=========== 书名:最高欲望者 作者:泪川   文案   “那个女孩不简单。”   白纨素是个有故事的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普通通。   她的人生同时演绎着黑白两面。   自从“那一天”到来之后,生命中的一切就围绕着巨大的谜团打转。   筹划了七年之久,亲手剥开这一切的时机终于到了。   她为那位“X先生”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层层包装修饰,每一个细节都正巧击中他的心意。   这份礼物就是她自己。   ——意外的是,第一个拆开礼物的,却不是X先生。 =========== 第1章 盛夏   一望无垠的浓雾,前方是一条崎岖的山路。   冰凉浓稠的雾气在胸腔里进进出出,脑门晕眩,一股甜腥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建筑一座一座地摇晃着倒退……半旧的铁门,灯光昏暗的教室,空无一人的厂房。仿佛在电影剪辑之中行走,画面一个接着一个,视野上下抖动,周遭的一切始终半明半昧,看不清楚。   “人在哪儿?报位置!”   对讲机里传来电流模糊的刺啦声。   “线人信号消失,线人信号消失,线人信号消失……”   突然变得漆黑一片的眼前跳出一行刺眼的字符:CE60。   头就像撞到一扇铁门一样嗡地一声炸开。王帆猛然倒吸一口凉气,从床上直挺挺坐起。   心还跳着,但房间里寂静且空洞……只有空调安静运转的声音。这乱七八糟的,做的都是些什么梦。   闹钟在响,空调开着,窗外隐约响起车辆鸣笛声。   “小王,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我到现在还放不下心的事情有两件,一就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悬案,二就是迟检那个案子。”   “我办公室档案柜里有张照片,是迟检的夫人最后交给我的,照片上的人你一定都要替我找到,追踪他们……”   镜子里那张白皙的脸今年又沧桑了不少,额头上的假性干纹都快变成真的了。   王帆一边刷牙一边照镜子,放在一旁的手机播放着这段长长的录音。师父去世已经有几年时间了,这录音他每隔两三天就要重新听一遍。   吐掉刷牙的水又洗过脸,王帆走到昏暗的工作台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衬衫,麻利地穿衣、戴手表。   工作台上方挂着那张老旧照片早就褪了色。破烂的码头、浑浊的海水、远处依稀可见施工的吊车与脚手架。整座海滨城市仿佛刚刚迎来春天。   岸边听着一辆白色小艇,船身上印着编号——CE60。   围绕着这条船稀稀落落站了些人,不多也不少,每一个都刚好入镜。穿着短袖T恤的黝黑男人、戴金丝眼镜的西装男士、正在下船的妇女、怀抱婴儿的年轻女子,有的人分明是背对着镜头的,脸也看不清。   正对着镜头一脸迷茫的是个看上去十岁不到的孩子,孩子身上用便利贴贴了红色的标记。站在船边的人群中还有一名正用绳子拉着船的健壮男子,身上贴着黄色的便利贴。   王帆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仔细端详着老照片旁边挂着的两张新照片。其中一张贴着红色标签的衣冠楚楚、年轻俊朗,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这张无比周正的男人脸上。   扣好衬衫最后一个扣子后,他将照片取了下来,抿着唇,转动着眼珠细细凝视,像是要把它看穿一般。   照片背面贴着一行打印出来的小字:卫迅娱乐传媒董事长魏璇。   他眉头微蹙,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另一张贴着黄色标签的中年男人照片,心烦意乱。一声叹息后,照片被草率地丢在了工作台。王帆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一束晨光斜斜落在窗棂之上。   夏季的清晨,整个城市刚结束了彻夜的狂欢与喧嚣,小憩一番之后,慵懒地苏醒了,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繁忙。   A市是一座纸醉金迷的极致娱乐之城。   这座繁华都市本身的地理位置并没有太大优势,之所以发展迅猛全靠娱乐业,被称为“泛娱乐新城”。   依山傍水的郊区建了影城,围绕着影城,落成了数不清的制片厂和制片公司。   演艺经纪也在这里发展迅猛,围绕着发达的娱乐业一字铺开的是经纪公司、传媒、报业、数字媒体公司、游戏软件业,以及KTV、娱乐会所等周边产业。每年有数十万计的追梦者涌向这座高速扩张的梦之都。   这座城市靠着这些梦幻泡泡养活了数不清的打工者。然而霓虹之下,也必有龃龉。   “喂,姓钟的……别别挂,哥,哥!你给我盯个人。”王帆把自己那辆破尼桑随便停在政务广场一侧的小街口锁上车门,旁边还停着一溜公车私车,车窗上都挂满了雨渍贴满了条。   “……没空?你出外勤了?这才几点啊你就出外勤,别蒙我。”   还弥漫着轻薄晨雾气息的广场上行人稀落,地砖缝隙里还留着昨晚下过雨的痕迹。   广场最高建筑上的那只巨大的时钟发出准点报时的声音。   “……靠,又迟到了。”   **********   清晨八点整,这座城市边缘的半繁华区刚刚从睡梦中苏醒。   学校的走廊里响起长长的、刺耳的铃声。这铃声定点定时,无论春秋寒暑,无论是不是节假日,自顾自机械地日复一日,都是同一个调调。   教室里学生们坐得稀稀落落,人与人之间隔着课桌,今天是期末考试,学生们都遵照学校的期末考试安排提前半小时进了考场。   还有几个座位是空着的。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了教室的门,学生们的窃窃私语终于渐渐停止。她扫视了一眼考场上的座位,关上了教室的门,将那刺耳的铃声关在了门外。   老师刚把试卷和考场记录放在讲台上,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了。巨大的声响和随之席卷而来的尖锐铃声把正坐在考场上的学生们吓了一跳。   进来的是个女生,漆黑齐耳短发,雪白皮肤。身量不是很高,手臂与小腿纤细。   她穿了一件白色上衣,一条黑百褶裙,背一个黑色简洁的单肩书包。   女生脸上没化妆,青白色的脸颊透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水润光洁,细直的鼻梁泛着光,头发却是湿漉漉的。   铃声在她身后戛然而止。   所有的学生都盯着她,她也在盯着监考老师。   “赶紧找座位去。”老师斜了她一眼,“这次算你没迟到。下次早点来,迟到就别进考场。”   她转身把教室门关上,径直走向考场后排标有自己考号的座位。少女的脚步带过一阵风,一股清新的百合花沐浴露香味,让坐在中排的男生不自觉回头看了看。   “看见了吗?”一个女生趁着老师清点试卷,对着窗口座位上的另一个女同学撇了撇嘴,“她就是白纨素,文理院的,我跟你说过特乱特出名的那个。”   “你说的街霸、不良少女就是她?怎么这么普通,我还以为会是个染发化浓妆的,看不出来啊。”   “装纯呗!她还搞援|交呢。人不可貌相。”   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总是自以为别人一个字也听不到。白纨素坐在后排,抬起眸子往窗口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填写起了桌上的答题卡。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白纨素就立即站起了身,简单收拾好桌上的文具快步离开考场。这门考试有点难,最后还有一篇一千字的小论文,不少学生没答完题就溜了,直接准备参加期末补考。   考到最后教室里就剩了十几个人在奋笔疾书。直到交卷前一分钟她才写完最后一个字,铃声响起时盖上笔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同学……”她前脚刚走出教室,肩膀就不知道被谁戳了一下。一回头,是个男生,好像一直坐在自己这排前面的位置。   “你是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啊。那什么……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认识认识你。”   学校里最俗套的搭讪方式。   她转过脸,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那个男孩子的脸。   被一个瘦弱娇小的女孩这样瞪着,男生不禁呆住了。   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白泛着晴空一般的青色,隐隐散发着一股青春带来的野性,却也有着与如火如春般的年纪毫不相符的冷冽,如同寒冬不曾冰冻的湖水。   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目光竟然这么凉。更令人尴尬的是,她紧接着翻了个天大的白眼,生怕他看不到似的。   她迈开脚步走出教学楼时,那男生还留在教室门口发呆。   考完这场期末考试,早上刚刚洗完的头发也干了。   她不敢在寝室的浴室里洗澡,寝室的同学会趁她在淋浴间里一|丝|不|挂,偷偷拿走她放在外面凳子上面的衣服。昨晚能没赶在澡堂关门之前回学校,只好在早上七点半之前拎着水桶去学校的公用澡堂,花十几分钟快速洗完。   白天她也不愿意呆在学校里。这里没人待见她她心里有数,更何况她来到这座城市时根本没把交到朋友算在自己的计划范围之内。   她在这儿不需要任何朋友,最好也没有朋友。   还没走上校门口那条车水马龙的宽阔大路之前,白纨素敏锐的目光就注意到了马路对面停着的几辆豪华轿车。   这座靠娱乐业高速发展的城市不分白天黑夜霓虹闪烁,吸纳的钱多美女也多,无所事事、每天找乐子的富二代更有的是。   车顶上各放了一瓶水,有一块两块的纯净水,也有三块五块的绿茶奶茶。   她挑了一辆最贵最扎眼的——红色的兰博基尼,车顶上放着一瓶运动饮料,轻飘飘走上前,把那瓶水拿了下来。   车里坐着个穿蓝色短袖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人,其貌不扬。在盯着女孩拿了饮料打开车门坐进来之后,目光冷冷地在她脸上端详了一会儿,又毫不避讳地在女孩子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   素颜无妆,身材平坦,一丁点料都没有,穿得像个学生,还背了个学生的书包。这哪像女人?带出去怕不是得被别人笑话死。   “第一次吧?”男子又用嘲弄的眼神打量着她,“知道六块钱的水代表什么档次吗?”   这看上去清汤寡水的学生妹,怕是穷疯了才学别人出来玩,一玩就想捞一大笔。本以为她会被自己嘲讽到脸红脖子粗,谁知道这女孩竟面不改色:“不是一千五吗?”   男人噗嗤一笑:“你也知道是一千五啊。请问你值这个价吗?”一向以为敢拿六块钱饮料的女孩子都对自己的身价有个最基本的自知之明呢。   见她冷着脸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不说话,男子耸耸肩笑了笑:“谁给你的勇气拿这瓶水啊?只能说姑娘,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高。”   白纨素脸不红心也不跳。他对她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她亦冷眼相对,把水扔回了男子身上。   “下去吧。”   男人话音未落,白纨素就打开车门,爽利地下了车。   关上车门刚走了两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杵在那儿,一股子戾气迎面扑来。   “白纨素,你个贱人!”他的脸憋得通红,嘴里喘着粗气。当街一声喝骂,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年轻男孩穿一件套T恤衫的短袖衬衫、工装裤,戴个黑框眼镜,看上去跟这女孩一样,还是个学生。   路边很快就聚拢了些围观看热闹的人。明明被当街辱骂,女孩子却不羞不恼,揣着手往前走了几步,面如冰霜凝视着眼前暴跳如雷、叫着她名字痛骂的男生,她早就知道他会堵到门口来。   “郑文畅,咱们都已经分手好几天了。”她声音悦耳,语气淡然,“我贱不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分手?”年轻男孩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乎就是愤怒着的咆哮,“分手,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一声不响就分手,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就分手?你还把我当不当个人看!”   白纨素懒得回答他,一脸的不屑与不耐烦。   “跟我说了分手,你转脸就出来援|交?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脏、这么不要脸的女朋友?洁身自好懂不懂,女孩子都应该重视一下自己的名节,这点基本道理你是不是也不懂?”   “援|交”、“不要脸”这几个辛辣的字眼如同鞭炮在平静的街面上炸响,驻足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男孩不仅骂得脸红眼睛红,鼻子上还沁出了一层汗。而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依旧面色如常,任由他训斥辱骂……这脸皮得有多厚?   “之前别人都跟我说你是混社会的,背景脏、人品差,我一直自欺欺人不相信,那都是因为爱你。现在你竟然用这种方式把我本来不肯相信的证明给我看,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少女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肩膀终于抖了一抖,脸上似笑非笑:“援|交怎么了?我、乐、意。我让你失望?我允许你期望过我吗?爱这个字由你这样毛都没长全的男人当街说出来才叫丢人吧!”   男孩脸上的羞愤与怒火最终化为了一团凌乱的狼狈不堪。白纨素转身便走,他愣了片刻才追上前去,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你凭什么分手,是不是因为我穷,你就嫌贫爱富?”   她猛地一转身,把郑文畅甩了个踉跄。没想到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女生竟有这么大的力,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男孩子都险些没有站稳。   “我烦你了,我玩腻了。这还不够吗?”她略微抬高了声音,迎来的是男孩咬牙切齿、恼羞成怒的面孔。   他想给她一巴掌。   他盯着她那白皙水嫩的脸,却觉得这张脸下面藏着的是意想不到的冷血灵魂。他的手刚刚抬起,手腕就被紧紧地抓住了。   “小老弟,分都分了,还这样纠缠没意思。”   白纨素抬起眼皮一看,插手制止的正是刚才那个“兰博基尼”。他下了车,也投入到了看热闹的人群当中。   “女人跟你分手要什么理由?你自己没本事呗。什么事儿不能凭两句话解决,非要闹到大街上自己丢人?”男子把郑文畅一把推开,整了整T恤衫的领子,“有点儿风度。”   “走着瞧。”男孩虽然不服气,但知道他说得对,更何况自己有点害怕,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在大马路上自讨苦吃。   之前他们交往过,他知道这个白纨素确实不是吃素的。   男孩拨开人群走了,驻足围观的好事者们也都逐渐散了。白纨素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鼻子里终于挤出一个笑意全无的冷笑。   “等等,”开兰博基尼的男人叫住了她,从车顶上取下那瓶重新放上去的运动饮料,抛到了她手里,“我这车,你还上吗?”   白纨素掂了掂手中六块钱的水,好整以暇地看了看远处一片晴好的天。   昨晚刚下过雨,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明澈。   一千五百块,你觉得我值,我还觉得你不配了呢。   她还没得意两秒,头顶那片晴好如洗的天空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硕大的积雨云。   她手上的运动饮料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她觉得有生以来除了有一次在大街上散步看见警察擒拿两个抢劫犯从他们手里夺走凶器的那速度,好像还没见过从别人手里抢东西这么快的。快到矫捷如她都没反应过来,手上一轻,水就没了。   “回你们学校好好上学去。”   怎么,这片积雨云打的雷还挺好听。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小白手已毫无征兆地朝那瓶饮料神速出击。但“积雨云”变得更快,还没等她触碰到瓶身,瓶子就被高高举起了。   可恶,他比她整个高一头。白纨素的手指尖就差一点点,她的脚可耻地离了地,竟然还是没够着。   面不改色的她终于气得轻轻喘了两口气。   这是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大夏天却穿着黑衬衫、打着珍珠白色的领带。   黑色西装白色领带总让白纨素想起学校附近的房产中介。然而他这套衣服却并没让她这么觉得,西装的质感很好,也很贴身。   他一只手提着个公文包,白纨素不认得男士箱包,却能看得出那是贵的。   “你谁啊?警察啊?敢管我的闲事?”白纨素瞪起了那双青白分明的大眼睛,企图对这个男人故技重施。   但目光投到他背着光的脸上却突然停下了,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升起一股压抑的、灼热的畏惧与怯懦。   她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以前从未有过。   虽然逆着光,他的脸色也显得很是苍白。尤其是那双眼睛,分明没有聚焦的目光格外冰冷,她冷冽的眸子迎上去的一刹那就被冻结了。   她对这片积雨云有一瞬间的印象,她和郑文畅的当街争吵刚刚开始,他就已经驻足在人群里了。   能让她用十分之一秒的目光万里挑一地记住,完全因为长得确实特别。   凑近了看也是如此。有棱角却并不夸张,精致却不过于小气。眼睛的轮廓以及眼皮上的褶皱都像用细细的钢笔勾勒,就连睫毛和唇角也是,每一笔都细致分明,且具备恰到好处的颜色。   他的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却明显的痣,泪痣。这是张任谁看了都不太会遗忘的脸。   “学生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里,别跑出来学坏。”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还加上了威胁,“不想到教务处罚站的话,现在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特别提示:女主并非真的搞援|交,想把堵门口纠缠的男生吓跑而已。   佛系日更,为爱发电,这本会以剧情为主,之前写的都是轻松类型,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题材我也蛮忐忑的。   因为有悬疑元素,在这里特地说明悬念什么的小天使们不用太在意,关键词作者会反复提示,无脑看也没关系的。 第2章 积雨云   白纨素没好气地在那片多管闲事的积雨云阴沉的注视下进入了学校大门。   明明是个雨后初晴的好天气,她本打算趁着今天做些不同寻常的事,谁知道出了门就遇到一身的晦气。   “素素,小学期实习生的校招简历你做了吗?下周一实习生招聘会,辅导员说今年的小学期实习的动员课没时间上了,把材料都发给了我,叫我注意帮同学们检查修改简历,现在就差你的我没看过了。”她刚回到学生寝室,班长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校招?”校园招聘会的事白纨素显然没听说过,更别提简历了。   班长面露尴尬之色:“你们寝室长没给你发材料啊?”   “……那可能是发材料的时候我不在,事后忘了吧。”明年就毕业了,白纨素不想再给同学找事,反正这次期末考试结束她就打算搬出寝室,至于这校园招聘,她也根本不打算参加,“没事,你不用再帮我看简历了,校招我不去。”   “别呀……”班长立即赔了个笑,“大家都去就你不去多不好啊,辅导员肯定会亲自找你谈话的。”   白纨素在系里乃至学校里的风评一向很差。从大一开始就经常违反寝室规则往学校外面跑,独来独往不合群、班级组织的活动从来都是拒绝的。   据说常有同学目击到她和校外小混混在一起,还会跟他们一起喝酒打架,一言不合就挥拳头。   学校里企图欺负她的男生,无一例外都被她“教训”过。虽然没有一个人承认打不过她,大家都因为怕丢脸而含糊其辞,但“街霸”、“社会姐”这样的名头还是慢慢在学校里传开了。   时间一久,没见过她的也都知道白纨素的鼎鼎大名,但却很少有人把这些名号和一个看上去瘦小纤细、面目洁净的女孩子对上。   关于她的个人作风学校里传得更邪乎,“脸有多纯身子就有多脏”,白纨素一向懒得辩驳,似乎女孩子的所谓名节对她而言毫不重要。但三年来校方却一直没给过她任何处分,连一个警告都没有,除了没有真正抓到过小辫子之外,原因就是她成绩好,一直稳稳的年级前五名。   学习好的孩子就是有特权,仗着学校开绿灯,白纨素越来越我行我素,也越发的不招人待见。   别人都要严格遵守校规,可她连住不住寝室、几点回来都没有人敢管,放假也从不回家。同寝室的女生屡次提出更换寝室都得不到学院的许可,背地里就没少给她使绊。这次校招的事班长发派给了寝室长,寝室长肯定是有预谋地漏了她。   系里对于学生参加校招、成功签约实习都很重视,任务分配到了每个班,辅导员也很在意学生们的实习签约比例。白纨素这么好的成绩参加校招一定会被大公司挑上,她要是不去,回头辅导员追责下来,那就是班长办事不力。   班委们多少都知道当干部办事不靠谱是最忌讳的。下学年她要还想当这个班长,毕业实习的时候给自己贴层金,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办事就最好别出什么篓子。   白纨素看得出班长也不想跟她多打交道,赔这几个笑脸不过形势所迫而已。   “校招材料你这里还有吗?”   班长愣了愣:“材料每个班就一份,别的同学借走复印了,一直就没还给我……学校教务处林老师那里有,我正好要去送材料,要不顺便再去给你拿一趟?”   “算了,我自己去拿吧。”白纨素放下书包。   “那正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对外交流项目报名表送到教务处,谢谢啦。”教务处那种地方谁想去啊,那个一天到晚见到学生就板着脸的林老师也没人想见,她要去正好替自己跑趟腿,又可以偷个懒了。   白纨素二话没说,从她手里拿过那摞报名表就往外走。班长看着她那冷若冰霜的身影擦肩而过,竟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敢利用职权让社会姐帮你送材料,你就不怕她叫小混混在北小街堵着你打呀?”   白纨素前脚刚走,后脚她寝室的女孩子们就回来了。   “她?她不会吧。”班长上任的这一学年虽然没跟她打过什么交道,但意外觉得社会姐还挺好说话。   “呵,”住在白纨素对面床位的女孩冷冷瞥了一眼她的床位,咬牙切齿,“你觉得她好,那下学期就把她换去你们寝室啊。”   其余两个女生都跟着翻起了白眼。不消说,她们都被白纨素收拾过,在学校里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明天的校招会你们打算报名哪家公司?”   “如果能进卫迅娱乐传媒总部当然是最好的。你们考到这边来上大学,别告诉我都没做过进军娱乐圈的梦啊。”   床位在白纨素对面的女孩子笑了笑:“进娱乐圈也要看看资质啊。我不敢说我想进,但能在业内工作就挺好的了。”   “只可惜他家的门槛太高了,太看成绩。”另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生惆怅道,“娱乐集团嘛,普通职位还要看颜值。”   “市场部就那么点实习生职位,要是没有什么绩点高的竞争对手还行……”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瞥了一眼寝室里剩下的那张空床,交换着冰冷恶意的眼神。   “别泄气,不行还有其他分公司呢。”   好在马上就要放暑假,还有不到一年,这糟心的大学生活就结束了。   来到A市上大学的学生里,至少有一半以上有过娱乐圈追梦的想法。就算没有,也憧憬着这圈子里的光鲜,有利益牵扯的地方难免会有小心机。班长在门外默默听着,悄声关上了门。   总教务处办公区在学校办公大楼的三楼。这是一栋老楼,没有电梯,只有宽宽的水磨石楼梯,一楼宽阔的楼梯上方正南朝向的窗户洒下早午的阳光,将整个大厅照得相当明亮。   白纨素抱着一摞报名表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二楼,在楼梯转角处突然听见一阵仓促的跑步声。   “对不起!”她肩膀和前胸被猛地撞了一下,一股生硬的剧痛瞬间扩散到了上半身,手里的材料散了一地。   那人不光没有停,还大踏步从沿着楼梯飞落下去的纸张上踩过,一股酸臭的汗味随着这阵风消失在楼梯口。   白纨素脸上掠过一丝愤怒。她本来可以拔腿去追,叫这家伙吃不了兜着走,但还是把这股火忍下了,先低下头慌忙收拾起了那散落一地的纸张。   一串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一只手将落在她脚下不远处的纸张一一捡起。这手很白、皮肤很细,骨节分明,十分干净。   白纨素盯着那只手,捡材料的动作突然停下了。这皮肤的颜色过于苍白,她认得,不久之前刚刚见过。   她猛然站起了身,果然看到了那身熟悉的黑色西装:“怎么又是你?你来我们学校干嘛?”   又是那张冰冷的脸。这次他虽然面对着窗口,阳光将这副面容映得雪白透明,反着微光,但明媚的初夏阳光并没有让他脸上多出一丝一毫的温度,好似极地的雪。右眼下方那颗痣像落在雪地上的一滴墨,暧昧不明地嵌入其中,像是某种暗示一样,让原本单纯的表情变得不那么明朗。   “我三番两次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他缓缓起身,把捡起的材料递到她手上。   她本该说声谢谢,却不知为什么,对眼前这个人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防备,这是第二次了。   白纨素像只警惕的猫,不由自主地露出獠牙,口出恶言:“你帮我?帮我什么了,你给我钱了吗?”   “一个学生一天到晚不好好念书,你能告诉我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这么素净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比教务主任嘴里的教条还要难听。他以为她真的会稀罕那帮纨绔子弟的钱?也就是郑文畅那种笨蛋,还有他这种满嘴教条、自以为正义的家伙才会当真。   白纨素总算有理由和他针锋相对了:“我想什么你也管不着。但是你想知道,我可以破例告诉你——我想和你援|交。”   这什么虎狼之词?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在学校办公大楼的走廊里?   他板着的脸凝滞了一秒,眉心出现一道褶皱:“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白纨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为他面露愠色而心中无比畅快,“——我想和你援|交!”   她话音刚落,就把手中的材料往地下一扔,一把脱掉了白色的上衣。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但却没走。   “怎么了,没钱?不敢?这点世面也没见过就别教训人了,你以为你是谁?正义的使者吗?”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天不怕地不怕地回荡在办公楼的走廊里。   他似乎是恼了,猛然转过身盯着她,见女孩白色上衣下面穿了一件紧身运动背心,努力地兜着那十分有限的身材曲线,一副发育不全的样子。   空气停滞了一秒。她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摊开,动了动手指头:“一千五百块拿出来,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包括今晚上跟你走。”   “缺钱是吧?”男人二话不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一小沓现金取出来,数都没数就递到她面前。   白纨素垂下眼皮,见他那夹着粉红色钞票的手指比自己的还要细致洁白。怎么能有手比脸还要细的人呢?   “这钱买的是你把衣服立即给我穿上。”   她豪爽地接过了钱,又豪爽地塞进了自己百褶裙的口袋里,果断穿起了上衣。   他绕过她就往楼下走。白纨素转身想要跟上,他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停下脚步,用手指着她:“你别跟着我,学生就应该好好读书,回你宿舍复习功课去。”   这什么人啊,满嘴的大道理,脸分明好端端的,一张嘴令人生厌。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谁给我钱我就跟着谁,你管得着吗?”   这姑娘诚心是要把人气死。   “你刚才不是说给钱就听我的吗?现在我叫你干嘛你就得干嘛,回宿舍去。”他头也不回就甩掉她下了楼。   “金主,需要的时候记得叫我,随叫随到哦。”白纨素还不忘了对着他自以为纯洁的背影补上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  忽略女主的虎狼之词   她还是好女孩 第3章 她的秘密   夕阳西斜,白纨素背着单肩制服书包出现在茂门街的大十字路口。这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不是白天,正是夜幕刚刚降临之时。许多门店和酒吧亮起了霓虹,只有拐角处那家结构不太规则的门面的灯暗着,半掩着门,似乎等着打烊。   商店半新不旧的招牌上挂着“水货”二字。   “姐夫。”少女叩了叩外面的铁栅栏门,里面很快有了点响动。   穿着短袖夏季衬衫和工装裤的青年出来开了门。他有着适中的身材和灿烂的小麦色皮肤,头发有点凌乱,鬓角也略长,可见很久没理发了。   一双眼睛颇为有神,只是黑眼圈有些重。店里弥漫着一股奶香味。   这股香味对她来说,是香甜的、久违的家的味道。   她已经许多许多年都没有真正回过“家”了。   “正好我做了饭,你也吃点。”他从柜台内侧的电饭煲里盛了一小碗粥递给白纨素。她毫不客气地端到旁边的小圆桌上——那里已经放好了两盘炒菜,又熟练地从冷柜里拿了两罐饮料,从桌上的筷子筒里抽出筷子。   “我这店要关门几天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他端着粥碗坐在白纨素对面,拿了筷子,警惕地转头四顾后小声道,“上头传来消息,最近在咱们市又查到一宗毒品交易。”   白纨素知道他说的“上头”是指市公安局,她无精打采地夹着菜。   “‘货’可能是最新型的东西,以前都没见过的。”他越说越小声,也越说越兴奋,“交易设计得很严密,双方谁也不知道上家是谁。上头给这个人命名的代号就是X。”   一股由内向外的寒意自一侧头皮开始席卷下来,白纨素全身汗毛竖起,手中的筷子险些掉了。   ——X。   “今天我和X先生在人民路附近散步,我们从丁字路口一直走到了中心公园……”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朗读着那本日记,那个刺眼的、黑色的“X”。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白瓷碗发呆,碗里只有幽弱的灯光随着早已残存不全的记忆在水面上轻轻晃动。   这是林纨最喜欢的牛奶百合粥。   林纨是她的姐姐,确切地说是表姐。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程若云,她称为“姐夫”的这个人,是林纨当时的未婚夫。   林纨失踪了这么多年,坐在她面前的程若云依然记得林纨的口味,一碗牛奶百合粥,放一朵切碎的银耳,加一勺砂糖。   程若云以前是警察,自从林纨出事后,他辞去了警察的工作,到林纨生活工作过的繁华A市开了这家进口商店,做生意,跟南来北往的人打起了交道。   他一直没有放弃调查林纨的去向和下落。虽然不再从警,但凭着和公安的熟络,当起了警方的线人。   “姐夫,你认识李晓依吗?”白纨素一脸不安分的表情。   “李晓依?谁啊?女的?不认识。”程若云面无表情地吃着菜。自从有了林纨,他眼里就再没有别的女人了。   她在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其实……我已经查清了那个‘X’的真实身份,会想办法接近他,进一步调查姐姐的下落的。”   程若云突然把筷子一撂,神色变得严肃:“回你的学校上课去,好好把毕业证拿了。整天到晚瞎猜什么?真以为你是神探爱德华啊?这事不关你的事,我就不该跟你说!你哥我辛辛苦苦替你姐姐照顾你,你别给你姐找事。”   他一瞬间变了脸,变得跟那个讨厌的、只有脸好看的说教狂一个调调。白纨素委屈地抿着嘴,只得不再说话。   姐夫是警察,他的话,她还是不敢不听的。   程若云不允许她沾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每天命令她好好学习读书、毕业找工作,走正常人的路,但他自己却成天唠叨这些,沉浸在这里面出不来。   他有很多事没有告诉白纨素,当然,白纨素也有很多事没告诉过他。   “赶紧吃饭。”程若云拾起筷子,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的话你没到处乱说吧?”   “没有。”   “没有就好,吃完饭赶紧回学校,女孩子家家大晚上的别在外面瞎遛。”   **********   吃过晚饭,程若云就匆匆撵走了白纨素,并把“水货”商店关了门。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同学们参加联谊去了,天色已经全黑,房间黑着灯,只有寝室阳台的玻璃窗外透出西外大街明亮的车水马龙和大学城附近华灯初上的夜景。   白纨素渐渐走进房间,身后的影子在夜景的光线下被越拉越长。   她打开桌边的台灯,书桌前亮起黑夜里的一片如豆光晕。随着随身携带的书桌抽屉钥匙转动,抽屉里放在最上面的一本黑色封皮的旧书映入眼帘,是那本数年前风靡过的探案集《康斯坦特推想》,如今已经绝版。   这是白纨素最喜欢的书,文笔流畅,故事总是出乎意料地惊险翻转。书里讲述了一位著名警探、犯罪心理专家爱德华,运用行为分析的神奇手段连环破案的故事。书的作者署名途恩,一看就是笔名,他在故事的最后一章曾经说过还会有续集,但时隔这么多年,第二卷 都没有再面世。   当过警察的程若云也很喜欢这本书,并说过书里的案子很经典,有一些还是自己上警校时接触过的案例,作者把现实中的案子换了个故事背景写得如此精彩,对犯罪心理的研究非常细致,文字造诣也很深,一定是个内行人,还是个专业老手,指不定是哪座公安大学的退休教授。   因为这本书和程若云,白纨素小小年纪就有了想当爱德华那样的神探的冲动,可惜在十八岁那年报名警校,她却因为“政治审查不合格”被拒绝在了门外。   “她是罪犯的养女。”   “她姐姐是个卖肉的,给别人当二奶,一家都不是干净的人。”   “犯罪分子的女儿长大了,肯定也会犯罪。”   少女紧紧攥着拳头,本来就白的小手被攥得发红,青筋暴露。   “女孩子当什么神探啊,你知道当刑警办案子有多危险吗?这种粗活就不是给你们干的。”程若云叫她选个正常点的专业,像别的女孩一样研究穿衣打扮、好好生活,千万别学自己一天到晚研究打打杀杀、违法犯罪,这不像女孩子该干的事。   他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虽然算不得青梅竹马,好歹也是有过共同理想的人。怎么才几年过去,就沧海桑田了?   白纨素把自己宝贝着的书放在一边,打开了藏在抽屉里的旧纸盒。   盒子里有一个日记本,这是林纨离家上大学那一年,她送给林纨的生日礼物。   这本日记是林纨与妹妹最后的联络。它以语焉不详的方式突然回到白纨素手里,从此林纨便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再无音讯。   盒子的底层放着几份证件,是几张剪了角的护照和身份证,分别是林俊勇、薛铃,和陈菀。   白纨素一张一张地翻过,细细端详着上面的照片。翻到最后一张“陈菀”的身份证时,对着上面的照片发起了呆。   照片上那个凶凶的短发女孩虽然面容稚嫩,却依旧流露着倔强的神色,那是十四岁时的自己。   “阿菀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想像若云姐夫一样穿警服,当警察,保护舅舅、舅妈和姐姐。”   “阿菀怎么知道程若云会当你姐夫啊。”   “因为若云姐夫喜欢姐姐,所有人都知道。”   白纨素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了书包。   **********   一股呛人的烟味夹杂着酒香与生硬的熏香味,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弥漫开。   “站起来!麻溜起来!”有几个男声在黑暗中起着哄,粗鲁而兴奋。   几道强光聚焦在场地中央,将那里的空气渲染得干燥炽热。简陋的拳击围栏正立在固定它们的那些沙包袋中间左摇右晃,上面挂着的围绳斑驳陈旧,在撞击之下腾起一股白烟。   那精瘦的男人挂在围绳上喘着粗气,一双虽然有些细瘦却肌肉紧实的手臂死死地挂住绳索。一缕缕汗水沿着他瘦削的古铜色脸颊掉落下来,将光着的上半身的肌肤洗得发亮。   男人的腿有点抖,紧咬牙关。但他始终也没有松开这一口气,令身体滑落到地上。   场地上鸦雀无声。他对面的耀眼灯光下站着个戴着拳击手套的小个子。   小个子穿一件纯白色贴身运动背心和一条黑色小短裤,留齐耳短发。一双红色的拳击手套在巴掌大小的脸前方不断敏捷地跳动,随时准备再次出击。   这个小小的身躯仿佛拥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这灼热的灯光打在那近乎透明的青白色皮肤上都似乎失去了温度,像麻杆一样纤细的胳膊和腿,雪白。   男人的身材虽然精瘦到分明见得到肋骨,却拥有一身紧实的筋肉和灵活的身段。他对四两拨千斤一向很有自信,对付比他体格瘦弱的对手更是根本不在话下。   小个子的身上似乎并没出多少汗,但额前的头发却被浸湿了,晶莹的水珠下面是一双漆黑的、犀利的明眸。   男人犀利的双眸里燃起一丝战火,他挪动了一番酸痛的双腿,晃了晃又痛又胀的头颅。然而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挂钟的钟鸣,四周一阵扫兴的嘘声过后,他的双腿和双臂终于泄了力,瘫坐在了地上。   黑暗的空间一刹那变得灯火通明。围坐在这简陋的临时拳场外带着一脸倦意的人们纷纷吹着口哨作鸟兽散。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从不知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嘴里吆喝着:“赶紧帮忙收拾东西,把酒瓶子酒罐子都给我捡起来,开门营业了!”   围栏和沙包袋被几个穿着健身服的会员迅速撤走了,对手也已经不知所踪。刚刚打输了的精瘦男人还在临时拳场上坐着,一脸的怅然若失。   穿着一件浅色运动背心、宽松运动短裤、肌肉结实的中年汉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小侯打得有进步,好好练。”   “康哥……”被唤作小侯的年轻男子撑起了身,有些垂头丧气,“三番两次输给一个小女孩,我这男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中年汉子拍了拍他的肩,冲他和蔼地笑了笑。那张充满沧桑气息的脸通常绷得有些紧,几乎很少出现笑意,他是这里的老板李康元。   “拳术是门功夫,贵在坚持。小白跟着郭教练都苦练了三年了。”   刚刚还一片凌乱的拳击练习场地已经被馆里的工作人员和前来看拳的会员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器械区的灯也已经打开,刚才的拳击对垒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风过无痕。   李康元信步走上通向地上一层的楼梯。这栋商铺上下两层,正对门脸一楼左侧是康哥酒吧,通过右侧的楼梯下去就是康元俱乐部,一家健身会馆,以教拳击为主。   早上八点半,这座城市刚刚苏醒,在睡眼惺忪之中开始了一天的繁忙。这间商铺内部虽然已经热火朝天,外面的铁门还关着,尚未营业。   一只黑色简洁的单肩书包被扔在吧台上,紧接着,那细胳膊细腿的少女像青翠的小蚂蚱一样灵巧地爬上吧台高高的吧椅,盯着李康元从门口进来,进入吧台内的操作区。   她已经在淋浴间里冲了澡,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短袖上衣,黑百褶裙,额前的黑发还没干,真看不出是刚才那个打起拳来冷静又狠辣的野孩子。   李康元熟练地打开冰柜,给白纨素倒了杯鲜牛奶,里面加上两勺百利甜酒。   她话少,拿起来就大口地喝。他一边取出简单的食材,在操作台上做火腿三明治,一边用中年男人特有的低沉暗哑的声音唠叨:“小白,你一个女孩子,练练拳能强身健体、能防身就好,没必要总是参加这种有危险的地下竞技。”   说完抬眼看了看她,她没理他,依旧在喝她的牛奶。   “别看我们素素人小,打起拳来可是厉害得不行,咱们从没输过呢!”一个穿T恤衫、工装短裤和拖鞋,身材瘦削,虽然没留胡须,但不太干净的脸显得有点胡子拉碴的眼镜男坐上吧台,嘴里油腔滑调的,不知是夸奖还是调侃。   老板李康元笑了:“那是运气,打拳输了可不是好玩的。”   “啥运气啊?那是我们素素的实力,是吧?”眼镜男用胳膊肘碰了碰少女。   “没时间跟你废话,一会儿我还要期末考试、参加校招呢。”   李康元把一盘做好的三明治放在吧台上,白纨素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吃。   “豺狼,你闲得慌就干活去,再闲得慌就下楼找郭教练给你练练,别在这里瞎起哄。”   眼镜男名叫柴良,据说是附近著名的闲二代,整日游手好闲。他自称家里有一间小商店,却没人知道那家商店具体在哪儿。这家伙靠着商店一天天混着日子,当着康哥酒吧的常客,时常见他在这里面晃晃荡荡,常来的客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豺狼”。他虽然从不在康元俱乐部健身,却也经常去地下拳场看别人打拳。   “卫迅娱乐投资的一部大制作《大豪门》将于明年登陆各大院线,据悉这部电影的投资高达13亿。卫迅娱乐传媒集团制片总监表示……”   酒吧悬挂的液晶电视已经打开了,本地频道来回播放着百花齐放的娱乐新闻。   李康元的店开在城郊新区的边缘,附近是开发新区和大学城。   高耸入云的娱乐金字塔投下的阴影里,仍生活着许多不见天日的人们。打工的、创业的、学生,鱼龙混杂,白天车水马龙,夜晚灯红酒绿。在最发达的娱乐之城背负着各种各样压力生存的年轻人们早已不满足于一般的乐子,总想找点更新鲜、更刺激的。   就比如康元俱乐部,白天是一间健身会所,不营业的时候是家地下黑拳场。   在这里打拳打比赛,不问来路、不问年龄、水平,只要双方合意,就能打一局对垒。   李康元的拳击俱乐部接待八方来客,但那个地下黑拳场只接待常年的熟客。因为他为人一向稳妥小心,从未出过事。   白纨素就是这里的常客。在她眼里老板李康元是个有故事的人,听豺狼悄悄说,他以前不走正道,是从□□金盆洗手的一个“老大”,黑拳场里的常客有许多都是他过去的“兄弟”。   不过这李康元看上去除了眼神中有几分凌厉,谈吐举止都很和善,老成持重,做事虽然有胆大的地方,却谨小慎微很稳当,他拳馆里的那些熟客也看不出哪一个是他的“兄弟”。   几乎没有人看到过李康元在拳馆里打拳。   白纨素不像豺狼他们消息灵通,头脑八卦,别人的事她不关心的从不多问。李康元明显不是那种普通的麻木的生意人,他是个实在人,一直很照顾她,她很感激。   “姐!”一个黑瘦黑瘦的身影从走廊里窜了进来,脸都没看清楚,就三下两下爬到了吧台旁白纨素身边的座位上。   这是个圆头圆脑的精瘦小子,穿一件邋里邋遢的白衬衫、工装短裤和洞洞鞋,一头乱发蓬松得像草窝,却是洗干净的,还散发着薄荷味。   “耗子,你从哪儿溜进来的?”在吧台内侧擦酒杯的李康元瞪了这小子一眼。这人叫管浩,是附近的小混混头子,靠吃家里孤寡奶奶的低保、收学生的保护费过日子。进酒吧就是来瞎闹,绝对不会消费,李康元不欢迎他,可他偏要来。   “洗头啦?”白纨素瞥了管浩一眼。他笑眯眯挠挠头:“姐叫我天天洗,我就天天洗。”   “乖。”   管浩第一次把白纨素当成中学生打劫的时候,在她手下吃了一顿暴揍。他不服气,纠集了兄弟跟她约架,结果兄弟马上变成了白纨素的兄弟,这小妮子打起架来不要命,属于头破血流都不认输的那种。   这帮混混德智体美劳全不讲,就讲江湖义气。输给了大姐就拜大姐,成天跟着这丫头混。   “姐,你叫我调查的事儿我查清楚了。”他从兜里掏出个破破烂烂的旧款手机,屏幕还裂了,“车牌号,我兄弟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来的。”   管浩把那花里胡哨的手机屏幕放大,再放大。白纨素咬着三明治看了一眼:“行,发我手机上吧。”   “姐,”管浩吞了吞口水,“你真要为了兄弟们后半生的幸福去碰瓷儿啊?兄弟们虽然崇拜你敬重你,但我们都贱,不值得你拿生命去赌未来,我们宁愿跟着姐一辈子忍饥挨饿……”   白纨素把盘子一推,弹了管浩脑门一个脆响:“废话真多!姐让你们办什么你们就办什么,以后不想吃香的喝辣的了?”   她跳下吧椅,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对李康元留下一句:“康哥,我书包先寄存在你这,麻烦你帮我锁起来,过两天来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作者的app经常崩盘,加上三次元突然比较忙,很少扫评论区   大家的留言都看到啦,如果能尽量多更点字数就多一点。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公众号;嗑书少女 第4章 碰瓷   明西潭医院是A市西郊一座豪华私立医院,是一位海外归来的医学专家开设的,从来不做广告,慕名而来的都是真正的有钱人。   尤其是娱乐圈大佬和明星,许多知名人士把这里当成了私人诊所。   一辆白色奔驰SUV缓缓停在候诊大厅门口,门口候着的安保立马上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坐在后座上的男子等门完全打开才下了车。他穿一身整齐无褶皱的灰色西装,打着精致的黑白条纹领带,Berluti定制皮鞋,发型梳理得整整齐齐。   这男人身材高挑,略有三分健壮,脸却非常瘦削。他的单眼皮星眼、如同柳叶刀一般的双眉和尖下巴,使得这张脸颇有辨识度。   “魏总。”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西装衬衫外面套着白大褂的绅士快步从候诊大厅里走了出来,正好赶上车子开走。   “你来我这里开这么低调的车啊。”走近看,他还蓄了精心打理过的胡须,戴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老绅士是这里的院长,与男子握手过后还拍了拍他的后背,两人一起走进正门,显然很是熟络。   男子只是笑了笑。他虽然车多,但出行经常只开一辆宝马7系,不想太高调。毕竟他家已经够高调的了,盯着他的人从来不会太少。   两人携手走进电梯间,等电梯时四顾无人,男子才低声问道:“人现在怎么样?”   老院长神色轻松:“骨裂,轻微脑震荡,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上了楼进入病房区,坐在问诊台的护士立即起身对两人弯腰行了礼,并马上打开了一扇病房的门。   男子跟着老院长进了这间宽敞明亮的病房,靠窗的床位上雪白的被子微微隆起,躺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   昨天驾车经过明溪路返回自己在西郊的住宅时,分明车速不快,却莫名其妙出了场事故。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怀里抱着一袋子面包突然从巷子里冲了出来。他猛地踩了刹车,却依旧车还没有停稳就撞了人。当时只听几通闷响,女孩的身子撞在了挡风玻璃上,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他的头脑顿时嗡地一声,全身冷汗层出,眼前一片空白。   平躺在床上的少女小小的脸盘和嘴唇苍白,根根分明的眼睫毛轻轻抖动,鼻梁又细又直,细软的黑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看上去也就十几岁。   送进医院时,她身上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也没带手机。   望着她睡颜安详,他似乎陷入了一片不愉快的记忆之中,原本云淡风轻的脸逐渐被阴云笼罩。   然而他清明的头脑很快就将那片记忆抛在理智之后。男子靠近她的脸仔细端详了许久,嘴角微微一翘,发出一声冷笑。   碰瓷吗?还是自杀?这姑娘的腿怎么比他的车还快。   这霓虹灿烂的都市,冲着钱和权想傍他的女孩子多了,不惜用尽各种手段想和他产生交集的数不胜数。她们的雕虫小技,他向来不屑一顾。   “卢院长,她醒了。麻烦你给我几分钟时间,我跟她说几句话。”   院长会意,点头与护士一起离开了病房,并关紧了门。   房间里终于回归了寂静,只剩下散落在地板上、下午三点钟慵懒而安静的阳光。   “睁眼吧,别装睡了。”男人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纨素猛地睁开了眼睛。   **********   “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她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凭着自认为的敏锐嗅觉,她闻到了一股格外复杂的气息。   他是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大老板魏璇,A市娱乐业最顶层的上流人物。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说是魏家的产业深刻地影响着A市的这座泛娱乐新城,这片繁华之下的所有华光流彩,都与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说他是A市名流圈最受敬重的人之一也不过分。只不过他这样尊荣的公子哥儿和大老板极少亲自出门办事,凡事都有属下代劳,出入都有司机、保镖护送,普通人很难见得到他,更别说碰他的瓷了。   但昨天是他半年以来唯一一次独自开车出门,去办一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事。谁知一出门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故,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这小女孩儿是怎么盯上他那辆不起眼的私家车的?如果是预谋好的,那她也确实很有本领。   “人在做梦或醒着的时候,就算闭着眼睛,眼珠也会转动,这是控制不了的。”魏璇冰冷地望着她,在病床的床尾坐下。   一股威压感和威胁感迎面扑来,白纨素迅速坐起身,将被子拉到嘴角的位置。   小腿传来一阵阵令人发抖的刺痛。   “刚才我们说话那么大声,你不可能没听见。”他警惕地上下打量着这女孩,“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紧接着又探过头,两道如刀目光紧紧盯着女孩大而漆黑的眼睛,仿佛要强行刺入。   她纤细的手指将被子更加拉紧了些,眼底凝结出一片寒冷的光。跟其他自作聪明想攀附权势,最后被他一个眼神就弄得狼狈不堪的小花小草有点不一样,她的内心有坚硬的铠甲。   有意思。   “我没目的。”她的回答十分冷静,“那条街上到处都有监控,你可以自己去调,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责任。”   魏璇冷笑着耸了耸肩,这丫头精灵古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说她不是算计好的谁信?   “你在撒谎。我这个人最讨厌撒谎。如果让我知道你谎言背后的真实目的,我会起诉你,告你欺诈,让警察把你抓起来。”他几乎没给她喘息的余地,身子越靠越近,“你到法定年龄了吗?你的监护人是谁。”   白纨素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她知道这些有钱人的狡猾狠辣,但她相信自己有把握与胆魄与他周旋。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是她好不容易才算计来的,毕竟她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死皮赖脸。   “我穷,吃不起饭,这还不行吗?”白纨素把被子拉下来,“我没犯法,进不了监狱,你别想吓唬我。”   她的反应让这男人愣了几秒。   “你撞了我,反正有责任。如果不负责到底、让我满意,我马上就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男人的眼神愈加冰冷,这令她心惊胆战。白纨素暗中告诉自己不能怯懦,她清楚地知道他这种人的软肋到底在哪。   “你想让我怎么负责。”在一系列眼神交错中的拉锯与博弈之中僵持了许久,他终于松了口。他显然不喜欢被威胁,尤其是被比他身份低许多的人,但这次竟然被威胁到了,算他百密一疏。   “那我可得想想。”女孩故弄玄虚,“毕竟你有的是钱,我不能让你只用一点点钱就把我打发了。”   整个娱乐之城的女人这么多,女明星、女网红、交际花,为了傍上想要的男人,也有不少不惜折掉些成本,付出点代价。但像她这么一文不名还胆大妄为,还敢拿命来接近他的是第一个,他倒要看看这姑娘怎样狮子大开口,耍什么花样。   “妥善安排我的食宿,一切都用最高级最好的。每天都来问候我,直到我好了为止,还有,你把我撞伤,耽误我参加小学期实习了,你得赔偿。”   吃的用的,还有实习机会?就这么点一钱不值的要求?魏璇抖了抖肩膀笑了笑,这姑娘也太没见识了。   不过像魏璇这样的大人物缺少的正是时间。她要他每天抽出时间亲自来问候,这可是比钱还贵重的东西,不知是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他站起身打开了门,护士看到病房的门开了,快步走了进来。   “去楼下叫小钟上来,给她办出院,把她接走,妥善安置。”   他说着看也没多看一眼,就出了病房,关上了门。   白纨素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情忐忑,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她不知道这次算是成功了没有,但无论成不成功,她都离目标更近了一步。   她注视着关紧的房门的目光转凉,逐渐露出锐利冰冷的锋芒。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我不相信你每一次都能躲过去。   病房门突然打开了,她的那两道恶毒的目光恰恰落在开门的人身上。她连忙警惕地抬起了眼,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她顿时觉得午后的阳光不灿烂了,好像要下雨。   呵,这不是那个援|交妹吗?   “怎么又是你?”积雨云拧眉头的样子像是打闪,并不好看。   “这还正是我要问你的呢。”   白纨素的眼很尖,视力很好。她从小就知道想当警察绝不能近视,尽管她没如愿以偿,也一直有着保护眼睛的习惯。   “想傍大款想疯了,命都豁出去了?”他坐在刚才魏璇坐过的地方,一张嘴就没有好话,“现在的大学生究竟是怎么了,学都不好好上,天天想靠这些歪门邪道走捷径。”   他胸前别着一枚工牌,上面印着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标志。卫迅娱乐的工牌颇为别致,并不像别人家一样挂在脖子上,而是别在身上,职员在公司的名字、职位和工号一目了然。出入公司大楼靠刷脸和指纹锁,十分先进。   钟楚寰,人力资源总监,工号609337。   原来是卫迅传媒的高管,难怪颜值还不低。这男人长得不错,但嘴可真是毒啊。   白纨素的记忆方式很特殊,她把这工牌像烫画一样深深印在了脑子里。   “原来不是警察,只是个HR啊。你是不是管人管上瘾了?一天到晚管别人的闲事烦不烦?我傍大款怎么了,我傍大款碍你事了?”   今天援|交、明天碰瓷傍大款。这女孩子小小年纪,价值观怎么这么次!钟楚寰冷笑一声,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了魏璇。   “魏总,这个碰瓷的姑娘你让我怎么安排啊?放在招待所行吗?”   白纨素心中大怒,什么叫碰瓷的姑娘?还想把她扔在招待所,招待所是姑娘家住的吗,这人是不是有毒?   不过听他和魏璇打电话的口吻,他在集团地位不低,似乎很受老板的信任,或许还是心腹级别的人物。   “什么?……行吧。”见他一脸阴霾、没好气地挂了电话,得到的答复显然没如他的意,她爽快地翻了个白眼。   他把电话扔回西装口袋,看了看房间里没别的个人物品,扭头问她:“能下地吗?”   她爽利地回答:“骨头撞坏了,头还疼,不能。”   钟楚寰二话不说推门出去,给她找了个轮椅:“自己坐上吧。”   “我不是说我骨头撞坏了,不能下地吗。”那丫头坐在床上纹丝不动,“你不会抱我吗?”   得寸进尺。这样思想乱七八糟、不知道怀着什么鬼胎的丫头,抱一下还不知道要被讹多少东西呢,谁敢碰她?   但总不能就让她在这里赖着,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他还有事要办。   钟楚寰走过去,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女孩的身体明显缩了一下。   ……她也会害怕?   他弯下腰,少女充满防备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细细的胳膊才搭了上来。   她不光有一双过于纤细的手臂,双腿也很细,乍一看好像瓷娃娃,稍微碰碰就会断。   钟楚寰将她抱起来,却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姑娘看着特别纤细,却意外地很沉。   白纨素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双剪水明眸盯着他的脸。   拳馆的教练曾经教过她,如何通过手感摸出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练家子。这个男人身体和脸的风格完全不一样,胳膊上没有一丝软肉,身上既没有酒精味也没有烟草味,有一股熏衣香混杂着消毒水的特殊味道,他不简单。   他把白纨素小心翼翼放在轮椅上,叫护士替她办理出院,账记在魏先生个人名下,然后推着轮椅上了一辆商务SUV,车子缓缓启动,向东驶去。 第5章 线人   夕阳开始西斜,路上的行人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大学城附近的小吃街喧闹非常,校区里忙碌而寂静。   一辆黑色低调的尼桑停在A市医科大学药物研究中心门前的老槐树下,车停得歪歪扭扭。   王帆从车上下来,穿着黑色衬衫、灰色牛仔裤,忘打发蜡的头发有点凌乱。   他四下环顾,总算看见钟楚寰穿一身深灰色西装站在角落里,冲他招了招手。   两人碰面,二话不说一起进了药物研究中心大门。   电梯停在三楼。钟楚寰熟门熟路,找到316房间,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只有门上的小窗透出灿烂的霞光,他转动门把手,带王帆一起进了屋,这是一间小会客室,房间里有几个书柜、一套沙发和茶几。   “关于最近那场大行动,我发的消息你看了吗?”王帆在沙发上大摇大摆坐下,习惯性地从衬衫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包烟。   “收到了,‘X‘计划,新型致幻剂。听说你们新缴获了一批赃物,样本你带来了吧?”   从王帆的同事那里得知,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前两天得到线人消息,一宗数额空前巨大的毒品交易将在近日完成。为此和重案组召集刑侦大队像打了鸡血一样开了个会,给这宗交易背后的“庄家”赐了个漆黑油亮的光荣代号——“嫌疑人X”。   王帆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塑料密封袋丢给钟楚寰,里面装的是两粒粗糙的粉色药片。   “你同事们冒死缴获上来的物证,你们就这么保存?”钟楚寰的言下之意是:你们这样也太糙了吧?   王帆没理他这茬:“可以推测,这是和前段时间流入市场的S3型新致幻剂差不多的东西,不知道是旧版本还是S4。这家伙动作太快了。”   “你们有大概目标了?”钟楚寰领悟到了警方这次行动与以往的不同。把“庄家”命名为“嫌疑人X”——至少说明他们已经有了把目标锁在某一个人身上的意图。   “别提了,昨天我们局里吵了一架。”王帆胡噜了一把凌乱的头发,面露憔悴之色,“针对破案方向,每个组的意见不一样,毕竟大家接触的案子不一样,思路也不一样。”   钟楚寰噗嗤一声笑了。可以想象市公安局经侦、刑侦、重案组和缉毒组坐在一起开会时烟雾缭绕、脸红脖子粗的热闹,以及公安局长皱着眉头在争执声中大喊“行了,行了”的场面。   “缉毒那边的非要抓黄才圣。黄才圣我不比他们熟?案卷材料都翻烂了。”   “二十年逍遥法外的老毒枭。”钟楚寰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嘿,我知道这是大家心里头的一根刺。”王帆哆嗦着冷笑一声,“二十年前因为关键证据灭失,跟公检法擦肩而过。至今一根屁股毛我们都没摸到!但一个没户口、没身份、甚至至今不知道在世界上存不存在的人,他们非要大海捞针地抓。”   “‘白船’上的人,你们调查清楚几个了?里面到底有没有黄才圣。”   “白船”——那张印有CE60标志小艇的照片,背后是一起横跨二十年的悬案。   辗转流窜海外、在沿海地区频繁出没的黄才圣是个黑户,在国内没有户口,公安部最高级别的通缉犯里早就榜上有名。他当年就大量制作警方检验和识别都很困难的化学合成致幻剂,在背后有着名声和口碑的老毒王里,他算首屈一指。   这么一号人物,在天罗地网的A市公检法眼皮子底下逃了,这一逃就是二十余年。随之悄然兴起的,是A市遍地开花的违禁药品交易……   那张照片,是最有可能隐藏着黄才圣及其党羽的线索。   王帆从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掏出一个比巴掌小一分的小电话号码本,随手翻开一页白的,拿着黑色签字笔在上面用他那龙飞凤舞到怀疑人生的字体写着王氏鬼画符。   “顺着黄才圣,摸出来一个李晓依。”   他在笔记本上把黄才圣和李晓依两个名字圈起来用一条线连在一起:“李晓依是黄才圣的部下,非法交易的密切关系人。三年前她利用卫迅娱乐的项目大量清洗非法资金,在一个没忍住,往被警方严密监控的黄才圣国外私人银行账户上打钱时暴露。”   “这大概是你们最接近黄才圣的一次了。”   “可惜这个李晓依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在出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帆又在更远的空白处写下另一个名字,这次写得格外用力:魏璇。   “最后就是魏璇。据我们警方了解,李晓依和魏璇是情人关系,李晓依曾经是他最信任的女人。李晓依出事儿了,现在他身边还有女人吗?”   钟楚寰面无表情道:“对外宣称洁身自好,实际上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接触女人。”   王帆呵呵坏笑:“看来这个李晓依,够毒的啊。”   他又用黑线把李晓依、魏璇的名字连接起来。   “这么多庸才里面,我相信只有我才是能一眼洞穿真相的人!黄才圣、李晓依、魏璇,这么明显一条关系链,他们没有人看得清吗?现在黄才圣和李晓依都消失了,我们能摸到的只有魏璇。把他揪出来,说不定二十年前的案子也能一网打尽!”   王帆咬牙切齿地说完,把笔芯摁回去,往小电话号码本上狠狠一撂,像在泄心里的一股火。   在常人看来,在这座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城市上建成的娱乐新城是个奇迹。但在王帆他们眼中,一座城市表面越繁荣,就越容易滋生问题。A市经济腾飞之后,他们的任务越来越烦忙了。   “有违法交易,就有非法的钱,这些钱还要投入市场,才能再生产。这个幕后‘庄家’发展得这么壮大,这么巨量的非法所得在我们公检法的眼皮子底下蒸发了,到底去了哪里?某些大型公司近些年来的公司资产可以说迅速膨胀,增长得很不正常。”   钟楚寰知道他指的是卫迅娱乐集团。有些行业的资金审查没法做到面面俱到,大量的非法资金都能通过这个行业转圈流入市场。虚报投资、签一份假合同,进去兜一圈就又出来了——那些狡猾至极的人就是利用这种手段蒙蔽公安的眼睛,达到他们资金回流的目的。   但卫迅娱乐集团有问题,到现在都没有切实的证据。   “他们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钟楚寰小声道,“我在卫迅娱乐已经三年多了,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除了资金流有问题,你们分析出别的什么了吗?”   王帆冷哼一声:“这么深的根,想把它挖出来是个长期的事。魏氏的产业多大、每天产生多少笔投资、交易,一条一条查根本跟不上节奏。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抓重点、等机会很重要,你、我,都得耐心。”   钟楚寰深吸一口气:这可难为他们经侦大队了,案子乱得如同草垛上的鸡窝。   “我就认为必须锁定魏璇、盯紧魏璇。他和‘庄家’绝对有关系,就是我们查不着而已。”王帆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却没顾得上抽,“但他们非拿我的照片反驳我,把黄才圣和魏璇直接摆到一起,说二十年前魏璇才十岁!十岁怎么了?十岁就不能产生为非作歹的意念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关系人我们不查、不抓,非要翻那两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这不是有病吗?”   那个叫李晓依的女人,她是“空降”到集团高管位置上的,是极少数受魏璇信任的女人。和黄才圣联络、在卫迅娱乐内部安插自己人、利用卫迅娱乐的项目转移非法资金的线索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后,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她迅速从集团离职,失去了踪迹。   警方趁此机会在卫迅娱乐打了一根“钉子”。   “魏璇现在安然无恙,但我就不信抓不住他的把柄。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通过他和卫迅娱乐一定能摸索出背后的‘庄家’,证明我思路的正确性。”王帆深吸一口气,“我得给你布置任务了。交易前后,你听我的指令行动,能查深一点就查深一点,务必把涉及非法资金的项目和投资人的真实身份给我揪出来。”   “明白了。”钟楚寰回答得虽然轻松,但从他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些许压力。   做警方在卫迅娱乐当中的“钉子”,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查了这么久还查不出来,恐怕除了线索,他们还漏了一点什么……只是这漏的究竟是什么呢?   “卫迅娱乐的线就你一根,我们在你身上下了大血本,你可不能暴露。”王帆叼上烟,又把烟盒冲他递了上去,“借个火。”   “我不抽烟。”钟楚寰虽说不抽烟,但随身带着个漂亮的打火机。   “Sorry,我忘了。”王帆笑了笑,揣起了烟却欣然接受了他递来的火,“你说你这打火机是不是浪费,不如送我吧。”   钟楚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把打火机揣回上衣口袋,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之前,先警惕地看了看门外。   “给我查查这个人。”   王帆接过材料看了一眼,是一份校园招聘的简历,照片上是个女孩,名字叫白纨素,有学号、身份证号和学籍信息。   这丫头碰瓷的时候身上特地什么都没带,这年头还有出门不带手机的吗?明显就是不想让对方查到自己是谁,从而不得不负责。   结合她之前在学校门口想傍大款、在校办公大楼耍流氓的行为,基本可以定性为高校里有学籍的混混,没脸没皮、无恶不作的那种。   只可惜她在校园招聘会上投了卫迅娱乐传媒集团,而负责校园招聘的钟楚寰正是集团人力资源总监,得到她的姓名和身份信息完全不费功夫,事情就是这么巧。   “这学生怎么了?”他叼着烟噘着嘴,“你瞧上她了,想用技术手段追?你把她录进公司不完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放屁。”钟楚寰骂他无缝衔接、毫不留情,“现在就查,五分钟后我要看到她的户籍信息和三代以内的近亲属。”   “怎么跟你王哥说话呢?警察也是能让你这么瞎指挥的?”王帆叫嚣,“你得告诉我你要这些信息干嘛,合法我才能帮你查,私人需要我可不查。”   钟楚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张嘴。这个白纨素太奇葩了,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像她这样为了钱公然不要尊严的确实还不多。   “魏璇把这女的交给我了。让我给她安排职位和住宿,还让我盯着她,把她的背景摸清楚。”   魏璇盯上一个女人了?这让王帆眼前一亮。只是他面前那份简历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皱着眉扁了扁嘴:“他把这女孩安排在哪了?”   “我家。”   “呵呵,你家?”王帆笑了,“这是他赏你的女人,你笑纳了吧。”   “滚一边去!你查不查?再这么啰嗦我就不干了。”   “行,行,哥,哥,你才是哥!我现在就叫同事给你查。”   他叼着烟捣鼓了一阵子手机,双眼一瞪,很快就把烟取了下来,冲着简历上的女孩照片看了看手机,又眨了眨眼睛。   “是她啊,我都没认出来呢。”王帆使劲挠了挠头,气急败坏地把刚抽几口的烟掐了,一脸“完犊子”的表情,“这小兔崽子怎么混进来的,还住进了我们线人家里!”   “你认识她?”   “哼,何止。”王帆把剩余的烟吐出来,“程若云你知道吧,跟你是同行,我们原来刑侦组的眼线,当年暴力取证被开除的那个。”   “知道这么一号人,但是不熟。”   “她一直跟程若云在一起。这个程若云是个刺儿头,一直在挖我们的心窝子。”王帆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把这个女的给我看好、保护好,最好摁在那别叫她出头,千万不能让她接近魏璇。否则她暴露了,肯定会破坏咱们的计划,闹不好暴露你,这条线会作废。”   他愁眉不展之余唉声叹气。在这条线上,他可花了不少血本呢。市公安的办案经费可不都是大风刮来的,都是他王哥凭节操申请下来的啊。   “我保护她?”一想起白纨素那么个玩意,钟楚寰就感到头晕,“我凭什么保护她?你还没告诉我这女的到底是谁呢。”   “林纨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吧?”   钟楚寰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总算露出了一丁点锐利。   “林纨?她不就是李晓依吗。” 第6章 研究员   “她是林纨——也就是李晓依的妹妹,林家收养来的,” 王帆说的话让钟楚寰一阵云里雾里,“肯定是来查李晓依的。”   王帆把那女孩原先的身份信息和照片在手机上放大,递给钟楚寰看。   “她改名字了,所以我竟然没认出来。虽然我不知道她从哪查到的林纨就是李晓依,按理说这应该是只有我们警方才知道的事。”   原来她就是陈菀。   当初钟楚寰在医院里见到她,就知道这个女孩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程若云虽然是线人,却一直是我们警方重点监视的对象。”王帆道,“七年前跟林纨相关的那起案子,林纨家人‘畏罪自杀’。这案子让我们闻到了黄才圣的味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表面结案处理,事后证明这是对的,这跟三年后迟检的案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提到迟检的案子,钟楚寰的脸色瞬间冰冷下来。   “但是程若云毕竟是刑警,还是林纨的男朋友,自己人,这事儿肯定不能相信啊。”王帆耸了耸肩,“我们就只能压下去了。果不其然,林纨化身李晓依,潜伏在市区,进入了卫迅娱乐,跟魏璇打上了交道。”   这里面扑朔迷离的关系实在太深了。   “李晓依的家人和黄才圣也有联系。”   “这是当然的,林俊勇就在‘船’上。”王帆指的是那张“白船”照片,其中站在船头附近拉船的年轻男人就是当初的林俊勇,“虽然程若云不相信林俊勇有问题,但我们警方持保留意见……”   “毕竟李晓依是林俊勇的女儿。”   “没错。按照户口本上登记的年龄,二十年前李晓依应该是个女童,绝不会懂得什么洗钱、毒品交易,没哪个女孩一出生就是千面女郎。”王帆重新掏出一根烟叼上,“这小姑娘要接近魏璇,肯定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魏璇和李晓依的关系,说不定查得更深。太危险了。”   “魏璇为什么注意到她?”钟楚寰抬起双眼,“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清楚……这样也好,”王帆转动着嘴里的烟,转念一想,“你把这个女孩给我摸透了,她想干什么、图什么、是不是程若云派她来的。控制住她,就控制得住程若云。”   两人正小声说着,门响了。王帆和钟楚寰两双眼睛同时警觉地望向门口,门被打开,一个穿浅葱色衬衫、打酒红色领带,配米白色西裤还披着白大褂的青年双手揣着兜,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   这人身量不算太高却也不矮,头发梳得很是精致,还定了型。生着一张巴掌尖脸,细鼻梁、薄薄的微笑唇、标准的狐狸眼,不得不说这若隐若现的双眼皮为他这双看起来有三分厌世的眼睛平添了许多魅力值。   这要拿到大街上去勾引个女学生、小姑娘,半天能钓好几个吧?王帆上下仔细打量,企图在他身上找到个什么长头发、唇印之类的,好好嘲一嘲这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可惜他全身上下偏偏干净得很,衣服就像刚换的新的一样。   “我不在,你们就在我这屋子里给我抽烟。”他果然张嘴就是讨嫌,“研究所全面禁烟。赶紧给我掐了,窗户打开。”   “我没抽。你也知道我从不抽烟。”钟楚寰赶紧把自己清洗干净,站起身打开了半扇窗。   “呵呵,王警官,你应该去参观一下解剖课。上过解剖课,这辈子就不会再想抽烟了。”   这人模狗样的男人名叫展扬,A市医科大学药物研究所的研究员。   展扬三十出头,是个化学、药学双料天才,尤其感兴趣的是S系列精神活性物质,也只有他能解构这一系列药物的分子式。   多亏了展扬在这项研究上面的积极贡献,警方对S2、S3两代新型毒品的检验和打击才能那么迅速。展扬跟钟楚寰是老相识了,他之所以能成为警方的膀臂,也是源于钟楚寰的从中介绍。   “新样本在这里。”钟楚寰把手里的小密封袋递给展扬,展扬把它托在手上,翻过来倒过去看了看。   “做得够粗糙的。”展扬的语气里充满嫌弃。   “地下毒庄,你还想怎么样?”精致的龟毛男。王帆一直认为自己最明白他这么高的学历、这么聪明的头脑为什么要拒绝大学的邀请,不去大学做教授、拿更多的钱,反而蹲进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搞研究。说话像唱歌儿一样,要站在教室里也就只有第一排的学生能听见吧?还有他那身洁癖,肯定碰不得粉笔灰。   “我是说比起S2、S3,这差得太远了。”不出所料,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试剂瓶,拧开,把样本塞了进去。   展扬一个整天呆在实验室里的人,愣是捯饬得人模狗样。他那身条虽然看上去不粗壮,却能通过巴掌脸下面挺直而有力的脖子看得出保养得很好。   书香门第的精英们,大致就是如此吧。   “什么时候能化验出结果?”王帆很着急。   “我尽量快。关于S3的特性,我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正准备给你讲一讲。”   正说着,钟楚寰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手机一看号码,竟然是家里的座机。   他临出门前给那丫头留了电话号码,叫她有事就打,这才几点,就又折腾出事了。   “我去接个电话。”他转身出了门,朝卫生间走去。   “饭点儿了,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想饿死我?”电话里那个讨人嫌的声音传来,他紧紧皱起了眉。   这什么女人,今晚要是不回家,她是不是得把家都给拆了?   “别翻我冰箱,我让你进厨房了吗?”   “那你给我回来送饭。”   “你给我躺回去睡觉,别乱翻东西!”   钟楚寰站在卫生间洗手台前看了看表的当口,隐约看到有个人擦肩而过,进了王帆他们那间屋。   顺着被打开的门传出展扬的声音:“王警官,这是我师父周教授,我们这里的所长,他才是药物方面真正的天才。正好他来了,我让他给你好好讲……”   **********   市区霓虹闪烁之时,钟楚寰才开车从城东区的医科大学返回住所。出行赶上晚高峰,这车堵得足够闹心。   他没跟王帆他们打招呼,只给展扬发了条信息就匆忙赶回了城西区。展扬的什么老师来了,看样子他们还要聊很久。大概探知白纨素的来历之后他多了一分担心,总觉得这姑娘会作妖,必须看紧一些。   为了防止她在房子里乱翻,他订了一份外卖送到家里,现在估计是吃饱了消停了,没再打来电话。   位于人民路附近的一片花园式洋房住宅区是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物业,是新董事长魏璇上任以来大刀阔斧在这里置下的豪华员工宿舍。   在集团有一定股份的员工只要交与市面价格相比极为便宜的租金就可以住进来,就算转租老板也不会管。   如果老板高兴,还可以把房子送给员工,卫迅集团的财力可见一斑,年轻老板魏璇可以说是挥金如土。   不过送房子、建员工宿舍这事出现在魏璇身上并不新鲜,他不光以对集团员工慷慨著称,还热衷于慈善,在外面口碑良好。   通过要出示出入证才能通行的铁门,车子在一座不太大的独栋房子前面停了下来。这是栋小白楼,有个洁净的小院子,院落里栽满不开花的绿植,庭院的大门敞开着,窗户并没有亮起灯。   他把车随便停在院墙外,打开了指纹锁。   好在家还完整,一楼很安静,客厅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侧面的客房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   他把外套随手挂在客厅入口处的衣帽架上,转身上了楼。卧室的门是关着的。钟楚寰推门进去时,白纨素正在床上大睡特睡。   听见门响,浅睡的姑娘睁开了眼。朦朦胧胧之中只看见卧室大灯被打开,床对面的工作台上方赫然出现一张被放大的照片。   照片是在码头上拍的,浑浊的海水、远处的脚手架……一艘小船被众人围绕着停在岸边,船身上印着一行编码:CE60。   白纨素迷迷糊糊的脑袋立马清醒了,腾地一声坐起了身,发出一声见鬼似的尖叫。   “这照片、照片!”   “照片怎么了?”钟楚寰站在门口脸色极为难看。   她在自己床上睡觉,还是裸睡。她哪来这么大的脸呢?   白天把她带回来时,分明指着客厅餐厅、一楼客房和客用盥洗室吩咐过:“你的活动区域不得超出这里、这里和这里。”   “这照片,你怎么会有?”她还喘息未定。   “朋友的摄影作品,奇怪吗?”这张照片的拍摄者确实是一名记者,当时刊登在杂志上,那时的标题是《6.20海上事故》。   钟楚寰取下那张照片,随手夹在桌上的一本书里,冷冷瞪了她一眼:“谁让你上我的床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许在客房睡觉吗?”   白纨素这才注意到自己没穿衣服就坐起来了,连忙拉过被子把身体盖上。   “你那客房是人睡的吗?床单都没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自己收拾房间啊?”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上二楼,自己铺个床单怎么了?钟楚寰不想理她,喘了一口憋屈的气,就开始解衬衫、解腰带。   “你干嘛啊?”这姑娘突然遇到流氓一样缩在床上,明明她才是流氓。   “我干嘛,这里是我的房间,我要洗澡啊。”他没好气地走向房间里的浴室,“你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什么的不用太在意,该出场的后面会讲,不会再出场的也会反复播放的~ 第7章 野姑娘   “阿菀上学去吧,晚上回来了,姐姐给你做菜吃……让你若云哥哥送你去。”   “什么若云哥哥啊,不是若云姐夫吗?”   “阿菀是不是睁不开眼啊?姐姐给你穿衣服吧。”   林纨在狭小厨房的煤气灶边忙碌,正在做粥,整条走廊里都香气四溢。   姐姐做粥的手法很特别。她会将白米和江米按比例放入清水浸泡,再切一朵银耳、加百合、牛奶,最后放一勺砂糖。   这座距离大海不远的城市大部分的餐厅里都只有咸粥,粥里面放鱼肉、虾肉和小葱。这粥甜丝丝的,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味道,特别的香。   “阿菀,姐姐要出趟远门,你跟你若云哥哥在一起,乖乖的。”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阿菀一个人害怕。”   “我回来会提前告诉你。”   白纨素缓缓睁开眼睛,盥洗室的水声正好停了。   刚才又做梦了。   这段尘封的旧事总是会出现在梦境里,不知道已经多少年。   当年还叫陈菀的那个小姑娘,被表姐林纨“捡”回了家。早年丧偶的妈妈要生活,在他们那种海滨小镇,带着拖油瓶改嫁是不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早上,妈妈给她留下一个鸡蛋、一碗粥之后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   独自在空荡荡的老屋呆了两天,林纨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陈家。一见到小姑娘,就一把抱住了她。   “阿菀长这么大了?还记不记得姐姐呀,姐姐可想你了。”   比自己大十岁的姐姐是舅舅家的独生女,漂亮又爱笑,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她怀抱温暖极了,比妈妈的怀抱还要温暖、似曾相识。她的香味和温度,令人昏昏欲睡。   舅舅林俊勇和舅妈薛铃在商店街开一家小批发商店,不光忙碌,生意也是艰难维持,姐妹两人在家,相依为命。   都说长姐如母,可林纨对她比亲生妈妈还要温柔。   有时候,她实在搞不清从小缺乏母爱的自己到底把林纨当成了姐姐还是妈妈,也不明白为什么林纨对她这么好,是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却从她生命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刚刚不是叫你出去了吗?你怎么还没起来?”   钟楚寰没好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纨素迷迷糊糊,发现自己在梦醒时分神游天外,又睡过去了。   怪只怪这张床太舒服了。学校的硬板床经常把她细瘦的胳膊腿硌得又麻又疼,就算铺了一层垫子也无济于事,这么干净又柔软的床铺她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   “都晚上八点半了,你这个人生活习惯怎么这么差?”   他这张嘴、这张嘴!白纨素心里的火腾地一声烧了起来,立马就醒了。   她干脆把被子裹紧了些,身体还滚了滚,像茧一样躺在床上叫嚣:“我这个人怎么着?我困我要睡觉,别人的生活习惯好不好还要你管?”   钟楚寰穿着浴衣,叉上腰,理直气壮:“别人我管不了,但我的床是我的私人地盘,我的地盘我就有权收拾。”   白纨素裹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的视线正好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襟那儿。一道水珠顺着脖子,沿着锁骨、胸前浅浅的线条,一直朝着若隐若现,平坦而结实的腹部一顿一顿地滑落。   不知道是什么反射,她吞了一下口水。   “行,你睡吧。”他抄起刚放在椅背上的换洗衣服,“我去客房睡,柜子里有洗漱用具。”   钟楚寰把灯一关,门也带上,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自己收拾客房去了。   这丫头真讨厌。一般人就算没有洁癖,多少也会认床吧?她在别人睡过的床上滚来滚去,就不怕脏吗?   房间暗下来,只有窗外路灯透过纱帘投下的光,让房间朦胧透亮。白纨素裹着薄被蚕蛹似的躺在床上,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他没跟自己抬杠作对,刚才的一切就像自讨没趣一样。   悄悄爬下床,白纨素忍着腿疼跳到门口,打开房门往一楼探了探。   一楼客厅与楼上一样,也笼罩在一层月白色的淡雅路灯灯光之下,只有客房虚掩的房门透出微弱的黄光。   白天入住的时候她莫名觉得这栋房子有点亲切,却也说不上哪里让她似曾相识,分明这里的家具都复古而雅致,房间干净整洁,木地板平整而光可鉴人。她从小到大从并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钟楚寰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却在大公司做高管,穿的住的也蛮讲究。不知道他是什么家庭出身?说不定是有钱人家、留学海归之类,多半养尊处优吧。   她和姐姐林纨一起住过八年的那个家是三十余年前建成的老塔楼。家具都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便宜二手花梨木,房子不大却干净、温馨。舅舅林俊勇是潜水教练,舅妈薛铃原先是护士,一家人从海滨小镇搬到县城后,夫妇二人在城中心的商店街开了一家批发商店,早出晚归地做起了生意。   这条总是飘着肉包子、鱼丸香味,笼罩在老树荫下热热闹闹的商店街,半新不旧的居民楼,夏天的彩色冰棒和透明凉鞋;舅舅的白色面包车、鱼竿和海滨小镇的沙滩,还有亲爱的姐姐亲手做的甜粥,曾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那个叫陈菀的小姑娘就在一片片肆意挥洒的阳光下如同深巷里无人问津的树木一般野蛮生长。   家里出事后,她无家可归,在程若云的关照下去了寄宿学校,假期就借住在对街的程若云家,深居简出。   睡别人家的床寄人篱下,对她来说早已成了习惯,从小没经历过生活坎坷的人也许并不知道,在哪里都能安然睡着,就像生生不息的野草一样,随便丢弃在什么地方都能扎根、向阳、放肆而坦然地生存,也算是一种本事。   今天穿过的衣服已经满是尘土了,明天再想穿必须洗一洗。刚才趁卧室里的盥洗室门打开,白纨素偷眼看见这屋里的浴室还挺大,里面有储物柜、洗衣机和烘干机。   她可是个体面姑娘,趁那家伙睡觉,必须得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   钟楚寰白天出门时给她留了轮椅和拐杖,不过她不屑于用那些东西。一条腿怎么了?路照样走,人照样揍。   好在白纨素还不至于躺在床上动不了身,医生说她的右小腿只是很轻微的骨裂,可以不用打石膏,但需要静养两周、等浮肿消去再复查,才能确认是否能正常活动。   尽管昨天她碰瓷魏璇算计得精准无误,也多亏了自己刻苦训练三年,身体够敏捷够结实,否则确实是太危险了。但赌上这点风险能离目标更进一步,也算值得。   她把门小心翼翼反锁上,一蹦一蹦进了浴室打开灯。   钟楚寰房间里的浴室很大,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卫生间,洗手台在外面;里间是浴室,淋浴和浴缸分开,洗衣机和烘干机在正对门的位置,上方是储物柜。   这么豪华的设施就他一个人用?实在太浪费了……可白纨素看着新鲜,好像在这个浴室里迷了路。   她内心暗暗自尊了一句:“你可是要见大世面的人,决不能这么没见识。”   浴室被收拾得很干净,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木与果香混合的香味。她打开淋浴花洒,温度适宜的热水扑面落下。在这花洒下面淋浴舒服极了,白纨素闭着眼睛享受了好久,才想起洗发水和沐浴露。   钟楚寰家的沐浴用品摆放在淋浴间墙上的格子里,是用黑白两个瓷质按压瓶分装的。一瓶檀木香味,一瓶果香味,白纨素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算了,凭感觉来吧,用什么洗都一样。白纨素把檀木香味的揉在头上,果味的打在身上,一通乱洗之后清清爽爽。   浪费了钟楚寰家许多水之后,她围上干净柔软的浴巾,把随身衣物扔进洗衣机、亲手洗了内衣,又从储物柜里找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一系列事情忙完回到卧室,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钟了。   白纨素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换洗衣服,要是拿掉了身上这条湿漉漉的浴巾,就只能再光着睡了。   浴室里的烘干机太高级,她见都没见过,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使用。如果明早起来那家伙在外面用烦人的口吻啰嗦叫门,难道要裸着去开?   或者在她睡着蹬了被子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闯进来……自己这身娇艳欲滴的少女美色可值钱了,绝不能在他这浪费。   还是得先找一件什么东西穿着睡觉,安全。   她打开钟楚寰床前的落地灯,随手拉开房间里的衣柜,一股衣物芳香剂的清凉味道扑面而来,正是白纨素在医院里闻到过的那股气息。   他这衣柜真是素净。里面的储物格空旷得能发出回音,其中一格整整齐齐叠放着几件衬衫,另外几格分别放着些盒子,盒子里是腰带、领带、别的小配饰……简直浪费空间。   一边的挂衣杆挂着西装外套,另一边只挂了几个衣架、一件睡袍。   白纨素随手把那件睡袍扯下来一披,发现根本无法合身,长得都盖到了脚面,穿着这东西夜晚下地闹不好都得摔跤。她烦躁地把它随便一搭挂回衣柜,从储物格里扯出一件衬衫抖开,发现正好盖到大腿。   这件白色细格纹的衬衫好像刚刚洗过不久,还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虽然有点嫌弃,但穿在身上意外觉得安心了很多,仿佛整个人都干净了不少。   “行,就这件了。”   白纨素一点儿也不客气,把她那细瘦的胳膊伸进长长的衬衫袖子里,这件熨得平整的衬衫在她瘦小的身体上立马蜕变得十分邋遢。   她草率地扣了胸前的几个扣子,穿着新翻出来的“睡衣”大摇大摆地爬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床。   正准备关灯,眼神猛地落在了工作台前原先还挂着那张照片的地方。   那张她睡得迷迷糊糊时看到的照片,在曾经的家里也看到过。   林家有一本旧影集,其中就有这张编码“CE60”的白船照片,但照片上的人物是舅舅林俊勇和舅妈薛铃。   在那张照片里,舅舅和舅妈笑容灿烂。钟楚寰工作台上的那张照片里也有林俊勇,他穿着和自家那张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短袖T恤,皮肤晒得黝黑,正在拉船。   舅舅是已经去世的人,还是“畏罪自杀”。白纨素看过舅舅和舅妈乘坐的面包车被打捞上来的现场照片,相似的记忆被强行关联在一起,她不由吓得惊声尖叫。   钟楚寰怎么会有同一个场景下的照片?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她记得照片被钟楚寰随手取下,夹进了桌上的一本书里,书现在还躺在书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讲点感情戏了,大家轻松看了 第8章 充分代表你的幻想   白纨素从床上返身下来,蹑手蹑脚来到书桌边。那本书还在,封底朝上放在桌子上,崭新的精装,封皮是黑色的,看装帧有些眼熟。   她把书本轻轻拿起翻到正面,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正是自己最为熟悉的那本《康斯坦特推想》,还是精装版。   白纨素手里那本也是精装,她自认为已经很爱惜、保护得很好,但边角也已经略有磨损变色,不像钟楚寰书桌上这本还这么崭新。   她轻轻翻开还有些涩涩的封面,见扉页上用黑色钢笔写着两行劲秀的字迹:“赠我亲爱的Evan,途恩。”   途恩就是作者的笔名。这本已经绝版不少时候的书,他居然拥有精装签名版!白纨素简直把嫉妒写在了脸上。   书的作者行文凝重优美,文笔时而扣人心弦,时而轻松幽默,妙语层出。可见是个聪明睿智又灵魂有趣的人,跟死气沉沉的钟总监绝对不是一个风格。   然而签名里的Evan到底指的是谁?这本书白纨素看过无数遍,主角神探爱德华的黄金搭档就叫艾文·克劳尔。   作者显然把自己当成了书中的神探,把书赠给了自己心目中的好伙伴。如果这签名就是给他的,难道他正好认识书的作者,还和作者是好朋友?   那钟楚寰究竟何德何能,能和自己的偶像并驾齐驱!白纨素气得质壁分离。   这本精装书还崭新完好,就像刚刚拆封一样,他显然没怎么翻过。既然都不喜欢看,作者凭什么要给他签名?白白浪费了感情。   白纨素心里涌出一个念头:用自己那本精装书偷换这本,反正这个钟楚寰从来不看,也不会发现。   可惜她随身的行李不在手边。等腿脚稍微方便,她得找个机会溜出去,到康哥酒吧把她的书包给取回来。   翻了翻书的内页,白纨素找到了那张旧照片。和自己刚睡醒时看到的一样——就是那条船,照片里的其中一人正是林俊勇。   同一个场景,同样的人物,只是这照片看上去已经过了不少年了吧?舅舅林俊勇去世那年的容貌比这要苍老多了。   借着落地灯微弱的灯光,白纨素看见照片的一角写着几个小字——6.20海上事故。   照片的质地看起来很新,用的是新相纸。但以它的清晰度判断,却更像一张复制品,连手写的几个字都是印上去的。   钟楚寰说这是他朋友的摄影作品。或许他真有这么一位朋友?一模一样的绝版书,一模一样场景的旧照片……白纨素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曾有过什么交集,或者在哪里见过。   但他的容貌实在太特殊了,凭她的记忆力,就算曾经打过照面,她也不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她仔细看了看照片上舅舅当时的容颜,心头竟被埋藏了多年的疑云笼罩。   白纨素把照片小心翼翼夹回书里,抚摸着光滑的、散发着淡淡油墨清香的封面。   但愿这一切只是巧合。   **********   天光初亮,东方的鱼肚白刚刚消退,少女的梦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阿菀,开门呀。林纨托我捎个东西给你。”   是原先住在林家隔壁的邻居顾嫂的声音。顾嫂走南闯北,往返于A市和小县城之间做生意,消息灵通,据说各种道上的人都认识不少。   一听到姐姐的名字,少女腾地一声跳下了地,立马去开了门。   姐姐已经快四年没回家了。   沿海地方的小县城生活悠闲,大家平时都起得很晚。天色尚早,左邻右舍还都在睡梦中,也只有顾嫂这种喜欢奔波的勤快生意人能在这个点钟起得来。   门被轻轻打开,一只嵌在乌黑眼窝里精光透亮的眼睛从门缝里望进来。   “这是什么啊,顾嫂。”她接过顾嫂沿着门缝递过来的一个小包,里面沉甸甸的,好像是一本书。   “你姐让我给你带句话,别再找她了,走得越远越好。”   “姐姐说什么?!”少女似乎大梦未醒。   顾嫂像没听见一样,复读着方才的内容:“你舅舅、舅妈被灭口了,叫你哥千万别再调查,走得越远越好!”   “阿菀,谁在门口?”程若云睡得警觉,听见门外有人说话起了身。但他走到门厅,却只看见小姑娘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门口,门外除了一阵清晨的凉风,一无所有……   面对着程若云茫然失措的脸,她眨了眨眼。一阵风把门吹得大敞,全身不由得打了个机灵。   从那天开始,顾嫂也消失了。   天亮了。她微微睁开眼,看见的是钟楚寰那张南极冰山一样的脸……   钟楚寰着实是憋着一口气。早上起来想进卧室拿点自己的洗漱用具和护肤品,却发现门被白纨素反锁了,敲也敲不开。这丫头霸占着他的卧室,其中包括他的衣柜和他的盥洗室,而且七点半了还不起床。   她还瘸着腿,别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他特地到楼下取了钥匙,打开了卧室的门,却发现白纨素在床上睡得像个松鼠,身上穿的是自己刚洗好的衬衫,还把他放在书桌上的那本精装书抱在了怀里。   看来她昨天夜里躺在床上看完书,合上书本就睡着了。她有多喜欢这本书,睡觉都要搂着睡?   “起来。”   白纨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翻了个身。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紧张,常常做梦,还经常反复梦到以前的旧事。   这个梦好真实,就连当时空气里夜来香的味道都真切得很,仿佛情景再现。   她撑着胀痛的头和被梦牵扯到疲惫的身子起了床,猝不及防被浮肿的小腿刺痛到清醒过来。   钟楚寰走进盥洗室打开灯,只见自己的毛巾架上挂着个衣架,上面赫然是一条少女内裤。   “白纨素!”他怒火上涌。   “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白纨素光着脚,穿着那件大而空的衬衫一蹦一跳到了盥洗室门口。   “那我叫你什么?白女士?”钟楚寰一把摘下内裤丢回给她,“你这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跟我的毛巾挂在一起?”   “又没有贴着挂。”她抱怨道,“挂在里面不容易干。”   钟楚寰深吸一口气,绕过洗手台进了浴室,打开浴室的灯——浴帘那里果然还挂了:白色上衣、黑色百褶裙、少女袜子,还有一副……小到不能再小的无钢圈文胸。   他不由得回过头,往白纨素胸部瞄了一眼。   “看什么看?!”她立即用双臂把胸遮住。被发现了最讨厌的秘密,白纨素这还是第一次红脸。   “挂在外面不也一样没干吗?”   “你摸我的内裤,你恶心!”   分明是你的内裤跟我的毛巾在一起呆了一夜,你却说我恶心。钟楚寰不想再跟这脑子开了叉的女人啰嗦:“躺回床上去。鞋也不穿,再摔一跤我可伺候不了你。”   白纨素对听他的话固然心有不甘。但衣服没干,她现在连内裤都没穿,万一不小心马失前蹄露了什么,岂不是又便宜了这种人。   她只好乖乖返回了卧室,坐到了床上。钟楚寰下了楼,不知从哪里拿了两套装在透明包装袋里的新衣和一双粉色家居拖鞋。   他客房里的鞋她穿不合脚,在这里也没有换洗衣物,睡觉洗澡很不方便,因此昨天从医科大学返回的路上路过商区,特地去商场里买了。   钟楚寰把鞋放在床边,把两套衣服给她丢在床上:“换上。”   白纨素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的是一套软软的浅蓝色连身家居服,洋娃娃似的那种,带可爱又精致的花边。不得不说,这钟楚寰人品差,审美还行,这种衣服是个女孩子都拒绝不了。   另一个袋子是一整套粉色少女内衣,特别梦幻的那种粉。   她还没穿过这种材质成套的内衣,不过这内衣的罩杯很显然比自己的胸要大一点点。   “你看我干什么?”   “我看你很猥琐。”   钟楚寰勉强忍下冲到喉咙口的那股子恶气:“你别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让你穿个衣服就猥琐,你光着身子在我房间里跑来跑去就纯良?”   白纨素拆出那件粉色内衣,拎起来:“这充分代表了你的幻想。”   “对不起,这就是我的幻想。”比嘴毒,钟楚寰相信她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是我低估了现实的残酷。”   白纨素的脸唰的就变了,看她气得怒发冲冠的样子,钟楚寰还真是有点爽快。   他说完就丢下白纨素,自己进了盥洗室洗漱。   钟楚寰把她没干透的衣服扔进了烘干机。在盥洗室收拾完毕后,白纨素已经在床上老老实实地换好了家居服。   今天正好是周六,卫迅娱乐传媒的职能部门用不着上班,也没安排加班。他今天哪儿也去不了,应该只能跟这混世魔王一起呆在家里了。   一想到要跟这么一号人一整天独处,他就心塞。   见他开门,白纨素就穿上新买的家居鞋一蹦一跳进了盥洗室,拿起昨晚插在牙杯里的牙刷,挤上牙膏就一顿乱刷。   “这是电动的。”钟楚寰实在看不下去她糟蹋东西。他一把夺过电动牙刷,打开开关,牙刷发出一阵嗡鸣声,白纨素像受惊的小蜥蜴,眼睛一瞪,吓了一跳。   钟楚寰倒是愣了愣:属耗子的?一根电动牙刷就把你吓成这样?   怪不得他家的牙刷这么沉,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底座。白纨素瞪了他一眼:“你们有钱人怎么都这么懒,连刷牙都指望牙刷自己动了?是不是下一步我还得在你这看到电动勺、电动饭碗和电动水杯啊。”   “是啊,我还要隆重地向你介绍一下呼吸机,连气儿也不用自己喘了呢。”钟楚寰觉得这女人当真朽木不可雕,这电动牙刷还是贵的全新的,自己慷慨地拿给她用,可她除了抬杠还会别的吗?   “我不用,我自己会刷,你给我关上,要不就换根普通的。”白纨素偏不承认自己害怕有凉飕飕的东西在嘴里边嗡嗡叫边钻来钻去的感觉,她从小到大最恐惧的就是牙科医生。   “你自己乱刷刷得干净吗?”钟楚寰自认为已经对她足够耐心,“你知不知道人的口腔里有多少细菌?500多种,细菌总数至少达到1000亿个。就算极度重视口腔卫生的人,嘴里的细菌也不少于500亿,像你这样卫生习惯很差的人至少拥有2000亿。细菌在晚上最活跃,不到半小时就会分裂一次,你想想看,你昨晚就没好好刷牙,带着2000亿细菌睡了八个小时……”   白纨素全身发毛,双肩高耸,把耳朵死死堵上:“我不听,我不听!你真恶心!”   “我恶心还是你……”她虽然讨厌至极,但钟楚寰还是觉得对女孩子把这句话说全不大好。   “想少看牙科医生,就学会用。”他把牙刷递回白纨素手上。   可能还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她略不情愿地接过电动牙刷。   “你不会用,我来教你。”这可真是个野姑娘。想起她的身世,他竟不知哪里升起了一点点同理心,未免也觉得这女孩子能活到现在不容易,莫名其妙就多了些包容。   钟楚寰走到白纨素身后,用一只手捏起牙刷的柄,迫使白纨素把牙刷举到嘴边。   “四十五度对着牙龈的方向,从一侧缓缓刷到另一侧。”   白纨素抬起头,发现盥洗台前的镜子里站着个皮肤洁白、头发乌黑,穿着柔软漂亮家居服的年轻女孩。在她美丽的衣裳和青涩饱满的皮囊下面流淌着的是躁动而芳香的青春。   穿着睡袍的青年男子站在她的身后,他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仔细地、心无旁骛地看着她。   他虽然没走神,但眼睛下方的那颗泪痣却总让她分心。   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白纨素猛地低头拼命刷着牙,企图驱散身上那股突如其来的燥热。 第9章 溪里庄园   “魏总,有客人要见您。”   门外响起司机的声音。魏璇正坐在溪里庄园自己的私人餐厅里喝餐后的红茶。   餐厅在溪里庄园的三楼,两面都是大大的玻璃窗。外面的景致与成荫绿树透过明亮的玻璃映入眼帘,身处其中就好比坐在山林环绕之中,心情既幽静又明朗。   “是谁啊?”魏璇没有起身的意思,兴许是客人的不请自来令他有些不悦,他似乎很不想离开这窗明几净的餐厅。他的时间永远都是要预约的。   “我已经把他们安排在会客室了,是上次招待过的那位客户。”   魏璇的眼神突然凝滞了片刻。他立即用餐巾擦了嘴,从餐桌边站起。听见他的脚步声就有人为他开了门,门外正是他的司机封龙。   魏璇没有生活秘书,封龙对他来说既是司机,也是管家。   溪里庄园是魏璇的父亲魏东海留下的产业,魏东海去世后魏璇才翻修过。庄园占地面积不小,庭院修葺得雕栏画栋很是精致,宅邸内部也是极尽奢华。周围依山傍水,如今正值盛夏,庭院深处正繁花似锦。   外面金贵的东西在这里不过都是稀松平常的家用,就好比这间铺着手绣地毯的餐厅,从家具到摆设,还有桌上的梅森餐具没有一件不是古董。   魏家世代经商,在周边商圈也算著名的富豪。   据说魏东海早些年也苦过。他的父亲年轻时好赌,险些败了家。他为了还上赌债、挽救家业,独自一人闯荡海外捞金,四十出头才成了家。   如今的遗孀丁老太太与魏东海成婚时正值妙龄,不过二十七八,比魏东海小十余岁。她是南洋客商家的千金,全家在新加坡做生意。   两人婚后三年有了独生子,魏东海的父亲恰恰病故了,他不得不抛家舍业,带着攒下的钱回老家重新开始,打理魏家产业。   魏东海回到A市后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家卫迅传媒娱乐。兴许是赶上了好时机,魏家竟然朽木逢春,又有了钱。家业做大之后,他才叫家人把妻子和国外读书的儿子接到身边。   几年前魏东海去世,魏璇接手公司。这位年轻的继任者显然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魏东海留下的事业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周边产业也遍地开花,A市变成了一座霓虹娱乐之城,日益繁华,直到有了今日的纸醉金迷。   “劳烦魏总了,一大早就要亲自见我,连早餐都没吃好吧?”   步入私人会议室的门,那位戴墨镜、穿白衣的客户正翘着二郎腿端坐在房间中间的沙发上。魏璇却并没因为他端到天上的架子而感到不悦,反倒笑了笑:“劳烦的是老先生,一大早就来找我。我一向起得很早,已经吃完早餐了。”   他坐在被尊称为“老先生”的白衣男子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封龙为两人端来了咖啡和点心,顺手将会议室的门带上了。   “签合同的时间和地点,最好都要改一改。”白衣男子语气平缓,开门见山。   “怎么?”魏璇那黑白分明的犀利双眼精光一现。   “这场合作不安全了。”白衣男子咧开嘴笑了笑,意味深长,“不知道从谁那儿漏了风声,让条子给知道了。”   魏璇看着他,唇角微勾:“我这里除了我还没人知道。”   “我当然相信你。”白衣男子脸上笑容未减,却看不见墨镜下面是什么眼神,“我有点怀疑这次的客户不安全,所以时间、地点都要改,再测试测试他们。”   魏璇的神色渐渐冰冷下来。   “不必怀疑了。”他表情淡然,“老先生和我是老相识了,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嘴里漏风的人,永远都不该再跟他们做生意。”   白衣男子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魏总做生意真是心细如针啊。”   魏璇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关系到生意和钱的事情,坚决马虎不得。”   “那魏总的意思是?”   “放弃这单生意,时间和地点都不要改。他们要是安然无恙,不正说明有问题吗?”魏璇端起咖啡杯,“要是翻了车,就当给他们一个教训。谁还能找到我们头上?”   白衣男子抖着肩膀笑了两声,弯腰站起了身:“小魏啊,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实在太过谨小慎微,但有的时候还会感叹,你这胆子可真是大。胆大心细,也难怪这么多人才里头,就出类拔萃了一个你。”   魏璇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自顾自喝起了咖啡。   这位“老先生”没有再打招呼就信步出门,离开了溪里庄园,魏璇也没有送客。   他独自把玩着咖啡杯,在会客室小憩了片刻,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机,给钟楚寰打了电话。   **********   接到魏璇打来的电话时,钟楚寰正坐在楼下吃早餐。他和白纨素一个坐在餐桌这头,一个坐在那头,似乎谁也不想挨着谁。   早上趁白纨素在卫生间里折腾自己,钟楚寰下楼做了点简单的早餐。返回楼上叫她吃饭时,白纨素已经捯饬干净了,满脸散发着他的面霜的香味。   这姑娘是强盗吧?   “我饿了。”洗漱完毕的白小姐随便抓了两把头发,头就算梳好了,“你背我下楼吧。”   她的要求总是张口就来,而且极度大言不惭。钟楚寰哪里愿意背她:“我不是给你配拐了吗?”   “我不会用拐下楼梯。”她这话倒也是大实话。   钟楚寰冷冷地冲她上下打量,自从在他们学校门口碰见这姑娘好像就惹上了某种麻烦。在办公楼里掏了两千块钱以为可以买她一心向善,其实可能是冥冥之中把麻烦给买上了身。   背着她下楼时,无意中闻到她头发上那股檀木香味:“你怎么用沐浴露洗头?”   “你嫌我洗得不对,你给我洗啊。”少女在耳边无理取闹的叽叽喳喳声令人心烦意乱,温暖的呼吸好像蝴蝶翅膀,有意无意地飞进耳廓里。她的头发丝好像故意钻进了背后的领口,痒痒的。   把白纨素放在餐桌边后,钟楚寰独自去厨房拿早点,把自己那份放在了离她最远的座位,看也不看她,低头就吃。   白纨素一边低头喝牛奶,一边偷眼看着他,魏璇的电话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   钟楚寰立即起身走进客房接电话。   “小钟,那个女孩子的背景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钟楚寰瞟了一眼门外,餐区一片安静,只传来叉子碰在碟子上的声音。   虽然他很想让魏璇对这个白纨素产生防备从而远离她,但出于保护的目的,还必须对她的身世守口如瓶。   所有的话里面,最不容易穿帮的就是真话,跟魏璇最好不要说谎,但是可以有所保留。   “调查清楚了。”钟楚寰留了个心眼,“女孩子是小县城人,没有父母,寄住在亲戚家,现在是大三学生,一个人在这边上大学,还没有毕业。”   “女大学生?”听魏璇的语气似乎饶有兴趣。   “她在学校里的风评可不怎么样。”钟楚寰提醒,“喝酒,打架,援|交,五毒俱全,可能是因为从小没人管,没规没矩……”   电话那头传来咖啡杯落在碟子里的声音:“之前答应过她每天都要探望,我总不能食言。中午之前带她到新锐广场,我见见她。”   魏璇挂了电话,钟楚寰的眉心微微皱起,刚才的一系列附加解释好像在魏璇那里起到了反作用,他对白纨素似乎更有兴趣了。公司和圈子里这么多优秀的女人,他为什么偏会对这样的感兴趣?   或许是聪明且机关算尽的女人见得多了,她们一个个都打着完美的包装,在他面前展示着极致精巧的一面,而精通世故且谨小慎微的魏璇早对她们都有了防备。没有人像这个白纨素这样棱角分明、把目的挂在嘴边。或许他是觉得她口无遮拦,背景单纯,因此反而少了芥蒂,可是这丫头偏偏是最不单纯的。   魏总的身边已经许久没有过女人了。   打完电话,魏璇把手机收回口袋,这才起身出了会客室的门,回到溪里庄园私宅的一楼敞亮的大客厅。   远远就看见母亲穿着身宽松的香云纱旗袍,正斜倚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玩一只小紫砂壶。   “我听封龙说,你在外面捡了个女人。”   丁老太太的脾气有些古怪,这是在魏璇身边工作的人都清楚的。   魏东海的夫人据说是富商家里的千金,年轻时没吃过苦。她三十出头生了魏璇,如今也才六十多岁,或许是丈夫去世后持家费了太大精力,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额头爬了几道皱纹,一双细眉变得稀疏,面部和眼角的皮肤松弛下垂,令眼神显得格外犀利。   尽管如此,却仍算得上皮肤白皙、五官周正,能辨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端庄润泽的美人。   魏璇的脚步缓了下来,口吻柔和,委婉解释:“不是什么女人,只是个女学生,我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   “哼,”丁老太太冷笑一声,“什么女学生,那就是个碰瓷儿的,正好碰在你这软肋上头了。”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丁老太太的一双眼睛,言辞灵巧的魏璇竟然也敛了神情不再言语。   “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前边有个魏婉,后边有个李晓依。往你身边靠的女人除了你妈,有一个是好东西吗?一个个的全都想算计你。”   魏璇忍不住皱起了眉,他不喜欢听到丁老太太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魏婉毕竟是我妹妹。”   可没等他说完,丁老太太就勃然大怒,猛地撂下了手里的紫砂壶:“住口!”   她从沙发边拿起一支拐杖撑起身,在沙发前头的地毯上顿了顿,长声叹息:“听妈妈的话,远离女人,我会给你物色个好的,放得下心的。你和咱们家的公司都处在风口浪尖上,别忘了那两个老东西还活分着,多少双眼睛就盯着咱们母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魏总登场了   关于溪里庄园和丁老太太后面还会讲,大家可以猜一猜他们谁是坏的以及各自的坏度:) 第10章 引诱   “你那天一个人开车出去,是不是给魏婉扫墓去了。”   丁老太太脸色铁青,双唇都跟着发白颤抖起来。   原来她心里还记得,魏璇开车撞上小姑娘那天正是魏婉的忌日。   溪里庄园上下皆知,魏婉这个名字是不能在丁老太太面前提的。夫人一个人带着少东家在外辛苦教养多年,被魏老先生接回来时,却发现他身边多了另一个年轻漂亮、温柔入骨的女人,还养了个女儿,可怜这么多年她一直蒙在鼓里。   魏东海带着年轻的新欢和女儿住在溪里庄园,却让发妻和儿子住在别苑。鸠占鹊巢,丁老太太虽然忍了,但无疑却成为了心口的一道疤。   魏婉二十岁那年出了场意外事故死了,丁老太太总算把那女人撵出了溪里庄园,但从此和丈夫的感情似乎也结了冰。   “那死丫头和她妈难道不是两个骗子?跟那个李晓依有什么区别。”丁老太太余怒未消,“妈不让你背着我去,你偏去。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事儿,天知道这是不是那死丫头指使的,冥冥之中又回来祸害咱们来了。”   这话令魏璇的眉间爬了层阴云:“就算这是算计,那也是单纯为了钱,您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那上面想。”   “哼,你要是不往那上面想,也不会同情这个女孩。你就是心疼魏婉死了都埋不进魏家,墓都没人扫,才会对不该心软的人心软。这是她们那对母女应得的下场,她们就是活该。”丁老太太咬牙切齿,面色如铁,“你妈为了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上吃了多少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守得住,别在关键的当口折在女人上头。人在高处走,不小心走错一步就是灰飞烟灭!”   魏璇扶着丁老太太坐下,语调温婉:“您误会了。我又没把她带回家里来,只是让小钟照顾她、给她安排职位,是因为怕这件事对咱们家的风评有不好的影响。之前您不是一直说要维护好咱们家做慈善的名声,方便和政府搞好关系吗?”   丁老太太又叹了口气,双眼斜着他:“妈之前让你做慈善、拉拢高层没见你用多少心,在女人身上做慈善你怎么就这么积极?”   魏璇端起桌上的花茶壶,亲自给母亲倒了杯茶,双手奉上:“您不必太多虑。那不过是个见识浅薄的小丫头,我已经让小钟对她做了背调,她家境贫寒,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打发走,不值得大动干戈。”   “不是自家人,最好都不要轻易相信。你也大了,妈妈把话放在这,是非你自己把握吧。”   丁老太太接过茶,魏璇见她似乎已经心平气顺,这才站起身:“我还要回一趟公司处理点事情,速去速回,您不用叫封龙再跟着了,让他留下陪您吃午饭。”   魏璇伸出手腕看了看表,起身离开了大客厅。   他前脚刚走远,后脚封龙就开门进来了。   “太太,魏总一个人出去了。”   “我知道。”丁老太太放下花茶杯,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想管他这么严。可现在他也大了,看样子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封龙见丁老太太面色阴沉,只是抬眼看了看,并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心里在想什么,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会不清楚?你这些天不用跟着他了,免得他反而防着我。”   封龙点头应和,丁老太太又盯着他的脸严肃吩咐道:“你给我仔细盯着那个碰瓷的丫头,紧紧跟着她查。他公司里的人我不放心,外面聘的人只要给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姑娘什么来路、什么底细,跟什么人联系,都去什么地方……你都去给我摸得清清楚楚。”   “明白了。”   见封龙点头答应,丁老太太这才把那口气缓缓叹出:“咱们可不能再让人给算计了。”   **********   魏璇独自驾车来到卫迅娱乐传媒集团所处的新锐商业广场时,钟楚寰已经带着白纨素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魏璇经常光顾的一家高级餐厅,人少幽静,这里的老板也知道他是常客。   魏璇谈事情很小心,第一次见的人往往不喜欢约在私人空间。   “魏总。”钟楚寰站起身打了招呼,走到餐桌对面替他拉开了椅子。西装革履的侍者送来简单的菜单酒水单和柠檬冰水,以消解暑天的闷热。   魏璇款款坐下,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位置上的女孩。   她还穿着那天的白色短袖上衣,黑百褶短裙,未施粉黛。黑白分明的一双透亮眼睛,洁白而饱满的皮肤下面隐隐透出血管的青色,嘴唇是润泽的粉。青春年少的味道。   看着这女孩,魏璇都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老了。   “女士先来。”魏璇拿起桌上的菜单转手就递给了白纨素。   她看都没看,直接对服务生比划:“先来两杯威士忌苏打,要姜汁味的。”   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钟楚寰不由得斜了白纨素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威士忌苏打?”   魏璇微一挑眉,脸上似笑非笑,眼中还饶有兴味。钟楚寰知道这是好奇心使然,也固然是一种防备。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喝?”白纨素不动声色,“我不知道啊。之所以点,是因为我喜欢喝。”   又一次听到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魏璇肩膀一抖,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我听钟总监说,你家里还很穷。”魏璇说这些的时候毫不避讳,毕竟这个城市里随便挑出来一个人,对他来说都可以叫“穷人”,“怎么学会的喝酒,你消费得起吗?”   “因为我经常去酒吧啊,有客人愿意请我喝。”白纨素大力舔着脸,毫不羞愧的回答惹得钟楚寰微微一皱眉。   魏璇垂下他那双冷冽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笑了,喝酒,打架,援|交,果然五毒俱全。   “你是本市人吗?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爸爸妈妈呢。”   钟楚寰虽然表面平静,眼神微微下沉,心却是猛地提了起来。   魏璇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问这个?是疑心吗?……   今天魏璇突然袭击打电话来约白纨素见面时,他的心情便一直忐忑不安。魏璇与人打交道时谨小慎微,他最担心的,就是魏璇向白纨素套话。   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因为没办法跟白纨素统一口径,就只能寄希望于她足够聪明。但现在指望她能聪明就跟指望猪能上树差不多,倘若她随口编了胡话或者嘴巴漏了说出某些真相,触动了某根怀疑的弦,那么魏璇就有可能怀疑到他身上,从此以后不再信任,警方这条线就彻底作废了。   虽然钟楚寰在魏璇身边已经呆了几年,没有出任何纰漏,但他心里清楚,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分明是以前李晓依的。在企业里做高管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以博弈的姿态开局。他得一丝不差,才能彻底消除魏璇的戒心。   魏璇一直黑白莫辩,他的目的也是彻底摸清楚魏璇的底色。但毕竟王帆把他列为重点危险对象已经很久了,魏璇背后藏了什么人、是不是未知的风险无人知晓。他已经答应王帆要保着这姑娘,可她偏偏要每一脚都踩红线,专挑危险的地方往上凑。   更何况魏璇打心里很讨厌说谎的人,偏这姑娘看上去满嘴荒诞,不像块说实话的料。   钟楚寰尽力把呼吸放缓、放长,装作出神,也不去动桌上的水。   白纨素倒是神情自若,晃动着酒杯里的不锈钢吸管,轻轻搅动:“我是小县城人,家里是很穷。没有爸妈,从小就借住在亲戚家。”   白纨素以为想取得魏璇这种人的信任,在他最关注的问题上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谎。但实话与实话之间是可以遮遮掩掩的。   魏璇斜倚在沙发上盯着她,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沙发背。   “亲戚也不管我,明年就毕业了。我可不想再回那种小县城,破破烂烂的穷地方,有什么好?”白纨素搅拌完浮着冰块的气泡酒,叼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她这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竟然会喜欢喝辛辣刺激的酒,行为举止实在与年龄外表毫不相配。   魏璇不喜欢用吸管,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待杯中气泡浮起,缓缓喝了一口。   这种酒是当初和李晓依在一起的时候爱上的。李晓依善解人意、极尽温柔体贴、风情万种又志趣高雅,而眼前这个女孩白长一张与世无争的纯洁的脸,却简单粗暴、满嘴赤|裸裸的世俗金钱观。   钟楚寰悄悄吸了一口气,又畅然吐出。也许她真的是够聪明,竟然跟自己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悄无声息地过了一关。这猪,它还真的上了树了。   “看来你很在乎钱和城里人的身份。”魏璇禁不住嘲弄,“为了一点好处,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说句现实点的话,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想留在大城市,在毕业之前趁着年轻,要不然就赶紧找一份有钱又清闲的工作,要不然就赶紧找个金主,才能衣食无忧。”白纨素垂着眸子玩弄着杯子里的吸管,回答得很是坦然,“大城市里的房子谁租得起啊?如果能天天住希尔顿,没有人愿意住出租屋吧。”   赤|裸、恶臭、不知羞耻。钟楚寰刚松了一口气,满心的嫌弃就憋不住,从眉心的一道沟壑里透了出来。   说完这番恬不知耻的话,她居然还对魏璇抬起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魏总,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整天想着骗钱、傍大款,你家人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大学三年也白上了?”钟楚寰终于忍不住冷冷地发话了。   白纨素看了一眼钟楚寰,翻了个白眼:“傍大款怎么了,别看不起傍大款。傍大款是普遍被认可的最快速成功的方式。”   钟楚寰气不打一处来:“普遍被认可,谁说的?傍来的成功是你自己的吗?跟偷跟抢有什么区别?就你这样的价值观也配进我们卫迅娱乐总部?”   “你们卫迅娱乐总部什么价值观?还不都是我们学校毕业的,进你们娱乐公司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这么想,只是不说出来罢了。”白纨素一脸理直气壮,“傍大款只是一种阶层跃升的手段,不偷不抢、你情我愿。再说抢来的又怎么了?有钱了、成功了就是实打实的赢家,谁会在乎它是怎么来的?反正它就是我的。”   乌烟瘴气,还得意地侃侃而谈,简直糟糕到家。钟楚寰也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想理她。   白纨素好不容易在跟钟楚寰的斗嘴里面占了上风,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被恶臭发言熏下场的,连忙冷嘲热讽、穷追猛打:“你要是大款我也愿意傍啊,可惜你不是,不过区区一个总监,所以根本就没人乐意傍你吧?……”   一直在一边观察聆听的魏璇却突然莞尔一笑:“那我是大款,你要傍我吗?”   白纨素立马露出小人得志的微笑,还撩了撩头发:“当然了,魏总是全市最有钱的人吧?长得还帅,你这样的大款我做梦都想傍。不过……魏总想让我傍吗?”   作者有话要说:  魏总飘了   你们感觉到了吗hhhh 第11章 钓鱼   魏璇轻声一笑,不置可否。不过钟楚寰从她的表情里看得出,他对这个女孩子的兴趣已经不止停留在了表面的好奇心上。   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钟楚寰也知道对于魏璇这种人来说猎奇的趣味性。但又好又新奇的人明明很多,这样明目张胆的坏女孩根本没必要吧?   “既然我答应了把你的伤给你治好,又承诺给你实习岗位,那就绝不会食言,你伤病期间的生活起居、吃用开销我会全权负责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合理,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买不起的。”对待这种小女生,魏璇知道应有所言有所不言,不完全回答她,钓着她才是最有意思的周旋方法,“给你的实习岗位,就安排在行政部。”   钟楚寰脸色一沉。卫迅娱乐总部不设秘书岗位也没有行政主管,行政团队人很少,整个是归人力管辖的。把她放在行政部就等于放在了自己枕头边,这还能睡得好觉吗?   “魏总,行政团队并不需要那么多人。”   还没等钟楚寰委婉地提完抗议,白纨素就乖巧地提上了要求:“魏总,我想去市场部。学姐说娱乐集团的市场部可以认识好多有钱的合作商和客户,混社会人脉可是很重要的。行政就是打杂的,而且跟我的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   混社会、人脉,这是还没毕业的学生应该琢磨的问题吗?庸俗又市侩。当着老板的面公然袒露自己的拜金,多半她心里还认为自己这套价值观是对的,坦坦荡荡、毫无低俗可言,真是令人汗颜。听她的语气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撒娇,年纪轻轻有几分羞耻心不好吗?   魏璇似乎已经完全吃了她的那一套,不仅要在她的面前展示无所不能的实力,还要开始讲道理了:“实习而已,有个岗位就够了,如果你够优秀,未来入职的时候还可以再挑。告诉你个道理:就算想要快速成功,人的目光也要适当放长远一点。”   白纨素喝着酒瞥了钟楚寰一眼,神色桀骜。   她可真是胆大包天。要知道这实习岗位是她用碰瓷加威胁的手段得来的,不过和她那只求结果、不顾手段是否合乎廉耻的价值观也算是交相辉映。想想她在自己家里的表现,得寸进尺也算是个固有技能了,并不新鲜。   “小钟,你定期安排她复查一下,这段时间她要什么你就添置,有什么费用记我的账就可以了。”魏璇倒对白纨素什么态度毫不在意,“你一个男人照料她也不方便吧?我会给她安排个护工,直到她把伤养好。”   “……明白了。”   魏璇没有和白纨素再多聊,他虽然表现出了一丝兴味,却仍然保持了距离,起身整了整西装衣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好好养伤。小钟,带她回去休息吧。”   对于魏璇突然端起来的态度,白纨素若有所思,似乎有那么点怅然。   钟楚寰嘴角划过一丝讪笑。你以为这些人真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把握?他们的多少对手以年为单位与他们周旋,也没周旋出结果。你又以为你是谁,神探爱德华吗?   不过魏璇给白纨素安排了个护工,这点倒令他格外注意。魏璇这个人嘴上不说,但心思缜密。他刻意打破了两个人的独处,会不会是真对这姑娘的“归属权”有所在意了?……   **********   魏璇聘请的专业护工还不到傍晚就上门来了。用不着盯着白纨素吃饭睡觉,钟楚寰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跟王帆一起见一见展扬,问问他样本的检验结果。   而白纨素趁着钟楚寰出门,护工正在楼下厨房做饭的当口拿起他家里的座机,偷偷打电话给了管浩。   “耗子,我是你姐。限你一个小时之内去康哥那里把我的包给我拿来,越快越好。”   “姐,你没事吧?”管浩有两天没得到白纨素的消息了,竟还有点担心,“兄弟们怕你出事,可给我们急死了。”   “姐姐没事。地址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想办法给我溜进来。”   挂了电话,她还机敏地删掉了座机里存着的通话记录。   尽管这片住宅区好像有门禁,但偷鸡摸狗、混进小区,对于管浩这些小混混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她的书包里还装着钟楚寰给她的两千块钱,到时候塞给他们一人两百,够他们泡一个星期的网吧了。她现在吃穿不愁,需要考虑的是下一步。   她的一切调查都没有白费,姐姐日记里的“X先生”果然就是魏璇,李晓依就是林纨……日记是真实的。   她需要再好好看看那本看似流水账的日记。等腿上的伤好一点了,她得去“水货”商店,找一趟程若云。   **********   王帆这次来医科大学药物研究中心的时候换了身打扮。圆领短袖T恤、工装马甲和有着几个大口袋的工装裤,戴着鸭舌帽,看上去像是一套钓鱼的装备。   钟楚寰大老远就认出了王帆,做了个手势。他关上车门小跑着进了药物研究中心一层。   “刚和兄弟野钓回来。”   钟楚寰上下打量他一番,疑惑道:“鱼呢?”说不定还可以撸几条,晚上回家烧烤吃。   “放车子后备箱里了。”王帆当然不能让他和研究中心里的那几只狐狸得逞。他钓鱼技术一般,本来钓的就不多。   钟楚寰不动声色地嘲讽他的吝啬:“这么热的天,也不怕车里的温度把鱼焖熟。”   “呵呵,”王帆见他什么都没落着就张嘴咬人的样子可气坏了,一边按电梯一边冷笑,“大桶套小桶,我放冰袋了。”   吝啬鬼。钟楚寰跟着王帆进了电梯,见四顾无人,正好说几句要紧的。   “那个姑娘我替你看着呢。她确实想方设法接近魏璇,魏璇好像也注意到她了。你最好派人查一下她的具体目的。”   王帆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面板淡淡道:“现在没有跟她相关的案子在侦查期内,没有理由,我们怎么查啊?警察动用技术侦查手段必须合法,她不是我们的侦查对象,我们也不能想查就查。就这么两天,她都干什么了,让你这么紧张?”   电梯门开了。周六的研究中心十分寂静,就只有两个实验室门上的磨砂玻璃窗里面亮着灯。   “接近目标,引起目标极大的兴趣。”钟楚寰敲了敲316的房门,里面显然还没有人,于是推门进去,“这个姑娘在学校的风评很差,喝酒打架私生活混乱,不像个好好学习的料,倒像个混社会的。”   王帆一边瘫坐在沙发上,一边摸着鼻子笑了笑。   “……不是什么正经人,这我提醒过魏璇。可魏璇好像挺喜欢她,真把她放进公司里工作了。”   “不懂了吧?”王帆神秘笑道,“从犯罪心理学角度上讲,非法交易之前买卖双方最在意,首先需要确认的条件是什么?”   “当然是安全。”   “安全需要反复确认,他们都非常谨慎小心。”王帆道,“这层理论同样可以运用到男女关系中去。在这种事情上踩过雷区的人一般可能会走两个极端:反复试探,或者绕过雷区。魏璇显然属于后者。”   犯罪心理和男女关系能有什么联系?钟楚寰露出了罕见的别扭表情:“什么意思?”   “像他这种惊弓之鸟没有什么安全感。什么才能让魏璇这样的人觉得绝对安全?那就是把自己所有的东西,甚至糟糕的一面都暴露出来给他看。只有他觉得对方智力、认知、层次都比他低太多太多,他能完全掌握一个人,才会感觉绝对安全。”   王帆侃侃而谈之际下意识地又从工装马甲口袋里掏出了烟:“在男女关系方面,商人都是机会主义者,比起失败过一次的旧经历,他们更愿意尝试新机会。所以在找女人上,他会选择绕过雷区,更容易找一个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女人。”   钟楚寰看着他一脸疑惑,王帆明明没有女人,谈起男女关系却头头是道,无论如何都令人不能尽信。   “别质疑你王哥,就算从没谈过恋爱,你王哥也是见多识广。”王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烟,“我可以直接输出给你一个答案,那就是那女的分明不怎么样,魏璇却一眼就注意到她,说明她很可能很聪明,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何以见得。”钟楚寰知道白纨素并不傻,不过他可真看不出来这姑娘有多精明。   “我记得你上次给我看过她的简历,是学心理学的吧?多半很会察言观色。如果她是蓄谋已久、有意接近的魏璇,那魏璇的表面信息她早就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她对魏璇做过分析。分析他可能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上边说过的那些,她很可能早已一清二楚,甚至比我分析得还要深入。说不定她的生活、履历、形象都是为了接近魏璇而刻意打造的。”   钟楚寰眉心紧蹙。白纨素这个姑娘看上去是有些与众不同。一面是极差的价值观和混乱的生活,一面是心思缜密设计碰瓷、和魏璇之间机智周旋的聪明。短短两天的接触又让他觉得她对人并不刻意设防,总令人觉得她的内心似乎并不是真的那么糟糕,从而心软产生怜悯。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很是纯洁。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这姑娘只是失足学坏,想拉她一把。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太可怕了。   王帆吞云吐雾,吐出一道烟柱:“最不容易穿帮的话是什么话?就是真话。她要让对方相信她,她的一切至少看起来都得是真的。你别小看她,保护好你自己,当心在她面前暴露了。如果你想调查,她不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吗?你自己查呗。”   “她对我有戒心,我怎么查?”钟楚寰冷笑一声,“而且你不是说她还有可能会分析会调查吗?她要是查我,我还得防着她。”   “呵呵,你不是有色相吗?牺牲点儿呗。”王帆眯缝着眼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快意,“哥教你个秘诀:知道什么人怎么分析都分析不透吗?自己喜欢的人。爱上一个人,那有色眼镜就会一层一层的戴,俗称猪油蒙了心。你要让她猜不中你,你就让她喜欢你呗。”   作者有话要说:  王哥也不是总摔倒栽葱的,人家也有睿智的时候~ 第12章 长夜   钟楚寰懒得看他,依旧板着脸:“那多缺德啊。”   “啥叫缺德?利用无辜的人的感情叫缺德。你不想缺德,你想有德,有德就意味着你想跟她有来有往。”王帆嘿嘿怪笑,“哥瞅你也挺在意她的,色|诱术都舍不得使,想给你俩关系的纯洁性留条后路吧?我看你甭查她了,护着她吧,你适合护着她。”   钟楚寰还没回话,门把手旋转了一下。门户洞开,展扬又站在了门口。   “我上次说什么来着?我们这里禁烟。”展扬今天穿了件酒红色衬衫、打|黑色领带,衬得整个人很白净。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脸上本就意味不明的笑意在他那双神秘眼睛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暧昧。   “抱歉,我忘了。”王帆连忙把烟在自己脚边的瓷砖上摁灭,惹得展扬嫌弃地皱了皱眉。   钟楚寰打开窗户,等烟味散去,他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进了门。   “样本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展扬把门关紧,“是在S3上改良过的,对这种药物的分子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化学修饰,使它具有了一些新的特性,比如在酒精的作用下效果更大。”   王帆的精神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也就是说,这可以算是新一代的S4了吗?”   “不算。”展扬立即摇了摇头,“改善药物的目的不光是要它效果更强,还要求结构更加稳定。这一代做得不够完美,就像它的成品略为粗糙一样,特性不够稳定,更像是一个半成品,或者说试验品。我们姑且可以成为S3+。”   “那也就是说,这有可能不是最终的产品,是他们拿出来试水的?”钟楚寰问道,“如果让你在这代药物的基础上研发S4,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展扬笑了笑:“这可不好说,需要很多次试验。而且对方肯定不能像我们一样做临床试验,他们只能拿半成品给愿意尝试的买家直接试验效果,拿到的数据反馈也不尽真实,这就需要更久的时间。”   事情比王帆想象的要更复杂。   “他们预约了交易,应该说明S4已经研发出来了。但从市场上发现这一代药物和得知交易线索中间的时间来看,好像还不够研发出新一代的药物。”   “说不定这次是虚假交易。”钟楚寰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过,非法交易的双方最需要反复确认的就是环境是否安全。也许这次只是投石入水,试探一下你们的虚实。”   “也许是这样,他们都很狡猾。”王帆沉思道,“可是地下毒品交易我们已经布控很久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一个人和我们的线人有了接触,虽然他只相当于雇来干活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上线是谁,但每次交易之前他都会接到通知和酬劳。这次报酬已经给了,时间地点也已经交代,不会有错。”   “报酬,”展扬眯起那双狡黠的眼睛笑了,“不会就是‘那个’吧?”他指的是实验室里的S3+样本。   “你倒是聪明。”王帆耸着肩讪笑,“他们很懂得利用瘾君子还有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但是从不直接接触。这些人抓了也没用,脑子乱交待不出来有用线索,还会打草惊蛇,要抓就得抓大的。”   展扬和钟楚寰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了些一筹莫展的意味。   “这次去还是要去的,但是不以行动为主。”王帆像是自言自语,“暗中观察,跟紧买卖双方。给他们创造个瓮中捉鳖的安全环境,等他们做真实交易的时候,再一网打尽。”   **********   “姐,我在这儿。”   白纨素坐在一楼客房沙发椅上看杂志的时候听见了一串短促的敲窗声,管浩果然按照她给的地址摸着进了这座小区。   她听了听厨房里的动静爬下了椅子,顺手从椅子上拿了个坐垫垫着,跪到了飘窗上。她把客房的窗打开一个小缝,管浩就把书包递了进来。   “这是有钱人的小区啊姐,你真的傍上大款了?”管浩在窗下贼眉鼠眼的,满脸艳羡之情,“我们大姐就是有办法,什么时候惠及兄弟啊。”   白纨素打开书包拉链上面自己挂的密码锁,拉开书包内兜,从里面取出一千元钱递给管浩:“拿着跟兄弟们分一分。”   “谢谢姐,跟着大姐就是吃香的喝辣的,我要跟兄弟们好好吹一吹大姐!”管浩喜滋滋接过钱揣进裤兜里,“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Call我,我随叫随到。”   送走管浩,白纨素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和那本书塞进了枕头底下,又把手机掏出来充上电。   里面还有自己的随身证件、一些零钱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是用奖学金买的。她把书包重新挂上锁,一股脑放进客房衣柜一个带钥匙的抽屉里锁好。   从新锐商业广场回来后,白纨素叫护工把自己的东西都搬来了客房。客房在一楼,方便与外界联络,再说拿到私人物品之后有自己的空间方便藏匿反而更好,她不想被钟楚寰发现什么。   客房的床铺好了,被褥也是现成的。白纨素藏好自己的东西后爬上床,拉开凉被蒙在身上,在枕头下面摸索到了姐姐的那本日记。   这床是钟楚寰昨晚睡过的,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扑面而来。   她把鼻子贴在枕头上闻了闻,果然是果味的。   就好像他也躺在床上一样。   被子盖在身上顿时感觉有些异样,怪怪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空间里只有一个人足够放松,身体和脸都火烧般滚烫。   “小姐,饭做好了。”护工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我来扶你去吃饭吧。”   “来了。”白纨素赶紧把日记本藏好,离开客房之后关上了房门。   护工的手艺还不错,一荤一素两道菜,一个汤,色香味俱全。考虑到她一个姑娘的食量,都是小份的。   “大姐,你不一起吃吗?”白纨素见她把自己送到桌边后站在一旁还有些纳闷。   “我不吃,小姐你吃吧。我们不能吃主顾家里的饭,公司有配餐。”   “噢……”白纨素从小就不习惯别人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照顾,尤其是这种陌生人。吃饭都没有人对着坐,还要被人站着盯着吃,这有钱人的生活也怪压抑的。可见就算傍上了大款,面对的也不见得就是惬意的人生。   吃过饭收拾了碗盘,护工把她安顿好便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这栋住宅楼上共有三间房,主卧、次卧还有一个活动室。她腿脚不方便睡在一楼客房,护工住楼上另一房间,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她,叫她有事直接打电话。   房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时隐时现的虫鸣声。白纨素躺回了床上,拉上窗帘,悄悄摸出林纨的日记,借着暖黄色的落地灯光开始翻看。   “639211269453,4月3日。今天我和X先生在人民路附近散步,我们从丁字路口一直走到了中心公园。那附近有家电影院,X先生亲自选的悬疑电影有些意识流,他看得饶有兴味,但我睡着了。下午四点他送我步行回家,正好赶得上吃晚饭。”   “4631849346,4月16日。公园里的樱花开了,我邀请X先生一起去赏花,他欣然同意。晚上在公园东门的米其林餐厅吃饭,X先生比较喜欢吃冷餐,我们点了刺身拼盘,很新鲜。”   尽管这本日记她已经看了无数遍,几乎摸过了每一个字,嗅过了每一寸蛛丝马迹,白纨素始终还是一点儿也看不明白。   每一则日记前面都有一行数字,只有前四位是会重复的,后面的都毫无规则。热衷于看探案小说的白纨素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各种速记和代码,都没能破译出来,也许它的含义只有林纨本人才会知道。   白纨素也知道恋爱中的情侣,尤其是学生情侣有时会把双方私密的数字组合在一起作为独有的恋爱语言,确实,林纨这本日记每一则看上去都像流水账式的恋爱日常。   关于林纨“傍大款”、“当了别人二奶”、“害死父母”的传言一直不信。在妈妈之后,她从小到大最亲密的人竟然也把她抛弃了,一句话也不曾留下,还留下了这样的一片巨大的阴影……   一向与程若云感情很好,还有婚姻之约的姐姐会爱上别人吗?如果字迹不是林纨本人的,她简直都不相信日记会出自一向温柔老实的姐姐的手。   当初看完了这本日记,程若云数日一言不发。她知道他看完了,看过了每一个字、每一页,但最后还是把日记丢给了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寻找林纨。   他不愿意相信这本日记上的所有。   程若云和林纨男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那条商店街里没人不知道他们感情好,等林纨从高校毕业后就订婚了。   林纨一向是个性格温婉又体贴的人,每天早晚给妹妹做饭的时候都会偷偷留出来一份给程若云吃,回忆中的每一处细节都没有证据能证明林纨不爱程若云。   还有这位“X”先生,他到底是谁?凭什么能取代若云姐夫成为姐姐的情人?姐姐又为什么在日记里隐去他的名字?   白纨素当时猜想,也许他是个名人或者名流,姐姐和他在一起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舅舅和舅妈是被人灭口的。”   舅舅和舅妈的死真的与姐姐林纨有关吗?如果真的毫无关联,为什么连他们的葬礼她都不回来参加?   这么一个成长在小巷深处的普通女孩,为什么会在失踪后变成这副样子。是迫于某种无奈,还是她的身后本身就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门口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白纨素警觉之际,慌忙起身把日记藏了起来。   钟楚寰敲了敲门,听她在里面应了声才把门打开。   见白纨素穿着家居服靠在床头,手里正拿着那本神探书。她还真是喜欢这本书啊。   “床上用品不要换一下吗?”钟楚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换过了衣服,看样子也洗过澡了。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全身白了一整个色号。   白纨素紧张地盯着他,确认他没看到自己刚才慌里慌张的动作。而他看了一眼床单被褥:“我替你换一套新的?”   “啊?不用了,”白纨素顿时慌起神来,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不用换了,现在的挺好的。”   钟楚寰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并没说话,关上门便上楼去了。   他自己房间的床铺虽然还是昨天的,但已经收拾干净,看上去崭新洁白。   枕边放着那本精装书,是白纨素看完后放在这里的。钟楚寰拿起来翻开,发现书体被调换过了,只有封皮是原来的新的,趁着自己不在,她把有作者签名的那本给偷偷换走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翻了翻内页,那张“白船”的照片还在。   他把照片抽出来,一边仔细端详,一边拉开被子坐回了床上。   “那个姑娘很聪明,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夏虫鸣叫,房间里只剩下了时钟细碎的声响。   照片被放在床头的书本上,他关上灯躺进被窝的时候,只觉得枕头和被子上布满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到处都是。   朦胧温馨的少女香。   似乎就算屏住呼吸,它仿佛也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在这分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入侵一般无孔不入地骚扰着,游走着,挥之不去,把睡意驱赶得无影无踪。   他烦躁,越烦身上就越热。起身之后解开睡衣,却发现被子贴在身上也变得难受了。   竟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部分小天使问修文问题,作者在这里给各位解释一下,应平台的要求对敏感字和信息进行修改,以保证合规。 第13章 跟踪   夜深人静,白纨素重新翻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折着页的A市地图,地图上被她圈圈点点画满了标记。   姐姐日记里的蛛丝马迹,她可能吃饭的餐厅、工作、生活的区域都被她细细圈出,尽管林纨在日记里没有透露任何私人信息,就好像这本日记随时都有可能被人看到一样。   “4498698791,4月20日。楼里的消防警报响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广场上,望出去黑压压一片,真是可怕。我和X先生在房间里,没有下去……”   白纨素在这一页夹了一枚书签。通过网络,她查到过这一天失火的商用楼是于A市的新锐商业广场的卫迅娱乐传媒集团,起火地点是地下的一处仓库,时间在三年之前。   这本日记是三年前写的,那时林俊勇和薛铃已经去世……   “63922067354,5月9日。和X先生一起去了市中心的蓝光KTV宴请客户。客户要看球赛,我们点了X先生喜欢的威士忌苏打,回家的时候喝得有点醉。”   “6月23日,X先生亲人的忌日。下午他必须独自去扫墓,因此没陪他出去。”   就是这一天,白纨素打探到了他一个人驾驶的车牌号码,并在那条小路上“碰瓷”,撞到了魏璇的车。   ……   “11月24日,雨。”   白纨素从头翻到尾,终于翻到一篇篇像流水账一样的日记戛然而止的这一天。整个日记本也只有这最后一则描写了天气。再之后,就是漫长的空白。   她曾按照日记里出现的时间、地点、环境这些语焉不详的线索,拼凑出了了她能锁定的关于林纨的一切,但事情的全貌现在看起来依旧扑朔迷离。   日记本后面的名字“李晓依”究竟是谁?如果是姐姐,那她为什么在这里不叫林纨,而要叫李晓依?   她也曾试探着把卫迅娱乐传媒和李晓依这两个信息连在一起打听过。从管浩他们在酒吧刺探来的信息中得知,李晓依是卫迅娱乐传媒的前人力资源总监,校招的时候还曾来过这座学校。那时她已经来到这所学校上学,她们或许曾经擦肩而过。   日记上的字是林纨的手迹,而一切内容都与卫迅娱乐集团一名叫李晓依的女高管相印证,李晓依很可能就是林纨的化名。   姐姐当时在卫迅娱乐集团工作,那位反复出现的“X先生”似乎是她的同事。结合关于她的传言,对方很有可能也是公司高管。   白纨素偷偷调查过卫迅娱乐能查到的全部信息,所有高管里能和“X”沾边的,就是卫迅娱乐的老板魏璇,名字第二个字的首字母缩写正是“X”。   魏璇在A市算个名人,无论是通过新闻媒体还是小道消息,都很容易查到他的表面信息。白纨素潜伏在A市的三年时间里,把他所有能查到的信息翻了个遍,感觉他和日记里写的那个人越走越近……几乎重合了。   她默默盯着关于他的一切,只觉得他有秘密,他和李晓依一定有关。   白纨素把日记本合上,抱着日记缩回被子里。   床上还是那股木香,以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另一个人的体味夹杂在这股复杂的气味里,几不可闻,却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她曾经最熟悉的味道就是姐姐温暖的香气。她其实害怕打雷下雨,可能因为从小孤单惯了。但每到风雨之夜,林纨就会依偎在她身边,哄她入睡。这让她觉得特别温暖。   除此之外,还有舅舅的白色面包车、舅妈的小批发商店。林俊勇喜欢钓鱼,每逢周末闲暇,总会带上一家人开车前往海滨小镇,出海游玩。   而现在看到同学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只有在心里羡慕。从小被抛弃过、发誓要强的自己从来羞耻于说“想要温暖”这种话,可那个家她回不去,似乎也拼凑不回了。拼命寻找到的也有可能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答案。   “别再找你姐了。她是你姐,又不是你爸你妈,一个窝里养出的鸟,长大了都要各自飞的。”   她也知道林纨或许再也找不到了。她从小就学会了耐受寂寞,习惯被丢下的滋味,可她偏是天生固执,不想放下姐姐,不想落下这本日记,就好像不想丢掉漫漫长夜里那束唯一的光。   即便窗外风雨飘摇,但那个时候,她好歹还是有个温柔的家的,能在最黑暗的时候为她点灯。   “姐姐,你还好吗?”   平静无风的夏夜,突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伴着萦绕在空气里那股安神的香味,白纨素渐渐睡着了。   **********   “小姑娘恢复得真快。”卢院长看了看最新拍出的X光片,“年轻人身体就是好,不到两周就长起来了。”   白纨素在护工的照料下休息了十天,腿已经不再疼了,对下地走路早就跃跃欲试。   毕竟这些天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实在太难受了。过一阵子小学期实习就要开始,她也得赶紧恢复,别连走路都不利索。   “不过你还不能下地,以你的恢复速度想正常活动,一定要再卧床静养两周,跑、跳都不能急,最好进行一下康复运动。”   白纨素坐在轮椅上失望地喘着气。这哪行啊?再躺两周,她就要被憋死了。   “看你一脸的不愉快,是在床上躺腻了吗?”坐在一边的魏璇微微一笑,“这样吧,有护工陪同的情况下,你每天可以出门散步三十分钟,一切还是以恢复健康为要旨。卢院长,这可以的吧?”   “最好还是卧床静养。如果非要走路,就慢慢走,以免对康复产生影响。”卢院长把片子取下来交给护工。   白纨素将脸转向魏璇,似乎略有不满:“魏总,伤病患的精神健康和身体健康一样重要。走路三十分钟和躺在床上有什么区别吗?不能去酒吧、不能出去玩不都是一样无聊?我能不能要求每天不散这三十分钟的步,你也不用抽十五分钟来跟我打招呼,换你一周开车带我出门兜个风啊。”   这期间魏璇确实算得上诚实守信,会在傍晚护工推着她出门放风的时候亲自探望,但每天都不超过十五分钟,身边也都跟着人。白纨素跟他说不上几句话,更别提套话和套近乎了。   这小狐狸,得寸进尺的态度就像狮子开口。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随便带一个女学生出门兜风?可不知为什么,魏璇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反而隐隐有些得意。   他喜欢贪心的人,但越是贪心的人越不能被一次满足,欲擒故纵才有意思。   “我的车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坐过的不是政商名流,就是大明星。”魏璇看着她,笑得更有深意了。   “魏总嘴里说的这些才是一般人。”她看上去颇不服气,“我跟他们都不一样。”   魏璇讪笑着点点头:“哪儿不一样。”   白纨素面不改色:“魏总能问出这个问题,不就代表我很不一样嘛?至少在你眼里,我跟他们差不多。他们都能坐你的车,我凭什么不能。”   这姑娘嘴皮子倒是溜,还有点小机灵。魏璇骨子里喜欢聪明点的女人,但对他而言女人确实用不着太聪明,察言观色的小机灵还是最好有一些,那样最有趣。   她倒是足够有趣,还有趣得恰到好处。他忍不住想要逗一逗,看看她的反应。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表现得好,早点恢复健康,我就满足一次你的要求。”   “真的吗?”白纨素的神情中毫无惊喜,甚至有些百无聊赖,“蹲这么久的大牢换一次兜风太亏了,魏总果然会做生意。”   女孩子写在脸上的贪心不足和失落令他十分满意,不过魏璇选择了适可而止,没有和她继续攀谈下去。他站起身,一直蹲守在外面的封龙替他开了门,钟楚寰也正等在门外。   白纨素和魏璇在诊室里面,他不敢坐进去,只好在外面候着听。这姑娘又在给魏璇放长线,不知道什么缘故,他心里火气挺大。   “小钟,送她回去吧,晚上吃完饭让护工带她出去散散步。封龙,送我回公司。”魏璇临出门时留下一句,带着封龙离开了医院。   钟楚寰点了点头,目送着魏璇和司机步入电梯间。   看着他阴沉着脸色走进诊室,白纨素只感到一阵寒意迎面扑来。自从她第一次单独会见魏璇以来他虽然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但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就是话变少了,教训的长篇大论也不再是随口就来。   或许护工在场让他刻意收敛了些,话语间多了些关心和礼貌竟还令她有些失望。   “走吧。”本以为他会随口再说两句难听的话,谁知只是简单两个字。白纨素也沉下了脸,跟着钟楚寰上了车,一路无话。   车刚开进住宅区内,白纨素突然发话:“我现在就想下车散散步,你们能先回去吗?”   钟楚寰满脸疑虑地看了她一眼,白纨素一脸淡定乖巧:“我不出小区的,又没有门禁卡。就想去那边的喷泉附近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魏氏兴建的这片住宅区环境很好,不仅物业现代化,绿化也很到位。在这片靠近商区、寸土寸金的地方愣是开辟出了花园、草地和拥有豪华喷泉的休闲广场。住在这里的绝大部分都是在卫迅娱乐传媒集团工作的白领,他们原本就没有多少休闲时间,使得这片绝美庭园空旷得无以复加。   他看了看广场前方的一片绿地和远处的绿荫,一言不发在路口停下车。白纨素在护工的帮助下下了车,优哉游哉朝喷泉走去。   钟楚寰见她走远,才缓缓启动车辆。   白纨素随身带了个环保帆布包,包里装着手机、充电器和那本日记,不管出门去哪,那本日记她绝不会轻易离身。看见钟楚寰的车开远了,在车行道尽头拐了弯,她才加快了脚步,像重获自由的出笼小鸟一样转起了圈。   这几天被盯着,她可好久都没这么畅快地走过路。走了几步便觉得脚下酸疼,但脚底生风被夏风吹拂的感觉可真是好。   她的两条细腿倒得欢快,迅速溜进了林间小路。   “姐,可算把你等到了!”管浩正坐在小路尽头爬满藤蔓的凉亭下面啃鸭脖,捧着个塑料袋边吃边往里吐骨头,看见白纨素脚步轻灵,上下打量几番,“大姐身体大好了?”   “好了,好汉一条。你开辟出来的密道在哪儿呢?不是吹牛的吧?赶紧带我去,别耽误了时间。”   管浩把最后一根骨头吐进塑料袋,把塑料袋塞进旁边的垃圾桶,一跃跳下凉凳:“吹什么牛?这对兄弟们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跟我来。”   他开辟的“秘密通道”就在这片绿荫后边。白纨素跟着管浩跨过一丛冬青树,见一面铁栅栏围墙下铺着一块破复合板,上面还盖着麻袋、落叶,他把这些东西一掀,下方露出一个刚刨好还新鲜的土坑,通向围墙外的人行绿化带。   土坑里本来有些昨夜下雨的积水,已经都被管浩他们处理干净了,还垫了一只干净的黑色大塑料袋。一棵大树正好遮住了视野,他们几个就是通过这条密道出入小区,神不知鬼不觉的。   “姐,别嫌脏啊,兄弟们已经都给您处理好了,但还是得请您屈尊,从这里爬出去。”   管浩说着先以身试法,小猴子似的三下两下就爬出了这坑。白纨素果真是人狠话不多,为了获得自由,一个坑又算什么?   好在她身子娇小,爬得比管浩还利索。   见两人消失在围墙角落,隐没在花坛中间的男人将小望远镜从眼前拿下,轻轻揣进裤子口袋里,立即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位置问题是榜前修改导致的,我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编辑叫改我就改了,也事先说了周三晚上改文可能会影响本期榜单,很正常的问题,请大家不要再涛了,榜单是透明的,但是这事我不想解释,只是告诉大家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异常操作   我不是特别在意这些榜单榜位什么的,但有些人可能很在意(缓缓打出问号)?写文是件长久的事,一个榜单影响不了什么,可以心中阴暗,但请勿以己度人   另外,只有俩仨读者小号充钱看文,从前白天工作、写文现在还要考试已经很累了,只能做到尽量回复小天使的评论,没那么多闲工夫搞事,凭想象扒榜请你自重   ----   以上不是给小天使们看的,小天使们请看以下部分:   第一个榜单谢谢支持~(* ̄︶ ̄) 第14章 争吵   看着白纨素和管浩钻出小区,封龙快步回到临时停车位,开上魏璇那辆奔驰SUV出了小区大门,朝北边的小路开去。   刚开到十字路口拐角处,封龙便听到车子底下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车身颠簸,逐渐不平稳起来。他赶紧靠路边停下车,发现车左前胎被扎了。   远远望见白纨素和管浩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向东驶去。   “大哥,车出问题了?需要帮忙换胎吗?给辛苦费就可以。”三个穿着球衣和拖鞋的少年嬉皮笑脸地围上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孩子。   封龙瞪了他们一眼:“不必了。”说不定车胎就是他们扎的,怎么还可能倒贴他们钱?他把车门关上,望着出租车开走的方向烦躁地叹了口气,小跑着奔向路口另一端的4S店。   那三个少年见车主跑了,对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金属条,就开始捣鼓他的车门。   “这车看上去挺值钱的。我听耗子说,这种车至少一百多万呢。”穿着黄色球衣的黝黑少年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撬门,“车里肯定有值钱的货。”   管浩带来的兄弟们习惯了小偷小摸,早就盯上这个小区了。见这里出入的大部分都是金装白领,开的车动辄六七十万,便想着毛手毛脚捞上一笔。   封龙这几日来每天都按着丁老太太的嘱托盯着白纨素的一举一动,今天送魏璇回了公司后就开车进了离公司不远的住宅区,没想到正看见白纨素跟着管浩偷偷溜出了大门。   他立即紧跟其后,不巧的是管浩带来的这些兄弟盯上了他的车。魏璇这辆奔驰SUV虽然在他的车里算是极为低调的,但在这小区里不算便宜车,几个守在门外的孩子一合计,就在路口码了钉子和石子,准备敲上一笔。要是敲不成,“拿”就好了。   虽然明知倘若大姐在肯定要把他们的屁股打开花,但白纨素跟着管浩走了,他们正好可以为所欲为。   “这车门有点难开啊。”   黄衣少年刚擦了一把汗,背后就想起一声亮喝:“干什么呢?!”   住宅区的物业在园林的四个角安了摄像头,正好都位于隐蔽处。安保通过监控屏幕发现有人正在撬车,提着棍子风风火火赶来了。   “呆子,小黄,赶紧跑!”放风的胖子吆喝了一声,三个人就兵分三路,脚下如风,迅速消失在街口。   **********   白纨素打车来到茂门街大十字路口,让管浩一个人回网吧去玩,自己推门进了“水货”商店。   商店果然开门了,程若云也在,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刚回来不久。   “你去哪儿了?”   白纨素一声“姐夫”还没叫出口,就被程若云劈头盖脸地质问上了:“给你打电话先是关机,再是停机,到你学校也找不到你。你翅膀硬了,连干什么都不跟我报备了?”   这些天白纨素藏着手机和电脑,没有设备给手机充值,因此一直偷用钟楚寰客房里的座机跟外界联系,程若云的电话自然打不通了。   “姐夫,我这几天有点事出去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又不是小女孩了,用不着做什么都报备吧?”白纨素有些心虚,但心虚得并没诚意。   程若云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还顶上嘴了?有事,除了学习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好好呆在学校,放假了就给我每天回店里来报到。别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晃荡!”   他那番教训简直和钟楚寰的口吻如出一辙,她发现就这么几天,自己没脸没皮地跟钟楚寰顶嘴竟然已经习惯了,每次听到他嘴里那些死教条心里还会有点高兴,对程若云也下意识地顺口就来。   可她差点忘了程若云从她年纪还小就把她当成妹妹来管束,站在兄长的角度训斥也成了家常便饭。白纨素知道程若云不容易,因此在他面前很少回嘴。   “手机我给你充值了,你重新开一下。”程若云上下打量,见白纨素全身干干净净,似乎比之前更有气色了些,只是小腿处有一片淤青,“腿怎么了?”   白纨素瞪着一双大眼睛神色闪烁:“没事,一点小伤。”   程若云半信半疑,从柜台里拎出刚送来的外卖:“你先简单吃点,我再去买一份。”   “不用了,姐夫,我还得赶紧回去。今天来你店里有件要紧事准备和你说。”白纨素拽住程若云,从帆布包里取出那本日记,两手牢牢抓着,双眼熠熠有神,“我告诉你个大消息,我马上就知道姐姐的下落了。”   突然听到和林纨相关的事,程若云的表情当场凝住,愣了片刻。   白纨素一脸兴奋:“姐夫,日记里的‘X先生’就是魏璇,姐姐在卫迅娱乐集团工作时的名字叫李晓依。”   李晓依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就在程若云关店前往海滨市场以做生意进货为名调查非法交易线索的前一天晚上,白纨素跟他提起来过,只是他当时没在意。   “日记封皮上一直写着李晓依的名字,我原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已经查清楚了。”程若云还深蹙双眉,她就快速翻动了日记本,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据我的调查,这一页里面公司大楼起火的地址就位于新锐商业广场。以前是有一名叫李晓依的人力资源总监在卫迅娱乐集团任职过,这本日记里描述的那个神秘男人的说话方式,饮食习惯,穿戴、座驾、举止细节,包括他的性格我也进行了很细致的分析……全部都跟卫迅娱乐的老板魏璇高度重合。”   “魏璇?……”程若云眉间的沟壑更深了。魏璇这个名字他经常听到,他是警方的重点观察对象。重案组在他身边特地安排了高段位的线人,对他进行24小时尽可能的监控。只不过跟程若云单线联系的是刑侦组的同事,线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他只知道线人仍然在为重案组不断地提供线索,却并不知道他们安排的人是谁。   “没错,我已经调查他很久了。”白纨素恨不得把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股脑向程若云展示出来,“姐姐的日记里写了很多关于他的线索。其中这一页里说他喜欢喝威士忌苏打,至少这点已经被我证实了。”   程若云的神情暗淡下来,脸色显然有些难看。但白纨素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知后觉:“姐夫,我还通过人格层次模型对日记里的这个男人进行了一些分析。这位‘X先生’很可能是个在精神质上得分较高的人,这一点我在魏璇的身上也观察到了一些……”   “陈菀!”她言辞灵巧、逻辑清晰,正自顾自地分析着,完全没发现程若云早就已经面色如铁,直到他吼出了她原来的名字,白纨素才在惊吓中陡然住了口。   “你去接触那个魏璇了?他是谁你知道吧?你怎么会认识他?用的什么手段。”程若云像讯问嫌疑人一般质问着白纨素,她从未见过姐夫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下子就软了:“我……”   “说话!”   “我去撞了他的车,让他送我去了医院,就认识他了。”   “谁让你调查这些的!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要不要命了!”程若云一把将那本日记夺了过去扔出了门口,“我让你好好读书,平安毕业,不要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切都有姐夫给你担着,这也是你姐姐的意思。”   她本是有些愧疚想认个错的,却顿时惊慌失措,姐夫他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不听话,非要背着我背着你姐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我说的话你从来就没有当句话,你还要我做什么?我告诉你陈菀,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吧!”   白纨素慌忙转身,从门口捡起那本日记,仔细验看,还掸去了上面的尘土。   程若云愤怒地喘了几口气。这本日记是她的宝贝,是她姐姐林纨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她在意便在意,可是他不想提,更不想听她细细分析这里的东西,告诉自己有多真实、多详细。   他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偷偷印了副本妥善保存。只不过这是他心里的疤,关于林纨那些传言,那些黑色的流言蜚语,他本能地选择了不相信。林纨是他的未婚妻呀。   哪怕日记的内容再真实,他也不愿意翻开,更不愿意凭借这本日记去寻找林纨。每看一页,就是在他心里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为什么找到林纨就非要以相信这些东西为代价?   他固执地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迟早可以把她找到,找到的那一天一切便会拨云见日,无论是这本日记也好,那些风雨飘摇的往昔也罢,全然不是真实……   可程若云也知道,也许这只是梦,只是他不愿醒。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苍白微蹙着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出神,竟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心中既有些苦楚,又有些慌乱。   “姐夫,我回去了。”见她红了眼眶,程若云于心不忍。虽然愤怒,但他知道白纨素从小就是个不认命、不服输倔强至极的人,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程若云笨手笨脚地想把桌上的餐盒递给她,担心她还没吃饭,而白纨素却背上帆布包,转身头也不回跑出了店门。   直到转过街角,即便回头也看不见那家商店,白纨素才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   她不允许自己掉眼泪。   白纨素能理解程若云,可是程若云却不理解她。两人分明有着同样的命运,他却要把她排斥在命运之外,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不让她参与,想让她过另外一种人生。   虽然她知道这是为她好,可她从命运深处走来,又怎么能走进与以往毫无关联的人生呢?   望着天边的晚霞,迷茫又失落的情绪令心头空空如也,也许是刚才跑猛了,小腿还有点疼,可是她现在并不想坐车,只想在这条铺满霞光、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上多走一会儿,让时间停滞片刻。   回到钟楚寰家时天已入暮,只有半片红云还停留在地平线外,另外半边已经依稀满是星辰了。   “你去哪儿了?”   是钟楚寰开的门。他显然刚盥洗完毕,穿着浴袍,一脸冰霜,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   方才还受过程若云一模一样责备的白纨素一点斗嘴的心情都没有了。   见她无精打采,进门时一句话也没说,嘴也不拌了,吊着一张脸,腿还有点瘸。   “你腿怎么了?”钟楚寰一只手抓住她肩膀,见白纨素两个嘴角都快垂到地上去了,死活不说话,脸色越发阴沉。   这姑娘就是不给人省心。钟楚寰蹲下身突然将她抱起,另一只手关上了门。   与其说是抱,还不如说是扛。白纨素突然被迫趴在了钟楚寰肩膀上,下意识地想护住短裙容易走光的部分,连忙直起身,几乎是坐在了他的手臂上。   钟楚寰得两只手抱着她,她可真是有点沉。他瞥了一眼黑着脸气鼓鼓,眼圈和鼻尖又有点红的姑娘,将她带进客房,小心放回床上。   “把鞋脱了,我给你检查检查。”他刚要起身,衣襟却被白纨素一把拉住。   钟楚寰这是件浴衣,一扯就露。他里面可就穿了最基本的东西,为了防止走光,他顺着她的手势俯下了身,两人的脸只剩下了十公分的距离。   一股刚刚沐浴过的香气迎面落下来,檀木香就像漂浮在淅淅沥沥的雨水里,潮湿又迷茫。   身体的温度慢慢浸透轻薄的衣物被清晰地感知,触觉顿时敏锐起来,连对方身上的每一个微小起伏都变得令人在意。   钟楚寰双眉微微皱起,盯着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他右眼下方那颗痣使得眼神的细微活动都特别有存在感。他的脸色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了。   好像第一次感触到了彼此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地雷票,hhhh(完了,我快堕落到不认识别的雷了   这本的篇幅中等,我会晚一点V,V前章稍微多更一点点。 第15章 半明半昧   白纨素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端详着他,面色平静。在暮色笼罩着的房间里,她的眼神格外明亮。   钟楚寰的手撑在她身边的被单上,水气未干,散发着一股涩意,关节泛红,像是月白天空最后的晚霞。她的手指距离白纨素纤细的手腕只有着三寸的距离,只要略微移动就能够到。   女孩子的腿动了动,仿佛有一股热流在自下而上。在呼吸和心跳开始加速的边际,她伸出了手,从他耳边取下了一样东西。   是一片半青半黄的槐树叶,刚才进门时她身上带着的。   白纨素把树叶丢掉,抓在钟楚寰衣襟上的手也松开了。他起身整了整衣服没说话,拿起她那条受伤的腿,手指在她小腿上轻轻按压,检查有没有浮肿和淤血。   她的腿忍不住抖了一下,钟楚寰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却没见痛苦。   “疼吗?”   “不疼。”白纨素直起身子,在床上坐好。   “你好好休息,自己上点药。晚上尽量不要走动,有事情叫护工。”钟楚寰站起身,临出门时瞥了一眼她落在身边的帆布环保袋。这个帆布包没有拉链,包口处露出了几张零钱。   他一言未发离开房间,白纨素坐在床边,心里空落,有些怅然若失。   **********   第二天早上护工下楼准备早饭时,钟楚寰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边了。或许是和程若云大吵一架,白纨素心绪不佳,这一晚上没睡安稳,好在一觉醒来腿也不疼了,昨天只是用力过猛。   他换了身轻薄的立领白色衬衫,衬得脸色更是白皙,正坐在餐桌边看一份公司材料。突然想起昨天的情景,白纨素心里不免怪怪的。   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她自己也不知道。   “住在我这,你是不是不太方便?”钟楚寰没有看她,却淡淡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什么意思,是逐客令吗?白纨素正在喝茶,盯了他一眼,竟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冷下了脸。   “等我的伤好了,搬出去就行了。”   “你有钱交房租吗?”钟楚寰放下手里的材料,抬起眼睛看着她。   白纨素的学校已经放假了,食堂、自习室和各种设施都已经停工歇业。宿舍虽说不是不能住,但是住在里面很不方便,水电费都要一个人交,以往她可以到程若云那里去吃饭住宿,但现在跟程若云吵了架,她也不太想回去了。   “交不起房租又怎么样?我住在哪又不用你操心。”   听着她话里似乎有气,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   “你住在这也没关系,如果你有别的地方需要去,记得和我说一声。”钟楚寰重新拿起材料,“门口的储物柜右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一把备用钥匙和门禁卡,如果你想换个地方住,就自己还回去。”   护工把早点做好端上桌,恰如其时地将对话打断。   “后天你就得入职了。面试和入职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有合适的衣服上班穿吗?”   虽然白纨素进入卫迅娱乐传媒的目的不单纯,但魏璇让钟楚寰给她安排职位当然不是一句玩笑话。行政部的职位已经安排好,正好她的身体渐渐康复了,小学期的实习也已经开始,她可以卡着时间上班。   只不过调查魏璇的事被程若云泼了一盆冷水,她想起来心里就委屈。咬着豆包,脸色十分难看。   钟楚寰知道她有心事,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上却不好问:“上班得有像样的衣服,今天带你去买几件。”   她在钟楚寰家这些天除了家居服,就是那件白色短袖上衣和黑色百褶裙。当然,她平常生活节俭,拥有的衣饰也不多,在学校也只穿白衬衫、T恤衫、短裤和短裙。她自然知道上班要穿职业装,但还没来得及为实习买衣服,更何况从没穿过什么职业正装,甚至没穿过高跟鞋。   少女的好奇心总会诱使注意力朝新鲜的方向转移。拿着勺子若有所思地喝着粥,她突然对即将到来却从未细细思考过的职场生活有了一丝丝好奇。   吃过早饭,钟楚寰安排护工休息,自己带着白纨素去了新锐商业广场附近的商区。   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住所地距离人民路不远,开车五分钟就能到达,附近十分整洁繁华。钟楚寰将车停在了购物中心的地下车库,带着白纨素直奔一楼。   商城的一楼大厅都是高端一些的品牌,白纨素穿着一身学生装,背着个帆布包,和这里的装潢气氛都有些违和。她从没进这种对她而言奢侈的地方买过东西。   “怎么不走了,在学校门口耍流氓不怕,逛商场怕了?”   钟楚寰一句嘴毒似乎就让白纨素活了过来,她脸色一变,立即回了嘴:“你是不是在嘲讽我没见过世面?对啊,我就是没见过世面。不过你放心,上流社会的规则我会学得很快。等我傍上了大款,有的是世面等着我见。”   钟楚寰知道她又恢复元气了,只不过嘴里的话没有一个字不令人暴躁。她还是别说话的好。   他转身进了一楼的咖啡店买了一杯抹茶雪冰递到她面前,白纨素突然看到这绿白相间的饮料杯停在眼前愣住了,半晌才像小孩子一样捧住,喝饮料的时候还抬起一双大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看钟楚寰。   看着这姑娘像个雪白的小仓鼠似的叼着吸管,吸管里的抹茶色雪冰缓缓上升,他的脸色果然又变得如同南极冰,眉心也多出了条暗沟,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   白纨素的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了。   “你喜欢穿两件套的,还是连衣裙?”   考虑到白纨素身板比一般姑娘要纤细,钟楚寰挑了一家适合清瘦身材的定制店。这家也有普通成衣,如果没有合适的尺寸还可以定做或者修改,只需要看款式就行了。   白纨素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翻着展示架。钟楚寰取出一条白色连衣裙刚要往她那里比划,见她扒拉得认真就停住了,又莫名其妙地挂了回去:“你自己挑吧。”   她叼着吸管全神贯注地翻了翻,从展示架上取下一身两件套——驳领上带一枚百合花胸针的深蓝色条纹小西装和配套的纯色五分短裤,拎起来看了看,又比划在身上,转过来看着钟楚寰。   “这是男式的。”钟楚寰无奈,明明是漂亮女孩子,她不喜欢穿淑女一点的衣服吗?非要穿得像个小太妹。   白纨素半信半疑,就把衣服往钟楚寰身上比划。   “先生,我们这套衣服是中性的,男士女士的尺码都有。”一直在一边保持距离却察言观色的导购走了过来,“女款的设计会更贴身,不会像男款这么讲究挺括,但是穿上会非常提气质的,像我们这位小妹妹留短发,娃娃脸,穿起来会很干练。不过小妹妹太瘦了,她得定制。”   “不能试穿吗?”钟楚寰打量了一番这套款式特别的衣服。   “你给我试试。”白纨素转脸就给他出了一大套难题。   “我?……”钟楚寰都忍不住瞪起了眼睛,“你让我穿,这种露腿的衣服?”   “你腿怎么了?”白纨素松开吸管,一副得寸进尺的嘴脸,“你腿不是挺好看的么。”   虽然说在家里穿着家居服难免露点胳膊腿,但也就她的眼睛净往那些裸露的地方看。   钟楚寰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向一边。导购转动着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先生穿也挺好看的,你们可以买同款的。”   他冷冷地别了白纨素一眼。见那姑娘正嘬着雪冰若无其事,一脸油盐不进的得意样子。她一句话就成功地让导购误会他们是情侣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给他找的事。   “您试一试,有的款式一旦尝试过才会知道穿起来不一般。这套衣服女士可以上班穿,男士的话在夏季休闲的场合会非常适合。”导购不遗余力地推销着,“我再给您找一件搭配的衬衫。”   白纨素冲试衣间转了转头,钟楚寰虽然还冷着脸,但接过了导购递过来的衬衫,还是进了试衣间。   趁着他在试衣间里试衣服,白纨素又挑了一套简洁的黑色半袖正装裙。导购刚为她搭配好了几款女式衬衫,钟楚寰换完衣服出来了。   “哎呀,先生,您这身材真好,能撑得起这套衣服的男士真的不多,您是我见过的穿着最合适的。”   导购的赞美往往是有水分的。他看了看白纨素,发现她一言不发,眼神直奔他的腰,然后往下看,看他露在外面白皙修长的小腿。   这女人……   他索性转过身面对穿衣镜整理衣服。   “如果配个墨镜就完美了,还可以配帽子,很百搭的。”导购还拿来了配饰。   男人穿这种款式的衣服未免会显得俏皮一些。白纨素觉得钟楚寰不穿得那么正式的时候竟还有点少年的感觉,似乎可以想象出他内心冲动的一面。   他冲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行,买了吧。”钟楚寰无奈地看了一眼白纨素,“又挑上什么了?”   她展示了一下手里刚挑选的衣服,导购热情地笑笑:“这套也需要定制。”   钟楚寰只是扫了一眼:“那就麻烦给她量一下尺寸。”   离开门店之前,他又替她买了几套连衣裙和衬衫配饰。毕竟连衣裙对身材的要求没那么大,需要量身定制的衣服过几天才能到货,她马上就要入职了,需要有得换着穿。   “鞋子也要搭配吧?”钟楚寰看了看她脚下的白色运动鞋,这当然是不能跟优雅的职业装一起穿的,得穿高跟鞋。   通过观光梯上了二楼,电梯门打开正对着的却正好是一家女士内衣店。   “你是不是不够换洗的?”突然想到内衣也应该买,但他却有点尴尬,毕竟这内衣店灯火通明,里面挂的都是各色花样的女士内衣,“自己去挑。”   白纨素立马把他一进门的嘴毒还给了他:“怎么了,在学校门口充当人民警察不怕,逛女士内衣店,怕了?”   钟楚寰很受不了她这睚眦必报的刁钻:“我为什么要逛女士内衣店?你自己穿的你去挑,我结账就行了。”   “我买什么、买多少你都不介意?”白纨素一双眼睛清水般透亮,但钟楚寰知道这都是表面现象,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内衣店的导购见有一男一女前来光顾,接待得比成衣店还要热情。男士带女士前来买内衣往往都是为妻子或女友掏腰包,内衣一半是买给这男人看的,男人们更注重视觉,对实用感并没有太大要求,因此大都不会买朴素耐穿的基础款。只要穿着好看,他们比女人更好面子、更愿意一掷千金。   白纨素一进门,导购就把她往最漂亮、最华丽的区域招待,一边在白纨素身上比划,一边介绍款式。   “先生,您也替女朋友挑一挑,买内衣有时候男士比女士眼光更好。”   钟楚寰实在受不了这种误会里套着误会的招待。但很快,白纨素就送给了他一套更大的误会。   她摘下一套最新款的少女内衣往身上比划着,意思是让他过一过目。   钟楚寰愣着看着那套有着繁琐花边、复杂丝带、华丽刺绣和吊袜带的套装。   ……这不是情/趣款么?   导购又灿烂地笑了:“这套水绿色的特别适合您。同款还有一套粉色、一套薰衣草色,都有最小码,您还可以选一下……先生喜欢哪个颜色,帮她挑一下。”   导购的脸上分明写着深意:好歹是买给你看的么。   “就这个吧。”他无奈,毕竟不能说不许买。她又给自己找事,肯定是故意的。   好在白纨素没再给他找麻烦,又挑了两套其他款式和一件睡衣,直接叫他结账。   钟楚寰刷卡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句:“这些也都记在魏总账上啊?……”   让少女内衣出现在魏总的账单上确实不合适啊。   “不用了,”他隔了好一会才面无表情地回答,“我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找茬谈恋爱的一天 第16章 偶遇   买好了衣服、鞋子和一些日常用品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白纨素腿上的伤刚刚痊愈,正好走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买齐了吧?”   钟楚寰停下脚步,从上到下把她扫了一遍,又看了看手里的袋子们。   她手上就拎着一袋内衣,剩下的衣服鞋子他都提着,不光得他提着,他还得掏钱。   就算已经买了快要拿不了的东西,却还是觉得少买了什么。钟楚寰看了看四周打扮得光鲜亮丽、携手逛街的女孩子们终于恍然:“你会化妆吗?”   白纨素脸上呆住了,嘴里倒是坦然:“不会。”   不会穿高跟鞋也不会化妆,刚给她挑了两双四厘米的正装鞋,看她穿起来那晃晃悠悠的样子他都担心。   “化妆还是要学会的。”钟楚寰觉得自己对她充满了耐心。毕竟卫迅是娱乐集团,出入的不是经纪人就是明星网红。行政部算是公司的门面,就算天生丽质,但公司对形象有要求,员工至少也要打个底、画个简单的彩妆。   但白纨素哪里化过妆,面霜都只是擦八块钱一瓶的,从小用到大,现在已经涨价到了十几块。   “那你教我?”白纨素眨眨眼,钟楚寰觉得她这简直就是孺子不可教。妆都不会化,嘴里还天天唱着傍大款,价值观也太业余了吧?   这女孩子,也说不清她到底是复杂还是纯情。   王帆的那番话在他脑海里面不停地嗡嗡,气氛一直微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就在那里面对面僵住了。   “化妆品柜台里有导购,他们会教你。”还是钟楚寰主动打破了尴尬气场,“就在那边,你自己进去挑,挑完叫我结账。”   白纨素看了看不远处的香水化妆品柜台,把手里唯一自己提着的一只内衣袋子提到他面前,叫他拿。   她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拎一袋女士内衣?钟楚寰本不想接,白纨素却面不改色又往前送了送。总不能让这内衣袋子在空中一直悬着,他只得伸手接下来。   感觉到处都是她的套路。   “素素?”白纨素刚转过身,便被一声招呼叫得愣住。   钟楚寰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化妆品柜台中间站着一个打扮精致,穿简洁款黑色无袖连衣裙、背一只CHANEL小羊皮包的女孩,一头棕色光泽的直发,面容秀气,肤色柔和,手里拿着一只口红正在试……有点眼熟。   白纨素心下一沉,虽然神色未变,但内心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钟总监。”女孩神情闪烁,可能不知该不该张嘴,但仍然冲钟楚寰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钟楚寰认出这女孩是公司商务部的,叫沈溪。去年入职实习的时候面试过她。虽然学历不够格,但家境优渥,妈妈托商务部总监的关系送她进的卫迅娱乐。   “你们认识?”他没料到白纨素在这座城市也会有熟人。按她的为人处世方式,理论上应该看不惯她的人一大堆,朋友一个也没有才是。   当着公司领导的面,沈溪当然要热情有礼一些,更何况商务部专门和客户、合作方拉关系打交道,人精云集,大家都很会处理表面人际关系:“我们是高中同学,住同一个宿舍,关系不错。”   白纨素心里七上八下,脸上也极不自然地笑了笑。   “素素当时在我们班是学习最好的,长得也漂亮,班花。”   “同学?那你们聊一会,我去买点东西。”钟楚寰看出了白纨素的一丝慌乱,选择了适时离开。   沈溪见他走远了,眼睛盯了他手里的那只袋子许久。   刚才那一幕她显然是看见了,白纨素递给钟楚寰的袋子是一个中高端的少女内衣品牌。   她让自己公司的高管帮她拿内衣?……他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白纨素考上全国重点后一直在上学,那现在她应该还没毕业。   当初高中时她们同一宿舍,沈溪知道白纨素家境普通,跟亲戚住在一起,甚至有点贫寒,生活也很简朴。虽然长得不差、不少男生喜欢,但她说话很少,从来不谈恋爱,一门心思只有学习,成绩始终优秀。当时班上就她一个人考进了大城市人人羡慕的重点高校。   白纨素考上大学后就失踪了,与过去所有同学都没了联系。   她对白纨素的印象还是那个学习用功、从不拒绝帮她讲题的好学生,因此今天在繁华购物中心的商场里看到她和公司高管走在一起,沈溪是十分吃惊的。   “……你男朋友?”沈溪神情闪烁,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不是。”白纨素强自镇定,却不知怎么回事脸上发烧,“我同事。”   “同事?”沈溪纳闷,“你也在卫迅娱乐工作?”   白纨素淡淡回答:“小学期实习。”   沈溪比白纨素步入社会早,在A市也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她心里当然明白,在这座娱乐业高度发达的大城市里,不少年轻女孩面对花花世界的诱惑逐渐开始贪慕虚荣。有的想红、想火,有的喜欢走捷径,靠援助交际完成学业,甚至未来的发展也会依靠有钱人。   但她没想到,从前一向是清水芙蓉,身为重点大学优等生的白纨素也会变成这种人,傍上了公司高管,还进入了自己所在的公司。   “好不容易见面,我们坐下说吧。”沈溪拉着白纨素进了一家冷饮店,点了两杯水和两份冰品,用电子支付结账,一共两百元。   白纨素看着这账单有些吃惊:“这么贵?让你破费了。”   “客气了。要不是你当初从不拒绝帮我讲题,我连大专都考不上。”沈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家境不错,父母都是生意人,在那个小县城算是富有人家了。两百元都觉得贵,可见白纨素的家境并没太大改变,那些高档的衣饰,显然不是她消费得起的。   白纨素避开了沈溪递来的眼神,她知道沈溪是想借叙旧打探她的事,不过过去的事情她可并不想提,尤其不想在这里提起。   县城的寄宿学校并没有多少人考上大城市的全国重点,白纨素本以为这座城市这么大,并不会遇见什么过去认识的人,没想到世界真小,竟会在这里碰见高中同学。   故人见面本应该热情打个招呼,但如果还以过去那样单纯无芥蒂的态度对待沈溪,那么她费尽心思筹备的一切就有可能白费了。   看她神色异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既然误会了,那不如将错就错。   白纨素低头吃着冰问沈溪:“你怎么会在这的?我明明记得你考到别的城市,怎么跑这里工作来了。”   “我学习又不像你这么灵,毕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妈妈托我们总监照顾我进的卫迅娱乐,总监是我妈妈老乡。”沈溪倒是并不避谈这些,她关心的是白纨素的事,“素素,你高中毕业之后怎么跟所有同学都不联系了?要不是在这里碰见你,我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学习好有什么用啊,毕业以后不还是找不到好工作。”白纨素不仅没好好回答她的问话,态度有些冷冷的,这话也简直就不像是她说的。沈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你在哪个部门实习?”   “行政部。”白纨素的注意力还是没离开那些冰,以及桌上的果茶。   沈溪有些吃不下去。卫迅娱乐的行政部隶属人力部门,正是归钟楚寰管的。   “可我听说……”沈溪咬着柚子冰茶的吸管,“行政部从来都是没有实习生岗位的啊。你也是别人介绍进来的吗?”   白纨素一边吃一边仿佛若无其事看了她一眼:“魏总介绍的。”   魏总……?沈溪来回想了两遍,卫迅娱乐有几个魏总。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那么一个。   白纨素看上去和三年前一样素面朝天,简洁朴素。她要是不做些什么不正经的,怎么会认识这些大老板?   沈溪刚刚毕业不久,本来一个人在大城市打工难免寂寞,见到老同学一高兴也想叙旧,却没想到这么失望,反而给自己开了眼界。都说毕业后社会复杂,人也会变,果然还是自己太单纯吗?现在这个世道,任谁都不能只看表面。   “魏总你是怎么认识的啊?”沈溪对她也留了心眼,既小心翼翼,问得也是轻描淡写。   “没什么,”白纨素依旧是面色如水,“就那么认识的。”   沈溪紧紧地盯了半天白纨素那张脸,只见她垂着眸子坦然吃吃喝喝,白皙细嫩的容颜依旧还像高中时代一样干净、认真,还透着一丝丝倔强。她的容貌举止与那时相比没怎么变。   但回想起方才看到她和钟楚寰的那一幕,与现在、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沈溪心里有些不舒服,假意看了一眼手机,背上她的小皮包找借口准备走了:“素素,我还有点事,你先吃吧。你什么时候上班?咱们公司见。”   “后天。”白纨素也没挽留,只是回了句客套话,“谢谢请客,我会回请你的。”   两人只算简单告了别,沈溪只身一人离开了甜品店。白纨素这才从冰碗里抬起头来,放下冰勺子,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直到沈溪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远处的转角,她才面无表情地垂下头,一勺一勺戳着面前吃剩了一点点的沙冰。   裙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差点掉马,可吓坏她了   不过她的马在钟总监那早就掉了,都是自己人也没所谓hhh 第17章 看不穿他   “是我,你姐夫。”电话里是程若云的声音,沙哑又有些疲惫,“你现在在哪儿呢?”   想起昨天的不愉快,白纨素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点的心情又阴沉沮丧起来。   她不知道跟程若云怎么张嘴,生怕他又盘问这、盘问那。   “我在朋友这里。”   听她的声音落寞,像是灌了冰冷的铅,程若云心里也不是滋味。白纨素虽然已经不是未成年了,但她毕竟是当初林纨疼爱的妹妹,他一直以来的心意就是要把这个小妹妹保护好。   但一转眼七年过去,小姑娘已经二十一岁了。虽然还青涩稚嫩,但她很快就会成为社会人,有自己的社交圈、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他只是个名存实亡的姐夫,将来也没有资格再管她。   “你安全就好。还缺生活费吗?如果需要钱,我给你打点。”   白纨素没想到程若云没再问东问西,而是仅仅关心她安不安全、有没有钱。他不再管束她,或许是怕她再也不会听他的甚至从此生分,这种小心翼翼的适度疏离不禁让她鼻子一酸,对自己的任性有些后悔。   “姐夫,钱我有,我马上实习了,公司什么都会给。”   沉默片刻,程若云轻轻叹了口气。   “素素,你成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是姐夫还是要护着你,这是我的责任。你想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你,但你要及时跟我说,这样在关键时候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姐夫也可以帮你。”   程若云最终还是做了让步。尽管他一直反对白纨素调查关于林纨的事、林俊勇的事,甚至走上命运的复仇之路,也一直对她研究的那些东西拒绝认可。但现在他发现就在自己七年来一直没有进展的时候白纨素已经背着自己做了太多,她是个极富韧性和忍耐力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她把这些深埋心底,固执又任性地按自己的方式,一寸一寸步步为营。   虽然程若云一直知道她心有所想,但陡然发现这些的时候不仅仅是觉得有些可怕,也发觉一切已经无法停下了。   慌乱之际,程若云彻夜难眠。   这些年来他确实不应该忽视她。也许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把她当个大人看,帮着她,既是最后的出路,也是对她的保护。   “……我明白了。”   程若云欲言又止,最后还语重心长:“你跟什么人在一起姐夫不管,但你得记住,不管把自己交给谁,都要出于喜欢。别拿你自己去赌任何东西,那样会对不起你姐姐。”   “……”白纨素无话可说,继续一口一口吃着冰。   毕竟程若云是有一点点了解她的。况且他还当了几年刑警,她可能要做什么,有什么动机,他猜一猜都会八/九不离十。   “你有什么需要姐夫帮忙的,一定要随时说,千万别什么都自己来。有时候能力所限,别太逞强,该求助的时候要求助。以后每天报备就不用了,手机畅通,保持联系。”   “知道了,姐夫。”她挂了电话,随手装回口袋里,突然感到小腹一阵隐痛,继而抽搐般生疼。   白纨素赶紧喝了两口水,却还是痛得冷汗直冒,脸色和唇色也越发苍白。   钟楚寰把买好的东西放回地下车库,又去隔壁商城一楼给白纨素买了化妆品。回到方才遇见沈溪的柜台已经找不见两个女孩子了,料想她们熟人见面肯定要找个地方聊天,并不会走远,转了几圈才在附近的甜品店里发现了白纨素。她正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起来:“你怎么了?”   “肚子疼。”白纨素声音颤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劲倒是挺大,但手指却是颤抖的。   “吃坏了?”   白纨素摇了摇头,他现在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能走吗?”他抓住她的手,发现小手冰凉。白纨素哪里能走,她穿的可是短裙。   若是平时生理期前后她会换上短裤,只不过住在外面没有合适的替换衣物。她今天情绪不好,又一不注意吃多了凉的,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只怕一走路立即就会尴尬了。   看着她这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钟楚寰叹了口气:“你先等一下。”   他结了账,问店员要了杯温水递给白纨素,又把买完的东西一股脑拿回地下车库,回来时从车上带了条毯子。   钟楚寰拿着毯子来包她的时候,白纨素简直羞愧至极。有生以来最掉价的事情被他看穿了,而且就这样被毯子裹着走,所有路过的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糟糕透顶的事情。   白纨素又疼又羞耻,钟楚寰倒是脸色淡定。毯子裹到了身上,她咬着下唇,脸色且红且黑,索性闭上眼什么都不看了。   回到地下车库,白纨素被安顿在副驾驶座位上,钟楚寰给她扣好了安全带。   “四号,你以后自己记得。”他启动车子。   他嘴那么毒,竟然没有嘲笑,还算有风度。白纨素无意当中又被他知道了一条隐私,顿时感觉偃旗息鼓,像棵脱水的小白菜一般蔫了。脸上一会发凉,一会发烧,没敢抬眼看:“谢谢你。”   她也会说好话啊?钟楚寰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却没说话,只管开他的车。   白纨素已经连续两天没能好好走路进门了。钟楚寰连人带毯子把她放在客房的床上叫她先躺着,委托护工去给她买女士用品。   他不知从哪翻出一个暖水袋,打开灌上温热的水,拿进屋里时,见白纨素无力地躺在床上,头发散落,脸色煞白,像个被胡乱丢下的洋娃娃,只有眼睛还是会动的。   钟楚寰无奈地把暖水袋给她放在她肚子上,她却突然动了,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叫他给她按着。   空气凝滞了几秒,她才张嘴,一句话圆了自己的不讲道理跟得寸进尺:“我小时候每次难受,姐姐都会这么帮我按着。”   钟楚寰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她的小手按在暖水袋上,觉得她话说得虽然理直气壮,却还是很没道理。   她可能就是麻烦的化身,无非是麻烦长得可爱了点。   “你先把止痛药吃了。”他把装药的小药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拾起药片。   白纨素固执地扭过头:“我不吃。疼的时候不能随便吃止痛药,会上瘾。”   “胡说八道。”钟楚寰皱起眉,“从哪听的歪理邪说?吃一颗0.3克的镇痛药不会有任何副作用,起来,吃药。”   白纨素只好幽幽地坐起来,却没接过他手里的药,而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眉间看起来怪纠结的,好像生气那般。   钟楚寰举了半天的药也没见她伸手,药片停在半空十分尴尬。空气又凝住了,他们之间的空气里似乎始终悬着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致密沉重。   他脸色沉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神色中的暗昧越来越重。他把手臂缓缓向前伸,药片递到她的嘴边。   白纨素并没有给他面子乖乖张嘴的意思,当然,以她的脾性也不可能表现出任何乖顺的一面。药在她的唇边停滞了片刻,他本可以拿回去,但目光停留在她两片粉红润泽的唇上,她的嘴唇没有抿紧,依旧是晕染般的颜色,上面留下一行浅浅的齿印。   她也没有不吃的意思。   他把药又往前递了一点点……一点点,送进她的唇间。   白纨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把药片送进自己嘴里,他感到少女的牙关微张,没有拒绝。   不小心触到了她的嘴唇,有香味般的柔软。   钟楚寰立即垂下了眼睑,将目光切断,又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递给她喝。   外间响起开门的声音,护工回来了。听到来自外界的声响,钟楚寰被白纨素按住的那只手突然抖了一下。趁她喝水,他乘机抽出手起了身:“我去拿衣服给你。”   她把双脚缩进毯子里,躺在床上蜷成了一团。心在跳,比平时略快,一下一下有力地敲打。   白纨素一向是很好强的人,尽管她想要,却从不轻易要别人的关心,那等同于轻易展露了自己的脆弱。似乎索要了任何温柔,就是放弃了盔甲,露出了软肉。   但她用她的任性倔强竟然向一个人要来了她想要的东西,她自己设的线,自己好像踩过去了。   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得特别多。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像是真的温柔,但她屡次对他探测,却发现自己始终看不穿他。   因此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是危险的,他是魏璇身边的人,一定要防备。   可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诱使着她一步一步,使她毫无察觉,寸寸深入。   白纨素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处在安全之中,她仿佛在向一处未知的旋涡逐渐滑落,全身柔软无力。   钟楚寰替她拿了家居服、护工买的卫生用品和她换洗的内衣进来放在床的一角:“身体好点了就赶紧换上。”   疼痛感正在逐步消减,白纨素坐起身,拾起那些衣物直奔对面的客用盥洗室。 第18章 化妆   “给你个注册码,你往手机里面下个公司通讯录,你的名字已经录入系统了,事先学着用用。”   今天的晚饭里有甜汤,护工特地给白纨素做的。里面放了红糖、百合和红枣。钟楚寰显然对甜汤不太感兴趣,看了看白纨素,她正穿着那身浅蓝色柔软的家居服,戴着新买的干发帽。   她在盥洗室里折腾了整整两小时,洗澡、洗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弄得干干净净。吸饱水的细致皮肤好像自带柔光,鼻尖和双唇粉红,正在喝着甜汤,一口一口倒是挺香。   她抬起眼皮看了看钟楚寰放在餐桌上的一张便签,上面用圆珠笔随手写了卫迅娱乐集团通讯OA的注册码,还有他家无线网络的用户名与密码。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手机?   她依稀记得在甜品店,手机是放在裙子口袋里的,约莫是抱着她的时候摸到了。   她的事他也不细问,也不打探,难道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这个男人好像心机很深。   “嗯。”白纨素沉下脸,继续喝汤吃饭。   钟楚寰看着她甩出来的脸色莫名其妙,这女孩子是怎么了,动不动就不高兴。   白纨素摸出家居服大口袋里的手机,连上了他家的无线网,找出卫迅娱乐传媒用的通讯软件,点了下载。   登入公司系统,她的界面还是一片空白。目前她的入职信息虽然已经录入,但她还没有加入任何部门,只能浏览一下集团的组织架构。   她首先利用搜索功能查找了一遍李晓依,系统显示查询结果为空,并没有这个名字。失望之余,她点开公司主界面上的董事长办公室部门,看到了魏璇的信息页。   魏璇的页面干干净净,除了性别和姓名之外连照片都没有,光看上半部分可能会以为是个作废信息。只有底下集团全体员工用各色标签拍的华而不实的种种马屁能有力证明这个页面属于集团董事长。   他的个人信息保护得可够好的。   白纨素又偷看了一眼钟楚寰,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他的名字,只有一条信息,显示的工号为609337,跟她在病房里看到过的那张工牌一致。   页面上有照片,是工作照。集团人力资源总监,生日是10月4日,入职时间是三年前的12月26日。   白纨素想起了那则唯一没有数字代码,唯一写明了天气的日记,或许这则日记后面还有文字,但是并未写完。   “11月24日,雨……”   正好是这一则日记被写下的一个月之后。   李晓依,也就是姐姐林纨在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留下的最后信息也正是在三年前,如果酒吧打探来属于李晓依的工作情况属实,那么她的职位也正是人力资源总监。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逐渐拼凑起来,似乎冥冥之中有某一样未知事实正在被逐渐还原。   姐姐正是在三年前的12月25日之前离开集团的。钟楚寰是她职位的继任者,那他会知道关于姐姐的事吗?   白纨素本想要不要开口问一问,但内心突然响起警报,立即闭上了嘴。   她心跳得飞快。为什么要有信任钟楚寰的冲动?仅仅是因为他们偶遇过,心中有了些异样,就把最深的秘密暴露给他,这无疑是很危险的。她不能忘了魏璇对他的信任,甚至在开车撞了她之后叫他来医院处理,这已经算是魏璇的私事,他是魏璇亲近的人。   魏璇是个谨慎入微的人。一个人活得这么谨慎心里一定藏着些秘密,她便是如此。   他的秘密,钟楚寰保不齐也都知情。一旦她和李晓依有关被泄露给魏璇,无疑会招致怀疑,还有可能会招来危险。   她跟他,似乎也不能交心,不能彼此相信……   她差点就对一个不能相信的人敞开心扉了。   “怎么了?”钟楚寰发现她呆愣愣地盯着手机界面,双眉紧锁。   “没什么。”白纨素把手机屏幕锁上,低下头继续吃饭。   餐后钟楚寰帮着护工一起收拾餐桌、洗碗,白纨素一个人跑回房间里掩上了房门。   钟楚寰收拾完餐厅换衣服洗澡,临睡前想起白纨素今天还没上药。虽然她已经能走路了,但医生嘱咐尽量少让她活动,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也不能停,可是不管把药放在盥洗室的洗手台上,还是客房里的化妆镜前,或者餐厅桌子上那么显眼的位置,白纨素自己从来都不想着擦。   这姑娘对待自己真是不上心。放养散养,像野草一样的女孩子,偏还是朵看上去有点细致的花。她前面二十年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钟楚寰下了楼,拿起放在餐桌中间的那盒药直奔白纨素住的客房。只见客房虚掩着门,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   他刚要敲门,就透过门口那十厘米的缝隙看见白纨素的床上铺着白天刚买的衣服,她身上披着新买的那件丝质长睡衣,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小手在脸上划来划去捣鼓着什么。   钟楚寰皱着眉头轻轻叩门,白纨素突然转过脸来,手里正拿着一根今天白天新入手的唇釉。   她可把钟楚寰给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神头鬼脸?如同扯坏的五线谱一样的黑色眼线,混乱地分布在她那双本来挺漂亮的大眼睛周围,半边脸上盖着一块突兀的高原红,也许是发现实在太丑了,她还没擦另外半边。   尤其是眉毛,眉毛她到底是怎么画的?简直就像哈雷彗星。本来水润漂亮的嘴唇被她抹得活像个猪头,她不知怎么驾驶的口红,竟还涂到了鼻子上。   钟楚寰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嘴,白纨素瞪着眼看着他。本以为吓着他了,谁知道他是捂着嘴笑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还以为钟楚寰根本不会笑。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钟楚寰这么笑,自己却气不打一处来。白纨素恼了,两道本来就自由翱翔的眉毛和洒脱的漆黑眼线更显得她怒目圆睁。她一把就把唇釉拍在桌子上,抓起桌上的粉底膏、眉笔尽情往钟楚寰身上丢了过去。   她到底讲不讲道理?允许她自己画成这样,还不允许别人笑。钟楚寰慌乱之际手里拿的药盒掉了,接住她投掷来的各样东西,却还没控制住笑意。   白纨素红了脸,她本来就不会化妆。且不说要让魏璇注意到了,就是达到入职基本要求的妆容她也不会,钟楚寰给她买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很多她认都不认得。今晚本是准备趁第一天上班之前刻苦练习一下的,被钟楚寰这么一笑,她顿时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   她趁着钟楚寰低头捡东西,站起身抽出一张纸巾,在脸上一阵疯狂猛擦。   擦了几下照了照镜子:怎么擦不掉?   “要用卸妆水才能擦掉。”钟楚寰把捡起来的东西都给她放回梳妆台上,从没拆封的那一系列东西里挑出一只装着卸妆水的盒子,拆开外面的塑料包装。   “你这么擦会把脸给擦坏的。年轻也要爱惜自己的脸。”他把淡蓝色的瓶子放在桌上,又从另一只塑料盒子里取出化妆棉,将瓶盖拧开,倾倒,让化妆棉吸饱了水分,敷在她画得风中凌乱的眉毛上。   化妆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楚寰轻轻一擦,原本洁白的皮肤和柳叶眉就露出来了。   “给,你自己学着擦。”他把化妆棉递给白纨素,她对着镜子浪费了三块卸妆棉,才把满脸的化妆品给擦掉。   对着镜子看见脸已经恢复如初,白纨素把卸妆棉抓起来丢进梳妆台下的废纸篓,把桌上的化妆品一抓一把,直接一股脑塞进化妆笔筒,一脸冷漠的恼意:“我学不会。”   她可真粗糙,也真暴躁。   “后天就要上班了,你最起码学会画眉毛吧?”钟楚寰把不该装进化妆笔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又拿出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她操心这些,似乎不论是站在王帆的角度,还是站在魏璇的角度,他都不应该。   可她每次找麻烦的时候,他最终还是接下了那些麻烦。   “你给我画。”白纨素气急败坏地抓起眉笔,快速递到钟楚寰面前。   她又来找麻烦了。   钟楚寰像接下麻烦一般接下那根眉笔,将笔芯转出。   “闭上眼睛。”钟楚寰可不希望他一边画,她一边用一双大眼睛瞪着,那样容易手抖。   白纨素果然闭上眼,钟楚寰左手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顺着她眉毛的走势,像画素描一样,细细地描起来。   她脸盘洁白,深棕色的眉笔将眉毛画成弯月,更显得眉眼细致如画。如果她不张嘴说话,这张脸简直纤尘未染,可以把全世界的人都给骗了。   但他知道她洁净的容颜下面有未知的陷阱。她确实是个危险的女孩子。   “别晃。”闭着眼睛的白纨素好像没法保持平衡太久,身体开始缓缓左摇右摆。当她晃得厉害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向前,猛然抓住了钟楚寰身上浴衣腰带的两侧。   他停了笔,身子也被拉扯得晃了晃。白纨素一个抓不稳,索性抱住了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万字三合一~   这是我第一本一章没倒的,前两本都是倒v,靠80w和140w的字数跟每周榜单…苟出来的收藏orz   这本不会爆字数,正常字数完结,我不会鸽也不会坑。大家不要惊恐哈哈哈   知道有几位喜欢看我文的小天使一直在支持,还帮我不停推文安利,谢谢你们   最后求个预收~《名门法则:姐姐大人请上座》可戳专栏   推自己的文不喜欢作话放文案,有眼缘的戳收藏,感谢 第19章 嫉妒   她穿着那套新买的藕粉色睡衣, 外面的长睡袍敞开着,里面是吊带衫和带花边的短裤两件套。这件吊带的领口有点大……   钟楚寰仓促地哼了一声,白纨素睁眼了。发现自己的额头正顶在尴尬的部位,手也放在好像不该放的位置。   他这腰, 手感还挺好的。   钟楚寰把眉笔拍在桌上, 推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身上分开。   “去把脸洗干净。”神色游离,他的呼吸明显乱了。   回到楼上卧室,钟楚寰关上门, 径直进了盥洗室。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纠结,眼眶很红。心跳得好像全身都在发抖,但是再三端详,这影子也并没见抖动。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答应滑稽的要求、做出越轨的举动,敏感,暧昧和暴露后的惊慌失措。钟楚寰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女人给控制了。   再这样下去就完了。全身燥热难耐,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些可耻的东西。   钟楚寰烦躁地解开衣带,一把拽掉身上穿的浴袍, 走进淋浴间把冷水开到最大。   冰凉的水就像倾盆的雨,可燎原的火却没有第一时间止息。表面的温度下降之后, 心跳得一下又一下更沉重了。   放在外间的手机突然响了, 铃声吵吵闹闹,许久都不停歇。他只得关上花洒,围了条浴巾出门。   是王帆打来的电话。   “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王帆那边响起电视机逐渐衰减的声音,他显然正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电话接通时调低了音量。   “刚在洗澡。”钟楚寰一边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回答。   “洗澡?”王帆意味深长地怀疑, “字面意义上的洗澡还是引申意义上的洗澡?我怎么听你这声有点不对啊兄弟,说话怎么还带喘气儿的。”   “一边儿去,”钟楚寰就烦他洞察力这么强却一门心思不在正经地方,“我刚运动完不行?”   “什么运动啊,你身边现在有别人不?”   “没有!”钟楚寰把毛巾丢在盥洗台上。   “那我跟你说个事儿。”王帆这才进入了正题,把声音放沉,“交易的时间又变更了。”   这句话倒听得钟楚寰立即头脑明澈。他走到卧室落地窗前把内层窗帘也拉上,门锁好,返回盥洗室:“做这种交易,买卖双方为了安全频繁变更交易时间是常态吧。怎么,这次已经确定了?”   “我们另外的线人接近的那个送货的马仔最近开始足不出户。让线人约他出来嗨,他说下下周才有空。”   交易日期应该就在下周之内的某一天。   “他们这次交易得有些仓促,按照以往的习惯似乎突然提前了不少。看来他们怕这批‘货’放在手里夜长梦多,有点辣手心了。”王帆直接输出了他的结论,“‘货’肯定不是S4,很可能就是我们之前缴获的S3+,他们急于处理掉。”   “明白。”   “至于着急处理的原因,除了货不安全,更有可能的是缺钱。展扬告诉我,这代S3+的原材料稀缺昂贵,那帮人是下了血本的。资金回笼、销赃分红,下一代、下下代才能陆续出来,这东西才能转。热钱到手,很可能就是最终目的。”王帆嘱咐道,“这前后你一定要盯紧魏璇。他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合作,哪些人在交易前后都来过,举止可疑,都要报告给我。”   “知道了。”人力资源部消息灵通,在集团里布一布完全不知情的内线,获得董事长室的一切活动信息易如反掌。   “魏璇不一定永远在公司活动。最近我们观察发现他回家的次数变多了,他家里近期的情况你了解吗?”   钟楚寰曾经去过溪里庄园,把能汇报的情况都汇报给了警方。但魏璇的私宅几乎与世隔绝,也极少接待来宾,外人只能知道基本情况,很难了解他都在里面干什么。   “不清楚。他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不到十个佣人,接待的客人也不多。”   王帆唉声叹气:“可惜现在他又不是嫌疑人,查不了他。要是能在魏璇身边也安个人就好了。”   “魏璇身边除了他那个司机,从来就没有别人。那个司机就在他家里住,其实还相当于他的助理和管家。”钟楚寰指的当然是封龙。   封龙这个人很忠诚,话也很少,只负责魏璇的生活安排,从不过问公司业务。魏璇的生活和工作就像他的衣着品位和为人处世的态度一样,极简、严谨、无懈可击,绝对找不到一丝破绽。   “唉……真难,真难。”王帆一边挠头一边感叹,思绪混乱。想把一切都查清,恐怕未来还是路漫漫。   “你记得就好了,小心为上,别暴露。”王帆嘱咐完,又换了个话题,“之前那个小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给保护起来啊。”   钟楚寰语气平淡:“一天到晚盯着呢。”   “一天24小时盯着?”王帆的语气像灯泡一般亮了。   “怎么可能,一天内可以称之为白天的一共也不会超过16个小时。我总不能不睡觉就盯着她。”   “那怎么不行?你这次没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王帆的话题又开始脱轨了,“你可以白天带在身边保护,晚上搂在怀里保护,这样就绝对安全了。放心,没事,追求美好是每个人的人生任务,是应该积极鼓励的……”   钟楚寰一皱眉,索性掐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回了洗手台。   **********   听到楼上房门不轻不重关闭的声音,白纨素出了好久的神。   刚才的气氛不同往常,当她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沉闷声音,睁眼看到他的慌乱神色,以及突然被他推开时,就已经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好像控制不了她自己了。   在一次次不自觉以身犯险之后,终于得到的答案让她有种心满意足的快感。但她也不知道追求这样的快感到底是为什么。   白纨素从床头的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洗面奶,进盥洗室把脸洗干净,又用护肤品抹了一遍脸。刚刚护理过的皮肤吸饱了营养,透射出更好看的光泽,散发着年轻女孩子独有的芬芳。   她收拾好东西,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了床前的一只落地灯,拉开被子返回床上躺下。也许是生理期的全身不适,炎热夏夜的床铺也显得僵硬冰凉。   白纨素把这一切归罪于空调。   明明床上已经没有别人了,刚才那股陌生的、带着不久之前刚刚熟悉的香味的气息依然萦绕在鼻尖,仿佛有热流,沿着额头阵阵吹下。   她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了枕头底下,摸到了姐姐的那本日记。   夜深人静,她又把日记翻出来细看,辗转反侧。   那本被换过封皮的书就放在枕边。白纨素回程若云店里的那天本来带在身上,想顺便和同为书粉的程若云分享一下自己搞到了签名版,但这时却突然联想到了那张被他夹在书里的“白船”照片。   姐姐的家里也有那张照片,同一场景,同一角度,差不多的色彩,可能就是同一台设备。钟楚寰称拍摄照片的人是“一个朋友”。   照片被洗了出来,被林俊勇收藏在影集里,拍照片的人肯定认识林俊勇。   钟楚寰和舅舅林俊勇有交集,那他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认识她、知道她是谁,却一直只字未提呢?   白纨素眼前发白,脊背涌上一股寒意。她猛地坐起身,从床边摸出手机,给程若云发去了信息。   “姐夫,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个人?”   **********   周一早上七点半钟楚寰来客房门口敲门时,看见房门半掩,白纨素已经换上了周六新买的黑色正装连衣裙,在化妆镜面前打扮好了。   他敲门叫白纨素出来吃饭。她能正常上班之后护工就走了,因此早餐又是钟楚寰准备的。   白纨素转过身来,她脸上已经打好了粉底,仔细画过了眉毛、口红,薄薄地打了一层腮红,认真梳过了头发,粉润而有气色。   原来昨天她闷在这房间里一天是在对着视频苦练化妆、试穿高跟鞋,这姑娘可真是要强。   “今天需要我带你去行政部报到,挨个介绍吗?”钟楚寰今天换了件普通的浅蓝色衬衫,打了领带。坐在餐桌边吃饭时他还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不用,我自己去。”白纨素三口两口吃完饭,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小手袋,“走,去公司吧。”   钟楚寰把餐桌上的晚盘收拾进厨房,穿上外套,白纨素已经在玄关等着他了。两人刚刚出门,钟楚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说了句:“你口红需要补一下了。”   白纨素翻了翻手袋,取出一根口红:“帮我补一下。”   “车上有镜子。” 他故意没接。   “帮我补一下。”白纨素故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现在她找茬,是不是连理由都不需要了?钟楚寰转过脸,接过口红取下口红盖。   晶莹透亮的粉色膏体和她的唇是同色系,也同样是邪恶的东西。他闭上眼睛就来,睁开眼睛才能驱散的颜色,让他没能睡好觉。   他这回没有小心翼翼,而是一只手索性抓住白纨素的下巴轻而利落地托起,拿着口红毫不犹豫地涂了上去。   白纨素睁着眼睛盯着他。怎么了,他还有气?   是怪她,还是怪自己不争气。   钟楚寰的车停在卫迅娱乐集团的地下车库,两人通过通向外部的直梯返回地面广场,从正门进入公司大楼。   面前的巨大玻璃自动门打开,一股陌生的气味扑面而来,白纨素的心突然跳得飞快。   一楼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明亮的穹顶以及惊人的面积,室内喷泉、绿植、来来往往繁杂忙碌的上班族,在电梯间排队等着电梯的人个个衣着光鲜,容颜端正,这就是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早上。   怪不得学校同学都说进卫迅娱乐看的不光是成绩,还有颜值。这里出入的不少都是经纪人、导演、网红和明星,公司对员工形象格外看重,大厅里走来走去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穿得不体面、长得不漂亮、不梳头化妆。   她想起了钟楚寰员工信息上有条“高颜值”标签,获赞数量最高,看来他这张脸在卫迅娱乐集团也算是好看的。   白纨素从没进入过这么秩序井然、装潢华丽的大公司。一想到这里可能是姐姐工作过的地方,她的心就在打鼓。眼睛到处乱转,仿佛要把周围看到的一切深深烙印下来,以寻找林纨的一点点痕迹。   “你看哪儿呢?上电梯。”钟楚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白纨素猛然一愣,只见电梯里挤满了人,钟楚寰在前边给她留了一个小小的位置,大家都在等她。   她走进电梯,电梯门迅速关闭。   白纨素的鼻子尖碰到钟楚寰的暗红色领带,在他平整的衬衣上又闻到了那股熏衣香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钟楚寰皱了皱眉,他真想告诉白纨素别贴着站,蹭来蹭去的,离自己身上远点。但电梯就只有这么小的空间,他又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好在这电梯几乎每层都停。卫迅娱乐集团是开放式办公,每一层都是大工区,为了提高办公效率,副总经理以下的各级主管们都不设单独的办公室,要和员工坐在一起。白纨素在电梯间里就粗略浏览过公司导览图,钟楚寰的工位位于10楼,董事长办公室在整栋大厦的高层,39楼。   公司的职能部门、市场、商务都基本集中在10楼以下。公司里还有录音棚、摄影棚和实景棚这些大活动室、影视制作部门和经纪人,都分布在更空旷的高层。   “楼里的消防警报响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广场上,望出去黑压压一片……”白纨素想起那则日记,通过10楼走廊的落地玻璃往下看,只能俯瞰广场的一部分,却还远远达不到“黑压压一片”的程度。   大工区的办公桌之间没有格挡,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一枚立牌,上面打印着工号、姓名和职位。钟楚寰带着白纨素来到一张干净的空桌前,她看到桌上的立牌已经打印好了:白纨素,872061,集团行政部实习行政助理,这就是她的新工位。   她瞟了一眼对面桌子上的立牌,竟然是钟楚寰的桌子,他们面对面坐。   “亦潇,你过来一下。”坐在旁边工位上穿白衣服的短发女孩桌上摊着一张表格正在涂涂画画,听见钟楚寰叫她便抬起头来。   “你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做一下入职引导,带她领一下办公耗材。”   白衣女孩把脸转向白纨素。她一头短发染成棕红色,做了精巧的发型,妆容化得非常细致。对着白纨素上下打量一番,态度莫名,连预想之中的礼貌微笑也没给一个:“你好。”   白纨素虽然还没毕业,却对人情冷暖习以为常。她没把对方的失礼太放在心上,而是点了点头,瞄了一眼那女孩的工牌:涂亦潇,集团行政部主管。   涂亦潇打完招呼并没有理白纨素,而是低头继续画她的表格。钟楚寰的桌上已经堆满了需要面试的简历,他正整理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抬起头看了看白纨素,意思是:怎么还站着?   “钟总监,您有一个面试。”怀抱文件夹、穿白色小西装上衣和黑正装裙的姑娘迎面走来,是他们人力部门的员工。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带封面、制作精美的简历递上去。   钟楚寰没抬头:“人已经来了?现在应该没有时间,我这里还有这么多没处理呢。”   “临时加的,魏总安排的。”那姑娘略靠近了些,低声说道,“魏总说面试就走个流程。”   白纨素耳朵灵敏,这句话含有魏总二字,她显然听到了,不由抬起青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一眼钟楚寰。   他手里收拾简历的动作停了下来。随着女孩话音落下,一阵清脆的高跟鞋音响起,钟楚寰抬起眼睛,见那姑娘的身后迎面走来一个人。   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   白纨素注意到了钟楚寰神情的变化。她回过头,见来者是个身穿白色西装套裙、留着自然黑色蓬松长卷发的年轻女子。   她那一身正装裙卓然区别于大工区里的其他人,精致贴身、款式典雅。恐怕这就是钟楚寰说的那什么,高端定制。   年轻女子手里提着个干净精巧的挎包,妆容也是浓淡相宜,既不显得过于艳媚,又不似清汤寡水,衬得她容颜婉丽,明眸皓齿。长发偏分,露出的一边耳垂上挂着一枚珍珠与钻石交相辉映的耳环,和锁骨上方那枚钻石项链正好配成一套。   这女子并不算一等一的美人,却生得很有韵味。人力部门的姑娘察言观色,默默告辞了。   女子看着钟楚寰,优雅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钟楚寰低头打开简历看了看,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   他们两个认识?白纨素默默观察着,还没来得及好奇,涂亦潇手里的表格就画完了:“小白是吧?走,我带你去领一下办公耗材,今天下午你要参加新入职员工统一的入职培训,另外,你还需要自己发起一个部门成员见面会。”   涂亦潇盖上马克笔的笔帽,起身带着白纨素走向电梯间。   也难怪钟楚寰会问她需不需要带她进行自我介绍,像白纨素这样不善交际的人,那个入职见面会注定会成为实习第一天最大的考验。   她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和钟楚寰。只见两人转过身,一起进了工区尽头的小会议室。   **********   钟楚寰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打开灯。这里只有一张小桌,面对面放着两把椅子,墙上有块白板,被擦得干干净净。窗帘和门帘都是拉上的,平时被人力资源部用于面试。   他拉开椅子让女子先坐,拿起一枚饮水机上的一次性纸杯,为她倒了杯水。   “好久不见。”她坐下第一句话便是客套寒暄。钟楚寰没答言,坐在她对面打开简历,简历第一页贴着她光彩照人的工作近照,上面写着名字:乔雅,应聘的是法务部门高级主管的职位。   真的是她。   “说来也巧。我入职前一天,才知道面试官是你。”她垂眸一笑,“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还改回了原来的名字,到这里工作来了?你不是原先在保险公司……”   钟楚寰并不想对她说那么多,当然也不能说那么多。   “也许你记错了。”他平静地打断,“我原先是在保险公司做人事,毕竟我是金融经济大学毕业的。人力这份工作,在哪做都一样,人往高处走。”   乔雅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凝滞了片刻。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工作。”   乔雅垂下眼睑,眼神转动:“是爸爸叫我回来的,他希望我能在今年订婚。”   钟楚寰略微会意,草率地点了点头:“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不用问,乔雅就知道他指的是这次的相亲对象。她的笑容里颇多无奈:“还好吧,只吃过两次饭,还没怎么聊呢。”   气氛一时间有如冰冻般尴尬。   半晌,才由乔雅首先打破了沉默:“下班后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我也想跟你叙叙旧。”   “抱歉,今天下班没有时间。”下班后他那里还有个白纨素,搞不好还得回去做饭喂她,或者买给她吃。   乔雅凝视了他片刻,只见钟楚寰始终垂着眼,没有细细看她。   “迟煜送给我的那本书我还留着呢。”她打开挎包的金属扣,从中取出一本保存得完好无损的精装书,那本跟钟楚寰手里一模一样的《康斯坦特推想》。   钟楚寰终于抬起双目看了乔雅一眼,最终目光又停留在桌面的书本上。   往事已逝,她还带着这本书做什么呢?   “你那本签名书呢,还留着吗?”乔雅把书放在桌面上看着他,微笑着问他。   “送人了。”   乔雅不禁愣了愣,似乎有些吃惊:“送人了?送给谁了?”   钟楚寰保持了片刻沉默,似乎很不想回答这些关于过去的问题。   “送给一个喜欢它的人。”   乔雅回头作势往门外看了看:“刚才那个小女孩?”   钟楚寰眼神凝滞,不予回答。乔雅是法学院毕业的,之前一直在外地做律师,她的洞察力很强。   “一样有价值的东西要在愿意信仰它的人那里才能一直延续下去。”他把她的简历合上,“你打算今天面试后就去法务部看看,还是明天直接报到。”   乔雅叹一口气:“明天,今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   白纨素跟着涂亦潇到位于五楼的技术部登记并取走办公用的电脑,涂亦潇一边走,一边向她语速飞快地介绍公司和行政部门的工作。   “我们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主要业务和企业架构,你可以在刚发给你的员工手册上面了解。行政部隶属于人力资源部,负责员工入职培训、员工关怀、员工考勤、企业文化培训、来宾接待和总务工作。别看部门小,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工作又琐碎又杂。如果你对服务他人没有耐心,对繁杂的工作不能耐受,实习期结束前就需要提出来。”   白纨素一路走一路没说话,涂亦潇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反正她来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目的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她是冲着姐姐来的,所以做什么工作都一样。   行政部门,还是实习生,虽然是底层并不起眼,但接触的人多。不论如何,她总算潜伏进了这家公司,来到了姐姐最后上班过的地方。   她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行走,一边环顾着这里的每个角落。当年姐姐林纨进入公司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是不是也一样谨慎、忐忑……?   不,姐姐那么温柔大方,一定是淡定自若的。   端着电脑回到工位上,涂亦潇把刚刚领出来的工牌发给她:“这个工牌每天都要戴,是进出工区的凭证。一会儿我带你去一层安保处录入面容和指纹,明天你就可以正常打卡上班了。”   钟楚寰已经回到自己的工位,处理起了电脑上的信息。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休息区,方才那名白衣女子正坐着喝茶看杂志。   方才人力资源的那姑娘小跑着来到他的工位前,钟楚寰把刚打印出来的材料递给她:“法务部新入职一个部门高级主管,这是入职信息和劳动合同,你把工号录入一下,安排一下员工入职关怀。”   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休息区的白衣女子,那女人虽然正看着杂志,似乎同时也在耳听八方。姑娘冲她礼貌又灿烂地微笑着,她也回以同样礼貌的笑意。   这大概就是高管与实习生的待遇差别吧——   白纨素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迅速瞄了一眼那女孩手上的资料。劳动合同封面上写了新员工的名字:乔雅。   钟楚寰别有意味地看了对桌的小姑娘一眼:如果你当警察,你会是个好警察。   “乔雅的入职引导和入职培训由你来做。”他盯着白纨素,直到她两只大眼睛空洞地眨了眨,出现了一脸前所未见的惊诧表情才露出了一丝满意。   让你闹。   涂亦潇莫名其妙地看了白纨素一眼,为主管做入职引导是行政部每个员工都非常乐意的。主管级别不会像别的员工那样坐在一起凑齐一批人开大会,都是一对一服务,这也是跟新主管们拉关系的好机会。   把含金量这么高的工作交给入职两个小时的新实习生?她自己还没经过员工培训呢。   “你下午不是要参加员工培训吗?”钟楚寰摆弄着电脑头也不抬,“今天学会了,明天就给新员工安排入职吧。”   白纨素被他将了一军,一脸纠结地撇撇嘴。   涂亦潇斜视着这丫头叹了口气,一个实习生,何德何能啊。不过她只是个中层管理,钟楚寰是高管,还是她的顶头上司,他安排工作,她也不能说什么。   “别忘了下班之前自行发起一个部门职员的见面会,你得逐一确认每个同事的时间,别临下班再发消息。”   涂亦潇留下这句话,就拿起手机和工卡离开了工位。   卫迅娱乐传媒上午九点半上班,现在已经时近中午,许多员工都拿上工卡吃饭去了。   “你有工卡吗?”钟楚寰盯了白纨素一眼,她怔怔出神,显然并不知道什么是工卡。工卡在员工培训上面派发,她上午入职,涂亦潇让她下午再参加员工培训,却没告诉她中午怎么吃饭。   “工卡是用来在工区里面消费的,包括餐厅、休息室和超市,员工补贴都在里面。”钟楚寰从自已桌上丢过来一枚拴着金属钥匙扣的白色小牌子,“这是我的工卡,你拿去熟悉一下公司餐厅吧,在15楼,随便点点你想吃的。”   白纨素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钟楚寰,他低下头处理电脑上的信息没再理她,她也只好拿起他的工卡,揣上手机出了工区。   “咱们部门新来的那个实习生,是关系户吧?”   “听说是魏总的关系。”   电梯间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临近中午,整个楼层的员工都在等着电梯排队用餐。前排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耳中,让白纨素眉心一紧。   这两个姑娘她都不认识,但个个穿戴得体。至少从背后看,头发都精心染烫卷过了。   “谁说的呀!”其中一个故作惊诧,“魏总亲自安排的实习生?”   “商务部的沈溪。”另一个不停咂嘴,“咱们部门活这么多,一向招的都是熟手,哪有时间和精力带新人啊,更何况还是学生,实习生!现在好多刚进社会的小女孩娇生惯养,又不能吃苦又笨,公司不愿意招,也没人愿意带。”   “小亦姐正不高兴呢,都不知道给她安排些什么工作。你看那个新来的,打扮得那叫一个土,拿得出手吗?怎么给员工讲课、做入职引导啊。”   “她衣服还挺贵的呢,是不是家里有钱?”   两台电梯的门都开了,这两个女孩子和前面等电梯的人纷纷涌入电梯轿厢,白纨素却冷着脸退到了一边。   空旷的电梯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她倒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对她究竟什么态度,但听到沈溪的名字,未免心中一酸。   “今年的案子也不好做了。经济管控很严,融资、收并购和上市的公司都少了,公司纠纷也没原来多。”电梯间外的走廊里响起那串很有辨识度的高跟鞋声和一个柔和婉转的女音,白纨素回头一看,钟楚寰和乔雅正并肩交谈,边走边说话。因为聊着天,两个人的脚步很慢。   看到白纨素一个人等电梯,钟楚寰只是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按下了下行键。   他们果然很熟。乔雅跟他一起走的时候离得很近,站在他旁边等电梯时也没保持距离,两人几乎挨在一起。   白纨素心中有几分异样。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她总忍不住去偷看那个乔雅,有些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有没有什么怪异、有没有什么特别。她正偷眼看时果然发现乔雅停止了话题,走到钟楚寰身前,伸出手抬起他胸前的工牌看了看。   她那有些傲人的胸部曲线距离他的衣领也就只有一个苹果,不,一只橘子的距离,再晃晃,简直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   而钟楚寰似乎对她看上去漫不经意,实际上却辛辣刺眼的亲密举止习以为常。   白纨素觉得他分明可能有洁癖,每次自己一沾、一碰,他都要皱眉。对这个乔雅就完全不一样。   乔雅正好转过头来,见这个小姑娘正皱着眉盯着她,脸上又露出了那属于上流社会人、有几分虚情假意的招牌式礼貌微笑。   下行电梯门开了,钟楚寰带着乔雅进入电梯下了楼。现在是中午,他们显然是要一起去吃饭。   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张工卡,莫名其妙心里憋气,觉得被钟楚寰给打发了。   算了,反正这不是她该在意的,何必为此分心。   逐渐又有人三三两两步入电梯间,白纨素站在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中间,突然感到心情落寞。   跟着这群人的脚步进入上升的电梯,看着匆匆的职员和如织的人潮,还有落地窗外楼下繁华的商业广场。   她在这里的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人,其中肯定有很多认识林纨、知道李晓依这个名字的。她可以慢慢熟悉、慢慢认识,一点一点还原姐姐存在与消失的轨迹。   姐姐还在世上吗?   白纨素不知道,但她却能凭直觉依稀感觉到,姐姐的存在离她并不远,真相也许就在几步开外。   “素素,你来了啊!”   公司的15楼整层都是员工餐厅,尽管就餐的人不少,却仍然很空旷。白纨素从电梯间一出来就碰见了和商务部同事在一起的沈溪。   沈溪工作时化着更为精致的浓妆,穿了件长连衣裙、黑色高跟凉鞋,披着小披肩,戴锁骨链、手环,头发也烫了卷。   在卫迅娱乐,不同的小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则与风格。商务部常常出外勤、与客户打交道,时尚与体面当然是最重要的,他们也是除了演艺部之外最讲究穿着打扮的部门。沈溪虽然与白纨素同岁,但入职半年,行为举止已经有了社会人的成熟妩媚,与学生时代大不相同了。   看见白纨素纤细小巧的身板穿着职业装,化了淡妆还挺像那么回事,沈溪略显惊讶地笑了笑:“参加过入职培训了吗?”   她大概还不知道她特地跟行政部门同事说的那些闲言碎语已经被耳聪目明的白纨素听到并看见了。   “还没有。”白纨素亦是淡然一笑,“你还没吃饭吧,今天我第一天上班,请你的客。”   “好呀。”沈溪和同事挥挥手,简单打了个招呼,便挽着老同学的胳膊奔柜台方向去,“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公司的餐厅,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她留意看了看白纨素手里的东西,见她拿着一张半旧的工卡,上面有金属钥匙链。   这工卡显然不是她的。   卫迅的餐厅面积很大,不同于别家的员工食堂座位那么集中,分有好几个装潢不尽相同的区域,看上去像是高档自助餐厅,新来的人很容易迷路。   “公司的西餐厅和日料是最好吃的,因为集团大老板最喜欢吃冷餐。”   沈溪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让白纨素心中一动。林纨的日记里是写过,“X先生”不爱吃热的,最喜欢吃的就是冷食。   “噢,我忘了,你是魏总介绍进来的,应该认识魏总。”沈溪讪讪一笑,白纨素随口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很熟,认识罢了。魏总会经常来公司餐厅吃饭吗?”   两个女孩言语之间各自试探。   “魏总不在餐厅吃饭,他如果要吃,就会让人直接装好送上去。公司普通职员是不可能轻易见到老板,甚至跟老板在一张饭桌上吃饭的。”   看来公司里的小职员们也都很在意大老板的一举一动。毕竟魏璇一句话,就让她一个实习生越过了校招这道门槛,“走流程”入职了呢。   魏璇的办公室在39楼,而且他几乎从不轻易出现在普通职员面前。想要接近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小溪,我们部门员工流动大吗,工作辛不辛苦啊?你了解人力资源部的情况吗,我这些同事都入职几年了?能不能跟我简单介绍介绍。”白纨素拿了餐盘,在排队等餐的时候小声问。   姐姐辞职的事和之后的去向,她会一点一点套取。一个漫不经心的问题敲打不中,还可以问下一个;一个人不了解,她还可以慢慢摸上其他人。   沈溪拿出前辈的口吻提醒:“人力我不了解。你不是跟钟总监认识吗?你问他呀。人员流动哪里都有的,不过放心,职能部门的工作虽然琐碎,但都比较简单。如果会察言观色,肯定可以升得很快。”   **********   到了六点半下班的时间,刚参加完新员工入职培训的白纨素回到工位,看见钟楚寰还坐在自己对面的桌子上对着电脑忙。   她先一言不发地收拾了东西,转身下了楼,来到地下车库。钟楚寰关上电脑下楼取车时,白纨素已经站在他的车旁边了。   这姑娘还挺精,知道自己先走,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按下车门锁,白纨素自觉地拉开副驾驶位的门爬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第一天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   白纨素斜了他一眼:要你关心。   不过是魏璇派来暂时关照她的人,问这些已经很多余了吧?   她本来想问一下钟楚寰那个叫乔雅的女人到底是谁,但也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问。他们有没有关系、有几层关系,又关她什么事呢?   “我饿了。”白纨素答非所问。   钟楚寰不再答言,启动车子直奔人民路的住宅区。   两人回到住所之时,傍晚炎热的暑意刚略微散了些。他只是在玄关处楼梯间下的衣帽间脱去外套,吩咐白纨素先换衣服、回房休息,等着吃饭。   “我好累,我想泡澡,去帮我放水。”   钟楚寰回过头,盯着她一双天真透亮的眼睛看了几秒,到底也没看出她是故意找茬,还是认真在提要求。   “你不是生理期吗,生理期怎么泡澡?”   “我用你工卡买棉条了。”她脸上亮出来的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时在学校门口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还买什么了?”   “巧克力球、奶糖、冰激凌、干脆面、薯片,分给同事吃了。”   下午那场新入职成员的自我介绍见面会,一向人狠话不多头脑又鬼精灵的白纨素知道同事们先入为主可能对她印象都不大好,靠言语笼络关系没什么用,于是干脆用钟楚寰的工卡买了实惠给大家吃。   钟楚寰勉强把涌到喉咙口的一股火气通过咬牙的方式吞下去。但愿财务审核员工消费的时候不要看到人力资源总监吃了什么奇怪的零食、买了女士卫生用品。   白纨素从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家居服和浴帽直奔钟楚寰的卧室。客用盥洗室只有淋浴,没有浴缸,白纨素想泡澡就得去他房间里泡,钟楚寰只得给她拿了浴巾,打开灯、放上水,叫她自己安排,别泡太久。   “泡泡有吗?”白纨素瞪着他。   “什么泡泡?”钟楚寰没懂她的意思。   白纨素显然恼了:“就是泡澡的时候放在浴缸里的泡泡。”   他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晚上在评论区撒红包哦 第20章 明示   “浴盐在外边的柜子里, 下边第二格。”钟楚寰在洗衣台上方储物柜里拿出一只小玻璃杯装的蜡烛,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漂亮的打火机,点燃,放在浴缸边的置物台上。   白纨素知道外间盥洗室的储物柜是一进门正对着的角柜。她拉开下方的柜门, 只见半明半暗之中柜子里依稀露出一颗人脑袋。   她吓得惊声尖叫, 手里拿着的衣服全掉了。   钟楚寰立即从浴室里出了门,见小姑娘吓得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就往里跑。看见钟楚寰, 一头扎在他的身上。   “有头、有头,有头啊……!”   “什么头啊?”钟楚寰一低头,这姑娘已经伸出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他,他胸口一紧,感觉差点被她勒断了肋骨。   白纨素从他胸口抬起慌乱苍白的小脸,喘着气:“柜子里有,有头!”   她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一边双脚乱跳, 整个身子好像都在颤抖。   钟楚寰不知道怎么应对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下意识地按住她的头, 触手可及是女孩柔软的头发。   可能是出于人类对毛绒物的条件反射, 一不小心还揉了揉。   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魏璇的车都敢撞,她还会怕什么。   他打开角柜下方的门,白纨素也偷偷转过半边脸,目光往里探。角柜下层赫然摆着一颗头骨,看上去有些灰黄发旧。   她依旧缩了缩, 但角柜的门由钟楚寰亲手打开,倒显得里面的东西没那么可怕了。   钟楚寰把手伸向那只头骨的天灵盖,轻轻一掀,上面出现一个规则的开口,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带着透明包装纸和标签的小球。   一股多种气味混合后的芳香隐约从柜子里传来。   原来这是个储物罐。   他把头盖骨放在一边,从里面顺手取出两颗浴球,递到白纨素面前:“要什么味的?”   白纨素明明还没松手,却探出鼻子闻了闻。   “我要橙子味的。”   两个浴球一个玫瑰香,一个桃子味,她非要一个他手里没有的味道。   钟楚寰又在骷髅头里翻了翻,真的拿出一颗浅黄色的浴球。   白纨素觉得他在哄她。她是什么小女孩吗?程若云都从来不这样,这真的很令人恼怒。   “算了,我就要桃子味的。”她一把抢过那颗粉白色的浴球进入浴室,开始拉裙子上的拉链,“你出去吧。”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惹她了,还是她对谁都这样,或者天生就看他不顺眼?钟楚寰没说话,把剩下两颗浴球丢回头骨储物罐,关上门下了楼。   白纨素见他下楼去了,把浴球打开,丢在放好的洗澡水里。眼看着浴球在水中起泡、旋转,散发出奇妙的香味,周围的水从清澈透亮逐渐被染成了透着粉红的奶白色。   好神奇。钟楚寰平时就是用这些洗澡的?那他身上为什么没有这种味道。   她一边把裙子脱下叠好放在洗衣台上,一边目不转睛看着浴球在水中溶化、嗅着这股香味,忍不住伸出脚去碰了碰那水。   放在浴缸旁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不合时宜地亮了,屏幕上有来电,是程若云的号码,白纨素不禁心中一沉。   “姐夫……”   **********   一个人吃饭怎么简单都可以,突然多了一个人,饮食就成了难题。   从只身一人那时起,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太认真地做过饭了。   钟楚寰把焯好的芦笋从锅里捞出来放在沥水篮中冲洗,灶台上的砂锅突然溢出,发出一阵哧啦哧啦的响声,他连忙丢下沥水篮,把火关小。   许久没有下过厨房,手都生了。   钟楚寰拿起潮湿的纱布,打开砂锅的锅盖为里面的汤简单调了味,电饭煲发出烹饪完成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白纨素还没有动静。   都泡了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来?钟楚寰暂且把手里的菜放下,火关掉,上楼走进盥洗室,敲了敲浴室的门。   里面灯火通明,就是敲门声无人应答。钟楚寰又加了几成力道,里面还是没有回音,良久才传来什么东西落地摔碎,的清脆声音。   钟楚寰连忙推门进去,门没有锁。见浴缸旁边梳妆台上插着干花的花瓶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片,白纨素靠在浴缸边上,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来。   “怎么了?”钟楚寰拉起了她的纤细胳膊,她肩膀以下都泡在不透明的淡粉色水里,脸色苍白,脖子上脸上全是汗。   “我头晕,起不来。”她语声微弱。   他记得下班后刚上车时白纨素说自己饿了,回来以后却要洗澡。她可能不知道长时间泡澡会消耗很大体力,很容易造成低血糖症,应该给她吃点东西再洗的。   她差点没晕在浴缸里,没在这一池香喷喷的洗澡水里面溺水就已经很不错了,幸亏他还记得上来看一眼。   “你等一会。”钟楚寰想出去拿些应急的物品,却被白纨素一把拉住,她手指无力,还有些发抖。   他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只觉得纤细得不盈一握。迟疑片刻,还是挽起袖口,把她从浴缸里直接打捞起来了。   反正他又不是没看过。   但是当触碰到水下光泽温热的皮肤,看到那雪白的、年少青春的身体浮出水面,散发着柔美的香气时,还是感觉心被有毒昆虫的麻醉针给扎了一下。   他被淋了一身温热的水,却感觉心境也被打湿了,狼狈不堪。   白纨素被放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了条浴巾。钟楚寰打开房间里的储物柜,取出一袋葡萄糖,兑了少许水化开,把她抱起来,递到她嘴边。   这回她乖乖喝了。   他拉开衣柜,把自己那件白色浴袍取下,裹在她身上。白纨素被包裹得像个粽子,躺在床上虚弱而悠长地喘了半天气,终于渐渐有了些力气。   等她终于能转动头而不头晕的时候,看见钟楚寰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他自己的长睡袍。   “能动了吗?下楼吃饭吧。”   “不能动。”一听白纨素开始抬杠,他就知道她已经开始回血了,“但是我饿了。”   钟楚寰皱着眉瞪了她半天。他可能知道在抬杠这件事上,他一直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他走近床边,帮她穿好那件宽大的浴袍,把腰带系紧,将她抱起。   白纨素双臂很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让他抱她下楼。   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他的,散发着除了熏衣香之外专属于他的味道。而她现在在他怀里,鼻端都是这股令人心生异样的香气。   回想起当初她刚住进这栋房子里的第一天是由他背着下楼的。当时她有意无意地靠近,却发现他的耳廓红了。   人可以满嘴谎言,但身体不会说谎。   “素素,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我已经打听到了。这人是谁?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吗?”   在浴室里接到了程若云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他说话很小声。   当过刑警的程若云洞察力很强、办事很谨慎。如果姐姐不出事,他肯定会是一位出色的侦查专家。   “我查到的信息显示他是普通商人家庭出身,不是本地人,父母现在在境外经商,户籍在另一座城市,家境不错。五年前从金融经济大学硕士毕业,读的是MBA。毕业后在一家保险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工作,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信息,一般人留心也可以了解到。”   听起来很普通,这履历也和他的教养、生活品质与家庭出身完全相合。那张照片和林俊勇,可能一切都是巧合。白纨素心中的疑虑刚刚略微打消了些,程若云的一句话就让她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但是你别忘了姐夫以前是干什么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了解一件事肯定会把来龙去脉都弄清楚……这个人对外公开的履历很假,人工痕迹非常明显。”   “什么意思?”白纨素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姐夫,他的身份是假的?”   程若云那边迟疑沉吟了片刻。   “你还没告诉我他是谁,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白纨素选择实话说一半:“……他是我公司的上司。”   “公司同事,保持泛泛之交就行了。”程若云沉声提醒道,“素素,离他远点,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   程若云从白纨素下意识的这句反问里听出了端倪。这丫头不会是背着他恋爱了吧?   他语重心长:“魏璇这个人我也在观察了,只不过切入点和你不一样。他是魏璇公司里的高管,魏璇比较信任的人之一,如果他身上没有秘密、没有事,履历为什么要造假?一个履历造假的人,他想掩盖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更不会是好人。”   “……姐夫,如果姐姐的履历也是假的,那姐姐也不是好人吗?”   白纨素一句话把程若云问住了,让他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干巴巴说出一句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话:“你姐姐跟他不一样。”   浴缸里的水到了水位线,自动停了。簌簌水声停止,空气里除了一股温润的香气,全是静默。   “姐夫知道你很聪明,也会保护自己。但你要在关键的时候听姐夫的话,姐夫是过来人,什么对你有利,什么对你有害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程若云拿出哥哥的架势,换了一个更接近长辈、更有说服力的口吻,“身上有事的人绝不会对你坦诚。他背后有什么事你也不知道,一旦你们产生联系还会连累你。姐夫干这行好几年了,本来身上没什么事,被朋友、亲属和同学拖下水的人见得多了,与人交往要提高警惕,可疑的人坚决保持距离,不可轻信。”   “……知道了,姐夫。”   程若云听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纠结,就知道她表面说知道,心里不知道。她没接纳程若云对这个人的评判标准,内心还是打算自己判断好坏。   “素素,姐夫问你一件事,你别瞒我。”   “什么事啊?”白纨素一听程若云这老大哥拷问亲妹妹的架势就知道问的不是什么好话。   “你们住一起了没有,没有发生过关系吧?”   白纨素恼了,满脸通红:“姐夫,再问这类问题我就不理你了!”程若云竟然像老父亲一样啰里啰嗦地管着自己,连私生活也要管,是不是未来结婚,他还得站在岳父的角度把自己的未婚夫给打一顿啊?   “没有就好。”程若云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还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   白纨素听完他这通啰嗦,挂断了电话。   想想程若云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姐姐,也挺不容易的。明明当初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对街住着的那个每天跑跑跳跳,嘻嘻哈哈的热血青年呢。   电话那头的程若云叹一口气,望着逐渐沉入夜色的街景皱紧了眉。   钟楚寰的履历是真的,全部都有据可查。   这才是他必须让白纨素远离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说明一下:程哥原先是警察,同时跟前同事联络密切,他知道真实的伪装履历只能来源于警方。 第21章 偷吻   白纨素坐在餐桌前的时候, 日头已经西沉。盛夏的夜晚降临得不算太早,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晚霞与透出玻璃窗的灯光交相辉映,整片住宅区都格外温馨。   钟楚寰家的餐厅也是如此。因为房屋布局原因, 他家是面积很大的开放式厨房, 餐厅和厨房连在一起。透过操作台上方的大玻璃窗,可以眺望小区的一大片草坪,以及远处的园林景观。   这是一栋区位很好又安静的房子。   他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端到白纨素面前, 白纨素拿起汤勺就准备喝。这汤色浑浊,里面有排骨、粉丝和一点点蘑菇,想必是提鲜味用的,上面均匀地撒着小葱的葱花和香菜。   味道很浓郁,很香。排骨的风味是新鲜的,白纨素想起昨天他让护工买了一块大排放在冷藏室,说她还在康复期,需要补充营养。但是很难想象钟楚寰在操作台前剁大排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她裹着自己那身宽大的浴袍, 充满违和感地坐在桌边像饿鬼一样一个劲地喝汤,钟楚寰拿起勺子往她的饭碗里添了一勺鸡丁:“别光喝汤, 你也吃点饭。”   白纨素看了一眼盛米饭的碗, 先拿筷子把鸡丁里面的彩椒一粒一粒挑了出去——全挑进了钟楚寰的碗里。   就像把打算给予他的信任一起丢掉。   她从小到大从不挑食。小时候姐姐做饭会按照她的口味来,长大后一个人住宿在学校,生活和饮食都不能挑了。为了长身体,有什么就得吃什么。   但想起刚才在浴室里接的那番电话,她就是心里不爽, 心里有气。   她之前丢给他的种种,他明明都接下了。如果像程若云说的一样:他是坏的,有意地隐瞒、应对、周旋,那她为什么不丢给他再多点东西?   虽然白纨素也并不确定他究竟是好是坏。程若云是她一向都很相信的人,但她更愿意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一个人。   在看清楚之前,这份信任还需要暂且收回来。   钟楚寰看了几眼她气急败坏丢在自己碗里的菜并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吃饭。   这个白纨素从小生活清苦,她这副小小的却结实的身躯并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这样的女孩子也懂得挑食?还是说她只对他这样。   又不知道哪里惹她了。他虽然皱起了眉,心里却并不算太生气,甚至还有点痒痒的。   “你做饭还行,挺好吃的。”   “……是吗。”钟楚寰盯着她吃饭,好像是他这辈子做饭第一次有人夸“好吃”。   “什么意思啊?质疑我?”对于白纨素来说,不讲道理就是道理,她就是道理。   “我不会欠你的饭,明天我做。”她一边豪爽地大口喝汤一边说了句客套话。   **********   吃过晚饭,白纨素的体力也恢复了。她主动收拾了碗盘,又特地上楼把浴室给他清扫干净、把自己的家居服换回,衣服收拾好。   她在玄关挂好明天上班准备穿的衣物时,钟楚寰正呆在自己家里的活动室,他并不是每天都要去健身房,家里就有健身器材。   说起来她的腿渐渐好了,也该抽时间去一趟康元俱乐部了。   折腾了半晚,白纨素回到自己的卧室准备上床睡觉时却完全没有睡意,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本神探书。   自从把钟楚寰的书偷换到自己枕头下面,她就不敢看这本拥有作者亲笔签名和赠语的宝贝书了,生怕弄旧了、弄坏了。每次拿出来只是摸一摸,就又舍不得似的放了回去。   她这才知道,也许钟楚寰并不是不喜欢这本书。书上的签名和赠语也许已经让它成为了时光的宝物,每翻开一次,它就会消逝一分,还不如永远让它停留在尘封的时间深处。   这位“亲爱的朋友”,也许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可能就像姐姐的日记一样。   除了准备暂时收回去的信任,她也准备把这本书还给他。   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书的封皮,白纨素带着它下了床,轻轻打开房门,往楼上望了望。   钟楚寰的房间黑着灯,他应该已经睡了。她光着脚,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爬上楼,站在门口往里鬼鬼祟祟地探着头。   房间里一片寂静,空气中只流淌着时针的滴答声。月光穿过窗前的纱帘朦朦胧胧,直洒在床上。   白纨素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钟楚寰并没有醒,睡颜安详。   不得不承认,月光下这张脸还真是一副美颜。他什么时候能总是保持这样轻松的表情就好了。   那本书就放在床头的小桌上面,但是夹在里面的照片已经不见了,他肯定翻过。   他睡着之后放松的表情和平时面无表情的神色完全不一样,像清澈的湖水一样清凉且柔和。她感觉到了他的不设防。   钟楚寰对自己并没有防备,在他睡着时,她可以轻松进入他的卧室,也不曾关闭这个房间的门。魏璇曾经说过,一个人装睡或做梦的时候眼睛是会动的,而他此刻显然睡得深沉。   白纨素静悄悄站在床前看着,瞬间心中又有些迷茫。他对自己的温柔也许都是真的,可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一切,又让她不得不望而却步。   她自幼就知道,世间一切皆无常,一个人生命当中曾经信以为真的一切,也许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或许当真相揭开那一天,他们真的必须远离。也或者,真相永远都不会被知道。   那她是不是会后悔没有偷偷地试着踩过那条界线?甚至没有道过别。   白纨素抬起一条腿,用膝盖轻轻地爬上了床。她轻柔地压下,尽量不让床铺有一丝丝晃动,注视着他的睡脸,确认并没有惊动过熟睡的人。   三下两下,她像猫一样逐渐接近,注视,俯下脸一点一点靠近,直到鼻端能感触到那温暖的呼吸。   黑夜里她的眼睛熠熠有光。   他轻轻叹了叹气,双眼好像在动了。白纨素惊得心弦一紧,想马上起身,却感觉脑后一热,是他的手摸了上来,她又不敢动了。   钟楚寰呼吸加重,好像半梦半醒。他的右手在她后脑细软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两圈,白纨素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紧接着他左手也跟了上来,捧住了她的脸,正贴在她落在脸颊的头发上。   白纨素感觉自己的头被他捧着按了下去……她慌忙想逃,却没来得及,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   他的唇落在嘴角上,温柔轻盈……她被他给按着头亲了?自己半夜爬上床,被他发现了?   他发现了,那要是顺势做下去怎么办?白纨素慌乱失措,扭过头想要避开。但钟楚寰却没有继续下一步,似乎只是蜻蜓点水。   轻柔的吻又落在右脸颊上。在白纨素略微挣扎的时候,他的左手就已经松开,但右手还是扣在她的脑后,把她的脑袋按在,还不如说是搂在了自己胸口上方。   这不是那种带着情/欲意味的亲吻,是无暇而温柔的。   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肩,鼻端都是刚刚沐浴过、熟悉的气息,依稀可以听得到平缓的心跳。   但她自己的心却跳动得快要爆炸了,脸也烧得滚烫。她后悔自己方才的莽撞举动,又害怕烧红的脸把他烫醒,想溜走,却发现挣扎不掉。也许是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这么近,突然没了劲,也许又是怕把他吵醒,被固定在一个尴尬的姿势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要是一直不松手,明早起来发现有另外一个人在床上会作何感想?要是在这里睡过去,她可要羞死了。   白纨素尝试着扭动了两下脑袋,他的手臂动了动,环得更紧。她被对方结实的臂弯环绕,只觉得包裹着自己的那股气息变得辛辣不已,她滚热躁动,却不敢妄动,觉得喉咙里十分干渴,只得吞了吞口水。   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肩膀上蠕动了一下,他的手指在她头发之间轻轻抚摸,打转,像是在安抚着什么毛绒小动物。   她就这么被他搂着趴在床上,慢慢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又逐渐进入安眠,而自己却始终眨着红了眼眶的大眼睛,根本睡不着。怎么,难道今晚就在这里睡了?   从小到大,除了姐姐,白纨素从未被人抱着睡过。记忆中姐姐的怀抱很温暖,闻着姐姐的味道可以很快进入梦乡,但此时时钟滴答,一秒一秒的时间流过,她始终心如撞鹿,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还想着或许万一在他没醒的情况下睡着了,明早起来可以回答“一概不知道”。   手臂麻了,白纨素想偷偷换个姿势,把搭在他身上的一条手臂悄悄挪了挪,钟楚寰却突然松了手,脸转向另一边继续睡了。   她终于解放,逃一样离开了他的肩膀,夜里清冷的空气将灼热的脸颊吹得微凉。   她像做贼一样悄悄褪下了被自己替换过的封皮,拿起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本书一步一步退出了卧室。返回床上时只觉得床和被子都十分冰冷,手脚却发着烧。   对方的呼吸,还有那两个莫名的吻分明都带着清凉的漱口水的味道,却令她觉得所到之处像是被烙铁烫了,烧灼的感觉怎么擦也擦不掉,一夜辗转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好像流量好好的亚子。感谢收藏订阅~   另外我是周日夹子,当天会夜里11:30再更新,之后恢复正常。 第22章 步步为营   天光微亮, 钟楚寰悠悠醒来,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床边,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摸着。   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声逐渐入了耳, 闹铃还没响, 他是被这手机叫醒的。   昨晚自家的猫好像又上了床,在身上踩来踩去,猫胡须和潮湿微凉的鼻子尖还扫上了自己的脸。他抚摸着那只毛茸茸的大猫头哄了半天, 这猫才老老实实趴下睡觉。   醒来才发现,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家了……猫呢?果然是做梦了。   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又是王帆打来的电话。   钟楚寰迷迷糊糊下了床,进入盥洗室,打开灯,锁上门。   王帆慵懒的声音一颠一颠,他显然正在前往自家小区地下车库取车的路上:“今明两天上午展扬在医科大学有个讲座,是关于新精神活性物质的。领导要求我和缉毒的同事去听一听, 你要不要一起来捧个场?”   “不了。”钟楚寰一面往杯子里接刷牙水,一面果断拒绝, “我这边还要盯着, 昨天魏璇一整天都没在公司,按照他的习惯,今天肯定会来,还要见客。对了……乔雅回来了。”   王帆那边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叹:“两个女人,修罗场啊, 兄弟。”   “胡闹!”钟楚寰把漱口杯放在盥洗台上,“她是回来结婚的,刚入职了我们公司法务部。”   王帆一听这消息显然懵了:“你们公司?”   “魏璇安排的。”钟楚寰把音量放到最低。   “奇了怪了,她原来不是律师吗?怎么到你们公司当起法务了,她和那谁是怎么认识的?”王帆那边传来挠头的声音。   “她爸爸是法院院长。既然她回来了,就不方便在市中院打官司,她的家庭你也知道,中规中矩,很怕非议。”钟楚寰解释道,“魏璇可能也看中了这一点,因此给她开出了比职位本身价值更高的工资,她的人脉资源对公司非常有利吧。”   王帆深吸一口气,显然烦恼已经爬上了眉头:“她可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会就这么露馅儿吧?”   “她是个聪明人,我想应该不会。”   钟楚寰认为应该担心的,是他眼皮子底下那个好奇心旺盛、喜怒无常的小东西。   “那就辛苦你把她给周旋好了。实在不行,牺牲点你自己的色……”   钟楚寰知道王帆正事早已说完,又开始说那些有用没用的东西了,索性照例掐断了电话。   乔雅并不值得担心,但她是局外人,背景又特殊,还是不要把她牵扯进来的好,哪怕只有一个角。   简单洗漱完毕后走出房门,只听楼下传来一阵节奏均匀、铿锵有力的铁铲刮锅之声。   钟楚寰连忙下了楼,走近一看,白纨素站在厨房灶台前,一手端着不锈钢锅,一手抄着铁铲,正热火朝天地炒米。   不得不说这小女孩臂力挺大的,锅里的炒米连同不锈钢锅被她掀得叮当乱响,一阵阵米香随着她炒米的节奏飘出来。   他惊呆了。   “你干嘛呢?”   白纨素关小火:“我做早餐呢。”   “你,”钟楚寰看了看锅里的炒米,“……早餐?”   “昨天说了呀,今天我做。”白纨素对自己这份早餐很自信、很坦然,似乎早餐就应该是这样的,“我说到做到。你去坐好,等着吃就完了。”   钟楚寰意外地笑了笑,去咖啡机边按下启动键,又打开冰箱的门取出一瓶果汁。   果汁是上星期专为白纨素买的。递到她眼皮子底下时,她非说不爱喝甜的,她要喝酒。   今天已经莫名其妙少了三分之一,不知道是谁偷着喝了。   白纨素黑着眼圈,因为那两个吻,她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没有睡好觉。凌晨快天亮的时候爬起来,干脆做起了早饭,用体力劳动把一连串的胡思乱想浇灭、止歇。   但她刚刚偷眼看了看钟楚寰,他依然面无表情,显然是不记得昨天夜里发生什么了,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钟楚寰把果汁倒好放在她的餐位上,看着这女孩小小的身子、细细的手腕端着个巨大的不锈钢锅,还颠得飞快,有模有样,不免觉得她有时候还真挺可爱的……那种有反差的可爱。   她在给他做早餐,做那种属于她自己味道的早餐。   他们住在一起却不像室友,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多一分明明存在,却不可说明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姑娘弄得团团转。在她身上闻到了危险,叛逆与柔软的复杂气息,感受到过冰与火并存的温度。他的身心也时常在冰与火之间辗转旋转,或许冥冥之中有一种暗示,告诉他只有和她拥抱在一起,才能彼此平静。   她几乎天天都在自陷风险的边缘上跳舞。   他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象过,如果在她故意撒气、无理取闹,实际吸引注意的时候抱住她,给她她实际想要的,由心及身制服她会是什么样子,但这种罪恶而糟糕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用冷水给浇灭了。   她把炒米倒进两个刚拿出来的白瓷碗里,端起旁边玻璃早餐壶里装着的刚热好的牛奶倒上,随手粗糙地撒了点松子和杏仁,又从电饭煲里掏出两个白煮蛋放在冷水里晾凉。   虽然家里分明有麦片她还要炒米这件事有点费解,但这些操作都还算正常。钟楚寰唯一不太理解的是那个薄蛋饼卷火腿,没有调味料,上面好像就撒了点椒盐。   “找不到辣酱,就只能撒盐了。”白纨素做好饭坐在桌边,看见钟楚寰愣着,自己先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放心,没有毒!”   钟楚寰转过身,从身后的餐边柜里给她拿出一盒辣酱,打开,又拿了个调味勺往里一插。   “你在家就吃这些?”   “姐姐从小就给我这么做。”小县城里不时兴吃早餐麦片,大家都用炒米做粥、做茶、泡进牛奶里吃。炒好的米色泽金黄,不仅脆脆的,还有一股独有的清香,林纨就是此中高手,白纨素有时早上还在睡梦中,都会被姐姐做的早餐的味道给香醒。   可惜她的手艺远远不如姐姐。   钟楚寰已经听她谈论过两次姐姐了,而且他知道,她的姐姐是李晓依。   “总是听你提你姐姐,她是什么样的人?”   白纨素停下了吃饭的动作,脸色突然沉郁下来:“说了你也不认识,别想打我姐姐的主意。”   钟楚寰面色未变,只是淡定地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里加了一点点奶。   “我是说,你姐姐做早餐的手艺还不错。”   白纨素心中打了一声鼓,偷偷看了一眼他平静的脸,昨晚的情状浮现脑海,脸皮又滚热起来。   她把头埋进饭碗,猛吃。   **********   “小白,今天部门就得给你安排工作了。”早上白纨素在卫迅一上班,就被涂亦潇叫到了小会议室,“本来你应该知道,我们行政部基本上不带新人,你的专业又和行政部不对口,所以怎么给你安排工作是个难题。经过组里研究讨论,决定让你先从最基础的做起,把业务慢慢熟悉起来,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异议。”白纨素知道大公司的规矩,新人刚入职难免要打一打杂。她又是实习生,没什么资历,只能主管安排什么就干什么。   见她很听话,涂亦潇暗自松了一口气。白纨素在行政部是个棘手的存在,刚一入职就没有人想要和她共事。虽然她的入职交流会和别人都不一样,并没做什么长篇大论的演讲、称姐道妹,而是买了一大堆零食分给大家吃,得了实惠的职员们因此也少了些闲话,但这在涂亦潇看来并不是什么情商高的表现,多半是有人背后教她的。她是想用实惠堵住大家的嘴。   白纨素是大老板安排入职的,万一非亲即故,平时见到大老板时告告状、吹吹风,行政部还能好过吗?分明是个实习生小丫头,她们不敢使唤也得罪不起,这哪能行?   涂亦潇暗骂这帮没头脑的小姑娘不懂事。行政部是个八面玲珑的部门,不少小姑娘凭着在这里积累的人际关系,拿端茶倒水做后勤当跳板,去了集团上层更好的岗位,这样的例子还在少数吗?   不少集团高管把自己想培养又暂时因为专业、学历等原因培养不了的小孩丢进行政部,只要伶俐一点,跟集团各部门多接触、处好关系,出不了一年半载就可以转岗,在核心部门游刃有余了。   说得简单一些,在卫迅娱乐,行政部就像是留学生读的语言班,在这里混个如鱼得水,熟悉了集团环境,跟各部门打好关系之后坐着火箭飞升的向来大有人在。但首先你得是个留学生。   这孩子是大老板介绍的,一来就跟总监很熟、给高级主管做入职引导,很明显在人际关系上开了加速器。她们又算什么?一个个看不清现实,被几口吃就给麻痹了,让她利用行政部门的资源正常工作,也不知道会挤掉大家多少公平竞争的晋升机会!   给她安排工作,决不能让她有接触老板和各部门上级的机会,最好是一个人工作。   但又不能让人看出排挤,要看上去妥当,还必须让这初出茅庐的小孩知道知道行政部不是什么很容易往上爬的地方,别仗着自己头上有老板就为所欲为。   她这个主管可是一心为大家考虑着呢,希望她们能懂点事,别老给自己添乱。   “集团的行政接待工作一直是属于行政部的,但是目前为止人手不够,还没有空余的人去负责,部门准备让你去管起这一摊事儿,你从今天开始就到接待大厅里去工作吧。”   卫迅娱乐集团内部结构复杂,安保森严,不光一楼大厅,每一层的工区也有门禁。客人想要会见特定的某个人并不方便自行前往,一般都会在接待大厅里等待员工带他们进入大楼。   白纨素记得接待大厅位于一楼,那座大厅里什么都有:液晶电视、茶水和饮料,还可以吸烟。保洁会定时定点来打扫,她并不知道接待大厅里还有什么可做的。   “小亦姐,行政接待都有什么要求,都要负责什么啊?”   “我早就提醒过你,行政部的工作看似简单基础,实际上很考验人,尤其是交际能力、察言观色的能力、给别人留下好印象的能力。集团每个角落都有我们可以工作的地方,身为行政部的成员要做到的就是眼里有工作、能自己发现工作。刚刚说过这个工作没有人负责过,但又属于我们行政部门,你需要自己去安排。如果连这样的能力都没有,说明你胜任不了这个岗位,建议你和你的介绍人说一下,早点做岗位上的调整,比如商务、市场,都比我们行政适合你,明白了吗?”   涂亦潇一脸的耐心,但白纨素是什么人?她是学心理的,最喜欢研究的就是人类行为,表面谎言很难骗得了她。她头脑明澈,不仅知道涂亦潇是在打发她,还以为她不懂不明白。   幼稚。   “明白了。”   虽然如此,白纨素却没把意见写在脸上,面色始终平静如水,涂亦潇以为她这是垂眉顺目,似乎很是满意,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明白就好。今天你可以了解一下工作、做一下准备,下午下班之前把你自己做好的工作安排和季度工作计划填入你的员工后台提交上来,我要审查。”   涂亦潇特地留了个心眼。让白纨素自己制定工作计划,之后就算大老板或者顶头上司过问起来,也可以说是她自己的主意,与主管和行政部门无关。   白纨素跟着她走出小会议室,钟楚寰看了她一眼:“你的入职引导。”   转脸一看,乔雅已经坐在休息区等着了。   涂亦潇也冷眼看了看白纨素。期待中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她脸上并没出现,这小丫头有样学样,先给乔雅倒了杯水,又随手从涂亦潇桌上拿了一本员工手册和一张给新员工的宣传单,塞给乔雅:“乔小姐坐在这里等一会吧,先看看员工手册,我去给您领办公耗材,然后带您去法务部报到。”   她也知道乔雅不是普通员工,而是公司高管,哪有公司高管端着电脑自己走的?   这姑娘伶俐得很,幸亏没让她在行政部呆着,三天两头接触什么大老板。否则三下两下就能给她爬上去。   昨天涂亦潇带她办理入职后的一系列手续,她已经把流程默默记下了。无论高管还是普通员工,入职后都要登记办公用品、领取工牌、工卡,但是对于高管而言有些繁文缛节自然可以省略,就比如那个没用的部门成员见面会。   白纨素按照涂亦潇的流程给乔雅领取了在集团工作的必需品,支取了工卡,依照楼层导览送到了法务部。法务部和财务部都在六楼,共享一个大工区,一个部门占据半壁江山。   询问到了法务部的位置,白纨素发现公司还没有给乔雅准备新的办公桌,也没有制作立牌。   看来行政部的同事们见钟楚寰把乔雅的入职引导交给她,全部都选择了撒手不管,干脆连工位都没给乔雅准备。   人情冷暖罢了。白纨素认真扫视了一番,迅速判断出了整个法务部工区位置最好的工位——远离工区入口的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离窗口又近又私密,距离茶水间、卫生间都不算太远,站起身来还可以把整个部门一览无余。   只不过这张桌子上已经坐了个穿短袖衬衫的眼镜男,从他工位上堆积成山的材料和文件、琳琅满目的办公用品中可以见得他是老员工了,可能就是除了乔雅以外,这个部门职位最高的中层主管。   白纨素走到眼镜男办公桌前,他正盯着邮件里的合同目不转睛。看了看办公桌上的立牌,果然是法务主管,名字叫温然。   “你们部门的新老板今天入职,工位还没准备好。”白纨素一句话,温然果然立即抬了头。   见她手里拿着工牌、电脑和办公用品,人肯定已经来了。从温然的神情之中可以判断,他对部门要来一个新老板的事是知情的。   “工位,工位……”温然连忙起了身,扫了一眼法务部的工位,空着的几张位置都不大好,分布得稀稀落落的。   “你稍等。”他三步两步走到靠窗位置上一个新入职不久的员工工位边上,对他低头耳语了一番。   员工马上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温然回到自己工位前,叫了两个小姑娘:“一会小维把位置换到前面去,你们帮我搬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搬到他那个位置上去。”   新老板来了,当然要把最好的工位让给老板。   “你先把老板的东西放这吧。立牌先用我的,我们给老板打印一份,我可以先不用。”   白纨素把乔雅的东西放在他桌子上:“你们部门的新老板入职时间比较仓促,辛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温然和几个法务部的小年轻忙前忙后,整理文件的整理文件、擦桌子的擦桌子,同时给自己的新老板收拾起了工位。   白纨素一边帮着忙,一边心中暗想:他们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乔雅格外殷勤,一丁点也不怠慢,除了一入职就当老板之外,想必她在所属的领域里也有些名望吧。   回到十楼,白纨素叫起坐在休息区的乔雅:“工位和办公耗材都准备好了,跟我去法务部认识一下工位和部门成员吧。”   涂亦潇偷偷看了她一眼:这才一个小时,她办得这么快?而且工作还是设置了门槛的。   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办事效率这么高,岂不是对行政部莫大的嘲讽。幸亏没让她参与日常工作,她就老老实实在接待大厅代替原先被他们使唤的那个保洁蹲着吧。   乔雅冲钟楚寰点头打了个招呼,优雅地站起身,跟着新来的小姑娘下了楼。   “乔小姐,”一言不发带着乔雅走到僻静无人的走廊中,白纨素仔细打量着她那身精致的米色新西装,“您的衣服是在哪里买的,真好看。”   乔雅今天穿了一身清凉整洁的裤装,配上白色七厘米的高跟鞋和天蓝色打底衫显得很干练。   “这是定制的,小妹妹。”乔雅微微一笑。那家伙怎么会对这种小姑娘感兴趣,她看上去至少比他要小个七八岁吧。   “那能冒昧地问一句,高端定制要去哪里定,本市有哪家商场可以定制这样的衣服吗?”   “时代广场有个新望百货,主流奢侈品品牌和各种轻奢门店基本都有。”   时代广场位于市中心,是市内最繁华的高级商区。这个新望百货她听说过,却从没听什么人说自己去逛过。看来正是因为里面是卖奢侈品的,一般人逛不起。   白纨素点点头默默记下,又偷眼看了看乔雅,发现乔雅也在打量着她。   “能不能问您一个个人问题?”白纨素虽然如此发问,却没有等待乔雅许可与否的答案,“您和钟总监是不是很熟?你们两个很早就认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订阅~! 第23章 任性   乔雅脸上笑容未变, 脚步从容:“我们已经算不上很熟了,毕竟我一直在外地工作,好几年没见面。”   “你们原来也是同事吗?”白纨素按下电梯下行键,口吻云淡风轻。   但乔雅显然不是涂亦潇那种思维简单的女人:“我们是学生时代的朋友。”   “你们是校友吗?”白纨素心里打鼓, 她觉得自己迫切追问关于钟楚寰的事情似乎有些心急了。不知道她刚才的问话设计得够不够自然、乔雅会不会认为她问得有点多。   乔雅略微弯下膝盖, 如珠如玉的俏脸靠近白纨素的小脸——她穿上高跟鞋超过一米七的身高相比于白纨素娇小的身板算是高挑,脸上挂着温柔而莫测的微笑:“我是政法大学毕业的,他是金融经济大学, 当然不是校友。不过,我们是因为共同爱好认识的。”   白纨素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愣了神。   “小妹妹,你也喜欢侦探小说吧?”电梯门开了,乔雅直起身,率先迈开脚步,踏入电梯,“以后可以多交流哦。”   白纨素进入电梯轿厢, 一言未发。   她是个聪慧的女人。   **********   带着乔雅进入法务部之后,温然等人自动前来迎接, 场面一度有些热闹。   白纨素这才知道, 乔雅来到这里之前是知名律所的律师,已经当上了初级合伙人,这也难怪法务部的职员明明没见过面,却都要对她十分殷勤了。   她乘电梯下了楼,来到一楼接待大厅。大厅装潢得和有些酒店大堂的咖啡吧差不多, 宽敞明亮、有绿植装点。时近中午,大厅里空空如也,只有客人等候过的桌子上还摊着些一次性纸杯、烟灰缸里堆着烟蒂,保洁还没来得及打扫。   “您好,我是行政部的,我们主管今天告诉我行政接待由我来负责。接待大厅现在有人管理吗?”   公司咨询前台的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   这小丫头看着这么嫩,这张小脸简直和未成年差不多,没见过世面吧?接待大厅有什么活,哪里需要人来管理,行政主管分明就是使唤她玩的,变相流放。   两个女职员面对面噗嗤一笑,其中一个还是拿出微笑回答:“大厅现在只有一个保洁负责。既然行政接待有人管了,那你把登记簿拿走吧。”   来宾登记这种工作又累又烦,能甩给别人干嘛不甩给别人。对方正好是个实习生,多半不懂得怎样推脱。   “好,现在就给我吧。”这正是白纨素最想要的。   最初接到行政接待的指派之后,白纨素并没有生气恼怒。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不管站在什么样的位置都要得到,更何况她距离自己的目标就剩下一步之遥了。   在别人眼里,普通员工想接近那位“X先生”当然不可能。他们之间隔着29层楼,以及数不清的层级。但在她眼里,既然已经有了交集,又处同在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样味道的空气,她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他们只是两个不同的人而已,现在隔着的只是一扇门。   至于怎么去了解他,用什么办法摸清他,这只是时间与手段的问题。   只要他会走进这扇门,就迟早会再看见她,再跟她说话。如果坐在十层的大办公区,这反而是不可能的。   魏璇是公司老板,来宾里面肯定少不了跟他熟络的人。通过一个人的交际圈,很容易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更何况她背后还有程若云,整天接触三教九流的姐夫,手里有一张四通八达的信息网。   行政接待工作能有很多机会跟他们聊天、认识他们,更何况这些人的姓名、联系方式很多都会写在登记簿上,这可是一本宝贝,决不能浪费。   白纨素慷慨收下了登记簿,那两个前台姑娘还在偷笑呢。   她把登记簿放在了接待室门口的小桌子上,并把前台访客登记的牌子直接拿到了接待室门口,又把靠近接待室正门能被看到的几张桌子上扔着的水杯和杂乱的烟头给收拾了。   前台的两个姑娘看着她忙前忙后,其中一个好心提醒:“小姑娘,你是实习生吧?接待室其实不用一天到晚看着的,访客在这里本来就是消磨时间等人,接待得怎么样谁会在意呀。本来还有保洁打扫,要是看到行政部的人开始收拾了,保洁就该不干活了,那里面的活以后就全是你的了,你一天到晚不看着都不行。”   两个姑娘告诉白纨素,她的工作方式不够聪明,不懂得投机取巧。不过白纨素有自己的主意,完全不介意:“行政接待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要算我的业绩,我怎么能甩给别人呢。”   二人对视一眼,表情微妙地耸耸肩:这小姑娘情商可真是不高,要么一入职就被发配来一楼接待了呢。她在卫迅的实习生涯,怕是一直要端茶倒水了吧。   **********   夕阳西斜,白纨素回到十层的工位上时,涂亦潇正装好背包,整理衣服和头发,准备下班。   “亦潇,下班的时间还没到呢。”钟楚寰的眼神虽然没离开电脑屏幕,表情也是淡淡的,语气却像是结了霜。   “就差十五分钟了,我早上有提前打卡呀。”涂亦潇看了看工区的挂钟,口吻有几分撒娇,“今天有购物节,好多同事都提前打卡走了。”   “你入职几年了,这点规则还不知道吗?”钟楚寰对她的娇气一点也没包容,“咱们部门没有弹性时间。另外,作为主管,部门员工不下班你就最好不要下班。”   涂亦潇满是委屈地看了看身边的小职员,那女孩噘噘嘴,吐了吐舌头。她只好把背包放回工位上,又坐下等着下班。   “咱们大部门的老板太冷了,白长一张自带流量的脸,本人一点热度都没有。”小职员见涂亦潇撒娇碰了壁有点难堪的样子,跟另一边的邻座低头耳语,“不吃撒娇这套。”   白纨素拉开工位上的椅子坐下,钟楚寰总算抬起眼皮看了看她。   “中午没吃饭?”   午休前正好有几个演艺公司的人来谈艺人合作,午休之后商务部门又来了人,白纨素没赶得上吃饭,现在正饿得发虚。   “你怎么知道的?”白纨素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喝了点水,但胃里空荡荡,更是虚得慌。   “我看你工卡在桌子上。”钟楚寰从自己工位上抄起个盒子推到她桌上,又递过去一个饮料杯,“现在吃。”   涂亦潇偷眼看去,透明盒子里是巧克力蛋糕,广场上那个热门甜品店里的。白纨素轻轻掰开饮料杯的盖子,里面装的饮料还是热的,一股牛奶热巧克力的香气四溢开来。   这都是女孩子最喜欢的甜品。她也不道谢,打开就吃。   涂亦潇满脸通红,冷冷地翻了个白眼。部门员工不下班她就不能下班,活干完了也得在这里干坐着,等着这小姑娘吃完巧克力蛋糕?   她又酸溜溜地看了旁边的小职员一眼。刚说完老板不吃撒娇就打脸了,董事长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人家不用撒娇就有人焐着呢,或许这就叫恃宠而骄。   “晚上想吃什么?”在地下车库,钟楚寰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身边的白纨素。家里食材不够了,要想做晚饭就得现买。   “晚上我想逛街。”白纨素的回答出乎意料。   钟楚寰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就想逛街?她这人真是几分钟就变个花样,还不带打招呼的。   “想去哪逛。”   “时代广场,”白纨素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我想去新望百货。”   “你打算那买什么啊?”钟楚寰看着她笑了。都说女人上了一天班,再累也可以在购物中心重生,这话对她来说莫非也管用?   “谁说不买就不能看了?”白纨素恼了,眉头一紧,“我就看看又不要钱!我得看看我以后要穿什么衣服,别等我傍上大款了,连高级牌子也不认识,钱都要不来。”   这小姑娘又开始胡说八道,脑子里不知道在转什么鬼主意。钟楚寰知道以她的脾性就算自己拒绝,她也会自己去,那还不如不拒绝。   反正她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跟他说,她身上有秘密,对他根本不加信任。   “那走吧。”他启动车子出了地下车库,向东驶去。白纨素用眼角偷瞄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异样了。   新望百货看上去面积不大,装潢虽然高级却也颇为低调。光顾的客人不多,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奢侈味。   白纨素当然没有逛过这种高端品牌云集的商城,但钟楚寰却觉得这里并不新鲜。如果是他一个人,平常也不会想起要来,正好今天带着她来,顺便在楼上的餐厅把晚饭解决了。   “你饿不饿?”   白纨素不答言,先走到服务台要了一本商城的购物手册。   看她翻着彩色的宣传册一页一页看得津津有味,钟楚寰有些诧异。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她是专程为了“傍大款”来研究奢侈品牌?   “是不是喜欢上了哪件衣服,什么牌子和款式的?你告诉我,我带你去……”他差点就把“买”字给说出来了。   怎么,还想给她买衣服了?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得一多,可能头脑是有点糊涂。他们什么关系,就开始想着给她花钱了。   “我们去逛逛吧。”白纨素抬起大眼睛看了看他,他又不好拒绝。   他们先从一楼逛起。白纨素挨家挨户地看包、看鞋、看衣服和手表。不仅要看款式,还要打听打听这奢侈品的衣服鞋包,和普通的东西有什么不同。   在二楼的一家男士西装店,白纨素面对着货架上展示的西服外套若有所思。   “女士,给您先生挑西装啊?”西装店的店员当然也是西装革履的。白纨素见钟楚寰尴尬地站在店门口,满脸写着:我像是口味这么幼稚的人吗?   她就来气。   “店长,您家的西装和外面的高仿有什么不一样,怎么辨认真假啊。”   “我们家的西装都是纯手工缝制。”店员解开一件衣服的扣子,掀出衬里,“像这种通用码的,看一看衬里就知道了,都是手工上衬,扣眼也是手工锁的。尤其是西装驳头这里,这是我们的特殊工艺,机器绝对仿制不来。当然,量身定制的基本都是全手工,不用机器。”   白纨素扭头看了看站在一边插着兜毫无兴趣的钟楚寰,上前就把他西装扣子给解开了。   “干什么?”干什么也不带不打招呼就扒别人衣服的啊!他慌了片刻,可白纨素显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扒开看了看他衣服的衬里。   “这是对门那家的半定制款,价格没有定制款那么昂贵。其实我们的工艺差不多,只是特色不一样。”   白纨素一把把他的衣领扔掉,瞪了一眼钟楚寰,骂了句:“奢侈!”   怪不得他跟乔雅那样的女人才有共同语言。   钟楚寰也瞪着眼,还皱着眉:我奢侈?我怎么了?我一个公司高管,不能穿定制衣服?   白纨素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娶一个又小又任性的太太,生活一定很有滋味吧?”店员拿出了自己认为的幽默与风趣,并递给钟楚寰一张自己的名片,“加上面这个号,有新品的时候可以找我预订。”   钟楚寰苦笑着接下这张名片,就如同接下了一个黑色玩笑。   转头看着店外,白纨素已经站在二楼大厅中央的一家轻奢首饰店的柜台边发呆了。   他把名片揣在衣服口袋里,悄悄走到白纨素身后,见她在这柜台边一言不发,双眼直直地盯着柜台里的东西若有所思。   顺着她的目光摸下去,钟楚寰看到的是一只玫瑰金手环,上面镶的碎钻有三种颜色。   公司里上班的年轻女性多多少少都会戴着点配饰,当然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但是白纨素似乎一样也没有。   “麻烦把这款拿出来看看。”   白纨素正盯着柜台里的珠宝首饰出神,陡然听到身后传来钟楚寰的声音吃了一惊。   “您要看哪个颜色啊?”柜员很快就过来了,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块柔软的垫布铺上,春风拂面地招待。   “白色。”   柜台里展示的珠宝亮晶晶的,白纨素得承认自己被这些东西给吸引住了。不过之所以盯着那只手环看,正是因为那天在公司里看见沈溪戴着粉色的那款,想起了关于沈溪的事。   “我们这款手镯是最新出的,设计也非常特殊,两边都可以打开。”珠宝店的店员又开始展示自家商品的绝活,“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到锁扣,是非常漂亮的一个设计,但是扣得却很紧。打开其中一边,戴上时合在一起稍微一用力,听见‘啪嗒’一声,手镯就扣紧了。”   店员在垫布上摆弄完手镯,又递给钟楚寰:“您在女士手上试一试,这个是最小号的,她戴正合适。”   他接过手镯,把它打开,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白纨素,意思是叫她伸手。   他的脸此时明明比冰雪还冷。   第一次遇见他时,心里那股烧灼般的怯懦之意又冒出来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令她无法拒绝。她竟然乖乖伸出了苍白又纤细的手腕,眼看着他的手拿着那只手环,手腕轻轻地穿过它的开口。   他把手环一捏,接口处发出“啪嗒”一声,仿佛什么东西锁上的声音。 第24章 禁区   手环明明是冰冰凉的, 她的体温却火速上升,险些被这冰凉给灼坏了。   “喜欢吗?”他看着她,寒冷的眼神深处依稀有什么明亮的东西,在心海最深的底端, 她希望那会是火焰。   “说实话。”   “嗯, 喜欢。”白纨素脸上火热,不知道说的“喜欢”是针对这个手环,还是那给她上锁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有着回响, 身体里有一股岩流自下而上,令头脑昏沉。   “戴着吧。”钟楚寰问店员要了结账单,刷卡付了钱。   理由是:“女孩子也要打扮,这些小细节公司里的人都会注意,你不能一样也没有。”   她突然有了人生中第一件首饰,却没想到是他送的。看着手腕上的手环,想起那个仿佛上锁一般扣紧的声音,心弦收紧, 仿佛这东西的意味都跟着变了。   他说这是“细节”,是小东西。可这明明贵得很。   “怎么了?”钟楚寰站在扶梯上, 见她盯着这个手环一直看, 一句话扎中她的心,“你不用有压力。大款送东西比这可贵重多了,你现在正好慢慢习惯。”   白纨素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他那张嘴。   挺好看的。   但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毒?一下子就把她刚刚涌上来的胡思乱想打破,他是不是天生克她。   她其实已经累了,穿了一天的小高跟, 脚被磨得生疼。但还是坚持逛完了这里的五层楼,才肯坐下来吃饭。   开车回去的路上,钟楚寰见她昏昏欲睡,就知道这小姑娘累得不轻。   回到他家时已经满天星光了。钟楚寰一进门就脱下外套,打开房间里的灯,准备上楼去放个洗澡水。却见白纨素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半天也没有从玄关进来,特地返回了门口:“你怎么了?”   “鞋……脱不下来了。”她的表情有点难看。   “你先进来,别换鞋了。”他拉了白纨素一把,见她有些一瘸一拐,怜悯之心又上来了。   心里叹了一声。每次对她心生怜悯,都会发生点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这次可能也不例外。   钟楚寰又把白纨素抱了起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比看起来重上很多的体重,然后来到沙发边放她坐下。   “鞋怎么了?”这是一双在她入职前刚买的新鞋,四厘米的小细跟。一般的女孩子坐在办公室里,这样的鞋穿一天也许会觉得有点累,但也不至于脚肿得脱不下来。   “疼……”白纨素摸了摸右脚,找麻烦的表情又写在脸上了。钟楚寰低头抓住她的脚腕,轻轻地晃了晃那只鞋。   “啊啊,好疼!”鞋脱掉了,但白纨素的眼泪也出来了。   钟楚寰愣了神。她不是根硬骨头吗?“社会姐”的名声在外,在学校门口打架闹事的那股胆魄可不是一般人担得起的吧。当初自己碰瓷了魏璇的车差点被撞得骨折,在病房里都没哼一声,死都不怕,心硬如铁、冷漠至斯。这会竟然会哭会掉眼泪,就因为一双鞋?   但现在看她眼角挂着一滴亮晶晶的眼泪,那副不良少女的样子呢?分明是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但小白花是要照顾的,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她的右脚脚趾外侧磨破了皮,直接导致鞋子粘在了脚上,样子很是可怜,脱掉鞋子的时候那疼痛可想而知了。   钟楚寰站起身,打开客厅里的储物柜,取出药箱里的碘伏棉签和医用纱布,回到沙发边坐下,把她的双腿抬起,放在自己膝盖上。   “一会洗完澡你再换一次药,保持创面干燥。你明天穿鞋还是穿上袜子吧。”钟楚寰一边剪医用纱布一边问,“你今天都干嘛了?”   “去接待室了。”   “你去接待室干嘛?”钟楚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白纨素淡淡回答:“登记公司访客,接待访客,行政接待就是我的工作。”   接待访客,那岂不是忙前忙后站了一天?怪不得她穿这双不算什么高跟鞋的鞋也会把脚磨成这样。   “谁让你去的?”他看着白纨素的眼睛,企图撬出真话。   面对钟楚寰有些锐利的目光,白纨素迟疑了片刻,松开咬着的下唇,声音骤然变冷:“是我自己要去的。”   她没说实话。   尽管她最大的秘密他可能已经知道,但她依然在对他藏私,有许多事情没准备坦诚。   碘伏碰到溃破的皮肤,白纨素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咬着嘴唇把疼痛的哼哼憋在了嗓子眼里,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   钟楚寰盯了她一眼,仍是抓住她的脚腕,毫不留情给她上了碘伏,拿出医用纱布用剪刀剪好,包裹住。抬起头来时,白纨素瞪着一双皱眉的眼,受了委屈一般看着他。   白纨素一向要强,但在他面前,尤其是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自己变得格外娇气起来。就好像这些任性妄为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正因为他一贯理所应当地接受,所以她更变本加厉地实行,不断试探他们之间的底线。   钟楚寰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一步一步走进了她的圈套里。她的话哪句是真,哪一句是隐瞒,是否准备一直对他隐藏和隐瞒下去,他也不清楚。   但看着一滴晶亮的水珠从她的眼睑下方沿着洁白的脸颊落下,鼻尖微红,眼底明澈,又觉得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突然想伸手给她擦干,这张脸上好像不应该有眼泪。但刚刚拿过药的手好像不太适合去摸清澈洁白的少女的脸。   白纨素就这么看着他,眼睛微微转动,泪水一点一点地滚落,在她的希望与失望从脸颊边落下之前,似乎应该有人替她抹去。   心里有一种冲动,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些什么,或者干脆流露出来。   她的眼泪仿佛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他微微垂下眼睑,脸缓慢地移向她,双唇一寸一寸向目标靠近。   他知道他会闭上眼睛。如果看不见的话,就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如果她允许,或许可以为所欲为。   时间静止,但似乎静止得有些疯狂。   白纨素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心跳不已,呼吸逐渐加快加深,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略有颤抖的气息,带着令人心绪错乱的味道,越来越急促,但他却犹豫试探一般,并不肯快一点。   她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嘴,身子往前挪了挪……   就在温热的呼吸快贴到脸上时,钟楚寰突然停住了,喘着气,像是在与内心中的什么东西较着劲。她下意识地把手向他身上伸了出去,触手有温度,好像摸到了他的腿。   她这手就像带电一般,似乎又碰到了什么禁区。   钟楚寰的气息骤然加加热加快,白纨素脸上一凉,就感觉他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并且立即起身进了客用盥洗室,把门关上了。   白纨素惊诧之余,竟然流露出了一点失落。   他怎么了?还不能碰了?刚才的气氛似乎刚好。   客用盥洗室的灯开了,钟楚寰靠在门口,脸上的潮热还在蔓延。现在也不能冲冷水澡把这份尴尬压下去,这里并没有他可以更换的衣服。   他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冷水刺激着手指的皮肤,只会让那根敏感的神经更加麻痒难耐。   看着镜子里那苍白中带着一点点潮红的脸色,竟有了几分挫败感。   他已经冷淡了多久,冷淡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意思,怎么被她一碰就不行了呢。   侧耳倾听,客厅里一片安静。刚才突然把她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是否错愕,现在在做什么。该袒露的东西都已经被她知道了,如果像没事人一样走出去,会不会尴尬?……   **********   夕阳红透半边天,A市医科大学的东区校门口还没有恢复晚高峰的繁忙。学生们三三两两在遮天蔽日的老树荫下驻足而立,有的抱着材料,有的推着单车正在闲聊。   不断有人从校门正对着的那片设计得十分现代化的大广场尽头那座医大会议交流中心走出来,乍一路过还以为学校正在办应届毕业典礼,但仔细观察,站着的、路过的七成以上都是女学生。   “展教授真的太……优雅了,真人比杂志上的照片帅一百倍。”   王帆带着同事从医大东门走出来,穿一件紧身T恤、牛仔裤,戴着个墨镜、手插在裤兜里,与周围三五扎堆的年轻靓女、斯文俊男格格不入。   什么“展教授很帅”“展教授很有风度”“展教授是神仙”,他听了一天,把他的耳朵根子都磨烂了。   一大早他坐同事的车来到医大会议交流中心的演讲礼堂,本以为提前十五分钟进来最起码可以在后排找个座位,谁知道礼堂还没开讲就爆满,他和他的同事都只能像围观群众一样,站着。   听展扬说这场演讲本来是医大邀请他的老师周教授做的,周教授临时不能出席,指派他来代替。王帆刚要感叹周教授不愧是圈子里的学术泰斗,一场普普通通的学术讲座慕名而来的人竟然这么多,就听到旁边站着的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终于能见到展教授的真人,不用再跟照片谈恋爱了!”   王帆侧目望去,感觉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跟照片谈恋爱,现在的女孩子都怎么了,放着满地走的真帅哥、真汉子都看不见,跟一张照片也能谈恋爱?   “研究中心墙上的照片都快被摸烂了,前两天加上了玻璃。”另一个女孩子一边偷笑一边失望,“展教授为什么不肯收学生呀,还从来都不讲课,只能在学术期刊上拜他为师了。”   “刊载学术论文,不带教授照片的学术期刊我一辈子也不会再买,坑爹。”   另一边穿来百无聊赖的嘲讽:“说得是呢,毕竟你又不是学药学的,需要的只是教授的照片。”   “今天还可以听得到展教授的声音了,幸福……”   王帆已经忍无可忍,这些女孩子的审美到底怎么了?什么展教授,展扬现在还只是个副教授,而且根本拒绝上讲台。什么时候就靠一副有几分姿色的仪表桃李满天下了?一个他,一个钟楚寰,为什么他这朵正义阳刚有男人味的高岭之花要在颜值的乔戈里峰和珠穆朗玛峰之间夹缝生存,王帆感觉做一个优秀帅气的男人实在是太难了。   姑且不论展扬到底美在哪里,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内在!   “哎哎,姑娘,”王帆歪过头,叫醒了身边正在做梦的女孩,“能告诉我这种的男人哪儿招人喜欢吗?”   女学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王帆,脸上笑容消失,还瞪了他一眼。   “展教授哪儿都好。长得帅、有学问、有风度……”   王帆懂了,在这些见都没见过展扬那货的女孩子眼里,最重要的还是长得帅,其他气质品质都可以是长得帅的衍生:“长得帅也有很多种。你们难道就不喜欢那种硬朗一些的,富有正义感的男人,就比如人民警察什么的。”   旁边缉毒科的同事扁了扁嘴,从喉咙里咳了两声,诡异地笑了。   女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帆的小白脸、墨镜和隐隐露出肌肉线条的紧身T恤,嘴角一歪笑了:“警察叔叔当然可以啊,高挑帅气又挺拔、严肃认真又深情款款。但是没事乱窜的流氓、社会闲散人员就算了。”   王帆听到前半句正准备咧嘴笑,后半句直接让他面部表情肌失去张力,缉毒科的同事用上牙咬着下嘴唇掩饰笑意。他管她们的展教授叫“这种的男人”,早在那一瞬间就被打为了敌人,现在更是直接沦落成为了她们眼里的“社会闲散人员”。   会场里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展扬抱着演讲材料上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展教授,据说有人喜欢展教授。剧情慢慢引入,柠檬糖持续发   发现营养液默默涨了好暖心,谢谢小天使们的鼓励!   争取做一只剧情流里的造糖机_(:з」∠)_   公众号;嗑书少女 第25章 管的就是你   展扬今天没穿他那件白大褂, 而是穿了一身深灰色有着细细格子暗纹的西装,和精致合身的天空蓝色衬衫,打了紫红色的领带。   不穿白大褂的时候,他的腿显得又细又直, 脊背清峻挺拔。   “挺会装, 西装上边兜里还插了片纸巾。”   “那叫口袋巾,哥。”王帆的同事为了掩饰他人工制造出来的尴尬掏出烟来,刚叼上, 才想起礼堂不让抽烟,只好又原封不动摁回了烟盒。   展扬的头发变长了些,发尾正好盖到脖子下方,梳理得很是整齐服帖。   王帆知道展扬蓄长发的原因,是为了遮盖后颈上的一条伤疤,据他自己说是小时候做手术留下的。像他这么注意形象、连粉笔灰都拒绝接触的人,对外表是否完美当然十分在意。平时在学校或者实验室,展扬都会把头发用一根塑料皮筋悄悄扎起来, 藏在白大褂的衣领下面,从前面看是就是普通短发, 而且他的头发本身也不算太长。   今天特地把平时收敛好了的形象放出来引得小姑娘们狂呼尖叫, 这个男人心可真脏。   展扬开始讲课的时候,会场上发出一阵女孩子赞叹的唏嘘之声。   “展教授的声音好好听啊!”   王帆唉声叹气,刚进会场二十分钟,他就已经盼着离场了。   中午讲座结束,王帆拿着展扬的食堂卡在医科大学的食堂吃了饭。展扬被小姑娘围住了, 从中午到下午一直在给她们答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走了,他不需要吃饭,神仙男子都是喝露水的。”王帆嘴里一边酸溜溜地说,一边拉上同事便走,拿着展扬的食堂卡在职工食堂点了个贵的,大快朵颐。   本来想着吃完就把食堂卡还给他,但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王帆只好跟同事回局里转了一圈,快下班时回到医科大学,展扬正在会议交流中心的小教室,叫他们到学校门口等着,自称马上就来。   王帆单手插兜,一边不耐烦地看手腕上的机械表一边等着展扬。他的同事干脆站在校门口抽起了烟。   “展教授!”展扬人还没到,女学生热情的招呼声就先替他播报了。   “展教授驾到了?”王帆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开起了嘲讽。   好在这群女生对于学校里的老师不会像粉丝追星那样狂热。高校要讲究师生美德和学术礼仪,老师再帅也只能在合适的场合主动搭讪,私人时间还是要适当保持距离,因此出了校门展扬就自由了。   “什么教授,什么驾到,你少讽刺我。”展扬扫视了一番车水马龙的大路,拦下一辆出租车,“走,我请你们吃顿饭。”   “让我这兄弟请客吧。”王帆拉开出租车后座车门,二话不说替同事卖了人情,“今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以后他们组里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车开了五公里不到,停在时代广场附近。王帆的同事带着两人下了车,直奔路边一家法餐厅:“展教授今天穿得这么体面,洗一次也不便宜吧?咱们就不吃那些有味道的了。”   “大晚上的不吃涮肉不喝啤酒,没劲!”王帆嘴里虽然这么说,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同事进了西餐厅,心里想着吃点牛排喝点洋酒也不差。   “你们最近情况怎么样?”点完菜,展扬端起桌上的冷水壶给王帆和他的同事倒了两杯柠檬水,“之前说的那事,有进展了吗?”   王帆知道他指的是上次提到过一嘴的“交易”。   “还没动静,这几天大家都在外面盯着,随叫随到。”王帆和同事对视一眼,彼此都能感觉到心中的一丝紧张。   这案子就如同盘根错杂的枝蔓,他们摸了许多年,这张网也布置了许多年,可清澈的水面依旧平静到毫无波澜。   这是他们第一次摸到它的触角。   “如果这次没有收获,过不了多久,S4就出来了。”王帆警惕地看看周围,低声问展扬,“我让你提前分析S4的分子式,包括毒理和药性、合成方式,以方便我们警方从原材料上追根溯源,进展如何了?”   展扬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水杯之上,沉如冷水。   “之前我已经说过,制作S3+的原材料依赖进口、非常昂贵,因为其分子结构不够稳定,对原料纯度、合成环境的要求也比较高。制作第四代,他们肯定会在降低成本上下大功夫。”   “所以?”王帆只能听懂一个大概,他要求展扬直接输出一个结论。   “刚开始我没什么方向,因为药物改良的方式太多了,我只研究过S2、S3和这一代试验品,对对方的思路和惯性不够了解,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王帆一脸泄气的表情:“别卖关子了。你不是药学天才吗?就不能发挥一下自己的智慧与学问,推测一下,不管你的方向对不对,我们都不会怪你,有方向总比没有好啊。”   展扬把身子往前挪了挪,放低声音:“我认为利用原有的材料继续加工已经做不出更稳定的结构了。比起S2,S3已经进行了大幅度的改良,服用后副作用更低,风险更小。但后来出的S3+毒性偏大也不够稳定,可见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不如打破固有思路,把有效成分重新合成效果更好。如果是我的话,会考虑替换进一种新出的原料制剂,和原有的物质融合性最好,增进稳定性,还能保留它的绝大部分特性。优势就在于价格便宜,据我推测成功率应该最高,是本地一家名叫鑫阳制药的药厂的专利。最重要的是,这不是管制药品。”   王帆和同事一边侧耳聆听,一边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不过你们放心,我真的只是分析,并不敢随便实验,怕一不小心合成多了,违法。”展扬耸耸肩。   王帆呵呵一笑,给同事使个眼色:“想办法搞点试剂拿去鉴定中心做实验。另外,这是条关键思路,万一行得通,咱们得严格监控那家药厂。”   菜上了,王帆趁服务生倒酒,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我说展教授,美女环绕、莺歌燕舞的生活明天还有一天,开不开心啊?”   展扬拾起桌上的餐巾垫在腿上,一边拿起刀叉,一边苦笑。   不得不说他这双手白白净净,手指纤细修长,保养得还是很不错的。搞研究的人就是不一样,讲究。   “开讲座这事,还是老师来做比较合适,我真应付不来。”   “你看你都多大年纪了,竟然还是单身,整天呆在实验室里清心寡欲,变不变态啊?”王帆边笑边皱眉,“你自己不觉得变态,我都替你变态。你知不知道你挂在研究所楼下的照片都快被女学生给摸烂了、安上玻璃了?这么多美女你挑一个搂上,你正常大家也正常。”   面对他的玩笑,展扬微笑的表情略微收敛,似乎有什么心事涌上心头。   “现在暂时考虑不了这些。”他的回答淡而又淡。   王帆一边低头猛嗦意面,一边抬头喝酒:“都说不考虑,就是没遇上那个合适的。你瞧那个姓钟的,平时跟个性冷淡似的,现在被那个小姑娘给迷晕了吧?你开讲座都推脱不来了。说不定下次见面,那小女孩儿就变成钟太太了。”   霞光消逝,整座城市的霓虹渐渐升起。   **********   钟楚寰被闹钟叫醒的时候,空气里正弥漫着一股晨雾的淡香。   昨晚他在盥洗室里磨蹭了很久,出来时白纨素已经不在客厅了,她把衣服挂在了门口的衣帽间,和他的外套挂在了一起。   客房虚掩着门,里面透出淡淡的灯光。伸出手想敲门,却又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好。   他回到楼上盥洗室放了水,一直到半夜也没有听到楼下有什么动静。   早上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特地到客房门口看了一眼,见客房还像昨天那样虚掩着门,屋里有灯光,忍不住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应。   钟楚寰推开房门,见床头的落地灯亮着,白纨素显然洗过了澡,穿着新换上的家居服像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睡着,身上都没盖被子。   一边的梳妆台上摊着笔记本和签字笔,是公司发的办公用品,旁边放着手机和商城里拿的那本奢侈品小册子。   笔记本洁白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意外地娟秀漂亮,只不过那根公司发的笔似乎不太好使,使得笔记有些脏。   她昨晚都干什么呢?真按照她自己说的做大款日记,刻苦了解大款的消费和生活,以便走进上流社会?   自从见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白纨素绝不是那种简单的女孩子,对自己要什么她向来清楚得很。她聪明而懂得迂回,一般程度的阻挠根本不可能拦住她达到目的。   虽然有些不理解她这次的思路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仍在为了接近和讨好魏璇无所不用其极。   钟楚寰有点恼,皱着眉盯了她半晌。昨晚的事情刚刚过去,她就又开始为巴结别人下大功夫了。她把他当什么,理智之外感性的流放地,还是接近魏璇的跳板?   手上还戴着昨天买的手环呢。锁上了都没用。   她怕是不知道在他这什么叫做“不允许”吧。   他从床头拿过一条毯子抖开,刚给她盖在身上,白纨素翻了个身,嘴里哼了一声。   她睁开眼,看见钟楚寰正笼罩在头顶上,吓了一跳。   不过没像他想象的那样误会他在动手动脚,惊慌失措地后退着坐起来,而是扯过毯子盖到鼻子以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整个人滑进毯子里:“你干嘛呀。”   怎么感觉气氛变了?   “你昨晚几点睡的?干嘛来着?”他一张嘴,白纨素就觉得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扑面而下,吹得天灵盖冰凉。   “不知道几点……”白纨素眨了眨眼睛,“我本来只想休息一会,没想睡着。”   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天亮,连灯都忘了关。   “叫你按时睡觉知不知道,与工作和自己都不相关的事一概不要做。”   几点睡觉你也要管,私人时间做什么你也要管。钟先生,你是我什么人啊?头上冰冷的寒风吹到了九级,白纨素眉毛一挑:“我做什么你管不着,关你什么事?”   她那股硬脾气又随着心底的一丝痒意涌上来了。气氛扭转,瞬间变得和初次见面差不太多。   “我是你上司,管的就是你。”   在卧室里谈上下级关系?白纨素第一次暗爽于他话里话外漏洞百出,狡辩当然可以随口就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在这干什么,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你再说一遍,这是谁的地盘?”钟楚寰这次竟然针锋相对。   “这是我的床,你出去,我要睡觉。”她又一次体验到了那股令她有些畏惧的寒意,觉得身下的床都开始冰凉。但她嘴里的挑衅丝毫没有因此停止,反而火上浇油。   “该上班了,还不清醒是吗?我帮你清醒。”钟楚寰一边说,一边连同毯子一起把她抱了起来。   白纨素双手被裹在毯子里,就像猫被套上了洗猫袋一样被他送到自己唇边。灼热的吻落在耳垂下方,她不知道是自己下意识的,还是被他的气息驱使而仰起头,雪白的脖子露了出来。这种无意识的迎合似乎更助长了他的气焰,一股令全身战栗的麻痒从那里散开,他一旦得手就没有止息的肆意妄为在她身上掀起了一阵一阵的风浪,冲击得意识一片空白。   短暂性的耳鸣消失后,不知不觉就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现在我管得着了吗?”钟楚寰身子向前微倾,白纨素也跟着倒回了床上,只不过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不过咫尺之遥。   她刚住进这栋房子在他床上放肆裸/睡时,他就曾经威胁过,床是他的,他随时可以“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了(慈悲流泪),你们呢 第26章 吻痕   白纨素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她内心好像一直对他冲动的一面有种罪恶的期待, 但这似乎来得有点太仓促,她还有些天然的紧张。   身体被他按住了。滚热的气流与麻痒难耐的滋味沿着脖子一路向下,先是到达颈窝,又攻陷了锁骨, 紧接着她衣服领口下方的交叉系带被拽开了, 他用手指一重一重地挑开,每敞开一点,他就再往下一分。   什么叫嘴硬身子软, 说的就是她。他的每一个吻好像都带着电,落下时都令她跟着战栗,控制着她的呼吸。   配合得很好,看样子很乖。两个对彼此并不太了解的人,意外地在这件事上很有默契。身体是不会说谎的,看来不用行动,根本就无法让她说出实话。   白纨素头脑一片空白。当冰川变成岩流,所过之处烧灼融化, 她感到躯壳空了,只有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 跳得越发激烈……   她张开手指, 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单。全身的皮肤早已被无尽的悸动所侵占,火热,只等一个出口。   他不会就这么进行下去,把早上变成晚上吧?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她的身体好像还不太方便。   “现在醒了吗?”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纨素朦胧睁开眼, 只觉得眼眶发热,眼前朦胧,心跳过速,这是只有高烧时才有的体验。   他刚刚主动停了,可她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就仿佛那一阵阵的电流还在。   看着她躺在床上衣衫有些凌乱,脸颊粉红、双眼迷茫,身上不听使唤的狼狈样子,他好像还流露出一丝丝满意。   “先教训你到这里。”钟楚寰也知道她今天还在生理期,因此并没有太出格,“再说我管不着你,我就管到底给你看看。”   他也不知道这么疯狂的话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怎么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但就是觉得说出来很痛快,看着她被温柔制服的样子,把她摁住,寸寸占据的感觉也很痛快,在那股奇妙的冲动驱使之下偏离了原本设定的轨迹,向危险而又甜美的深渊不断坠落。   还傍大款是吗?等你身体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纨素像一摊会喘气的棉花一样躺在床上良久,直到身上凉了,喘息平定下来,脑袋才恢复了清醒。   心里那股麻痒不堪的岩流还在不断充实,令她慵懒,饱睡一般不想动弹。她回味着刚才他冲动战胜理智的样子,也许从初次见面开始,她就想看他这副样子了。   就像海岸线上的礁石,对着海风招摇了许久,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狂风暴雨,将她彻底打湿。虽然狼狈,但是那股莫名的兴奋久久不散。   满溢之后的不满足感比起之前的膨胀来得更快,越来越空虚。   人总是得到的越多就越贪。   白纨素坐起身,双腿软绵绵的还没什么力气,刚才的心动与心悸感觉犹在。她走进盥洗室打开镜前灯,自己凌乱的影子映照在镜子上——她终于知道钟楚寰刚才那片刻流露的得意是什么意思了,脖子侧面有一小片紫红色,像花瓣一样。   是吻痕。   “让你傍大款。”她总算读懂了他嘴角那一抹满意,满意的一部分当然是针对他的“教育作品”。   她拉起半敞的衣领迅速遮住,咬住下唇,满脸通红。   ……这还怎么上班?   白纨素出现在餐厅的时候,钟楚寰已经换好了衣服,若无其事地在餐厅里做起了早餐。   她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钟楚寰把碟子放在她面前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穿了条黑连衣裙,纤细的脖子上系着条小丝巾。   这条连衣裙是带丝巾的,倒是聪明。不过你不是社会姐的声名远播吗?脖子上有个印子怎么了,不正是彰显身份么,怕什么。   白纨素半低着头,像被看穿了一样眼神懊恼而躲闪,脸还有些红。   她偷看了一眼钟楚寰,他穿得整整齐齐,收拾得干干净净,脸上还是那副寡淡的表情,就好像刚才放肆得不行的那个人不是他。   真是气人。白纨素吃着早餐,粉红的小脸鼓鼓的。   她今天换了双鞋,提前处理好昨天脚上的伤口,穿了一双搭配衣服颜色的短袜。   来到公司时,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涂亦潇刚在工位上吃过早餐,正拿着个镜子在补口红。   “每天都和老板同一时间上班,还挺巧的。”她虽然眼睛没看白纨素,周围的同事却都知道说的是那个新来的。   “我坐他车来的,奇怪吗?”白纨素淡淡回答一句,拉开椅子坐下。   涂亦潇尴尬又气愤地看了她一眼。承认老板亲自接送,这是公然把特殊待遇摆在了桌面上。   她又看一眼钟楚寰,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刚打开的电脑。   “赶紧工作去。”他这话显然是对白纨素说的。   白纨素拿起放在桌上的工卡、笔记本和签字笔,小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你不是我上司,什么都管得着吗?在公司里怎么不敢像在家里那样“管”了?怕了吧?……告诉你,吃人嘴软。   看着这爱捣鬼的小姑娘迈着轻快的脚步昂首挺胸离开工位的背影,钟楚寰的眉头又拧到了一起。   根本就不乖,看来管得还不够。   **********   白纨素在早晨开工之前来到前台,和前台的两个小姑娘先打了招呼,又进入接待大厅,把昨晚下班前没来得及收拾的烟灰缸和纸篓收拾整齐。   九点半到十点是弹性打卡时间,正是卫迅娱乐的大厅一天之中最繁忙的时候。过半的员工都带着一身的拖延症,踩着点前来打卡上班。   “帮我连一下董事长办公室。”   前台姑娘正忙着接电话,突然抬起头来,见一位穿着纯白西装、灰色衬衫,打红色领带,戴着墨镜,身材清瘦的先生正背着手站在前台跟前,黑发中略露出几缕白丝,看上去少说也有五十岁。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穿戴得像是安保人员或者秘书。   “对不起先生,访客登记请去接待大厅。”前台姑娘随手一指,那位白衣先生也不再啰嗦,信步便往接待室走去了。   “先生您好。”白纨素正坐在接待大厅门口,见这四个人来,随手将登记簿递了上去,“请先登记一下吧。”   “不必了。”他轻描淡写说了句,“我是魏总的熟人,见魏总从来都是免登记的。小刘,你给魏总打个电话,叫他派人来接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身边的年轻男士。那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拨通了魏璇的电话号码。而这位白衣先生却径直走进接待大厅,寻了个沙发坐下。   见魏璇免登记?而且他手机里还有魏璇的私人电话,这引起了白纨素的高度关注。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这就正是她要找的人。没想到她在这里等了两天,就等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紧随这四人进入了接待室,见白衣先生靠在大沙发中间坐着,另外两名西装男士坐在两侧,而打电话的男子则站在身后。   其中一名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见桌上有烟灰缸,取出一盒香烟分发给另外两人,却被白衣先生制止了:“我不喜欢烟味,别在我面前抽。”   男子点头致歉,收起烟,忙招呼白纨素:“小姑娘,给我们拿点喝的,别拿太次的。”   白纨素点头应下,先默默地把接待大厅里其他座位上的烟灰缸都给收拾了,又从冷柜里拿了瓶苏打水,给几位客人倒在贵宾专用的玻璃杯里。   她把水杯放在托盘里带上来,先在白衣先生面前放了一杯,又递给了左手边一位,接着是站着的,最后才给刚才递香烟的那个人。   那位戴墨镜的白衣先生不由得多看了这清秀白净的小姑娘一眼。在客人有站有坐的情况下仅凭一瞥,她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地位的微妙差别的?   端起杯子喝到十几块钱一瓶的苏打汽水时,他不由有了几分兴趣。莫非她有读心术?   “小姑娘怎么知道我想喝的既不是茶,也不是咖啡,而是苏打水啊。”   白纨素早已经在暗中观察着他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谈话的机会。   “先生,我们接待大厅的环境有些简陋。您一会还要会见我们大老板,穿的这身Armani Prive的高定西服万一溅上一点有颜色的水就不好了。”   看着这小姑娘容颜似水,说得轻描淡写、面不改色,似乎高定西服亦是寻常之物,看来她年纪不大,见的世面倒是不少,也很伶俐,懂得些察言观色。   “看你只是个小职员,刚毕业吧?你倒挺识货。”她显然说得不错,白衣先生咧开嘴笑了,“现在的年轻人啊,从小优生优养,一代比一代见的世面更广了。”   白纨素淡淡一笑便即收敛。这哪是见多识广,都是昨晚结合奢侈品宣传册利用手机做的功课。   其实她并不确定这身西服究竟是哪个品牌的高定,而是根据白衣先生手腕上露出的那只百达翡丽手表,在自己做过功课的范畴里判断的。   有句名言说:“看一个人的底牌,要看他的朋友。”   白纨素知道行政接待看似底层,也见不到老板,却能接触到很多老板的熟人朋友。   她决定从和魏璇有来往、关系亲近的人入手,就算一时接近不了他本人,也要把他这个人的底牌摸清。 第27章 独占欲   和这种大公司老板来往密切的人, 其身价与地位多半能与他相提并论,但现在的人都太会伪装了,一个人的身价和地位要通过什么来判断呢?   她一向善于洞察。自从偶然发现乔雅身上的衣服和魏璇的西服剪裁、质感差不多,明显区别于其他职员时, 就开始留意大公司里各人的着装打扮。   乔雅是公司高管, 之前又是知名律所的律师,她穿的衣服是奢侈品定制,戴的首饰是轻奢珠宝, 鞋也是七厘米以上的奢品细高跟。而公司其他职员比如沈溪,就算家里再有钱,穿衣打扮也不敢随意僭越老板,脚下的高跟鞋也不敢比上级还要高,这似乎是一种潜在的人情规则。   在新望百货的名表柜台前,柜员说过一句话:“判断男人的身价要看手腕上的手表。”这句话她留心记下了。   看着柜台里面的表,白纨素立即撸起了钟楚寰的袖子,马上迎来了他的嘴毒自嘲:“怎么样, 我贱吧?”   “先生戴的是我们这款劳力士的。”   白纨素往柜台里看了看,真有同款的, 十五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心。”   钟楚寰眉心一锁:戴块表也恶心?你想骂我, 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   “那那些大老板都得戴多贵的表啊。”   柜员笑了笑:“真陀飞轮,爱彼,还有我们这些私人订制,一般都过百万。按个人喜好可以包金,也可以镶钻, 大老板都喜欢与众不同的。”   ……   白纨素以前并不注意这些,也没留心过魏璇戴的是什么表,只对他那身西装有些印象。   这位白衣先生不光这身西服和手表价值不菲,全身的行头都透露着讲究,他似乎很注重“优雅”这个标签。   “我没见过世面,只见过我们大老板。”白纨素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魏璇身上引,“您跟我们大老板的气质很像,都很优雅,很有名人风度。”   “哈哈。”那位白衣先生又笑了,“你这样的小职员,见过魏总吗?”   “当然见过了,我就是魏总安排入职的。”白纨素回答得很是认真,“魏总是我见过最有气质和气势的老板了。您跟他的关系一定特别好吧?”   一句话恭维了两个人,白衣先生显然非常高兴,但却不言明:“你见过很多老板。”   他答非所问,应是对和魏璇的关系默认了。白纨素依旧不动声色:“是见过许多,但我只喜欢关注那种优雅又有大人物风范的大老板。”   “老板,魏总来电话了,他的人已经等在入口处,随时准备接您进去。”站在沙发后面的男子弯下腰小声汇报,白衣先生缓缓起身,对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笑笑:“这丫头有灵气,招待得很周到,我很满意。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说,我有的是钱。”   “那就请老板替我在魏总面前美言几句吧,最好能请魏总在部门里点名表扬我一下,以老板您和魏总这么好的关系不难吧?”   白衣先生望着她,见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明朗透彻,又仔细看了看她胸前的工牌,微微点了点头,却看不清墨镜下面究竟是什么神色。   这女孩不要钱也不要好处,只要公司董事长的点名表扬,要在部门扬眉吐气,还变相要魏总记住她的名字,确实是个聪明孩子。   这对魏璇来说只是一句话,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对他来说也不难。   “小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白纨素注视着他离开接待大厅,远远望去,等在公司刷卡口的是封龙,魏璇的那个司机。   **********   “老先生。”   白衣先生和三位男士随着封龙来到39层宽敞明亮的董事长办公室时,魏璇正坐在窗口的沙发上眺望远景,门开了,他便微笑着及时起了身。   这间办公室有着120度的全景窗,是整栋楼里视野最明朗的地方。从落地窗望下去,广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如同蚂蚁一般,大路上的车流缓缓前行,眼前的涩意与疲劳都会尽数洗去,心境也能跟着开阔起来。   魏璇还在落地窗边架了一台观景望远镜,无聊时便看看城市另一头的风光。   “许久没来了,魏总的办公室倒是越来越气派了。”那位“老先生”身后只跟了方才站在沙发后面的男子与坐在右手边的,递香烟的那一位他让封龙带去招待了。   “小徐是客,中午一起吃饭,我们这里的谈话就不要他参与了。”   “我这办公室算什么气派。您如此繁忙却还抽时间来见我,才因此蓬荜生辉。”魏璇拿起早已用茶香薰好的茶杯茶壶,亲手替他们三位倒了上好的热茶。   老先生哈哈大笑:“魏总的嘴可真甜,难怪楼下那个崇拜你的小丫头那么会说话。”   ……小丫头?在这栋楼里对他表示过崇拜的太多了。可话从第三个人嘴里说出来,还是令他心里升起几分得意。   他今天穿了一套浅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与这位老先生身上的纯白倒是相得益彰,优雅尽显。   “见面的时间定了。地方,还是你那老地方,准备准备吧。”老先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魏璇手里的动作突然顿了顿,茶不小心洒了出来。   他回过神,不慌不忙地拿过放在一边的手巾擦了擦,将茶倒掉,换了一个干净的杯子。   “上次老先生来问我,我曾说过对这客户的怀疑,建议您这次的生意坚决不要谈,您也认可了。”   老先生桀桀地笑了:“来不及了,东西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夜长梦多。”   魏璇点头会意:“现在东西在哪?”   “今天转移出去,我们那里的人我已经都支走了,不会有人发现。”老先生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反而露出一丝寒意,“不过我可等不了多少时间了,我们需要这笔钱。除了这个客户,没人出得起。他再三要求谈谈,我也考虑了你的话,但这次决定真的与他谈上一谈。”   “只是谈谈?”魏璇流转目光,见老先生点头:“只是谈谈,如果确有诚意,我们下次就‘签合同’。”   “如果是虚情假意呢?”   老先生陡然收敛了所有笑容,墨镜下似乎都渗出锐利的寒意来:“做生意都虚情假意的人,是没有做人的资格的。”   见他要拿茶杯,魏璇望着袅袅茶烟微微一笑,将放在盘子里、加热过的手巾连同盘子先递了上去:“老先生,记得随时净手。”   “呵呵,”他拿起手巾耸肩微笑,“谢谢魏总提醒,不过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我身边得力的人多,亲近的人也多,总有人替我去做事。不论是我的‘弟子’还是我的女人,都懂得仰视我,对我拳拳忠心。但是魏总,你只有一个人,不论办什么事都露在外面,连个可以信任、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太不安全了。”   魏璇默默听着,脸上只是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听我的劝,身边放一两个人,培养一两个你自己愿意信任的亲信,做事也就有了很多后路。身边人不必太聪明,但不要太过复杂,最重要的,是由衷地崇拜你。”擦过手,老先生端起茶杯,“你们公司一楼有个小女孩儿,好像对你很景仰,我对她很有兴趣。”   “哦?”这个话题魏璇听他提起过两次了,若不是心中有了什么想法,他应该不会再说第二次,“什么小女孩,能让老先生您认为很不一般?”   “一个姓白的女孩,她说她认识魏总。我看她很伶俐,也很懂得体贴人心。”老先生把茶杯送到了唇边,细细品尝,“你应该见见她。”   魏璇脸上笑意渐渐消融,神色也变得暗昧起来。   “白纨素。”   **********   “第一次参加部门例会,就赶上年中考评。”涂亦潇给白纨素发了一张考核参考量表,“虽然你刚刚入职,上半年并没有业绩,但也有给其他员工评分的资格。记住,这次考核你的评价不会影响任何人的年中评定,应该抱着学习的心态来向同事和前辈们吸取经验,知道了吧?”   “知道了。”白纨素站在会议桌桌尾的位置,接过涂亦潇递来的参考表格。午后的年中考评会议上,行政部的员工们进行集体年中述职,由同事、直属老板和随机任意三个部门的主管进行评分,以此决定上半年每个人的工作成绩。   老板的评价显然比同事分量要重,但这次行政部很不巧,抽到了法务部的新老板对他们做考评。   乔雅今天打扮得格外有气色,一身水红色半袖小西装、白色打底衫,以及米色的小高跟鞋,戴一对白珍珠耳环,头发还是烫得蓬松又飘逸。   她翘起红唇,特地冲着白纨素笑了笑。   钟楚寰正好抱着电脑和考核表格推门进来,看见乔雅,尤其是看见她正冲着那小姑娘笑,本来苍白的脸色更是不大自然。   乔雅身边的座位正好空着,也只有这个座位空着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下,没有接住乔雅递过来的眼神。   “各位老板,各位同事,今天由我们集团行政部门做年中集体述职……”涂亦潇刚说半句话,会议室的门就直接开了。   这谁啊,进门也不敲门?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几个职员看见推门进来的人,屁股顿时仿佛长了刺一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杨副总!”   “杨总。”钟楚寰和其他部门主管也起了身。乔雅与白纨素两个新来的只得跟着其他人的步调,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杨总是集团副总经理,主管商务、市场和媒体三大部门,靠手里的资源渠道进的集团,算是卫迅娱乐的业务骨干。   “行政部,谁是白纨素啊?”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坐在会议桌上最末一位新来的年轻人身上。   “是我。”白纨素低声应着,涂亦潇嘴角一抖:这丫头工作的地方哪能见得到大老板,大老板谁去接待室啊?八成是闯祸了,这下有她的好瞧。   谁知杨总进了门,先是冲着她亲切地笑了笑、打了招呼,又将一只礼品盒递给了白纨素:“魏总让我代表他在你们部门点名表彰一下你,工作认真负责、工作态度端正,给客户留下了良好印象。希望行政部的人都抱着学习的心态向我们新来的同事学习一下,取取经,争取把工作做得更好。”   在场的同事和主管都跟着鼓起掌来,有的是对新同事表示恭喜,有的明显在拍杨总的马屁。有两个行政部门的同事一边鼓掌一边憋不住笑了,杨总方才训示大家的话颇有集团高层腔调,这可是涂亦潇刚刚教训白纨素时所用的台词。   “大老板想抬举一个人,怎么不能抬举啊,真是见世面。”   涂亦潇抿着嘴,脸色发黑。   “谢谢杨总。”白纨素毫不客气地微笑着接下了那份来自魏璇的表彰礼物。看着她无论荣辱都波澜不惊,被集团董事长点名表扬也不曾喜形于色的样子,涂亦潇可真想泼她一杯冷水。   但在白纨素心里,这张考卷她才考了九十八分。她可是必须拿满分的人。   这并不算什么,魏璇还没有亲口表扬她呢。   杨总在众人的鼓掌欢送声中离开会议室之后,她轻轻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套类似集团客户回馈礼品的书写用品——精致的笔记本、钢笔和墨水,识货的都知道,这一套要上千元。   这刚入职的小姑娘做什么了,竟然能让魏总记住名字,还点名送了奖品?哪怕是主管,都免不了投去艳羡的目光。   只有钟楚寰冷冷盯着她,脸色很是难看。   **********   “看看人家,刚入职几天就被魏总表扬了呢。”   “说不定人家不用再参加咱们部门今年底的年终考评了,升上去都不是时间问题,就是看老板的心情罢了。”   “听说她特会讨好主管和老板,尤其是男老板。”   短短一个下午,白纨素在十楼就成了名人。   不过她在学校里就早已习惯了被人议论,在公司里对这种情形自然也是见怪不怪。   人一旦拥有了与其身份地位不相匹配的荣耀,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追捧,更多的是非议。这里面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她自己所在的行政部门。   “咱们一个个都恭喜她,她听不出来是嘲讽吗?”   “肯定听得出来,但人家把这个当光荣。脸皮真厚。”   白纨素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些毫无礼貌可言的冷嘲热讽,装好东西下了班。   “白天干嘛去了?”钟楚寰一下午都没跟她说半句话,坐进驾驶室第一句话就像审查。   “白天我一直在工作啊。”白纨素的回答没什么底气。她心里可能知道是为什么,但嘴上却必须强硬一点。   钟楚寰并没着急开车,而是缓慢地关门、扣安全带:“工作?什么工作。”   想起早上的“教训”,白纨素心口一软,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钟楚寰正神色淡然地坐在她身边,他那双深沉而又明朗的眼睛也正盯着她,看不透。也许他目光中的锐利都被右眼下方那颗雪白皮肤上的泪痣夺了去,使得他的脸上很难看得出情绪的高低起落,永远显得那么深沉。可分明在早上,他还像冰川融于岩流一样,与平常判若两人。   想起早晨的一幕,她仍会心跳加速。却尽量面不改色,保持镇定:“当然是接待公司的客人了。这不是你部门给我安排的工作吗?”   “接待了什么客人?”   “我接待什么客人又不能挑,这你也要管!”   “当然要管。这里还算公司,我有权要求你汇报工作。”   钟楚寰冷冷瞪了她一眼,眼神犀利的那一瞬让白纨素的小脸瞬间发烫,气焰也短了一秒。   那眼神她仿佛读出了精髓:告诉你,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哪里,我都要管。   对他所谓的管束,白纨素内心觉得又危险,又期待。分明是不准备托付信任的人,却又似乎想让他对自己送怀抱。她现在才知道信任可以收回,但已经投注在对方身上的心情是收不回的。   她又挫败又恼怒。输给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输给自己的欲望。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很难完成自己的计划。前提是这一切都不是阴谋。   白纨素转过明亮锐利的眼神直盯着他的脸,钟楚寰此时正与她针锋相对。   他们究竟是友还是敌?   “接待的当然是魏总的客人。”她说话越来越放肆,索性把“大款”魏璇挂在了嘴边。   钟楚寰总结得一针见血并十分难听:“讨好魏总的客人,让魏总点名表扬你顺便记住你,再让全公司都知道你是魏总的人,方便你再接近他,傍上你想傍的大款?”   白纨素冷笑一声仰起脸:“那又怎么样?我讨好大款,大款喜欢听呀。我可没有提什么要求,是魏总的客人对我赞不绝口,主动在魏总面前抬举我的。”   钟楚寰差点笑出了声:“魏总的大客户我都认识。你倒是说说,是哪个公司的大老板能这么看重你这样把对大款的衷心奉承挂在嘴边的小姑娘,方便我告诉魏总小心谈合作,因为他的公司可能朝不保夕了。”   “人家是魏总的朋友,私人关系。”她脸红并恼了,“一身的行头超过百万,哪像你,戴的手表就是人家的一个零头。”   喜欢钱就喜欢钱,为什么要损我?可见你喜欢的不是钱,你就喜欢损我。钟楚寰无力地笑了笑:“是吗?这么快就连魏总也看不上,移情别恋了?”   “当然不可能有魏总好了,魏总长得又帅又有男人味,还有钱。这个城里的哪个女孩子不想跟魏总发生点什么啊,但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白纨素故意左一个魏总右一个魏总,还把这位客人渲染得神秘莫测,“但你知道我今天接待的贵宾是魏总的什么人吗?是进出董事长办公室都不用登记的人,魏总的那个司机亲自到一楼接的他,这属于私人关系了吧?这位大老板你认识吗?”   有魏璇的私人联系方式、进出公司不用登记的特殊客户?不用说,下来接他的一定是魏璇的司机封龙。封龙只负责魏璇的私事,这个人和魏璇的确是私人关系,而且钟楚寰从没见过。   魏璇看似社会关系十分简单,极少跟人有私人往来,这似乎是个重要发现。他得马上告诉王帆。   “不认识。”钟楚寰的神情沉定下来,心中思绪暗涌。白纨素盯着他,以为他无话可说了,心里还有些痛快。   魏璇的私交他不认识,看来他们的关系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亲近。   他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返回了人民路。   “我饿了。”一路无话,白纨素也摸不清钟楚寰的心思到底在哪,反而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今晚吃什么?”   钟楚寰转过脸来,用冰雪一般的目光凝视着她:“你想吃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饭。我是你什么人吗?每天你连个娇都不撒,我就要给你做饭了。   念头一转,心里又是一把火:我要她撒娇做什么,我疯了?   是,是疯了。当初在她故意睡过的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就觉得多少有点不太正常了。   当时还觉得自己在和自己开玩笑,一定是单身太久了想得太多。她只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小姑娘,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   直到终于被莫名的情绪所驱使,把那条自以为不会迈过去的线撕得粉碎。   白纨素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那矜持里带着点恼的表情,原本算不上饿的肚子竟然也有点饿了……   她又像小动物一样吞了吞口水。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钟楚寰显然不是个话很多的人,更何况该说的在今天早晨已经说得很明白,可她这么聪明,故意装作不懂。   他把公文包丢在门口的柜子上,白纨素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抱起,肩背抵在门边的白墙上。   她的得寸进尺在他这里奏了效,让他冲动的一面再也掩饰不住。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那么自然而然还会有第三次。   她脖子一凉,丝巾上打的蝴蝶结被轻轻拽开,露出早上他落下的吻痕,那紫红色的印子依旧清晰夺目,映在她洁白的脖颈上楚楚可怜。   好吧,早上是莽撞了些。   “奖励我。”   他靠近她的脸,靠近到彼此呼吸的热度都可以清晰感觉到。   他要什么奖励,少女的吻吗?白纨素的脸一下子热透了。   钟楚寰的眼神停留在她那粉红得犯规的唇间,是这层意思。她微微垂下双眼,把头往前试着探了探,略显羞涩。   只是流露出了一点点想要的意思,她的双唇就被堵上了。她猛地睁大了眼,钟楚寰也看着她,那股撩人而温热的气息将她包围。   他没动,任由气息缠绕,直到彼此熟悉了对方的温度,女孩的肩膀渐渐放松,双眼缓缓闭合。   意料之中的甘甜味道。他闭上眼,把全部的精神集中在她身上,开始轻柔地试探。   她的手渐渐上行,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几次若即若离之后,少女双唇微启,近乎许可,近乎暗示。   他没有着急,只是点到即止。直到她变得柔软,变得火热。   呼吸的声音渐渐深重急促,起伏错乱。彻底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变得肆意而忘情,被拉长的夕阳余晖落在他的手指和她的腰肢之上,将年轻躯体之下满溢的晃动着的渴望与躁动勾勒得光影迷离。   无意识的拥抱越来越紧,就连心跳也已经同步。在一阵紧张的迷失过后,一切禁锢都被抛弃了。对彼此的渴求透过气息,透过身体,展露无疑,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入干涸已久的大地,彼此交融,渐行渐深。   从双重迷乱的喘/息声中听到了模糊不清的电话铃时,那铃声已不知响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本周榜单字数要求较多,更新一章肥的。 第28章 上瘾   白纨素睁开一双含满水色的眼, 看着他那染上了绯红、被自己弄得凌乱不堪的唇色,他放肆地喘息,眼神亦是迷离。   是她最喜欢看的,又冲动又青涩的一面呢。   他的声音好听, 动情忘我却在压抑的时候更好听。   钟楚寰也看着她被揉得像坠落的花瓣一样更娇艳的双唇, 认为表示怜惜的最佳方法,就是再更温柔地安慰一遍。   他靠近,她亦没有拒绝。   手机铃声兀自响个不停, 令人心烦意乱。   **********   “什么事?”钟楚寰站在盥洗台前一面用纸巾擦白纨素的口红,一面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王帆。给他打这么多次电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装作很耐心,其实不耐烦的“什么事”,就仿佛他王哥打的电话是骚扰一样。   “打扰你了?”王帆阴阳怪气,“不对,打扰你们了?”   他特地把那个“你们”压得很重。   是打扰了。刚才钟楚寰还是特地把小姑娘抱回她的卧室才回来接的电话,没哄满意她, 有些抱歉。   “有事说事。”   王帆顾不上先说这事,直接进入正题:“预测周六交易。你那边有什么动静?”   周六是休息日, 交易大概会选择在一个非常繁华、人流密集的场所, 警方很难布控。   “明白。”钟楚寰想起白纨素说的那位“客人”,心中一动,“今天魏璇见了一位客人,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私人关系。”   “什么人, 能打听到名字和信息吗?”   “不能。他进公司不用登记,由魏璇的私人司机兼保镖亲自下来接。”钟楚寰放低声音,“你找个借口调查一下。”   “重大线索!”王帆兴奋道,“我马上就派人去调取公司大厅的监控录像,你放心。这件事是谁汇报的,你的眼线?还能套取更多信息吗?”   钟楚寰犹豫片刻,沉下声来:“不能,她告诉我的。”   “她,是谁啊?”王帆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咱俩之间还藏着一个‘她’吗?”   “……”   “呵呵,害羞什么,你叫她什么?小可爱?小甜甜?今晚你找个理由哄她去,办完事后给我再仔细问问。”王帆终于狞笑着露出了真面目。   钟楚寰皱紧了眉:“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我告诉你,你既然喜欢,就动作快一点,抢在她接触魏璇之前把她变成你的女人,变成咱们自己人。放在外面破坏计划,你还要费心看着。”王帆看似不着边际地乱说着,但心里确很明白,“这么鲜嫩的小姑娘和你住在一起这么多天还什么都没发生,我都替你着急。你还算是男人吗?没放坏吧?回头她真的接触上魏璇了,成了我们的麻烦了,投鼠忌器听说过吗?……这是你王哥交给你的任务,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他心里有点乱。王帆其实说得对,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感情把他们绑定在一起。可互有隐瞒的感情是危险的,而他又不想为了所谓的任务利用感情,哪怕是顺水推舟。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却喜欢在钢丝上跳舞。   **********   西郊的清晨,淡淡的一股花香随着朝雾,流动在围绕着花园的林间。溪里庄园似乎还未从甜梦中苏醒,清冷的朝阳照进树荫,整座宅院仍以酣睡的姿态在呼吸之中静谧。   “我让你盯着的那个小姑娘,你给我注意了没有。”   近来夜间总有阴雨,丁老太太腿脚上的老毛病又犯了,走几步就要坐着歇歇,唉声叹气。   她手里把玩着一枚老式的机械怀表,金属表盖老旧却被摩挲得锃亮,上面镶嵌着一枚祖母绿。   封龙毕恭毕敬跟在她身后,见老太太坐下,便也缓步走上前去,立在沙发边。   “她没进咱们公司之前我一直跟着呢。在咱们公司里她就是个端茶倒水的,根本接触不到魏总,不值一提。”   “有没有跟丢过?”丁老太太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封龙的眼睛,他慌忙垂下眼睑。   想起中途曾经跟丢过的那一次,封龙言语略有迟疑:“她的腿受了伤,一直住在钟楚寰家,基本上……没走远过。”   “哼,”丁老太太一声冷笑,“我一向待你不薄,但愿事实能像你说的话那样,滴水不漏。”   封龙低眉颔首,沉默不再答言。   “我最近总是心慌、心悸,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离咱们家不远了。”丁老太太紧蹙双眉,封龙抬起眼睑,谨慎回道:“太太多虑了。一定是这天气闷热,又潮湿多雨,您应该在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多去树荫里散散步,驱一驱身上的燥意。”   “我这不是身上燥,是心里边燥。”丁老太太拄着拐杖缓缓起身,走到落地钟旁边的一只橱柜前面,打开雕花柜门,“这么多年了,钉子一直扎在心里,像火在烧。”   橱柜里露出一只相框,里面封着一张略有些褪色、却保存完好的老照片。   照片上年轻貌美的女人站在码头,只是衣衫装束略有些狼狈,手里牵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眼神茫然。   身后不远处泊着一条白色的小船,CE60。   丁老太太那仍旧光芒锐利的眼珠子在有些下垂的眼睑里面就像柴草当中不肯熄灭的火焰。她的眼神掠过照片上每一寸角角落落,以及每一个人的脸,似乎企图在这张图片里搜寻到什么未曾发现的东西。   船头拉船的黝黑青年、站在远处围观的妇女、穿白色短袖衬衫的男子、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壮年汉子,以及抱孩子的年轻女人和独自一人坐在码头边桩子上,戴金丝边眼镜、穿西装的年轻人。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戴眼镜的青年的脸上,变得晦涩、变得暗沉。   “‘船’上的人,到现在还活着几个?”丁老太太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出,回响之中略带颤抖。   眼前依稀出现一片灰暗浑浊的波涛,还有满天的淫雨。   那白色的船摇曳在高低起落的波浪之中,视野模糊一片,天空风雨交加。   “超载了,必须下去一个人!”站在船头的汉子全身被雨和浪潮打湿,但那一双犀利的眼穿透冰冷洒下的水,滚烫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身体,令被注视的人禁不住刺痛。   年轻的女人紧紧搂住怀中的孩子。   “小孩下去。”那被火淬过的刀一般的声音划过漆黑长夜,在骨膜边回荡震响。   女人喘着气,瞪着从船头走下来的男子,喉咙里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我和我儿子,我们可是买了票,才上的船……”   十岁的孩子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坐在前方怀抱婴儿的年轻女子微微回头,面露一丝惊恐之色。   “没人下船,大家都得死!”眼看着不断奔涌咆哮、涌进船身的海水,船头的汉子愤怒发狂,滚烫而又愤怒的声音像滚雷在暴雨中炸裂,除了这呼啸的声音,周围没有了人声,一片死寂。   小船在风雨中艰难挣扎,几乎用尽一切力气,也才只能前进一点点。   他走下船头,一个一个地扫过船上的所有人以及每一个角落。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正趴在船尾掌舵的男人双眼猩红,戴金丝边眼镜的青年蜷缩着身体,抿紧苍白的嘴唇。   “你,下去。”他冲着坐在女人对侧、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发话了。   那男人的雨衣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下巴和嘴唇。他的表情始终镇定,坐在靠近船尾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男人的影子很快消失在惊天的波涛之间。   无穷的风暴,涌入无尽的暗夜。   丁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未曾吐出:“是谁……‘他’到底是谁?!他还活着,他就在盯着我,在不远处一直盯着我……‘他’到底要干什么?!”   “太太,”封龙感到她的言语已经有些错乱,连忙打断道,“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只是杞人忧天。说不定只是谁的恶作剧而已,您不必太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还有谁知道这张照片和照片上的人,每年送给我一张,是想让我记着什么?……该记着的,我可以一直都记着呢。”   丁老太太手一抖,夹在相框后面的纸片哗啦一声掉落下来,雪片一样落了一地。   全部都是同样的照片。   丁老太太瞪着封龙,封龙不敢搭话,走过去将照片一一拾起。这些照片与相框里那张没有任何不同,只不过是相纸新旧的差别而已。   “您多虑了。”封龙从她手里取下相框,把那些照片一齐收纳到相框后面处理整齐,重新放进橱柜,“您身边就只有我们,魏总也从不接触不干不净的人。没有人一直盯着咱们,如果有事,早就有了。”   丁老太太喘了几口,摇摇晃晃回到沙发边坐下。封龙的话,她显然是不信的。   “我早说过,盯着咱们的人一直都有。说不定……”她把手中怀表背面的盖翻开——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发黄发旧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女子眉眼与丁老太太极为相似,只不过那时姿容正好,是珠圆玉润的一位美人。   美人端坐着,身后站着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华服夫妻,照片的中心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细细的鼻梁双眼皮,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这照片上有四个人,右下方却空着,好像缺少了谁。   丁老太太轻轻抚摸着这张照片,眉心深蹙,若有所思。   **********   夕阳快要沉入地平线时,千家万户渐渐灯火通明,住宅区的道路和人家都变得热闹起来。   房间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但却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   只有沙发上传来时快时慢的呼吸声,以及几不可闻的轻轻摩挲的声音。   白纨素的手指从钟楚寰的耳垂、脖子一路向下,划过肩膀,细细勾勒,从肋下直到脊背,又在那里缓缓移动,感受与试探。   印证自己看到的,猜到的,以及想象当中对方的触感,像漫不经心的探险一样探索。   他的手像揽着轻柔的花瓣一样放在她的腰间,温柔且越来越熟练。   自从那天亲吻过后,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变少了,气氛也变得更加微妙。   独处的时候,只要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手势,一次轻轻的触碰,都可以再触发一次新的尝试。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却上了瘾。   过量的温柔容易使人沦陷,不由自主想要更多,比如拥抱、以及更进一步的东西。   她躺着,他却与她始终有一点点距离。温度游走在沸点的边缘,令人难受。   少女的呼吸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沉。他们之间飘忽不定的空气令她发冷,对温暖越发本能地渴望,她的双手忍不住揽着他的腰,往自己的方向用力环抱。   她的力气真大……钟楚寰被她抱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抬起头睁开眼时,两人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了一起。   “……”   他们之间好像多了点什么,还撞疼了她。   白纨素顿时满脸通红。虽然之前拥抱亲吻的时候多少也有感觉到,但他总是有意避开的,因此并没这次感受得这么明明白白,甚至把她吓到了。   “你流氓!”她抬手就捶,小腿还抬起来乱踹。一只手捶,另一只手却还在他的腰上不曾撒手,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霸道?   “我怎么流氓了?”他紧紧皱起了眉。被她发现了有这样的想法,钟楚寰本来也有些局促。   我流氓?是你撩我,还不允许我有正常人的反应。   “松手。”他想起来。白纨素刚才踹了他,经过这么一折腾,姿势都有点不对了。   毕竟这是在沙发上,她还穿着轻薄的家居服……她柔软的腰肢动一动,都足以令他头晕失控。   白纨素脸色越发绯红,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第29章 交易   “白小姐, 您的快递。”   白纨素拿捏住了他火烧火燎的时候,门铃响了几次。   这正是送快递的时间。今天是周五,快递来得晚了点。   钟楚寰趁机起了身,落下一句:“去拿快递。”进了盥洗室。   白纨素整整衣服, 打开房门, 见快递员抱着一大堆盒子站在门口。   “都是我的?”她有些惊讶。   “都是您的,签收一下。”   她先拆开的是最小的盒子,里面装的是她新买的健身衣、护腕和关节固定带。   白纨素露出满意的微笑, 明天正好可以去一趟康元俱乐部了。   另外几个快递盒打开之后都是定制尺寸的衣服,入职前的周末钟楚寰带她在商城里买的。之前店员说过要等几天,没想到今天就到了。   顺手打开一个,盒子里装的正是白纨素看中的那套深蓝色搭配五分裤的小西装,她记得自己故意给钟楚寰挑了这套衣服,他还买了,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穿过。   她本以为他不会再给自己订这套跟他一模一样,好像情侣装的衣服。   刚刚消了火的脸又变得滚烫起来。   以接吻的姿势来看, 如果他们目前的关系足够明朗,他会是个好恋人。   只可惜, 两人贴得越近, 白纨素就越是肯定他们之间有秘密。这双重的秘密使得他们的关系仅止于此,并心知肚明。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关系,足够暗昧,足够令人着迷,也略带苦涩。   她并非不想探索他的隐秘, 她害怕真相揭开之时,他们无法再像现在这样还有片刻的温存。   白纨素打开楼梯间下面的衣帽储物柜,她记得钟楚寰把没有穿过的新衣服放在下层的双开门柜子里。   那个和她的衣服一模一样的盒子就安安静静放在柜子空荡荡的第一层格子里,她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打开,意外发现盒子里除了衣服,还躺着一叠用曲别针夹在一起的各种颜色的纸。   她把那叠纸张拿起来仔细数了数,是当天购买的所有衣物的票据和账单,一张也不少。   少女内衣的单据也在里面。   他买这些内衣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我送你。”   他没把这些东西拿给魏璇,全部都是自己付的钱?   怪不得她分明苦心积虑给魏璇留下了那么深的印象,但这些天魏璇都没能想起来她。也许她的一切情况,钟楚寰一句都没有向魏璇汇报过。   她本来还在纳闷。一般男人到了给一个女人慷慨花钱的地步说明已经对她有了兴趣。已经花过钱的女人,魏璇怎么会不记得?原来魏总给她的这钱,一直因为有人从中作梗,一分也没花出去啊。   白纨素盯着那叠纸张,眉间的阴影越来越深。楼上盥洗室的门打开了,钟楚寰换了浴袍走出卧室门:“什么快递?”   她迅速将盒子重新盖好。   “没什么,之前订的衣服到了。”白纨素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衣服收纳盒一件一件放进柜子,快递盒收拾好,堆在了门口。   “什么衣服?”钟楚寰仿佛漫不经心,“你不试试吗?”   “不要。”白纨素竖起了两道眉,“我不要穿给你看。”   她又生什么气了?钟楚寰莫名其妙地走到餐桌边,开始给她盛饭。   **********   “小白,刚复健就练得这么狠,当心拉伤。”   郭教练微笑着叉着腰,看着躺在健身器械上正咬牙切齿练得起劲的白纨素。   “我不怕,”白纨素憋着一股气,“我觉得我这几天体力下降了。”   “我倒觉得你气色好了。养伤期间,伙食不错吧?”   郭教练这一句话又让白纨素慌了:“教练,我胖了?!”   想起昨晚盛饭的时候他给她盛得都特别多,白纨素心里就来气。   钟楚寰那个人果然有阴谋。   “小白,”郭教练语重心长,“你太瘦了。你才休息了几天就这么大运动量,吃多少都胖不了啊。女孩子这么瘦可不容易找到男朋友。”   白纨素练完,从运动器械上坐起了身:“教练,今天我约了康哥,他怎么不在店里?我还专门给他带了他喜欢吃的花生米呢。”   大周末的正是热闹的时候,李康元不在俱乐部也不在酒吧,未免有些蹊跷。   “今天咱们俱乐部的大李过生日,康哥组了局,叫上老会员们唱歌吃饭去,所以没在店里。”   “他怎么放我鸽子?再说我也是老会员,出去玩都没叫我啊。”   白纨素一边用毛巾擦着汗珠、喝运动饮料一边失望叹气。   “都是些大老爷们,叫上你一个小姑娘可能不方便吧。”   “看不起人。”白纨素嘟囔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她在康元俱乐部这么多年了,很少见到李康元跟人私下喝酒、吃饭。而这里的老会员包括那个大李她都算熟络,放她的鸽子出去吃饭又不叫她,显然只把她当个小丫头片子,根本就没当她是个成年人,也没把她当哥们。   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是成熟的女人!   “教练,东西我给他留在柜台里了,等他回来,麻烦您和他说一声。”   白纨素跳下健身器,走进淋浴间洗了澡,在女更衣室更换了一身新衣服,正是昨天刚刚收到的那套带五分裤的小西装。   穿这套衣服背上自己那个简洁的黑色书包也不违和。除了胸前一朵百合花的胸针,定制店还送了另外两个:樱桃的和帆船的,白纨素一股脑别在了领子上。   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好像缺点气色,她从包里取出妆品,简单地修饰起了自己的脸。   早上钟楚寰说自己有事要出门一趟,让白纨素自己活动,反正她有这里的备用钥匙随时可以回来,有事可以打他的电话号码。   她有他的电话号码,之前刚刚住进他家的时候他就给她留过了。不过白纨素很好奇,自己的电话他到底存没存在手机里,如果存了,那么备注是什么?   趁他早上在洗澡,白纨素盯着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偷偷打了电话。   屏幕上出现了来电显示,备注名是“素素”。   脑海里突然跳出了钟楚寰叫她“素素”的画面,还是抱着她,在她耳边叫的。   他什么意思,怎么这么肉麻,这么腻?   她掐了电话,脸颊火热。回到房间,把他在自己手机里的备注名从“大款”改为了“流氓”。   看着镜子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脑子里却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和名字。   手机屏幕是空的,一上午都安安静静。白纨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义,都说不想穿给他看了,却在等他的消息。   “哟,小白今天约会去啊?”教练和那些油腔滑调的会员的夸奖她可不想听。   “约会,跟谁约会啊?又没人跟我穿情侣装。”   白纨素从前台李康元的糖罐里拿了根棒棒糖叼上,从酒吧后门出来,准备回一趟学校。穿过后街可以抵达学校南门,她还有些私人物品在宿舍里,今天正好来到附近,不妨进去取一趟。   康哥酒吧的后门只有老会员才知道走,连着一条僻静的小巷,两边都是低矮的民居。白纨素推开木质小门,恰好见到李康元的白色商务车停在巷子口,后备箱敞开着,他的摩托也停在一边。   这辆商务SUV和摩托车都是他的宝贝,平时出门换着开。而此刻两辆车都横在寂静无人的小巷路口处,仿佛随时可能有人开走。   刚才郭教练不是说康哥今天有事出门去了吗?他的宝贝车一辆都没动,看来人还没走,竟敢糊弄她耍她。   白纨素站在巷子中间噘着嘴盯着那辆车,嘴里的棒棒糖愤怒地来回转动。   **********   “大哥,这事兄弟们去办就行了。今天风险太大,他们已经是个中老手了,第一次交易,必然是虚晃一枪……”   巷子深处的小平房关着门,屋里窗帘紧闭,只点着一盏简陋的小灯。   这房子虽然有些古旧却颇为整洁。木质圆桌上铺着的浅蓝色格子桌布洗得干干净净,旧橱柜门上雕着精致的花纹、嵌着老式花玻璃,橱柜上立着银烛台,一看便知是件古董家具。   这间屋子的主人似乎还有些生活品位。   “而且听豺狼说了,有警察。”   “豺狼那小子,”站在桌子另一边的人冷冷一笑,“三不着调的,根本不是我们自己人。他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他的话能信?”   “宁可信其有。”他的话马上遭到了反驳,“你才消停了几年,这点警惕都没了?”   “我这个买主不亲自出现,他们不会信任。你们就在周边候着,一有风吹草动,就按照既定路线分散。”李康元正往手腕上缠绕带着一块精钢防护板的护腕。   “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也都是成家的人了。做事要多为老婆、孩子考虑,不要再冒这种危险。不像哥哥我,女人没了,孩子也没了,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哥,别这么说。”说话的正是康元俱乐部的老会员大李。“咱们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查清他的身份,给兄弟和咱们报仇雪恨吗?这是大家的事,当然应该大家一起上。”   “没错。”另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咬牙切齿,“报仇,可以徐徐图之。但绝不能畏首畏尾。”   “别鲁莽。”李康元面无表情地缠好护腕、把长卫衣的袖口拉下,“他这个人很狡猾,这次他肯定不会亲自出现。今天虽然极为关键,但旨在引蛇出洞。你们不用担心我,保护好自己。”   一时间小屋子里很是压抑,空气里藏有许多的不可说,凝固而沉重。   “走。”李康元抄起放在桌上的黑色棒球帽扣在头上,“小飞骑摩托在对面那条小街上接应,一公里外的小胡同里没监控。万一有事,我上你的摩托。大李,我的车你来开。”   其余几人纷纷听命行动起来,拿起了同款的白色棒球帽,推门鱼贯而出。   摩托车发出一阵轰鸣声疾驰而去。那辆用新买来的车牌调换过旧车牌的商务SUV缓缓开出了巷子口,车上的男人们都沉着声,一路无言。   车刚开上大路,后备箱里响起一声少女的轻咳。   车内的男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注视。只见白纨素的脑袋和一双明如晚星的眼睛从后排座位后面钻了出来,嘴里的棒棒糖棍一动一动,声音里带着三分恼怒的得意与两分清爽的娇憨:“康哥,老实交代吧。你今天是故意不带我,还是把我给忘了啊?”   “小白?她怎么在车上?”   不光是李康元,车上所有人都后背发毛,慌了。   车内一片死寂。 第30章 遇险   “别慌。”到底是李康元老练。行动出了意外情况, 不相干的人混上了车,他们得想办法把这事糊弄过去,顺便把她送下去,送到安全处。   “小白, 不是哥不带你玩。今天我有个老朋友来了, 临时要见见面。你又不认识,又是男人,带着你不方便。”   果然是那一套。李康元知道白纨素肯定不服气, 这个小白平时话不多,心里很是有主意,一个小丫头不把自己当姑娘,特别爱逞强。   “一会儿大李、老林带你去游艺厅先玩,我们见完朋友大家一起去唱KTV,好不好?”   “哥……”大李和老林两个人都皱起了眉,一齐看向李康元。   李康元还是想把他们甩掉,让他们安全, 为此不惜在他们身上挂个小姑娘。   但这在几个兄弟眼里,就是不把他们当哥们。   白纨素不答话。短短几分钟, 一向敏锐的她当然也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还有几分压抑。   李康元素来不是那种喜欢爽约的人,这种前言不搭后语、像哄小女孩似的解释她怎么会信?   她想起了柴良说过的话:李康元是某条道上金盆洗手出来的。馆里有几个老会员,曾经是他的“兄弟”……   虽然她相信李康元并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做坏事。但他身上有股江湖气,背后似乎也有不少的故事。   她可没有柴良那么好打听。她自己就是有秘密的人, 和李康元也算是投缘,也许他们都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来到这座城市,背后有着差不多的隐秘。   既然大家身上都有事,那么萍水相逢就应该心照不宣。看来今天还是不要添麻烦的好。   “知道了,康哥。”   **********   “刘队,发现了一个嫌疑车辆。”王帆穿着不起眼的POLO衫、戴个墨镜坐在车里,对着耳麦小声念叨,“白色的丰田SUV,车牌是前些天失窃的。”   “你们跟上。”耳机里传来命令,“市中心的商区那边现在有人还是没有?”   “商区商城那么多,结构那么复杂,今天客流量又那么大,咱们没有那么多人。”王帆皱眉道,“我安排了线人在乐派商城附近转悠,有情况会汇报给我。”   “线人的安全你要保证。你们能及时联络吗?”   “放心,让女同志跟着了。”王帆一边通话,一边透过车窗观察窗外的车流,“嫌疑车辆进入小顾蹲着的那条街了,咱们汇合。”   白色SUV右转弯,进入一条单向通行的整洁小街。穿过街道是中心城区的大路,大十字路口的东南角就是中心城区边缘的乐派娱|乐城。   这周到了第四天都没动静,按照王帆的推测,他们这些狡猾的老油条绝不会过早泄露交易信息,但至少提前一天会通知送货的马仔,布置任务。那么这周的第一个休息日就成为最有可能的交易日。   果然到了周五,蛰伏了一周的马仔便有了动静。一位“客人”交给了他一样东西,疑似车钥匙。   有车钥匙就会有车。这辆车就悄没声地停在马仔居住的出租屋附近,是一辆看起来极不起眼的黑色面包车。   车在市区兜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之后,进入了市中心商区。   在周六车流涌动的市中心附近追踪一辆车,这对于王帆他们来说是个有些复杂的任务,但却并不难。按以往的经验,交易的地点人越多越密集对他们就越有利,因此通往市中心的各大路口早就有人把控,一辆车也不会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而中心商区的乐派娱|乐城又是王帆重点监控的目标。乐派是魏璇的物业,同时也是卫迅娱乐传媒旗下的产业。里面开了KTV、游艺厅、影院、洗浴中心、会所、酒吧、餐饮这样的休闲一条龙,从中档到高档都有。   娱乐之城的常住民们早已习惯了多姿多彩的休闲生活。休息日的上午,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就已经陆续进入了这座喧嚣到五光十色的建筑,简直可以称得上门庭若市。   “老林,你们先带小白去游艺厅,我一会儿就来。”车停在乐派商城的马路对面,李康元给老林使了个眼色,老林将一只鼓囊囊、沉甸甸的旅行包丢到了他手里。   李康元从后视镜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什么可疑的人后开门下了车。   开车的大李和其余几个人忧心忡忡地交换过眼神,远远望去,李康元的那辆摩托已经停在了不远处的小吃店前面,小飞戴着白色的棒球帽,正在树下抽烟。车头正对着的方向就是摩托车准备撤退的小巷,周围行人正三两成群,慵懒地散步购物,一切似乎很安全。   “咱们也下车吧。”老林点头示意,其余两人也跳下了车,还有一人跟着大李留在了车上。   “王哥,有人下车了。”王帆安排在乐派娱|乐城高层的侦查员传来消息,“戴黑色棒球帽,一个人过了马路,提一个拉链旅行包,据我们观察包很沉,里面可能是钱。”   坐在车上的王帆摸了摸下巴:“其他人呢?就一个人交易?别看丢了。”   耳机里旋即又传来侦查员的低沉声音:“车上又有四个人下来了。三个戴白色棒球帽,还有一个小姑娘,棒球帽可能是他们的暗号。”   “小姑娘?”王帆身上一凛,顿时警惕起来,“不会是他们准备的人质吧?”   王帆的车停在乐派娱|乐城一侧的拐角处,看不到这辆商务车。   “刘队,马上通知其他人向乐派娱|乐城集合。”   李康元从侧门进入乐派娱|乐城时,在电梯间被人拍了肩。   “康哥,我不是不叫你来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他虽然警惕,却老练到处变不惊。回头一看来者正是柴良,今天他早上起来似乎没洗漱,一张脸风尘仆仆,眼镜也没擦……那鸡窝头乱的,简直堪比假发。   穿着一件破旧格子衬衣、长袖白色卫衣和邋邋遢遢的工装裤,更别提他那罗圈腿和佝偻肩,简直和乐派娱|乐城低调奢华的装修格格不入。   柴良的眉拧成一股麻绳:“我已经告诉你们,今天这儿有警……”   “嘘!”李康元做了个禁声的表情,立即面如铁色,“这儿没你的事,你出去!”   电梯门一开,李康元便进入了电梯,愣是用两道犀利的眼神把柴良挡在了门外。   柴良深叹一口气,盯着电梯显示面板看了许久,转身推开客梯间的门进入了商城一层。   李康元乘电梯来到三层餐饮区,四下环顾一番,都没发现戴着黑色棒球帽的人。   黑色棒球帽是双方碰头的暗号,而白色棒球帽则是李康元和兄弟们互相辨认的标志。卫生间门口行人匆匆,女卫生间还排着队;有几个年轻人躲在楼梯间门口抽烟,李康元细腻而深湛的眼神掠过每一个人的脸,都未看出什么端倪。   “目标在三楼卫生间附近停下了。”王帆的耳机里传来女同事的声音。   “知道了,”王帆吩咐道,“你们马上远离三楼,别暴露。”   “有新情况,”负责尾随黑色面包车的同事开始汇报信息,“嫌疑车辆黑色面包车进入娱|乐城地面停车场,停车场关闭了,我们进不去。”   王帆他们全程布控的那一辆黑色面包车进入地面车库之后,地面停车场的门口便亮起了“车位已满”的标志。   很明显,地面停车场的车位余量还有很多。这个所在面积不小且无法近距离监控,从娱乐|城上方根本看不清交易人员的体貌特征。停车场关闭,显然是早已安排好的。   “呵,魏璇倒是聪明。”王帆不得不暗中佩服,魏璇不出面,不留痕迹就办成了事,手段实在是高。   他打开了车门,车上的另外两名同事也心领神会跟着下了车:“准备行动吧。”   李康元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一小会,终于看到了那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   方脸,宽额,目光狠戾。他偷瞟了一眼李康元,两人仿佛心领神会一般,一前一后进入了男卫生间。   那男人在洗手台前假装洗手之际,李康元适时出现在他的身边,把手中提包小心翼翼放在了洗手台下他们两人之间。   男人丢过来一把车钥匙。   李康元漫不经心地拾起,将钥匙揣进裤兜里,假装在镜子前面整了整帽子,率先离开了卫生间。   “警察来了,交易停止。准备把手洗干净吧。”听筒里传来低沉的命令声,声音处理过,听上去干瘪僵硬。   站在楼梯间门口的几个年轻男子掐掉烟,四散而去。   王帆正站在商城一楼通向二楼的扶梯上,耳机里传来同事压抑却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王哥,人出来了,手里的包没了,目测交易成功。”   王帆尽量不加快脚步,面不改色却咬紧牙关。   尽管他已经算是久经沙场,但此时此刻心却跳得飞快,似乎有一股热流,就要从喉咙口随着剧烈的跳动涌出。   “小王,我心里有件事,一直都放不下。”   师父的声音似乎回响在耳边,当年他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他的脚步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前辈早已冰冷的热血,此时此刻在自己的身体里复苏了。   他明白,这就是血脉贲张的感觉。多少年了,他们等的恐怕就是这一刻。   “刘队,交易完成,申请马上实施抓捕。”   “货在哪儿?”   “应该就在地面停车场。”   “再等等,最好能人赃俱获。”   “刘队!地面停车场没有我们的人,现在不抓住机会,可能……”   耳机里传出几声沉吟,接着是段仅仅持续数秒,却看似漫长的寂静。   “行动。”   王帆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柳莺,抓捕开始了,你们马上撤离。”   **********   “收到。”站在三楼扶梯口栏杆边上,穿一件红色露肩紧身上衣,搭配火辣热裤,露着两条雪白大长腿的性|感女郎微翘双唇,妩媚一笑,挽起旁边的男士,“哎呀,平时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能拥有这么漂亮的男朋友,真是讽刺。”   站在她身边的钟楚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墨镜戴上。今天王帆出任务,这场最重要的抓捕他也来了。王帆的人手不够,安排了线人在目标建筑替他们盯梢,当然同时也派了人掩护。   柳莺是王帆的同事,女警官。为了掩人耳目,她今天打扮得很合时宜。   “听说你跟王哥关系不错。”在走向通往地下车库的客梯间的路上,柳莺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钟楚寰庆幸自己戴了墨镜,没露出什么尴尬。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说没有女朋友单身,但每天还要对着个姑娘又亲又抱,不光有这些,还会幻想那些。这确实像白纨素说的那样,属于流氓行为。   说她是女朋友,那也没经过她的同意。毕竟以她的善变任性和为所欲为,上一秒他们可以鱼水之欢,下一秒他就可能是鳏寡孤独。   娇纵,霸道。   算了,反正她也不在,她不在就由他自己说了算。   “……有女朋友。”   “噢。”柳莺一声失望叹息,“大周末的不陪女朋友来陪王哥抓人,万一被你女朋友知道了那后院还不起火啊。要知道现在的女朋友调查自己男朋友,一个个比我们警察还厉害。”   客梯间的消防通道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通向娱|乐城内部的门被突然撞开,吓得柳莺差点掏枪。   “什么情况!”   几个人影飞速冲出消防通道,朝扶梯方向奔去。   “拦住他们!”身后跟着五六个人,钟楚寰认得出并不是警察。   人群骚乱。   “走,我们走货梯。”钟楚寰足够冷静,他拉住了柳莺。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是绝对不能用枪的,危险系数太大。   柳莺咬了咬牙,把伸到枪套上的手缩了回来,虽然她知道楼下的抓捕可能出了变故,但没有指令,决不能擅自行动。   她紧蹙双眉。他们的布局天|衣无缝,到底是谁泄露了警方的行动?   交易双方的眼线很可能就藏在人群里,暴露自己和线人是十分危险的。   两人离开客梯间,直奔娱|乐城北侧的货梯间。   货梯间连通北侧的消防通道,没有空调加上日常总是用于运送厨余和废弃物,因此多少有股味道,一般人到了这里肯定会皱一皱鼻子,像她这样的女中豪杰自然不当一回事,这比起命案现场粘在衣服上三天洗不掉的尸臭要强得多了。   柳莺转头看了看钟楚寰,他面无表情,就好像鼻子失灵了。   看样子像是高人啊,见过大世面的。   “这什么味,怎么这么臭啊?!”柴良被白纨素拉着,一边飞跑一边大叫,“素素,我要吐了!”   “别贫了,你这么脏,你不臭吗?”白纨素一边死死拽着他飞跑,一边尖叫,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她虽然没少打架,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但在李康元的兄弟老林他们被人突然袭击的时候仍然惊得花容失色。   白纨素知道李康元此次的行动有隐秘,因此虽然好奇却选择了闭口不问,直到突然出现的几名男青年将老林他们打翻在地。   “那两个也是他们的人,别让他们跑了!”   白纨素反应敏捷,老林他们就罢了,他们有拳术防身,身强体壮。柴良这么个小身板,要是被李康元的仇人打上几下那还了得?她拉起柴良就跑,但那几个人竟然紧追不舍,追得她慌不择路。   “这丫头和臭小子,跑得真快。”后面有人边追边嘟囔。   白纨素跑得快她自己知道,但她有些纳闷的是柴良一个从来都不锻炼的人居然也能跟上。或许是逃命的本能超越了身体的潜能,柴良身轻如燕,跟着她从娱|乐城这头跑到那头,钻进了北侧的消防通道。   “我不臭,我是香的,不信你闻。”柴良突然停了脚步,把白纨素一把拉了回来。白纨素没刹住车,返身撞在他肩膀上,差点撞出了鼻血。   奇怪,一股微妙的香味。   “豺狼,你疯啦!”她半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咕咚咕咚一阵闷响,一条壮汉摔倒在楼梯口。   这人也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虽然倒了地,却很快一骨碌爬了起来,朝两人扑了上去。   柴良吓得抱起头哇哇大叫:“素素!”   白纨素当机立断,一拳就打在他腮帮子上,他又一次滚下了楼。   “臭小子,死丫头,还敢打我!”   男人倒地喝骂,后面的人三三两两已经追上来了。白纨素顾不上害怕,拽起柴良夺门而逃,冲进了四楼的客梯间,还顺手将门撞上。   追击者的身影紧随其后,柴良抬头一望,前方通向商场的走廊里堵截的人也到了,他们似乎无路可逃。只有一台货梯停在四楼,电梯指示灯闪亮,轿厢门正在关闭。   他面色一沉,眼底露出寒光。   “素素,你先跑!”   白纨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一把卷起。   柴良一个弱不禁风的眼镜男,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白纨素虽然身子娇小,却也是个成年人。却硬是在货梯门关闭之前被他精准无误地扔进了货梯里。   要不是货梯里刚好有乘客,她还撞到了乘客身上,乘客正好把她接住——她就要摔个狗吃屎了。   货梯外面响起一阵混乱的喊叫声。没等货梯门激发感应装置再次打开,一只纤纤玉手迅速按下了关门键,货梯开始下行。   白纨素鼻端涌进一股熟悉的味道。她觉得自己纤细的鼻梁骨很酸很麻,好像快要磕断了——短时间内被撞了两次,有些吃不消。   货梯里接住她的人稳稳地搂住她,刚才的紧张惊险被一股脑关在了门外,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她安全了。   “楼里有警察,很快就会解决,别害怕,小姑娘。”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轿厢中响起。   片刻回过神来,白纨素才发现自己抱着另外一个人——猛一抬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是个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不,情侣款衣服的人,露着长腿的那种。   尽管他戴着墨镜,但白纨素还是一眼辨认出了熟悉的下半张脸,毕竟她最近每天都在跟这下半张脸做无声的交流。   不过他旁边正站着一个风姿艳丽的女人,细腰、长腿、露肩装……身材火辣。   噢,他们还挽着手。   白纨素心里暗火翻涌,岩浆滚动。   她抬起一条胳膊去掀他的墨镜,掀到一半就撂下了,希望能把他的鼻梁骨砸两个坑。   不用看了,当她看到那颗泪痣,就知道是他,钟楚寰!   周末不是说有事吗?穿着跟我一起的情侣装,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约会别的女人。   你这花心的东西!   “这谁啊?”柳莺似乎看出了这小姑娘一脸愤怒的酸意,再看看她身上的衣服,仿佛明白了一大半,“你女朋友?”   “谁是他女朋友!”白纨素坏话冲口而出,“我们不认识。”   但是她忘了,此刻自己的脑袋还贴在他身上,他一只手正按着她的头,似乎是把她按在怀里了。   行了,这就鳏寡孤独了。真是尴尬。   任性、蛮横又不讲道理,这可正是女朋友的味道。柳莺立即松了手:“别误会小妹妹,今天我们开个同学Party,你男朋友借我用用,现在还你喽。”   当警察的,掩护手段当然不会太少。柳莺表演得比真的还自然,当然,他们也确实什么都没有。   “送你了,我不要了。”白纨素这话刚甩出口,她就后悔了。   脸还红了。   她自认为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人,除了在钟楚寰家,她口出恶言总是忍不住。现在张口闭口说着说着,就把他说成了她的、能随便送人的东西了。   柳莺可不吃她那套得寸进尺,论得寸进尺,女人都是差不多的:“你真不要啦?那归我了。”   电梯在地下一层停住,电梯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更一章王哥、李大哥和白西装老大,主线剧情还是要的,后面撒糖。   柴良也是双重身份,上帝视角掉马应该很快了 第31章 离他远点   离开卫生间, 李康元迅速挤进了一台人满为患的电梯。   他已经察觉情况不对。柴良说今天有警察来,但他并不慌,因为警察首先针对的一定会是卖家,他的目的就是借助危险, 拉对方下水。   A市公安的警力有多少, 李康元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心中有数。对于买家, 人赃俱获才有意义。   他今天大可以不必取货。以他的判断,这批“货”肯定不是真货,他给的钱,也只有表面一点才是真钱。   撤退的路线他已经安排好。交易成功,警方有一半的概率会按捺不住行动,他只要不取货而溜之大吉,陷入麻烦的就会是对方,他们可以看场好戏。   就算侥幸被他们逃脱——真正的接头人必是对手的心腹, 他已经把那张脸深深印在了脑海里。离摸到他的尾巴,已经不远了。   今天的目的达成, 该撤了。   李康元在二楼随着人流出了电梯轿厢, 发现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跟在身后。他若无其事地将头上的黑色棒球帽随手扣在路人头上,并戴上一副墨镜,一气呵成。   他身形矫捷,迅速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凭着多年养成的直觉,他感到那两个人也动了。只不过电梯间挤满了人, 他们的行动明显受阻,应该是警察,警察才会投鼠忌器。   李康元拉开一侧消防通道的门,身子一侧,倒伏在顺滑的楼梯栏杆上迅速滑下,直奔商城地下一层。   客梯间有两个消防通道,还有一扇门通向大厦另一侧。他们在这层只有两个人,如何兵分三路还是个问题。李康元要提防的是一楼,他们的大量警力肯定会安排在出入口严防死守。   他进入空无一人的地下一层车库,边走边脱下那件长袖卫衣,随手扔进了停在出入口附近的垃圾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头巾包上,改头换面,混进了地下一层空无一人的卫生间。   卫生间的窗户通向地下车库的天井,这里有一条偏僻的楼梯可以到达地面,神不知鬼不觉。   李康元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楼梯最后一级台阶,略微松了口气。小飞的车就停在马路斜对面,他趁着绿灯,小跑着奔向那辆摩托车。   当他走到路中央时,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冲出一辆转弯的卡车,飞速行驶,看见行人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猛踩油门。   李康元反应不及,猛然后退。但那辆车太快了,车子的阴影挡住视线的一瞬间,他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撞击得向前倒去,狠狠摔在路面上。   头被撞得生疼,耳边车轴摩擦的尖锐轰鸣与一阵污浊滚热的风呼啸而过,卡车迅速摆尾掉头,后轮继续向他碾来。李康元下意识地想要翻滚,倒在他身后的人反应更为敏捷,抱住他滚了三圈,车轮从身侧呼啸而过。   “豺狼,怎么是你!”   刚才在车轮下救人的正是柴良。李康元发现柴良身上穿的破旧工装裤被卡车刮破了,小腿上出了血,想必方才的情况凶险万分。   “康哥,对方要灭口,赶紧上车。”柴良一句话令李康元清醒万分。他拉着柴良顶着红灯迅速跑向马路对面,跳上小飞的那辆摩托。   摩托车终于消失在小巷深处。   **********   “素素,你现在在哪儿?”   在地下一层停车库,白纨素接到了程若云打来的电话,语气很是焦急。   “我在乐派娱|乐城地下停车场。”   “马上到地面上来,姐夫带你回家!”程若云的回音几近命令。   程若云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姐夫,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跟谁在一起?”程若云警惕发问,白纨素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瞪着她接电话的钟楚寰,小声掩饰:“……我一个人。”   “‘X’计划启动了。”程若云的声音很低很沉,却瞬间击中了白纨素的心。   虽然让她在意的那个“X”和警方的“嫌疑人X”是否是同一个人根本没有论证,但这个黑色的字母无疑让她不寒而栗。   想必程若云也和她一样,对这个字格外敏感。只要什么东西能和“X”牵扯在一起,就会引起高度警惕。   “楼上正在实施抓捕,‘庄家’的人潜伏得到处都是,制造混乱、掩护交易。你没事吧?”   程若云所说的“X计划”是一场顺藤摸瓜,抓出毒品交易背后“庄家”的大行动,他跟白纨素说过好多次了。   “庄家”就是指那个“嫌疑人X”。   白纨素是个聪明人,探案小说也看过不少,毕竟她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当爱德华那样的神探,也自认为有配得上当警察的嗅觉。   方才那场混乱对她而言突如其来,她也身临其中,回想起李康元和老林他们异常的举动……他们不会和“交易”有什么瓜葛吧?   还有柴良,这个人身上今天冒出来的疑点,简直跟爆炸一样多。   黑色和白色的棒球帽,感觉很像侦探小说里嫌疑人互相接应的暗号。   李康元说要“见一个朋友”,手里却提着个大旅行包,车上气氛怪异、压抑,这点她早已察觉到了。   “我没事。姐夫,人抓到了吗?”白纨素问这句话的时候悬着一口气。   “听朋友说,抓到了几个闹事起哄的,主要的还没抓到。现在商城还在布控抓捕的状态中,很危险。”程若云又拿出了兄长训话的权威,“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坏人?如果看见什么发现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警察或者跟姐夫,千万不要隐瞒。”   白纨素暗自松了口气。李康元没事就好。   他亦是身上有秘密的人。但以白纨素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个坏人。更何况他们是朋友,没有查清一切状况之前,她得一切先为朋友的安全考虑。   姑且不论李康元这样素来敦厚的人会不会做这种“交易”,白纨素当然认为他们的行动另有隐情。但如果他们真的是来“交易”的,这种交易极其危险。交易的一方被警方查知并追踪到,另一方说不定会对他们杀人灭口。   “姐夫,我没事……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一直在游艺厅玩呢。”白纨素心思飞速转动,紧紧皱眉,口吻却始终保持淡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程若云叹了一声:“不跟你卖关子了。朋友告诉我你正在商城……我先不问你怎么到这来的,你赶紧上来,跟姐夫走。”   以白纨素对他的了解,程若云的“朋友”,多半是指警察。这场行动动用了刑侦大队的刑警,这其中就有程若云的接头人。   白纨素警惕地偷看了一眼正站在不远处的钟楚寰。他也在接电话。   “姐夫,我正好碰到朋友了,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朋友?”程若云焦虑之中阴阳怪气起来,“什么朋友,那个姓钟的?离他远点!”   白纨素虽然自己也认为应该离他远点,但程若云这么说却是另外一回事,她的话锋马上就变了:“我朋友都是好人,我自己有判断能力,你别妄下断言。”   这丫头果然没听他的,跟他鬼混。姓钟的占便宜占到他程若云头上了,敢糟蹋他冰清玉洁的妹妹!   程若云勉强忍下心中的火气,拿她崇拜的警察来压她:“素素,姐夫的朋友都是警察,警察说的你别不信啊。一个不三不四的人,身份都是假的,满嘴谎话骗你的!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   又看不起她。白纨素心里火大,一双细眉拧成一股麻花绳:“我哪有那么容易被骗?是不是好人我自己看得清,也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不用姐夫操心。”   她索性挂了电话。白纨素猛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靠在地下车库柱子上打电话的钟楚寰。   她自认为是个脑子清醒的人,一码归一码,朋友的事暂且放下,现在该找钟楚寰算个账了。   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他坏不坏,这要由她来自己判断。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背后有什么事情,那都只是一种“可能”。至少在他们发生点什么不可言喻的事情的时候……他是个温柔的人。   她心里也承认,自己渴望这种带刺的温柔。因此也任由直觉牵着走,在还没撕开他的真面目之前,选择不相信程若云的话,把这些事姑且放在了一边。   比起程若云说的身份造假、背后有事,她更在意的是他穿着跟自己一套的情侣装,谎称自己出去办事,最后被她撞见挎着个性感长腿美女逛娱|乐城。   还同学聚会。什么同学聚会一大早举行、中午就散啊?满嘴谎言。   他说出门办事,办的是什么事?办的原来是穿着属于她的衣服,跟别人游娱|乐城的这种事。   要不是被她碰巧遇到,他回家是不是又会洗洗干净,装作没事人一样搂着她做不可言喻的事啊?   程若云说得对,他是坏人,混蛋。   那女人见她一张小脸气得鼓囊囊的,挥了挥手,扭着腰便走了,态度很是随便。   白纨素心中愤怒且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  姐夫真是位心焦的老父亲。 第32章 偷情   “‘X’计划, 这次没成功。”车库另一边的柱子下面,钟楚寰的听筒里正传来王帆的声音,“‘庄家’事先知道了我们的部署,完全知道了。”   王帆的语气听上去咬牙切齿, 这是切齿的失望, 也是切骨的恨。   “我就纳闷,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是谁泄露了行动计划?!”   “跟丢了?”钟楚寰感到诧异。以王帆的手速和腿速, 不应该啊。   “买方只有一个人接头。他知道有风险,因此没有提‘货’。逃跑路线设定得很好,不过我们的重点不在买方,而在‘庄家’。”   “不错,‘庄家’的人抓到了吗?”   “人是抓到了几个,但看上去都是雇来的打手,给几条烟就干活的那种,一问摇头三不知。”王帆懊恼, “接头人早有准备。从我们布控不了的地面停车场进入大厦,离开时化妆, 全程没有留下清晰的影像。他们对我们的布局了如指掌。”   钟楚寰皱起了眉:“……奇怪。”   “X计划”筹备良久, 但是是交易前夜才正式启动的。就像王帆说的一样,这么短的时间内泄露得这么干净,根本不可能。   除非对方对他们的路数十分了解。这是个老对手,但为何他们一直摸不到他,一直在和一团空气打太极拳?   “他们为了防止买方被抓泄露秘密, 还想在大路上制造车祸,对买方进行灭口,心狠手辣。一方面殴打买方的人,防止他们互相掩护成功;另一方面制造混乱,混淆我们的视听,方便‘庄家’真正的接头人离开现场。”王帆情绪激动,“买方也很狡猾,事先安排了身手敏捷的一个保镖……不瞒你说,那个人真是绝了,降龙十八掌,啪啪啪啪……”   “……说主题。”钟楚寰听见听筒里有车子鸣笛的声音,就知道王帆已经上了车,楼上的行动被宣告告一段落了。   “反正‘庄家’安排的打手都被他一个人打了,所以全被我们抓了。”   看来买卖双方都非凡类。钟楚寰可以想象得到现场那混乱不堪的场面,以及横在王帆他们面前天堑一样的抓捕难度……   “但是买家和接头人都没找着。在我们还没追上的时候,行踪就已经被他们知道了,‘庄家’就像开了天眼一样,这实在是见了鬼了!”   不用王帆提醒,他都知道魏璇这栋大楼肯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一切似乎都为“庄家”行了方便,而警方的行动当然不能提前一晚告诉任何人,所谓天时地利,对手确实非常聪明。   “你刚才说车祸灭口,那辆车,你们追上了吗?”   “抓到了。其余的人我们会派人继续追踪,这座大厦也会再盯两天。”王帆冷哼一声,“这是唯一的线索,今天回去好好调查。”   钟楚寰听得出他虽然口吻轻松,但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X计划”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并没可能那么快结束。第一次行动,这样的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这场行动王帆的收获并不算太大,还很可能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摸到这位“嫌疑人X”,怕是要大海捞针。   一场迷雾的尽头刚刚出现的晨光,又一次被阴云遮去。   “我明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调查的,你尽管说。”   这还是钟楚寰第一次慷慨地提出主动调查信息。自从成为王帆的线人,他还从没这么大方过。   “你那个小姑娘也在现场。和疑似买方的人在一起。”   王帆说得淡定,钟楚寰却面色一凉。   “疑似买方?”钟楚寰的眉头皱得更深,“都是些什么人,你们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买方?”   王帆解释道:“真正参与交易的只有一人。这些人像是打掩护的,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行为,我们现在就算查到了也不能询问,以免再次打草惊蛇。”   “明白。”   白纨素和交易中的人有来往?这他怎么不知道?   只不过她身上一向都有很多秘密,自己什么都不清楚也很正常。她是警方另一个线人程若云的妹妹,有程若云看管,应该不至于做危险的事。   “你放心,你女人的底细我们很熟,身上应该没什么事。我已经叫刑侦的通知程若云把她带走了,别跟这案子有什么牵扯,对小姑娘影响不好。”王帆对女孩子倒是一万个贴心,“考虑到顺藤摸瓜的可能性,你上床去给我套一套话,套些线索出来。”   “去哪儿套话?”钟楚寰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回是王帆把电话挂了,一阵忙音。   钟楚寰收起电话,转头看了看,白纨素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王帆的同事不是要程若云带她走了吗?她怎么还没走。   “你要跟我走?”他自己问出这话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你不方便?”白纨素如寒霜一般的目光凝视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目光里有一股子酸劲,像针正在扎他的心,这姑娘又怎么了?   “没有。”钟楚寰摁下车锁键,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他还没拷问她哪儿认识的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把自己往危险的地方带。在街上打架喝酒习惯了,还以为这只是酷和帅?刚才经历的是什么,她自己恐怕完全都不清楚吧?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疯丫头。   刚才在货梯里遇到她的时候,他虽然面不改色,但心跳得飞快。   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他也害怕被她发觉。   傍大款,撩魏璇,掺合交易。什么地方有地|雷,她就在什么地方跳舞。   正好王帆让他套话,他不如现在就问。   “你来这干嘛?”   虽然王帆让他盯着并且保护白纨素,他起先可并不认为自己有这项义务。但现在心思却莫名和程若云差不多了,希望她相信警察,别再冒什么危险。   她爱钱没问题,他有。   “我跟朋友来玩的。你来这又干嘛?”这小姑娘很懂得掩耳盗铃、避重就轻。   钟楚寰的脑子可不糊涂。他置若罔闻,继续拷问:“什么朋友。”   “我交什么朋友你也要管?喝酒随便认识的朋友,名字我都不知道,不可以?”   钟楚寰的眉心裂了一道冰沟。他发现她不讲起道理来,自己的确无言以对。   “不可以。”钟楚寰有些心急,说了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有些不可思议的话,“你跟什么人来往应该让我知道。”   “凭什么呀?就凭你是我老板,我连私生活也要向你汇报?”   确实不凭什么,就凭他们接过吻?   但她对他的无理要求,远远比一个合作愉快的接吻伙伴要高吧。   “我是你老板吗?”钟楚寰斜了她一眼,“老板能随便送人吗。”   白纨素一句话憋在喉咙里,身体滚烫,脸如火烧。   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一句更尴尬的:“刚那个女人是谁?”   哦,原来这才是她的重点,她酸了。   ——“什么男朋友,我们不认识。”   ——“我不要了,送你了。”   钟楚寰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这算什么,算查岗吗?查自己老板的岗,还是查男朋友的?   刚柳莺也说了,“现在的女朋友可厉害了。”   “你笑什么?”他笑了,她可真的生气了。   “是同学,同学聚会。”他双目微闭,默默接受了她的查岗。   柳莺编的谎话漏洞百出,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他不想对她撒谎,但这事是绝不能说的,也只有在心里抱歉了。   “什么同学聚会,一大早聚会,中午就散了?”偏她还这么鬼精灵。   “吃饭,不行吗?”   “不行,我不信。吃什么了?”她花样百出,“现在吐出来给我看看。”   她的无理取闹,他当然无可作答。首先,他不想再继续骗她,其次,她有点可爱。   可爱到他想抱,现在。   她这张嘴,既掏不出真话来,也说不出甜的,那还不如不要说话。只有被堵上的时候,才能冒出甜味。   白纨素突然被他钳在臂弯里,吓了一跳。   钟楚寰从她那里刚刚学会了无章法、无逻辑和无理取闹,觉得也应该用在她身上一下试试看,说不定自己就可以暂时对她为所欲为。   “我说完了,该你了。你跟什么朋友在一起,干什么来了?”   白纨素也被他问住了。一双明眸闪烁地盯着他,嘴唇微动了动。   两个互相怀抱秘密的人,针锋相对,斗智斗勇,却又暧昧纠缠。   “不说是吗?那我自己从你嘴里找了。”他盯着她,伴随着呼吸渐渐加快,威胁着。   这样的套话战略不知该算失误还是成功。白纨素一脸“你来找啊”挑衅的表情,上半张脸愤怒,下半张脸脸红。   虽然有冲动,但他尽量控制着,不想太心急。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秘密,还要周旋。也许她做得到不受控制,得寸进尺后依然我行我素,但他恐怕很难做到。他担心一旦越过了某条线,就会越要越多,把她圈牢,把她从一重危险带进另一重危险。   可是,她太聪明。   她什么都不说,只等着他来要。索取是需要代价的,付出理智作为代价。在被吻住的一刹那,她闭上了眼睛。   滚烫的唇,火热的身体,被揉乱的衣服,还有渐渐涣散的精神。   她的嘴里没有实话,只有本能的回音,告诉他深入,再深入。倒是两个喘不过气来的人,再一次在彼此探索之中陷入脸红心热的沉默。   “素素!你在吗?”远处有人声传来,寂静温热的空气像水面落下的石头,被打乱。   白纨素猛地睁开双眼,整个身子僵硬慌张起来。   “是我姐夫!”   身上的火全熄了。   程若云被挂了电话之后靠路边停了车,竟然按照白纨素所说的地点亲自来到了地下车库。   她迅速清醒过来。拥抱亲吻就不必说了,光看他们身上穿的情侣装,就足以让程若云气弯了腰,把她抓走。   白纨素像早恋被抓包的不良少女一样,拉着钟楚寰跑向了他的车。车门锁正好已经开了,她本准备打开副驾驶,但意识到从挡风玻璃还是可以看到人,便转而拉开了后座车门,一个箭步钻了上去。   “你也上来!”她喘着气。   钟楚寰知道白纨素在“姐夫”程若云的照顾下长大。要管束她这样一个心眼比蜂窝还要多的女孩子,程若云恐怕很是操心。   白纨素的确是缺乏约束的野姑娘,主意比天大。他其实能理解程若云,如果他是程若云,看见自己费心照顾大的妹妹在“做坏事”,也一定会气得面目全非。只可惜他现在是“共犯”,只能跟她上同一条船。   钟楚寰上了车,关上车门,无奈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白纨素。她正警惕地朝车外张望,程若云当过警察,他的眼睛很尖。   “趴下,趴下!他来了!”白纨素一把把书包摘掉扔在脚边,一骨碌倒在车后座上,并且要钟楚寰也跟着她隐蔽。   “快点!”她拽了一把。   程若云的确来了,就在他们刚才还站着的地方四下张望,叫着白纨素的名字。   钟楚寰只得跟着趴下,内心有些啼笑皆非。他又不是中学生,为什么要陪她像躲避家长抓早恋一样躲避她的姐夫?可看她紧张万分的那副样子,简直就像受惊的小鸟,又觉得可爱且好笑。   身体接近,呼吸相闻。程若云离车子越来越近,白纨素越发紧张,一双眼睛睁大,不停转动。   钟楚寰把她抱住,让她埋进自己怀里,屏住呼吸。   随着车外的声音逐渐远去,车里恢复一片寂静。   方才的情境不算惊险,却有种微妙的偷情一般的刺激感。确认安全之后,她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睁开明澈的眼睛看着他。   可能是因为刚经历过紧张,她的眼睛如湖水微波,里面有亮晶晶的东西正在摇曳。   心跳的节奏相同。   她的手仿佛无意识地摸上了他的脸,他像会意一样俯下身。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刚刚被吹熄的火焰,又再一次迅速点燃,而且紧张过后才越发不可收拾。突然放松的心弦和密封的狭小空间带来的是更为混乱的失控,他把她揉进怀里,彻底揉乱。   他温热的气息在她唇间彻底错乱,她的放纵任性将他拉下深渊,这急促的呼吸毫无章法,一路沿着耳垂向下,继而到达肩膀,腰际,甚至小腿。一阵一阵的电流让她全身冰凉,血液滚烫。   一阵狂风暴雨过去,当她略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后一些遮掩。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衬衫衣扣完全敞开,她想象过的,想看的,完全暴露在她的面前。   钟楚寰从她身上抬起头来,看着她神志模糊,胸口清晰起伏,身体微微颤抖的样子,有点被惊讶到。   他刚才做什么了?他们过火了。   他想起身,却听到她不乐意的声音,滚烫的小手伸到他的后腰。   自己点的火自己收拾。钟楚寰顺从她,低下头在嘴上哄她。但是肌肤相触,那股麻痒又怪异的感觉,令人迅速失控。   他虽然尽力地支撑着,但她身上的热流仿佛有着磁力一般,借着重力将他牵引。配合着呼吸的节奏,她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安。   她的手搭在对方腰上,手臂渐渐收紧。听到他深藏在气息里压抑不已的声音,随着她的投入、他的深入,按住她手腕的手抓得越来越紧,直到她感觉身体随着他呼吸的节律,开始轻微地晃动。   这是过分投入而无意识的举动。她心率收紧,耳朵嗡鸣,紧张之中带有一丝丝畅快的得意。   他彻底失控,用本能承认了。他想更进一步,他想要她。   他应该发现她已经准备好了,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不多。只要再动动手,就可以彻底发现她平时的口嫌心直,然后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但是他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将她抓紧抱紧,尽量克制这如同潮水一般袭来的冲动。   她开始忍不住想挣脱,身上燥热难耐,但却动弹不得。   女孩子身体的躁动令他更加不安,只有将她抓得更紧。在对抗中难舍难分地缠绕在一起,仿佛游走在黑暗悬崖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一阵抵死纠缠之后,她像没了力气一般突然松了手。   钟楚寰猛然起身,急促喘着气,看着面前的少女双目失焦,不停喘息,细白的脖子和胸前除了点点粉红色的印记,都是汗水。   她纤细的手腕被攥出了红痕,刺眼夺目。   他立即把她的手腕拾起,想看看有没有伤。她的手臂软绵无力,就像被玩弄坏了的洋娃娃,他慌忙替她系起了衬衫上的扣子,她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那一阵的潮热彻底消失之后,人也清醒了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无所知,只有这混乱的结局和一阵不真实的耳鸣声让他失了神。   除了心神错乱,还有自责和懊恼。   他竟然在她身上发泄了欲|望。   姑且算是自己可恨,抵抗不了这女孩子身上致命的引诱,而且还再三疯狂地允许自己步步深入,对她得寸进尺。可她呢?他要的实话,她一句都没准备说。   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进一步,应该适可而止。每一次有冲动,他都会尽量忍住,自己去解决掉。   但是他逐渐知道这毫无意义。他们一起落下深渊是迟早的事,如果现在不停手的话。   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连恋人也算不上。两人之间这么多的秘密,可恋人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坦诚,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床异梦。   他自己也被弄得凌乱不堪。衣襟敞开,身上都是不知道怎么留下的印子。   她真是只小野兽。 第33章 唇语   钟楚寰替她穿好衣服, 把外套留在她身上回到了驾驶座。   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弄脏了,穿着很难受,只能马上开车回家。   白纨素一路躺在后座上安安静静,似乎在小憩。钟楚寰也没再说话, 任由她休息。   而白纨素却将脸转向座位里侧, 空虚而怅然,心里还有点窝火。   刚才那些算什么?   他应该知道自己生理期结束了,毕竟她就剩下那么一点遮挡, 他也能感觉到。然而最终却连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   还有什么比女孩子好不容易拿出来的真心更难以启齿的?   不想要、不想占有、保持理智,为什么还要假装出一副被她吸引到的样子,却在最后该疯狂的时候望而却步。   就算到了这个失去理智的地步,他对她依然有所保留。   是不是实际上不喜欢她。   因此才不想对她做任何表示?   车子停了,钟楚寰打开后座车门,见白纨素还躺着不肯起身,只得叫了声:“到了,下车吧。”   “我走不动。”   “你怎么了?”他皱了皱眉, 钻进车厢,低头看着白纨素。她的脸冲着座位里侧, 眼眶微红, 无精打采。   弄坏了?钟楚寰是觉得她的身体过于娇小纤细了一点……对于自己来说。他们之间还是有一些体型上的差距的。   但刚才毕竟什么实质的都没做啊,怎么可能下不了地了。   “腰折了,腿断了。”   她又生气了。钟楚寰把她连自己的衣服一裹抱起来,白纨素立马腰也好了,腿也好了, 拳打脚踢:“不要你碰!你走开,走开!”   是刚才的举动太出格,冒犯她了吧。   “……对不起,以后不动你了。”他下意识地安抚道歉。但这无意中更为亲热的举动,却令她更加懊恼。   白纨素被浇了个透心凉,眉头紧皱,眼圈更热更红。   她要的是这句话吗?   “走开,我自己会走。”她推开他,拽起背包进了门。   在这小姑娘的反复无常里转弯,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彻底乱了。   **********   “今晚或者明天有空吗?出来一趟,帮我看个东西。”   王帆打来电话的时候,钟楚寰刚洗完澡。他在浴室里狠狠地洗了一个多小时,出来后发现楼下客房的门紧闭着,白纨素把自己关进房间不出来了。   “什么东西,你们市局人才济济看不了?”他皱起眉,“实在不行,你去市公安大学找刑事犯罪研究中心,那里边有的是神仙。”   “哥,”王帆苦笑,“别人行,我就不找你了。你改头换面,总不能连本事也给戒了吧?把这些都戒了,你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啊?兄弟这回死了,破一次例吧。”   听他声音嘶哑且疲惫不堪,可见昨晚没怎么睡,抽了一晚上烟不说,今天回到局里也在马不停蹄研究案子,他不甘心。   “案子找不到头绪,说明时候没到,先放一放。”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新衣,扔在床上。   听见外面的关门声,白纨素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悄悄打开房门,整个房间正笼罩在渐渐降临的暮色之中,静悄悄。   餐桌上放着食物罩,餐厅里飘着一股食物的香味。   有肉香,还有甜玉米的香味。   闻到这股味道她肚子就饿了。怒气冲冲地盯着餐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谁要吃,阴谋、收买!她把门猛地一关,扑回了床上。   钟楚寰出门后没开车,打了辆车来到了和王帆约好的市公安大学。   王帆站在研究中心门口,看上去有些憔悴。“X计划”他筹备已久,志在必得。第一次行动没有获得成功,他也难免焦虑自责。   “让你帮我问的事儿,有结果了吗?”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钟楚寰知道他着急了,但总不能因为着急,脑子都乱了吧?   “哪有那么快。”想起白天的事,他迟疑了片刻,“问不出来,她不肯说。”   “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天都黑了!不肯说?”王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肯说就罚她呀。”   “这怎么罚?”钟楚寰知道他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了,“我可告诉你,暴力取证是违法的。”   “嘴硬你就想办法弄软啊。这可是你自己的小甜甜,别告诉我,”王帆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甜甜一撒娇,投降的是你。”   “你要让我看的东西呢?”钟楚寰冷着脸穿过研究中心的全自动门,一股空调的凉意扑面而来。   “二楼多媒体。”王帆率先走向大厅中心的扶梯,“研究中心的门,你是不是很久都没进来过了?怀念吗?”   钟楚寰一言不发跟着他上了扶梯,抬头环顾。这里还是一如既往整洁极简,暗调的装修,富有科技感的走廊和内饰,研究室一尘不染,放着最先进的器材设备。   今天周末,楼里并没有多少人。王帆借了二楼的一间小多媒体室,打开房门却没有开灯,借着昏暗的光打开投影机的电源,把手里的磁盘插在设备主机上,又从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兜里掏出他那个电话号码本和一支破中性笔摊开码好,放在投影仪正对面的座位上。   “干嘛,叫我写检查?”钟楚寰拉开椅子坐下。   投影仪开启,王帆打开了一段模糊的视频。   这台设备有视频优化的功能,可以把一般设备上模糊不清的视频处理得更清晰。尤其是针对高速、动态的影像,只不过加工处理过的视频虽然变得很清楚,却很难成为定案的依据。   王帆他们只能根据视频里找出来的蛛丝马迹,再寻找新的线索。   “看完了吗?”视频刚播放了一半,王帆就忙不迭问。   “你以为我是电子眼啊?”   王帆播放的是一段道路摄像头拍下的车祸视频,一位正常快速穿过马路的行人险些被撞,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人飞跑而上,将其救下。   “这个人身手不错。”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降龙十八掌。”王帆比划了几下,钟楚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就是他啊。那跟‘庄家’接头的那个买家就是过马路的行人了,肇事车辆是‘庄家’安排的?”   “是的,现在车子被我们扣住了。”   “不出意外,车上的人和你们抓的那些一样,拿钱办事,什么都不知道。”   “聪明。”王帆打了个响指,“你看出什么了吗?”   钟楚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想让我看什么?你想从这段视频里得到什么。”   王帆抹了一把脸:“说真的,我也没有头绪。但商场的摄像头,买卖双方都没有留下任何能露出脸的影像,他们都化了妆,或者戴了帽子,完全遮住了脸。”   取得现金后,“庄家”的接头人化妆成卫生间的保洁员离开现场,将装钱的提包放进了保洁车内,他们早有准备。   “这段影像是这位买家露出脸部最多的一个。”王帆苦笑一声,把视频减速、放大,重新播放了一遍,“你仔细看,他们在现场有过短暂的对话。”   钟楚寰定神看了看屏幕上险些被撞的男子倒地起身后的姿态,似乎确实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把视频再倒回去。”   王帆有些莫名,却仍然将视频倒回第一秒,又播放了一次。   “放慢。”   视频里的男子走到马路中央,另一个人飞跑着出场时,钟楚寰叫王帆把视频降速,播放被降为了0.5倍速。   “再放慢。”   王帆一边操作,一边疑惑:“再慢就成静态的了。”   钟楚寰不答,只是冷冷地盯着投影屏,眼睛都吝啬眨一下。   时间一秒一秒经过,投影仪上光影喧嚣,房间内却安静得只剩下机器的电流声,和王帆尽量屏住的呼吸。   数不清播放了多少遍,钟楚寰只是安静地盯着,一动不动,面色沉如深潭。   天色完全黑暗下来,钟楚寰突然站起身,王帆才从窗台上跳下来,打开了灯。   “看完了?”王帆总算结束了这大半天的心焦和忐忑,忙不迭拿起桌上的电话号码本。   “看完了。”钟楚寰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帆定睛一看,那个电话号码本上只留下两行不明所以的字,看得他紧紧皱起了眉。   “豺狼,怎么是你?”   “康哥,对方要灭口,赶紧上车。”   “……就这?!”王帆挠了挠头,摸着下巴细品,“豺狼是谁?”   钟楚寰走上前,对着放大之后暂停的视频若有所思:“这个眼镜男,你见过吗?”   王帆抿着嘴,皱着眉盯了半天。   “没见过。”他搜遍记忆,也没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有一点点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了。怎么,兄弟,你见过他?”   钟楚寰眉心越陷越深,沉默片刻,却选择换了一个问题发问:“那这个康哥呢,你印象中有这么一号人吗?”   “没有,至少没有过什么有案底的人叫什么康哥。”王帆仔细想了想,脸上闪过微妙的灵光,“大学城附近有个康哥酒吧。”   大学城……那岂不是离白纨素上学的地方很近。   “这个人受伤了。”钟楚寰的眼神停在那眼镜男身上,“通过慢速播放看得出应该是被车辆剐的,仔细检查一下那辆车,能不能验出血迹。”   王帆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大为释然:“兄弟,我爱你!不愧是神探!”   “……”钟楚寰叹息一声,打开多媒体室的门,准备离开。   王帆关上设备,拔了磁盘追出了门:“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去。”   得到了一条线索,王帆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看来今晚他又要精神半宿了。   钟楚寰跟着他上了车,依旧是一言不发。王帆却很兴奋,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哥,你不知道现在市局人才有多稀缺。技侦部门手和脚都不够用,更不用说读唇语了。能从这么模糊的视频里挖出内容来,简直跟泥里淘金也差不多……”   “你也知道你的视频质量有多差啊?”   “质量差才需要神仙下凡。你看看我,文武全才,你就不考虑跟我重新组合一下,我们来一个东邪西毒,攻无不克……”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搭配。”钟楚寰面无表情,“没那种可能。”   王帆耸耸肩,深叹一口气,掏出了烟,点上。   “人这一辈子,总要向前看。”   “我已经向前看了。”   “我说的向前看,是指站在走过的路上向前看。”王帆别有深意,“人活了半生,回过头一看,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那前面那些年就真白活了,跟死过一次有什么区别?”   “这不叫死过,”钟楚寰看了看王帆,“这叫重生。”   王帆没看他,望着一路车流如川,霓虹闪烁,沉默了一阵,扣好安全带,也打开了车灯。   “前些天南区出了桩命案,被害人的特征与一名失踪人员十分相似,DNA却比对不上。”他边启动车子边道,“案子这么多,还出这种事。你帮我找一下殷教授,请她出山研究一下这案子。”   钟楚寰沉默片刻:“你们怎么不自己去找?”   “我找,”王帆挑起了眉,“我找她会见我吗?” 第34章 同居   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透出的阳光打在洁白的墙面上有些刺眼。一觉醒来, 已经天光大亮。   钟楚寰打开卧室的门,楼下餐厅和客厅在晨光微熹和花草的清香气中寂静一片,只有隐约的虫鸣唱着夏天。客房紧闭着门。   昨晚回到家时就是如此,餐桌上的东西被吃了, 看得出现场很残忍。   像个小猫一样。   入夜已深, 他就把碗暂时放进了水槽,回到楼上歇下了。   昨天一天在外奔波有些疲倦,因此早上没上闹钟, 多睡了一会儿。看样子白纨素还没起床,用不着着急做饭,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慢悠悠地泡个澡,放松一下。   浴盐的玫瑰香气在浴室温暖的灯光下温柔地散开,滴答的水声,清晨的静谧时间倒映在浅红的不透明的水面上,轻轻摇曳。   她竟管浴盐叫泡泡。   钟楚寰闭着眼还笑了。笑过之后,竟还有些惆怅。闭上眼睛泡个澡也会想到她, 是不是的确中了她的毒了。   身上残余的疲惫卸去后,恍惚听到楼下有了些动静。他起身简单冲了淋浴, 刚擦干净时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从楼梯上自远及近, 直达浴室门口,门被猛然推开。   “你怎么进来了?”还不敲门?   白纨素推门进来时他刚刚裹上浴巾,她光着脚连鞋也没穿,手里抱着穿过的衣服。   他身上还挂着水渍。挺直的白皙的后背上横七竖八地落了几道刺眼的细细抓痕,从背心直到腰际。   白纨素红了脸。   “我要用洗衣机。”   钟楚寰把浴巾裹好, 转身看了看她穿着家居服光着脚的邋遢样子。   两条细细的小腿露在外面,腿上竟然还有……吻痕。   真尴尬。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挑出其中三件送回她手里:“这些都不能水洗,你拿下楼,我给你送干洗。”   其余的装进洗衣袋,扔进洗衣机。   他弯腰时,白纨素闻到一股柔软的玫瑰香。浴室里一直就飘着这股香味,在他身上更加清晰,她还看到了他肩膀上的齿痕,还有脖子上、胸口印在洁白皮肤上的玫瑰花瓣。   她有这么凶吗?全假的。   “你用玫瑰花味的泡泡。”她的口吻听起来气气的。   钟楚寰刚刚还面无表情,现在噗嗤笑了:“怎么了?”   “没男人味!”白纨素提高声线,坏话冲口而出。   钟楚寰忍不住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一大早就这么诋毁,他今天做错什么了,什么事让他连男人也不是了?   楼下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快递或者小区物业,一边倒洗衣液,一边随口叫白纨素:“去开一下门。”   她正好也烦他呢,光着脚转身就跑,径直下了楼。   想起自己也有两件贴身衣物没有洗,他随手从洗衣篓里取出来装袋,跟白纨素的衣服一起丢进了洗衣机。   白纨素跑到一楼玄关打开门,一脸无以言表的惊讶。门外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曼妙女子,竟然是乔雅。   乔雅见到她也同样惊讶,一脸的微笑瞬间凝住。   她穿着件浅蓝色蓬松柔软的家居服,露着两条小腿,像个小洋娃娃。   年轻而过分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一双透亮的大眼睛,映着粉润的唇,虽然缺乏雕饰,却有些天然的精致好看。   她还没穿鞋,光着脚站在屋里。怕是只有在自己家里,才能这么随便吧。   “……乔小姐。”白纨素怔怔地礼貌了一句,“请进。”   她怎么会住在这里?   乔雅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也难掩情绪上的尴尬,看得出脸上的笑容带着生硬的热情:“谢谢。”   她进门四顾,房间里的陈设倒是没出意料之外,还是他的风格。只不过她眼尖地发现客厅的沙发上扔着几件女孩子的衣服,远处的餐桌上还摆着早餐。   早餐是两人份的。   乔雅站在会客区外,略显局促地看着那几件待洗衣物,白纨素也有些局促地看着乔雅。是钟楚寰请她来的,还是她不请自来?如果是不请自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想起两人在公司里对彼此的异样态度,以及乔雅不经意的亲密举动,她眉间隐隐现出阴云,心里的滋味怪怪的。   乔雅早就注意到了他们关系的不同寻常,却没想到会是这层关系。   公司里的人也都在说她是魏总的关系户,让钟楚寰关照,却不料是这样的关照,他们直接同居了吗?   “乔小姐喝点什么?”白纨素总不能让她一直站着,率先打破了沉默,走向厨房。   乔雅则是随意找了个空的位置坐下:“咖啡就行了。”   白纨素并不会做咖啡,不过早上看钟楚寰操作过咖啡机,她可以有样学样。   乔雅坐在会客区,一双眼睛清冷明亮,就没有离开过白纨素的背影。   呵,女人的机巧,只有女人才知道。   她那纤细而青白的脖子,分明在早上没有好好打理过,却泛着漆黑亮泽的头发。   手腕脚腕上细腻的肌肤,隐隐透着青色血管。   也许钟楚寰看不出来,但是她能看出这女孩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年轻的诱惑与躁动。   每一寸皮肤,举手投足,都在散发诱人的芳香。这股刚刚成熟还带着涩意,几欲敞开却又半遮半掩,微红迷离的甘甜,仿佛暗夜盛开的洁白花朵发出采撷的邀约。   如果有人闻不到这种致命的引诱,那未免也太不解风情。   “乔小姐吃早饭了吗?”白纨素一面专注装咖啡粉,一面淡定地招呼,“没吃的话跟我一起吃吧,我请你。”   钟楚寰从楼上下来时已经换好衣服,见乔雅坐在会客区也吃了一惊。   方才无意中看到桌上有做好的食物,并且正好听见白纨素正在处分他的早饭。   她已经收拾了厨房,还做了早餐?   但是为什么把他的那份随便送给乔雅,又哪里惹她生气了。   “我吃过了,”乔雅发觉早餐是那小姑娘做的,心里更多了几分异样。她怎么好意思吃?只得尴尬地客套着:“你们吃吧。”   “你怎么来了?”他看见白纨素正在摆弄咖啡机,连忙走上去接过,“我来。”   白纨素偷偷瞪了他一眼,回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好。   他给乔雅打完咖啡,随手加了两颗糖,很熟练的样子。   “谢谢。”乔雅接过咖啡碟,一边搅动着勺子,一边微笑着解释,“我刚搬家了,搬到了附近的小区,离这里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钟楚寰回到餐桌边,顺手给白纨素倒了杯果汁。   “我要喝牛奶。”她把果汁一推,钟楚寰将果汁放到自己面前,又给她倒牛奶。   “为了上班方便。本来想利用公司员工的身份在你们这里租套房子,但已经没有合适的房子了。你也知道,我住不惯太小的房子,也不喜欢小区太大太空。”   白纨素拿到牛奶喝了一口,嘟囔了一句:“好冰啊。”又把牛奶换回了果汁,还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乔雅边喝咖啡边看着餐桌边发生的一切,似乎颇有别样的兴味。   “你们先吃早饭吧,我就是来串串门,不用太介意我。”   钟楚寰也没和乔雅太客气,而是真的坐到了餐桌边吃早饭。   他不跟她客气,看来关系真的是不一般。   “你不住在父母那里了?”钟楚寰面色淡定,“你父母家距离这里也不算远,开车不超过半小时吧。”   乔雅红唇上翘,垂眸一笑:“这些年总是一个人住,已经不太习惯住在父母家了。更何况以后还得成家,也要给自己留点空间,留点机会。”   白纨素的头本来埋在粥碗里,特地抬起大眼睛偷瞄了乔雅一眼。这女人是充满了优雅的风情,并且成熟之中带点知性,原来也尚未成家。   今早特地独自登门来说这些,倒是真够奇怪的。   “要醋吗?”钟楚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纨素猛抬起头狠狠瞪着他。   他指的是白纨素放在自己面前的煎饺。   “不要,”她冷冷淡淡的,“我不爱吃酸的。”   他还是给她的碟子里倒了醋,还往里撒了一勺砂糖。   乔雅喝完咖啡,把咖啡杯碟放在茶桌上款款起身:“今天我正好要出去办事,来就是像以前一样拜访一下,毕竟好久不见,也还没机会叙旧。”   钟楚寰知道乔雅要走了,马上站起身:“我送你。”   白纨素一边吃一边默默观察着乔雅。她穿得虽然一如既往精致典雅,但却没带包,连个手包也没拿。   出来办事怎么可能连个包都不带?更何况刚才开门的时候门口又没有多停一辆私家车,多半不是开车来的。   钟楚寰说要送她,乔雅也没拒绝。他没穿外套便出了门,白纨素一边把刚吃完的碗盘放回水槽一边看着两人出门,等门一关,她就跑回了玄关,换上了运动鞋。   房门关闭,乔雅呼吸了一口夹杂着花香与晨露香的清新夏季气息,缓缓迈下了他家门前的台阶。她是走着来的,新搬的公寓离这里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白小姐一直住在你这?”乔雅似乎有许多话,但不方便直接问。   “住了一段时间。”钟楚寰知道乔雅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但并不想回答太多,“是魏总安排的。”   原来的确是魏璇让他代为照顾这个女孩。怎么,果然照顾着照顾着,照顾到床上去了?   如果她没看错,从他白色衬衫领口处露出来的半截红色印记是吻痕吧,颜色还十分新鲜。   她简直无法想象他受不了这个女孩子的勾引上了道,跟她在床上纵情忘我的样子。   乔雅边散步边试探着问:“我听说是因为车祸。魏总开车撞了这个姑娘,两个人协商私了。”   她说着,特地冲着钟楚寰笑了笑:“魏总是真的开车撞了她吗?”   “什么意思?”他终于转头看着乔雅,眼神变得有点凉。   “……我看过这场事故的保险理赔单据,还有医院的……”   魏璇应该是为名声考虑,才选择息事宁人。但乔雅不信以钟楚寰的头脑看不出这姑娘是在碰瓷骗钱、骗地位前程。   钟楚寰直视前方不再看她,微微皱眉:“这些不应该在你的调查范围之内。”   “别忘了我是法务。”乔雅笑了,“进公司第一周,当然需要了解最近出现的各种纠纷、账目,财务的很多信息跟我们是互通的,保险理赔单据也需要我们来处理……而且出于我的职业习惯,我对一件事情产生了兴趣,就会把它的来龙去脉弄明白。”   “法务和律师不一样。”钟楚寰提醒她,“别把你过去的职业习惯用在新的工作上。”这样会给自己惹麻烦。   这后半句他虽然没有说,但他知道以乔雅的冰雪聪明,一定会反复体会这里面的深意。   “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乔雅转过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熠熠有神,“你也是因为过去的某些习惯,才会对这样误入歧途的女孩子特别照顾的吧?但人是复杂的动物,而且你应该知道,大千世界,并不是每个角落用‘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都说得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通过某种救赎回归单纯。有的人不论做什么目的性都很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每一件事都会成为筹码和棋子,一切为了眼前的利益服务,他们是没有感情的。”   钟楚寰既没说话也并没停下脚步,乔雅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是真的被她骗了,还是自始至终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因为一个人太久,她又恰逢其时地出现,他们彼此所需。也许她不应该想那么多,说那么多。   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   “我只是偶然看见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尽到提醒你的责任。” 乔雅适可而止地微微一笑,“放心,这些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一个字的。”   她是个情商极高的女人。该说的话说了,也懂得点到为止:“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结婚的事没谈成。”   她始终挂着礼貌且优雅的笑容,只不过带了一丝无奈与苦涩。   “你不是说只吃过一顿饭吗?”钟楚寰终于开口了,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不合适也是很正常的事。”   “相处不下去。”乔雅涩涩地笑了,“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   钟楚寰冰冷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动容,他的目光从乔雅的眼神里慢慢抽离,逐渐下移。   “说得是,但是人总不能囿于永远失去的东西,要向前看。”   乔雅耸了耸肩,微笑之中带着一丝失落:“你知道我所说的水,原先是哪一片海吗。” 第35章 草莓奶油蛋糕   送乔雅走出大门, 她便依旧温柔有礼地道了别:“不用送了,我家离这边也不远。反正明天还要见面,有空再一起喝两杯吧。”   钟楚寰送走乔雅之后一回头,身后不远处的树丛猛地动了一动, 像进了只什么受惊的小动物。   他还算是警惕。   回到家打开房门, 发现玄关附近少了一双鞋,是那小姑娘的运动鞋。若无其事走到客房门口,见她正靠在床上看书, 抬起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他:“干嘛?”此地无银三百两。   “把地擦干净。”   鬼精灵。偷听就偷听,为什么要从窗外绿化带爬窗户进来?   白纨素嘟着嘴,放下手里的书,没好气地跑进盥洗室拿了清洁用具,把自己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或许是自己刚才不经意的举动过于鲁莽,让乔雅看出了些异样。她说自己还有事要办并非真的有事,而是尴尬地回避了。   乔雅是集团法务,能接触到很多内部信息。卫迅娱乐是魏家的私人企业, 这其中怕是有很多是属于魏璇私人的。无论如何,今后在乔雅面前不光不能再莽撞, 应该和她处好关系。   尽管乔雅看穿了她的一些秘密, 还跟钟楚寰说了她的坏话,白纨素对这个乔雅却并不讨厌。她当然不愿承认是佩服于这个女人的情商与聪慧,坚持认为这是聪明又成熟的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钟楚寰在听乔雅那些不中听的耳边风时一句话也没有说,这让白纨素有些怅然若失,她还是有点想听听他对自己如何评价的, 是不是也像乔雅那样认为她是骗子。   当她走上这条寻找林纨的路,就已经决定放弃掉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她承认,她为了她的目的,的确是不择手段。   但又不得不承认唯独对他的评价很在意,可他偏偏不说几句她想听的。   乔雅肯定跟他有什么。如果他们真的是“曾经沧海”……白纨素有点难以想象他跟乔雅牵手拥抱亲吻,甚至在床上纵情忘我的样子。   这个乔小姐容颜姣好情商高,身材更是有料。脱了衣服,一定比自己更有女人味吧?   论身材,论打扮,论成熟度,她肯定都是比不上乔小姐的。   白纨素生平第一次,肺都快气炸了。   **********   “小白,对不起。前天因为一点事没能带你玩,你改天来俱乐部,康哥请你吃饭。”   周一早上白纨素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发现收到了一条李康元发来的短消息,康哥没出什么事,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康元并没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希望他们卷入的并不是那场“X计划”。程若云为调查此事暂时关闭了店铺,潜伏进海滨市场,通过多方打听,为警方锁定了一个马仔。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大海捞针,但但凡与林纨可能有关联的事,他都不放弃去追寻,不把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他是不会罢手的。   程若云一直这么坚定,而她所调查的“X先生”还没有进展。她最近似乎被什么情绪给绊住了,患得患失,差点忘了自己到这座城市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干嘛要跟钟楚寰这种人纠缠不清?说不定他就是来碍她的事的,她应该加快脚步办正事。   白纨素头脑恢复了清明,一骨碌跳下床,在盥洗室里洗漱、护肤、化妆。   她把自己整理妥帖时推门出去时,发现钟楚寰正在厨房操作台边忙着什么,房间充斥着一股甘甜的香味。   她去往衣帽间翻找自己刚刚洗好的白衬衫。   昨天她上楼去取洗完的衣服,却看见钟楚寰的衬衫也在洗衣机里,和自己的白衬衫、打底裤放在一起洗。   “你真恶心!”居然把他自己的衣服跟女孩子的贴身衣物放在一起洗,变相肌肤相亲。   “家里就这一台洗衣机,光洗你的衣服得浪费多少水啊?”他回答得还挺认真。   白纨素心里窝火。她宁可他跟自己嘴毒,说“恶心又怎么样?恶心你还不是下嘴了?”也不想听这样认真严肃并索然无味的解释。   她回到房间闭门不出,钟楚寰知道她很不开心。本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已经生了气,她还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对乔雅很是在意,何况乔雅还说了那么多不好听的话。   她是喜欢他吧。喜欢,才会嫉妒。   自从乔雅来过,钟楚寰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之间已有恋人之实,这连乔雅都已经看出来,那说明确实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但自己是某件事情的案内人,背后的危险尚未可知,跟了他,她也会面临相同的危险。   他有保护她的责任。这种保护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不是共同体。   她的全部,他都很想回应,疯狂而热烈,狠狠地回应她。   可却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人在命运的面前,的确渺小又迷茫。   他对她始终抱歉,却又不知道如何补偿。   白纨素一言不发换好衣服来到餐桌前,把钟楚寰吓了一跳。她今天不仅化了浓妆,用新学会的卷发棒烫弯了发尾。甚至内衣里……还塞了两片胸垫。   别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胸前的衬衣扣子都快开了。   钟楚寰盯着她看了半晌,白纨素一副爱谁谁的表情,直到他把一个六寸的草莓奶油蛋糕放到她的面前。   原来刚才的诱人甜香是从打发的奶油里飘出来的。蛋糕表面的奶油虽然抹得不算很均匀,有点像被风吹过的月球表面,但甘甜的香味和鲜红欲滴的草莓带来的味觉冲击比起外面卖相更好的鲜奶油蛋糕一点也不差。   他一大早起来,特地给她烤了个蛋糕。昨天的早饭她也没有吃饱,不知道是因为乔雅还是因为别的,她生了一天的气。   “什么啊,我不吃。”白纨素把头扭过去,但钟楚寰清楚地看到她又吞了口水。   说话好像都带着点吸溜声,她的嘴巴不会撒谎。   “喝牛奶还是喝果汁?”他打开冰箱。   白纨素鼻子一皱,阴阳怪气:“我要喝咖啡!”   嫉妒之心溢于言表。他给她打了咖啡,里面放了巧克力糖浆。这女孩子喜欢吃甜的。   咖啡端到她面前,钟楚寰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开始切蛋糕。   他用苍白细长的手指握刀,像在切一样艺术品。浅黄的蛋糕体中间还夹了一层草莓和奶油,一股浓郁的草莓香气随着蛋糕切开弥漫开来。   甜品碟和叉子被放在白纨素眼皮底下,钟楚寰抬眼看着她问她:“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白纨素面皮陡然发烫。他这是安慰她来了?   “我没生气。”她拿起叉子就吃,掩饰小脸悄悄爬上来的粉红。   奶油的甜味刚刚好,搭配草莓的清香和酸味,一点都不腻。   她这么好哄,他都有点不习惯了。   “是不是因为乔雅。”   “乔小姐挺好的。”白纨素喝了一口咖啡,“我一点也不在意她对我什么看法。”   她似乎口是心非,又似乎真的不在意。钟楚寰摸不透这枚海底针,一时不知道该再问什么好,他似乎第一次无比笨拙地安慰她。   “你对我这个人什么印象?”白纨素叼着叉子,突然拷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凶,任性,路子野,暴力,无理取闹,举止乖僻,看似清纯的外表下满嘴都是虎狼之词、大款和钱。   面对脑袋里涌出的这些第一印象,钟楚寰愣了愣。看着她眼睛下面两片绯红,似乎是为了被大肆赞美提前准备好的羞涩。   “……”   既然她脑袋里已经替他准备好了,那就得说到点上。前面那些中肯评价肯定都是不能说的,得说点女孩子爱听的,挑优点说。尤其是她最在意的、大款理所当然最喜欢的女人魅力,以及一点也不凶。   他深吸一口气,好好打量了一番白纨素。   娇小又可爱,我见犹怜,做女朋友的话,适合一天24小时抱着。   但钟楚寰知道,这些肉麻里面带点不健康内容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什么效果,今天恐怕没脸上班了。   “嗯……挺可爱的。”就浓缩成一个词。   “还有吗?”她有点得意,粉红的唇衔着叉子一动一动。   漂亮纯情又诱人。她双眼含水,鼻尖和脸颊粉红,散发着她那摇曳纯白、甘甜青春的气息迷惑人的样子,他最清楚……但是,怎么形容呢?   “就没啦?”白纨素见他半天不作答,有些不愉悦地追问。   “……性感。”   白纨素手里的叉子不动了。她睁大了眼睛,唇间发出咕的一声。   **********   蛋糕吃了,可是白纨素很生气。   她性感?她性感,为什么他抱完了亲完了连碰都不想碰?!   许不许他动是一回事,但是他居然不想动,能忍住不动是另一回事。让她在这件事上面折戟,是对她魅力的最大羞辱,不可原谅。   更何况她自己什么身材她当然清楚,她有自知之明。胸|部聊胜于无,也没什么曲线。这分明是讽刺她。   临出门前,她还是拿掉了那两个胸垫。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那边’发过来的语音留言。”   清晨不到九点,卫迅娱乐的上班时间还未到,大厅里的灯都还没完全打开。   那位“老先生”依旧穿了一身白,坐在接待室里。只不过今天的这套西装与上次款式不同,是典雅的珍珠白,搭配海蓝色衬衫,既清新又柔和。   他的墨镜也换了,是一副圆墨镜,头上戴着画家帽,面向着落地窗,欣赏着窗外广场上的晨光明媚。   老先生身边带着两名西装男子,除了上次递烟的那位没来,余下二人仍旧是一坐一立。   “哼,他还骂我。骂我招来了警察,还想要他的命,永远拒绝再合作。”他面色寒凉,歪了歪嘴,“小刘,你们怎么看。”   站着的年轻男人静静地思索片刻才回答:“是个莽撞的老手,警察的事可能真不是他们。可以过一阵子,双方冷静下来再谈合作。”   老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没给他们真‘货’,他也没给我真钱。看样子不是个新手,而且并不莽撞。”   “您何以见得?”坐着的年轻男子以请教的口吻询问。   “买主按咱们的要求并亲自来取货,说明他很有诚意,很想做成这单生意,甚至有点心急。”老先生的口吻悠悠然,像在讲一个故事。   “但是没给真钱,身边还藏龙卧虎,这么紧张的局面竟然脱身而出,是个有本领、有见识的人,心思缜密,最起码懂得一些这行的规矩。”   两个年轻男子都跟着点头认同。   “可以合作。不过现在对方对我们的信任打了折扣,这事需要放一放了。”老先生微微叹了口气,似有什么事令他烦了心,“钱的事在节骨眼上了,我们得赶紧找。看来坏咱们事儿的,既不可能是自己人也不会是买家,怕是另有其人。”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沉声问道:“您的意思是……”   “哼,”老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冰凉,“这个魏璇,也太没脊梁骨了。分明是魏氏产业的掌门人,却还像个十岁小孩子一样,受制于一个没见识的妇人。”   周围空气变沉,气氛陷入安静。听得出老先生心里有火,两个年轻人都不敢作声。   “我们一向都是友好往来。他们魏家的事情,我没少为他们运筹帷幄,我这儿有事的时候,她却只想独善其身,把自己和她那宝贝儿子择个干净。”   老先生边说边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她和她身边儿的人都是妇人之见,眼里只有自己那点子利益,不可信。魏璇也是,这么大一个男人,堂堂集团董事长,整天出入花花世界,身边却全是盯着他的眼睛,连一个自己人,甚至连个女人都没有。”   “哈哈,女人都碰不得,那他岂不是要憋死了?”坐在一边的男子忍不住笑了,“魏总晚上一个人睡得着觉吗?”   站在老先生身后的年轻人也跟着笑起来。   老先生亦是咧开嘴讪讪地笑了。   “她以为她是谁。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得是太得意了吧?……我迟早会让她知道,没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   卫迅娱乐大厅里变得灯火通明,逐渐有起早上班的人陆陆续续打卡进了大楼。   “那天接待咱们的那个小丫头呢?小刘,去一趟前台,问问她现在在哪儿。” 第36章 不服管   “钟总监, 正好你来了,我这里有个事要问一下你。”钟楚寰早上刚来公司,就拿着刚刚做好的第四季度定薪方案来了财务部,找财务总监。   财务和法务同在一层楼, 乔雅也已经到了, 还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刚交接完,就被财务部门正负责清账的职员给叫住了。   “您的工卡是不是丢了,或者拿错了呀?”   “怎么了?”钟楚寰纳闷。   “是这样, ”那女职员打开财务系统,调出一张电子消费单据,对着滚动鼠标,“我这里正在做工卡消费的结算,注意到您这个月工卡除了食堂外,在公司各消费区域的消费有点不正常,比起往常多了不少,还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不会吧……什么东西?你都念一遍我对一下账。”钟楚寰虽然一脸茫然, 心头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职员果然认真负责:“那我给您报一遍消费详单,您仔细核对一下, 看看都是不是自己买的。”   “……薯片, 奶糖,巧克力球,水果软糖,冰镇西瓜汁,黑糖奶茶, 糖葫芦……冰激凌,是一天一根的节奏。”   “……”   “还有生活用品,发夹,卫生棉条日用12支装……安|全套2个装,大号。”   周围浮起两三声憋不住的笑。   财务女职员略微有点尴尬,抬起头尽量控制住面部的表情:“这不是您买的吧。”   钟楚寰眼神上行,仿佛看到了宇宙爆炸,脸色冰凉,深吸一口气。   “……工卡是拿错了。”难为他听到这些,还表情淡定。   “我就说,也没看钟总监天天吃冰激凌和巧克力球啊。”女职员边捂着嘴笑边打趣,“那您知道是和谁的拿错了吗?要不要核实一下,我这边从她的工卡里面帮您扣掉。”   “不用扣了。把账单给我打一份。”钟楚寰拿到女职员帮他打的账单就离开了财务区,财务部的员工们这才忍不住聚拢,叽叽喳喳起来。   “他知道是谁拿的吧?这谁啊,故意的吧。”旁边探出一个八卦脑袋,“这人是女的吧,男的谁买女士卫生用品呀。”   “除了行政部门那个新来的,还有谁呢。”坐在前面工位上的年轻漂亮姑娘回过头,阴阳怪气地扭着上半身。   “她不会是……想泡她自己部门老板吧?”   “泡?”那漂亮姑娘呵呵一笑,“人家是魏总的关系户,想跟谁玩就跟谁玩,哪还用费心思泡啊。你没看吗?人钟总监都没跟她计较。”   “说话别这么损。”刚才报账单的财务职员有些不乐意了,“我觉得钟总监不是那样的人。”   她这话顿时引来一片酸溜溜的嘲弄:“怎么,心疼啦?他刚跟你说了两句话就成了你老公,护上了?”   “公司里好看又没主的就那么几个,别告诉我你们都没想过。”   “哎,你们别说,他这颜值是真的好。长这么帅,怎么没女朋友啊。”   “你们没听说,”漂亮姑娘又插话了,“长得越帅的男人越不缺女人,不用谈恋爱都有人往上送。男人都爱玩,谈了恋爱反而被拴牢了,多没意思。”   “我倒是好奇,那最后一样东西到底是不是他自己买的?”有个声音在角落里阴阳怪气地划重点,“钟总监是大号?”   几个女孩子都红了脸,可见脑子里走的是什么:“你讨厌,净让我们联想坏坏的事情。”   “哎呀,真相了啊,那可真了不得。”财务部那边气氛神秘诡吊,乔雅端着咖啡杯冷眼看着,脸上的表情也是半明半昧的微妙。   **********   钟楚寰大步走回十楼自己的工区,伸手在对面的工位上敲了两下:“白纨素,你跟我来一下。”   白纨素正在工位上划她的工作日志,迎头仿佛感觉到一堆冰渣子哗啦啦落在桌子上。   他还很少这么严肃地叫她的全名。早上还哄她,现在呢?一副比教导主任还黑的臭脸,简直判若两人。   涂亦潇等几个行政部职员互看一眼,吐了吐舌头,露出笑意。看来这丫头惹祸了,新的一周,真是开局不利啊。   钟楚寰找了一间小会议室,白纨素紧跟着进了屋。   “你拿我工卡买的这什么?”他都没坐下,直接站着就把账单往小圆桌上一放,用手指点了点。   白纨素垂下眼眸,盯着账单看了看,眼神溜向一边:“零食啊,用的东西啊,你不是说过你工卡放在桌上,我可以随便花吗?”   是,钟楚寰知道实习生补贴少,担心她吃不饱。吃的也就算了,他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我没问你吃,我问你这是什么。”他把消费清单递到她面前,指着最后一项。   白纨素面不改色:“就安|全套啊。”   “你买这干什么?”   她的大眼睛猛然抬起,用尖锐明亮的目光直视着他冷若冰霜的脸,理直气壮:“当然是买来用了。”   “跟谁用?”   生气了?白纨素更气。   “这也要你管?”   “我的钱买的我怎么不能管?”他脸上的极地寒流又刮起来了,“我倒是要看看谁做这种事还让女孩子买安|全套,有本事自己买啊。”   他就气这个?那思路真是清奇。白纨素翻了个白眼,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   “你教训得对,谁做就应该谁买。我记住了!”   钟楚寰气得闭上了眼,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   她对他好要以分钟计,给他找麻烦却是成批地找。今早刚刚哄过她,用她应该最满意的话赞美完,她也没因此对自己温柔一星半点。   “不可理喻。”他拿起了消费清单径直往门口走。白纨素气得两眼通红,冲着他的背影,愤怒的话冲口而出:“连两个安|全套都舍不得,抠门,还给你!”   她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两个东西往他身上丢去,不偏不倚打在钟楚寰后背上。   他被她丢东西砸了,气得猛然转身,她却夺门而出。   门外响起行政部其他职员的声音:“小白,前台来电话了,说有客人需要接待。”   他微微喘着气,盯着掉在地上的那两个东西。   她竟然把这东西随身装在口袋里。   **********   白纨素在洗手台前补了补口红,乘电梯来到一楼。   卫迅娱乐开工不久,现在正在弹性打卡时间。大厅里的职员们来往匆匆,接待室的灯还没有打开。   白纨素刚走到接待大厅门口,远远就看见一身白衣的老先生坐在那里,一左一右两名年轻男子也在。   “小姑娘,今天漂亮得很啊。”   她把接待室的灯打开,用新领用的精致茶具和茶叶给老先生做了一壶清淡的花茶。   这姑娘不光伶俐,确实是乖巧懂事。   “上次魏总有没有表扬你啊?”他端起茶碟嗅着盘子里的茶香,透过墨镜看着站在面前的白纨素。   “不愧是大老板,您说话真管用,魏总当然表扬我了,还给我发了奖励。”   老先生点头微笑:“那他有没有单独见你啊?”   白纨素心中一动:莫不是这位大老板还对魏璇说过些什么?   魏璇当然没有见她,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必须不能放过。   “我们这样的底层职员,哪有那么多跟魏总接触的机会啊。”白纨素嘟了嘟小嘴,又笑了,“当然了,如果是借了老板您的面子,见魏总恐怕会变得很容易吧。”   “这都是小事。”老先生抿唇一笑,见她笑得甘甜,低头吹着茶烟,品了品茶,“魏总已经算是全城数一数二的大老板、有钱人了。你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使唤得动魏总吗?”   白纨素的笑容收敛起来,仔细端详着这位老先生。   他是魏璇的私交,又比魏璇年长不少,说话口吻有着些许自负,魏璇对他应是颇为敬重,但算不上亲密。   他问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耐人寻味。他到底想让她知道他究竟是谁,还是故弄玄虚,考验一番她的观察能力?   白纨素并非推理不出他们大致的关系,但她明白一个道理:在这种人的面前不能故作聪明,最好即便有聪明也不要表现得淋漓尽致,要留有一个仰视的余地,以免被认为既危险,又心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您是魏总的好朋友,好朋友说的话当然要听了。”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老先生放下茶碟,向她倾身靠近:“那你借我的吉言见到了魏总,魏总要是提拔你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白纨素瞪大眼睛:“您这么厉害的大老板,什么也不缺,我一个小职员能给您什么样的报答啊。最多……给您在魏总面前多说点好话呗。”   “你还是认为你们魏总比我厉害。”老先生背靠沙发,口吻之中带着点调侃。   “那当然了,我们魏总可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老板。”   老先生不再说话,只是端着茶碟喝茶。   他把茶细细品完,站起身整了整西装,吩咐两个年轻男人:“走,该去见人了。”   白纨素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这三人跟随着魏璇那个贴身司机消失在电梯间。   **********   午饭过后,钟楚寰离开了卫迅娱乐的大楼,来到广场上的咖啡厅。王帆已经在半露天的吸烟区坐好了,穿着蓝白黑相间条纹的T恤衫和牛仔裤,戴着墨镜和鸭舌帽。   他早已点好了两杯咖啡,见钟楚寰来了,就从口袋里掏出烟叼上。   “我不来你不抽,我来了,你就让我陪你抽二手烟。”钟楚寰拉开座椅坐下,王帆叼着烟把嘴一歪:“这不是想借你的打火机那股仙气吗?”   钟楚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丢给王帆。   “怎么,不开心?跟你的小甜甜吵架了?”   这王帆在这种事上倒是明察秋毫。他这点八卦的智商要是用在破案上头多好?那得多破多少案子。   “有事说事。”他还是那句老话。   “那个康哥酒吧我调查了一下,老板叫李康元,社会关系三教九流的,但是没什么案底。”王帆摸着下巴沉吟,“这个人需要再观察观察。”   钟楚寰问道:“车辆上调查出什么了吗?”   “听你的果然没错,提取到了。”王帆笑了笑,但神色有些怅然,“但是系统里没有能比对上的信息。”   钟楚寰点点头,显然这样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那个来拜访魏璇的人,我借调查一个盗窃案弄来了监控,把他的视频给截出来了。”   王帆掏出手机,打开锁屏:“虽然用墨镜遮了脸,但身形步态都很清楚。你看一眼,下次再看到这个人,能不能马上辨认出来。”   钟楚寰还没看就皱起了眉:“这我保证不了,我没有这么好的眼力。”   “大哥,”王帆挠了挠头,“你好歹也跟着那么多神探一起混了那么久,神探的功力你一点也没学来啊?三分之一,最起码得有吧?”   钟楚寰的目光停留在桌面上,双眉紧锁。   ——“这个眼镜男,你见过吗?”   ——“没见过,但是有一点点眼熟……”   “兄弟,”王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到什么啦,魔怔啦?”   “没事。”钟楚寰回过神来,“视频拿过来,我看看。” 第37章 告白   接连几天, 李康元都没有出现在酒吧和俱乐部。   在自己僻静小巷的住所里避风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脸在躲避那辆货车时擦伤了,伤有些明显, 得好了才方便出去。   “警方肯定盯上我们了。不过没事, 无凭无据不会问我们的。我休息几天,店里先让经理照顾着。”往擦破皮的地方涂了些酒精,李康元面不改色, 将医用纱布贴在了脸上,“豺狼这个人我小看他了,没想到他本事还挺大。既然他消息灵通又知道得很多,我考虑不如让他进门,跟大家一起行动。”   老林等几个人坐在一边,交换了一番眼神:“哥,我们还是劝你谨慎。豺狼这个人年轻,不像我们兄弟几个, 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知根知底。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 实际上深藏不露, 他的底细你知道吗?更何况这次……”   几个兄弟又是一番怀疑加上不安的眼神交流。   “……有警察的事也是他告诉我们的。他对对方的路数好像也很熟,保不齐他是哪边的人,需要小心为上。”   李康元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他当然心中有数。   虽然老林他们说的这几件事也值得警惕,不过柴良从车轮下面冒死相救这件事是做不了假的。   “他给我当眼线, 拿我的钱给我办事也有两年了,一直以来都算可靠。”李康元沉下声音悠然道,“在社会上混的人,许多人都有秘密。别人不愿意说时,不问来路也是一种礼貌。你们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我也打算考察他一段时间。”   几位兄弟都点了点头,老林出了个主意:“不如让他担点事,看他能不能成事。”   话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叩响声。   “康哥,在家吗?我来看你了。”是柴良的声音。   **********   钟楚寰把车停在医科大学停车场,步行来到药物研究中心。   “展扬在吗?”   今天特地没有提前预约,赶在下班时间前来见展扬,也没叫王帆,他有事情要当面单独询问。   “没看见他啊。也许正在哪间实验室里,您去他办公室等一会吧。”展扬的同事打开。   钟楚寰知道展扬的工位在哪儿。研究所的大实验室装修得非常富有现代气息,一片集中的实验区域周围分布着隔断出来的小房间,透明玻璃门,门口用铭牌悬挂着研究员的名字和头衔。   展扬的办公室面积不算大,但是采光很好。房间没有锁门,钟楚寰推门进去,见干净整齐的桌面上放着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椅背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落地窗的卷帘半遮半掩,实在看不出展扬现在在不在。   他没开灯,挪过一把椅子在展扬的办公座位对面坐下。   研究员们陆陆续续下了班,整个实验室只剩下灯火通明。钟楚寰看了看表,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展扬今天肯定会上班,按照他的习惯,也绝不会提前下班。他显然坐得有些不耐烦,心想是否应该打个电话问问。   刚掏出手机,就隐约听见实验室的自动门发出开门的响动,杂乱的脚步声没了玻璃门的阻碍,从走廊里传来。   有高跟鞋的声音,也有皮鞋声。伴随着几个人的步伐,一阵语声也由远及近。   “魏总,这就是我们的大实验室。曲总的专利药品目前就在我们这里做各项实验。”   魏总,什么魏总?钟楚寰立即警惕地起了身,贴着门边的墙微微探了探头,发现看不见人。   一行人一边畅谈,一边缓缓走动。   “我们鑫阳制药的这个新专利目前还是准备小范围使用。它能增加许多精神类药物的药效和药性,在不改变其特性的基础上,使其结构更加稳定。”一个醇厚柔和的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这可是周教授亲自操刀研究的,现在只用于我们药厂自己的产品,也不接其他订单,业内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保密做得很好。”   “魏总,周教授,今晚我们曲总订了时代广场的米其林三星,两位一定要赏光啊。”说话的人声音婉转,是那个穿高跟鞋的女人。   “曲总,我还没答应投资呢。”   果然是魏璇的声音。   钟楚寰心底一沉,只听最早说话的那男人笑了几声:“吃饭不急。魏总先这边请,去我办公室里坐坐,我给你仔细讲讲这项研究的前途。”   脚步声渐近,钟楚寰的心率骤然快了起来。   在这里被魏璇看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转头恰好看见了展扬房间里的衣柜,拉开柜门。   好在衣柜里空间不算太小,半边勉强可以站下一个人。里面靠近门缝的位置赫然挂着展扬的白大褂,还有几套西装和衬衫,看来展扬今天真的不在。   钟楚寰紧蹙双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更加响亮的脚步声促使他顷刻回神,将衣服迅速拨开,整个人钻了进去,身体紧紧贴着衣柜内侧,并关闭了柜门。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将他包围。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随着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搏动,被压抑着的气息渐深、渐沉。   钟楚寰虽然也讨厌衣物上有异味,但向来只喜欢保持清洁干净,不大使用味道复杂的香,这股味道对他来说可真冲。展扬这家伙用香水,穿过的衣服上全是香水味。   “这几间办公室都是我徒弟们的,研究中心的中流砥柱,有几个在药学方面造诣很高。未来我打算把手里的研究都陆续交给他们……展扬今天生病请假了,不然我就让他见见你和曲总,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透过衣物之间的缝隙和衣柜的百叶门,钟楚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影从门前走过。刚才说话的那位应该就是之前王帆见过的展扬的恩师周教授。   穿过大实验室,应该就是周教授的私人办公室。办公室的关门声落下许久,周围恢复一片寂静,钟楚寰才从衣柜里开门出来。   魏璇竟然来参观药物实验室,听起来似乎跟投资有关。   鑫阳制药的曲总、精神类药物、新专利。这几个信息已经被他深深印在了脑海里,他需要马上告诉王帆。   魏璇跟药厂从来就没有瓜葛,他是通过什么途径接触投资药厂的?掌握着魏璇绝大部分社交信息的钟楚寰却并不知道。   ……会和“嫌疑人X”有关吗?   光凭几个点还构不成线。点越多,事情就越发扑朔迷离。钟楚寰推开办公室的门,快步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   驱车回到住宅区时,天色已经见黑。之所以回来得不太早,因为在停车场跟王帆通了话,把刚才得到的情况全部汇报给了王帆。   王帆十分兴奋,想来今晚又是一个跟香烟为伴的不眠之夜。   “鑫阳药厂,上次展扬也跟我提过。说发现一种他们生产的新专利制剂,如果用于S4的研发,会让药物如虎添翼……魏璇终于按捺不住,在这件事里面出手了吗?”   “小心观察吧。”钟楚寰并没有那么早下结论,魏璇向来谨小慎微,不是莽撞之人。   看来有什么新的变化,在这件事里面悄悄地发生了。   迎着暮色关闭了车内灯,钟楚寰下了车。他下班前说有事要去办,白纨素二话没说就自己回了家。   刚走上台阶,门就被陡然打开。一股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随着香味扑上来的还有个莽撞的实心的小东西,脚下飞快,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胸口除了闷响和闷疼,还响起了被埋在衣服里的嗷呜一声。   白纨素差点仰天摔倒,幸亏他及时拉住。   她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是一袋厨余垃圾。   她刚刚撞得昏头涨脑,差点栽倒时感觉有人拉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然后腰上一紧。   她捂着脸和鼻子抬起眼皮的时候,看见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南极冰川脸。   “干什么这么急?”   白纨素的鼻尖撞红了,钟楚寰把公文包放在一边,一手捧着她的脸,伸出拇指揉了揉。   好像没什么大事。   她的脸像粉团子一样,手感真的很软很可爱。   白纨素伸手把他的手从脸上拨开:“别乱摸!走开,我要扔垃圾。”   “我去扔。”他松了手捡起垃圾袋转身出门去了。白纨素觉得腰上一空,胸前也空了,人走了,竟有一点点失落。   钟楚寰再次进门时,白纨素把煮好的汤盛了出来端上了桌,是冬瓜虾丸汤。   桌上还有一道已经炒好的菜,虽然卖相野生,但是闻上去却还好。   自从上次在会议室往他身上丢了两个那东西之后,除了起床、吃饭,她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全程冷着一张小脸。   每天只管化妆打扮,往自己内衣里塞一对胸垫,再把自己收拾得越来越漂亮,然后跑到接待大厅里去,对着南来北往的客户、大款笑得甜甜。   真是气人。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家做饭,还特地做了两人份。她身上还穿了条没见过的新围裙,又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   说不定自己工卡上已经多出了一条“女式碎花围裙”。   钟楚寰叹了口气,洗过手,走到餐桌边开始默默盛汤盛饭。   像她这样背景下长大的女孩子,凶和任性是她的保护色吧。好不容易流露出来的温柔,应该有人接住才是。   “我饭都做了好久了,你去哪儿了?”   钟楚寰刚盛了一碗饭,只见白纨素换下围裙洗完手,瞪着一双疑惑的发红的眼睛就过来了。   这不是他之前总问她的话么。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我下班前和你说了,出去办了点事。”   白纨素疑窦丛生:“去办什么事了?”   “去见了个朋友。”   她眉毛一拧:“你又想糊弄我。”   说完这话,白纨素竟然脱下家居鞋跳上了椅子,居高临下。   接着探出脑袋,小小的鼻尖沿着他的头、耳廓、肩膀、衬衫领口一路嗅来嗅去,像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随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什么朋友?哪儿来的香水味?”   她这鼻子倒是挺灵。这是展扬衣柜里的香水味,他只在衣柜里熏了十几分钟,回来就被她闻出来了。   又开始查岗了?   她的小脸降落下来,表情微妙:“又是同学聚会?”   呼吸轻如羽毛,吹在他鼻端,有点痒。   他的脸微侧,双唇迅速迎上来,将她的嘴堵住。   讲道理,白纨素应该躲开。但她满脸通红之际,身子偏不争气地软了下去,被他攥住肩膀抱进了怀里。   仿佛久违的吻。   自从闹了别扭,他们好几天都没有再亲近过。一时间气息凌乱,意识空白。   钟楚寰把她抱紧,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下,放她在腿上。当然,他全程都没停下来,也没允许她说话。   “你欺负我。”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她双眼水汪汪的委屈,嘴唇红得乱七八糟。   谁欺负谁啊。   白纨素被他圈在怀里,脚沾不了地。挣扎了几下反而踢到了桌板,脚趾刺痛,她倒吸一口凉气耸起了肩。   “别闹,不是同学聚会,是一个朋友。他叫展扬,医科大学药物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上次的“同学聚会”没法跟她好好解释,她怕是心塞到了现在,“他用的香水。”   她的脸上像有火在烧。   他把没有盛完的汤盛完,用汤匙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尝。味道刚好,温度也刚好,还是温热的。   汤匙递到白纨素嘴边,他看着她低下头喝汤,头发散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   一股淡淡的少女幽香在鼻端萦绕,是让他睡不着的那个味道。   虽然想着也许还是保持一点点距离好,但还是把她当女朋友来哄了,同时也默许了她在他这里的圈地运动。   他们之间燃烧得那么热烈,连窗户纸都没了,就差一句话说个明白。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这层界限彻底破坏。想试探着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要不要一直待在他怀里,哪里也别去。   抛开那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秘密。   他缓缓靠近她的耳边,直到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   “素素。”   “嗯?”白纨素身子一抖。她正低头喝汤,听到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而且真的是在耳边。   “你想,”钟楚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想一直这样吗?”   虽然她没有看着他,但是他知道她在听。   她在汤里呛了水,脸和耳朵瞬间都变得通红,挣扎着跳了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呀!”   心跳得像上了发条一样快,身子也变得滚烫。   这小姑娘捂着脸,光着脚就跑进了盥洗室。 第38章 变质   客厅和餐厅的灯相继关闭, 楼上响起轻微的关门声,应该是钟楚寰的盥洗室门关上的声音。   白纨素把脸埋在枕头里辗转。   他在试探她,表示喜欢她,还问她要不要在一起?   她得承认自己是不知不觉靠近他的, 她知道自己不了解他, 他们之间还有秘密……可就是控制不住她自己。   今天回家特地做了饭,也是想表示一下“和好”。他不光懂了,接下了, 甚至还有了更进一步的表示。   也并不是没想过回应了会怎样,所有的答案在她的小脑袋瓜里早就旋转过千百遍。他们会像火一样燃烧,却不知道会不会只剩下灰烬。   唉,她确实是喜欢他。   但在不知道他的一切之前,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回答。   不知道他的心情怎样,把她吓到之后,还会不会对她继续保持耐心?   直到夜深人静,除了虫鸣和月光再也没剩下什么别的, 白纨素的心情渐渐平静并惆怅下来,却依旧睡不着觉。   她思绪凌乱, 除了联想到那个人就在楼上, 跟自己在同一栋房子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或许也一样辗转难眠因此越发心热身燥之外,还有一件令她在意的事在心头盘旋。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叫展扬……他用香水。”   白纨素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上一次闻到这股香水味时, 恰恰连情景都是一模一样的,否则她也不会立即就回忆起这味道。   香水混杂着各人的体味可能会有所差别,但这个香味极为特别,白纨素从没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闻到过。   除了柴良,和这个展扬。   虽然她还不懂香水,但也知道香有高级和平庸的差别。这种独特的、嗅过一次就能印在人记忆里,说不清道不明却使人在意,富有层次感的混合香味,不会是一般的廉价香氛。   在柴良那种邋里邋遢的人身上出现香水味,还是高级的香味,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更何况他身上的疑点还不止这一点。   他号称闲二代,家里经营着商店,但却从没有人知道商店的具体位置;看似弱不禁风的他跑起来脚步如飞,身手比拳馆的那些人还要敏捷。   就在那天,柴良还跟钟楚寰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同一栋楼里。这是巧合吗?   白纨素转着眼睛皱起了眉,从床头柜里取出她的小笔记本电脑,打开网页,在医科大学的网站上搜索起了展扬的名字。   她很快找到了相关信息以及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相貌俊秀,穿戴讲究,头发梳得十分整齐干净,和柴良那个邋里邋遢、一头乱发的形象全然不同,连肤色都大不一样。   白纨素仔细端详了半天,回想着自己熟悉的那个豺狼的容貌,和照片上的人确实有几分重合。嘴角、眼睛和脸型有些神似之处,毕竟这些细节是化妆也改变不了的。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程若云的电话。   电话通了,程若云果然也没睡。   “姐夫,问你一件事情。”白纨素开门见山,“你认识一个叫展扬的人吗?他是医科大学药物研究中心的研究员。”   程若云是个消息四通八达的人,他的信息网绝非一般人可以比。如果那个展扬在A市是有头有脸的家伙,他就算不直接认识,多少也会知道点消息。   他正靠在床上翻动着平板电脑,看进口商品的最新货源。   “展扬?我知道他啊,他在本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程若云一边划拉着电脑一边随口道,“医科大的药学博士,重案组的人跟他很熟,经常找他分析精神类药物。”   白纨素心里一惊:重案组……展扬是警察的人?   程若云此刻才提起了对白纨素的警惕之心:“怎么,你认识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通过朋友。”   声音缩小,语气不坚定,可见话里话外有猫腻。程若云想起那天在地下车库白纨素掐掉电话背着自己跑了,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过?是哪个觊觎小姑娘清纯美貌,脏心烂肺的臭男人,勾引着她叛逆,跟自己对着干?   程若云火唰的一声就窜上来了:“什么朋友?是不是又是那个姓钟的!姐夫早就跟你说过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   白纨素很快就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和玄机:“姐夫,你是不是一直骗我,你们是不是也认识?”   “他?我不认识!在这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程若云有些心慌,但很快被情绪遮掩,“他就是个骗子,什么都是假的!素素,你跟他真的没什么吧?”   白纨素吞咽了一下下。可能还差一点点,就什么都有了。   “他跟展扬是朋友,你又认识展扬,你怎么可能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啊。”白纨素有些懊恼,“姐夫,你是不是一直在糊弄我。”   程若云马上坐直了身子警醒起来,他知道白纨素这小丫头糊弄不得。   “你怎么不相信姐夫啊。姐夫跟你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为你好。”   “可我不要你真心为我好,我要真话。”   程若云那边半晌沉默。   对于程若云来说,嘴严、手狠是必须的事。他是她的亲人,任何风险都不会让她跟着自己承受,会给予她力所能及的绝对保护。别人行吗?尤其是那些坏男人,只会从身体到心灵伤害她。   “姐夫跟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他这个人我真的从没听说过。这个市区里有点身份的人,我从没听过的有几个?要不我怎么说他全身上下都是假的呢。”   “我不相信。既然都是假的,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白纨素有些不依不饶,“姐夫,你有没有听说过六度分隔理论?一个人通过最多六个人,就可以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你认识展扬,他也认识,你们之间只隔着一个人,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们拥有同一个社交圈子,其实本来就应该认识呢?”   程若云被她这番话搞懵了。但他毕竟是当过警察的,超过一般人的推理能力也有,挠了挠头,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我还有一个疑问。”听程若云半晌不吱声,白纨素知道他已经陷入思考,“姐夫还记得在我十二岁那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当然记得,那本书后来出了精装版,你还买了。”   “你说过一直想知道作者是谁。他就认识那个作者,还有签名版,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至于“白船”的事,程若云可能也不知道。白纨素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选择暂且不说。   程若云当然知道白纨素嘴里的“他”是谁。白纨素打小懂事,在姐夫面前一向听话乖巧,却屡次在自己的令行禁止下跟着他跑了,还花这么大的精力打听他的人际关系,刨根问底。   这是没跟姐夫说一声,就准备嫁人了吗?!没有良心!   姓钟的更是丧心病狂。他程若云的妹妹也敢乱碰,太岁头上动土。   他跟展扬认识并不稀奇。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程若云一眼就看出钟楚寰的履历是警方为他打造的,这样的人背景不一般。他在刑侦大队认识不少老同事,稍一打听就知道他是重案组王哥的线人。   那个王帆,就是“X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手里的案子都很有分量。程若云禁止白纨素跟他来往,就是不想她跟一个藏头露尾还有风险的人在一起。   但如果白纨素真的跟这姓钟的有了什么,那他非得把他查个底儿掉,三代祖宗都查出来,别以为他程若云没这个本事!   但听这小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和这姓钟的就是真的有了点什么。要是木已成舟……   “唉!”   林纨的妹妹也长大了。事情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了七年。   妹妹终究也要托付给别人,或者自己走自己的路。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结果么?   当感到除自己之外,身边关于“那件事”的最后一个可以说话的案内人即将离开身边之时,心中竟空落落的清冷寂寞。   就像一本作者去世前未能写下结局的书,分明已经被人遗忘,而他却是剧中人,永远都在走不出来的故事里打转。   程若云丢下手机枕着胳膊,仰天躺在床铺上,凝视着小平房的天花板。   长夜寂寂。   **********   “小亦姐,咱们集团要拍摄个企业文化宣传片。现在要求每个团队都出人报名,要俊男美女,你们行政部赶紧帮我们把活动组织起来。”   入职以来,白纨素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沈溪了。她今天依旧是那套成熟妩媚的职场装扮:黑色修身款长连衣裙搭配高跟凉鞋,手上的红色美甲很是抢眼,走路带过一阵香风。   还重新染了个头发,暖棕色,时尚又知性。   见到坐在钟楚寰对面的白纨素,沈溪还愣了愣。   她原先还是清汤寡水,即便化了淡妆,跟素面朝天也没太大区别。而现在学会了画细眼线、用粉橙色眼影、睫毛夹,眉毛画得细细的,本来就粉润的嘴唇涂了唇釉像果冻一样晶莹可爱。一阵子不见,她打扮得精致多了,看来背后没少刻苦训练。   沈溪还特别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那只手环,自己也有一枚同款粉色。   涂亦潇见是沈溪,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你们商务部怎么负责起企业文化了?这不是我们人力的事儿吗。”   “这是商务和市场联合办的,为的是项目招投标、招商引资和各种行业峰会,还有政府举办的年度先锋企业评选。”沈溪如数家珍说完,又抬眼看了看钟楚寰,“钟总监,这事儿能跟秋招挂钩,你们人力要首当其冲出力啊。”   正对着电脑忙的钟楚寰抬头看了她一眼,沈溪笑道:“你这座颜值高峰至少应该贡献几个镜头吧?”   “要多少人啊,什么时候拍?”   钟楚寰没答言,但行政部和人力资源的几个职员都闻风而动,聚拢过来。   “企业年会、员工活动、拓展训练这些能体现企业文化的全都要拍。今明两天就要拍素材了,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先说好了,选上的人推掉一切工作必须得去,不能耽误公司的大活动。为了不耽误工作,每个部门只能选两个人,一男一女。”沈溪转向钟楚寰,“钟总监,已经给你内定了,你选个你们部门的美女做搭档呗。”   钟楚寰正在打字的手指停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对面写工作日志的白纨素。   她也正偷看他,四目相对时脸如火烧,猛地低下头。   昨晚头疼脑热说了那些话之后,这小姑娘害羞跑了,他自己也觉得可能是疯了。   他不知道对她注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就像乔雅说的一样,本想救赎却被她蓄意引诱深陷其中,还是本来就喜欢她。   如果不喜欢,也不会总是忽略这个女孩乱七八糟的行为举止,纵容她,并在她的火上浇油之下烧得越来越热。   昨天晚上没有再去找她,他也没有睡好。   话既然已经说了,覆水难收,然而她也没有回答,暂且当作没说就好,免得尴尬。   可是他们之间既然没了窗户纸,有些实质性的东西就已经改变了。不论她做不做答复,都不会再是原来的关系。   钟楚寰眼神游移,嘴里说了声:“你们定吧。”   白纨素双眉一拧,眼里射出两把眼神飞刀。涂亦潇倒是积极响应:“近水楼台,那我先报个名吧。”   “小亦姐报名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啊。”其他职员纷纷露出失望沮丧的表情,沈溪倒是会做人,招呼大家:“你们可以轮流来做后勤,集团组织拍摄还管饭。明早第一批拍摄,小亦姐等我通知。”   见白纨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沈溪还碰了碰她的肩膀:“素素,明天早上的拍摄你也去呀,集团的活动参加一下,有利于跟同事增进感情。”   白纨素抬头看了钟楚寰一眼,他的眼神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昨晚那样的火热和温存似乎是个梦,却让她一夜未眠。   说来也是,他们本就如此尴尬,在一起录影会更尴尬的。   她对沈溪点了点头,沈溪莞尔一笑:“早点到公司,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展扬掉马了   第一个被剥掉马甲的人实惨,可以期待一下他披马的目的   钟总监的马甲素素已经在剥了,不要着急,可能很快就剥下来(听着有点残忍??)   可能这篇文应该叫《谁的马甲最结实》……   最后的马甲王我觉得没有人能轻易猜得到(自豪)   下章加甜度~ 第39章 牵手   “我看你昨天晚上在活动室, 那里的器材不太适合你。”   清晨七点半,白纨素换好衣服化好妆来到餐厅时钟楚寰已经在给她盛粥了。   她喜欢吃的牛奶燕麦。   “广场东边有个健身房,里面也有教练。我办了卡放在门口储物柜上了,你想去可以自己拿。”   昨晚白纨素心情紧张, 钻进楼上钟楚寰家的活动室发泄了一晚上多余的燥热和精力。   “……噢。”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加奶的红茶, 还偷偷舔了舔上唇。   如果放在从前,她一定会脸红的同时顶上一句嘴:“谁要你的健身卡。”   现在嘴巴蔫了,难道嘴硬心软, 身体已经背弃了精神,默默地当起他的女朋友了么。   不知道他怎么想,那个问题他还会不会继续问?是认为她拒绝了,还是就当自己已经答应了……   小姑娘的心思千回百转,吃完这顿早饭,钟楚寰一如既往穿上外套,收拾好公文包:“今天不是有拍摄活动吗?早点出门。”   白纨素吃过饭,把碗放进水槽里, 简单收拾后出了门。   上午九点钟,集团接送的大巴就已经在公司正门准备好了。车辆周围聚集了不少穿着黄色T恤衫的年轻男女, 这些都是涂亦潇昨天为沈溪召集好, 今早参加拍摄的公司职员。   因为要做勤务,白纨素特地换了双运动鞋。她在公司大堂的电梯间远远看见沈溪穿着白T恤和七分牛仔裤,戴着顶遮阳帽站在车前面。防晒服系在腰间,勒出了腰肢的纤细,高高扎起马尾辫, 青春靓丽的样子惹人注目,她不免怔怔出了神。   沈溪比那时成熟多了,正值好年纪的半熟女孩,身材曲线玲珑有致,背影有点像当年的姐姐林纨,正是自己最羡慕的状态。   而自己却还是一副干巴巴、身体没发育完的样子,真是令人沮丧。   正站在公司大门口,头顶突然降落了一杯带着冰凉水汽的巧克力雪冰,停在她的小脸前方。   “帮我拿一下。”   她一抬头,看见的是钟楚寰那张薄荷味的极地风暴脸。   他在楼上更衣室也更换了活动的衣服。白纨素很少见他穿短袖,那过分白皙的肤色搭配上这有点过于明亮的黄色,简直比反光板还刺眼。   白纨素捧过冷饮杯,见这杯水还没被动过,下意识地吸了一口。   “不用还我了。”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沈溪看在眼里,她脸上笑容顷刻收敛,有些异样。   “素素,”车子开动,沈溪坐到了白纨素身边,“小亦姐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应该多跟她搞好关系。”   见白纨素安安静静不说话,沈溪又补充起了职场经:“在职场上不和同事走关系,光跟老板亲近是大忌,会遭很多人嫉妒的。”   自己刚刚入职就被众多人说闲话,闲话的源头就是沈溪。白纨素虽然不在意闲言碎语,但她和沈溪毕竟曾经是好朋友,中伤过后又来好意提醒她,若说嫉妒,最大的嫉妒心应该就藏在她这里吧。   见白纨素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沈溪又叹了口气:“素素,你在学校一向成绩好,老师照顾,这是从没吃过亏。不吃亏,你不会知道外面这些人的心能有多坏。一会儿小亦姐拍摄,你给她打反光板吧。”   “嗯。”白纨素嘬着那杯甜蜜蜜的巧克力雪冰,看着窗外的景物逐渐倒退。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西郊一座户外运动公园,卫迅娱乐准备在这里拍摄拓展训练。   涂亦潇今天很是兴奋,妆画得也格外精致了些。他们部门拍摄的镜头被安排在户外运动公园里的一条小溪边,水看上去不深,但是有些湍急。   卫迅娱乐本就有实力雄厚的影视制作部,为拍摄企业文化宣传片安排的工作人员自然也都是专业的。有专门的摄影,还有导演,设备齐全,看起来就和影视剧片场差不多。   也难怪涂亦潇他们乐不可支。进卫迅娱乐的人不少都怀着明星梦,觉得既然做不了明星,也要在明星身边工作,结果进来了才知道,一般人就是一般人,就算在星光璀璨的大型娱乐集团,接触明星也没有那么容易。   能为企业文化宣传片贡献镜头,享受明星们享受过的专业影视制片团队,多少也有了些明星的感觉,当然要兴奋一下了。   白纨素转头看钟楚寰,他跟涂亦潇明显不同,站在一边树荫下手里拿着瓶运动饮料,冷淡着脸,对拍摄活动显然兴味寥寥。   导演倒是时不时看他一眼,断断续续看了十来眼了。   “哎,沈溪,你们这个女演员能换一下吗?”导演招呼正在和摄影沟通的沈溪,“跟男的的颜值,有差距啊。要不你来拍,你跟她换换衣服。”   “啊?我……”沈溪虽然笑着,却还是有些局促,“不合适吧,人家专门报名来的。”   导演当然不管这些,他只看重美,评价毫不留情:“这样拍出来也不好看。光给她打足,后期才好修。”   溪流上有一串踏石。第一个镜头导演就让涂亦潇站在石头上拍挑战胜利的欢呼动作,要活泼一点、自然一些。   “这得靠演技吧?太尴尬了,小亦姐表演得出来吗?幸亏咱们没报名。”两个人力资源部的职员在一边偷笑。   白纨素戴上遮阳帽,向沈溪领了一张反光板,站在岸边给涂亦潇打起了光。   涂亦潇运动神经并不好,颤抖着双腿小心翼翼踩上去,脚下的运动鞋一滑一滑。   朝阳和煦,却不知为什么涂亦潇脚下的那块石头是湿的。   “别光站着挥手,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跳起来,表现一下年轻人的活力。”拍了两条都没过,导演开始皱着眉耐心指挥,“你笑一笑。”   涂亦潇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害怕。这石头表面又湿又滑,她泳技不好又怕水,肢体协调又差。岸上的同事还站着看,一个个表面上加油打气,实际可能都在笑她。   满心的挫败感。现在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报名这次拍摄了。   “开始。”导演的指挥下摄影师再次开机。涂亦潇当然很想一次过,她在石头上又蹦又跳,虽然四肢有些僵硬笨拙,但是按导演的要求勉强算是及了格。   “小亦姐,你小心啊!”沈溪出声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涂亦潇踩到了石头边缘,脚下一滑,落了水。   站在岸上的同事都是一声惊叫。没想到这水虽然看上去不深,但前些天刚下过雨,小溪也涨了水。涂亦潇落水之后慌了神,伸手想抓住石头,但水流湍急,白纨素扔下反光板跳到踏石上面,眼疾手快,伸出手将她拽住。   涂亦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尖叫声中拼了命地往岸上爬。   但是白纨素娇小的身形却拉不住她,还在涂亦潇的挣扎之中被溅了一身的水,白衬衫的胸口全湿了,挣得小脸通红。   同事们拿木棍的拿木棍,找救生圈的找救生圈……现场一片混乱。   “素素,你松手。”钟楚寰抓了一把白纨素的手臂,将她和涂亦潇分开,紧接着跳进了水里。   这水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并不算太深,他在水里拉住了涂亦潇,让她放松身体,很快就把她抱上了岸。   刚才还站在岸上尖叫的女同事们三三两两全部围了上来,安抚的安抚,递浴巾的递浴巾。   涂亦潇哭了,但好歹是虚惊一场。同事们手忙脚乱叫来随行的医务人员,把她抬上了车。   白纨素喘着气,看着钟楚寰一个人上岸,他全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了身上。   后背、手臂和肩膀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如果再转过身……嗯,可能还是前面更好看,不穿这层湿漉漉的衣服,更好看。   沈溪拿着一条浴巾叫他披上:“把衣服换下来吧,车上有新的备用衣服,旁边就是更衣室。”   “谢谢。”总不能穿着滴水的衣服上车。钟楚寰略一迟疑,还是把上衣脱了,接过沈溪递来的浴巾披上,回了班车。   尽管时间短暂,他被水淋湿的后背上那几道紫红色的印子还是十分明显,以及肩膀上的浅浅齿痕,这些都被沈溪看到了。   沈溪有些怔怔地转过头看了看白纨素,她正蹲在大石头上红着小脸,半张脸埋在膝盖下面,一双眼睛直勾勾挂在钟楚寰身上。   “那个小姑娘,你去换件衣服,这个镜头你来拍吧。”导演盯上了正蹲在大石头上的白纨素,“赶紧换人拍,下一个场景不能拖了,马上中午了。”   **********   钟楚寰擦干净身体换好衣服回来时,看见白纨素正在镜头前面蹦蹦跳跳,一脸和她马路上的社会姐、家里床上的小白花判若两人的青春元气。   看上去就是个纯真无邪天真烂漫的可爱学生妹。   “她戏可真多。”那几个人力资源部的姑娘一边冷笑,一边反讽。   她是戏多,要不也不会有本领碰瓷到魏璇头上了。   在职员们眼里,男人对绿茶和狐狸精的态度和女人仿佛两个不同的物种。导演完全不这么看,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清新动人的小可爱。   和对涂亦潇的语气完全不同,轻声细语,对着小可爱笑容可掬:“小妹妹镜头感真好,眼睛真有神,来,我们再补一个转身招手的镜头。”   “呵呵,恶心!不就是长得白长得瘦吗?男的都是这么肤浅,看脸下菜碟。”勤务职员们不做勤务,只管不服气地嘀咕。这么好的机会被她捡了,还不是因为别人都关心失足落水的涂亦潇,就她一个人在导演面前找存在感?   小小年纪就懂得抓住机会上位,真是心机。   “男演员你过来一下,和小妹妹你们一起拍个手拉手过河的镜头,体现一下团队合作精神。”直到导演开始指挥钟楚寰,他还紧紧皱着眉看着白纨素的表演目瞪口呆呢。   岸上围观的几个同事笑了,笑的当然是那个“团队合作精神”,老板和实习生合作个什么劲啊?   不过钟楚寰和白纨素可笑不出来,四目相对时脸红发烧。   手拉手?他们这种尴尬又暧昧的关系,在公司明面上是老板和下属,背地里却不明不白。好像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牵过手。   白纨素蹦蹦跳跳的活力顿时没了,心提到了喉咙口,两只眼睛锃亮。   如果只是同事倒也罢了,在这么多人面前第一次牵自己喜欢的人的手,会不会紧张到表情僵硬?   对着镜头,可千万不能脸红啊。   “别害羞,你们现在是演员,当演员就得敬业点,拍不好没关系,慢慢磨合。开始吧。”镜头里都是俊男美女,导演当然非常乐意多拍摄几次。   白纨素心情紧张。接吻倒是完全不用,真可以直接拍,可牵手的确是需要磨合。   她抬起一双明眸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钟楚寰,他除了脸色依旧有点凉,在镜头面前倒没有扭捏。他冲她伸手了,洁白的掌心向上,手指修长。   还记得第一次近距离地注视他这双手,是在学校的办公楼里。他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捡起来给她,忘记了当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感受它的温度。   她把手小心翼翼递了上去,他很自然地握住。   少女的手指纤细柔软,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捏断。钟楚寰知道为什么文人墨客会用春笋来形容年轻女孩子的手,那柔韧细致的感觉确实如此。   手的温度在上升,手指尖好像连着心跳。   他轻轻一用力,自己的女孩脚下轻盈,朝眼前跳了过来。   接下来似乎应该有个拥抱,理所当然。   白纨素依稀看见他的脸色有些红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张冰山一样的脸流露出这么柔和的绯红色……   他眼睑下那颗泪痣在微红的皮肤上显得意外温柔。   “停一下,很好,下一个镜头你们拥抱一下。想象你们团队挑战成功,你们非常激动,热烈地拥抱庆祝。”导演在一边兴奋地讲戏,“高兴一点,就拍上半身。”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白纨素眨了眨眼睛,嘴巴微微动了动。他们的身高差着一头呢,对她来说,抱就等于扑进他的怀里去,有些奇怪。   对于钟楚寰来说也一样,抱她就约等于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吻她,还会揉她的头发……算了,不能想这些。   这抱,要怎么抱?   导演一喊“开始”,白纨素判若两人。   她像欢脱的小鹿一样跳了上去。   钟楚寰毫不费力就接下了她的跳杀。她的香味扑了满怀,头发掠过侧脸,清甜的呼吸声在耳边吹散。   好可爱。   ……就是姿势有点一言难尽。白纨素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两条细腿缠住了他的腰。   “镜头拍得不错,小姑娘很敬业哦。”导演喊了停,宣布收拾器材,这段的拍摄就此告一段落,“换场地,拍下一个集体镜头。”   “你再不老实,我可要教训你了。”   白纨素还在那里嘻嘻哈哈,听见钟楚寰在她耳边说了句凉凉的话,神色顿时变了,二话不说跳了下来。   “……”   什么教训?她听着心中一个劲乱跳,怎么都有点不对味。   她清楚地记得“教训”有过一次,自从那次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但不知为什么脸皮发烫,自己并不是渴望这样的“教训”,对吧……?这自问自答,似乎并没有什么底气。   他的脸色像湖水结了层清冷的冰,但那潭湖水深处分明写着意犹未尽。   这个眼神让她想起那只手环上锁的声音。   这也是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令她望而却步却又失神地亦步亦趋的那种魔力。   白纨素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明知道嘴里没有东西,还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后背有点发凉,心口又一阵发热。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害怕,莫名老实了。   “散了散了。”站在岸边看着的几个职员那边传来一阵酸溜溜的嘀咕声,“知道什么是绿茶上位了吗?把全身上下的不检点装饰得清纯又不造作。看看行政部这个新来的,学着点。”   沈溪在一旁听着,她那脸上五味杂陈,不知该称作什么表情。 第40章 荒野之花   “曲总, 里面请。”   午饭时间刚过,魏璇的办公室就来了客人。   办公室的茶桌上早已准备好了香茶,还放了三人份的茶具,这显然是封龙提前准备的。   身穿灰色夹克衫、白色衬衫, 戴一副斯文眼镜的男子被让了上座, 一名穿着黑色修身长裙、高挑艳丽的女子紧随其后。   “冯小姐,请坐。”魏璇似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这清秀之中带着几分妩媚的年轻女人,那女子且礼貌含蓄地对着他笑。   “魏总请用吧, 我不大爱喝茶,喜欢喝咖啡。”男人生着一张棱角柔和的方脸,面容和善,声调委婉。看起来是个真正的斯文人。   魏璇将目光侧过,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封龙,他点点头便退出去了。   “封龙不懂曲总的喜好,招待不周,请曲总见谅。”   “呵。”斯文男人显然并不太信他这些客套话, “魏总,虽然咱们私下见面少, 但我与你们魏家也算是礼尚往来的交情了。”   魏璇低眉垂眸,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这是自然。我们魏氏之所以竖起了慈善的好名声,博得商界和政界的广泛称赞,多亏了曲总这个大慈善家的襄助提携。”   “宣传片拍得怎样了?”斯文男人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壶之中洒落的那道晶莹剔透的茶水。   魏璇拿着茶壶的手一顿, 茶水的细流戛然而止:“今天就在拍了,两三天内就能完成,感谢曲总给我们集团介绍的这些机会。”   “我给魏总介绍的几个项目可都是巨大的商机。还有年度企业评优,评上了,一大笔补贴和税务减免是少不了的。”斯文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听说魏总因此已经接洽了一个优质合作,我给你们魏氏提供了这么大的机会,是不是应该在我们的慈善基金会和慈善晚会上多投点钱啊。”   魏璇端起茶杯意味深长地笑了:“曲总,您的药厂急需资金找我投钱,我还没答应,就又开始圈上别的钱了。”   “投给哪儿都是一回事。”斯文男人风轻云淡,“我们药厂就是做慈善的大户,药厂的事我正也要找你……请问魏总,什么时候可以给个答复?”   房门响起了三下叩响。魏璇拿起手边的遥控器轻轻按了一下,门锁发出“吧嗒”一声。   “进来。”   开门的是钟楚寰。结束了上午时段的拍摄,他提前回公司换了件衣服,直接到了39楼魏璇的办公室。   “钟总监,魏总正在会客。”   封龙正巧端了咖啡到魏璇办公室的门口,与钟楚寰撞了个面对面。   魏璇吩咐一声:“让他进来。封龙,咖啡让他顺手拿进来吧。”   封龙犹豫片刻,只得把手中放着咖啡杯和咖啡壶,以及糖罐和奶罐的茶盘交了给钟楚寰。   门关上时,他面色阴沉地盯了这扇门好久。   钟楚寰单手捧着茶盘进来,第一杯先给了那位女士。   “谢谢。”美艳女子笑靥如花,斯文男人则是微微一笑,转向魏璇:“魏总,这是您的秘书?”   这声音令钟楚寰心中一动,悄悄侧目向这戴眼镜的男人。   那天在展扬办公室里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鑫阳制药的老板。回家后对这位曲总做了基本的背调,他叫曲云通,原来是个医生,十余年前转行开了药厂。   “是我公司的人事。”魏璇介绍道,“小钟,这是曲总,鑫阳制药的老板。他同时也是本市最大慈善基金会的主理人。”   钟楚寰微微颔首致意,并把这位曲总的身形容貌深深记下。   曲云通,原来他就是本市慈善业幕后的那位大慈善家。   “曲总做慈善一向很低调。”魏璇的夸赞既礼貌,又优雅,“如果我不说,这个城市恐怕都没人知道。就慈善这块,曲总和我们魏氏合作了很多年了。”   原来如此。钟楚寰点点头表示明白,曲云通则不吃这套飘扬夸赞,谦虚地笑了:“魏总可千万别这么说。做慈善做好事又不是为名为利,名和利这个东西,太容易污染善心了。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魏璇端起咖啡尝了一口,拿起糖匙加了一块方糖:“曲总,魏氏对投资的事一向谨慎,投资的事不是我不上心,而是需要评估。一会儿你把材料交接给小钟,让他去找人做个评估,我们才能入手。”   曲云通笑得意味悠长。   魏家的钱攥在丁老太太手里,曲云通岂能不知道。丁老太太不放权,魏璇不过面子上过不去罢了,什么评估,无非是拖拖时间。否则以他和魏家的交情以及慈善事业的交集,也不至于拐弯抹角来找魏璇投资新项目。   “这事看来怪我想得不周。我一向也没有跟您走动,倒和您母亲丁女士来往不少。可现在今非昔比,魏总已经接管了家族产业好几年,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江山已经是魏总的了,我还没跟魏总打过交道,尽过心意,魏总自然对我就没有那么大的信任,是我的错。”   曲云通将目光转向那位美艳的年轻女子,又看了看魏璇:“您看冯小姐怎么样。”   魏璇略微愣了一愣,盯着那位冯小姐的脸细细端详了片刻,那女子便羞涩地笑着低了头。   “冯小姐是带的出去的人。高学历,又善解人意。魏总方便的话,今晚我们一起出去玩一玩,让冯小姐陪陪你。”   魏璇垂眸笑了笑,却还抬起眼看了看那冯小姐。这女子确实百里挑一,话不多,且还落落大方。   “魏总上任这么多年了,身边既没有助理,也没有贴身的生活秘书,做什么都很不方便。”曲云通从茶桌上拿起那个遥控器,颠来倒去地把玩着,笑道,“这些冷冰冰的机器固然听话又聪明,但哪有有血有肉、会说会笑的人有意思啊。”   把玩了一阵,他又把遥控器放了回去:“如果魏总中意,冯小姐也可以做您的贴身助理,生活秘书。”   钟楚寰默默观察着魏璇,见他脸上虽有笑意,但颜色慢慢冰冷下来。   “不必了,曲总,我有女人。下次我们谈生意,我带上她,让她招待你们。”   魏璇……哪来的女人?钟楚寰心中狐疑,仿佛有块石头暗中沉入心湖。   曲云通漫不经心地一笑:“这就对了,魏总。跟我,您不必见外。”   听见隔壁响起的开门寒暄声,封龙连忙将扩音器从墙面上取下来。   “小钟,曲总这本分析报告,你找家可靠的公司给我花钱好好做。”送曲云通进了电梯,魏璇的声音才出现在走廊里,“做得仔细一点,尽快交上来。”   钟楚寰答应着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想必是带走了曲云通刚交给魏璇的项目资料。魏璇吩咐花钱好好做,那就是内心已经决定了在这项目上投资。   封龙透过门上的猫眼看见魏璇面色如霜,并没返回他自己的房间,而是整了整西装上衣,迈开长腿转身直奔39楼大厅。   **********   “公司里有什么空调不太凉又有太阳的地方吗?”   虽然体验了一把娱乐公司的专业外景拍摄,但行政部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结束上午的录制之后下午还得回公司上班。   白纨素穿着溅了一身水、没晾干的衣服回到卫迅娱乐的时候,午饭时间刚过。   她在车上吃了公司配给的简单午饭,看着衬衫胸前弄湿的一大片有些懊恼。白衬衫被打湿后贴在胸口,里面内衣的颜色都会透出来。偏偏她在公司没有换洗衣物,下午还得去接待室,这还怎么工作?   她只得带着一身水,问了同行的同事。   “有啊,40层的公司大休闲区。”   “谢谢。”白纨素还没去过40层,她突然联想到魏璇的办公室就在39层。   “别害人,40层不都成大老板专用的了吗?谁敢在大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公然休息,工作不想干了啊。”那同事话音刚落,就有人捅了捅她,一个劲使眼色。   那人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洋洋得意。踩了雷区被开了正好,眼不见为净。   魏璇会去40层。白纨素并不在意同事背后的腹诽,这话却让她留了心。她不言不语悄悄上了直梯,按下了40楼的按键。   奇怪,没有亮。   怪不得同事说40层没人敢去,原来直梯都不能够到达。不知是魏璇这个人谨慎自傲又过分多疑,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头上撒野吵闹,还是他作为老板不希望员工总是偷工偷懒,特地设置了这个小心机。   但既然40层是公共区域,公司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任何人去,那就一定是允许的。这层门槛只能把一般担心逾越规矩的人拦在外面,却不包括她。   她本身就不是为了遵守某些规矩而来的。   白纨素按下39层,灯亮了,电梯上行。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来到39层,距离魏璇最近的地方。   这层的装修与其他工区不同,走廊一尘不染、颜色灰暗,灯却十分明亮。宽敞的电梯间内空气清新,极为安静。   一股冷冷的生硬的高级感。   电梯间出来不远处就是39层大厅。大厅的装修是暖色的,摆设着不少欧式典雅的会客桌椅和绿植,还有一处小小的曲径流水,宽广而气派,只不过空无一人。   透过敞亮的落地窗可以看得见广场的另一面,行人如蚁,车辆川流。   “楼里的消防警报响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广场上,望出去黑压压一片。”   姐姐那本日记里为数不多的寥寥数语,也许与现实的某处正相互印证。白纨素站在窗边静静看着楼下的景致,如果站在39楼的另一面向下俯瞰广场,看到的景象正如日记中所写:行人聚集在广场上,黑压压一片。   倘若日记里的“办公室”就在39层,那么它应该位于这栋楼的背面……   林纨最后停留的地方到底是这里,还是其他地方?但无论如何,这栋楼里有属于她的秘密,毋庸置疑。   白纨素徐徐转身,正对着大厅的是一条幽暗深邃的走廊,装饰得极为华丽。黄色的廊灯如星辰点点,倒映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一路延伸,看不到尽头。   心突然如同擂鼓,飞快地颤抖起来。   她突然非常害怕这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突然出现什么人,或者什么声音。慌忙四顾之际,发现大厅侧面的角落里有一台正在运行的扶梯通往楼上。   白纨素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走上扶梯。电梯上升,眼前很快被一片光明笼罩。   进入40层,天地焕然一新。   这里的大休息室简直有一座剧场的体量。室内绿植环绕、装修精雅,大落地窗带来的光照格外充沛,一年四季、一天四时都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阳光洒下,空调果然并不那么凉。   休息椅、沙发、躺椅都有,还有液晶电视,只不过真的寂寂无人,偌大一个公司,唯独这个地方空荡荡。   不知何处传来的潺潺水声,使得这座大厅并不那么空挡寂静。也许哪里还养着锦鲤吧。   这么好的环境竟然没有人来,确实是浪费了。   白纨素转了一圈,寻了一处遮蔽在绿植树荫之下、能落下点点阳光的舒适区域,找了个最舒服的躺椅躺下。   这椅子真软。刚刚还因为潮湿而感到冰凉的身体很快升起层层暖意,听着曲径流水的天然乐声,全身骤然放松。她眨着眼看着头顶攀爬的绿萝,心里转着种种难解的疑惑。   她才刚刚进入卫迅娱乐,姐姐的事情尚且不知从何查起。屡次感觉到答案就在不远处了,却又遥不可及。   是不是因为她还没有真正接触到魏璇?   身边的其他人似乎也有着各自的秘密,她仿佛走进了一个充满未知的旋涡。   虽然七年以来,自己一直在某个巨大的谜题里打着转。   午后阳光温柔,思绪渐行渐缓,白纨素不觉有些昏昏欲睡了。   孤独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本来寂静无人,只有隐隐水声的休息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散步的身影。   似乎闲游的飞鸟正在寻找树荫小憩。   魏璇呼吸了一口40楼的空气,今天这个午后的味道并不清雅,反而有些潮闷燥热。   “对不起,可能占用你的时间了。也许关于这笔钱,我们还是应该直接找丁老太太谈谈。毕竟老太太不发话,你连女人都不敢碰,做男人都顶着个头衔做,卫迅娱乐的总裁还算名副其实吗?”   老先生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令他的拳头攥得发了白。   曲云通那番话中有话的试探,以及故意带个女人来见他的举动,难道就没别有所图吗?   哼,他可不敢像那位“老先生”那么嚣张。   魏璇踱着步,如柳叶刀一般的双目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出了神,泛着清冷的光。   走到惯常喜欢晒着太阳睡觉的那张躺椅旁边,却发现躺椅上今天多了个人。   是谁这么嚣张,竟把他的躺椅占了?   魏璇一向喜欢居高临下。卫迅娱乐大楼装修时,因40楼是顶楼,夏天比其他楼层温度高,所以魏璇把自己的办公室设置在了39楼,40楼改为了休息室。   虽然设置成了公共区域,但他一不喜欢头顶天天踩着人,二也讨厌门口喧嚣,即便是电梯里传来喧嚣的声音也不行,因此关闭了通往40楼的直梯。但他又喜欢到这里来午休,就在39楼装了扶梯。   当然,他魏总并没公开声明过不允许员工上楼。但如此一来,整个集团总部的员工都心领神会,知道总裁出于各种原因不希望大家去40层休闲。卫迅娱乐总部又不缺休息室和咖啡厅、茶水间,这里自然就空无一人,变相变成魏总独享的了。   法无禁止即自由。正是因为魏璇没说不能来,所以真的出现躺在40楼,甚至躺在他一贯独享的专用躺椅上呼呼大睡、不识抬举的家伙时,他竟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把对方叫起来,降不了罪。   魏璇嘴角微微一翘,迈开大步走近那张躺椅。他倒是要看看不把他魏总放在眼里,公然踩他脑袋的到底是谁。   躺椅上雪白一片,躺着个玲珑的小姑娘。她的头歪向一边,漆黑的短发散落在靠枕上,纤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是她啊。   睡着的样子倒不像是那个搞碰瓷、满嘴利益的小伶俐,单纯得像一朵夜晚盛放的优昙花。   魏璇心头一热,轻轻伸出手,手指刚刚将要触到她的脸颊,感受到肌肤微温的热度时却又突然停了。   洁净的眉心一片阴霾缓缓爬上来。   “女人,你连个女人都没有!”   他的手指未能触及那女孩的脸,而是浮在半空沿着她的下颌轻轻滑过。路过脖子,肩膀,一路向下勾勒。少女身体的曲线轻微起伏,她微热的体温似乎隔着一寸稀薄的空气传来,透过指尖,将身体熨得滚烫。   他突然翻身上了躺椅,居高临下,将她困在手臂之间。   她分明插翅难逃,却似乎不设防一般,依旧睡得甘甜。   只要收紧手臂,就可以将这一团柔软的花瓣揉碎。   将她从洁净的纯白,揉成娇艳的红色。   大厅里空无一人,就仿佛自己脑海里那一片沙的荒野。而荒野中唯一的花就在他的手心里摇曳。   魏璇只能听得到自己流畅而急促的呼吸。他或许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狰狞、阴沉且无比难看,也许是因为欲望,也许是因为愤怒。   或者说,这两个本来就是同一样东西。   他缓缓低头俯身,反复扫视着她熟睡的脸,粉红润泽的唇,以及像雏鸟一般安详的胸口的起伏。他闻到了女孩子身上温暖的香气。   也许是他的气息吹到脖子上有些痒,她突然翻了个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叹。   她是睡得不满意吗?还是责怪有人打扰了她的清梦。   他的目光恢复了静如止水般的冷。那股喷涌而出的怒意似乎还在,只是逐渐像退潮水一般褪去。   时间流逝,那刀一样清冷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这张洁白的脸。 第41章 隐秘   白纨素放在裙子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将她叫醒时, 已经是下午一点半钟,上班时间到了。   铃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勉力眨着疲累不堪的双眼听得并不真切。要不是手机除了铃声还有震动,她可能会一直在这舒适的躺椅和午后慵懒的阳光里睡下去。   终于在不胜其烦的闹铃声中朦胧醒来时, 却发现身上多了件衣服。   白纨素猛然坐起身, 拿起身上盖着的衣服细细一看,是一件对她来说宽大的灰色男士西装上衣。   谁的衣服?她四顾无人,只得捡起衣服仔细端详。这牌子她认识, 她自己的大款日记里就有,是个高端定制的奢侈品牌,时代广场有专柜。   小心翼翼凑到鼻尖闻了闻,陌生的气息,还有股男士淡香水的味道,果木香调。   钟楚寰是不用香水的,他身上的香味她已经很熟悉了。   40楼不是一般人会来的地方,这件衣服是谁的, 答案显而易见。白纨素转头四顾,大厅依旧空无一人, 他来过, 并且早就离开了。   “本市新闻,时代广场附近的森林大酒店发生一起高坠事件,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初步排除他杀。据知情人士透露,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 前知名女主播,现为影视公司女高管。两年前……”   白纨素带着那件西装返回一楼大厅,一楼的液晶显示屏上正播放着本市的娱乐新闻。   “你听说没?这是被新丽睿影视的老板包养的那个,以前是他们公司的总监。”前台小姑娘一边看娱乐新闻一边和其他部门的女职员闲聊,话却飘到了正好路过的白纨素耳朵里。   “这个女的真惨。据说被包养了几年,替他们老板做了不少事,什么避税啊,拉明星皮条,又脏又乱。外面不知道她,圈子里的名声早就臭了。上次喝醉酒胡言乱语那个爆料你们看了没?据说都是真的,这事威胁到了他家老板的名誉,她就被软禁了,根本不让她见外人,这两年干脆人间蒸发。据说她那时候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难怪会跳楼。”趴在前台边上的女职员一张八卦脸,说得是有鼻子有眼。   “这就是活该。现在这行业里漂亮女孩子那么多,还都很虚荣。想红、想当明星、想要钱和权,正好圈子又乱,靠碰瓷大老板上位,一夜之间乌鸡变孔雀的还少啊?都是你情我愿。”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前台姑娘绘声绘色:“为了捞不惜一切,最后都死在想要一个名分上。她们以为自己是为了爱情,但圈子里的名流和大老板那是绝对无情,除了心甘情愿被他们玩、利用,一旦做出一点点有损他们名声的事来,立马给你来一个六亲不认,断了他们的命根,让你从人间蒸发都是有可能的。”   “这在咱们行业多正常啊,兔子爱吃窝边草。”方才那女职员嘻嘻一笑,“这事儿在咱们公司就没有过?就那谁……”   她四下偷偷看了看,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才又开了口:“原先是秘书团队的,后来不是升上去了,去了人力吗?人就是靠碰瓷睡上去的,被大老板包养,据说还给买了别墅。”   年轻些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好奇眼:“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咱们大老板名声一向挺好的。”   女职员市侩地笑了,字正腔圆地嘲讽:“别逗了,大老板哪个没有小三小四啊?对外形象那都是人设!那女的早离职了,听说出了事,在钱上头手很脏,被人查出来账有问题。不知道是关起来了,还是抓起来坐牢了,反正这两年消失了。”   到底是年纪大些的姑娘想得多:“你们说她做的事,是真的手脏还是替人背锅啊。”   “谁知道呢,不能深究。哪家公司没点这种事,她自己也很脏,干干净净的人会靠睡上位?出了事,大老板都会把自己择干净,让这些爱慕虚荣的捞女自作自受。”   白纨素默默听着,深吸了两口气,脸色极度难看。   她们说的应该就是李晓依。这印证了白纨素的一切判断,也印证了那本日记上记载的一切……李晓依的确是被魏璇包养了,最后还出了事。   想到娱乐新闻上那位跳楼的女主播,以及同事们说的“见怪不怪”……姐姐的背后,会有个这样的故事,她会有个这样的结局吗?不可思议!   可她姐姐林纨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她会是她们嘴里做坏事的捞女、不惜一切代价上位的坏女人?   她对姐姐的记忆,从来就是温柔又纯真。让一个温良的女人判若两人,除非跟那个女主播一样,是为了她以为的“爱情”。   白纨素把那件衣服愤怒地丢进了接待室的储物柜,冷冷地盯着那关紧的柜门。   她为此处心积虑,没想到这一步走得竟然这么快。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姐姐,等我。我终于离你又近了一步。”   **********   下班时间,白纨素意外地没有先上楼去收拾东西,直接来到了地下车库。   她今天心情欠佳。无意中听了同事们对李晓依的非议之后心里有气也撒不出,一下午都躲在接待室里揣着怒火,胡思乱想。   钟楚寰出现在地下车库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在楼上看不到她,他干脆直接来到了地下车库,她果然在,只是小脸苍白,耷拉着嘴角。   他熟练地打开车锁,开门,扣安全带。   “中午干什么去了?”这话听起来好像审讯,问得白纨素突然张口结舌,而且头皮有些发麻。   怎么回事?不会是因为中午身上盖了件别的男人的衣服,就在他面前心虚了吧。   心口涌上一股热流。   白纨素猛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背,摸了摸胀红的脸还有滚烫的呼吸,嘲笑自己的少女心和幼稚。   喜欢归喜欢。就算她允许过他占有她,他也还没有领情呢,算什么男人。白纨素,你得有点骨气,怎么就能把自己当成是他的了?   “嗯?”冰凉的,夹杂着些许占有欲的质问声又来了。   早上的事仿佛没发生过,他还是那张冷到没味却很是清峻的脸,眼神却清可见底,揉不得沙子。   他中午去见了魏璇,一向不近女色的魏璇当着客人的面声称自己“有女人”。   一天到晚想着傍魏璇的女人很多,但魏璇留过意的不多,白纨素就是一个,天天喊着傍大款,还把魏总挂在嘴边。   结果巧了,她今天一中午偏偏都不在,下了班也不回办公室,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的直觉一向不差,白纨素躲着他,说不定又背着他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   上午才牵过手,一下午都不来见他。怎么,吃到了就不香了,对他一点儿也没有留恋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竟然一有风吹草动就在担心她,可她偏偏没出现。   “找个了地方睡觉去了。”白纨素心烦意乱,本也没有心情解释,想着隐瞒,但钟楚寰可没有那么好骗。   “糊弄我。”他的声音凉凉的。   她的心抖了一下,肩膀也跟着耸了耸。   有什么事心虚。钟楚寰微微叹了口气,刚攥住车子的手刹,没料到一只小手突然扑上来,摸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手还是早上那细致的涩涩的触感,手指有点冰凉,但手心依旧温热。   女孩子的手指动了动,像在皮肤上掀起了一股电流。   他没动手刹,反手将她的手捉住,整个人向自己的方向拉近。   彼此感应到略微急促的呼吸时,她的眼神逐渐迷离,向他不紧不慢地靠拢。   他下意识地迎了上去。或是因为她的些许主动点燃了早就蠢蠢欲动的火焰,他们顷刻间旁若无人,纯熟而热烈。   她将因为承载着秘密而烦乱的思绪以及紧张、焦虑与愤怒交织,无处投放的心情在他身上尽数释放。不知是不是知道他会深陷于她的肆意妄为,表面纵容她的撒野,心里暗自宠爱。   她一引诱,他就又上了她的道,头脑混乱。   在意识的不断坠落之中十指交扣。手指和手心反复轻柔地感触着对方的温度,仿佛在模拟着双方身心的交融,寻找着合适的节奏。   他们互相暗示,也沉溺于这种暗示。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暧昧不明的杂音与凌乱而压抑不住的喘|息声。   一道刺眼的车灯光和突然响起的鸣笛声将这一片昏暗下的寂静与焦灼打破。   两人受惊一样地分开,这才想起这里是公司的地下车库。   迎面驶来的车转了个弯,呼啸着驶出了视野。   钟楚寰看得很清楚,是乔雅的车。   **********   日暮西山,阳光投在半片郁郁葱葱的山峦之上,将一片茸茸的绿照得璀璨。   丁老太太提着一只裹着鱼食的手帕,正立在溪里庄园的凉亭下面喂鱼。   “回来了?”   魏璇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放远,看了看面前的一片静水。鱼儿争先恐后探出水面,清澈的水波泛起一片朱红。   “您叫我?”魏璇面色不佳。   丁老太太继续捻着鱼食,不动声色,口吻却很是沉凉:“我和你说过很多遍的话,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魏璇目光平静,冷冷地望着她的背影。丁老太太的年纪虽然还不算太大,但从背后看已算是老态龙钟。   她知道魏璇不说话,就是无话可说。   “我早就对你说过,禁止私自交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钱的事情,一概要与我商量。你忘了?”   魏璇眉间掠过一丝阴云:“封龙……”   “封龙是对咱们绝对忠诚的人。”丁老太太双眼的目光如同利剑,投向自己的儿子,“他和你的亲兄弟也差不多。你应该时时刻刻信任他,让他保护你的周全,而不是把他摒除在外。”   他不答言,面色沉郁,缓缓吸了一口气,又急匆匆吐出。   “你又养了女人?”丁老太太又把目光挪开,口吻恢复平静,“跟我说说,是哪儿来的女人。”   魏璇屏息半晌,阴沉着脸道:“没有女人。”   丁老太太抬头瞟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许怀疑的味道,还有几分轻视。   他尽力压抑着声调,但口吻明显重且锐利了不少:“外面的事情,您能不能别再过问了?”   丁老太太手猛地一抖,那手帕连同鱼食一起冷冷地落在了池面上。   水面翻涌。   她目光锐利,脸色狠戾,这股寒意以及怒意一股脑落在魏璇身上:“你别忘了你是谁!”   魏璇深吸一口气,暗暗咬着牙。丁老太太缓缓走进,她的眼神始终没离开魏璇的眼睛,刺痛着那双眼之中属于年轻人的韧性与锐气。   “也别忘了我是谁。”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寒意逐渐消弭,变得沉重压抑,“我们本来就是母子连心。离了你,我这老太婆固然什么也不是,只是离开了我……”   丁老太太将目光投向那夕阳光晕逐渐消散的水面:“你还能算个人物吗?”   “魏总,晚饭准备好了。”封龙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对母子之间暂时的僵局,却难以改变沉闷的气氛。   “知道了。封龙,叫厨房再做两道冰品饭后吃,天气太热。”封龙答应了,上前替丁老太太从凉亭的廊柱下面拿起拐杖,搀扶着她回房。丁老太太并没再看魏璇一眼,而魏璇却头也不回,迈开步子从另一侧的门返回了宅子内。   丁老太太的脚步顿了顿,颜色如霜。   魏璇回到了自己位于溪里庄园的卧室。他的这间大套房在三楼,两面落地窗格外明亮,主卧、次卧、保姆房、衣帽间、盥洗室、浴室,整个套房装修得豪华气派又不失典雅,整体的面积几乎占到了楼层的一半。   这是魏老先生专门为儿子留下的。这里过去也住过人,丁老太太搬进庄园的时候翻新过,却也并非毫无旧日的痕迹。   夕阳的光辉洒在洁白的床铺上,通过大落地窗眺望出去,一片夏色灿烂,视野格外开阔。但他的心情却丝毫不如这般景色美好。   魏璇关上房门,拉开床铺对面的那面床前衣柜的小门。和清一色纯白的家居服挂在一起的,是一条黑色的半长连衣裙。   裙子的款式简洁典雅,有着纯白的尖领与袖口,白色衣领上绣着两道交叉着的红色细十字条纹。   腰身曲线轻柔优雅,裙摆的剪裁沉静而自然。从长短大小来看,这件衣服原本应该属于一个身材娇小纤瘦的女孩子。   他盯着它愣了片刻,手指向前轻探,在那富有质感的布料上划过,就像划过少女的脸一样,目光渐渐变得有了些许柔和。   魏璇将它轻轻取下,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脸,衣服上只有柜子里淡淡的熏衣木香,他便有些烦闷地将它丢在了床上。   黑色的裙子落在平整的白色被单上,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白天闻到过的温润的少女香味。   凝视着洁白底色上的一片纯黑,恍惚间似乎看见它精致的布料严丝合缝地裹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肢,还留有一寸余地。光洁纤巧的手臂衬着这一袭黑裙,更是夺目的雪白。   胸口的饰花随着她的呼吸摇曳起伏,散发着那带有香气的温度。   漆黑柔顺的头发散落在一片寂寞的纯白之上。   他伸出手,仿佛触及到了那片洁净而温暖的海。他彻夜难眠,全身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下作者的爷爷对男主和男配的评价:   魏璇,小兔崽子,给爷爷丢人现眼,要是我孙子我揍死他(?)   展扬不学好,该打(?)   钟楚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吃那么嫩的,还是女学生(酸)快点负责任(?) 第42章 海潮   霓虹尽头, 是汹涌的海潮。   一阵一阵的海浪声催人入睡,也令人在梦中摇曳,难以安眠。   白纨素在深夜被刺眼的闪电和炸裂般的雷声惊醒。窗外的雨如同瓢泼,随着暴雨席卷而来的狂风仿佛在天空掀起了惊天巨浪。   她惊叫着喘着气从床上坐起, 全身像被暴雨淋湿般冰凉。   白纨素从小就害怕雷雨。暴风雨的声音对她来说格外恐怖, 尤其是在熟睡中的夜晚,宛如梦魇。   身下的床仿佛变成了危险的独木舟,在狂风巨浪之中旋转, 而刺眼的闪电末日般将夤夜的漆黑色天空照得骤亮。   她抱着枕头逃一样跳下了床,捂着耳朵、光着脚,恐慌地穿过了客厅,一鼓作气奔上了那道楼梯。   钟楚寰正在床上熟睡,对窗外的风雨大作似乎毫无察觉,却被突然冲到床上的东西吓醒了。   他的床垫像地震了一样猛烈摇晃,一颗小行星在雷声闪电之中带着尖叫撞了进来,并不断往被子里钻。   他心脏吓得直跳, 下意识地把不要命地钻进怀里的那家伙搂住。   尽管她已经完全扎进了他怀里,却还是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   她蜷成一团的身子冰凉, 大口喘着气。随着雷声炸响, 闪电交错一抖一抖,他感觉怀里这家伙的小心脏都快跳得要爆炸了。   她怕打雷下雨?钟楚寰收紧双臂将她抱紧一些,又用一只手揉着她的头发,企图不让她听到太多的雷声。   闻到熟悉的气味,被暖洋洋的体温包围, 白纨素逐渐觉得血液开始流动,雷雨声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但还是不想从这黑暗又安全的小空间里面出去。   “害怕吗?”   “……嗯。”   简短的交流。她伸出原本缩在胸口的双手紧紧抱住他。   头贴在他心口上,听着有节奏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竟感觉舒服多了。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把她揽进臂弯里,拉过被子将她裹紧。她细瘦的手臂抱着他,抓着他的衣服时而收紧,时而松开,仿佛用力躲避着雷声、闪电和窗外那场暴风雨,直到精疲力尽,渐渐困倦睡去。   **********   晨露未晞,白纨素在窗外一阵婉转的鸟鸣声中苏醒。   她是在钟楚寰床上醒过来的。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枕边已经没有人了,盥洗室响起隐隐约约的水声。   昨晚那场暴风雨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她从小就怕打雷下雨,小时候都是姐姐抱着她睡觉。后来上学读了书住集体宿舍,对于打雷也没那么害怕了。   但是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听到雷声雨声、看到闪电,她还是会惊慌失措。   只不过昨晚跑到他床上来这件事未免有些丢人,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幼稚的小孩子,竟害怕雷雨?   惊吓过后她睡得迷迷糊糊……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白纨素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她还穿着睡衣,身上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奇怪的痕迹。   他虽然讨厌又流氓,倒不像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你醒了?”钟楚寰开门从盥洗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他那件白色浴袍。   白纨素红了脸,又瞪了眼。怎么感觉像是一起睡过之后,第二天早上的画面?   从广义的角度上来说,他们是刚刚一起睡过了。   可他的浴袍裹得很紧,露出来的部分洁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又看了看被子里面自己的身上,确实没什么异样。   “我没醒。”她被子蒙头,又倒在那了。   ……又生气了,莫名其妙。昨晚明明闹了半夜,刚哄完她……钟楚寰皱着眉盯着床上被子里那团气鼓鼓的东西,最后也只能选择松开眉头,下楼做早饭。   白纨素今天用套装里的小西装搭配了一条小半裙,显得很是清秀干练。正好涂亦潇因为拍摄活动落水感冒请了假,部门里的职员们暂且用不着向她做每日工作汇报了,她也有空趁早上九点钟打卡还未结束,楼下的商业街刚刚开始营业,去档口买份奶茶。   路过十楼一间僻静的小会议室时,房门半掩,灯也黑着,本应不会有人注意到什么。可白纨素偏偏看到了人,她看见了乔雅。   虽然没有露出全身,但乔雅那双奢牌高跟鞋她是认识的。   “那件西装是魏总的。昨天中午我去见魏总,给他过目最近新签的合同,他没穿外套,衣服的牌子和材质我还是认得清楚的。如果她跟魏总真的没关系,怎么会拿着魏总的衣服?”   是她的声音。白纨素停下脚步,站在门边。   “你们在公司里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如果看到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他们会怎么想?更何况这个女孩子她就是想上位,想睡老板,说不定已经睡到了,满嘴的谎言。”   乔雅语声急促,口吻里显然还有些愤怒。   “她就是个骗子,你是被她利用的工具,你还没看出来吗?”   “这是别人的事,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乔雅果然在和钟楚寰说话。白纨素也知道这对话还是不听为妙,可偏偏又很在意他到底怎么看、有什么想法。   她深深皱眉,却不敢探头,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   “这不是别人的事,是你的事。”乔雅的声音有些激动。   钟楚寰的语调依旧平淡不起波澜:“我很感谢你把我的事当成你自己的事来关心。只不过我们现在……”   “就算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普通朋友,眼看着你被欺骗我就没有提醒的责任吗?”乔雅有些懊恼,“你对她是什么态度,想负责任?那你也对我负一次责任好不好,负责任也要讲一个先来后到吧?”   白纨素顿时火冒三丈。他跟乔雅之间有过什么?他和她之间明明还约等于零呢!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我们也没什么可能了。”他的回答不着一丝感情色彩,却能听得出一点焦虑。   他想对她说什么?   “因为谁?因为迟煜吗?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一切应该重新开始。”乔雅心烦意乱,“还是因为她……?”   尽管钟楚寰不再作答,但白纨素越想越是愤怒。她并不在乎乔雅到底对她有什么看法,她在意的是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去。   凭什么这个乔小姐就可以捷足先登,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对自己负责任!   她承认她比不上乔小姐,她就没有这份公然夺爱的底气,毕竟她到这里来的目的并不够光明正大,她心虚。   白纨素不想再听下去,转身走向电梯间。   “白小姐,您上哪儿去啊?”   她还没按下下行键,就被身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叫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白纨素转过身,看见呆在工区门口穿一件T恤套格子衬衫,双手插着兜的,可不正是郑文畅么?   那个在学校门口堵着她破口大骂的家伙。   郑文畅虽然和她不同学校,却和她同级。他也来了卫迅娱乐,白纨素一点也不感到新鲜,他是学影视剪辑的,进卫迅娱乐当然也是首选。   “要不是在公司宣传片上看见熟人,我还不知道你也来了。”郑文畅冷笑着,抖着肩膀,咬牙切齿,“看你在宣传片里那个浪样,比你在学校外面搞援|交的样子还做作。怎么,大款终于傍上了?”   郑文畅在剪宣传片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白纨素。看她在宣传片里清纯可人,还跟别的男人大胆牵手拥抱,他那一腔的恨意可真是没处发泄。   凭什么她就可以说分手,而且对他一丁点也不留恋,转脸就和别人玩得这么开心?   这贱人。就应该叫全公司都知道她不要脸,看她在这里还怎么混得下去。   白纨素迅速冷下了一张脸。   郑文畅干嘛来了,心中记恨,专门来败坏和羞辱她?也不看看她是谁。   “让开,别挡道。”那些羞辱谩骂白纨素一贯就当没听见,一把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郑文畅。谁知这人狗皮膏药一样,刚推开就又堵上来了。   他上下打量着她这身衣服,还有这腰身。这姑娘是越发的水灵了,也越来越可恨。   “白纨素,咱俩怎么也算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人呐,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得这么快啊?”郑文畅可能仗着在公司,白纨素不敢把他怎么样,来来回回挡着她的去路,且越逼越近,越贴越紧,“久别重逢,叙叙旧呗。”   油腻,恶心!白纨素之前在学校并没觉得郑文畅面目可憎,但不知为什么,可能是钟楚寰身上的消毒水吸多了,她有点受不了郑文畅这股油烟味了。   “咱们俩之间有什么旧可以叙啊。再叙也成旧的了,旧的,就应该拜拜,下一个更乖。”   白纨素仰着脸,冲郑文畅翻了个大白眼,伸手还要将他拨开,郑文畅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没旧可叙啊?我问你要个分手的答案,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呢。我现在就想问问你,我到底怎么你了,你就非得跟我分手?”   她冷冰冰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他的脸,粉唇里挤出两个字:“松手。”   郑文畅今天还就跟她耗上了。   “你不说我就不撒手。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大款的钱比我香是吧?森林大酒店比宿舍住着更舒服是吧?”   白纨素面色如霜,火气上涌。   “大款的钱香不香与你无关。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因为你,郑文畅,你就是根大头针,让我感觉扎得慌,这够了吗?”   白纨素故意提高了声线,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郑文畅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火红里面透着紫黑。   走廊里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着的、先知先觉的低笑声。   “郑文畅,你就是根大头针!”   钟楚寰从工区的自动门出来,白纨素这句话不偏不倚刚好传进他耳朵里。紧接着是一片好事者的哄笑和议论。   “这小子哪个部门的,大头针?……看着吧,不出十秒,全公司都得知道。这要是我,非跳楼不可。”   “你瞅他夹着尾巴跑了,明天就得辞职。”   “女的因为这把他甩了,他自己没点自知之明吗?在公司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男人了。”   他的脸色顷刻沉得比千年寒铁还要凉。这白纨素怎么回事,只有片刻没看住她,她就又在公司闹事。   钟楚寰迈开大步走进电梯间,迎面正好撞上她。   “你给我过来。”   白纨素感觉迎面吹来了一阵暴风雪。她现在并不想理睬钟楚寰,无奈他是自己的老板。她只得耷拉着脸,脚底下磨磨蹭蹭,跟着他回了工区。   钟楚寰进的还是刚才那间小会议室。白纨素一看到这扇门,心里就来气。   他拉开椅子,请这混世魔王坐下:“刚才那是谁?”   “我前男友。”白纨素特地把“前男友”三个字说得很重,“你不是见过吗。”   原来是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在校门口堵着她大骂的那小子。   “既然是前男友,不喜欢了也应该保持最基本的礼貌。”钟楚寰尽量对她保持着耐心,但在白纨素眼里,他的眉头皱得像冰川地震,也太难看了。   “你这么评价一个男人,践踏他的自尊,想没想过他以后在公司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他也羞辱我了呀。”白纨素不觉流露出了一点愤怒和委屈,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你没听到而已。”   他能骂她什么?援|交、拜金、不知廉耻?分明初次见面时,她就公然在拿阔少放在车顶上的水,被郑文畅当街辱骂“贱人”,那么多人围着看,她还镇定自若。钟楚寰想偏心,都不知道该怎么替她去辩驳。   “我不想评价你们双方谁是谁非。”钟楚寰语气算是柔和了点,只想着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算是没有步入社会,现在有个人好好教她还来得及。   “只是谈感情就应该认真谈,分手了也要好聚好散。”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耐心给一个小姑娘掰开揉碎地上感情课。   “我们俩就是好聚好散的。”白纨素回答得平平淡淡,“本来就是协议关系,你听说过月抛恋人吗?”   “什么?”钟楚寰眯起了眼睛,他是从没听说过。   白纨素满脸不以为然:“就是只谈一个月谈着玩呀。一个月到了就说拜拜,好聚好散。之前说好就谈一个月,谁知道时间到了他还缠着我。”   谈着玩玩,谈一个月就扔,她就是这么玩弄感情的?虽然那郑文畅怀着随便玩玩女生的心思搭上她,契约关系结束后又纠缠不放,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呢?她就这么作践自己?   “这就是你对感情的态度?”   面对钟楚寰的质问,白纨素一脸不以为意:“我说过,本来就是协议,又没跟他谈感情。”   “那我能知道一下你找他到底为什么吗?消磨时间?”   “不为什么,就是想体验体验男人。”   “白纨素!”钟楚寰气得拍了桌子。   她仍旧是用那一脸冷冽和倔强迎着他,瞪着一双冰凉到底的大眼睛,毫不服输。   钟楚寰气得甚至点了点头。   “别告诉我你去拿阔少车顶上的水,也是想体验体验大款。”   “你说对了。”她面不改色,“我就是来傍大款的,就是想提前体验体验大款的滋味,学一学怎么讨好伺候大款。”   “你!”他气得站起了身。   她嘴里说的,他知道她全都做得出来。   令他愤怒的并不是她玩什么月抛恋情不自爱,也不是什么体验大款,而是她为达目的的这份冷酷无情。   她可以和心术不正的人互相利用,也可以为了学习如何接近有钱人,去拿阔少爷放在车顶的水。她就那么想要接近魏璇吗?为了这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她是不是根本也不在意他。   就像乔雅说的一样,他是跳板,是她接近魏璇的阶梯?   那她的手段可真的是足够高级,让他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以为她喜欢他。   他是她的猎物吧,或者说,连猎物都算不上,干脆是试验品。   既然她一心一意跟他对着干,他为什么还要保护她,担心她,甚至把自己都当成是对她的威胁,忍着不去碰她?   要知道他昨晚几乎是彻夜未眠。   “你的亲人出钱供你读书上学,你在学校就学了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我没有家人!”白纨素的眼圈猛地红了,“我拿自己的奖学金上学,想学什么学什么。我就要学喝酒、打架、傍大款,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管不着!”   她又跑了,又无理取闹,又和他发了莫名其妙的脾气。   钟楚寰一时无话可说。在他这里她永远都是那么肆无忌惮,还不会讲任何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节日快乐!   今天又是一个攻击力max的素素   素素的确挺野性的,对自己够狠,之前的一切都在为接近魏璇做准备。但她对待感情其实还是非常纯真的,可以期待钟总监冲动一下,把这野孩子管一个彻底=_,= 第43章 私心   39层走廊尽头的董事长办公室有一道富有质感的木质门, 令人联想到百年酒庄里的陈年老酒。这扇门厚重且不透明,隔着它,里面的任何声响都完全传不出来。   封龙打开魏璇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魏璇正对着面前的显示屏幕笑得开心。   显示屏是影视制作部门送来的, 为他播放刚刚剪辑完毕的企业宣传样片片段。   “大头针……哈哈哈哈, 大头针。”魏璇边笑边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真是有意思。”   封龙很久都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了。   “这小子以后怕是做不了男人了吧。”魏璇似乎完全没顾及到封龙已经进来了,还在盯着样片微笑着看, 似乎回味着什么。   封龙留心偷看了一眼,显示屏的画面停留在一个女孩子的特写上头。正是魏璇开车撞到过的那个小姑娘,在镜头里青春洋溢,一脸的清澈纯真,和当初在病房时判若两人。   “您有什么吩咐?”封龙不动声色,神态依旧恭谦。   “替我回复一下曲总。下次一起吃饭的时间定在下周三晚上,我有个客户要为他引荐,是大户。”   “是。”   “另外, ”魏璇扔然操纵着遥控,看着样片, “去法务部把乔小姐叫来, 有份重要的合同需要她亲自起草。”   封龙答应着离开办公室后,魏璇的双眼仍旧没有离开屏幕,盯着那画面发呆。   昨夜风雨大作。今早起来,溪里庄园本来的繁花似锦,被打落了满地的花瓣, 煞是可怜。   但仍有不少带着雨后的露水挂在枝头,静待朝阳。   有句话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   **********   钟楚寰接到魏璇的电话立即来到了39层董事长办公室。他站在魏璇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门锁很快就响起了自动开启的声音。   正因为魏璇没有秘书团队,董事长办公室的自动化设施是最好的。他手边随时都有智能装置,可以遥控办公室的门窗和照明。但钟楚寰进门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还有客人,乔雅竟然在。   “魏总,您找我?”他先跟坐在总裁桌边的魏璇打了个招呼,又莫名地看了看乔雅。   乔雅笑容可掬,可见二人正在亲切交谈。   “你来了?我正跟乔小姐谈新合作的合同条款,分析一下经济形势。乔小姐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她能加入我们卫迅娱乐,是我的幸运。”   魏璇今天心情显然不错。而钟楚寰心绪不佳,尤其是看见乔雅,心中仿佛悬了根线,有些不安。   “上次我托你照顾的那个小姑娘,现在还住在你家吗?”   魏璇突然提起了白纨素,让他心里一沉又跟着一凉。只是没敢在神色上表现出来。   乔雅说的是真的。白纨素果然又处心积虑,在魏璇面前找了存在。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许多处理,抹去了魏璇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切机会。   关于那件西装,他并没有问。他也不想知道白纨素跟魏璇说过什么,他们做过什么。   “还在。”   魏璇是个极度敏感的人,因此在魏璇的面前钟楚寰的态度一向是恭谦的。魏璇似乎也非常喜欢别人对他恭谦,享受高高在上的滋味。   “她这个人怎么样?在你家没给你添麻烦吧。”魏璇微笑着问,话里有话。   “……还好,我家有客房,设施齐全,倒是没什么不方便。”钟楚寰知道回答魏璇的问题如同走钢丝,稍一不留神就会招致怀疑,特地留了意,“她这个人您不是见识过了吗?满嘴大款,金钱至上,无知者无畏。”   他的评价冷冰冰的,毫不留情。   “有客户跟我表扬她,说她聪明、工作态度很认真。”魏璇不动声色道,“我考虑,是不是应该趁转正考核,给她换换岗。”   果然,白纨素竟然利用魏璇的客户接近魏璇,他花光了心思也没把她给防住。   钟楚寰气得深吸一口气,魏璇倒意犹未尽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在行政部工作怎么样?你是她老板,给个中肯些的评价。”   钟楚寰巴不得魏璇对她提不起好印象。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都不能说谎,只得言简意赅:“尚可。”   “这样,下周有个合作要谈,对方是一家跨国娱乐公司,有几个海外大老板都有他们的股份,在超一线城市和特区发展得都很好。有个明星想转签到我们旗下,和我们深度合作。还是老样子,你陪我去。”   魏璇亲自出门谈的生意通常都是带着他去,不愿意出动商务部,商务归杨总管。公司在这点微妙的关系上泾渭分明,分得很清。   要不然行政部有特殊的上升途径这件事怎么能被传得绘声绘色呢。   “带上你们部门那个小姑娘,如果她表现得不错,等转正的时候,就给她换个部门做。”   魏璇想叫她陪自己喝酒,把她放在身边工作?这下她可算是春风得意,傍大款最终傍出了成果,得偿所愿了?   “换什么部门,人力吗?”   “你这么看不惯她,还想带她啊?”魏璇想起那根大头针,抖动着肩膀笑了。   钟楚寰才意识到刚才说话有些失态。但他并不想承认是占有欲在作祟,是因为已经把她当成了他的。方才的腹诽和愤怒,也是因为感受到了背叛和嫉妒。但他很快就做到了自圆其说。   “魏总想提携她,能做的部门也就只有这么几个。财务、法务,她都做不了。”   魏璇抿着嘴沉吟片刻:“你说得也是。”   财务、法务、人力始终紧紧掌握在魏璇自己的手里,对不缺钱的大型公司来说,一家公司的业务部门谁带都可以,能赚钱就行,那都是无关紧要的。而这些才是公司的命脉。   这一切被乔雅这明眼人看在眼里,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言自明。   “钟总监的想法我很理解。”乔雅悠悠然插了话,“虽然对不懂事的新人没什么耐心,但一切都还是得为老板考虑。”   她这番话果然深得魏璇的心意,令他更加和颜悦色:“乔小姐言之有理,你们打工的和我们做老板的想法不一样。我们是决策驱动,做很多事都凭喜好和心情,你们是服务驱动,做事都要考虑客户和老板。”   “谈不上没有耐心,新人初入职场也不容易,”钟楚寰敷衍地笑了笑,企图掩饰一下方才对白纨素的事流露出来的气愤与情绪的不自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魏璇微笑着将目光转向乔雅,半是戏谑半是夸赞:“像乔小姐这样优雅高贵,家世好、学识好的单身女性,跟你想必很有共同语言吧?现在成了同事,是不是应该多多交流,说不定能成就一番良缘哦。”   钟楚寰并不答言,乔雅却莞尔一笑:“其实我们已经是老相识了。这次成了同事,是不是良缘不知道,但确实是缘分。”   “哦?”魏璇听出了端倪,一脸的神秘探寻,“你们原本就认识。”   “是原本就认识,不过……”钟楚寰还没回答完,话头就被乔雅抢过并掀翻了。   “认识了少说也有五、六年了吧。”乔雅站起身,走到魏璇的办公桌前看了一眼钟楚寰,落落大方的笑容里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涩之意,“我换了新工作还搬了家,我们两家住得也近,前几天我还特地去拜访了一下。”   钟楚寰面无表情,但魏璇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这两人,他也只得看看乔雅,只是有些局促。   “认识那么久了,家里都去过,”以魏璇的敏锐,当然从乔雅的态度和钟楚寰的些许紧张里感觉出这两人的关系大不一般,疑惑而又玩味地摇着头,“乔小姐,老实说,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吧。”   “让魏总取笑了。之前……确实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但我因为事业发展到外地工作了几年。”没想到乔雅对他们的关系竟大方直白地坦然承认,这让魏璇刮目相看。   钟楚寰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乔雅,乔雅却毫无动容,并没有交换任何眼神。   “这也难怪。现代都市男女,事业发展不在一起,恋爱也是没有办法谈的。”魏璇抬眼看着钟楚寰,“你在公司这么几年,一直清心寡欲,我一度怀疑你不喜欢女人。这也难怪,原来是有乔小姐这样的珠玉在前,眼里自然就不可能再有别人了。现在乔小姐回来了,你们可以经常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工作当然要注重,个人问题也别耽误。”   从钟楚寰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这场久别重逢,他似乎谈不上欣喜。乔雅却依旧落落大方:“这就不劳魏总挂心了,吃饭叙旧的时间还是有的。”   **********   “我是在好心替你遮掩。你没看出魏总喜欢那个女孩,在试探你碰没碰过?如果让大老板知道他看上的东西被你动过,对前程的影响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   乔雅以眼神相对,等着他的答复。而钟楚寰眼神回避,并不回答,暗暗涌动的情绪里潜藏着一股怒意。   “而且那个姑娘你也应该看清了,她要去的是名利场。你们并不是一类人。”   “谢谢你,但这些和你都没有关系。而且,”他对她的话没有动容,“你也不用高看我。”   他是用不着乔雅的抬举。是他没本事,既没把她看住,也没看好自己的心。   “我在名利场上也算呆了不少年了,各色各样的人都见过。”乔雅显然没完全懂他的深意,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冲动没关系,但咱们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年轻人了。别让一时的冲动给自己带来长久的麻烦。”   他的确是差点就冲动,竟然是为了那麻烦精。   “我在你眼里是个很冲动的人吗?”钟楚寰面如死水,他问的似乎是一句题外话。   “也许,”乔雅蹙着眉笑了笑,“我欣赏的也是你这一点。”   是吗,他在别人眼里是个会冲动的人。   既然别人都这么看,那他也就无所谓了。是一时冲动也好,深思熟虑也罢,总之她都不会在意,感情对她而言是不是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最好永远别回来,从他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   否则他可能会控制不住教训她,好好教她做人。   花洒关闭,水声戛然而止。钟楚寰披了浴衣出门,还没开灯,就听见卧室的一片黑暗之中响起一阵悉悉碎碎的声音。   “今天下班后我有点事,晚点回。”下班之前,白纨素留了条信息就溜之大吉。   他没回复,她下班之后也没出现在地下车库。   她这是摊牌了吧?晚上连报备都不报备,就公然不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 这句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白纨素感觉到后背上结了一大块冰。   她回来时天已经全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钟楚寰记得她早上把睡衣丢在了他的房间,现在偷偷摸摸,应该是来找她的睡衣。   “去时代广场了。”   她转过身,他清楚地看见她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打底裤,还没穿鞋。   “补充你的大款日记?”迎着窗外隐隐透出的月光,他含着水汽的脸越发苍白,眉间的神色越发凝重。   他的嘴还是那么毒,这令她很恼火。   顶撞的话冲口而出:“对啊,做更多的功课,方便我更快更好傍上大款。”   她一句狡辩如同石沉大海,他只是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他又来了,又这么冷冷淡淡。他倒是跟她拌嘴啊。   白纨素不愿意承认她不喜欢这么冷着,她还是想要那个表面上寒冷,靠近了能感觉到温热的他。   钟楚寰靠近了两步,她明显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加快,脸色愈加冰冷。   “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钟楚寰狠狠地拆穿她,“接近魏璇,当他的女人,达成你的最终目的。魏璇马上要提拔你了,让你到他身边去工作,你开不开心?”   白纨素张口结舌,咬着嘴唇不说话。竟被他看穿了。   “我警告过你的话,你是不是从没听进过心里去。”   “警告我?”白纨素咬着牙,“你警告我什么了?不许傍大款?不许拜金?非亲非故,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   现在欲言又止的却是钟楚寰。他确实不能告诉白纨素,为什么要管她,为什么一再阻止她接近魏璇。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是任务,那么现在任务失败,只剩下私心。   “没有理由?”她的脸爬上了愤怒,“你是我什么人我非要服你的管?我就是要做,你管不着我。”   她屡次问他是她的什么人,是不是暗示他他现在什么人都不算,非要成为了她的什么人,她才肯老实一点?   “我警告过你,”他冰冷而又炽热地盯着她,“你不老实,我会教训你。”   “我不信。”黑夜里她的眸子格外明亮,“你有本事就教训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一开始就不敢,到现在还是不敢。”白纨素故技重施,将身上衬衫衣领的扣子一粒一粒当着他的面解开。   “教训啊,你敢吗?”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在挑衅他。她的挑衅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应验过。   可现在得到了应有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教训来了 第44章 薄红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 白纨素双脚离地,被他卷进怀里,前所未有的紧。   她被带到他面前,明亮的眼神里还带着倔强。那股沐浴露和果香混合的气味随着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 她的脸骤然间变得火热。   “不是说我不敢吗?”她感觉身子一转, 被放在了床上,“那我就教训一次给你看看。”   白纨素动了动嘴唇,身子往起挣扎了一点点。看着他扯开了浴衣的带子。   心跳明显加快, 体温直线上升。   他从浴衣的口袋里取出个东西,丢在她身边床上:“谁做谁买是吗?我这么抠门,是不是应该别浪费。”   白纨素认得出那是她那他的工卡买的,现在终于要自作自受了,内心莫名泛起一股快意。   她可不愿承认自己雷声大雨点小,一次一次撒野撩火,真到兵临城下却突然紧张极了。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还吞了口水。   钟楚寰俯下身, 双手支撑在她腰肢两侧,将她笼罩。   “害怕了吗?”   她眼神摇曳, 宛如黑夜之中水面的灯火。   “我, 我怕什么?”虽然浴室里透出的灯光与窗外的月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脸和身体,但她自己知道,此刻的自己满脸通红,身体战栗。   他听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她眼神倔强, 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几乎与此同时,她被一只手猛然带起,重重地按进了他怀里。灼热的吻落在唇间,将她的呼吸顷刻捕获。他没有准备也没有试探,毫无征兆地展开了肆意的掠夺。   钟楚寰将她摁在自己身上,毫不掩饰地让她感触他的温度,他的欲望,向她示威。   她双手抓紧了他后领的衣服,细腰贴紧了他半敞的衣襟,小脸滚烫。他知道她也没示弱。   还是上次那不断挑衅,不断索要的样子……这个幼稚鬼。   他们长久地纠缠,比上一次,或每一次都要热烈。他将她抱紧,揉进自己怀里又松开。   白纨素和他纠缠半天,仿佛被他吸干了力气。他松了手,她便倒在柔软的床垫上,任由钟楚寰解开了她白色衬衫余下的几颗扣子。   “体验男人,是吧。”他微微喘息着,解开衣带上最后一层松散的结。   衬衫的衣襟被他毫不留情地掀开。月色之下,她双眼透着明亮而晃动的水色,仿佛被戳穿一般羞耻,紧咬双唇。   她白色衬衫下面,穿的是那件少女情|趣内衣。   他送给她的。   钟楚寰愣了一愣,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做什么别的表情。   她的胸口快速地一起一伏,微弱的光线下眼睛里的星光,颤抖着压抑的呼吸声。被拆穿的少女的心情袒露无遗。   “你又在戏弄我。”他失去理智,充满危险的低气压,伴随着一股热流贴上身来,将她结结实实固定在那儿,“这次有代价。”   他拆开了她胸前的那根带子。   “拉链……在背面。”白纨素的声音几不可闻,她急促地喘着气。   他仿佛没听见一般,一点一点从前面解开。   他每动一下手指,她都仿佛被电流穿身而过,一阵战栗过后如同飘在云端,眼睛里水色越来越浓,逐渐变得迷离。   意识漂浮在半空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件礼物。   程若云曾经对她说过,女孩子要自爱,要把自己交付给喜欢的人。   她并不重视所谓的名声与名节。对她来说,第一次主动自愿地把身心全部交给喜欢的人,把最珍贵的给予他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夜。   她希望他能温柔以待。   胸口被一阵冰凉的空气侵袭,在皎洁的月色下泛出洁白的光,又很快被滚烫的温度占据。她颤抖着,感觉那温热的呼吸与电流自耳边一路到达肩窝,他手指的每一寸触碰都令身心战栗。她那从来藏匿得极深的渴望终于无法遮掩地释放。   “你有这么喜欢我?”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是从喉咙里出了声,却羞于回答。   但是她的身体作了回答。她搂住了他的腰,做出了准备好的姿势,双眼审视一般盯着他。   这次你敢不敢?   他怎么不敢,她买的那东西,他已经把包装拆了。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对那个“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有实感的。只不过她的腰好细,腿也好细,她不觉得这个比例有点过分吗?他又不是大头针。   想起她说的弄断腰和弄断腿的话,会不会不是危言耸听?   “你受得住吗?”他本来想说,不行就不做,其他方式也可以。   “别小看我……”白纨素愤怒地竖起眉,咬紧牙。她动手了。   “……”钟楚寰没想到她在这上也会逞强和乱来。听见她仿佛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他摁住她:“疼?”   现在紧张的是他。   “不疼……你快点。”白纨素呼吸急促,将他抱紧。   她紧张,她在抖。他承认出于占有欲和喜欢,在终于对她实现据为己有的那一刻差点失去控制。可他也知道女孩子在这时候还是很娇气的,但凡有一点点不疼惜,她可能会记一辈子。   只得强忍着刺激和欲|望,小心翼翼,但是黑暗中还是传来少女轻|喘着的啜泣声。   他停了,还有些恼。更多的还是心乱和心疼:“你又骗我,哭得这么惨,明明就是难受。”   “不许走……”她不让他走,脾气又坏又倔强。   钟楚寰可没听她的。他不希望在明知她不快乐的前提下由着她和自己的感觉乱来。不论她怎么任性,再怎么坏,他还是很在意她。   不仅仅是出于保护的责任,更多的……是爱吧。   爱本来就是没什么理由的。也许从第一眼开始,他们就注定纠缠不清。再怎么疼痛,哪怕被彼此身上的刺所伤害。   他抱住她的肩,低头轻柔地吻干她的眼泪。   “不走。但是我会慢慢来,你别任性。”还是本能地哄着她。   她是带刺的。他会耐心一些,一点点卸下她的防备。   心跳逐渐由疯狂错乱变得舒缓有力。他用手掌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她闭着眼睛,睫毛颤动,身体渐渐变得柔软,变得滚烫。   周围暗昧的空气慢慢升温,加速流淌。良久,只听得到细碎而温柔的声音和微微的叹息。   她像昙花一般在漆黑的夜里肆意绽放。   “喜欢我吗?”   “嗯……”她气息悠长深重,随着呼吸发出的声音格外清澈甘甜。   “再快一点。”任性的命令也变得婉转而慵懒。   **********   这一夜似乎转瞬即逝,又好像很长。   海风带来的夜雨将一切尘埃洗刷干净,只不过这一晚的雨格外安静,并无雷声。   铃声已经响了三次,白纨素还躺在那里,不愿睁眼。   钟楚寰从盥洗室推门出来,看着她在一片狼藉的床上睡得正舒服。   昨晚她可算好好体验了一把,不……差不多一整夜的男人。   起先他还算小心翼翼,压抑着对她的喜欢,控制着自己的节奏,生怕把小姑娘弄坏。   但是白纨素可一点也不在意。她任性,撒野,床上也一样,绝对不要按他的节奏来。   他管不了她,只能哄她。看着她大口喘着气、楚楚可怜的样子未免担心她要受伤,一旦温柔地停下来,她的两只小手就抓上来,很不满。   她好难哄。但他又喜欢哄她,她每次给的奖励都格外的甜。   离不开她羞涩而别有用意的眼神,她小小的狡猾,被她的任性制住,乐此不疲。做到最后难免失了控,越来越激烈。   以至于早上起来全身很疼。   钟楚寰走到床边想看看她,没想到她睡得很警醒,脚步声近她就醒了。   “要起床吗?”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白纨素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好疼。”   “哪儿疼?”他担心的是昨天把她玩坏了。   “腰疼,腿也疼,全身都疼。”白纨素无精打采,“我想洗澡。”   他掀开被子,白纨素的身体缩了缩,显然累得不想起来。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换洗的浴衣裹在她身上,把她抱进了盥洗室,放在洗手台边。   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笋,连袖子都懒得套,打着瞌睡洗完了脸刷完了牙。钟楚寰从浴室里出来,一把就把她身上的浴袍没收了。   白纨素站在镜子面前,身上一凉没了衣服,全身上下留下的昨晚的风吹雨打痕迹全部映入她自己的眼帘,直接给她羞醒了:“你要干嘛?”   他把浴袍挂在一边,还是那张冰川脸,只不过经过一晚,眼神竟温柔了好多:“你不是说要洗澡吗?”   “洗……”白纨素还没有想过要跟他一起进浴室。   双脚离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进了浴缸。   他已经放好了水,水温正合适,今天是柚子味的泡泡。   温热的水浸润着皮肤格外舒服,一身的疲惫和肌肉的酸痛也随之缓解。但这充满清新香味的温水似乎顺着血液流向额头,把脸蒸得滚热,头也变得晕乎乎。   白纨素蜷着膝盖坐在淋浴喷头下面,半边小脸差点埋进水里,红着眼眶红着脸,盯着坐在另一边轻轻闭着双眼享受沐浴的钟楚寰。   好像有点幸福。   她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过夜里被温暖的怀抱拥抱着入眠,早上醒来也可以体会到温存的生活了。   自从姐姐、舅舅和舅妈离开以后,她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他们已经完全表达了爱意,成为了真实意义上的恋人。那么,恋人也可以像家人一样依恋吗?   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可以不再有秘密。   她得承认自己昨晚偷偷来他的房间还有别的心思。在自己要做那件必须完成的事情之前,内心深处多希望能对真正喜欢的人好好展示一下心意啊。   现在她也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了,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是歉疚。   她的身体懒了又坏了,真不想离开这池子温水。   钟楚寰睁开眼,看见她双眉微蹙,正在水里吹着泡泡,一个两个,格外幼稚,小脸粉红。   “想什么呢?”他知道她鬼心思很多。   白纨素把脸从池水里抬起来:“我是你什么人?”   他愣了。突然问这问题,想听表白?   “嗯……恋人,”钟楚寰似乎也有些难为情,眼神回避片刻,转瞬又回到她身上,“还是你想做别的什么人?”   白纨素并没反应过来“别的什么人”究竟是指什么,只是红着脸眨了眨眼睛。   “那我呢?你准备怎么称呼我?”   那张原本冷冰冰的脸带着水汽靠近,眼神温热,还有些迷茫。   这可是在浴缸里……大早晨的。   她得承认她没想好,只不过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他摁着她,教她如何嘴甜的不好的画面。   分明真到那时候,他还是挺温柔的。   “叫老公。”他靠得很近,占据了主导权。   浴室里寂静一片,只是偶尔才会传来水的滴答声。   他也挺会占便宜的,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这赤|裸裸的、充满独占欲的调情。   白纨素觉得腿软了,身上也没了力气。虽说昨天除了那个乱七八糟的一开始,她还是特别满意的,既证明了她娇小但是她行,又证明了她有魅力。但现在再证明个一两回合可能真的会下不了地,她在想要不要破例嘴上服个软,免了这次的教训。   可她脸胀得通红,整个人缩在浴缸的角落里,张不开嘴。   虽然知道这只是私房话,学校里不少小情侣也会这么称呼。但白纨素莫名觉得他这可能是认真的,叫了就真的成了什么小娇妻了。她才多大年纪,还在想恋爱呢……   脑子里乱七八糟。明明什么虎狼之词都能说出口,真正面对喜欢的人竟一句话也没有了。   “嗯?听不到。这也需要教吗?”他的脸已经靠近了她耳边,白纨素感到耳尖随着心跳一阵阵发烫。   分明是故意的,他要把她在自己身上释放的任性和撩起来过不负责任的火统统找补回来。   呼吸越来越快,白纨素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钟楚寰放在外面洗手台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正好是早上七点半。他知道是谁打来的,多半还是王帆。   钟楚寰没动,显然是没想去接电话。但那电话铃声存在感实在太高了。   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不耐烦的叹息。   “你慢慢洗,洗完自己收拾化妆吧。一会下楼吃饭。”   耳边落下轻轻一个吻,把白纨素电得差点头晕栽进水里去。   他拿了条浴巾围起来,起身出了浴室。   “起床了吧?”王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困倦,“你手机在身边没,没吵到小甜甜吧。”   钟楚寰这次没跟他拌嘴,毕竟这回真被他说中了。   “有事说事。”   王帆那边仿佛听出了什么,就像灯泡通了电,瞬间晶光瓦亮,声音提高了八个度:“那什么,钟嫂!对不起啊。今儿是真有事……”   钟楚寰没睡好,又被王帆打扰了二人世界很烦躁,看了一眼浴室的门:“她不在,别吵吵了。”   “啧啧啧。”王帆刚捧完又开始酸溜溜地疯踩,“人家还是女学生,你手太狠、心太黑了……负责任啊我告诉你,别让人家伤心。”   这还轮得到王帆教育他了。   “没有正事是吧?那挂了。”   “别别,哥!”王帆赶紧找补,“你最近联系上过展扬吗?上次我让他分析的报告还没给我,但他们研究所说他请了病假。”   钟楚寰想起上次去研究所,展扬并不在办公室,看样子从那时起就没来上班。   “没有,我没联系过他。怎么了?”   王帆有点疑惑:“他失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第45章 责罚   展扬从药物研究中心回家时, 天色刚刚入暮。   他的家位于城南区。南区尤其是城市边缘,开发有些滞后,到处都是亟待拆迁的老房子。   展扬住的也是一栋老宅。这座宅子位于一处虽不算新却干净整洁的街道,周围都是卖传统手工艺的商铺和有些年头的居民区。   这栋二层楼的宅子是一座百年老宅翻新的, 这家人原是商人, 在海边码头做渔具生意,十余年前从这座城市搬走。   老宅的门前并没有太大的院落,前几年才装了栅栏铁门。如今正逢盛夏, 清扫得整洁干净的门前小路两旁,绣球花开得正艳。   房间里的装潢保持着百年前的西洋风格,客厅里的古董家具被擦得一尘不染。家饰大都是从旧物街淘来的古董物件,他格外喜欢。   老式房子的玄关很窄,一进门的右手边摆着一只精致的什锦盒储物柜,是上了年头的海南黄花梨。柜子上摆了一张老人照片,相框擦得锃亮,旁边供奉着些饴糖和时令果物。   他像往常一样开门进入一楼客厅, 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已经七点钟了, 房间里没开灯。   “回来了?”楼梯上方响起一个柔美的女声。展扬抬起头, 见一个人影站在窗口,面露笑意:“妈,我回来了。”   “站住。”那人兀自一动不动,声音的温度急转直下,像是结了霜。   展扬愣了一愣, 脚步果然停住,站定了。   从暮色笼罩的阴影下走出来的,是个身量不高,身材窈窕的中年女人。她穿了件改良过的旗袍,袖口饰有西洋风的蕾丝花边。   女人的皮肤细致,鼻子纤巧,有一双江南女子的秀气星眼和弯弯的柳叶眉,以及两片优雅的薄唇,近看与展扬颇有几分相似。   虽然皮肤尚且算是饱满,精神和仪态也保养得不错,但从脸上透出的沧桑感遮掩不住,这女人多少也有些年纪了。   “你还好意思踏进这家门吗?”她缓缓从楼梯上走下,袅娜的身姿偏偏声如洪钟。   “母亲……”展扬不动声色,却站在那里不敢走。展太太径直下了楼梯,来到儿子面前,扬起涂了樱桃红指甲的玉手,冲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展扬挨了这一掌,只是垂下了眼,动也不敢动。   “跪下!”展太太沉下声,气得气息颤抖,红唇打战。   展扬没有辩驳,二话不说跪在了母亲面前。   街坊邻里都清楚,展扬是展太太独自一人养大的。这位展太太名叫展毓君,是这栋宅子原先的主人李家老板的续弦,比李先生小二十岁。   李家在海滨小镇做渔具生意,家有一儿一女。老板李先生老年丧妻,娶了这位外乡来、还带个孩子的年轻寡妇。   起先亲戚邻居都不明白,除了漂亮外,李先生为什么执意要娶这样一个带着拖油瓶,还会分家产的太太。   后来李先生因病去世,把这栋不再居住的旧宅留给了展太太。她用先生给她留下的一笔钱在附近开了一家成衣布料店,雇了两个小工生活,虽两次丧夫,一直单身未嫁,但精打细算,很会做生意。也把自己和儿子的生活经营起来了。   这也难怪李先生非要娶这样一位年轻寡妇。李先生是位颇有家族情怀的老人,讲究叶落归根。祖上留下的家产对于如今的李家已经不再那么值钱,他那一双儿女都不以为意。倘若百年后败了散了,他认为死后无所依靠,也是不吉祥的。   展太太是个能守家业的女人。把老宅交给她,好歹自己身后能有个去处。   照理说寡居的女人带着没了父亲的孩子,对孩子应该格外宠爱才是,但展太太不仅没有像周围邻里一样为独生子卖房、置业、谋个好前程,对他还偏偏很是严苛,展扬从小就自力更生,什么事都要自己来。   “今天下班为什么没马上回家,你去哪儿了?”   展扬直直地跪着,面色平静,脸上还挂着那火辣辣的手指印,并不说话。   平时他加班晚回,母亲也从不过问。这次面对她的质问,展扬仿佛心里有数,并没惊讶。   “说话!”展太太大声喝令,他才缓缓道:“去见了几个朋友。”   “什么朋友。”她层层逼问。   展扬这回沉声半晌才回答:“……几个外国朋友。”   展太太抬起左手,又给了他一记清脆的巴掌。展扬仿佛早有预料,挨完这记耳光低下了头,两边脸都是辛辣滚烫。   “妈妈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人,让你读书上进,就是为了告诉你,哪怕你将来什么都没有,还可以自食其力,做个体面的人。”展太太逐渐声色俱厉。   “为你请个师父,教你强身健体是因为吃一堑长一智,知道光读书没有用,让你在关键的时候能保护好自己。不是教你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做犯法的事,你如今长本事了,越做越大胆,竟还敢去找走私商人想要买|枪!”   她从供奉着那枚画像的橱柜上取下一根细细的木棍,定睛细看,木棍上绑着仔细编织的特制线绳,抖开之后竟是一只小皮鞭。冲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毫不留情就是三下。   平常展扬犯了错,她一般只在后背上抽打。但今天她显然动了大气,这三下没头没脸打在展扬肩头、胸口,他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身子没敢动。   “亏你还是我儿子!我怎么养出了你这样不走正路,只走歪门邪道的败家子?你给你的母家,真是丢尽了人!”   展扬知道母亲很聪明,因此他化名柴良,乔装改扮混迹于街头巷尾、甚至打入康哥一伙这件事自己一向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终于被她看穿。她怕是早就派人跟着他了。   既然已经被识破,他也不再准备掩饰。展扬咬着牙,抬起双目,直视着展太太,她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冷酷和倔强。   “怎么,妈妈的教训你心里不服?”展太太的厉色丝毫也没收敛。   “我是心里不服。”   从未有人从展扬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冷冽的表情,他的眉目一向都是很温和的。   “二十年了,真正的恶人也没得到任何惩罚,而您却在这里惩罚您的儿子吗?”   展太太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冷笑道:“你是在怪妈妈懦弱?”   展扬低垂着眼睑喘着气,平整的肩膀跟随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多行不义的人自有老天会惩罚。妈妈不希望你去报什么仇,只希望你这一生能平安!就算你要报仇,我也要求你堂堂正正地去,像个男人!我就算死不瞑目,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得跟他们一样,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   展扬默然不语,她伸出手,紧紧抓住展扬的下颌,令他的头被迫抬高。   “看着我。”   他不得不抬起眸子,正视着他母亲。   这孩子生得不像她那父亲,倒集合了外公外婆那般的优雅清秀,却难掩那一点点的棱角。   “我要你对着你外公外婆的在天之灵发个誓,从今往后一心上进,安心生活,再也不提寻仇的事。”   展扬明朗的目光直直注视这母亲的脸,微微抿着唇,这目光中的锐气似乎来自那颗并不想就此折服的心。   他不明白事事坚强的母亲为何唯独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隐忍懦弱。如果现在发誓,那就等于原谅了敌人,不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愿意承担,但唯独原谅,他绝不会原谅。   展太太寒冷而坚定地盯着他半天也没等到想听的答案。展扬索性闭上眼睛,把头强行扭开。   “你是不是觉得你没错?”   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如此坚决地不服管束。她双眼亮起寒光,提着鞭子走到展扬身后,下了狠力抽打在他肩上。   这一鞭打得脆响,鞭绳既柔韧又纤细,可见抽在身上有多疼。展扬忍不住抖了抖肩,展太太厉声喝道:“跪直了,手背后!”   展扬双手在身后交叠,但动作不快,可见他对这次的责罚并不甘心。   展太太扬起鞭子,一下接一下,毫无章法地抽在他的身上,每一鞭都蓄满了力。展扬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地忍受。   打了二三十下,他还是一声不吭,她已气得气喘,眼眶一红,掉下眼泪来。   “母亲……”听得出她哭了,展扬不禁想回头。展太太叫了声“跪下”,一鞭子抽下去,他忍不住身子向前一倾,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那件纯白的立领法式衬衫上透出一道醒目的红色血痕,展扬不敢让母亲听出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然,他也不想发誓,也不想道歉。   望着他不断起伏的后背上那道印子,她固然心疼,但更多的是焦急与失望。   她是下了多少决心,才决定暂且放下仇恨,为自己的孩子换取一世的安稳?   可这孩子呢?无论她把他培养得多么品行端正、优雅高贵、多么知书达礼,从小教他的都是友善、谦和、温柔。   可他端庄的外表之下早已埋了颗仇恨的种子。这颗种子根深蒂固,杀不死,也永远忘不掉,时刻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天。   展太太走到他身后,拨开覆在他脖子上半长的头发,露出了那道刺目的伤疤。   这伤疤横在他洁净匀称的皮肤上是何等的刺眼。尽管他已经遮住了,她也力图将它遗忘,但无论如何它都是存在的,是无法避开的存在。   她的手指抚摸着这比之前更深、更刺痛的伤痕,展扬胸口起伏不停,红着眼眶,双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闪烁着。   他的眼中有一道万丈深渊。深渊深处的光,亦是绝望的光。   经过那么多年,这伤痕它变淡了,却也变深了。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灵魂。   **********   “小白,你今天怎么回事,工作日志没按时交?昨天没睡好吗?你连走路都是飘的。”   涂亦潇复工了,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批评白纨素。   白纨素意外地没顶嘴也没不服,抱着工作日志回到座位,强忍着双腿的颤抖坐下。   椅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抬起眼皮看了坐在对面的钟楚寰一眼,他面无表情,却难得回应了她一个代表“抱歉”的眼神。   她红着脸咬着牙,埋头写工作日志。   走路都飘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教训也算是她自找的。想起早上在玄关那一幕,她很想把脸埋进笔记本里去。   清晨艰难地离开了浴缸,白纨素正在楼下换衣服准备上班。钟楚寰突然叫她过来把指纹录入门禁系统,这样即便忘带钥匙也可以自由出入了。   突然有种做了这间房女主人的感觉。   她扔下穿了一半的外衣光着脚跑到玄关,钟楚寰正用密码打开控制端的设备锁:“你想用哪个手指开门?”   白纨素瞪了瞪眼,就好像这个设备惹她了似的。   “十个都给我录进去。”   这小姑娘够贪心的,十根手指都想开他家的门。   “那就录十次。”他首先拿起白纨素的右手拇指,手把手教她将指纹录入设备。   白纨素似乎挺喜欢这个设备,一双眼睛转啊转地盯着,小脸时近时远,来回摆弄个不停。   “玩就玩,你别老动。”钟楚寰站在她身后,精神难免难以聚焦。昨晚才做过那些事,一大早她就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故意的?   他也觉得身体很累,但也许是尚未消散的荷尔蒙的作用,只要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有点受不了了。   更不用说她现在耳尖通红,那充满甜味的呼吸明显越来越快。   白纨素的手被他抓住,摁在了墙上。他从手背扣住她的手指,只露出粉红的指尖。   她也早已感到后背滚烫,气息加速且不受控制。   这里可是大门口啊,白纨素哪里体验过这个,太羞耻了。但她就是身麻腰软,都怪他。   钟楚寰当然也从没做过这些出格的事,但是气氛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又是刚刚吃了甜头的恋人,还没够呢。   算了,下次……再节制吧。   “有,那个吗。”她的脸红得可爱,一双明眸水光潋滟。   “嗯,有。”   她也没来得及质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备用品,是不是早准备好的阴谋。低头看着自己踮着的脚尖,腿在不停发抖。   他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轻柔的快节奏的快节奏的呼吸在耳边散开,那里的空气很烫。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想象得到他专注又温柔的样子,偶尔才睁开的眼睛里的光透明且纯粹,一点也不冷。   澡又白洗了。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以至于她的早饭都是坐在钟楚寰腿上吃的。   “小白,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涂亦潇见白纨素趴在工作日志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还以为她哭了。   “嗯……我没事,我有点累。”白纨素实在不敢抬头,因为已经红透了脸。她偷偷抬起半张脸看了看对面桌,钟楚寰递给她一支笔。   她也没看清是什么笔,抬了抬身子无力地接过,就又趴下了。   触手温润光滑,这支笔还有点重量。白纨素透过头发丝的缝隙细看,外观是挺少女的藕粉色,带点淡淡的珠光。   她们学校里有笔圈,喜欢玩笔的姑娘都挺有钱的。这是圈子里女孩子们都喜欢的那种K金笔尖的漂亮钢笔,可以替换墨囊。   她偷偷拧开笔帽,里面藏了一张字条。白纨素趴在桌上抬起眼皮看对面,钟楚寰正盯着她,等着她读字条。   “不准记大款日记。” 第46章 流言   钢笔是钟楚寰之前买了准备给她的。他看过白纨素的大款日记本, 她连个文具袋都没有,就用公司发的中性笔写笔记,可惜了一手漂亮的字。   只因为心烦那本大款日记就没送。   现在哪个小姑娘没有几支像样的笔啊。更何况工作了,身边应该带些拿得出手的文具, 正好也可以借此提醒她:时刻记得你是谁的。   “老板, 您给我的材料是重复的。这些昨天都给过我了,我记得我已经录入……是系统出错了,您没看到吗?”人力资源的小姑娘委屈巴巴, 拿着几个人的入职信息来给他看。   钟楚寰简单翻了翻:“对不起,我再给你打一份。”   涂亦潇纳闷地盯了她老板一眼,钟总监也有出问题的时候?   白纨素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虽然脸色未变,还是那冷冷的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实际上脑子乱了。   毕竟他在家里的另一副样子只有她才见过。   “你今天别去接待室了。”钟楚寰路过她的座位时敲了敲桌子。   涂亦潇见老板离开,才转头戳了戳白纨素:“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   白纨素丝毫没想到涂亦潇会给她好脸色看,并且约她吃饭。她今天本来打算偷偷跟钟楚寰一起去餐厅, 假装没在一起,盯着他吃饭的。   要是不盯着他, 谁知道他会跟哪个女员工一桌吃饭?   一想起之前几年她没来卫迅娱乐上班, 他可能都跟别的女员工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白纨素就气炸了。   涂亦潇找了员工就餐区最安静、价格最贵的一家餐厅叫她找个餐桌等,自己买好了饭和饮料。她又破费又热情不像以往的风格,反而让白纨素有些不习惯。   “其实我没生病。”涂亦潇回来时从餐具盒里拿了两份餐具,把其中一份递给白纨素, 一屁股坐下。   “谢谢。”   今天的午饭很丰盛,远远超出了平时白纨素节俭的餐标。她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涂亦潇,对方示意她别客气,吃就完了。   “之所以请假,就是怕故意叫我出丑的那个人得不到一丁点处罚。”   白纨素停了筷子,垂下眸子仔细回忆,拍摄那天涂亦潇脚底下的石头又湿又滑,的确很是蹊跷。   “这个人是谁啊?”   涂亦潇一脸漠然:“是谁我也不敢确定,反正肯定不是你。小白,我告诉你一个道理,职场不比学校,远远不像学校那么简单。”   以往在学校看不惯她的人很多,这样的作弄她也遇到过不少。虽然她认为人间冷暖哪儿都有,但学生的心思毕竟还是单纯一些,她的人际关系她心里有数。没想到在这里像涂亦潇这样左右逢源的人也会遭到这么明显的嫉恨。   “使坏的人是知道我水性不好,怕水又怕高。”   涂亦潇嘴角一歪一声冷笑:“那天我掉水里后,所有的人都隔岸观火。水并不深,只是我太害怕了,又不怎么会游泳。明明两三个人一起就可以把我拉上来,她们的脑子比我清楚,却没有一个人伸出一条胳膊,只有你是真心想帮我的。”   这话说得白纨素有一点不好意思,低下头默默吃饭。   涂亦潇毕竟混迹职场多年,也算个老油条了。她知道这小姑娘虽然深谙心理术,刚进公司就落下了装纯、一心往上爬、酷爱谄媚男老板想傍大款的标签,但心思不坏也不复杂。   这样势利得很直白、把不好的一面暴露在外面的人,比起那些看上去老实和气却包藏祸心的人要善良得多了。今天这顿饭涂亦潇虽没好意思直说,一半是感谢她愿意在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助,另一半是想拉拉交情,改善一下以往不睦的关系。   “我在公司里也干了四五年了,才升上这个位置。以咱们公司的人员流动性,叫声老前辈不过分吧?作为职场前辈和第一个带你的人,我想提醒你几句话。女孩子在职场上要踏实点儿,有自己的资本最重要,千万别那么肤浅,只想着靠大山、傍大树,踩着男人往上爬。尤其是在咱们这种大公司,这样的女职员都没有好下场。”   白纨素原本安安静静听着涂亦潇的唠叨和谆谆教诲,但这番话让她想起了前日在前台听到的那番议论。   “这事儿在咱们公司就没有过?……被大老板包养,据说还给买了别墅。”   涂亦潇说自己在公司干了四五年了。原本行政团队就属于人力资源,而钟楚寰来公司三年,她前面那一任老板不正是李晓依吗?   现在她和自己拉起了交情,打开天窗说了亮话。这就意味着可以稍微信任她一点,可以问得深一些了?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正在吃饭的涂亦潇,心跳加速,思索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小亦姐……你认识李晓依吗?”   涂亦潇突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精神紧张,东张西望四顾一番:“你怎么认识的李晓依?”   白纨素以为一时莽撞说错了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毕竟怕暴露身份。   “不认识,”白纨素低了头,“我那天在接待室,听别人议论过她,有点好奇。”   涂亦潇的神情才算放松下来。她探身靠近白纨素,神色闪烁:“李晓依这个名字在公司不能提,议论那是找死,被大老板知道了,你就没得混了。以后千万别到处乱问,把你的好奇心用到学习工作技能上边去。”   “知道了。”白纨素心中一惊,在魏璇面前甚至卫迅娱乐,李晓依这个名字都已经成为了禁忌。姐姐的痕迹怕是已经彻底从公司里被抹去了。   “可我还是有点好奇,这个李晓依到底做了些什么这么招人恨啊。”   白纨素故意压低了声音,以请教的口吻探寻。从和同事背后议论自己的劲头来看,涂亦潇并不是个铁嘴鹦鹉,也是个好事者,且心直口快。这些风言风语她听过不少,憋在心里谁也不说总会痒痒。隔靴搔痒,早晚能让她脱鞋。   更何况一起讨论过禁忌话题,有个把柄在她手里,她反而会更放心。   涂亦潇果然心痒,见四下无人,也就不再紧张,叹了口气:“李晓依就是我之前的老板啊,那会儿我还是实习生呢。她也是大老板直接安排入职的,跟你一样,只不过她入职的时候就是总裁秘书,后来越级晋升成了人力总监。要不同事们能那么嫉妒你?”   终于听到了关于姐姐的故事,白纨素心里顿时打起鼓来,五味翻涌。但她却不敢把这一切表现在脸上。   “听说李晓依之前在一座慈善学校做义工,魏总参观那座慈善学校的时候,认识了李晓依。”涂亦潇讲得眉飞色舞,“她凭着姿色出众勾搭上了魏总,直接进了咱们集团,在魏总身边工作。”   “慈善学校?”白纨素关心的不是那些八卦,而是姐姐过往的踪迹。这座慈善学校,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姐姐的日记里也不曾出现过。   “咱们大老板的本家很喜欢做慈善,据说大老板的妈妈也很热衷,经常资助这些慈善机构、给他们捐钱。魏总之所以看上她,可能也是因为李晓依在慈善学校照顾孩子,看上去既善良,又单纯吧。”   这是白纨素第一次听到和印象中的姐姐吻合的评价,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姐姐去过慈善学校。她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暗记下。   “李晓依人怎么样啊,是像她们说的一样,是个一心往上爬的坏女人吗?”   白纨素装作闲聊问了一句,涂亦潇打开了话匣子,自然是无话不说:“人当然没有那么坏,慈眉善目的,对我们下属也不错,她们那是嫉妒她麻雀变凤凰。毕竟一个普通女孩,偶然认识了大老板,还被大老板看上了。送名牌、送别墅、送公司高管职位,不劳而获地过上了神仙一样的日子,谁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啊。”   她这话也够坦诚。女孩子的嫉妒心无非就是源自这些赤|裸裸的东西,每个人都嘲笑着直言不讳坦诚追求的人,其实没有人内心不想要。   娱乐公司和娱乐圈接壤,那名利场上都是明星、名人、名媛。怀着一丝丝虚荣心来到这片霓虹喧嚣的沃土之上的女孩子,并不算太少。   但是白纨素相信,林纨绝不是这种人。   “既然魏总这么喜欢李晓依,为什么不娶她?”   白纨素这个问题一出口,涂亦潇就咧开嘴笑了,显然把她当成了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你傻啊,李晓依是什么出身?小地方的女孩,除了一副好皮囊什么家世都没有,魏家可是世家。就算魏总喜欢,魏总还有母亲呢,玩玩可以,结婚怎么会同意呢?”   这话把白纨素说得眉头拧成了一股绳,险些变了脸。   小地方的女孩怎么就不能和有钱人结婚了?   就算钟楚寰家可能有钱,她就是小地方的女孩,老公照样叫!   他要是敢玩玩她,她发誓,今晚就挠死他。   “但是我告诉你啊小白,这种东西想想可以,追求不得。如果你实在想要钱、名牌衣服鞋包,想要高档次的生活,和那些大老板应酬一两次就有了,适当收手,千万别当真。”对于这种事,涂亦潇还颇有自己的一套心得,“毕竟咱们普通女孩没有从小混迹名利场,没有人能禁得起诱惑,在那种地方太容易迷失自己。等你犯了错误,一切就都晚了。”   “李晓依犯了什么错?她现在去哪儿了?”这是白纨素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她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心脏乱跳,她不担心涂亦潇察觉她的意图,毕竟涂亦潇已经相信了她,她也相信自己可以自圆其说。她担心的是听到一个令她自己绝望的答案。   涂亦潇最终抿了抿嘴,瞪大眼睛用余光瞄着周围,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据说她在外面开了好几家公司。”   “开公司?”白纨素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对,利用这些自己注册的皮包公司和她利用人事职位的便利招进集团的一个财务,挪了很多集团的钱。”   白纨素微微皱起了眉。   开皮包公司,转移公司的财产,这些似乎离她记忆中的姐姐林纨十分遥远。   林纨只是个从小在小县城生活长大、温柔单纯的女孩子,与临街的少年青梅竹马,二十出头便订了婚。   不出意外,周围的人都以为她会在城市里寻一份安稳工作,过上小门小户的甜蜜生活,将来将父母接到市里,相夫教子,幸福一生。   且不说她会不会傍大款、贪图金钱,她懂这么多商业手段吗?   她还会抛弃已有婚约的青梅竹马程若云,投入另一个有钱男人的怀抱?   这个李晓依身上的一切,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个陌生女人。   “事发之后公司廉正部门查处了她,她就没再来上班,和那个财务一起,悄悄辞职了。”涂亦潇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公司里以前的同事都断了联系,有人说她是坐牢了……”   白纨素轻声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我不信。”涂亦潇笃定道,“当初我就是她部门的。她知道大老板和公司很多秘密,咱们这行,大公司猫腻都多。我认为公司和魏总不会告她,送她去坐牢的。”   类似的话白纨素也在前台听别的女职员说过。她既不了解商业,也不了解娱乐业,并不知道公司里可能有的“猫腻”到底是什么。   “那她现在去哪了啊?”白纨素小声问。   涂亦潇嘴里发出“啧”的一声:“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这没人知道,要么就是被藏起来了,要么就是跟公司达成了某种协议。公司里不让说,不正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吗?你以后一个字也别提,提也别说是我说的。”   “明白了,我不说。”白纨素知道不能再问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心中的疑虑太多,也令她胃口全无,她一面脑海里走马灯一样转,一面没精打采地扒着饭,味同嚼蜡。   而涂亦潇一面吃饭,还一面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敲打:“总之,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别想着以娱乐公司作为跳板进名利场。前车之鉴,懂不懂?”   **********   “您好,请问你们公司找人怎么找?可以在前台登记,或者打电话吗?”   午休时间,卫迅娱乐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有了几分热闹,不少职员趁着中午出去购物、外食、休闲放松。两个前台姑娘正在打瞌睡,从正门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趴在前台就大声问话,把她们吓了一跳。   这男人穿一件烫印着“热血”两个字的墨蓝色T恤衫、潮牌运动裤和跑鞋,戴一顶白色棒球帽,与公司西装革履的氛围格格不入。   “您找哪个部门的谁啊?”   一看他穿这身衣服堂皇而入,前台姑娘凭经验就知道这男子没有任何预约。这样的冒失访客她们也不是没见过,看人下菜碟。   “白纨素,行政的。”   两个姑娘互相交换了个微妙的眼神,不约而同都仔细端详了一番男子棒球帽下面的脸。   这男人健康肤色,两道浓眉,一双眼睛很是有神,鼻梁略宽而挺直,两片薄唇,脸型有棱有角,还不赖。   露出来的手臂看起来很矫健,身材也不错。   “您预约了吗?”年纪大些的前台姑娘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预约?”他瞪了瞪眼,“找人还要预约?”   “当然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访客要提前预约,还要登记。”她话音一落,两个小姑娘就互相看了看,诡秘地吐着舌头笑了,“要不您打个电话,叫她下来登记吧。”   “打电话……”男子皱起了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电话,走到公司大门口不耐烦地打了起来。   “小溪,你的邮件在这儿,来签个字领取一下。”沈溪恰恰从楼上下来,在前台领取合作客户快递过来的合同。两个前台姑娘见她伏在案头在开始签名,就打开了话头:“那男的看见没?来找白纨素的。”   沈溪立马抬起了头,仔细看了看站在门口脚下晃来晃去,正皱着眉打着电话的男子。   “没见过。”沈溪抿着嘴摇摇头。   小姑娘们啧啧称奇:“又是个男的,长得还不错,她哪里认识的这么多男的啊。咱们公司宣传片的花絮你看了没?她跟他们人力部门的老板一起拍的,那小眼神,一看就在勾引。”   沈溪浅浅一笑,往前台一趴:“那天拍摄本来没她的事,该她们部门的主管小亦姐出镜。有人往小亦姐脚底下的石头上浇了水,人就掉水里了,结果换成了她拍——你们说巧不巧?”   “啧啧……心机,绿茶。她在接待室谄媚那些大老板的样子你是没看见,逮着个男人就表面装纯,实际发……”   姑娘还没嘲完,就被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男人给冷冷地打断了:“说什么呢?”   正是刚才戴棒球帽打电话的那男人。   这男人莫不是有顺风耳,刚才打着电话,她们在前台议论的话一字不落,全跑他耳朵里去了。   沈溪眼见情势不对,拿起快递信封就溜了。男人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问前台姑娘:“刚那姑娘叫什么,哪个部门的。”   两个前台姑娘心中一抖,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抱歉,没经过人家同意,这不能告诉你啊。”还是年纪大些的姑娘头脑灵活会答话。   那男人虽然不是西装革履,却显然老成世故,绝不是省油的灯,哪能被一个小姑娘一句话唬住:“你们卫迅娱乐的员工基本信息是公司机密吗?名字和部门都怕人知道,你们公司的人难不成都是在真空里上班啊?我问你一个普通员工是哪个部门的违反了你们公司章程哪一条?你们前台接受来自访客的问询是基本职责吧,你要是这态度,我就按你胸牌上的工号投诉你了啊。”   “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啊?我们公司员工的名字我也不是非得有义务要告诉你的呀。”坐在里面的小姑娘恼了,年纪大些的连忙拽了拽她,叫她别胡闹。   这是遇上难缠的主了。   “哟,你没这个义务,那你别领这份工资啊。苏婷婷是吧,工号653701,你等着投诉吧。”   小姑娘立马黑了脸,另一位前台连忙赔笑:“先生,小女孩不懂事,您别动不动就投诉的。刚那女孩叫沈溪,是商务部的。”   男子冷笑两声:“我想知道她是谁随时都可以知道。问你们就是想提醒你们,管住自己的嘴,说该说的,不该说的别胡说八道。”   两个姑娘被数落得脸如寒霜、无地自容,白纨素正好从电梯间出来了。远远瞧见站在门口的人,小跑着过来,局促着小声道:“姐夫,你怎么来了。” 第47章 少女心   “我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连电话都不接我的。”   程若云已经两天都没联系上白纨素了。昨晚打电话她不接,今早打电话她也不接,不知道都在干什么呢。   他心里有些焦急。毕竟白纨素从来都没掐过他的电话,虽然他知道这丫头可能谈恋爱了, 但大晚上的不接家里的电话, 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虽说她法定婚龄都到了,但他这个妹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姑娘,还在发育呢。那人要是玩了她, 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程若云看着白纨素,觉得她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走路飘不说,精神也不好。   “没有啊。”她心虚。程若云把手掌放在她额头上,给她测了测体温,似乎还算正常,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两人进了附近一家快餐店,程若云得知她吃过午饭,给白纨素买了下午茶点心和一杯水, 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   “真好吃。”白纨素在程若云面前一坐下,立马露出了就知道吃的一面, “谢谢姐夫。”   中午和涂亦潇谈到了姐姐的事, 弄得她心里难过,心中的疑虑也更多了,并没怎么吃下饭。她知道该找程若云通报一下消息,却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毕竟这些都不是程若云想要听到的。   程若云苦笑。吃喝找他,别的事不找他, 现在连脾气也不冲他发了,干脆懒得接他的电话。   姑娘年纪越大越是任性,他这大哥当得越来越不容易了。   白纨素低头吃着,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收到两条信息。   “今天我会晚点回家。”   “给你转了点钱,想吃什么随便买点。”   白纨素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信息,刚吃到嘴里的蛋糕差点把她噎着,一张小脸立马像烧坏了一样红。   她赶紧把信息提示关掉,看了一眼余额吓了一跳,这叫“一点钱”吗?   程若云眼尖,信息的内容他没看到,但分明看到了信息的备注名:哥哥。   什么哥哥?白纨素哪儿来的哥哥,他这个正版大哥在这儿坐着呢,根本没玩手机!   他在她手机里的备注名才就是三个简单粗糙的破字:程若云!   还有她那脸色,白里透红的,程若云虽然自诩是个不懂女人心的臭男人,好歹也是过来人。什么叫少女的娇羞他还不会不知道。   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妹妹会甜腻腻娇滴滴的,绕过他这个亲大哥,搂着别人叫“哥哥”?谁这么缺德抢他的位置?何德何能,他凭什么!   “这谁的信息?”程若云立马沉下了脸,敲了敲刚才白纨素放着手机的桌面。   “没……没谁啊。”白纨素被窥穿了最私密的隐私当然惊慌失措。但她显然不会撒谎,又非要遮掩,脸红而眼神闪烁,很不自然。   “白纨素,”程若云显然已经猜到了一切,气歪了嘴,“老实交代,那个姓钟的是不是已经把你给睡了?”   “姐夫,”白纨素在程若云面前可没那么多遮掩,立即变了脸,这话她明显就不爱听,“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啊。”   才说了姓钟的半句不到,她立刻就开始护短。这话不偏不倚,正好证明了程若云的猜测。   他就知道注定会晚一步。等不了白纨素知道那个姓钟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已经被他骗到手了。   “果然。”程若云愤怒地站起身,大发雷霆,“真不是个东西,没结婚就敢骗上床,欺负我们素素!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现在就替你收拾他!不把他揍趴下,就不是我程若云!”   “姐夫!”白纨素觉得程若云气疯了,吓得跳起来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口不择言,“姐夫,人家也没说不娶我呀。”   这话拱得程若云更是火冒三丈。   他这妹妹虽然不听话也不学好,但毕竟年轻、单纯又固执。女孩子在这个年纪一旦和一个男人产生了感情,往往就会想东想西,幻想着一辈子都在一起。   但是一辈子还长呢,变数太多。这样纯洁易碎的少女情怀最容易被伤害,他能允许自己的妹妹将来可能被辜负、会伤心落泪,甚至不再相信感情了吗?   等林纨回来的那天,他得还给她一个天真烂漫的妹妹啊。在程若云眼里,保护不好他这妹妹,不能让她一直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就是他的失职,他以后更没有脸面再见她姐姐。   “他娶你?”程若云皱着眉,转过身,瞧着眼圈通红、羞得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又咬牙切齿地吐出来。   “行,我程若云的妹妹不是那么好玩的,他必须得答应娶你,这辈子就爱你这一个。不然我要他的好看!”   他挥舞完拳头,喘了半天气,才将手里的文件夹丢在桌面上,推到白纨素眼皮子底下。   “你让姐夫帮你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好了,你自己看吧。”   **********   路面上的积水已经干了,老房子的屋顶渐渐挂上了金色的暮光,天气闷热。   钟楚寰在南城这片修葺得算是整齐的老街找了半天的停车位,才勉强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他算是明白展扬为什么总是不开车,他家可能是应该修个车库。   穿过展扬家门口的铁栅栏门,仔细看了看两边种着的花和树。这栋老房子前面的景致一年四季都隐隐散发着一股优雅闲适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有个心灵手巧、品位颇高的女主人。   这也难怪展扬会是个整齐的人。   他按响门铃,很快就听到了房间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股桂花与檀木混合的清凉香味,与宅子内清凉的风一齐扑面而来,开门的正是展扬,他看上去气色还好,这让钟楚寰稍稍放下了心。   “听说你请了病假,特意来看看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展扬笑得从容优雅。   他知道钟楚寰很可能是替王帆来的,王帆这两天一直在找他。   那天受过责打后,展太太让他顶着一本厚重的书,在客厅跪到了半夜。接下来的两三天他都没有好果子吃,全身上下尤其是后背和腿,没有一块好皮。   他的手机被母亲没收了,展太太直接替他向研究所请了假。医科大学正好放了暑假,除了外界委托的和学校自己的科研项目之外,他们的工作已经闲下来了。   这些当然不能让钟楚寰和王帆知道。   “展扬,又有客人来了?”楼上传来展太太的声音。   展扬家来了其他人?钟楚寰有些纳闷地四下环顾了一番,并没看见什么别的客人。   他今天来展扬家里见面,其实是想单独问问关于“豺狼”的事。   “交易”当然出现在监控录像里,被称为“豺狼”的男子和展扬是同一个人。他虽然不敢百分之百确定,而且视频之中的男子善于伪装,表演另一个人的技巧堪称影帝,但当那辆车开过来时,危急情况之下展露出来的形神步态,仍然让他一眼认出就是展扬。   他旁敲侧击,王帆也说“看着有几分眼熟”,因此内心锁定了答案,却没有立马告诉王帆。   如果展扬家今天不巧来了其他客人,那么这话便不好问了。   展太太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处,她仍挽着发髻,穿一身漂亮的旗袍,是优雅的紫色。   看见钟楚寰,展太太起先是愣了愣。继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你来了啊,请里面坐。殷教授刚刚也来了。”   听到殷教授这三个字,钟楚寰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也难怪展太太会说这么一句半明半昧的话,如果那女人现在正在宅子里,多半也已经听到了吧。   走也不方便走,只得跟着展扬上了楼。   因为是老宅,夏日里即便不开足空调,置身其中,小风穿堂而过,也极为凉爽。展扬家的二楼十分宽敞,专门设有一间茶室,展太太招待自己喜欢会见的客人就会选在茶室里,亲手焚香、煎茶。   茶室朝东,下午正好凉爽,月桂与薄荷的香味穿过门庭,令人头脑清明。临着挂有竹卷帘的大窗放着一张宽大的茶桌,桌上正有好茶。   钟楚寰刚走上二楼,远远就看见了茶室窗边坐着的那个中年女人。   “殷老师。”展扬进门时打了个招呼,那女人悠然转过头来,一双犀利目光落在了钟楚寰身上。   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分布着几点色斑和雀斑的惨白的鹅蛋脸上生着双如小刀般锐利的丹凤眼,淡而细的平眉勾勒出一股厌世一般傲人的冷冽之气。薄薄的两片唇,涂着干练的裸色唇膏,除此之外,这张素净爽利到极致的脸上只有严肃,再无其他。   “坐吧。”女人嘴里的话也像冰渣子一样,冷且利。   钟楚寰只得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去。展扬入座时虽然极尽优雅,但明显比平常小心翼翼,沾到椅子的那片刻身体抖了抖,脸色变了变,他是注意到了的。   他入座后却一脸的若无其事,拿起茶壶,为客人倒茶。钟楚寰的目光又停留在他衬衫袖口露出的一截红印子上,从形状看,多半是麻绳一类。   他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一番展扬,展太太端着两盘精致的茶点进门了:“今天你们都赏光留下吃个便饭吧,汤我已经炖上了。”   展扬给她让了位置,又忙不迭地给母亲倒茶。瞧这一番母慈子孝。   “您离开学校之前,展扬就总是提到殷冬老师,说您学问高、人品好,是他的恩师。结果这次因为生了点小病没能参加殷老师的谢师宴,我本来准备让他带上礼物去您家赔礼,结果还劳烦您亲自登门探望,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展太太一番礼貌客套,那名叫殷冬的女人却只是淡淡道:“用不着客气,我也很久没见过展扬了,正好来看看他。”   钟楚寰倒是有了些疑惑。前一阵王帆让他求殷冬,他是没有见,但破例打了她的电话。   殷冬虽没明确答应,但这么久王帆也没有再催,看来她是答应下了,并见了王帆。   展扬对于殷冬而言虽然算是教过的学生里面出类拔萃的,但也只是个普通学生,所学的专业还并不是她的研究方向。她在医科大学当教授时桃李满天下,学生们定期探望、吃饭是少不了的,与展扬虽很熟络,也谈不上师生情深。   难不成是王帆对她说过些什么?   “那怎么行?展扬虽然早已成人了,但我们做母亲的把孩子带到世上,教养长大,就要一辈子对自己的言传身教负责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毕业了、自己为人师表了,也不能忘恩。”   殷冬笑了笑:“展扬是我的学生里面数一数二聪明、做学问最出色的。他的学问早就到了,也应该带几个学生了。”   展太太面露晦色:“学问这个东西是没有止境的,育人才,最重要的是师德。”   钟楚寰听出语带双关,留意看了看展扬,他依旧春风拂面,神色岿然不动。   殷冬意味深长道:“展太太,教育子女要以引导为重。子女犯下再大的错误也是咱们的孩子,不要动不动就严加苛责。”   看来殷冬的一双慧眼依旧毒辣,早就看出了展扬身上的不对劲。展太太也位精明干练的过来人,安然接下了殷冬的一番劝说:“孩子心疼不得。不管不教,他的学问再大,要是品德有亏不走正路也是做母亲的失败和失职。”   展太太微笑着给他们几个人都续了茶,抬起一双明眸,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个人:“殷教授从来都不打孩子吧?”   殷冬垂下眼皮,唇边挂着一丝礼貌且苦涩的笑意。而她身边的钟楚寰只是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   “展扬被他妈妈打烂了,在家休养了一个礼拜。” 离开展家的时候天还微亮着。两人不约而同在展家做客,席间却如同陌生人一样一句多余的话也无,这是她见面以来对钟楚寰说的第一句话。   “这要是我的儿子,我也打。”殷冬冷笑着,“可惜我已经没有儿子可以打了。”   她说话依旧是那么冷酷无情。   “是因为什么事,您知道吗?”钟楚寰问。   “知道一点皮毛,但与我无关。展扬是个好孩子,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殷冬面无表情,一脸的不食人间烟火。   “你也是从小王那儿来的吧?我不准备跟他说了,毕竟人要脸,树要皮。”   钟楚寰默不作声。阔别多年,他们在同一件事件事上的态度还是出奇地一致。   “既然面都见了,那就回趟家吧。” 说这话的时候,殷冬的脸依旧像铁板一样,不着一丝暖意。   他看了看表,没答言,到临近的巷子口取了车,开到殷冬等待的路边停下。   殷冬淡定地坐进了副驾驶座。车子在漫天的暮光与彩霞当中向北而去。   那座住宅区一如既往道路宽敞,极致整洁。房子还是那间房子——一栋红色屋顶的二层小楼,和周围的其它房子整齐划一。门前是宽敞的车道步道,对面有着成排的绿化和大气的草坪。   钟楚寰随便把车停在门前临时车位上,殷冬已经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灯还未开,黑暗中便传来一声娇憨的猫叫。钟楚寰蹲下身来伸出手,一个毛茸茸的圆东西自己送进了手掌心,呼噜呼噜地在他手上来回乱蹭。   虽然离开这里许久了,但它还记得他的样子与气味。殷冬打开了房间的灯,那小东西凑了过来,眉眼依旧是圆溜溜的。钟楚寰抱起了它,感觉沉了不少。   这猫名叫豆沙,金色眼睛,纯白底色,身上和脸上有着咖色的奶牛花纹。   殷冬淡定地换下鞋子,将钥匙扔在玄关的置物盘里。   “你喜欢豆沙,可以把它带走。”   钟楚寰盯着殷冬看了半晌,将猫放下。它自己玩去了。   虽然说着冷酷无情的话,但他心里也知道,猫是她的陪伴。如今这栋宅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殷冬一个人,再也没有留下过什么昔日的东西。除了回忆,包括他。   他环顾四周,一切如旧。家具也保持着洁净整齐,可见每日都在打理。   如果现实已经消散,回忆是残酷的。留一个人独自在回忆里,没有任何陪伴,那该是何等的寂寞。   殷冬忍受得了这份寂寞。毕竟当她做出那个决绝的选择时,她就已经做好了独自面对这份寂寞的准备。 第48章 折翼   “听说乔雅回来了。”殷冬倒了两杯白开水放在茶桌上, 坐进了那张舒适的欧式沙发。   按照她见客人的惯例,水凉了,谈话就该结束了。她依旧是过去那般冷静、礼貌又寡淡。   拿乔雅的事作为话题的开端,她也并不想太尴尬。   “知道, 见过面了。”钟楚寰坐在另一边, 殷冬凝视着他淡淡的表情,点了点头,并叹息一声:“你和乔雅的事, 是我们对不起你。现在她回来了,你们没再好好谈谈?”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他面色平静如水,“更何况现在都过去了,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殷冬冷冽的目光盯着他看了片刻,神情未变。她知道他心里的隔阂并不在于那个乔雅,她也能理解这份冷淡:“我之前和你说过,你可以不回来, 也可以不见我,毕竟你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 是我们亏欠你。但就像展太太说的一样, 一日为人母,一辈子都要负责任,我也告诉过你,哪一天你有了伴侣或者想要结婚就回来一趟,当面告诉我一声, 就算我尽了责。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你也答应了。”   “是不过分。”   “现在呢?”殷冬叹了一口气,“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钟楚寰虽然没变脸色,但却是愣了一愣。殷冬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他一向知道她的一双慧眼目光如炬,靠着目所能及微尘般的细节就能料事如神。也许她深居简出这么多年并没荒废这份技艺,反而变得更加凌厉,但总不至于修炼得赛过射线,隔着这么多层衣服连人有没有性|生活都能看出来吧?   “……素素。”   殷冬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外面认识的,还是工作上认识的?毕业了吗?”   虽然钟楚寰很想知道她怎么判断的他有女朋友,以及对方大致的年龄。   不过殷冬一向都这么能耐,他也并不感到稀奇。   “工作上认识的,还没有毕业。”   殷冬叹着气,微微阖上双目:“小姑娘,你不嫌幼稚?”   钟楚寰坐在那,想起白纨素最喜欢搞的那些鬼怪,不知不觉噗嗤笑了一下。   “还好吧。”隔了半天补了一句,“不是很幼稚。”   殷冬方才坐他的车回来,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意外发现了三根头发。   女孩子的黑色直发。三根头发一样长,发尾都是整齐的断面,来自同一个人。从长度判断,女孩是短发。如果这短发超过下颌就是个小娃娃了,但从头发的光泽和粗细来看,女孩已经成年了,且还年轻,最有可能的就是齐耳短发。   什么年龄、职业、模样的女孩会留这样的发型,还不染不烫?职场人是不大会的,娱乐之城的女孩大半都懂得打扮自己,这多半是个女学生。   这孩子应该身量不高,看起来清秀娇小,和乔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看样子他是真的喜欢。殷冬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那你会不会娶她。”   这个问题问得可真够尴尬,毕竟他们在一起才一天。虽然他已经可以考虑这个问题了,但白纨素现在还年轻,还是谈恋爱的年纪,现在就想这回事总归是太早了。   殷冬可是个规矩到有些刻板的人。她的原则是不接受游戏人生这样的恋爱态度的,尤其是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把责任心放在第一位,无论是对别人的还是对自己的。   “如果她想的话,当然会。”   殷冬的刻板虽然令他有些难堪,但他倒是不忌惮回答这样的问题。虽然她是个麻烦精,但毕竟从他们有了实质关系的那一刻起,他就认为她是他的了,做好了一直担待她的打算。   “好吧,你有负责任的觉悟就好。”殷冬的问题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满脸的老生常谈,“跟年纪小的女孩子在一起,要懂体贴,别讲那么多原则。”   “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猫突然跳上了沙发,在钟楚寰腿边头一歪就倒下了。   他伸出手挠着猫的腮。那猫放松了四肢,享受生活。   “你说的那个素素,既然打算永远照顾,什么时候带来我见见。对于女孩子来说,这种事见了家长才算数。”殷冬望着杯子里的水,眼神平静,“我毕竟还算是你的后妈。”   “后妈”这个词,听起来很是生分。毕竟遥远的从前,这两个字在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他手里的猫挠着挠着,突然伸出两只前爪抱住他的手,张嘴就啃手指。   虽然咬得不重,却不撒嘴,还滴溜溜睁着那圆眼睛看着他,反复无常。   他盯着那猫的粉色鼻子和尖尖牙齿看了一会儿。   是该回去了。   **********   “看完这些材料,你就知道姐夫为什么这么担心你了。”   白纨素盯着程若云递给她的那个文件夹眨了眨眼,立马坐回了座位,把吃的扒拉到了一边。   文件夹里有一份材料,全部都是程若云搜集打印的。第一页材料上标有日期,是五年前。   材料上有些密密麻麻的字,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工作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年轻男子身穿制服——正是白纨素最向往的那种制服。   其中一张照片上的人相貌周正,右眼下方有颗不大却非常明显的泪痣。   但是旁边的文字材料第一行显示的姓名却是:迟萦。   毕业于市公安大学,就职于市公安局技术侦查科,具有司法鉴定人资格。白纨素喜欢看警匪片,知道技术侦查就是指跟踪、监视和监听。   “这是谁?”她反复看了半天,却睁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程若云冷笑加嘲讽:“这是你‘哥哥’啊,穿上衣服就不认得啦?”   白纨素抓起那张纸,看了看另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叫迟煜,是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专业的优等毕业生,获得过特等奖学金,在校期间就有不少荣誉功勋,毕业后就进入了市公安局重案组。   她知道对方可能有秘密,但这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怪不得程若云说过,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看着她张口结舌,程若云耸了耸肩膀:“他们是一对兄弟。”他夺过那张纸,冲着白纨素指着迟煜的照片:“Edward and Evan.”   神探爱德华是那本描写犯罪心理的神探书主角的名字,他的黄金搭档是艾文·克劳尔。而钟楚寰正好有作者的签名书,受赠人的名字写的就是Evan。   从信息上的年龄来看,迟煜是弟弟,比钟楚寰小两岁。   “他就是图恩。”白纨素一向聪明,知道这注定就是最终的结论,只是没想到这本书的原作者,她从小崇拜的偶像并不是大学教授,竟然这么年轻。   而程若云也没否认:“他是个研究犯罪的天才,智商极高,身手也特别好,尤其擅长犯罪心理分析。在学生时代,就写了那本风靡一时的侦探小说。这两个人不光是兄弟,还是破案的搭档。”   这也难怪程若云说过,小说里融入了一些在警校看到过的经典真实案例,而且书中的人物竟然是有原型的。   “那……”白纨素的眉头拧成一股绳。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很好奇他现在在哪是吗?为什么书里的爱德华和艾文是黄金搭档,永远也不会分开,你跟姓钟的混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却从没见过这么一个人。”程若云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他死了。”   白纨素的双眉皱得更紧。她咬紧了嘴唇,心里一沉。   那位笔名“图恩”的神探作家时隔这么多年,说好的续集并没有写。原来并不是想爽约,而是人已经不在了。   钟楚寰一直没有翻动过那本书,可能因为它是故人留下的遗物,总是翻看会令它变旧。   迟煜把他们兄弟的感情写进了小说,写成了两位主角和黄金搭档,他们的关系一定像书里写的一样密不可分吧。   也许这本书就是他们一起思考和创作的。   她现在很庆幸自己把书还给了钟楚寰,而是没有偷偷据为己有。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缘分,让她来到了离它最近的地方,但很可惜,这背后可能是个悲伤的故事。   “他……是怎么死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有一起陈年旧案。”程若云是为查林纨的案子来到A市的,对这回事和市局里的破案天才有所耳闻,毕竟它曾经轰动一时,却又因为某些原因很快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之内。   “迟煜是一位传奇人物的儿子,他们一家子都是神探级别的人物。”程若云翻开资料后面几页,递到白纨素面前。   “他的父亲迟蕴青曾是公安大学犯罪学博士、刑侦专家,精通犯罪心理和刑事侦查、物证鉴定。他曾经在犯罪研究中心担任高级研究员,协助市局破案无数,说白了就是个高智商的神探。”程若云本来狂傲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点高山仰止的钦佩,“后来进入市检察院工作,一直都是犯罪研究中心的导师,公安大学名誉教授。”   神探的儿子也是神探,这似乎是个常规逻辑。材料上迟蕴青的照片大概是十余年前的了,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精明干练,神采和迟煜有几分相似。   “他们一家子都是神探。”程若云摇了摇头,“迟煜的母亲叫殷冬,是医科大学的终身荣誉教授。医学生出身,法医学博士,不光精通解剖学和司法鉴定,还慧眼如炬。二十余年前就在市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任职,人称法医神探。”   这类故事和传奇人物总能让白纨素特别入迷。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到这,低下头立即把材料翻了一页。这名叫殷冬的女子穿着白大褂,一双柳叶刀一般冷冷的凤眼十分锐利。   她和迟煜长得很像。   “他们是亲兄弟吗?”   白纨素看着这些照片,疑惑地问在了关键点上。   这兄弟两个人分明是一家人,却长得根本不像。弟弟迟煜的长相虽然也算大众意义上的精神小伙,但比起哥哥,颜值确实差得远了。   “你很会观察嘛。”程若云道,“同父异母。可靠消息显示,迟蕴青离过一次婚,原因不明。他的长子户口原本并不在本市,也一直随母姓,十岁的时候才归他抚养,十七岁的时候才改了名字,现在的名字就是他的本名。”   白纨素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好歹还有一丁点是真的。   “那他的亲生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程若云摇头:“不知道。只能凭着遗传规律判断,肯定是个绝世的大美人。婚姻状况和这些你姐夫凭着资源知道点儿内情就能搞到的东西不一样,属于私人信息,很难查到。”   他思索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我听说他和继母关系很好,殷冬从小就带着他,手把手教他法医学知识。他们的父母要把他们也培养成自己那样的人。”   在图恩的小说里,爱德华精通犯罪心理学,对犯罪手法和犯罪证据洞察秋毫。而他的好伙伴艾文·克劳尔是一名有特殊技能的法医,可以凭借人的身形步态与骸骨的骨相,以及人体毛发等蛛丝马迹,来判断嫌疑人是否是同一人,以及他们的年龄、身份。   这样看来,艾文这个人物出神入化的破案技能传承于迟煜的母亲殷冬,她确实也是一位天才。   白纨素想起了钟楚寰盥洗室储物柜里放浴盐的那个“头”。   一般人怎么会使用造型那么骇人的储物罐,既然他的继母与老师殷冬是位厉害的法医,从小接触模型和标本,这也就不稀奇了。   “四年前,迟蕴青意外身亡。可惜案卷我没有看到过,但这个案子从表面上看,疑点很多。”程若云紧紧皱眉,摸了摸鼻子,“迟蕴青是精神类药物用药过量死亡,但是他本人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的吸毒史。现场也并没有其他痕迹,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因此侦查人员更倾向于是自杀。自杀,他活的好好的,并没什么理由啊。”   “密室杀人?”白纨素脱口而出。   程若云眯缝着眼睛,吸了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但咱们这种推论,在刑侦大队的眼里就是侦探小说看多了的结果。公安办案,一切要以客观证据为依据。所有预先定下的结论都是无法作为侦查方向的,因为立不住脚。”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啦   钟总监的马甲其实还算不太意外的,殷冬是继母   感谢追到这里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49章 喜欢不喜欢   “关于是自杀还是意外, 办案小组争论不休,但唯独没人能坚持的结论,就是他杀。”   程若云陷入思绪当中:“按照规定,他的亲属都必须回避, 除了充当证人, 不得对案情发表任何意见。但他的家人坚决不相信是自杀或者意外,因为无论怎么定案,都意味着他生前曾经犯罪——现场发现的大量精神药品经过鉴定, 就是S2。”   “S2是什么?”白纨素好奇发问。   “还记得姐夫和你说过的‘X计划’吧?”程若云道,“这场‘交易’里的‘货’,就是S2的下一代药物S3。”   “‘X’……”她思绪转动,双目失神。   “没错,‘庄家’,‘嫌疑人X’。”程若云把材料收好,重新装入文件夹,“当时迟蕴青已经做到了检察长, 这个案子他一直在调查。案件的负责人之一、检察长居然持有这么大量的禁药,这要是传出去, 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怎么可能呢?”白纨素攥紧了拳头, “一定是坏人的报复。”   “哈哈。”程若云觉得他这妹妹果然很可爱。不过纯真无邪的言语往往最接近真相:“可是案件的证据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疑点虽大,却不足以让证据不成立。”   他又遗憾地摇了摇头:“明明有三位神探,全部都回避了。”   白纨素的表情松懈下来,眼神也跟着暗淡:“所以……”   “所以, 案子就只能以现有的结论办结。”程若云的神情也归于黯然。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七年前林俊勇、薛玲自杀一案,以及林纨的失踪。   因为没有更多证据的支持,林俊勇的死亡以畏罪自杀结案。   那种声音悬在琴弦之上,始终无法落下的无力感,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之中萦绕、盘旋,昔日的旧梦总是一遍一遍地上演,漫无终结。   怪不得她会觉得钟楚寰的身上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亲切感,他分明这么冷,还带着一种令她天生有些畏惧的气质。   他们是有过相似命运的人。   “你也知道,家人有罪的情况下,干我们这行的就不能继续任职了。”程若云的话飘荡在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在脑海深处敲打振鸣,“所以迟煜自杀了。”   这戳中了白纨素的痛点。她没想到自己会和偶像拥有相同的人生经历,也没想到这位活在她想象中的人物,一生竟是如此唏嘘。   白纨素觉得这场往事似乎比那本侦探故事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   “我也不会。所以我们是凡人。凡人是无法理解神的痛苦的。像他这种从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天才,无法承受命运毁灭性的打击。”程若云很快恢复了平静,把故事讲了下去,“迟蕴青和迟煜出事后,殷冬分明有着最高的话语权,却并没有为丈夫和儿子奔走呼喊,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退居二线,专心搞医学研究。”   “为什么?”白纨素皱紧了眉头反问,“她这么大的本领,难道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提到“报仇”两个字,程若云的双眼掠过一丝阴霾。   “不得而知,也许她有她的苦衷。殷冬素来就被冠以铁面和冷血的称号,那个姓钟的把名字改了回去,去了一家保险公司做理赔鉴定,看来因为这件事,他们这继母和继子的关系有了很大的隔阂。”   失去了爱德华,艾文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已经离开了过去的生活,选择将那段往事彻底忘记了吧。   白纨素长久地沉默。现在她的内心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   但是程若云的思绪却飘到了错综纷杂的记忆丝线的另一端。   “你还记得王帆吗?”   王帆……?这名字听上去有一点点耳熟。   “小妹妹,畏罪自杀是不会提前告诉家人的。”   当年,负责办林俊勇和薛铃案件的年轻刑警,在海滨小镇的刑侦支队任职,他的名字就叫王帆。   白纨素怔怔地点头:“记得。舅舅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   “他现在在市公安局重案组。”程若云道,“和迟家的这两兄弟以前都是同事。迟煜自杀后,他接手了这个案子。”   白纨素似乎没有听明白:“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许多案件虽然存疑,但是按照程序只能办结。在他们重案组,存疑案件是不会被彻底消除的,都有专门的档案与卷宗。”程若云的一句话让白纨素心跳骤然加快。   “林俊勇的案子,也还在王帆手上。”   舅舅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有彻彻底底的答案。同一个办案人,同样的疑点,两个有着相似点的案件——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白纨素莫名想起了那张“白船”照片。   林俊勇和钟楚寰的家中都有“白船”照片,这竟然不是巧合。   “这两个案子有关联吗?为什么没有再查下去?”   白纨素问的这个问题也是令程若云疑惑的。王帆一定还在调查,但也许被别的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或者说……   “王帆把这个姓钟的弄回来做了线人,调查‘X计划’。”程若云推测,“我们已经知道这案子一定与迟检的案子有关了,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庄家’。没有这个前提,他也不会回来。”   这样一来,钟楚寰在“交易”当日出现在交易现场就真相大白了。他身边那个女人一身华服,却穿着一双可疑的跑鞋,极有可能就是个便衣。   “不过我也不清楚他埋伏在卫迅娱乐干什么,还专门做了精致的假履历。也许我们真的歪打正着——‘X计划’就和魏璇有点关系。”程若云沉吟道,“这案子我会继续调查的。”   白纨素睁圆了一双猫一般敏锐的眼睛,来了精神:“姐夫,我帮你。”   程若云抬起眼皮审视着白纨素:“素素,你掺合不了案子。王帆处理过你的案子,他认识你!重案组已经盯着你了。你接近魏璇,姓钟的接近你,应该全是王帆的主意。”   程若云胆敢小看她,还贬低她的爱情。白纨素立刻竖起了一双柳叶眉。   “姐夫,你胡说。我们明明是在学校认识的。”   这就不打自招了。   “我真没胡说。”程若云冷笑道,“你们之前已经认识,那不是更方便你信任他吗?重案组的肯定怕你惹事,破坏他们的办案计划,甚至碍他们的事,所以派人把你盯紧了。你别的可以不信姐夫,这必须信,这都是我们的惯用手法。”   “那他也不会骗我呀。”白纨素不想听这一套,气红了小脸。   “他怎么不会骗你了?他要是真想保护你,就不会碰你一根头发!”程若云想起他们的关系就想发疯,声音提高一个八度,“看你年轻漂亮,把你骗上床,在姓王的那儿又能交差,又落着个小姑娘玩。回头你对他言听计从,他们重案组就没了障碍好办事儿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他对你这叫动机不纯,能是认真的吗?”   白纨素脸一黑,眼一红,不讲道理:“姐夫,你心真脏!他就是喜欢我,根本不是骗我!”   程若云差点气断了线。   “我心脏?我心脏我这么一心一意为你考虑!你自己琢磨琢磨,他的脏还是我的脏。”   “你脏!就是你脏!”白纨素还是个恋爱季的小姑娘,哪里容得下程若云对她刚谈了一天的恋爱泼凉水。   不等程若云回话,白纨素抓起他买的一袋子零食就跑。   “素素……”程若云只能看着她的小背影望洋兴叹,气得语塞。   **********   白纨素第一次使用指纹锁开门时,钟楚寰还没回家。   房间里暮色沉沉,她关上门、换了家居鞋,回到自己的客房准备卸妆,却发现梳妆台上空空如也,个人物品都不见了,包括她的换洗衣物。   他去哪儿了?说要晚点回家、办点事,说不定又是那些事。那个王帆、那个展扬,都是警方的人,他们鬼混在一起,却瞒着她。   白纨素咬着嘴唇,心里憋气。钟楚寰不是坏人让她松了口气,也安心了许多,但是听了程若云讲过故事之后,对他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说现在这个人她好像会更喜欢一点点,但她才不要那种一厢情愿的喜欢。   她虽然不像乔雅那样成熟和聪慧,却自认为比乔雅要拿得起放得下。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看不起,哪怕是打着保护她的旗号,她这样野草一样的女孩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如果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路过花丛随手采撷的可爱小花,对他再喜欢,也可以转身离开。   程若云说钟楚寰对她不是真喜欢,是有目的的接近,她因为事关女孩子的恋爱自尊表面上不能在乎,私下里还是很在意。   如果他接近她真的不是因为被吸引,只是王帆交给他的任务,那么一开始的不咸不淡也完全解释得通了。把给她买生活用品、应该交给魏璇报销的单据偷偷扣下,故意把她的办公桌安排在自己对面,是不是也并非出于私心,而是怕她妨碍他们的计划?   她未免有些灰心丧气。   家居服也不在,可能他早上起来给洗了。毕竟昨晚两个人还睡在一起。   白纨素拖着迟疑的脚步上了二楼,打开钟楚寰卧室的灯,卧室里竟然多了点东西。床上增加了一只靠枕,还有个造型有些可爱的毛绒玩具,放在她喜欢睡的那个位置。   床前也多了一块毛绒地毯。像她这种喜欢光着脚下床的人,早上醒来一脚踩在地毯上,应该会很舒适。   卧室的小阳台附近还增加了一只迷你冰箱。她对这个东西产生了点兴趣,打开冰箱的门,里面摆了些苏打水和果汁,草莓的,桃子的。   钟楚寰是不大喝这些果汁的,是白纨素喜欢喝。   她把冰箱门关上,返回床边拉开衣柜。家居服果然挂在浴衣边上,他那两件白色的浴衣旁边还多出了两套紫色全新的,比他的短一大截,显然也是属于她的。   衣柜里他平时放置贴身衣物的地方还添了只盒子,彩虹色系的少女内衣,以及她惯用的卫生棉,还有一整盒的……那种东西。   不用想了,她的护肤品现在应该在他的浴室的梳妆台上。   白纨素皱着鼻子,红着脸关上了衣柜门。这什么意思……?   怪不得中午的时间钟楚寰不在公司。公司离这里很近,开车只要五分钟,楼下就是购物广场。   他应该利用午休的时间悄悄回来过了,把她的东西都搬进了自己的卧室,顺便在自己卧室添置了些女孩子的东西,意思是以后两个人要一起起居吗?   想起昨天和前天,她小小的身子缩在被子里,稍微动一动就可以随时扎进一个人怀里,听见风吹草动就两眼圆睁的毛病不治自愈,睡得倒是很安心。   他会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找到她、抱着她。除非她嫌热,自己转过身去睡。   没想到他有这么想跟她住在一起,还会关注到她的生活细节。他这些喜欢,总不会是假的吧?   “姐夫真是的。”白纨素怪自己不争气,明明应该找他算账的,看到这些心里竟还有点甜滋滋。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愉快。钟楚寰认识王帆,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如果程若云没有告诉她,他是不是打算一直对她隐瞒下去?   她到底想看看,他什么时候在她面前露馅。 第50章 女朋友应该这么当   钟楚寰回到家的时候早已满天星辰, 客房的灯没亮,楼上的卧室正开着灯。他把外套挂起,手里的东西在玄关的储物柜上放好,信步上了楼。   房间里有股玫瑰的馨香味, 小姑娘换上了浴衣正倚在床上的靠枕上看书, 身边趴着毛绒玩具,手里攥着个草莓汁正在吸。   还挺心安理得的嘛,她一向如此。   那么大一个床, 她小小的一团,蜷着两条洁白的细腿,怪可怜的。进门也没理他,只是偷偷瞧了他一眼,小脸憋得红扑扑的。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十点已过。毕竟是第一天照顾小女朋友,今天回来得是有些晚了。   “你去哪儿啦?”她眼皮都不抬,用嘴查岗。   “去朋友家了。”钟楚寰把领带摘了, 打开衣柜,放进收纳盒里。   “哪个朋友啊。”听那语气, 满满的不满意。   钟楚寰当然没料到一切都已经在她掌握之中, 他转过身,见白纨素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他,就想勘破他有没有撒谎。   想起上次说了一句假话带来的一连串昂贵代价,他不敢再糊弄她:“去了展扬家,他生病了。”   哼, 又是那个展扬。如果他真就是豺狼,那他也是骗人的鬼,他们都是一丘之貉。白纨素决定有空再去几次康哥酒吧,好好扒一扒豺狼那张皮,看看他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钟楚寰见她嘴都嘟起来了,整张脸气鼓鼓的,满以为回来晚了,她要撒娇了。   一会儿再哄哄她吧。   他拿起浴衣直接进了浴室。白纨素见浴室门关上,灵巧地跳下了床,跑到盥洗台边刷完牙,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下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房间的灯已经关闭,只留下床前一台落地灯。白纨素脸朝着里侧缩成一团,只留给他一个小后背。   她是真困了还是在装睡?这个点钟、这个情境,他不信她能睡得着。   白纨素当然没睡着。他们这算是第一天同居,以前从没想象过和体验过的生活,虽然水到渠成,却难免有些紧张。   但她却偏生有点不想理他。   黑暗中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假装睡着。被子动了动,另一个人悄无声息上了床。   白纨素觉得腰间一紧,后背被一团暖意包围,他的呼吸出现在耳畔,有点痒。   他还能有几样?“对不起”、“回来晚了”,老生常谈。白纨素已经准备对他说出来的赔礼道歉洗耳恭听,并且把各个场合反驳的台词都编好了。   但她显然失算了。她忘了他们之间已经开启了另外一个模式,迎接她的不是温柔的道歉,而是落在耳后和脖子上的吻。   一阵灼热的电流掠过整个半身,将脸烧得滚烫。   他知道她没睡。白纨素被翻了过来,蜷成一团的身体因为刚刚软了,被很轻易地打开。   狡猾……他这时候应该脑子清楚一点想一想,他白天可是她的老板她的上司啊。一到晚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在卧室里这么对待自己部门的女职员真的好吗?   “今天累吗?”   “……嗯。”   “那做一次就睡。”他自然而然地低头,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顺手解开了她身上的衣带。   等等,他们的交流方式什么时候变成以这回事为开端了?而且这事不是早上才有过,昨天还因此一夜没睡好,今天又来?   他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是不是想借此告诉她,除了她身体有事,他们每天都得有啊。   他不是一向很冷淡吗?   白纨素很后悔把时间和体力浪费在了腹诽上,她还没有腹诽完,思绪就越来越乱,头就越来越晕,因为缺氧而感到旋转。   她的衣服被拆开,昨晚落下的痕迹依然醒目,却比之前更加殷红,就像落在洁白雪地上的花瓣。   他好像越来越懂怎么让她在这种时候听话,怎么能让她高兴,怎样让她露出迷人的表情,怎样让她身上的颜色更漂亮。   心跳太快,氧气不够用,她忍不住急促地呼吸,呼出来的气息是烫的,眼前也发烧一般模糊了。   真不争气……   钟楚寰将她抱起,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软了,轻易就可以揽进怀里。   他低头堵上她的嘴,循序渐进地深入。她把精神集中在这件事上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忘了其他地方的紧张,这样就可以……   嗯,他被咬了。   可她明明愉悦得很。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她都要撒野。如果她认识豆沙,那他们两个应该是好朋友。   白纨素不知哪来的精力,双手捧住他的脸,纵情肆意起来。她的腰肢柔韧有力,这副天真任性的样子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她放空的时候和找麻烦的时候一样,不顾一切,单纯又直接。   直到她玩够了累了,声音越来越娇气,钟楚寰才搂住她,将她轻柔地放下。   体力过早耗光,只能由着他摆布。白纨素不甘心地躺着红着脸喘气,纤白的脖子上亮晶晶一片细小的水珠,胸口的皮肤和脸颊一样,微泛着粉红。   自从白纨素知道他跟她玩潜伏,就看什么都认为是阴谋诡计和狡猾。他这又是在偷换概念,什么叫一次,这只是你的一次,又被骗了!   只不过她一直搞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她白纨素这么聪明,还每次都会上他的道。   钟楚寰怕她累了,因此之后的动作很温柔。白纨素不知不觉就跟了他的节奏,没有了火热的交融和热切的碰撞,空气温暖微甜。一切平缓而安稳,她把手放在他胸前,能感觉到搏动的心跳,以及,流动的爱意。   他特别喜欢她。   否则也不会放弃快感,用这么漫长的时间,反复告诉她一件事。   “喜欢你。”   **********   夜里释放完最后一点精力,白纨素就晕头转向地睡着了。   窗外下了雨,他把她抱得很紧,像是怕她跑掉一样。   这一夜少见地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清晨起床时,揉了揉酸疼的腰和腿,发现床还是温热的,浴室的灯亮着,钟楚寰已经在里面了。   他哪儿来的这么好的精神?   白纨素也想赶紧洗个澡,却不敢推浴室的门。虽然已经在一个浴缸里泡过,但光天白日地进同一间浴室,共浴?多害羞啊。   要是装睡下去,过一会他洗完澡回来掀被子,再把她抱进浴室……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正经女孩,才不会做这种羞羞的事。   她跳下床,在毛绒地毯上踩了踩,三下两下穿上浴衣,拿着自己的私人用品去了楼下的客用盥洗室。   钟楚寰洗完澡出来,见床上那刚还睡得稀里糊涂的小家伙已经不见了。她起床后分明没有用盥洗室,也没有推门进来,现在跑到哪儿去了?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出了房门,看到一楼客用盥洗室里亮着灯。   跑了。她胆大包天的那股劲儿呢?   放在床边的电话一响,看也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又是王帆。这王帆每次的电话来得比起床闹铃还殷勤。   “展扬还活着?”他第一句话就不吉利,“殷教授给我打了电话,说他病了,还碰见你了。”   “他没事。”钟楚寰想起殷冬说过的话,语带双关。展扬身上的事是私人的事,可以观察,但最好不要过问。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掌握得越多越好,最好能掌握全部、掌握世界。可做人也好,办案也好,都要学会到点即止。”这是殷冬带学生的时候最喜欢说的,“如果你要的只是水落石出,就不要掀开石头,去看下面的沙子或者泥土。”   什么都要知晓,那是一种掌控欲的表现。掌控欲的另一面就是对失控的恐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好事。   “没事就好,这两天我们碰个面。”王帆今天没有调侃,语气烦躁,“又有事儿冒出来了。”   “X计划”第一次行动失败以后,他应该更期待新的情况浮出水面。但这次的情况来得这么快,他却没有兴奋,怕是因为这次更加棘手、更为复杂。   “S4出现了。”王帆边走边喘着气,“已经送去我们自己的检验机构进行了分子式和毒理药理检验,结果跟展扬那小子说的一样,他们动用了一种新原料,改变了合成方式。”   电话那头传来王帆打开车门的声音。   “我们的检验中心判断药品还处于实验室阶段。目前这个原料并不是管制药品,但在市面上的应用并不多见。这东西研发出来才多久?他们的动作竟然那么快,几乎都快跟药学专家同步了。还有实验室,有这种技术的实验室全市也没有几家,那个鑫阳制药厂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它的老板就是幕后的‘庄家’。”   “别先急着下结论。”钟楚寰知道王帆又犯了对案情预先下定论的毛病,“想办法派人了解一下药品的交易情况。如果没有交易,才能说明有问题的是它。”   鑫阳制药厂的老板曲云通,钟楚寰在魏璇办公室里见过,资料显示他以前是个医生。魏璇曾说他是A市最大头的慈善家,这人做慈善不喜欢留名,神龙见首不见尾,做慈善这事跟他的身份履历也相吻合,一切看上去都平平无奇。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你上次不是说鑫阳制药厂的新药物开发是医科大学的研究中心的重点项目吗?我想让展扬想办法介入这个项目,控制原料药。这周末叫上展扬,我们碰个面。”   让展扬协助调查,这是个聪明主意,却未必是个好主意。   展扬为什么对S系列的药物研究如此执着,以至于会出现在交易现场?也许他不是局外人,而是案中人。 第51章 宠爱   白纨素洗完澡吹干头发, 钟楚寰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准备早饭了。   “我来帮忙吧。”白纨素熟练地把火打开,煎锅放在灶上,倒了一点点底油,往里打了两个鸡蛋。   “油烟机要打开。”钟楚寰走到她身后打开油烟机的控制按钮, 无意中碰到小姑娘的肩膀, 低头闻了闻她头发上的香味。   白纨素肩膀一缩,脸有些发烫,背后却有些发凉:你想干什么?   她想伸手去拿放在墙上置物架的水果麦片, 奈何那个置物架对她的身高有些不友好。   钟楚寰从身后将她抱起来:“这样是不是轻松多了?”   “看不起我!”白纨素脸红并且恼了,小腿乱蹬踩他,“放我下来!”   “没看不起你。”他把她放下,伸手将麦片取下。   白纨素要拿时,她却没给。澄澈的眼神紧紧盯着她,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白纨素仍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深意。   才不给。她脑子里想,脸却先红了。   但是她站在灶台边没有地理优势, 他一弯腰,就确实可以占到便宜。   她被搂住了肩膀, 困在他臂弯里。像当初暧昧的时候一样, 又比当初更不需要理由,也更肆无忌惮。   要不是锅里的鸡蛋发出单面熟透的抗议,他还不打算松手。   朝阳的光晕隐隐透过窗落进了房间,雨后初晴。   两个人的心情也一如雨后,潮湿青涩, 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心情正在隐隐萌动。   眼神清澈,呼吸零乱。   今天的这个煎蛋可能因为煎得足够有耐心,格外好吃。   白纨素化好妆换上衣服,来到玄关储物柜前时发现自己上班拿的小手袋被挂在墙上,随手之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精致的风琴手提包。   还是件轻奢,跟她身上的通勤装倒是挺搭配。   她见钟楚寰正在外面收拾车,小心翼翼地偷偷打开。包里没有自己的东西,却有不少新物件:一个小化妆包,里面有补妆的便携粉饼盒,眉笔,迷你眼影盘,新的口红,颜色是蜜桃粉。   还有一支小瓶装的香水,不知道是什么味。   好奇心促使她打开盖子,按了一下香水喷头。一股清甜的香味在胸前炸开,周围的空气里铺满了令人脸红心热的恋爱味道。   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买的?昨晚,他去给她买了礼物。   是因为少陪了她一会儿,还是前天夜里让她累着了,或者本身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白纨素虽然见过学校同学炫耀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或者节日礼物,但她从没收到过恋爱礼物,也没太听说过莫名其妙没来由地送女朋友礼物这回事。大部分人送礼还是要找个理由的。   之前跟郑文畅的不算,这毕竟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谈恋爱。   白纨素抱着这个手提包有点惊慌无措,她该回礼吗?还是用其他的方法表达一下感谢啊。   钟楚寰看着她关上门,匆匆忙忙抱着那个包跑上了车,一副掩耳盗铃的小样子,竟有点想笑。   “送我东西,”尽管是试探口风,白纨素嘴里也没一句好话,“你有什么阴谋?”   “什么阴谋?”钟楚寰本来想像以前那样顺口说:“看你连个像样的包都没有,所以买一个给你。”   但是都已经这层关系了,就没有了嘴毒和口是心非的必要。给她买东西,就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呗。   “平白无故又为什么要送给我。”白纨素嘟囔着,“总要有个理由吧。”她不知是尚不习惯接受这种没来由的礼物,还是一心一意要挖他嘴里的答案。   “理由?”钟楚寰回答得很是淡定,“理由就是我想送你。”   他一边说一边扣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这话说得白纨素无言以对。   **********   周五的清晨路况极佳,五分钟后车子就驶进了卫迅娱乐的地下停车场。白纨素告诉钟楚寰现在时间还很早,自己想喝公司一楼咖啡厅的冷饮,钟楚寰也由她去了,只是嘱咐她别又忘了交工作日志,还要做周总结。   白纨素实际上没去买冷饮,而是去了广场对面的快餐店。   程若云给她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正在卫迅娱乐楼下等她。   虽然生了姐夫的气,但白纨素还是心如明镜的。这么多年来程若云不容易,他虽然有些偏颇,却也是实实在在地担心她。   他的进口商店里没有别人,来找她就要耽误生意。为了姐姐,他已经耽误了很多年了,也许还会耽误一辈子。每次跟姐夫闹完矛盾,她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尽管姐夫说话不好听,但毕竟是兄长,不是男朋友,是不是不应该跟他闹女孩子的小脾气。   “素素,”程若云果然在店里,穿一件酒红色T恤衫、灰色工装裤,一看见她推门进来,立马站起了身,表情轻松,仿佛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姐夫给你买了雪冰,你吃早饭了吗?没吃咱们一起吃。”   “我吃了,姐夫,我请你吃吧。”白纨素看了一眼桌上的草莓雪冰,走到自动点餐机旁边开始下单。她知道程若云有吃的喝的都要给妹妹先吃,从不吃独食,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请什么啊,你才挣多少钱?乖乖坐着去,姐夫不差这点钱。”程若云正要挥手把她撵开,白纨素可怜巴巴地说了句:“姐夫,不用,早餐而已,我请得起。”   程若云看她身上的行头又换了,除了上次多出来的手镯,还背了个挺漂亮的新包,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姓钟的的钱,茅塞顿开,马上坐回了座位:“行,你买吧。”   不吃白不吃!那个姓钟的人忒坏,把他吃穷才好。   白纨素替他买了早点,程若云坐在桌边却没着急吃:“素素,姐夫想了想,觉得不该对你说那些刺激你的话。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姐夫愿意尊重你的想法……你也别怪姐夫,我就是管习惯了。”   程若云是专门来道歉的。惹了她伤心之后,他又没睡好觉。他也恨自己这脾气,太直太冲,又不懂女孩子的心。   白纨素从小到大已经尽量懂事了。靠自己努力挣奖学金上学,而他一心只忙着自己的事,却还要抱怨她叛逆、不听话、给自己添麻烦。   他分明答应过林纨要照顾好妹妹,却没给过她什么宠爱,总替她做决定又总是把她当小孩子欺骗。正是因为他这个大哥在她心里不好依靠,白纨素才变得那么倔强,宁可信任姓钟的也不相信他。   他现在却想告诉白纨素,他一点儿也不嫌麻烦。   她已经够懂事的了,如果能跟自己多任性一点,那至少说明他们还是家人,还能互相信任。本已经不被命运眷顾,如果连撒娇任性的资格都没有了,那岂不是太残忍了吗?   上次他冲她发了火,把她推进了姓钟的怀里,这事儿难道还不够让他吃一堑长一智?白纨素把他当成了最信任的人,和他一起努力,他不能总把她当成小孩糊弄。   明明是想保护她,却因为方法太糟糕,让两个本应该既是亲人又是盟友的人产生了隔阂。   他确实应该对这个妹妹多关心关心。   人海茫茫,沧海桑田。或许她的姐姐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如果他们两人也散了,那么“林纨”存在过的最后的痕迹也就消失了。   他从随身背的单肩书包里掏出个硕大的白色盒子推到她面前:“这么多年姐夫也一直没给你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是新出的平板电脑,我看你们学校的学生都买了,你学习工作肯定用得到。”   白纨素哪里敢要姐夫这么贵的东西。他家也是小县城商店街老实巴交的生意人,父母从海边渔村赶海出身,家底微薄,但是人很善良。她从小就学会了靠聪明努力挣奖学金,不想给姐夫家添负担。   虽说她上的学校不错,不少学生家境殷实,学习用品也都很上档次,但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拿自己跟其他人比较,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是自己要得起的。   “姐夫,我没怪你……真的不用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把盒子推了回去,程若云狠狠一皱眉:“不听话了是不是?外面的野哥哥送的东西你觉得香,姐夫给你的你嫌臭?”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纨素心里有些酸楚,“姐夫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挣的钱还要补贴家里吧?”   “给家里的已经够多了。今年放暑假,姐夫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买了礼物,你也算一个,就拿着吧。”程若云低头吃饭,“我留着那么多钱干嘛?反正也没别人可以花了,不如多关心关心小弟小妹。”   白纨素皱着眉,一团愁云浮上心头。程若云一向坚强又热血的一个人,竟说出了这么丧气的话。他是不是觉得时隔这么多年仍没有结果,最近也没有任何进展,对林纨能否回来的事情已经产生了怀疑,不太相信了?   姐姐的事,程若云已经追查了七年了。其实白纨素想过劝他放弃,别再耽误自己的人生。林纨是她的姐姐,她一个人查下去也是可以的。   但是程若云就是这么一个执拗的人,责任心极强。她也不好打破这种执拗,每个人坚持守望的事情都需要尊重。   她一直都想帮姐夫的忙,但却没有能帮上的地方。她应该劝劝程若云别只想着担当,要学会接受帮助。   “姐姐的事情你别太担心,我有新的线索了。”涂亦潇那天说的话白纨素当然铭记在心。   来卫迅娱乐之前,林纨曾经在一家慈善学校打工。李晓依和魏璇是在魏璇参观慈善学校时偶遇的,那么魏璇会不会资助过那家学校呢?   白纨素为此特地去查了跟魏氏产业有关的慈善学校,还真找到一家。她本就打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程若云,跟他一起去调查。   一听这话,程若云垂头丧气的样子果然就一扫而空,精神马上就来了。   **********   “素素,早啊。”   刚送走了精神百倍满血复活的程若云,白纨素回到卫迅娱乐一楼时正赶上公司上班的早高峰。沈溪从外面买咖啡回来,在电梯间热情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早。”   沈溪当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白纨素身上的新款包包,还有手里玩的平板电脑。   几天不见,她身上又添新的好东西了。   这款新出的平板她还没舍得买呢。本想撒娇让爸爸给买一个最高配,但沈爸爸抱怨她:上一代的平板你才用了半年就想新的,真不知道节俭。   “你新买的呀?”沈溪有些羡慕地往她那探了探头,“什么配置,花了多少钱?”   白纨素对电子产品向来没有程若云那么热衷,对她来说这就是个用,盒子让程若云带回去了,她只留下了配件和说明书。   “我也不知道,”白纨素抬头看了一眼沈溪,“哥哥买的。”   “你哥对你真好。”哥哥……?沈溪和她当同学那么久,也没听说她有哥哥。   倒是今早在广场上看见白纨素和一个男的说话,那男人还把她送到了公司大楼门口。她远远观察,确认就是昨天来公司找她、戴棒球帽的年轻男人。   当天他们一起去快餐店吃了午饭,拉拉扯扯,还挺亲密的。   她和钟楚寰还不明不白呢。那天拍摄现场沈溪可看见了,他们两个举止过分亲密,眼神暧昧,还有她老板身上do i留下的痕迹,这得多激烈才能弄成这样?   说他们两个没睡过她都不信。   指示灯停在了商务部所在的楼层。沈溪刚刚走出打开的电梯门,好巧不巧就碰到钟楚寰上电梯。   他还是那张颜色冷淡、没有表情的苍白脸,沈溪和大多数近两年入职的女职员一样,一开始都难免对着他的脸幻想点什么,但工作没多久这股新鲜劲就淡了。   “钟总监是性冷淡,对女孩子爱答不理不说,脸比南极冰盖还硬,都不笑一下的。”   “你说得根本不对。他不是不理女同事,你办错一件事试试?他马上就会找你,嘴还特毒,一分钟内就能把你骂哭。”   “白瞎这张好脸,可怕。”   但是自从发现他和白纨素有什么之后,沈溪看他这张脸,尤其是右眼下方那颗痣,莫名觉得冷是假的,还有点媚气。   钟楚寰想绕开沈溪,但他们同时往同一个方向迈了一步。   电梯门关了。   “对不起啊。”沈溪腼腆地笑了笑,躲到了一边。   刚才走得近的时候,她分明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她刚刚在白纨素身上也闻到过。   确实,今早在地下车库停好车,钟楚寰就问过白纨素:“香水用了?”   “嗯,用了。”她一边答,一边解开安全带。   “让我闻闻。” 第52章 报复   一本正经地占便宜?   “流氓!”没等他低下头来闻, 白纨素就下意识地脸红,撒娇又带刺的话脱口而出。   “我流氓?从一认识你我就是流氓,我到底哪儿流氓?”可能是因为到了公司,钟楚寰的眉心又生理性地裂开了。他确实只是想闻闻香水而已, 她是他女朋友, 闻闻味道怎么了?   白纨素可不管。这两天她可跟他做了好多坏事,都是他的错,反正是他流氓。   她打开车门想跑, 却被他堵在车尾。   他也没说话,就是简单而又坚决地抱住了她。   正好上了楼就得恢复上下属关系,那不如趁这时机,让她再当几分钟自己的女朋友。   香水味也闻到了,她靠在他胸口脸颊通红,纤细的胳膊不知不觉环住了他的腰。   她到底也还是有心口如一的那一面。   “去吧。”钟楚寰松了手,白纨素还没撒手呢,无意中暴露出来一丁点不满足, 他冲她笑了笑。   笑得还挺温柔的。   **********   “那个……”沈溪站在电梯间没走,张嘴想说什么, 却被不着痕迹地打断了。   “你洒的水?”   空气凝滞了片刻, 沈溪的回答里飘满了尴尬:“……什么水啊,您说什么呢?”   她还挺会面不改色这一套。看来学历越高撒谎的技巧越好,做起坏事就越可怕是真的,不过从干坏事的人嘴里掏真话的技巧他还真是手到擒来,用不着她拿大公司白领的身份来考验。   “我说的是拍宣传片那天, ”钟楚寰一点情面也没给她留,“十分钟喝完一瓶水,你的胃口挺大的啊。”   沈溪面色煞白。那天上车时她手里是拿着一瓶公司发的水,在车上喝了小半瓶,到了拍摄现场确实换了一瓶新的。   钟楚寰来到拍摄现场时,公司为拍摄准备的大垃圾袋里多了一只空瓶子,沈溪手里拿着一瓶新的水,只喝了一点点。   她牛仔裤上还有点水渍。   当天拍摄出了事故,涂亦潇落水虽然只是个概率事件,但沈溪的表现跟周围人很不一样,毫不惊奇,冷眼旁观。   要不是事后她立马把事情栽赃给了白纨素,绘声绘色的描述被他的耳目原封不动汇报给了他,涂亦潇又哭闹着一口咬定有人故意让她出丑,说不定钟楚寰也不会把这事当回事。   对非常规事物的敏感性让他对当天沈溪手里的那瓶水还有那个空瓶子记忆犹新。说不定仔细检查还能闻到一股水藻味,半瓶水怎么够浸湿一整块石头,比起纯净水,含有许多微生物和藻类的河水更滑不是吗?   “那天天热,我口渴了嘛。”沈溪不尴不尬地笑了笑,随口掩饰。   撒谎也要有点水平。   “想看当天的花絮照片吗?”钟楚寰这个人毒就毒在没证据的话不会随便说。魏璇极好面子,卫迅娱乐重视牌面,这么大的公司活动能不多拍个几千张照片、几十个花絮视频?想查她太容易了。   沈溪没想到他会追究,还追查得这么细。她入职这么久了,公司里一向都是小打小闹不断,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就算是各部门老板也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较真?   钟楚寰偏就是个这么较真的人,怪不得女同事们都说他白长了一张好脸,丝毫不解风情。   她明显心里有鬼,这下笑也笑不出来了。   钟楚寰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她死磕,给小女孩应该留点脸面。   “去给我部门的人当面道歉,这事就当没发生。”   道歉?她可没想过要道歉。这事要是被涂亦潇说出去,自己在公司里风评扫地,还怎么做人?   “钟总监,那什么,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听我……”   “不是故意的你栽赃给别人?我给你留点面子,”钟楚寰伸出一根手指冷冷指着她,“是不是你干的你自己心里别没数,做错事本来就应该自己补救,需要别人拿出证据指证你的时候就晚了。”   一句话就让沈溪体验到了同事说的一分钟骂哭一个人的嘴毒。   沈溪是既委屈、又憋屈。   她承认自己是恶作剧了。但仗着是部门主管抢镜头,用权力挤掉其他人拍摄机会的不正是涂亦潇吗?   涂亦潇什么颜值,怎么够得上代表公司出镜?公司宣传片的拍摄她自己出力最多,自己都没好意思要求出镜,尤其是挑颜值高的搭档一起出镜。而涂亦潇一句话就让别人不敢跟她竞争了,为什么她就能这样。   她就是觉得不公平、看不过去而已。   还有那个作风不正的白纨素,她得到什么惩罚了?要是让这样的人在公司越混越好,那大家辛苦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钟楚寰怎么对她们的问题视而不见,却理直气壮地说她沈溪啊。   这一大早的,弄得沈溪连上班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谁今天又换包了。”刚到午休时间,前台附近就又热闹起来。   “什么包啊?我看她今天上班拿着个平板,新出的挺贵的呢。”前台姑娘听沈溪这么一说立马来了劲,“又是哪个男的送的吧?”   “我知道是谁送的,”沈溪神秘一笑,“你们猜?”   “她上司啊?”两个姑娘互相递了个眼神,“不是吧……”   “你们的胆子不够大啊。”沈溪笑道,“就昨天哪个男的,棒球帽,还记得不?我亲眼看见了。人家说是‘哥哥’。我跟她高中三年同学,可从没听说过她有哥哥。”   “啧啧,”前台姑娘笑红了脸,“我也管我男朋友叫哥哥,但是第一次听说管备胎叫哥哥的。”   另一个姑娘歪了歪嘴,一脸不屑:“不光本公司高管,连魏总她也认识,公司外边还有男人。这白纨素看不出来啊,表面上一个挺朴素的女学生,丝毫不构成威胁,背地里高端男性的社交圈铺得挺广的呢。”   “她就是利用咱们对她放松警惕上位的!长得是有点小漂亮,但毕竟是穷学生,也没见多会打扮,靠什么勾引这么多男的围着她转?清纯?有趣?这还真是个谜啊。”   “不得不承认,有些女孩子就是有种气质,让瞎了眼的男人都觉得可爱。”沈溪晃着腿抖着肩,说痛快了,背上小链包走出了公司大厅。   离开公司还没到十步,她头顶上就多了片阴影。   “沈小姐,”对方戴着墨镜,穿着酒红色T恤衫,“你刚才说什么呢,能再给我复读一遍吗?”   沈溪吓得退后一步。她认得出是昨天的“棒球帽”,背上一凉,脸也跟着凉了下来:“你干嘛啊?耍流氓啊?你恶不恶心,凭什么在公司门口偷听别人说话。”   “我耍流氓?”程若云来了个你退我进,又往前逼近一步,“你才恶心。沈溪是吧,你还是素素的同班同学呢,素素来你们公司工作,你就拿污言秽语招待你的老同学?说话不就是让人听的吗,你有能耐说凭什么我不能听,有本事你就在公司里说,一辈子别出这个门啊。”   “神经病!”沈溪自知斗不过他,三十六计走为上,翻了个白眼就转身往公司大门走。   程若云身形倒是挺快,他那健壮的身躯很快拦住了她的去路:“我说你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嘴怎么就这么脏呢?你给我道歉。”   道歉,又是道歉。沈溪正为早上钟楚寰给她吃的瘪气不打一处来,她又没招他,凭什么给他道歉!   “是你先骚扰我,我干嘛要给你道歉?你是白纨素什么人,闲事管得这么多!”沈溪急了。   “我是她哥!”程若云一句话来了劲,那气势吹得沈溪直闭眼,“你敢欺负我妹,我告诉你,我妹的闲事我就是管定了。不光今天我要管,以后我还要天天都盯着你,犯一次贱我收拾你一次。有本事你就吃喝拉撒在你们公司里,别下这栋楼。”   程若云今天就是专程来给她颜色看的。说到关心体贴,白纨素的事情他确实管不着太多,但他从小擅长的就是行侠仗义和打抱不平,保护林纨他们姐妹俩不受欺负。帮她打扫打扫职场上的障碍,他这个当大哥的还算手到擒来。   沈溪心里确实怕了。但她偏是不忿,凭什么白纨素有老板惯着,还有哥哥罩着,说她两句坏话都要被收拾,她是谁啊?   “麻烦你搞搞清楚,”沈溪气不忿道,“是你妹妹自己做了不规矩的事,她自己敢做就得禁得起别人说呀。”   她这种强词夺理,程若云见得多了。   “我妹做什么事关你屁事啊。我这个哥哥就爱给她买东西,什么贵送什么,送个平板电脑怎么了,送个摩天大楼你也管不着。你眼红?让你备胎送你去啊。”   程若云这股不怕找麻烦、找麻烦还找得理直气壮的劲,把沈溪慌得落荒而逃。   “让开,你再纠缠我我报警了啊。”   对方虽然是个精壮男人,但这里是公司大门口,他也不敢公然把她怎么样。沈溪一把推开程若云,踉踉跄跄跑回公司大楼,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远远看着大门口程若云的身影晃了两下走了,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沈溪不敢再走公司大门,只得决定从地下车库开车离开公司。   倒霉的事接踵而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只不过到了地下车库,她才发现她想多了,麻烦还没走呢。   她停得好好的车,前挡风玻璃和侧面车窗上,用白色的可擦笔明目张胆地涂上了两个醒目的大字。   ——贱人。   沈溪气炸了肺。   这车就这么公然在公司停车场停了一上午?这不是公开侮辱她吗?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左右四顾,程若云果然在用不着她费劲好找的地方——她身后不远处的白墙边上插着兜,吹着口哨。   “你给我擦干净!”沈溪气得大声嚷嚷,因为又羞又气,声音都快劈开了,“弄坏了你赔!”   程若云晃晃悠悠的,假装没听清。沈溪急得直跺脚:“听没听到啊,你聋啦?”   “听到了,当然听到了。”程若云从脚边拿起早就准备妥当了的便携式洗车器的压力喷头,“我洗啊,我没说不给你洗。”   他打开洗车器开关,将喷头对准沈溪的脸,毫不留情地把水喷了上去。   沈溪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一身,惊声尖叫。她连忙伸手阻挡却已经来不及,脸上的妆立刻就掉没了。   “我看最应该洗的不是车,是你,心脏,嘴也脏!”程若云丝毫不慌稳如泰山,三下两下就把她喷得像个手忙脚乱的落汤鸡,“我现在就帮你好好洗洗。” 第53章 调查   “哪儿来的?”晚饭时间, 钟楚寰一面往桌上摆盘,一面盯着白纨素。   她穿着套新家居服,正蜷在椅子上,摆弄那台新平板电脑。玩了一天, 她已经学会了用它记笔记。   这姑娘倒还是挺好学, 不知道为什么不考研究生,也许是家里缺钱吧。   他已经大体摸清楚了白纨素喜欢什么口味:她喜欢甜的,喜欢吃白肉, 偶尔也会依赖重口味。   她对晚饭没有太大概念,看来读书时为了省钱,晚上经常凑合。   “……姐夫给买的。”白纨素虽然不想暴露姐姐的事,但觉得这还是应该说实话。程若云给她买了东西,总不能没有名字。   “姐夫?”钟楚寰默默笑了,程若云吗?   听王帆说,白纨素是那个程若云带大的,程若云就好比她的兄长。不知道程若云是不是已经了解到他们正在交往, 如果知道,多半会背后查他。   不过程若云知道就知道了, 他并不构成任何威胁。倒是一定会气不忿, 他们刑侦大队和重案组一直较着劲呢,比谁破案多,比谁破案快。他的妹妹被自己撬走了,某种意义上会有江山没丢,先折了将帅的感觉, 气势上就矮了一头。   程哥的颜面不能丢,肯定会比一比谁对他妹妹更好,没想到这手笔还挺大的。   “你姐夫是谁啊。”   白纨素偷瞟着在厨房慢悠悠做菜的钟楚寰。   狡猾。我姐夫是谁,你还不知道?你不说实话,就别想钓我先说实话。   “我姐夫,”她故弄玄虚,“我姐夫是警察,可厉害了。”   钟楚寰这回真笑了:“是吗?”   身后又传来她恼的声音:“怎么,你不信?看不起我?”   她社会姐对别人发出最多的挑衅式质疑,大概就是“看不起我”。   他转过身,靠在餐桌边上,低下头瞧着她:“没看不起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姐姐是谁呢。”   白纨素的目光正好落在他的腰际,那道平整笔直略有弯曲的衬衫前襟上。   这件衬衫很贴身。白纨素对在学校初次见面时他的黑色西装和衬衫记忆犹新,那种深色使得皮肤更白,身材更修长。然而自从见过程若云打印的那张照片之后,她又禁不住摩想他穿制服的样子。   令她后背发凉,却又心中燥热。如果她真是横行街头不够规矩的不良少女,会不会两腿一软,乖乖被他捕获,心里还莫名痛快?   好像已经被他捕获了。   他在腰带上方系了条围裙,将那围度束得更紧。   衬衫里面的部分她当然摸过,光洁紧实,手放在上面变得滚烫。只不过出于少女的羞涩,她虽然没玩够,也没敢主动碰太多次,那样显得很不矜持。   白纨素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方寸之地,不知不觉竟伸出了手。   刚摸了几下,眼神顺着他的衣襟抬上去,见钟楚寰正盯着她,看着她摸。心中所想被他发现了。   白纨素脸一热眉头一紧,小嘴一歪:敢使色相套我的话。   她张嘴就来:“我姐?是个旷古绝今的大美女。”   “看出来了。”   她脸色骤然变了:“你怎么看出来的,你见过我姐?”   “当然没见过你姐姐,”钟楚寰蹲下身子,自下而上看着她,“但是我见过你。”   干嘛啊,突然表白,还说得这么正经。   白纨素红透了脸,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我饿了。”   她装出一副“怪没劲的”的样子,跑到沙发上去躺下了。   钟楚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浑身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眼睛亮晶晶还红着脸,偶尔偷看,假寐的样子也掩不住春心荡漾。   这姑娘还跟老式磁带一样,分A面和B面。在一起之前不是挺会撩的吗?一副个中老手的样子。恋爱之后夸一句都能害羞,思东想西。   她也知道这样横行霸道不好,长此以往怎么跟乔雅那种成熟知性的女人相比啊?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忍不住不讲道理。   他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时,她还躺在沙发上呢。冷不防来了一句:“你说,我哪儿漂亮。”   钟楚寰把食物摆好,给白纨素拿了个汤碗,她坐到餐桌前先盛了一碗汤。   拉开椅子坐下了,才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漂亮的地方?腿,腰,脖子……”   白纨素喷了汤,目瞪口呆之际勺子掉进了汤碗里。   卧室里才会说的话怎么能在饭桌上说,还是说他们男人夸女孩子都这么实际。她还满以为会夸“哪儿都漂亮”、“眼睛鼻子头发”或者“心灵美”什么的……   “还有,还要听吗?”   “不不,不用了。”白纨素捡起汤勺,匆忙埋头喝汤。可能上次她求赞美,他夸的那句“性感”是真心实话。   “明天我要出门见个朋友,你一个人在家行吗?”他一边盛汤,一边试探着问白纨素。   “又是那个展扬?”白纨素嗅觉灵敏。看她脸色诡异之中带着不快,仿佛勺子里盛的不是汤,是醋。   “是啊……”其实不光是展扬,还有王帆。   钟楚寰精神不在吃饭上,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正好,我明天也要回姐夫家一趟。”白纨素故意没好气地摆出“不用你陪”的脸色,把盘子里的肉一个劲往自己碗里挑,“姐夫开车来接我。”   明天和程若云约好了一起行动,调查那座慈善学校,今晚得多吃点。更不能让他补充好了体力再来消耗她,耽误了早起。   **********   盛夏的季风总是在夜间带来山雨。有时电闪雷鸣,而有时却是在天空隐隐咆哮几声之后,淅淅沥沥地落下,又于夜深人静之时悄然结束。   雨后清晨,白纨素在满是玫瑰花味的晨露香气中醒来。房间里静悄悄,钟楚寰已经收拾好出门了,他起得可真够早。   昨晚他没再折腾她,只是抱着睡了。毕竟连续剧烈运动了两天,看得出她累得很,女孩子身体娇嫩,得给她点时间恢复。   白纨素偏偏手不老实,快睡着了还乱摸,他也忍了。   好好休息了一晚,醒来时果然头脑明澈。白纨素起身跳下床,循着玫瑰花香进了浴室,浴室里正亮着灯,浴缸的控温模式打开着,放好了加过浴盐的水。   她在里面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冲了淋浴又梳洗一番,把房间收拾干净下楼换衣服时,发现楼下餐桌上果然留了一份早点。   “素素,准备好了吗?姐夫快到了。”程若云打来电话,白纨素连声应着,穿上T恤衫和短裙,背起单肩书包,三口两口把桌上的牛奶喝了,桃子揣兜里,叼上鸡蛋夹饼就跑。   程若云的车就停在路边。上了车,白纨素就取出平板电脑,把早就设定好的导航软件打开。   那所学校的位置很偏僻,在市区边缘的一座山里,只因毗邻景区,却也算不得人迹罕至,交通算是方便。   在地图上,它的名字叫“善育苑”。   从涂亦潇那里得到李晓依曾在这家学校打工的信息之后,白纨素特地查了魏璇与慈善学校的联系。很凑巧,这是魏璇唯一资助过的慈善学校,他曾以魏氏产业的名义,给这家学校捐过钱,她在善育苑网站的捐赠者信息里,查到了魏璇的名字。   周六的清晨车辆不多。程若云的车很快驶入市区边缘的景区地界,眼看导航信息上的目标不远了,车子却只是围着山脚下打转,怎么都找不到路。   程若云只得把车停在了景区的露天停车场里,两个人徒步上坡。   通往坡上的大路被一道标着黄色“危险”牌子、漆着红白条油漆的铁栅栏封闭,透过栅栏望去,道路泥泞,两侧都是林区。   这栅栏上挂着雨珠,已有些锈迹,看样子使用了一些年头了。   白纨素被这栅栏挡在坡下,却分明在栅栏另一侧看到了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她抬头看看程若云,程若云也正在看她,两人眼神交汇,顿时明白彼此所思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程若云伸出手用力拽了拽,铁栅栏门露出一条缝隙。   “走。”   两人从缝隙中穿过,程若云又把铁栅栏合上。   看来这栅栏的存在只是为了防止普通游客与车辆随意进入,这片林区可能都属于这座“善育苑”。   山里空气新鲜而潮湿,不时传来阵阵鸟鸣,森林景致虽重复却优美,令人心旷神怡。除了这路有些泥水,白纨素边走边举目四顾,意外觉得置身于这山林间,心情格外舒爽惬意。   这里深处闹市边缘,很难被人找到。姐姐当初为什么会来这所慈善学校?是为了散心偶然发现,还是另有隐情。   拐过一道弯路,前方隐隐出现了一片开阔地,以及一座掩映于青山之中的老式建筑。   这是片位于半山的开阔地,三层的灰色建筑背靠青山,楼下不大不小的一座院落,砌着平整的水泥地面。   这楼房有些年头了,走廊在外侧,正面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学校的教室,走廊的栏杆外面罩着一层漆黑的铁网。   而正对这栋三层楼的是一排平房,背靠山坡深林。建筑群落就这样被山林环绕。   院落前面铁门敞开,正对铁门的是漆成酒红色的两层小楼。白纨素注意到了门柱上挂着的简单黑白匾额:“善育苑育智慈善学校”。   她犹豫着看了看程若云,程若云没有立即进入。而是站在门外,机警地观察着学校里的情况。   空山新雨,没有阳光。森林笼罩之下的这处院落有些阴冷。   除了门口不远处的一只竹凳上坐着个正在打毛衣的老妇之外,整座院落空无一人。老旧的房屋上的斑驳变得格外醒目,一层浓密粘稠的凉雾裹在身周,伴随着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鸟鸣声,让白纨素打了两个寒噤。   这学校周围虽然景致不错,但那个封着黑黢黢铁网、并看不清里面的老旧校舍,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森的。   这老妇旁若无人,只是一针一针,机械地打着毛衣。   “姐夫,我去向那个老奶奶打听打听姐姐的事吧。”   还没等她抬起脚,程若云就一把将她拉住。这让本就因为这诡异的环境有些警惕的白纨素汗毛都竖起来了。   “别随便问人。姐夫告诉过你,越是老人、小孩越要仔细。”他沉下声音,“并不是他们不可信,而是他们更容易向亲近的人泄露你的动机。”   程若云挑了挑眉,目光移向那老妇人手上织了半截的衣服和毛线:“你看,那是件男人的衣服。”   白纨素看清楚了,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里还有别人。   她立刻机敏地禁了声。   “让姐夫来。”程若云将她拉到身后,大踏步走进院落,“老大姐,这是间什么学校啊?”   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板着脸,警惕地打量了一番程若云,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白纨素。   “你们是怎么上来的?”她声音有些嘶哑,像破旧的风箱吹出的残风,听着令人不适。   白纨素不觉往程若云身边靠了靠。程若云爽朗一笑:“我们是爬野山的,从小路上来。看见这里有座学校,从来没见过,就进来看看。”   老妇人又低下头,简而言之:“外面牌子上写了,慈善学校。”   “慈善学校是免学费的吧?”程若云一脸神秘地问道,“这里环境这么好,入学需要什么条件?我的孩子能在这上学吗?”   白纨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姐夫,这看起来像魔鬼学校,你是认真的吗?   姐姐林纨一个胆小又敏感的女孩子,究竟哪来的胆量到这里打工的啊。 第54章 一眼订婚?   “啧。”老妇人冷笑一声, “看见外面的牌子没?这儿是善育苑。”   程若云和白纨素不明其中深意,相互看了一眼。   “这不是学校吗?”   “学校也不是一般人上学的那种‘学校’。这里的孩子这儿都有很严重的问题,天生的。”老妇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露出一嘴白牙, 神秘莫测地笑了, “治不起病,拖累家里,才送到善育苑来。”   白纨素抬头看了看那黑黢黢的铁网, 透过二楼的网眼,依稀可以见到几个孩子站在那里,正呆呆地往下看,直勾勾瞪着他们。   这些孩子目光呆滞、双眼突出,容貌明显异于常人。   她不由得背上发冷,往程若云身边靠了靠。   老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神色闪烁:“那些都是小班的孩子,大班和中班都打工去了。”   “打工?”程若云感觉这老妇说话吞吞吐吐, 每一句话都只说一半,似乎有什么不好启齿的东西, “学校的学生, 为什么还要打工啊?”   “就靠外面那些林地和善人的善款,不打工钱怎么够啊。再说,这儿的孩子主要要学会的,就是打工。”老妇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进善育苑的孩子都是不需要交钱的。孩子的父母都要签协议, 把孩子全权委托给学校。”   白纨素不禁心中一酸。什么样的父母才舍得抛弃孩子,把孩子寄养在慈善学校?   那老妇人低下头,继续织她的毛衣:“大多数的孩子是什么都学不会的。善育苑只能养他们到十八岁,还不知道出了这个门怎么样呢。”   “孩子太可怜了。”程若云见她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样子,知道问不出什么,便话锋一转,“大姐,我想给这所学校捐钱,或者来做义工,应该找谁啊?”   老妇人终于又抬起头:“你有钱?”   程若云立马展示了一番手臂上的肌肉:“我是做小生意的。就算钱不够,好歹身强体壮,还可以出力。”   “你等着,我给你叫个人。”老妇终于起了身,迈着她那不太方便的腿脚进了屋。   **********   钟楚寰来到王帆预约好的咖啡厅,王帆已经坐在那里玩手机、喝咖啡,消遣了一早晨。   大周末的清晨,他也会像工作日一样起来,为了工作打满鸡血。若论休息,他可真没时间观念。   一年到头每天都在工作状态,且不分昼夜。   “哟,钟哥,您今天气色不太好啊。”王帆一见钟楚寰,立马精神百倍,“是不是这些天晚上都给您榨干了?我们钟嫂气色一定很不错吧?我听说女人得到了那方面的滋润……”   “闭嘴。”钟楚寰拉开椅子坐下,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子还是温的。   他昨天没睡好并不是精力用光了,恰恰是精力没用掉。   那个散发着温度和香味的小怪物还一直在身边酣睡。   睡不着的时候看看她,因被满足的睡意而更显光泽的脸映着月光,像沾了夜露的洁白花瓣。   她时不时还要往他身边蹭一蹭,身上睡衣松散的衣领敞开,露出衣领的一片单薄的肌肤,雪白。   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肩头,毫不设防。   越看越燥热。   他轻轻捏住那精致的下颌,手指在光洁的皮肤上揉了揉,那粉红的唇微微动了动,如同花蕾含苞待放的第一刻。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意促使他挪动身体,把唇温柔地贴上去。少女未醒,睡梦中眼睫颤动,下意识地微微启唇,又温柔地闭合,像吸食甜美的果冻一般。   温存之中,他的手揽上了她的腰。她身上的起伏正渐渐加快。   动作越来越温柔,但气息却越发火热。他怕把她惊扰,又想干脆摁住她,在梦里将她再次占据,把她彻底揉碎。   分明说过不会再动她,结果还是动了。不仅动了,还上了瘾,一动再动。是该节制一下,别弄坏了。   待呼吸渐渐平定下来,抹去这不安分的家伙唇上的水渍,她躺在他肩膀上发出一声甘甜的叹息,不知是不是梦里丢了什么,失落了。他却又失眠了。   钟楚寰今天穿了件清凉的白色衬衫,袖口有花边,衬衫领子上别了一枚简洁的领针。王帆上下打量着,觉得他变了,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瘆人的恋爱味。   今天又没带小甜甜,他还穿得这么讲究,穿给爱情看的吧?   “钟哥,说说呗,跟比自己小好几岁,鲜嫩可爱的女学生玩是什么滋味?”   王帆一个劲调侃,惹得钟楚寰瞪了他一眼:“玩什么玩,别把话说得这么变态。”   “我变态?”王帆阴阳怪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都工作了,她才十四岁。”   钟楚寰的目光越过咖啡杯,利刃一样打在王帆脸上:“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到法定婚龄了。”   “哎哟钟哥,”王帆嬉皮笑脸、眉飞色舞,“别人是一眼定情,您这是一眼订婚啊。”   钟楚寰咖啡喷了,从桌上拾起纸巾堵住嘴,忍不住笑:“你没完了。”   正说着话,咖啡店门口铃响,展扬推门进来,冲王帆招了招手。   “展教授,好久不见啊。”王帆把给展扬买的咖啡递了过去,“你再不复工我都要焦虑死了。”   展扬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细条纹衬衫,打着紫色领带,外面搭配着的西装马甲口袋里露着怀表链。   他依旧散着头发。一段时间没有理发,肩头的碎发还长长了些,不过依旧梳理得光顺整齐。   展扬道貌岸然地来了,这桌的格调骤然提升,只剩下王帆还是T恤衫、牛仔裤、墨镜,与环境格格不入。   接过王帆递来的咖啡杯,展扬拉开椅子入了座。   “钟哥给我的分析报告我看了。”   钟楚寰知道王帆指的是那本魏璇交给他,曲云通药厂的投资项目介绍,让他在外面找了咨询公司分析项目。他当然没忘了把这本材料立即复制一份,送到了王帆手中。   “老实说,”王帆挠了挠头,“我没有看懂。”   钟楚寰差点笑出声。   “这就是医科大学药物研究中心周教授负责的项目。内容是提高某两类药物的药效和活性。”   展扬心领神会似的从西装马甲口袋里掏出两枚包装好的药片丢在桌上,方方正正,是从一整板的药片上剪下来的。   “就是这两种药。都是鑫阳制药生产的,被用于治疗精神疾病,但是因为不稳定,药效一直没有预期的好,成本也没有降低多少。目前治疗一些儿童精神疾病主要采用的还是国外进口的专利药品,价格昂贵,早在二十年前,一个疗程就要上万元。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没有找到廉价的替代药。”   王帆捡起其中一枚药片,仔细端详,若有所思:“鑫阳制药想在专利技术上追求突破,研究出媲美进口药物的特效药。”   “就是这个意思。”   王帆把药片丢回桌子上:“那照这么说,鑫阳制药倒是一家不错的制药企业喽。只不过作为一个外行,我也知道药品的开发和研究通常都是一个实验室做的,他们这项专利是不是买来的,因此授权给你们来研究?如果是买的,那么来源是哪里的实验室?”   钟楚寰知道王帆关注的还是“实验室”。警方的检验报告上显示,S4目前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也就是还没有成规模地生产。如果鑫阳制药并没有研究能力,那么这原料药的来源就不一定是鑫阳制药,别的地方很可能也有。   “我问过周教授了。”展扬介绍,“这项专利是鑫阳制药和一个慈善医疗机构合作开发的,叫善育苑医疗中心。善育苑是一家慈善学校,针对的是精神疾病患儿,具备医疗资质,他们还有自己的科研中心。”   “鑫阳制药的老板曲云通是个大慈善家,但是为人低调,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王帆道,“善育苑这家学校是全市最大的慈善基金会资助的,发起人就是曲云通。”   “周教授认为这是个非常有利于公益的项目。”展扬左右环视,王帆和钟楚寰都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   “曲云通原先是个医生。”三人各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钟楚寰插了句话,“他和魏璇很熟,屡次叫魏璇投资他的药厂和新项目,以及向慈善基金会捐钱。这次的项目,魏璇也准备投钱了。”   王帆用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魏家在慈善上花了许多钱,其中为数不少就是投给曲云通的慈善基金会的。”   魏璇和曲云通,还有这新药物隐隐的都有着联系,这让他们都觉得不一般,但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善育苑这座学校你们查过吗?”钟楚寰问王帆。   “学校的风评一向不错,虽然是特殊学校,但办学以来没出过任何大问题。”王帆摇摇头,“人家规规矩矩的,我们没有理由随便查啊。还是得从鑫阳制药入手,展扬,你能不能介入这个项目,接触鑫阳制药,掌握原料药的用途和去向?”   没想到展扬在这事上并没含糊:“可以一试。周一我就去找教授谈谈。”   王帆放下心来,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曲云通有人盯着,下面该抓紧盯一盯魏璇了。   他转头看着钟楚寰:“最近蓝海娱乐中心的线人给我透露了一条信息,魏璇亲自在那里预订了贵宾包间,这是单什么生意,你有确切消息吗?”   “曲云通通过慈善基金会给魏璇介绍的生意,对方是一家跨国娱乐公司,想转签明星、谈合作。”钟楚寰想起魏璇谈到白纨素时那张饶有兴味的脸,莫名露出了一丝嫌弃。   还有一丝快意。她已经归他了,谁也别多想。   “线人说魏璇给自己订了三个酒水套餐,两男一女。”王帆摸着下巴,“他这次带女人了?带了谁去?不是公司里的人吧。”   “我有女人。下次我们谈生意,让她招待你们。”   魏璇还记得这事呢?可真是对他的女人念念不忘啊。   钟楚寰皱起了眉:“能让柳莺一起去吗?”   “柳莺?”王帆立即提起了精神,话里话外玩味无穷,“你找柳莺干嘛,出了名不问花柳、不近女色的魏总,会要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在他的生意场合陪酒?”   钟楚寰半晌不答言。到底是王帆聪明,从他脸上寒气逼人的怒意七拐八弯,猜到了真相:“老实说吧,你那个小甜甜一直都在企图勾引魏璇。他是不是已经看上人小甜甜了?”   魏璇点名要白纨素陪他喝酒这件事,钟楚寰可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她。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就算魏璇亲自找到白纨素,他也有本事让她去不成。   看他满脸愠色,王帆就把答案揣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他一拍大腿:“兄弟,好机会啊!现在小甜甜是你的人,就约等于咱们自己人。你应该趁机让她趁机到魏璇身边去,接触公司机密,当我们的线……”   “不行,”钟楚寰断然拒绝,“素素不能去。”   “素素?”展扬仿佛听出了些什么,嘴里喃喃自语般地念叨了一声。   王帆极为敏感:“怎么,你认识钟哥的女朋友?”   “和一个熟人重名了。”   展扬表面若无其事,实则遮遮掩掩的态度,当然让本来就一直观察着他的钟楚寰格外在意了。   在“交易”那天跟白纨素在一起的人果然是他。   以白纨素的聪明,说不定知道的事情并不会太少。   她什么都知道也不行。虽然她不是圈养的娇花,但她已经是他的宝物,就算关进盒子里,也不能去冒破碎的风险。   他话都没让王帆说完,王帆便酸味满腔:“哥,为什么啊?她是你女人,你能让她一辈子不知道你这点儿事吗?现在谁干点大事不要媳妇帮衬一下啊。再说了,你不用她,程若云也一定会用,回头她成了刑侦那边的人,咱破案输了不说,该办的事一样会办,不如你们夫妻同心……”   “你有完没完?”钟楚寰面色如霜,丝毫没准备让步,“正因为素素是我女人,魏璇他一根手指也别想碰。” 第55章 探秘   “这是我们的园长, 也是校医,他叫周鹏。”善育苑门口,那看门的老妇人返回竹凳旁,拾起毛衣针重新坐下, “你们有事找他谈。”   站在程若云和白纨素面前的青年男子是从对面的红色小楼里走出来的。他中等身材, 头发梳得精神利落,用发蜡定型。戴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   细白的脸上规律地分布着青色胡茬,微笑时还会露出一副酒窝。   “二位好。”   白纨素略微松了一口气。这周鹏看上去和蔼可亲, 完全不像那老妇,面色如铁,时不时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笑得诡异,让她背上发凉,有些害怕。   “我们这里是特殊学校。”周鹏显然比老妇要专业得多了,侃侃而谈,“这里的孩子都有先天性的精神疾病。大部分发病较早,智力也受到严重的影响, 家里养不起,就送到这里来了。学校分为大班、中班和小班, 大班和中班都有一定的自理能力, 小班的孩子不大聪明。”   周鹏三步两步走到那栋老旧的灰色三层楼门口,拉开了校舍大门:“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别害怕,孩子们虽然和正常人不一样,但都很温顺,没有攻击性。”   程若云和白纨素交换了个眼神, 一先一后跟着周鹏进入校舍。   一楼并没有教室。白色门框边上分别悬挂的几个牌子,依次是“诊疗室”、“检查室”和“配药室”。周鹏没有在一楼过多停留,两人跟随着他的脚步上了二楼。   水泥砌就的楼梯很旧,墙上的漆也掉了一部分。一进入二楼的走廊,白纨素就注意到了廊柱上生着的青苔。   方才的那几个目光呆滞的小孩子就趴在这里。见有人进入大楼,他们便不见了。   这老旧的校舍除了地面有些脏、门庭有些破败,其他地方倒还算规整。周鹏边走边解释道:“校舍都是靠捐赠修建的,虽然旧了一点,但是很安全。您别看我们学校这样,我们是综合性的公益机构,学校、医疗机构的资质我们都有。”   黑色的铁网罩在原本应该明亮宽敞的走廊外,使得这里的光线变暗,格外压抑。   白纨素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脚下踩碎了什么东西。抬起脚一看,是一小片并不细致的白色粉状物。   “素素,怎么了?”程若云很是敏锐,低头看见了那样东西,粘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格外醒目,依稀是一枚药片。   周鹏见状皱了皱眉,冲着走廊高声喝道:“你们谁又藏药?”   楼梯转角处探出了小脑袋。白纨素猛一回头,注意到那是几个大孩子,看起来年纪有十五六岁了。   “唉,”周鹏收回了黑着的脸,无奈道,“这些孩子不爱吃药,经常把药藏起来丢掉。”   程若云的目光被那粒踩碎的药片吸引,他低头捡拾起几粒残渣,用手指捻了捻,又放到鼻端闻了闻。   “这药,挺贵的吧。”程若云抬头问周鹏。   “当然贵了,所以我才心疼。”周鹏刚从一间教室门口拿来一把破旧的扫帚和一只簸箕,把它清扫干净,倒进了栏杆边上的大塑料垃圾桶。   “妹妹,”白纨素趁程若云与周鹏聊天,摘下肩头的书包,从里面掏出几颗包装好的巧克力,“给你们吃糖。”   一见有吃的,这几个孩子便放松了警惕。中间的女孩年纪大些,但行为举止却和八/九岁的小孩差不多,伸手拿巧克力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还拿眼睛偷瞟着白纨素。   拿到糖果之后,他们便草草剥掉糖纸,塞进嘴里。   “好吃吗?”白纨素睁大眼睛打量着这几个呆愣愣的小孩,露出友好的笑意。   “不好吃。”其中一个男孩叨叨,“这不如粉糖好吃。”   “粉糖是什么呀?”白纨素知道这些孩子精神和智力都不大正常,他们所说的事物未必能和现实中的物品对上号。但毕竟都是活生生的孩子,她可不愿放弃从任何人嘴里挖出有用信息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们会说胡话,却不会说谎。撒谎是需要智商的。   “粉糖……粉糖。”女孩子目光呆滞,念叨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嘴里的巧克力吃完,便伸出手去把没剥掉的糖纸从嘴里掏了出来,揉成一小团,口水都流出来了。   “粉糖是老师的,我们没有。”方才那男孩子怯生生地说话了,这个男孩虽然行为谈吐与十四五岁的年龄依旧不符,但说话显然比女孩更利索。   白纨素连忙打开手机,调出林纨的一张证件照:“这个老师你们见过吗?”   女孩子盯着照片,机械地摇了摇头。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另一个男孩用一片迷茫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似乎还包裹着些许恐惧。   “这是李老师。”还是刚才那说话利索些的男孩回答的。   白纨素眼睛一亮。李老师……他说的就是李晓依吧?   “不是李老师!”那个一直没说过话的男孩突然说了句话,把白纨素吓了一跳。   “就是李老师。”   在三个孩子不停转动却茫然无措的眼神里,话题戛然而止,周围潮湿发霉的空气恍如静止的死水一般寂静。   两个男孩子谁也没有再反驳谁,这令白纨素判断不清他们的话谁的是真、谁的是假,她也无法运用行为分析去揣测他们此时的心境。   但林纨在这里的名字叫李晓依,这点却是对上的。也许她在善育苑的时间很短,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记得,尤其是智力有严重缺陷的学生。   白纨素当机立断,把那个眼神明澈些的男孩拉到身边,将剩下的巧克力都塞到了他口袋里:“李老师是你的老师?”   男孩一边低下头剥着糖纸,一边喃喃道:“李老师,是带我们打工的老师。”   “小妹妹……”一个男声仿佛贴着耳朵响起,把白纨素吓得惊叫一声,险些从地上弹了起来。   她猛然回头,是周鹏站在那里,分明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但他的身影逆着光,整张脸完全沉入了漆黑的阴影之中,脸上的表情含混不清。   这让她寒毛直竖。   青天白日,并没有风暴和雷雨。然而白纨素看着阴天之下的那片晦涩阴暗的人形,心跳如同擂鼓,惊魂不定。   “别给孩子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他们常年服药,对很多食物是有忌口的。”周鹏温和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对不起。”她听见脚步声悉悉碎碎,微一侧头,那些孩子可能出于对园长的畏惧,都不见了踪影。   程若云当然知道白纨素在干什么。他返回周鹏身边,站在周鹏与白纨素之间,默契地打破了这种令她紧张的气氛。   “孩子们常年用药,学校供得起吗?”   周鹏似乎把刚才的事情很快抛开,不以为意。背着手踱起了步,口吻云淡风轻:“我们学校的用药倒是免费的,都来自于善款捐赠。药厂跟我们之间有长期合作,他们接受一些孩子在他们那里打工,学校就可以免费用药。”   说了几句,又长声叹息,抿嘴摇头:“学校虽然审查严格,也有限制人数,但低年级的孩子越来越多了。生活不能自理又不能打工,护工和老师越来越少,这学校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原来老妇人所说的“打工”是这样的意思。程若云饶有兴味地问:“孩子越来越多,消耗岂不是无底洞吗?这是家什么药厂啊,他们这样资助就不怕赔光?”   “鑫阳制药。是一家著名的慈善企业。”周鹏把双手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用眼神指了指走廊另一端,“前面就是办公楼和学生宿舍,我们去办公室里谈吧,请。”   穿过这条长长的走廊,白纨素看着漆黑斑驳的铁丝网,心中整理着方才获得的讯息。   姐姐在这所学校做的很可能是管理员一样的工作,负责带孩子们前去“打工”。   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叫鑫阳制药的药厂。   林纨拥有姣好的容貌和不错的学历,来到A市这座霓虹喧嚣的水泥森林,本是准备谋一个大公司白领的职位。   听刚才那位周园长所说,慈善学校的护工和医生紧缺,这里的待遇恐怕也不高。姐姐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份不需要高学历,甚至薪水微薄、待遇低下的工作,仅仅是因为爱心吗?那她又为什么在邂逅了魏璇之后匆匆离去,进入卫迅娱乐集团?   如果说她把这里当跳板,那么大可不必。以她的外貌本领,这都是不合逻辑的。   白纨素百思不得其解。   藏在林纨和李晓依身上的谜团还很多。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水磨石砌就的水房,地已经有些坑洼了。周鹏抬起皮鞋迈过水泥地上的一汪积水,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对准了一扇红色的铁门。   但程若云却对这扇门正对着的另一条小走廊产生了兴趣。   那条走廊在这潮湿老旧的水房角落,并没有灯,除了地面积水在走廊尽头的玻璃门上倒映出的光影,一片昏暗。   玻璃门的正上方装着安全出口的提示牌,散发出幽幽的绿光。正是这个提示牌引起了一向善于观察的程若云的特别注意,这光的下方隐隐能看到一枚自动门感应器。   自动门通常都是不便宜的。一栋这么破旧的老楼里,怎么会有一扇价格昂贵的自动门?   “周园长,那是什么地方啊?”   周鹏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是那条漆黑阴暗的小走廊,淡然一笑:“那是我们的医务中心,也是我们善育苑的核心机构,外人是不可以随便参观的。”   姐夫的眼睛真毒。若不是程若云指出来,白纨素完全注意不到那里竟藏着一扇门。   “周园长,我可是准备给贵校的孩子们捐款的,最在意的就是钱有没有用在孩子身上。如果不参观你们的主要设施,怎么知道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这还怎么放心打钱啊。”   程若云非要进那扇玻璃门内一探究竟。   周鹏回答得礼貌委婉:“如果先生今天就准备捐款,那学校的任何地方您都可以随便参观。我们学校的背景是慈善基金会,捐款的就相当于股东了,钱花在什么地方,欢迎你们的监督。”   “捐,当然捐,这里的孩子太可怜了。”程若云拍了拍腰包,“不过我捐款可有个条件。你们得允许我随时进来参观,关心孩子们生活、治疗的情况。”   “那当然没问题。”周鹏走向那扇玻璃门,在门边的密码锁上输入指纹密码。看来这扇自动门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打得开。譬如今天,它就是锁上的。   他闪身进了门,打开位于内侧门口的光源,整条走廊亮起了灯:“请进。”   难怪这里要关灯锁门。光源亮起之后,程若云发现比起外部的残破老旧,这条走廊窗明几净、干净如新,洁白的大理石地砖倒映着人影,一尘不染。   程若云带与白纨素交换了一番眼神,一前一后踏入了医务中心的走廊。   自动门在身后发出了关闭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接的其实是上一章节的案情部分,喜欢看情节的小天使可以和上一章节接上看   喜欢糖的同学,可能距离吃到糖还有两口:)【作者的神秘微笑 第56章 疑云   “这一层就是我们的诊疗部。”   周鹏的声音回响在医务中心洁净宽敞的走廊, 白纨素左顾右盼,注意到装着崭新干净的落地玻璃门窗的宽敞诊室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三人散步似的路过这一层的分诊台,这里依旧无人值守。程若云伸手在台面上摸了一把, 光洁无垢, 没有一丝灰尘,显然这家别有洞天的医疗中心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的。   也许因为是周末,所以并没有人值班。   “你们为什么不把这钱拿去装修一下校舍和宿舍?”   周鹏露出一个神秘且苦涩的微笑, 半遮半掩道:“您不知道,很多慈善机构都得这样装穷。如果外面装修得十分豪华,别人都认为我们有钱,那谁还来捐钱呢?我们把钱投资在这里还有个隐情。学校的一项重要收益,就是向医疗机构提供医疗数据和病例研究报告,做这些,没有一定的基础设施不行。”   果如周鹏所说,二层的面积比校舍要大上很多。一共有六间诊室, 还有观察室、治疗室和抽血化验室,以及药房。程若云仔细看了看电梯口的指示牌, 三楼是CT室, 康复中心,还有个让他有些孤陋寡闻的名字“电磁理疗科”。   而一楼在指示牌上没有标记。   “周园长,我们能去一楼看看吗?”   “当然可以。”周鹏按下电梯的下行键,“不过一楼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我们的科研中心。”   电梯门打开, 映入程若云与白纨素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大厅,以及落地玻璃窗。   “这里的设备很值钱,别乱动。”周鹏背着手,带他们穿过一条一侧铺满落地玻璃的长廊。   程若云注意到这条长廊的位置应该处在山坡的另一端,穿过走廊可以抵达的建筑已经不在善育苑的建筑群内。   透过落地玻璃,能看到山下的公路和一片洁白的建筑群。有一辆卡车正缓缓驶进那座四四方方的院落。   白纨素看到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推着台满载化验样本的手推车进入了一间大实验室。   这一层的空气并没医疗中心那样静谧,看来他们这层实验楼是全年候工作的,周末也不会休息。   程若云冲着实验室门上的玻璃窗往里望了一眼,里面都是陌生的仪器设备,还有成排的摆放着各种试剂的铁皮柜,有人正在整理台面。   这层看上去很规整,装修也和上面的医疗中心不大一样,略显生硬,并与他处的崭新不同,无论门窗还是设备,都有许许多多的使用痕迹。   “我们这里的医疗中心、研究中心为了避免失去公益性,都不对外开放,完全为公益事业服务。”   周鹏边走边笑着介绍:“这些成果最终都会用在孩子们身上。所以请您放心,孩子们享受的都是最好的医疗看护,学校尽管能力有限,不能接收更多的孩子,也会为社会上其他需要帮助的孩子服务。善人的捐款,我们都是用在刀刃上的。”   程若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摸着下巴点头:“看来孩子们的治疗条件确实不错,那我捐起钱来就放心了。不过周园长,这些孩子的病最终能治好吗?”   周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抿着嘴摇了摇头:“先天性疾病,绝大多数都不能治愈,只能靠终身服药控制。”   程若云的神情暗淡下来,凝视着落地窗外的山景,以及山下那条公路和一片洁白的院落,思绪飞驰。   **********   因为钟楚寰的断然拒绝,咖啡厅里的谈话一时陷入僵局。   王帆很懊恼,近来不光状况频发让他心烦意乱,这个案子被他提上攻坚日程已经三年了,三年以来的突破就这么一丁点。本来准备今年年内拿一个大收官,但如果今年还是不能有进展,他要怎么向上级交代?   他承认他是急躁。但他急躁也是有理由的,有些事不急一急,根本就推进不下去。   “哥,你怎么独占欲这么强啊。这后边不是有你、有我们呢吗?这么多人盯着,魏璇不敢把她真怎么样。我们需要的正是那一点点关键信息,和那一个能趁虚而入的人,不管她是谁。二十多年的案子,就差那么一层纸就破了,你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王帆急躁地解释,钟楚寰却面不改色,并没打算听从。   “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但是这绝对不行。”   展扬双手交握放在咖啡桌上,手指互相兜绕,沉默了许久。   他忽而悠悠然开了腔:“王警官,我也认为让一个小姑娘去做线人并不合适。”   王帆烦躁地叹了气。这事也确实不能强求。   但事情要往好处想,最起码他们有了一个机会,在魏璇的商务宴请场合放上一个自己人。再说虽不确定魏璇吃不吃这种类型,柳莺也是个漂亮女人,市公安局的王牌一枝花。万一她就能够成功引起魏璇的注意,事情就好办多了。   “就按你说的走吧,”他妥协了,“提前一天通知我,我派柳莺跟你去。”   **********   “一回疯二回傻,疯着疯着,就傻喽……”   走出善育苑的大门,白纨素只听见那老妇人还坐在门口,一个劲来回叨叨。   她手里的毛衣针换成了一把镰刀,正坐着削一只硕大的竹笋。   “欢迎您常来学校看孩子。”程若云给善育苑匿名捐了三万元钱,拿到了周鹏一张收据。   “姐夫,你还真捐钱啊。”出了那道红白漆的铁栅栏,白纨素转身回望着身后雾霭弥漫的山路。   “姐姐已经不在这儿了。”   尽管时已近午,这条路依然雨雾氤氲,远望更加阴沉。   这里的一切都越看越诡异。但兴许是阅历的原因,到底哪里不同寻常,白纨素却分辨不出来。   程若云把揣在口袋里的收据拿出来皱着眉头捻着那白色轻薄的纸。   “关于你姐姐的事儿,问出什么没有?”   白纨素停下脚步:“姐姐可能是带这里的孩子打工的管理员,打工的地方就是鑫阳制药。”   这孩子果然聪明。程若云一早就觉得,她确实是干这行的料,只不过命运没眷顾她。   让她跟着自己也好,多一个得力帮手,说不定还能破了这起大案。   现在令他疑惑的是,林纨为什么会来这里?程若云的眉心陷得更深。   林纨是喜欢孩子的,如果真的是为孩子而来,对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打工挣钱这件事,她肯定不会赞成。更别提亲自带着他们去药厂打工。   而这所学校并不缺钱。所谓的打工又意义何在?……   那粒掉在地上的药片他已经仔细观察过,白色的粉末里裹着细致的蓝色颗粒,捻开来触手顺滑,放在鼻端细闻,有一股特殊的甘涩味。   但愿他能记住这个质地和气味。他打算回去调查一下这种药物,也许能找到一丝线索。直觉告诉他,现在遇见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弄清楚,错过一个细节,就有可能与本就掩藏在尘埃里的真相失之交臂。   沿着林纨的踪迹查下去,不光线索越来越不明朗,迷雾也越来越深了。   “这学校不简单啊。”程若云把收据单手打开,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又把它揣回了口袋里。   “这么大这么豪华的一座医院,里面设备应有尽有,还都是最新最好的。我在想这些钱就算拿出去给孩子们看病也绰绰有余,孩子却还在打工赚钱,这未免有点……不合逻辑。”   程若云边说边往山下走。那道若隐若现的车辙还在,这次程若云仔细观察过了,车辙是朝着下山的方向一路延伸的,这辆车子很大,很有可能是大客车。   “姐夫,你给他们捐钱是为了随时再回来查探姐姐的事吗?”白纨素一面跟紧了程若云的脚步,一面问。   “不光是因为这个。”转过几个弯,程若云依稀看到了那条车印子转过大路口,消失在了往西去的那条路上。   他伸出打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这钱不白花。如果查出点什么来,刑侦大队不会亏了你姐夫的。”   白纨素捂紧了被他揉乱的头发,气鼓鼓的小脸上带了些许不甘。   姐姐这条线今天又断了。她来慈善学校打工的动机也没查清,反而感觉陷进了更深、更深的迷宫之中。   “素素,姐夫要郑重嘱咐你一件事。”上了车,程若云边系安全带边沉下声,嘴里还带着几分酸味,“你必须得答应姐夫。”   “什么事啊。”白纨素一听他这口风,就知道他嘴里嚼着的不是什么好话。   程若云老生常谈,并且语重心长:“你大了,个人生活姐夫也管不了你。但你要保护好自己别吃亏,别男人说什么你听什么。该戴的一定要戴,女孩子不该吃的他花言巧语骗你吃,你也坚决别吃,毒性很大!安全卫生都要注意好……”   “姐夫……!”程若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白纨素捂着嘴,满脸通红,双眼水汽氤氲,“吃……吃什么啊,那个,有毒吗?”   “想什么呢?!”程若云气炸了肺,轻拍了她的小脑壳一巴掌,“生理卫生,你怎么学的?学校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你姐夫说的是避孕药。”   白纨素一耸肩一眨眼,小粉脸鼓得跟个包子似的。   这孩子真是气死人,从哪儿学了这些歪七扭八的?是不是那个姓钟的已经把她弄坏了。   他愤怒地补上一刀:“不许学坏!有没有毒都不准吃!”   白纨素咬着嘴唇委屈。明明是姐夫自己在开场白的部分就说了乌七八糟的事,却要求自己往纯洁的地方去想,冤枉啊。   见白纨素在他的咆哮下老实了,程若云才清了清嗓子又张嘴:“第二件事……”   “姐夫刚才过说只嘱咐我一件事。”她嘟起小嘴抗议了。   看着她那张鬼灵精怪的脸,程若云唉声叹气:“床上嘴严一些,自己的名字忘了,姐夫跟你调查的这些事都一定要保密。”   这话又把白纨素说得脸通红。   程若云在她眼里从来都是正直阳光的形象,怎么一提到她跟钟楚寰的关系就三句不离这事,一心一意把她看上的人塑造成不爱她、利用她、光馋她的身子的大色魔。   “姐夫你又说什么呢?姐姐不在,你对别的女孩子是不是就这样?”   “我,”程若云气得语塞,憋得脸红,“你姐夫除了你姐,哪还有过别的女人。”   这还是这许多年来,白纨素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窘迫。   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罢了。   程若云没再多话,特地带白纨素返回新锐广场吃了午餐、甜品,又给她买了几件厚实的衣服。   “现在是夏天,这种保暖内衣、保暖背心我不要。”白纨素对程若云挑衣服的审美严重质疑,看来衣服还是得男朋友买,大哥并不行。   程若云一脸愤恨,指着手里那几件内衣,盯着白纨素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龇着牙:“你在家穿,防狼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姐夫每次操心都换来深沉的打击,替他心疼233   马上见面了,下章嗑糖 第57章 一起洗?   傍晚时分, 程若云和刑侦大队的接头人约好的时间到了,他才很不放心地放白纨素回了钟楚寰家。   白纨素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洗个澡,最好先在浴缸里泡一泡。   她用指纹打开门锁, 把运动鞋脱在门口, 摘下书包,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没料到钟楚寰早就进门了,并且已经泡进了浴室。当白纨素推开浴室的门, 迎来的是满屋的果香以及他略带惊讶的目光时,白纨素愣住了。   冰块泡在热水里还是冰块。虽然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但可能是因为热水的作用,脸色有些潮红,肤色粉白。   水珠从肩头起伏着缓缓滑落。浴缸边的置物台上放着一杯冰好的苏打水,玻璃杯上凝结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滴。   不知道馋的是这一汪水还是水里的冰山,她的双唇动了动,喉咙也起伏了一下。   “想洗澡?进来。”   那一池子香喷喷的洗澡水实在诱人, 但她想到“共浴”什么的狼狈画面,尤其是她自己被治理得服服帖帖的狼狈画面……还是迟疑住了。   虽然白纨素得承认, 在交往之前, 她幻想过亲密接触。不过也就仅止于拥|抱、亲|吻和抚|摸,后面的事情她也想,但从来不敢多想。   真有这层关系之后,她反而有点欲迎还拒——她以为她可以发挥好的,但这可不比考试与拳台。在缺乏经验的实践中她不小心暴露了这方面知识的浅薄, 以及表里不如一的本质。好不容易塑造了七年的社会姐形象在他床上一晚就灰飞烟灭。   喝酒打架的小太|妹和爱傍大款的援|交拜金女,原来竟是朵纯情小白花。   为自己立的狮虎人设一夜崩塌之后,她在他眼里会不会已经弱化成了一只淋了雨的小野猫?   或许是人生经历的缘故,白纨素一向喜欢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裹得死死的,很害怕别人窥见自己真实的内心。在他面前露了怯,她羞恼不已,兴许因为他们之间尚不够坦诚。   她发现本质暴露之后,自己已然失去了学校办公楼里在他面前脱衣服的那股豪气,连对羞羞的事有想法都不敢承认,开始三番两次躲避。   “愣着干什么?”钟楚寰哪里知道她的鬼心思,“进来啊。”   禁不住热水的诱惑,白纨素还是在洗衣台边脱掉了衣服,环抱着双臂,小心翼翼地坐进了浴缸里。   坐进浴缸她就开始划水。从浴缸中心,划到了距离钟楚寰靠着的位置最远的另一头。   “你跑什么?”他皱起了眉,“过来。”   白纨素嘴里咕噜一声,想犟嘴,但又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毕竟还是喜欢他的。他要求她靠近,这样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她也无法拒绝。   白纨素的身子躲在水里,只露出头,从这一池子粉红色的水里三下两下潜了过去,在他胸前停住,缓缓浮出肩膀,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脸上泛起红晕。   游泳的小野猫。   钟楚寰脸上的冰化了,嘴角忍不住轻微上扬。   “素素。”又听到他这么温柔地轻声唤她了,白纨素身子一下就软了,心也不争气地化了。   “今天去哪儿了?”他像换了一个人,温存地撩着她耳边的头发。   “我不告诉你。”她坐起身靠得更近。   钟楚寰把她抱紧,贴进自己怀里:“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她在潮湿闷热的户外弄了一身汗,进屋时又吹了空调,身体冰凉。   钟楚寰身上很热,味道很香。白纨素的脸贴在他脖子下方,胸口很快就被塔他身上的温度熨热。他撩起水到她肩上脊背上,轻轻擦洗:“别感冒。”   白纨素闭着眼,两只冰凉的小手不大老实,在他侧腰上乱摸。呼吸像是羽毛,扫在他胸口,昨晚那情形又不知不觉浮上了脑海,钟楚寰心烦意乱:“手别乱动。”   她本是想找个舒服地方钻进去抱着他,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只得把手伸出水面,懒洋洋环住他的脖子。   这样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又多了一点,再加上她的坐姿有些暧昧,两人贴得还更近了。水好像不够热了,温暖的皮肤下面,有火在燃烧。   她偏偏抬起头,朦胧的眼神加上微启的红唇,就好像在索吻。   故意的吧?一次没有好好回应她的戏弄,她肯定会得寸进尺。他的右手从她后腰上一路升起,突然坐起身,吻下去。   “张嘴。”他这次没有循序深入,而是一上来就等不及地要求。   她乖乖听了话,玲珑的双唇一张一合,一股不知道什么莓甜涩清凉的味道被喂进了嘴里。   水面晃动着,水里的两人仿佛在潮热稀薄的空气包裹之中逐渐失重。   钟楚寰摁住她的头不让她逃逸,把她甘甜炽热的气息搅碎、弄乱。她认真尝了半晌,似乎特别迷恋于这种野生的甜。   “我也想喝。”白纨素舔着嘴,盯着他被弄得红透的唇。他知道她指的是冰苏打水,但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并没落在杯子上。   “我喂你。”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俯身贴到她唇边。   也许渴了,这小姑娘喝得很贪婪。喝完还在他舌尖和唇间好好搜刮了一遍。   “还要吗?”她正搜刮着,就听钟楚寰含糊地问。   “不要了。”她玩得开心,却没想他并没打算松手和松口,而是流连忘返地继续缠绕。   冰凉的苏打水并没有让人更加清醒。白纨素被越抱越紧,切身地感受到了他的某种忍耐已久的渴望。他毫无掩饰,把她摁在自己的身上,让她那不安分的身体为此负起责任。   有条热流沿着她的脊背,自尾椎而上,直达头顶,眩晕弥漫。   虽然她也很想,毕竟气氛已经到了一点即燃的程度……但白纨素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蹦出了程若云老生常谈的唠叨来:“该戴的一定要戴。”   好煞风景。但她知道姐夫说得对,耸起了肩膀,将他略微推起,维持住了女孩子的矜持:“这里不行,这里……没有‘那个’。”   钟楚寰稍稍愣了愣:“可以不用的啊。”   白纨素想起程若云曾说,钟楚寰和继母从小关系很好。他的继母是一位知名的医学教授,学医的在生理卫生知识上面都要比常人要懂得多,他好像说过也做过,这回事其实“方法很多”。   方法很多……白纨素低头看了看水面以下。   她红透了脸,又抬起眼睑注视着他小声问:“那什么,问个问题,你得说实话。”   “嗯?”   “……有毒吗?”   “谁告诉你这有毒的。”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毒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姐夫说……”   程若云疯了?这把钟楚寰逗笑了,当然,他也没让她试毒。   “乖。”他借着水的浮力,单手将她抱起,换了个位置。   白纨素被放在清凉的置物台上,除去小腿,半身浮出水面。她身上火热,他将那杯半凉不凉的水倒了一点点在她身上,又将它们一滴不剩地仔细喝掉。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抓住他手臂的手不知不觉就在那里留下了几道红痕。   白纨素只觉得水汽携带着甜美的香气从胸口向上升腾。尽量闭上眼睛,仰起头,不去仔细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阵阵烫人的炽热令她难以分清这是自己不断满溢的温度,还是他的气息。   最可恶的是他一边冷静地乱来,还一边抬起眼睛看她的反应和表情,有没有很满足。太羞耻了。   “现在再问有没有毒,是不是晚了点。”趁她清醒,他用手背抹了抹唇角。   白纨素红透了脸,紧拢双腿,像一尾鱼一样滑落水中,不甘心地张嘴咬住他的脖子,边尝味道边喘着气,小手一阵胡来乱摸,将他推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水面一阵凌乱。   她这野路子,他也受不了。   “……用手。”他在她的追逐驱赶之下撑起身体,咬紧牙关,却没任她胡闹,抬起了她的下颌。她这手已经够小的了。这是个小可怜,并不想让她太辛苦。   冰原融化,微热的夏风之中盛开的是粉红色的花,只有一瞬却美。   白纨素还蛮喜欢看他神志不清、想隐忍又忍不住的样子的。   **********   钟楚寰用之前给她买的草莓味洗发水给白纨素洗了头发。虽然他坚持说那是莓果味,莓果有很多种,但白纨素固执地认为就是草莓。   因为害羞不敢进这间浴室随便洗澡,一直没发现他给自己买了少女味的沐浴液和洗发水放在这里,今天才第一次用。   她坐在浴缸里,他把充满芳香的泡沫揉了她一脑袋。泡沫像一团团细雪落在粉红色的水面上格外好看,白纨素喜欢这味道,鼻尖微红,笑得很是甘甜。   “行了,去冲淋浴。”   她今天心情很好,一边冲澡一边哼着小调,并且说:“一会儿我做饭,你等着吃吧。”   “你做什么?晚饭你会吗?”   “我会,”她嘟起小嘴,瞪眼,“别看不起我。”   这小姑娘冲过澡戴上干发帽,换了一身刚洗过的家居服,就忙不迭跑下楼折腾冰箱做饭去了。   她可真是精力无穷。钟楚寰收拾好浴室,回到玄关整理工作日穿过的衣物,准备拿到楼上清洗。见白纨素穿过的白色运动鞋放在鞋柜外面,刚想拿起来摆到柜子里去,无意中发现鞋子的鞋底沾了些潮湿的泥土和石子,弄得鞋帮有点脏。   鞋子这样的脏污程度,显然在户外有泥土的地方走了不少时候。她说要回一趟程若云家,程若云目前是个体商户,他带她去哪儿了?   王帆白天说过,这案子刑侦大队也在查。如果重案组不用白纨素,那么程若云肯定也会用她。他最近和白纨素接触频繁,指不定在谋划些什么。   他看了看白纨素,那家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灵巧的背影很是轻快。   令人担心的小麻烦。   白天去了什么地方,这个鬼精灵就是含糊带过不告诉他,心里多半有鬼。但她总不能看住她,把她锁在家里,禁止她到任何危险的地方去吧?   反正她不说,他也有办法大致弄清楚她去了哪儿。   钟楚寰不动声色把衣物拿上了楼,从工作台边的抽屉柜里取出一只小号透明密封袋和一枚刮刀,返回玄关,将那双运动鞋鞋底沾着的泥土细细刮下。   公众号;嗑书少女 第58章 追踪   周日早上八点半, 钟楚寰就开车来到公安大学附近,趁着刑事犯罪研究中心刚刚开门,敲开了物证检验研究室的大门。   昨晚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并没有弄得太累。今天白纨素没睡懒觉, 反而起得很早, 冲了澡还亲手做了早饭。   钟楚寰下楼时,她已经香喷喷地坐在餐桌边上,拿着那个平板电脑和笔记本, 说是要做暑假作业。   他们小学期的暑假作业是小论文和市场调研报告,最终还要上交一份展示材料才能拿到学分。   “下午我要去做市场调研。”小姑娘埋头写字,头也不抬一下。   “学生调研一般是分小组做吧,你们几个人一组?”钟楚寰喝着咖啡问她。   “没人跟我一组。”白纨素这句话虽说得淡淡的,却能听得出有些不快意。以她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果然是找不到一起做课题的小团队的。   做市场调研需要的样本可不少,如果没人一起做,报告里的数据就得找专门的机构花钱买, 买这些数据的价格可不便宜,不少学生就算分小组做调研, 仍然相当于大家凑起钱来一起买数据。而白纨素偏生固执, 她在金钱上一向节俭,学习又不喜欢糊弄,非要选择这么朴素又直接的办法完成作业。   只不过很多知识都来源于实践,在这个快商业时代,学校的调研作业已经渐渐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这极度认真的性子却也有她的好处, 并且无可厚非。难怪她的风评那么次,成绩单却那么漂亮。   “你调查什么?”钟楚寰放下咖啡杯。   “奢侈品消费。”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姑娘挺实在,那本大款日记,她还真是懂得物尽其用。   “笑什么?”白纨素竖着两道柳叶眉抬起小脸,“穷学生不配讨论奢侈品?”   “没有,”钟楚寰继续举起咖啡杯,“我陪你去。上午要去拜访一下老同学,中午在时代广场见面吧。”   现在的市场调研可不好做。一看是学生,做学问又不消费,很可能没多少人愿意搭理。   “哼。”她鼻子里哼哼着,写字都格外用力的样子还真挺可爱。   他吃过早饭后把餐桌收拾了,换了件衣服出了门。   钟楚寰一走,白纨素就跳下餐椅,找出了自己的单肩书包。她今天得趁早去一趟康元俱乐部,自从上次康哥遇上事后接连好些天都没有回信,是时候去看看李康元了。   **********   物证检验研究室的灯亮着,懒散闲适的皮鞋声由远及近,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留着复古中分头的青年,戴一副金丝眼镜。白大褂下面是一件本白色的条纹衬衫,一副手套被丢在进门不远处的桌子上,似乎正在做什么检验。   “好久不见。”   汪晋深是这个研究中心的老面孔了。他是学物证的高材生,却并不拘泥于本专业,专喜欢研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刨根究底,也算是个有趣的家伙。   读书时就有不少人认为他这人云淡风轻、有些放浪不羁,喜欢研究未知事物,不爱和人打交道。他不适合谋个公职,适合做学问。   毕业后他也没像其他同学一样忙着奔走谋前程,而是留在学校做起了研究。用他的话说,倒不是害怕走到一线风里来雨里去太辛苦,而是比起那些,自己更适合坐在实验室和书堆里探寻真理,研究事物的真相和本质,再把它们传授给别人,这样更有价值。   只不过数年过去,他的头衔一升再升,从前是研究员,现在已经是导师了,容颜却没怎么变。他这个年纪还敢留中分头的简直少之又少,而他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浓密。   这间研究所里一向都不乏奇人和怪人。从前线隐退下来的传奇人物,身负残疾的独眼神探,前来进修学艺的年轻才俊也有的是,汪晋深已经不算新鲜的了。再说,没点故事的人谁进得了这里。   “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回来一趟,有事也不找我。”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双手放在脑后,“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这也说不过去吧?”   钟楚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未拆封的好烟,丢了过去。   “这还差不多,虽然烟我已经控制了。”汪晋深接过烟,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来抽,而是收紧胸前的口袋,翘起了二郎腿,“这个门都进了,就留下吃顿饭吧。我也没什么好请你的,学校教工食堂,还是十年前咱们上学时那老五样,你随便点。”   “不了,中午约了别人。”钟楚寰笑了笑,走到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抬头望着这房间里的机器设备。光谱分析仪又换了一台新的,还有几台不认识的,沿着实验室的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摆开,占地面积还不小。这间大实验室如今已经快变成仪器展示间了。   汪晋深整天跟这些机器在一起,不用跟人打交道,想必惬意得很。   “约了谁啊,你是不是要结婚了?”汪晋深神秘一笑,“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事和我中午约了谁有关系吗?”虽然是有点关系。但钟楚寰还是从汪晋深的话锋里听出了猫腻,反将一军:“你结婚了?”   “差不多。”   这话倒是让他吃了一惊。他还注意到汪晋深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杯里装的是枸杞水,他以前分明一向只喝冰美式的。   听殷冬说过,枸杞水喝久了可以强身健体,尤其是提高某些方面的耐久性。没想到汪晋深这种人也有鬼迷心窍这天……   “我订婚了。”汪晋深自我调侃,“没想到吧,我这样的货色也有人要。”   钟楚寰看他整天泡在实验室,很难接触得到学校以外的人,纳闷道:“订婚对象是谁?学校的女学生?”   汪晋深在意念推理方面果然是道中高手,他像块老滚刀肉一样咧着嘴笑了:“你找了个女学生?啧啧,你好不要脸啊。我对象一个星期前相亲认识的,认识第三天我们就订婚了。”   喝了两口枸杞水,汪晋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锁屏,丢在了桌面上:“市局的女刑警,叫柳莺。”   钟楚寰看着手机桌面上那张柳莺的照片,青春靓丽,烈焰红唇。世界真小。   柳莺可不是傻白甜小姑娘,她能看上汪晋深这款,正说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来在实验室里把理论知识学扎实了,一样能大大提高实践的成功率。   “说正事吧。”汪晋深收回他的宝贝手机,“找我有什么事?”   钟楚寰掏出那一小袋泥土丢在桌上:“想拜托你把这个给我检测一下。”   “不是吧,大哥,我这里又不是农垦局!”   钟楚寰知道他什么奇奇怪怪的样本都见过,何况是土。他这人就是嘴贫:“我没让你测肥,让你分析一下土壤成分,看看大概是市区哪里的。这点本事你不会都没有吧?”   汪晋深拿起透明袋子捻了捻,深邃的目光透过金丝边眼镜,大致看了看那些粗糙的颗粒:“三天以后出结果。”   **********   “豺狼这小子怎么回事,连续失踪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出什么幺蛾子了?早知道他不靠谱,就不该让他……”   白纨素从康元俱乐部回康哥酒吧的时候,店里灯光迷离,乐声喧闹,客人很多。俱乐部里的常客大李正在吧台边喝啤酒。   上次从娱|乐城回来之后,李康元在家呆了十几天,避了避风头,如今风头也差不多过去了,他又回到店里正常接待起了客人。   “小丫头,你来了?”大李起身给白纨素让了个位置。   白纨素见李康元的店正常营业,他本人又神色如常,总算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轻盈地爬上吧台边的高脚凳,还像以往那样把双肩包往吧台上一扔,话不多说:“康哥,我要苹果酒。”   李康元瞟了一眼这丫头,她今天穿了件新的休闲T恤和绿色格子短裙,洁白的小脸化了淡妆,气色很好。   一段时间没见,这姑娘出落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比之前更加润泽,脸色也透亮了许多。   “小姑娘家家的,少喝酒。”李康元取出果汁糖浆,将时令水果切碎,给她做了杯果味气泡水,推上吧台,“放了暑假,打拳的功夫没落下吧。”   “现在在实习期,没有时间回学校。我报了健身房,开学了会常来的。”白纨素叼着吸管,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大李。虽然她一直知道他是老会员,但如果不是娱|乐城那次他跟在李康元身边,她从来都没有特别注意到过这么一个人。倘若柴良说的李康元“金盆洗手”的过去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大李一定也是他过去的“兄弟”之一了。   “刚才听你们在说豺狼的事,其实豺狼他……”白纨素其实想把“豺狼其实是另一个人”这件事说出来。毕竟那个人易容改装、藏头露尾地潜藏在这里,这种不够光明磊落的行为让她很担心他怀有的目的会对李康元不利。   “豺狼怎么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双眸突然垂下一半:“……其实豺狼联系过我,他说他病了。”   她突然想到钟楚寰也是易容改装、藏头露尾的那种人。展扬跟他们是一伙的,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那么李康元会是坏人吗?   康哥从来都是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但他身上有传言、有故事,也许还和柴良一样,有着另一重的身份。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两张面孔。   就像这座霓虹绚烂、金粉铺就的城市,也有着荒草丛生的另一面一样。   白纨素嘬着玻璃杯里微微甜、微微辣的气泡水,盯着冰块在粉红色半透明的杯子里沉沉浮浮。气泡跳动,在水面破裂,冰凉地溅在鼻尖上,带起一阵甘甜的香气。   “是吗,那他下次来,我请他喝一杯。”李康元一边调酒,一边淡淡地说了句,“小白,康哥上次说要请你吃饭。这次既然来了,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大哥请你。”   白纨素一口气吸干玻璃杯里的气泡水,抓起双肩包:“今天就是来看看康哥的。中午约了人,下次吧。”   “地方远吗?我让大李开车送你。”李康元一边擦杯子一边问。   “不用送。我给康哥带了炒货,下次有空再来。”她从包里掏出一大个牛皮纸袋丢在吧台,里面是李康元最喜欢吃的炒花生、栗子和瓜子。   “谢谢了。”李康元还没说完,小姑娘就跳下吧台椅,背着包跑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酷酷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李咧开嘴笑笑,“最近好像变了个样。”   “你也注意到了?”李康元把擦得锃亮的杯子放上了酒杯架,面色不改,“她身上的衣服首饰都金贵了。”   大李愣了愣,他倒是很少注意到过女人的衣饰,只感觉出这姑娘确实是比以前精致了些,还以为这成天素面朝天、满大街乱跑,一言不合就出拳出腿的小野猫终于开窍了,知道有个女孩的样子了。   “北小街的那个臭小子说,她要碰瓷傍大款。”李康元轻描淡写的一句,引得大李挠了挠头:“那她现在傍上了吧?——多半是傍上了,大哥刚不是说衣服首饰都已经鸟枪换炮了?”   “你觉得她是这种人吗?”李康元抬起眼皮盯着大李,目光锐利了些,“知道她去碰瓷谁了吧——魏璇。”   “魏璇?”大李挑了挑他那双粗眉,表情诧异,不明所以。李康元不动声色,却咬着后牙道:“魏璇也是‘那里头’的人。就算不是他,还有他背后那个女人……”   大李脸色骤变。   “上次的事儿说不定和魏璇脱不了干系,那家娱|乐城就是他的地盘。”李康元这句话里终于透出了些许厉色。   大李紧紧皱起了眉,一拍桌:“就是,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   李康元沉下来的脸色转瞬恢复了平静如水:“魏璇不是我们的目标,但他一定什么都知道。我决定从他入手。”   “怎么动手?”大李立即来了精神,坐直并压低了声音,“魏璇可是大人物,咱们接触得到吗?”   李康元嘴角一歪,他显然胸有成竹。   “上次的事,小白也在里头。她脑瓜子极聪明,你别小瞧她。她现在跑到卫迅娱乐工作去了,虽然不知道她接近魏璇有什么目的,现在跟魏璇有没有什么事儿……”   这话说得大李一阵沉吟,背上寒毛直竖:“我一直认为小白不是普通的女娃娃。大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怀疑,她不会有鬼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等于摸黑赶夜路,很容易掉进沟里。”李康元一边洗台布,一边淡然道,“咱们要动魏璇,最好先注意一下她。”   大李皱了皱眉:“大哥要管她的事儿?”   “她是个小女孩,别让她看见不该看见的。”李康元抬起那两道精锐的目光,“经常跟她鬼混在一起那四个混小子你认识吧?你去趟北小街,把其中那个瘦猴子给我找来。” 第59章 约会   夏日的正午, 原本潮热并有些阴沉的天色开始放晴,阳光渐渐热烈起来。白纨素从公交车上下来,快步跑进时代商业广场。   钟楚寰已经等在新望百货门口等着她了。远远见到个姑娘穿着短裙和白色T恤衫,露着两条雪白细腿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 一眼就认出是她。   白纨素跑到新望百货门口进入旋转自动门, 看见他穿了件纯白夏季立领衬衫和一件同色系的简洁款防晒服,拿着杯饮料在正门边靠着墙,边喝边看手机。意外地觉得他今天和以往很不一样, 看上去更清秀了许多,不像老板,倒蛮像男朋友的。   “你来了?”他的眼神明明停留在手机上,却不知通过什么第六感察觉她进了门。   白纨素站在门口微微喘着气,小脸有些红:“你也会在外面喝东西啊。”   “我怎么不会?”钟楚寰晃了晃手里的饮料杯,“你喝什么?”   “荔枝冰茶。”   他走上前,垂着眸子打量了小姑娘一番,轻轻笑了一声。白纨素刚想问他笑什么, 是笑自己穿得土还是没好好化妆,钟楚寰就伸手捞起她的胳膊, 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   这是, 约会的意思?白纨素用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面前不远处两人牵着的手,愣愣地跟了半晌才开始脸红心热。   他的手指穿过她指间,指节微凉,手心却温暖。他们牵过手, 也一起逛过商城,却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约会过。   钟楚寰在一楼的甜品店给她买了想喝的冷饮,却要了少冰款:“你生理期快到了吧?凉的喝太多,日子都乱了。”   白纨素没想到这日期他还记得,有种隐私被窥得一丝不剩的感觉:“你怎么还记这个啊!”   “我不该记得吗?”他把吸管包装剥掉,饮料杯递到她鼻尖前面,“要不要先吃饭。”   “不要。”白纨素嘬着饮料,把冰凉的小手塞他手里取暖,“我要先办正事。”   虽然肚子有点饿,但才不要先跟他约会,可把他得意坏了!   “行,”钟楚寰忍不住笑了,看了看表,“你想吃东西随时说。做调研需要我帮忙吗?”   他问这些可是认真的。如果想采够样本,这一下午的时间怕是都不够。但白纨素摘下单肩包,从里面取出平板电脑,调出早就做好的调查表格,一脸的桀骜不驯:“不需要,你逛你的。”   “好吧。”他倒是不介意。却见白纨素背上包,转身就进了一家店,冲着正在挑东西的妙龄女子张口就是一句脆生生的:“漂亮姐姐,能不能请教你个问题?”   这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和主意都是不小。她一转过那张鬼灵精怪的小脸,立马变得又甜美又是纯真无邪,这诚恳的态度和单纯无害的外表立马博得了陌生顾客初始的信任与好感,三句两句跟她攀谈起来。   王帆说得很对,不能小看她。别看她还在读书,甚至仍旧带着点稚气,却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小鬼头,胆大包天。只要给她机会,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更没有什么人是她迷惑不了的。   魏璇对她,应该并不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吧。她一定做了些什么,才能让魏璇这样高坐云端、谨小慎微的人都对她动了心思。   他是得把她给看住了。   钟楚寰远远站着,盯紧了那小麻烦。白纨素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脸正好撞在他胸口上,碰了一鼻子消毒水味。   “你老跟着我干嘛?”她红唇一撇,一双星眼转来转去,“你就这么想搭讪女孩子?”   她又开始找茬,把她信手拈来的黑锅往他头上扣。   “对啊,我想搭讪你,行了吗?”   白纨素见他分明是一脸冰冷跟她抬杠的表情,嘴里却说着这么暧昧的话,嘴唇动了动,声音卡在喉咙里,噎着了。   “你真麻烦。你帮我调查吧。”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中性笔,半羞半恼地一股脑塞进他手里,“就这上面这几个问题,你替我问去吧。”   这天生的麻烦成精倒嫌弃起他麻烦了。明明是心里害羞怕他盯着,却要硬找理由,编个借口把他打发走。   她这番打发倒是很成功。钟楚寰没法拒绝她的求助,只好无奈地转过笔记本仔细看了看,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小鱼入水似的溜走了。   钟楚寰没想到自己这专业盯梢的,什么样的人都没逃出过的一双法眼,却盯不住这么一个小姑娘。她在自己眼皮底下钻来钻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他眼花,也让他心乱。毕业这么多年的专业侦察员,如今竟沦落到要拿着个笔记本,帮这小姑娘做暑假调研作业。   没制住这么个妖精,他还算是被她给降住了。既然要做调研,那就速战速决吧。   四顾一番之后随意挑选了一家店面,在饰品柜台边上转了两圈。营业员彬彬有礼地走上前:“先生,自己戴还是送人?”   他大略扫了一遍柜台,见女孩子的配饰倒是不少,琳琅满目,但大部分都是耳饰。白纨素没有耳洞,这些耳饰不能买了,但她脖子上空空的,倒是缺条项链。   “送人。”钟楚寰挑了款银色的细链,上面带亮晶晶的圆形小装饰。她皮肤白,搭配银色的应该比玫瑰金要清透好看。   买完东西,他才把笔记本拿出来:“能问你点关于在你们店消费的顾客的问题吗?我女朋友的暑假作业,市场调查。”   周末的时代广场人倒是不少,这家卖奢侈品的商城也有不少人正在闲逛,大部分是男女结伴而来。钟楚寰在二楼和三楼转了两圈,随手买了几样东西,又在自己花过钱的店铺里找导购闲聊了几句,给白纨素的笔记本上添了一页纸的数据。   盘算一番,大概再逛个两三家就能提前完成任务。   二楼还有几家店没进去过,其中一家就是扶梯正对面的珠宝柜台,柜台前面正有几对顾客围着,挑选戒指。   “这是我们今年新出的款式,很经典,作为婚戒或者对戒都可以。”   柜员极富耐心地介绍着,柜台边坐着的女顾客一边试戴,一边兴奋地说个不休;她身边的男士则不断要求换其他款式来反复比较。男士喜欢简洁厚重一些的戒圈,但女士却希望钻石的存在感更强。   柜员看出了这对情侣意见的不统一:“先生和您的女友完全可以选择不同的款。”   “那就没有对戒的感觉了呀。”坐着的姑娘伸出戴着戒指的手,半失望半娇嗔,“就是为买对戒来的。”   那位男士看了一眼女伴,无奈地笑了笑。   男士更重实用性,但女孩子会更注重成双成对的感觉。   钟楚寰并没走近柜台,一个人站在几步开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没经历过上一辈人的婚姻,也没见过父母恩爱的样子,这件事对他而言从来就是空白。父亲和殷冬的相处,比起恋人更像一对事业上的亲密伙伴和知己。他也从没想过会像这些人一样,坐在这里挑戒指,没想过结婚,甚至从没注意过这样的人间百态。   在这般景象前面,他突然像一张白纸的少年那般既有些迷茫,又略感好奇。   “这位先生不来看看?新品发布有活动。要知道我们店面基本是从来没有活动的。”   店员注意到他在门口伫立了很久,微笑着前来搭讪。   **********   “先生,能不能请教您一个问题。”   独自驻足在奢品手包展示柜前的男子抬起头来,见面前是个小姑娘,便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   这姑娘打扮清爽,且带些稚气,并不是他想在品牌店里邂逅的那种类型。可他那双小眼睛却忍不住在她短裙下面露出的雪白细腿上晃了两圈。   卖奢侈品女包的店面里偶尔也会见到闲庭信步的男士。单身前来的男客如果不是送礼、采购多半不会消费,店员只是跟了几步,约莫以为没有花钱的意思,便由着他逛店去了。这男人约莫三四十岁,背着双手独自逛店,全身穿戴不俗。白纨素认得他身上穿的是一整套奢侈品男装的短袖高尔夫球衫,半敞着的白色领子、红色横条纹短袖上衣,以及卡其色的裤子,配一条奢品腰带,除了看上去贵气之外,让他那本来就不紧实的身材更宽了两圈。   “什么问题啊,小妹妹。”   白纨素看着这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以及停留在下三路的眼神,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一半。   “您是这里的会员吗?”   不过是个女学生嘛。虽不如那些贪慕虚荣、专门来这里找男人花钱的漂亮女人懂事,但胜在干净纯情,偶尔换换口味也好玩。男人咧开厚厚的嘴唇一笑,世俗且老练:“哥哥当然是这里的会员。你想要包包啊?”   白纨素脸色虽暗淡了几分,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眨了眨,故弄玄虚:“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想要包包,不是想问你别的啊。”   男人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哪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包包的啊?小妹妹喜欢哪款?”   这男人逗引她,她也不怯懦,伸出纤纤玉手指定了柜台上摆着的一只带包链的小手包:“这个多少钱?”   男人抖着肩膀呵呵笑了起来:“妹妹你真逗。告诉你啊,哥哥是隔壁那个品牌的销售经理,这里的东西我要买,从来就不看价格。”   “真的吗?”见小姑娘粉红小嘴上扬,一双眼睛笑得水汪汪,可真是有些招人喜欢。男人便信口吹起牛来:“那当然了,哥哥还能骗你呀?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这里的哪个大老板我都认识。魏璇你知道吧?卫迅娱乐的大老板,你们女孩子最喜欢的霸道总裁,他就是我兄弟。我们经常一起喝酒,喝的时候就比谁更有钱。”   他要不拿魏璇开玩笑,白纨素说不定还能信他一成。这样骗小孩子的小把戏哪能拿来骗她,这不由让她起了一股好玩的坏心,成心想要戏弄他一番。   “你吹牛,我可不信。”   男人被她这股子狡猾里带着娇憨的劲儿耍得眯缝起了眼睛,拎起那只小手包塞进白纨素手里,一边就得寸进尺,毛糙的大手不知不觉摸上了女孩纤细的肩膀:“哥哥说到做到。我车就停在外面,你陪哥哥出去喝一杯,玩一天,这个包包我送你。”   “我才不上当呢。”小姑娘脸色一变,一扭身,就像灵巧的小猫似的从他手下挣脱走了,转瞬又流波婉转,粉唇一张一合,声甜悦耳,“哥哥,你真买得起吗?”   “哥哥买得起,哥哥给你买。”白纨素手里的那只小手包被突然拿了去,她后背头皮都跟着一凉,就好比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脸色也瞬间变了。   钟楚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眼皮子上方,站在她的角度看,就好比积雨云蓄着冰雹。   哥哥,谁是你哥哥。我就几分钟没看着你,你就又收不住法力了,把傍大款的那套在别的男人身上故技重施。   他转过身,冲着那猥琐的男人只说了轻描淡写一个字:“滚。”说完这话,一把将他拨到了一边,拿着手包丢在店面的款台上:“结账。”   那男人被他轻轻一推脚底下就是一个踉跄。个儿又比他矮了不少,脊梁软怕吃亏,再加上想骗女学生上床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闹出声响来,丢人的是他自己。便红了脸整了整衣领,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假装着大摇大摆出门,快步溜了。   白纨素呆愣愣地看着形势急转直下,钓鱼的男人仓皇跑了,钟楚寰刷完卡,把装着那小手包的袋子晃到她面前:“说吧,还缺什么?哥哥你有了,差舅舅,叔叔,还是爸爸?是不是都认齐了,你就要满大街认老公了?”   白纨素这回真有些心虚。她只是一时起了玩心,没想到会真被他当场抓住,还误以为她又在傍大款。但让她在这种场合剖白就只是喜欢他,她又实在是说不出口,她也不会哄人。   “我只是逗他玩玩的。”她盯着他,一双明眸目不转睛,“你别生气。”   她只是紧紧注视着他那张刚刮过极地风暴的脸,在心里默默祈祷他能听得懂。钟楚寰看见她一只手指尖偷偷卷着衣角,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期待,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分明已经退却了,打了蔫。   “对不起。”她这道歉,应该是真心的。   他又情不自禁软下来,把手里的袋子自己提了,牵了她往外走:“先吃饭去吧。”   白纨素这回乖乖巧巧的,跟着他出了门。   刚走了不远,她便指定了一家甜品店,脚下也停了:“我想吃冰激凌。”说罢又拉着他到路边休息区的座位上坐下:“你坐着,我去买。”   钟楚寰知道她满地找事一准就又是想捣鬼,却也没反驳,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安的什么心。白纨素把书包摘在座位上,掏出两张零钱,小跑着到了甜品档口,买了一只冰淇凌杯,又一路小跑回来,转身就在他腿上坐下了。   “吃甜的,心情会变好。”她快速挖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她突然大庭广众的被她往身上一坐,还要喂他吃东西,未免令人有些难为情。钟楚寰伸手去拿她的勺子,却被白纨素眼疾手快地抬手避开了:“我喂你吃,你倒是抱着我呀。”   他局促起来,找起了借口:“我不吃这么甜的东西。”   白纨素分明看到他耳廓红了,怎么变这么扭捏了?明明在家里还不是这样。   “你不吃甜的,心情怎么变好啊?”她小脸一红,带三分娇怯,“那就亲一下吧。”   钟楚寰这才想起这姑娘似乎并不能像常人那样成功区分在外面和在私人场合的羞耻心。她的羞涩就只以她自己的少女心为标准,因此有时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房间里扭扭捏捏,在外面又旁若无人,单纯得既可爱又可怕。   白纨素自己把那勺冰激凌吃进嘴里,还鼓动了两下嘴巴,尝了尝甜蜜蜜的味道,就嘟起粉唇闭上了眼,等着他来亲。   “这儿这么多人呢。”钟楚寰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不听话,搂住了她的腰。   她不满意地晃了晃小脸,表示一定要。亲了就等于相信她原谅她,刚才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他拿她没办法,便假装周围没有人,小心翼翼靠近,贴上她冰凉柔软的双唇。她的唇间包括一吐一息都带着一股浓郁的香甜味。   钟楚寰没敢像独处时那样随意,只是温柔地停留了一会儿,尝了尝她喜欢吃的甜味。白纨素在他舌尖轻轻咬了一下,睁开双眼,粉润透亮的双唇笑得弯弯的:“不许生气啦。”   被她笨手笨脚、哄小孩似的哄了一番,他也生不起气来了。   “那个包包我没想要。”白纨素坐在他腿上,一边晃着两条小腿吃冰激凌,一边嘟囔着,“你退了吧。”   钟楚寰内心知道她没表面上那么拜金。否则就不会在自己给她打了钱之后还坐公交车、亲自跑出来做调研作业,衣服鞋子都买最普通的。可是她性子太野、主意太大,且不知分寸。她喜欢他他知道,但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于白纨素而言是不是始终有一些事情比他更为重要。她心里琢磨着那些事情,也不会明白她做什么样的事他会吃醋,会不开心。   “你留着用吧。”他故意说,“你不喜欢,那我就送别人了。”   白纨素的脸像警惕的猫一样转了回来,腿也不动了,横眉怒目:“你送给谁?”   她不懂别人的占有欲,自己却像圈领地一样,对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不慷慨分毫,且时时巡视,他人的一根胡须也休想入侵,真是既任性又霸道。   她还滚动着眼珠,来回审视着他的表情,企图找到撒谎的痕迹:“不许送人,我要。”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满地都是哥哥   刚上任几天的男朋友贬值了(?)   钟总监:管不住了,是不是得让她赶紧认个老公(?) 第60章 暴露   “那是咱们大姐吗?……坐男的腿上撒娇, 还玩亲亲?那男的是谁,是她傍的那个大款?”   商城天井的另一头,管浩手下的两个小弟正拿着小望远镜往对面看,管浩本来还坐在休息凳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游戏, 一听这话立马跳了起来, 伸手打了那小子的后脑勺:“放什么屁,敢说大姐的闲话,回头收拾你!走开, 望远镜给我,让我看看。”   小胖子委屈地挠了挠头,望远镜让管浩抢了去。管浩迫不及待地对着细看,见白纨素果然坐在别的男人腿上,手里拿着个冰激凌杯,挖了一勺,硬往人嘴里送。   还比划了个口型,意思是“张嘴”。   那身材修长的男人抱着她, 吃了她递来的冰激凌,还揉了揉她的头发。   管浩惊得望远镜都掉了。   “不, 不愧是大姐。武能赛过关羽, 文能赶上妲己。”他虽然没文化,但此时都不禁要为自己的诗才拍手叫好,还要多谢大姐给予的一身灵气,“能还是大姐能,咱们跟着大姐肯定大有前途。”   “耗子, ”还是两个小弟里面的瘦子细心,“我看大姐傍的那个男的穿戴不错,好像挺有钱的。”   管浩四下环顾了一番这座商城的装潢:“这儿,是那种特贵的商场吧。”   “是吧,”胖子凑了上来,“我看漂亮女的特多。听南小街的小赵说,漂亮女的越多的商场卖的东西越贵。”   管浩又打了他一巴掌:“你又跟着那小毛贼去偷!大姐教训你多少遍了,干啥也不能再偷、抢、骗,她辛辛苦苦傍大款给咱钱花,你就那么不争气。”   胖子捂着脑袋叫:“我本来就胃口大吃得多,在北小街打零工那几个钱够干嘛啊。不让偷不让抢不得饿死人?你那么崇拜大姐,有本事让大姐养你啊?”   “大姐说了,有好事不会亏了咱兄弟。大姐她什么时候骗过人啊?”管浩捡起望远镜,继续往对面看,“我相信跟着大姐迟早能荣华富贵。”   “哥,康哥让我们跟着大姐,打探她正跟谁在一起,那个人的照片我们要不要拍两张交给康哥?”瘦子拿出手机提醒管浩。   管浩摘下望远镜,想了想才摇头:“不行。万一康哥想给大姐捣鬼,咱们的荣华富贵岂不是泡汤了?再说你认了大姐怎么能出卖大姐,道上的规矩!”   瘦子道:“可是咱们也拿了康哥给的五百块钱呢。”   “你傻啊?白给你的钱为什么不要?再说咱们也帮他办事了,就是这事要办得点到为止,下次还能再拿一笔。”管浩拍了拍瘦子的肩,“他俩走了,咱们赶紧跟上。”   瘦子也不再答言,默默跟着管浩快步离开。但那胖子刚被小兄弟教训了,心有不甘,用胳膊肘捅了捅瘦子:“兄弟,我有个点子。你去拍张照片,回头咱俩单独卖给康哥,再拿一笔钱。”   “有道理。”那瘦子也见钱眼开,听了他的唆使,掏出手机,悄没声地去了。   趁着下午就餐高峰期没到,钟楚寰带着白纨素上了五楼,叫她挑一家自己喜欢的餐厅吃饭。   白纨素今天想吃火锅,主要是因为好久没吃过了。学校食堂里没有,而且火锅要两人以上一起吃才热闹和实惠,她在A市没什么朋友,再说一个人吃火锅,她也吃不起。   她就点了清汤锅底、两份肉和两份蔬菜:“吃这么多就够了,我就是尝尝味道。”   “你要是喜欢,家里也可以经常做。”钟楚寰翻着菜单,眼看着她吞了吞口水。这家火锅店的菜品分量很小,还以为她点这么少是没胃口,不应该啊。   白纨素只顾着兴奋,没细想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吗?那下星期都吃火锅,我想吃鱼片,虾饺,百叶……”   “把这几个加上。”钟楚寰套路完她,让服务生把她馋的那几样点了,站起身,“我去洗个手,你要喝外面的东西吗?”   “想要柠檬红茶。”   钟楚寰去了与餐厅有着一墙之隔的洗手间。   “兄弟,他出来了,正好,你跟上,近距离拍几张清楚的。”   瘦子拿着手机跟了上去。五楼的洗手间这个点钟并没有几个人,那瘦子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靠近洗手间的门,却发现洗手台那里并没有人。   他以为钟楚寰进了隔间,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被门后面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像捉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哥哥哥……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了个锁喉,脚底一阵腾云驾雾,拖进了厕所隔间的门。   这两下利索的,他还以为他找到杀手组织了。   钟楚寰顺手关上门,把他推进马桶旁边的墙角:“干嘛来的,谁让你来的?”   瘦子见自己的手机正拿在他手上掂来掂去,喘着气发着抖,不敢出大声,咽了两下唾沫,展示起了求生欲:“没、没人让我来,那、那白纨素,她是我大、大姐。”   大姐?就她在学校附近交往的那几个小混混?这点本事还玩跟踪、偷拍,竟拍到专业的头上来了,班门弄斧。   钟楚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料这几个野小子也没多大的胆子,今天给他点颜色,让他老实老实。   “谁让你来的,不说是吗?”   “哥……哥,真没人,真没人派我来,我就是好奇,大姐傍……不是,跟谁在一块儿玩儿。”   钟楚寰掂了两下那台旧手机,忽然轻轻巧巧一撒手,手机扑通一声不偏不倚落进了马桶的水里。   那小子惊呆了。他还在愣神这落进马桶的手机到底是捡还是不捡,捡起来还能不能用,钟楚寰就打开隔间的门,出去洗手去了。   瘦子只好蹲下身,舍身忘我地掏起了手机。   **********   “那个男的个子有这么高。”康哥酒吧里,管浩在吧台前面跟李康元比划着,“皮肤挺白的。”   后半夜,康哥酒吧已经打了烊,李康元正在擦着吧台和桌子,听这小子语焉不详地说着,只有大李坐在一边竖着耳朵认真听,还皱着眉挠了挠头:“是魏璇吗?”   管浩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绘声绘色:“我们大姐就那么坐他腿上,手里拿着个冰激凌,你一口,我一口……还这样。”说着还眯起眼撅起嘴,冲着大李就是一阵吧唧。   “去去去!”大李全身发毛,一把把他靠得太近的脸推开,“你说点儿有用的。这男的什么体貌特征,开什么车,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和报纸网络上魏璇的照片像不像。”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清。他开一辆那种商务车,跟上次我们跟踪的那辆魏璇的车挺像的,不过肯定不是同一辆车。”管浩稀里糊涂,“可是魏璇那么大老板,不得有几百辆车啊?换两台开开也挺正常的。”   胖子用屁股拱了拱身边的瘦子:“你不是拍了照片吗?拿出来给李哥看啊。”   瘦子支支吾吾:“我……我手机不小心掉厕所了。”他可不敢说是跟踪偷拍被发现了,说出来丢人不说,平白折了名头。   “……我觉得不像。”瘦子嗫嚅着补了一句,想起在厕所隔间里被钟楚寰支配的恐惧,打了个寒战,“这男的比魏璇可怕。”   李康元打扫着卫生的手忽然停了,把抹布扔回了吧台。   “不是魏璇。”虽然这帮混小子一个个糊涂得很,跟他预料得差不多,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李康元已经判断出这男人是魏璇以外的人。   “小白那丫头,谈恋爱了。”听他歪着嘴角笑了一声,管浩等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大姐靠碰瓷儿傍的大款吗?怎么,大姐碰瓷碰错车了,车上不是魏璇!”   三个人表情一变:“完了,咱是不是认错了人,把大姐卖了?”   李康元无奈地摇了摇头,铁着脸微微苦笑:“你们都没谈过恋爱。过来人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哟,康哥是过来人啊。”管浩起着哄,李康元的脸色却凉下来了。   “既然小白没有跟魏璇在一起,那我们就好办事儿了。”李康元瞟了大李一眼,叫他拿几个钱把管浩这三个人打发走。大李掏出三张票子,三个混小子便嘴里喊着“谢谢哥”,一哄而散。   “小飞不是到蓝海娱乐中心帮厨去了吗。听他们的大厨说,魏璇亲自在蓝海订了一间小贵宾室谈生意。”李康元冷笑道,“呵呵,这小兔崽子平时明显心里有鬼,成天藏头露尾,从不单独出门,生怕有人要害他。”   大李跟着笑,抖了三抖:“他立身不正,夜半就怕鬼敲门。”   魏氏在娱乐服务业也投资了不少。魏璇谈生意、接待客户通常都选择自家营业的餐饮和娱乐中心,服务周到又安全。这家蓝海娱乐中心虽然是魏璇公司的合作商户,却并不是魏氏产业。   “至于他这次为什么不在家里谈生意,跑到外面见客,还亲自打电话,咱们不管。”李康元单刀直入,“想找他的麻烦,从他嘴里掏点东西出来,这个机会倒是千载难逢。”   “说得有理。咱们见不到那个坏女人,就对这小兔崽子下手。这两条腿打摆子的小兔子,在咱们手里还能翻出什么花花来?”大李咬牙切齿。   “别小看了他。”李康元目光如炬,直视着窗外霓虹稀落的街道,天边已经微微露白,“时隔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个小人物了。大李,你知不知道小白找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怎么那么关心那个小姑娘啊。”大李从吧台内侧拿了一罐啤酒,一面开罐,一面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大哥,我想了半天,也难怪您对小白挺好。您觉不觉得,她……”   “闭嘴。”李康元的眼神前所未有变得犀利,“不该说的话别说,这么多年的规矩你忘了?”   大李喝了一口啤酒,忙道:“哥,这么多年我人也老了,脑子也糊涂了,偶尔说错话办错事,你别怪我。”   李康元没再说话,也返回吧台内拿了一罐啤酒,两人对饮。   月落星沉,天也渐渐亮了。 第61章 定情   白纨素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醒过来的。   她醒来时, 钟楚寰意外地还没睡醒。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看到他睡颜的时候。   她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睡这张更舒服的床。白纨素睡陌生的床时总会下意识地缩成一团,但睡在这上面的时候肆无忌惮,大概就因为这是他的床吧。   在她夜晚来回翻身、踢开被子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把她抱起来。这次也不例外, 白纨素醒了, 身子一动,他的手就伸过来了。   白纨素一阵钻来钻去,才把身体从他臂弯里挪出来。她光着脚下了床, 披了件换洗的家居服,偷偷跑到客厅里去拿睡衣。   她的睡衣落在楼下沙发上了。昨晚回来之后,刚冲过澡的白纨素扔下小论文,爬上钟楚寰正坐着看书的沙发,把他腿上那本占了她位置的书扔到了一边。   约会过后的气氛似乎变得更为甜腻。少女带着一身香气降落在他面前,他会意地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把她拉进怀里。   昨天是从沙发上开始的, 钟楚寰把她裹在自己身上的睡袍里抱上了楼,所以衣服没在楼上。这可把白纨素给窘迫坏了, 她可不希望早上下楼时看到晨光灿烂照在一片狼藉之上, 就仿佛自己昨晚那不害臊的样子被公开处刑那样难堪。   她红着脸收拾完一片混乱的沙发,把睡衣叠好取走,临上楼时无意中看到了堆在门口准备扔掉的购物袋子。昨天回来后,钟楚寰把新买的东西统统整理出来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多余的袋子整理到了一起。白纨素虽然没有一一拆开礼物, 却做了简单的收纳。而那堆袋子里有个绿色的小包装袋很是扎眼,她昨天收纳时似乎没见过。   她抱着睡衣走近门口,拿出那小袋子看了看——正反两面烫印着金色的字,果然是个没注意到过的牌子。看袋子的尺寸,里面装的东西应该很小才对,但昨天钟楚寰放在柜子上的一系列新增物品里面并没有这样小东西。   白纨素回想起昨晚整理完这些东西之后,他曾经上楼在工作台边呆了一会儿。怀着好奇心,她光着脚返回楼上,先扫了一眼整洁空荡的工作台面,又轻轻拉开了工作台的抽屉。   抽屉并没有锁。那只绿色的盒子果然躺在中间的抽屉里,从摆放的位置看,应该是胡乱塞进去的。   他买了什么东西,不想让她知道?也许这样东西并不是买给她的。   他一向秘密很多,也没有向她坦白,这已经让她心里酸溜溜的了。但这是首饰盒,首饰是私密的东西,又不是买给她的,这点让她尤其介意。白纨素偷看了钟楚寰一眼,嘟起嘴皱着眉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盒子开启的一瞬间,她眉心一松,眼中的恼意转为惊讶——这盒子是空的。   他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这让白纨素吓了一跳,连忙把盒子丢了回去,并快速关上了抽屉。   “你起来了?”听到手机响铃,本就睡得警醒的钟楚寰也翻了个身,但眼睛还没睁开。   手机上显示的是两条短信,虽非有意,那两条紧挨着出现的信息还是进入了白纨素的眼帘。   “妈妈已经出发了,我们抽空见个面吧。”   “订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见面之前给我个答复。如果决定好了,妈妈就约上她的父母,我们两家当面谈一谈结婚事宜。”   白纨素知道钟楚寰有位生母,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和他的父亲离了婚。这短信上面自称“妈妈”的,大概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了。   订婚?他们才认识不久,交往了也没几天,怎么可能订婚呢。更何况她也没有父母,这位妈妈说的订婚对象肯定不会是她。   白纨素趁他起身去盥洗室洗漱,偷偷爬回床上,用手机查了那个绿色包装袋上的品牌,发现是个奢侈品珠宝的牌子,这家最有名的就是情侣和结婚对戒。   她的脸顿时因为沮丧而鼓了起来,懊恼地把手机丢在了被单上。   虽然白纨素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恋爱和结婚往往是两回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是好事,也有不少人出于家庭原因不会和自己喜欢的人成婚,但他那么喜欢她,也会在媒妁之言的要求下和别人订下婚约吗?   她想打他,想开口追问,但她更怕得到的是伤心的答案。虽然万分不愿承认,但她真的很不愿意听到他最后温柔地对着她说“对不起”。   白纨素心里也隐隐明白,若是走到世俗婚姻那步,自己一定是过不了关的。钟楚寰的父亲是位检察官,养育他的继母是医学教授,都是曾有很高社会地位的人,他的生母如今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太差。而她却是个畏罪自杀的嫌犯的养女。她自幼便头脑清明,懂得梦与现实的巨大差别。   虽然她没想过自己会像别的姑娘那样披上婚纱嫁给最喜欢的人,只想着既然喜欢那就喜欢好了,离开了谁,她也自然会凭着本事活得好好的,活得比谁都要精彩。可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白纨素躺回床上,野蛮地胡乱打了几个滚,把自己裹进被单里。毛绒玩偶和手机被她抖掉了,枕头和靠垫也滚到了地毯上。好好的床顿时被弄得七零八落。她猛地埋头嗅了嗅被单上的味道,是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一个月?十天?或者,三天?……他打算怎么跟她坦白?   等他坦白时,她应该把他潇洒地打一顿,还是咬上终身难忘的几口,叫他一辈子记住?   “你怎么了?”钟楚寰从盥洗室里出来时,看见床上床下乱七八糟,白纨素身上裹着被子,露出的小脸鼓囊囊像个粉包子,“起床了,不洗漱吗?”   白纨素瞪着眼,目光落在他穿着的浴袍裹得规整的领口上。   今天他戴了奇怪的东西,是一条细链子,上面的挂坠是两个环形装饰。   白纨素脑海中突然跑出了刚刚看过的那两张网页。那好像不是环形装饰,是戒指。对哦,那个盒子里装的是肯定是对戒,就是品牌首页上展示的那几样新品的其中一对,镶嵌方形钻石的那款。   钟楚寰走上前去,抓住被子的一角,扬手一掀,白纨素像个白玉萝卜从被单里滚了出来。她半羞半恼,翻滚起来冲着他就抓。   钟楚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瞧她那副样子,简直就是被惹恼了的小野猫。   白纨素被他制住,伸出小手揪住了他脖子上的项链。   他低下头看了看她紧攥的小手,又看了看她气鼓鼓的包子脸:“怎么,你想戴?”   白纨素虽怒目而视,但眼里蒙了一层淡淡的迷惑。钟楚寰解下项链扣,取出其中一枚递到她眼皮子底下。白纨素吓得坐回了床上,并爬行倒退:“不,我没,我没要戴。”   她心跳得突突飞快。   敢撩,敢骗,来真的却不敢了吗?一枚戒指把你吓成这样?   你一向这么贪,送到你面前怎么不敢要了。   钟楚寰冷笑一声,上前将她一把摁倒。白纨素还没来得及也没想得到挣扎,就被他按在了一片凌乱的床铺之上,他俯下身来将她制住,并解下了她脖子上那条昨天新买的项链。他这才松开手,当着她的面将戒指穿了进去。   “给你了。”   望着那晃来晃去的一点光晕,白纨素身子往后蹭了蹭,脸如火烧,那平常伶俐得不行的小嘴也前言不搭后语:“不,我,我不敢要,这,这要什么时候戴啊。”   “等你想戴的时候。”钟楚寰靠近她,她已经退无可退,眨着一双大眼睛抬头看着他。   他没让她立即戴上,倒是给了她一点做准备的余地。万一,万一……   项链被重新戴在了她脖子上。白纨素摸了摸那只本来应该冰凉的玫瑰金色指环,只觉得灼热滚烫。   这枚戒指镶了钻石,尺寸很小巧。她的食指尖偷偷穿过指环中心,却不敢再往下尝试。   “这是戴在哪儿的?”白纨素抬了抬眼皮又赶紧放下,假装没问过这句话。脸和耳朵都已经红透了。   “你猜?……”   **********   清晨七点不到,位于茂门街大十字路口的“水货”商店便开门了。为了增加客流,程若云的店里除了进口产品还卖起了早餐。每天清晨时分便开张,在这车流繁忙、行人如织的路口竟格外受欢迎。   程若云很少招呼早点生意。早餐明码标价,顾客来了,自己扫码或者丢下零钱,取走想吃的东西即可。   “老板,您的快递。”   他正斜倚在柜台边上打瞌睡,一个戴黑色帽子、穿深蓝T恤的年轻男子将一只小纸盒丢在门口的柜台上,留了句简短的话便走了。   程若云立即清醒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从柜台内侧拿出裁纸刀,三下两下把纸盒划开。   盒子里果然是他要的东西——鑫阳制药目前在售的精神类药物样本。这是他委托刑侦大队的兄弟替他分头搞到的,其中还有很不容易拿到的处方药。   程若云把这几种药片在柜台上排开,依次观察,并抽出一张打印纸,将它们在白纸上倒出碾碎。   他分别捻了捻、闻了闻,紧紧皱起双眉。并没有一种药物和那天在善育苑发现的完全吻合。但药物的工艺却是相似的,这种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粉质的工艺并不粗糙。   线索中断,程若云陷入深思。难道鑫阳制药为善育苑提供的药品是专门生产的,跟市面上所有的都不一样?那么这些药品有正规的生产手续、可以给孩子们安全使用吗?   程若云立即将药片用纸包裹起来丢掉,回到摆在店内部柜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旁搜索起了鑫阳制药的信息。   鑫阳制药是一家出了名的慈善企业,它的名字多次出现在慈善捐款活动和慈善相关项目上,尽管做了这么多慈善项目,公司的经营状况一直都很不错。   公司老板曲云通是个相当低调的人,几乎没有公开露过面。而当程若云查询鑫阳制药厂址的时候,竟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家药厂所处的位置距离善育苑并不远。从地图上看,它就位于善育苑的西南方向,毗邻宽阔的公路,是一片四四方方的洁白院落。   程若云立即联想到了那天雨后泥地上向西行驶的车辙,以及从善育苑后方研究中心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所看到的景色——那条公路,以及那片四四方方白色的建筑。   那就是鑫阳制药厂!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就是带孩子们出去“打工”的车。程若云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里边有着许许多多的不一般。   他应该查一查这个鑫阳制药。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们行行好,冷评体质在裸奔了,糖一直撒呢,赏两个评论吧~_(:з」∠)_ 第62章 姐姐的踪迹   程若云叫了隔壁小店的伙计帮忙看店, 自己开上车,去了海滨市场。   几家最大的贸易公司都在那附近,程若云做进出口生意,跟他们都很熟。鑫阳制药这家药厂不少原料药都依赖进口, 尤其是那几种精神类药物, 程若云都专门查过了,进口的原料有不少。   虽说药业一本万利,但这些东西价格昂贵, 许多原材料进出口还有着严格的限制。鑫阳制药成立多年,又是做慈善、又是赠药,但他们居然还能挣到不少钱,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要想了解一家公司的生意,最好在他们的生意伙伴上做做文章。程若云人脉宽广,进入海滨市场那条繁华的商务街不出一小时,就花钱买到了一份鑫阳制药和一家大型进出口公司进口原料的交易明细。   程若云找了家街口熙熙攘攘的快餐店,挑了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打开手中的文件袋,抽出那一沓打印出来的交易详单。   本以为是一份平平无奇的资料, 细看才能看出些蛛丝马迹。但第一页刚刚抽出一半, 上面的字迹就让他瞳孔放大,额头汗毛竖起。   这张进货单,在交易详情处的签章一栏分明盖着一枚三个字的印章:李晓依。   紧跟着这枚签名章,后面还有一个手写的“李”字。   程若云快速抽出这沓材料,逐章翻了翻, 有几章都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字迹与签名章。但因为“李”字太简单,字迹又浅,他不能确认这到底是不是林纨本人的字迹。   李晓依难道现在还在药厂?鑫阳制药与善育苑长期合作,善育苑里的孩子们也说过,李老师是带他们去药厂打工的老师。   追查七年以来,这是程若云第一次血脉沸腾。这种灵魂死而复生,将□□灼得焦热生疼,令脑海一阵接一阵嗡嗡作响的感觉,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   魏氏产业、善育苑、鑫阳制药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条暗线的存在已经毋庸置疑,李晓依这个人又同时和这三个地方产生过关联。一团迷雾虽然仍找不到头绪,但它的形状在程若云脑海里已然逐渐明晰起来。   **********   出于那害死人的好奇心,白纨素还是偷偷躲起来试过了。戒指是中指的,虽然她两只手都可以戴进去,但显然左手更合适些。况且凭借着常识,镶钻的应该是订婚戒指。   他要跟她求婚?怎么可能。可是分明戒指都给她了。   如果想求婚,为什么不直接给她,而是自己带在身上?交给她的时候还说“你想戴的时候再戴”。   这样也好。她想起早上那两条短信,也有些担心到时候钟楚寰要怎么向母亲解释和交代。从短信的语气和内容来看,他妈妈要求他确定的婚约显然另有其人,而她也自认为还没到考虑什么婚约的时候。   白纨素今天特地穿了小衬衫,把项链藏在了衣服里。   临出门坐上车的时候,她偷眼看了看钟楚寰,他依旧是那副神色冷清的样子,只不过她知道他衬衫的领口里面还藏了另一枚戒指。想到这个,连坐姿都忍不住扭捏了些。   车子刚刚启动,白纨素便收到了程若云的一条消息,让她中午一定要出来见一面。   **********   “曲总,这是展扬。是我带过的学生里面最聪明、最有前途的。”   展扬装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曲云通和他身边那个娇艳动人的美女秘书冯小姐。早在见王帆时,他就已经得知曲云通不仅是位企业家,同时还是慈善家。这曲云通其貌不扬,穿戴亦是朴素低调,而他身边那位冯小姐却是相当撑得起门面。   曲云通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同展扬行了握手礼。   “老师过奖了,我不敢当。”   “学术界谁人不知周雪琛教授的鼎鼎大名啊。”曲云通笑吟吟地说出了几句讨巧的话,“周教授最得意的学生,学术成就和科研能力就算上有泰斗,比下依旧是绰绰有余的。”   周教授笑而不语,负手行至办公桌前,款款坐下。   周雪琛是位身量不高、面目白皙和蔼的老学者。一双柔和的眼睛和两片薄唇透着精明。从他脸上那副老式框架眼镜镜片的厚度来看,他的确常年热衷于学问,而头顶灰白相杂的头发却并不稀疏,加上毫不臃肿的身材,从容而干练。   “让展扬负责这个项目其实是他的请求。”周雪琛坐在办公桌前晃着腿,口吻平缓地解释着,“我年纪大了,成果也多,总想着应该提携提携后辈。展扬的名字,我上次也跟你和魏总都提到过。以后展扬会经常出入你们鑫阳制药的实验室,也请曲总为他多行方便,尽量考虑他的要求。”   曲云通倒是的确记得自己带魏璇参观实验室的时候,周教授对他们屡次提到过这名得意门生。   “这说的是哪里话,您的学生在我们这里,跟您是一样的待遇,不敢亏待的。”   曲云通一番好话说完,又沉吟片刻,话中有话:“虽说由您最好的学生来做课题研究当然也绰绰有余了,只不过……”见曲云通欲言又止,周雪琛闭目颔首道:“曲总放心,我会安排妥当,一切都循序渐进。”   “有教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曲云通并没久留,起身整了整衬衫,“厂里还有生意要谈,我们就先不久留了。”   等他带着冯小姐出了门,周雪琛才起了身,叫住展扬:“你慢点走,我有话跟你说。”   展扬问老师要下这个项目是心里有鬼的。一方面受了王帆的委托,另一方面,看了王帆提供的关于S4的化验报告,他也想知道那个聪明的“庄家”到底是谁,能跟他的头脑有所匹敌。   “老师带了你很多年了,你一直都很好学,但总是一心一意钻研自己的。不带学生,也不迎合实事,虽然我能看出你对药学研究的热忱,但你也要知道,你已经到了开始该出成果的年纪了。”周雪琛走近窗口凝视着展扬,眼含笑意,“因此第一次问我要项目做,为师的心里很欣慰。”   展扬垂眸笑了笑,嘴唇一动,却未答言。   周雪琛当然没能看出他心里的踟蹰,反而将目光转向窗外如茵的绿树和一片艳阳:“人啊,还是要有点名利心。别看学术界清淡,但淡泊名利固然好,一丁点名利都不要,也会一辈子陷于桎梏,很难出得了成就。”   “老师说得是。”展扬心中明白,周教授对自己不比其他老师对待学生,一向宽容得很。他想做什么研究便做什么研究,不想带学生、不愿出席学术场合,恩师从未勉强过他,都由他去了。但他对学生也绝不是一味放纵,而是有期待又尊重的。因此老师说什么,他也是崇敬为先,没想过要反驳。   “你这个人,嘴上捧一套,心里做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啊?”周雪琛假意变了脸色,“老师说的话你要往心里去。以后这研究所还是要靠你,你如果再这样清汤寡水地晃荡下去,在学术界做不出些名堂,就要对不起老师了。”   展扬笑了笑,低了低头:“老师说的我是真往心里去了。”   周雪琛这才转愠为喜,返回办公桌前坐下:“知道就好。你去吧,项目交给你我放心。”   带着笑意离开周教授的办公室,展扬的面色如明灯熄灭,逐渐沉了下来。   他没回自己办公室,却是径直下了楼。刚走到药物研究中心大门口,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窈窕女人,在对面柳树下站着,穿着一身花色短袖旗袍,手里拎着一只小巧手包,在假期冷清的学校门口很是惹眼。   “去哪儿啊?”展太太款款上前,长声质问。展扬愣了一愣,他知道母亲早就威胁自己,复工之后胆敢往外跑,就把他的腿打断,打得再也跑不出门。却没想到今天他休完病假复工第一天,她竟然跟到门口来了。   “妈?”展扬略显窘迫,“我去食堂吃饭。”   “正好妈妈也饿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母亲的命令,展扬自然不好拒绝。展太太伸出纤纤玉臂挎住他的胳膊,现在他想不去食堂都不行了。   只不过一位仪态万方的美丽太太,和驰名医科大学的年轻副教授手挽手走在校园里未免太惹眼了些。虽然现在是假期,但兴许明天就可以登上医大讨论板块的头条。   “我说了会好好上班,就真的只会安心上班。”展扬局促地低声解释,“您就不用这么看着我了吧。”   展太太似乎铁了心,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她红唇一撇,鼻子里哼出了声:“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不做亏心事是不怕鬼叫门的,你心里没鬼,不会怕妈妈看着。我知道你的办法多得很,如果让我发现你再动一动那般心思,就是打到我没有你这个儿子,都不是不可能的。”   展扬没再答话。他确实有另一般心思,而且并不打算放弃。   一条路走不通了,他还有另外一条。身上那道伤疤告诉他,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相信,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我没忘,母亲却忘了吗?   他转过头看了看展太太,她依旧面色冷淡,毫不动容。   **********   白纨素没吃午饭,午休时间一到便直奔和程若云约好的快餐店。程若云今天没回自家商店,从海滨市场开车回来,便直奔新锐广场等候。   “素素,我发现你姐姐的踪迹了。”   听到这个消息,白纨素不由也是站着愣了半天。直到程若云将文件袋递上来,她才缓过神来,匆忙打开来看。   “这是什么?”她从没见过这种交易单据,还是复印下来的,墨迹乱七八糟,夹杂着折痕。   “你看这里。”程若云指着那有签章的地方,再三提醒她辨认,“你仔细看看这个‘李’字,是不是你姐姐的字迹?”   白纨素这才从一时的恍神当中清醒过来,机敏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仔细研读那一沓复印件。   这些复印件有些是公司内部的交易明细,是同一家工业进出口公司留存的收货记录,还有些是进口的单据,包含清关单。货品、价格和交易的双方都一清二楚,买方统统都是“鑫阳制药”。   而被程若云整理出来的几张,收货人的签章全部都是李晓依的名字,交易完成的日期正好在去年下半年到今年这段时间。   那个“李”字字迹很浅,也并不工整,想必签字的时候并没有桌子。虽然林纨亲笔写下的信函和那几则日记白纨素早已熟记于心,却也难以确认这个字是不是姐姐的手书。   也许是因为她内心希望这是姐姐的字,这就证明姐姐并没有走远,还在这座城市——因此越看越像。但毕竟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字,说来不像的地方也有很多。   林纨写字一笔一画,不喜欢连笔,看上去方方正正。这个“李”字虽然写得有些随意,却同样也是笔画分明。   “姐夫,这有可能是姐姐的字。姐姐现在是在这家药厂吗?”白纨素的脑袋很聪明,很快便千回百转地想到了一个答案。   如果真如公司里那些风言风语所说,姐姐曾和魏璇在一起,还为公司做过不法的勾当,在东窗事发后魏璇一定会像那位影视公司的大老板对待女主播一样,因为害怕暴露而把她藏匿起来。   而在躲藏的这段时间里,林纨也不敢随意与外界联系。   既然她在善育苑、鑫阳制药都工作过,这两家机构又和魏氏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魏璇把姐姐藏在这里也是非常合理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林纨以李晓依这个灰色的身份一直做着魏璇的情人,也许她的身上还有许多暗昧不明并不为人知的事情。程若云能坦然接受这样的事实吗?倘若事实真是如此,他还会不会查下去,亲手将残酷的一切撕破?   白纨素抬起双眸看看程若云,见他紧锁眉头,面色一片沉郁,从神情便能看得出内心也在挣扎。   “姐夫……”   程若云长叹一声,将脸转向窗口,却似乎被那毒辣辣的正午阳光刺了眼。   “一定要找到你姐姐。”   白纨素分明看见程若云的眼圈红了,他一个向来有泪不轻弹的大男人,竟然掉了眼泪。   想必他的内心也很难接受关于李晓依就是林纨的残酷现实。但如果不接受,真相恐怕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程若云也想过不去相信,但现在由不得他不信,这的确是离真相最为接近的一条路。如果李晓依不是林纨,那他就可以死心放弃。但倘若被他找到了,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一定要当面问一问她,为什么,以及她究竟是谁。   他也不能再逃避了。   “药厂我去调查。”半晌,程若云才平复心情,重新开口说话,“如果你姐姐真藏了起来,肯定也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那个地方不是那么好查的……”   李晓依如果真的在躲藏,那么背后的人物肯定是魏璇无疑。通过药厂多半也找不到她,只有魏璇知道李晓依的下落。   日记里的“X先生”就是魏璇。   “我去撬开魏璇的嘴。”没等程若云再张嘴,白纨素就断然发话了,“知道姐姐下落的只有可能是他。”   “你能接触到魏璇了?”程若云很是警惕。   “当然能,”白纨素话里话外有些得意了,“我有把握,魏璇应该马上就会单独见我了。”   程若云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素素,你不应该去。” 第63章 野哥哥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一定要去。”白纨素两只拳头在桌上攥得极紧, 本就白皙的小手更乏血色,“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姐姐。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为姐姐做的,现在放弃又算什么?”   程若云注视着她,转而长叹一声。   他也没想到林纨的妹妹会这么执着得可怕, 为追查她的踪迹下了几年的苦功。他屡次想告诫白纨素适可而止, 不要再去冒险,但她不听,他发现自己以长兄的身份也管不了她。更何况她这聪慧的头脑, 每次的判断都是对的,对他而言的确是一大帮手。   虽然他不喜欢那姓钟的,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姓钟的意外帮了他的忙,给他这一意孤行的妹妹下了套,让她老实了许多,不至于走上歧路。白纨素若是老老实实的,等毕了业嫁给他,总比现在成天想着管她姐姐的事要好。   “你可以关心姐夫, 帮姐夫出主意。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你一个小姑娘去蓄意接近一个危险的男人,做这种调查。”   “我不是小姑娘。”白纨素生气了, “不管姐夫允许不允许我都已经做了,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程若云一时语塞,白纨素急了,把头转过去不再理他:“已经做到这步了,姐姐的事情我一定要查出来,没有姐夫, 我一个人也可以。”   “素素,不要顽固。既然现在你已经有了工作又有了学业,再往上走就可以过上好生活,所以姐夫劝你,到此为止好吗?哪怕最后找不到你姐姐,咱们不找了,姐夫都不希望你因此出什么事。”程若云虽然有些心急,但这次却没敢喝令她,企图好言相劝。   姐夫竟然有这种心思?不想再找姐姐,还劝她就此打住,贪图安逸。他是不是也这么想,想着退一万步还可以把现在的好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姐姐的事反正也查累了,干脆放弃算了?   白纨素一向喜欢深思熟虑,但一提到姐姐的事情她就立即失去了理智,把所有的思考瞬间抛在了脑后:“要放弃你自己放弃吧,我是不会丢下姐姐的。姐姐毕竟是我的姐姐,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女人。找不回来她你可以再找一个,但我只有一个姐姐!”   程若云变了脸色:“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识好歹!”   任谁是这种人,他程若云都不可能是这种人。不然他也不会等一个女人等了七年。   眼看着小姑娘一副不愿听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哭了,哭得抽抽噎噎,本来怒发冲冠的程若云心也软了。他知道她说这些都是一时气话,她已经笃定心思去寻找林纨,并且孤注一掷,怕是钟楚寰也拦不住她。既然是这丫头决定好的事,那无论怎么阻拦都改变不了。   “别哭,别哭,妆花了就不好了。”程若云慌忙起身,笨手笨脚地去拿纸巾盒。白纨素哭得眼圈和嘴唇通红,两只眼睛泪水涟涟,水晶珠一般往下掉,他慌了神,连忙抽出纸巾给她去擦。   白纨素是急哭的。自从得知姐姐的音讯,她的心思一瞬间就被等待了七年的焦虑和迫切占据了,想到这么多年的孤单、漂泊、热切的思念和冰冷的漫漫非议,希望与失望反复跌宕的混杂的心情夹杂在一直裹藏在心里浓浓的委屈喷涌而出。对程若云所谓的冒险,她早有准备,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也相信能保护得了。   万一有什么意外,她也已经把自己交给过最喜欢的人,没什么值得后悔的事情了。如果能为姐姐,也为自己找到一个真相,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纨素抓住纸巾,胡乱擦了两把脸,程若云断然道:“不管怎么样,丑话说在前面,对你自己有危险有伤害的事,姐夫都不可能支持你。”   见她小嘴一扁又要哭,程若云又只得无奈道:“素素,你要是一意孤行,姐夫也不能把你拴起来。但是你得听我几句话,在这事情上不能像谈恋爱一样,嘴里答应一套背后做一套。”   白纨素倒是不哭了,但知道程若云又要说难听的话,小脸耷拉得跟个苦瓜似的。   生怕白纨素做了令人后悔的事,程若云哪怕心中不想,却还是要嘱咐这些违心之言。他沉下脸,半不情愿道:“如果你准备跟魏璇打交道,要谨记那些大老板身边诱惑都很大。没见过的,没玩过的应有尽有,你好奇心强,千万不要去轻易尝试。”   姐夫说的不能轻易尝试的是什么?白纨素刚刚经过一场大哭,半边小脸上挂着泪珠,肩膀还一抽一抽的,眼神却已经被程若云话里话外的神秘吸走了。   “都有些什么东西啊?”   看着她那双闪啊闪的大眼睛,程若云心里酸楚。白纨素自小在小镇长大,虽然身世坎坷,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子都要见识得多,但毕竟心思还是个单纯姑娘家。大城市里的霓虹喧嚣她没见过太多,他说的那些使人堕落的声色享乐她自然是不明白的。   他嗫嚅了一阵,也不知跟她怎么解释。   “总之就是,魏璇给你吃什么你都别吃。万一有毒……”   “姐夫你又来了。”白纨素一皱眉并且红了脸,眉心一蹙,发狠道,“他要是敢,我就咬死他。给他咬成终身残疾,再也不能欺负人。”   程若云一时愣住。突然回想起上次嘱咐过的那句“不该吃的东西别吃”,脸色瞬间就是一黑。   他绷起面容,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桌子:“素素,我问你,你给姐夫如实回答:你跟那姓钟的都干什么了?是不是姐夫不许你干什么,你就永远非得跟姐夫反着来,你要把我给气死?”   “没不听姐夫的啊。”白纨素遮遮掩掩,还嘟囔着。   见她言辞闪烁,程若云急红了脸。他急的并不是她跟钟楚寰怎么样,不管他多不情愿,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急的是白纨素这个野性子,让她往东她永远往西,这以后还让他怎么管?   程若云脸红着,额头青筋暴露,白纨素看着他这又红又绿狰狞的样子吓得眼泪都不敢往下掉了,不敢再敷衍说谎:“姐夫放心,我,我……我没吃到的。”   “这个姓钟的,我迟早要打死他。”程若云咬牙切齿。看他的表情白纨素就知道他说的是认真的,虽然平时她动不动就对钟楚寰又踢又打又抓又咬,但别人要打他,她还是心疼并且不让的。   “姐夫,你别打。”   程若云见白纨素眼神之中满是担忧,怕是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挨这一顿好打。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想这可由不得那姓钟的,让他白挨了自己妹妹,就得受着这顿揍。   谁知白纨素踌躇了半天,又嘟囔道:“你打不过的。”   程若云这下不服气极了。大家都是同行,同一片田里拔出来的萝卜,怎么那姓钟的就能比他厉害了,能在妹妹心里天下无敌?他到底强在哪?!   “你跟姐夫说,比起你那个野哥哥,你亲大哥差在哪。”他还就较真了。   白纨素还没由衷地夸过钟楚寰。她转着红扑扑小脸上的一对明眸,回答得倒十分认真:“姐夫是普通警察,人家是神探。”   “狗屁!”早知道就不该把那份调查材料给她看,她这是盲目崇拜,只看光环,猪油蒙了心。程若云拍案而起,手指戳着桌子,急得脸红脖子粗:“他算个什么东西,你姐夫也是神探。你等着,姐夫马上就神一个给你看看!”   话说到这,倒提醒了一番程若云。   他说不定应该和钟楚寰见见面。虽说他们的接头人一个在刑侦大队,一个在重案组,是否信息互通并不重要,但关于白纨素的事,他的确有必要让姓钟的知道个清楚。   反正他要娶了自己这妹妹,这事推不掉。如果不能阻止白纨素去涉险,就是那姓钟的没有本事。   **********   磨蹭了许多天,沈溪才敢来十楼。   钟楚寰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她再不当面跟涂亦潇道歉,会把视频和照片资料立即发给商务部主管说明情况。   十楼的小会议室里,沈溪正坐在小桌边的椅子上抽抽噎噎地哭。   涂亦潇面无表情地坐在她对面,听沈溪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歉:“对、对不起,那天的水是我,是我洒的……”   她一边抹泪,一边抬眼偷瞄涂亦潇。而涂亦潇坐在那里不动如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小亦姐,我本意并不是让你不好看,我其实并没有坏心……”   “说重点,实话实说。”坐在一边的钟楚寰始终冷着脸,揣着双臂有点不耐心。   涂亦潇垂着眼皮,目光落在面前的桌面上。公司里谁不知道他们人力的老板是著名的冷面冷心,眼睛里没有美色,梨花带雨不管用,何必又要浪费眼泪。   沈溪收敛了声音,脸色苍白,口吻委屈:“是我觉得你利用主管的地位抢了大家的拍摄机会,心里不平衡,所以……”   道歉并不羞耻,说出这么丢人现眼的话,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够光明磊落,就好比自己给自己打上了做人有问题的烙印,这才是彻头彻尾的耻辱呢。   “……所以我就洒了水,想让你在大家面前出丑。”说完实话,沈溪脸一皱,趴在桌子上大哭。她长这么大都是乖乖女,哪里这般颜面扫地过?不光要为自己的恶作剧当面承认道歉,还要当着别人老板的面。   但钟楚寰显然并不吃她这套。   “光承认了,你的道歉呢?”   沈溪不敢不说,既然做坏事都承认了,还差句道歉么。   “小亦姐,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请你原谅我。”   钟楚寰看向涂亦潇,涂亦潇仍旧盯着桌面,半晌没说话。良久才冷冷地撂下一句:“对不起,你的道歉我不想接受。”   涂亦潇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了,她想来想去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嘲笑和那条丢人现眼的视频要是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真是令人越想越憋屈。   “我会把这件事反馈给你们商务部门总监,让你的直属上级来处理你。”涂亦潇头也不抬,拉开椅子便转身出门了。留下沈溪红着眼,愣是没回过神来。   “很遗憾。”钟楚寰也准备离开,“你的道歉没争得她的原谅。”   沈溪慌忙跟着站了起来,铁青着脸皱着眉:“我已经道歉了,也很诚恳,她为什么不原谅我啊?”   钟楚寰重新转过身,仍是那一脸寒霜:“道歉对方就必须原谅吗?原谅与否是她的权利。”   他开门便走。沈溪还泥塑木雕一般愣在小会议室里,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了。   钟楚寰离开会议室返回自己部门的工区。和沈溪说话太浪费时间和精力,这女孩子哭哭啼啼不说,一点也不伶俐,拖泥带水,完全没有多少聪明劲儿。他想跟白纨素说两句话,哪怕抬杠也行,最起码味道清新一些。   白纨素不在工位,她的桌面上还摊开着那本工作日志,椅子也凌乱地挪开了一半,人显然匆匆忙忙刚走。   乔雅在他工位附近的休息区坐着。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西装套裙,头发挽起梳了编发,还戴了几枚精致小巧的发饰,整个人风清月白,不同于平日的干练优雅。   见钟楚寰来了,她微笑着起了身:“有事找你,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对于素素来说同理,亲大哥当然不如野的可爱:)   很显然魏总是没那么容易占到素素便宜的,野哥哥之所以能在凶狠的小猛兽(她自己认为的)尖牙利爪下活命(当然也是她自己认为的)是很大的荣幸,被她看得起可是值得得意的一件事~ 第64章 错爱   “有什么话非要在上班时间说?”钟楚寰知道“借一步”的意思是单独谈话, 他现在不大想和乔雅独处。不巧让白纨素看见了,她又要闹了。   乔雅无奈地笑了:“下班以后我约你,你哪次有时间?”   这话竟令他无法反驳。况且乔雅虽然一向落落大方、彬彬有礼,但钟楚寰知道介于出身, 她算是个清高的人, 再三这样屈就也算看得起他。   “恭喜订婚。”进入空房间关上门,钟楚寰先说了句礼貌话。乔雅手上戴着一枚精致的钻戒,他一早就注意到了。   她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个极小巧的方盒子, 打开放在桌上。钟楚寰见那里面还躺着一枚单独的戒指,一脸疑惑与茫然抬头望着乔雅。   “别误会,这是阿姨托我妈妈给我的。当着父母的面,我又不好不戴。”乔雅淡然凝视着他惊诧的脸,“阿姨联系过了我爸妈,想谈一谈我们的事,这事你知道了吧。”   他们的事当然是指婚事。但钟楚寰并不想见乔家父母,毕竟在迟家父子出事的时候, 原本热络的两家人变得泾渭分明,乔家父母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他当然理解乔雅的父亲身为法院院长如履薄冰的心情。但这件悬案也就在一片荒芜之中尘封在了数年以前。   “这不合适吧。”钟楚寰把脸转向一边, 不再看那戒指, “你跟我们家不是已经订过婚了吗?跟一家人订两个婚约,不尴尬吗。”   乔雅微微蹙眉:“现在不是跟迟叔叔家谈,是跟你妈妈谈。”   钟楚寰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乔家对女儿的让步。她父母虽然对她很是疼爱,却是两个很重体面的人, 一女二嫁同一家这种事,说出去令人难堪,他们也不会容许。   一切都源于那场阴差阳错。   当初两家父母都认识,算是世交。乔雅的父亲看中了迟蕴青和殷冬的儿子迟煜,找了迟蕴青夫妇谈儿女婚事,希望两个年轻人能见见面,成则成,不成另说。   早就知道迟叔叔的儿子优秀,与乔雅也年龄相当,她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刚毕业的那个实习假期,乔家父母便安排刚从外地返回的她独自上门做客,和对方一家都见见面,相处一番,双方中意便订婚。   说来也巧,迟蕴青夫妇当天不在,临时出席活动去了。给乔雅开门的是个相貌白皙俊秀的年轻人,右眼下方有颗泪痣。她睁着一双星眼盯着看了良久。   乔雅自认为不是一个只看表面的人,但也默认了一眼误终身这种事是堂而皇之地存在的。他礼貌地把她安排在了客房,并没有热情地招呼。   她当时还内心暗自抱怨,明明自己是客,他是主人,怎么接待得如此不殷勤。后来她才知道,对她这个客,钟楚寰真是毫不知情。   他就这么把她独自晾在房间里,除了叫她吃饭,一下午都呆在客厅的沙发上。到了晚间,乔雅实在受不了这种死水般的安静,见客厅的电视开着,他还在那里看书,便下楼说起了话。   原来他也是个容易相熟的人,只是不擅主动与人搭话。乔雅先从他手上那本探案小说入手,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聊得火热,夜深了,也还没有困意。   或是误打误撞,或是早有蓄谋,聊了一晚上的天,风月盏也顺手打碎了。   乔雅至今还记得,当晚语声和笑声戛然而止之时,他躺在那里,深邃的眼神落在她酡红的脸颊上,她的双手摁在他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触及的肌肤结实并且滚烫。   那时他的脸上还全是不太经事的莽撞的涩意,以及难以掩饰的悸动与紧张。   也记得第二天迟蕴青一家回家时,两人眼神里不敢言说的那十万分的尴尬。   乔雅留过学,对男女之事倒没那么保守。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怎样都好,但当双方知道被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乔雅和迟煜,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迟蕴青夫妇和迟煜不知道事情已经出现了难以名状的变故,对乔雅自然是百般殷勤。   乔雅当然不能对父母直言不讳,否则两个人的尴尬就变成了两家人的难堪。迟煜也非常喜欢乔雅,这正应了两家人的撮合,这段不可说的关系,当然没有维持太久。   碍于家庭的体面,乔雅只得退了一步。他们保持了距离,试着做起了朋友,还曾经表面上相处得很好。但这层层关系背后的阴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她至今后悔当初没能说出真相,顺从着父母的意思跟迟煜订了婚。迟煜也是优秀的人,但感情这样东西就是无可名状,早知道眼里一直都只有最初看到的那道风景,还不如当初知道无缘就潇洒离开呢。   直到迟蕴青家出了事,婚约被取消,这事才在她的按捺不住之下浮出了水面。   从小没有打过她一下的父亲,给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   她去外地工作,一方面是避口舌,另一方面也是避尴尬。事情就这么尴尬地悬着,谁都没有错,但对谁而言都是煎熬。   “这次是你妈妈主动开口,我父母很重视,答应她郑重地谈一谈。”乔雅叹了一声,“她说她告诉过你了,还在等你的答复。”   钟楚寰伸出手把戒指盒扣上,退还给她:“还是你拿着吧,以后给你喜欢的人。”   乔雅虽然已经料到了一半,但没想到他做得这么决绝,他言下之意就是连喜欢也不必喜欢了。   “从一开始决定做朋友,我们就是朋友。我也不可能在迟煜走后,对他的未婚妻再做什么。”钟楚寰总算肯抬眼好好看着她了,话说得也郑重其事,“我会跟家里好好谈的,这事我不能答应。”   乔雅闭上双目,深吸一了口气。她希望他忘掉过去,不要总拿前一段的尴尬来说事,尤其是在她打算重新开始的场合。   “你能不能不要再拿我以前的身份当挡箭牌来回避这个问题?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你和我。可不可以别提家里,也别提以前,说现在的事。”   钟楚寰低垂眼睑,脸色渐渐转为凉薄:“我这是尊重你,以及和你的朋友关系。”   为刚才的一再追问,乔雅如今有些后悔了。   “我爱上一个人了,”他终于回答,“我要娶她。”   以乔雅的了解,钟楚寰不是一个喜欢动辄剖白内心的人,倒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这番话他说得如此诚恳坦然,反而令乔雅错愕。   她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这样的事,你也会和家里坦诚地谈吗?”   他总算又将视线转向她,目光还是那么冰凉见底:“乔雅,如果我要跟她在一起,并不是以什么别的身份,而是以我这个人,以我自己的身份爱上她。我没要她做谁的儿媳,她只需要做我妻子就够了,希望你能明白。”   不要世俗认可,只要自己愿意的爱……他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她买不买账是另一回事,他也不在乎——她能消受得起一个那么清高的人跟在身后追,坦坦荡荡,也的确是令人羡慕的。   “没想到你竟会喜欢那样的市井女子。”乔雅浅浅叹口气,从她憔悴的神色之中可以看得出她的疲惫,“当然,我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诧异。”   钟楚寰了解她,从她的口吻之中的确没听出贬抑。但她是站在她那白天鹅一般体面人家的千金立场上说的,自始至终,她都囿于那份体面。   她是个彬彬有礼的人,但处理他们之间的问题也好,对迟煜也好,以至于后来迟家出事乔家闭上了嘴,她都选择了和家人一起维护那份世俗的体面。这无可厚非,她并没有什么错。他们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也是有罪之人的儿子。我配不上你,但我们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正相配。”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并不锋利。乔雅认为他没必要这样自我刻薄,且被这句话刺伤到了,他对她的不喜欢既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爱,只因为他们是两条路上的人。   **********   白纨素突然接到前台的电话来到接待室时,远远就看到魏璇坐在那里等着。   他选的并不是上次那位老先生喜欢坐的那台大沙发,而是靠近窗边角落的舒适位置,空调吹得并不猛烈,阳光正巧被绿植遮蔽,他坐在那里,光影绰然摇曳在他身上。   她三步两步小跑着来到接待室门口,却整了整衣裙,端庄从容地走进去。   魏璇见到她来,反而垂下头淡淡一笑。他也没想到,率先按捺不住的不是这个追着他再三想讨便宜的女孩,而是他自己。他曾给过她一次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就是那件盖在她身上的西装。   他料定以这个姑娘的小聪明,她拿走了西装一定会找机会单独归还,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十天——到那时他就会满足她一个愿望。   可他等了这许多天,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她亲自来见。魏璇终于坐不住了。   堂堂集团大老板亲自去见一个女实习生——说出来未免太掉价。但她无论如何就是不来,就好像把他给忘了,这让他有些恼,又心痒难耐。   他不相信,她能把他这么大的人物抛在脑后。   “魏总。”白纨素走到他跟前站着,魏璇听着声音仍是那般乖巧可人,抬眼看了看,她变得会打扮了,比之前更漂亮了些。   “您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魏璇看得出她那双明眸里满是惊喜。只不过他心里有些恼:“我是你的老板。你这么乖巧,那么我喜欢喝什么,你不是应该知道的吗?”   白纨素的笑意收敛了些,魏璇这是刻意刁难起她来了。   “那我给您做杯热巧克力吧。”   大夏天的喝热巧克力,她怕不是想烫死他。魏璇嘴角上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喝热巧克力。”   “我喜欢喝呀。”白纨素转身返回接待室里的酒水台,“上次我说我喜欢喝威士忌苏打,您也喜欢喝。”   敢这么用以己度人的态度对待他的,她还是第一个。魏璇斜眼瞟着她的背影,那姑娘已经在酒水台边操作上了,熟练地拿托盘、擦杯子、打开咖啡机的蒸汽喷头给牛奶加热。   “坐。”等她端了盘子上来,魏璇抬起下颌,用眼神示意对面的座位。   白纨素像得了便宜一样转身坐下,一双明眸看了看魏璇,眨了眨,又看了看杯子:“尝尝。”   魏璇倒吸了一口气:你这是在命令我?   这小姑娘的眼里满是期待,他到不愿意看到她失望。毕竟失望的神色是令人不快的。魏璇端起杯子,刚抿了一口,就因为太烫而抖了抖,缩了回来。   白纨素忍不住扑哧一笑。   魏璇缓缓将杯子放下,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目光逐渐变得冷冽凌厉:“你戏弄我?”   “我没有。”白纨素委屈了片刻,“魏总喝这么烫的水,都不吹一吹的吗?”   魏璇愣了愣。他从来都是等晾凉再喝,吹茶水有失身份。只是没想到刚才竟着了她的道,她让喝就喝,似乎被作弄了一把。   “魏总是不是从来不自己吹茶啊?我来给你吹。”白纨素跑到茶桌旁边蹲下身,嘟起嘴,朝着魏璇那杯热巧克力,吹起一股细细的凉风。   你吹了我还怎么喝?魏璇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但心里同时也痒得不行。那股如同潮水一般的酸楚热意又涌上来,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朝着自己,强行抬起来。   白纨素一双乌黑的眼睛微微转动,紧盯着他那双如同柳叶刀一般犀利的眸子。   “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家里在谈订婚的事,钟总监买了戒指其实是要跟素素提前绑定的意思 第65章 教训   看到这少女的眼神狡黠里面透着澄澈, 魏璇紧绷的面容缓和了分毫,手指却渐渐收紧。   “我问你,”他略微靠近,用明锐的眼神拷打着她, “那天在40层的休息室里, 你有没有捡到过什么东西,比如……”   “……一件衣服?”白纨素的红唇动了动。他听到了想听的答案,得意地笑了:“捡了别人的东西也不知道归还吗?”   她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似乎没准备回答。这让魏璇有些看不透了。   “衣服现在在哪儿?”   “……我把它卖了。”   “……卖了?”这可真是个令人绝对意外的答案。她之所以没归还,竟然因为已经把他的衣服卖了!   魏璇只觉得手上动了动,这姑娘吞了一下口水。他皱着眉回味了半晌,硬是冷着脸笑了,笑得肩膀抖动。   钟楚寰接到眼线的电话赶到一层接待室的时候,正看见白纨素半蹲半跪在茶桌前,魏璇一只手捏着她的脸。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姑娘精致小巧的下巴, 听见脚步声时才松了手,白纨素皎洁的脸颊上被捏出了几点浅红的指痕。   钟楚寰快步走上前, 用风刀霜剑一样的目光狠盯着白纨素。   白纨素心里一慌:他怎么来了?   “你的救兵来了。”魏璇盯着她的目光戏谑且不屑。   “魏总。”钟楚寰冷冷瞪了一眼白纨素, 直到她站起身来,才转向魏璇,“来我们部门视察,您也没有通知一声。招待得不好吧?”   魏璇靠回沙发背上,神色恢复悠闲自得:“我随便转转, 事先通知让你们有所准备不就失去意义了吗?坐吧。”   钟楚寰坐下,又用那两道其寒彻骨的眼神在白纨素身上扫了一扫。   “你部门的这个小姑娘捡了我一件西装,却把它卖了。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西装?乔雅说过,亲眼看见白纨素从楼上带下来过一件西装,是魏璇的。   当天晚上她不打招呼就去了时代广场,原来是把这件西装送了奢侈品回收。   她安的是什么心?是想占魏璇的便宜,还是想引起魏璇的注意,他猜想多半是后者。白纨素聪明,又深谙心理术,她知道怎么做到让魏璇对她产生深刻印象,并且念念不忘。   养不乖的小野猫……钟楚寰强忍着怒意:“抱歉,魏总,衣服损失了多少?您扣我的工资吧。”   白纨素噘着小嘴瞪了他一眼。魏璇笑出了声:“她办错事,我为什么要扣你的钱啊。”   “……”钟楚寰这才意识到情急之下又失言了,真是为她花钱花习惯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一向言语谨慎,在白纨素的事情上竟屡屡出错。可恨。   “作为主管,是我没带好自己的部门。职员价值观不好,我当然应该检讨。”   对他这番回答魏璇还是满意的:“算了,不用赔了,我也不缺这一件西装。再说,别人碰过的衣服我也不想穿了,是我自己不够小心。”他又斜了一眼那小姑娘,这次眼神没那么凌厉了。   “坐吧。”魏璇发话,白纨素便闹脾气一样一屁股坐在了钟楚寰旁边。   “明天有个大客户要单独会见,上次我让你通知她跟我一起去见见客户,这事传达到了吗?”   魏璇要她相陪见客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偷偷看了一眼他,见钟楚寰神色淡定,沉如湖水,白纨素心里就明白极了。他一准是自己隐瞒了,根本没准备跟她说。   她气得小脸通红。   “魏总,具体时间一直还没定。”   他的胡说八道真是随口就来。白纨素撇了撇嘴:他这张嘴是不是骗人的鬼,说喜欢她也是骗她?   魏璇怔了怔,这才赧然一笑:“原来是我光顾着忙,把这事忘了。”这客户是他自己和曲云通安排的,并未告诉过封龙。没人替他打点,他竟忘记了通知时间。   “时间就定在明天。”魏璇瞄了一眼他边上坐着的那吊着一张生气脸的小姑娘,“地点在蓝海。你把她带上,让她见一见客户。”   他没说太多,说完便起身准备走了,临行前还低头看了看那姑娘。   她正盯着钟楚寰,满脸满眼的意难平,似有委屈又有失落。   “久闻你对女职员不手软,从来不吃美人计,但也别对年轻女孩太苛责。”   **********   这天下班时间刚到,白纨素就偷偷溜回了家,连钟楚寰的车都没坐。   她一路小跑回了钟楚寰家,他还没下班。白纨素把锁在客房里姐姐的日记本、笔记本电脑都一股脑掏出来,并去除自己的单肩书包,开始装东西。   她的计划被他发现了,等他回家还不知道要怎样生气呢。但姐姐她不可能不去找,在这点上,无论是谁她也不打算妥协。   再说……她也不想看到他生气。她内心是希望他开心的,他笑起来好看啊。   “对不起啦。”在被他抓着怒气冲冲地质问之前,还是躲回姐夫那里去吧。   白纨素手脚麻利地装着东西,却发现来时那个简洁空荡的黑色单肩书包,这会儿却越来越鼓囊,东西太多,怎么也装不完了。   她的随身衣物,家居服,换洗内衣,化妆品,文具,小首饰,还有新的衣服包包和鞋……她来这里住了才几天?这包的容量怎么就缩水成这么点了?   不对,是东西变多了。不知不觉添了这么多东西,她往外拿出几样,想了想便又换回去。看了看丢在床上的东西又觉得必须带上,哪样都不想放弃。   不知不觉丢了一床的物事,时间也已经晚了。再不装好就来不及了,可她还有许多东西都没装。白纨素向来认为自己骨子里不是个贪心的人,但包里的东西她确实每一样都想要。这些都是钟楚寰给她买的,还不如说她表面上贪恋这些东西,实际上舍不得他。   捣鼓了几遍,楼下的门响了。白纨素心里一沉,沮丧地坐在了床上。   都怪他,给她布置好了陷阱,让她掉在这里面出不去。   他看到门口随便扔着的鞋,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楼下找不见,便上了楼。   这丫头,竟然在这里收拾东西。被发现了想跑,她想跑哪儿去?   目不转睛看着他那一脸冰霜,白纨素身子禁不住坐正了,还往后缩了缩。之前是接近魏璇被发现,如今畏罪潜逃被抓包,凝在他苍白的脸上的那场暴风雪,心虚的白纨素早就有所预见。   不知道是不是失望已极,钟楚寰并没理她。他把领带摘了,便冷冷地转身下楼做饭去了。   如果她跑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在私人时间见到他了?   一想到这,白纨素那颗心顿时像坍塌了一样失落。她坐在床边踌躇半晌,才默默地把包里的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从新放回原位,悄悄换好家居服,进盥洗室卸掉了脸上的妆。   今晚吃的是火锅,他买了白纨素最喜欢的食材,但她却食之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除了吃饭,钟楚寰一晚上都没来找她。白纨素在楼上呆着,他一直在楼下没上来,就在她满以为他要去睡客房,给她一个冷被子冷枕头的时候,门被推开,他进来了。   他还是那张冷脸。见白纨素团在床上玩平板电脑,他并没说话,取下浴衣径直进了盥洗室。   白纨素一个人呆在床上,左挪一挪右挪一挪,心中忐忑。她不知道一会见了面还怎么开口,谁先开口,担心一夜无话,就这么背对背地失眠,她不喜欢吵架。   心烦意乱之际跳下床去关了灯,把东西搁在一边便上床躺下了。本想着睡着就不用再多想,谁知盥洗室门一开,一道光伴随着里面放出来的一股香气打在身上,钟楚寰从里面出来,点亮了床头的灯。   他就这么看着她,横行霸道地躺在床的正中央,还蒙着头,假装在睡。   被窝里白纨素的眼睛瞪得溜圆,好比漆黑夜空中的星。她感觉头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阵凉意倾泻而下,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她的手腕被他抓住,整个身子被迫翻了过来。白纨素还没来得及把入睡的表情挂在脸上,装睡就又被他发现了。   她身上一凛坐起了身。本来以为憋了一天的质问会在此时彻底爆发,没料到钟楚寰没说话,眼角和脸颊微红,双眼的神色很是潋滟。   他跪上床,把白纨素的手心贴在自己胸口上,抓着她的手伸入衣襟里,并一路向下拉。   被迫触摸那带着水洗过涩意的光滑肌肤,她却没感到沐浴过后的清凉,而是潮湿且滚热。这温度似乎还会传染,顺着她的手掌烧灼着臂弯,须臾之间连心口都跟着烧起来。   钟楚寰虽然常常主动找她,但他一向自持,从来也没有做过类似诱惑的事,这次一反常态,使得她脸一红,手臂也软了。   似乎感觉到白纨素的手腕卸了力,钟楚寰更肆无忌惮,一改往日那副清高样子,牵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意乱摸。   白纨素平时想也不敢仔细摸,只敢东一下西一下偷偷的来。这番被他摁着摸了个遍,直弄得她脸烧得生疼,昏头涨脑。   “便宜已经被你占光了。”他俯下身,双手撑在白纨素身子两侧,“你怎么负责。”   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白纨素这才清醒过来。他喝了酒,现在脸颊潮红,身上发烫。她这才发现自己两只手不知不觉都伸到他衣襟里面去了,飞快缩回胸前且羞得无地自容:“我没有故意占你便宜。”   “我不管。”他的脸靠近,还是那副冷冷的神色,却爬上了一抹夕霞般的粉红,“你得给我个交代。”   白纨素不知哪里来的防备之心,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我怎么交代?”   “你是不是我的?”钟楚寰抬起她的小脸,那脸也是火烧一般,“说你是我的,只能有我一个人。”   这话说得白纨素心头滚烫,全身也是一紧。但这说出来有些羞耻的话,她肯定是开不了口的。   见她偏偏抿了嘴闭口不言,既不肯说句软话也不愿表明真心,小小的身躯还在企图往后缩。他像恼了一样,将她的手腕提起,毫不留情地压在了枕头上。   或许是一开始那一番狡猾的色/诱,白纨素这时身上软了,没有挣扎得动分毫。她喉咙里哼了一声,想回答什么却不敢回答,他便更靠近了,几乎贴近了她的耳边:“叫老公。”   她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怎么叫得出口?他们还没谈婚论嫁呢。她紧咬着下唇,纤细的小腿明知无济于事地踢了两下。他这是借着酒劲耍流氓!分明要占便宜的是他才对。   “你其实不喜欢我。”钟楚寰脸上展露了几分失落与不快意,“是嘴里骗我,心里不喜欢,还是身上不愿意?”   钟楚寰身子压得更低,一只手将她牢牢扣住,另一只手返回解开了衣带。白纨素当然是喜欢,是愿意的,她心里也有愧疚。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开不了口。他是故意的,分明知道她喜欢,从第一次在一起就知道,她不由憋红了脸。   “说不出来?”他的气息在她耳边游走,手指带着一股热意穿过衣领,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把。她腰肢纤细,几乎被他一只手就握住一半,白纨素全身颤抖,连嘴唇都咬不住了,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是喘着气。   空气里弥漫着甘甜的味道。   “想骗我,还是不好意思说?今晚我会让你开口说话。”钟楚寰的声音有些喑哑,但听在她耳朵里却共振一般嗡嗡作响。她心脏跳得飞快,身体颤栗着紧绷,背心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说话间,他解开她睡衣腰间的带子,将胸口贴在她滚热的身上。白纨素只觉得身子一沉,双眼水色弥漫,四肢也都软了,像藤蔓一般缠绕上来。   钟楚寰偏不着急。那若隐若现的气息一路燃烧,在她胸前盘桓半晌,将她全身烧了个遍。总挑那最脆弱的边缘游走,就是迟迟不见着落。白纨素燥热难耐却疏散不掉,手又被他摁着,挺着腰,手脚和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乱动。   她难受极了。一瞬间被抛上云端,又下不来,高高悬着的那股滋味实在令人难捱,比起这个,她宁愿被从云上抛下,那坠落的感觉虽然更接近灵魂出窍,事后一片空虚,但好歹畅快淋漓。   白纨素不想再嘴硬了,她想服个软,让钟楚寰给她个痛快。但他交代给她的几个字,她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她情急且心焦,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张嘴飞快地喘着气却说不出像样的句子:“哥哥……哥哥!”   “你叫我什么?”钟楚寰明显愣了愣。   “好哥哥,我错了,快,快放了我。”她红着脸,眼神恍惚,一串错乱的话夹在凌乱急促的气息之中慌不择路地冒出来。   这声音他听着格外的甜。他迫不及待要给她点教训,教训她勾魂摄魄,又从来不负责任。   白纨素只觉得脖子上一松,那条项链被他取了下来。他没给她喘息之机,一瞬间令她从云端跌落到了海面。   钟楚寰紧揽住她的细腰,两个人的呼吸声过于急促地交错。她半身腾空,却还沉浸在坠落的晕眩当中,柔软无力。只有双手环在他脖子上,倔强地紧紧扣着。   睁开水色迷离的双眼,这才发现他没戴那条细链子。白纨素松开手,在他锁骨上摸了摸,却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臂,掀翻在了床上。   这一下动静突然有点大,令她全身更战抖得厉害,瞪大眼睛看着他。   “叫我什么都没关系。”钟楚寰抓紧她的左手手腕,她之前还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戒指在他手里,她眼睁睁看着它在手指的骨节上轻轻卡了一下,便穿过了中指,严丝合缝。   白纨素这才注意到他没戴那条细链子,因为已经戴在了手上。   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快意:“你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期待的教训来了 第66章 神秘客人   渐渐感知到枕头上的香气时, 白纨素转了转头,谁知已经天光大亮。   她的眼皮子慵懒地抬了抬,又被刺眼的光灼痛,皱着眉合上了。渐渐清醒的时候一闭上眼, 全是昨晚颠倒混乱的破碎画面。   可能是夜里喝了酒, 不管白纨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地叫“够了,不要了,不行了”, 钟楚寰都没停下来的意思。   弄得她头脑昏乱,双眼模糊,屡次以为心跳的速度快到将要爆掉。中间也不知道求饶过没有,究竟叫了多少句哥哥。白纨素希望这么羞耻的事情没发生过,但大概率还是有的,因为一晚下来,她嗓子都喊哑了。   但效果适得其反。钟楚寰不光没被她喊停,反而因为她叫得甜, 越发来了劲,没完没了。   他体能怎么这么好的?   中间白纨素急中生智, 说口渴了想喝水。她也确实干渴得要命, 但钟楚寰从嘴里给她灌下的,她迫不及待贪婪地喝下去后才发现那味道辛辣甘甜,竟然是酒。   喝下那酒后,原本就不清楚的头脑更为混沌,身子轻飘飘的, 后面的事情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张床前所未有地凌乱,并且还泥泞不堪。   本来叹了口气还想继续睡,想着天已经亮了,还得起床上班这回事,只得不耐烦地勉力睁开了眼,支撑着爬了起来——   白纨素突然发现平时利索的手脚竟像面条一样软得不听使唤了,四肢百骸传来散架一般的疼痛,刚刚撑起的胳膊和腿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她的喉咙之中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轻叹,脸朝下栽回了枕头里。   她竟然起不来了?!   意识到不对后,白纨素刚还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得不得了,眼睛也由睁不开顷刻转为明澈,瞪得溜圆。   全身好疼,疼得她动一动都打颤。   她咬着牙艰难地挣扎了几下,撑着发抖的胳膊腿挪到了床的边缘,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时钟显示的是下午1点。   白纨素如五雷轰顶,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竟睡到了下午,钟楚寰没叫她,闹钟也没响。惊慌错乱地打开公司通讯软件主界面,自动弹出的提示是“请好好休息”的请假信息。   她在公司OA上今天的状态是“病假”,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是钟楚寰替她请的。   白纨素顿时小脸绯红,差点把银牙咬碎。今天正好魏璇安排她陪同接待客户,昨晚钟楚寰明明生了气却不声不响。先是用美色引诱她上钩,让她情不自禁,再假装喝醉,她求饶也全当没听见,硬是把她弄得体力完全透支起不了床。   第二天早上故意关掉闹钟、悄悄出门,擅自在公司系统里给她请了病假。   狡猾,奸诈……他分明就是蓄谋好的,故意的!   这男人醋劲怎么就这么大?不止是醋劲,程若云说过他是重案组安排来盯着魏璇的,还要防止她来破坏他们的办案计划。   谁知他竟然借着醋意,身体力行地“完成任务”。他可真是做得一手漂亮的好任务……   不知哪来的力气,白纨素硬拖着不断颤抖的胳膊腿摇摇晃晃地起了床,可每走一步都抖得厉害。走到盥洗室镜子前面,见雪白脖子上、肩上横七竖八全是玫红色的吻痕,全身都快要没有一块不带颜色的皮了,气得她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下。   他不动声色地把她收拾了,收拾得干净利落,彻彻底底,铁了心并诚心不让她出门。   白纨素哪里是肯认输的人。他给她布置了这么大一个陷阱,要破坏她的计划,她偏要去。她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白纨素咬紧嘴唇,颤颤巍巍挪进浴室洗了澡、穿好衣服,并艰难地下了楼梯。   餐桌上留着食物和字条,告诉她饿了就自己热一下。她不光觉得这副身躯二十年来前所未有地不听使唤,简直像一块破铜烂铁,闻见食物的味道还顿时饿得要命。   但她并没着急吃饭,而是强忍疼痛打开了储物柜里的药箱,取出一枚止痛药果断吃了下去。   这还是钟楚寰教她的,她可是个懂得学以致用的好学生。   吃过饭补充好体力,身上渐渐也不疼了。白纨素拿出化妆品,仔细将脖子上身上的痕迹遮得干干净净,又挑了一套得体的裙装穿上,为自己化好妆。   对着穿衣镜照了照,不仅不显得精神萎靡,反倒还是一如既往明艳可人。   临走之前,她把手上的戒指取下,小心翼翼放进首饰盒里。   **********   华灯初上,钟楚寰在公司的更衣室里换了套衣服,开车到茂门街预约好的地点接柳莺。   早在魏璇布置下任务那天他就已经下有对策。今天见客的事他不会通知白纨素,就算魏璇私下告诉过她,他也早已计划好了如何让她天衣无缝地去不成,并把魏璇对外吹了牛要带的“女人”临场替换成柳莺。昨天的一系列实施除了“教训”,实际上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那只小野猫体力虽然好,但她有多少深浅他了解。她今天走路都走不稳,肯定是出不了门了。   柳莺早已经打扮妥当,等在了茂门街附近的公交车站。   “今天魏璇见的是什么客人,什么来头?”她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问。   “不清楚,”钟楚寰启动车子,“很神秘,到现在也没告诉我。”   “听上去来头不小。”凭经验,柳莺判断对方多半是个大人物,否则不可能连公司的名字都不向参与会见的人员透露。   钟楚寰不答言,似乎是认同了她的判定。蓝海娱乐会所处在僻静的酒吧街附近,因为遮天蔽日的绿化而路灯稀疏,夜间行车,靠的大半都是这里比别处更为闪耀的霓虹。   “就在前面。”钟楚寰的车停在路边的临时车位。   那是一栋三层小楼,处在繁华的边缘,背靠居民区。装修雅致,属于一般人消费不起的地方。   “等等,”柳莺眼尖,指着停在前方树荫下面的那辆黑色商务车问道,“那是魏璇吗?”   钟楚寰关闭了车灯,定睛细看,那辆黑色低调的商务车他并不认识,显然是魏璇临时雇来的。从车上下来的几名男子体格健壮,举止不俗,多半是保镖。   司机为客人拉开车门,从上面下来的的确是魏璇,而紧随其后的还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穿一袭小黑裙,竟然是白纨素?   “她怎么来了?”钟楚寰的脸立即沉如寒霜,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了?”柳莺诧异地转头看了看他。   “不该来的人来了。”钟楚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怎么就制不住她呢!   柳莺知道事情有变:“临时改变计划,我在车里盯着。”   钟楚寰从车内的储物格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内装着一副隐形耳机。他递了一只给柳莺,另一只塞进耳朵里:“随时联络。”   柳莺点头会意,钟楚寰立即下了车,直奔蓝海娱乐会所。   等他上了二楼到达预定的VIP包间时,正和魏璇与乖乖巧巧跟在他身后的白纨素打了个照面。   他直直盯着她,眼神比冰还冷。白纨素那双明澈的眼睛亦是对他毫不示弱,映着她白皙的脸蛋宛如皎月繁星。   魏璇今晚穿得十分得体,晚宴西服搭配了西装马甲,驳领上别了饰花,还戴了口袋巾。饶是穿得如此庄重,他双手却插在西装口袋里,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虽然他不想承认今天内心的得意是因为白纨素主动来找他了。下班时间还没到,她便打扮得漂漂亮亮,跑到39楼董事长办公室敲了门。   这姑娘真是胆大包天,但他喜欢。他贵为魏氏产业的掌门人自然不能承认自己会因为一个普通女子的主动亲近而欣喜,因此虽然没把这些写在脸上,却同意了让她同乘自己雇的车。   “之前答应带你开车兜风,这次也勉强算是兑现了。”   面对他魏总的恩赏,白纨素竟扭出了一脸的不满意。她可真贪。   “魏总,您这么早就到了?”钟楚寰比交待的时间提前了许久先到,本想进入包间提前安排,却没想到一向清高矜贵、见客从来都会晚到十五分钟的魏璇今天这么着急。   “今天的客人不能怠慢。”魏璇吩咐紧随其后的服务生为他们打开房门。   擦肩而过时,钟楚寰还闻到了白纨素身上那股诱人的淡淡甜香,是他送的香水味。   这姑娘竟狡黠又得意地瞪了他一眼,还吐了吐粉红的舌尖,就差做个大大的鬼脸了。可恨!   他突然伸手死死搂住了她的腰,把白纨素绊在了门口。白纨素腰间一紧又是一热,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没想到他醋意上头,对着魏璇的后背也敢做这样的事。她吓得花容失色,身体一抖,红着脸竖着眉,怒目瞪向了钟楚寰。   他凌厉的目光直刺心窝。   “你是我的了。”看着他脸上危险的表情,白纨素眼前浮现的是昨天晚上那写满独占欲的一幕,一时间手脚如过电一般酥麻起来。   没等她挣扎,他便松了手。这短暂的对视、威胁与宣告主权似乎并没发生过,留下的只是她脸上和耳尖的一片红。   这VIP包间铺着柔软的手工地毯,环境舒适且私密。主席位是那张最气派的大沙发,魏璇悠悠然走到沙发边坐下,他身边的客位通常都是属于钟楚寰的。   见他们还站在门口,魏璇冲白纨素递了个眼神,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得近一点儿。   白纨素收敛起了惊慌的神色,立马眨了眨星眼露出甜笑,小跑着挨近魏璇坐下。虽然矜持地离他有着三分距离,却看得钟楚寰脸色苍白,咬紧牙关。   他甚至还轻轻摸了一下她脑后柔顺光泽的头发。   钟楚寰深吸一口气,走到侧面的客位坐下,并吩咐服务生上些果盘和茶点。   服务生答应着下去,一开门却应进了两位新客人。曲云通今天破例穿了身体面的黑色西装、深蓝色衬衫,打着湛蓝的领带和金色领带夹,比以往要儒雅不少。   那冯小姐更比以往不同,穿了一身典雅的蓝色鱼尾小礼服裙,衬得玲珑的身材凹凸有致。   “曲总,冯小姐,请坐。”   曲云通一进门,视线自然而然便落在了魏璇身边的女孩子身上。   白纨素跟着钟楚寰站起身,魏璇反拉着她坐下:“这是曲总,著名慈善家,鑫阳制药厂的老板。”   鑫阳制药厂……是和善育苑合作的那家企业,姐姐曾经在里面工作过。程若云如今调查出来关于林纨的证据也都指向了这家药厂,没想到老板竟然是他。   白纨素脸上的阴云如微风过境,很快便消失在眉间。她凝视着这张脸微笑着行了礼,顺便将它深深印入脑海。   魏璇见曲云通一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精明眼净在白纨素身上打转,轻描淡写道:“这是素素,我手底下的小姑娘。”   曲云通没想到他说带女人便真的带了,好好打量了一番白纨素,又看了看魏璇,笑意稍敛,有些意味深长。   “魏总喜欢的是这款啊。”曲云通笑眯眯道,“看着真年轻。只不过论容貌,小冯确实不如这年轻的。”   冯小姐被说貌不如人,自然有些怅然。但顾及着老板的面子,再看魏璇被捧得很是得意,便只得淡淡笑了笑,娇声道:“曲总,我已经老了,当然比不得年轻的。”   钟楚寰瞪着白纨素,分别给魏璇和来宾倒了茶,却唯独没给她倒。   白纨素撇了撇樱桃小嘴剜了他一眼,盯着自己面前尴尬的空玻璃杯:你不倒,我自己倒。便笑嘻嘻地靠拢一点点,伸出素手将自己的空杯子和魏璇的掉了个个儿:“魏总,我来给你倒茶。”   魏璇斜睨着着小鬼精灵,见她学着钟楚寰倒茶的步骤,将空杯子用一道细细的茶流浸泡一周,待杯子里的水将近蒸干,茶香把杯子浸润之后,再重新倒上热茶。这是魏璇喜欢的品茶步骤。   “魏总,先擦擦手吧。”她放下茶壶,捧起手巾递到魏璇面前。   这姑娘真是又聪明又乖巧,但是骨子里带着一种难以驯服的野,一丁点儿也不单纯。   魏璇看了她半晌,才拿起手巾擦了手。   他只是喜欢看她捧着盘子,期待的样子。   走廊里脚步声响,钟楚寰侧耳倾听,辨认出共有三人,两男一女。女人穿着高跟鞋走在最前面,在VIP包间的门口停了下来,在那里等候的服务生询问了来意,为宾客打开了房门。   “你们都到外面去吧。”女人命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服务生与随行人员便分别离开了包间门口,她显然十分谨慎,不希望这之后的谈话内容被任何人偷听到。   这声音有些耳熟。   听到门口的动静,曲云通和身旁的冯小姐立即放下茶杯站起了身。见魏璇也放下了堂堂魏总的架子起身迎客,白纨素身上一凛,匆忙跟着魏璇从沙发上下来了。   进门的女人身材高挑、肤白唇红,卷得十分精细的头发梳得光泽亮丽在脑后挽起,戴着墨镜、珠宝首饰、做着精美的指甲,穿一身典雅得体的花色包身长裙。白纨素认得墨镜是一款奢品潮牌,长裙与脚下的高跟鞋都是今年夏季上过秀场的高端定制,这一身价值不菲,女人的身价不输魏璇。   她迈步进门时顺手将门带上。虽有脚下生风的气质,却腰身摇曳,连走路的姿势都精致到骨子里去。   女子微翘的红唇边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映在洁白的脸上是格外的风情万种。她摘下墨镜,流光婉转,说话声音虽柔却掷地有声:“魏总,让您久等了。”   看见这女人的脸,白纨素不禁惊得朱唇微启。她虽然很少看电视,却认得这位就是年轻时便影视歌三栖、凭美貌与演技问鼎过影后,大红大紫了二十余年,家喻户晓的港星蓝风惠。   她如今虽然早已年届五十余岁,但一双媚眼仍不减年轻时的风韵,至今仍在影坛赫然有名。据说她在四十几岁时嫁给了著名地产大亨,却没有退居二线,兼备著名影星与豪门阔太的双重身份,还开设了自己的影视工作室和经纪公司,演艺以外的事业亦是发展得红红火火。   见到蓝风惠,钟楚寰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猜对了,是你们的钟哥哥算计了素素,做了一手精彩的任务(鼓掌)   可惜素素还是去了,他要气死了 第67章 意料之外   “不愧是闻名江南江北的第一美人。”没等魏璇开口, 曲云通先夸上了,“我年轻时便是蓝小姐的忠实歌迷影迷,今天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喝茶,全借魏总的光。”   “曲总客气了, 若不是您的慈善基金会牵线, 您的介绍,这样的大明星我还没有一睹芳容的机会。蓝小姐,请坐。”魏璇恭恭敬敬请蓝风惠入席, “只不过今天这个场合,我是不是应该改口叫您蓝总?”   蓝风惠不答言,含蓄地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却没入贵宾席,坐在了钟楚寰原来的位置上。   “蓝总,这是为您准备的位置。”魏璇向他对面那更为宽敞的沙发示了意,蓝风惠却轻轻抬了抬玉手:“不用了, 有位德高望重的风水先生说按照我的命格,东方生财生平安, 我素来喜欢这个位置, 坐这里就好。”   钟楚寰站在一边也没有再就坐,脸色冰凉。蓝风惠抬眼看了看他,眼神打量了两圈,表情微妙。   “这里有好酒,我们先喝几杯, 蓝总也入乡随俗。边喝边谈,边玩边谈,是我们这里的待客规矩。蓝总今天没带人陪您喝酒啊?”魏璇见蓝风惠竟一个人来,想是身份特殊,不便太过招摇,而自己与曲云通都有人作陪,便冲钟楚寰使了眼色,“这是公司最重要的大客户,以后也是咱们集团的老板,你好好招待。”   满眼的言下之意显然是:谈下这单生意,你就什么都有了。   钟楚寰垂下眼角盯着蓝风惠,而白纨素的一双细眉一瞬间就翘了起来。什么意思?让他出卖色相、伺候女客户?   见蓝风惠斜了他一眼,似乎在玩味地考量他识不识抬举,而钟楚寰虽然板着脸站了片刻,却还是绕到沙发正面蓝风惠身边坐下,给她倒了茶,又挑了一瓶红酒,拿起酒杯擦净,为她倒了半杯。白纨素要气炸了。   蓝风惠不喝茶,先接过酒杯轻轻摇晃,喝了一口,抬起审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钟楚寰的脸,端着架子吸了一口气,拖长声音:“坐近点儿。”   他重新站起来,走了一步到蓝风惠身边坐下。这女人也不客气,将酒杯递给他叫他拿着,一只手就放在了钟楚寰腿上。身子一歪,在他肩膀上一躺,并斜了一眼,半调侃半开玩笑:“魏总,男公关呀?”   魏璇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蓝总以为我是什么人,男公关怎么配伺候您呢?这是我公司高管,我特地让他服务蓝总的。”   白纨素盯着蓝风惠的那只手,两眼喷火发烧,气得小脸通红,咬牙切齿。钟楚寰,你跟着魏璇谈生意,伺候过多少女人!是不是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   钟楚寰看见白纨素那沉不住气的样子反而差点笑出声。   曲云通打趣道:“蓝小姐的绝世美貌,一般人还真是衬不上。还是魏总有见地、会挑人,不瞒您说,小钟长得挺精神,和蓝小姐还蛮相称的。”   “是有几分相似。”魏璇笑道,“不知道蓝总年纪的人还以为是姐弟呢。”   钟楚寰面无表情,蓝风惠却显然被恭维到了,笑得很是灿烂。   “感谢魏总盛情招待,我很满意。”她伸手在钟楚寰胸前摸了几圈,又伸进西装外套,在腰间捏了一把,转头将红唇靠近他耳边,用仅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叫我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钟楚寰正气得身上发抖。因为白纨素恼羞成怒,索性趴到魏璇肩膀上去了,还有样学样给魏璇倒了杯酒,雪白的小手亲自将亮晶晶的酒杯递到魏璇嘴边:“魏总,喝酒。”   魏璇低头看了看这识趣的小美人,接过酒杯,将她的细腰往怀里揽了揽。这突然的举动有些吓到了她,小姑娘气息如兰,清澈的眼波摇曳,柔软腰肢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他多年没碰过女人,倒有几分未饮先醉了。   冯小姐也为曲云通倒了杯酒。大家喝了一杯,总算打开了气氛。蓝风惠眼神在魏璇身边那不断表演的小妖精身上溜了两圈,微笑着问:“魏总做娱乐公司的,这个小妹妹这么漂亮,没想着包装包装出来演戏呀?”   魏璇垂下眼眸往怀里瞅了瞅,白纨素那含水的明眸也正转向了他。他这才得空细看,极干净秀气的一张脸,双唇润泽、鼻子纤细,不禁又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摸了一把,触手更是光洁又柔软。   “送进娱乐圈?那就可惜了。娱乐圈可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怎么会人人都像蓝总一样大红大紫、顺风顺水呢。”他这话的口吻虽是冲着蓝风惠去的,却像是在哄着怀中的少女。   “魏总说笑了。我看她资质真不错,有魏总这样的大老板捧着,怎么不能顺风顺水呀?进娱乐圈,皮相最重要。”蓝风惠转头看了看钟楚寰,在他脸上又捏了一把,“这皮相不进娱乐圈多可惜呀。”   白纨素眼睛瞪得溜圆,她还分明看见钟楚寰抱了蓝风惠,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好哥哥,你可真会啊。千万别以为你的这套我不会!白纨素愤而起身,魏璇都跟着愣了愣。谁知她往魏璇腿上一坐,揽着他脖子红着小脸:“魏总,我不想进娱乐圈,想在魏总身边工作。”   说罢便斜视着钟楚寰,迎上他那杀气腾腾的目光,才露出一丝解气的笑意。   “无法无天。”魏璇一双薄唇里挤出这几个字,但却一把将她抱紧了,“蓝总,培养艺人不光要看长相天分,还要看个人意愿。您的旗下有朱盈那么大牌的当红流量明星,还嫌赚不够?”   蓝风惠这才坐正了,把话题放回正题:“这正是我要跟你谈的。我想把朱盈转签到你这里来,想给她更好的发展机会。她现在流量瓶颈期,在我们那边已经没有更好的上升通道了。我想开辟这片市场,但一山哪里容得了二虎呢。”   “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魏璇果然吃这一套,“比起蓝总,我还差得远。我们应该是合作共赢的关系,并非二虎争锋。”   “魏总说得有道理。我想把子公司卖给你,让你取得完全的运营权,包括享受明星资源,但还希望保留我们蓝星河的名字,让它作为我们公司子公司独立运营。”蓝风惠显然也很会做生意,“我要的是这里的市场。”   魏璇重新端起酒杯:“公司卖给了我,明星和资源我也拿到了,蓝总还要继续做公司的挂名老板,这当然没问题。我要的是实惠,也不差这一间公司。”   “魏总真豪爽。”蓝风惠点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实在爽快的生意人。”   “不过我想事先问一句,在贵集团……”   未等他说完,蓝风惠便笑道:“魏总会以集团股东的身份加入我们集团,拥有我们蓝星河相当可观的一部分股份。”   魏璇思虑片刻,微微颔首:“好生意。”   “蓝小姐也是很热衷于做慈善的,您和魏总很有共同话题,今后在各方面都应该多多合作。”曲云通和冯小姐在一边喝了半晌酒,这才开始发话。   魏璇精明地瞥了一眼曲云通,歪着嘴笑道:“曲总,我今天招待您可是回报您为我介绍好生意的,并不是给您场合,让您骗蓝总的投资。”   “这倒无妨。”蓝风惠摆了摆手,“我本就有做做慈善的习惯,这次既然来了,就投一点做慈善,为我们公司积累口碑。再说慈善事业是福报,我们这些艺人明星享受民众的红利,当然要多做回馈。”   蓝风惠混迹名利场这么多年,早已练就了刀枪不入的高情商。魏璇今天带曲云通来,除了感谢他介绍生意之外,自然也别有用意。既然魏璇的意思是让她给曲云通投些钱,她拿了魏璇那么多好处,不答应当然也是不合适的。   “听说蓝小姐不光事业做得一等一好,会做人这一条在业界也是无人不称赞的。”曲云通得了便宜,话尽挑着最好听的说,而蓝风惠则不为动容,只是客套地笑笑:“我需要借一步打个电话回公司,安排一下我们签合同的流程和时间。”   “蓝总请便。”魏璇颔首示意,蓝风惠便彬彬有礼地起了身,整了整裙子出了门。   听闻脚步声走远,魏璇对白纨素道:“你去一楼找贵宾服务中心,办一张名酒贵宾卡送给客户。”   “魏总放心,我这就去。”白纨素这才从魏璇膝上下来快步出门,魏璇又给钟楚寰递了个眼色:“去把账结了。”   钟楚寰答应着去了。曲云通见没有了外人,才对着魏璇疑惑地微笑道:“蓝小姐果然有的是钱,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我不懂你们这行,但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魏总没有钱投我的药厂,哪来的钱买这家公司,买她这家公司又用意何在呢?”   魏璇笑容收敛,取了一只干净的红酒杯,自斟了一杯酒摇晃着:“既然曲总不懂这行,那我解释了不是也没什么用吗?”   曲云通笑得别有意味:“不说也没关系,不过你身边这个女人……”   魏璇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冰凉:“曲老板,人的脑子要用在合适的地方,整天猜测得太多不好。”   钟楚寰关上门进入走廊,白纨素早已不见了身影。他方才的气还没消,头脑也一片混沌……要不是她,何至于此?她竟然还避着他,胆敢火上浇油。   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悉悉碎碎,仿佛跟了只自以为脚步轻巧的小猫。   他故意加快脚步,径直往洗手间走。身后那小猫步也跟着快速倒腾起来,钟楚寰冷笑一声,假装没有看见,突然停在洗手间入口处,白纨素两只手在他身上撞了个正着。   他反身一把抓住那两只小爪子,把她拉进来摁在墙上。   “你干嘛来了?”   他用身体把她摁得死死的,白纨素连抬头的空间都快要没有了。她扭了扭身子,又企图上下跳动,双手抓着他衣襟内的衬衫侧腰。钟楚寰红了耳尖,皱紧了眉:“你别乱动!”   她被贴得更紧,手掌触及他身上的衣衫渐渐觉得滚烫。   白纨素知道他这是什么反应,脸颊飞红,双手在他身上捶打着:“你别碰我,你走开!去伺候你的老女人吧你!”   她管蓝风惠叫什么?老女人?   “老女人?”   看着他眉头挑起,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想起蓝风惠刚刚摸过他的身子他的脸,还坐在他怀里,白纨素恨不得撕碎她再咬死他。她红着眼睛,嘴里口不择言:“对,老女人丑女人色女人,你们男才女貌正相配!”   “她是我妈。”   白纨素突然失声了一样安静了,空气中一片死寂。   蓝风惠是他的亲生母亲……?   说来也是,白纨素曾经看过迟家全家的照片,以此推断钟楚寰有这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他的亲生母亲一定是位绝世大美人。他的容貌和蓝风惠的确多有相似之处,蓝风惠那雪白肌肤几乎复刻到了他的身上,还有红唇下方那颗痣,和钟楚寰右眼下方的何其相似?只不过他们并不同姓,身份也十分悬殊,就算站在一起也没人会猜得到竟是母子。   她刚才管他妈妈叫什么?老女人、丑女人和……色女人。   钟楚寰低头看着她,只看到头顶和鼻尖,小拳头攥在自己眼皮下面,看不到脸。如果这只小野猫有猫耳朵,此时应该是飞机耳,豆沙会做的那种。   白纨素又羞又气。早知道是这样,她干嘛还要往魏璇身上坐?害她生气,还便宜了魏璇。   钟楚寰知道她吃醋了,醋味浓郁,至少说明她还是在意他的。气刚刚消了一点,便见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汪汪满是委屈,鼻尖发红,小巴掌像枪林弹雨一样毫无章法地落在他身上:“你最坏,你讨厌!我恨你,我恨你!”   她横行霸道,还不讲道理,这反而令钟楚寰心上一热,抓住她两只手腕绕到自己背后,又转身捧住了她的脸:“你恨我就尽管打我,打死我也好。”   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脸上,白纨素心头一凛,紧绷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软了。   她感觉他的手指绕过侧耳和脖子,在她身后的裙子拉链上方徘徊,抖了抖肩膀,含糊着哼了一声,意思是不要。   钟楚寰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不断在自己的领地上巡逻,威胁她告诫她,让她对自己是什么人有个自知之明。   白纨素被他弄得又是害羞又是害怕,但又挣脱不开似的沉溺,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又骂他占有心强,简直心烦意乱。   “我是柳莺,我在一楼,这里有情况。”这边正在纠缠,钟楚寰戴着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柳莺的声音,把他叫醒。   他停了下来,喘着气,手还在白纨素脸上,便伸出手指在她唇边擦了擦,抹去被弄得凌乱的口红痕迹。   “有几个可疑的人进来了,他们换了工作人员的衣服。”柳莺的声音小而冷静,“好像是冲着魏璇来的。” 第68章 危情   无线耳机的传输范围大概在一百米到两百米之间, 柳莺本来为了隐蔽停车在这栋大楼不远处树荫下的临时车位,这个角度视野开阔,蓝海娱乐会所的出入口完全在她的视野之内。   魏璇和宾客们的车都入了一楼地面的停车场,车上的人从一楼正门进入。不过多久之后, 马路对面的小巷内却缓缓驶来一辆深色面包车, 车上下来两名男子,绕着这栋楼兜了半圈,直接停在了建筑侧面。   凭直觉与经验, 柳莺觉得这辆车不一般。她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掏出一枚望远镜细看,这栋楼侧面有一扇小防盗门打开,似乎通向娱乐中心的后厨与员工通道。门内走出一个穿黑色工作服的青年,递了几套衣服给这两个男人。柳莺仔细数过,一共有四套,都是跟蓝海娱乐中心工作服一样的黑色。   那几个人在车里换了衣服。柳莺十分警惕地下了车,从一楼正门进入大厅。她穿了一件吊带连衣裙,半袖带着荷叶摆的小西装, 连衣裙腰间的皮质腰带后挂着枪,正好被黑色的荷叶摆遮住。   在一楼大厅通往电梯间的走廊里, 她迎面碰上了那几个可疑的男人。他们穿着后厨的服务生套装, 戴着口罩和头巾,但眼神警惕游移,一看就知道并非娱乐会所原本的工作人员。   “魏璇在二楼。”擦肩而过时,她听见走在前面的男人低声说。   柳莺不敢尾随,只得马上将可疑信息告诉了钟楚寰。这帮人的目的是什么, 盯上了魏璇,趁他一个人出门身边人少,准备实施绑架吗?   “听我的话,留在这里别动。”   白纨素还在恍惚,便发现钟楚寰突然变了脸色,眉心也陷了下去,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她头脑也瞬间清明了。   “可这里是男厕所。”白纨素聪明,知道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钟楚寰没有心思和时间跟她过多解释,把她推到卫生间隔间里:“乖乖呆着,一会我回来找你。”   他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出了门。二楼走廊里灯光昏暗,仍旧空无一人,只有不知从哪个包间内隐约传来的嬉笑与奏乐声。楼道的两侧一边是电梯间,另一边是消防通道。   “他们从哪里上来的?”钟楚寰站在楼道中央,用余光扫了一眼左右两侧。   “兵分两路。”柳莺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从电梯间走的推了一只垃圾桶,其余的走消防通道,还有一个人在楼下接应。”   垃圾桶?里面多半藏着东西,或者准备把人藏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动手的人肯定是从消防通道上来的那两个。   钟楚寰朝右手边看了看,迈步向前。消防通道里果然有两个男子推门而出,穿着的都是黑色工作服。   两人都如柳莺所说,戴着口罩和头巾,围着围裙,看样子像是后厨的人。   为首的一个身形壮实,眼神犀利,钟楚寰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装作若无其事,与那男子并肩之时,分明感觉到一股深藏于地下的熔岩一般的凌厉杀气。   他的脉搏跳动了一下,却似乎就因为这一下的跳动打破了一潭静水之上的薄冰,这男人仿佛察觉了什么,犀利的余光掠过他的侧脸,胳膊上的肌肉猛地一动。   他动手了。钟楚寰反应迅速,及时一闪身从他骤然抬起的手臂之下躲了过去,并反手用手肘钳住了那男子的胳膊。   那男人身手了得,似乎对他的擒拿套路一清二楚。他身形迅速,趁他一条手臂伸展不开,欺身而上,企图绕背进攻这两下过招几乎在一瞬间结束,同行的大个子男人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短暂交手又迅速分开了。   钟楚寰知道了他的深浅。这男人体术练得不错,力大过人且极具韧性,并不好对付。他欲擒故纵松开了他的手臂,不与他近身过招,凭借身高优势抓他的弱点。   男人眸色一沉,额头青筋暴出:显然轻敌了。他以为这种小白脸不过徒有其表,没想到却是个练家子,差点着了他的道。   他身边跟着的大个子男子也扑了上来。这大个子怕是没什么复杂地形的实战经验,凭的全是练出来的三拳两脚和身强体壮。钟楚寰一眼看到了他的破绽,双手在他胸腹之间狠狠一顶,那大个子倒退了几步,差点把隔夜饭吐了出来。   “小心,他是练过的。”先前那男人不敢再掉以轻心。目光交汇之际,他只觉身上一凛,后背也跟着坠了一层寒冰。   这双湛如深海的眼睛好不骇人……就仿佛深藏在记忆里某个深处的一场噩梦。他脑海里嗡嗡作响,心脏骤然发紧,身上的动作也跟着缓了下来。   大个子男人卯足劲冲了上来,却差点在昏暗溜滑的走廊里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人在高速飞跑时摔倒必会重伤,到底是谁这么阴?难不成他们还有帮手。   他猛一回头,一只花白拳头直奔面门而来,稳准且狠。   他连忙伸手用掌缘外侧挡下,他这般结实的一个汉子硬是被打得一阵尖锐刺痛。来者力气不小,但体格悬殊,比起前者差不少意思。但即便如此,吃上对方两下也不好消受,这人身手不错。   大个子男人以为对方会求速胜,第二下很快便会招呼上来,提高了警惕。果不其然,隐隐有一阵凌厉的风破面而来,他伸手不偏不倚抓住了对方的手——不,是脚腕。   意料到出拳不能取胜竟然上脚,这种好胜心爆棚、为了赢拳不惜恼羞成怒的打法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已经料到对方是谁,心惊之余不禁手腕一松,却被她抓住了杀机,一只小白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到面前,一把抓下了脸上的口罩。   “大李?”   白纨素当然不是那种老实人,怎么可能在男厕所的隔间里乖乖呆着?她一听走廊静悄悄的没了声响,就轻手轻脚推开门跑了出去,却在走廊里依稀看到几个人影正在缠斗,其中一人正是钟楚寰。   第一时间,白纨素脑子里想的本来是“谁敢打哥哥?我要他的好看!”当她发现来人对她的套路十分熟悉时便吃了一惊。   “小白,你怎么在这?”大李显然慌了神,正跟钟楚寰纠缠的那男人猝然回头,神色顿时格外紧张起来。但钟楚寰显然比他更担心白纨素,并没趁那男人露出破绽之际夺取先机,反而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带到三楼去,这儿我收拾。”他使了个眼色,大李趁白纨素愣住,将她一把拽住提了起来。   白纨素已经通过声音身形认出另一个男子就是李康元。她知道大李和李康元都不会伤害她,但却十分担心钟楚寰的安危。   “哥哥!”白纨素清脆的声音穿过昏暗的走廊,这一声可把钟楚寰的心思给叫乱了。猝不及防,被李康元一把勒紧了脖子。   “小白是你什么人!”李康元知道长时间斗下去不是对手,因此用了十分的力。钟楚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李康元的手臂就是一记狠摔。李康元万万没想到以自己的体格会被他拽得双脚腾空而起,若不是及时松手,险些被他扭断了胳膊。   白纨素被大李抓上了楼,一直带到了三楼包间。   他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小飞给他们的备用,一旦情况有变,他们的人可以躲进包间,将门反锁,只有用钥匙才能打开。   大李把白纨素推进房间:“小白,楼下危险,你就在这好好呆着,别下楼去。”   “我不要,”白纨素一把抓住转身准备走的大李,“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李见她脚底下乱动就想往外跑,神色慌张显然乱了方寸,一眼看穿了她担心的是什么:“找魏璇那小兔崽子算笔账。你一个小姑娘别管大老爷们的闲事。”   白纨素被看穿心事,脸一红,焦虑情急:“你们可千万别再打了,不然我……”   “不然怎么样,替你那‘哥哥’打我们?”大李歪着嘴笑了两声,“放心,除了魏璇,我们不动别人。老老实实别出这道门,刚才那小子我们就放过他。”   大李转身便走,将门紧紧锁上。白纨素扑在门上却生生打不开,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急得直跳脚。   李康元他们找魏璇做什么?看这架势怕是来者不善。白纨素也在三教九流当中摸爬滚打了一些时日,知道他们也做生意,这些人有自己的规矩,找商人的麻烦结仇、要债都有可能,她也不便询问。虽然魏璇这样的人得罪的人肯定不少,但目前她还不希望李康元或者魏璇之中的谁摊上麻烦。   大李撞上门,将房门紧紧锁住。白纨素回头扫了一眼房间,发现这是个大套间,里侧的房间内有露台。   她拉了拉露台的门,发现这扇玻璃门没有锁,可以从内侧打开。夜晚的热风顺着被推开的门缝涌入房间,白纨素跑进露台的栏杆向下看,二楼也有露台。细细一算,魏璇的房间就在这间房的斜下方。   顾不得那么多,白纨素爬上露台围栏迈出脚,身子渐渐向下蹭,抓着露台围栏爬下了露台外缘。乘着漆黑的夜色,她也看不清下面有多高,小心翼翼地反转身体,用两条纤细的手臂荡了几下,蓄满了力,紧接着倒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   白纨素落在了魏璇那间包间的露台上,虽然算不上灵巧,倒也没受伤。房间里还亮着灯、拉着窗帘,她爬起身迅速拍打着玻璃门。   前来开门的是冯小姐。见到白纨素出现在露台上,她吓了一大跳,白纨素却顾不得和她解释,推开她夺门而入:“魏总,快躲起来,有人要打你!”   魏璇和曲云通正在饮茶闲谈,见到白纨素身上挂着尘土、神色慌张不已,嘴里说着不知所云的话,都跟冯小姐一样愣住了,房间内一片寂静。   白纨素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连忙又飞快地说了一遍:“有人要找你的麻烦。”   魏璇亦是个精明人,且一向十分警惕。他今天难得一见独自出门谈生意,没有带封龙和亲近的保镖,就有人盯上他了。他掩饰住后怕的神情,立即起了身,拉开了位于沙发侧面的一面落地窗帘。   窗帘内侧并非是窗,而是一扇通向隔壁房间的门。   “从这里走。”魏璇素有心机,之所以选择蓝海,就因为他对这里早有了解。蓝海是安全的,他虽然不慌,但面对未知的对手,也谈不上从容不迫。   曲云通连忙尾随其后,冯小姐也想跟上,谁知被曲云通摁下:“你留在这儿,把窗帘拉上,打报警电话。”   白纨素不禁心想这曲云通够狠心,竟把冯小姐一人留在房间。但大李既然说了不会动其他人就一定不会动,想必李康元他们也不会伤害冯小姐,只怕她要吓坏了。   冯小姐害怕得花容失色,却也只好被留在房间。曲云通将房门猛地关上,她便手忙脚乱地拉上了窗帘,又返回了沙发区。   门被猛地撞开,她惊声尖叫。   “只有个女人。”门口堵着的男人冷哼一声,他倒也机警,没有搭理冯小姐,直奔遮掩露台的窗帘去,一把撩开了落地窗帘。   露台是空的。他又打开沙发侧面的窗帘,果然发现一扇隐门。   “从这跑了。”   “兵分两路,堵住楼梯口。”男人拉开门进入隔壁房间,另外两人点头会意,立即向楼梯的方向跑去。   李康元和钟楚寰仍在对峙。本准备十分钟之内完成的计划拖了这么久,他已有些沉不住气。   李康元担心时间久了露出马脚,想进入消防通道,然而钟楚寰纠缠得很紧,一直不给他机会。这小子很不好对付,李康元险些被他抓下口罩和头巾,为了护住面门吃了他两下,如今还隐隐作痛。但他也没让对方占到便宜,若是普通人,挨了他的拳早就伤筋动骨了,他还灵巧得很。长时间斗下去,自己定然不能取胜。   “大哥,有警车!”在一楼望风的小飞突然往消防通道里喊了一声。   被人拖住了时间,竟然有人报了警。李康元知道大势已去,是时候跑路了。   他一个闪身倒退到窗边,拉开那扇推拉式的窗子纵身而下。他的身手可真矫捷,钟楚寰几乎从没见过跑得这么利索的人——这里是二楼,那人就如同猿猴一样迅速攀援而下。   他是冲着魏璇来的,绝不是等闲之辈。   把警察叫来的当然是柳莺。她见楼上迟迟没有动静,侧耳倾听,隐约有打斗的声音。摸到身上的枪却不敢使用,便暗中打了个电话让同事派员过来。不料他们却开了警车,被对方安排下望风的人一眼就看见了。   不消说,那些黑衣男人肯定已经四散逃去,且并没通过任何一个正常的出口。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与设施十分熟悉,定有内应。   只不过这些人似乎并未得手,公安局的人怕是白来一趟了。钟楚寰暂时顾不上他们,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白纨素,她被带到哪儿去了?   方才那大个子男人将她带到了楼上。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挨个打开了三楼的房门查看,有一扇锁住了,无论怎么敲打都没有人开。   娱乐会所的楼里骚动起来。钟楚寰迅速下到一楼,却在一层大厅迎面碰上了从电梯间出来的魏璇一行人,身后跟着便衣警察。白纨素正紧跟在魏璇身边,安然无恙。   好在她没有事。他总算放了心,险些冲上去抱住她,嘴里也只是默默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白纨素那透亮的大眼睛也盯着他看呢。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下来了,可眉心还皱着,一副紧张过度的样子。   虽然没见到劫持者,但曲云通却被吓得面色苍白。他身边的冯小姐如惊弓之鸟,两只眼睛四下乱瞟。钟楚寰看见了柳莺,以及站在门口正向经理问话的王帆,他见魏璇出来了,眼神在那小姑娘身上转了转,给钟楚寰丢了个暧昧的眼神又抖了抖眉毛,用嘴型询问:“钟嫂?”   钟楚寰假装没看到。   “出了什么情况?”魏璇尽量保持着神色平静,但凝重之中透着几分紧张。   “有几个可疑人员,我报了警。”钟楚寰私下扫视了一圈,见客人都被陆续带回了一楼大厅,知道他们正在搜查了,也知道这次搜查只是例行公事,这些人什么实质性的都没做,就算抓到了也只能问一问再放走。   “魏总,咱们赶紧回去吧。”曲云通迫不及待想离开。保镖从一楼正门进入大厅,示意魏璇上车。   曲云通怕事,由冯小姐搀着,脚底抹油地跑了。魏璇垂眸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纨素,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王帆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小妹妹留下做个笔录。”   魏璇不想与市公安的人多打交道,带着保镖快步离开了蓝海娱乐中心。   “一会儿警察叔叔送你回家。”王帆盯着那小姑娘微微一笑,岂料白纨素双眉一挑,满脸的怒意:谁是你小妹妹?   时隔多年,沧海桑田,她早已不记得王帆长什么样了。但王帆还认识她,这丫头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真是一点没变。除了发育了一点点、长高了一点点,神情之中多了不少硬气和倔强,细胳膊细腿雪白肌肤,和当年名叫陈菀的少女并没太大区别。   王帆盯着她看了会儿,歪着嘴笑了笑:钟楚寰真变态。   钟楚寰走到王帆面前横在他和白纨素之间。王帆暗骂他小家子气,小女朋友看都不让人看看,却不方便多说,只得说了句:“借一步说话。”   走到电梯间,王帆见四处无人,悄声问:“什么人要算计魏璇?是谋财还是害命。”   “也许是谋财,但并不是害命,”钟楚寰边思索边回忆,“我看像寻仇。”   王帆从他的神情当中看出了端倪:“这些人什么身份,你看得出来?”   钟楚寰与那名男子打照面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似曾相识了。尽管遮住了脸,但凭借身形体态与近距离交手,他已经笃定这是见过的人。   “还记得上次‘交易’你给我看过的车祸视频吗?”钟楚寰的眼神盯在王帆脸上,“里面那个‘康哥’,就是刚才我碰见的人。”   “‘买家’?”王帆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那家康哥酒吧,你去调查了吗?”钟楚寰低声问。   “去过了,”王帆道,“那之后去了几次,都没见到酒吧老板。看来这老板很懂形势,知道避风头。”   “你打算怎么办?查他?”   王帆摇了摇头,从薄唇里挤出几个字:“欲擒故纵。买家不是我们的打击目标,更何况他们现在没犯事,询问怕会打草惊蛇。放长线钓大鱼。”   他转过头看了看大厅,一楼和二楼的宾客都已经散了,有的还返回了包房内。   “该撤了,我们私下找时间见面。”王帆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钟楚寰返回会所一楼前台,却不见了白纨素。   她去哪儿了?   他快步出了会所正门,正巧瞧见拐角处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若不是借着街对面的霓虹灯,在夜色里还看不出车子的具体形状。   虽然看不清车牌和车内装饰,但他再熟悉不过,那辆车是蓝风惠的。   白纨素正半猫着腰躲在一颗老槐树后面,鬼鬼祟祟地盯着蓝风惠的车。   趁着月黑风高,钟楚寰悄没声息潜到老槐树下,一把将她揽起,半是抱着半是扛着就走。   白纨素惊叫一声,又是打又是踢。   “你真的很不听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白纨素被他丢进车子的后驾驶座,还抬起两条小腿不停踹着。钟楚寰关上车门,自上而下附身钳制着她,借着车窗透进的微弱的灯光,白纨素看见他眼眶红红的。   她不知道刚才发生危险之时他到底有多担心她,她不光顽皮,还恶劣。   “因为你……”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她的小手一把抓住了衬衫的领口,狠狠地向下拉。   他知道白纨素心动时并不是这样,她这是心中发狠有气。钟楚寰被她拉到身前,白纨素张开嘴露出明晃晃的贝齿,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侧面。   这一口咬得一点也不温柔,如果是正面,真有把他咬断气的架势。小野兽在怀中用力急促地喘着气,喉咙里来回吞吐着愤怒的声音,他吃了痛呼吸加快,在她耳边温柔而急促地叫了声“素素”。   她只迟疑了不到一秒,却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反而咬得更狠。这姑娘不知哪里来的无穷大力,两只小手野蛮拽着他,嘴里还叼着他,一番激烈的挣扎过后,把他摁到了自己身下。   钟楚寰没反抗,只是喘息着,直直盯着她挣得通红的脸。   她总算松了口,虽然没出多少血,但他苍白脖子上鲜红清晰的两排齿痕,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是刺眼夺目。   白纨素的双手死死抵在他胸前,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粉红的眼眶汪着水,一双眼睛里的熠熠心光如同深潭里燃起了火焰。   “你还想蒙我、瞒我、骗我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从喉咙里愤怒地挤出,皓月一般的小脸逐渐拉近,带着小刀一样审视的眼神,“嗯?警察哥哥。”   他的表情顷刻松懈下来,迎着她的目光,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素素扒马的好日子   之后有精力的话都会加更了,和小天使们多做几个币的交易:) 第69章 疑心   见钟楚寰没回答, 白纨素很生气。   他想抱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白纨素不在意这些秘密本身,反正她也早就知道了——她本希望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能等到一个坦白,哪怕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跟她像讲故事一样说的悄悄话也可以。   但是他们睡在一起的天数也不算屈指可数了吧?他不光一句没提, 还大有继续大肆隐瞒下去的趋势。   还有他那个妈妈,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过一次自己的家人。   他把她当小女孩,根本就瞧不起她。一想到这点, 她就愤怒委屈,就气不打一处来。   白纨素一言不发,回家之后自己在客用盥洗室冲了澡,换了睡衣一个人先爬上了床,背对着浴室的门,蜷成一团。   直到房间里的灯关了,一切归于寂静,耳畔只有隐隐的夏虫鸣响, 她还是睡不着,却迎着月光小嘴一扁, 掉下泪来。   床铺轻轻抖动, 钟楚寰从身后慢慢靠近,伸手搂着她想哄她,却被她一扭身甩开:“别碰我!”   他从她的愤怒和话语间就已经察觉,她早都知道了。毕竟那个程若云也是个局中人,如果她想调查这些并不难。他只是不想让她牵扯进来, 但她性子一向执拗倔强,还不知道要和她怎么解释。   如果她认为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接近她不是真心的,那该怎么办?   “素素,对不起。”钟楚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禁止她的撒娇耍赖,只是再次伸手将她抱起来。白纨素挣扎得像只不情愿的猫,不光又踢又踹,还哭喊:“你走,走开,你欺负了我,还骗我,我不要你了。”   他任她踢打挣扎,却没松手。一段时间的相处使得他已经略微了解了她的性子,若是松手了,不哄了,她会更生气。   钟楚寰把不断挣扎的白纨素拽过来,一只手抱紧,抹干她脸上的泪痕:“没有,我没想骗你。”   她见他身上温热,却指尖冰凉,神色紧张,知道是担心了一晚上,心突然有些软了。   感觉到她身上松懈下来,钟楚寰把她搂进怀里:“我很担心你,怕你有危险。”   白纨素半张脸埋在他怀里,听到软话心头一热,却又想起昨天他给自己设的那个“陷阱”——怕她危险?分明就是吃醋加上私心,找借口满足一次他自己。别看平时他没什么色心的样子,口口声声怕把她弄坏弄断,其实早就想这样了吧?骗子,假正经!   他多半还瞧不起她,觉得她怕危险、没本事。   她又气红了脸,暗自嘱咐自己别上当。钟楚寰感觉到她落在胸口的呼吸逐渐变烫变快,好像蒸汽一样喷在皮肤上,就不知她又在生什么气了。白纨素扭动挣扎,嘴里哼哼着:“别使这招,我不再信你了!”   他正抱着她,这像娇嗔一样的吵闹令他定不住心神,又不能就此松手,只得耐着性子安慰:“别生气了,我道歉……都是我不好。”   白纨素折腾半晌,觉得他身上越来越热,揽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脸早红成了熟透的桃子,脚下猛踢:“你流氓!你还说你不是骗我,嘴里说着道歉,心里想着这事。你就是想骗我跟你做这事。”   分明是她不讲道理,千方百计地撩,撩完就想跑。   “我没骗你,我是喜欢你,所以骗不了你。”他心烦意乱,本以为说了句语无伦次的话,没成想这话她爱听。   白纨素觉得他又有点看得起她了,虽然身子软了,却蜷起了腿,膝盖抵在他身上,强行拉开距离。   钟楚寰知道昨天把她累坏了,心里有些抱歉。他正看着她,眼色迷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将余下的眼泪擦干。   “你受伤了。”白纨素从他在挣扎拉扯之中微微敞开的衣襟处看到了他肩膀上的一片淤青,脸色瞬间变了,“不碍事吗?”   想必是之前的打斗所致。她虽没见过李康元打拳,但听拳馆里的人说他身手不凡。   “不碍事。”   “真的不碍事?”白纨素身子往近凑了凑,扯开他的衣领,仔细验看,只觉得是一片紫红的淤血,并看不出什么端倪,“为什么不上药?”   钟楚寰手臂略微收紧了些,却没再用力,而是更加温柔:“药味不好闻,怕你不喜欢。已经敷过了,真的不碍事。”   白纨素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指从他眉心、鼻子和眼睑下方划过,仍旧是精雕细刻一般,微微叹了口气,幸亏没把脸给打坏。   她的手指顺着侧脸来到脖子上,摸了摸那略微有些红肿的咬痕,红着眼圈偷偷看他:“还疼吗?”   “不疼了。”他把她的手取下,环在自己腰间。白纨素干脆伸直了腿,身子往前蹭了蹭靠近:“还有哪儿受伤了?让我瞧瞧。”   说着便开始扯他的衣服。钟楚寰知道她身体疲累,今天的精神怕不是吃了止痛药造成的,生怕擦枪走火,让她明天也休息不回来,便抓住她的小手将她翻了个身,搂进怀里:“我没受伤,你今天早点休息。”   仿佛仔细思考了片刻,又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明天我慢慢给你讲。”   白纨素当然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也有许多话想要说,却欲言又止。   关于姐姐,关于他们所调查的事情,还有——关于魏璇。   但她知道她问了,钟楚寰一定会给她一百个正正当当的理由,阻止她去接近魏璇、调查姐姐的事,把一切都交给他们。她并非不相信他,确切地说在姐姐的事情上她除了自己,很难相信任何人。   如果别人可以相信,那么她也不至于等姐姐等了七年。   他们调查的那件事,姐姐似乎只是其中一环。而对于她来说林纨并非只是一个“环”,姐姐的秘密她一定要亲手揭开。   白纨素将他还有些凉的手抓起来,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前,用手掌盖住。   不知道他能不能摸到自己的心跳,察觉到她的一丁点心意。虽然她憋在嘴里不愿说,也是希望他能知道的。   **********   “昨天的事情,后续处理结果怎么样了?”   白纨素一早就被魏璇叫去了39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魏璇正沉着脸,似乎晚上并没睡好,她规规矩矩在办公桌前站着,听魏璇问话便机灵地回答:“那些人怕警察,看见警察来就跑掉了。魏总,您身份贵重,以后还是不要单独出门谈生意了。”   魏璇虽还是心事重重,但眉心总算舒展了几分。他昨晚确实彻夜未眠,背后有人盯着他这件事使得他内心有如惊鹿。他身边没人,便时刻也不敢闭上背后那双眼睛。   但这小姑娘一句银铃一般的伶俐话,却让他莫名意外地安心了许多。   若不是她的机敏,昨天说不定已经发生了不堪设想的事。   “你来集团总部也一月有余了吧?”   “有了。”见白纨素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虽然算得上彬彬有礼,但与大老板单独相处的态度全然不似别的员工那样低眉顺首,他便心头一动,眼里又掠过一丝玩味:“觉得行政部的工作怎么样?”   “不怎么样。”白纨素粉唇边的笑意消失了,不知不觉嘴就鼓了鼓,“整天端茶倒水,没意思。”   魏璇噗嗤一笑,眼神向别处瞟了瞟,滤掉一丝轻蔑:“你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能进我的公司已经很不错了。从底层做起是每一家大公司的规矩,竟还嫌东嫌西。”   “我好歹也是重点大学的优等生。”白纨素的脸逐渐板了起来,越发严肃,“端茶倒水浪费学问,我还以为大公司的老板都知道这个道理。我可不信所有大公司都是这样的规矩。”   魏璇眉梢轻挑,这姑娘可真是肆意妄为,当着他的面什么都敢说。要是别人他早就生气了,而她张嘴乱来他却没气,也许是心里就知道她是这样性子,并且暗中默许了她的直来直去。   “你去做个工作月报吧。”魏璇淡淡落下一句,“给你提前转正考核,转到人力部。只不过我要问你一句,倘若以后的工作还是端茶倒水,你嫌不嫌弃,还会愿意吗?”   白纨素一双明眸突然变得亮晶晶十分有神,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起了头:“不嫌弃,我愿意,当然愿意。”   这女孩可有不少的小聪明。魏璇撇嘴笑了笑,见白纨素也弯起嘴角笑了,那喜上眉梢的样子真是有趣,他就喜欢看她这种掩饰不住,对飞上枝头变凤凰感到万般得意的表情。   “以后就到董事长室来工作。”   魏璇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响起了。   “你先回去吧,好好做月报,接待室不用去了。”魏璇用遥控打开房门,白纨素识趣地退了出去,迎面却是看到了那位“老先生”。   今天他仍戴着墨镜和画家帽,穿着一尘不染的浅色西装,这次是浅米色的夏季西服,只带了一位黑衣随行,她认得是上次老先生来,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   “先生,您来了?”白纨素乖巧地点头行礼。见到这姑娘在魏璇办公室里,老先生还冲她礼貌笑了笑。   他身后跟着魏璇的司机。这人看着她,目光冰冷,像钉子一样打在她肩头后背,令她心生寒意。   白纨素不喜欢这个人。她在他的凝视下忙不迭朝电梯间走,迅速按下了下行键。   “知道了,我马上去。”   刚出十楼的电梯间,没想到迎面碰上了钟楚寰。   他刚刚挂了电话,脸色难看。   “你去哪儿?”见他要上电梯,白纨素忍不住问。   “去见个人。”他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壳,将她早上好不容易吹顺溜的头发给揉乱了。   见什么人,还不告诉她。钟楚寰快步走进了电梯,白纨素本来心中就有些刺没摘干净,最怕的就是钟楚寰有事瞒她,如今更是心中狐疑。   她悄悄看着电梯的显示面板,最后停在了一楼,没有再往下行,跑到十楼能俯瞰正门广场的那块视角开阔的落地玻璃上往下望,没过多久便看见钟楚寰一个人出了公司大门,穿过广场,进入广场对面安田大酒店的大堂。   白纨素迅速跑回电梯间,按下下行键。 第70章 私会   安田大酒店的大堂侧面有一家位置私密、装修古朴的咖啡厅, 来用餐品茶的客人大都是这里的住客。   白纨素之所以能找到这里,全凭钟楚寰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她自称卫迅娱乐的员工,找自己的老板有急事汇报,很快就向前台问出了钟楚寰的具体去向。   白纨素蹑手蹑脚进入咖啡厅正门, 刚走到门口的木雕屏风后面, 就很意外地听见了钟楚寰说话的声音。   她吓得连忙撤回了脚,蹲下身,只听他的声音就在屏风后方响起, 她透过屏风侧缘的孔隙,看见了坐在对面戴墨镜、穿宽松休闲长裙,肤白貌美的女人,正是蓝风惠。   原来蓝风惠为了方便和魏璇接洽生意,特地住在了卫迅娱乐对面的酒店。然而她回来两天了,还没单独见过钟楚寰的面。   蓝风惠一直对外宣称四十余岁才结婚。她的丈夫地产富商也是再婚,前妻留下的儿子跟着他过,日后继承家业。蓝风惠跟富商重组家庭, 一家人其乐融融、对继子视如己出的形象一直充斥着娱乐媒体,从来没人知道她之前离过一次婚, 还有个亲生孩子。   她这样的大明星, 不知有多少媒体和狗仔盯着她,她想见钟楚寰也只能选择在酒店这样私密的场合,并装作商务会谈见面,想必身为母亲,也是颇多无奈的。   白纨素看见蓝风惠紧紧皱眉, 嘴里不停地说着话,但全被咖啡厅里奏响着的悠扬音乐盖住了,一个字也听不清。   她一低头,正巧看见屏风前面堵着张红木桌子,桌子底下的空间直通木质沙发下方,挤过她小小的身子刚好绰绰有余,便索性三下两下爬进了桌面底下。   白纨素将身子团在沙发下面,二人谈话的声音果然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演艺事业对妈妈来说有多重要?但你爸爸呢?他在我走之后,还把你带坏了,把你也变成他和他们全家那样的人,故意让我的期望彻底落空。”   “都到今天了,何必再说这些。”钟楚寰听得出,尽管迟蕴青已经去世了,蓝风惠提起对他的怨还是难以释怀。   “怎么不能说呢?他为了他的仕途,丝毫也不体谅我。”蓝风惠说着说着便呼吸急促,有些哽咽了,“我当时把你留在你爸爸身边,也是身不由己。”   “他不是为了仕途。”   听他还为迟蕴青说话,蓝风惠紧紧皱起了眉:“他不为仕途,那我就是像他们说的一样贪图名利,为了星途吗?”   钟楚寰低眉不语。当初蓝风惠与迟蕴青离婚时他才两岁,她是正走上升到路的歌星影星,而父亲迟蕴青是公职人员。对于迟蕴青而言,娶一位明星妻子自然有些招摇,而蓝风惠则一心一意想发展演艺事业,甚至想只身去往远方的大城市发展。   两人事业道路相悖,谁也不能退让。如此便劳燕分飞。   为了事业,蓝风惠狠心舍弃了幼子,把他留在迟蕴青身边抚养。但她从未亏待过他,除了不能以母子的身份公开相处,吃穿用度和教育资源,蓝风惠一心都给最好的。可没想到在迟蕴青的教养下,钟楚寰跟着父亲与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大,完全背离了蓝风惠最初让儿子继承自己明星事业的期望与设想。   在她眼里,迟蕴青娶志同道合的殷冬,也是对她的报复。   她后悔没能亲自照顾孩子,却也怨恨迟蕴青一家故意破坏他们母子的连结,将孩子从自己身边夺走。当知道迟蕴青把她的孩子送进公安大学读书时,她在迟家撒泼打滚,与前夫大吵大闹。   “她,殷冬,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做我儿子的母亲?!你是我们钟家的孩子,将来迟早还是要继承我的事业。”蓝风惠断然道,“你不回到妈妈身边,我手里这么大的家业将来给谁啊?”   白纨素心中暗想:原来蓝风惠在走红之前本家姓钟,她现在的名字只是艺名。她就是迟蕴青的前妻,为了走星途不光舍弃了家庭,还舍下了孩子,虽然算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却也足够狠心与决绝。   蓝风惠在意的不光是手里的公司,她当然也想让子女继承自己的演艺之路,当星二代、星三代,她太知道天赋的重要性了,否则也不会张口闭口强调:“做明星最重要的是皮囊。”   她这副过人美貌,这么漂亮的基因绝不能被浪费。   “你现在在娱乐公司工作,你爸爸那行不是也不能做了吗?不如回来跟我做事,”蓝风惠的语气有些烦躁,她显然已经说了很久,但都没见钟楚寰有分毫的动摇,“要入行就趁早,你现在各方面状态还算年轻,还可以出道,有你妈妈捧你,很快就能红,再晚一些就没什么意义了。”   提到当明星,白纨素首先想到的便是拍吻戏、拍床戏。蓝风惠竟然想让儿子当明星,要让别的漂亮女人合法合理地吃他的豆腐,让千千万万的少女当她白纨素的情敌?她做梦,自己第一个就不同意!   白纨素侧耳倾听,听不到钟楚寰说话,只听到微微一声叹息。他显然对蓝风惠的明星事业没多大兴趣,这才让白纨素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不想再接受这种安排。”钟楚寰和蓝风惠虽是母子,但多少也有些距离,这份距离不光来自明星与一般人这种身份的差距,也来自于蓝风惠对自己事业的执念。   她已经不能做个普通人了,如果想让孩子回到身边,就要让他变成另一个自己。但钟楚寰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有了自己的想法,因此断然拒绝。   “你也知道你这么大年纪了。”蓝风惠焦虑道。她也许内心深处知道有可能说不通,可毕竟是个情商极高的人,一条路说不通便换了一条:“那就赶紧成家,生孩子。趁你妈妈还年轻,可以替你把他培养出来,将来家业总要有人继承。”   对于今天见面的结果,蓝风惠早有预料,否则她也不会提前把订婚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她虽然不能常见自己的儿子,但自认为对他还是关心的,好在迟蕴青也从不瞒她,这些年他的事情她也大致都清楚:“你和乔雅的事到底怎么样了?我问你你为什么都不回答我?乔雅这孩子家世背景、学历、样貌都不错,正好又到了合适的年龄,她也该结婚生子了。我已经联系过了乔家父母,他们大致也都愿意。见面礼也送了,如果你点头,咱们就定个日子。”   “这和包办有什么区别?”钟楚寰一向清淡的口吻终于有了情绪,“我不准备和乔雅结婚,订婚戒指我送给她了,让她不用再归还,我自己已经买过了。”   蓝风惠半晌不语,不仅没吃惊,反而红唇一翘,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看上谁了?昨天晚上坐在别的男人怀里,还跟你眉来眼去的那个小狐狸精?”   一听“小狐狸精”,白纨素心里咯噔一声,紧紧咬住了嘴唇。   “别那么说她。”钟楚寰有些恼,但也不想和蓝风惠解释太多,“她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她喜欢你,当着你的面还能给老板陪酒、攀高枝,这种感情和权钱分得一清二楚的低端女孩子,娱乐圈里一抓一把,都是混名利场的势利眼,哪比得上世家小姐啊……”   白纨素紧咬着的嘴唇发抖,鼻尖一酸一热。昨晚她向魏璇撒娇,百般献媚的样子,蓝风惠肯定看在了眼里。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白纨素是冲着钟楚寰来的,因此也故意敲打了白纨素,令她丢人难堪。   她在他妈妈的眼里落了这般一个一心攀高枝的形象,叫蓝风惠把她看进了尘埃里。她不知道钟楚寰此时是什么表情,要如何回答。   她的一颗心突突地跳着,听那语声停了半晌,蓝风惠问道:“她什么家世?父母是做什么的?”   “她没有家人。”钟楚寰早就看出了蓝风惠眼里的轻佻,她问及白纨素的事,他言辞中难免多些抗拒,“家人都去世了,也就没必要再问了吧?”   “孤儿?没人教没人养,难怪一身野蹄子味。”蓝风惠皱起了眉,微微叹了口气,“也罢,没有父母倒省了婚礼聘礼,也不用照顾她家人了,你喜欢就行。这孩子聪明伶俐,样貌也不错,就是不能过日子。但你也到了该有孩子的年纪了,这事不能耽误,过不下去,以后再找便是。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一股浓浓的功利味道扑面而来。蓝风惠这个人情商能力都属上乘,但可能是半生挣扎才有了今天,习惯性地忽视人性感情,永远总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钟楚寰真正恼了。如果别人敢这么说白纨素,他说不定会好好教训,但蓝风惠偏偏是他的母亲。   多少年了,他们聚少离多,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他强忍着不悦皱紧了眉:“怎么也要等到她毕业。”   “她还在读书呀?”蓝风惠眉头一挑,冷笑道,“她这个家世,我还以为她没读过书呢。读书怎么了,照样可以结婚生子啊。”   这话终于让钟楚寰按捺不住满心的愤怒。   对她这份功利的厌恶之心一瞬间涌上来,令他的口吻也变得格外冷漠。   “我跟素素是不会有孩子的。”   他这一句话让蓝风惠立即变了脸:“不想跟她生孩子,那还谈什么婚嫁,在一起鬼混不就完了吗?你跟这个野丫头,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白纨素疯了一样从沙发底下爬了出来,咬紧的嘴唇落下了深深的鲜红印子,眼圈红得像只小兔子。   她此时喉咙滚热、鼻尖发酸,连手也是颤抖的。跌跌撞撞钻出身来扭头便跑,钟楚寰已然通过那乱七八糟的动静注意到了她,立即站起了身:“素素?”   他撇下蓝风惠,直直追出了门,在走廊里追上了白纨素,一把将她拉住。   白纨素险些撞进他怀里,却猛地用力一推,将他狠狠撞开,咬着牙关噙着泪:“就知道你妈妈看不起我,你也从骨子里看不起我!”   “我怎么看不起你了?”钟楚寰立即想伸手抱她哄她,却被她一巴掌打开,脆生生地响:“你不想要我的孩子,我还不想给你生孩子呢!”   白纨素嘴里嚷嚷着,眼泪就止不住滚落下来。   “你骗我,我……我恨你!”   她甩开他的手,一边擦眼泪,一边朝广场另一头跑过去,直跑得无影无踪。   蓝风惠望着那姑娘的背影扶了扶墨镜,一脸的不屑:“没修养的野种子。”   **********   白纨素在一楼接待大厅呆了一天。下班时根本没去地下车库,而是跑回了程若云的商店。   见她什么东西都没带,空着手耷拉着小脸就回来了,程若云便隐隐觉到了不妙。   “跟你那野哥哥吵架了?”   白纨素眼圈一红,却不说话,径直跑到了里屋,滚到了床上。   程若云进了门,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铁青了脸:“姓钟的欺负你,惹你生气了?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跟你在一起就是耍你骗你……”   白纨素现如今听不得着几个字,程若云这么一说,她就鼻子发酸,趴在被子上哭了。   程若云慌了神,他哪里会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句说错了,又惹她伤心落泪。他一会拿来纸巾,白纨素也不要,叫也不理。手忙脚乱之际,只得一股脑把火撒在钟楚寰身上,愤怒地挥着拳:“姓钟的这个狗东西,他竟敢把你弄哭?知不知道女人多掉一滴眼泪,男人就得多下一层地狱?姐夫现在就替你去揍他,让他下地狱!”   “姐夫!”程若云刚要夺门而出,白纨素在床上突然哼哼了一声。   程若云待要骂这妹妹不争气,一说要揍那姓钟的,她哭着都要着急,又怕把她一个人留在店里出什么事,只得唉声叹气:“素素,别回去了,就在姐夫这里吧。在哪里过不下去,姐夫这都是你的避风港。”   白纨素紧紧抓着被单,后背和纤薄的肩膀一起一伏,把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遮住了通红的小脸上不停滚落下来的委屈、愤怒和羞辱。   她可不打算再回去了。 第71章 不安   程若云的住所位于商店的里侧, 有里外两间。里间本来挨着厨房,应该作为餐厅使用,但程若云很少在屋里吃饭,正好白纨素偶尔会来, 便把里间收拾了, 放了一张小床,作为客房。   他把里间的小床打扫了,去库房拿了些备用的洗漱用具和日用品, 又取出一套寝具,叫白纨素安心休息。   她晚上也没吃饭,问原因也不说,商店关门之后,月明星稀,房间里就变得安安静静的,偶尔只听得到路上汽车驶过的飞驰声响。   程若云担心她,她却死不开口, 一句也不说究竟因为什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素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明天还要不要去上班?你上班, 姐夫送你。”他见白纨素一晚上一动不动, 怕她在屋里闷坏了,有意无意搭了句话。   白纨素半晌才吱声。   “我做完了,明天去拿回来。”   程若云知道她还要去钟楚寰那里拿东西,生怕她又受欺负,或者被那姓钟的蛊惑了:“姐夫替你去, 顺便给你把他揍一顿出气。”   白纨素倔强道:“我自己去。”   说罢一倒头栽回了床上,不再答话。这张硬板床睡得人身上真难受,闭眼休息一会儿就半身酸麻。睡了几天那张大床,她连身子都被娇惯坏了。   长夜漫漫,白纨素辗转反侧,程若云在外间侧耳倾听,只听到她反反复复的唉声叹气。   她眼睛圆睁,盯着头顶的小窗,眼中的光芒与夜色和那稀薄的星辰融为一体。   人与人之间可真难啊。走得太远感受不到温度,走得太近了,又会因为被彼此天生的棱角刺痛而伤心。   她又不是乔雅,如果她是个世家小姐,或是像沈溪一样无忧无虑、家境幸福美满的女孩该多好。只可惜没有如果。   谁让她既没爹也没娘呢。   要是姐姐在,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想到姐姐林纨,白纨素又忍不住掉了眼泪。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哭了一会,想起那本日记还放在钟楚寰家,咬着嘴唇想着,明天一定要拿回来。   睡不着,便又从手机里翻出姐姐的照片,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的容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是更漂亮了,还是苍老了?   她想姐姐,想舅舅和舅妈,想过去那个家。她还能找回来吗?   脑子里一圈一圈转着商店街、老树、海滩和小巷,以及姐姐头发上、身上的香味和昔日的蓝天白云,等渐渐闭上眼,天已经蒙蒙发亮了。   **********   “听说,魏总最近准备投一笔钱。”   天色已暮,魏璇和“老先生”面对面坐在卫迅娱乐空荡荡的餐厅里,居高临下欣赏着落地窗外霓虹烂漫。   魏璇摇曳着手中的酒杯,神色淡漠:“我这笔钱是为将来打算的。”   尽管夜幕降临,房间里亦是灯火迷离,但老先生仍然没有摘掉那倍显神秘的墨镜与画家帽。他颇有意味地微微一笑,墨镜光洁的镜面上映着魏璇有些不快意的影子:“跟你母亲丁老太太说,想把我们合作的生意转移到新公司里去。”   “是。”魏璇皱着眉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老先生却咧着嘴笑了:“其实是要出一笔钱来,置业,为今后留条后路。”   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盯着魏璇,见他目光凝滞,眉心松懈下来,面色如冰,就知道方才的话说对了。   “你给我出的主意不错。让曲云通办个慈善义卖会,第二次‘见客户’就在这个慈善晚会上完成。我们可以不见面,不谈条件,让他们先捐一笔,作为定金。”他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惬意地说着,“事后‘货’也可以以义卖货物的名义出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用于公益的东西,没人会查。”   魏璇的脸色总算舒缓了些,唇角一歪,挤出一个有些得意的微笑。   “上次老先生见客户,我就早说过,您的方法太老套,风险太大,已经不适合当下了。”   老先生笑意更浓:“我就知道头脑最聪明、最会做生意的还是魏总。你要是早跟我说这些,我哪会吃这么多次亏?如果我们早就一起做,现在魏氏江山的实际主人已经更新迭代了。”   魏璇脸上的笑意反而收敛了几分:“老先生言重了。我并没什么本事……”   “可别这么说。”老先生伸手示意打住,并替他把喝掉的酒又倒上了,“魏总是绝顶聪明的人,更何况有偌大家业。我早就盼望跟你联手,你一定不要妄自菲薄。”   魏璇低头盯着酒杯里荡漾的酒沫,矜持而格外收敛地笑了一声。   “别因噎废食,连出门都不敢了。”老先生悠闲地品着酒,“人一旦独立于世,崭露头角,就少不得要被人来来回回盯着。妒你的,恨你的,哪怕纯粹看不顺你的,这个世上有多少,你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人心的险恶,往往比未知还要难揣测。只有藏头露尾的懦弱鼠辈,才会在意那一两个小小的威胁。”   魏璇抬眸看着他,神情如深水般沉郁下来。   “……放开一点,做你想做的事。你本来,就是强者。”   **********   清晨一早,白纨素没去卫迅娱乐,而是直接去钟楚寰家开了门。   钟楚寰早就已经醒了,但显然昨晚也没有睡好。听见一楼门响,他穿着浴衣下了楼,似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不从容过。   白纨素一溜烟跑进客房,取出了自己的单肩书包和锁在柜子里的一系列私人物品,又匆匆忙忙冲进卧室,取走了来时穿着的那套衣服。   这次她什么多余的都没有带,唯独拿出那个装着戒指的盒子的时候犹豫了片刻。   她直接丢了回去,却看着它孤零零躺在梳妆台上,很是可怜。   一时的恻隐之心使得她一把抓了起来,塞进了书包里。   钟楚寰就看着她横冲直撞,掠夺式地收拾着东西。等白纨素装完了,准备夺门而出时,在玄关入口处一头撞在了他胸口上。   他显然是故意拦着的。   “素素,你……”他本来想说“你别走”,但又觉得空洞无力。他从来拦不住她,如果她心里想走迟早都会走,他想把她留下,可总不能将她拴在这里。   “我怎么了?”她抬起那双乌黑溜圆的眼睛,眼眶肿着,眼睛红得像兔子,“你让开。”   “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我不听,我不想听。我不想你把那些瞧不起我的话再重复一遍。”白纨素推了推他,“你走。”   她的眼神倔强而冰冷。钟楚寰知道蓝风惠说的话可能触了她的逆鳞,她本身对他人就多有防备、难得信任,那一番话直接伤害的是她一直藏在带刺外壳下面敏感的心,怕是一时也无法将她开解。   可他确实不明白,她怎么还连自己也一起讨厌了呢?   “我不。”钟楚寰索性横了心,抱住她,让她挣脱不来,“你走也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吧?”   他从来也没有这么强人所难过。   “为什么要跟你商量?”白纨素咬着唇,眼泪又掉下来,“我本来就不该住这儿。”   “是我让你在这的。”他手臂环得更紧,低头去吻她。白纨素从未见过他从头到脚都是温热的这一面,她每次最先看到的都是那张冰凉的脸。然而此时的他却像温水一样,温柔而坚定,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喉咙一热,一点声音被堵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只能在那里来回吞吐。   听上去像在撒娇一般哼哼。这让他抱得更紧,他想把她留下来,好好安慰她,虽然他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尤其是小姑娘。   两个人的呼吸缠绵悱恻,白纨素几乎渐渐被他揉化了。当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喜欢他,禁不起这一套时又羞又气,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这一下可够疼。她又狠狠捶了他一拳,这一下打得钟楚寰松了手,甚至倒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墙上,脸色苍白。   白纨素知道他身上有伤,刚才应该是没轻没重地碰到了那天受伤的地方。她心里一颤,却还是退了一步。   “素素?”钟楚寰没敢再拉着她,她身上的刺又尖又长。羞耻与缠绵两种心情在内心反复交织,这种煎熬已经让她时刻想逃了。最后还是被那羞辱之心再次刺痛了她,她狠下心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跑了。   **********   早上打卡时间,卫迅娱乐的十楼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白纨素才抱着书包磨磨蹭蹭上楼来。   她是来收拾东西的。她决定提前去39层报到,做董事长秘书。反正转岗的消息已经下达到了她所属的行政部和人力资源中心,她在行政部门的工作可以暂停了。   钟楚寰站着看着她迎面走过来,头也不抬一下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涂亦潇她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既感到意外也不意外。毕竟白纨素进公司的时候,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点野心就挂在脸上了,意外的是她这么快就上了位。只不过白纨素是魏璇安排进公司的,也许魏璇本来就要用她,行政部门的工作只是个过渡岗位。   “恭喜升职啊。转岗手续办好了吗?”涂亦潇好心打了个招呼,白纨素只是嘟囔一声:“还没有。”   说罢迫不得已,抬头看了看钟楚寰。   他正直直地盯着她,眉心有一抹阴云。   白纨素见他脸色有些惨白,嘴唇动了动,猛然低了头。她暂时不想再被喜欢他的心情所缠绕了,这反而让她更刺痛难受。   她把办公用品归置到一起,背上包,一股脑抱了起来,转头小跑着离开了十楼。   钟楚寰看着她走,一言不发。他们之间冰冻到极点的气氛让早就悟出了一点点不一般的涂亦潇察觉出了不少的异样。   她看看白纨素,又打量一番钟楚寰,发现他愣愣的。小心翼翼小声问:“老板,你喜欢她呀?”   钟楚寰只是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唇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接着垂下眼睑坐回了座位。   刚落座,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内线打来电话,一般情况下不是财务法务就是魏璇。   “马上到39楼来一趟。”是魏璇的声音,“我要派杨总出差一趟,代表集团参加重要活动,你跟他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加更:存稿强迫症,非要存够一定的章节才睡得着。我也想快点写,但我的手不听使唤。本来想加更,结果昨天没写够存稿……写得出存稿就加更:) 第72章 难驯   “鑫阳制药的老板曲云通的慈善基金会办了一出慈善义卖晚会, 邀请了不少明星、名流和知名企业参加。鑫阳制药也参加了,参与义卖的物品是普通药品。”   刚从39楼出来,王帆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曲云通的慈善义卖会可刚刚放出消息不久。   “我想知道这次义卖会非常精确的具体参会人员和成交信息。”王帆道,“听说受邀名单里有卫迅娱乐, 是以企业的名义而非魏璇本人的名义。你能不能想办法去一趟?”   钟楚寰正烦躁:“魏璇叫我去, 我刚刚推辞了。”   他现在心烦意乱,没有精力出差。   “别啊,哥, 他叫你去你为什么不去?舍不得你的小甜甜?”王帆一下子急了,“这是至关紧要的大事,你必须得去。”   “怎么,你怀疑他会打着义卖会的幌子,暗中交易你们关注的药物和原料药?”   王帆在电话那头笑了:“不愧是你。听你这架势脑子这么乱还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咱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好搭档。”   钟楚寰不明白他的惯性思维和脑子乱、好搭档到底分别都有什么关系,在他眼里脑子真正乱的应该是王帆才对。   “毕竟S4已经出来了,原料是哪里流出的、东西是哪里生产的非常重要, 为了控制局势,现在必须掌握鑫阳制药的一切交易线索, 先发制人, 以防后患。”   “展扬那边进展如何了?”   王帆道:“他前天才去鑫阳制药,进了项目组。想摸清药厂内部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现在就出了这么一宗大的交易,我的第六感很强,这里面说不定很有文章。我已经等不及了。”   “明白了。”   挂了王帆的电话, 钟楚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两个未接来电,打开通讯录拨了回去。   电话是汪晋深打来的。他陡然想起之前交给汪晋深的那一小撮泥土,说好三天之后出结果的。   不过他给汪晋深的样本属于私人委托,汪晋深平时还有别的研究项目。更何况鞋底刮下来的那些土壤成分复杂,检验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这对于搞微量物质鉴定、还有精益求精的强迫症的汪晋深来说本来就是个大工程,因此没有按时给他,他也没催。   “抱歉老同学,检验我本来答应三天给你,但样本出了点问题。”汪晋深的语气还是那么悠然自得,吊儿郎当。“样本出问题”这种话,难为他能用这么得意的口吻说出来呢。   “出什么问题了?”   “检出了点有意思的化学物质。”   这话让钟楚寰提高了警惕。汪晋深做检验一向细致入微,别看他平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待研究和工作却很注重“精确”二字,一些很小的细节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就忽略掉了,但他的脾性,偏偏喜欢对细枝末节刨根问底。   “什么化学物质。”   “嗯……”汪晋深沉吟了半晌,钟楚寰皱起眉来,有些焦躁:“怎么吞吞吐吐的?”   汪晋深笑了:“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气性这么大啊?跟你女朋友吵架了?”   这话说得钟楚寰脸色发冷。这正是他不想提的。   “开个玩笑。这个物质我不认识,在你提供的样本中占了6%,不算太少,但是总量还是太小了,我不敢随便动。凭我的观察,是药物,流水线作业的产物。因此我找了擅长这方面微量检验的同事来尝试化验了。化验这个要费些时间,就又耽搁了。”   这汪晋深实在认真,这么一小块泥土他也大动干戈,看来没有找错人。   “有结果了吗?”   汪晋深又沉吟了片刻:“……你现在已经不干刑侦了,我不知道和你说还合不合适,所以犹豫了。当然,我知道你跟重案组关系还很不错,也许你已经知道了——这东西在市局的鉴定中心鉴定过,出过一份检验报告,是警方密切关注的最新的毒品,新型精神类活性物质致幻剂,代号叫S4。”   钟楚寰脸色变了,背后顿时升起层层叠叠的一片凉意。   “通过对土壤成分和植物的分析,土是市区西北郊山上的,当天刚刚下过雨,还是比较潮湿的状态。”   西北郊是景区,游人如织,当然,山林也很空旷。可如果没记错,鑫阳制药厂的位置就在西北郊附近,着实可疑。   白纨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的山上为什么会有S4?是碰巧有人在那种偏僻的地方做了交易,还是因为她一直胆大包天,表面装乖,实际背着他在做着什么。   他并不怀疑白纨素,只不过她的背后还有程若云,还有那些背景神秘的人,以及李晓依。   李晓依曾经利用卫迅娱乐洗钱被警方注视,并且被高度怀疑是黄才圣的人。不光是她,她父亲林俊勇、母亲薛玲似乎也与二十年前的旧案有瓜葛,最后畏罪自杀。   李晓依失踪了那么久,如果只是换了个身份还在活动,一定也与黄才圣,与“交易”有关联。按王帆的说法,当时年幼的白纨素对此一无所知,并一直在契而不舍地追查她姐姐李晓依,李晓依是个秘密,那对她而言太危险了。他一直想把白纨素和李晓依、和魏璇彻底隔离开来,撇清关系。   可他似乎一直管不住这个天生桀骜不驯的野女孩。就算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了,也换不来她的老实。   他已经跟她牵扯太深,对她的性子太过了解,不适合再管她了。   殷冬曾经说过,如果真相的前方全部都是迷雾,那么先不要猜测,只管伸手去拨开它。真相就是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并没有很多种可能。   还是要从鑫阳制药厂入手查起。他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帆,让他彻底调查。   慈善义卖会的持续时间是三天,地点也并不在A市。不知结束之后还需不需要在那里逗留,怕是前后又要耽搁两日。   他虽然有些放不下白纨素,但也只得去了。   **********   白纨素到39楼报到后却没见到魏璇。她的工位被安排在了大厅的入口处,那里有个空荡荡的前台。   那个叫封龙的男人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岗位,每天的工作就是替魏总阻拦无事登门、不识抬举的员工和客户,接待来访者,并把各部门送来的文书文件按照处理的紧急程度分门别类交给魏总,替老板下达命令,没有魏总或者他的吩咐,不许进董事长室。   这让她很是失望。这个工位像个牢笼,周围是广袤无人的森林,魏璇不叫她她就不能进门,说好的在董事长身边工作呢?   她偏不信这门邪。白纨素丢下座位,跑到魏璇办公室门口,咚咚地敲起了门。   还没敲两下,隔壁办公室的门就开了,那冷冰冰的男人又钻了出来,目光如刀,狠狠地剜着她。   “你有什么事?我办公室的电话已经告诉过你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麻烦魏总。”   分明都是冰山一样的冷脸,钟楚寰那张脸虽然冷清,却干净,阳光洒在上面,似乎都透着一股冰雪的芳香。而他这张冷脸却显得阴恻恻的,是荒郊野外、暗街残巷、阴气森森的那种冷,令人不适。   “我是魏总的秘书,魏总说过我还要负责端茶倒水的。问他有没有需要我做的,这不是我的职责吗?”   封龙目光一敛,眉心出现两道狠戾的皱纹:“端茶倒水不用你。我吩咐你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给鼻子上脸。”   “封龙,谁在外面?”   两人的争执惊动了魏璇,封龙瞪了她一眼,只得如实回答:“魏总,那小姑娘来了。她连转岗培训都没做过,不懂规矩,打扰你了。”   “你让她进来吧。”魏璇在内侧将门打开。封龙虽然愤恨,也只得瞧着白纨素翻了个大白眼,转而露出笑容,进了魏璇的办公室,将门重重关上。   封龙愁眉不展地看着这扇门,久久也没挪动步伐。   “你怎么今天就来报到了?”魏璇正伏案皱着眉看一份财务报告,见白纨素进来,才舒展眉头露出笑容,“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白纨素脸上快意消失:“是那个铁板脸不让我见魏总。他是谁啊,管得着魏总公司里的事吗?”   “他叫封龙。”魏璇盯着她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笑意更浓,“是我的私人管家,已经跟了我很多年了。公司里的事他的确管不着,但他可能还不习惯我身边多一个人,今后我会跟他好好说明白,让他了解你的职责。”   白纨素这才眉心稍释,但脸上的疑惑仍然未解:“我的职责不是在外面给魏总看门吧?”   魏璇噗嗤一笑:“谁让你看门了?”   见她微微嘟着嘴,晃着身子转了转眼角,往门那边使了个眼色,魏璇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莞尔道:“你不用看门,也不用在那儿老坐着。这层楼所有的事务今后都由你来打理,当然,所有的房间,包括楼上你都可以去。不过,你是我的生活秘书,最需要了解的还是我的行程表。”   白纨素转着眸子咬了咬唇,反问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一直呆在魏总办公室里啊?”   从魏璇的角度来看,这姑娘方才明明就在窃喜。   他兴味盎然地打量着她,今天她的装扮素淡了点,不过窗边那一盆封龙新买来的白色百合花,比起她还是要自惭形秽一些。   “你来我公司,是来工作的吧?”魏璇并没忘了这姑娘一开始的碰瓷。她图什么他知道,图金银财帛,图荣华富贵,这些对他来说不过尘埃而已。   但是他图的却不是表面的乖顺服从。这种拿金银富贵能买来的东西,对他来说如同粪土,没有价值。   她的乖巧都是假的。眼睛里那股子难驯服的野性,是用钱买不来的东西,那才有意思。   既然好东西用钱买不来,那么多加周旋才有乐趣。   “你要待在我这里,也总得做点什么。”魏璇缓缓起身,踱着步来到她面前。白纨素笑容略微收敛,那双明眸又在直勾勾盯着他看了。   这清爽利落又饱含水分的眼睛,像镶嵌在羊脂玉盘上的黑色琥珀。是鲜活的、洁净的,也躁动如春夏交界的风一般捉摸不定,带着一丝肆意生长的野性的清香。   是如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子独有的。   他居高临下,唇角动了动,如同透过这张脸看穿了什么,神情略有涣散,迟迟停留在某样虚幻空虚的事物上。   白纨素那双眼睛微微转动着,她虽目不转睛,但那股呼之欲出的生命力,让他心里的某根弦跳个不停。 第73章 雪与海   魏璇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 看着她,缓缓往前走了一步。   他走一步,白纨素便跟着退一步。待他退到沙发边时轻轻一抬手,白纨素便不由自主坐在了沙发上。   魏璇欺身而上, 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肩膀, 把她推在沙发背上。而一条腿跪上了沙发,将她死死抵住,无法动弹。   白纨素身体猛地一抖, 下意识地想要缩成一团。但她却被魏璇一条腿压住动不得,只能将身子坐得笔直。   这个居高临下且有些强硬的姿势让她十分难堪,白纨素暗暗咬了咬嘴唇,身体紧绷,鼻尖微红。   “怎么,”魏璇越贴越近,几乎将身体贴到了她的脸上,“你怕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咬了咬牙, 强作镇定:“魏总,我, 我今天身体不方便。”   魏璇盯了她半晌, 见白纨素顶着通红的小脸:“不信你可以查看。”   “哼。”   张嘴就叫他看这些煞风景的东西,她这是在故意挑衅他?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对他这么做。她来屈就讨好他,到底什么时候取悦,竟然还要自己挑拣吗?   但这副执拗倔强、野性难驯的样子却正中他的下怀,早早顺从反而没有意思了。他倒是想多看看这匹野马, 要怎么样驯才能变得温顺一些。   魏璇不着痕迹地站起身,整了整西装上衣,落下一个背影:“工作去吧。刚到岗就想在这里偷懒?别以为我破格用了你,你就得意忘形,可以为所欲为。”   “好的,魏总,我马上去工作。”白纨素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来。她虽表面镇定、不动声色,但一张脸早就红到了耳根。   方才一瞬间的慌张、恐惧莫不是被他看穿了吧?   她自以为可以应对自如的,却还是下意识地抗拒。她本为这计划谋算了许久,但事到临头,却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男人的样貌身影。   嗅到不是他的陌生气息,她都会本能地嫌恶起来。   白纨素紧紧抓着裙角,脑海中支离破碎,全是他说着“你是我的”那时候笃定的样子。那个神情,似乎还带着一点点少年般的天真。   他雪白的肌肤上清澈的水痕,以及被她狠狠抓出来的红印子。   她暗自懊恼,在自己腿上使劲掐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   他痴心做梦。她才不是他的。   他家世好,身份好,还有个高贵的明星妈妈,她是攀不上。但她内心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她会扬眉吐气,没人再把她当尘埃、当野草。   她也有过宏图野心,但那些都随着她被弃之不顾如同荒野一般的少年岁月渐渐湮没了,如今她的心里只剩下孤注一掷地想解开这个谜题的强烈欲望。   不光是关于姐姐,也是关于自己。她生来固执,面对上天给予的命运从没想过屈服,一遍遍用那极度倔强又顽强的姿态冲撞命运的安排,追根究底,去求一个为什么。   姐夫以为她幼稚,别人认为她像顽石一样固执可笑。她不在意,他们不是她,永远不会理解她。   从小就被丢弃,被人瞧不起,大多数人都因此对命运死了心。而她不一样,她不仅想活,还想换个剧本活。像拼了命一样,她要撞破这层命运。   白纨素紧咬牙关,忍下滚烫的脸上那如火烧一般的羞耻,起身便要离开。   “你等等。”魏璇将她叫住,目光自上而下从她身上滑落,“上次我在办公室见你,穿的也是这身衣服。”   白纨素停下脚步,抬起眼皮偷偷看了看魏璇。他神色淡然如水,方才的波澜仿佛并未存在过。   “在我这里工作就要代表董事长室,穿戴要得体。明天我会把新衣服送到你工位上,十天之内都不要穿重复的衣服。”   “知道了,谢谢魏总。”白纨素礼貌过后,仍旧仪态端方地开门走了出去。   魏璇盯着那扇合拢的门,眉梢一挑,若有所思。   方才手上的少女纤弱肩膀的触感还在,令人忍不住想去摩挲玩味。   只不过她身上似乎比之前多了一股沁润的甜香,这又与之前那洁净的芳香不同,仿佛海水被摇曳的灯火染红,带着含苞初放的羞涩,多了一分甜而未熟的韵味。   他又想起了那片黑白分明的雪与海。   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没想到须臾之间便恢复了得体礼貌和以往的伶俐,如风过不留痕。   可以说这姑娘脸皮够厚,也可以说,她不太简单。   他本以为自己把她弄来,全然是因为一时兴起和寂寞,或多或少也是受了老先生的影响,认为身边有人安心些。   但现在看来,把她放在身边留一点意,当个人用,也许还是件好事。   **********   薄暮降临,霓虹灯上。街道上的闷热气息还迟迟不散。康哥酒吧大敞着门,一阵空调凉风伴随着门口喷雾机不断迎着热风喷洒的清凉水雾吹到大街上,吸引着来来往往的宾客进去坐一坐,看看电视消消暑。   晚饭时间已过,白纨素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康元俱乐部上楼,跳上了吧台椅。   李康元将准备好的三明治端给她,又丢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把头擦干,当心吹了空调感冒。”   “谢谢康哥。”她随便擦了几把,便将毛巾搭在头上了。正赶上生理期的前两日,白纨素也有些头疼。不过她一向不讲究,一年四季,一月到头都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看在李康元眼里,这小姑娘成天跑跑跳跳,一般女孩子的那些娇气在她身上荡然无存,就跟没发育一样。   她今天来康元俱乐部是想散散心,发泄一番身上的火。还想过要借机问问李康元,他们找魏璇的麻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大李他们并不在,而李康元见到她一切如常、不动声色,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或许就像大李说的一样,别人的事最好心领神会地别多问,他们也不打算说。   白纨素趴在吧台上大口吃着东西,洁白的脸颊渐渐变得粉红,显然是饿了。   “康哥,我想喝点东西。”   李康元把擦好的酒杯放回酒杯架,看了她一眼:“你想要什么喝?”   “我想喝酒。”她嘟囔着。   李康元不动声色,盯着她那耷拉了半截的脸瞧了片刻:“想喝什么酒。”   “伏特加。”   看她两腮一鼓一鼓的还嚼着东西,李康元噗嗤一声便笑了,低下头调他的酒:“你以为你是谁?”   “我怎么了?”这似乎戳中了她的痛点,小姑娘一下子脸色潮红,柳眉倒竖。   李康元不再笑,但笑意仍未散去:“没什么,康哥知道你不一般。”   他用一大杯果味苏打水兑了些烈酒,杯口放了片新鲜柠檬,给她递了过去。   白纨素看到一大杯水兑酒,虽然心里还是怀疑被人瞧不起,但她也恰恰感到口渴,仍旧拿起来喝了。   店里正忙着,门口一个瘦削晃荡的身影闪过,李康元便立即抬起了一双敏锐的鹰眼。是柴良来了。   柴良嘻嘻笑着晃悠到吧台前,拉开一只吧椅坐下:“康哥,好久不见。”   李康元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一抹笑,随手递给了他一杯柠檬水:你还知道来?   “我最近病了,中了暑。这一病太厉害,在家躺了好一阵子才恢复。”   白纨素停了吃喝,斜眼盯着柴良。他也转过头看了看白纨素,神色有些躲闪,却朦胧着瞧不透:“素素,好久没看见你啦。”   他是那个展扬?白纨素的目光在他脸上反复打量,越看越觉得轮廓很像,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睛。尽管他化妆的技术是真的好,她一个女孩子都发现不了,更不用说康哥他们这些粗糙的汉子了。   藏头露尾的家伙,跟钟楚寰是一伙的,专门跑出来算计人的。白纨素想到这些就十分不悦,把喝了一半的杯子推给了李康元:“康哥,这酒淡得跟水一样,一点酒味也没有。我点的是酒。”   李康元见白纨素咕咚咕咚喝着酒,不似往常那样活泼,一边在柴良身上乱瞟,一边旁敲侧击道:“小姑娘晚上一个人在外,心情不好也少喝点酒,遇到坏人和流氓就不好了。”   柴良呛了柠檬水:康哥,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心情不好。”白纨素嘴里虽这么说,脸却沉了,“我心情好得很。坏人和流氓我怕什么?”   “怎么,”李康元偷瞄她一眼,见她酒劲上来,小脸红红的,“恋爱谈得不顺利?”   李康元怎么知道她在外面的私事?   “谁欺负你了,跟康哥说说。康哥是过来人,给你出出主意。”   白纨素吞吞吐吐。她在外面一向话不多,并不想说,但又憋得难受。她长这么大,怀里有这么多秘密,从没有一件事情让她心里如此烦闷。她想喊想叫,却又叫不出口。   想起自己在魏璇那里险些露怯的情状,心里更是酸楚失落。   借着一阵燥乱的酒劲上来,头脑一热,白纨素心里的那道坚硬的门也挺不住了,突然有了种泄了气的感觉。   “没人欺负我。”或许是因为酒力所致,白纨素脸颊微红,紧皱着的眉心下面两只眼睛也红彤彤的,一头趴在桌上,“被人瞧不起了。”   李康元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故意低头摆弄酒杯,片刻没有说话。   之前那几个小猴崽子说的白纨素外面认识的男人,就是那天跟自己交手的那小子吧?   呵,那小东西,有两把刷子。   李康元莞尔:“谁敢瞧不起你啊?”   白纨素顶着猩红的眼圈抬起头,酒入愁肠,她显然是喝醉了:“是他妈妈瞧不起我,羞辱我。说我没教养、是野种,配不上他,只在乎我能不能给他生孩子,根本连我是谁都不在意。”   柴良喝着柠檬水,默默看了一眼白纨素,还笑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结婚、生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主要还要看女孩子的意思,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啊。”   这话虽是无意,却不异于火上浇油,正戳中了她最痛的那个点。白纨素气得咬牙切齿,狠狠踹了一脚面前的吧台。 第74章 线索   “豺狼说得有道理。女人找男人, 就应该找那个最强的。”李康元是过来人的姿态,一边调酒,一边淡然道,“你认为他是最好的, 就去找他, 做你认为对的事,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在意你不就行了?”   “他也不在意我。”她撒完火,趴在吧台上喘着气, “他虽然嘴上说喜欢我……”   “却打骨子里瞧不起我。”白纨素咬着唇,红着脸,强忍着鼻子里的酸楚。她当然羞于说出扎了她心窝的最后一根针还是钟楚寰笃定的那句“我不会跟她有孩子”。   这分明是她愿不愿意的事,他凭什么嫌弃啊!   他要是真如自己所说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想娶她想有以后,怎么会一点儿也不想呢?她的孩子他应该很想要才对啊。   白纨素从小无家无业,当然不懂得蓝风惠所说的“继承家业”的意思。她眼里统共就只有一个钟楚寰。   而他竟然轻描淡写地背着她,在满嘴都是成家、孩子的蓝风惠面前说自己根本不想要她的孩子……这不就是打心里看不起她这个人么。   蓝风惠误会她, 认为她配不上他,冷嘲热讽, 已经够羞辱的了。这个臭男人, 还要补上一刀,不给她一丁点面子。   想起她那天在这对母子跟前面红发抖,落荒而逃的狼狈状,她心里就恼恨。   李康元虽不明白她在气什么,又逞什么强, 却意味悠长道:“小白,你不会天真地认为,爱情最终的结果就是结婚,组建家庭,生育儿女,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吧?”   白纨素抬起脸,以及一双水汪汪的朦胧的明眸,醉意里透出一丝丝茫然。   她也有些心虚。因为她从小到大也没有体验过真正家庭的味道,并不太明白组建家庭意味着什么,她懵懵懂懂,只认为喜欢就是喜欢,要结合在一起,甚至更深一步……   看那些自己不曾拥有过的幸福的家的样子,有一个相爱的人,其余的那岂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人生的路还很长,和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那难道不是要长长久久的?   李康元摇摇头,有些苦味地笑了笑:“你真是个孩子。任性得很,却还单纯得很,你是真性情,便宜了那臭小子。”   “康哥,你也瞧不起我?”白纨素紧紧皱眉,脸红到了耳根,醉意朦胧地说着有些天真的话,“连你也觉得我是小女孩,连女人也不是,没有谈恋爱的资格,甚至连生孩子的本事也没有吗?”   李康元畅快淋漓地笑了:“当然没有瞧不起你。小白,你生性纯真,还不懂人生无常,一切无定数。”   他低下头,把调酒杯放在一边,擦了擦手:“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不一样的。爱情的结果也会有很多种,并非都是幸福地在一起。人世间有爱而不得,还有永失所爱。”   白纨素怔怔地盯着李康元,眉心疑惑地蹙起,她的一双醉眼已经有些倦了,但仍旧水盈盈地明亮。   “珍惜眼前人吧。”李康元愣了片刻,总算回过神,“当然,他要是真瞧不起你,你就去打他,或者告诉康哥,康哥替你揍他。”   白纨素朦胧间想起钟楚寰肩头被李康元打的一拳,不禁撅了撅嘴。   “男人也分三六九等,那魏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离他远点。”李康元左右活动了一下挨了打的腮帮子,还有胳膊和老腰,寻思这小兔崽子下手够狠,一不留神,差点把他给废了。   白纨素已经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听到魏璇的名字,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魏璇?”柴良在一边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一句话,“那可不见得。”   李康元慵懒地看了一眼柴良:“你跟魏璇打过交道?”   柴良淡淡一笑:“并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去随意揣测一个不认识的人。”   “呵,你什么时候也讲上大道理了。”李康元冷笑一声。见白纨素趴在桌上昏昏沉沉仿佛睡了,应该是酒劲上头,便沉下脸冲柴良低声道:“后边说话。”   柴良看了看白纨素:“素素一个女孩子,又喝多了,不能留在酒吧里吧?”   “把她带到我那儿去。”李康元取出手巾来擦了擦手,吩咐一个正招待客人的经理过来接替他的吧台。   柴良刚把白纨素拉起来,李康元突然制止道:“你别碰小白。”说罢自己绕到吧台前面,躬腰将白纨素背了起来。   李康元和柴良出了酒吧后门,进入后街小巷。他那套平房的窗口拉着洁净的窗帘,里面依稀亮着灯。   大李和老林几个人正围在那张精致的小餐桌边喝酒,房间里开着落地灯和台灯,光影迷离,飘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和月桂与檀木混合的香味。   “咱们还得躲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大李正抱怨着,见李康元带着白纨素,身后跟着柴良进来了,一干人等吃了一惊。   “小白喝醉了。”李康元将白纨素带进里屋,放在靠窗边的小沙发上,身上盖了条薄被单。   “豺狼,你去哪儿了?”大李一边关门,一边虎视眈眈地审视着柴良,“上次交给你的事儿,你不会忘了吧?”   在他们这群人眼里,没胆量鼠辈是配不上做兄弟的。柴良拉过一把小凳子坐下,赧然笑道:“大李哥,我病了好些天,根本出不了门。以为耽误了你们的事,所以不敢来。”   大李才不信,只以为他怕事,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个胆小鬼!”   李康元关上里屋的门,回到酒桌旁边:“我今天刚得到消息,‘庄家’又出现了。”   这话说得屋内微醺的气氛顿时散了,众人身上一阵凛然。   “第二次的交易地点不在本市,在度假城举办的一个义卖会上。所以这里要留几个人,豺狼、老林和小飞跟我去,大李你留下。”   “大哥,”老林跟大李站一条战线,“上次您叫豺狼办的事儿他没办妥,逃了。胆小如鼠,这小子也配跟你干大事?”   柴良眯着眼睛赔礼道:“各位兄弟别生气啊,我都解释过了,上次是因为生病。这回我既然敢来,就有的交差。”   他把目光转向站在一边板着脸的李康元:“康哥,我知道‘庄家’存货的地方了。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   清晨时分,路面上的清洁车尚在嗡嗡作响。鑫阳制药厂厂区的大门前突然停了几辆红色的公车。车辆鸣笛一阵,门房才打开自动闸门,安保从门房内走出,正迎着车上下来的人:“消防突击检查。”   车子驶进厂区,在厂区宽阔的露天停车场上停下来。王帆穿一身便装,混杂在消防检查人员里下了车。   药厂厂区安全处的负责人还没上班,他们只得找了值班人员来。   王帆来时看过了周围的环境,虽然毗邻景区街道上灰尘有些多,但依山傍水。这厂区的位置算不上偏僻但安静,周围行人车辆也不算太多。   钟楚寰说发现S4痕迹的地方西北郊的山上,这景区的山林虽然离厂房不远,但抬头望去,却还是有不少距离的。   王帆推了推墨镜,仰头四顾——从鑫阳制药这四四方方的院落停车场上正视那座后山,半山腰上背阴的一面赫然有着一座扎眼的现代化建筑。一道碧蓝色的落地玻璃回廊从东边延伸过来,直通隐匿在树林里、只露出一角的一座颇有后现代设计感的灰楼。   这栋楼下应该曲径通幽,另有自己的入口。   这条路再向西延伸,便是田地、园林和通往市郊的高速公路。若不是站在这里,还真的很难发现。   这是什么地方?   “兄弟,”王帆碰了碰身边的消防工作人员,“那栋楼是个什么地方啊,你们检查过吗?”   “一个医院或者疗养院。”消防职员道,“是正规的机构,我们不经常检查,新建的没几年。”   王帆皱着眉,目光顺着那条回廊一直往东方和上方循去,又问:“那上边也是?”   消防职员挠了挠头:“那片儿不归我们管,上边跟下边是两个物业,我不太清楚。”   王帆摸着鼻子若有所思,这两个建筑还关联得甚是巧妙……他立即取出手机调出地图一查:原来这里就是善育苑。   调查曲云通的时候,王帆也查到过善育苑。这家培智学校是由曲云通发起的慈善基金会主要资助的。   “这项专利是鑫阳制药和一个慈善医疗机构合作开发的,叫善育苑医疗中心。善育苑是一家慈善学校,针对的是精神疾病患儿,具备医疗资质,他们还有自己的科研中心。”   王帆想起了展扬对他和钟楚寰说过的这番话。想必连着山上的那栋现代化建筑,就是善育苑自己的医疗机构和科研中心,一家具有医疗资质的精神病医院。   只不过这是一家慈善学校,当时他们并未在意。   善育苑、鑫阳制药和一家医院,以及西北郊的那座山。这些都和曲云通,以及他的慈善基金会有关。这更加笃定了他的推测,不禁让王帆十分兴奋。   “调查善育苑。”他马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自己通讯录里包括钟楚寰在内的工作小组。   “您好,区消防突击检查。连日高温无降雨,这里又是林区,火险等级上升。我们要检查您这里的所有厂房、办公区域和仓库的消防设备,有无安全隐患。”   与值班员交涉后,王帆跟着他们进入了鑫阳制药的办公区。   门口停下一辆黑色轿车,展扬从车上下来,提了一只公文包,冲着王帆笑了一下。   “周教授呢?”趁人不备,王帆低声问展扬,他还想就鑫阳制药再问周教授一些问题。   “老师出差了。”展扬看了看这架势,知道消防检查是虚张声势,实际上要进厂房来调查的是王帆,他们只是配合。王帆指哪,他们打哪。   “‘研究’,进展如何了?”   展扬温和笑了笑:“我倒是没发现什么。你有什么方向,记得及时通知我。”   **********   “太太。”溪里庄园的盛夏虽然堪称全城最凉爽的,此时也未免闷热难堪。   丁老太太正在鱼池边踱着步,香云纱直衫上透出一片汗。   封龙站在凉亭旁边,穿一身西裤和薄衬衫,额头和鼻尖也是汗涔涔的,目光跟着丁老太太,缓缓左右移动,神色焦虑。   “外面热,进屋去吧。”   “蜻蜓在水面低飞,”丁老太太说着话,喘了两口热气,“一定会下雨。”   封龙心中焦虑,知道她故意说些轻飘飘的话,实际是焦灼难堪。   半晌,丁老太太才咬牙沉吟道:“那丫头的照片我看了……”   封龙低下头,眼睛还瞄在她身上。见她抿了嘴,嘴唇皱成一团,牙关恨恨发抖:“又是一个妖精!”   封龙动了动有些干涸的嘴唇,似有什么欲言又止。   “我已经尽量不让她接近魏总了,但魏总执意要把她放在身边。”他语速迟缓,有些吞吐,“谈生意也带着她,不让我跟去。”   “知道了。”丁老太太打断他,“他不听我的话了。前阵子问我要了笔钱,说是要布局‘生意’。我起先还很欣喜,现在只但愿他别是想自立门户。”   听她说得阴沉冰冷,封龙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汗却出得更厉害了。   “去叫他把那个小丫头带回家给我瞧瞧。我倒是要看看,他被什么人迷了心。”丁老太太口吻放缓,“别说多余的话,就说她聪明伶俐,我有些喜欢,想见一见她。”   封龙忽然沉下了脸,双眉紧蹙:“太太……”   丁老太太拖长声音:“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我明白了。”封龙答应着,离开了后园,半是迟疑地转过身,奔前庭去了。   白纨素迷迷糊糊睡醒,已是天色大亮。李康元位于小巷里的房间中风扇静静地吹着,窗外依稀传来宛转的鸟鸣。   她昨晚喝醉时趴在吧台上睡着,李康元把她背回了房。但白纨素其实没醉透,只是昏昏沉沉,因此一直都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素来警觉,睡得也不踏实,前半夜做了好些梦。   梦见自己仿佛裹在一池温水里,水波轻柔,从肌肤划过时弄得全身软绵绵如在云端,但心中却燥热难耐,直烧得背上滚烫,又像在铁板上蒸煎。   勉力睁开眼时,只觉得周围黑漆漆的,空气炙热灼人,她似躺在某个人的怀抱里翻覆缠绵。另一个人光洁滞涩的肌肤带着一丝被水浸透的凉意贴在她胸口,那沉静而又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端。她将这股清凉紧紧抓着,狠狠纠缠着,却还是燥闷得难受。清醒时,一层一层热汗早已将衣衫反复浸透。   都怪这闷热的天气。她的头发被汗濡湿,贴在脸颊脖子上格外难受,衣服也还散发着一股潮味。白纨素想起身洗个澡,这才感觉下半身别别扭扭的。脸皮一阵热辣火红,心也跟着乱跳起来——昨晚自己尚且身体不便,没有处理好便睡着了,偏偏还做了那样的春/梦。   白纨素脸上发热,心中也咬牙暗骂自己没节操。分明都不想理他了,梦里却还没羞没臊地跟他牵扯不清,两个人没睡一起才没几天,身子就已经不受脑子的控制了。   这个时候还会梦见这种流氓事,被人知道要羞死了。弄得跟她有多放/浪似的。   都怪他,都是那个人不好。他梦里也是个坏东西,把自己都给带坏了。   白纨素红了眼圈,匆忙着坐起身来检查,幸好脏的只是衣服,没有把李康元的沙发弄脏。   她蹑手蹑脚走到衣帽架旁,取下李康元平时穿的一件夏季防晒服围在腰间,又悄悄推开了通往外间的门。   李康元这间屋里的味道很香甜,房间里的陈设虽都是有些年头的旧东西,也有些繁复,却并不杂乱,样样收拾得干净精致。白纨素立时想起了自己原来那个全是老式家具的家。只不过这里的房子虽不大气,却有种深藏陋巷、别有洞天的感觉。   没想到李康元这样的粗汉,也有如此心思细腻的一面。   桌上的酒杯、果壳已经收拾干净了,四下无人。李康元想必回康元俱乐部收拾、准备酒吧营业去了,他一天到晚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店里。   见到那张铺着洁净桌布的餐桌,昨晚半梦半醒之间依稀由耳入心的只言片语顿时跃入脑海。   晚上外间的人很多,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饮着酒说着话。白纨素受酒劲驱使睡意朦胧,始终听不真切,但精神却仍是紧绷着的。她一向耳聪目明,有几个字分明敲进了耳鼓里。   这些字眼让她精神发紧,险些从梦中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经尽量让章节它肥大一点了   近期会有二合一,感谢小天使们的关爱~ 第75章 嫁衣   可她昨夜眼皮死沉, 头脑昏胀,并没听清完整的句子。   “交易”、“义卖会”、“货”,还有“鑫阳制药厂”。   白纨素的随身物品还锁在康元俱乐部的柜子里,她准备去俱乐部的浴室清洗干净, 将来时的衣服换上。   “康哥, 裤子上……溅了水,借你的衣服用一下,一会儿还你。”她下楼时,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烟味,李康元正在俱乐部的门边打扫场地。   李康元停下脚步:“小白,需要我帮你洗衣服吗?”   白纨素脸一红,神色躲闪,快步跑进了淋浴间:“不用,不用了。”   在康元俱乐部的更衣室衣柜里取了随身物品,白纨素发现手机上有了二三十个未接来电。一时本有些兴奋,但仔细一看, 却都是程若云的。   她心里憋起一股莫名气,给程若云回了条消息:“昨晚在朋友家睡了。”   “哪个朋友?”   程若云的回信她没回, 不快地关上了手机界面的对话窗口, 他知道她平安就行了。   衣服穿到一半,她喉咙口的无名火依旧咽不下去,索性又拿起手机,打开公司通讯录,给钟楚寰发了两个字:“流氓”。   发过去之后还不解气, 一秒过后就补了一句:“我恨你”。   这才发现他的系统状态是“出差”。   钟楚寰一般有问题当面解决,不喜欢发OA消息。   白纨素仿佛泄了气,关掉屏幕,换上衣服,无精打采去了卫迅娱乐总部。   一进39楼,便见到走廊入口附近的工位上堆着一只大纸箱子。白纨素小跑着走近踮起脚一看,里面装着的都是女孩子的衣物。   魏璇曾经跟她说过要送她十套衣服,在董事长室工作,十天里衣服都不能重样。   直梯停留的铃声乍响,电梯门又开了。封龙带着那位老先生和他身边常常随行的年轻男子走出了电梯间。   看见白纨素正踮着脚尖扒箱子,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连衣裙,和昨日的衣服一模一样,封龙的脸色立即阴沉难看:“那边走廊里有更衣室,魏总让你换好衣服再来接待客人。”   这箱子显然是魏璇命令封龙放在这里的,魏璇要她打扮了再来见客。   老先生今天穿了身浅驼色西装,依旧戴着墨镜,见到白纨素,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白纨素冲他甜笑着点头问了好,落力地抱起了那只纸箱子。   另一侧走廊里的更衣室没有窗,打开墙上的灯控开关后,整个房间灯火通明。透明衣橱里的饰灯也被点亮了,映得里面的衣服鞋帽崭新亮丽,像是商场里的展品。   新望百货的专卖店里那些奢侈品牌子的高定西装,魏璇拥有好几柜子。也难怪她卖了他那一件,他既不追究也不心疼。   魏璇吩咐过,今后这里的衣物也需要她来打理。老板穿每件衣服的次数都要记下来,积攒几次以后就要安排送洗。洗过取回之后,还要整理、熨烫,她可不会打理这些高级的衣服,为此还特地下载了一本高定西装的保养手册来看。   这还只是董事长秘书的一小部分。这工作可真是个体力活。   白纨素想先找个柜子把这些衣物挂上。她四下环顾,发现仅有一只柜子里没挂其他衣服,只有一件女人的晚礼服裙、一条丝巾和一双高跟鞋。   魏璇更衣室里有女人的衣服,这不觉令她格外好奇和注意。   她打开那只衣柜,拉起那条裙子来看——这件低胸露背的晚礼服裙看上去崭新无暇,通身刺绣金片。上身挺括有型,裙摆摸着便觉垂坠柔软。高跟鞋也是金色的,散发着繁星碎屑般耀眼的光芒。   白纨素从没摸过,也没怎么近距离见过这样华丽耀眼的衣服,更加没有穿过。她偷偷取下那条裙子,对着穿衣镜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亮闪闪的金光衬得她本来洁白无暇的脸颊更是光彩照人。   反正魏璇还没来。白纨素四顾无人,索性把衣服脱掉,穿着内衣套上了这裙子,又兴冲冲返回镜子前。   镜子里的影子全然没有想象中那般风情万种、仪态万方。撑不起的腰身晃晃荡荡向下坠着,露出她那件A杯的粉色少女内衣。裙子漂亮的大摆耷拉在脚面上,简直就像古希腊壁画里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身上穿着的袍子。   白纨素不禁双眉倒竖。她又提着裙子光脚走到柜子跟前,用脚尖勾起了那双大了两号的高跟鞋,趿拉着拖曳到镜前。   裙子是没那么长了,但还是那么丑。   门突然响了一响,白纨素吃惊之下回了头,竟是魏璇进来了。她一时兴起偷换了衣服,却忘记了锁门。   镜子前穿着怪异的小姑娘一声惊叫,迅速蹲下了身子,缩到了角落里去。魏璇瞧她面红耳赤,细瘦的双臂捂在胸前,却挡不住露出的那件尴尬内衣,后背的开叉直到腰际以下,甚至露出了内裤的花边,忍不住哈哈大笑。   “穿这样的晚礼服,是不能穿内衣的。”他揣着手站在企图躲在柜子转角处缩成一团的白纨素,丝毫不留情面地盯着她狼狈的样子使劲看。   她又羞又气的表情掩饰不住,可是连眼圈都红了,又有些楚楚可怜。   如此不雅的场面,他不光看,嘴里还要嘲讽她的无知。白纨素气炸了肺,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的下巴一口咬下来。   但脸上嘴上却没敢发作,憋着红脸,强挤出一个微笑:“不穿内衣,怎么穿裙子啊。”   魏璇看得出她内心生气愤怒,玩味地笑了笑:这女人可太有意思了。   “你用不着研究了,反正这种衣服也不适合你。”魏璇伸手在他脚下的纸箱子里翻了翻,取出一条黑色半长连衣裙,“换上这件衣服去见客人。”   白纨素盯着他手上的衣服怔怔看了看。这条裙子并没像其他新衣一样打着塑料包装,款式简洁而特别。   纯白色领口和袖口,衣领上绣着两道交叉的红色细十字条纹。   虽然不像普通的职场着装,但剪裁精致,款式典雅。白纨素接过这条裙子,魏璇唇角微动笑了一笑,转身便要出去。   “魏总,”白纨素酱新衣捂在胸前遮住尴尬,趁机叫住他,“这件晚礼服,是谁的衣服?”   魏璇虽应声回过了头,但他那双刀锋般锐利明澈的眸子寂然如明镜寒铁,读不出任何内心的波动。   “是我买来送人的。你喜欢,我再给你定做一件。”他几乎是随口回答。   白纨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魏璇出门之后,她将门锁上,换下了这条晚礼服裙。可脱掉裙子时,腰间却被什么东西给划了一下,骤然刺痛。   她皱起了眉扭过头看着镜子,雪白的纤腰侧赫然落了道可恨的细红痕。白纨素见裙子腰线内侧的洗标上用订书机订着一枚塑料标签,便将订书钉抠掉,拿在手里来回翻看起来。   标签上用防水中性笔写了一串编号。这种东西她在钟楚寰家见过,他送到过干洗店的衣物取回来时,洗标或者商标上都钉着,大概是洗衣店独有的编号。   这衣服送洗过……并不是买来全新的。   魏璇身边的女人有几个?她只知道一个,就是李晓依。   白纨素瞪大眼睛,抓紧了裙子的手心出了层细汗。   那标签没有具体日期也没写任何名字,她翻来覆去看不太懂。不过倘若找到那家干洗店,就极有可能知道衣服究竟是谁的。   她把这洗标耐心收起,换上魏璇给的那条连衣裙。   这条裙子倒是十分合身,像是为她定做的一般。有型而精细的布料裹住了她的细腰,却不是紧紧贴着,还留了一寸的余地,优雅的裙摆正落在膝盖下方,露出玲珑纤细的小腿。   这件衣服虽是好看,衣料却过于柔软,散发着一股薰衣香的淡淡味道。她穿在身上,莫名多了一股别扭的惆怅之意。   白纨素将其他几件衣物收拾妥当,回到魏璇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开门的竟不是魏璇,而是老先生身边的那位年轻男士。   “魏总到楼下开会去了,小姑娘,你来给我倒杯茶吧。”那老先生坐在沙发上,和蔼地打了招呼。   白纨素见魏璇的茶桌下面放有茶具和干净的水,茶桌上放着水壶,便甜笑着答应了,将水添好,并用烧热的茶清洁了一遍茶杯。   老先生看着她蹲在茶桌边,用魏璇平日沏茶的手法泡一壶好茶,不住地点头,难掩笑意。   “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推荐你来魏总身边工作,我没看错。”   白纨素扬起小脸,眨着星眸:“谢谢老先生。您还要茶点吗?我去公司餐厅给你们拿。”   老先生淡然一笑,伸出一只手礼貌地托住她的手腕,轻轻扶她站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姑娘的一身新装:“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白纨素的脸一张粉扑扑的,散发着一股涩涩的光晕:“这是魏总送给我的。”   “魏总提到要带你去他的庄园了吗?”   不知为什么,看过了这套衣服,老先生便有了这么不着边际的一问。白纨素却不免一愣,笑容也收敛了:“魏总并没提呀。”   老先生见她方才还笑意盈盈,转瞬便露出嗔意皱起了眉,心想这姑娘可真是喜怒形于色,一点情绪也藏不住。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别急,早晚的事。在魏总身边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要出入魏氏的庄园,这是一种荣誉。”   “嗯。”白纨素虽老老实实答着,脸色却又是一沉。老先生怡然自得,目光在手中的茶杯里打转,白纨素察言观色,见杯中的茶喝掉了一半,立即上前接过茶杯,再为他倒上。   “你觉得魏总怎么样?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这个问题问得白纨素有些怔怔然,她理所应当回答道:“这里的大老板这么多,可魏总的家业是全市数一数二大的,当然是人中龙凤。”   老先生放下茶杯,转过脸来瞧着她:“如果给你个机会,让你做魏太太,你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六千。 第76章 搏命   白纨素陡然一怔, 心头一紧又是一阵颤动,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大半:“……当然,当然愿意。”   她答出了这句话,心里微妙地紧张又失落, 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怎么, 看你不高兴,有不情愿的地方吗?”   这位老先生的洞察力是很强。白纨素连忙垂下眼睑道:“怎么会呢,这我根本不敢想。”   老先生哈哈一笑:“有什么不敢想的?你听我的, 我保你嫁进豪门。”   白纨素知道这嫁入豪门和推荐到魏璇身边工作可不一样。一次施恩或许是一时兴致所致,二次施恩则一定是有所图。   “先生对我这么好,那我怎么报答你呀?”她收敛心神,嫣然一笑,一闪身便坐到老先生身边去了。   站在一边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但见老先生一脸笑意,嘴唇微动,却也隐忍不发。老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一丝焦虑, 柔声介绍道:“这是刘宏,我的助理。”   白纨素茫然地点了点头, 冲那名叫刘宏的青年礼貌笑了笑。   “以后我就不常来你们公司了。有什么要托你替我传达魏总的事, 我会安排小刘告诉你。你曾经答应过我,要替我向魏总多进美言,这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我说话算话。”白纨素嘟起嘴道,“可我真能当得上魏太太吗?”   老先生又笑了:“当然能, 我也说话算话。我和魏总是长期合作的,你就好好充当我们之间的纽带。”   白纨素不假思索:“那当然没问题。”   “我还需要提醒你一件事。”他脸上笑意收起,“如果你想当魏太太,最好替我劝劝魏总,离开庄园,自立门户。”   他话中之意,白纨素很是不明白,她亦不懂得高门大户里面的玄机。不过她大致懂得“自立门户”便是分家的意思,她为了解魏璇早就仔细调查过魏氏的背景,依稀记得魏璇只有一位母亲,如今深居简出。早些年魏璇没接管公司时,打理家业的正是这位丁女士。   “先生说的自立门户就是自己出来创业吧。那魏总会不会就没钱了啊?”   “目光短浅。”老先生面容霎时变得严肃,悠悠道,“你以为坐拥家财万贯,你就能如愿以偿当上魏家女主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花花世界。追求魏总的女人有多少,他身边到底为什么一直没女人,希望你仔细想想。”   白纨素住口不语,安静了半晌。老先生压低声音,素来和蔼的口吻之中夹杂着几分愤恨:“那丁老太太把儿子紧紧攥在手里,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这才依稀明白了,魏璇的母亲丁老太太似乎是个狠角色,而这位老先生和她之间似乎有些纠葛。   虽然明知卷入这种纠葛不好,但白纨素沉思冥想,倘若此刻不答应,就又多了一个敌人。   “可这是魏总的私事,我怎么劝啊。”   见她愁眉不展,老先生不再多话,重新端起茶杯:“看你的聪明,水到渠成。”   **********   义卖会的第一天,度假城湖滨的义卖会会场前头宾客盈门。   钟楚寰下了车,环顾了一番周围的山景水景,以及湖滨会馆门口停车场上停放着的各色车辆。有豪车,也有普通车。   曲云通很会挑日子,今天是周末,有空闲的人可不少。他的慈善基金会影响力不小,这次义卖会上有许多奢侈而廉价的拍卖品,也有一些大公司应邀携带了最新货品参会,价格都比市价低。   兼之慈善基金会邀了不少名流参会,为了扫货也为拉拢人脉关系,不少经销商和企业也蜂拥而至。   魏璇派了杨总来应曲云通的邀请。正巧杨总也是负责业务的,在这里扩展一番人脉顺理成章。   看着这门前停车场上一排排的车辆,钟楚寰不禁皱起眉犯了难。曲云通故意弄了这么多参会者,把这次慈善义卖险些弄成了观光庙会,不会是真想掩饰什么吧?   想完成王帆安排的任务查清与会人员和成交情况,这三天他都得来,还必须时刻在会场里盯着,不能挪眼。   义卖会之所以选择湖滨会馆,正因为这里的场地很大。钟楚寰跟着杨总进入主会场,场内已经有不少人了,会场中布置了餐区,也有酒吧,摆放了足有几百个座位。宾客三三两两驻□□谈。   他们已经算是来得早的了。   钟楚寰先扫视一周,企图在这尚且不算拥挤的会场里寻出什么蛛丝马迹,他果然有发现。   那个名叫康哥的人,穿着西裤、棕色皮鞋和白色的薄夹克、戴着墨镜,低调地坐在为参加义卖的来宾准备的座位一隅。   到这种社交场合来套取人脉的,一定会忙着搭讪。只为买东西的,多半一心等着拍卖开始。   这个人就安安静静坐在那个角落里。他的形貌他见过两次,还交过手,绝不会忘。   他也没忘了,在第一次“交易”里,他是“买家”。   “杨总,我看见个朋友,先去说几句话。”   钟楚寰跟杨总打了招呼,快步朝那尚且空旷的义卖区走过去。   他走到李康元附近倒并没暴露身份,而是寻了酒水区距离李康元最近的一处座位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观察,中间隔了一丛绿植,尚且算是隐蔽。   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一个人行动,肯定有同伙。   果不其然,在酒水区没坐多久,便见一名身材精壮瘦削、穿搭与这场合有些格格不入的青年左顾右盼,走近那名叫康哥的男子身畔,若无其事坐下来。   隔得不远也不近,他们侧目交谈,从这里是听不见声音的。   不过他可以读唇语。   “康哥,我转了一圈。”小飞低头耳语之时眼睛仍然四下乱瞟,“没发现庄家的人。只有一男一女有点可疑。”   小飞素来很是警觉。李康元这次带了两个人来,他自己在场内坐着,派他们出去望风、收集情报。   “什么人,他们在哪儿?”李康元目光不曾移动,嘴里却问。   “在停车场匆匆碰面,说一会在会场东边的公厕见。”   李康元禁不住冷笑一声,哪有谈正事约在公厕见的?确实可疑。   “公厕你去了吗?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我去了一趟,是个单间,不分男女。那个地方很偏僻,基本没有人。还没看到他们,我一会儿再去一次。”   虽然语速太快,且隔着一层遮挡没看太清,却读明白了他们也在找“庄家”。这帮人嗅觉灵敏,那一男一女,极有可能就是王帆要找的“庄家”的人。   钟楚寰来不及思索太多,立即起了身,出了主会场,沿着走廊往东边绕去。   他走得很快,果然在东侧走廊尽头的阴暗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尚算是干净的卫生间。   这里还没有人,也没亮灯。钟楚寰警觉地用余光扫视一番走廊,确认无人之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大小的收音器,迅速撕掉背面的透明纸粘膜,随手贴在了洗手台下方。   他可没有那么多耳朵和那么多双眼睛,多亏有备而来。   他得赶紧回到主会场,如果让那个康哥趁这机会消失了,就得不偿失了。   返回主会场时,李康元果然已经不在座位上了。钟楚寰有些懊恼,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特地给人记住他的机会。   这个人极其狡猾,是个隐藏身份的老手。   会场里正不断有宾客进入。他正想赶紧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继续观察,冷不防被背后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将警觉瞬间提起。   钟楚寰下意识地转身,一股如潮水般的汹涌寒意扑面而来,他差点就伸手抓住对方的脖子。   “小兔崽子。”站在他身后的李康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双锐利的眼冷冷地盯着他,就像老鹰在觊觎一只雪白的兔子,“是谁叫你来盯着我的。”   他低估了对方的警惕心。这人对风吹草动的觉察能力,绝不比自己差上分毫。   不过这是会场,他们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打上一架。   “幸会。”钟楚寰并不想对他说太多话,让他摸到自己一丝端倪。李康元早就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今天不是冲我来的吧?”李康元神色轻松,钟楚寰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容老实敦厚,双目却格外锋利。   他打量了这男人半晌,硬是看不出端倪。他的心,竟比海水还要深。   “我知道你是谁。”他这冷冷的话一掷地,钟楚寰不免后背一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李康元抛出这两句话后,眼前的年轻人却纹丝不动。从他那双可怕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心湖的微波,他的脸色也不再轻松。   “别碍事。咱们应该在一条船上。”李康元弦外有音,“如果你不希望身份曝光,就跟我合作。”   钟楚寰的眼睛动了,眼神冷雨一般打在他脸上。   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李康元肩膀微微一抖,又是一声冷笑:“另外提醒你一件事。敢玩女人,就要敢负责任。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不配做人,应该从世界上消失。”   说完这句话,李康元凌厉的目光一收,脚下生了风,顷刻间便擦身而过。   他准备让谁从世界上消失?谁又看不起谁了?钟楚寰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句“我知道你是谁。”这个男人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他的话是真是假?   他所说的“合作”,是他想象的那层意思吗?   不论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否一致,但既然他们都在找“庄家”,而现在的情势又如雾里探花,那么确实就有彼此利用的价值。   与其无止境地猜测,不如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以他们两人的身份与眼下同样的目的,所谓“合作”,并无不可。   会场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从思索中回过神,那道身影早已隐没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   **********   会场东侧走廊的尽头一片黑暗。卫生间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悉悉碎碎的粗糙噪音与男女杂乱无章、迫不及待的喘息声。   反正这里隐蔽,没有窗、只有一盏昏暗的灯,也并没什么人来。一阵凌乱的脚步挪动声、撞击声和衣物的摩挲撕扯之声过后,拥挤的隔间内传来女人不知是压抑还是愉悦的声音。   这女人频繁地哼哼着,嘴上像是盖着块棉花。那声音夹杂在粗重而浑浊的喘气声和门板被撞击的摇摇欲坠的响动之间不知停歇,听得钟楚寰心里烦闷。   早知道这两人在公共场合行的竟是这苟且之事,自己从耳机里听到的是这苟且之声,那还不如不听。   不过想到或许那康哥安排的眼线也正在附近蹲守,万一事后出了什么岔子或者错过什么有用信息反为不美,就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了。反正之前干刑侦的时候,这样的东西也早就见怪不怪。   那男人似乎还有两把刷子,两个人苟合一会儿歇了两分钟,或许是借此机会换了个位置,把先前那一套又重复了一遍。耳机里的噪音良久才停,漫长的寂静过后,两人穿起了衣服。   “你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什么时候死?”男人愤恨而低沉的声音从隔间里闷闷传来,“要不然你就离开他。这样七天八天见一面,十天半月摸不着一次,谁受得了?”   那女人还余息未定,赧然道:“合同解除不了,我怎么离开他啊?为了钱,你就忍忍吧。”   虽然隔了门板,但钟楚寰却认定这声音多半在哪里听过。   “钱?我拿到你什么好处了?”男人冷笑一声,“他每次都给你钱了吗?你在他身边有什么好处,到我们这里来,不也是一样的?”   女人巧笑一声:“他不给钱,他也不行啊,可能是造孽造得太多,才四十几岁就油尽灯枯了。四舍五入,我还是你的。”   这话听得钟楚寰直皱眉。男人半晌不曾答言,显然为女人的敷衍而生气了,那女子便柔声劝慰:“抛开钱不说,你们那位先生也需要我这么一号人吧?你之所以能备受信任,不都是因为我在这儿吗?”   男人喉咙里无奈又懊恼地哼了一声。她的声音便更加甜美温柔:“权衡利弊,现在反而是最好的。”   他没再理会这茬,而是换了个话题:“今天的义卖会,该来的人都来了。老板特地嘱咐我,让我提醒提醒你们老板,事先商量好的钱可别忘了。”   这话引起了钟楚寰的警觉。   女子的话音收敛了些,变得低沉冷静:“你们老板应该心里有数,货在我们的仓库里,现在风险可全在我们身上!”   或许是听出了些许要挟的意思,男人口风当中隐含怒意:“风险值钱还是货值钱?富贵本来就是险中求,没有货,哪儿来的钱,哪儿来的风险。”   “我们两家是合作关系,我们没有必要听你们的指挥。再说,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女人的口风略有不悦。   男子隔了半晌才冷冷道:“劝你们不要得罪我的老板。一旦船翻了,他可以全身而退,你老板呢?”   女子不语,耳机里只剩下她隐隐的喘息之声,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咬牙切齿的表情。   “还你一句话,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男人的口吻恢复了淡然,“好好做我们合作的纽带……最好你还能爬上去,掌握点关键的东西……往后我们会什么都有的,等着看吧。”   隔间的门内响起插销打开的声音以及缓慢的脚步声,自此两人归于寂静,再无交谈。   钟楚寰紧蹙双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三寸的空气。   这段对话语焉不详,双方是什么身份尚不明晰。但凭经验绝不是寻常的对话,一定有什么答案就藏在会场里,已经呼之欲出了。   待走廊里的响动由近及远,钟楚寰抬起头来,立即关闭了手机上的控制程序。   他若无其事地在场地内兜兜转转,扫荡了一圈,并未见到看上去可疑的男女身影,只得离开主会场进入东侧走廊,假装上厕所,将那枚收音器收回。   今天的义卖会上再没见到那位康哥的身影,他没出手。   看来倘若这真是为第二次交易布的局,那么交易双方非常谨慎。他也必须沉得住气,恐怕关键还在明天。   **********   义卖会给嘉宾安排的宾馆位于度假城湖区的西侧,离主会场很近,步行即可到达。   跟杨总和客户在湖区餐厅简单吃了饭,钟楚寰独自一人回到湖区宾馆领了房卡。白天在义卖会上他不敢分心,也不敢打开任何通讯软件,只能把白天听到的消息都默默记下,准备晚上夜深人静之后再和王帆联系。   此时的湖区已然是月明星稀,宾馆三楼的走廊内寂静无人。他打开客房的门与廊灯,取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房间内的空气还有些闷热。钟楚寰正在床边摘手表,却感到密闭的窗帘外涌入一丝夏夜的悠悠热风。他那针对着一切不寻常的警惕心瞬间调动了敏锐的双眼,借着幽暗的廊灯光线,看见那两面闭合的落地窗帘竟然微微动了动。   是风。这里的房间有露台,而窗帘拉着,露台的门竟是开着的。   将手表丢在床头,钟楚寰飞快却轻巧地走到窗帘边上。   他刚刚向窗帘伸出手,便听到身后“啪嗒”一声,房间内唯一开着的廊灯骤然灭了,是电闸被关闭的声音。   他顿感不妙。客房内有其他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的眼睛尚未适应这一片光影交错的黑暗,只能凭借仅剩的听觉和触觉在夏夜的热风里寻找一线生机。身后响起急切的脚步声。钟楚寰并未回头,而是选择了闪身躲开。   那人追了上来。房间并不太大,在角落里和钟楚寰险些撞了个满怀,而钟楚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靠着那男子手中尖刀的反光找到了手腕的位置。若是准备徒手搏斗,那么接近时多少会有所顾忌,审时度势地抓准时机出手。他这样有恃无恐,手中必有凶器。   男子身上虽有些功夫,但并不算什么真正的练家子。钟楚寰虽然没把握在黑暗中上演空手夺白刃,但既然抓住了对方的一条胳膊,怎么让它脱臼,对于一个既会打架也学过医的人而言还是游刃有余的。   那对手一声闷哼,脚下很快就响起了刀子落在地毯上的声音。钟楚寰约莫知道了他那颗大脑袋的位置,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记重拳,那男人饶是身强体壮也禁不住这一下,一翻身倒在了床上,滚到另一边暂时没了动静。   看样子是被打晕了头,昏过去了。   这是什么人,竟想要他的命!   他方要蹲下身去摸掉在地上的尖刀,却听见了脚踩在刀刃上的声音。   房间里果然还有其他人。那男人身子骨不算强壮,想谋害别人,多半不敢一个人来。   方才那场恶斗虽然只有短短数秒,却使得他的血液迅速向四肢百骸流动,眼睛在黑夜中也明亮了起来。   昏暗中的黑影身材瘦削,脚尖一勾,那刀便跳到了手里。   对方似乎不是等闲之辈,但手中没带家伙,显然以为用不着自己出手便可以收拾掉他,只是没料到方才那男人竟被他眨眼之间打翻在地。   来者刀一入手,便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并不像那男人急躁莽撞、一刀便想要致命,那是新手对器械的认知。在拔刀术中,第一招的目的往往不是致命,而是制敌,熟手对熟手,想一招取胜是不可能的,下手越狠,破绽越大。这人是个老手,阴毒狠辣,先冲着眼睛和喉咙去。   轻微的破风声与寒意擦着头顶掠过,带过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这是个女人。   她的刀挥得密不透风,周围闷热且黑暗,钟楚寰无法近身,只能躲闪。但她显然十分急躁,也不太懂得用这种短兵器近身搏斗,利刃在手,反而成了她的束缚。   钟楚寰当然知道她的破绽在哪,但他也很心焦。他必须在黑暗中快速取胜,否则等那男人清醒过来,恐怕不再是对手。   也许受点小伤也无妨,他得出手了。   那女人握着尖刀,上半身防得很稳,而下盘松散。他猝不及防猫下身,将她的双腿一把抱住,向前扑倒。   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但她反应极快。既没有下意识地蹲坐下去,也没有用手撑地保持平衡,反而选择了顺着他的力道一头栽倒,同时双手握刀,狠狠朝前方刺下。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有些小天使吃剧情,有些吃感情和糖,剧情和解密章我都尽量肥一些   糖章……嗯,不会虐,很快就会再次合体(请不要理解错~ 第77章 苟且   一声轻微的刺响, 刀扎在了地毯上。   钟楚寰及时仰头避开并松了手,尖刀擦着脖子和肩膀掠过。女子红了眼,拔起手中的刀一翻身便骑在了他身上,但破绽太大, 双手被他攥住。   近身肉搏, 她的力量当然没法与比自己高大一些的男人相比,败局已定。钟楚寰突然收回双腿,几乎是跳起身, 抓着她的双手手腕反守为攻,将她按倒在地。   女人以一个极为尴尬的姿势被掀在地下动弹不得。她咬牙切齿,手腕颤抖,愤怒地喘着气,手中紧紧抓着的尖刀仍未松开。   一阵夜风掀起窗帘,好巧不巧,方才还月明风暖的夏夜夜空竟已变得乌云密布,恰在此时打了个闷闪。   “是你?”   女人面色大变, 双手骤然松开。   借着这一缕明光,钟楚寰也看清了她的面容。她竟是曲云通的女人冯小姐。   “怎么是你。”   钟楚寰嘴里虽然这样问, 但心中顷刻如同明镜。白天在公厕里的女人就是冯小姐, 他并没听她说过几句话,但对声音的过分敏感,让他认出冯小姐的声音似曾相识。   冯小姐手松了,身子也软了。紧接着消弭的愤怒袭来的是莫大的恐惧。   白天她从公厕里出来,随身携带的电子狗突然发出一阵嗡鸣。她素来警惕, 为了防止自己的车子被人装上GPS,特地配备了GPS检测器,没想到竟然在这间厕所里报警了。   这对男女立刻脸色煞白,对视一眼,如临大敌。   他们攥着一手心的冷汗,一言不发假装离开了公厕,实际上心领神会地远远躲了半晌,看看到底谁会来回收设备。果不其然,不久之后有人进了公厕。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因此看不清究竟是谁。两个人都有不得不守口如瓶的秘密,且还不止一个,方才在那间公厕里,他们以为四下无人而肆无忌惮的谈话,全都被人听去了。   如果泄露哪一句,都要出大事。   这家宾馆正好是曲云通出钱合作的,行事方便容易。情急之下,他们才出此下策。   冯小姐认得他是魏璇的人。倘若他们动了魏璇的人,岂不是闯了大祸?她借着窗外的一阵阵的电光看着钟楚寰那张惨白的脸,身上战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神情慌乱:“原来是你,误会,误会了。”   “那个男人是谁?”钟楚寰冰冷的目光死死钉住了她,虽然冯小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利器,但他仍然紧紧压住她的手腕,没有松手。   冯小姐料定魏璇的道行也不浅,不然他的身边也不会卧虎藏龙。他用设备在公厕偷听,说不定也是魏璇的安排。   她尚且不知道钟楚寰的深浅,但如今被他钳制住,实话不得不说。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含糊道:“刘宏。”   刘宏是谁?……钟楚寰没有再反问,他不想立即暴露自己的深浅。如果想套出更多的话,不妨威胁一下她。   “你们苟且,就不怕被你老板知道?”   冯小姐怕,她当然怕。不过她已经不怕他了,毕竟是自己人,他不敢怎么样,也不会轻易把他们的谈话泄露出去。他们三家虽然彼此合作,却也不乏相互制衡、相互算计,她被抓住了小尾巴固然可恨,但这盘棋也并不是不能搏一搏,无非是交换条件和利益罢了。   她下意识地展示起了自己勾人的本领,抬起了一双又长又直的细腿,缠上了他的腰。   她还挺喜欢腰腹有力的男人的,她也不亏。   “男人和女人,谁没点苟且之事啊。”她柔声细语,声音变得娇滴滴的,“你给我行个方便,保守这个秘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钟楚寰皱了皱眉,只觉得腰上有什么东西爬来爬去令人难受。面对她的邀请,他是一点兴味也无。   “腿放下。”他不光没松手,口吻还更凉了,“我没心思跟你苟且。”   冯小姐见这招不灵,立即变了脸:“都是苟且之人,谁比谁更高贵?你睡过魏总的女人,别以为我瞧不出来。”   那个小狐狸精,坐在魏璇怀里,却反复跟他眉来眼去,享受他不愉快、吃醋的样子,可真好玩。可惜他们那些男人从来看不出来,这算是只有女人读得懂的女子语言。   “我天天跟她睡,一晚上苟且十次,那又怎么样。”钟楚寰仿佛丝毫不顾廉耻地冷冷回答,“既然是苟且,就不如苟且个痛快。你去告诉魏总啊。”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这话反而激起了冯小姐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兴奋之情,反而缠得更紧了,“……听起来还有点厉害?”   钟楚寰抽出一只手,将她的一条腿扯下来,压在膝盖下面:“别以为你能威胁到我,你这点东西当然也收买不了我。我不仅可以把你们的事情捅出来,还可以向魏总告发你们暗算我。”   冯小姐面色一变,身体挣了挣,仍旧挣脱不开,呼吸急促,声音也跟着凉了并小了:“你想怎样。”   权衡利弊,相比拿捏别人,冯小姐果然还是更在意自己那点利益。这场博弈,她显然认了输。抓住了冯小姐的尾巴,便可以给以后的调查留一条线。   钟楚寰想起白天那位康哥对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复刻到了冯小姐的耳边。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拿了我们的钱,做任何事就不能对我们有所隐瞒。今后我问你什么,你就得说什么,如果有一个字不是实话,”他可丝毫也不顾忌威胁的成本,转头向那个男人倒地的方向看了看,“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冯小姐咬牙切齿地道:“我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知道。我知道的,自然不会隐瞒你。”   钟楚寰松手的同时,将那把小刀迅速捡起。冯小姐在他的刀刃威胁下站起了身,顾不得别的,先冲过去拍了拍刘宏的脸。   他的头上肿了个大包,此时迷迷糊糊,听到冯小姐叫他,略微回过神来,便躺在地上□□。   钟楚寰哪管得了这么多。他收起那把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车钥匙,打开钥匙扣上的便携式手电,一束强光照在那男子脸上。见他昏昏噩噩,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过的纯净水拧开,冰冷的水柱倾倒而下,直浇在他头上。   男人哼了几声,嘴里喷着水清醒了过来。冯小姐抬起头,一脸怒意地盯着他那冷若冰霜的脸,钟楚寰则是狠狠瞪着她。她毕竟心虚害怕,下死力扶起半梦半醒的刘宏,几乎又是扛、又是拽,呼哧带喘地将他拖出了房门。   钟楚寰当然一把也没有帮。那个刘宏的脸他看清楚了,同样似曾相识。   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相似的人?   对了,王帆曾经给他看过一个位于卫迅娱乐一楼大厅,拍摄得十分清晰的监控视频,让他仔细辨认过魏璇的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私人客户。这个男子他虽然没特别注意过,但在那个视频里分明是见过的,就跟在白衣男人的身后……   冯小姐是鑫阳制药厂曲云通的女人,这个叫刘宏的男子,是魏璇的私交、那个白衣男人的副手,他们不光都认识魏璇,彼此也很熟络。   他没顾得上开灯,而是静静坐回床边,冷静下来将白天所听到的一切全部在脑海中调出,快速而一丝不漏地检索,将所有令他警惕的话语细细复盘了一遍。   “今天的义卖会,该来的人都来了。”   义卖会上,该来的人是谁?买家,卖家,或许还有中介。“买家”是康哥,“卖家”是他们双方当中的一人。   “货在我们的仓库里,现在风险可全在我们身上!”   这句话是冯小姐说的,“货”就在鑫阳制药厂的仓库里。   “没有货,哪儿来的钱,哪儿来的风险!”   冯小姐在抱怨风险都被鑫阳制药承担时,男子却拿“货”的价值相要挟,说明“货”的主人并不是鑫阳制药厂,而是他们。   “我们两家是合作关系。”   答案毋庸置疑。“中介”是曲云通,那白衣男人,他才是真正的“庄家”……   王帆的调查目标一开始就是设定有误的。“庄家”既不是魏璇,也不是曲云通,而是另有其人!   那么他是谁……他会是黄才圣吗?!   他想马上打电话给王帆,却意识到这里并不安全。这是曲云通安排的宾馆,既然这两个人能随时随地地进来,那么在房间里安装点什么东西,或者躲在附近监视,当然也是易如反掌。   钟楚寰起了身,重新插卡取了电。他不敢再轻易离开房间,也没有再放松警惕,而是将那把小刀放在枕头下面,关紧了露台和房间的门,准备和衣而眠。   他其实不太习惯穿戴整齐睡觉,因此虽然空调开着,窗外风雨大作,房间里不再闷热,也不太能睡得着。   打开手机,发现隔天早上白纨素给他发的那两条信息,他还没回。   “流氓,我恨你!”   她倒是有意思,敢在公司OA上胡乱撒娇调情,也不怕魏璇利用最高权限查她的通讯记录。   不过魏璇毕竟还没有对她在意到这种地步,她向来也无法无天。   钟楚寰一向并不喜欢回公司信息。只不过一股不知道哪里的燥意涌上来,他偏偏这时回了一句:“不想我?”   接到信息,白纨素吓得差点从程若云家的客床上跳起来。   他一向也不是这么轻浮和狷狂的人吧?她想索性回一句“不想”,却发现没底气。   窗外正下着雨,今晚是睡不着了。   **********   钟楚寰一夜未曾安眠,早上起来才敢洗澡,换过贴身的衣物,直奔义卖会会场。   在人来人往、视野极为开阔的会场走廊里给王帆打个电话,反而是最方便、最隐蔽的。   今天康哥也来到了会场,拍下了第36号拍卖品。这样东西平平无奇,由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提供,是一件绝版的奢侈品皮包。   他马上把贸易公司的名字记了下来,准备一并叫王帆彻查。   “王帆,我现在说话不太方便。但必须马上告诉你两件事……”电话在走廊里接通,钟楚寰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决定长话短说。   “什么事?有话快说。”王帆那边气喘吁吁,杂音凌乱。不知是在出警,还是出了什么突发事件,他的声音也十分急躁。   “第一件事,‘货物’在鑫阳制药厂的仓库里。”   刚说到这,只听会场里响起一阵喧哗。   “各位来宾好,我是鑫阳制药董事长曲云通。”曲云通的声音从会场内部的音响里隐隐传来,他亲自来现场了?   “我带来的拍卖品是我们厂生产的抗病毒特效药,拍卖货款将会完全投入公益科研项目。今天我邀请了这方面的权威专家周雪琛教授,为大家做关于公益项目的介绍解说……”   一群人簇拥着从他身后不远处快步进入会场,掌声顷刻间起起落落。周教授是展扬的老师,他的讲座,展扬通常都是一场不落。他今天只字未提,反倒没来吗?   钟楚寰的注意力刚被会场内部的动静牵扯开,王帆那边传来一声愤愤然的闷哼和仓促利落关闭车门的声音:“鑫阳制药厂,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野哥哥一晚上十次只是说说的,其实谁会数啊,对吧orz   下章该素素了 第78章 鼓动   “老板, 这个标签是你们家的吗?”   白纨素提着魏璇更衣室里的三件衣服到指定的洗衣店送洗时,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枚晚礼服上的塑料标签。   这家高级洗衣店用的是公司的卡,董事长室的衣物保养当然也是公司的开支。   戴着金丝眼镜正在熨衣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拾起了柜台上的标签看了看:“是我们家的, 不过这是好几年前的了。现在我们的衣服用的都是软塑料标签, 免得有些粗心的顾客忘了取下,总是被划伤。”   白纨素腰眼上被划出来的红痕到现在还在痒痒。   “老板,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 哪位客户送洗的呀。”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捡起标签,将标签上的代码输入柜台下方的计算机。很快调出了信息。   “女士的金色刺绣礼服。”   白纨素不禁心下激动,双眼一亮:“是,就是这件。”   “三年前的单子了,没留联系方式。”老板道,“这个顾客还有一件衣服和一点东西没取走呢,这是你的衣服?”   迎着点老板审视的目光,白纨素眨了眨眼。三年前不正是李晓依离开卫迅娱乐的时间吗?姐姐在这里遗留了什么东西?   “不是我的衣服, 是我们公司的。是……李女士的衣服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落了什么东西, 我能替她拿回去吗?……”   “对, 李女士。这东西都在我这放了好久了,没人来拿我都忘了。”老板走向柜台一侧的储物柜,在最下方没有门的格子里取出一点巴掌大小的杂物,丢在柜台上,“就是这些东西, 你要能替她取走就替她取走,在登记本上签个字,留个电话吧。”   白纨素从柜台上捡起那些遗留物,见是一把挂着号码牌的钥匙,和一张美容卡。   的确是容易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小物。   老板又进了里间,搜找了半天,才取出一件装在塑料小包装袋里的衣服:“账还没有结,刷你的卡吗?”   柜台上躺着的是一件珍珠白色女士小西装上衣,秋季款。   “不,不刷卡,我来付钱吧。”白纨素单独给这件衣服结了账,并在登记簿上留了个假名字和假的电话号码,匆匆离开了洗衣店。   她抱着衣服,心情激动地回到39楼的工位上,悄悄把衣服放在座位上拆开,反复观察抚摸。   这件小西装做工精致,腰身也掐得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没有垫肩。白纨素记得姐姐的身材曲线玲珑,既不过分纤瘦也没有一丝赘肉,她有着漂亮挺拔的一字肩,因此从来不喜欢穿有垫肩的衣服。   越看越像姐姐的衣服,它就是姐姐的衣服啊。   白纨素顶着红扑扑的小脸笑了,不觉趴在了衣服上,细细嗅着上面的味道。   尽管衣服并没有味道,她鼻端却仿佛萦绕着丝丝香味。   这是七年以来,白纨素第一次离姐姐这么近。   她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躺在姐姐的怀里,她可以抱着姐姐,向姐姐尽情撒娇。   可发现触手抓到的只是一层单薄的布料时,她又睁开红彤彤的眼睛,不甘心地盯着那件衣服,皱起了眉,发起了呆。   尽管是姐姐的东西,但它毕竟不是姐姐啊。   这是三年前的东西,和那本语焉不详、寥寥数笔的日记一模一样……姐姐她到底去了哪里?走失在了三年前?   程若云已经前往海滨市场调查李晓依的交易单据了。   三年了,姐姐放弃了一切生活,除了那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交易单据,还能再找到她吗?   听到走廊里房门开关的声音响动,白纨素迅速将那件衣服装袋,和美容卡与钥匙一起收进了桌面下方的抽屉里锁好。她抓起魏璇交给她的洗衣卡和收据刚走到董事长室门口,便听到里面依稀传来的说话声。   “您已经有几天没回庄园了。太太问您还要在别苑住到什么时候?”是封龙的声音,“庄园的锦鲤池里睡莲开得好,太太春末的时候让人种了几株新引进的紫檀香,再不看,秋天就没了。”   锦鲤池?白纨素突然灵光一现,脑海中仿佛过电一般被针扎了一下。姐姐的日记里确实有几篇不起眼的流水账,其中一篇提到了“锦鲤池”。   “7392837489,11月20日。明溪路今天修路,锦鲤池上还有许多开败的荷花,工人正在修剪。”   正因为这条什么正经内容都没有,白纨素并没解读出什么来。明溪路是她碰瓷过魏璇汽车的那条路,虽然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但并没什么特别。   唯一可以称得上特别的,就是这是日记的倒数第二条,和那最后一条似乎写了一半的日记只差了三天……   而锦鲤池,指的是老先生所说“庄园”里的景观吗?姐姐的这条日记,难道是在“庄园”里面写的。   她立即打起了十足精神,将身子轻轻伏在门上开始偷听。   魏璇的回答不着情意:“我这几天很忙,忙着谈新的生意,你只管照顾好她。”   封龙的语调有些急促:“太太说,让你赶紧把白秘书带去庄园给她看看。”   一听到丁老太太要见她,白纨素不免紧张得提心吊胆起来。老先生说她不是省油的灯,还要让她想法离间这对母子,她已经答应了……但或许隐隐觉得这位丁老太太不好惹,她不想见。   白纨素趴在门上半天,也没听到魏璇的任何回音,刚将耳朵使劲往门板上贴了贴,谁知道门突然一响,打开了一条缝。   白纨素差点被摔个趔趄。   封龙那张阴气森森的脸居高临下出现在面前,白纨素又吃惊又防备,往后退了两步。   “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干嘛?”封龙把魏璇办公室的门关上,并将白纨素隔绝在了门外。   “我找魏总有事。”白纨素瞪着他,理直气壮。   封龙冷冷道:“太太要见你。太太是魏氏产业最大的股东,你知道吧?”   白纨素当然知道,但还轮不到他一个司机和管家拿太太来压她。   看她一脸桀骜不驯,封龙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讽挂在了嘴角:“我劝你在太太面前收敛一点,有礼有节,把你那份世俗贪心收起来,适可而止。你这样的人,就不要恋慕虚荣,妄想飞上金枝了。”   白纨素竖起了眉毛,封龙对她的恼怒丝毫不加理会,恶狠狠地嘲讽道:“小骚|货。姓钟的都没瞧上你,更不用说我们魏总了。”   封龙当然看得出这个小妖精对钟楚寰散发过魅力,只不过钟楚寰一贯表现得很嫌弃。   谁知这话彻底触动了白纨素最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内心激怒,暴跳如雷,未经选择的话语也就冲口而出:“哪轮得到他瞧不上我?是我看不上他!”   封龙冷笑道:“他你都瞧不上,你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我当然瞧不上,”白纨素咬牙红着脸骂道,“我瞧不上他没钱、没权,男人光有色相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在生意场上伺候老女人、像你一样给魏总提鞋!”   封龙大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他那自尊心受伤、窘迫至极的样子,白纨素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闭嘴。跪在魏总身边像你这样虚荣到家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封龙强忍怒火,咬牙切齿道,“别像那个李晓依一样,分明是个贱货,却自以为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回脸色大变的是白纨素。李晓依……   封龙见她面色煞白,愤恨地从她面前一闪而过,进了隔壁的门,把门狠狠撞上。   魏璇办公室的门开了:“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   白纨素吞了吞口水,推门进了董事长室。   “你和封龙吵的,我都听到了。”魏璇把遥控器丢在桌上,抬起星眼打量着白纨素。   她还不知魏璇此举是奖是惩,多半是要训斥她,那倒不如恶人先告状。   “他羞辱我。”白纨素往魏璇跟前蹭了两步,机敏的脸上还故意挂着几分嗔怒,“……魏总,李晓依是谁?”   她借机试探,却不料魏璇脸色一变,霎时便如寒冰。白纨素心中惊惧,正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后悔,没想到魏璇陡然站起身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往自己的胸口处拽了拽:“你问这个干什么?”   魏璇垂眸盯着她,那双眼如清水潭一般见底,茸茸的睫毛一颤一颤,煞是可爱。   白纨素向来喜欢在刀锋上跳舞。事到临头,就知道惊惧无用,还不如顺水推舟。   “她是魏总的什么人,是不是去过庄园?”   面对她坦诚到赤|裸的发问,看在他眼里满是妒忌的娇嗔,魏璇反而意味悠长地笑了,眼底隐隐燃烧着一团火焰:“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人。”   白纨素心头一紧。她刚从封龙那里听到了李晓依的名字,还未来得及深思……魏璇会不会看出了一些端倪?她毕竟是李晓依的妹妹。   她手心里冷汗层出,煞白的小脸上还要保持如水的镇定。   “我像谁?我不就是我吗?”   她这张小嘴抹了辛辣的蜜糖。魏璇的气息一瞬间加快,猝不及防将她一拥而起,推抱在桌面上,狠狠地衔住了她的红唇。   陌生的触感、温度和气味毫无预兆地侵入,强势而不容抗拒。白纨素一时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呜咽着,本能地只有排斥和挣扎。   怀里的少女不停踢打反抗,她力气好大。魏璇身上吃痛,但这反而令他又怒又燥,越发想要降服、不想松手,索性准备肆无忌惮尝一个够。直到舌尖挨了一记猛咬,才一把推开了这放肆的小野马,抹着嘴唇上一片混乱的红,沉着声愤愤然质问:“你是不是被别人碰过了。”   他说的“别人”当然是指钟楚寰。魏璇是个多疑且敏锐的男人,他当然知道对他表现出倾慕的女子在这种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他的要求,除非已经被别人“标记”过了。   白纨素跌坐在他的桌子上喘着气,双眼水汪汪的。魏璇的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腿,拇指在上面游弋摩挲,她背上发毛又十分别扭,直勾勾盯着魏璇,身子忍不住往后挪。   魏璇欺身而上,一双锐利的明眸微微发红,鼻尖贴近她的脸:“……不是?那又为什么嘴里嚷嚷着做我的女人,每次该给我的时候,这么推三阻四呢?”   她无意中身体的排斥,不慎被魏璇看穿了。   既然是瞒不了的事,那大不了一死。她那副横了心、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又拿出来了。   “魏总,”白纨素面色一冷,索性顺势一把推开魏璇,腆着那张小脸,找回了那副大言不惭的真面目,“我本来就见一个爱一个呀。”   魏璇果然变了黑脸。这女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她还毫不客气地躺在桌上:“谁给我的好处多,我当然就跟谁好。魏总还没给我什么东西呢。虽然我崇拜极了魏总,但我不喜欢吝啬的男人。”   “……你!”魏璇被她嘲讽,竟丢了一向以来的沉稳气得咬牙,“别得寸进尺,你还想要什么?”   “你得带我去庄园。”白纨素丢了便宜,当然暗自切齿,要换更大的便宜。   “哼,”魏璇冷笑着拒绝了,“庄园有什么好去的。去了又能怎么样?”   “老先生说了,去庄园是在魏总身边工作的殊荣。当然是让全集团都知道我是魏总身边的心腹呀。”她噌地坐起了身,这小姑娘满脸得寸进尺,面露得意之色,“让大家都对我毕恭毕敬的。”   这股子贪恋虚荣的粗俗味道,透过她这张清纯如水的俏脸扑面而来,可真是呛人得很。魏璇凝视着她,搜寻着她那张脸上全部的野心、獠牙和飞扬跋扈的浅薄,在这股子野味里滚上一身的灰,想一想就很是爽快。   她拿来吊着他的,不是她这副身子,正是这股野味。他有多想要她的崇拜和驯服,她就有多少得寸进尺的筹码。   怎么能让她这么快就志得意满呢?   “呵,”魏璇心中酸痒,嘴里却嘲骂着,“肤浅。”   他直起身,搂着她的腰:“我不是不想带你去。”   白纨素可不是好哄的人,论让人不舒服,她永远都有新的花样:“庄园里有什么?魏总是不是不敢?”   见魏璇脸色又青又白,她反而乐了,巧笑盈然:“我听封龙说,魏氏产业的大股东不是你,是老太太。魏总这么大了,还要听妈妈的话吗?”   魏璇被她只言片语,说得片刻喜,片刻怒,却又碍于董事长的矜贵,不好发作。   他知道白纨素胆大包天在戏弄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这看得到、吃不到的妖精已经心痒难挠了。   “你胡说八道。”魏璇的字典里没有“示弱”两个字。虽然他因为前阵子的不愉快不想见丁老太太,但怎么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丢这种份子。   “庄园是我的,我带你去庄园。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他搂着白纨素细腰的手又收紧了些,一直不老实的那只手在她的腿上捏了一把,“不管你身体方不方便,去了庄园,你就得让我痛快。别再扭扭捏捏的。”   **********   午前的溪里庄园空气凉爽,只不过今日这天色雾霭沉沉,虽有阳光,但始终有几分阴郁。一辆低调的黑色私家车停在庄园门口,保安点头示意,打开了庄园大门。   “封龙,外面的天色怎么那么差,灰雾蒙蒙的,怎么一回事啊。”   封龙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是有些诡异:“我方才在外面听见消防车的声音,想必是哪里起火了。”   丁老太太独自坐在魏家老宅的大客厅,空气里分明都是馥郁的果木香,她却深深喘着气:“我这心总是惴惴的不安。最近两天,不会出什么大事情吧。”   “太太,”封龙返回她身后陪侍,躬身答着话,“最近几日平安无事,您又在多虑了。”   “魏璇什么时候回来?”丁老太太仍不快意,拄着拐杖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   “我让保镖开车去接了。”封龙替他倒了杯茶,“他今天就带白秘书来,您别着急。”   听说魏璇身边擅自多了个女人,虽然才安排在董事长室没几天,丁老太太愣是没沉住气,立即安排封龙让她到溪里庄园来见一见面。   “哼,那个碰瓷儿的丫头。”丁老太太咬着牙,“打第一次听说她,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千防万防也没防住,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被她混进来了。野草一样的贱东西,你见是见过了,倒是跟我说说她哪儿厉害?”   “太太想得太多了。那女孩子年轻漂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对于魏总而言,这无非是个一时的新鲜罢了。”封龙站在身后,也跟着轻蔑凉薄地笑了笑。   丁老太太恨恨啐了一口:“不成体统,没有出息!”   外面响起车子的声音。封龙以为魏璇回来了,立即去开了门。只是门才开了一半,便被粗暴地推开了。 第79章 祸水   封龙被吓了一跳, 陡然后退了两步。随着一阵热风,长驱直入疾行进门的并不是魏璇,而是身穿白西装的“老先生”。   他身后跟着两名雄赳赳的助手,一左一右立在门口。门就那样敞着, 一时间廊庭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   “丁老太太。”老先生停了脚步,语气微缓,却滚滚如闷雷。隔着他那副宽大的墨镜并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一向镇定自若,但今日这股怒意,显然不同于往日的泰然。   丁老太太端坐在沙发上,神情镇定。   “鑫阳制药厂的仓库起火了。”老先生愤恨道,“被烧得什么也不剩。”   “‘货’全没了?”丁老太太一挑眉,换来的是这老先生一声冷哼。   片刻寂静之后,大客厅里响起丁老太太干枯却放肆的笑声。   鑫阳制药厂的仓库一早便起了火,被发现时早已火势熊熊, 一时间兵荒马乱,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消防赶到时, 火势还没蔓延开来, 但扑灭之后,也确实什么都不剩了。   “这火是不是你的人放的?”老先生不理会她的幸灾乐祸,开门见山便是质问。丁老太太忽然停了那放肆的笑,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你别血口喷人!这是你贪得无厌的下场,是老天给你的惩罚。”   老先生并没跟着她恼怒, 而是冷笑着抖了抖肩膀。   “鑫阳制药这几天刚刚通过了消防检查。”他语调阴沉,“检查一切无碍,怎么会失火呢?一定是人为纵火,否则火势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控制不住。放火的人还切断了监控线路,这是对药厂一清二楚的人有意为之!”   药厂出事,曲云通正在慈善义卖会上,当场吓得双腿瘫软,冷汗淋漓。   “货”已经成交了,买家拍下了定金。仓库恰恰是在他和冯小姐都不在的情况下出了事,这下怎么向老先生交代?他立即坐飞机赶回了市区。   “老先生,真的不是我!否则我又为何急匆匆组织义卖会……我这是图什么啊!”曲云通恨不得跪在老先生面前,把什么都招了,“魏家在厂里也派了人,对厂子是了如指掌的……”   丁老太太的脸色沉定下来,冷冷盯着正在踱步的老先生。   “曲云通和我说,你们背着我,长期也有勾兑。”老先生的口吻隐隐现出威胁,“知道药厂内情的人除了我,再就是曲云通。曲云通的人是不可能自己害自己的,剩下的就只有你们魏家了。”   “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也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丁老太太翻了个青白眼,冷哼道,“曲云通跟我也熟,你不是一清二楚么?咱们三家一直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动你们的药厂做什么?”   “哈哈哈……”老先生仰天大笑,却是笑意全无,“好问题!你现在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初又是怎么说的?你的钱也挣够了,荣华富贵也用不完了,不想再冒这个风险,想把我们甩了。”   丁老太太不置可否,只是嘴里哼了一声。她不否认她确实是这么想的,魏氏产业已经够大了,她夜长梦多,时常睡不好觉,没必要再拖着这么些累赘。   “可你忘了,你的荣华富贵都是哪里来的!”老先生一抿唇,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字字狠戾,“当初若不是我,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好好摆正你的位置。这世上就是用钱说话,别忘了你的钱都是哪里来的!”丁老太太怒气攻心,拄着拐杖站起身来,“我屡次劝你们见好就收,是你们自己贪得无厌,屡次狮子大开口……现在遭了报应还不醒悟,竟然还敢到我这里来栽赃嫁祸,敲诈钱财?”   她飞扬跋扈、得意忘形,令老先生咬牙切齿。她屡次坏他的事,出事之后竟还幸灾乐祸……现在说药厂仓库不是她烧的,他都不能相信。   “我贪得无厌?”他声音低沉发颤,阴阳怪气,“贪得无厌的是你。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太自以为是,魏氏产业姓魏,没有你,魏家依然是魏家。”   丁老太太听出他言下之意,想起魏璇已经许久未归家,暴跳如雷:“那个女人……是不是你送到魏璇身边的?”   “呵呵,”老先生轻描淡写地狠戾一笑,把她咒骂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她,“怎么可能是我,我也管得住你的儿子?那就是你的报应,我料得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多行不义必自毙……”   “住口!”丁老太太全身颤抖,双目猩红,封龙见她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搀扶,“我就知道,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离间我们母子,你究竟是何用意?就算魏璇不听我的,我也不会让你拿到一分钱!”   老先生不再反驳,她话未说完,喉咙里破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双眼瞪大,额头冷汗涔涔而出。他突然扭过神,手臂直挺挺向前,一枚黑洞洞的枪口,正无情地指着她的脸。   封龙霎时变了神色,丁老太太吓懵了。   “买家说坏了道上的规矩,他们要收拾烂摊子,要拿货款三倍的价钱堵嘴,否则就报警!”   他这几个字阴鸷很辣,在嘴里滚动、落地,掷地有声:“敢坏了我的大事,你们都得先死!”   丁老太太晃了一晃,双唇双颊煞白。   “三天之内,拿出钱来。”老先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一丝和颜悦色,不知是红了眼,还是露出了面幕下的青面獠牙。他一阵风似的走了之后,丁老太太腿脚一软,整个人软倒下去,急得封龙连忙扶稳了。   “太太,我扶您回房休息。”   丁老太太意识尚存,挣扎喘息着摆了摆手:“不用了,让我坐会儿。”   封龙只得将她扶在沙发上坐下,喘息了半晌,才渐渐顺过气来。   “阴魂不散……他们都阴魂不散!”她神经兮兮地念叨着。   门口响起了门铃声,保镖的声音传进来:“东家回来了。”   魏璇偏偏在这时候回来了。   封龙面色阴郁,却诚知方才的事情不能提,也只得装作无事发生:“我去让佣人备茶。”   丁老太太强打精神,斜倚在沙发上,回魂半晌睁开眼睛,一双三角眼已然恢复了明澈凌厉。   魏璇的气色不错,数日不见依旧神采奕奕。而丁老太太的目光则是紧紧盯着他的身后,魏璇后面果然跟着个身材纤小的年轻姑娘。   “我回来了。”魏璇将墨镜和外套随手递给封龙,让他拿到衣帽间收好。   魏璇已然注意到丁老太太的精神并不大好。她脸色煞白,眉间皱出深深的沟壑,狠狠地打量着他身边的白纨素,饶是白纨素胆大包天,心里也跟着一沉。   她早就从封龙和“老先生”嘴里的三言两语之中明白,魏璇的母亲掌握着巨大的财富,是魏氏产业实际上的幕后掌权人。溪里庄园是魏家的老宅,一只脚踏进这座庄园的门,就等于进入了魏璇的私人领域,魏氏产业的核心。   不过果如其言,丁老太太对她十分不友好。她偷瞄了一眼封龙,大概知道他身上那股天然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了。   “您这两日精神不好?”魏璇一边坐下,一面瞟了一眼封龙,“上次客户回馈的燕窝和海参,你拿回来过没有?”   “不必如此虚情假意的了。”丁老太太靠着沙发,语带嘲讽,“病在心里头,吃多少补药都没有用。”   魏璇的眼神凝在前方,既没接丁老太太的话,也没反驳。正是他这般冷冷的态度使得气氛僵持,丁老太太的面色也越发的凉薄了。   “你就是白纨素。”   白纨素抬起眸子,迎着她盯上来的,是封龙那双极不欢迎的、犀利阴沉的眼。   怎么,想用气焰压她?白纨素暗地里剜他一眼,脸上挤出一个甜美乖巧的微笑,轻轻叫了一声:“老太太好。”   这女孩子横竖看着也就二十岁上下吧?水润丰盈的皮肤,鲜嫩的红唇,那青白漆黑分明的一双灵动眉眼,正是鲜活的时候。这可是即便在尘埃里生长也妖娆狂放,野花野草一般甜美肆意,且不甘寂寞的年少青春啊。   也是让她看了就自惭恼恨、在她眼里最恶毒、最疯狂的东西。   小狐狸精!丁老太太心中厌恶,看了看魏璇,魏璇也正盯着她直勾勾地看,目光里毫无躲闪。   她前一阵子曾经为了和曲云通勾兑的事和这个女人的事狠狠教训过他,母子两人弄得很不愉快。   这才没过几天,他就公然把这女人弄进了董事长室,带进家里的时候也理直气壮,仿佛在跟她公然叫板。   他这双凌厉的目光,是想迫使她这个当母亲的屈从就范吗?   “我听说,你是碰瓷儿碰进我们家集团的。”   白纨素怔了一怔。魏璇是她的独子,凭着对心理学书本的认知,女人面对孩子都有种天然的保护欲,尤其是丁老太太这种与儿子相依为命的独身女人。   她是怀着心机进庄园的,最好不要得罪这老太太。在她面前可不能再说那些飞扬跋扈的话了,要努力做出谦卑的样子。   好在她能屈能伸。   “老太太误会了,那只是意外事故。”白纨素低眉顺眼,还下意识地瞥了瞥魏璇,企图从他那里看出点自己答得好不好的端倪。   “妈,别太多疑。”   魏璇回庄园,其实与白纨素各有心机。若不是想与丁老太太制衡一次,他也不会答应她的无理要求,带她回庄园。   意识到了丁老太太的威胁以及白纨素的不安,他端起了茶杯,淡然低头喝起了茶:“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也已经负过责了。现在她是我的贴身秘书,就别再提意外事故那回事。”   丁老太太想起老先生那番话,内心就恨。她面露笑意,不只是真笑还是冷笑:“意外事故?这种意外,我们家十年里头就碰上两次,那不免也太巧了吧。”   话说到这里,向来机敏的白纨素只瞥见魏璇脸色大变。   虽然不知丁老太太的话里究竟有什么玄机,但她知道魏璇一句话惹怒了她,连忙敷衍地笑了笑:“是我不小心,不能怪魏总。”   见气氛仍是僵持不妙,她又匆忙补了一句:“我现在已经在努力为魏总工作了。”   魏璇脸色稍释,丁老太太沉吟:“你去董事长室几天了?是怎么为你的魏总努力工作的,倒是跟我说说。”   “魏总经常夸我伶俐。”白纨素刚想恰如其时地使出一点乖巧的劲来,魏璇便擅作主张答道:“生意场上有人想算计我。她很聪明,替我及时发现了。”   “你带着她去谈生意了?”丁老太太抬起了眼皮,明知故问,“封龙跟了你这么多年,又是男人,有风险的事为什么不带着封龙?”   “封龙毕竟不能在某些方面照顾我。”魏璇把玩着茶杯,面不改色,“有些事还是得女人来。”   空气中凝结着滚滚浓云。   她教出来的好儿子,魏家的继承人,满脑子想的不是家业,竟都是凭动物本能一样的风月之事?把这样一个妖精放在办公室里,还能有什么前途!   “你是畜生吗?!”丁老太太声音骤然沉哑下来,恨恨教训着,“做男人,起码也要有点人的样子。”   魏璇知道她表面不起波澜,实则万分震怒。他反而一如既往地毕恭毕敬,起了身:“我去换套衣服。”   他带着两个保镖离开了大客厅,把丁老太太晾在了这儿。气氛一时僵持,那丁老太太起初望着他背影的眼神里有怨愤,也有一丝悲凉,而后渐渐平息了下来,就像一切尚未发生。   “你是够聪明伶俐的。魏璇身边有个真正聪明的人我也就放心了,别都是那些图我们家钱的饭桶。”她的态度突然变得缓和了不少,“封龙,你叫人准备一间客房,作为感谢,招待一下她。”   封龙毕恭毕敬答应着,将目光转向白纨素,那冷冷的蔑视的眼神,像在盯着一滩红颜祸水。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想吃什么玩什么,庄园里都有。”丁老太太恢复了往日的庄重沉静,抬头凝视。   白纨素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间客厅。   “我听封龙说这里有锦鲤池。”她甜笑一声,“我想看睡莲。”   “叫个杂工带你去。”   丁老太太按了按桌上的铃声按钮,便有个女佣人从后园的方向来了。白纨素转着一双伶俐的眼睛仔细观察着这栋宅子,暗自揣度一会儿该如何套话。   如果姐姐真的来过这座庄园,那么庄园里多半也有见过她的人吧?   更或者,她曾经藏身于这栋老宅……   白纨素不动声色,装作新奇高兴,跟着丁老太□□排的佣人进了溪里庄园那座绮丽的花园。待封龙安排好一切回到大客厅,丁老太太果然还坐在那里,等着他回来复命。   “太太,给白秘书的房间安排在楼上保姆房边上了。”   “安排在三楼。”丁老太太不等他说完便阴沉打断。迎着从落地大窗洒进客厅的接近正午的阳光,封龙猛然抬眼,只见她磨着牙、喘着气,面目前所未有地狰狞。   “太太……!”她手里已经拿了一只白色铁盒,封龙不觉面色煞白。   丁老太太将白盒子塞进封龙手里,从牙缝里命令道:“老样子。今天晚上就把她给我除掉。”   封龙双眉深蹙,拿着铁盒的手心也出了汗。   “这……”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害怕了。   “你难道没发现吗?!”她紧紧抓住封龙的手腕,那鹰爪一般的手掌颤抖着,将他抓得生疼。瞪大那双精光骤亮的眼睛,声音卡在喉咙里,却近乎声嘶力竭、垂死般地嘶吼着:“你看她的眉眼,看她那个样子!和魏婉,简直一模一样!”   “太太,”封龙极力压抑着呼吸,话语有些急促,他当然还是清醒的,“她根本不是魏婉,魏婉死了好些年了。”   “闭嘴!”丁老太太低吼一声,险些瞪裂了眼眶,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明明就是那个讨债的鬼!”   封龙不由得身子后退,想挣脱她这冰凉的手,却因为抓得太紧而挣脱不开。   “……这个女人,必须消失。” 第80章 计划失败   丁老太太的那句话一遍一遍念叨着, 一股阴气扑在脸上,封龙不由得打了两个冷颤。   他皱紧了眉,转头向庭院里望去,白纨素已经跟着女佣在回廊下漫步了。这丫头, 一会儿跑跑跳跳, 一会儿转圈圈,这么热的天,这么闷的天气, 她穿着一条黑色裙子,依旧不嫌热。   “魏璇呢?”丁老太太无心管别的事,她几乎疲累到要衰竭了。   “回房间洗澡换衣服了。”封龙盯着窗外,目不转睛。   “他也不与我说话了。”丁老太太叹息沉吟,“孩子毕竟就是孩子,当不得大事!封龙,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一向老成持重, 我很看好你。”   她突然说这样的话,封龙心神随乱, 却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事如果办好了, 我会着重提拔你。”   他愣了一愣,屏住呼吸,垂下眼眸,诺诺地答:“是。”   **********   白纨素在锦鲤池这边看看、那边转转,疯跑了半晌。魏家这座庄园可真是大, 池边比别处的园林清凉多了,即便天气这么热,跑起来夏风似乎还带有丝丝凉意,暖风送香,花团锦簇,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女佣人跟在后面,被她拖着弄得满身大汗:“小姐,小姐你慢点,停一停,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白纨素兜了一大圈,在凉亭下面坐了下来,撩起了头发。天气闷热,她跑得雪白的脖颈上全是汗珠,黑发一缕缕贴在上头,粉粉的一张脸,双眼也是水盈盈的。   她转头望着锦鲤池的那头,问气喘吁吁的女佣人:“这里怎么都是睡莲,没有荷花吗?”   女佣人也停下来,倚在旁边扇了扇风:“以前是有荷花。但是老太太近两年喜欢睡莲,觉得睡莲静美,就种上睡莲了。”   白纨素绕着这后园转了一周,发现溪里庄园依山傍水、视野开阔,除去这栋主建筑和漂亮的花园,其实并没有别的可以住人的房子。   “魏总以前带过其他女人来看睡莲吗?”   女佣人知道她是魏璇的秘书。但她嘴里说的话却是赤|裸裸的,并不符合秘书的身份,不免有些尴尬地笑笑:“魏总也带过别的女人来。”   “什么女人?叫什么名字。”眼见她脸色变了,女佣人别有意味地笑笑:“我哪里知道,我就是修剪园子的。小姐这么在意,可以自己去问魏总呀。魏总一定会告诉你的。”   白纨素不快地变了脸。丁老太太安排带着她玩的人只是打理花园的小工,庄园里跟东家有关的事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好精明的老太太。   她转过头,一面用遮阳帽扇着风,一面眺望着周围的景致以及那栋庄园的宅邸,细细观察。   宅子有一面傍着山林,郁郁葱葱,两面环水,很是清凉。   “这里就一个入口吗?有没有后门什么的,怎么上山?”   她还想上山?女佣人噗嗤一笑:“园子就一个大门。那个大宅的后面是靠山,但是小姐你从这里看不到,外面有条十几米深的大沟,下雨的时候还经常有水,跟瀑布似的湍急,特别危险,不能从那边上山的。小姐要看山,可以到楼上面去欣赏欣赏山景。”   “你这么说,我倒想去看看,从哪边能出去?”白纨素又问。   “那里面老太太从不让园子里任何人去的,出了事没人负责得起。您要去,就只能爬窗出去啦。”女佣人笑道,“但是我们这里的安保很好的,你出不去。”   白纨素瞥了瞥嘴。女佣人见她这副喜怒形于色的样子有些趣味,忍不住打开话匣子逗她:“小姐,我知道魏总怎么就喜欢你了。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像二小姐呀。”   “二小姐是谁?”白纨素本没在意这话题,但突然想到魏璇曾经说过……“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见她不知道,女佣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渐渐消失了,有些欲言又止。   “哎呀,二小姐没了好多年了。你看我这张嘴,千万别在老太太面前提起啊。”   “你放心,我不说。”白纨素烦躁不安地扇着风,晃着腿。   瞧这天色,渐渐阴了下来,日头也越来越接近正午,快要偏西了。   管浩那几个熊崽子到底行还是不行?当初他们帮她监视过魏璇的车,对“突破”溪里庄园信誓旦旦,怕不是在吹牛吧?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来?   **********   火势早已扑灭,鑫阳制药厂上空还是烟尘滚滚。停车场前后乱成一片,王帆正站在角落打着电话,不停左顾右盼。   挂掉了三四回又重播,仍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隔了半晌,才看到展扬穿一身白大褂,风风火火,从鑫阳制药办公楼后面穿过广场和浓郁的烟雾跑了出来。   “你没事儿吧?”王帆看见他才挂了电话,“可急死我了。”   “没事。”展扬还笑得出来,只是有些气喘吁吁,“火没烧到办公楼,但是实验室里有些物料,我担心受损……”   “又不是你们研究所的东西,你给他们卖什么命啊。”王帆见展扬将脏得有些斑驳的双手藏进白大褂口袋里,皱眉抱怨道。   展扬笑了笑:“毕竟是老师负责的项目。”   “我刚接到汇报,说鑫阳制药厂的仓库里有些东西。”王帆皱紧了眉,“已经跟消防的说了,三天内赶紧给我们出一份说得过去的调查报告,我们公安要马上接手这个现场。”   展扬面色微一沉:“药厂的仓库里……有什么?”   “有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王帆气得攥紧了拳。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已经闻风而动,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如果药厂的仓库都烧完了,那他们就算第一时间介入调查,也会两手空空而归。   “仓库起火,火警为什么来得这么慢?药厂的人都在做什么?”王帆不免深吸一口气,眉心拧在一处。   展扬解释道:“今天是休息日,药厂本来就没什么人值守。听说厂房里有慈善学校正在打工的学生,所有的人都先往厂房疏散去了。”   “疏散人员都还安全吗?”王帆问道,“疏散是谁指挥的?”   “是慈善学校的校长周鹏。他们在学校看到这里起火,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王帆仰头看着山坡上的善育苑,那里的视野确实不错,能俯瞰这座四方建筑群的全貌,又问:“谁报的火警?”   “是我们实验室的人,”展扬回头望了望办公楼的后方,“从那个地方看不到情况,知道起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王帆叹了口气,若有所思。药厂及时疏散人员固然是大事,但也不耽误报警啊。他们这么拖拖沓沓的,怕不是担心留下什么证据,或者还要请示曲云通。   “哼,”王帆冷笑道,“哥不信这个邪了!就算一根头发丝,我也能给它查出来。”   展扬望着那逐渐消弭的烟尘片刻,低下眉,忧心忡忡。   **********   天色渐渐入暮,白纨素才回到丁老太太给她安排的客房洗了澡、换上衣服。   睡衣是早就被佣人放在床上准备好的,洋娃娃般轻薄的洁白长裙,正合她的身材。   这间卧室有些空旷,雪白的床单与窗帘,更显得冷清素净、没有人味。与卧室联连通的那间浴室更是如此,虽说洁净到纤尘不染,但即便一滴水的声音,也似乎能在里面回荡好久。   吹干头发之后,白纨素的手机屏幕才终于亮了。   “大姐,可找到信号了。”是管浩和他的兄弟们。   要探秘这庄园,白纨素当然认为一个人来不稳妥,特地嘱咐兄弟们想方设法混进来,跟她一起行动,最好能把这里的秘密摸个底朝天。   她最多能在这庄园里呆两天,时间太少了。   “你们跑到哪儿去了?”白纨素丢下正在擦脖子的毛巾,扑在床上回起了信息。   “庄园的安保设施太好了,我们进不来。”管浩回的信息让白纨素脸色一沉,“我跟兄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一个景区进到了后面这条沟附近,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来的。这里没有信号……我们在窗子下面。”   白纨素抬头看了看房间露台,立马跳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拉开窗帘,打开了露台的门。   她趴在露台栏杆边往下望了望,一望无际的星夜苍穹之下,是黑黢黢的一片树海……只有楼下有灯的房间映出一点点光,打在布满石砾的地面上。   依稀有两三个人影,在光线的边缘闪动,却看不清。他们不敢太接近这栋宅子。   “大姐,看见你了,你穿白衣服。”   收到了管浩的消息,白纨素安心多了。但想到他们根本进不来,心又悬了起来:“你们在这盯着,我去想办法接你们进来,随时联系。”   管浩他们之所以千辛万苦来,白纨素当然花了钱。更何况这么大一座宅院,值钱的东西肯定不少,他们也想进去见识见识,便爽快答应下来。   谁知道富豪的家宅会像堡垒一样,这么难进。如今只能守在这窗口附近等着了。   白纨素回到房间关上露台的门,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慌忙将手机丢进床头的小柜。三声叩响之后,白纨素才迟疑着走上前去开了门,竟是魏璇站在门口。   见魏璇穿着白色浴袍,显然是刚刚准备睡觉的慵懒姿态,白纨素有了片刻的慌张。她还记得进入庄园之前魏璇同她说过些什么,只不过她自以为早有准备,安排了管浩前来搞鬼,企图蒙混过关,但也不是没想过计划失败的下场。   这次的计划看样子真是失败了呢。   魏璇脸色有些苍白阴沉,他今天下午都没同丁老太太在一起,当然也没有共进晚餐。他打量着白纨素,见她刚沐浴过的皮肤还散发着微光,头发松散柔顺,娇小玲珑的身子罩在这件宽松的纯白睡袍下面,没了平时的跋扈,月光下越发有种我见犹怜的意味。   他逼近两步关上了门,一把将她抱起,二话不说走到了床边。   看来她的状态很好,今晚就是他的“进餐”之夜了。 第81章 暴雨之后   即将把她放下之前, 魏璇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凝视着她:“你身体好了吗?”   “没……”白纨素心跳得飞快,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攥紧,“还没好呢。”   “那正好。”魏璇把她一把撂下, 抬起长腿迈上床, 膝盖撑开了她的膝窝,“正好我这里也什么都没有,就不用戴了。”   白纨素咬牙暗骂:变态!敢动我一下, 我咬死你……   魏璇迎着她如刀的眼神,温热的气息带着古龙水沐浴露那有些刺激的香味沉降下来:“怎么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你不是崇拜我爱我吗?倒是好好表现出来啊。”   她支起膝盖,顶住魏璇的小腹,一只手推起他的肩膀:“那魏总倒是有风度一些,也让我由衷地崇拜一下啊。”   魏璇毫不留情,抓起她的双手按下,单膝抬起,强行压住她的细腿。   “别跟我来这套。”他冷冷地、火热地威胁着, “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都得先付代价。你贪图的, 我都已经破例先给你了。如果你还想要什么……就要有点自知之明。”   白纨素双手发抖, 火气上涌,同时心里有些泄了气。她知道她这一回合算计输了,她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她不敢真的把魏璇怎样。这次怕是逃不掉了。   魏璇不顾她是否愉悦,并不代表他专门喜欢女人摆出一张被动承受的苦瓜脸。   “你的崇拜呢?”他脱掉衣服, 露出称得上结实健美、有着绝对征服力的身躯,接着伸手将白纨素的下颌抓住,扭了过来,“我可要狠狠宠爱你了,你是不是应该高兴点儿?”   白纨素睁开眼,见魏璇居高临下,毫不掩饰地向她炫示着自己坚实的身体以及早已燃烧起来的欲/望,双唇和双眼都染得鲜红。而她虽然没有笑,那双将要溢出水来的双眼却更令他兴奋得全身燥热。他紧紧将她的细腰揽起,按在自己身上示威一般地揉着,扯过那件白色的浴袍垫在她身/下,而后身子狠狠压了下去,压得她不能动弹:“实在笑不出来,哭也行。”   白纨素哪里愿意哭,她内心愤恨……她可没有这么软弱。   “别被我发现,你实际上不爱我。否则,我饶不了你……”他一边解开她的衣服,一边在她耳边切齿道。一股寒意自后背涌上,白纨素冷冷地笑了笑,暗咬着后牙根,双眼明亮如水。既然已经到了这步境地,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就注定要与魏璇周旋到底。   反正为了姐姐,什么都值得。大不了从他嘴里掏出话来之后,再一口将他咬死了账。   感到她双手手腕力道稍有松弛,魏璇趁势俯下身,双唇落在她脖颈间,肆无忌惮地掠夺占据着。他毕竟已经干涸了好久,这女孩子年轻的身体仿佛一池甘霖,他也顾不得她是否要先表示驯服和崇拜,都要占有再说。   白纨素挣脱双手抱在自己胸前,魏璇毫不留情地一把抓起,并将她企图护着的位置好好破坏了一番,他那富有力量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她,白纨素彻底不得动弹了。   那声惊叫硬是倔强地憋回了胸腔里。她紧咬着嘴唇,身体僵硬,牢牢闭上了双眼。往一片混乱的头脑里疯狂填充着钟楚寰的样子,企图欺骗自己,让自己从魏璇这儿蒙混过关。   她像被熔岩侵蚀,他滚烫的身躯紧紧压在她身上,双手肆意妄为,狂妄地在她身上落下各种对待战利品的印记,窒息又难过。   等着她的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刻骨疼痛和狂风暴雨,白纨素只希望一切赶紧过去,她心里真是度秒如年,奈何嘴却必须硬气,不论魏璇怎么揉她,她一点声音都不愿意出。   黑暗中她听到男人越发急促的喘息,感受到那越来越露骨的征服的警告与炫耀。她好希望抱着她的是那个温柔的身体,明知她是野花野草,禁得起风吹雨打,从不害怕忍受疼痛,也会担心她轻柔易碎。   “哥哥……!”惊慌失措的她咬着牙叫了一声。   魏璇当然不知道她这是收不住的害怕,反而犹如被打开了什么疯狂的开关,终于听到她的声音,气息变得更重。白纨素脑子里回放着从前温存过的那一幕幕,好容易身体不再抖了。他却突然挺起身,一只手抓住她的腰准备彻底占有。她还是意识到了这不是钟楚寰,仿佛听到了内心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憋不住的眼泪掉下来了。   “哥哥,快抱着我呀。”白纨素感到全身冰冷彻骨,被无尽的黑暗和恐惧包围,急促而焦虑地伸出手,口不择言,“你快抱着我,我可喜欢你了,我想你……”   越加阴沉的天空突然一声响雷。   白纨素紧闭的双眼甚至被这亮光刺痛,她喘着气——除了隐隐回荡的雷声,她也只是听见自己的喘息之声而已,一切仿佛停滞了。   缓缓睁开眼时,透过闪电的亮光,她只看到自己起伏的身体,以及魏璇那张比冰雪更凉的、如同石雕一般的脸。   ……他怎么了?   他的眼中竟然写满了许多未名的情绪,不是情/欲,而是惊恐、失神与怅然的交织,那一瞬间他的灵魂不知去向了何处,空无一物的躯壳狰狞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哥哥,”那一片月光白雪之上,女孩子洁白柔软的身体以及乌黑纤长的及腰秀发如梦似幻地荡漾开,纤细的手臂在芬芳的黑暗中摸索着,粉红小脸上挂着迷醉般的甜笑,眼波流转,“璇哥哥,抱着我呀,我可喜欢你了。”   **********   又是一阵轰鸣的雷声。随着那穿透鼓膜的一阵刺耳噪音,眼前无规则的白光随着脉搏的跳动破碎闪烁,少女飞扬的白色裙角从半空坠落。   她苍白的脸仿佛失了血色,映在炫目的光芒下格外无神。   那一抹刺眼的鲜红,划破惨白的颜色,从鬓角落下。   “魏婉,你怎么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洁白冰凉的脸颊,温热的潮湿一片。   在惊恐急促的呼吸声中迅速收回了双手,冷汗层层沁出。   窗外一阵阵风雨大作,白纨素害怕打雷,害怕下雨,害怕这空旷的屋子在暴雨中颠簸飘摇的错觉。她像受惊的鸟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惊声尖叫,双手乱抓,企图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温热的东西。   魏璇被她抓住时全身剧烈颤抖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紧紧抱起,他一把抓起床上的白色浴衣将她裹进自己冷汗淋漓的胸口。   一道一道的闪电划破天空,那雪白床单上的剧烈反光像是剧毒一般侵蚀着双眼和脆弱敏感的神经,他想抑制住身体的战栗,却感到越来越是寒冷冰凉、头脑晕眩。   白纨素身子软了,魏璇也抱不住她。他手一松将他丢下,竭力抑制住了颤抖的呼吸和跟着不受控制的牙关,用浴袍匆忙裹住了冰凉的身体。   魏璇在倾泻如注的暴雨声中离开了房间。白纨素迅速穿起了衣衫,却并没有虎口余生的快慰,她惊惧交加地拉开窗帘,迎着撕裂天空的闪电与隆隆雷声呼叫着管浩。   雨太大了,他们怕是听不见。   不能再呆在这儿了……这栋大宅里至少是有佣人的,她转身离开露台奔向房门,却被迎面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   天光乍亮之时,她看清楚了来者的脸,是封龙。   这夜半三更,他到她的房间里做什么?   见到他脸上的阴沉狠戾,白纨素想跑。但身体因为刚刚的惊吓而失去的力量尚未恢复,她被封龙猛然抬起的手臂狠狠地摁在地上,借着闪烁不定的光亮,她看见了他手里握着枚针头,一滴液体正从针尖沁出。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拳打在封龙的眼角上。他被打得翻滚在地,忍着爆裂一般的剧痛抓住了白纨素的脚腕,将她摔倒。   封龙迅速制住了她的双腿,她却死命地挣扎。   他爬上身,白纨素眼疾手快,又是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顷刻血流如注。   “小贱人!”封龙彻底红了眼,终于咬着牙骂出几个字。他也下了死力,不顾她的殴打,狠狠地掐住了她,白纨素一阵晕眩窒息。   这丫头是练家子,力气真大。若不是他体格健壮又眼疾手快,再让她打一拳狠的,他非得昏死过去!封龙忍着疼痛手上突然加力,趁白纨素伸手死命抓住他的手腕之时,将针尖对准了她纤细的脖子,扎了下去。   药物顺着快速流淌的鲜活血液,迅速沁入了全身。待针管里的药液一滴不剩之后,针头都被她挣扎得险些折断。   他身上亦是汗水混着血水,狼狈淋漓。   但封龙却不敢轻易松手,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着她,等她渐渐意识不清,半梦半醒之时,封龙才将手中的针管丢掉,断然松了手。   他起身擦掉脸上的鲜血,见那点点鲜红溅了几滴在她的白裙子上,少女眼神涣散,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封龙突然十分害怕。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呼吸仍然是温热的,凑近看,心口仍在起伏,只是双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脸上令他厌恶的桀骜不驯的表情散去了,剩下的只有那层锐气之下洁净如水的稚真。这仿若白色玫瑰正在凋谢的模样,让他背上立时被寒意侵袭,冷汗止不住地出。他欺身上前,将她迅速抱起,白纨素双目怔怔失神,双手无力地抬起来,在他面前挥舞着,往脸上摸了摸。   或许因为摸着的是个人,她脸上才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封龙望着她那双因无神而见底的眼,既恐惧又心烦意乱。他顾不上收拾房间,抱着她一路冲下楼,打开一扇暗门。   雨水冰凉,电光闪烁的黑夜中,封龙感到怀中温热的身躯猛然动了动。   照理说药是用足了,但没想到白纨素体格强健,被冷雨一浇,又有些许清醒。封龙心烦意乱,加快了脚步跑到溪里庄园外那条深沟的边上。   “把她丢下去。十几米深的沟,一个小丫头,必定就摔死了。”   白纨素仿佛意识到什么危险一般,迎着夜空的凛凛电光,双眸格外明亮澄澈。她纤细的手腕陡然探出,死死地抓住了封龙的衬衫衣领。   封龙将她放下,企图用力将她的手扯开。再这样拉扯,她会将他一起拉下深沟。   不知是这女孩顽强的生命力使然,还是幻觉的驱动,本应全身无力的她此时力大无穷,那双手像是施了咒一般。封龙全身湿透,牙龈紧咬,顺着鼻尖和下颌滴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与她在布满乱石的地面上纠缠,她被雨打湿的皮肤在夜色里更显苍白,像一条柔韧的藤,无论坚硬的岩石如何打磨撕扯,始终在这一片寸草不生的冰冷的雨中鲜活地搏动着,不死不熄。   他得承认,他怕了。他本想两眼一抹黑将她丢下去,却因她令人恐惧的求生欲望而软弱退缩。   挣扎了半晌,他衬衫的衣领被撕开,一枚银晃晃的东西照映着夜空中时隐时现的光与雨落在了她的面前,摇晃闪烁。   或许是涣散的精神使得白纨素的注意力迅速被那金工繁复、裹着一枚光彩灿烂的柱状宝石的项坠吸引,缓缓松了手。封龙挣扎将她抱起,在这宝石的微光下凝视了半晌她那张洁白无暇的脸,却没敢松手将她丢下。   他犹豫半晌,将白纨素放在深沟的崖边,大口地喘着气,伸出手背,摸了摸她温热潮湿的脸、瘦削的肩膀以及玲珑的身体。   她如今胸口尚且温热,呼吸一起一伏。但只要在梦醒时分稍稍翻个身,就会掉落深崖。   他望着她,拖着狼狈肮脏的身躯后撤几步,逃命一样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82章 又见白船   “大哥回来了?”   李康元回到康哥酒吧的时候, 酒吧刚刚打烊,大李和老林他们还在吧台边坐着焦急地等待。   见李康元带着小飞和小赵回来,脸上意气风发,就知道他们的计划进展顺利。   “大李, 干得好。”李康元拍了拍大李厚实的肩膀, “一切顺不顺利,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何止顺利,简直就是完美。”大李手舞足蹈地叙述着自己和兄弟们的光辉事迹, 露出陶醉的表情,“豺狼那小子真有两把刷子。他安排的内应帮我们布置了完美的点火计划,把那间仓库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兄弟们脚不沾地,来去无踪,从那个密不透风的厂房里插上翅膀一样溜了。”   从来也不喜怒形于色的李康元总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大哥放心,内应会帮我们做好一切。消防不会查出来的,现在就怕警察。”   李康元稳如泰山:“放心, 警察不会动我们。他们要查的也不是这把火,要动, 也是动这个药厂的老板。”   几个兄弟慢慢回过味来, 纷纷点了点头。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庄家’交不出货已经乱了阵脚,不得不答应了我们见面谈的条件。”   那把火烧起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李康元果然就接到了“庄家”传来的消息。   “货”发不出来了,要他再等等。   “你们一而再再二三推迟交易,是以为大哥我没有本领, 还是存心耍着我玩?下家的定金都已经付了,让我怎么跟老客户交代?!坏了道上的规矩,以后谁还会跟你们做生意!”李康元一通狠辣的威胁,对方果然哑口无言,“再这样下去,道上就容不下你们了,干脆把你们交给白道算了。”   见识过李康元在第一次“交易”过程中的高超身手,对方显然被震住了,认为他绝不好惹,况且自己理亏,不得不放下姿态,委曲求全。   “我们人还没有回到市里,卖家那边已经坐不住了。”李康元将随身的外套和背包丢在吧台上,饶过门栏进去倒了杯水,“我们要庄家的亲自谢罪、货款三倍的赔偿,当面交付。”   “哥,”老林虽然为李康元狮子大开口的威风而欣喜,却也有些担忧,“这要得也太狠了吧?万一他们拿不出来,会不会狗急跳墙,跟我们拼了命啊?”   李康元面容淡然,冷笑道“哼,要的就是狗急跳墙。如果逼得不够狠,那位背后的‘庄家’不害怕,怎么可能会现身?我的话已经传达到位了,如果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或者诓骗我们,就让警察来敲他们的门!”   小飞摸着鼻子笑了:“大哥说得对,反正我们也不必遵守他们的规矩,甩开膀子干他娘,给兄弟报仇雪恨。”   “‘庄家’现了身,大哥准备怎么办?”老林面露寒意。   李康元将从冷柜里取出的酒缓缓倒入调酒杯。   “我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究竟是谁。”他面露阴沉之色,声音里终于听得出掩藏在平静面容之下切骨的恨,“人活在世上,就应该知道凡做一件事,都应有代价。”   天蒙蒙亮,展扬快步从鑫阳制药厂库房区走出,随手锁上了电动门。   “展扬!”他迎头碰上了王帆。   王帆远远便瞧见他那身飘逸的白大褂,招了招手:“你怎么进库房了?这还调查呢,别破坏现场。”   展扬无奈笑道:“起火的只是其中一间,库房里还放着我们实验用的物料,不能耽误项目进展啊。”   他说的这也不无道理。但王帆已经让消防方面给他火速出了一份人为纵火的调查报告,市公安局借此介入了调查。   “真实的失火原因查清楚了吗?”展扬和王帆肩并肩,边走边问。   “消防方面初步断定是电路起火,助燃物是酒精。只不过酒精是前几日漏洒的,可能属于意外。”王帆愁眉不展,“这事儿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展扬转动眼眸,叹了口气。王帆掏出手机,接通了钟楚寰的电话。   天色这么早,钟楚寰却起床了。慈善义卖会已经结束,曲云通虽然没能在鑫阳制药厂露面也赶回了市区,准备接受警方的调查。钟楚寰在王帆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卫迅娱乐还有生意,杨总要在那边滞留几日,他也只好跟随。   “哥,我在鑫阳制药厂。今天想采几个样本送到刑事犯罪研究中心去,你跟那边的人熟,帮我盯一下。”   “你介入鑫阳制药厂的调查了?”电话那头传来水声,钟楚寰显然刚起床不久,还在盥洗室,“我知道你想查仓库里的东西,但我认为在失火现场采集的物证鉴定起来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多,没有太多意义。失火原因调查清楚了吗?”   “初步断定电路起火。”王帆焦急道,“如果查出来真是意外,我们市局也就没什么机会介入了,所以我直接叫他们出了份报告,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还是建议你仔细调查失火原因,不要冲着仓库去。”钟楚寰的头脑还是机敏且清明的,“‘交易’前后警方正在调查,库房突然失火,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如果你们调查不出什么反而耽误了时间,就会放跑这后面的人,抓住这个人才是关键。”   “我明白了,”王帆感到压力很大,“你什么时候回市区?我还需要你帮个忙……”他话没说完,钟楚寰那边的信号就被突然掐断了。   王帆正心头一沉,手机上收到一条私密通讯信息,是钟楚寰发来的。   “你电话被监听了。”   **********   天是终于放晴了,而溪里庄园的上方依然一片愁云惨雾。   “药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才对。”丁老太太枯坐在大客厅,愁眉深锁。桌上有新茶,水显然已经冷了,她一口都没喝下。   “我早跟太太说过,曲医生不在……”封龙刚说半句,就被丁老太太粗暴打断:“封龙,是不是因为我说了一嘴像魏婉你就心慈手软了,你后悔了,没把她扔下去?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尽管她是个贱人,你也永远都不配!”   封龙面色铁青且慌张,闭口不再多言。   大客厅的门敞着,门外廊下脚步声响,“老先生”堂而皇之地踱步而入。丁老太太看见他身子一震,脸色更加阴森难看了。   “听说魏总从丁女士家搬出去了,看到你们这对亲密母子闹得这么不愉快,我作为从小看着魏总长大的老前辈也很是唏嘘啊。因此特来慰问一下。”他这话特地说得悠扬婉转,气得丁老太太血气上涌,暗自咬牙。   “没想到也有被你幸灾乐祸的一天。”丁老太太语气陈冷,蔑视的态度溢于言表。   “呵,不知丁女士知不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故技重施往往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们家的事,也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来评头论足!”丁老太太话音没落,老先生就高声将她打断:“自从咱们一起上了那条船,一起荣华富贵,这就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事了。”   那条船……那条编号CE60的白色小船。丁老太太脸上的最后一丝孤傲也没有了。   “我们做了交易。当初上了岸,分好处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信誓旦旦的?”老先生冷笑着,“说要永远保守秘密,苟富贵,勿相忘。可现在呢?你不光坏我的事,还把警察引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来。”   原来警察已经上门查他了,也难怪他要发疯发狂。   “放屁!”丁老太太啐道,“警察查你,是你自己做得不够缜密,与我何干!你要死,可千万不要带上我!”   “船上的人死的死了,失踪的失踪了,剩下的就只剩咱们四个了。大家一起发过誓,谁也不能中途下船,可现在,船都要沉了!”   他缓缓走近丁老太太,弯下腰,手中突然出现的枪口指住她的心口,墨镜上倒映着她那张惊惧万分的脸:“让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你吧。船夫死了,女人死了,那个男人应该也死了。知道内情的,企图出卖过我的,敢跟我讨价还价的,都已经死了,永绝后患。除了你能出卖我,还有谁?还有谁能像未卜先知一样,我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他掌握之中!你说,船上除了我们余下三个人,除了你……还有谁!”   丁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顽强的求生欲使得她灵光一现,那一日的滔天巨浪中,在暴风雨中艰难打转的小船上还有一个人……那个被迫跳下船,隐没在狂风骤雨里的男人。   “别忘了,船上有八个人。除了咱们和死人,本来就有人中途下了船,他可没有对你发过誓。你的秘密被外人知道,不足为奇!”她声音颤抖。   老先生轻轻一挑眉,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漏了出来:“那个男人叫迟蕴青,他也已经死了,是我杀的他,跟林俊勇一样。”   丁老太太脸色煞白,额头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那个男人也死了……“船”上最后一个未被揭晓身份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一个粗且长的吧 第83章 谎言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老先生手一抖, 枪口抵进了丁老太太肉里去。   “船上一定还有第九个人……”丁老太太早已沉浸在恐惧之中,全身冰冷,牙关打战,口不择言, “这么多年, 他一直都在威胁我!”   那些“白船”照片,那些如同梦魇一般的恐吓信,不是那个男人又是谁, 知道白船,知道她的一切秘密,像魔鬼一样缠绕着她。   “必须有人下船,否则大家都得死!”那船主红着眼,用犀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   那艘能载十人的小船,上面是载了些货物。可也不至于明明只坐了八个人,还是在暴风雨里迟迟无法前行。   “你说他们都死完了,盯着我们母子的, 就剩下你们两个老东西了!那个让我睡不着觉的人,要么是鬼, 要么……是你!”丁老太太那双猩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老先生, 恨不得立即踩死他们、甩掉他们的切齿之恨溢于言表。   他歪了歪嘴角:“你在说胡话。我威胁你?你这样胆小如鼠的人,也值得我来威胁?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提到钱,丁老太太反倒不再害怕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就算打死她也拿不到一分钱,他和她一样,对荣华富贵充满无止尽的欲望。有了他这根软肋, 她还怕什么呢?   她恶狠狠地冷笑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哈哈哈,”老先生嘴里虽笑得畅快,声音之中却听不出一点笑意,“你知道你这命我是不会要的,况且也不值钱。”   “你!”她气得双唇发白颤抖。封龙如刀目光恶毒地钉在老先生那身白色西装上头,奈何他却只是一挑眉,就如同用眼神拨开了一根野草。   轻蔑,且狂妄。   “我知道怎么做比要你的命更让你生不如死。靠着我给你清除障碍,拿到魏东海的遗产之后你还会什么?魏家现在这么大的家业,还不是靠了跟我们合作!现在你钱赚够了,儿子也会做生意了,就想把我们甩了,卖了……你如今的荣华富贵全是拜我所赐,我当然也可以一手把它收回去。”老先生的嘴角扬起一抹孤高决绝的笑,意味深长道,“送给本应该得到它的人。”   “你做梦……你做梦!”   丁老太太像被隔空掐住了喉咙,顿时气息混乱,脸色煞白。她瞪大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像被钉死在沙发背上一样喘息着,接着滑落下去。   封龙知道她究竟在恐惧些什么。他慌了神,忙按住丁老太太的肩,帮她顺着气。她狠狠盯着那白色的背影扬长而去,伸出干枯如鹰爪的手,却丝毫也无能为力。   “……一定是他,就是他!”她颤抖着声音,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他一直在算计我,利用我!”   封龙见她精神错乱,不言不语陪着她,一向沉稳的神色也跟着乱了。   “封龙,”丁老太太喃喃道,“魏璇现在在哪儿?”   “魏总在别苑……”封龙有些欲言又止,“他已经不让我去公司了。”   丁老太太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锃亮。她闭眼片刻,目光转向封龙:“魏家的掌家一直以来都是我。魏家的继承人也是我说了算,告诉魏璇,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做董事长,只要我信任,别人也可以。”   封龙不由怔住,张口欲言,却还是立即垂下了双眼。   “你也给我记住了。”   **********   “璇哥哥,告诉你个秘密。”   “我也有件事,正想……”   “我其实,不是爸爸亲生的。”少女的气息游走在耳廓内,带着一丝雨后般清新的香味。一阵钻心的温热的刺痒过后,她便像蝴蝶一般飞走了,躲在桌子的另一角歪着头笑着,笑得甜甜的脸上挂着潮红,眼角含着水滴。   “我一直都是喜欢哥哥的,从小就喜欢,我是说真的。”她似认真又似娇嗔,他捧住她的脸,一阵如糖似蜜又缠绵刻骨的气息纠缠过后,她洁白的小手勾上了他的脖子,滚热的小脸与他耳鬓贴在一处,“我给你写的信、送你的照片你还留着吗?你给我的我可都当宝贝一样收着呢。”   “我也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她的黑裙和纤细柔软的长发在洁白的桌布上铺开,犹如绽放在白雪之上的黑色玫瑰。   玫瑰的花心一片粉白,被一阵匆忙不知所措的急雨揉得凌乱之后,紧紧抓着他双臂的手微微发抖。她脸上泪痕兀自未干,却还带着两片醉酒般的粉红和天真无邪的满足笑意。   “璇哥哥,你再抱抱我,亲亲我。”她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却甜得像酒,“我想你想了好久啦。”   精神像过山车一般向下坠落。失神般的一片空白过后,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干枯了,静止在眼前的是一张冰冷僵硬的脸,瞳孔散开、蒙上一层灰雾,毫无生气的眼睛,干枯暗红的血色以及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的,盖过一切声音的嗡鸣。   这死寂的苍白上留着的残红,明明方才在那一片白雪之上还是那般鲜活。一切犹如冻结一般静止了。   刺耳的刹车声一遍又一遍碾压着头颅。魏璇从休息室的躺椅上惊醒,面色惨白。   每一次梦到这段往事,最后的结局都是那个支离破碎、令人窒息且抹不掉的画面。他明知这是梦魇,但也是现实。   魏璇的神色黯淡下去,迅速披上衣服,叫保镖开车去了明溪潭医院。   下午的阳光正好、天气闷热,白纨素穿着长袖睡裙坐在一楼的花池子边上吃烤鸡。她显然是饿得狠了,光顾着吃,冰茶都来不及喝,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本医院的宣传册扇着风,脸儿热得泛红。   “让你们帮我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当然有结果了,包打听。”管浩穿着拖鞋叉着腿坐在一边吹风,咧嘴一笑,“魏婉是魏老先生的闺女,跟那个大老板同父异母。以前是本市名媛,医科大学的学生,前些年出车祸死了。”   “噢,‘二小姐’原来是这么一个人。”白纨素没想到,在床上让魏璇叫起了名字、救了她一命的人会是魏璇的异母妹妹,这其中的秘密好像有些耐人寻味啊。   “相框里的女人,不会就是她吧。”白纨素从裙子口袋里掏出那枚小相框仔细端详着。   这是管浩自称从沟里捡的“宝贝”、她从管浩手里“没收”来的。   这金色小相框还没有巴掌心大小,里面放着的彩色照片上有个肤色白皙、面貌灵动的漂亮女孩子,似乎是一张合影,但另外一半被水浸了,照片上的人没了面貌。   相框掂着很沉,擦一擦便很亮。白纨素认得是纯金的,那附近就只有溪里庄园,这贵重的多半是庄园里的东西,便从管浩手里骗了来。   同样被管浩捡上来的还有一枚别致的耳坠。那枚耳坠看着眼熟,银色的底托上镶着一枚亮晶晶的柱状宝石——她依稀记得雨夜里她在封龙的脖子上见过一模一样的项坠。   虽然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她想得到的也只有和林纨有关的蛛丝马迹,但白纨素仍然一股脑把它们都收进了兜里。姐姐和这座溪里庄园颇有关系,和庄园有关的事情,说不定哪天都能成为线索呢。   “大姐啊,那雷雨之夜,天上渡劫,地下杀人,那男人差点把你扔进沟里,他是要害你的命啊!得亏有兄弟们护着你,你不跟我们跑,怎么还要羊入虎口地回来呢?”管浩想起那个雨夜的惊魂,皱着眉,“弟弟劝你,就算为了兄弟们的未来前途,这家大款还是别傍了,您赶紧康复出院吧。咱们普通人,哪能跟这种豪门抗衡啊,兄弟都禁不起惊吓。之前那个大款不好吗?”   白纨素突然停下了饕餮,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管浩,粉红的舌尖快速舔了舔吃得润泽发亮的上唇,脸更红了:“之前什么大款?你哪儿听的风言风语。”   “是是,”管浩不敢多说,想起来也是后怕,“这豪门狗血我以前只在电视上面看过,真没想到艺术来源于生活。人家把你扔沟里,回头最多派人顶个罪,你这辈子就完了啊大姐,兄弟们可怎么办啊?”   管浩他们懂什么。她翻江倒海,要找的是姐姐林纨,她志在必得。姐姐没找到,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个丁老太太和封龙是有大问题,他们两人心狠手辣,说不定手里有人命呢!姐姐如果落到她的手里,也不知是什么下场。   想到姐姐,白纨素一时没了胃口,又开始愁眉不展。   远远看着一辆车停在明溪潭医院门口,白纨素立马跳了起来,鸡也扔下不吃了,擦了擦手,囫囵喝了两口冰茶,招呼管浩:“快快,送我上去。”   管浩命令胖子弯下腰,白纨素三下两下踹掉拖鞋,踩着胖子结实的后背轻巧爬上了二楼病房的露台。管浩将拖鞋给她扔上楼,快速收拾好残局,和兄弟们钻进花池子不见了影子。   魏璇的车子停在医院门口,这次又是卢院长亲自出门迎接,只不过是保镖开的车,他并没带公司的人以及封龙。   白纨素听见外面电梯门响,匆忙躲进被窝里睡好。魏璇推门进来了,只见床上的小姑娘睫毛颤动,脸上还带着一丝潮热的粉红,全然不似想象当中的苍白。他驻足凝视了半晌,一声冷笑,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   她这回学乖了,并没立马坐起身,嘴里哼哼唧唧,一副昏昏噩噩的样子,装起病来。   “你不是摔坏了么?”魏璇脸色难看,声音冷若冰霜。   “我是摔坏了,”白纨素捂着脑袋呜呜咽咽,“我被扔到沟里去,头着地,现在还疼呢。”   “头疼,”魏璇又冷笑道,“头疼你还能下地?”   “我没下地呀。”白纨素眯缝着眼瞟着魏璇,见他垂眸盯着她放在床边的拖鞋,方向是朝着病床的。   魏璇嘴角没动,鼻子里一声冷哼。这小姑娘走到哪里都自带掀起一场风暴的潜质,生龙活虎,上蹿下跳,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她在魏婉忌日那天碰瓷了他的车,他就早该知道的。   虽然他从不信命,但宁愿相信这是种天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将这朵妖艳顽强的野花,代替枯萎凋零的玫瑰,栽到了他那片干涸的土壤之上。   这株人见人厌的有害杂草贪婪地生根发芽,夺取目所能及的一切阳光、雨露和营养,绽开蓓蕾,散发浓香,在他眼前放肆地摇曳来去,明艳照人,使人不禁生妒。   也惹人生爱。   雨夜过后那天早上,佣人发现白纨素没在房间,丁老太太便带着佣人和管家假惺惺去找人,念念叨叨只说“白秘书昨晚喝了点酒,可能醉了,跑出去了。”   发现白纨素时,她躺在一片石砾上,浑身虽然狼狈不堪,但却安然无恙。   丁老太太大惊失色,白纨素藏在魏璇身后,一边躲闪发抖,一边一口咬定是封龙半夜潜入她的房间,拿针扎她、还把她扔到了沟里去。   “信口雌黄!这沟这么深,摔下去早就没命了,怎么可能身上只有这些擦伤?”丁老太太破口大骂,白纨素只是一边泪汪汪看着魏璇,一边叫他摸自己的头:“我是头朝地栽下去的,幸亏我命大!魏总你摸摸,我头都磕破了。”   魏璇见她头上果然肿了个包,破皮的地方结了痂,一双利眼瞪着封龙。封龙心虚,眼神不免要躲闪。   “迷惑人的妖精,贱人!你胡说八道!叫医生来,给她检查。”   “魏总,我不要检查,他们拿针扎我,给我打毒药。”她昨晚还视魏璇为一头野狼,现在也只得把他当救命稻草一样抓。白纨素说这话一半是真的后怕,一半是报复封龙。这人不光是她接近魏璇的最大障碍,还想要她的命。   魏璇将白纨素一把抱起,吩咐佣人都不许动。他叫了保镖把白纨素的东西收拾了,立即护送她去明溪潭医院,托卢院长检查照顾。   丁老太太心烦意乱,她看得出魏璇的疑心。她们是母子,但他对她心里有积怨,竟使得他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一个外人,气得发抖。   魏璇也跟着白纨素离开了庄园,他把封龙留下了,自己去了别苑。   白纨素头上那块破皮,其实是躲藏在附近的管浩他们搬动她时不小心磕的。多亏她早就安排了小弟蹲守,封龙没把她扔下去算她命大,但倘若她没有布置后手,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虽然体格强健,睡了一大觉之后又变回了生龙活虎,但惊魂未定,在医院里连做了两天的噩梦。而且自此之后魏璇竟然消失了,再没来病房看过她。   “大姐,你这大款傍得不值了吧?啥也没捞到还弄了一身伤。要说算计,还是有钱人会算计,咱们哪里算计得过他们啊。”管浩偷着来看她的时候随口说的一番话让白纨素不服了,想起在庄园里的种种狼狈,偷鸡不成险些蚀把米,她气愤得直磨牙。   她不是还什么都没丢吗?那就还有的是资本再和他们这些人周旋,翻江倒海,分一个输赢给他们看看。没达成目的、吃了亏就夹着尾巴跑路从来不是白纨素的风范,她不是那种轻易服输的人。   自打魏璇对她不管不问之后,她便说头摔坏了,头疼下不了床了,躺在病房里昏睡起来。   饭也不吃,天天打葡萄糖和营养液,白纨素哪里捱得住,只能嘱咐管浩给她送吃送喝。   好在魏璇终于来了。   “我真的一直在睡觉呢,医生说我脑袋摔坏了以后睡不安稳,还学会梦游了。”白纨素胡话张嘴就来。   但魏璇似乎心烦意乱,再没有心情去辩她的真伪,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那你就放心在这里住着,好好休养。公司我给你请假了,等你康复出院再回去上班。”   一听魏璇还要她回去上班,白纨素来了精神。但同时又对装病后悔不迭,恨不得马上出院。   “这是什么?”魏璇注意到她枕头下边露出来的物件,伸手抓起一看,便瞬间变了脸色,“这东西从哪来的?”   白纨素被魏璇的黑脸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是一枚银耳坠、一枚小相框。   “捡的,”白纨素见他目色狠戾,着实被吓白了脸,却不愿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半真半假答道,“我被扔进沟里的时候,在沟里捡的。”   魏璇红了眼,手里紧紧攥着那相框,攥得手腕发抖,指节青白。   白纨素从未见他如此震怒。他目光猛然一转,朝她身上投来,她心脏便跟着一跳,咬紧了牙关。   “魏总,有人找你,在楼下接待室。”小护士在门口敲了敲门。看得出魏璇分了心神,白纨素暗自松了口气。   他丢下白纨素转身出门下了楼。坐在一楼接待室里等他的果然是那位“老先生”。   “我有急事要找你,公司里找不到你,听你的新秘书说,你来明溪潭医院探望病人了。”见到魏璇,老先生和颜悦色,“听说你搬到别苑去了?”   魏璇不答,紧紧握着手中之物,感到一阵刻骨铭心的刺痛,似乎已经将它们揉进了肉里。   他只是冷笑一声。   “你们毕竟母子情深,又是共患难,又是相依为命的。”老先生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到底为什么事,值得跟你母亲这么生气?”   “母子情深?”魏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然母子情深,她就不会在魏婉死后,还把她的东西扔进沟里去。”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老先生咧嘴一笑,“她要是不弄死那个魏婉,你怎么得到的继承权啊。”   魏璇神色凝滞,如同波涛汹涌的水面突然冻结。   “……您说什么?” 第84章 重逢   那个困扰了七年之久的噩梦, 那尖锐刺耳、像幻听一样挥之不去的刹车声,女孩子洁白的飞扬的裙角,以及……   一切都是母亲做的?   魏婉明明是他开车撞死的。他亲手撞死了她!   这么多年,他都活在愧疚, 以及永远的遗憾里。   “是啊, 是你母亲丁老太太杀了魏婉,为了得到魏氏产业的全部。”老先生拖长了声音,魏璇似乎已经魂游天外。   那个风光明媚的夏日午后, 他正试驾母亲给他买的新车。车上明明有教练,道路也是自家庄园的道路,宽敞平坦。   “开快一点没关系,注意,左转!”   转弯处突然冲出个少女来,双目失神,怔怔然看着飞速驶来的汽车……   他险些窒息。教练快速开启了紧急制动,女孩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挡风玻璃上, 一切都破碎了。   他撞上的女孩是魏婉,魏婉死了。   医生对魏婉做了初步检验, 断定她死于车祸事故, 并未检出任何可疑。   如果当初自己试驾那辆新车的时候没那么兴奋,车速没有那么快……   当七年后的同一天,他的车撞上白纨素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是诅咒,是上天的惩罚。   他分明是个不信命运的人。自从魏婉死了, 他就不再相信世上的一切。   老先生摇头晃脑,见魏璇面色越来越苍白也不着急,只是用手指了指座位,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出:“魏总,坐。”   魏璇愣愣地坐下,如同一座山倾倒。   “曲云通曾经给你母亲提供过一种麻醉药物,可以让人半梦半醒。经过初步代谢之后,能使得身体里酒精含量快速上升,达到醉酒的效果,且代谢很快,不留痕迹。这是鑫阳制药厂研发药品的副产品,她用这种药品伪造了一场事故。”   老先生淡淡一笑:“这种药是轻易检验不出来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曲总。他当年还做过你家的家庭医生呢。”   魏璇终于从长久的失神当中清醒过来。   “白秘书昨晚喝了点酒。”   丁老太太那句话也让他生过疑,他晚上明明去了白纨素的房间,她没喝酒。   白纨素还言之凿凿地指着封龙:“他拿针扎我!”   她被送医之后,卢院长派医生仔细检查,针孔确实有,但血液里并没检测到任何药物。如果真如老先生所言,那在白纨素清醒之后,药物早就被人体分解掉了,药效也会完全消失。   在魏婉死后,她的遗物也都消失不见了。母亲说是晦气,让佣人收了起来,她其实一直想把魏婉丢到那沟里去,但她不能,她还要残忍地假用他的手……   她扔不掉魏婉这个人,却还是把她的东西统统丢进了那条沟里,扔了个支离破碎,这是什么样刻骨的恨意?   她是发现了自己跟妹妹的苟且,还是恨魏婉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成为了她上位的阻碍,抑或是恨她天生千金富贵,拥有别人不曾有的好命。   可不论她恨的是什么,魏婉都不是那个应该恨的人,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是纯洁的,那就只有魏婉了。   当她见到和魏婉有一些相似点的白纨素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故技重施,把她扔进那条深沟。   他一向知道丁老太太无情,但没想到能有如此残忍。   既然魏婉是那么死的,那么魏婉的母亲,甚至魏老先生……   “魏总,”老先生见他脸上彻底失了颜色,不觉多了些神秘笑意,“你母亲丁女士做事是有些自绝后路之嫌。只不过你和令妹都是魏氏产业的合法继承人,并非一母所出,她是为了让你一人统领魏氏产业这片江山才这么做的,你也要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魏璇闭上了双眼,双手攥得更紧了,被那枚耳坠扎破的地方,甚至沁出血来。   “你换秘书了。那个小姑娘惹了你母亲不高兴,你真不打算继续要了?”老先生似乎没瞧见他的神情,风轻云淡地换了话题。   “并没有,”魏璇神色稍释,“她的专业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跟着我做事,什么都不会怎么行。我准备送她去学点东西。”   看来他对那个姑娘是走心了。   老先生这才畅快淋漓地笑了:“这就对了,我早就说过,身边应该有个自己得力的人。你终于听我的,要培养自己的人了,孺子可教。”   提到喜欢的女人,魏璇的脸色也没见好,依旧凝重。   “告诉你点儿诀窍。驾驭女人,要恩威并施,别总给她好脸色看,免得她跋扈,不把你当成一回事。”老先生取过玻璃杯,给魏璇倒了杯白水,“但给完脸色也要舍得给好处,越慷慨越好,让她对你心悦诚服,一心一意给你办事。”   “老先生放心。”他已经不打算让封龙去公司了。   “鑫阳制药厂失火了,曲云通被查了,我得避避风头。”老先生沉吟道,“我这些天不能去找你了。你小心一些,有什么事,我会派我的人来见你的女人。”   **********   “我从那个姓冯的女人那儿听说,曲云通打算停产几天,暂时关闭供货。”钟楚寰站在人来人往的新锐商业广场上,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给王帆打着电话。   “那个姓冯的还说什么了?”   “她失联了,似乎怕暴露行踪。只说‘货’没了,‘那位先生’大发雷霆,曲老板很害怕‘那位先生’追责。”钟楚寰一边思索一边说,“我一时也不敢问她太多,怕暴露。”   “‘那位先生’是指庄家吗?”王帆心烦意乱,“他什么身份,到底是谁?”   “不清楚。如果真是你给我看到的视频里的那个人,我从没见过,他是魏璇认识的人。”   钟楚寰其实一直清楚,那个人进过接待室,白纨素一定见过他。   但一想到白纨素,他就不由自主闭上了眼,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了个干净再睁开。   “监听的人是谁,查到了吗?”   “没查到。”王帆换了私人号码给他打电话,自从钟楚寰发现他的电话有人监听之后,他行事小心了许多,蛰伏了好些天,但对方似乎非常警惕。   “这个人是怎么监听到我的电话的?这也太离谱了吧,除非这个人认识我,跟我近距离接触不止一次。”王帆放低声音,“兄弟,我其实有所怀疑,我怀疑一个人。”   “展扬。”没等他说出内心的怀疑,钟楚寰便将这名字说出来了。   王帆纳闷了:“你也怀疑他?”   他和展扬不是曾经的同学吗?展扬也做过殷冬的学生。   “我不是怀疑……”钟楚寰想到的是展扬的第二重身份,“我反而觉得,他是不可能的。”   “你觉得他不可能,却还想到他?”   “他可能被人利用了。”钟楚寰皱紧了眉,“要调查他吗?”   王帆迟疑了片刻。调查朋友、怀疑朋友,并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光彩行为。   “还是查吧。”王帆犹疑半晌才决断,“你来查,这样隐蔽些。你们关系好,彼此没有利益关系,万一被他知道了,你也容易解释。”   相反,经常找展扬帮忙的是王帆,他也是有性情的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对展扬下手。   挂了电话,钟楚寰才脸若冰霜地走进卫迅娱乐总部。十楼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在他出差的半个月里,集团可出了些大事呢。   “老板,这段时间的人事合同和简历表都放你桌上了。”   钟楚寰望着桌上一大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文件,冷清着脸一份一份地收拾着。他似有意无意地抬起眸子望了一眼对面的空工位,拿起合同先去了财法中心。   “瞧见没,就是她,听说是魏总的关系户。前段时间野鸡变凤凰傍上了魏总,从行政接待室一跃去了董事长办公室,成了魏总的贴身秘书,魏总还带她去豪宅了呢。她可算真火了,全集团属她最风光。”   “哎呀,你还不知道?她一进公司,就有人说这是个妖精,到处讨好大老板,一心往上爬。”   一进财务部的区域,议论之声就不绝于耳。   “谁知道才这么几天,魏总就换秘书了。被发配到财务部来打杂,天天开发/票。”财务那几个好事者一边畅快地讥笑,一边议论纷纷,“老板的床不好睡吧?没伺候好魏总被踹下来了,现在啊,凤凰落架还不如鸡。”   钟楚寰将自己部门出的合同递给乔雅,听着不远处财务部门叽叽喳喳的声音,乔雅尴尬地往旁边走了个眼神。   白纨素正站在财务堆放打印机的空工位旁边开发/票。那帮好事嚼舌根的家伙完全不怕她听到,颇有落井下石、大肆羞辱之势,她却只管做事,充耳不闻一样。   他对乔雅递来的眼神视若不见,交接好工作,转头就走。   白纨素虽然装没看见,心里可不是真没看见。她见钟楚寰走了,忙抬起一双明眸,丢下手里的发/票,小跑着追了出去。   钟楚寰没回头,就知道身后跟了条小尾巴。他停在电梯间,电梯正好没来,那小尾巴似有意无意地撞到了他后背上,又探头探脑绕过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钟楚寰想背转身,白纨素的小脸先贴上来了,埋在他胸口闻了闻,越发增添了一抹粉红的颜色。   “这是公司,我们是同事,还不是同一部门的。你在干什么?”他冷冰冰地退开两步,白纨素竟然没恼,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先跟白纨素分开,再受王帆的委托明面出差、背地查案的这些天,她不光对他爱答不理,还过得比一整年都要忙。数日不见,竟成了卫迅娱乐的话柄和大红人了。   他都快不认识这个白纨素了,难为白纨素竟然还认得他。   她去董事长办公室他早就知道。但公司里私下传得热火朝天,说她跟魏总打得火热,被魏璇带回了自家庄园,睡完又抛弃,丢进了财务部做底层员工,真是悲哀又可怜——他可并不这么认为。她是真的如愿以偿飞上高枝了,他应该恭喜才对。   白纨素对财务一窍不通,看合同目不识丁,魏璇调她去财法中心打杂,别人当然不明白,而魏璇身为董事长又何必解释太多。他是打算让她学着碰合同和钱了。当初的李晓依不也曾经帮魏璇做过账?一个男人把自己的账本交给一个女人看,这不是冷落,这是真的入了他的眼,在他床上预定了位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透。   看着她那双圆溜溜的星眼,眼神里含着些许示好的意味——她白纨素什么性子,哪里讨好过别人。钟楚寰那两句恭喜的刻薄话也没说出口,电梯不等了,他决定走楼梯。   转身刚走到楼梯口,白纨素小腿倒得倒是快,一溜烟地跟上他,从身后抱住他了。   一句话挤到喉咙口,白纨素没说出来,只是哼了一声,脸早就憋红了。   钟楚寰停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将她的手从身上拿掉。   她反手抓住,却被他甩开:“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素素,”走廊那头忽然有人叫她,“魏总叫你去一趟39楼。”   白纨素回头一看,竟是沈溪。她刚一出院回到公司上班,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自己被调到了财务部打杂,第二件就是沈溪取代了她的位置,成了魏璇的新秘书。   沈溪自从在拍摄公司宣传片时故意欺负涂亦潇的事情被曝光后,在商务部就抬不起头来了,人际关系也跌入谷底。   好在商务部总监跟她家里有关系,受沈溪父母之托,在集团替她安排了转岗。正好董事长办公室挂出了秘书岗位的内推招聘,凭着商务总监的关系,再加上形象出众、知根知底,魏璇对她也很满意。沈溪于是去了董事长办公室,隶属人力部,正好成了钟楚寰的直属下级。   白纨素在公司被议论纷纷的同时,沈溪可也风光了好几天呢。   这下飞上枝头的变成了沈溪,两人掉了个个儿。沈溪见到白纨素本就有些得意,白纨素见到她本应十分尴尬才对。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我看老板好像不高兴了。你从人力转到财务,没办转岗手续吧?”沈溪此时风光,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体面话,“按咱们集团的规矩,转岗都要先走人力的呀。”   “你老板应该是魏总啊。魏总没让你叫他老板吗?”白纨素面如止水。她把沈溪当昔日的好朋友,也允许她对自己有所偏见,毕竟不让沈溪了解她是自己的选择。但从沈溪欺负涂亦潇那件事开始,她就有点看不起这位老同学了。   沈溪果然脸色一暗。魏璇把她放在董事长办公室只是做些勤杂工作,代替的是封龙,并没有很信任和亲近。   而白纨素分明被发配去了财务部干最底层的活,魏璇还专门要单独见她,并叫沈溪亲自去请。魏总更看重谁,显而易见。   傍上了魏璇,她还在走廊里对钟楚寰拉拉扯扯。她都没见钟楚寰连话都不想对她说一句了吗?脸皮真厚!   见沈溪黑了脸,白纨素反而没那么堵心了,板着的一张脸逐渐轻松起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还哼起了歌。沈溪暗自皱眉,刚被嫌弃得体无完肤,在公司里沦为笑柄,她怎么还能这么高兴?   白纨素的心思可不在这儿。她已经魂游天外,正回味着方才钟楚寰抓着她的手时那滚烫的温度,还有耳尖的一抹红。   他还喜欢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野哥哥上线了   隔了十章,剧情流的作者都有点受不了了,想做剧情流里的泥石流,想要泼洒糖分   换一种姿势撒糖,请期待一下吧 第85章 偷袭   白纨素跟着沈溪上了39楼, 沈溪留在工位,她独自去董事长办公室敲了门。   这次很意外,是魏璇亲自给她开的门。   “财务部的工作好上手吗?”魏璇坐回他的老板椅,依然是那副不怒自威的神态, “关于安排你转岗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   白纨素不远不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一双溜圆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她不明白魏璇是何用意。   自从上次从她病房里突然发怒离去, 魏璇就再没和她单独见过面说过话。她出院后复工的第一时间,财务部就通知了她转岗信息,要她一上班就去财务总监处报到。   她又泄了气。不知是哪里惹了魏璇,使得他彻底把她冷落了,甚至发配到了其他部门打杂,她接近魏璇的计划失败了。   白纨素自诩善于读心,却发现自己果然把掌控别人的内心想得太过容易。也许听姐夫的话是对的,做人别太自以为是。   没找到姐姐还被魏璇这狡猾的狼算计了, 弄得差点全盘皆输,她十分不甘心。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董事长办公室的秘书换了人, 竟还换成了沈溪,而她被财务总监安排到财务部的出纳小组,眼下的工作就是最基础的记账、开发/票。   听着周围同事或明或暗的议论,白纨素才知道自己在公司早就出了名。   “上位的姿势有多嚣张,跌下来的速度就有多惊人。当初那么高调, 如愿以偿傍上了大老板,在公司里大红大紫,还以为是童话呢,没想到闹了个全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白纨素一向不在意自己的风评,但这毕竟是公司不是学校,她是底层职员,被嘲弄了也不能随时随地地报复回去,只能走着瞧。   真是不痛快。   她算是消停了两天,却没想到魏璇竟又找她单独见面了。   “我没什么想法,在哪里工作都一样。”白纨素咬了咬嘴唇,憋下一股火。既然魏璇已经不打算再信任她,她也就没有讨好的必要了,来了个翻脸不认人。   谁知魏璇反而歪着嘴笑了:“是吗?在财务那么辛苦,有我这里好?”   见白纨素一脸茫然、不明其意,魏璇将一枚小信封掏出来丢在桌上:“给你的。”   白纨素犹豫着拾起那小信封,捏了捏里面的东西——鼓囊囊的,好像是两把钥匙。   魏璇若无其事道:“地址在信封背面。”   白纨素猛地抬起眼,看到的是魏璇轻飘飘靠在椅背上的一副潇洒样子。地址和钥匙?……这是房子?   “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你今天就去看看吧。缺什么东西就在物业登记一下,报我的名字,第二天就会送来。”魏璇若无其事,“另外给你个建议,你应该学学开车。”   魏璇送她房子,还要送车?   她虽然早就听说卫迅娱乐财大气粗,魏璇有自己的物业,喜欢给想要重用的员工送房。但她总以为魏璇送她房子别有用意,毕竟她也没什么可重用的。   她虽然觉得她值,但可没打算要。魏璇这种掌控欲极强、凡事绝不吃亏、投入之前先要回报的人,分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商人,跟女人周旋对他来说都如同做交易,他不能亏。   他能随便送自己眼里的玩物一套房子?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之前还能什么都不要?他要是想尝尝肉包子打狗的滋味,那才算是找对人了。   “魏总,这我不要。”白纨素果断拒绝。她就这副身子,也没别人的好,根本不够他索债的。   “怎么,你不敢要?”魏璇虽然没笑,却充满了调笑意味,“你也有不敢干的事,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为什么不敢。”   这句话把白纨素说恼了。她究竟是心疼代价,还是怕了魏璇、不敢与其周旋抗衡了?   虽然不想要,但想和魏璇周旋下去,就得多多产生联系。已经破灭的希望又燃起来了,魏璇她才不怕呢。   白纨素将信封三下两下折起来,揣进裙子口袋里:“我怎么不敢要?”   “你敢就说明我没看错人。”魏璇的神色有些慵懒,又有几分居高临下,“我送你到财法中心,是想让你学点东西。在我身边工作,却不会看账也不会看合同,和不识字没什么区别。”   白纨素诧异之余暗自心惊。似乎离开医院后再见面,魏璇对她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表面冷落却暗示以后要她继续在身边工作,送了东西却一反他阴狠贪婪的常态,不要她马上付出代价。   和那天晚上在庄园里判若两人。   饶是白纨素这么精明,竟然对他的举动参不透了。   “回去工作吧。记住我的话,好好学习,早点把该学的学会。”魏璇像布置任务一样下了命令,“跟乔雅搞好关系,她懂的很多。”   白纨素在电梯间里反复端详着那信封,也判断不出魏璇的具体用意。唯一可以断定的是魏璇不仅没打算冷落她,还对她更加信任了。   她将信封攥紧,已经失落了几天的精神逐渐又积蓄起了力量。   她是暂时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但迟早还会取得魏璇的信任,让他开口说出秘密。姐姐的事情,她还能继续往下查。   “小白,有客人来了。”白纨素刚回到财务部,同组的新同事就开始对她指手画脚了,“公司请了审计来看账,按你们行政接待的标准接待一下吧,顺便去餐厅给我们也拿几份下午茶。”   旁边几个财务部门的女职员都心领神会地笑出了声。   “姐,使唤伺候过大老板的人,是不是能体验大老板的感觉啊。”   白纨素冷下了脸。她知道新来的要谦卑,但不代表愿意随时随地承受羞辱和故意刁难:“我这里还有工作没忙完呢,桌上有电话,打电话叫餐厅的人送吧。”   见她眼色都没递一个,径直走回位置上开起了发/票,那女同事顿时觉得没了颜面,却又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好反驳。   “那能叫什么工作啊,跟端茶倒水有区别吗。”她冲着尴尬发笑的同事伸了伸舌头,“整个部门就她闲,既然什么都不会就会伺候人,就发挥专长,伺候伺候辛苦劳动的大家呗。”   “姐,你知道她刚才去哪儿了吗?”身边的女同事一边偷看白纨素,一边神秘兮兮,“我听人说她又去舔前老板了,撒娇打滚的,想吃回头草。”   “谁啊,钟总监啊?人家理她吗?”   “当然没理了。脸皮这么厚,我都要替她羞死了。”   这部门还不比行政部,大家彼此留点面子。他们平时大概是工作压力有点大,抓着别人的小尾巴可劲地踩,一点也不避讳。白纨素听得火气上涌,在学校里那股子野劲又按捺不住了。   这帮女职员光顾着扎堆笑,冷不防白纨素大踏步走过,一杯黑咖啡噗嗤一声,顺着她们仨的工位泼了一整条线。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闲就擦擦桌子。”白纨素手里端着白瓷咖啡杯,冷冷斜着眼,“大老板给你们发工资,也没让你们用来聊天。”   她英姿飒爽扬长而去,财务部陷入一片死寂。   “老板!”其中一个不识抬举的站起来望着正往工位上走的财务总监,总监脚步都没停,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黑咖啡,只是淡淡说了句:“把桌子擦了。”   几个人什么都不敢说,只得翻着白眼取抹布和纸巾,忙着把工位收拾干净。其他人也纷纷低下头假装干活,表面上没再言语。   下班时间一到,白纨素就返回程若云的店,取出了之前在洗衣店里拿到的李晓依丢下的钥匙和美容卡。   程若云还没回来,之前只说去海滨市场调查交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白纨素花了些功夫查到这家美容院还在营业,只不过已经改了个名字,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地址,那里的人还认不认识姐姐。   美容院离新锐商业广场并不远,在一处公园附近,旁边有家影院。白纨素记得姐姐的日记里写过这么一个地方,看来店铺的地址没变,姐姐经常来。   “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的?”这是家高档美容院,白纨素一进门,营业员就温言细语地迎上来了。   “请问这张卡现在还能用吗?”   白纨素将三年前的那张卡递了上去,营业员反复看了看,点头道:“还能用,这是我们这以前的卡。稍等,我为您查一下余额和服务。”   她走进柜台内侧,将那张卡插入读卡器,敲了几下键盘:“这是VIP钻石卡,卡里还有一万三千元余额,还有一个永久的储物柜服务。”   “储物柜?”白纨素想起随着卡片被找出来的那把挂着号码牌的钥匙,从口袋里将它取出,“是这个吗?”   营业员取过来看了看,笑了:“就是这个。这卡是您自己的,还是朋友送的?”   “是我姐姐的,姐姐送给我了。”白纨素试探着问,“我能把卡换成我的名字吗?”   “会员名字是永久不可以更换的,您要用它继续消费的话可以更改密码,但需要充值相应的数额才允许更改。”营业员从柜台内侧取出一张立牌给她看,上面是美容院会员的续费标准。这家美容院果然价格不菲啊。   白纨素当机立断往卡里充了钱,并且预约了今晚的皮肤护理。   有了密码,她就可以通过卡密查询这张卡里所有的消费记录。   另外,这个储物柜服务也是她的了。她预约今晚的服务,主要是怀着一线希望,想看看李晓依的储物柜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一般会员都不会把自己的贵重物品放在美容院,柜子里最多就是些替换衣物,但白纨素以为哪怕能拿到些姐姐存放在这里的衣物也是好的。   李晓依的储物柜真是锁着的。白纨素暗自兴奋,她转动钥匙将柜子打开,见柜子里并没放太多东西,只有一只洗漱包,包里有些妆品小样——显然放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里面的液体都干涸了。   三年前把卡和钥匙丢在洗衣店后,姐姐再也没有来过。   她正有些失望,却忽然瞥见柜子里还有一样黑黢黢的东西,只是藏在角落,并不显眼。白纨素将胳膊伸了进去,摸出一只厚厚的皮质笔记本,纸页略有发黄受潮,但完好无损。   白纨素心跳加速。她迅速翻开那本笔记,却发现本子里什么字迹都没有。每一页都用别针夹着一张白底蓝字的纸,抬头写着“记账凭证”。   凭证上的什么“借方”“贷方”和乱七八糟的数字和项目名称,她完全都看不懂。白纨素翻来翻去,发现这样的凭证足有三十多页,其余再无一字。她这才深刻理解到什么叫魏璇说的什么都不会、目不识丁。   姐姐之前并不是财务部的,她怎么会有财务部门的记账凭证呢?   白纨素记性一向很好。记得涂亦潇曾经说过,姐姐的名下有公司。她突然想到通过一定的方式是能查询一个人名下公司的,法务部门就可以,乔雅一定会查。   可她并不想跟乔雅打交道,也不想讨好乔雅。   把东西装进背包,白纨素又感到有些疲惫。在姐姐的事情上涉足越深,获得的东西越多,仿佛就越迷茫。她不知道按照手里越来越零碎的线索查下去究竟能找到姐姐,还是会最终进入一条无法突破的死胡同。   一次一次燃起希望,又一次一次陷入失望。她终于有点明白了程若云的身心俱疲,程若云执着坚韧地找了七年,而她才刚刚开始。   她准备去魏璇交给她的那栋房子看一看。好在这地址离公园并不远,步行也只有一站地的距离。   月上枝头,白纨素才按魏璇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座住宅小区,位于一条绿化茂盛的大路尽头,与人民路遥遥相望。   与商业区满城的霓虹不同,人民路附近住宅毗邻,街区寂静宜人,仿佛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没有了夜晚繁华车流、霓虹和音乐的指引,白纨素在这里兜兜转转找了许久,才摸进了这片灯火阑珊、飘着夜来香味道的豪华住宅区。   这是一处别墅区,区位闹中取静,藏在绿树掩映之中,园林精巧,曲径通幽。从入口处的题字落款来看,房子不是新的,大概建于五六年前。那幢小楼通体纯白,水红色的屋顶,看起来玲珑可爱,无论是庭院中的青石板还是铁门都十分干净,显然刚刚有人打扫过。   她用信封里的钥匙打开门,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墙上贴了触感粗糙的壁纸。白纨素摸到玄关的灯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温馨雅致的小客厅。   落地钟滴答作响,这房间里虽然空无一人,但丝毫不显得冷清。   置物柜上摆放着各种琳琅满目的玩意摆件,墙上装点着田园派的油画,繁花似锦在画中怒放。   窗前是喧嚣热闹的花朵刺绣窗帘,台上铺着颜色典雅轻盈的田园桌布,丝毫不像新房,倒像是有人味的居所,更像为她这样的小姑娘量身布置的。   她小心翼翼向里走了几步,发现客厅地面上的刺绣地毯踩上去柔软舒适,对于她这样喜欢光脚乱跑的人似乎还有种魔力。主卧室朝南,处在一楼。   白纨素并没打算今晚住在这里,她只是想看看魏璇给她的房子到底是什么样子。本以为是一间冷冷清清的空屋子,却没想到布置得已是满满当当,还颇为符合她的心意。   她把包取下,随手放在门口的小柜子上,突然意识到这也是自己刚养成不久的习惯——她在钟楚寰家就总是这样。   柜子是新的,和她的身高还很搭配。虽然有些担心魏璇那里还留着钥匙,白纨素现在倒有点想在这里睡上一觉了。   光顾着端详着房间,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不觉站了个人。那身影悄无声息接近了她,白纨素突然腰上一紧,被凌空抱起。   白纨素惊叫一声的同时双脚离了地。身后的人轻车熟路,将她带进了卧室,丢在那崭新柔软的床铺上。   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想踢想打,甚至想扑上去咬住对方的脖子,而偷袭她的人却像对她的行动未卜先知一样,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欺身而上,将她的腿死死压住。   整栋房子里只开了玄关一盏灯。略有些昏暗的光线下,白纨素看不到是谁,却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听到了耳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是我。”他在她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儿?”听到这声音,白纨素血气上涌,身子瞬间软了。   “你不希望见到我,那我走了。”   她心头一下子热起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将他拉到自己身上,将脸探到对方颈窝里去深深一嗅,果然是那股味道。   钟楚寰一走,她就早后悔了。可她偏偏嘴硬得要命,分明是自己负气离开的,就是拉不下脸来求和。他问她是否想她,她也碍于自尊没好意思回答。   他松了手,温热的气息迫不及待探进她的肩窝,白纨素仰着脖子任他求索,双手着急而不得其法地拉扯着他的衣服。她想他,想得快发疯,她还从来都没这么主动过。   两人呼吸错乱地纠缠了好一会儿,早已衣衫不整。白纨素红了眼,把能扯开的全扯开了,钟楚寰则只是解开了她的裙子和内衣带子,却偏偏在要紧的时候停了动作,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原地。   “魏璇好玩还是我好玩?” 第86章 野性   白纨素正心荡神摇, 全身滚热,被他这句冷若冰霜的质问当头一浇,不免在冰与火的冲击之下满脸通红。   她不喜欢他用“玩”这个词形容他们的关系,显得她一点也不认真, 不负责任。   两人身体正紧紧相抵, 白纨素一向嘴硬,却不擅长用全身心说谎。仿佛一阵一阵炽热的岩流从身上涌出,她咬着唇, 双腿打颤,身子却不听使唤地不停对他叫嚣着发出邀请,尽管他这么冰冷,不似从前那样温柔。   这副不听使唤的身躯让她的自尊心被彻底打碎,羞耻万分。   她和魏璇没什么,他应该感觉得到……她分明还如饥似渴地这么想着他呢。   白纨素不敢乱动,小脸滚烫,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水, 在昏暗当中亮晶晶望着他。他的眼神很是清澈明亮,脸还是那样洁白, 在夜里泛着微光, 右眼下那颗痣像是雪海里的一粒沙。   “怪我不要你的孩子?”钟楚寰抓着她手腕的手往下压了压,身子也压实了,“我现在想要了,今晚就让你给我一个。”   白纨素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她生气任性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个,也可以说她根本没有想到过这步。如果他真的把这事做成真……   她吓得热汗直冒, 忙不迭地摇着头扭动着身体,喉咙里发出混合着害怕、愤怒以及威胁的声音。   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倒让钟楚寰有些受不住了。他呼吸一下子加重,脸色一红,俯下身,几乎将她环在身下。   白纨素感到他摇晃了几下,一边晕眩一边害怕,怕他真的把嘴上说的变成现实。这下终于憋不住张了嘴,一边推,一边含糊着念叨:“不不,我不要……”   “我要。”他把她的嘴堵上。白纨素软了,但也怕了,一阵迷乱的气息缠绕过后,趁他怕她喘不过气稍微饶过,慌里慌张地找起了借口:“这是魏璇的房子,他要是进来怎么办?”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提让他心烦意乱、血气上涌的那回事。   “那就让他看着,看着你怎么给我生孩子。”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有些恼恨,也有几分故意的恶趣味。   他还敢说这种不要脸的话?白纨素羞耻懊恼又心痒难耐,晕了头,也胀红了脸,手上又挣扎又捶打:“流氓混蛋,谁要给你生孩子,我不要!不要你的孩子,拿开!”   见她气急败坏又羞怯的这副样子,钟楚寰就知道对她那点小心思的猜测又中了。   他本不想让蓝风惠如愿以偿,分明不喜欢这个姑娘,还把白纨素当成生孩子的道具。他也不想要孩子,想要的只是她而已,更何况她这副小身板,谈什么生孩子。   那话是说给蓝风惠听的,完全没想到白纨素会在那里偷听,还因为这些负气跑了。   既敏感又任性,随便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他就又失去了她的信任。   她这么疑神疑鬼,那至少说明她还在乎。可是动不动就不相信,也正说明她没把他当自己最亲近的人。说丢下就丢下,转身就去找别人,她可真潇洒。   钟楚寰教训够了,将她的身体松开,伸手捏着她的脸:“不要就对了,生孩子可不是好玩的。小鬼。”   小鬼?在他眼里她是不是不值一提,做的所有事情始终都算胡闹?他要管着她,要保护她,他怜惜她只因为她是个小孩子,从来就不是个大女人。   白纨素快要气炸了。见他起身要将腰带扣上,她鲤鱼打挺一样弹起来,将钟楚寰抓了下来,野蛮地打了一个滚,骑在了他身上。   不等他说一个字,她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钝痛伴随着一阵一阵钻心的痒,她的气息吞吐在颈窝、胸前,跟着那痛楚一起蔓延开。   她粗暴的热情以及愤怒,燎原的火一样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钟楚寰抓着她的手臂翻过身来,扯开了她衬衫的领口。那枚亮晶晶的指环正挂在细细的锁骨链上,和他脖子上戴的一样。   他一颗一颗解开了她身上剩下的扣子,白纨素双手抓着他敞开的衣襟两侧将他拉扯下来。早已在燃点左右徘徊的肌肤光洁火热,急匆匆燃在了一处,两枚指环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串串声响。   白纨素眯着眼睛,朦胧的双目眼波荡漾,喘着气,活像只抢到了美食的恶猫,凶狠狠地吃着毫不餍足,逞着她的威风,享受着叫他陷落的快意,将身边的被单抓得又皱又乱。她嫌这指环碰在一起叮叮咚咚的声音聒噪,索性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颈窝。钟楚寰不想停,只得环紧了她的腰,两人火热的身体像树与藤一般紧贴在一起。一个不停占有,一个紧缠不放,彼此较量又彼此占据,又是热切,又有点粗野。   纱帘外透入的月色在寂静的房间里仿佛蓝白色的火焰。白纨素在这冷色调的火海里出了一身畅快淋漓的细汗,直到眼皮发沉,全身软绵无力时,才听得到一阵一阵急促的气息声,久久未歇。   他刚才可狠了。好像要把她撞碎,白纨素却沉在那破碎的快意里,一会在天上,一会在海底,事情结束后趴了半天才清醒过来,身畔一片狼藉。钟楚寰将她裹进自己的衬衫里,在她耳边说了句:“跟我走吧,别在这儿了。”   “跟你去哪儿?”白纨素睁开一双要滴水的眸子,脸颊上的热意未消,此刻正一脸满足,前所未有地温柔。   “回我家。”他抱着她,“老老实实在我那里呆着,不许再接近魏璇。”   白纨素突然彻底清醒了过来,腾地坐起了身:“我不回去!”她才不要被他以保护为名管起来,再欺骗她说,一切交给他们那些人。   要是他们可以相信,她又何必等上七年。   “为什么不回去?”钟楚寰把她一把拉回了床上,重新困在臂弯里,“难道你戏弄完我,还一心想做魏太太?”   他这是什么意思,向她示威?白纨素那股不服管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一把推开他:“我就要,就要!我就要做魏太太!”   钟楚寰也生气。他气她的莽撞固执与孩子气,以及对应该最亲近的人依然提不起一丝一毫的信任,不论他对她怎样好,她一意孤行就要跑。他哪能再给她威风的机会,一把擒住她的手,将她翻身按在原地,一手按住她的腰:“让我看看你怀孕了还怎么做魏太太。”   他竟敢拿这个来威胁她。白纨素被迫摆出了个驯服的姿势,又羞又气,又想起刚才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着实有些后怕,咬牙挣扎道:“你算计我!我不会的,因为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我看你愿意得很。刚才不知道是谁为了爽快,死不撒手的。”钟楚寰也发起了狠,“我们多来几次,我不信今晚过后你还能如愿以偿当上魏太太。”   “你!”白纨素气急败坏,想挣又挣不开,索性眼泪汪汪撒起赖来,“你弄疼我了!”   她这么一说,他果然松手了。   白纨素一骨碌爬起来,往后躲了躲,揉了揉手腕。钟楚寰知道她装可怜骗自己,起身穿起了衣服,又恢复了那冷清的神态。   “你要找你姐姐,所以不需要我了,对吗?”   空气凝滞了片刻,白纨素木雕石刻一般怔了怔。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目的。既然知道姐姐对她如此重要,姐姐就是她唯一可能找到的最亲近的家人,又何必跟林纨一较高下?   “我就是要找我姐姐,别的都可以不要。”白纨素鼻子一酸,强忍住涌到眼眶的眼泪:“你们这些从小有家、有家人的怎么会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   到底有多孤独啊。   白纨素的眼泪没忍住,啪嗒啪嗒掉在眼前的被单上。她把身体蜷成一团,头埋进臂弯里。   掉眼泪是可耻的。从小到大她都必须坚强,因为她只有一个人,无论是遇到了伤害还是走不过去的坎,她都得勇敢。她也许天性好强,但更深的原因是她没有可回头的地方,她得不断地往前走,不得停留,不知疲惫。   她才几岁,妈妈就离开了。她寄人篱下,舅舅和舅妈忙于生意,只有姐姐对她的照顾,短暂却是极度温柔。她表面虽像顽强的野草一样自力更生,但内心对那份温柔始终是渴望的。越是长大,越是回味,越想回到过去,越是失落。   如果她还有姐姐,有人爱,哪怕只有一天,她也是幸福的。   他们这些从小锦衣玉食、在蜜罐里泡大的人,怎么会明白饥饿难耐的时候吃到的一片馒头到底有多可贵。   “你有姐姐,我也有父亲和兄弟啊。”钟楚寰把脸靠近她,本来冰冷的语声稍微温柔了些。白纨素抬起那双不断滚落眼泪、哭得稀里哗啦的眸子,揉了揉哭红的鼻子尖。   她忽然想到他也是没什么家人。唯一的妈妈远在天边,因为身份原因,他们也不得亲近。   “但是他们都不在了,离开我了,我一个人也要往前走。”   白纨素可不想接受姐姐不在的那个“万一”。她哭得更凶了:“往前走,前面是哪啊?”   “是你啊。”他温柔地揽住她,把她送进怀里,抚摸着脊背,“你不能把我当家人吗?”   “不能!”白纨素把他猛地一推,“你是坏人。”   她口是心非,他已经习惯了,脸上写满已知:“我怎么是坏人了?”   白纨素两片粉唇巧舌如簧:“你欺负我,你想要我的好处。姐姐什么都不要我的,她只爱我。”   “你没要我的好处吗?”钟楚寰抬起她的下巴,回味着她贪得无厌的样子,“这点好处,你姐姐还不能给你呢。”   白纨素被拆穿,恼羞成怒,张嘴就咬。   他趁她张嘴,一把把她卷起来,凑到眼皮子底下,冷冽的双目盯着她满是惊疑的眼睛,她虽然还挂着眼泪,却早就不哭了。   “怪不得你看起来就像个冒冒失失的小鬼,原来心里真的住着个没人爱的小孩子。”   白纨素一颗心顿时像被挖空一般失落,双眼火热,鼻子酸楚。   她心里是有个小孩,在被打碎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兜兜转转。   “小孩子没人爱,那又怎么样啊?”她还是不甘心。   “不怎么样。”钟楚寰又把她抱紧了,摸着细软的头发,“那就让她住着,有人爱她。”   白纨素抓着他的衬衫,埋在他怀里没来由地痛哭一场,哭得眼泪都要没了。   姐姐,就算找到你,一切也不会回到从前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哪个小天使说过了,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说得很对啊哈哈 第87章 86   钟楚寰就那么搂着她, 任由她趴在肩膀上哭。衣服被她脸上的倾盆大雨淋得湿嗒嗒的,贴在身上冰凉难受,直到她哭累了,小声抽噎着, 整个房间里恢复一片寂静。   “关于我姐姐的事, 你知道多少?”白纨素半晌才抬起一双略显红肿,还噙着水的眼睛,他用手指背轻轻抹掉了她眼角的两颗流星:“知道的不多。”   她问的这个问题, 钟楚寰本不想回答。按照他的办案经验,李晓依还是别被找到的好,否则这个实心眼的小姑娘一定会失望。   “毕竟顺着一条死胡同走下去没什么意义。”   白纨素推开他,敏感地瞪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我姐姐失踪这么久,警方根本就没有调查过,我猜得对吗?”   钟楚寰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睑,望着床单上零落的月光:“李晓依失踪是整个案件当中的一部分, 查清了别的事情,这件事自然会水落石出。”   “我不管别的事, ”白纨素小嘴一撇, “姐姐对我来说才是全部。”   钟楚寰斜了她一眼:“谁没有家人呢?二十岁的人,早就应该离开家了。别再这么幼稚。”   瞥见月光下他清冽的眼神,白纨素突然想起了程若云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那本侦探书。爱德华和艾文两个人曾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本以为说好的故事续集会是两人一直肩并肩地走下去, 经历一个个的案子,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世界。   谁知道这没有续集的故事早已经有了结局。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和伙伴之后,故事书永远不会再被翻开了,剧中人忘记了这段过去,走向了另外的故事。   白纨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在她孤注一掷寻找李晓依的同时,已经踏进了更深的迷雾。姐姐早已经成为了其他故事里的深深一环,而她还在自己的旧事里面兜兜转转。钟楚寰说她幼稚,她虽然不甘心,却也没反驳。   “姐姐卷入的案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是姐夫说的那个横跨了二十年的惊天大案吗?”   从她的口吻中听得出,白纨素有些失望地泄了气。   “警方还在查吗,有没有我姐姐的什么消息?”   “你姐姐是黄才圣的人。”钟楚寰淡淡回答道,“你以为你找的是姐姐,其实你不知道自己找的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正处在什么样危险的境地,我建议你别再追查了。”   白纨素沉默半晌,显然一时难以相信,愣住了:“黄才圣……是谁?”   她成天跟程若云鬼混在一起,也就程若云那个愣头青不把她当幼稚鬼,什么都跟她说。就像王帆说的,睡都一起睡了,现在瞒她也没什么必要了。   “黄才圣是二十多年前的大毒枭,极有可能是本市最大毒品交易案的‘庄家’,或者是‘庄家’背后的人。”   “‘庄家’,是‘嫌疑人X’吗。”白纨素还记得程若云热衷的那个案子呢,又惊又慌,“她是我姐姐呀,怎么会跟那个人扯上关系?”   “她为黄才圣集资,利用卫迅娱乐的项目洗钱,企图转到黄才圣在海外的账户,这些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的。”   白纨素想起了林俊勇和薛玲夫妇畏罪自杀的案子,紧紧皱起了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林俊勇、薛玲和姐姐林纨都与黄才圣密切相关,那么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过去的一切,难道都只是梦?   “所以我们都不希望你再调查。”钟楚寰也知道她需要被安慰,于是再次抱紧了她,“你与这事无关。就算她还在,也会换个身份,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是你的姐姐。”   白纨素急了,急得扣好了衬衫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姐夫已经查到过姐姐的踪迹了。就在几个月前,姐姐还签过鑫阳制药厂的收货单。”   白纨素只扣上了衬衫,穿着内衣没穿裙子,钟楚寰的目光下移,停留在她光溜溜的腿上。她红了脸捂住大腿,下意识地坐回了床上:“我手机里存了姐姐的签名,现在就给你看。”   白纨素也顾不得穿衣服了,光着脚跳下地,到玄关拿来了自己的包。   “这不是李晓依本人的签名。”钟楚寰只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就下了断定。   “你怎么知道?”白纨素话音没落,他就打开了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图库,里面有一个完完整整的文件夹:“你自己看吧。李晓依存在集团的所有资料虽然早就被消除,但一个人存在过,就不可能抹去全部的痕迹。”   他把打开了照片图库的手机丢在床上,白纨素惊诧地拾起,一张张翻看——李晓依在前台登记簿上的快递取件签名,她批复的请假条,以及人力部门人事任免考核、业绩评估考核上的签名和留字,都被清楚完整地扫描了下来。   “你觉得这些字是她签的吗?”白纨素猛地抬起头,迎上的是钟楚寰审视的目光。尽管李晓依在卫迅娱乐已经毫无痕迹,他还是收集到了不少她留下的手迹和字样。显而易见,就算没经过专业人士鉴定,收货单上的“李”字也与她平时的签名相去甚远。   “这些都已经是三年前的笔迹了。在此之后,李晓依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活动过。”钟楚寰断言,“你这个收货单上的签名,不是冒名就是重名。”   白纨素想起了之前在善育苑向那些孩子打探时,有的孩子对着她给出的照片叫出了“李老师”,有的却说“不是李老师”。   有人冒名李晓依,而姐姐的本名应该叫林纨才对。是谁冒谁的名还不一定呢!   她的姐姐越看越像个坏人,白纨素又一次泄了气。或许程若云这次去海滨市场会失望而归,关于李晓依可被知道的有价值的一切,钟楚寰早就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这也是姐姐留下的东西。”白纨素从背包里翻出那个黑色笔记本,“这是不是也没有用?”   钟楚寰有些疑惑地接过笔记本,打开床边的落地灯,认真翻了几页:“这是集团的记账凭证,也是三年前的了。”   一听到三年前,白纨素未免又有点失望,可见他认得这样东西又灵光一现:“你会看?”   钟楚寰知道李晓依勾结财务总监做假账,她隐匿一些记账凭证,或者手里有些虚假信息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都是些什么项目,三年前警方也早就查清了。   三年前她曾经为慈善机构打工、进入卫迅娱乐集团的履历并不能证明什么,三年后她的事情浮出水面,调查出曲云通、鑫阳制药和卫迅娱乐的关系之后再看李晓依,也只能证明她确实是个案中人而已,再找不到她这个人活动的痕迹,一切都只是徒劳。她是一枚棋子,而棋子最后的下场,不言而喻。   对于白纨素他本不想说太多,她查得越深,离那些已知越近,就会越伤心。对她来说姐姐是奉若神明的人,但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是否存真实地存在,都是未知。   可看着她那双亮晶晶渴望的眼睛,又不忍心了。   在他每次知道应该拒绝她,甚至应该离她远点的时候,她总能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他再犯一次错误,再进一步,再深入一分。   “看到左上角的十位数字了吗?”钟楚寰把打开的笔记本递到她面前,“这是合同编号。如果你想知道这都是些什么项目,我可以去让乔雅帮你把这些合同全部调出来。这些项目三年前警方应该都查过了,你所能知道的都已经到此为止。”   一听到乔雅这个名字,白纨素万分警惕,一把夺过笔记本:“你不许去,我去。”   她醋劲那么大呢,连话都不想让他和乔雅说?钟楚寰坐下来,摸了摸小野猫的头:“乔雅曾经是我弟弟的未婚妻,我们也算半个亲人。”   四目相对,一时寂静无言。他们已经很亲密了,在一次次的彼此试探与未知的漩涡里,纠缠在了一起,就像彼此的救赎。他望着她那双清澈明亮,却饱含许多疑问与不满意的眼睛,目光如刀,企图捉住她转瞬即逝的信任。   “乖乖回去。你姐姐的事,我会替你调查。”   “你说的回去,是回你家,还是……”   “离开卫迅娱乐,离魏璇远点。”钟楚寰正色提醒她,“魏璇是和那个案子有关的人,他身边很危险。”   白纨素眉毛一挑,从床上弹了起来,两下就爬到他眼皮底下:“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查。”   钟楚寰早预料到话说到这份上她就会说这句,冷冷皱眉:“别调皮。”   她不喜欢看他皱眉头,他这张脸配上教导主任的表情不好看。她喜欢看他脸上寒冰融化,迷恋上她的表情,痴心忘我的样子,那让她特别的满足得意。   “什么意思?为什么总看不起我,一遇到事就当我是小孩子,觉得我没本事?”白纨素的獠牙眼看着就露出来了,“有本事你睡觉的时候也别把我当女人呀。”   钟楚寰自认为这事理亏,他说不过她,准备冷处理,眼神一转当作没听见。   “听说你在重案组有个联络人,叫王帆。”白纨素的双眼光彩四射,滚动着算计,“你把我介绍给他,我也要当线人。”   她知道得还挺多,但根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她只是个没毕业的小姑娘,多少女孩子在这个年纪还活在粉红泡泡里,柳莺那样的铁血姐姐在白纨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是校园一枝花,没从警校毕业呢。大好的青春年华不享受,她就想上刀山下火海?做她的神探梦而已,他决不答应。   钟楚寰明锐的眼神迅速转了回来,捏住她柔软细腻的粉包子脸,发出冷冰冰的警告:“你别做梦。”   她的柳叶眉立即就倒竖起来了,一把拨开他的手:“你不同意,我就找我姐夫去。姐夫也认识刑侦大队,他们也在查这个案子。你们不需要我,他们肯定需要我。”   钟楚寰脸色又沉了下来,挂了一层的寒霜:“就算是刑侦大队也不会用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做线人。”   虽然他明知道这是胡话。都成年了,又自己愿意,刑侦大队管他呢,是人都用。破案面前,人人平等。   “你乱讲。你喜欢我,是你不想利用自己喜欢的人做线人。我能近距离接触魏璇,窥探他的私生活,知道他的秘密,比你有价值多了,他们肯定愿意要我。”他可骗不了她。白纨素躺回床上滚了一圈,滴溜溜转着她那狡黠睿智的眼睛,心里也不知道走什么呢。那小脸粉红,既娇羞自信起来又恬不知耻的样子,可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就是我不愿意,我不同意,那又怎么样?”他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光凭两片嘴说不住她,得动手,便一转身,猝不及防将她圈进臂弯,“就算你有本事去,我更有本事让刑侦大队根本不理睬你。”   见他软的不吃,白纨素急了,翻了脸:“不把我当个人,我就不听你的,也不跟你走。刑侦大队我也不要他们了,我自己查自己的!”   “你还能查出什么?”钟楚寰几句话像冷空气夹杂着冰渣,给白纨素劈头浇下了倾盆冷雨,“又莽撞又天真,眼里就只有你和你姐姐那点事。你以为你做了什么?自从你进公司,王帆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防着你,阻止你破坏调查。”   白纨素泄了气,她不甘心。她明明是个天生的神探,又精明又勇敢,在警方的眼里怎么会是个捣蛋鬼?   程若云就总是瞧不起她,嘲讽她这样还想当警察。   她不信也不服。他们想尽办法接近魏璇不成,而她能顺利摸到魏璇身边去,恰恰证明了她有本事,他们做不成的事情她能做成。   “我不再想着这点事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她没了办法,只剩下最原始的带哭腔撒娇打滚。虽然她打内心里还是抵触乖乖听话,但为了当警方的人,变成半个梦里的神探,牺牲一点嘴巴上的原则也是无所谓的。   她怕钟楚寰不为所动,撅着嘴可怜兮兮盯了半晌,见他没有反应,又立马换了一张脸,甜腻腻地搂着撒娇道:“哥哥,你不是想娶我吗。你把我介绍给王警官,我就改口叫你点别的。”   钟楚寰虽然识破一般冷笑了一声,却也不免心头荡漾。她还会这招,别是已经对魏璇使用过了吧?   “那你先叫一个给我听。”   “我不,”白纨素明显不上当,她红了小脸,“你先答应我,你别想骗我。”   这暗昧的月色下,灯光温柔,两个年轻人刚刚温存打闹过,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不免又增加了些许温度。正僵持不下,钟楚寰却突然神色微变,将白纨素的嘴轻轻捂上了。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其意。钟楚寰的精神早已迅速集中到了窗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窗下有人。” 第88章 隐患   钟楚寰的耳朵很灵。这片别墅区很是寂静, 窗外有一点点响动他也能注意得到,监视的人刚刚接近窗下就被他察觉了。   那人的脚步接近了窗下便再没有行动,似乎在探听房间里的动静。   这会是谁?不可能是魏璇的人,魏璇身边没亲信, 他手里也有钥匙。如果是想入户, 家里没有人的房子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选择这间亮了灯的?   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冲着魏璇来的。   钟楚寰看着窗外的动静。透过纱帘看不清窗外景致,但迎着路灯的光亮与月光, 他依稀觉得窗户侧面有个人影。   只是一瞥,他便大致勾勒出了这人的身形,是个男人,身量很高。   “出点声。”他低声嘱咐着白纨素。   “出什么声音呀。”白纨素有点紧张。   “这是卧室,你说什么声音?”   他指的是那男女暧/昧,满室春/光的声音。白纨素的脸顿时如同火烧,她哪里演得来这个。正咬着嘴唇憋着红脸,钟楚寰催促道:“快点, 别让他觉得不对劲。这都不会还想搞侦查?”   白纨素变了脸,小脸又红表情又愤怒, 立即大声喘着气, 娇嗔道:“哥哥,你就这点本事吗?还是不是男人呀。”   钟楚寰也变了脸,咬牙低声道:“故意的,是吧?”他把白纨素抱着,全身上下地扫荡威胁:“是不是你马上就知道了, 你明天能下床就不是我。”   这小姑娘恼了,又踢又打还想翻身挠他,钟楚寰哪能让她得意,他吃着痛也不怕,还堵她那张比金刚钻还硬的嘴。白纨素一会儿气得直喘气,一会儿哼哼着卖力反击,两人谁也不服谁翻来滚去,床被弄得直响。一时间卧室里的战况听起来倒是的确很激烈。   过了半晌,两人都入了戏,累得脸红身热,还差点假戏真做。听着窗外的脚步声又动了,钟楚寰猛地关上了床边的灯,伏在床上听起了动静。   白纨素还意犹未尽:“怎么停了。”   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摁住了:“这点定力都没有,还查什么。”   听他的声音分明也是气息未定,身上滚烫,白纨素很不服气,用力扭了扭腰肢:“你别得意。”   脚步声渐渐沿着卧室的墙根向客厅后方移动。钟楚寰知道这房子其实有前后三道锁。除了院门之外,玄关正门和后花园的阳台各有一扇门。   他竖着耳朵聆听着房屋周边的一切动静,那客厅的阳台正通向后花园。阳台那扇门上响起声音之时,钟楚寰一把将白纨素抱起,进了连通卧室的浴室,锁上门,打开灯。   “他进来了。”   白纨素倒吸一口凉气,万分紧张:“他在哪儿?”   钟楚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耳朵贴在墙上,静听着隔壁的动静。   墙体内部隐隐传来关门的啪嗒声。   白纨素蜷在浴缸的角落里,心如擂鼓,脑子里打定主意,万一这个人敢闯进浴室,两人合力一定能将他解决。   屏息凝神了半晌,都听不到什么动静,白纨素有些坐不住了。钟楚寰一把将她拉下:“人已经走了。先别动,怕他还没走远。”   “走了?”白纨素知道人走了,反而蜷在浴室里不敢出去了,老老实实坐了下来,“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清楚。看样子他今天不打算久留,倒像是踩点,试试他手里的钥匙。”钟楚寰确认那人走远了,周围没了动静,起身打开房门,并开了灯。   白纨素跟着他来到客厅,见灯光下除了阳台附近确实有几个很不清晰的泥土鞋印——花园里的地面似乎有些潮湿,客厅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钟楚寰打开便携式手电在地上扫了半天,又打开了后阳台通往花园的门,在地上观察了片刻:“穿皮鞋的男人,身高大概在175到180之间。”   “你能凭鞋印认出这个人的体貌特征?”白纨素很是惊讶。   “凭经验。我看得不准,刑事犯罪研究中心有专家,他们能看出的更多。”如果殷冬在,说不定还能看出点别的。   一听刑事犯罪研究中心,白纨素双眼流露出崇拜的目光,刚才那股子不服气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她这哥哥比姐夫可帅多了,他是自己偶像的哥哥,神探小说的主角呢。   那她是不是更得当神探,这样才配得上啊。   钟楚寰关上了手电,环视一番这间房。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这里空空如也,除了灰尘并没有任何家具与软装,只不过装修是完备的,壁纸上留有大件家具上墙的孔洞,厨房也有轻微的使用痕迹,但一切都尚算崭新。显然曾经布置过,还短暂地住过人。   因为是空房子,院门始终敞开也无须担心安全问题。魏璇忘记了房子共有三把钥匙,只让他更换了其中一把。既然住过人,其他人有钥匙也不足为奇。   那么这人会是谁呢?与魏璇有什么关系?   他冒着被房主发现的风险进入房间,又转瞬离去,目的显然不是偷,却有些迫不及待。也许他要取什么东西,却发现阻碍太大,不得不停了手。   “他一定还会来。”   “那我装个摄像头在这房间里,看看他到底是谁。”白纨素倒是聪明,只不过想到这间房夜晚会被人进入,又有些害怕,“我们还是先走吧。”   “你想去哪啊?”钟楚寰斜眼看着她。   白纨素只得嘟嘟囔囔道:“去你家。”她说完便光着脚,忙不迭跑进屋里,把裙子衣服都穿好,生怕钟楚寰把她丢下一样。   “走吧。”钟楚寰把床重新铺好,又将屋里住过人的痕迹都收拾干净,低头看了看白纨素穿的一双小跟鞋,“你累不累,我背你?”   人民路距离这里也不算远。但他既然给了娇气的机会,白纨素那股小孩子般的娇气也就被勾了起来:“你背我。”   临走之前,白纨素趴在他肩膀上,目不转睛看着入口处台阶上的泥水足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这里的钥匙。”钟楚寰摸了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把黄铜色的钥匙,“只不过只能用一次,现在已经打不开了。”   魏璇的这处房子是他自己名下闲置的空房,丁老太太亲自购买的物业。这些年来一直都没出租,也没出售,他把这房子送给白纨素之前,就吩咐钟楚寰前来雇人打扫、布置些女孩子喜欢的家具,顺便换一把锁。   “给房子换锁的时候都会配一把一次性的装修钥匙。”钟楚寰冷笑一声,“我知道房子是送你的。”   难怪这里的家具摆设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原来是他亲手安排布置的。   白纨素探了探头,机敏的眼神打在他脸上,他嘴角边满满当当写着:我倒要看看你住进魏璇的房子开不开心。   “所以你躲在这儿,看我这个爱攀高枝、贪慕虚荣、专喜欢傍大款的拜金女,收了魏总的好处会不会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心花怒放,迫不及待爬上魏总的床,飞上枝头变凤凰对不对?到时候你就够不上我了。”白纨素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嘴里满当当都是故意挑衅,“你猜对了,魏总真大方,不愧是魏总。”   “你的魏总今天不会来的,今晚魏璇谈生意。”钟楚寰给她当头一瓢冷水,“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凭你怎么想攀高枝、贪慕虚荣,都飞不上枝头变凤凰。你瞧瞧你自己,刚才还和乌鸦山鸡在烂泥塘里滚得欢呢,凤凰还怎么当。”   “我的哥哥才不是什么乌鸦和山鸡。”白纨素不高兴了,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眼里亮亮的含着水,灌了蜜糖的嘴角也偷偷翘起来了,热烘烘的脸颊贴着他的耳朵根,“你才是凤凰。”   **********   “东西拿回来了吗?”   溪里庄园的早晨,丁老太太盘坐在大客厅的沙发上,由佣人给她端上早茶。   封龙敲门进来时,早茶的香味正飘得整个厅堂都是。丁老太太不喜欢吃油腻的早点,几样开胃的清粥咸菜和鲜虾青菜馅的小点心,配上她喜欢的花茶后,色味俱佳,别具一格。   “太太……”一看封龙的表情神态,就知道他的事没办成。丁老太太脸色煞白,吃饭的胃口顿时折减了大半。   “不中用的东西,让你办这么点事,还拖拖沓沓!”   封龙有些支吾:“太太,昨晚我去的时候,魏总正在呢。”   “怎么,他把我的这栋房子送给那个小贱人之后,”丁老太太气得嘴唇打颤,“就迫不及待寻欢作乐去了?”   封龙不答话,只是低下头。想起昨晚在那幢小别墅窗下听到的男欢女爱、打情骂俏的靡靡之音,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贱人!”丁老太太抄起摆在沙发边的拐杖,在地板上猛然一顿。   封龙身上都跟着抖了抖。他还有话没说完,但见丁老太太气成这样,也迟疑了片刻:“房子里已经布置得满满当当,想取回那东西不太容易了。”   丁老太太双眉紧促,一脸愁容:“李晓依那贱货,还藏起了一样东西呢。当年就差把那里的地皮翻遍,都没有找到。” 第89章 线索合流   封龙抬起那双犀利的眼睛望着丁老太太, 目光里显然满是担忧。   “那东西也必须得翻出来。”丁老太太冥思苦想,仍然想不到万全之策,只得把难题丢给封龙,“你给我想办法, 马上把东西拿到!”   封龙皱了皱眉, 也只得犹豫着回答:“是。”   “魏璇呢?”丁老太太心中急躁,转而又问。   “魏总的行程我已经不知道了。”封龙回答得更为心虚。眼看丁老太太又要迁怒,他连忙补上一句:“我问了沈秘书, 魏总昨天似乎去了时代广场,宴请了两位客户,说是想在一线城市开两家分公司。”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想分我的家了!”丁老太太骂了一句,转而又抬起她那双三角眼,“沈秘书又是谁?”   封龙恭恭敬敬回道:“魏总招的新秘书。他把白秘书调到财法中心去了。”   “这个姓沈的多半也是个妖精。给我盯着她,但凡有一点儿不老实, 就给她点苦头吃吃。”丁老太太彻底冷下了脸,饭也不打算吃了, “他是打算让姓白的那个小妖精碰钱了, 做第二个李晓依。他想得倒是美!”   “白秘书和李晓依并不是一类人。”封龙话音未落,丁老太太便将桌上的茶杯掀翻,热茶泼了一地,直洒到封龙脚下:“你要替那个妖精说话?你也喜欢她,是不是?滚出去!”   丁老太太大发雷霆, 封龙吓得面容失色,只好弯腰低头退出了大客厅。   驱赶了封龙,佣人来收拾了破碎的茶杯和泼洒的茶水,丁老太太也无心用餐了,叹了口气,起身直往后花园走。   “太太,您的快递。”女佣人从外面拿进一封信,丁老太太拆开函封,却见其中单单薄薄只有一张纸页。她拈着那张硬纸抽出,看到信里面的东西,倒吸一口气惊叫一声,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太太,您怎么了?”女佣人惊慌失措,连忙搀住丁老太太的手臂,她却还是跌坐在地。只见那信封里唯一的纸也掉在了地上,是一张照片——那张“白船”照片。照片的中间被火燎过,烧出了一个无比丑陋的孔洞。   信封上没有发件地址。   那灰烬代表什么?是刻骨的恨,还是预告着死亡。   心悸之余,她那鹰一般凌厉的双眼之中光芒炽盛。拿起这照片,蹙着眉,死死地盯着那被烧灼后的孔洞。   这是第一次,她终于从这些信里读到了一些东西。   **********   坐在政务广场附近阳光咖啡厅的卡座上清醒过来的时候,白纨素猛然发现自己穿的竟是一条洋娃娃式的睡裙,甚至还抱着那只床上的毛绒玩具。   她对环境和自己的着装产生了严重的质疑,还以为自己梦了游。   钟楚寰正坐在旁边喝咖啡,盘子里放着茶点和黄油饼干,她为了确认自己没做梦,猛力揉了揉眼睛。   “喝吗?清醒一下。”他用白瓷杯倒了杯咖啡,放在白纨素面前。   昨晚回到那张最舒服的大床上,抱着钟楚寰,她好容易能睡一个富有安全感的好觉,却根本睡不醒了,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都困得是摇头晃脑。   奈何今天有约,钟楚寰叫不醒她,只得把她抱起来。白纨素半梦半醒洗漱完冲了澡,他还得抱着她下楼吃饭。   睡得酣畅淋漓,她都忘了自己到底吃过什么,直到坐上车,白纨素都没能清醒。她现在发现自己抱着布娃娃在大庭广众之下呼呼大睡,幼稚宛如奶猫,平时威风凛凛的形象被破坏殆尽,知道是他干的好事,不禁大为窘迫,红着脸猛力一推:“不喝!我要喝甜水。”   “早上好。”她正吵着,一道矫健的身影一晃而过,穿着纯白底色、红蓝条纹短袖上衣和牛仔裤,头戴棒球帽的男子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早。”钟楚寰放下咖啡杯,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   王帆摘下墨镜,首先兴味盎然地打量了一番他身边那穿着幼稚、手舞足蹈的小姑娘,咧嘴一笑:“小妹妹,我是你王哥,还认得我吗?”   白纨素大惊,本不清醒的头脑立即被浇了一盆水一样明白了。她记得昨晚钟楚寰在她的死缠烂打下勉为其难答应了带她去见王帆,却没说究竟什么时候去。今天自己以这样的形象、这样的状态出现在王帆的面前,对方是身经百战的重案组刑警,还会相信她这副乳臭未干的样子能担当警方的线人吗?   他为了阻挡她达成目的,竟然蓄意破坏她的形象,叫她丢人。   阴谋、卑鄙!白纨素急红了眼,猛然把头转向了钟楚寰,伸手就挠。   “挠人不挠脸。”钟楚寰早有预料,抓住了她的手腕。白纨素咬着牙,红着眼圈,猝不及防还是飞快挠了上去。她双手并用快如闪电,力气又比一般女孩子大,钟楚寰洁白的脖子上立马落下了四条红印子。   “妹妹身手不错嘛,很有爆发力,是练过些功夫吧?”王帆看着这小情人颇有默契地打打闹闹,未免也要心里发酸,“你们感情也不错。”   白纨素气得直喘气,扭过头不理钟楚寰。王帆冲他抛了个媚眼:“你得感谢我。”   钟楚寰端起咖啡杯,扫了一眼桌上的吃喝,不动声色:“请你的。”   王帆也不客气,又叫服务生端上来一杯啤酒。   “小妹妹,想当我们警方的线人当然可以。”   白纨素立即竖起耳朵,钟楚寰则是顷刻间就黑了脸:王帆,你的节操呢?见我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帆呵呵一笑:节操,我们办案子要什么节操啊?案子破不了,什么节操也轮不到咱们。   “不过你得答应王哥一个条件,必须严格遵守。一旦被我发现你违反规矩,我就再也不会信任你。”   白纨素舔了舔嘴唇,严肃且老实地点了点头,点出了立军令状的豪爽气。   钟楚寰认识她以来,从没见她服从过任何纪律,遑论这么老实听话。   “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我指挥、向我事无巨细地汇报。令行禁止的事情不许做,一旦发现你不听我的指示擅自行动,咱们的合作就此终结。”王帆说着,手里的饼干被一分为二,一半吃进了嘴里,一半被泡进了牛奶里,“如果你答应,那么下午就可以拿到协议。”   钟楚寰瞟了一眼王帆,大概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警方对于线人,给钱办事,一般是不会管这么多的。在市局,线人也分为黑与红两种颜色,有些线人的背景本身就不纯洁,就算他们为线人的安全考虑想管,那些人习惯了钢丝跳舞,也不会听话。   别管他把白纨素装点得多幼稚,王帆都心知肚明,这个小姑娘本领不小。她能单枪匹马突出他们专业线人的围追堵截,混到魏璇身边去,博得他的信任,她不仅绝顶聪明,还是天生的冒险家。   王帆要用白纨素,但他知道钟楚寰没理由地护着他这管不住的小野猫,因此特地准备了一份不平等协议来替他把她管住。   巴不得赶紧当上神探的白纨素一定会上钩的。他王哥有本事让小野猫变成小家猫,作为交换条件,钟楚寰也只能松松口了吧?   白纨素果然入了瓮,双眼明亮,神情一下子变得又明锐又稳重,就仿佛走进了警署:“我都答应。”   “呵呵。”王帆摸了摸下巴,抬眼看了看钟楚寰,他正一脸无奈和无语。   不互相设计一下,哪叫兄弟啊。   “说好了啊钟嫂,听说你有个江湖称号,叫社会姐?你们道上是不是得一字千金啊?咱们一言为定。”王帆举起啤酒杯调侃,白纨素憋红了脸,嘟囔:“什么钟嫂,我不是!”   “忘了协议了?一切听我指挥。”王帆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哥说你是你就是。”   出乎意料,白纨素虽然不服,却憋着没犟嘴。看来组织的命令对她来说是比爱情还有效。   王帆放下饼干拍了拍手,抖落了饼干渣:“既然都见了面,我今天倒有一件事想好好问问你。北景区那座山,你去过吗?是跟谁一块去的?”   钟楚寰看了王帆一眼。王帆的核心问题显然是在白纨素鞋底被刮下的泥土中提取出的S4到底从何而来,这也许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白纨素愣了愣,虽然姐夫说过谁问都不许说,但她刚刚投奔了重案组,答应了王帆事无巨细地汇报。受人之命忠人之事,还是如实答了:“跟我姐夫一块去的,我们调查了一所学校,叫善育苑……”   程若云要是知道,可该气死了。她好歹还记得给姐夫留下一点面子:“我姐夫给刑侦大队办事,别告诉他。”   王帆心里发笑,表面若无其事地点头:“你姐夫调查出什么没有?”   关于调查结果,程若云并没和白纨素提及。她当时也只关心姐姐,并不关心别的,关于姐姐的线索一断,她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可她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姐夫说善育苑很奇怪。那里的校长周鹏说,孩子们得的是治不好的病,他们却还有一家非常现代化的医院和实验中心,这好像很浪费钱。”   把善款挥霍在什么地方是慈善机构的事,这不是重点。王帆和钟楚寰互视一眼,就在气氛胶着的时候,白纨素突然道:“姐夫很关心善育苑合作的那家药厂。他调查过后,有意打听了许多鑫阳制药厂的事。”   王帆思索片刻,继续发问:“你们当时见过鑫阳制药厂给善育苑的药品吗?那是些什么产品,颜色、性状、名字,你都有印象吗?”   “没有……只在走廊上偶然捡到过一粒。”白纨素凭着记忆力灵光一现,“院长说是小孩扔掉的,可惜被我踩碎了。姐夫好像很在意那个药品,观察了很久。”   踩碎的药片,无疑就是样本里的那些了。这让王帆大为吃惊,发现S4的地方,竟然就是善育苑?   王帆猛然想起之前假借消防检查调查药厂的时候,消防人员提到过的那家隶属于善育苑的医院。他当时也对后山上这所学校有所怀疑,但怀疑的也只是出入或就职于学校的人,毕竟这里很容易藏身,并非慈善学校本身。   善育苑是拥有学校和医疗双重资质的慈善机构,一切都具有合规的外衣。内部有非常现代化的医院和合法合规的实验室,他们和鑫阳制药厂相毗邻,两家有很深的合作关系……然而有慈善学校这层皮的保护,谁会注意到这里设立了有科研资质的研究院?   怪不得展扬在鑫阳制药厂的实验室里调查不出一分一毫,而警方找遍全市与相邻的地界,也找不到能研发S4的实验室!   要不要马上搜查善育苑?王帆举棋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都说昨天是凉穿地心的一天,不看后台不敢相信hhh   谢谢各位追更的小天使 第90章 甜饵   要搜查就需要有十足的把握, 万一什么都搜不出来又打草惊蛇,那还不如深入调查鑫阳制药厂。   “你要注意办案期限。剩下的时间没有几天了,调查不出来任何东西,你们就得撤。”钟楚寰提醒王帆, “东西找不出来, 就把重点放在人上,表面大张旗鼓地搜,背地里盯紧曲云通和他身边的人。”   鑫阳制药厂的老板曲云通, 在药厂出事后借停产之机假装休假躲了起来。虽然一切都逃不过警方的法眼,但对于别人来说,他躲起来还是很有意义的。   “货”在鑫阳制药厂仓库,不管药厂老板曲云通只是个中间代管人还是其中的参与者,货物被毁,警察摸进药厂,“庄家”肯定如同惊弓之鸟。他们可以声东击西,用调查来刺激“庄家”, 对方很快就会坐不住了。   “你说得有道理。”王帆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坐在一边的白纨素面前的果汁一口都没动, 听着王帆他们的谈话,一向敏锐的思维突然空空如也,愣愣出了神。   **********   七年以前,林俊勇和薛玲在外出办事的途中失踪。林家的面包车在海滨小镇的桥下被打捞上来,因为车上藏有大量禁药, 林俊勇一案被作为贩毒案开展调查,车祸现场无人为痕迹,林俊勇也被认为是畏罪自杀。   零星线索的案子最终结案。他们的女儿林纨失踪的第四年被人发现化名李晓依进入卫迅娱乐,疑似利用卫迅娱乐的项目给海外毒老大黄才圣大笔洗钱,在引起警方注意之时就已经与当时的财务总监双双辞职,再一次失去踪迹。   如果说贩毒这行也有巅峰,那在海外赌城起家的黄才圣堪称会当凌绝顶。他被认为是新型致幻剂“S”系列的始作俑者。二十年前,黄才圣偷偷返回故土,却在追捕中下落不明。   李晓依的身份信息是“真实的假信息”,证件是真的,但她却是假的。她是个千面女郎,在用了李晓依这层身份之后一步一步整了容,一点点将作为林纨的痕迹消除,变成证件上的“李晓依”。   她在卫迅娱乐期间没有和任何家人联络过,行事十分谨慎。   卫迅娱乐上交了所有来源不明的资金,宣称对此案并不知情。但撇不清的是魏璇与李晓依的情人关系,那件事过后,魏璇对此也一直讳莫如深,从不提李晓依的名字。   这是王帆告诉给白纨素的案情线索。林俊勇乃至李晓依的案子,没有一样他没经手过。他从县城刑侦支队被破格调进市局重案组,已经退休病故的前公安局长是他的恩师,这位王局长同时也是检察官迟蕴青的好友。二十年前追捕黄才圣的案子是两人一同侦办的,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失去线索后,他们都没有放弃追查。   他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的就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以及迟蕴青自杀的悬案。这起案子当中检测出来的S2,告诉他们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   钟楚寰是迟蕴青和蓝风惠的儿子,他与再婚妻子殷冬所生的儿子迟煜因为父亲身上发生的事自杀身亡,他们都是案中人。   白纨素坐在灯下,盯着姐姐的日记本挠着头。   原来七年以来,她一直感受得到,却难以窥及全貌,隐藏在身畔的巨大漩涡竟会是这样。   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还要深,溯及二十年之远。   如果回到二十年前,那么魏璇才十岁,钟楚寰和王帆都是孩子,她还不满一岁。姐姐林纨呢?应该只是个女童。   也难怪凭着他们的本事仍然解不开这些谜,如果只身跳进去的话,恐怕会被它吞没——想到姐姐,白纨素忽然心头一紧,一股寒意涌上身来。   本来涉足警界做神探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但此时她突然觉得这盘棋有点大,她有点渺小。之前那股无往不胜的勇气和自信顿时打了折扣,以往那个壮志凌云的她突然变了,变得有些无头无脑,在偌大的迷局当中像头走丢的小鹿,迷惘而徘徊。   合上笔记本,白纨素趴在灯下,一张脸写满无精打采。   “洗澡了。”钟楚寰从楼上下来,看见白纨素明明白天还一副胜利者的得意样,这时趴在桌前一脸的惆怅,叉起了腰,百思不得其解。   女孩子的心真是堪比六月的天。   自打从政务广场见完王帆回来后,钟楚寰一直冷冷的不大高兴,面对她嘲笑他计划失败,最终王帆还是允许她成了线人,以耀武扬威为目的的挑衅和没话找话爱答不理。她虽然高兴极了,却也怀疑她是不是把快乐建立在了他的不情愿之上,钟楚寰这次是不是真生气了。   但此时见他虽然披了件浴袍,身上却还是干的,似乎并没打算单独洗澡,白纨素就又得意起来。   他还是想跟她亲近的嘛。   “哥哥,”白纨素转悲为喜,迎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扯了扯领口,拿小巧玲珑,没什么像样起伏的雪白胸脯使劲往上贴,“洗澡之前,我有事想请教你。”   “你说。”钟楚寰低头看着她这张如糖似蜜的小脸,就知道她心里有算盘。   白纨素歪了歪头:“你可不可以教我点东西啊。”   他冷笑了两声,那张嘴又开始带起毒来:“你想学什么?学坏?坏你可都会了,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我想学好。”白纨素笑得眉眼弯弯,踮起脚尖,粉润的唇贴到他嘴角边,“你教我点本领好不好?跟踪、偷听、隐身、破译什么的。如果能再教教我打枪啊,开锁啊,探囊取物就更好了。”   钟楚寰笑出了声,对她的色/诱丝毫不为所动,拎着她睡衣的领子将她提到了一边:“那些都叫犯罪,我们是警察。”   “噢。”白纨素脸上的甜蜜笑容顷刻消失,变回了百无聊赖的表情。   “那你也教教我,”她有些扭捏道,“我什么都不会,怎么查案子啊。”   钟楚寰见她羞得脸红,倒是真乐了:“你才知道自己除了打架喝酒收小弟,什么都不会啊?你还是好好读书,好好毕业吧。”   他言下之意不就是她当线人自不量力么。她好歹还读过书啊,虽然不会什么奇技淫巧,只凭自己单枪匹马收了那么多小弟,那也算本事!要是像他那样有技术,不就正好锦上添花了吗?   既然什么也不会,那老老实实听王帆的话就行了。要是王帆只给她布置点不痛不痒的任务,还用一纸协议把她管住了,让她乖乖的什么也不许做,那岂不是中了圈套?   “你就教我点嘛。”白纨素不甘心,放下姿态撒娇。   钟楚寰并不上当,盯着她的脸靠近了两步,声音也放低了些:“你之前说过当上警方的线人就改口叫我什么来着?”   白纨素瞪着眼睛,嘴唇动了动,脸颊微红。她把这事忘了,而且当初她的确想空手套白狼来着。   现在白狼没套上,只套到一张狼皮,这糖当然不能随便给了。   “叫你老师,跟你学习知识。”她边大言不惭地说,边吞了吞口水。   钟楚寰气得差点笑出声。论朝三暮四、出尔反尔,论坏,没人能和她比高低。   “我们这行不流行叫老师,”她偷钻空子,他就歪曲概念,“得叫得文雅点,叫先生,主要是跟别人介绍的时候。在家里可以把先生翻译得再通俗一点。”   钟楚寰单手环在了她细腰上,无表情且无波澜的脸上尽是索要的意味:“会吧?现在叫吧。”   白纨素红透了脸,借口频出:“我们还不是那关系呢。”   “身份证拿来,现在就去办那层关系。”   “反正你就是不肯教我!”   白纨素恼羞成怒,绕过话题耍起赖来。她气鼓鼓的,抓起桌上的药片就要往嘴里送。   从王帆那里回来后,白纨素思来想去,还是买了片紧急避孕药。钟楚寰提醒她这对身体不好,万一有什么他也愿意负责,但毕竟这事他们两个都有份,而处置权在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听了他的劝告,白纨素倒是有点犹豫了,药放在桌上一直没吃。   她现在分明已经当上了王帆的线人,他想尽办法管着她,百般阻挠她行动。这种妄图破坏她大事的坏人怎么能一起过日子,一丁点被他拴住的风险都不能给他留。   “不许吃。”钟楚寰一把抢过来,药片不偏不倚,被扔进了厨余垃圾桶。   她气得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看来他心意已决,是想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不让她继续做线人、参与查案了。   对于钟楚寰来说这是原则问题。王帆是被她娇滴滴的样子蒙蔽了。在自己的管束下她还这么能闹,无法无天,让她知道了那些奇技淫巧还了得,这小姑娘不把天给捅穿了啊?   他转身上了楼进了盥洗室,白纨素越想越坐不住。一会儿脱了衣服进浴室缠着他,一会儿抹了一身的芳香,爬到床上薰着他。不管她怎样活色生香,把她诱人的招数都使尽,钟楚寰就是雷打不动,毫不松口。   夜里关了灯,她特地脱掉睡衣,那冰冰凉凉的身子小鱼一样钻进他怀里,纤细光洁的两条腿在他腿上乱蹭。少女的肌肤玲珑剔透,摸上去涩涩的仿佛能沁出水来,听着她那带着丝丝甜香气、不安分的吐息,他才有些把持不住,抱着她翻过了身。   白纨素揽着他的脖子,本想说两句甜话再要些好处。但她躺在那儿,迎着月光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还是那样冷清,像透明的冰湖之水,眼角却摇曳着灯火般的暖红。   不知是不是眼波里有温泉,融化了那处冰雪,让它变得潋滟,也令她心旌荡漾。   白纨素伸出纤细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从额头到眉骨,又划过眼眶,在他那颗泪痣上点了点。   那一片燃烧的雪,可真烫。   滑到嘴边那些用来交换利益的甜话突然说不出了。她喜欢他,她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不应该交换利益,应该想要什么要什么,想给什么就尽情地给,交换全身心才是真正的喜欢呢。   “别再跑了,留在我这,做我妻子吧。”   钟楚寰可不像那么会告白的人。但当体温升高、头脑发热时,在黑暗中说出的私密的话偏偏甜如蜜糖,又辛辣滚烫。白纨素喜欢他这么冲动的样子,一想到这一面只属于她自己,她就又欢喜又得意,忍不住在他耳垂上咬了咬。   他的手指从她腰间滑下,又自膝窝里溯游而上,双唇在她唇边若即若离盘旋了一会,用温润的热气将她燎得脸上身上都开始发烧。她软了又化了,主动把小嘴送上去,身体贴紧,沉溺在温热的流动着的甜蜜里,又温柔又肆意,所有的热情都写在了脸上,脸红如火烧。   良宵苦短,一觉醒来,白纨素才又有些怅然若失。   对自己真心恋慕的人,就是不能像对魏璇一样讨价还价、交换利益。   还是死心塌地认了吧,喜欢就是喜欢。   可她还是不甘心,既然坐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上,怎么可能不查案呢?她迟早要让自己名副其实。   钟楚寰见她活蹦乱跳地跳下床,翻箱倒柜换上自认为最漂亮的一套衣服,又拿起之前给她买的那些化妆品仔细化妆,就知道这姑娘贼心不改,又有了新算盘了。   财法中心也有他的眼线,就算他今天不在公司她也闹腾不了,而他正准备借外勤的机会去见一个人。   **********   时代广场白天的气氛区别于夜晚霓虹灯上、潮湿喧嚣的繁华混乱,广场中心的地下酒吧白天放着优雅迷离的蓝调,窗明几净,空旷静谧。   空气里带着雨后杂草丛生的清新湿意,或许还有一丝海风干涩的咸味,穿过遮蔽了朝阳的绵云,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些许海市蜃楼般飘忽不定的气息。   时代广场再往南走,就是城区的老街。那里老店毗邻,节奏缓慢,连午后的阳光都仿佛有种菲林胶片一般的古早味。   钟楚寰打了车,一个人来到地下酒吧。这间酒吧实际上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半地下建筑,天井上方是步行广场匆匆的行人脚步以及景观喷泉,它处在绿化之中,像一座浮出水面的小岛。虽然有着落地的大玻璃窗,能照进来的光线却只停留在窗边和吧台之间的几步之遥。   穿黑色T恤、戴墨镜的男子独自坐在离吧台很远的位置上冲他伸了伸手。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放在桌上,帽檐朝着门口的方向。   程若云很会选地方,这里人流密集,视野不差,白天又客人稀少,很适合谈事情。   “坐。”程若云用下巴指了指小桌对面的位置,很不客气。毕竟三天前他回到店里,见白纨素根本就没在店里住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第一时间就是找钟楚寰算总账。没想到他还说自己出差了,他们家素素?早傍魏总去了。   程若云气得不轻。第一次约见钟楚寰,见了面莫名火大,本是想二话不说和他打一场的。   但看他人高马大的,万一打坏了,妹妹那么娇小一个姑娘以后都照顾不动,为了白纨素也就算了。   程若云是属龙的,自认为龙虽然威风,但也能说话,属于智慧生物,不会横冲直撞,而是能伸则伸,能缩则缩。   这个人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好歹门面不错,妹妹带出去有点面子。另外长这么高的个子也比没长好,最起码能修修电灯什么的,就让白纨素勉为其难跟他过吧。   劝了自己一周天过后,程若云的心情勉强好了那么一丢丢。他在三跟钟楚寰强调约法三章,必须管住了白纨素,不得让她接触案子,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使她远离魏璇,如果办不到,他就把嫁出去的妹妹收回来。   “她这个年纪,毕竟学业最重要,长兄如父知道不?教育不好她我也有责任。”程若云说得很有道理,而他虽然不是白纨素的亲兄长,确实也是位尽责的好大哥。   钟楚寰虽然表面嘲讽:“你本事是比我大,那她下次爬墙的时候,你替我把她收回来吧。”但还是答应了程若云,替他好好照顾白纨素。   作为条件,程若云答应把自己从海滨市场打探来的情报带给钟楚寰。 第91章 入室   程若云去海滨市场是调查李晓依的。李晓依本来并不是案件目前的主要人物, 是重案组暂时放在一边的线索。重案组虽然不需要,但钟楚寰惦念着白纨素,对于她姐姐的事,还想给她一个答案。   “自称李晓依的女人, 就是她。”程若云取出一份打印好的材料, 是几张监控摄像头拍下的高清彩印,“这个女人前几天跟一家进出口公司签了个单子,称有一批货物要出口, 包下了一条货船。”   钟楚寰坐定,接过那几张照片仔细端详。监控摄像头拍摄的视角是上方,女人穿着水红色长裙、披着披肩,一头秀发落在肩头,还戴着墨镜。尽管她这么伪装,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冯小姐。”   “这女的你认识?”程若云惊讶地抬起了头。   “这是鑫阳制药厂老板曲云通的女人,他的秘书,兼任公司财务的职位。”钟楚寰警惕起来, “你说她包下了一条船?鑫阳制药厂出事了,他们心虚, 这女人或者曲云通可能想逃。”   程若云一脸大惊失色:“偷渡?”   “不好说。他们有合法的签证, 虽然我们可以以鑫阳制药厂正在接受调查为由申请禁止高管正常出境,但一旦他们用非常规手段到达境外,想追就很难了。”   程若云听着都快急死了,却见他一脸的平淡如水,真是佩服他的耐性:“那你们还不赶紧的, 追、查,该逮捕就逮捕,别让他们跑了啊!”   “拿什么批准逮捕?”钟楚寰一个反问,问得程若云哑口无言,“干这一行,一切败于冲动。”   程若云知道他言下之意。自己就是因为查李晓依的案子一时冲动触犯了纪律被公安局除名的,他简直想站起来抡圆了,把这小子打一个大开瓢。   “没有证据逮捕不了。再说这些都是小角色,为他们打草惊蛇有什么意义。”钟楚寰虽然沉得住气,脸色也黯淡下来,眉心隐隐出现一道沟。   程若云从座位下面取出保温杯,往面前的玻璃杯里倒了半杯枸杞水,又给钟楚寰倒了半杯。   钟楚寰看他这抠搜的样子实在忍不下去,来环境这么好的地方他也好意思自带枸杞水,一分也不消费吗?从小跟他生活在一起,怪不得白纨素拿着钱也舍不得花。让她买衣服也不往成熟点买,好好的青葱少女明明应该穿成一只小花蝴蝶,她就知道买格子裙和破T恤。   “麻烦拿一下酒水单。”钟楚寰冲服务员打了个响指,慵慵懒懒靠在吧台边的服务生才过来了,白天生意惨淡,他们本也不指望做生意。   “喝什么我请你。”钟楚寰把酒水单扔给程若云,枸杞水推回给他,“好意心领了,我肾不虚。”   程若云知道这里消费不低,他也不客气。既然妹夫这么有钱,以后他程哥也不用再做荷花大少了,可以做个实心的程老板。   “瞧你这话说的,是你肾太好,还是弦外有音,说我妹不行啊?”他歪嘴一笑,钟楚寰也没示弱:“你妹妹能耐着呢,怎么,她厉害我就必须肾虚吗?”   程若云气得差点把牙齿咬碎:“少糟蹋几次我妹妹,能把你憋死吗?你怎么恁坏呢?还是人吗你!她多好一女孩儿,还在上学,还在发育,就全跟着你学坏了,你要负责任啊我告诉你……”   “先生,您点什么酒水?”一边等着的服务生大概是不想一直罚站,突然插话了。   钟楚寰苦笑一声:她坏是从你那带来的,坏她还用学吗?   “曲云通曾经带冯小姐跟魏璇谈过投资,所以这个冯小姐我认识。”程若云点完酒水,他才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怪不得我最近联络她,她极少回复,原来是准备跑路了。”   “她为什么要用李晓依这个名字签单?”这让程若云百思不得其解。   钟楚寰露出一脸“你想得太浅”的笑意:“当然是为了掩藏真实身份。你也调查过,李晓依曾经同时在善育苑、鑫阳制药厂打过工,后来又辞了职。善育苑背后最大的老板是曲云通的慈善基金会。她也许在鑫阳制药厂留下过证件信息,因为她们的年龄样貌有些相似,她的身份信息恰巧被这个姓冯的女人利用了,在做有风险的商业行为时金蝉脱壳,不容易被追责。”   程若云当初在刑侦支队,接触经侦确实不多。虽然知道钟楚寰后面的话都是推理,但第一句说得不错,利用他人现成的身份信息的确可以达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李晓依是被警方注意过的人,可那么多身份信息,他们为什么偏偏要用李晓依的呢?”程若云皱着眉,敏锐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钟楚寰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眼神游弋:“只有一种可能……”他话没说完,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   很意外,是白纨素打来的。除了那有限的一两次,白纨素很少打电话找他,钟楚寰那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露了点笑意。   “素素,找我啊。”看到她的电话,刚才的话题也不说了,明明没喝酒,接电话的声音跟喝了酒似的,满脸写着“你想不想我?”   这男人,也有两张脸?   “恶心。”程若云老脸一红。   **********   白纨素从卫迅娱乐一层跑出来,奔向新锐商业广场。   她正在复印材料,手机的警报系统突然响了。从魏璇那幢小别墅出来后,白纨素问钟楚寰要了几个红外摄像头,第二天就装在了房间隐蔽处。镜头是无死角的,一旦捕捉到人,就会立即远程报警。   确定四周空旷无人后,白纨素忙不迭打开了监控软件。   魏璇的房子里果然有个穿连帽防晒衣、戴口罩和墨镜的高个子男人,正在小心翼翼地翻箱倒柜,视频警报亮个不停。   他似乎不怎么动房间里的家具,只在几个固定的角落反复摸索。客厅的地毯有些褶皱,白纨素调出视频回放,发现地毯下面的地板里藏着东西,男子清除了部分家具,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掀开地毯,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刀一样的物事,轻轻巧巧就撬起了一块地板。   地板下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个黑漆漆、四四方方的物件。男子将这东西拿出来放到门口,才开始搜索其他地方。   怪不得那晚他进了屋又马上退出,原来钟楚寰为魏璇搬家时买了块地毯铺在客厅,正好挡住了这片地板。他无法在家中有人时挪动家具,只得悻悻而去。   “白秘书。”她正看得入神,身后突然冒出了个幽灵般的声音。白纨素吓得差点把手机扔掉,连忙关上屏幕,将手机捂在胸前藏起来,猛回头,却见是白衣先生身边那位贴身助理刘宏。   “一个人躲在广场,看什么看得这么起劲?给我也看看。”他还是那身西装,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   白纨素余悸未定,笑得都有些苍白。但毕竟不能露馅,随口胡诌道:“那可不能给你看。是那种片子,你懂的呀。”   “呵,小骚/货。魏总还没能喂饱你啊?”刘宏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姑娘,看上去清汤寡水的玲珑小身段,没想到心里也这么放浪。别人看这种片子都躲起来,她倒喜欢在广场上寻刺激,这癖好够特别。   白纨素真想伸出尖爪把他这张嘴挠烂,看看谁才是名副其实的骚/货。   “正好你在这,我就不进去找你了。告诉你们魏总,今晚八点,时代广场老地方见。”   轻飘飘说完这句话,刘宏便头也不回走了,很快消失在广场尽头。原来刘宏是专门来找她传话的。   “老先生”找魏璇见面,却不敢在来卫迅娱乐。从前白纨素因为专心于姐姐的事,从没注意过这位老先生,而如今得知王帆和钟楚寰认为这个人可疑之后,她格外留意起来。   白纨素重新打开视频,可惜的是就这几分钟的功夫,那男人已从所有的镜头下消失了。   她在广场上打了个电话给钟楚寰,把那个夜半造访的男人从魏璇的别墅里拿走东西的事情乖乖巧巧告诉了他,却偏偏没提刘宏这回事。   听他接电话的那个语调,发现她在说正事没说情话还有点失望。当然全程都是甜丝丝的,他平时冷冰冰,没想到内心里也有想缠人的一面啊。   白纨素赶紧把后半截话和想坦诚一点的心情都咽了回去,别说再接近魏璇了,魏璇这两个字最好都不要在他面前提。男人恋爱了,理智就都没了,占有欲第一。   要知道她作为线人最值得得意的筹码就是能接近魏璇,此事非她莫属,大展身手的机会这就来了。她本就对他反对她探案耿耿于怀,不做点事证明自己哪咽得下这口气。怎么能叫他在这时候打翻醋缸?   在上39楼找魏璇之前,白纨素特地换了件衣服,把领口边缘一片鲜红的吻痕遮了起来。   钟楚寰好歹还给她留了点面子,没在脖子上乱来。但自从对他服了一次软,他是越来越肆无忌惮,这明摆着就是不希望她在魏璇面前再露脸,可她偏要。   “素素,有什么事吗?找魏总之前要预约登记的。”   一上39楼,就看见自己原来坐过的位置上沈溪站了起来。白纨素当然没理会,径直走到魏璇办公室门口敲起门来。   “魏总,是我呀。”敲着敲着,她还清脆地叫了一声。魏璇果然给她开了门。   沈溪跟在后面,见白纨素春光满面进了屋,满脸都是愠色。   “找我有什么事?”魏璇表情凝重、心不在焉,精神似乎不大好,很没有心思见客。   “魏总,你这两天怎么都不找我啊。”   白纨素现在见魏璇,心情比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她已经拨开迷雾进入了更大的迷宫,对于揭开真相、寻找姐姐背后的答案反而更加执着,因此没有了丝毫怯懦,机敏又从容。   魏璇听她语带娇嗔,终于抬了抬眼皮,却答非所问:“那间房子你住着还舒服吗?”   白纨素小脸一鼓:“那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多害怕啊。”   魏璇讪笑一声,把炫富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房子对我来说一钱不值。你不喜欢这套,全市所有的楼盘可以随便挑,前提是你要学会看楼盘。”   “除了魏总,还有谁能这么厉害?魏总不陪我看,我跟谁学啊。”白纨素有意无意的恭维话让魏璇脸上顿时有了三份笑意:“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就来陪你。”   听魏璇的意思,他显然有更重要的谋划,把女人暂时放在了一边。白纨素眼珠转了转:“魏总,老先生约你今晚八点钟见面,说是时代广场的老地方。”   见他神色一凛,她身影轻巧旋转,落在了魏璇膝头,雪白纤细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你们要谈生意呀,带我去吧。”   魏璇凝视着她那漆黑深湛的眸,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眉心却映出一道沟。   “这是很重要的生意,带你去你也听不懂。”   白纨素不乐意了,但她说话倒也聪明:“魏总说过要我学习很多东西的,我现在就要跟你学怎么做生意。”   软玉在怀,魏璇这次却没像上回一样急不可耐,只是揽着她,竟还多了几份耐心:“你要从小事学起,现在就学着做大事拔苗助长是行不通的。我让你学车,你报名学了吗?”   “还没呢。”白纨素嘟起嘴来。魏璇笑了笑,指背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刮:“我给你报个驾校,你一会下了班就报到去吧。乖乖学习,等我有空了来找你。”   白纨素没想到,她在魏璇面前极尽乖巧,还是三言两语就被他打发掉了,什么话都没套出来。   魏璇可并不像钟楚寰,她撒个娇,什么都能磨得下来。他是个至深之人,不让任何人对他彻彻底底地了解。同时又极度精明,身边几乎没有过可以信任的人,因此对一切都有所保留。   但白纨素却觉得魏璇似乎有一层壳。透过这层坚不可破的外壳,偶尔可见他内心极为混乱的一面,在这混乱的背后,还有一层极深的空虚。   只不过她没什么时间和耐心再去与他周旋了,她必须快点想别的办法行动。   悻悻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沈溪还在,魏璇见她站在门口便唤了她进去,吩咐道:“今晚别按时下班,七点半开公司的车送我去一趟时代广场,叫保镖跟着,九点来接。”   要不是她不会开车,怎么会连魏璇的行踪都打探不出来?或许魏璇换秘书正因为觉得她没用,被一个沈溪都比下去了!白纨素气得咬牙切齿。   更令她恼恨的是,那些能追踪魏璇的奇技淫巧,钟楚寰一样都不肯教她。   没技术,她还有头脑和人。喝酒打架收小弟,谁说没什么用了?   “耗子,我是你姐。”白纨素一出电梯门就打了个电话给管浩,“帮我跟踪一辆车。” 第92章 窃听   老先生终于现身了。这让连日来有几分忧心忡忡的魏璇精神为之一振, 但他当然也没打算带白纨素去见老先生。   白纨素是老先生安排到他身边的。他当然不希望他们之间做过什么交易,就算做过,那么她也最好与这些事情无关。   如果他身边迟早要有一个人,那么他也希望那个人是干净的人。   白纨素虽然和魏婉完全不一样, 如果把魏婉比作纯洁的白玫瑰, 带着一种因为被保护得完好而不设防、不染纤尘的美,那她就是全身带刺的野玫瑰。花娇艳,刺也生得又乱又长。但她身上的那种洁净, 是野性原始的纯真,是一切本能、一切欲/望绽放之后,绚烂不加掩饰的凛冽。   这样的女人温室里养不住。   “魏总,晚上好。”   老先生见魏璇一个人坐在密闭的大包间,灯光迷离打在面前的茶案上,案上已经放好了茶水和简单的小食,保镖和秘书都不在身边,便也吩咐刘宏:“你去外边等着吧, 盯着点儿,别让服务员随便进来。”   紧跟其后的刘宏便没进门, 而是留在了门外。   他摇晃着坐下, 叹了一口气。正巧也没有胃口,喝些清茶倒是好的。   “曲云通消失了。”老先生靠着椅背沉吟道,声音有些烦躁,也有些沙哑,“警察现在正在药厂里兴风作浪,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怕善育苑也坚持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被他们查个底朝天!”   曲云通这个怂包,偏偏在这时候选择藏起来,抛下工厂,说不定还想一跑了之。近几天鑫阳制药被警方控制,魏璇也很是担忧。毕竟他在鑫阳制药投了一笔钱,若是因此被牵扯,卫迅娱乐和他就都要遭大殃。   他当然不能主动出面找曲云通,只能干等着老先生出面。   魏璇面色略微凝重了些:“您没派人盯着点曲云通?”   “哼,我对他是何其信任。”老先生冷笑一声,面色铁青,“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他想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就大错特错了。”   魏璇第一次见到他不够从容的样子。通常他见魏璇都会选择亲自登门拜访,而今天的地方是他指定的,他自己经常光顾的会员制私密会所,可见他已经开始疑神疑鬼,担心这些地方不再安全了。   “第一,鑫阳制药厂里还藏着那么多东西,必须马上转移。”老先生低声道,“第二,那个买家一直在找我,甚至还威胁我。我可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鑫阳制药厂失火,变相欺负了买家,怪不得他近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魏璇知道老先生有的是钱。他的钱加起来可能比整个魏氏产业还要多,但为了掩饰其来源全变成了固定资产,关键时刻一分都拿不出来。挣了那么多不敢动的钱,就像养了一个碰不得的绝世美人一样,虽然表面光鲜,但终归又有什么意思?   他目光如炬,似乎从墨镜里透了出来,直直地盯视着魏璇的脸,“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请你想办法了。”   魏璇沉下眸子,思索片刻:“我刚刚做了一大笔投资,也暂时没有那么多钱了。不过有什么能帮老先生的,您尽管讲。”   见他神情略显轻松,似乎心里早有些打算,老先生也放心了一点:“我需要一辆不会被查的车,把新的一批‘货’和原料运出去。”   “您想把这批‘货’交付给买家,用来顶之前那批未出仓的。”魏璇微微一笑,老先生也会意笑道:“孺子可教。”   “只不过我听说这批‘货’还处在实验室阶段,是实验品。”魏璇摸了摸下巴,“能不能完全替代您之前的,尚未可知。”   “那也不能再耽搁了。原料都是钱,我们必须得运出来,否则赔在里面就完了。”老先生断然道,“车的事,你有办法吗?”   魏璇似乎胸有成竹:“还是要利用常规交易的方式流转货物。我母亲那里有一个慈善私募基金会,每年的盈利都有一部分会用于慈善事业,这家基金会背景非常安全,里面有很多名流政要,警方是不会查的。我们可以以捐赠贫困地区的医院为由走一笔账,名目就是贵重药品,用我家合作的安保公司运送出去,在省际公路的入口换车,把货物运往外地销货。”   老先生大致听出了端倪,面色逐渐平静下来,点了点头:“还是你有办法。你确定警察不会检查?”   “老先生放心,运送和交接的车都由我来提供,就算他们会查,也与您无关呀。”   听他这么一说,老先生的神情虽还有些灰暗,到底稍稍松懈了下来:“什么时候才能运出去?”   “凡事宜早不宜迟,当然是越早越好。”魏璇接过话头,“交接的车我会给您安排好,您只需要出个心腹开车,到地方等着接货就行了。只不过既然是交易,就得有人签合同签单,把货物出仓才行啊。您还是得去找曲云通或者他的人。”   **********   “大姐,你听着什么了?”隔壁的房间里电视正开着,霓虹闪耀。白纨素趴在电视柜下面,只露出下半截身子,活像个修电路的。   “你们给我小点声!”她三下两下从地下爬出来,呵斥着管浩和胖子这几个正在沙发上、桌子上活蹦乱跳的活猴子。   管浩手里正拿着一个青苹果啃呢,骑在包间里的沙发背上跟着音乐扭动。见白纨素嗔怒,他赶紧挥挥手,示意兄弟们消停点,跳下了沙发背:“姐,这一万块起的会员卡,两千块一晚的包间,一点不享受多浪费啊,兄弟们这是在帮你省钱。”   他见白纨素还在电视柜下面偷听得起劲,便也跟着钻了进去。   “怎么样,我发现的这个地儿好吧?我有经验的。”   “闭嘴。”白纨素狠狠拍了拍他的头。   这种包间隔音很好,墙上都贴满了隔音材料,光贴在墙上是听不到任何隔壁传来的声音的。管浩无意中发现电视柜下方有个通向隔壁的孔洞,是走电线用的,白纨素小心把耳朵贴在上面,才听得到隔壁的谈话声。   “怎么还要经过曲云通,我上哪儿去找曲云通!”老先生面色一沉,情绪又暴躁起来,咬牙切齿,“就是因为找不到他和他的人,我才找你!他坏我的大事,要是找得到他,我一定要跟他算总账。”   魏璇温言劝道:“老先生息怒,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和气为贵。”   “和气个屁!”老先生大怒,全然失了平时那股儒雅风度,“他也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关键时候只顾自己,把别人都放在火坑里,这小子,不得好死!要是这关平安过去,我必须换个人控制鑫阳制药厂。”   “老先生别急,”魏璇笑了笑,“我知道曲老板的女人在哪,她就在海滨市场的海洋宾馆。前几天她刚做成了一单生意,跟船运公司签了合同,包下了一条货船。”   老先生闻言不语,只是挑了挑眉。   “鑫阳制药的资质和印章应该都在她身上,她肯定也知道曲云通在哪。这可是我花重金托了私家侦探打探来的消息,老先生是不是应该谢我?”   难怪魏璇如此镇定,原来他早有准备,不愧是个心思周密的人。老先生点点头,对他大加赞许:“一条船上的人里头,只有魏总有情有义。这次的难关过去了,我会对魏总有实质性的感谢的。不过……”   解决了眼下,他还是要考虑后路。   **********   “对方是怎么监控我的手机的?”王帆掂着手里那台全是划痕的旧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监听分两种你知道吧。一种是利用移动通信的监听接口做合法监听,还有一种非法监听需要设备,或在手机里植入软件。”钟楚寰接过那台旧手机看了看,“但是外部监听设备很容易被反监听设备嗅到,在手机里植入监听木马最安全、最不容易被察觉了。”   王帆疑窦重重:“既然发现不了,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钟楚寰冷笑:“我的学白上了?这种程序通过无线网络授权破译密钥植入,在你接打电话的时候自动允许第三方接入。不过它使用的是你的线路和流量,一旦处在信号不大好的地方,就容易导致通话质量下降。可你的手机号码是你们公安系统分配的,信号应该是最好的啊。我当时就怀疑……所以在你跟我通话的时候,用另一部手机拨打了你的电话。”   “打通了?”   “对,而且你并没发现。但是可能因为我没有安装母程序,无法切入我们的通话。”   王帆大惊失色:“那我手机里的东西岂不是都泄露掉了?”   “放心,这种程序因为占空间很小,安装快速。但功能不强,是针对通话和定位的,一般不能劫持别的东西。”钟楚寰摇头道,“你还是好好回忆一下到底使用过什么地方的公共网络、把手机放在过视线之外吧。破译手机密钥、加载程序虽然不是几秒完成,但有十分钟就够了。”   王帆耸了耸肩,也松了口气:“厉害。”   他所能想到的地方就只有三个了:公安局、家,还有医科大学的药物研究院。   王帆不是本地人,除了同事之外,在A市并没有多少亲友,同学已经都成了同事,知根知底,平时办案又忙。平时他在外面办事接触的人鱼龙混杂,通常都十分警惕,除了同事之外接触足够多、能让他完全放松警惕的,大概就是这几个朋友。   在展扬他们研究所谈事情的时候,他烟瘾犯了,确实有时常去厕所里蹲蹲坑、抽颗烟、想想案子的时候。   只是展扬……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已经对他做过基本的调查了。”尽管王帆的眉头越皱越深,钟楚寰也只得把话继续往下说,“展扬和他母亲是在十七年前落户本市的,查不到他们从前的任何信息资料。”   “什么资料都没有?”王帆突然一挑眉,“户口是怎么上的?”   “什么都没有。户口可能用了一些其他方法……”钟楚寰遗憾地道,“我已经用了能用到的所有调查方法。唯一获得的消息是他母亲展太太曾在小镇的码头织过渔网,但消息的准确性也值得商榷。”   王帆皱着眉、抿起嘴,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   “他太可疑了。”他汗毛竖立,“我怎么一直都没注意到过他呢?”   **********   星月在天,钟楚寰在药物研究院的办公室里等到九点钟,还没把展扬给等来。   大实验室里寂静无人,只有灯亮着,窗外风吹树响的簌簌声依稀传来。   白纨素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一条信息也没发。钟楚寰正有些坐不住,却听见走廊里脚步声响,有人回来了。   展扬风尘仆仆进了屋,手里拿着一枚夹着些纸张和笔记本的的文件夹,仍旧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风的潮湿气。   钟楚寰忽然想到,王帆曾提及在鑫阳制药厂见展扬的时候,他在收拾仓库里的物料,手很脏,白大褂却十分干净。   “学校请来了国外讲师,办了个学术讲座,现在才散。让你久等了。”   他把材料放在桌上,先打开文件夹匆匆整理起来。钟楚寰留意瞟了几眼,都是一些讲座材料和详尽的笔记。看来展扬对学术研究确实很有热忱。   整理完材料,他才露出一个歉意又礼貌的微笑:“我们出去喝几杯吧,我请客。”   钟楚寰极少见展扬碰酒,这次他请客喝酒倒是很意外。但是他立马就点头应允了,因为酒桌上更容易套出真话。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更两章案情:) 第93章 探密   酒上了桌, 钟楚寰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吃饭了吗?”展扬问,“要不要再来点吃的。”   “不了。”他一脸愁容,一边晃着手中的酒杯,一边默默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展扬叫了些简餐, 见钟楚寰皱着眉不言不语, 主动打开了话题:“你今天来找我没有事?不会就是一起吃个饭,喝两杯这么简单吧。”   钟楚寰放下酒杯,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直视他的眸子:“你一个不沾酒的人今天破例陪我喝酒, 不会就是喝酒这么简单吧。”   展扬知道他也不是好糊弄的人,捧着酒杯还能心如明镜,暂时放下了叉子:“最近怎么没见王帆啊?他的电话也打不通。”   钟楚寰凝视了他半晌,脸色沉了下来:“他的手机设置了反监听程序,前一段时间,他电话被人监听了。”   他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展扬的脸,注视着他脸上从神色到表情,细致入微的变化。   “监听?”展扬双眼微微睁大, “他不是重案组的吗,谁敢监听他啊。警方的反监听应该很厉害吧, 竟然没被发现?”   钟楚寰刚才那句话显然不是真话, 王帆只是没接展扬的电话而已。   “当然被发现了,公安可不是吃素的。但这是通过熟人用破译工具装的监听程序,所以不会被轻易发觉,究竟是什么人装的,他正在逐一排查呢。”   展扬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钟楚寰忽然脸一黑:“你知道他怀疑谁吗?”   “怀疑谁?”   “他怀疑我。”钟楚寰脸色霎时如同寒冰, 带着几分愤怒与不屑,“我监听他?他有什么隐私是我不知道的吗?莫名其妙。”   他抱怨完,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又抬头看了看展扬。见展扬低头垂眸,似乎在凝思什么,说话也迟钝了些:“毕竟……他身边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只不过我也觉得,怎么会是你呢。”   “可他说了,他在本市经常来往,关系亲密的人就咱们几个,没有几个人有作案机会,这里面有作案能力的就只有我了。”钟楚寰深深叹了口气,皱眉道,“就他这种推理能力,是怎么进的重案组?”   展扬只是呆呆盯着他听他说,话音落时思绪才仿佛上了眉头。钟楚寰沉默片刻,抬起眼皮问他:“你觉得到底是谁呢?”   展扬双唇微启,似乎怔怔出了神。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思维极快,往往在问题还没提出之前就已经想到下一步去了。他今天的反应竟然如此之慢,也令钟楚寰感到十分意外。   “我不知道……”展扬垂下眼睑,沉思的痕迹却还没从那张俊秀的面孔上褪去。   离开酒吧时,钟楚寰抬头望了望,满街的灯牌已然亮彻夜空,延伸到看不见的大路尽头。   车灯琳琅的街道好像一条河,隔绝了这边冲天的喧嚣,而对岸的医科大学校区灯火阑珊,一片沉寂。   他没有给王帆打电话。   回到位于人民路的家,白纨素已经洗好澡了,顶着半是湿漉漉的头发和热得粉红的小脸趴在沙发上,一边吸桃汁,一边玩弄平板电脑。   “晚上去哪儿了?”钟楚寰看了看钟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这么闷热的天,一进门就应该洗个澡,而白纨素的头发现在还是湿的,形迹可疑。   “去健身房了。”她那张抹了蜜糖一般的小嘴一张一合就是一个谎。   钟楚寰把外套挂在衣帽间,摘下领带,换了鞋,又到客用盥洗室简单洗了手。回到客厅,白纨素还趴在沙发上。她在卧室洗的澡,怎么不待在卧室?要说是想等他,可他已经回来半天了。   特地堂而皇之坐在这里,像是坐给他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斜睨着沙发上的白纨素:“健身房十点就关门了。”   以她的习惯,一定不会带着一身汗水回家。   白纨素恼了,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也看着他。钟楚寰正要把她拎起来好好盘问一番,白纨素倒是眼疾手快,胡乱挣扎开:“别碰我。”   恼于被他戳穿,她还翻了个身躺在了沙发上:“今晚你都不许碰我了。”   他歪嘴笑了笑:明明是你撒了谎,倒还想惩罚我。   “那你也别碰我。”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查岗,对于他不让自己查案子,白纨素还恼呢。她气得柳叶眉倒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乱摸一通,还野蛮地扯开:“我就碰,我就碰!”   三下两下,就把他弄得衣衫凌乱。她还腆着脸示威:“我碰了,怎么了?”   她不讲道理,钟楚寰也不打算讲了。他把白纨素的手腕一抓,掀回沙发上:“你看看,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我要报仇了。”   钟楚寰索性跳上沙发以牙还牙,也解开了白纨素睡裙腰际的两颗扣子。以她的好胜心哪里能容得别人占便宜,还没等他报复性地摸,马上来了个猛虎翻身:“就弄你,弄翻你!”   占了上风的白纨素像报仇雪恨似的,兴奋得两眼晶光发亮,可得意了。先是把他领口以下的衣服扣子都解开了,又拆他腰带。   她那双小手霸道又灵巧,钟楚寰没怎么反抗,一把抓住她胳膊,以退为进拉她下水:“你先碰的。”   白纨素摔倒在他身上,粉红的鼻尖差点撞到他的鼻尖。   “上哪喝酒去了?”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白纨素狐疑地精神起来,左边脖子里闻闻,右边又闻闻。   “别闻了,没有女人。也不敢真的喝,还要开车呢。不是告诉你了吗?去见展扬了。”她管得可真细。钟楚寰觉得可爱,伸手环住她的腰,鼻息顺势探进她的颈窝。   白纨素小脸一热,张嘴就是一大口。钟楚寰哼了一声停了试探,她才抬起头:“说好了只许我碰你,你不许碰我的!”   “什么时候说好的?”   她蛮不讲理:“我刚说的。我说完就是说好了。”   “那你碰吧,”他闭上眼,“你随便碰。”   白纨素来了兴致。她生理卫生知识学得不好,平时他们抱上就亲热上了,男孩子和女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她还没好好地研究过呢。现在他这么老实任由摆布,她可算抓住了机会。   她悄悄靠过去,【请用科学的眼光】趴在他胸前仔细端详了半晌,【看待人体描写这个问题】轻轻吹了口气。钟楚寰竟抖了一下,原来他竟然也怕痒吗?【这就是一些】   她嘻嘻笑了一声,【人体皮肤与肌肉组织,每个人身上】见他上半身清晰紧实的线条随着呼吸起伏,【都有,我们人类对自身的赞美】两道优美的人鱼线沿着腰/腹两侧洁白光滑的肌/肤延伸,【它是一种热爱生命的艺术】没入腰带扣下方,【崇尚自然,歌颂爱情】忍不住眼睛乱转,紧盯着这些或曲或直的线反复研究起来,【人不应该耻于直视自身的美】这里摸摸,那里也要戳两下。【人类自身的美感并不是低俗的,而是纯洁高尚的】   钟楚寰皱起了眉头,双手轻轻攀上了她的手腕,又沿着她的手腕滑上了臂膀。他似乎想抓紧拉她下来,又不敢使力,因忍耐而呼吸都有些颤抖。   白纨素展开眸子盯着他,四目相对之时他正微微睁开眼,眼色明亮深邃。她被他那道明朗又柔和的下颌线所吸引,伸出手摸了摸。他侧过头,露出起伏急促、线条分明的脖子。   她双眼变得格外晶莹透彻起来,眼圈微红,轻巧地爬到他的上方,落下红唇,脸颊边的碎发扫过他的侧颜。   钟楚寰又闭上眼,双手抓住她身上的衣衫。她脸颊和气息都变得火热,全身不安分地上下乱动。他脖子和锁骨之间很快落下了几道或深或浅的齿痕。   她咬得越来越起劲,也越发焦躁。手底下却乱七八糟的,该脱的都已经脱了,一会乱摸,一会乱蹭,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位置,埋下头一阵乱咬。   钟楚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不停啃咬,就是不进行下一步。他微睁开眼,喘着气,催促:“好了吗?快点。”   白纨素抬起头,嘴唇和眼眶火红火红的,嘴里却嗫嚅道:“好,好了……我现在就给你穿上。”   她什么意思,给他泼凉水?   “不许走,”钟楚寰紧紧一皱眉,猛地睁眼抓着她,把她温热的手摁在滚烫的心口,咬着牙,“你弄得我好难受。”   白纨素被他拉回了怀里,挣扎想跑,他却使了力不让。   “我弄不好。”她委屈得快哭了。   除了她莽撞而又教训满满的第一回 ,之后这种事都是两个人配合着来的。钟楚寰看着她从得意到着急再到挫败的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抱着她哄着:“我帮你。”   “我不要。”白纨素眼神躲闪。她先是脸红,现在脸色还发紫,这岂不是显得她很没用、落了下风,坐实了真正的“什么都不会”?   钟楚寰收紧手臂,让她的脸埋进自己肩窝:“这种事本来就不能一个人做。要两个人都愿意,都喜欢才行。”   她的睫毛在他脖子上挠了几下,伴随着胸口急促起伏,呼出的热气打在身上痒痒的。白纨素滚热的小脸贴着他耳根蹭了蹭,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很快柔软得像一池温泉水。他在她耳边吹皱了那水面,吹起一片甘甜的涩意。   接下来的一切便也水到渠成。   房间里没了打闹声,只剩下两个人错落的、小心翼翼的呼吸。钟楚寰随手放在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的时候,气氛正浓。   白纨素双手正撑在他结实的腰腹间,手心湿润,指尖潮红,此时正是刚刚沉醉的时候,听到铃声微微睁开的双眼都神色迷离。   两人动作停了,红着脸对视一眼,意欲不理那讨厌又尴尬的电话铃声。可那铃声仿佛越来越吵,越来越肆无忌惮,白纨素天生警觉,不喜欢被打扰,才又眯起眼睛动了两下就又睁开眼,她恼了。   钟楚寰本来双手扶着她的腰支撑着她,见她要跑也急了,反倒把她一拽,不允许她半途起来。这大半夜的,不知谁闲来无事搅扰他们的雅兴,他不想接那电话,更不想被这电话把他的小情人惊走。心烦意乱之际他突然起了身,白纨素突然被掀翻在了沙发上。她身上一凉,发现睡裙也被一不小心掀起,那一片走了光的粉白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险些把她给羞哭,可本来已经该冷下来的身上竟又变得火热火热的了。   钟楚寰本想不理那电话,按着他的小野猫准备教她怎么做个有良心的好女人。这可不算欺负她,瞧她方才那笨拙小心的样子,偏还一脸本能的贪婪,逮着哪块肉好吃就反复舔食,全然不顾其他肉的感受。不经意把他撩得走火入魔,却还得忍着。她自己落下的风月债,当然要用风月还。但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茶桌上来电显示的名字,竟也愣住了。   这电话竟是失踪了好些天的冯小姐打来的。   “谁的电话?”白纨素正在兴头上,见他不动了,还有些不乐意。钟楚寰知道这电话不一般。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立马停了这回事,把小姑娘拉起来,紧紧搂在胸口。   气氛的突然转变,让白纨素的心也跟着一紧。虽然脸上的火热尚未褪去,但耳朵已经清明起来,她贴着他,空气安静,分明听见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急促的女声:“你认识海洋宾馆吗?马上来402,快来!”   这女人的声音急切且颤抖,带着惊惧,听着很不正常。白纨素背上倏然发凉,身体也顿时紧张起来。   电话被挂断了,白纨素看见了屏幕上的来电名称,大吃一惊。   钟楚寰变了神色。他立即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冯小姐,是我认识的那个冯小姐吗?她找你有什么事?”白纨素也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过度温存当中彻底抽身,不免有些撒娇有些失落:“哥哥,你要去哪儿?”   凭直觉,冯小姐可能出事了。她是曲云通的女人,鑫阳制药相关的很多事,包括“庄家”的真实身份,她都有可能是知情人。   曲云通害怕“庄家”追责,他们肯定在躲避庄家。她遇到事绝不敢报警,能找的也就只有魏璇的人了。   “去海洋宾馆。”钟楚寰来不及和她解释许多。海洋宾馆离市区很远,哪怕开上全速,至少也要花四十分钟的时间,不知道现在争分夺秒,还能不能找得到冯小姐。   “带我一起去吧!”白纨素迅速整理好衣衫,跳下沙发,紧跟在他身后,“有什么危险我能帮忙。”   “你不准去。”钟楚寰转过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极致的冰冷,双眉深蹙,“危险的事情你不准做。在这里好好呆着,等我。”   白纨素张口想叫住,但他走得比风还快,门外很快响起了车子启动的声音。   她又被他像小女孩一样丢下了!   他总是以危险为由拒她于千里之外,总觉得她还需要被保护。可他们明明是这样的关系,应该谁也离不开谁才对。她从来就不会是被豢养的小娇妻。   她懊恼地坐回到沙发上,想来想去都不是滋味,越想越气。   白纨素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了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这恼人的声音循环了半晌,她才不耐烦地拿起来——是魏璇那栋房子夜视摄像头的安全警报。   又有人进入那栋宅子了。   白纨素打开摄像头监控器,出现在屏幕里的还是白天来过的那个男人。上次他带走了一样东西,但似乎还有东西没有找到,紧接着选择半夜来,想必对于找到另一样东西十分着急,希望越早拿到越好,以防夜长梦多。   他在找什么?白纨素切换房间里的摄像头追踪着这只神秘的黑影,只见他所翻动的地方包括桌面和柜子下方、墙上的电路箱、壁橱和架子,大概都是房间里原本就有的设施。   这栋房子本来是属于魏璇的。谁会在魏璇的房子里藏东西?   关掉了手机屏幕,白纨素跳起来,从卧室的储物柜里翻出一把小刀、一枚手电筒,一股脑放进一只腰包。又捡起T恤衫和短裤胡乱换上,拿出钥匙揣在兜里,悄悄出了门,一个人乘夜离开了人民路。 第94章 夜灯   白纨素一个人来到清合雅园公寓区, 远远看着魏璇的那幢小楼前路灯孤暗,里面没有亮灯。   她当初在看手机视频监控的时候,房间里是亮了灯的。为了方便搜索角落,入室者打开了几盏灯, 他可能已经离开了房子, 临走之前将来过的痕迹消除了。   她担心贸然上前会和入室者迎面相撞,毕竟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躲在附近的房子后面打开手机里的视频监控,发现镜头下确实都没有动静, 才悄悄潜到房门口。   白纨素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猫着腰沿着房子观察了一周,确认每一个窗口内都没了动静,才从正门开门入内。   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打开灯。房间灯火辉煌之后,白纨素总算长吁了一口气,将两扇门都从内部反锁了,顿时觉得安全了许多。   白纨素脱掉鞋,会想着那天钟楚寰观察房间的样子, 仔细环视了一番房间。空气里留有一股陌生的香味,像是紫檀, 又像桂花, 迷离莫辩,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多半是那个人留下的,他应该刚走不久。   白纨素的摄像头只覆盖了楼上的卧室、书房、客厅和活动室,那男人在视频里一无所获。但那股混合香味最浓郁、似乎经久不散的竟是厨房。   厨房和餐厅是一体的。这里的美式田园风橱柜都是装修时固定在墙上的,虽然半新, 却有些使用痕迹。魏璇搬进家具时雇人打扫过了,但里面并没放东西,所有柜子还是空空荡荡。   即便是那人从这里拿走过什么,她应该也发现不了了吧?白纨素打开厨房里所有的灯,见三面墙上的柜门都整整齐齐关着,随手拉开一扇目所能及的,却发现里面摆了几只塑料密封罐,罐子里有些干瘪的豆子。一层灰尘顺着打开的柜门落下来,落在脚下的深色地板上。   原来厨房虽被搬空过,这里面的东西却没被拿走,可能因为食材并没有多少价值。清洁工人见橱柜里满是东西,也干脆偷懒不擦了。   白纨素心中一动,低头仔细看了看厨房的深色地板。哪些柜子曾被打开过,也许会在地板上留有痕迹。果不其然,有几只橱柜下方落了灰尘和米粒等杂物。   她可以先看看这些被入室者动过的柜子里有什么玄机。   白纨素顺着地板上灰尘的指示,将上方的橱柜一一打开验看,大部分都没什么发现。却在离厨房门不远的储物柜下方发现了一些被擦拭过的白色|粉|末。   那个男人特地将落下的东西抹除干净,这是一种“消除”的暗示。不经意的举动恰恰暴露了他非常在意上面的东西,且不想让别人知道。   只是东西已经拿走了,他还消除个什么劲呢?白纨素拉开头顶上方的那只柜门,却险些被一股子扑面而来的白色粉末糊了脑袋。好在她眼疾手快,迅速躲开了——半袋面粉从柜子里掉了出来,扑落在脚底下,粉雪似的撒了一地。   这柜子被翻动过。柜子里放着些装好食材的包装袋,十分杂乱。她从腰包里掏出手电打开,刺眼的强光射进橱柜,将柜体四面照得通透雪亮,她真的有了新的发现。   这柜子一侧的内部用黑色水笔画满了长短不一的符号。柜子里还有残留的水渍,那男人想必想要擦去这些涂画,没想到却是用防水笔写的,普通的水根本就擦不掉。   白纨素将餐桌边的餐椅搬来,小心翼翼拍下了这些符号。   这是简单的摩斯密码,用于早期的无线电通讯。现在已经是信息网络时代,这种电码早就已经停止使用了,但白纨素认得。那本名为《康斯坦特推想》的侦探推理小说里面就写过关于破译古老的无线电电码的内容,程若云也非常感兴趣。   这种密码只能表示英文和数字,现在会使用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却可以通过对照表轻易查询到。白纨素没有理睬那一地的面粉和脏乱的厨房,把拍下的照片拿回了卧室,对照着网上下载的密码表仔细查验。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柜子里写的几行密码文字翻译出来非常简单,是四个数字——1846。   **********   “滨海支队的兄弟已经去了,海洋宾馆4楼没人。”   钟楚寰刚开动车,就给王帆打了电话。王帆一边从床上下来,火急火燎地穿衣服,一边先通知了海滨市场那边的刑侦支队。   状况之外,意料之中,他们扑了个空。   “我再联系一下冯小姐。”钟楚寰紧紧皱起了眉,用备用手机拨打了冯小姐的电话,却再无人接听。   尽管担心有异,但挂断电话之后钟楚寰也只好保持车速,继续朝海滨市场前行。   在海洋宾馆的地面停车场刚停下车,电话才又响起了。看到冯小姐的来电显示,他心里并没轻松,反而满是警惕。   “你到了吗?”冯小姐的声音显然虚弱了不少,“我在海边,你一个人来,千万不能带其他人。”   钟楚寰打开车门下了车,只见除了面前的海洋宾馆灯光透亮,四周灯火阑珊,黑黢黢一片。这里可不比市区,夜晚没有冲天的霓虹,甚至路灯稀落。只有隐隐鼓动的浪潮声伴着咸涩潮湿的海风远远吹来。   他关上车门,沿着宽阔的海滨广场循着海风的方向跑去。跑了几分钟,才依稀见到海岸。   “一直往东走。”冯小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电话里。这么漆黑的夜,钟楚寰分不清哪边是东,只得抬头看了看天——天空虽然有些阴沉,但遥远的一粒光亮依旧穿过云层,他还看得见启明星。   沿着模糊的方向一路找寻,走了许久,终于有一盏灯了。   码头上泊着一艘游船,船上亮着灯。灯显得有些昏暗,因为背后是阴沉稀薄的夜空与漆黑无尽的海……海浪翻滚,岸边的小船以及这艘船上的灯火随着波涛不停起伏摇曳。   她海洋宾馆的地址只不过是虚晃一枪,防止钟楚寰报警的把戏。   连接码头的踏板被掀翻,钟楚寰只得迈步跳上甲板。   “你在船上吗?”   冯小姐的电话那头一直寂静如许,却依稀可以听得到遥相呼应的海浪声。   “我在二楼。”她说话的声音很轻。钟楚寰沿着游艇一层的楼梯上了二楼,只见原本平整的地毯上染了许多泥水脚印,整个船舱像被洗劫过。   二楼是一间卧室,并没有亮灯。唯一的灯光是由窗口透进来的,冯小姐坐在地上,身子靠在一只储物柜的门边,周围一地凌乱。   她见他一个人来了,像松了一口气,却笑不出来。钟楚寰发现壁上有壁灯,按下了开关点亮,发现冯小姐一动不敢动地坐在那儿,腹部有个伤口,沁出了些血迹。   他蹲下身,将冯小姐扶起来,免得她撑不住倒下去牵动伤口:“我叫救护车了。”   她用手紧紧捂着,牙关紧咬,面色苍白,怕是有内脏出血,用简单的方法止不住,必须要急救。   “如果车来了,先去医院吧。”   冯小姐倒吸了两口冷气,疲软的身子挣了挣,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不行,不能去!叫我老板来,他会给我做手术的。”   钟楚寰事先把情况通报给了王帆,王帆那时还在路上。他们应该马上就来了。只是要找到这处小码头,还得由滨海支队的人带着走一阵。   “你老板在哪?”   冯小姐脸上沁出冷汗,靠到了他肩膀上去。不用自己支撑着,终于略微舒服了些。不过她显然不愿意说出曲云通的去向,她也没有那么信任钟楚寰,虽然事到临头,她只能选择相信这样一位交换利益的盟友了。   “床上下来的?我打扰你的美事了,真抱歉。”她顶着他脖子上的齿痕,还有衬衫坏掉的一颗扣子,笑得好像咬牙切齿,有些难看,“这就是魏总那个女人?”   “其实没魏总什么事情,她就是我的女人。”钟楚寰甩出一句冰冷的话,他一听魏璇就忍不住烦。冯小姐一听,倒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她似乎就喜欢看他不把老板放眼里的狂样子。   “你还真挺厉害的。”   钟楚寰不想与她饶舌。他得在冯小姐伤情不稳定之前把关键的事情问出来,但她偏偏顾左右而言他,不知是有诸多顾虑,必须守口如瓶还是因为别的。   “是谁找了你的麻烦?”他盯着冯小姐冷冷问道。   “是那位先生。”冯小姐喘了半天气,像下了决心似的,终于睁开眼,说出了几个字,几不可闻。   她说的是“庄家”。   “那位先生是谁,他叫什么名字?”答案似乎箭在弦上,呼之欲出了……   只可惜冯小姐却突然闭上了眼,说出了一句令他失望的话:“我没有资格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慈善拍卖会你不是去了吗,刘宏去了,他……肯定也去了。”   刘宏是那位先生的人,冯小姐和他私交甚好,却不知道那位先生的姓名身份。可惜的是钟楚寰并没有关注过慈善拍卖会上的每一个人,也许他隐藏在人群之中,一直默默注视着一切。   “他为什么找你的麻烦?”   “他们找的是我老板。他们把公司的财务章拿走了,”冯小姐恨恨道,“公司出事了,老板叫我拿了钱,想一走了之。”   冯小姐在鑫阳制药厂兼任财务,她是曲云通的女人,曲云通安排她接触钱,就是为了方便管钱。   “你老板准备往哪儿跑。”按理说,曲云通应该没有脱离警方的监控。但如果他想外逃,那么一定会想方设法逃出他们的视线,程若云查到冯小姐包了一条货船,想必就是他金蝉脱壳的计策。   他打算让冯小姐携款潜逃,当所有人都注意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但没想到“庄家”够狠,甚至想直接动他的药厂。他用做幌子的女人成了靶子。   这条线索冯小姐当然不能说了。她紧咬牙关,不再回答。   钟楚寰感觉到冯小姐有些神智不清,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意识消散得很快。这伤口看上去不重,但有可能出血很多。   他不能在这儿等着了,冒险带着冯小姐出去,给王帆打个电话也许更好。   “我带你去见医生。”   冯小姐惊恐万分,慌忙从他身上挣扎下来:“我不能去……”   她一挣扎,钟楚寰才注意到她身子下面被丢弃了一地的文件里露出了一张身份证。冯小姐的身手不错,经过专业训练,但对方人多。或许她临倒下之前拼死护住公司的重要材料,才导致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捡起那张证件,意外发现证件上的名字赫然是“李晓依”。   钟楚寰借着朦胧的灯光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子容貌端庄,巧笑嫣然。他终于皱起眉,双目骤然明亮起来:“李晓依的证件怎么会在你手里?她现在人在哪儿。”   冯小姐半躺在那里,惨兮兮地冷笑了一声:“你认识李晓依?对了……你这么喜欢玩老板的女人,她也是魏璇的女人来着……你想知道?” 第95章 末路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钟楚寰的记性可好得很, “你不应该反问我想不想知道,对我应该知无不言。”   冯小姐无力地冷笑了两声,像是自嘲:“都已经穷途末路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李晓依, 你想找她, 到清合雅园后面的花园里去见吧。”   清合雅园,那不就是魏璇送给过白纨素房子的那个别墅区吗?   冯小姐继续冷笑着,声音微弱, 却寒冷彻骨:“她也是个爱攀高枝的贱人。攀附权贵,贪图钱财。我早就该知道,我和她会是一个下场。”   ——“那么多身份信息,他们为什么偏偏要用李晓依的呢?”   ——“只有一种可能……死人是不会发现的。”   虽然早已预测到了答案,但答案得到印证之时,心还是难免沉入了谷底。钟楚寰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白纨素,她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她是怎么死的?”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对于李晓依的事,与其说魏璇守口如瓶, 不如说他并不心虚,而是讳莫如深。   李晓依的死应该与魏璇无关。但是他恨、他怕, 他如今的疑神疑鬼、谨小慎微, 多半与李晓依有关。   “当然是‘处理掉’的,被那位先生……就像对付我一样……”提及“那位先生”,冯小姐咬牙切齿。   “她做了什么?难道她也想卷款潜逃?”   “李晓依的手里,抓了他们的把柄。”冯小姐阴森森地笑道,“那个惯会勾人的妖精, 本来就是通过我老板设计勾搭上魏总的,他们一个图钱,一个图色,□□裸的利益关系。你们这些蠢男人就爱信任这样的贱人。这些骚狐狸知道的反而比我们这些老实女人更多。”   “……”   看来李晓依搭上魏璇也并非偶然,她先勾搭了曲云通,也许做了些利益交换,才在曲云通的安排下抓住机会,来到了魏璇身边。她的一切行动除了依靠本领之外,更多的是精心的设计与筹划。   魏璇当李晓依是个漂亮情人,同时也利用她的聪明伶俐,让她担任要职,可见魏璇当时是信任女人的。而李晓依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黄才圣的人,或许正是经过重重安排来到魏璇身边的红颜间谍。   这个李晓依,当初想必曾是个又聪慧,又富有魅力的女人吧。   说了半天那个女人,冯小姐仍旧满脸的不屑与愤愤然,人都死了,她还要踩踏一番:“还是魏璇现在的那个女人更聪明,她知道勾引你,给自己上份双保险。”   “我早说过,她就是我的女人,”钟楚寰面无表情,一点玩笑的意味也没带,“是我要娶的女人。”   冯小姐睁大眼睛,神情诡异地盯着他:“你不是你老板手里的牌。”   “你才知道。”   冯小姐叹息一声,两眼虚弱地闭上:“我累了。”   灯火随着海涛摇曳,窗外的簌簌海风之中终于传来了人声,王帆他们带着救护车赶到了。   冯小姐被带上了救护车,见到警察以后,她始终咬紧牙关不再说话。王帆和滨海支队的同事们一起勘察了现场。   “冯小姐说出什么没有?”把一楼二楼都仔细转了一圈后,王帆回到码头,见钟楚寰正独自一人吹着海风。不安的海平面上依稀可以看得到一枚灯塔,不知是不是风的作用,那灯光如同星光,明明灭灭,却依旧顽强。   “他们是冲着鑫阳制药的资质和印章来的。曲云通跑了,有人想夺药厂的控制权。”   王帆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现场很乱,作案手段很粗糙。这帮人应该是雇来的,和上次一样,不知道雇主究竟是谁。这事先让滨海支队去查,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明白,”钟楚寰没看他,夜色将脸色映得尤其苍白,“案中案。”   “市局接到举报,说鑫阳制药厂近期可能准备利用慈善捐赠运送违禁药品和原材料。”王帆从兜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抽上了。   “线索查实了吗?”钟楚寰马上和药厂财务章被抢的事情联系了起来,“如果是,那么他们今天要财务章就是想走账,利用交易把那些有猫腻的东西转出。”   王帆精神一振,兴奋得把刚抽两口的烟都掐了:“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会继续紧盯着鑫阳制药,希望他们这两天有所行动,别辜负我的期望。”   果然不出他们的预料,王帆盯紧了鑫阳制药,“庄家”终于坐不住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钟楚寰知道话一出口,又会给王帆刚刚燃起的喜悦泼上冷水,烦恼锦上添花,但却不得不说,“李晓依死了,是谋杀。”   王帆愣了愣,表情立马严肃下来,爆出了一连串问题:“谁干的?什么时候?知道案发地点吗?”   钟楚寰点头:“冯小姐认为是‘庄家’,但只是推测。案发地点说了大致的地方。”   王帆深吸一口气,后悔一时兴奋掐掉了那根寂寞烟,现在还得重新点。   他做刑警这么多年,对这种事早就有了经验。李晓依被爆出黑色背景后灭口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这命案不得不查,说不定抽丝剥茧,这里面会有更大的秘密。   “我回去马上组织人查。不过我警告你一件事,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记住了,”王帆转向钟楚寰,神情严峻,“李晓依这个案子不准告诉你那小甜甜,一个字都不准透露,这是组织的硬性要求。”   钟楚寰表情未变,但王帆明显敏锐地发觉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情急之下他再次严辞警告:“你那小女友的爆脾气你最清楚。她现在是我们的线人,万一她一激动,做出什么冲动出格的举动,影响了查案,阻碍了调查,甚至暴露了我们埋下的线,一切前功尽弃不说,你我这三四年,到底图的都是什么啊?”   迟蕴青的案子,王局长的临终遗言,迟煜的自杀,还有殷冬长达数年的沉默不语。这一切都等待着答案揭晓的那天。   人的命运,真如风中片叶,海上浮萍。似乎只能等着宿命的潮将其送上合适的彼岸,在无边无际的海浪中不论怎么挣扎,都徒劳无用。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或许殷冬也这么想。   但人与草木唯一的区别就是希望。人有希望,就不是草木。   一个人的力量不够,还有许多人。在这无尽的风与滔天的浪之中,数不清的落叶将漫天飞舞,指引着归处。   “如果这个案子能有个结果,你绝对可以回到市局,还可以进我们重案组。”王帆寻思光威逼不够,还要加上利诱,“迟检没有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就差一个水落石出。”   “我回市局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回市局,你还能去哪儿?”   **********   天光微亮时,白纨素是在那栋小别墅的卧室床上醒来的。   昨夜她在厨房的储物柜里发现那一串密码后大为精神,就地破解研究起来。密码是很好破解,但这四个数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她查了许多资料,却始终猜测不出来。   白纨素紧闭门窗,趴在床上研究了半夜,直到精力用完,昏昏睡去。   她在陌生的床上独自入睡向来睡不太好,天刚亮便醒了。醒时只觉头脑昏沉、全身粘腻,打开盥洗室的水龙头,涌出来的全是淡黄色的锈水。   这房子有好几年没人住了。   她关掉了水,把带来的东西迅速装好,趁天色尚早,跑回了人民路钟楚寰的家。   钟楚寰和王帆呆在一起直到东方发白,才驱车赶回了市区。他进门时见白纨素身上带着水汽、头发潮湿,盯着两只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在厨房煎蛋,还以为她担心他,一直在等他,一夜未眠。   他知道这小姑娘睡不安稳,即便在两人一起入睡的时候,她也常常辗转反侧,要贴着他才能安睡片刻。   “抱歉,回来晚了。”钟楚寰企图接过她手里的煎锅,“我来做吧。”   白纨素心虚,她当然害怕被他知道自己夜里跑出去了,彻夜未归,话说得又乖巧又甜:“我做,你去洗个澡吧,一会还要上班呢。”   钟楚寰愣了愣,他们好像还没结婚呢。   分明昨晚因为不带她去还闹了些别扭,她早上竟变得这么懂事体贴了?他有点不适应。   他上二楼时还往下看了一眼。白纨素灵巧的小手摆弄着碗碟,专心致志做着饭,但心绪似乎并不在这栋房子里,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他却没有心思计较她心中的鬼。昨晚知道了李晓依的事,钟楚寰对她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进浴室洗过澡回到楼下,白纨素已经把早餐做好,打好咖啡,像别人家的小女友一样乖乖巧巧等着他吃了。   “昨晚……”钟楚寰以为白纨素会追着他问昨晚都做了些什么,这次打算主动说。没想到白纨素并不关心这个,马上就把他的话打断了。   “哥哥,你知道1846这四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吗?”   钟楚寰对她的问题虽然有些不解其意,却还是耐心回答了:“如果只是数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如果是指别的含义,那么公司几年前曾经制作过一部电影,叫《一八四六》。”   白纨素眼前一亮:原来如此。   因为摩斯密码只能翻译英文和数字,她下意识地将“1846”理解为普通数字,可根据这四个数字思考不出任何线索。而将这四个数字写成汉字,就有另一重特殊的意思了!   “现在在哪能看到这部片子呀。”白纨素双眼亮晶晶,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各大网络平台都有啊。”钟楚寰给她的咖啡里加了两粒糖,无意中说了一句,“如果你想看没剪辑过的原片,公司档案室里有胶片存档,可以用公司的影院播放。”   “噢……”   他偷瞄了一眼白纨素,见她叼着勺子,粉红小巧的唇浸在盛着的牛奶麦片里,扑闪着大眼睛出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引诱,可是真想把她抓过来摁着亲。   他想纠缠她,想跟她产生剪不断的联系,想无时无刻不身心合一。   他被这有点罪恶的想法惊讶到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她的欲念竟这么赤|裸、如此明目张胆。对他来说她至关重要,所以必须周全,这点她也许根本不知道吧。   程若云说了,他妹妹还发育呢。 第96章 钥匙   “小白, 早上好。”涂亦潇已经很久没见到白纨素了,意外在早餐餐厅看见她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自从白纨素从行政部门调走,一度成为了公司里的风云人物,原先的同事们嫉妒的是真嫉妒, 奚落起来也是尖酸刻薄。但一直热衷于闲言碎语的涂亦潇倒是意外地没说什么。   “我这人还是有良心的, 不然怎么做上主管的呢?你帮我那事我还记得呢。”涂亦潇见白纨素只拿了杯水,诧异问道,“你不吃点?”   “我吃过了。”白纨素开门见山, 嘴倒也变甜了,“小亦姐,我特地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教你。”   涂亦潇边吃边问:“什么事啊,需要我帮忙吗?”   “公司档案室的钥匙在谁手里啊,我想借一部旧电影来看。”   现在是信息网络时代,大家看电影都选择网络资源,数字、蓝光应有尽有,档案室其实就是相当于备份库和资料馆的地方, 极少听说那里存放的片源有谁会去借阅的。   涂亦潇喝着热奶茶好意介绍:“你想看电影啊,公司的娱乐室和休息室什么片源都有, 比电影院还全呢。”   白纨素早就准备好了套话说辞, 眉眼弯弯巧言令色:“外面放的都是剪辑过的,公司档案室可都是原片呀,好多刺激的画面呢。我听说公司内部有个影院,想哪天下了班,体验一下一个人包场的感觉。”   “还是你会玩啊。”涂亦潇眯起眼睛笑了笑, “除了公司组织观影看样片,或者偶尔有谁开生日会,请部门看电影——那还得是面子顶天大的,别人可不敢这么玩。看刺激的,还包场,美的你。”   白纨素不依不饶:“我偷偷借偷偷看,别人又不知道。”   涂亦潇放下杯子和勺子:“我知道,全公司上下也就你有这个本事。钥匙在老板那,你直接问他要啊。”   只见白纨素叼着杯子,小脸颜色一变,笑容消失了一半。   “怎么了,”涂亦潇可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你们俩什么关系?他是不是追你啊。”   她好容易咽下了嘴里的半口果汁。   “谢谢小亦姐……打扰了,小亦姐。”白纨素赔了几个乖巧的笑,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放下杯子就匆匆跑了。   这丫头,一提钟楚寰,怎么落荒而逃了。涂亦潇早饭还没吃完呢,看着她的背影纳闷。   在公司的种种传闻里,白纨素可是那种利益至上,为了好处什么都可以拿出来交换的人。钟楚寰看样子还挺在意她的,如果她稍微给点好处,自然能从他那里换来东西。既然这么容易,那她理应很坦然地去找他索要才是。   看她这么不自然,不会是失去了交换的筹码吧。这是爱上了?   涂亦潇不动声色吃完剩下的点心,叠好碗盘,回到十楼行政部的工区。   **********   没想到白纨素竟然已经来了。钟楚寰在整理文件资料与合同,她先在那空工位前面站了一会儿,两条细腿扭捏地挪动了一下。   她今天穿了条三分连衣裙,款式修身。搭配薄款的夏季短袜和同色系小高跟,头上戴了枚娇艳欲滴的樱桃发卡,青春靓丽且别致。   行政部门的姑娘们管这种赶时尚杂志潮流的穿搭叫“倒栽葱”,意思是头重脚轻显腿粗,还借此暗讽楼上影视部门的人为了显年轻、凹出少女感,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材到底几百斤、几百两。   但不得不说这姑娘虽然个儿不高,也不会打扮,腿可真好看,又细又直还洁白剔透。不染发烫头、不浓施粉黛却别有一种水葱似的天然娇艳的美,这样青春年少又不乏俏皮的衣饰很适合她。别人这么穿,早就被群嘲了。   钟楚寰收拾着文件,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片刻又看一眼。   白纨素笑了,小跑两步蹭上去,背着手,仰着头悄悄说了些什么,钟楚寰像触电一样,不光退了一步,耳廓还红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白纨素刚才小脸靠近他肩膀,吐气如兰地叫了声“哥哥”。   这是公司,不是床上。她不知心里捣什么鬼,又乱喊乱叫,分明是来拿捏他了。   她这一声却叫得他心里很燥。转头看了看,她笑得可甜了,笑容里满是媚意,他无奈:“跟我来。”   钟楚寰带着白纨素进了一间职员休息室,锁上门。   “什么事,说吧。”   白纨素迎上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哥哥,那个存放电影的档案室,钥匙是不是在你手里呀。”   “是啊,”钟楚寰淡淡地回答,“你要它做什么。”   “能不能借给我一下,我想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他当然不好糊弄,一脸狐疑,“就你早上说的那部?你对这片子怎么这么感兴趣。”   那部电影,白纨素早上早就快速看过一遍了,很普通的片子,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但在魏璇的房子里找到的密码和这部电影联想起来,里面一定藏有什么奥秘。   总之,自从钟楚寰提了档案室里有原片后,白纨素就想去那里看一看。   “怎么,你不信我?就喜欢个电影,这么简简单单一件小事,你都不答应我,还要怀疑我。”白纨素虽然有些心虚,但她知道钟楚寰吃哪套,先是生气责备,而后嘴甜如蜜,身子也往上贴,“好哥哥……”   本来确实是小事一桩,她要是不画蛇添足地撒娇,钟楚寰反而不怀疑。这么黏黏腻腻的一反常态,心里没鬼就怪了:“我借给你,你找谁给你放啊。”   白纨素脸色一变,嘟着嘴,脸颊贴在他胸前衣襟边,红唇眼看就要印上去,似乎在拿他的衬衫做威胁呢。   “我会找管理员给我放。”   “一部电影两个小时,人家凭什么陪着你,给你放?”   “我会求人家嘛。”白纨素不高兴了,“反正我有办法让别人给我放。”   “用什么办法,”钟楚寰抬起手来,轻轻捏起她的下颌,双眼直直盯着她,目光直达眼底,“就用这种办法?”   迎着他利刃般的目光,白纨素怯了,一双明眸冻结一般透彻。她嘴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喉咙动了动。   钟楚寰将她拦腰兜起,双唇紧贴上去,把她涂抹出来粉红晶亮的唇色吃了个干净。   “那你先求求我吧。”他喘息着,越揽越紧,“把昨晚没做完的事在这里做完,我就借给你。”   他说完陡然松了手,白纨素身子一软,退了两步,跌坐在了沙发上。她抹了抹嘴唇,虽然颜色没了,但却更娇艳了。   “这是公司呀。”她扭扭捏捏,含水的双目略带羞涩,眼神游移,“有声音,被人听到怎么办?”   拿身体交换利益,做这种事,她还认真考虑起场合了?   钟楚寰气得深吸一口气:“怕什么?忍着点就是了。”   白纨素坐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正前方,伸手去解了他的腰带。   钟楚寰一把将她拉起来,一只手揽在腰后,急促却有些冰凉的吻落在她唇间。纠缠了片刻,他单膝落在面前的沙发上,缓缓俯身将她放下。白纨素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身体沿着他那被轻薄西裤裹着的修长的腿不断滑落,自下而上,一阵止不住的麻痒似电流一般浸透全身。她那遮不到膝盖的短裙也渐渐滑到了危险的位置,他的手从侧面上溯,引得她一时紧张战栗。   白纨素落在柔软的沙发上,她松了手,身软无力地半靠在那儿。见钟楚寰起了身,手伸进了衣服口袋,白纨素以为他在找那样东西,双腿紧张地收拢,脸埋在一边,面色绯红。   其实她是想告诉他,自己准备好了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串钥匙,解下其中一枚,拎着钥匙环递到她面前。   看着亮晶晶的东西在自己面前左右摇摆,白纨素一下子清醒了一半。她伸手接过钥匙后,他才转过身,把衣服重新整理好,腰带扣上。   “你不用讨好我、要挟我……”他本来想说“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想了想,有些原则还是必须遵守的。   钟楚寰整理好身上的凌乱,花了片刻时候调整呼吸,卸掉一身的燥热,才重新开口说话。   “别用身体和色相去交换任何利益……跟我也不用。”   白纨素面如火烧地攥紧了那枚钥匙,眼看他就要开门走出去,她从沙发上跳起来,从身后扑到他后背上,拦腰抱住。   她纤细的胳膊环着他,抱得又紧又认真,有种被小猫抱了脚腕的感觉,就差脚后跟上的一口了。   “哥哥,我没有拿这个换过好处。”后背上传来湿答答的凉意,“因为是你我才做的,因为是你呀。”   听她颤抖着声音,前言不搭后语,钟楚寰心乱了,连忙回转身,小姑娘脸上满是泪水,一双大眼睛下雨一般滴滴答答的。   “好了好了,不哭。”他心烦意乱地环着白纨素,替她抹眼泪,“你不需要这样讨好别人,你也不要讨好我。”   他不喜欢她去讨好别人倒不是因为别的。他喜欢的人在他心里就是宝贝,他人的轻视也会让他不舒服,更不用说自己看不起自己。   白纨素鼻子里哼着扭过头,脸红得像个熟桃子。   还不是因为你要,我才会给。别人?我向来都锱铢必较……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要什么问我要就是了,你把我也当外面那些人吗?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一点点好处。”   “我要你。”她那小嘴叭叭的,张嘴就来。   钟楚寰没反应过来。   “你聋了吗?”白纨素人狠话又少,“我要你!”   她跳上来,叫他疼痛,火热,喘不过气,在火焰中沉溺,无能为力。   他完全被她带乱了节奏。她可真是又野又辣。   **********   档案室里飘着一鼓奇怪的味道。这其实是间库房,白色地板、拉着遮光窗帘,一排一排的货架,上面按照年份、编号码放着材料。   “你要找什么,去拿吧。”钟楚寰其实也很少进这间档案室。从理论上来说,档案室是对全体员工开放的,但并没有多少人感兴趣。   这些平时不太有人光顾的活动部门都归行政部统一管理,因为行政部没有总监以上的主管,钥匙就都在他的手里了。   这样说来,李晓依也拿过这些钥匙。   钟楚寰反复看了看手里那枚拆下来的钥匙,迈步进了档案室的门。 第97章 惊魂   白纨素正在那一排排的档案架之间机敏地上下搜罗。钟楚寰不管进入什么房间, 都有一进门就观察一番室内环境的习惯,这里的地板也不算太干净,窗台上也有些灰尘,最多一个月才有人来借储存档案的机会打扫一次。   靠近门口的位置放着的都是数字电影的拷贝。电影早在十余年前就开始数字化了, 白纨素要找的那部若干年前拍的片子是文艺怀旧片, 还是用胶片拍摄的,在现在的影院里并不多见。   这间档案室里的档案,一年能整理一回就不错了。   若说陈年的旧档案, 如果不是影视制作部门的人要找资料特地来翻,怕是几年都不会有人动。   白纨素很快找到了存放那部电影的架子。架子上的胶片都装在圆形的特制金属盒子里,上面贴了存档编号和标签,每一部电影的胶片都密密麻麻按序号码放在了一起。   在摆放《一八四六》的位置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不少盒子。她首先取出编号为01的盒子打开,里面除了一本沉甸甸的胶片,其余空无一物。   这还是白纨素第一次接触实际的电影胶片,看着这么多胶片盒犯了难。如果她想看这部电影,岂不是要把胶片全部抱走?   把一号胶片盒放回架子上时, 却突然发现一号旁边就是三号,二号胶片盒不见了。   仔细浏览了一遍档案架, 也没有找到这本二号胶片。她满腹狐疑地把三号盒抽出来看, 却眼尖地发现了藏在一排胶片后面的另一只盒子。   白纨素当机立断,迅速将面前的一排盒子取下,隐藏在档案架内侧的果然是编号为02的胶片盒。比起其他整齐码放的铁盒,这只藏在最里面的胶片盒有些特别:封口处贴了一小块塑料胶带。   撕下盒盖上面的胶带,盒盖打开, 一枚方形的东西带着亮晶晶的金属光泽,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白纨素捡起这对她来说有点像电路板的物件翻来覆去看不出端倪。正研究着,门口传来一声开关的轻响,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   她向来机敏,迅速将盒盖盖了回去。一道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拦腰抱起。白纨素险些尖叫一声,却被迅速捂住了嘴巴。   她刚刚挣扎了两下,还抬起腿要踢、张嘴准备咬,一股香味从身后传来,是酸甜的草莓香。   白纨素记得刚才在休息室里和钟楚寰干柴烈火,用过的那个“安全措施”它正是草莓味的……   没想到这味道还挺霸道,他明明已经洗过了手,身上还是沾着。   身后的人抱着她直奔后排的档案架,躲在靠近窗台的隐蔽处才停下。这熟悉的体温和触感,果然是钟楚寰。   钟楚寰觉得她的脸有些烫手,屏息低下头看了一眼。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瞪着他呢,喘着粗气,脸色通红,张开她那樱桃小口就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有人撬锁。”他提醒她禁声,白纨素这才安静下来,身体瞬间紧绷,紧张得像是要压成一片、缩成一团,呼吸也跟着收缩。   糟糕的是她的牙也跟着咬紧了,疼得钟楚寰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小心脏此时应该也跳得飞快吧。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呢,却总在那里咬牙逞强。钟楚寰抱紧她,让她的后背完完全全靠在自己身上,白纨素果然安静多了,松了口,鼻息变得又快又轻。   钟楚寰进门后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他把门带上后不久,却听到了不远处消防通道的门开关的沉重声音。   公司内部的员工上下楼都用直梯,消防通道其实是极少启用的,因此入口的门长时间关闭不说,手感还很涩,开关时声响不小。   他向来听觉敏锐,且对异样的情况格外警觉。这人的脚步声刻意放得很快、很轻,似乎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可这种行走的节奏和感觉,以及落地的声音分明是似曾相识的。   来者走到档案室门口居然停下脚步。钟楚寰隐隐听到了门锁悉悉碎碎响动的声音。   档案室并没有什么可偷的,因此门锁的防盗功能不强,备用钥匙在安保处和魏璇手里各有一把。这人显然并没有拿钥匙,而是在用一些特殊工具,企图打开档案室的锁。   如果他手里的工具足够好,打开这扇门的速度会很快。他迅速关掉了门口的灯,抱起白纨素躲在了暗处,想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不出所料,门很快就开了。   “是他!”两人虽然都没说话,但似乎心有感应一般,呼吸不约而同颤动了一瞬。   封龙双手戴着灰色手套,拿着一枚细长如钢丝一样的东西进了门,将门轻轻关闭。他只打开了档案室靠近入口处的一排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摸进了房间深处。   他显然也没有进入过这里,四下找了半天,才驻足在一排架子前边,正是白纨素刚刚找过东西的地方。   钟楚寰又把白纨素抱紧了些,两人略往后缩了缩。好在封龙全神贯注,用双眼迅速检索着,显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藏着别人。   他很快便发现了目标,将一排架子上的铁盒子悉数取下,一个一个打开找寻。   封龙并不像白纨素一样毫无目的,慢悠悠地观察胶片,一边寻找一边解谜。他的目的显而易见,搜索这些盒子是迫不及待想找到一样什么东西,打开一个寻不见,便又急匆匆拿起了下一个。   可几乎翻遍手头所有的铁盒子都一无所获。他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喘息急促,青筋暴露的额头浮起一层冷汗,开始手忙脚乱地上下翻找其他的铁盒。   白纨素抬起双眼看了看钟楚寰,钟楚寰见她胸前紧紧抱着那枚铁盒,顿时明白了她眼神里面的含义。封龙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她怀中抱着的盒子里。   兴许他已经发现少了一枚铁盒,面色越发凝重。两人在暗处看着封龙在架子前盘桓许久,都不由得呼吸加速:如果他一时情急想地毯式搜索,翻遍这个房间,那他们注定是藏不住的,难免要狭路相逢。   他的脚步动了。   钟楚寰贴拢身后的档案架,脚下无声无息地迈了一步。白纨素心领神会,脚步轻悄,小猫一样贴着他,两人挪向了档案架的后方。   可两排档案架中间的隔板是有镂空的,倘若封龙目光敏锐,一定会看到挪动的人影。   白纨素口干舌燥地吞了吞口水,抬头看看钟楚寰,他的侧脸紧紧贴着档案架,余光敏锐地捕捉着每一寸光与影,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加冰冷沉郁。   他虽然万分警惕,却显得出奇镇定。白纨素觉得他像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机敏又安静,好厉害的样子。   哼,可不能让他瞧出来她又心动了。不然他该得意坏了。   那封龙毕竟是撬锁进来的,做贼心虚。在方才那排档案架前后转了一圈,确认一无所获之后,咬了咬牙,鼻子里发出一声悻悻的冷哼,才快速离开了档案室。   他走了许久,钟楚寰和白纨素仍旧靠着一动未动。在没确认封龙究竟是假意离去还是真的跑掉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眼神偶尔交流。   确定人已离去,房间归于寂静之后,警惕的二人才从暗处走出。被封龙翻过的档案架上电影胶片的顺序已被打乱,他找的果然也是这部电影,《一八四六》。   白纨素打开手中的那只编号为02的铁盒,刚才捡起的那枚电路板一样的物件还在里面。   “硬盘储存芯片?”钟楚寰一眼认了出来,从白纨素手里接过,反复看了看。   见钟楚寰认得,白纨素顿时双眼一亮,心中也是一阵暗喜,按照自己的推理果然找到了东西。   “进魏总那栋房子的就是封龙。”白纨素一得意,兼之想在他的面前炫耀厉害,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都脱口而出了,“他找的肯定也是这东西,只可惜我比他先破译密码,捷足先登了。”   “密码,”钟楚寰的眼神从储存芯片上转移到她扬着骄傲的脸上,意味深长,“你什么时候又去了那栋房子?”   白纨素脸上的欣喜得意瞬间消失了,嘴巴嘟起来,一副知道也不回答的鬼样子。   “密码是什么密码,哪里找到的?”   “是摩斯密码。”白纨素无精打采道,“用油性笔写在厨房的柜子里,翻译出来就是‘1846’。”   怪不得她今早精神萎靡,到了公司后,变着花样缠着他要档案室的钥匙。原来她破解了某人留在魏璇那幢空房子里的密码,想抢先找到密码后面的东西。   最后冒险钻进房子里搜找这样东西的封龙迟来一步,被她占了先机。   钟楚寰何等聪明,白纨素果然又有事情背着他干了。她是个小机灵鬼,也不听话。   他用眼神暗示着这只小野猫:你给我等着。   清合雅园那幢房子有问题。在谈及李晓依的时候,冯小姐就提了清合雅园这个地方,李晓依的遇害地点就是清合雅园,现在冯小姐被送进了医院抢救,而清合雅园,王帆已经火速派人去查了。   李晓依来过清合雅园这幢房子,冯小姐曾说:“李晓依手里有他们的把柄。”   留下密码的人,多半就是白纨素的姐姐李晓依了。既去过清合雅园,手里又有档案室钥匙的人,除了魏璇就只有她。   储存介质里面装的,会是冯小姐所说的“把柄”吗?那为什么来翻找它的会是封龙呢?   封龙这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三年安静得很,看上去就是个纯粹的仆人,从未插手过公司事务。他的突然登场,将原本就错综复杂的案情打得更乱了。   盯着手里的这枚芯片,他的思维快速延伸。在卫迅娱乐三年探知的种种信息瞬间罗列出来,穿成一条崭新的线。 第98章 给我尝尝   “那个芯片, 就这样交给他了?”白纨素望着那个穿着花T恤,看上去和靠谱毫无关系的男子从新锐广场附近的僻静小巷里揣着裤兜离去,未免有些担心。   他随手揣进屁股兜里的,可是她几乎彻夜未眠、深入虎穴探得的宝贝呢。   “放心吧, 他是王帆的人, 会把东西直接带去市局的。如果顺利,他们很快就能查出里面存了什么。”钟楚寰远远见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转过脸, “我们走吧。”   白纨素张口欲言,可人已经走了,她只能垂头丧气地撅起了嘴,秀气的眉心也拧了一股绳。   这可是她凭自己的本事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她自己还没调查呢,就被送到市局了!   “你该做的就到此为止了,把线索提供给警方,不必要再深入。”她总想自己行动, 背着他单独调查,想当神探, 钟楚寰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和案子是否有关, 但好歹是她第一次独自破解谜题找到的战利品。他竟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还立即叫人把它拿走了,连句褒奖的话都没有。   本以为当了线人就可以赴汤蹈火地探案,谁知道线人就是根电话线,是个传声筒啊, 简直一点成就感也无。   早知如此,昨天在包房里听到的那些话,她就不应该迫不及待写了封邮件,把全过程汇报给王帆!   那些肯定是关于案子至关重要的线索,是她冒险探得的。白纨素本来有种冲动,想兴奋地搂着钟楚寰告诉他的,让他亲她,夸她厉害。可这些都只是痴心妄想吧?   她去刺探魏璇和“庄家”密会的事,她还得特地嘱咐王帆不许告诉钟楚寰呢。他知道了不光不会夸,多半会一脸阴沉,让她等着。   他们去海滨市场调查也根本没有带上她,钟楚寰甚至从他们正在亲热的沙发上下来穿起衣服就走,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吹凉风。   再加上今天的事……她立马就不想说了,什么都不想说了。下一步查案,她一定要自己行动,什么都不告诉他。   刚刚解开谜题的喜悦蒸发掉了。白纨素心里又乱,又变得气鼓鼓的。   这封龙偷偷摸摸的,在魏璇的房子里偷了东西又翻找这枚芯片,到底是谁指使的?难道是……丁老太太?   封龙对丁老太太言听计从,毕竟她叫他去杀人,他也乖乖地去呢。白纨素想到这里,脖子一缩,打了个冷颤。   ——“那个丁老太太,她不是省油的灯。”   对了,丁老太太她似乎和庄家也很相熟。老先生知道溪里庄园的事,主动引导她求魏璇带自己去溪里庄园。   她和庄家是什么关系?多半是黑吃黑的金钱利益关系,否则也不会互相算计。   魏璇称老先生为前辈,那这位老先生和丁老太太在结下梁子之前一定过从甚密。   她这么阴险又这么有钱,背后肯定做了许多怕人知道的坏事。在侦探小说里头,坏人做坏事的证据都要埋在荒郊野地,放在身边不安全。   她派封龙来拿的东西,多半是她自己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不光在找这枚芯片,从那房子里还取走了一件别的。那么多现代化的保险措施都不使用,非要藏在废弃的旧房子里地板下面,足以说明这背后的事情见不得人。   白纨素虽然懂得少,但她认为自己的头脑还是干净又伶俐的,一眼看得透事情的本质——这两人争夺魏璇,一个往魏璇怀里送女人,挑拨离间;一个派人监视魏璇,不让人接近。他们一定是看中了魏氏产业背后大把的钱,荣华富贵。   魏璇是阔少爷和继承人,谁得到了他的支持,谁就有魏氏江山。   那个在柜子里写下密码的人肯定不是丁老太太,否则她也不必费心搜找了。更不会是魏璇,魏璇那么狡猾,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随手送人的房子里吗?   这个人,他究竟会是谁呢?……   白纨素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咬着嘴唇,不觉看了看走在身边的钟楚寰,他也正低着头,眼神直勾勾落在前面的石板砖上,出神思索。   ……柜子里的密码,是拥有过档案室钥匙的李晓依留下的。   最大的可能性,是这房子之前被他送过李晓依。而清合雅园这幢房子,恰恰是丁老太太买了放在魏璇名下的,封龙是丁老太太安排给魏璇的生活助理兼司机,魏璇也并不信任,信任他的是丁老太太。   以魏璇的谨小慎微,不会在那么重要的东西留在房子里时把房子随便处理,用来讨好女人。但李晓依留下了什么东西会是丁老太太知道,而魏璇不知道的?   李晓依是黄才圣的人,魏璇之前的情人。她怎么会跟丁老太太有联系?冯小姐所说的“他们”的把柄,钟楚寰下意识地认为是排除了曲云通之外的“庄家”和魏璇。   现在看来,如果李晓依留下的芯片真的就是“把柄”,“他们”……或许还有别人。   丁老太太是魏东海的遗孀,虽打理过一阵公司,但是不会经商。手里握着魏氏产业的大把股权,却就知道管束儿子,深居简出、吃斋念佛。   她的钱虽然在市局经侦大队的视野范围之内,但她这个人从来就没多少人注意过。   柔弱的、什么都不懂的老妇人,深居简出又思想传统古板的母亲,吃斋念佛的慈善家。现在想想,这极为朴素简陋的一切不正是最好的伪装外衣吗?   丁老太太和“庄家”是老相识了——钟楚寰还没忘了,丁老太太也是“白船”上的人,那条和大毒枭黄才圣有关的船。   更或许,魏璇才是外衣。当初市公安局的人要找黄才圣,而王帆盯紧魏璇,对方却以二十年前黄才圣卷土重来时魏璇才十岁加以反驳。现在看来双方都有道理,然而双方都忽略了一件最关键,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事——魏璇的身后可能还有别人。   怪不得他们这么久以来盯着魏璇,他分明在明面上,却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查不到!   饶是钟楚寰这么有耐心,三年了,真的什么都没有摸出来,这真的正常吗?   ……抽丝剥茧,又有人浮出了水面。   可想要查一个藏得这么深,这么暗,甚至没什么人见过的人,简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钟楚寰深吸一口气,却仿佛身处极深的海里。漆黑的海水令人窒息。   一个人的身后永远都有另一个人,你想象不到的人。水是那样深,比海还深,细思极恐。   调查方向又多了一个。   还记得当初案情毫无头绪、一筹莫展之时,王帆曾经感叹过:“要是能在魏璇身边也安个人,盯着他就好了。”这简直一语成谶。这么错综复杂的脉络和关系网,线人只有这么几个,是远远不够的。   他不由把目光从手里的硬盘芯片上面移开,投向了白纨素。   能接触到,也真的接触到过丁老太太的人,可巧身边就有一个呢。   她去庄园的那件事在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不少人闲言碎语,说她在庄园里逗留了好些天,受过魏氏产业最大的股东丁老太太的款待,可惜魏总最终没瞧上她,玩腻了就丢了。   这些闲话钟楚寰可不信。魏璇似乎没得到她,还对她馋得很呢。   得到了会更馋。她是个什么样的迷人精,他自己心里有数。   只不过他问起来魏璇家里的情况,白纨素就只是说:“魏总的豪宅像宫殿一样豪华气派,花园那……么大,餐厅那……么宽敞,家具每件都是上万的,吃穿用都是最高级的,床可舒服了,浴缸能坐下七八个人,比你的小破房子不可同日而语。”   他对她这些肤浅的回答假装充耳不闻。钟楚寰当然不信她想方设法进入魏璇的生活领域,去他的庄园做客就是为了当魏太太、攀高枝,一定是为了她姐姐李晓依。   她也知道他不喜欢这些,因此只字未提。   他甚至心里笃定,白纨素其实暗暗下过决心,如果李晓依出了事,她把责任归于魏璇,定会用自己的美色作为诱饵,为姐姐报仇。   以女人的本能作为利刃,为情义去冒险赴死,这是他不愿意让白纨素当线人的原因,也是王帆一定要他把李晓依的事加以隐瞒的根由。   殷冬也曾说过,道不同的人是不相为谋的。两个同样命运的人选择了不同的路,这样看来,如今正并肩而行的他们,本来却并不同道。   也许她不在意成为谁的刀,只要能手刃仇人就行。但钟楚寰却一点也不希望魏璇身边那只耳朵是自己要保护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因此不想求她去搜索情报,生怕她越来越得意,越陷越深。   他虽然爱她,也并没放弃和她较量的那一面。   但钟楚寰终于也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白纨素正看着他,他也正好停下了脚步,看着白纨素。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心事。   而且还是同一件心事呢,有趣。   白纨素红唇一弯,一双漂亮的明眸也眯起来笑了。她见钟楚寰冰冷的唇角歪了歪,像冰山裂开了一样,真别扭。   论好看,那还是他被她勾得神魂颠倒,过分快乐情不自禁的时候笑得好看。   刚刚还身心合一、缠绵如火的两个人,在互相试探心中所想、彼此隐匿和猜测,电光火石的你来我往中,又悄悄地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墙。   最终还是钟楚寰先开口。   “你认为……”他的目光转了转,“封龙为什么要来拿这枚芯片?”   白纨素理所当然答道:“封龙是丁老太太的人,当然是丁老太太让他来的。”   这话正中了钟楚寰的下怀,他顺势问:“丁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去过庄园吗,她是怎么招待你的。”   白纨素可没那么容易中计。他是问她套取情报来了。   “哥哥,你问我呀?”白纨素的嘴巴像樱桃汽水,又甜又辣。   两人面对面驻足而立,眼神交汇。那里面有交缠,也有抗衡与博弈。   钟楚寰脸上浮现出一句无奈的:“嗯,不然呢?”   “态度呢?你求我呀。”白纨素的意思当然是要讨好她。他这朵高岭之花不是不稀罕她牺牲色相、卑躬屈膝地讨好来的东西么?她偏要把他的花瓣都揪掉,看看他怎么掉花粉,怎么低声下气哄人。   “你又想要什么啊?”她心里不知在跑什么鬼马。钟楚寰好言好语相问,白纨素偏不吃这套,小脸一扭。她就是鬼马少女,狡猾又记仇,睚眦必报。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呀。”   这姑娘气性真大。一件事情惹她了,随时随地要咬人。钟楚寰叹口气蹲下身,搂着她的腰,温言软语:“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白纨素瞧着他这副折了腰的样子,威风劲儿全没了,乐得合不拢嘴。这比求婚也不差多少嘛。   她可得意坏了:“我要吃冰激凌蛋糕。”   “就这?”钟楚寰愣了愣。   “就这呀。”她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睛显然是认真的。   好吧,她可真简单。   “我买给你,那你现在告诉我吧。”钟楚寰贴近她的脸颊,白纨素红唇靠近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让他瞬间变了颜色。   “丁老太太是老妖怪,她——想杀我。”   **********   溪里庄园的事情,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白纨素进入溪里庄园后,丁老太太先是慈眉善目地款待。到了夜间,却派封龙谋杀她,还企图伪造事故现场。   看样子,她是熟手。   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讲,一个人反复作案时很大概率会使用同样的手段。除了一次侥幸成功,下次更会追求稳妥之外,每个人都会有其独特的心理惯性。   冯小姐说过,“庄家”处理掉她和李晓依是同一思路。那么“庄家”怎么可能那么笨拙地处理冯小姐,对李晓依却收拾得了无痕迹呢?   这样风格迥异的两起谋杀,根本不像同一个人的所作所为。结合之前的判断,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白纨素这个像野草一样的姑娘,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经历过什么。在她的概念里,受了伤害就报仇,用自己的双手去解决。姐姐的事是如此,她自己的事当然也是如此。   她似乎天生对这种一般人接触不到的刀山火海有着免疫一样,在她看来,所有危险的事情似乎都是常态。   报警?没想过,她不相信警察。她当线人,也是自成一线,企图用犯罪的手段解决犯罪。   这是天生的犯罪思维啊,这样的人还想当警察?!   如果不是死于意外,李晓依全家都是应该被戴上手铐的嫌疑人。从这点来说,她真的不愧是李晓依的妹妹,天生有种罪犯的潜质。   她做了多少疯狂的事他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一定还有更多更多。   他现在就想把她给铐上。   “你不吃吗?”白纨素自己吃着蛋糕,见他在一边沉默,未免有些无趣。   他转过头,见白纨素粉红晶莹的唇翕动着,小脸一鼓一鼓地吃着蛋糕,这张脸偏偏好是单纯。   “给我尝尝。”   听他这么说,白纨素便用甜品勺去挖蛋糕。钟楚寰突然伸手托住她的脸,好在白纨素眼疾手快,还没等他亲下来,就捂上了自己的嘴。   “不要了,你吃蛋糕好不好,我口红都被你吃光了。”她满脸通红起来。   “我去买一支新的给你。”钟楚寰起了身,推开门进了商城,马上拨通了王帆的电话。   “冯小姐醒了吗?”   “还没有。”王帆那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冯小姐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你送来的那个芯片已经到市局了,有加密,我让技术的人试着破译一下。她描述的那个地方我们去过了,尸体已经挖出来了。”   “芯片就是李晓依藏的,我现在有了一个大胆推测,先输出结论给你。”钟楚寰私下观望一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才开口,“谋杀李晓依的,很有可能另有其人。有个新的目标我们需要注意一下。”   “我正好也要告诉你一件事,”王帆的口吻有些莫名的茫然,“经过法医初步鉴定,这具尸体不是李晓依。” 第99章 一半是糖   “在清合雅园的花园里挖出的那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了。我们的法医对这具骨骼进行过初步检验, 判断为女性,年龄大致在30到40岁之间,不大于40岁。”   “年龄判断的误差区间这么大?”   “这可是我们连轴转工作的成果。怕惊动群众,天还没亮完, 我一到市区就带人去了, 连挖带勘验,所有物证带回市局立即鉴定。觉得我们技术不够你自己上啊,你不是法医神探的关门弟子吗?”   王帆虽然一夜未眠, 但声音很亢奋,未见困倦:“根据李晓依的个人资料,她失踪那年才23岁,就算死亡时间在三年后,也不到27岁。不论怎么算,年龄都不相符,差得太远了。”   李晓依失踪时还很年轻,可按照冯小姐提供的线索挖出来的尸骨却比李晓依年纪大上很多, 真实身份成谜。   “进行一下失踪人口比对吧。”钟楚寰终于也体会到了王帆当初的一筹莫展。   “检材马上就送去了。鉴定部门正在组织专家,进行更精细的检验。”王帆长叹一声, “还有个值得注意的发现……现场挖出来一些残留物, 其中有碎玻璃,勘验人员认为是玻璃注射器。”   注射器?钟楚寰瞬间警惕起来。当初在迟蕴青自杀身亡的现场也发现有注射器,但那是一次性的。   “有药物残留吗?”   “我们尽量检验一下。这属于微量物证,可能还需要刑事犯罪研究中心的人帮忙。”王帆迟疑了片刻,“对了, 你联系一下展扬。”   钟楚寰挂掉电话,望着商城内来去匆匆的行人怔了半晌。   办案有时候就是这样,结果往往出乎意外。他调出展扬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却意外地无人接听。   **********   “请进。”   办公室里传来打印机工作的嗡鸣声。展扬推开了门,见周雪琛正站在窗前打印一份新的合同。   “老师,您找我?”展扬推门进来时,周雪琛的合同正好打印完毕。   “展扬,你来,正好。”他把那合同整理一番,放在办公桌上,正对着展扬,“鑫阳制药厂出事了,你们的实验已经停了吧?”   “是。”展扬有些愁眉不展。   鑫阳制药停工,实验室也被警方关停,展扬回到了研究所。   周雪琛见他神色凝重,微笑着问:“是在担心项目的进度吗?放心,老师不会责备你,昨天魏总找过我了。”   “魏总?”展扬精神一凛,神色也变了。   “是啊,魏璇,卫迅娱乐的大老板嘛。魏总是项目的投资商。”周雪琛叹口气,“项目研究不出来,损失钱的不是鑫阳制药,而是魏总。”   听到魏璇的名字,展扬的神情略有几分暗淡。他望向周雪琛,周教授却笑了笑:“魏总希望把项目拿到我们研究所来继续研究,我想这是一件好事,希望由你来负责这个项目。这项科研成果出来了,可以挣大把的钱,老师希望你不要推辞。”   “由我来负责?”展扬睁大眼睛,“老师,这可是你的研究成果啊。”   周雪琛道:“栽培学生是老师的责任。我早就说过,你这个年纪,要不然就投身制造业,为这些大老板服务,做专利挣大钱;要么就带带学生,做专项研究,桃李满天下,为获得一个好名声努力。你学识满腹,却两袖清风,什么都不沾,这样下去是没前途的呀。”   展扬低下眼眸:“老师,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   “这不怪你。”周雪琛叹道,“你的性格就是如此,不合于世,但人品性再高,也总要顺势从流。你既然做了这行,就要想办法出人头地,光有学问是不行的。你想想看,做学问不要钱吗?一克试剂多少钱。咱们研究所虽然有学校和拨款,却承担不了大的自主项目,到底是杯水车薪啊。”   展扬抬眼看了看周教授,他也是一脸的烦恼。   “学问是高屋建瓴,首先要有地基。你不沾世俗,用西北风做学问吗?”周雪琛虽没有责备的意思,却不容推辞地指了指面前的那份协议,“明天我还要出差,去一趟外地做演讲,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老师说得是,我会好好考虑的。”展扬不由分说,收下了协议,“我先去实验室了。”   展扬离开周教授的办公室,回到自己房间放下了那份协议。陡然发现自己落在办公桌上的电话有了新的未接来电,是钟楚寰打来的。   正要回拨,却看见大实验室穿过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风尘仆仆。   那不是周鹏吗?   周鹏是善育苑的校长,偶尔会来一趟鑫阳制药,和药厂老板曲云通相熟,两家是合作机构。与展扬也偶尔打个照面。   王帆曾说过善育苑可疑,其中也有一间实验室,要深入调查善育苑,但他们近来似乎被别的案情绊住了。   展扬放下手机悄悄开了门,尾随周鹏转过走廊,见他快步进了周教授的办公室,便小心翼翼来到门口,低着头听。   “叔叔,我准备这几天就走。”   周鹏管老师叫叔叔?这两人的确同姓,然而这层关系展扬身为周教授的学生却从来也不知道。或许是远房亲戚,因此不太容易被人查知。   “知道了。你委托我帮你办的手续,我已经托人给你办好。”   周雪琛似乎交了什么东西给周鹏,房间里有了几秒钟的静默。   “你一个人,小心为上。钱够用吗?最近几天我要去见魏璇,准备让他给你些钱先用着。”   展扬在门外皱起了眉。周雪琛刚刚才说自己见过魏璇,怎么转脸又要去见?难道老师刚和他说的并不是真话。   周鹏迟疑道:“那您怎么办啊?”   “我没事,”周雪琛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得好好的,我谁都不保也要保你。快走吧,晚一步就耽误事了。”   展扬在门外听不出个所以然,话音一落,他便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房门。   这周鹏身上定是有事了,求着周教授想法保他,周教授让他“走”,很可能是送他出国。   他还要去问魏璇要钱,让周鹏拿着花。这事怎么会牵扯上老师呢……?   周鹏和周雪琛竟是叔侄关系。他时常出入于鑫阳制药,甚至在这间研究所里来去自如。他们方才那样亲密,平时一定来望甚密,老师接触什么人、去什么地方,周鹏都了如指掌吧?   上次钟楚寰前来找他,只说了三句两句,展扬就听得出是在套话。王帆不接他的电话,而钟楚寰旁敲侧击,问他知不知道是谁敢监听警察,警方怀疑的人其实是他。   他是做过值得怀疑的事情,但那是为了引真正的“庄家”现身。他和王帆的想法大不相同,王帆的调查方向是曲云通,而他认为的那个人,一直都在水面之下。   想起警方对自己的怀疑,展扬面色阴沉,后背发凉。   老师被他们利用了。   展扬双眉紧蹙,立即打开了柜门,把白大褂脱下,自衣柜里取出一件便装。等他通过消防通道快速追出门去,周鹏已经不见了。   四下张望之后,他只得悻悻返回搂上。再到周教授办公室时,只见门户敞开,周教授也不知去了哪里,桌上只放着他出差演讲上课时每每随身带着的那只公文包,办公椅上随意搭着件西装。   展扬四顾无人,悄悄从衣柜里拿出来的那件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枚纽扣大小的定位器,塞进了公文包隐蔽狭小的侧面口袋。   “展扬,你有什么事找我?”东西刚刚放好,周教授就快步回来了。   展扬笑了笑,镇定自若:“老师,没事。我来就是特地想对你说,那件事我已经考虑过了,想好了。”   “这么快?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你啊,是比以前爽快多了。”周雪琛笑得很是轻松,“既然如此,协议你签好了放我桌子上就行。明天出差,我先走一步,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老师慢走。”展扬微笑着送走周雪琛。背影消失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很快便归于沉寂。   **********   展扬的电话没打通,钟楚寰返回了甜品店,见白纨素的蛋糕已经吃完了,正拿着手机在玩。   “冯小姐怎么样了?”白纨素喝了一口冰茶,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不必说,她刚才必定是去偷看他打电话了。看那严肃又烦躁的表情,多半是讨论案情,对面是王帆。   这小鬼头,他竟然都没发现。   “冯小姐受了重伤,‘庄家’派人去抢走了鑫阳制药厂的财务章和资质。”   ——“就是因为找不到他的人,我才找你!要是找得到他,我一定要和他算总账。”   白纨素身上一凛,没想到老先生说完这句话,当晚冯小姐就被人找到,还受伤了。   冯小姐和曲云通的行踪应该是在警方掌握之下的。在警察的眼皮底下还敢动手,没想到那位面目慈祥的老先生竟是如此狠辣的人,原来他真的就是“庄家”。   这是他们一直追查的人,而这些人里接触过“庄家”的就只有她。   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位“老先生”,一定还会来找她的。   “给你买的。”她正出神,钟楚寰将在商城里新买的唇釉递到了她面前,“你试试。”   “又买啊。”白纨素眨眨眼,疑惑地看了看他手上的盒子,“我都有好多口红了。”   钟楚寰一脸无奈,女孩子有嫌口红多的吗?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他索性将包装盒直接打开,丢进旁边的垃圾箱:“今年夏天新出的蜜桃色,你没有吧。”   蜜桃色?白纨素迟疑着接过,拧开,一股清新甜蜜的桃子香扑鼻而来。   虽然刚吃完蛋糕,白纨素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钟楚寰看着她吃完冰品殷红的唇涂上这透亮的桃子粉,这颜色仿佛都能透出一股带着露水熟透的香气。   “今年夏天我还没怎么吃过桃子呢,都被你吃了。”他说这话意味深长,白纨素见他眼神紧锁自己双唇不放,周围人多,脸如火烧:“午休时间到了,回公司吧。”   “哼。”都什么关系了,还这么害羞。他得给她再上一道锁,都不想等到她毕业了。   回到新锐广场一侧的那条僻静小巷,夏风温热,天色暗昧。钟楚寰见四下没了人,便放慢了脚步,用余光看了白纨素一眼又一眼。   “干嘛。”原来她也在时刻注意着他呢。一边走,那刚涂得鲜艳的粉唇嘟着,挑衅似的。   “刚说过了,想吃桃子。”钟楚寰把她拉到树荫底下,她身子软软地撞在了他胸口,“给我尝尝。”   这句低沉的话说完,便不由分说地转过身,将她揽在围墙下。白纨素的脸攀上红晕,一双白皙纤细的小手柔若无骨地爬上他的肩。   “给你尝。”她唇角微勾,低低的声音也仿佛散发着迷人香气,脆甜。   眼神交流过后,双方心领神会,闭都上了眼。   缠绵十足的吻沉溺在甘洌的香味和甜腻的吐息声中,夏日午后的风似乎都赶不上呼吸的温度。   就连巷子口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到了近前,也险些未能察觉。直到不远处传来跌倒的声音,以及女孩哭出来似的一声呜咽。   两人警觉地分开,目光绕过那棵树往外看时,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年轻女子跌倒在地上,正挣扎着往起爬。   “沈溪?”白纨素认出了她,沈溪的膝盖摔破了皮,正疼得呲牙咧嘴,哎哟哎哟乱叫。她咬着唇,眼角挂着泪珠,但惊慌失措的神色仍未褪去。   钟楚寰走过去将她一把拽起。看见他来了,沈溪的眼泪滴滴答答掉了下来,紧紧地抓着钟楚寰的胳膊不放。   “你怎么穿着高跟鞋跑这么快啊。”   白纨素突然出现在身前,让哭花脸的沈溪吓了一跳。她正想伸手搀扶,沈溪却像被荆棘蜇了,咬牙拂开了她的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她的腿跌麻了,颤抖着站不住,却还是一瘸一拐要往前走。   “别走了,你受伤了,我背你吧。”钟楚寰二话不说将沈溪背起来,她哭得更厉害,勉强说了声“谢谢”。   回到卫迅娱乐一楼大厅休息区,钟楚寰去叫了广场社区医务中心的人来。沈溪哭了半晌,早已心平气定,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了往日的神气。   白纨素凑上去,小声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沈溪抬起眸子,欲言又止,迟疑着问:“你们怎么在那里啊。”   白纨素愣了愣。他们只是想从卫迅娱乐侧门抄近路,顺便心照不宣、心领神会,想偷……   “偷……偷懒,抄个近路。”白纨素差点把“偷个情”脱口而出了。   她的脸肉眼可见地由雪白变了粉红。   沈溪见她说话含糊,且未着唇妆,双唇还红艳艳的,像是刚偷吃了什么,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没什么,”她冷声道,“我赶路着急。”   钟楚寰带着医生回来了,点了点白纨素:“魏璇来公司了,我得干活去了。回你的财法中心去吧,别被他盯着你。”   白纨素知道他又得盯着魏璇去了,心里莫名有些恼火不悦:“你消息这么灵通啊。”   “公司侧面那扇门附近是董事长专用的车库,魏璇来公司每次都从侧门门口下车,让秘书或者司机开去车库。沈秘书刚才是从车库方向来的。这点都不知道,就没法当魏总的身边人了。”   他明明吃了甜,嘴却又开始毒。白纨素习惯性地较起劲来,那小嘴一张就是一串清脆的反嘲:“是是,我是不配当魏总的身边人。我只知道咱们钟总监每次停车都在地库63号停车位的垃圾桶旁边。”   “这都知道,”钟楚寰弯下腰,冲她耳边小声道,“那你还真是我的枕边人了。”   白纨素脸色胀红,柳眉倒竖。气鼓鼓刚叉上腰,钟楚寰已经上电梯了。   她刚要抬腿追进去咬,裙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是一串陌生号码。   “白小姐,下午好。”听到这声音,白纨素心内一沉,神情凛然。是刘宏打来的电话。 第100章 唇印   “白小姐, 麻烦您转告魏总,明天中午,我们老板要跟他在鹿湖宾馆见面。”电话那头刘宏声音低沉,“顺便提醒他, 叫他把车准备好。”   车?白纨素想起了魏璇和“老先生”说过的那番话, 要用车将“货”送往外省。   “知道了。”   刘宏轻笑两声,口吻轻佻:“鹿湖宾馆可是好地方,依山傍水, 总统套房很舒服,你不陪魏总去一趟吗?”   白纨素口吻素淡,清清凉凉地说了句:“不必了,我什么都不懂,魏总谈生意,从来不带我。”   “你们女人可真是趋利避害的冷血动物。”刘宏冷笑道,“比起总统大床房,魏璇公司的那个漂亮男人更能让你舒服吧。”   白纨素双眉骤然紧锁, 心也跟着吊紧了。他们的关系,他怎么会知道的?   这个刘宏上次找她传话, 是亲自到了公司门口的。想起刚才沈溪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不由得不警惕,不怀疑。   “我喜欢,我乐意。谁让他不带我谈生意?那我就跟别人谈情说爱,他也管得着我?”   “花心的小狐狸精。”刘宏咬着牙,声音里却带着几许兴奋, “你就不怕我告诉魏总?”   白纨素索性甜声道:“你尽管告诉,看看魏总是信我,还是信你。”   对方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鹿湖宾馆,这回刘宏透露了会见地点。白纨素把这件事汇报给王帆之后,转脸就给管浩去了个电话。   ***********   钟楚寰拿着两份精心挑选的高管简历来到39楼时,沈溪正好不在。   她还在一楼处理腿伤。39楼明明没人伺候,魏璇的办公室门口竟然飘出了一股浓郁的咖啡香。   魏璇平时喜欢喝茶,极少喝咖啡。今天竟然亲手煮了咖啡在办公室里,看来心情是格外好。   他刚抬手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一声脆生生、娇滴滴的:“魏总!”   这不是白纨素的声音吗?   他脸色顿时暗得像要下冰雹的天。里面传来两三声嬉笑,门半晌才被打开,白纨素果然正坐在魏璇身侧,手捧着咖啡杯笑得甘甜动人,那双唇还是粉润鲜艳的蜜桃色呢。   看见门口竟是钟楚寰站着,那张脸像是暴风雪刚刚过境,眼里投出两把接近绝对零度的锐利冰刀来,白纨素也是吃了一惊,脸色变了,低头冲着咖啡杯伸了伸舌头,还翻了个白眼。   ——她竟翻了个白眼?!   跟魏璇说说笑笑被他撞破,一副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不定还在腹诽他坏了她的事。   魏璇果然春风满面,正端着咖啡杯和白纨素一起坐在办公室的全景落地窗前细品。钟楚寰一眼就看到了魏璇浅蓝色衬衣领子上的桃色唇印,气得红了眼,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纨素。   白纨素故意低头喝起了咖啡。   见钟楚寰来了,魏璇也并没有坏兴致,只是把咖啡杯放下了:“什么事?”   “魏总。”钟楚寰一点也不喜欢看见魏璇轻佻得意的表情,还不如说,他现在一点不喜欢看见魏璇,“下季度的集团招聘……”   魏璇敛了三份笑意,抬了抬手:“先不要做了。”   “不做了?”钟楚寰本来要将简历放到他桌上,听魏璇说招聘不做了,只得又拿了回来。   “是,不做了。”魏璇的口吻有些故弄玄虚,“下一个季度,我的重点将会放在新落成的子公司——卫鹏影业上面。”   见钟楚寰神色怔然,魏璇的笑容里多了分得意。   钟楚寰是个不出纰漏的聪明人,办事井井有条,也上得了台面。能让魏璇信任的缘由不光因为他是男人,在他身边工作并没有女人可能存在的那么多心机与目的,更在于三年以来恪守规矩与本分,没有野心。   唯一让魏璇有所顾虑的,恰是他过于出挑的外表。他身边没有中意的女人的时候,部下长什么样都无所谓,一旦有了女人,难免会在意那些长相比自己要夺目的男人。   他着意低下头看了一眼白纨素,那小姑娘端着咖啡杯,躲在杯子后面的一双流波星眸,正在钟楚寰身上打转转。   虽然魏璇自认为在男人当中也算数一数二,但他内心也得承认,钟楚寰属于女人看了不一定都会爱上,但如果他愿意俯就逢迎,没有女人会拒绝的类型。   白纨素跟他打交道这么久了,难道没有过一点点想法?这只傲气的小狐狸,能忍受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朝夕相处,却对自己毫不动心?   “这家公司是我收购了蓝小姐的蓝星河子公司后,联合蓝小姐投资圈里的娱乐操盘手们新投资的一家控股子公司。”魏璇笑道,“我以自己名下的另一家新公司名义入股,加上卫迅娱乐的投资,总持股70%。”   听到蓝风惠的名字,钟楚寰面色一沉。他虽然没学过商业,不是行家,但母亲毕竟经商开公司,多少懂得一些行规——魏璇以自己名下其他公司的名义对子公司控股,再用蓝星河做担保,以风险最低的方式成为子公司的控股股东兼董事长。这家公司他才是实际控制人,钱转了两手,就随时可以脱离卫迅娱乐。   原来他是在高兴这个:想自立门户,把魏氏产业最重要的部分变成自己的。   “公司过些天就会完成投资。我已经派乔雅去处理相关事宜了。”   钟楚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怪不得近几天在公司见不到乔雅,原来是出差去了,在给魏璇跑这家新公司的落成事宜。   “所以……您准备重点给新公司做招聘?”钟楚寰话音未落,魏璇便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招聘不用你管了。新公司落成后,我准备给你升职加薪。”   钟楚寰抬眼看着魏璇,脸色一变。   “您要升我?”要知道他的职位已经是集团总监,再往上升就是副总了。卫迅娱乐这么多年,人事部门主管做得再好,也鲜有晋升到管理层的,毕竟虽然算是中枢,但也只是职能部门。   “是啊,升你做副总。”魏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不怀疑你的业务能力,就算离开了人力去其他业务块,一样可以大展身手。到时候乔小姐的试用期也结束了,我升她做法务总监,你们两个工作上可以天天合作,私下……天作之合。”   钟楚寰眼睑落下,嘴角微微上扬,干巴巴地笑了笑,似乎并不那么高兴。   听到乔雅的名字,白纨素变了冷脸,醋意涌上喉咙,不觉就冲口而出:“恭喜钟总监步步高升呀。”   钟楚寰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钟总监工作这么厉害长得又帅,乔小姐学历高、身材好又漂亮,每天擦的口红都不重样,多有女人味。整个天底下还要到哪里找乔小姐这样的佳偶呀?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纨素气得简直合不拢嘴,钟楚寰却更是愤怒。   那野猫的小粉嘴露出獠牙,酸溜溜的话连成串清脆落地。可她自己又在做什么事?真是令人牙根痒痒。   魏璇在意的不是她的嘲讽发酸,反而是她嘴里那一个字的肯定。他饶有兴味地把脸转向白纨素:“你觉得钟总监长得帅,还是我帅?”   她可是个机灵鬼,粉唇一抿:“魏总这么有钱,哪还需要跟别人比帅呀?”   “论一表人才,终归还是你。”魏璇对她的回答似乎有八分满意,转头对钟楚寰道,“你这样的人眼界太高,反而容易单身。正和你相配的美女在就在眼前,机会稍纵即逝。”   “多谢魏总抬举了。”钟楚寰冷笑一声,“也谢谢魏总的成人之美,娶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正求之不得。”   料不到他一向稳重内敛,说话也有这么坦诚直率的一面。魏璇哈哈大笑,白纨素却在他的背后张大嘴,憋红了脸,不出声地破口大骂。   “真应该在乔雅在的时候叫你来啊。你在这里直接求婚不好吗?”   钟楚寰伸出左手:“不劳魏总操心了。”   白纨素脸色骤变,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他什么时候戴上的那枚戒指?   虽然表面是展示给魏璇看的,实际上是亮给她看的,她心里有数。   白纨素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领口,戒指还挂在脖子上。她又吞了吞口水,那股威风直视的气焰直接没了。   见她方才一瞬间蔫了,整个人烧得像霜打过的红叶,钟楚寰反倒笑了。   “这么快就定下来了?别人都要享受够了单身生活再结婚,你倒是个务实的人。”魏璇笑着转身坐下,“你也知道,我接管的是家父的产业,总要想办法把魏氏的版图扩大。现在机会来了。我会带一部分人去新的公司,把业务打理稳妥。”   不用他说,钟楚寰也知道他会带走白纨素。手里有的是钱,和自己看上的女人双宿双飞,这些都写在他脸上了,也难怪高兴成这样。   惹祸又惹火的小野猫。   “魏总安排好就行。”钟楚寰敷衍了一句,只不过魏璇心情极佳,没听出他的心不在焉:“明天有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办一下。”   他说完,将目光转向白纨素:“你先下去工作吧,我有业务上的事要跟钟总监商量。”   白纨素嘟了嘟嘴,看看钟楚寰,又看看魏璇。魏璇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容辩驳,白纨素也知道撒娇没用,还会点火,只得悻悻去了,关上了房门。   她哪里甘心被撵出董事长室?魏璇跟他商量什么,他回家一定不会对她说半句。   她好容易得到的情报,钟楚寰转手就交给了市局,他可以和王帆一起去查案,凭什么她自己不能去?   白纨素瞪着那扇门一脸的不服气,转过身就趴在了门上。谁知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白纨素受惊之余一个没站稳,一头向前栽倒,嗷呜一声在一堵硬邦邦的墙上撞了个满头满脸。   这堵墙还会大喘气。   钟楚寰对她的套路一清二楚,她表面乖乖离去,转头一定会偷听。他一脸冰霜地拽起了她,瞪着眼气得要发疯。胸口的雪白衬衫上赫然一个蜜桃色唇印,耻辱万分,混乱非常。   白纨素捂着被撞疼的鼻尖懊恼地抬头瞪他,钟楚寰咬着牙,轻声说了句:“回去!”   她鼻尖火辣通红,双眼噙水——这怎么回工区,要变小丑了!   “讨厌,”白纨素撒娇耍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坏东西!”   她还一跺脚跑了。前不久还是“好哥哥”,这会儿就变“坏东西”。拿着自己刚买的口红给别人盖玫瑰印,她可真是说什么是什么,敢想就敢做!钟楚寰气得撞紧了房门。   魏璇坐在沙发上轻笑了一声:“别跟她计较。”   公众号;嗑书少女 第101章 惊喜   钟楚寰冷着脸关门进来, 魏璇看见他身上那枚唇印,尴尬又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有衣服换吗?没有的话,我更衣室里有全新的。”   “有换洗的,不碍事。”钟楚寰面无表情。   “回去就换掉吧, 让人误会多不好。”   怎么, 这么快就想独占她的唇印了。她嘴上的颜色全是我的,我买的,只能我吃。   短暂而了无痕迹的电光火石之后, 魏璇说起了正事。   “咱们集团以魏氏慈善基金会的名义捐赠了一批贵重药品给外省的医院。对方派了一辆车来接,但是这批药物很值钱,我不放心。现在货物放在东兴山转运站,你去替我交接一下,办一下出库,把它送到接货人车上去。”   贵重药品?这不是鑫阳制药厂里的那些东西吗?……   钟楚寰不动声色,立即答应下来:“好的。这批物料什么时候运出?”   “明天下午。”   钟楚寰点头道:“明白了,我提前到转运站等着。”   “我会让对方的人联系你接车的。”魏璇露出了满意微笑, “辛苦了。”   **********   夕阳西斜,空气中积攒了一天的潮闷渐渐沉淀下来。大李正坐在康哥酒吧的吧台边帮着看店, 一阵热风涌入正门, 李康元回来了。   “卖家回消息了。”李康元把背包放在吧台上,进入吧台内侧,“今天是我给他们宽限的最后一天,看来他是怕了。”   大李凑了上来:“什么消息?”   李康元道:“卖家准备交‘货’。那些货明明没了,是你们亲自烧的, 谁知道这次是真是假?”   “哼,”大李冷笑一声,“说不定他们还存了别的‘货’。我马上叫兄弟们一起来商量一下,准备行动!”   “先别,”李康元提醒,“小白在楼下练拳。”   大李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这天是周五,白纨素在康元俱乐部待到九点,才慢悠悠回到钟楚寰家。   钟楚寰已经换了睡袍,正靠在床上看书。见白纨素冲了澡、换了睡衣上了床也不多说话,只是淡淡的一句:“回来了?”   她本来心虚,以为白天引诱魏璇的事情被碰巧撞破,晚上回家钟楚寰会抄家伙修理她。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的,似乎不打算跟她多说话。   “嗯……”白纨素偷看他一眼,他把灯关了,书本放在一边,躺下睡了。   白纨素伸手想摸摸他,手刚要触到他的后背,又怯生生地缩回来了。   今晚她心事重重。   明天正好是休息日,魏璇要去见老先生交接货车。她本想趁给魏璇报信的时机撒娇缠着,让魏璇带上她去见老先生,却没想到计划实行到一半被钟楚寰打断,又被请出了董事长室。   她还不清楚货车是哪一辆呢,管浩这几个小猴子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想获得新的情报,她只能明天跟踪魏璇,跟上那辆车,不能让那批货和接货的人就这么跑了。   鹿湖宾馆在郊区,早上得早点起床。一心想着明天的计划和案子,她便也没心思亲热了,明明很倦,却还有点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只见钟楚寰的后背安安静静的,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好像睡得很沉。   他昨晚彻夜未眠,应该是累了。   白纨素有些失望,望着纱帘透出的淡淡月光,只觉得天空静谧如水,不起一丝微波。心里清凉下来,也就闭上了眼睛。   钟楚寰并未睡着。他听着身边那小姑娘一会翻身、一会叹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眨着眼。   嫁给他也好,不再诱惑别人也好、不再做危险的事也罢,她从未答应过他什么。那又有什么可失望的呢?   她那么年轻,还有许许多多种可能。而他却急于让这许多种可能都属于自己,却分明知道她的眼睛是不可能只看着他一个人的。   也许是他太心急了。   **********   清晨按着闹钟起来,钟楚寰简单冲了澡,给白纨素留了份早餐,就出门找王帆去了。   昨天夜里王帆发来消息,告诉他鑫阳制药厂的“货物”果然由魏氏慈善基金会委派安保车运送出厂。警方按兵不动,进行简单的盘问后就放了行。   此番行动的目的是“钓大鱼”。目前尚且不知对方的目的地,但临时调兵遣将是来不及的,市局派出人马沿着高速路的每一个出口严密布控,一切等着王帆的消息。   “你们这样有点浪费警力啊。”钟楚寰锁上车门,快步走进停车场休息站的屋檐下。   “矫情。”王帆掏出一根烟,边批判边点上。钟楚寰抬头望了一眼夏末的艳阳天,万里无云,格外晴朗,可是这太阳却真是毒。   王帆风吹日晒的,他又不注重什么防晒,都黑了一个色号了。   “我紫外线过敏。”钟楚寰狡辩道。   今天是休息日,他出门开车时穿了件短袖衬衫,并没穿防晒服。   王帆嘲讽:“所以你就适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   正抽着烟,远处一辆扎眼的小型白色半挂式货车进入了停车场。   “就是它了。”王帆在廊柱上把烟掐了,“去看看对方有几个人,都什么人。”   **********   “魏总,请。”   鹿湖宾馆的傍着水,贵宾宴会厅两面都是明亮的窗。这房间不大,但是视野通透,四面开阔。下方是溪流,远处碧水绿荫,环境很是雅致。   老先生这次带了刘宏和另一名助手,而魏璇是沈溪开车送来的,身边只跟随了两名保镖,他让保镖守在了门口,沈溪留在楼下。   刘宏将一只公文包放在座位上,另一只手提箱推到了魏璇面前。   “魏总,我答应过你,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现在就给你些实质性的东西,以证明我所言非虚,请你笑纳。”老先生今天神色轻松了不少,可以说春风拂面。魏璇在他的微笑注视下打开手提箱的锁口,将精致的箱盖掀开一点点看了看。那里面衬着鹅黄色缎子,中间躺着的赫然是一把漆黑锃亮的枪。   魏璇面不改色地阖上手提箱,将它放在了一边:“多谢老先生了。”   “昨天我派的人看到‘货’已经出厂了,警方没有盘查。魏总果然很能办事。”老先生流露出更为满意的微笑,“车子准备好了吗?”   魏璇提起咖啡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车我已经雇人开来,停在宾馆侧门附近的路边了。您要的我这边的接头人也已经派到了东兴山转运站等着,是我公司的高管。他负责出库,货物一旦有事,你我共担。”   “好。”老先生对他的担当显然极为赞赏。他转头看了看刘宏,刘宏便示意另一位助理:“小廖,下去吧。”   老先生目送刘宏带着助手下了楼。自己的人亲自开车押运,他比较放心。   看着那助理离开,魏璇好心提醒:“老先生要提前一点前往目的地接货,以免节外生枝。”   “放心,我马上赶往交易地点。这次的买家绝对不是好惹的,是个‘道上’的老人。”老先生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得罪不起。”   魏璇轻笑道:“老先生也有心中畏惧、得罪不起的人啊。”   “哼……”他似乎不大高兴,却也不置可否。   “货物我会亲眼看着送到买家手里,把这笔钱亲自拿到,绝不能再让人给暗算了。”老先生阴沉地叹了口气,“放在别人手里,终归都是夜长梦多。”   魏璇品完杯子里的咖啡,耸了耸肩:“我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老先生意味深长道:“魏总,合作的路还长。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你我永远是有福同享。”   他心中有事,也不便久留。告辞魏璇离开贵宾厅下楼时,刘宏已经守在门口了,低声附耳道:“事情已经办妥。”   老先生一言未发,上了刚好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   刘宏离开贵宾厅后,径直来到一层咖啡厅包间。沈溪正坐在那里等候,见到刘宏进来,战栗着起了身,神色大变。   她今天特地穿了条黑色长裙,遮住了腿上狼狈的跌伤。   昨日替魏璇开车去董事长专用车库后,僻静的巷子里四下无人,暗地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狠狠从身后泪住了她的脖子。   沈溪叫不出声,死命地挣扎。   混乱中她看清了袭击者的脸,正是眼前这个人。他似乎是魏璇一个客户的助手,沈溪送魏璇去应酬的时候见过一次。她以为对方想要非礼,发狂一般地与他撕打在一处。   “死丫头,劲儿还挺大!”刘宏没想到这个羸弱女子像疯了一样,三下两下居然还制不服。情急之下,沈溪利用了脚上穿着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向他的脚趾。   他没想到女人身上穿戴的东西还能当武器用,那阵钻心的痛让刘宏眼前一昏松了手,沈溪趁机朝反方向跑了,刘宏没敢再追。   昨天让她跑了,今天这次找沈溪,他当然是有备而来。   她见到他脸色骤变,拿起手包便要走。刘宏一步近身,离她只有咫尺之遥,沈溪腿一软,便又跌坐倒了。   刘宏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她的额头。   “你要干什么!”沈溪吓得冷汗层出,声音都抖了起来。   刘宏二话不说,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递给她:“魏璇的行踪,你要即时报告给我。”   见沈溪盯着他,神色飘摇不定,刘宏脸色未改,枪口往前指了指:“否则……我随时可以找得到你。”   她颤抖着指尖接下了那张便签。   刘宏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有密码的卡放在桌面上,用手指推到沈溪面前:“合作愉快。”   他收起枪,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宾馆一楼。   老先生下楼去了,魏璇却还坐在贵宾厅,并叫了份下午茶。看着入口处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行车道尽头,他靠着椅背喝着咖啡,脸上似笑而非笑。   **********   白色货车停在集装箱门前,司机和副驾驶上的人一齐下来,短暂的交接之后,立即开始装卸货物。钟楚寰没松懈,签了出库单,亲眼看着那批货物被搬上了货车,用绳索固定好了。   “就是鑫阳制药那批东西,没调包。”王帆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你怎么知道?”   “我兄弟趁昨天检查的时候,随手在封箱的胶带上贴了个防火标志。”王帆有点得意。今天那个标志还在,说明这些箱子没被拆开过,也没有调换,还是昨天那批。   他转头又问:“车上有几个人?”   “两个,”钟楚寰道,“一个是负责押运的,可能就是庄家的人。另一个是司机,雇来的,他们可能会轮流开车。你的人埋伏在哪儿了?”   王帆递了个眼神:“在厕所。”   钟楚寰会意,上前冲那负责押运的廖姓男子笑了笑:“车子的油够不够?前面下一个服务区很远,你们应该提前去个卫生间。”   司机是懂行的人,把车门关了:“我先去了。”那廖姓男子也随后跟上。   王帆对着耳机说了声:“目标动了,准备抓捕。”说完这句,他若无其事站在路边环顾了一番,转身也进了厕所。   那两个男人早被埋伏在男厕所里的便衣像摁蟑螂一样无声无息地摁在了地上。   王帆扫了一眼,见廖姓男子面色如铁,那个司机额头冒汗,惊慌失措:“我没事儿啊,我没事儿啊!”   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帆轻拍了拍他的脸:“说吧,你这车准备开到哪儿的?”   廖姓男子冷冷瞪了司机一眼,那司机可什么都不知道,哪里管这些,张嘴就说了:“八音湖转运站。”   “钥匙。”   便衣将搜出来的车钥匙丢给了王帆。   见王帆手里拿着货车钥匙、身上披着司机的外衣,头戴鸭舌帽回到车前面一脸得意,钟楚寰便知道他得手了。   “卸货的地方在八音湖转运站。”王帆说着便上了车,钟楚寰追了上去,打开副驾驶门坐下:“你要开这车?不雇个人开吗?”   “雇人开?”王帆道,“对面接货的很可能就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车让别人开,怎么保证货的安全,人的安全?”   “你有货车驾照吗?”   王帆开始了他的炫耀:“呵呵,我有啊。整个市局就我有,你别看我,我爸年轻的时候是开罐车的。”   “别一个人行动,”钟楚寰扣上安全带,“我陪你去。”   他知道市局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警力也是有限的。   “送个货能出什么事儿啊?庄家肯定也不希望这批货路上翻车吧……不过你小子挺够义气。”王帆轻松笑道,“但是我告诉你啊,我这可是在出任务,没骗你上车也没强迫你,你出事了我不负责的。”   “别废话了。”车开出了转运站,朝省际高速公路入口处驶去。   货车平静地开了一个多小时便逐渐进入了山区,道路越发蜿蜒崎岖了起来。高速路依山而建,一边是山壁,一边是低谷,时高时低,偶尔还要过条隧道。   如果货物想在天黑之前送达,那么即便道路平坦、全速前进,这辆车也要开六个小时。更不用说这时不时有个坡,不算多平坦的山中高速了。   “弯道有点多,别开那么快。”   王帆戴上了墨镜,全心驾驶。钟楚寰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后视镜里怎么看到了黑色的烟雾?   “停车,脱挂,”钟楚寰道,“拖挂车起火了。”   “什么?”王帆打开车窗,往后探了探头。那烟雾刚才还看不到,转瞬就已经清晰起来了,看来火势蔓延很快。   他马上开始企图减速。   “妈|的,制动失灵了。”饶是王帆身经百战,手心瞬间还是出了一层汗。   车停不下来了!虽然仍在平稳前行,但驾驶室的紧张气氛数秒内已然升到了炽点。   “改道,换低速档,踩一脚空油,拉手刹。快点!”拖挂车起火后火势迅猛,用不了几分钟就会烧到驾驶舱,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王帆立即一顿操作:“我试试。”   钟楚寰打开车窗探出头,想看看火势如何。拖挂车的火已经烧了半截车厢,浓烟滚滚,这起火的速度也太快了!   车上恐怕放了十分易燃的东西。   “不行了,”王帆慌乱起来,觉得有些来不及,“强行降速吧。”   钟楚寰知道他要靠制造剐蹭来减速,这虽然有些危险,但此时千钧一发,这是唯一快速停车的办法了。   王帆额头沁出细汗。开了这么多年车,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局面。车的保险杠剐上了路边的岩石,一阵尖锐的刺鸣火星四溅,整个车身左右猛烈摇晃。王帆迅速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闻住,但正逢下坡,车速刚刚降下来,却在制动失灵的情况下依然越来越快。   “后面晃得厉害,再撞几次可能就脱挂了。”王帆喘着气道。   “哥哥!”后面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呼喊声,逆着车窗涌入的强劲的风,令钟楚寰身上猛然一凛。   他回过头迅速看了一眼。   “别撞了,继续开!”他原本苍白的脸色纸一样灰白,“素素在拖挂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开过货车,轻点考据 第102章 生机   “你说什么?”王帆彻底懵了, 方向盘都差点没把稳。   钟楚寰迅速解下安全带,在驾驶室四处乱摸。   “你不能出去!”王帆额头青筋暴露,“这样太危险了,你不要命了!”   他已经从座位底下摸出了备用的货物挂绳, 在腰间打了个结。   “要命做什么?”钟楚寰瞪了他一眼, 三两下,半个身子钻出了车窗。   白纨素正趴在货车边缘的角落,那冲天的浓烟就在她身后蔓延。   钟楚寰将挂扣挂在车顶的行李架上, 身子勉强离开了驾驶室。尽管他算得上身手敏捷,但此时车子正在高速行驶,倘若一个失手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白纨素看得心惊胆战。钟楚寰扭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抓住车顶的行李架,猛一用力爬上了车顶,他伏低身子,将挂扣解下, 在行李架上绕了一圈,丢给白纨素:“系上。”   白纨素将绳子系在腰上, 打了个牢固的结。   “跳上来。”钟楚寰让她跳到车顶。车头很高, 距离拖挂车还有小小一段距离,车开得这么快,白纨素望着不断倒退的道路,呼吸加快,脸色苍白。她不敢跳。   “快跳!”他紧紧皱眉, 伸出手,“我拉着你。”   火在她身后烧。风如同刀刃划在脸颊上,令她快要不能呼吸。白纨素抬起头,他似乎企图用目光紧紧地抓住她,奈何伸出手,却只能拉住凛冽的风。   车子猛烈地颠簸了一下。   “素素……”钟楚寰觉得他的指尖有些抖了。   白纨素深吸了三口气,闭上眼又睁眼。她动了。   她爬上了货车的边缘,奋力一跃,小手抓住了行李架的栏杆。可她的手心出汗了,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钟楚寰拉紧了手中的绳,将她迅速拽起。当他的手指触到白纨素的手腕时,他一把抓住,白纨素被他有力的手臂迅速拉进了怀里。   她趴在钟楚寰心口处,耳朵阵阵嗡鸣,唯独听到的是他快到要爆炸的心跳。   前方有上坡。驾驶室里的王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必须利用坡度马上人工制动,车头一拐,撞向道路侧面的护栏。   车撞上的那一刻,白纨素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被甩向一边,险些飞出车顶。   钟楚寰躺着抓紧了行李架,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抱紧我。”   白纨素紧紧抱着他,半张脸埋进他胸口。车身剧烈地颠簸晃动,这回车灯碎了。   她感觉自己的一身骨骼也快要被折腾碎了。正心惊,怀疑这辆车子要翻,但车身左右抖了三抖,竟然又平稳落地,一颗紧紧悬着的心突然就松懈了片刻,不禁有点佩服这司机的控场能力。   “哥哥,你的手受伤了。”白纨素看见钟楚寰洁白的手指间有血滴落下,不知被什么划破了,还紧紧抓着行李架,担心得脸色苍白,声音有些颤抖。   “不碍事,抓紧。”他看着车子后方的滚滚浓烟,感觉到风向有变,前方好像要转弯了。   手又抓紧了些。王帆大力转动方向盘,车子一边在公路护栏上不断撞击减速,一边行驶在上坡弯道上。随着一阵阵剧烈的颠簸摇晃,车速明显降了下来。在身.下如同地震一样的猛烈震动和机械凌乱的巨响声过后,货车车厢脱挂,不受控制地穿过公路,带着滚滚浓烟,向山谷倾倒下去。【请认真审读,此处描写的是车祸】   最后一次撞击结束,车身平稳了许多。直向前滑动了数十米,才彻底停了下来。   白纨素全身上下的关节因极度紧张而疼痛万分。耳朵一时听不见任何声音,听力仿佛被从外部关闭了,胸口又是甜腥又是钝痛,颅腔里只回荡着自己剧烈的喘.息声。【请认真审读,此处描写的是车祸】   驾驶室里也一片寂静。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她才吃力地抬起头,见钟楚寰也喘着气在看她,看到她一双红着眼眶带着水色的眼睛之后,苍白的神情就只剩下一片空洞了。   她还在他怀里,真好。   静默片刻,他微微一动,试着抱了抱怀中少女。白纨素也似乎心有灵犀般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没了太多的力气,都有些软软的,钟楚寰轻轻翻过身,将白纨素圈在臂弯之下。   她那小脸不知在哪里蹭的脏,身上和头发也凌凌乱乱的,没了丝毫神气,但一双眼睛仍然充满欣喜地在他脸上打转,闪闪透亮,清澈灵动,还跳动着鲜活的生命呢。   也许是出于紧张,或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两人的手臂同时收紧,嘴唇仿佛带了吸引力,顷刻贴在了一起。   白纨素只觉得这缠绵的吻如同一注清泉,她焦渴又战栗的身心一下子就松软下来了。   半晌,车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击声音:“干嘛呢干嘛呢!老子在公路上玩命漂移,你们在干这个!”   停车之后,王帆抹了一把冷汗,冷静了片刻才迅速跳下了车。不知道车上另外两个人究竟如何,毕竟刚才的状况太紧急,再不停车恐怕整个车子都要烧毁。   见车顶许久没有动静,他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失手掉了下去。扒着驾驶座往上看了看,好家伙,怪不得这车开得这么稳,一车顶的狗粮压着呢。   因为有人看着,钟楚寰虽有些不舍却还是抬起了头。白纨素才睁开眼睛,脸上挂着疯狂的满足,没过多久,便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   白纨素在路边坐下,她受了些擦伤,两条本来雪白洁净的腿磕得青青紫紫。钟楚寰手上划伤的地方血迹已经干了,只做了简单的包扎,王帆倒是毫发无损,就是觉得蜕了一层皮一样,脚下虚软乏力。   刚才那一场实在太惊险,要不是自己开车顺溜,三个人怕是命都没了。   卡车停放的位置上拉起了隔离带,消防人员正在处理事故现场。回头望去,一路断断续续漆黑的车轮印,距离这里足有几百米的地方道路边的护栏被撞坏了,地上遍是狼藉,拖挂货车就是从那里翻下去的。   货车与车头分离时上面的所有货物已经全部起火,而且这辆车上的货物并没有遮盖防火的篷布,现在恐怕已经烧得只剩下铁架子,什么都没了吧。   “你是怎么上车的?”王帆叉着腰盯着白纨素。他现在才明白钟楚寰为什么坚决不让她介入案子,他说这姑娘“惹麻烦”,到底是麻烦在哪。   “我派人跟踪魏璇。知道他雇的是哪辆车后,就躲到车上来了。”   车上原本有随车的篷布。白纨素身体娇小,钻进篷布也没人发现,就这么混进了转运站。至于她在转运站如何躲藏,车停了放在那儿,机会有的是。   有意思。她确实是胆大包天,竟敢独自一人跟车去交易现场,这小姑娘跳腾起来,绝对能捅破大气层。   “派的什么人?”王帆抖抖肩笑了,“就你那些社会小弟?”   白纨素嘟着嘴不再说话。王帆倒是来了兴趣:“哪天你把他们带来,哥想见见。”   钟楚寰斜了他一眼。他莫不是觉得那些偷鸡摸狗、助纣为虐的小猴崽子们有些本事吧?   “高手在民间。”王帆拍了拍钟楚寰的肩,“人没事就好。我现在就是在纳闷,这车是怎么着火的?为什么制动还失灵了?”   钟楚寰往山下看了看,远处的滚滚烟尘仍旧在冒着,只是现在由燃烧的黑烟变成了即将燃尽的白雾。这火势迅猛,温度也高,确实不是常态。   “你怀疑车被人做过手脚,车上还有易燃物。”   “这哪是送货的车啊,这他妈是灵车吧?”王帆一半调侃,一半愤怒,“是庄家知道车会被半路截留,因此鱼死网破?!”   钟楚寰的目光仍停留在远处的烟雾上:“那不可能。可以在车上提前布置点火装置,以遥控的方式用电火花点火,但制动失灵一定是提前做的手脚。”   王帆思来想去,皱着眉长叹一口气:“这次的情报绝对不会有问题,除非有人要针对这个庄家。你还记得上次鑫阳制药厂失火的事儿吧?”   “我认为不是同一个人。”钟楚寰转过身,留下茫然冥思不得其解得王帆在一边,走到白纨素身前,一把将这脏兮兮的小孩拉了起来。   她一脸不乖,瞟了他的冷脸一眼,眼睛又盯在他胸前打转了。钟楚寰却把她一把抱了起来:“你腿疼吗?”   白纨素终于把那双大眼睛抬起来了,手环着他的脖子,甜丝丝道:“不疼啦。”   王帆站在路边的一地碎石上眺望着群山,胸口起伏,脚下错落焦躁。饶是他们每次都及时抓住了线索,但那一瞬的光亮仿佛昙花一现,转瞬便又从眼前消失了。   起火事故还要调查,就算调查清楚,他们真能查得清这后面的人吗?……他就像一个影子,每当近在眼前时,一片乌云蔽日,就再也不知所踪!   王帆不禁咬牙切齿、攥紧双拳。他真想冲着山谷大喊一声,将这么长时间以来积压的烦闷焦虑和混乱彻底抛却。   一片残云过境,阳光短暂地黯淡下来。这闷热的天,何时才能下一场痛快淋漓的暴雨,将一切洗净。   电光火石不断交汇之际,他还是得保持冷静。一颗冷静的头脑,才是破除一切迷障的关键。   货物只会停放在转运站,而他们真正的交易地点应该不是那里。既然“货”又没了,这次的行动算事泡汤了一半,但现有的线索必须要追查下去,他们不能再等了。   简单仓促的情绪调整结束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同事去了电话:“货物丢失,情况变化。严密监控八音湖转运站,注意一切可疑人员。”   **********   夕阳西斜,天边烧着火红的晚霞。   “姐姐说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晚肯定不会打雷下雨的。”   也许是捡了一条命让她一直窃喜到了现在,白纨素虽然有些疲惫慵懒,但心情居然不算太差。   不论下不下雨,今晚注定是个不够平静的夜。   钟楚寰刷完门卡,把白纨素放在宾馆的床上,走出卧室接电话。   天色已晚,他们不准备回市区了,暂时在郊区的度假酒店歇下,王帆却坐上同事的车回了市区。八音湖转运站有其他同事盯着,他准备回到市局休息一下,捡起其他的线索继续调查。   “抓到的人讯问了吗,结果怎么样?”   “不张嘴,”王帆的回答果然是老生常谈,“一问摇头三不知,我看就是在拖时间。等他招了,黄花菜都凉了,人跑完了,还等于没线索没证据。还是得哥亲自登场,才能从嘴里掏出话来。”   “没几个小时了。”钟楚寰看了看表,“你也别在他身上耽误时间,回去之后先休息,再抓别的线索吧。”   他倒是有耐心。王帆对钟楚寰的耐心一向是佩服的。   “别的线索还有什么?那张磁盘芯片?技术部门的同事说了,上边是组合密码。密码有三十组,每组十位数。”王帆苦笑,“虽然破译一组十位的密码很简单,但密码组很难破译,不光密码要输对,顺序也不能输错……他们担心磁盘有输错密码的锁定功能,还在研究破译手段,你有快速破译的办法吗?”   钟楚寰被他这一串话问得头脑发晕:“你在这行也干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搞清楚技术警察和技术侦查的区别吗?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猜得中组合密码?”   王帆叹息:“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市局肯定能想办法破译,人才多着呢,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但王帆是个急性子,他凡事都不喜欢慢慢研究,就想马上得到答案。   盥洗室传来潺潺的水声。   “还有一件事。关于那具尸骨的鉴定,我想请殷教授出山。”   寻求高手帮助倒是一条路,说不定可以获得更多的线索。   “那得看她愿不愿意了。”钟楚寰算是答应了替王帆去请殷冬。交流了几句案情便挂掉了电话,白纨素已经在浴缸里放上了水,简简单单冲了个澡坐了进去。   她身上许多细小的伤口被热水一激,刺痛得打了个颤。   他走到浴缸边上低头看着,白纨素一抬头,唰地红了脸,伸出手在水面上胡乱划了划,又猛地抱在了胸前。   平静温热的水面被她搅得波澜汹涌。可惜水里没有泡泡,水还是透明的。   她羞什么?还不习惯被他看,还是觉得自己不够美。   不过她把他的宝贝摔成这样,青一块紫一块的,确实也应该惭愧一下。   钟楚寰看了片刻,便转过身开始解衣服。   白纨素咕哝了几声,明明没泡几分钟,小脸就红透了,循循善诱道:“你手上有伤,就别玩水啦。”   她身上摔打得疼头也疼,腿还软了。玩不动是其次,要是在他面前软成一滩泥,任其摆布,什么话都往外说,露怯了怎么办?   钟楚寰衣服脱了一半,转过身来趴在浴缸边上,直视着她那一片潮红之中亮晶晶的眼睛。   他有点诧异,也有点恼。这姑娘真不把九死一生当回事啊,刚玩完生死时速,注意力怎么这么快就被一池子洗澡水转移到生理刚需上去了。   “玩水,”他毫不留情地戳穿,“玩什么水,鸳鸯戏水?你的小脑袋里都想什么呢?”   他站起身,把衣服彻底解开,露出洁白挺直的脊背,和微有棱角的肩膀。白纨素看见了,那上面有些淤青。   “帮我洗澡。” 第103章 朝露   钟楚寰没再多说话, 脱掉衣服就坐进了浴缸。白纨素盯着他的背影静悄悄看了片刻,才挪上前去,把温水轻轻撩起,淋在他肩头。   然后伸出泡得滚热发红的小手在他背上缓缓地来回搓动。   温热的水落在身上, 灯光温暖, 雾气升腾。白天积累的疼痛和疲惫渐渐消散,紧绷的精神也逐渐松弛。   她的手在他后背上路过之处,白皙的肌肤逐渐像白雪融化一样, 变得粉红。   钟楚寰缓缓后仰,躺进一池温水里。白纨素只觉得他清凉的身体逐渐靠进她温热却单薄的怀中,她靠在浴缸边沿,红着脸用她那纤细的胳膊环抱着。   白纨素伸长双臂想将他圈起来,胳膊绕过了他的肩膀,摸到了他那光洁又结实的胸口。但她觉得自己像只小蜘蛛,这个猎物有点大,她抱着费劲。   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窝:“我重吗?”   “在水里不重。”她还认真思考了一下。   “那平时重吗?”钟楚寰一只手搭在浴缸外侧, 另一只摸了摸她的脚腕,一下就环住了。他把头转过来了一些, 气息接近了她的耳根, 白纨素脸红发痒,身子往上贴了贴:“我又不是玻璃娃娃,不会被你压碎。”   她从浴缸边取了条毛巾来,蘸满水,慢慢替他擦洗着。又挤了些洗发水一股脑糊在他头上。   “你挤错了, 这是沐浴液。”   白纨素转头看了一眼,刚挤过的瓶子上确实写的是“Body Wash”。   她强词夺理:“我给你洗你就得听我的。”说完不容他辩驳,挺起身,把他的头强行抱在胸口,一阵胡乱揉搓。   白纨素虽然比起一马平川就差一点点,但女孩子的胸|部从不会因为平坦就一点也不柔软。   “我还是自己来吧。”钟楚寰想起身,却被白纨素一把摁下:“你手伤了怎么洗啊?别乱动。”   她洗得还挺认真。   可钟楚寰睁开眼睛,泡沫就往眼睛里飞,闭上眼睛,身后传来的柔软触感就变得更敏锐了。好不容易等到她嘟囔了句:“可以冲啦。”   他迅速起了身,裹了条浴巾,一个人进了淋浴间。   白纨素的胸前和双手还满是雪白泡沫,愣愣地看着他独自去冲淋浴。她还没弄好呢,难道不一起洗吗?   冷水迎头浇下来,淋了个透心凉,他的身体才降了温。   真不该跟她一起洗澡。他今天并不打算跟白纨素示好,她太顽劣了,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如果三番两次没禁住诱惑身体上和她重归于好,让她每次都用这招把他制住,那迟早有玩出格的一天。   钟楚寰简单冲洗干净后先回了卧室。窗外的晚霞已经渐渐燃尽黯淡,天色透着月白,他想着白纨素还没吃饭,先叫了客房服务。   小姑娘裹着拖拖沓沓的浴袍出来了,看见餐桌上放着吃的喝的,双眼精光发亮。   经历了白天的一场惊险,钟楚寰是不大有胃口吃饭的。看着白纨素没心没肺,小馋猫似的大吃大喝,脸儿泛着粉红,他确实不知是该腹诽还是该羡慕了。   “素素。”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正式和她谈一谈。她现在有事全瞒着他,还不如她都告诉他,但他管得少一点,至少可以部分保证她的安全。   “嗯?”白纨素抬起头来,腮帮子还一动一动的吃着东西。看见他的脸,她竟还眉眼弯弯笑了,也不知正自顾自地美什么呢。   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白纨素吃饱喝足,似乎恢复了不少元气。钟楚寰收拾了碗盘,下楼去买了些药物,回到卧室时她正卧在床上,蜷缩着身子闭目养神。   撩开她的衣角看了看她的腿,淤血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他把外用药用棉签蘸了,替她擦拭身上的伤。   她原本雪白光洁的小腿上如今伤痕累累,他可不希望以后的生活经常要这样。   白纨素感到腿上一阵清凉,睁开双眼,见钟楚寰正替她耐心地擦药。她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双腿挪到他的腿上,又有了往日乖巧的模样。   “白天怕不怕?”他温柔地低声问。   白纨素摇了摇头,红唇一翘,笑意盈盈看着他:“你可真厉害。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怕啊?”   ……不怕?他当然不是什么都不怕。他也有害怕的事情。   钟楚寰盯着她那双摇曳着清澈水波的眼,见那眼底满是欣喜和兴奋,她果然对这种危险刺激的事情毫不畏惧,竟反而还在回味呢。   “多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像你这样。”   胆大包天,死性不改。   他不知哪里突然来的力气,将她一把抱起掀翻在床上。白纨素身上那本来就穿得松松垮垮的浴袍被他一拽就全掉了,她还没来得及起跳,就被钟楚寰一只手翻了个。   他火热的气息自尾椎上溯至后颈,一步步辗转前进,像一条迅速燃烧的火线。白纨素全身不停起伏战栗,皮肤的颜色也从洁白转为潮红。   钟楚寰一只手死死环住她的腰,低下肩膀,在她耳边质问道:“还敢不敢背着我做冒险的事了?”   白纨素嘴里哼哼着,却含含糊糊就是不答。   一股恼意涌上心头,与对她的爱意以及那隐隐的恐惧感反复交织。她似乎并不知道他有着最害怕的事,他怕失去她。   他已经失去过许多了。至亲,还有最好的伙伴,本来尚有希望的生活。比起那至深切骨的永恒的失去,现在的得到反而如同镜花水月,像露水般转瞬即逝。   他得到她,也只是在此时此刻,身体交融的这片刻才有了她属于他的切实感。除此之外,她仿佛一场梦一般,他从来都抓不住。   白纨素被他牢牢抓着一只手,紧环着腰,挣脱不开,很快就弄得精疲力尽。他就像最后一次一样,狠命地在她身上落下存在感。她四肢发抖撑不住,却被不断涌进来的电流贯穿四肢百骸一般头晕目眩着起不来,还不舍得开口求饶。   “哥哥,停下,疼……”白纨素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圈找借口道,“我腿疼。”   她一说疼,钟楚寰果然跟着心疼了。他停下,将她一把翻过身,紧接着却扑了上来。白纨素见他红了眼,一副简直要将她吃干抹净、一个渣也不剩的样子,又是羞得脸颊火热,这外强中干的身子还没两下就被他榨得精光,一会儿还不得现了原形?   求饶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就是说不出口。白纨素咬着唇,尽力屏住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双手抵在他胸口,不觉就抓出一道道红痕。但很快那双小手便没了力气,水一样软软的在他胸前滑来滑去。她那粉红的双颊越发娇艳了,连同鼻梁与眼窝都一片绯红。他俯下身抱着她,冰凉潮湿的肌肤贴在一处,转瞬又熨得火热。她身体软绵绵的柔若无骨,咬得鲜红发烫的唇落在他脖子上、肩上,张嘴又咬了一口,只是软绵无力,含含糊糊摇晃着道:“我好喜欢你呀。”   他动作温柔了些:“那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白纨素早就懵了,娇滴滴原形毕露,紧紧地抱着他用她那甘甜的声音念叨着,“我最爱你了。”   她还是爱他的。要是能一直爱,永远都这么爱就好了。   **********   坑坑洼洼的碎石子路上,三辆黑色轿车正在缓缓前行。   “前面路上有扬尘,对家可能来人了。”大李取下望远镜。   这地方三面环山,在一座废弃的采石场附近,平日里荒无人烟,只有几栋破落的板房。对于神秘的“交易”而言,这里人不知鬼不觉,确实是个好地方。   看来那位“庄家”已经是个老生意人了。   李康元让兄弟们躲在板房里,自己带着大李爬上了山。他透过望远镜,远远看见三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里面的人都出来了。   “大哥,哪个人是咱们对家?”大李看不出所以然,急忙问。   李康元静观不答。车上下来的几个人都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却只有一个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接听。   “白衣服的是对家。”听他语调沉稳笃定,大李连忙又举起了望远镜:“大哥认识他吗?他是谁!”   “哼……”李康元虽然不答,但显然已成竹在胸。他认出那个人了。   远处那三辆车上的人短暂交流之后,又迅速钻入了车中。   车子几经进退,掉头往回走了。   不知对家得到了什么消息,也许他们不知从哪里已经知道今日的交易凶多吉少,买家并不是冲着“货”来的,因而中途反悔。   “他们跑了。”李康元丢下望远镜,拿起手机,冲着话筒命令,“豺狼,小飞,咱们兵分三路,赶紧追!”   四个人分别跳上了两辆摩托,朝三辆轿车开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李康元和大李也立即飞奔下了山,钻进了他那辆商务车。   “后面好像有车追上来了。”刘宏从后视镜里看到远处烟尘滚滚,顿时紧张起来。   “老先生”在这颠簸的石子路上晃得头晕,他刚刚接到了小廖的电话,他被警察抓了。   讯问了一天,虽然最后还放出来了,但那一车“货”已经被警方拉走。   “交易地点蹲着的很可能就是警察!”小廖一句话,让老先生全身冰凉颤栗,如被冷水浇透。   “走,赶紧走!”老先生一声令下,三辆车原路返回。他喘着粗气钻进车子里,虽然尽量保持着往日的风度,却依然面色灰白,冷汗层出。   轿车在这砂石子路上不停颠簸。这路本就开不快,再加上这份阻力,令车里的人越走越是心急。   “警察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断回望着远处扬起的尘烟,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声音也颤抖着,“魏璇那个小兔崽子……他难道坑了我?!” 第104章 作茧   阳光透过白色纱帘洒在床单上, 白纨素在鸟鸣声中醒来。   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她梦见自己被茧裹着,有时候香甜舒适,有时却热得慌,还翻不开身。   朦胧之中睁开眼, 发现自己没穿睡衣, 被钟楚寰紧紧抱在怀里。自己的后背贴在他的胸前,半截身子盖着被子。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条手臂从她前胸绕至肩头, 呼吸缓缓起伏,睡得很沉。   怪不得昨晚做了一夜呆在茧里的梦,原来是被他抱着睡了一夜。   青天白日之下亲眼看见自己没穿衣服被男人搂在怀里睡觉,白纨素羞死了。她转了个身,他倒没有醒,又抱得紧了些。   她企图蜷成一团,但钟楚寰可不想遂她的心意,轻轻翻过身将她搂在臂弯里。白纨素温热的胸脯贴上他带着一丝清凉的身体, 一阵酥麻的凉意,不觉脸一红, 睡不着了。   这张床有点凌乱。昨晚白纨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迷迷糊糊的, 在床上都说了些什么——她大概口不择言,惹得他更来劲了,以至于天都亮透了,他还起不来。   他们现在可真像夫妻一样了。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还一起洗澡,她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他的每一处她都喜欢。   嫁给他算啦。白纨素转着漆黑的眼珠,上下打量着他的眉眼,伸手轻轻抚摸着他下颌的那道线,唇角,脖子和锁骨,觉得喜欢的又不止是他这张脸这副身子,他要是动起来,那神态气质她也喜欢。   虽然她认为自己还年轻得很,女孩子在结婚上面当然要万里挑一、慎之又慎。但是跟他结婚,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哥哥。”白纨素扭动了两下,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叫了两声,声音比蚊子还轻。   她也不知道钟楚寰醒没醒。他可能尚未清醒,只是似乎听见了,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白纨素又动了动,热乎乎的小脸贴在他肩颈之间:“我嫁给你好不好?”   “好。”他也不知醒了没,下意识地回答,下意识地又抱了抱她。   白纨素兴奋地翻了个身,整个人爬到他胸口上。但转瞬又害臊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没羞没臊的话,把脸一埋,满鼻子都是他的味道,就又开始心荡神摇了。没过一会又后怕,怕他真听进心里去了,起来就要拉着她去领结婚证——她还没准备好呢。   她起也起不来,继续睡也睡不着。这小猫在怀里躁动不安,钟楚寰当然也感觉得到,摸了摸她的肩膀手臂,半梦半醒问道:“醒了?”   “嗯,”白纨素留心观察着他的神色,考量着刚才那句话他到底听没听到,“醒了。”   钟楚寰睁开眼,渐渐清醒过来。小姑娘正趴在他胸口疑似听心跳,漆黑柔软的短发散落在胸前,温热的、快节奏的呼吸令人痒痒的。他起身披上了浴衣,白纨素跳下了床,披着浴袍站在窗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本想拉开窗帘,却没想到被钟楚寰拦腰一卷,腾空而起抱进了盥洗室。   “别随便拉窗帘。”   他想干什么啊?白纨素进进出出,一边打理梳洗,一边时不时偷偷看着钟楚寰。觉得他没什么异样,似乎没听见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才略微放下了心。   “洗个澡吧,洗完该上药了。”   白纨素很享受他给自己上药的那份温柔。一听这话,她马上乖乖脱掉了浴衣,但打开淋浴间的门前脚刚走进去,后脚他就跟进来了。   “你骗我!”白纨素吓了一跳,转身在他身上软软地一推。   钟楚寰关上淋浴间的门,反而走近了两步:“我骗你什么?”   她红着脸嘟囔道:“你骗我脱衣服,你好占便宜。”   “怎么就成占便宜了。”钟楚寰将她猛地抱起,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突然直视着四目相对,白纨素被他火热的眼神盯得心虚了。   “你不是刚刚说要嫁给我的吗?”他鼻尖贴近白纨素的鼻子,她的后颈匆匆忙忙往墙上缩,“夫妻之间这是天经地义的,不光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那么简单,你得学会习惯。”   他一只手抬到唇边,将某样东西的包装袋咬住一角撕开。清甜的香味满溢开来。   热气在玻璃围墙上腾起一片薄薄的雾,隔着花洒落下来的水帘,重叠着的身影缓缓地、焦灼地缠绕难分。   “你别动了,”白纨素好容易在温热撩人的水和他缠绵的吻之间找到了潮湿的空气,大口呼吸着,“我腿都要麻了。”   “明明是你在动。”钟楚寰张嘴衔住了她细白的脖子,顺着那条纤细的项链叼住那枚指环,“小撒谎精。”   白纨素这才发现不是他在欺负她,而是自己的腿缠得太紧。她急红了耳根,咬紧嘴唇仰着头,双手紧紧抓在他肩头。脸色通红,憋在喉咙里吞吞吐吐的声音又娇又甜,身子更像脱缰野马一样没了控制。为这份被揭穿的心口不一而破罐破摔、失控的疯狂,她甚至有些痛快,痛快到忘乎所以。   她此刻在他眼里是不是已经不再是小女孩,算是个女人了。   直到全身被擦干、软绵绵地又在床上醒来,一股清凉的药香萦绕在鼻端。   方才战栗过的地方依然还在颤抖,那一阵阵麻痒难耐的电流仍在全身上下鼓荡。她趴在床上不想动弹,直到身上的反应渐渐消失才睁开眼,钟楚寰已经把早午餐准备好,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将昨天穿过的衣物收起,随身物品也打理干净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   白纨素揉了揉眼睛,见窗帘已经半敞,窗外湖光山色,鸟语花香。这是一处度假酒店,周围的风光极好。她很少出门旅游外宿,不由看得呆了:“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她喜欢假日,很想和她他一起玩一玩逛一逛,只不过钟楚寰却是一副有事要忙的样子。   “要回一趟家。”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去一趟我继母那里。”   她险些忘了,他有两个妈妈呢。   “你也一起去?”钟楚寰试探着问她。   白纨素还记得他继母的样貌,那张资料照片里,殷冬看起来冷冰冰的。听说她是一位法医学教授,人称法医神探,听上去就像个很严苛的人,并不温柔。   一提到他妈妈,白纨素就后怕。蓝风惠那样举止典雅温温柔柔的亲生母亲,对她尚且嗤之以鼻,更不用说这冷若冰霜的继母殷冬了。她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自讨没趣。   “不,”白纨素猛然摇了摇头,身体也往后缩,“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是殷冬说过想见她的。她内心敏感,也许是蓝风惠的事让她不愿意再见他的家人,那也不能勉强她。   “那我自己去好了。”钟楚寰把白纨素拉起来,哄她,“起床吃饭吧。”   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话。连见他继母的勇气都没有,临阵退却,还说要嫁给他呢。瞧她这副怂样子,分明是个小孩子,哪里算得上成熟的女人啊。   难怪康哥他们都笑话她是小姑娘,算不得大女人。   白纨素闷闷地吃起了早餐,心里一通胡思乱想。钟楚寰则悄悄来到盥洗室,取出手机,拨通了程若云的电话。   清合雅园找到尸体的事他知道了,不过知道不是李晓依,程若云大大松了一口气。   刑侦大队最近忙起来了,程若云也没闲着。他频繁出入海滨市场和鑫阳制药,继续打听真实的李晓依的下落。   “有件事想委托你。”钟楚寰眼睛向外瞟了瞟,压低声音。   “什么事儿啊,”程若云调侃,“给钱吗?”   “我这两天要常去市局活动,替我盯着点你妹妹。”   程若云哈哈大笑,一边嘲讽一边自擂:“你管不住她?你这么牛逼哄哄一个大神探,管不住我这小妹妹?”   钟楚寰无奈自嘲:“是啊,你的妹妹我降不住。”   到头来,还是没能让她承诺不再做危险的事,也没让她答应他半个字的坦诚。   他又输了,还是栽在她手里。无论之前有多少担忧,多少次被她戏弄得恼怒,一句甜甜的“要嫁给你”就欣喜若狂。就像以往的每次一样,像所有的第一次一样……被她吃得死死的。   这恐怕就是命吧。   **********   月色如洗,市公安局大楼却还是灯火通明。殷冬换了白大褂,拿着一枚文件夹快步走进了法医室,市局的精英们三三两两,已经都在那里等着了。   因为只是一具白骨,平时没人敢接近的解剖台今天来了不少人,王帆也在。   殷冬也是个话少的人。她将文件夹递给市局的其他法医,戴上医用手套就开始检查,叫别人做记录。   这可真是足够大牌。   “王帆,这事儿找殷教授有用吗?比起她,咱们技术大队的精英们也不错,难不成还能鉴定出两个结果?”   同事们坐在隔壁会议桌边,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得见灯火通明的解剖室的全貌。   “法医神探,怎么也能发现点蛛丝马迹吧。”王帆心里其实也没有谱。他害怕殷冬检查完这具尸体给出的线索仍然为零,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调查再一次陷入僵局,前功尽弃。   王帆又看了看钟楚寰,他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落在他脸上已有些黯淡的灯光映得他脸色雪白,这小子看上去怎么有点纵欲过度啊。   呵,他那个小甜甜,王帆可算见识到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   “别抽了,法医室禁烟。”他叫那些焦灼的同事们把烟掐了。他知道同事们的压力,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件案子,有的还是大案要案,但是他的压力更大,这案子是他负责的,无论有没有个好结果,他都要给同事们一个交代。   他也希望这是份虽然一波三折,却能够及格的答卷。   钟楚寰把窗打开,让一屋子的烟味随着潮湿的夏夜晚风散去。他靠在窗边,正好迎上了王帆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   “你觉得怎样?”王帆靠了过来,吹着夜风,钟楚寰却知道他心中忐忑。   “鉴定结果出来前,真相已经摆在那里了。”钟楚寰安慰道,“能不能查出新的线索早就已经注定,这是科学,又不是玄学,不用紧张。”   他这话番听上去十分通透的话一点也不像安慰,倒像是死刑复核。王帆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出门抽根烟,殷冬摘掉手套进来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恢复了精神。   殷冬随机挑了个位置坐下,王帆也回到会议桌边,钟楚寰找了个角落听着。   “死者为女性,年龄在34岁左右,身高168公分,死因是头部遭受钝器打击后机械性窒息死亡,推断是他杀。”   殷冬此言一出,在座的都挑了挑眉。   “骨骼已经埋了很久了,埋藏环境恶劣,腐蚀严重,技术鉴定都会有误差。对于死者的年龄,殷教授是怎么做到用肉眼判断得这么准确的?”   殷冬面无表情:“我摸过的尸体太多了。技术鉴定不足,我们可以靠经验弥补。什么样的尸体有什么样的特征,只有见得多了才心里有数。人身上有这么多的骨骼,每一块都不是从出生到死亡一成不变的。不光通过耻骨联合和牙齿,还可以结合颅骨、髂骨耳状面、胸骨和肋骨等部位的平均数据和部分细节判断出一个相对准确的数字。”   众人都跟着点了点头,她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那张打印着李晓依身份证照片的A4纸丢在会议桌上:“很显然,尸体不是照片上这个女孩。”   殷冬可以根据骨骼辨认死者,在心中还原死者生前的身形样貌,这是熟知她鼎鼎大名的人都心中有数的。   不过她这句话倒是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王帆接话道:“这点我们已经掌握了。李晓依的身份证是真实的,冒名者按照这张身份证照片整过容。现在问题来了,她不是李晓依,那么她到底是谁?”   殷冬从文件夹的最深处抽出另外一张照片,推到桌子最中心:“是她。” 第105章 她是案中人   众人精神抖擞, 目光齐齐聚向会议桌的中央。   殷冬拿出的是一张放大过的旧照影印件,王帆和钟楚寰看见之后神色大变——正是那张印着“CE60”字样的白船照片。   这张照片的原件,目前也一直在王帆手里,是他的恩师王局长交给他的。   当年给王局长这张照片的也是殷冬。这么多年来, 她一直没有忘记这张照片, 和当年那个案子。   照片上的每一个人,她都看了无数遍。   迟蕴青曾说他当初搭乘的这条白船上极可能有黄才圣的人。船是托运的私家船,照片上这几个人也并不是所有乘船的人, 照片是一位查访“6.20海上事故”的记者拍的。   当初乘船的船票也不是实名制,转运码头人流汹涌,乘客们下了船很快就会分散到各自的目的地,想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一张照片上的人如同大海捞针。可它已经是当年留存下来的唯一材料了。   钟楚寰看了一眼殷冬,眼神之中意味不明。她指的是照片上那个怀抱着孩子的女人。   “这些照片有一整组,所有的人都有相对清楚的照片。”殷冬在照片上抹了一把,下面又出现了几张相似的。   “这个女人的年龄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只看照片的话, 我认为身高在165左右,十六岁或十七岁。”殷冬话音一落, 王帆又惊讶起来:“这女人看上去明明很成熟, 孩子都有了,怎么会只有十六七?”   “看人不能只看面相,”殷冬犀利的双眼愣是把王帆盯坐下了,“要看骨相。”   王帆知道她是个摸骨识人的厉害角色。虽然明知殷冬这番推理必有缘由,却还是半信半疑。   “关于李晓依案件的部分材料, 我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全看过了。”殷冬从文件夹里又取出一张纸,上面印着的是林纨的身份证件照片,她把它和“白船”照片摆在了一起,“这两个人,才是同一人。”   “白船”上的女人就是被害人,同时是失踪者林纨。这不就正意味着躺在法医室里的那个女人,并不是证件照上的“李晓依”,正是李晓依的冒名者林纨吗?   林纨是林俊勇的女儿,失踪那年被记载年龄是23岁。而法医室里的那名被害人,她死亡时的真实年龄已经34岁了,整整差了十岁!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就是如此。”殷冬耸了耸肩,“事实有时候并非你们认为的和已知的那样。事实要用双眼去鉴别,纸上写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王帆一阵恍然。他们太相信所谓的证明材料了,身份证明白纸黑字,但确如殷冬所说,白纸黑字不一定就是事实!   他们只注意到经过鉴定的被害人的年龄与林纨身份证明上的不符,因此推断被害人不是他们要找的这位“李晓依”。却并没想过这一层:林纨的身份也可能造假。   看着那张林纨的证件照,王帆头脑一片空白,硬是没有反应过来。   既不是李晓依,林纨的身份也是假的。那么她是谁?   环环相套、来回反转的谜案就像摆在一起的多棱镜,永远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正面和背面。   “什么?”会议室里后知后觉地落地了一颗沉默的定|时炸|弹,一阵后知后觉的惊讶过后,是长达数十秒的寂静。   有的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无法把两宗案件用逻辑联系在一起。有的人则低头沉思,被这突如其来的推断打乱了思绪,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王帆和钟楚寰相互看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从没有人注意到过这张照片上抱孩子的女人,也没人想到她在二十年后会浮出水面,成为案中人。   钟楚寰拿起两张照片仔细比对,并没看出多少相似之处。但正如殷冬所说,女人的五官虽然照得不够清晰,且有改变的痕迹,但轮廓的细节一模一样。他的目光在两张照片上来回切换,所有的细节都化作了点与线,重合在一处——殷冬说得没错,一个人的轮廓是不会轻易完全改变的。   “她整容了。”   “没错,整容之后改换了身份,这绝对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发现。”殷冬饶有兴味地拿起了其他的照片,“她的户口为什么会登记在林俊勇家,而且年龄会被登记为十岁呢?我猜林俊勇原本是有一个女儿,也许夭折了,户口一直没有注销。”   当年是王帆亲自办的林俊勇案,他至今记忆犹新:“林俊勇原本是水手,做得好好的,后来突然搬家了去了我当年任职的县城。他有潜水员证书,改行做起了潜水教练。”   林俊勇也在那张照片上。他正站在船头,用麻绳拉船。   “借壳上市。”王帆在重案组的同事拿起桌上另外一张照片,甩了一句十分恰当的形容。他从前是负责经侦的,头脑十分聪敏:“这个李晓依也就是林纨,她是黄才圣手底下的马仔。为了获得合法身份继续非法活动,她潜伏在林俊勇家,冒用林俊勇女儿林纨的身份。等待时机成熟,再次改头换面,来到市区活动。”   “容貌和证件可以更换,人还是那个人啊。”刑侦部门的同事道,“她做这些事始终都围绕着一个目的吧?那就是为黄才圣集团服务。”   一句话仿佛抓住了主旨,众人议论纷纷:“那么她的死也一定跟黄才圣集团有关了?只要找到凶手,就可以顺藤摸瓜,摸进黄才圣集团的核心?”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冯小姐的供述,李晓依手里有某些人的把柄。”王帆还记得那些被挖出来的玻璃针管碎片,和钟楚寰和他说过的丁老太太企图给白纨素注射针剂的事情。   虽然钟楚寰说过,按照犯罪心理,一个罪犯使用同一种方法杀人是一种惯性。但这只是一种推测。   立即有人顺着王帆的思路往下推理:“如果‘庄家’就是黄才圣,李晓依手里有黄才圣的把柄,这很合逻辑。”   王帆立即提出了不同意见:“据我们的调查,李晓依跟魏璇、曲云通等人都有一定的关系。她可以拥有‘把柄’的人其实很多。”   “好吧,”同事们颇有些不服气,“等那块芯片破解了,答案自然就出来了。这个李晓依,她到底有没有其他的社会关系?”   提及李晓依的社会关系,王帆就又想到了程若云,不免内心感叹。他对这个女人一往情深,林纨失踪七年,他就找了七年,甚至因此舍弃了大好前程。   但这女人连身份年龄都不是真的,程若云怎么可能玩得过她?她对他恐怕利用居多,正因为她是个犯罪集团的偷渡客,而程若云是警察,这正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有人一边拿着笔奋笔疾书地记录,一边问:“除了你们提到的这些有嫌疑的人,李晓依在改换身份后还跟什么人密切联系过?”   “李晓依行动很隐秘。”王帆对她的调查可以说已经比较细致了,“除了这些人之外,唯一一个可以确定的密切关系人就是卫迅娱乐集团的前财务高级主管潘虎。这个人是李晓依招聘进集团的,在卫迅娱乐的项目被发现涉嫌洗钱前后,听闻风声立即辞职,后来也不知所踪了。”   “这两个人我们认为是一伙的。”经侦的同事分析道,“李晓依在靠其美色和高情商取得了魏璇的信任后,掌管了招聘大权。这个潘虎在出事后因害怕而辞职,肯定是她的亲信。”   “潘虎也不知所踪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他和李晓依都因为在卫迅娱乐为黄才圣洗黑钱的事情败露,而遭到了黄才圣集团的灭口?”刑侦部门的各位同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王帆叹了口气:“合理倒是合理。但黄才圣要真是这么嚣张,咱们明明更嚣张啊。怎么就找不到黄才圣的一点蛛丝马迹了呢?”   黄才圣,又是黄才圣。会议又一次陷入僵局,这仿佛就是一个死循环。   “白船”上的人陆续出水,和当年迟蕴青所说的一样,这条船上有黄才圣的人。   而那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说一般的黑色男人黄才圣,至今都下落不明,并且连一个影子都没出现过。   “李晓依换了身份,说不定黄才圣也换了身份,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呢。而且按照我们以往的办案经验,极有可能,我们跟这个人已经打过交道,并且不止一次了。”经侦部门的同事提出一条新思路,“我想我们可以按照已经掌握的材料建立嫌疑人的精确心理画像,依照这个画像对可疑的人进行逐一摸排。”   这话一说出来,在座的顿时都深以为然,谁知后续却无人应答。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犯罪心理专家在市公安局是稀缺人才,曾经有过,但现在没有了。   “哎,”王帆用胳膊肘碰了碰一直坐着,没发表过意见的钟楚寰,“心理画像,你来试着构建一下。”   钟楚寰面无表情,脸色依旧苍白沉郁:“我不擅长用探案小说里的知识构建专业的模型。”   在座的大部分同事都是老警官了,或多或少都曾经认识他。   他原先是技侦部门的,这个部门的人无论在公安局外还是公安局内,都不随便露脸。   但是这张脸极有辨识度,就说是他们市公安至少十年以来的颜值制高点也不为过,更何况他在重案组还有个很出名的弟弟。   迟煜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不能触碰的点。更何况还有殷冬在,迟煜是殷冬的亲儿子,虽然这是公事公办,但别人都是来帮忙破案的,也许在这个场合提这回事并不合适。   “既然又跟黄才圣挂上了钩,咱们先来把黄才圣的案子从头盘一遍吧,顺一顺,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摸出一条龙来。”会议室里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二十多年前,这个黄才圣在某发达国家的著名赌城靠研发贩卖新型毒品起家,生意是遍布全球。市公安抓过好几次他在国内据点的马仔,但一直没有人能接触到他在国外的总部,他可能是外国籍,在国内没有户口。”刑侦大队的同事玩弄着手中的钢笔,又盘了一遍早已滚瓜烂熟的黄才圣案子的背景资料。   “黄才圣这个人十分狡猾,反侦察能力极强。跟随他的党羽众多,大部分是偷渡客。他在国外十余家银行,两家私人银行都有户头,鼎盛时期,在赌城的黑色帮派里首屈一指。”经侦部门的同事接上话头,“但是他行动很低调,据市局抓到过的那些马仔供述,他们虽然没见过黄才圣,对他却都很忠诚。”   “当年的风声是说他在那边得罪了其他帮派,被警方通缉,因此携马仔和全新的毒品配方偷渡过来,在这边‘打天下’。”   这些说到底还都只是二十年前那些东西,王帆无奈地笑了笑:“偷渡进来二十年了,他的天下打下来了吗?”   刑侦和缉毒大队的同事们互视一眼,话说得有些无力:“在咱们的严防死守之下,算是没打下来。”   面对着同事们的一筹莫展,王帆总算说了句一直想说的话:“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战斗,归根到底是不愿意放弃曾经积累起来的证据和固有认知。难到就从来没人想过对手另有其人,或者黄才圣这个人早就已经消失了、不存在了吗?”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王帆。他的这番话虽然有不少漏洞,但已经没有人能提出反驳的理由了。   “黄才圣”的消失,并不意味着不会出现另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取代“黄才圣”。   他可能还有光鲜的外在、完美的身份、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社会地位……在他们盯着阴沟里的老鼠们的时候,这个人就从他们的面前走过,而他们一无所知。   重新梳理案情,重新找寻证据,推翻一切重来……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没有人在如山的困难面前不会存在一丝丝的自我安慰和痴心妄想。但或许攀登那座山,才是唯一到达终点的方式。   总算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重新调查吧。‘交易’继续追踪,黄才圣一案,以李晓依的案子为核心展开调查。目前两个案子唯一能关联的点就只有这张照片,然而它只是一张照片,也许背后有真相,也许是巧合,什么都证明不了。”   他们不约而同都开始垂头凝思。夜越来越深,灯光越发微渺。黄白的光线聚焦在桌子中央那张“白船”照片上,所有人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最初的原点。   同事们互相递了个眼神,包括王帆,没人再提出相左的意见。   迟蕴青当年所说的话,这张“白船”照片,一直向他们暗示着,这是通向破解迷局唯一的一扇门。   因为长时间打不开这扇门而被迫绕路,是让所有人无比沮丧的。   长时间的静默过后,会议室里开始了漫无目的的研究与讨论,讨论的核心,依然是那些照片。   “李晓依抱着的孩子是她的吗?她已经结过婚了?她男人是谁,是否也是黄才圣的人,当时会不会跟她在一起?”   “孩子应该不是她的。”殷冬果断摇头,“她没有生育痕迹。”   “说不定孩子只是个道具,毕竟她是偷渡的。”   “照片里一个男人是谁?他好像谁都不认识。”   “调查一下她两个身份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重合。”……   会议室里七嘴八舌,发散性地讨论起了自己对于这个案件的种种猜测和各方收集的线索。而钟楚寰却一直怔怔地盯着这照片,一言不发。   照片上的女子披着一件墨绿色的雨衣,马尾辫,头发被全部打湿。她神色闪烁、左顾右盼,紧紧抱着怀中那个婴儿。婴儿裹着浅米色的襁褓,眉眼挤在一处,脸色通红,似在熟睡。   照片里的天空已然放晴,小船平稳泊岸,但船舱里的水渍和人们半干半湿的头发衣衫,以及脸上的惊惧依然描述着不久前刚刚过去的一场暴风雨。   这张照片拍摄于二十年前。   林俊勇家也有个小女儿,是收养来的,今年刚刚二十一岁了。   ……“姐姐对我最好了,比妈妈还要好。”   她六岁的时候被母亲遗弃,母亲只带走了比她年纪小一点点的弟弟。她也说过姐姐比妈妈还要亲切,现在看来,那并非是她的亲生母亲。   暴风雨夜,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扑上他的床。听着窗外海啸一般的风雨声和雷声,她在床上簌簌发抖,非要钻进他怀里,紧紧蜷缩身体才能勉强入睡。   这是深藏在身体里的记忆。   他抬头看了一眼殷冬,殷冬也正在出神。她的目光自始深邃,然而此刻却迷茫涣散,心底如波涛汹涌。   和他一样,关于二十年前那场暴风雨,她只有来自于迟蕴青的记忆。   他还以为这许多年来殷冬明哲保身,已经将一切看淡了、忘记了。他不知道的是自那以后,这平静容颜之下的那一场风暴再也没有停止过,永无止歇。   那条“白船”,一定绝非一张照片那么简单。   **********   “保密啊,保密。”钟楚寰离开市局的时候,王帆特地嘱咐他,“刑侦大队对姓程的也会严格保密的,怕他发疯。我们双管齐下,泄露案情违法,听到没?”   失踪的李晓依被找到,并已确认死亡。介于案情复杂,案中有案,重案组和刑侦大队决定兵分两路。刑侦大队对李晓依单独立案,对死因和李晓依、林纨的全部社会关系展开调查,重案组负责调查那块磁盘芯片,以及对“交易”继续追踪。   钟楚寰垂着眼睑勉强点了点头。   “还在想你那小甜甜的事儿呢?”王帆见他皱着眉神情怅然,拍了拍他的肩。   李晓依三年前就死了。尘埃落定,钟楚寰突然觉得白纨素好可怜。她傻傻地找了姐姐三年,更不用说这背后也许还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她的姐姐从来就不是她所认为的那个“姐姐”。   这也难怪她和“姐姐”林纨的感情那么好。她们从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林纨还照顾过她。   他是不忍心对白纨素撒谎的。他也想好好安慰她,只是不知道以他现在所有的东西,能不能填补她内心受到的伤害。   王帆的拳头在他胸口捶了两下:“不管怎么样,小甜甜跟案子没关系。没关系的人就应该让她心里干干净净的,漂亮姑娘就得快乐阳光,无忧无虑啊。你一个大男人,她是个小姑娘,你肯定得替她承担。”   “我知道。”   他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时,却见殷冬换下了白大褂,披着一条披肩站在路边上,似乎有话要说。   “打车来的吗?”钟楚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我的车吧。”   殷冬不会开车。自从迟蕴青去世后,她深居简出,就算要出门也只坐出租车。   “素素是李晓依名义上的妹妹。”她坐进车里说的第一句话,让他的动作停住了。   “是。”钟楚寰抬眼看了看她,依旧是那张严肃的冷脸,“你调查过了。”   “李晓依这个案子的全部材料,包括她的社会关系,我都已经了解过了。”殷冬不愧是细致入微的神探,“李晓依和她的关系可能没那么简单。”   钟楚寰面色一冷:“这我知道。”   殷冬从身边拿起那个随身的手提袋,递到钟楚寰手上:“你谈恋爱,该送的一定已经送了。这件女孩子穿的秋装外套是最小号,不太挑身材,算见面礼。”   钟楚寰只迟疑了一秒便接过,往袋子里看了看,是件黑色的外衣。殷冬是蛮喜欢庄重的颜色,白纨素脸儿雪白,穿一身黑一定也很好看。   “她怕生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毕竟素不相识的。”殷冬说话的口吻温柔了些,像是在和女孩子隔空对话,“有的人命好,有的人不好。她是一出生就在命运漩涡里的女孩,你好好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基友的新文,现言追妻甜文《趁火打劫》,喜欢的小天使点一下收藏不亏的!   ——-文案-——   《趁火打劫》BY楚青晏   又名《离婚后前夫成了我的舔狗》   贫穷出生的林不染刚一成年就代姐出嫁,订婚当晚,她缩在床头大骂季明空买卖婚姻。   男人合上书本,神色平静:“你怕成这样,夫妻义务还要不要履行?”   对着那张下海挂牌五百万的脸和领口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她嘴硬:“履行就履行!你是高富帅我是土包子,我又不吃亏!”   在上流圈子里当了三年笑话,离婚后林不染飞黄腾达,想起这段屈辱史就觉得自己还不如丧了偶!   -   季明空坐拥庞大的金钱帝国,给外界的印象就是个只会搞钱的美貌工具人。   无人见过季明空曾在滂沱大雨中用西装外套裹住少女,又将唯一的伞撑在在她的头顶,任凭自己被淋的浑身湿透。   “阿染,我的心给你,不跑了好么?”   -   林不染的梦想是成为能花更能赚、手撕白莲婊、脚踩直男癌的优秀女商人,但在被季明空缠上后,她的梦想成为了妄想。   林不染:太顺了QWQ,顺的都没有成就感了。   #追妻火葬场+宠妻没商量   飒爽小孔雀X一心想当饲养员的假冷淡霸总   趁火打劫,实则天赐良缘。 第106章 温柔   淋在车窗上的雨有几分清凉, 透过那淋漓而下的水渍看到的朦胧的灯光,扑鼻而来的那股潮湿气息,以及偶尔可在挡风玻璃上见到的落叶,仿佛已经嗅到了一丝秋季的味道。   只有路边肆意疯长的蔷薇与萱草、夜色下映着辉煌灯火的河面上的芦苇, 在用燃烧不尽的生命告诉这座城市, 盛夏仍未过去。   这喧嚣的、寂静的夏季。   急雨落下,今晚市区的霓虹似乎消散得特别早。看着家里那座旧宅亮起灯,钟楚寰启动车子, 回到位于人民路的住宅。   他现在的住所离原来的家本就没有多远。但中间似乎隔了一片海,他从未能趟过。   钟楚寰的车驶入住宅区,远远看见餐厅里的灯温暖地亮着。进门时,白纨素正穿着白色的短睡裙,趴在餐桌前摊开她的笔记本,认认真真做工作笔记。   她今天没出门,竟然乖乖地呆了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魏璇交给你的工作任务,你还真的认真完成?”   白纨素当然没告诉他自己偷偷溜去了康哥酒吧玩, 然而李康元并不在。她听他言语里有酸溜溜的味道,抬起头甜甜一笑:“我在学习嘛, 在财务部门也是要工作的, 我还什么都不会呢。”   虽然白纨素确实很好学,这是好事,但对于魏璇给她安排的工作,钟楚寰也是一脸的不情愿。   “你吃不吃冰激凌啊,我做了。”白纨素虽然喜欢看他吃酸, 但还是想着给他吃点甜的。   “你会做?”看着她这张无忧无虑的脸,本来就心思沉重的钟楚寰越发心事重重。   “我照菜谱现学的。”白纨素从冰箱里取出一只茶碗,掀开,一股清凉的冰雾四散流下,“是花生味的。”   花生味冰激凌,外面确实很少有卖。钟楚寰看她做得虽然卖相普通,却还是像模像样,从厨房的餐具架上抽了一只甜品勺,倒了杯柠檬水,真的准备坐下来尝尝。   “我小时候,姐姐经常做给我吃。”她坐在桌边托着腮,看着他吃,脸上略有几分惆怅,仿佛在回忆少年时代的味道,“姐姐做的最好吃了。”   一提到她姐姐,钟楚寰的神色明显迟滞了片刻。   “怎么了?”白纨素敏锐地注意到他脸色不佳,“你有心事啊?你去市局做什么了?”   她也知道关心他了,还会偷偷在家里做吃的,看上去确实像个合格的女朋友了呢。   “没什么。”想起王帆的嘱托,他无奈地随口说了句谎,“谈了磁盘芯片密码的事,密码组合一共三十个十位数,大家在讨论破解方法。”   “三十个十位数?”白纨素笑意凝住,眨着眼若有所思。   她从手边的笔记本里翻出一页笔记,撕了下来,递给了钟楚寰:“三十个十位数,是不是这个?”   他疑惑地接过那张纸草草看了一遍,确实是没什么规律的十位数字,白纨素整整齐齐写了三排。   “这是哪里来的?”   “是……”白纨素有些吞吐,却还是说出了口,“是我姐姐的日记里写的。”   “你姐姐有本日记在你手里。”钟楚寰知道她有很多秘密。不过他既不好奇,也没打算去窥探。   毕竟秘密也是她的一部分。他要保护她,就得连这些一起保护。如果她愿意说出来,他当然是愿意听的,倘若永远不愿意,那也没有关系。   白纨素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还是波光潋滟,却凝视着餐桌上方的灯在台面上落下的影子,半晌未动。   “姐姐的日记……”她愣愣地说出一句,却被钟楚寰轻声打断:“没关系,你不想给我看,我可以不看。”   白纨素垂下眼睑,从旁边座位上的一叠书本下面抽出了那本日记。   日记本被她保存得整洁完好,虽然经过七年时间,封皮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但依然干净,宛如崭新。   她注视着这本日记,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封皮,像在摩挲着一段美好又带点忧伤的回忆。   白纨素抬起眼,把它递给了钟楚寰,虽然动作有点犹豫,有点小心翼翼。   他装作若无其事,却同样小心地接下日记本,安静地打开仔细看了看。   日记字体工整娟秀,有点像白纨素的小字。但上面只是记了些毫无逻辑、毫无意义的流水账,一个奇怪的名字“X先生”,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每一则日记前面那一串神秘的数字。   翻来翻去,只有最后一则与众不同:“11月24日,雨……”   这一则日记略显潦草,其后便再无文字。   “日记是姐姐托我们之前的一位叫顾嫂的邻居交给我的。顾嫂长期在两地做生意……”白纨素小心观察着钟楚寰的表情,看不到异常才又开口说话。   李晓依改换身份前后,和一位姓顾的女生意人还有联系。那说明这位“顾嫂”有可能和潘虎一样,也是李晓依的人,受她差遣,为她办事。   这日记并没什么特殊意义,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那些十位数字。人名用“X先生”这样的代号取代,是为了让日记不在自己手里时别人也无法识破日记主人的身份;而她写下的最后一则:“11月24日,雨”,很可能是为了记下当时的具体时间,因为日记从头到尾都没有标注年份。   钟楚寰打开手机,登录气象网站查阅了一下历史信息,三年前的11月24日确实下了雨。   如果这三十组密码真的是李晓依留下的,那为什么会以日记的形式记下来呢?她想掩饰的是什么?   倘若最后一则日记匆匆记录下的是李晓依被害的时间,那么凶手应该在杀害李晓依之后就立即处理掉她的物品。这本日记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被送到她的人手上,继而到达妹妹手里的呢?她又为什么不把日记交给其他人,而是要转交给与案件毫不相关的白纨素?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李晓依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早已有了预感,当她匆匆处理完一系列事项过后,对手就找上门来了。   她的身边没有盟友,她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白纨素。   他合上日记本,见白纨素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这些密码我会拿去让他们试一试的。”钟楚寰把日记本递还给她。   白纨素怔怔地问:“这个日记本,你们不需要?”   “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吧,你先留着。”钟楚寰取过一枚文件夹,把那页纸收好,“如果需要,我会管你借的。”   白纨素咬着嘴唇,接过那本日记。   “那个磁盘芯片的密码真的是姐姐留下的吗?”看样子,她已经研究了那组数字很久了。从橱柜里落下的摩斯密码“1846”开始,白纨素就重新翻出了姐姐的日记。喜欢用符号和数字说话、在纸条里夹带密码这些巧妙的隐藏线索手法,都和某些侦探小说里的描写如出一辙。而从小跟程若云和她在一起的姐姐也很熟悉那本的《康斯坦特推想》之中也有关于用摩斯密码写线索的桥段。林纨熟悉那种手法,但她不会编写很高级的电码,四个数字很符合她的认知。   她把这些十位数字陈列抄下,每组十个,一共正好有三组。   之所以这样排列,是因为十位无规律的数字,恰好让白纨素想起了在财务部门工作时乔雅和财务总监的一段对话。   “陈总监,我想登录公司的财务系统查账,请把钥匙借给我一下。”   “不好意思,钥匙在审计那里,你用密码登录吧。”财务总监从自己随身的笔记本里取出一张带塑封的纸,递给乔雅,上面写着一行密密麻麻的数字,黑压压方块似的。   当时乔雅面露无奈之色,坐在电脑前半天,依然打不开财务系统。   “输错了一个数字就都要重新来啊,麻烦死了。”乔雅喃喃道,“幸好不会锁定。”   白纨素承认自己是有些好奇,便走到了乔雅办公桌前:“乔小姐,我帮你?”   乔雅赧然一笑:“数字密码而已,就是我笨。”   白纨素诧异道:“公司用数字密码做财务系统的密码,就不怕被人记住或者破译吗?”   乔雅红唇一翘,耸了耸肩膀笑了笑:“那么好破解,还要钥匙干嘛用啊。公司财务用的是恒然科技的加密系统,手动打开要输入十位数字的密码组,以现在的技术强行破译,那可能要用不少时间哦。”   ……   姐姐也曾经是公司高管,她日记里的数字一共三十串,不多不少,可以分成三组。   白纨素曾经研究过这些数字,却完全不懂数字的含义。她钻研了很久日记的内容,除了破解出姐姐曾在哪里工作、跟谁一起工作,并没有看出任何其他意义,林纨是个聪明有魅力且富有情商的人,怎么会写这样一本毫无头绪的流水账呢?   果然那些被她因为破解不了而索性忽略掉的数字,才是日记真正的核心吧。   “……你知道姐姐去哪儿了吗?”白纨素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引得钟楚寰怔了怔。他尽量保持住温和的表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如果我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的。”   白纨素看着他,钟楚寰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眼神里虽有着些许的黯淡,却没有太多的惆怅,也没有失望。   也许她早已经知道姐姐离自己远去,不指望可以再找到姐姐的下落了,因此才会把那本日记交给他。   钟楚寰心里也瞬间酸楚了一下。   “别不高兴了,一切总会过去的。”他把殷冬给她的那件外衣取过来,放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转移她的注意力,“拆开看看吧,给你的见面礼。”   白纨素一时愣住。聪慧如她,当然知道“见面礼”是什么意思:今天钟楚寰本想带她去原来的家见一见殷冬,她没有去。   尽管她拒绝了见面,殷冬却还是准备了见面礼。这个看上去比他还要冷若冰霜的女人,内心却也有温柔的一面。   她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了,脸色一红,怯生生问:“我可以打开吗?”   “打开吧,本来就是你的。”他看着她把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取出,拆开包装,在身上比划着。   这是件绒绒的秋装外套,像斗篷,设计却略显成熟。白纨素雪白脸色透着粉红,披在身上意外有种亭亭玉立的感觉,如果再搭配一顶帽子就更好看了。   “好看,”小姑娘就是喜欢漂亮衣服,她可总算腼腆地笑了,“我应该回礼吧,回礼送什么合适呢?”   她可不需要在殷冬面前装乖巧。白纨素哪里是乖巧的人,分明狡猾多端、爱极了作弄人又百般善变。可她那乖巧纯情的样子真是惹人万般怜爱,世上怎么还有这样坏,又这样令人挪不开眼的女孩子呢?   钟楚寰顺手把她拽进怀里,眼神在她那张粉脸上上下游移。白纨素半是惊讶地盯着他,那双眼也是滴溜溜的,觉得他今天看她的眼神与以往不同了。   “不用回什么礼,”他动了心,在她耳边小声回答,“把你给我吧。”   白纨素心中一颤又是一软,张嘴本来想说:“我已经是你的啦。”   但话到嘴边,又难于开口,这是多难为情的话。她只是“嗯”了一声,双手搂着他,粉唇凑到他嘴角边,用一阵带着甜香的柔软呼吸和冰冰凉凉的蜻蜓点水回应。   钟楚寰见她小鸡啄米似的左一下右一下,越啄脸色越红,知道她心情外露的时候怕羞,会意地揽紧了一点,轻轻侧过头温柔地贴了上去。白纨素闭上双眼,微启双唇,双手在他肩头缓慢地摩挲。她双手的手心恰好温热,粉红的指尖轻抖,掩饰不住心在跳。似乎兴奋地期待着什么,却也有一点点的羞涩害怕。   钟楚寰特意没有睁眼看她。盯着她看会让她难为情,他只是专心致志,浅尝着属于她的甜味。随着逐渐沉溺深|入,她不由自主地轻声哼哼着,靠在桌子边缘变得柔|软的腰|肢渐渐没了力气。   白纨素整个人快要躺下,纤细的小|腿贴着他的小|腿外侧缓缓抬起时,钟楚寰忽然搂住她,将她一把抱|起:“别在这儿,到楼上去。”   她比往常要显得沉些,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白纨素乖乖任由他抱着,一步一步上了楼。他走得不快,时不时看她一眼,放下她贴上来的时候也是轻柔的。他用额头点着她的眉心,用手传递温|度,直到她双眼迷离,才开始循序渐进。   她喜欢卧室里半明半昧的光和这张温暖的大床。他也不肯在楼下非要到卧室里来,格外眷恋又爱怜。   白纨素在那温暖潮|热的悸|动之中做梦一样昏昏沉沉,又兴奋着心痒难耐,反复难眠。他今天特别温柔,全神贯注,一举一动都是轻柔爱|抚的,白纨素反而有些把持不住,像个不断要糖的小女孩一样,无休无止地撒着娇。   月光和暧|昧灯光下的少女全身粉红,散发光泽与芬芳的身体极力舒展。做出这么羞|耻的样子她也没再咬着唇,面色松弛且迷离,甚至唇角还有一丝醉人的笑意。   他在她胸|前寻找那枚指环,却只看见了那条亮闪闪的项链,它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纤细的手|指上。   极力忍耐想要疯狂的欲|念,钟楚寰俯下身去,将软成一朵花,瓣的白纨素轻柔地揽进怀里。他把她小心地重新抱起,放在胸|口轻轻摸着那有些潮|湿意味的头发,她自己反而加快了节奏,睁开蒙着一层水雾的双眼,一会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一会弓下腰,滚|热的小脸贴在他脖子边,卖力地喘|着气。   他可受不了她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激,只怕要失控,只得别过脸去不看她。她出了一层透汗之后才动不了了,睁眼看时,还是被他圈在臂弯里,胸|口多了两片最后冲|动时落下的红痕。   和她事后的迷迷糊糊不一样,那股热潮消散之后,钟楚寰反而清醒了不少。摸着她身上潮湿冰凉,他拽过被单把她裹在身上。   白纨素呼吸尚未均匀,她把身体蜷缩起来,头靠在他胸前才睁开眼:“你今天好温柔啊。”   “你喜欢?”看她亮亮的眼神,可能是喜欢。   谁料这白纨素又闭上眼,红着脸得意地说起了私房话:“你蹂/躏我的时候也威风,我也喜欢。”   钟楚寰变了脸色:“我什么时候蹂/躏你了?”再说,她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我以后都对你温柔些。”   她没说话,只是蜷在那美滋滋笑了,双腿像小猫似的在他身上一阵乱蹬。 第107章 惊涛   旧渡轮停在满是沙子的码头边, 码头上行人来来往往,大多数人手上提着行李,都等着检票登船。   天边有几道剑似的斜云直插入海。海鸥在水面翻飞,六月的海风竟还带着几丝凛冽。   “走公路要慢一些, 坐民用船走海路, 一天就到了。”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关上轿车的车门。车上刚刚下来的两男一女驻足在车前,为首的男子身姿挺拔,与中年男人握了握手:“梁局, 辛苦你亲自送我们一趟。”   “哪里,这份检材很重要。”中年男人指的是他手上提着的那只小箱子,“我们海沙县技术条件实在有限,还要靠市检察院的鉴定中心。迟检察官,您说我们这小县城,碰上这大案子……”   姓梁的公安局长十分局促。据在海滨市场抓获的黄才圣马仔交代,黄才圣在海沙县登陆,下榻于一家黑旅店。   县公安局的精锐警力迅速出动, 黄才圣不知哪里得到了风声,早已人去楼空。他们在酒店用过的生活用品上提取到了疑似黄才圣的DNA样本。   海沙县是个小县城。县公安技术部门没有那么好的鉴定条件, 只好求助于当时具备最先进鉴定技术的市检察院鉴定中心。   负责这个案子的正是迟蕴青。他带着两名助手, 亲自到海沙县来提取证据。   奈何二十年前,这里不仅技术落后,交通也是不便,没有机场,没有高速公路, 最快的交通方式是搭乘民用渡轮,消费一天的时间通过水路回到海滨码头。   “最近市里也在建设DNA数据库,很快就能全国联网了。相信这案子不久就能破。”   听到迟蕴青有了几分把握,梁局长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也算是功劳一件。时间不早了,赶紧上船吧。我们去市里办事、开会都经常坐这条船,用不了一会就到了。”   迟蕴青告别了梁局长,登上了这条渡轮。   临上船时,他看了看检票口的电子显示牌,今天是6月20号。   “老师,咱们出来办事,拿着这么重要的检材怎么没让梁局长给弄个包间什么的啊,价格都差不多,这船舱乱糟糟的。”跟在迟蕴青背后的女孩子抱怨着。   船舱是有些乱。来往寻座的人有耄耋老人,还有披着披肩带着小孩的妇女。几个孩子在甲板上、船舱里跑来跑去,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婴儿的哭声——这孩子兴许晕船,嗓门可真是清脆,哭得人心烦意乱。   大多数人是拿着行李的,行李架放不下,便随手放在座位边。   迟蕴青微微一笑:“我们出来办公就不要跟普通乘客抢座位了,在法院还坐得不够吗?怎么都是坐,一会儿就到了。”   他们的座位很靠边,挨着窗户和一个包间。   船行了许久,风浪突然大了起来,舱门外也下起了雨。船身被风吹得摇晃,行船的速度明显慢了。   “好像有风浪。”另一位男助理探头往舷窗外看了看,“还越来越大了。”   “东西运到了以后,就寄存在码头我告诉你们的那家店里。是谁的名字就写谁,比如是黄才圣,就写黄才圣……”一个闷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黄才圣这个名字,在哪里都是不能随便提的。”迟蕴青猛一回头,却发现背后是一面隔板——声音正是从隔壁的包间里传来的。   “我们都叫黄老大,你也这么叫就行。”   这是个男声,说话有一种幽幽然、抑扬虚软的感觉。只可惜隔了一层,听不真切。   黄才圣的人在船上?或者也许……黄才圣本人也在这艘船上。   听到这名字,迟蕴青突然心脏收缩,心弦悬起,悄悄离开了座位。隔壁的包间锁着门,里面安安静静,他又返回座位上侧耳倾听,却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船身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一阵狂风卷着巨浪冲上来打湿了甲板,外面响起女人的惊呼声,不少乘客站了起来。   “遇到极端天气了!”   这片海域通常风平浪静,这种毫无预兆的风浪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偏偏这风浪越来越大,渡轮颠簸得越发厉害,暴雨夹杂着海水翻涌肆虐,很快就冲进了船舱。   女检察官助理拉开随身携带的行李,取出雨衣给另外两人穿上。   “把行李包好,别进水了。”迟蕴青一边嘱咐,一边套上雨衣。   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客舱中的乘客东倒西歪。大家不得不抓紧了座位,海水涌入,将客舱冲刷得一地狼藉,行李滚得到处都是,乘客们也顾不得了。   “船好像卡住了。”船头方向传来急促的开门关门声音。有几个人踉跄着冲上甲板,只听外面有女人在叫:“撞了上东西,船要翻了!”   突如其来的狂风巨浪中,行驶中的渡轮一时失控,撞了海面上的航标。如果没撞东西还好,这可是相当凶险的事,感受到了船身缓缓倾斜,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   不知何处传来鸣钟般的嘎吱一响,船身明显倾斜了下去。迟蕴青和两个助理也站了起来——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大事不妙了。   风雨不断,本已倾斜的渡轮摇摇欲坠,越来越危险。错乱的惊呼声响彻船舱,有的人在往甲板上跑,有的女人在找自己的孩子。   “快放救生艇吧!”不知谁喊了一句。船上有救生艇,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不顾一切地冲进风浪,寻找救生艇。   “穿上救生衣!”一阵混乱的呼喊声中,船身颠簸,救生艇开始下放了。   “按顺序,女的先上。”舱门口有人指挥,并伸展双臂,拦下了准备冲出客舱的人们。   迟蕴青伸手在座位底下翻了翻,果然找到了救生衣。   “小许,穿上,带着检材先上救生艇。”迟蕴青吩咐女助理,“无论如何都得上去。”   “老师,那你们呢?”   “行李都扔掉,命重要,不能带行李!”甲板上指挥的船员在吼叫,刚穿好救生衣的女助理听到,连忙将箱子放下、打开,将检材用两只密封袋装了,塞进胸口的口袋里。   “我们一会儿上,你必须先走。”   女助理看了两人一眼,眼神里带着些惊慌。   “快走啊,女人和孩子都去了,再不上没位置了。”迟蕴青将她撵出船舱,男助理望着那几艘小艇,皱眉担忧:“这么多乘客,这么大的风浪,这小船走得动吗?”   “走不动也可以等着救援,比在这里好!”迟蕴青将救生衣递给他,“赶紧上救生艇,再磨蹭就要游回去了。”   男助理迅速穿好救生衣,迟疑道:“老师,咱们一起上船吧。”   “你先上岸接应小许,你得保护她。我随后到。”迟蕴青将他推推搡搡送到客舱门口,自己才返回座位拿救生衣。   他想着隔壁包间里那回事,一心想要看一看都是些什么人。匆匆忙忙穿上救生衣,他恍然听到包间的门打开了,几串脚步声密密匝匝,迅速奔向了船尾。   那脚步声由近及远,仔细辨认,似乎是三个成年人。   “谢谢,谢谢。”舱门口一名女子弯着腰,披着一件湿答答的披肩,宝贝似的抱着一只大包,怀里搂着个约莫九、十岁的孩子,一个劲念叨着,“我丈夫是富商,等我上了岸,一定会谢谢你们的……”   后甲板上停放着一艘白色小艇。小艇边堆放着篷布,这船显然是用篷布盖着的,是私人的船。船上堆了一些用防水布盖好了的东西,从形状看像是箱子。   客舱的出口处坐着身披墨绿色雨披、怀抱婴儿的女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站在风雨中的人们。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那孩子又吓得哭起来。哭声响亮,比风声雨声还响。咸腥的风夹着雨,把这孩子呛得边哭边咳,小脸憋得紫红。   抱小孩的女人显然不太会照顾孩子,手忙脚乱,只是不停地拍着哄。   “把船放下水。”立在船尾一名男子一边将甲板上的救生圈、救生绳都拆下备用,一边指挥着那几个在风浪之中不停打摆子的人,而他却像磐石一样,无论狂风夹杂着咸雨如何吹打,硬是岿然不动。   三四个男人正在湿滑的甲板上东倒西歪,没人敢接近那条淋在雨里的白色的船。方才拆救生圈的那男人脚底像是抹了油一般,一把拉住小船的船舷,解开固定它的缆绳。   这人是个水手,对船上的功夫十分熟练。   “快过来帮忙!”几个汉子拉绳的拉绳,推船的推船,迎着风浪,将那条白船从倾斜的甲板上放入了大海。   “拉住了,别让船跑了!”水手叫了一声,那几个男人拉绳的拉绳,放钩子的放钩子。他们一看就不是身材健硕的人,都在雨里摇摇晃晃,其中一个矫健些的,迎着风雨跳上了船。   “女人孩子先上来!”   听到船上的男子呼叫,那披着披肩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冲上甲板,却因为甲板湿滑摔了一跤。   “你,过来帮忙!”那几个全身湿透、气喘如牛、狼狈不堪的男子一齐望着刚好出现在舱门口,全身干爽、毫发无损的迟蕴青。   站在白船上的男人抬起了头——这男人耐心地拉着船,一直不言不语。此时与他四目相对,两道锐利的目光迎上他双眼里的锋刀,就如同两团燃烧不熄的火焰投入无尽的深海。   男子神色一凛,眼中光芒更盛:“是男人就来帮忙,让女人孩子都上船去。”   迟蕴青看了看两个女人和小孩,便快步冲进雨中,将那女子扶起。十岁的小孩他一只手挟着,拎猫一样裹了起来,大船有些摇晃,他却步履稳健。   “兄弟,你厉害啊。”水手气喘吁吁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此时他已经被浇得面目不清了。   到底是水手,见过的世面大。行船遇到风浪,沉住气是第一位,他叫那几个男人奋力勾住小船,孩子先被递给了船上的男人。   紧接着是女人。这女人全身抖如筛糠,迟蕴青见她还抱着的那只罩着塑料布、价格不菲的大包,便提醒道:“把包扔了吧,命重要。”   “不行,不行……”女人惊恐地摇头,抱得更紧了,“包里的东西太重要了,我不能扔,我不能扔。”   她正是因为不愿扔下行李,才没有上救生艇。那包就像长在她身上一样,船上的男人沉声吼道:“别罗嗦了,没时间耽误。”   几个人花了点力气才把女人弄上船。抱婴儿的女人倒是年轻矫健,她把婴儿裹进雨衣,在船上那男人的帮助下自己就跳上了白船,大船上就剩几个男子了。   水手将救生圈和救生绳一股恼丢向白船,从船舱里拿了水瓢和塑料盆:“把雨水舀出去,不然船要沉!”   上了船的人早就忘了危险。他们拿起瓢盆,将浸到脚腕处、不断涌入的海水和雨水拼命地向外泼。   “你们两个赶紧上船。”最先上船的那男人招呼。趴在船舷上拉船的两名男子早已筋疲力尽。两个人都上了船,才轮到了拉船的水手。   “这儿还一个人呢。”   众人仰头看着站在船舷边上的迟蕴青,没有人说话。   “还有一个位置,让他上来。”还是那男人发了话。两人一先一后跳上船,水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瑞士军刀,将麻绳割断,小船滑入海浪之中,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颠簸起来。   “发动机进水了,还能打着吗?”船上的人继续往外舀着海水,船身不听使唤地在风浪中摇摆乱转,有人在雨中焦急地吼着,“谁会开船?!”   “我,我会。”一名看上去老实敦厚的男子在船尾瓮声瓮气道。他趴在船尾,尝试着弄了几下发动机,也许是运气好,竟然在这么大的雨里启动了。   白船并不算太小,却在涌动的海潮里不断被抛上又抛下。船上的人都紧紧抓住船舷,穿着西裤、身材的削瘦如竹的年轻男人紧紧抱着双膝坐在中间的位置,嘴唇发紫,面色苍白。   船开动了,但只是缓缓地,在漆黑如墨、滚动着浓云,时不时被闪电划破的穹顶之下,朝海岸线的方向前进。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大口地喘着气,在暴风雨的轰鸣声中一片死寂。   “船走不动……”水手嘟囔着,声音之中有些焦灼。   “为什么不扔掉船上的东西。”   人们回过头,见说话的是坐在最后一排,身穿黑色雨衣的那名陌生男子,纷纷一语不发。   气氛诡异。   天空划过闪电,婴儿的哭声夹杂在雷声里划破黑压压的雨空。   “这是修船的重要工具,不能丢掉。”船头的男人发话了,咬着牙,斩钉截铁。   “那也不能为了东西把命丢掉。”话音一落,又是一片死寂。雷声破碎,站在船头的男人沉吟道:“船超载了,现在必须下去一个人。”   他的眼神扫过了船上的每一个人。当目光从迟蕴青脸上挪开时,立即转向了那十岁的孩子:“孩子下去。”   “我儿子不能下去,”那妇人着了慌,“我们买过票了!”   男人如同充耳不闻,眼神冷冷地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下去。”   ……   **********   落入水中的一刹那,那倒灌入口中咸腥冰凉的海水令头晕目眩,脖子和头部传来的撕裂般的刺痛又使得全身的神经通电一般被惊醒,睁开眼,周围是浑浊的海水,耳边是涌动的水声。   码头的海岸水藻斑驳。早已迷糊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僵硬的双手划着水,只能向前游,不断向前,竭尽最后一丝力气……   随着鼻腔里传来酸辣通顶的一阵窒息,展扬惊醒了。   睡衣滑落到肩膀之下,身上一阵冰凉,冷汗淋漓。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床头桌上的时钟,是凌晨4点半。   门外寂静一片,周雪琛的房间没有动静,他还在熟睡。   也许很久没在外面睡过觉了,竟然做了这样的梦。他睡不着了,悄悄下了地,来到盥洗室打开灯。   贴身放在睡衣口袋里的那部手机响了。他把盥洗室的门关紧,接起了电话,是李康元身边老林的声音。   “豺狼,我们这两辆车上面都没有人。小赵已经联系到了,说你们也追上了车,已经分别去找人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什么情况?”   “我们也没追到。”方才那个惊恐的梦境的余温尚未散去,他极力压抑着略快的呼吸,小声回答,“只有车……没有人。”   “纳闷了,”老林忍不住骂了句脏的,“大活人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先回市区吧,酒吧集合。”   展扬挂掉了电话。盥洗室镜子里的男人面目俊秀白皙,前额落下的头发散在脸颊一侧,微微敞开的衣襟内侧露出平坦结实的腰腹,以及若隐若现的自律痕迹。   是医科大学的副教授展扬,并不是那个站没站相、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柴良。   有些时候,他也快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展扬脱掉衣服,打开淋浴花洒闭上眼。温水从头顶淋下,那味道仿佛还是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最后这段可以预先剧透一下:白船八人超载,展扬是船上第九人 第108章 惊魂   钟楚寰发现自己从睡梦中陡然惊醒时, 天还没有亮。   梦醒时分,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坐起身,头脑还陷在梦里,身体就已经想要疾速逃离了。   “哥哥……”白纨素突然扑过来, 从身后抱着他, 只觉得他身上冰冰凉凉的,按在胸口的手感受得到飞快的心跳和急速的呼吸,“你做噩梦了吗?”   他短暂地闭上眼, 确认梦境已经离去。   奇怪,怎么会突然梦见那条在父亲的转述之中才出现过的白船?更何况这些诡异的画面,还是以迟蕴青的视角出现在他的梦里的,身临其境般逼真。   纵身跳进冰冷的海水中时,那汹涌而起,将人一次次吞没的海浪,就好像真的存在一样。   他平定气息之后转过身,见白纨素已经清醒了。但显然和他相反, 一副朦胧洁白的睡颜,身体还留在梦里。   她做的怕不是个甜梦吧。   白纨素睡前披了件白色的薄睡衣, 衣带打上了漂亮的蝴蝶结。但现在结已经散开了, 衣襟滑落,白皙玲珑的娇小身躯就这样抱着他,温温热热的。   夜半从梦中惊醒,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个可以温存的人,心情顿时平静了许多。   钟楚寰将她放回枕席之间, 衣襟拉上,腰带也重新系了个结:“放心,不是噩梦。”   “你别怕,有我呢。”她半梦半醒地抱着他。说得好像她小小的身体,能有多大力量似的。   话音刚落没几秒,怀中的少女就婴儿一般酣然入睡。他记得白纨素以往睡得警醒,往往难以好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这么恋床了。   **********   清晨八点半,卫迅娱乐集团还未开工,钟楚寰的车停在医科大学药物研究院门前。校园道路两侧的槐花零落了一地,空气中隐隐飘着雨后清新的甜香,不知是哪里的时令花又承蒙雨露悄悄绽放了。   不知道是花的香味还是她的香味,这味道有点像那只青涩未熟的小野猫。   他回头看了看后座,白纨素穿着条蓝白色花瓣裙,正躺在后座上闭目小憩。她贪恋昨夜的余温,并不想出门那么早,如今连早饭都没吃,就像被雨打落的花朵一样安安静静地散了一地,又美又任性。   展扬上班的时间很规律,总是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研究所。不出意外,过不了几分钟就可以在门口看到他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医科大学门前,展扬和周雪琛下了车,一边聊着天一边肩并肩走向药物研究所一楼正门。钟楚寰发现展扬的身影时连忙打开车门迎上前,正要打招呼,猛然看到了走在他身边谈笑风生的周雪琛,不由愣了愣。   展扬停下脚步,冲周雪琛点点头,周教授便自己先上楼去了。   钟楚寰以余光注视着周雪琛的身影擦肩而过,脸上忽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恍恍惚惚感觉竟在那里见过?   “你找我?”展扬先开口问了话,钟楚寰脸上的诡异神情便转瞬即逝:“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展扬神色突然有些闪烁:“……我跟老师一起出差了。”   “老师?”钟楚寰看了看那栋药物研究所的大楼,“是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人吗?”   展扬笑了笑:“是我的老师,周雪琛教授……对了,你刚好没见过。要不要上去见见他?”   钟楚寰想起之前来药物研究所的时候,展扬曾向王帆引荐过周教授……他是展扬的老师,第一次见面时因为接到白纨素的电话要赶回家,不巧与他擦肩而过了。   “今天先不用了,时间来不及。”钟楚寰看了看腕表,连忙说起了正事,“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有个样本要找你帮忙分析。”   “什么样本,是药品吗,有没有相关材料?王帆怎么没来?”展扬颇感意外,“我抽空去找他一趟吧。”   “这个案子现在不归他负责。有一份化验报告,我叫王帆发给你。什么时候能分析完?”   “报告发给我,我尽快。”   目送钟楚寰的车离开了医科大学,展扬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转身快步走进药物研究所大楼,独自回到了楼上的大实验室。   周雪琛正巧带着两三个学生出门上课去了。展扬换上白大褂,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门看着他们离开,开门转过走廊拐角,进入了老师的办公室。   周雪琛的那个手提包正和西装一起挂在衣帽架上。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长镊子伸进侧兜,夹出了那枚电池耗尽的纽扣追踪器,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新的放了进去。   “庄家”半路撤回之后,李康元的两辆摩托车和一辆商务车,紧紧跟着那三辆黑色轿车开上了高速公路。三辆车为甩掉追踪者不约而同走了三条不同的路,都驶向了繁华的乡镇市区。   李康元的人便也兵分三路,两人一组继续追踪。   眼看着前方黑色轿车一骑绝尘,开进一座商区的地下车库,小赵和柴良被拦在了门外。   “去电梯间。”跟柴良一起行动的小赵叫他先下车,把摩托车停在了路边机动车位。柴良迅速冲进地下车库上方的商务楼,就这么一绕路的功夫,两人便走散了。   商务楼电梯间的门骤然打开,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的就只有一个女人。   墙上挂着的地下车库导览图显示,这片商区的所有大楼都是同一个物业开发,地下车库四通八达,能抵达的商务楼不止这一栋。要是一栋一栋地找,那得搜索到什么时候?   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牌号他还记得,不如下去看看它停在了哪里,说不定还能碰到车主。   “先生,您有什么事吗?”商务楼一层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见他穿着工装裤、T恤衫,背一个破旧的双肩包,着装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特地前来寒暄并不是欢迎的意思,而是三分怀疑,三分赶客。   “我去地下车库。”电梯门开,柴良刚要上去,工作人员将他拦住:“一层电梯只能从下面上来,不能下去。您要去车库,请用大楼外侧的直梯。”   烦躁地叹了口气,他只得退出了这栋商务楼。四下环顾,商业广场如此之大,就算现在下去找,人也早就上来了,又是一次擦肩而过。   如果对方足够狡猾,一时半会不可能找到。柴良咬牙切齿一阵子,又叹了口气——他决定先转一圈,找一找蛛丝马迹。   隔壁正好就是一座酒店,人来人往,门前热闹非常。   他信步迈入酒店大堂,装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串提示音。打开一看——是GPS追踪器发来的定位信息。   软件提示,追踪器距离现在的位置竟不到100米远。他迅速警惕地抬头四顾,果然在身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周雪琛正和两位友人谈笑风生,从酒店的电梯间款步走出。   柴良一闪身,快步躲进了酒店大堂的服务区,背对着正门坐下。他心如擂鼓,密切感知着周围的空气流动以及声音由远及近的变化——周雪琛从他背后走过,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多亏定位器向他报警。毕竟是老师,一旦打个照面,自己多半会被认出。他用余光瞥着一直驻留在门口的周雪琛,趁他没有注意,迅速走进一楼咖啡厅洗手间,取出背包里的衣物换上。   一边穿着马甲一边迅速回到了洗手台前,顺手把头上乱糟糟的假发摘掉丢弃,露出垂到肩膀原本柔顺的头发。他从马甲口袋里抽出一枚简易塑料梳子沾了水,仔细地将头发梳好,也顺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镜子里的人已经由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街头小子变成了挺拔斯文的青年,全然换了一副样子。   凝视着镜子里转瞬变了样子的那个人,竟有种镜花水月般的不真实。   展扬整了整衣衫,走进咖啡厅买了杯咖啡,在一楼大堂门口果然迎面碰到了周雪琛。   见到展扬,周教授也颇为惊讶:“你怎么也在这?”   “周末想放松一下,所以……出来玩。”展扬淡淡一笑,随口掩饰,“老师不是去省医学院做演讲了吗,怎么下榻在这儿了?”   周雪琛眯起眼,拍了拍展扬的肩:“平时做学问没有半刻松懈,周末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演讲已经做完了,我也是顺路,正好来这里见个朋友。这离机场不远,我订了明天早上六点回市里的机票,你也订张票,跟我一起回去吧。”   “好,我现在就给票务中心打个电话。”他悄悄伸手将放在马甲衣袋里的手机调成了静音,从西裤的口袋里取出了另一部手机,拨通了电话。   **********   清晨时分,位于大路口的商店开了门,程若云一边招待着买早餐的客人,一边开始码货。他从仓库里取出装满货物的篮筐,一边整理货架,一边看着柜台上摆放的小电视机。   他很快被电视里播放的一则早间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城南天晓培智学校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警方透露,伤人的学生是一名患有先天性精神疾病、智力低下的转校生,原就读于善育苑育智慈善学校,在校期间病情稳定。”   “该学生于上课时突然发病做出伤人行为,致两人重伤。该校校医称,病情稳定的学生突然出现狂躁、暴力倾向,可能与所服用的药物有关,目前涉事学生已被采取临时性约束措施……”   程若云停下手中的工作,直到这条新闻播放完才关上了电视。   和善育苑合作的鑫阳制药涉嫌藏毒,已经被警方严密监控。重案组的王帆曾经向市公安局申请调查善育苑,但是并未获得批准,理由是证据不足。   他想起了善育苑走廊上发现的那在市面上买不到的奇怪药片、李晓依这个名字和鑫阳制药、善育苑的关系,以及自己迄今为止毫无头绪的调查。   他手里还有一张给善育苑捐款的收据呢。   是时候再去一趟善育苑了。   “王姐,叫你家小郭帮忙看一下店,给工钱。”程若云拿起车钥匙出了门,和邻居打了声招呼,便坐上了自己停在马路边的那辆车。   程若云驱车向郊区进发。他把车停在山下的路边临时车位,徒步上山,直奔善育苑。   上山路上的车辙已经不见了,不久前虽然刚下过雨,但泥泞的道路上连个脚印都没有,过分干净。   程若云来到学校门口,见铁门关着,那围着铁栅栏的三层楼安安静静不见有人。今天分明是艳阳天,这空无一人的小楼阴气森森,却像荒废了一般。   “有人吗?”程若云敲了敲铁栅栏门,喊了许久,才见上次坐在门口看门的那个老妇人从门口附近的平房里摇摇晃晃,缓步走了出来。   “您是谁,您找谁?”她似乎不记得程若云了,用满是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学校已经停学了。”   “停学?”程若云诧异道,“为什么要停学?”   老妇人似乎急于将人打发走,解释得有些不耐烦:“一直给学校提供赞助的鑫阳制药停产了。学校缺少赞助,就暂时停学,学生该回家的回家,有的学生已经转学走了。”   程若云难免不联想到今早看到的那条新闻。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善育苑就打发走了全部的学生,这座学校和鑫阳制药关系密切,莫不是真有猫腻?   他一面与那老妪一问一答,一面仔细扫视了一周,敏锐地发现办公楼还有个房间亮着灯。   这老妇人如此警惕,只与她言语周旋,她怕是不会开门。   “我是学校的捐助人,是来回访的。”程若云灵机一动,从牛仔裤背后的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那盖有善育苑红戳的收据,“我可以看看学校吗?”   老妇人眯起双眼仔细看了看那张纸,才打开门插,给程若云开了门。待放程若云进了院子,她又把铁门小心翼翼关上了。   “你要参观学校哪里,我带你去。”老妇人皱着眉。   “周园长今天在吧?”他看了看老妇人,又指了指办公楼那盏亮着的灯,“正好,我见一下周园长就走,不用您带路了。”   “周园长不在。”她的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慌张,“你要见周园长,改天再来吧。”   程若云足够敏锐,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神色之中的不自然。   “他办公室里不是有人吗?他在忙什么?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他的时间。”   他话音刚落,老妇人便匆忙接上了话茬:“他不在办公室,在医院里工作,不方便打扰。您要见他,我带您去吧。”   “那就有劳您了。”程若云虽然不知这老妇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毕竟是个老人,也不能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样。他跟着这老妇上了楼,从走廊里的玻璃门进入了善育苑医疗中心。   医院还是一如既往的窗明几净,并且空空如也。程若云发现这次进入的医疗中心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不少房间的灯并没开着,服务台台面上积了一些灰。   看来医院的运转也随着善育苑的关闭而停止了。   老妇人带他乘直梯来到最底层的研究中心,打开一扇厚重的实验室大门:“您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隔壁叫周园长。”   程若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这间实验室灯火通明,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实验台,紧靠雪白的墙面并排放着些实验设备,以及存放试剂和样品的药品柜。   这些实验室曾经是周园长告诉他们不能随便进入的房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程若云一面暗中仔细观察一面踏入了房门,却丝毫没有注意那扇厚重的实验室门在身后被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他顺手从实验台上拿起一只装了些白色晶体的玻璃瓶查看,只听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啪嗒”一响,实验室里的灯熄灭了。视界猛然消失,周围变得漆黑一片。   实验楼里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断电警报声。   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实验仪器的断电报警器发出一闪一闪诡异刺眼的红光。程若云循着那些鬼眼似的跳动的光亮疾步冲向这间屋子房门拉紧把手——门锁通电的房门因断电被反锁,不管他拉几次、如何生拉硬拽,都纹丝不动。   他紧咬着牙关抬起了头,这才发现这间实验室里并没有窗。 第109章 吃醋   撇下身后的报警声响, 老妇人脚下加快、气喘吁吁,迅速推开办公楼门,进入周鹏的办公室。   周鹏正满头大汗地翻箱倒柜,一叠一叠的现金、票据、账簿和记录册被他搬出来, 堆放得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善育苑的庭院里腾起一股火苗。望着明亮的火光升起, 周鹏提着行李箱快步下了山,老妇人紧跟在他身后,用一道铁链和一把大锁锁上了大门。   **********   雨后的空气虽然清冽, 但午间的阳光打在广场灰白的地面上倒映入眼,还是有点毒。   积水未干的新锐广场上人来人往,卫迅娱乐门前热闹起来。职员纷纷涌出商务楼购物吃饭,几辆快递车停在门口,快递员匆忙取了件放在前台,又上车奔向下一栋楼。   前台的两个女职员忙着收件,来往的员工忙着取件,本来连眼皮都顾不得抬。电梯门一开, 电梯间黑压压涌出的人群里面偏偏出现了一道明晃晃的身影特别的白,两人不约而同抬头一看, 不是那个小话题女王又是谁?   她今天穿了条扎眼的裙子, 蓝白色仙气飘飘,裙摆如同轻薄的花瓣,衬得露出的小腿更加白皙。领口装饰着一条星空蓝色小丝带,画龙点睛。   “哟,这谁啊, 晃得我眼睛疼。”坐在前台里侧的女职员笑了,站着的则无精打采讽刺道:“人家白得跟灯泡一样,你穿也穿不出这个效果。”   “取快递。”白纨素来到前台存放快递的桌子边,从一大堆快递信封里迅速挑出了自己要拿的一份,又抄起笔,在取件登记簿上签下了钟楚寰的名字。   站着的前台女职员垂着眼皮,可劲把眼神往前探着看到了,酸溜溜撇了撇嘴。   “都被发配去财务部门扫地了,以前部门的男人还吊得住。看看人家的本事。”   “扫什么地啊,谁说她失宠了的?人家魏总那是为了避嫌!听说她就算去了财务部打杂,也能得到魏总的亲自接见。工资虽然是最低的,奖金是别人的两倍呢。”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看那个男的,长得好正啊。”两个女孩正咬着耳朵,却发现正在前台取快件的女职员们都被门口进来的陌生男访客拉走了注意力,“小白,快看,有帅哥。”   白纨素完全没心思听她们闲扯,放下笔就拿着取回来的快递信封往门外走,落下一阵香风。娱乐集团明星网红云集,高颜值的员工从来就不少。是集团里的花花草草不够她们审美疲劳,还是她的哥哥不够看?   刚走到正门门口,猛然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迎面驻足——这清瘦高挑的身材,俊美斯文的一张脸,她在医科大学的网页上就见过,是药物研究所的那个副教授展扬。   他今天手里拿着一只男士皮夹,穿了一套白底细灰格的衬衫、浅色西装,搭配的是驼色西装马甲。马甲的扣眼上还挂着怀表链。半长不长的头发披散着,站在门口确实很是惹眼。   只有那双机灵的狐狸眼,她看着是分外眼熟。   展扬刚进一楼大厅就远远看见了她,白纨素走到他跟前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那双眼睛,想看看他是会装作不认识她,还是会打招呼。如果打招呼,他打算怎么开口?   展扬驻足片刻,单手插进裤子口袋,风轻云淡地冲她笑了笑:“钟总监在吗?”   “先生,”白纨素眯起双眼,笑得毫不真切,“我们认识吗?”   “我是钟总监的好朋友,当然认识你,你是素素。”展扬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谁知白纨素接过名片,却盯着他的脸将那名片凑到小小的鼻尖前面闻了闻。   好一股熟悉的淡香水味。   展扬看着她眉眼间诡异的笑意,脸上的风轻云淡消失了一半。   “展先生,他现在正在开会呢。”她虽然表面礼貌又乖巧,但展扬总觉得这小姑娘嘴里有獠牙。   “我等他一会。”他打开怀表看了看,“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可以呀。”白纨素欣然同意了。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卫迅娱乐一层,全程都落在前台那帮人眼里,一时间一层服务台乌烟瘴气,一群人气红了眼。   “邪了门了,”前台姑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妖精?怎么是个男人就能看上她啊。”   **********   “想吃什么、喝什么?”展扬带着白纨素来到广场上的咖啡厅,找了个既凉快光线又好的座位。这家咖啡店钟楚寰和王帆也经常光顾,有时候会约在这里谈事情。   “不吃东西,我要喝雪冰。”白纨素不假思索点了最爱喝的。   “女孩子不要总喝那么凉的东西。”展扬好心提醒,“喝多了冷饮会影响血液循环,造成一些生理上的不适……”   听着这些钟楚寰也总跟她来回念叨的老生常谈,白纨素的脸耷拉下来:“你怎么那么啰嗦,比他还啰嗦。”   展扬当然知道她嘴里说的那个人是谁。他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是啰嗦,这是科学。他跟你说这些是很正常的,毕竟我们是……”   他迟疑了片刻,话说了一半,似乎卡在了嘴里。   “因为你们是同学?”   见白纨素冲他忽闪着一双大眼,展扬略显局促:“……是,毕竟是同学,都在医科大学习过。”   钟楚寰也是殷冬的学生,在殷冬手底下进修过法医学。但他线人的身份和真实的履历一直是严格保密的,没想到白纨素也已经知道了。   看来他是真的打算让她成为家人了吧。   展扬起身买了一杯草莓雪冰和一杯热咖啡,把草莓雪冰递到白纨素面前,她只是简单说声“谢谢”,毫不客气地抱着杯子就吸了起来。   看着她心无芥蒂喝雪冰的样子,展扬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出神。   “听说你是学心理学的。”   “嗯,”白纨素抬起眼皮,“是啊。”   “现在还在实习阶段吧,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展扬一边往咖啡杯里加糖,一边问着闲话。白纨素放下雪冰,语气之中有些怅然:“毕业之后当然是工作了。”   白纨素会是安于做个普普通通都市白领的那种人吗?她当然不是,展扬心里也知道。   她原本是想学犯罪心理学,向往成为爱德华那样的神探的。一旦想到走不上梦想中的道路,心中也有过片刻的迷茫。   但不知是因为她这个年纪的迷茫总夹杂着希望,还是心中一直有着一个坚定的念想,她也不曾因为患得患失而苦恼过。只是当面对展扬突如其来关于未来的问题时,瞬间感受到了怅然若失。   “没考虑过读个研究生吗?”展扬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介绍道,“医科大学的临床心理学也不错,以后做医生也很好啊。”   见白纨素愣愣的没有反应,展扬继续用他那婉转悠扬的声音说他的,时不时才抬眼看看她:“学习护理其实也很不错。我认识一个女孩读的就是护理专业,她的志向是做临终关怀师,是非常善良的一个女孩子。”   “素素不会读医科大学,谢谢。”头顶一片乌云过境,一小撮冰雹稀里哗啦地落在桌子上。展扬一抬头,钟楚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他脸色似乎漫不经心,但温度并不宜人。   “我的水呢?”钟楚寰顺手抄起白纨素手里的雪冰,直接把吸管叼进嘴里。白纨素还想拿回来,只见他不动声色嘬了一口,雪冰瞬间就见底了。   空饮料杯被放回桌子上,钟楚寰去咖啡店前台又买了两杯饮料,将其中一小杯抹茶雪冰重新放到白纨素眼皮底下。   钟楚寰醋劲这么大?展扬第一次见他这张波澜不惊的冷脸为女人破相,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惊讶了。   他调侃了一句:“让素素当你我的学妹不好吗?”   “素素的哥哥够多了,不差你一个。”钟楚寰放下咖啡杯,突然想到程若云那小子。叫他盯着点他妹妹,他这两天人呢?自己开个会的功夫,白纨素就喝了别的男人给的雪冰了。   他给程若云打了个电话,半晌也没接通,电话里传来的提示音是“不在服务区”。   ……他跑哪儿去了?   “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一下那份检测报告的事。”展扬从随身的皮夹里取出一份折叠过的文件,打开,“我这份分析报告你会看吧?麻烦你转交给刑侦大队。”   钟楚寰打开打印好的稿纸,快速浏览了一遍:“药物是光解性质的,最佳的储存容器是玻璃容器。因此被埋藏处理的时候,经过多年也没有完全降解……”   这代表案发时间应该是晚上。   “没错,这种药物能直接作用于人的神经系统,是一些精神类药物提纯时的副产品。”展扬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三枚从整板的包装上剪下来的药片,“这些药物在生产过程中都有可能产生副产品。但并不是所有的药物都对人体有积极的疗效,有些甚至有害,所以一般人肯定接触不到。”   钟楚寰捡起其中一枚药片看了看包装,不出意料是鑫阳制药厂生产的。   不过展扬的下一句话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这种药物成分曾经作为S2的原料,出现在样本里。”   “……原料?”   “是的。和后来稳定性较高的S3不同,S2的副作用很大。这是一种辅助成分,使用后可以短暂提高血液里酒精的含量,同时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产生类似醉酒的效果,用来抑制副作用。”展扬说起自己研究了许多年的东西来,自然是如数家珍。   能接触到这些原料药的人恐怕只能是鑫阳制药厂的人。然而冯小姐嘴里那个被“抓住把柄”实行灭口的人肯定不是曲云通。   “知道了,我会把这份分析报告交给刑侦大队,顺便告诉王帆。”钟楚寰将报告折好,取过白纨素放在桌上装合同的快递信封,撕开封口放入其中。   “素素,”展扬见白纨素双手托着腮,表情凝结听得入了神,转头冲她微微一笑,“你对药学是不是很感兴趣?其实,我也可以带学生……”   钟楚寰上下打量着展扬,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平时不近女色也不带学生,今天是全开了荤了?故意的?学长做不成,还想做老师?   “你不是想学点新知识吗?”钟楚寰冷不防插了句话,“我教你。”   一听这话,白纨素立马野猫竖起耳朵一般来了精神:“真的呀?”   “……真的。”他很无奈。   白纨素把头探过来,红着小脸眨着眼,小声道:“老师好!”   钟楚寰盯着他,那脸上的表情纠结极了,不知道算是生气还是无言以对。   这小姑娘是真迟钝还是装糊涂?我是要你叫我老师的吗?   *********   远山映着夕阳,一半似在燃烧,另一半沉入暮色。王帆将自己那辆不起眼的私车随意停在路边,关上车门跑过了马路。   他还在步履匆匆,钟楚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王帆,刑侦大队那个姓程的人跑到哪去了?我上午给他打电话没打通,都这点了还打不通。”   王帆脑子乱,随口应付了一句:“怎么,担心你大舅子?”   “一边去。”一听这口吻,王帆就知道钟楚寰被他说恼了,他那张冰山脸虽然不爱红,但耳尖会红啊。   “他是给刑侦部门办事的。线人失联不是很正常的事,别不重视。”钟楚寰一句提醒,王帆也动了警惕的心思:“我让同事用技术手段查一查他现在在哪儿。”   王帆挂了电话,快步走进了马路对面的看守所。今天需要他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王哥,海关今天早上抓到一个人,叫周鹏。”不久前,市局的一位同事刚刚打来了电话,“这个人身上携带大量现金,涉嫌使用□□蒙混出关,问他出国干什么,钱哪里来的,含含糊糊说不清,被海关扣了。之前你说想调查善育苑,他就是那家学校的校长,这边正在讯问,你不如顺便也来听一听。”   王帆进了讯问室,见周鹏正被两个审讯的同事盯着,满头大汗,在那里结结巴巴胡乱解释。   “我没有假护照,真的没有,我一个真人为什么要用假护照?……我护照被人掉包了,我护照被人掉包了!”   他瞪着眼,看起来疯疯癫癫,真跟吃了药一样。   “用假护照的都是真人。”两个讯问的警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显不大相信。   “你的护照被谁给掉包了?”做笔录的警官一边转着笔,一边慢悠悠问,“身上携带的现金是什么来源,是你自己的钱吗?”   “曲云通,一定是曲云通,只有他进过我的房间。”周鹏咬牙切齿,神色惊慌。   另一个警官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怎么证明是他掉包了你的护照,而不是你伪造的证件?”   周鹏当然无法证明。他慌了神:“我要见律师,马上叫我的律师来。” 第110章 博弈   “曲云通可能已经跑了?”王帆皱紧了眉。   如果曲云通真如周鹏所说, 窃取了周鹏的护照金蝉脱壳,利用周鹏的身份从某个地方偷潜出了境,那警方还真的要大海捞针了。   曲云通一定有罪,这些警方都一清二楚。但好巧不巧, 证人和同案犯冯小姐如今正在医院里躺着昏迷不醒;作为证据的药物全部灭失, 现在的鑫阳制药厂空留一地的疑点,已经查不出任何东西。   他们做得可真是干干净净。   周鹏闭紧了嘴什么都没交代,而且讯问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带的钱多半来路不正, 但无论是伪造证件还是携款潜逃都不算太大的罪,他可以什么都不承认,选择见律师,商量取保候审。   但周鹏和曲云通都要跑,这充分说明善育苑和鑫阳制药全部都有问题。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将问题调查出来,不能给他们毁灭证据、逍遥法外的时间。   王帆从看守所出来,市公安局的同事突然打来了电话:“王哥,程若云一天都没在家, 邻居说早就开车出去了。查了一下他的位置,GPS信号可能被屏蔽或者干扰, 目前确定不了。”   “开车出去了?用天网系统查一下他的车。”王帆挂掉电话, 拖着一身的疲惫上了自己的车。   今天白天展扬交给钟楚寰一份李晓依案件中残留药物样本的分析报告,说是与鑫阳制药和“新精神活性物质”S2有关,钟楚寰让其他线人立即送到了市公安局,他还没来得及看。   关于交易的追踪,他已经被消磨了三分意气。重案组三番两次出击, 换来的都只是零星收获。这次行动本来已经天罗地网,志在必得,但“庄家”要求魏璇为他运输的“货物”竟然被人点了火,在公路上全部烧毁了。   那批“货”销毁之后,“庄家”便也再无动静。市公安局开了紧急会议,大家一致认为按照这类惯犯的习惯,一次出事后一定会变成惊弓之鸟长期蛰伏……这案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破?   难道只能等他沉不住气,再次现身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   相比白天的繁华,笼罩在夜幕下的新锐商业广场更为静谧,而围绕在广场周围的街道则是霓虹闪烁。   在这一片灯海中央,偌大的广场反而像是一座安详的岛。岛上白天还忙碌运转着的钢铁森林,星空下就只剩了冷清的灯。   钟楚寰的车停在路边没有开。他把白纨素抱在后座上,半天没让她好好喘口气。   傍大款,满大街乱叫哥哥,喝别有用心的男人请的咖啡,这都是她干的好事。嘴里天天说喜欢他,就是不肯大大方方承认他。   小野猫。   把她放在眼皮底下,她都能堂而皇之地溜了。有求于他的时候缠着他,他次次上钩,次次沦陷,自己主意顶天大的时候眼里没有他,影子都看不见。   白纨素被他揉得晕晕乎乎:“你怎么一吃醋就欺负我呀。”   “是我吃醋了吗?”他抬起头,喘|息急促,“是你一贯不负责任。”   ——是你一贯没有要做我妻子的自觉。   她嘟起鲜红发烫的嘴唇灵活地狡辩:“是你把我打扮好看的,别人都喜欢看我,该负责的是你。”   钟楚寰看穿了这小野猫看似抱怨,实则撒娇,心里得意的真面目。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给你买这么漂亮的衣服,当然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钟楚寰很快就把她那件漂亮的包装拆得七零八落,贴近她的耳边威胁,强调归属权,“看我的女人有多漂亮。”   她本来粉红的耳朵尖肉眼可见,一瞬间变得通红。   “是衣服漂亮。”白纨素扭过那张粉脸,双手捂着胸口的紫色蕾丝花边,“不穿就不漂亮了。”   衣服漂亮?钟楚寰毫不留情地上下打量,先用眼神享用了一遍。她本身就很漂亮,她是自己从来就不知道,还是故意挑衅求赞美?   美貌而不自知最可怕。光有包装不够,这里面也得打上标。   “不漂亮,我为什么还占为己有啊?”钟楚寰抓住她两只细腕无情地打开,“看归别人,这一刻归我,这样才痛快。”   他那有点野性的一面又不经意地刺穿了衣冠齐整的外表溢出来,就像旷野中肆意疯长的青草被齐齐切断后涌出的那股新鲜野生的青涩味道。这味道如同引火的药,将她灵魂深处一直沉淀着的那股本来冷冷清清,狂妄不羁的野性瞬间点燃释放。   昏暗的车里刚还充满两个人拌嘴的声音,一瞬间归于寂静,只剩一阵阵急不可耐、暧/昧可疑的悉悉碎碎。   正缠得难舍难分,白纨素放在门边置物格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串串铃声。   窗外的簌簌风声和时不时路过的车声突然入耳,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钟楚寰看得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名字是刘宏。白纨素从他的表情中就看出了异样,她也愣住了。   他用自己的外套裹住白纨素,眼神示意她接起电话。   白纨素拿起手机,看了看钟楚寰,接通电话的同时按下了免提键。   “白小姐。”刘宏悠扬顿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魏总现在人在哪里?”   白纨素头脑飞速转动。上次魏璇见过老先生之后,就没怎么再在卫迅娱乐出现过,据说他正在筹备新的公司。   出了这件事,魏璇故意消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魏总已经好几天没来公司了。”   刘宏的口吻不容拒绝:“请你替我老板联系一下魏总,有一门重要的生意,近期一定要和魏总谈谈。”   不等白纨素再次出声,刘宏就警惕地将电话挂断。等她匆忙再拨打回去时,提示电话已关机。   两人对视一眼,刚刚燃起的热度已然消散。   没想到时隔这么几天,“庄家”就再次出现了。   **********   “老板,周鹏被抓了。”刘宏的身影隐藏在浓浓的夜色里,只有他手中的手机散发出一丝光亮。   电话另一端沉默片刻,传出的声音很显然处理过,空旷悠扬,回音绵长:“我已经听说了。曲云通那小子,不得好死……不过你放心,他身上的事和我们的事无关,只要他别提那些有的没的。”   “他不会说出什么了吧?”刘宏听他说得咬牙切齿,眉间也隐隐流露出担忧,“我的人向我汇报说重案组的人今天去了看守所。”   对方的口吻低沉又缓慢:“周鹏?他不可能。他要是想出这扇门,就得闭嘴什么也别说。重案组的人是怎么把他和这件事挂上钩的,不会出了什么内鬼吧?”   “周鹏跟我说过,善育苑有个姓程的捐赠人很可疑,总是在药厂附近兜兜转转。他怀疑是警察……通过监控看到他找上门来,才赶紧收拾东西走了。”   “查一查这个人,不要掉以轻心。”电话里的声音变得阴沉寒冷,“这件事还是立即派人去做善后吧。”   “他那边处理干净了没有?我要不要亲自去检查一趟,别留下什么证据。”   刘宏很是担心,但电话另一端的人却迅速恢复了沉稳:“不要去。如果警察已经盯上了善育苑,在搜查令下来之前就会监视,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我们要把自己择干净,就别画蛇添足……放心吧,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只要周鹏一个字都不说,他们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会搜出一根毛来的。”   天色越来越黑,浓云渐渐遮蔽了星光。一股潮湿的气息自大海涌向城市。   一夜方过,晨露未晞之时,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看守所马路对面。这一晚终归是没有下雨,天边布满浓稠的灰色云朵,空气潮湿凝重。   “我是周鹏先生的律师,这是委托函。”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带着女助理出现在看守所门口的登记处,警员验过证件和携带的物品之后,将其带进了会见室。   周鹏被带进来时脸色晦暗,眼圈漆黑,彻夜未眠。但他的双眸之中显然还存有希望,镜片之后那两道光亮仍旧存留着锐气。   “方律师,”周鹏坐下,待警员全部出去之后,急匆匆询问,“我还有多久能出去?”   方律师神情从容,微微一笑:“周鹏,你现在什么都没交代,我就算给你申请取保候审,也不会被批准的。”   “我有什么可交代的?”周鹏急了,虽然明知没有人可疑听得到,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我本来就什么也不能交代!”   “你不交代点东西,”方律师伸出手腕来回转动过,观察摆弄着手上的腕表,“……又怎么能出来呢?”   周鹏猛然看见他手上戴的那只女士腕表,下方还搭配了一条宝格丽银色手链,顿时脸如白雪。他瞳孔扩大,冷汗层出,嘴唇也哆嗦了起来,站起身抓住了面前的铁栏:“我女儿……你们把我女儿怎样了?!”   “您女儿很好,已经被好好保护了起来,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   周鹏申请呆滞,脱了力一般跌坐回了座椅上。   “您要是不小心多说了什么,想出来就不容易了,更见不到您的女儿了。不过我还是奉劝您一句,这里边安全。为了出去多说两句话,回头树大招风,可没人能保证令千金还能完完整整的,您说对吧?”   周鹏一时呆住,顶着一头细细密密的冷汗,目光逐渐黯淡下来。   “周鹏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要咨询吗?”   “方律师”笑眯眯地问过最后一句话,见周鹏呆若木鸡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掸了掸西装,便头也不回离开了会见室。   **********   王帆同样彻夜未眠。当得知“庄家”再度现身的时候他精神一振,但这次是该“放鱼”还是“收网”,他不免举棋不定。   按理说光有嫌疑人,没有一片赃,他们应该“放鱼”。局长是老技术警察出身,十分沉得住气,这事要是请示上级,他一定也会这么要求。虽然案情一波三折,一次柳暗花明、再三辗转往复——但抓人必须人赃并获,不能再给他们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   否则一朝抓住了人,却因为证据不足匆匆放虎归山——几年的蹲守功亏一篑。   但是以他的性子,恨不得立即冲进贼窝,将那批明知有罪却披着羊皮的中山狼一杆子打死。   他真的需要一个沉得住气的搭档,像不知疲倦的电冰箱一样,时刻给他这容易着急上火的心情降降温。   王帆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丢抛着钥匙上了早班。昨晚没离开市公安局的同事正在打水,见到王帆连忙招呼:“王哥,程若云的车我们查到了,最后一个出现的地方是景区附近的府园路十字路口。如果再想调查,就要去那附近查监控了。”   “知道了。”王帆手机里没存程若云的电话,快步走进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你们组的线人程若云,谁能联系上他?”   屋里几个同事正扎堆讨论案子,不免有人嘀咕:“这两天怎么没见他人呐,也没来汇报。”   其中一个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程若云去了电话。   “……无法接通?”   王帆神色一变,知道可能大事不妙了。 第111章 破晓   “找着车了, 在这儿呢!”   王帆和同事们驱车赶到,发现程若云的车停在一条小路边坑坑洼洼的土地上,车身上有露水的痕迹,怕是开到这里后至少有一天一夜没再动过。   “这边是鑫阳制药厂。”王帆指着来时的那条大路, 又抬头看了看这条上山的荒僻林间路, “这上面是什么地儿?”   有同事回答:“好像是善育苑。”   “走,上去看看。”   王帆跟着同事们走了半晌上坡路,过了那道破旧的铁栅栏, 沿着道路穿越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才最终来到善育苑的大门口。远看铁门锁着,校舍四下无人,一片死寂。   “这地的方入口够隐蔽啊。”王帆念叨了一句。从山下是能看到这栋建筑的,但无论是按照地图的指示还是徒步找寻,都不太容易找到。   隔着铁门看,庭院里有很大一堆燃烧过的灰烬。   “这烧的是什么?”同事们互相交换过眼神,都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王帆盯着铁门上那把大锁摸了摸下巴:“谁有工具,把这锁捅开。”   “王哥, 搜查令还没下来,回头办案子被人逮住小把柄, 咱可就功亏一篑了。”   “看见院子里那堆灰没有?”王帆指了指善育苑的庭院中心, “这就属于‘可能隐藏、毁弃、转移犯罪证据’的情况,没有搜查令咱也可以搜他|娘|的。开锁。”   刑侦大队的同事们笑了笑:“重案组到底是重案组,文化程度高,办事有底气。法条在你们手里都能打出子|弹。”   王帆见刑侦部门两个同事用钢条捅开了那把锁,叹为观止:“你们办案多年, 破案水平到底长没长进啊?怎么对面的技能倒学得是炉火纯青?”   同事嘴皮子上毫不相让:“知道终身学习吗王哥?跟犯人也得学习,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现在没我你能打开这把锁吗?”   铁链落地,警方一众人等进了善育苑,大家不约而同,都直奔那火堆。   “烧得真干净,怕不是倒了汽油吧?”   “是酒精。汽油不充分燃烧后会留下碳化物,酒精燃烧的产物只有气体和水。”王帆用在墙边捡起的木棍在灰堆里翻翻找找,总算找到一块较大的灰烬,看上去原是书本卷册的样子,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是有一丝酒精味。   “汽油燃烧的最高温度可达一千摄氏度,烧完应该剩不下什么,而酒精燃烧时的温度只有三百摄氏度。”   他把那块尚未燃烧殆尽的书本打开翻了翻,已经有不少残损污迹,但上面仍存有断断续续的文字,不少都是用笔直接记录的,像是一本什么档案。   “送回去研究一下,说不准还能还原出上面的文字。”   “王哥,你这是让物证部门的人徒手上天。”同事直摇头,却还是从口袋里取出个袋子,把这东西收好了。   “不上天入地,我们怎么查案子?”王帆在那堆灰里再也找不出任何东西,看来周鹏离开前急匆匆,已经处理掉了善育苑的所有文字档案和账簿。   有问题是肯定有问题了,周鹏要蹲在里面板上钉钉……但关键的是如何从他嘴里掏出他们重案组的那个案子。   “既然来了,就楼上楼下搜一搜,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在刑侦部门同事的提议下,众人兵分几路,分别进了教学楼、宿舍和办公楼。   王帆带着同事首先进入的是校长周鹏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地狼藉,纸张和书本被丢得到处都是,几只保险柜和铁皮档案柜全部门户洞开,里面除了些废纸,资料不翼而飞。   “不用说了,这里的东西就是院子里那堆灰。”王帆从铁皮柜里取出几张纸,是收据的样子,善育苑给捐赠人出具的那种。   刑侦部门的同事仿佛想起来了些什么:“我们的线人说他给善育苑捐过钱,可以定期进来调查。”   王帆顿时疑窦重重。虽然他不承认自己和程若云异曲同工,但程若云生性有些鲁莽,不像钟楚寰那么善于隐藏,也许早就已经暴露了什么。   “王哥,宿舍里有发现!”搜查学生宿舍的同事突然传来消息:在一名学生寝室床铺的褥垫下面发现了一些可疑药片。   王帆和同事迅速下楼赶到位于一层的宿舍,这里早已人去屋空。   八人的宿舍都是硬板床,入住时,学校会附送一块简易的棕榈床垫作为床板的垫底。王帆读书的那个时代,这些东西都是学校宿舍的标配,毫不起眼。   但细心的刑侦部门在这里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掀开靠窗那个床位上遗留的棕榈褥垫,几粒淡粉色的药片散落在床板上。   王帆捡起一枚药片仔细观察,凑到鼻端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草莓香。   他低下头反复翻看着那药片若有所思。这和他们缴获的那批“S3+”的颜色、大小、形状都很相似。   唯独不同的是,这批药品外表压有一层精致的粉状膜,这是一种成熟专业的制药工艺,需要设备。而那些致幻剂表面粗糙,显然没有很好的生产条件。   程若云曾经带着白纨素来这里调查过,得到的答案是善育苑和鑫阳制药长期合作,他们的学生经常在鑫阳制药打工,换取免费的特效药。而善育苑附属的实验中心里也有实验室,非常符合那些实验室药品的研发条件。   王帆环顾了一番这间空屋,注意到寝室门上用发黄的纸贴着这间寝室的就寝表,对应这张床位的学生名叫熊智杰。   “我们查了查,一楼都是高年级的寝室。先天性精神疾病往往伴随智力发育迟缓,从善育苑的宣传信息上来看,高年级都是年纪较大、智力正常或者接近正常的孩子。”有人从办公楼一层前台处拿来了善育苑的宣传介绍手册和学校规章。   “已经叫了现场勘验的人来了,他们马上到。”有了点发现,大家顿时打起了精神,“楼上楼下再仔细找找,说不准还有新发现。”   同事们四散开去,对每一个角落仔细检查起来。王帆通过办公楼的楼梯上了二楼,却敏锐地发现办公楼侧面有一扇门,从内侧打开时,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外面是教学楼尽头半连通室外的水房。   长条水磨石洗手池的一侧依稀有条甬道。王帆眼神好,知道这里面恐怕有些东西,打开钥匙扣上的便携式手电走近一看,竟是一扇光泽崭新的玻璃自动门。   “王哥发现什么了?”有同事凑了上来。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这扇门,用手电往里照了一圈。借着手电的光晕看见了洁白透亮、一尘不染的走廊,办公室干净的玻璃和门窗,现代化整洁的装修,和门外善育苑的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什么地方?”王帆头脑转动,立即想起了从鑫阳制药厂眺望时发现的那座后现代建筑,那是一座慈善医疗机构,隶属于善育苑。   “这门怎么打开啊?”王帆问同事。   “电动门,怎么也得通电吧。”同事在墙面上摸到了电闸,所有电源全部都是关闭的。打开之后,自动门上方的灯亮了。门是通了电,但他们并没有办法打开指纹锁,也没有门禁卡。   “这门是钢化玻璃的。”王帆从墙上的消防设施里取出一只消防锤,在自动玻璃门的一角奋力一砸,那门顿时如同天女散花一样爬满了裂纹,轻轻一碰,它就哗啦啦碎成了一地不规则的玻璃珠。   安防系统通电之后,整栋建筑里响起了刺耳的防盗警报声。   “王哥,这门就这么砸了?”   “要这门干什么用?当人证还是物证?”王帆把消防锤扔在一边,“不砸怎么进去,这里面也属于善育苑,要查一起查。”   “这里面什么味道。”一股浓烈的霉味、腐败气息夹杂着药剂的怪味弥漫在走廊里。   “电源被切断了,如果有冷柜一类的设备,里面的东西肯定会发霉。”王帆打开墙上的电闸,医疗中心顿时灯火通明。   同事马上叫了几个人来,顶着一串串警报声音,王帆迈着大步走进了善育苑医疗中心。   “这里面好大啊。”众人边走边看。有人推门进了治疗室,掀开置物台上放着酒精棉的瓷缸的盖子看了看:“设备都崭新,医疗设施就像没用过一样。”   迅速看了一眼直梯前的导览图,实验室在下一层。   “这医院,怕不就是个样子货。”王帆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潮。   他脑海中甚至突然涌现了许久以前曾经做过的那个诡异的梦。视野晃动,胸中波涛起伏,穿过一层层的迷雾,最终到达的地方……   心脏正不疾不徐、厚重有力地跳动,脚下的每一步都真切而沉重。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接近那个梦,接近那扇铁门后面最终的真相。   一层实验室所有的门都是紧闭的,门口有门禁。   “实验室,”王帆透过落地玻璃向外眺望,果然看到了远处那个四四方方的白色院落——鑫阳制药厂,深吸一口气又冷冷地吐出,“这里果然也有座实验室。”   走廊里停着两三辆装载着实验工具和清洁用品的手推车,码放得毫无规则,看来这里的人员都是突然接到通知,被匆匆遣散。   “王哥,这安保系统做得不错啊,每一扇门都有门禁,我们关了电闸也打不开。”刑侦的几个人挨个拉了拉那些实验室的房门,锁得是严丝合缝。   “自带备用电源,断电锁死功能,现在很多安防系统都有。”另一位同事探头看了看门禁面板,摸着鼻子冷笑道,“实验室装这种安保设备干嘛?心里有鬼。”   “咱不是有技术部门吗?一会他们来了,叫他们进来开锁吧。”   王帆可没那种耐心。他走到一扇门边,二话不说就给了门禁系统一拳。门禁短路,电磁力消失,门一下子就开了。   “王哥,你这也太……”同事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惊呆了。打开的实验室房门内侧,有个人直挺挺贴着门,头朝地倒了下来。   空气凝滞了几秒。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就连身经百战的刑警们也不约而同发起了呆。   “有人!这里有个人!”听见空旷走廊之中的呼喊,正在四下勘查的同事们都飞跑聚拢过来,王帆蹲下身,将头朝地倒下的人脸扳了过来,他还有呼吸,只是全身上下水淋淋的。   “……这不是程哥吗?怎么会在这儿?”   “把他头蒙上。”王帆从同事手里接过一件刚脱下来的防晒服,罩住了程若云的眼睛。这座医院切断电源之后通风很差,外面天又热,实验室里密不透风,温度会逐渐升高。被锁在里面想必很容易因为高温而脱水。   更何况在没有电的情况下一片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心理状态一定十分焦灼。   他掏出手机仔细一看,这里果然没有任何信号,可能因为地处偏僻信号受阻……难怪GPS定位会失效。   好在实验室为了方便清洗器材,大部分都是有水的,程若云还活着。   王帆的预感并没有错,程若云果然是偷偷来调查善育苑的。但为什么会被锁在研究院的实验室里,只能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再问了。   “马上叫救护车。”   **********   程若云被送往市北郊医院,王帆也随后赶到了。   “我姐夫人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医院大堂门口传来,白纨素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北郊医院。她既然来了,钟楚寰当然也跟来了。   “你们不该来。”王帆皱眉抱怨道,“市局的人都在这儿,等着人醒过来问线索呢。你们是线人还在这扎堆,容易集体掉皮。”   钟楚寰也知道不该来。只不过他看了看白纨素:“她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作为家属,白纨素担心程若云是情理中的事。可王帆总懂得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人没事,就是身体虚弱,长时间呆在黑暗密闭的地方意识有点模糊。你们跟我来,十分钟,看完赶紧走。”   “王哥,我姐夫去调查的那个善育苑是有问题的吧?”白纨素边走边问,“鑫阳制药厂涉嫌藏毒运毒,善育苑又是他们的合作机构,善育苑里有医院还有研究院,他们之间的合作会不会是毒/品的临床试验呀。”   王帆停下脚步,扭过头盯着这个神奇的小姑娘。   她头脑聪明,善于推理,还胆大妄为。原本是案外人,他们围追堵截将她保护起来,还是没防住她变成了案中人。尽管没有告诉过她全部的案情,她一向光凭自己也能搞出事情。   钟楚寰这么稳重的人是怎么迷上她的?魏璇是怎么被她弄晕了头的?充分说明这个女孩子聪明有手段啊。   搞得王帆不得不把她的话好好当成一回事,仔细想一想了。   “毒/品那玩意还需要临床试验啊?”王帆做了个吃药的动作,“嗑不就完了?”   白纨素一双明眸倒是转得伶俐得很:“毒/品不也是药吗?我昨天晚上查了医科大学的药物研究院,研究院都是会和附属医院合作的,做药物的临床研究。”   王帆的嘴停留在嗑药的动作上没能合拢。他可能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姑娘虽是外行,天马行空的思路固然清奇,却怪有道理的,竟反驳不出来。   “你真想考药学的研究生了吗?”钟楚寰警惕起来。奈何一个很聪明的人,一碰到这种事脑子就乱。   “我就是好奇,所以查了查。”白纨素心虚地瞟了他一眼。她确实属于看什么厉害就感兴趣什么的人,看见展扬温文尔雅、学问渊博还侃侃而谈,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丝的羡慕,说到最后声如蚊鸣:“你最厉害还不行。”   堵住了钟楚寰那张不断掉落冰渣的嘴,白纨素迅速把话题交给王帆:“姐夫说过,那家医院很奇怪,慈善学校并不需要斥重金盖一家那么好的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王哥怒刷存在感 第112章 微光   王帆愣了愣神, 又挠了挠头:“你说的这些确实都是疑点。可是办案子要靠证据说话。”   “没有疑点哪来的证据?一件事情天|衣无缝,就不会有证据了。”白纨素随口的回答又让王帆陷入了出神的凝思。   正因为破案靠的全部都是证据,找不到证据就没办法让嫌疑人张嘴、没办法给他们定罪,他们一向过于看重找到证据。而正如这小姑娘所说, 每一条头绪都是从不连贯且逻辑不通的地方找出的。这看似简单的思路, 其实才是效率最高的方法啊!   “小张,你们查得细致一点,从善育苑查出来的东西无论有没有问题, 尽量写进笔录。等我回去看一眼,觉得有必要的,提取样本带回来检查。”王帆给正在搜查的同事快速打了个电话,程若云暂时休息的病房也到了。   这病房里目前只有程若云一个人躺着输液,格外安静。   程若云还蒙着眼在睡,白纨素坐在病床边摸了摸他厚实的大手,他也没有动弹,看上去虚软无力。   白纨素知道他自己又偷偷去调查善育苑了, 是为了姐姐的事。她这几天没找程若云,也没敢把将姐姐的日记本交出去的事告诉他。   姐夫仍然如此执着, 依然只相信自己。而她内心正有些什么东西在慢慢动摇, 她也有些说不清楚,也不知应不应该……少女心思,有时候是如同海市蜃楼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钟楚寰,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而他也正在注视她:“怎么了?”   他蹲下身,抬眼看着白纨素。她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些许关切, 从那天开始,他似乎特别注视着她,目光时时刻刻都离不开她的左右。   白纨素眨了眨一双水汪汪的眼:“没什么。”   “你很聪明嘛。”钟楚寰盯着她,不觉靠近了一点点。   他那张过目难忘的脸一靠近,白纨素就紧张起来。细直的鼻梁,清晰勾勒的线条,以及右眼下方雪白底色上的那颗痣,将她的目光成功捕捉。   白纨素满脸通红:“别在这里,姐夫在呢!”   “你以为我要干嘛?是你贴这么近。”钟楚寰蹲得笔直,倒是白纨素自己弯了腰,还闭上眼睛说着不要。   白纨素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立刻竖起了一双柳叶眉。   “你俩可以不把程大舅子当人,但别不把王哥当个人啊。”王帆很生气。   “王哥在吗?”王帆在刑侦大队的小兄弟轻轻敲了敲虚掩的门。王帆咳嗽了一声,他才推门进来,神色急匆匆的:“王哥,汇报两个事。”   “我们出去说吧,让他们聚一聚。”王帆给钟楚寰递了个眼神,三人一起进了隔壁病房,并关上了门。   白纨素哪里坐得住。他们神秘兮兮,怕不是又有事要背着她说。王帆他们出了这扇门之后,本来坐得好好的白纨素立即站起了身,贴在门边侧耳细听,好在病区十分安静,门也不算隔音,隔壁传来的声音虽然小,却也清晰可辨。   “您提供的那份密码是对的,磁盘芯片已经打开了。里面刻录的是一套人工智能金融处理系统,叫X-web。”   “……什么玩意?”王帆竟然没听懂,一头雾水皱起了眉。   “X-web?未知网络?”钟楚寰是第一次听说这样东西,让他格外注意的是这个“X”。   李晓依的日记本里反复出现的“X”,会是暗示着这层意思吗?   “‘X’……”门外的白纨素同样反反复复默默念叨着这个字,听着听着竟出了神。   这漆黑如同烙印的字眼第一次出现在白纨素的视野中,是在姐姐的日记里。   在林纨手书的日记中,“X先生”似乎指代了一个人。她一直追寻着这个人,寻找着姐姐笔下的每一处踪迹,以及属于姐姐的过往。   现在看来,姐姐笔下的那个黑色字母“X”,或许并不是什么人,也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符号,也可能有很多重的意义……   姐姐日记里出现的“X”至少有一百多次。如果“X”不是魏璇,而是在暗示另外的东西……那么这本日记并不是日记,而是她用于记录芯片密码的密码本,这个推理就说得通了。   “简而言之,据省公安厅掌握的资料,”那小兄弟尽量磕磕巴巴地用最简短的语言解释,“X-web是一套快速交易系统。所谓的快速交易,就是只要掌握大量银行账户,录入完整信息数据,一键控制,就可以同时实现在全世界范围内任意账户、任意金额的多笔转账交易。”   王帆抿起嘴唇睁大了眼,显然对于这种专业领域的东西听得并不是十分明白。   “因为它智能、便捷、不易追踪的强大功能,时常被用于……”   “……洗钱。”钟楚寰算是听明白了,毕竟李晓依的案子,他还是查了很久的,“同时能处理多少笔转账,一毛钱也能转吗?”   “我们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两百多个。如果系统够强大,一分钟内就能处理完,如果银行没有限制的话……”小兄弟耸耸肩挠了挠头,“理论上可行。”   王帆恍然大悟:“这套系统的用户是李晓依还是别人?是不是魏璇?或者……是庄家?”   “账户信息加密处理,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破译。但最难的一关就是打开磁盘的密码锁,反解X-web,对技术部门简直是小菜一碟。”   总算听到了个相对轻松的消息,王帆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片刻,嘴角虽然露出笑意,眉头仍未松解:“让他们快点办,别耽误案子往下推。”   王帆为案件的进展喜形于色的时候,偷听的白纨素却脸色惨白,全身僵住了。   姐姐手里的这块芯片,加载了一套名为“X-web”的系统,警方鉴定,这是用于洗钱的。   怪不得他们神神秘秘,竟不让她听到。她姐姐似乎真的是个“坏人”,她是这个案件之中嫌疑人的妹妹……   白纨素的脸色逐渐由苍白转为黯淡。   对于追查姐姐的真相,她从渴望走到了希望,从一个人孤身调查、接近魏璇,最终成为了警方的线人……她的初衷只有姐姐。而如今似乎真的渐渐走进了一个寒冷的深渊,她竟亲手将自己的姐姐送上了审判席!   怪不得越接近真相,灵魂深处的直觉就越是不断对她鸣响疼痛的警钟——再也不要查下去了。   与其最后亲手撕开并直面那血淋淋的真相,还不如自始至终保持天真、浑然无知。也许姐夫和钟楚寰他们希望她保持的、她一直拼命挣脱的那种傻傻的“天真无邪”,对她而言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种温柔。   他们不让她坠入那深渊之中,不想让她知道事实的残酷,而她既然拿到了剧本的开头,最终还是必须面对谢幕的吧?这个结局,让她有些怅然,有些不甘心。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睡着的程若云。如果他也在逐步深入调查,不可能对这样的结果没有任何预料。   他是全然不信,是依旧还在自我蒙蔽,用希望掩盖事实?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所承受的会是怎么样的痛苦?如果他知道,是他自己的调查、白纨素的调查把姐姐变成了坏人……他要怎么面对?白纨素不敢想象。   这件事,她一个字也不能告诉程若云。   日记里的林纨和警方嘴里的李晓依,还有她和姐夫所认识的那个姐姐,似乎都不是同一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哪个才是她要找的“姐姐”?……   林纨恐怕真的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温柔的女子吧。那个在无数雷雨之夜搂着她,轻声细语、给她温柔,内心深处唯一的家人,她的姐姐……   那她又是谁呢?   连白纨素自己都不知不觉,一滴大颗的泪珠自她发红的眼眶滴落。她正紧紧抿住嘴唇,病床上的程若云突然翻了个身,将蒙住眼睛的手巾取下。   见程若云醒了,白纨素连忙抹干净了脸,装模作样回到病床边,神情却还是有些呆呆的:“姐夫,你好了吗?”   她腆着一脸的倔强,满心的心事还是一点点也不想让程若云看出来。   “我没有事。”程若云嘴唇苍白,笑容也有些勉强,“我身体强壮着呢。”   白纨素本想叫他别逞强,但话到口边却哽住,什么都说不出了。   程若云瞧她那神情,完全没了往日的放肆不羁,而是惆怅之中带着些许忧虑,勉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素素,我总觉得你这些天一直都不怎么开心。是因为一直没有你姐姐的消息吗?”   也不知他瞧没瞧见她通红的眼眶和鼻尖,见白纨素不答,他又捏了捏她的小脸:“迟早会有的,姐夫会帮你把姐姐找回来。你一个漂亮小姑娘别整天耷拉着脸,少想点,开开心心的。”   白纨素张开嘴,真相几乎憋不住从嘴边涌出。她再也不想听什么“找姐姐”的话,她只希望姐夫能好好的,忘了姐姐的事,或许对他来说会更好。   “……嗯。”这是她第一次乖乖地听姐夫的话。对于白纨素一反常态的乖巧,程若云并没表现出任何怀疑,摸了摸她的小脑壳,又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隔壁房间里的钟楚寰无奈叹了口气。王帆还是那副急性子,市公安局已经尽力了,冰冻三尺既非一日之寒,破冰自然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案子的进展不是催出来的,更何况意外的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果然,王帆还没高兴一分钟,小兄弟的下一句话就让王帆大吃一惊,彻底变了脸:“王哥,还有一件事:周鹏在看守所里服药了。”   王帆的表情果然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刚还旭日高照,一顺间脸就黑了:“吃药了?吃的什么药,现在人在哪?”   “周鹏还在抢救。看守所那边的人说周鹏患有面部神经疾病,必须每天服药,寄存在看守所的是一瓶主成分为甲钴胺的药物,他可能早就把药藏在了那里面,两种药的形状差不多。药已经拿去化验过了,成分和李晓依谋杀案里送检的样本是一样的。”   钟楚寰还记得展扬给出的那份报告书。甲钴胺是需要避光保存的,李晓依案件里检出的样本也是光解性,作用于神经系统的药物。两者性状相似,储存条件相似,外行确实很难区分。   而片剂的药性很可能比溶剂更猛烈,这种药物都有毒性,服用过量会致死。   一般人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看来周鹏早就有此谋划。   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对方又是用什么手段威胁了周鹏?   王帆烦躁地伸手乱抓了几下,早上还用发胶勉强定了型的一头秀发就乱成一锅粥了。   “周鹏有什么家属没有?”   “近亲属只有一个女儿,是先天性精神障碍,伴有智力残疾。之前就在善育苑学习,前段时间转去别的培智学校了。”   王帆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吐了出来:“知道了。多半是‘庄家’,他比我们先行动了。”   原来如此。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弱点,再强的强者也是如此。每一个强者,也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软肋。   钟楚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程若云躺着的那间病房依旧是静悄悄的。   王帆又恢复了烦躁。他原地踱了两步:“‘庄家’让你们联系魏璇,魏璇联系到没有?”   “他没接电话。”钟楚寰微微皱眉,“魏璇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理戏不大好写,我困了。今天本来想多更新一章的字数,但是白天有事没能多多存稿,还是明天加油吧。   预存稿,如果有虫白天捉,看到修改就是在校对qwq 第113章 海色   耀眼的阳光洒在深蓝清澈的海面上, 滨海新城的夏末风平浪静。从海鸥广场新装修好的商业大厦高层向外眺望,可以看得到湛蓝天空中漫天飞舞的海鸟。   商厦面朝大海的一侧有着180度的海景眺望落地窗,坐在高层宽敞明亮的豪华大办公室里,可以拥有一整片深朗的天空和明媚的大海。   这座海鸥商业广场的核心建筑刚刚挂上了卫鹏影业的牌子。   “恭喜魏总再任董事长。”会议室里掌声落下, 魏璇带着八名保镖, 沿着为卫鹏影业新开业铺就的崭新红毯进入他的专属电梯间。   “听说有客人在外面等候很久了?”自动门打开,魏璇迈开长腿进入他的半全景高层董事长室,环顾美景, 嘴角露出心旷神怡的笑容,“叫他进来吧。”   保镖答应着下去了。魏璇微笑着长吁一口气,这才取出西装上衣口袋里许久未动的手机点亮桌面,有两个来自白纨素的未接来电。   微微上扬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迷之玩味,魏璇划开手机屏幕回拨了电话。   白纨素的手机骤然响起时,王帆他们刚好打开病房的门进来。发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魏璇时稍稍吃了一惊,刚要接起,手机便被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夺走了。   她的小白手下意识地追了上去。谁知这手机不光越飞越高, 飞得还很快……直到她双脚离地还没够着。   手机铃声还在响。白纨素定睛一看果然是钟楚寰,顿时急了, 双手乱抓, 企图将手机夺下,嘴里也乱叫起来:“把手机还给我!”   钟楚寰不为所动,一张脸白得惊人也冷得吓人。那铃声把白纨素催得心急如焚,想撒娇又怕心急没时间,想发火又怕心虚不奏效。   只见她埋在钟楚寰胸前小脸打了几个滚, 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还是那张脸;又横眉怒目抡起拳头就打,伸出手指就抓,脚下急得乱蹦:“哥哥,哥哥!”   “叫我什么?”钟楚寰仍是面无表情,“叫对了就还给你。”   白纨素围着他转起了圈圈,声音清清脆脆:“哥哥,总监,老板,钟老师!”   “糊弄我?”钟楚寰生气了,在白纨素头顶做了个打开接听键的手势。   白纨素红着小脸咬牙怒目:“这可是我姐姐的线索,你给我掐断了,我一辈子恨你!”她二话不说跳起了身,像爬树似的手脚并用,沿着钟楚寰就爬了上去。   她一双细腿紧紧缠在钟楚寰腰间,咬牙切齿地终于抓住了手机。钟楚寰眼神也没示弱,紧紧盯住她通红并且愤怒的小脸,近在咫尺。一手托住她,另一只手将手机送到她耳边:“就在这儿接吧。”   病床上的程若云本来闭着眼在装睡,身子一抖挣了起来:“手放哪儿呢?姓钟的!”   他身体没恢复还输着液,王帆和市公安的小兄弟连忙摁住他:“别激动,程哥,人家谈恋爱呢。”   程若云本来脸色苍白阴沉,现在可红润了,蹬着腿:“我不同意!”   王帆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皱着眉瞥了钟楚寰一眼:“让她接。”又叮嘱白纨素:“魏璇说什么你答应什么,多套话,别露馅。”   白纨素冷冷瞪了一眼钟楚寰,红着脸接起了电话。   “魏总,你找我呀。”那声音脆甜的,王帆自诩一个铁血汉子,听着都忍不住发酥发愣。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魏璇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他正端着杯上好的手磨咖啡欣赏窗外晴空碧海的美景,“平时你都不找我,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是公司有什么事了吗?”   魏璇果然是个警惕的人。他不接白纨素的电话,也不回卫迅娱乐,是担心别人利用白纨素找到他。   白纨素内心也警觉起来。魏璇这句话怕不是旁敲侧击,问她究竟是不是受人指使。她可要小心回答,不能一句话暴露自己背后有别人。   “没事就不能找魏总啦?”她回答得很甜很机智,娇俏语气里带了几分怨怼,“想你了,不行吗?”   听得程若云是目瞪口呆。这还是他那个纯洁懂事的小妹妹吗?   你想谁?看着我说。钟楚寰一把捏住白纨素粉白的小脸,一股冰凉的气息裹着浓烈的独占欲,威胁似的扑在她脸上。   魏璇显然得意了,笑得很是畅快:“想我,你怕不是三心两意,其实有求于我吧。”   她真怕他气红了眼,当着魏璇的面把她的嘴堵上,脸上的气焰消了,老实了些,双眼波光粼粼的盯着钟楚寰:“别乱想,我就喜欢你。”   钟楚寰一脸不信任的表情,对口型说了句:“是吗?”   “嗯?是吗?”魏璇知道她鬼精灵,也知道她会吊人胃口,故意半信半疑。   “是真的呀。”白纨素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魏璇可不信。他冷笑一声:“那你说说,你都哪儿想我了?”   白纨素嘻嘻一笑,在钟楚寰脸上掐了一把:“这里。”小手又顺着他的肩膀一路下来,伸进外套,在肋下掐了一把,紧接着又在腰眼上来了一下。   “……这里,还有这里。”   钟楚寰忍不住差点哼了一声,脸色一变便松了手。白纨素跳了下来,电话那头魏璇慵慵懒懒地问:“‘这里’是哪里?”   白纨素看着钟楚寰耳尖发红的窘态,娇声一笑:“魏总想知道吗?那你就见见我呀,我当面告诉你。”   “我在办一件重要的事,”魏璇显然很吃放长线钓大鱼的这一套,怕不是已经想象起了共度春宵的良辰美景,醉醺醺的有几分神魂颠倒,“现在已经办好了,还差一样重要的东西。等我几天,过几天我就去接你。”   魏璇把电话挂断了。白纨素没套出话来,顿时变了脸,大声喘了口气,咬着唇,一脸的失落与气馁。   王帆本来张口欲言,但她这脸色也变得太快了——前一秒甜美可人,后一秒恼羞成怒。   内心不禁赞了一声厉害……女孩子都能这样吗?这也太难把握了吧,甚至觉得有点可怕。他现在总算明白钟楚寰为什么对于派白纨素潜伏在魏璇身边这件事一万个介意了。   王帆不敢说什么,只是歪了歪嘴,舔了舔上牙:谈恋爱真是堪比山路漂移,上一秒你还是好哥哥、大甜心,下一秒人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好在他还是单身。   魏璇的话没套出来,还白白浪费了两声撒娇,白纨素索性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了。   啧啧,小姑娘对不喜欢的人可真是锱铢必较。至于喜欢的人,她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吝啬力气,拳脚相加,把娇憨之气慷慨相授呢……幸福吧?幸福得哥哥我心里都发酸。   他抬眼看了看钟楚寰,钟楚寰靠墙站着,脸色正不大好看,迎上来的眼神里分明说着:“有何贵干?”   “魏璇很狡猾,什么都没跟咱们透露。”王帆的思绪还是回到了案子上,盯着他的脸陷入漫漫思索之中,“说不定他也知道‘庄家’正在找他,故意咬紧牙关不说实话。‘庄家’要是知道我们的线人不受信任,恐怕就不会再找线人联络了……想让‘庄家’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现身,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番话说完,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程若云虽然只为刑侦大队办事,但也知道重案组此时正在追查“庄家”的行踪。“庄家”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一次突破的机会,他的每一次消失,都意味着线索可能会石沉大海。   “再等等消息吧,引蛇出洞,以不变应万变。把鑫阳制药厂、善育苑,还有那个磁盘芯片都挖一挖。”静默片刻,王帆从正靠着的窗台边立起身来,“挖得深了,我就不信‘庄家’还能沉得住气。”   王帆得马上回市公安局。案子还有一大堆后续问题等着他处理:比如从善育苑搜查出来的物品,还有周鹏,他还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呢。   带着小兄弟匆匆离开前,王帆特地点了点坐在凳子上表情呆滞、脸色沉郁的白纨素,冲钟楚寰扬了扬下巴:“哄哄。”   “我不哄。”白纨素脸红未消,推门出去了,“反正他还要欺负我的。”   姐姐的事还悬在她心上。她虽然失落、担忧又恐惧,但内心还是燃起了一种冲动,要继续调查下去。   她还是怀抱着一种渴望——如果把这背后的隐秘全部查清,也许这个“李晓依”她根本就不是姐姐,更或者,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姐姐做的。   白纨素不相信那些冰冷的证据。比起证据和现实,她更愿意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一切。关于姐姐的记忆全部都是温暖而真实的,姐姐的善良与温柔也并不是假的。   她的家人只是普普通通善良的人。尽管已经不能继续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但过去的那些幸福,绝不会只是镜花水月。   钟楚寰在走廊的出口处跟上了白纨素,她正一个人站在风口,吹着一阵夏末阴天的风。这风带着一丝潮湿的气息,以及西郊公园野山里的花香。   “素素?”钟楚寰叫了她一声,见她陡然回过头,两只眼眶红红的,“怎么了?”   白纨素还想起王帆让她哄他来着。但她却抬起小腿,膝盖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他只看得出她有情绪,却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白纨素本就憋在心里说不出来,见他脸色平静,盯着她并不说话,似乎只是有些担心,更说不出话来,又伸出小拳头捶了一拳。   她鼻尖也粉红粉红的,眉毛拧成一股绳,一双眼睛装满水,也装满了复杂的情绪。钟楚寰从没见过她有这么心思沉重的一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心里难过却说不出口,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他为什么不生气,也不问为什么?她咬着嘴唇,挥着小手冲他一阵又挠又打,几乎将心里辗转的痛楚,说不出口的话和对姐姐的失望与焦虑全都抛给了他。挠着挠着,眼泪就忍不住滚下来了。   钟楚寰一把把这发疯的小野猫用力抱进怀里,让她在自己心口那片旷野上尽情哭喊。她把头埋在那儿哭得放声肆意,并且从未哭得这么伤心过。   他搂着她,随她掀起的那一阵阵狂风暴雨将自己淋湿。   一阵凉风吹过,树叶簌簌摇响,天□□雨。钟楚寰尽量把怀抱让给她,手掌抚摸着她细软的头发,将温度传递到她的心里去。   不管发生过什么,一切终会过去。   **********   海鸥广场上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在办公楼里,来来往往的访客和员工,勾勒出一片崭新忙碌的景象。   封龙被保镖带着上了位于最高层的董事长室,魏璇刚刚放下电话,手里那杯经典手冲还没喝完。   封龙的脸色当然很不好看。今天见面之前魏璇让自己在楼下干坐了许久,自己却坐在顶层最豪华的房间里品咖啡,毫不留情地流露出了高高在上的桀骜。   虽然他是魏璇的司机兼生活助理,但以往看在丁老太太的面上,魏璇对他都是客气的,给他的尊重也不算小。   “魏总,”封龙开门见山,“太太问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还打算回庄园吗?”   “什么什么意思?”保镖退下,魏璇正眼都不曾看封龙一眼,将咖啡杯放回敞亮的办公桌上,双手交握,“我没听懂。”   封龙眉心紧锁,脸色沉郁:“您在滨海新城置业,听说还要在这里买一座白鹭庄园。”   魏璇挑了挑两道如刀的眉毛:“我可没有闲钱。白鹭庄园是蓝小姐送我的,刚刚办完过户手续,我正在布置。”   “太太问您,您是打算把原本一体的魏氏产业一分为二,把这里变成第二个卫迅娱乐集团吗?”封龙终于忍不住挂了一脸寒霜。   魏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缓缓站起了身:“创始人大会已经召开完毕,集团对卫鹏影业的投资也已经到账了。你看看我这新公司,气派不气派?你来了就是客,今后你也不用开车了,我有的是司机保镖,你想参观哪儿,让他们开车带你去看看。”   “魏总!”封龙想出言打断,魏璇却不容他多说一句不中听的废话,强硬的口吻之上刻意地落下一脸的云淡风轻:“魏氏产业从今往后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卫鹏影业。你回去请太太放心吧,魏氏产业欣欣向荣,用不着她操心,好好安享晚年吧。”   “果然,”封龙咬牙切齿,却敢怒而不敢言,“您背着太太,偷偷转走了集团的钱……!”   “怎么叫背着她呢?”魏璇微笑着耸耸肩,“开展新业务、收购新公司,这些她都是知情的。而且这一切其实都姓魏,我才是魏家的继承人,我想怎么动,都应该顺理成章。”   封龙心知丁老太太不懂商业,而魏璇经营公司几年,对经商已经游刃有余。魏璇假意与母亲示好虚与委蛇,其实背地里转走魏家产业,用手段把集团的钱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变相架空了丁老太太这个大股东,这一切做得是不留痕迹。   时至今日,他的獠牙才算露出来了。   “您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得不偿失。”封龙依旧底气十足,“魏氏产业最值钱的并不是公司里这些钱和股票。固定资产、不动产,多年积累下来的周边产业才是魏氏的根基,这些都在太太手里,没有人可以拿得走。您不会想用魏氏产业的一片树叶,去和根基牢固的大树抗衡吧?”   魏璇的笑意略微收了收,但桀骜之气不减。封龙皱着眉说出来的这些话,恐怕又是他嘴里的“太太”教的吧?可悲的傀儡。   “那些东西我是拿不走,难道她就动得了吗?有本事就指挥大树,来把我这片自由自在的树叶打得支离破碎吧。”   魏璇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封龙,见他双颊颤动,似乎紧咬着后牙根,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了。   “不是她的永远都不是她的,而集团的这些钱,”魏璇索性不再装腔作势,故意而得意地冲他狰狞地笑着,“已经是我的了。”   封龙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您是魏家的继承人没错。不过我奉劝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没有太太,您什么都不是!”   “闭嘴!”魏璇突然转过头,变脸大怒。他那么狂暴狠戾的脸色封龙从未见过,也不由惊得脸色发白。   “没有她我确实什么都不是。但你们别忘了我姓魏!没有我,她又是什么东西?!”   魏璇磨着牙冷笑,双眼爬上红丝:“还有你,封龙。别以为你凭着太太这层关系就跟我是一样的,可以跟我平起平坐。凤凰就是凤凰,鸡,永远都是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破案 第114章 粉色糖果   “你!”封龙面色青黑, 攥紧拳头怒目而视。   但也许是出于仆人对主人习惯性的畏惧,他仍心有顾忌,不敢忤逆魏璇,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魏璇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拎出一样东西。水晶吊灯的照耀下, 那东西亮晶晶的,在他面前不停摇晃着。   封龙方才刚刚沉下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瞳孔放大, 连嘴唇都禁不住发起了抖。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枚耳坠,长形的宝石坠在银色的底托下熠熠生光。   “卑微的懦夫。”魏璇看着他脸上的惊惧、恐慌,就像在看一场好戏,“别以为你的小心思连我也看不穿。连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不敢去争取,因为你匍匐在那老女人的脚底下摇尾乞怜,为了乞讨来一口残羹冷饭,你还亲手杀了她。”   封龙双拳紧握发抖,声音也跟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没有……我没有!”   魏璇毫不动容:“你不承认?你是不承认喜欢过她, 还是不承认亲手杀了她?如果你连爱过一个女人都不敢承认,那你真的不算个男人, 只是个卑微的乞丐、无耻的小偷。”   他把那耳坠一抛, 丢落在封龙面前的地毯上。   “你脖子上那个东西是我的,你丢掉的这些也是我的。我现在都送你了,你就光明正大地戴着吧。”魏璇冷冷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拾起那枚相框,拇指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既然是懦夫,就坦然接受我的施舍好了。我不要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但属于我的任何东西,你永远都夺不走。”   封龙承受着他这一连串的羞辱,内心极度战栗之际,脸色反而黯淡平静下来。   “回去向你那老女人复命吧。”魏璇握着那枚镜框,满眼不屑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告诉她我很好。我现在钱也不缺,女人也不缺,不用担心我过得不好。”   **********   阳光洒满海滩,脚下是绵绵的细沙。   白纨素一脚深一脚浅地奔跑在沙滩上,远处是碧蓝的汪洋和初夏高升的烈阳。   海风吹落了炙辣的阳光,还带着些清凉,以及远处飘来的积雨云的气息和淡淡腥气。   “阿菀,过来,涂点防晒霜。”   林纨穿这一条长长的及踝碎花裙,正坐在沙滩上向她招手。她的声音软软绵绵,格外温柔。   她是个讲究的人,不会游泳,也从不下水。   白纨素雪白的皮肤被烈日晒得火辣辣的发红,但她不怕。只要钻进海里,凉凉的海水就会将肌肤浸润。   林俊勇用来假日海钓的小渔船就泊在浅滩边,她迈开大步跑进海潮深处。潮汐来了又去,海水的泡沫来来回回在大腿上游走,痒痒的。   小时候,姐姐给她讲过人鱼公主的故事。海里的泡沫,是人鱼变的。   人鱼生出双腿以后就不能再回到海里。一旦回到大海,就会在阳光下化成泡沫……   白纨素站在摇曳的小船上纵身一跃,跳进了湛蓝的大海。头顶灿烂的阳光被水波分割成一道道光束,耳边是潺潺水声和来自深海的汩汩浪潮,伸出的双手映着水面的波纹,看得见远处平静的海底,自在成群的游鱼。   她纵身迎着海浪,朝更深更远的地方游去。   深海的蛮荒气息对她那颗跳动的心总有种莫名的磁力,可惜她并不是美人鱼,终归要回到岸上。   一阵浪潮打来,前方透明如琉璃的海水突然掀起一阵浑浊的风暴。天空仿佛变了,变得漆黑如墨,耳边的声音也似乎变成了滚滚雷声、平静的大海张开空洞的巨口,掀起滔天巨浪。   白纨素被一股水底的风暴高高抛出海面,抛上浪尖。当她睁开双眼回顾海面时,肆虐的风暴和浑浊的浪潮已将洁白的沙滩吞没。   蔚蓝清澈的大海早已变成了墨色,变得污黑浑浊。   “姐姐!姐姐!”   声音挣扎着,淹没在风声、雨声和不可名状的隆隆呼啸声中。   那片沙滩上,除了狠狠拍打在岸边,在半空中裂成片片的海浪,灰色、白色、漆黑混成一团,早已没有了别的东西。   ……   白纨素倒吸一口气,在湿漉漉的早晨醒来。   身下的床单洁白,自己正穿着背心式小睡裙,踹掉了被子,黑发随意散落在枕头下方……安安静静躺在大床上。空气中确实有潮湿的气味,昨夜下过雨了。   又做了个令人心悸的梦。这样回忆从前的梦境,自从睡到这张床上,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白纨素从大床正中心爬起来揉了揉眼,盥洗室里传来阵阵水声。正想下床,却发现洁白的大腿上印着几枚暧昧的红色花瓣。   昨晚回家之后她身上疲惫,很快就入睡了,他却没睡着。   她眉毛一竖跳下了床,光着脚推开了浴室的门。   钟楚寰正拿起浴巾准备擦干,见她进来,立马将浴巾裹起:“你醒了?”   见他那一脸一如既往的冷清,一如既往精致雕琢,挺拔端正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任何欲/望的痕迹,昨晚那些被潮/热的雨露打落的花瓣似乎与这片纯白孤高的冰雪无关。白纨素从浴室梳妆台上拿走洗面奶,一张粉脸耷拉下来,在他的雪地上糟蹋下一片混乱的梅花脚印:“大色魔。”   钟楚寰披上浴衣出来,白纨素正在外间盥洗台前刷牙。他低下头盯着她的小脸,满脸暴风雪前的死寂:“你说什么,说我色?”   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气人的评价。虽然他也时常觉得明明单身的时候都不太想,跟她睡在一起就总是热得睡不着,是不是不大正常。   但她是他女朋友,漂亮的小未婚妻,他也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抱两下自己的女人解一时之渴总是可以的吧?虽然他也不想太频繁,显得太不正经,但控制不住,总想摁住她。   白纨素愣了愣,嘴里的牙膏沫子掉了两滴下来。   分明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抱着她身子滚烫,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发出充满困扰的压抑着的柔软声音:“素素,每天都想这样,我是不是变得太色了。”   他呼吸火热,她在睡梦里引火烧身,生怕他不往下继续了,软绵绵、迷迷糊糊地鼓励着:“不色,哥哥一点儿也不色,我喜欢的。”   可是她太困,嘴里说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只是像棉花糖一样哼哼了两声,便又睡着了。   这些缠绵悱恻、不顾廉耻的情话他穿上衣服就忘了?还是昨天亲她亲得迷糊了。   看来他是迷糊了,都忘了自己化成水的时候了。   “床上床下两个人,”白纨素脸颊如火烧,“两面派!”   她口不择言的时候,钟楚寰觉得吸进去的空气都让他噎得慌。他顺手打开了白纨素电动牙刷的开关,嘴里一阵猛烈的嗡嗡声把她吓得嘤的一声跳了起来,牙刷都掉了。   “讨厌!”她光着脚跳着,嘴里呜呜咽咽的。钟楚寰径直下楼去做早餐了。   白纨素洗漱完又冲了个澡,带着满身的花果芬芳,裹着浴巾下了楼,钟楚寰正在操作台前忙着,厨房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她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书本,书本下方仍旧放着姐姐的那本日记。轻轻将日记拿起翻开,洁白的纸面上波涛翻涌,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城南天晓培智学校校园恶性伤人事件近期备受社会关注。据了解该生系转学生,原就读于善育苑育智慈善学校。警方透露,该生因为服用了不合格治疗药物导致病情反复,出现幻觉、暴力倾向,目前已被校方退学。据记者深入调查,目前涉事的善育苑和鑫阳制药已被关停,警方正在调查……”   早间新闻播音员抑扬顿挫的声音打乱了白纨素的思绪。善育苑、鑫阳制药厂是长期合作关系,姐姐曾经通过在善育苑、鑫阳制药做工接触到了魏璇。善育苑是魏璇投资过的,鑫阳制药的老板曲云通和魏璇是合作关系,三者之间很有渊源,他们背后可能还有一个身份未明的“庄家”,这三家与A市盘根错节日久,一直未能侦破的“S”系列毒品案件深度相关。   姐姐为什么要接触善育苑和鑫阳制药,她通过善育苑和鑫阳制药得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费尽心思到魏璇的身边去?为了得到那块芯片?她要这东西又用来做什么呢?……   从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之中,白纨素仿佛感觉到姐姐也曾步步深入,顺着一条线索,一步一步深入某个目的地。但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今仍是未知数。   钟楚寰曾说过,李晓依是黄才圣派来的人,她曾经往黄才圣在海外开设的账户里汇过钱。   鑫阳制药厂、善育苑、魏氏产业,姐姐曾经孤身一人潜进这一汪深水里,凭借着一束光,一探究竟。   但究竟什么才是指引她前进的那束光,又是什么令她步步深入。她来之前既然静悄悄没留下一点声音,最后为什么也会了无痕迹?她是谁,她的背后有谁,从哪里来、去向何处?……   “吃饭了。”不知不觉间钟楚寰已经做好了早点,他把早餐端上桌时,看见白纨素正托着腮,扁着脸,对着那本日记冥思苦想,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又在想你姐姐的事?”钟楚寰见她不开心,小心翼翼地询问。毕竟多年的心结并不是一时能够解开的,他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当然也明白。   李晓依的案子最终揭晓之日究竟怎么对她说,也是一件难题。他以往不会照顾女人,也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但愿意为了她多明白一些……不光是因为她足够刁钻,足够任性。   钟楚寰起身关上收音机,让餐厅回归寂静。朝阳的光晕渐渐透出云层,洒在餐桌上,他把吃的喝的一样一样摆在白纨素面前,加了蜂蜜的牛奶麦片上撒了五颜六色的果干,刚出锅的松饼淋了一点奶油,搭配的是冰淇淋球和新鲜水果。都是她喜欢吃的甜食。   他盯着白纨素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光似乎动了动,小嘴一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的是座机,卫迅娱乐集团的OA电话。   **********   王帆带着重案组的兄弟进入市精神卫生研究院的独立病房,那名叫熊智杰的少年正躺在病床上,手脚绑着束缚带。   从善育苑转到城南天晓培智学校,又在学校里发病伤人的果然是这名学生。在他留下的床铺下面发现了几粒可疑药物,经过警方的毒品检验中心认定,送来的样本与最新的“S4”样本高度吻合。   “病人一夜没睡。”医生表示,“就说胸闷、气短、全身难受,一直折腾,镇定剂也不太管用。”   “知道了,把束缚带给他解开。”王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密封袋,那里面装着一枚粉色的糖球。他抬眼看了看那少年,迈步进入病房。   在医生和护士的看护下,病人被解开了束缚带。王帆和同事进入病房,他将那粒糖球倒出,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少年那双迷蒙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射,抓下王帆手中的糖,匆匆忙忙塞入口中。   少年几次挺直脖子,才把糖咽下,喘着气稍稍安定下来,消停了片刻。   医生好奇地问:“王警官,您给他吃了什么?”   “别担心,安慰剂。”王帆嘴角歪了歪,“从善育苑医疗中心搜出来的糖粉和草莓香精混合制成的软糖。”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少年突然喘/息粗/重,身体烦躁不安,躺在床上来回打滚、抽搐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医生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按住,叫护士拿针剂来。   王帆从同事手中接过另一只小密封袋,这回是从这少年床褥下搜出来的粉色药片。他把药片递到少年手中,少年颤抖着,像抢夺一样抓进嘴里,狠狠嚼了……   护士拿了镇定剂跑进来的时候,病人已经安静了许多。王帆和同事互相递了个眼神——他们的推测果然不错。   “S4”这种新精神活性物质,和某些复合型毒品一样,成瘾性强,但并没有那么快。只服用一次两次不会很快成瘾,但因为其副作用隐蔽、药劲大,只要吃了一次,就难免要再尝试第二次,而且药瘾会越来越大。   这个学生药瘾很大,显然不是第一二次吃这样的东西了。善育苑里搜出来的“S4”上面裹有草莓糖粉,这是一种骗小孩子吃药的常规办法:把药伪装成有香味的糖。而善育苑的孩子大部分有智力残疾,除了吃喝,别的事情他们也不清楚。   这种糖粉和草莓香精在他们的医学研究中心里也查了出来,足以证明善育苑医疗中心的实验室就是研发“S4”的基地。   而实验室里无法制作出精致的药品,能够产生的只有半成品。那种精湛的制药工艺,必然是由鑫阳制药提供的。   “熊智杰的家属有没有反映过他在学校的表现?”王帆问主治医生,“他平时的行为正常吗?”   医生如实答道:“这个孩子智力是正常的,他妈妈说他在善育苑就读的是高年级。他们高年级基本就是自我管理,还可以带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有几个同班关系要好的学生,目前都已经回家了。”   王帆盯着病床,熊智杰渐渐呼吸平静,眼神明澈起来,良久才恢复了意识。   既然他智力正常,那么说出来的话总不至于都是疯话。王帆见他神色憔悴,一歪头看到了他,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先发制人问话了:“从你床铺下面搜出来了一些药片。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熊智杰仿佛暂时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只是点点头。   “从哪儿弄的。”王帆开门见山。   熊智杰苍白的嘴唇张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声音嘶哑的字:“合成的……我们自己做的。”   这答案完全出乎了王帆的意料之外。他和同事的神色大变:“你们自己合成的?原料从哪里来,配方从哪里来?在哪里合成,怎么做的?‘你们’都是谁?!”   面对王帆的一连串问题,熊智杰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片刻才缓缓答道:“我……雷靳,林婕,好几个人,原料……是我们偷的。”   “偷的?”又是一个意外答案,让王帆瞪大了眼。   “王哥,”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警员在外面敲了敲门,“那本烧过的笔记物证部门鉴定过了,是一本临床试验报告,但是残缺不全。”   他把一份报告书递给王帆,王帆粗略地翻了翻。“临床试验”,这跟白纨素对他说过的那个猜测不谋而合。   “原料是从药厂偷的。”熊智杰接下来的话更加印证了上面那些可怕的猜测,“我们把药厂的药品做废掉,再把废料偷偷还原合成。”   “还原?”王帆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但熊智杰的回答却很平静:“没错,还原。我们虽然有病,但是不傻。发现这种药吃了可以让人快乐,就开始偷藏,多吃。”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作者后台输入的预计完结字数:40万字,我对自己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呵呵orz我拖稿的力量我真的是一无所知 第115章 身份暴露   “善育苑的调查结果马上就出来了。”王帆一边迈开大步离开医院一边打着电话, “我已经打电话给了展扬,要他帮我分析S4的新样本与老样本是否完全一致。现在马上要赶去市局,我们有了新的调查方向,有件事需要你们线人的协助……”   钟楚寰打开车门上了车, 白纨素跑着跟在后面, 嘴边挂着牛奶痕迹,嘴里还叼着半块松饼。   “善育苑确实在利用心智失常的孩子做“临床试验”。据我猜测,主要是测试副作用和耐药性——”王帆对着电话的语速像崩豆一样快, “不光利用这些孩子试药,他们还让孩子们利用‘打工’去制药。”   根据熊智杰的说法,绝大多数学生并不懂他们去药厂“打工”究竟是在做什么。包括这些高年级的孩子,大部分都与世隔绝地生活,并没有什么生活常识。   王帆歪着嘴冷笑出了声:“在善育苑就学的孩子都是法律意义上的无责任能力人,就算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更没有法律效力。这些药品并没有一次成瘾的特性,他们做得应该一贯非常小心。但是经过现代医学印证的是——一些精神病患者没有正常的精神, 反而智商很高,超越常人。”   “确实, ”钟楚寰启动车辆, “有时候天才和疯子只有一墙之隔。”   虽然只是个别,但善育苑也有这样疯狂的“天才”,并且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   他们除了精神失常,智商不仅正常,某些方面的思维能力还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   就比如在化学方面。   包括熊智杰在内的一些高年级学生发现这种药的好处之后, 不仅自己开始尝试,同时开始研究如何得到更多。   他们利用经常在医疗中心做值日,自己出入实验室的便利,经过反复研究,“发明”出了一套获得药物的新方法。   在药物合成阶段,哪怕放错一点点原料成分也会导致失败。他们先利用精神不稳定的同学故意犯错,将生产出来的药品报废,再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法还原、分离、提纯。   “用这种办法偷偷生产出来的药物,他们不光自己吃,还会派低年级的同学拿到市场上去卖掉,并分给那些低年级的孩子做酬劳。”   那些低年级的孩子慢慢也对这些东西上了瘾。这也难怪市面上会提前流出实验室版的S3+和成品S4,原来一直存在着一条隐蔽的制作和销售链。他们这些少年看上去不起眼,其实具备高水准、高智商、高超的演技和隐藏手段,分工合作并且极度精明。披着疯癫外衣的他们竟然才是至高的犯罪天才。   “善育苑的主要投资人是曲云通控制的慈善基金会。曲云通和周鹏是同谋,周鹏出逃前销毁了全部证据,却没想到被一群孩子暴露了。”钟楚寰把车停在了车库的门口,“他现在人呢?”   “没抢救过来,死了。”王帆遗憾道,“幕后‘庄家’比我们先行一步。结合那张芯片,我对这个案子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想——周鹏、曲云通两人合作制药,而‘庄家’操纵某个人,利用X-web将黑钱洗净。”   “你想说谁?”钟楚寰很警惕他说的“某个人”,“是想说李晓依吗?”   毕竟从表面看,李晓依才是整个事件里和“洗钱”这两个字密切挂钩的人,她的浮出水面,正是因为利用卫迅娱乐的项目洗钱。更何况她手里还有那块芯片和X-web。   听到李晓依的名字,刚刚舔干净嘴边松饼渣和奶渍的白纨素竖起了耳朵。   “并不一定。”现在的王帆对于案件的推理结果极为谨慎,毕竟出乎意料的反转已经发生过几次,“我决定顺藤摸瓜查下去,解决眼前的谜题,这一切就离真相大白不远了。我们的经侦大队正在对善育苑的资金来源,以及实验室所有的研究项目进行抄底式调查。摸清楚善育苑的来龙去脉肯定可以牵出一整条的线索,所以周鹏才烧毁了善育苑的所有资料和会计账簿。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拿到善育苑财务报告、会议记录和其他资料的复件了。”   “善育苑的财务报告?”钟楚寰皱着眉答道,“那可能只有他们的大股东才会存档。”   王帆声音焦灼,仿佛在等待那一线生机:“你说得没错,魏璇手里有这些材料。他曾经以魏氏产业的名义,而非慈善基金会会员的身份投资过善育苑,他自己就是大股东。魏璇对善育苑每年都有查账,他应该把这些资料都存放在公司里——以你对他的了解,他的材料都放在哪?”   钟楚寰不假思索:“材料肯定就在董事长室。”   王帆打了个响指:“想办法帮我把这些材料搞出来,复印件也行,一定要快。我担心‘庄家’还会继续毁尸灭迹……”   “现在恐怕来不及了……”钟楚寰心里一沉,语调也急促了些,“魏璇公司的财务打来电话,说公司出事了。有人带着一群保镖闯进了公司财法中心。”   “董事长室,我可以去。”白纨素擦了擦嘴,声音脆亮。   她当然是聪明的,三言两语就从钟楚寰的回话里听出王帆要的是善育苑的财务报告。魏璇投资过善育苑的事正是她一开始就调查出来的,她也做过董事长秘书,作为魏氏产业许多公司的大股东,魏璇每天都要看一两份投资报告或者财务报告。   “王哥,我知道财务报告在哪,我去给你偷。”这个“偷”字说得响亮,钟楚寰把车停了,解开安全带,冷冷瞪了她一眼:“偷什么偷?你马上找个会议室好好呆着,别乱跑。”   “我能去,我一定能完成好任务!为什么不让我去?王哥,王哥!”白纨素嚷嚷着跟他下了车。   “魏璇的公司出什么事了?”王帆那边正对着电话咆哮,钟楚寰就在白纨素的吵吵闹闹声中掐断了电话信号。   **********   清晨时分,市区的街道上刚刚响起稀落的鸣笛声,喧嚣了一夜的商业街区经过短暂的休憩,又在早晨的阳光中恢复生机。   在钢铁森林和□□里打工的上班族们日复一日,告别了商务楼,进入霓虹闪烁的酒吧区。一番放肆喧闹之后,又在出租屋里混乱地睡去,在清晨令人厌倦的闹铃声中疲惫醒来。   整座城市终于在潮湿的空气里渐渐苏醒。   窗台上的电话不断地震动着,短暂的“嘀嘀”声之后,手机信号被接通。   “警方把善育苑封锁了。”电话里传来阴沉焦虑的声音,“如果什么都没露馅,善育苑不会这么快就被搜查。据说已经查到了学生身上……”   电话这头半晌沉默,才有个阴暗颤抖的声音回了话:“是谁抄的底?”   “那个姓程的我派人调查过了,他以前是警察。现在仍然是警察的人,和警方过从甚密。”   “什么?”气氛被一句雷霆似的反问打破。   “他是林俊勇的准女婿。他的未婚妻……就是林俊勇的女儿林纨。”   几声沉吟过后,颤抖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中传来,余波不息:“林纨就是Sherry,她也算是船上的人。当年她冒名顶替,用了林俊勇亡女的身份隐藏起来。后来又换了个身份,就是李晓依……可惜她暴露得太快了。”   这枯木破裂一般的声音阴森森地笑着。   “这个姓程的,是她为自己找的保护伞吧?Sherry这个贱女人,我说这些年为什么总被警察盯上,多半就是因为她。死都已经死了,还给我留了个后患!当年我收拾掉林俊勇,却被她闻风而逃,改了个名字又摸到我身边来了。”   他磨牙的声音夹杂在电流声里,令人骨寒。   “老板,”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将他不紧不慢的喃喃自语打断,对方语调已很是急促,还略带气喘,“善育苑、鑫阳制药都已经被警方端了,咱们已经不可控。我怕警方顺藤摸瓜查到那对母子身上,他们手里还有鑫阳制药和善育苑的很多东西,实在是夜长梦多……可魏璇一直不回任何消息,我们还是快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赶紧通知自己人,散伙跑路?”   “废物!”没等他说完,朽木般的声音已然沉不住气,大发雷霆,“魏璇还没有找到?你们怎么这么磨蹭!”   “老板,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说。姓白的那个小贱人是Sherry的妹妹,林俊勇的养女,一直跟着那个姓程的。这个小骚货睡了魏璇和魏璇公司里的高管,不知道拿到手了多少情报。她极有可能是警察的人,我们的行动早就暴露在警方的监控之下了……”   喋喋不休的急促语声就像被斩了一刀一般戛然而止,电话被骤然挂断了。   **********   八点半整,展扬乘坐的出租车准时停在医科大学门口的树荫下。他快速开门下来,小跑着去了马路对面的咖啡厅,买了一杯早餐咖啡。   展扬今天来药物研究中心比平常更早。他一早就接到王帆的电话,要他立即帮忙出一份S4两个样本的比较报告,分析是否同一批次、同一环境下的产品,要求就是越快越好。   从善育苑又搜出S4的消息令展扬也大吃一惊。周鹏企图携款出逃被捕……他联想到了老师周雪琛与周鹏的那段对话,心头阴云笼罩。   周鹏出逃,资助他的多半就是周雪琛。不知道现在老师知不知情,警方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大实验室正亮着灯。烧瓶架在酒精灯上,试剂被从避光玻璃瓶里滴入试管——两种溶剂混合之后,溶液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拿着试管的手戴着手套,新混合的溶剂被递到窗外透进的一缕日光下,细小的泡沫在透明的溶液里也清晰可见。   房间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展扬用工卡打开大实验室的门,见大实验室空空如也,只有周雪琛一人正穿着白大褂站在大实验台前操作实验。他愣了愣,没想到周雪琛竟然在这里悠闲地做着实验。似乎除了带学生、讲课之外,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老师独自一人在实验室做实验了。   “老师?”   见展扬进门,周雪琛爽朗地笑了起来,将试剂倒掉,酒精灯熄灭,声音中气十足且悠闲自得:“展扬,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周鹏出事,他好像毫不知情。   “今天起早了些。”展扬来到实验台前,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目光中略带诧异,“老师一个人做研究吗?为什么不和学生们一起?”   周雪琛微笑着叹了口气,口吻里诸多无奈:“我这是不放心自己的项目,总想着加班赶点,往前推进一些。”   他搂着展扬的肩膀,往窗边走了几步,来到明朗的朝阳下说话:“我正好有件事要嘱托你。我准备请个长假,去探望一下年迈的亲人,老人年纪老了,恐怕时日无多了。”   “做学问固然要紧,陪伴亲人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展扬思索着点点头,表示理解,又机敏地抬起双眸问道,“老师要请多久的假啊?”   周雪琛立即笑道:“一个月左右。在这一个月里,我希望你能勉为其难,替我承担起手里项目的进展,参加学校的讲座和会议,顺便带一下学生。”   一个月的探亲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面两样都好说,但一听带学生,展扬头皮有些硬了,表情也尴尬起来:“这……”   周雪琛笑意逐渐收敛,又皱起了眉:“你也是副教授了,是咱们研究所数一数二学问到位的人。带学生怎么了?你呀,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怕那些女学生纠缠于你。这次是你老师有求于你,你连老师的面子也不给一点吗?”   “老师,您可别这么说。”展扬心虚地笑了笑,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只得勉强答应,“好吧,我……”   “好,一言为定。”周雪琛知道他又要说些能力不足、学问不够之类推辞的话,几个字就巧妙地堵住了他的退路,“这也算是锻炼你的机会,别让老师失望。”   周雪琛说完这番话就返回了办公室。房门关上,展扬望着老师办公室门口的那束光亮消失,又将目光移向了实验台上的器皿,眉间一道沟壑若隐若现。 第116章 双杀   卫迅娱乐还没到上班时间, 几辆轿车呼啸着从广场一侧横冲直撞,直轧过人行道。早起匆匆上班的白领们惊声尖叫着躲闪,那几辆嚣张跋扈的车接二连三、毫无章法地停在了尚且一片暗沉的卫迅娱乐正门口。   车上陆陆续续跑下来二十余人,都身着整齐划一的黑色西装。封龙从一辆车上下来打开后座车门, 丁老太太在封龙的搀扶下拄着她那根拐杖下了车。   这看上去腿脚不便的妇人步子虽然有些摇晃却行得丝毫不慢, 甚至步步生风,一行人跟在她身后快步进了一楼大厅。   前台还未上班,大厅空荡荡的有几分阴沉冷清, 只有装饰墙上几盏饰灯开着。五六个保镖拿着钢管,三下两下便将玻璃围栏敲碎了。一阵刺耳的破碎声打破寂静,敲在大厅的穹顶之上,阵阵回响将公司一楼大厅里零星的职员都吓得噤若寒蝉。   广场上路过的上班族也都纷纷被吸引了过来:“这些人什么来头,竟敢砸卫迅娱乐集团!”   卫迅娱乐在A市的名头可不是一般的响。新锐广场上的这栋建筑,是这座以娱乐业著称、五光十色的霓虹之城的金字塔尖。   远处围观的路人们议论纷纷,注视着这群气焰冲天的高大男人跟在一个妇人身后长驱直入。   丁老太太毫不畏惧,在保镖的护送下径直上楼, 来到了财法中心。   卫迅娱乐虽未上班,财务却是到得最早的部门, 通常都会提前一小时开工。一楼的动静早已经通过财务部门的小职员传到了财务总监耳朵里, 他是个警惕的人,吓得是三魂七魄都出了窍。   来总部闹事的是集团大股东,魏总的母亲丁女士,魏氏产业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的。财务总监不敢随便报警,叫部门的小职员立即拨打了几个部门高管的OA电话。   公司的账簿、财务章可万万不能出事, 否则他一个总监怎么担得起责任?   “快,把账簿都拿出来!”他匆忙打开抽屉,取出财务章揣进怀里,又命令早早来上班、还迷迷糊糊的财务部职员们打开保险柜,取出纸质账目。   “赶紧找顾秘书拿钥匙,先送到杨总办公室去,锁上门!”财务总监一头汗水地搬出公司的宝贝账目,职员们前脚刚走,丁老太太后脚就带着人来了。   走廊里脚步声响,一群雄赳赳气昂昂、人高马大的黑衣汉子大踏步闯了进来,财法中心的小职员们都惊得身子僵住,一时间大工区一片寂静。   保镖们将大工区团团围住,让出一条路,丁老太太拄着拐杖,不疾不徐走到满头大汗的财务总监面前。   “集团的财务章在哪里,交出来吧。”   财务章正藏在他衣服口袋里。这嘴皮子不够利索的财务总监吞了吞口水待要回答,丁老太太知道他要找借口,沉声道:“我是集团最大的股东,从今天开始,我要接管集团。”   “这财务章……”他本想说“没有董事长的许可,财务章不得交与他人”,但面对着一群气势凛然、虎视眈眈的保镖,财务总监冷汗层出,进退维谷。   丁老太太一双锐利的眼睛精光四射,声色更是凌厉:“公司多一半的股权都在我手里,钱都是我的,我说话难道不算话吗?”   “丁女士,”身后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音,身穿白色定制套裙的乔雅突然出现,为财务总监解了围,“公司法人拥有独立人格,公司股东占有的份额再多,也不得干涉公司的正常运营。”   丁老太太当然听不懂她的专业术语,轻蔑地斜睨了她一眼,嘴里念念叨叨:“你是哪儿来的狐狸精?魏璇这是胆子大了,公司里招聘的净是一些骚货。”   乔雅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她本以为自己算是规矩礼貌的,这丁老太太是魏老先生的遗孀,也算是大家闺秀,应该听得进道理,自然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是集团法务高级主管,乔雅。”乔雅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试着解释,“您既不是法人也不是董事,是不能参与公司业务的。作为公司股东,您有什么诉求可以通过发起股东大会来解决……”   “废话真多。你们给我搜,把财务章找出来,公司公章也一并搜出来带走!”丁老太太才不吃这套,厉声命令,“封龙,你马上去董事长室,找我要的那样东西。”   她一声令下,封龙便立即带着四名保镖直奔39层,无人胆敢拦阻。其余人等都活动起来,开始在财法中心翻箱倒柜,文件和合同顿时被翻得七零八落,而财法中心的职员们都吓白了脸,鸦雀无声。   “你们这样是违法的,”乔雅急了,躲着脚催着身后呆若木鸡的财务部职员,“还不快去叫安保来,报警!”   “报警?警察也管不了我,这是我的公司!”丁老太太底气十足,乔雅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拐杖便朝乔雅身上狠狠抽了下去。乔雅哪里见过这架势,更不会打架,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只得捂住头脸惊声尖叫。   丁老太太边打边追赶。乔雅正狼狈不堪时,身边忽然一阵凉风吹过,那老女人手里的拐杖被人凭空夺去了。   这动作快到没人能看清。   丁老太太脚下一踉跄,脸上也愣住了。她抬头看时,手中的拐杖正在钟楚寰手里,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段,断口处冒起一阵细烟。   “公司公章在我这里,你们可以拿走。”钟楚寰的突然出现让乔雅如获救星,她像抱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   “拿走以后,我们也可以马上挂失,再补办一枚新的。”   看着丁老太太带着这么多专业保镖气焰嚣张,乔雅害怕极了,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你别跟他们硬碰硬。”   封龙带着保镖迈开大步离开大工区时,原本停在财法中心这层的两台电梯一台正在运行中,一台停在了地下二层。   白纨素没敢进入财法中心。一看见丁老太太那老妖婆,她就不禁想起了那个雷雨之夜,脊背发凉。当听到丁老太太委派封龙去董事长室搜查时,她迅速返回电梯间,将原本停在财法中心的两台电梯中的一台操作进了地下二层,乘坐另外一台来到39楼的董事长室。   董事长不在,沈溪却已经到了。电梯门开,白纨素匆匆走出电梯间,直奔董事长秘书工位:“董事长室的钥匙呢?拿给我!”   魏璇在秘书处放有备用钥匙。可面对白纨素伸出来的小白手,沈溪一边诧异一边来了脾气:“你要董事长室的钥匙干嘛?”   白纨素可没时间跟她解释那么多:“魏总让我来的。”   “可魏总没跟我说啊。”沈溪见她气势汹汹,嘴里喃喃的也没底气。万一真是魏总让她来的,自己没有给,等魏总回来并不好交代。   “快点,别耽误我的事。”白纨素见钥匙就放在她桌上,伸手抓起便走。沈溪没想到她还会用抢的,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素素,你不能进去!”   白纨素哪里理她,拿了钥匙,迈开大步直奔魏璇办公室。董事长室的安保向来都很好,魏璇房间的档案柜为了方便并没有锁。她做了几日魏璇的秘书替他整理过资料,虽然看不懂合同和财报还被魏璇嘲弄做董事长助理目不识丁,但白纨素头脑聪明,各类档案的位置她看过一眼,早已记忆在心。   她用钥匙打开魏璇房间的门,一言不发将追在后面的沈溪咣当一声关在了门外。   魏璇办公室里的档案全部码放在三个档案柜里,都用档案袋装得整整齐齐,是近三年的最新资料,几乎每天都有新增。白纨素将三个柜子都打开,按照对排列顺序的印象迅速翻找,一共找到了五份关于善育苑的财务报表和材料。   在这些档案袋的最上方,她还意外发现了标有鑫阳制药厂的档案。这是魏璇近期投资的,想必还没有来得及整理……   白纨素将这些档案归纳在一起,紧紧抱在怀里。她正关上柜门准备离开,隐约听到走廊里脚步声嘈杂,沈溪的喊叫声夹杂在这凌乱的皮鞋声响之中由远及近。   是封龙他们来了。白纨素拿起钥匙迅速开门出了魏璇的办公室,却听见沈溪叫嚷,他们已经从外面进入这条走廊,眼看拐过弯就要到门口了。白纨素急中生智,打开旁边的茶水间躲了进去。   封龙他们路过门口时,白纨素悄悄销上了茶水间的房门。   她听见门外高跟鞋一串脆响,是沈溪害怕,独自跑到楼下去叫保安。董事长室门户洞开,封龙带着保镖们用自己手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立即开始翻箱倒柜……白纨素抱着档案袋趴在门上静听,他们翻动的似乎是办公桌下面的抽屉柜和董事长室的大保险箱。   封龙跟随魏璇多年,保险柜的密码他当然也知道。魏璇没有更改密码,保险柜被打开,放在里面的重要凭证散了一地。   翻找完保险柜,档案柜也被打开了。白纨素听着动静不小,但似乎并没有人往外拿东西,他们究竟在找什么?如果找不到,会不会搜索其他房间?   她抱紧了自己怀里的这几份资料,靠在门上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忐忑不安。   搜索半晌似乎毫无收获,封龙走到董事长室门口,给丁老太太拨通了电话。   “太太,密钥没有找到。魏总可能把它带走了……”   白纨素顿时心生警惕:“密钥”是指什么,丁老太太要专门派封龙进董事长室抢夺?   短暂的对话过后,封龙带领着保镖离开了39楼。确定楼上已经没人之后,白纨素紧随其后下了楼,直奔地下一层车库。   **********   接到封龙的电话汇报,丁老太太面露阴沉失望之色:“看来他真的在算计我呀。连我要什么,他都知道了。”   挂断电话,丁老太太目光犀利,绕着聚在一起的公司高管们踱了踱步。没了拐杖,她的气势弱了不少,走路也晃悠起来,可乔雅还是害怕,一个劲往钟楚寰身后缩。   保镖们没有丁老太太的命令也不再擅自行动,财法中心的大工区一片寂静。   被钟楚寰盯着,丁老太太也不敢轻举妄动。虽然都是魏璇公司的人,那个软绵绵的财务总监和瑟瑟发抖的小妞倒不足为惧,可光是看那双眼睛,丁老太太就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他那双眼睛,她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哪里见过。它们和抹不去的噩梦与恐惧紧密联系在一起,令她不寒而栗……她不由得心慌意乱,不想跟这个后生对峙得太久。   尤其是知道魏璇早就有备在先,将她最在意的那样东西随身带走的时候。   “我们走吧。”丁老太太沉声命令。她脸上含着恨意,心里显然已经方寸大乱。   她带着保镖去楼下与封龙汇合之后,留下了一地狼藉的财法中心大工区。   “得赶紧报告魏总……得赶紧报告魏总。”吓坏了的财务总监念叨着,驱赶着小职员,“快去杨总办公室看看,东西都还在不在。”   钟楚寰接到了白纨素躲在地下一层打来的电话。   “哥哥,我拿到资料了……”白纨素一边警惕地瞄着停车位周围,一边小声道,“封龙他们来董事长室翻找的东西是‘密钥’,他们没有找到。”   “密钥”?钟楚寰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凭直觉,密钥一定与钱有关。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公司财务的电子钥匙和密码组。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地下车库,你的车旁边。”   “你现在联系王帆,我马上就来。”钟楚寰挂掉电话正往电梯间走,乔雅快步追了上来,在身后远远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   “他们已经走了,公司不会再有事的。”钟楚寰按下电梯键,乔雅匆忙扑上去拦在他面前,眼神之中满是惊慌:“你为什么要找王帆?是不是一直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钟楚寰站定了盯着乔雅,眼神并不冰冷,却有几分陌生。他的目光近在咫尺,可身上都是那个女孩清甜的香水味。   乔雅心中一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他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从那时开始就是。   乔雅也是个精明的人,她早就看出钟楚寰的行动不同寻常。他频频接触王帆,还有那个以研究精神类药物为专长的医科大学研究院的研究员。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乔雅神色中的热情虽收敛了,却变得更为恳切,“我也认识王帆,如果你需要我替你做什么的话……”   她一如既往,把聪明和观察力用在了不该用的事情上。   钟楚寰双手捧着乔雅的肩膀,将她挪到自己身后的位置:“不需要你做危险的事情。你待在公司,这里最安全。”   电梯门打开,钟楚寰快速进入电梯,按下关门键。这扇门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出口,门的另一头是呼啸着的狂风巨浪,关上的一刹那,一切又回归了风平浪静。   他只身投入汹涌澎湃的海浪中去,义无反顾,而她始终属于这片平静的湖泊。   乔雅静静地站着,怔怔看着电梯指示牌上的数字一路下行。   他去找她了,“她”才属于那片海。   “素素?”钟楚寰来到地下一层车库,却没在63号车位附近找到白纨素。她刚刚分明说在车子旁边等着他,现在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焦急地转了一圈不见踪影,取出手机,拨通了白纨素的电话。手机铃声隐隐约约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响起,钟楚寰警惕地转身四顾,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白纨素的手机装在档案袋里,放进了一只不起眼的消防栓,人却不见了。 第117章 消失   沈溪带着保安来到董事长办公室, 封龙已经携保镖离开,魏璇的房间门户大开,人去屋空。   “沈秘书,这里没人了啊, 需要我们帮忙整理吗?”保安扫视着办公室里的一地狼藉, 却见沈溪惊呆了,双眉紧锁:“不用了,你们下去收拾一层吧, 我自己清点。”   她得赶紧点一点董事长室丢了什么,好向魏璇汇报。   但沈溪素来不擅长记忆,来董事长室这段时间,对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完全糊里糊涂。她从小家世优越,更不会整理房间、伺候人,这些活做起来笨手笨脚的,到时候魏璇问起来她该怎么交代啊?   看着想着,鼻子便是一酸, 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刚蹲下身捡拾了几份凌乱的合同,身后的脚步声吓得警觉的沈溪肩头一凛, 缓缓站起了身, 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沈秘书。”   一个低沉悠扬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沈溪却一眼率先看到了这声音后面的刘宏。想起那把黑洞洞的枪,她吓得脸色惨白,脚底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老先生依旧是一身白衣, 戴着墨镜,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对着沈溪正云淡风轻地微笑着呢。   “魏总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沈溪的身子抖得像筛糠,“魏总没告诉我,就说他出差去了……”   老先生的笑意消失了七分:“故意不说,是吧?”   沈溪见他身后的刘宏腮帮子动了动,还刻意转了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时走廊里连续传来几次沉重的关门声,刘宏带来的两个副手快步走进董事长办公室:“老板,到处都找过了,没有。”   “哼,”老先生面容变得冰凉,沈溪更是吓得如坠冰窟。他目光一转,斜睨着这花容失色的姑娘,用不容推卸的口吻问道:“刚才都谁来过了?”   沈溪吞了吞口水,颤声道:“封先生,还有……白小姐。”   刘宏一个闪身上前,拎着她连衣裙的领口,将沈溪像小绵羊一般拎了起来:“谁先来的,都拿走什么了?!”   “白小姐先来的,拿走什么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沈溪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刘宏那瘆人的寒冷气息压迫着她,让她恐惧得冷汗直冒,喘不过气来。   老先生踱了几步,直奔魏璇办公桌前,大摇大摆地坐下:“刘宏,你的眼线呢?公司的各个出口都盯着没有,把这个小丫头给我找出来。”   刘宏连忙丢下沈溪,转身出了门。沈溪总算喘过一口气,惊恐万状地看着老先生。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对自己敬畏的样子,冲着沈溪挑了挑眉:“沈秘书,跟我们走一趟吧。”   沈溪双手捂着喉咙口瞪大了眼,如临大敌:“我?……我能为您做什么呀?”   “联系魏总啊。”老先生翘起了二郎腿,口吻依旧不紧不慢,极致优雅。   沈溪后退三步,那两个刘宏的手下却跟了上来,一人一边将她挟制住。她嘴里嚷嚷:“魏总根本不信任我,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男人左右抓着她的肩膀,如同两只老鹰钳着个兔子,沈溪根本脱不开身。老先生抖着肩膀,挤出一丝冷笑:“沈秘书,我发现最会骗人的不是姓白的小贱人,而是你。你倒是很会扮猪吃老虎啊。”   沈溪身子一软,就差膝盖落地了。她把头摇得脖颈都发酸:“老板,我真的没扮老虎。”   老先生分明咧着嘴笑,声音却从牙缝里挤出来:“没说你扮老虎,说的是扮猪,吃我这只老虎。”   “我哪会扮猪,老板,我就是只猪啊。”沈溪吓得话都不会说了,眼泪直掉,嘴角差点就耷拉到地上,脸哭皱成一团,“我连给董事长签字的文件和合同,还有魏总一个星期里穿过哪件衣服都记不清楚,要我去骗人,我哪有这个脑子啊!”   沈溪站在那里嚎啕大哭,老先生也毫不动容:“他不相信你,你是怎么当上他的贴身秘书的?魏总的前面两任秘书可都不是凡人,是聪明绝顶的妖精。我可不信你连取得老板信任的这点本事都没有。”   沈溪完全没想到凭关系进入董事长室工作并不是个省心又风光的活计,她本还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呢。岂料不光魏总并没多赏识她几眼,日常的工作既琐碎又卑微,还考验动手能力、记忆力与情商,这些全部都是她大小姐的短板。没想到现在竟还有人身方面的危险,她后悔了,她不想干了!   早知道就不要怀着比较之心顶替白纨素,她现在宁可在财务部开□□,在接待室打杂,哪怕在保洁部扫地,都比孤身一人被这群凶神恶煞包围的要好。   “我就是没本事,什么本事都没有!”沈溪一边企图从两个壮汉手里挣扎,一边撒泼大喊大叫,“我从今天开始不干了,我辞职了还不行吗?你们别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想想办法去知道。”老先生悠闲地靠着老板椅,玩弄着魏璇放在桌子上的遥控器,“放心,我这里不缺一口饭吃,你尽管安心接受我的招待,直到你能联系上魏总为止。”   不过片刻功夫,刘宏返回房间,冲着老先生耳语几句。他立即从办公椅上起了身,掸了掸身上洁白的衣服:“走,去会一会那只惯会骗人的千年小妖精。”   **********   白纨素刚刚打完电话出来,便发现有可疑的人进入了地下车库。   新锐广场附近的车位余量很大,卫迅娱乐的地下车库平时很是空旷,除了本公司的员工和访客,并不会出现太多陌生人。   这两三人兜兜转转、探头探脑,显然正搜索着什么。白纨素心中警铃大作。   虽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是冲着什么来的。但手中的材料是警方调查的关键证据,凭着她对侦探小说的了解,证据从来都是坏人必须销毁的目标。   这些东西必须藏好,并带出去交给王帆。   白纨素悄悄离开了钟楚寰的车位,钻进了停车场角落的消防通道。但显然她的警惕之心和危机感从来就不是多余的,她很快就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一串脚步声。地下一层车库,就连倒垃圾的保洁员也不会随便走楼梯,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现在可不能抱着这些档案袋出去。白纨素情急之下将手机一并塞进档案袋,放进了身后的消防栓。   她打算逃跑一下试试看。如果对方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走,那么一会儿钟楚寰来了,一定会通过手机铃声找到这些档案。   楼梯上的人很快现了身,果然是刘宏。白纨素后退两步,消防通道外传来“老先生”悠悠扬扬的声音:“白小姐。”   老先生虽然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但向来喜欢逢迎权贵的小姑娘这次居然没有上钩,他反而明显感觉到这只小野猫的胡须方向不对。白纨素已经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里嗅出了不善和危险,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没有了往日逢迎的笑意,满满都是警觉。   她很狡猾。   老先生使个眼色,刘宏和两个早有准备的手下便围了上去。他雇的打手可不是吃素的,各个身上有功夫,白纨素当然打不过三个人,三招两式落下阵来,很快便被按在了地上,堵上了嘴。   要是钟楚寰来了,一定能把他们都打个七荤八素。白纨素很不甘心,一双眼睛充满恨意,在刘宏身上打转。   刘宏瞧着白纨素被两个壮汉摁着狼狈不堪,总算出了一口被欺骗的恶气。他示意两名打手将白纨素拎猫一样提溜起来,贴近她的脸,恶狠狠拷问:“你从魏总办公室里偷的东西呢?交出来!”   白纨素咬牙喘着气,眼神乱晃。   刘宏见她不打算说实话,伸手将她那精致小巧的下巴强行抬了起来。白纨素猛地向前一撞,额头狠狠砸上了他的鼻子,又猝不及防撩裆一脚,把刘宏踢得人仰马翻,仰天摔在了楼梯上。   刘宏鼻头冒血、眼前飞着金星,却闷声不敢叫。他扭动了几下挣扎着爬起来,呲牙咧嘴地给了白纨素一巴掌:“小|婊|子!”   白纨素半边脸立马红透了,一双眼睛还像两把小刀似的瞪着刘宏,嘴里呜呜的,发出小野兽般威胁的声音。   “呵。”老先生沉声狞笑。比起他,这个小贱人才像是真正的黑夜之子。她敏锐,狡黠,熟知一切危险的味道,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暗夜里尤为明亮。这样的人,他生平只见过一个。   “别打坏了,这小丫头对咱们还有大用处。”   三个壮汉捂紧了白纨素的嘴,将她塞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   钟楚寰总觉得白纨素的手机上还有一点点温度。   他攥着她留下的东西,找遍了停车场的所有角落。凭直觉也能感受得到她不在——这里死气沉沉的一片,到处都没有她那鲜活的气息。   档案袋藏在那么隐蔽的消防栓里,白纨素想让自己通过电话铃声找到的是档案袋。但是她人呢?她去哪儿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白纨素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生平第一次方寸大乱。尽管明知还有监控,可以查一查线索……但此刻却觉得这些拖时间的办法统统都不好使,他只想要他的小野猫,下一秒就要。   整个地下一层寂静的回声告诉他,白纨素确实离开了停车场。   她手机上的时钟还在静悄悄地走着数字,他的来电显示提示着,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一般人不会轻易丢掉和外界联络的手机,除非有什么紧急的原因,她也不会轻易丢下他……虽然她总是一个人行动。   钟楚寰把白纨素拿到的材料扔进车里,迅速跑回了卫迅娱乐一层,闯进集团安保中心。   果然,这里空荡荡的竟没有人,只有监控画面在不停跳动。   看来今早公司突然出了禁忌事项,安保都出动维持秩序,有人趁乱溜进了公司。他调取了早晨公司停车场入口的监控加速播放,紧紧盯着显示屏,调动所有注意力检索着。   尽管画面已经足够快,但他还是觉得太慢了。内心深处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手指却还是禁不住在发抖……   他调取的时间段还未到公司上班时间,进入停车场的车辆非常之少。唯独一个半小时之前,卫迅娱乐的地下车库开进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尾号是52868。   钟楚寰将画面停住放大,发现这辆车的车牌遮盖过,原本的号码被特制的贴纸遮住了一部分,车主应该不想让人识别自己的身份。   他皱紧眉头,立即换了个位置开始检索其他区域的摄像头。如果车主从地下停车场上楼,那么就难免经过电梯间……   电梯间的影像里突然有一帧画面像闪电一样刺入视野,钟楚寰下意识地按下了暂停键。   这一瞬间令他的胸腔空空如也,脑海中亦是一阵轰然作响。   和王帆给他看过的那个视频一模一样的监控画面出现在了屏幕上。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戴着墨镜,身份不明的男子,带着几个同样戴墨镜的年轻男人从地下一层的直梯上了楼。   他只在警方的视野里出现过区区一回,却只有视频,未见真容。白纨素见过他寥寥几次,他都没有透露过任何蛛丝马迹,神龙见首不见尾。   “‘庄家’终于又出现了。”   警方一直追查的“庄家”,这个人有最大嫌疑。然而随着“交易”的取消,他也和“庄家”的信息一起,从他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他立即调动监控,循着直梯内部的监控视频一路追踪下去。钟楚寰发现他们按下的楼层是39楼董事长办公室,然而魏璇的办公室是没有监控的。   “想办法帮我把这些材料搞出来,复印件也行,一定要快。我担心‘庄家’还会继续毁尸灭迹……”王帆早上刚说过的话突然回响在脑海里。   如同一语成谶一样,就在周鹏落网、善育苑被封、王帆话音刚落之后,他出现在了董事长室。   而白纨素一声不响地将资料藏了起来,显然是对什么人产生了警惕。她也许认识对方,想与其周旋。   “庄家”会是他吗?身份成谜,出入都要化妆,车牌号也是遮挡过的的。披着一张严实的皮,“他”又会是谁?   钟楚寰还记得那部王帆提供的视频。和白纨素一样,他并未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任何疑点。但这次他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钟楚寰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将挑拣出来的监控视频放慢,一点一点回调。这个男人身上的一个小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副画面像暗夜里的闪电一般划过脑海,短暂地照亮了暗昧却敏感的思维世界。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有很多表示喜欢看紧张剧情的小可爱,因为快要完结,作者本来已经foooo了,你们不是喜喜喜欢小小小甜饼饼的吗吗吗……?还有投雷的小天使,剧情写手感谢你萌~   总之感谢大家追到这章,完结前发几波红包吧。当然,每个人的谜题都会解开,美好的爱情也会发糖,喜欢什么番外的都可以留言噢。 第118章 追查   医科大学药物研究所内今天格外空荡。同事们大部分都带学生做课题去了, 展扬独自一人在小实验室里完成化验和数据记录,正准备收拾器皿、返回办公室打报告书的时候,放在白大褂里的手机发出了三声不长不短的提示音。   是他在老师包里放置的追踪器有了响动。经过设置,GPS追踪器每次在有信号的情况下移动, 都会自动向手机发送信息提示。   看过手机屏幕, 展扬立即丢下实验器材,起身前往大实验室。   今早老师离开房间后他特地进入周雪琛的办公室看了看,老师的西装和手提包都还好好地挂在衣帽架上。   今天是工作日, 研究院有课题,老师应该整天待在学校里才对。   正当展扬穿过通向大实验室的走廊时,只听实验室另一侧周教授的办公室响起了关门声。一个仿若鬼影的黑影闪身而过,步履快得诡异,径直出了大实验室侧门往电梯间去了。   这人看上去身形高大,并不像他的老师周雪琛。他打开就近消防通道的门快步追下了楼,却在研究院正门口看见一名陌生黑衣男子打开一辆轿车的后座车门,将周雪琛的手提包扔进去后迅速上车, 驶离了校区。   这男人是谁,为什么腰偷拿老师的手提包?……不对, 他能悄无声息进入研究院, 一定有这里的门禁卡和钥匙。   这辆车……他看着眼熟。   展扬迅速返回楼上自己的办公室,放在抽屉里的另一台手机正响个不停,是钟楚寰打来的电话。   他今天省去了多余的礼貌,开门见山:“展扬,你们研究院的周教授今天在吗?”   他突然问周教授做什么?展扬愣了愣:“老师不在。”   “他去哪儿了?”他问得急匆匆, 但展扬心不在焉。他心中有片疑云,且阴影越来越深。   “我正想找你。你能不能帮我查一辆车?”   钟楚寰反问:“什么车?”   展扬不敢提在周教授身上放追踪器的事,只得闪烁其词:“我刚刚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上面的人……拿走了我老师的随身物品。”   钟楚寰心弦一动:“是什么样的黑色轿车?”   “我记得车牌号,是53768。”   钟楚寰那边什么动静,到底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展扬已经不太清楚了。他怔怔地把电话放下,直到信号自然挂断。   53768……没错,他曾经亲自追踪过这辆车,在他还是“柴良”的时候。   展扬突然起身拉开了衣柜,将白大褂脱下,换上西装马甲,揣起手机离开了研究院。   **********   城南居民区的古旧街道上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车鸣,街坊里的好事者纷纷打开了临街的窗户,发现僻静的小巷里突然多出了一辆扎眼的豪车。   这车大大方方停在本就不宽敞的巷子里,很是霸道。   车门打开,从上头下来一位身穿香云纱长衫、戴披肩的老妇人,一身衣裳虽然风格质朴,却是价值不菲。她抬起头望了望这片临街的宅子,看上去虽然养护得精心,却都有些年头了。   丁老太太径直走到那扇静静的铁栅栏门前,仔细端详着宅子前面小庭院里栽种的花草树木。洁净的青石小路通向门口的台阶,缝隙里生满茸茸的青苔,庭院前栽的几颗树木都有年头了,其中有两株月桂。门前小路两旁,八仙花次第盛开。   她面露桀骜之色,缓步上前,敲了敲那扇门。   过了半晌,门内才终于有了响动。   开门的一刹那,她看见了老宅里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皮肤依旧细腻光滑,星星眼、柳叶眉,薄而柔软的双唇,以及裹在一身棉布旗袍下玲珑的身段,看得她眼眶发红。   那一身海色格纹的棉布旗袍本不值钱,是铺子里的裁缝一针一线手工缝制,这整条街上的女人几乎人手一件。   巷子口卖饼的女老板身上穿了条水红的,紧裹着翘|臀和丰满的胸脯,路过的人都叫她“炊饼西施”。   但是穿在她身上毫无街头巷尾的廉价感,反而有些岁月沉淀出来的优雅式沧桑。她就像一副标准的油画儿,这里的女人穿上这么一身,就仿佛跟她一样,都多了几分贵气似的。   展太太上下打量了半天,她竟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了,只是从那双眼睛里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颜色惊讶而阴沉。   她竟然怠于说一个“请”字,只是一错身,将丁老太太让进了客厅。看见她身后跟了个黑衣保镖,展太太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被那老女人敏锐地捕捉到了眼里。   “好久不见了。”丁老太太环顾了一番这房子里的陈设,从嘴里吐出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展太太的神情凝重起来。她虽然不害怕眼前这个老女人,但她依然没沉住气——多年的恨意仍未消弭,这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丁老太太最恨的就是她那副凡事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人的不理不睬才会在最大程度上冒犯到她,而看到人们动摇的样子,无论是欢喜还是愤怒,她心里都会感到快意。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的是钱,想查一个时不时露出尾巴来的人还不容易?”   “是吗?”展太太丝毫不在意她的神通广大,冷然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快乐吗?和你垂手得来的荣华富贵在一起,一定快乐得不得了吧。”   她悠扬的声音还未消弭,丁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了:“快乐,当然快乐,我快乐得不得了。我手里有那么大的家族产业,用不完的钱,住不完的房子,一辈子享受不尽。”   展太太像看笑话似的瞧着她:“封辰呢,这些年也还好吧?”   丁老太太沉了脸,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了声:“喝酒,吸|毒,赌钱,养小女人,还是老样子。”   展太太面不改色道:“那正好,钱你可一点也不缺,各取所需,各随所愿。”   丁老太太干巴巴地露出一丝冷笑,用她那双精光发亮的三角眼斜睨着面前仍旧散发着青春的女人:“你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展太太毫不动容,冷冷反问,“为了钱,还是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负心人?我不喜欢钱,也不喜欢对我无情无义的人,谁喜欢,谁拿去。”   丁老太太颤声大笑,那笑声如同枯木断裂,阴森可怖。   “你不在乎,我不信。你还像以前那样装模作样,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裂缝的臭蛋。总有人替你露出马脚。”   她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旧照片。照片用简单的透明树脂相框装着,虽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却显得格外精致用心。   展太太接过,却见照片已有几分褪色,但相纸是新的,照片上的人是个清秀可爱的小女孩。她脸上变了颜色。   丁老太太见她神色动摇,更是得意地笑了:“这是我在魏婉的墓碑前面找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展太太当然知道。随着这张照片,应该还有一封字迹娟秀的信,是一个女人代替自己四岁的孩子写的。   “也就只有你们母子这一老一小一对怂包,才会对那个小贱人和贱女人怀有恻隐之心。”丁老太太咬牙切齿,恨意无孔不入地流出。“我还以为你会找我报仇的。就算你死了,魂魄也要到我的梦里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藏在这老鼠洞里苟且偷生,连见也不敢见我。”   “苟且偷生的是你吧?”展太太盯着她那一脸的皱纹和干瘪的肌肤嘲弄着,“你说错了,就算我活得卑微,仍然光明正大地活着。溪里庄园那么豪华那么大,也不代表住在里面的不能是偷东西的老鼠。”   展太太转身走了两步,用余光瞟着丁老太太落在地上蹉跎的影子:“你可以尽情享受。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希望你能记住,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她语带机锋,令丁老太太勃然大怒。她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你倒是来争夺啊,来踩死我这只老鼠啊——你不敢!我想不通,我很想不通。荣华富贵就在眼前,眼看就是别人的了,你为什么不去争、不去抢?你说你不爱,其实是你不配!”   展太太脸上的讪笑也一并消失了:“确是如此啊。那些年来,你一直像高贵的公主,而我过的是在你眼里寒门小姐的落魄生活,在你心中我是不配穿金戴玉。而荣华富贵,和你才是绝配,对吧?”   丁老太太的脸上多了一分孤高桀骜。这话她显然格外认同,不知不觉都拿出了豪门千金的那股气势了。   客厅里昏暗的光影下,展太太脸色煞白,白得像一捧冰雪,双目火亮,如同暗夜里的灯烛:“你误会了,是它配不上我。”   听她如此践踏自己无比在意的荣华富贵,丁老太太只觉得是假清高、真虚伪,并且虚伪到了骨子里。她咬着牙嘴唇发抖,却不知是不是话到口边欲言又止。   “而且就算我不稀罕,”展太太面露厉色,口吻却温柔,又狠狠捅了一刀,“我也不会把它给你。”   丁老太太双目之中精光大盛:“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展太太冷嘲热讽,“你手里头花的钱从哪儿来的我都可以猜得到。不是自己的江山,坐不稳呐。”   那老女人神色大变,同时面色也沉静下来。   “你错了,”丁老太太敛起容,屏息沉声,“我是来向你求和的。”   展太太双眼一睁,仿佛听到了笑话:“求和?”   丁老太太从怀中掏出那枚精致却又陈旧,镶嵌着祖母绿的机械怀表。   看见它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展太太终于有了些许动容。她从丁老太太手中将其接过,打开看时,那张旧照片还完好无损地镶嵌在里头。   照片上的女子姿容秀美,细鼻梁、柳叶眉,脸颊年轻而饱满。那个生得秀气的孩子浅浅微笑,一家人和气美满,却唯独空了右下一角。   仿佛被勾起了时光尽头的回忆,展太太神色黯淡下来,伸手轻轻摩挲着那张旧照片。丁老太太尽量将声音放缓,放得轻柔:“咱们都生分这么多年了,恩怨也该了一了了吧?不为你自己晚年着想,也应该为你儿子想想以后。”   如果她不提孩子,展太太还能保持住礼貌笑意。提到儿子,她变了颜色,内心的火更是熊熊燃烧起来。   “咱们两个有什么恩怨啊,从小不都是好姐妹吗?不能同富贵,好歹共患难过呀。”展太太抿着嘴笑道,“魏氏产业的所有不动产和凭证,以及能换成钱的票券,都按照魏东海的指示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你想要我手里的密码,对吗?”   提到密码,丁老太太变了神色。她眼神闪烁,显是心虚。   “人的贪婪,可真是无底洞啊。”展太太故作叹息,“我当年要是死了该多好?就不用看着自己的好姐妹过了半辈子别人施舍来的生活,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费力去填满欲望的沟壑。”   尔虞我诈,虚情假意。她终究撕下了那张温柔的皮,统统都还给了自己。   “你养精蓄锐,等的就是这一刻吧?你想看着我死也得不到,你想折磨我,看着我悲惨地死去……最狠,最毒,最虚伪的就是你!”丁老太太彻底撕开了伪装,磨着牙瞪着眼,嘴唇打颤,“别以为我看不穿你,丁毓君!”   **********   53768……没错,这辆车在进入地下车库时为了不被识别真实身份,贴改了车牌号码。   被改的数字正是“3”和“7”两个,真实的车牌尾号就是“53768”。   车子驶入市区,肯定要撕掉车牌上的伪装,否则极容易被查出来,惹祸上身。钟楚寰马上打了电话给王帆:“帮我追一辆车。”   王帆在约好的咖啡馆里见到了焦躁不安的钟楚寰。他打的电话思维混乱、语焉不详,只是告诉王帆有紧急情况,要他帮忙追车,车牌号是53768。   “材料拿到了?”   面对王帆的询问,钟楚寰充耳不闻:“帮我查那辆车,素素可能在车上,她被人带走了。”   王帆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这件事。   “她被谁带走的,车主是谁,有没有目击证人?”   钟楚寰不想回答他这些无用的问题,他把关键信息一股脑向王帆抛出:“我可能知道庄家是谁了。”   “庄家是谁和这辆车有什么关系,”王帆完全不在这思维的轨道上,“你怀疑庄家是谁?”   钟楚寰尽量把耐心拿出来,但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庄家就在这辆车上。”   王帆怔怔然定住,眼睛转了转:“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庄家?”   “素素在车上,她被陌生人带走了。”钟楚寰不想再跟他一句一句地解释了,“如果你听得懂,就帮我追这辆车。究竟谁是庄家追上了不就知道了吗?”   “我不能凭你一句推理就动用警力替你追车。”王帆很冷静,“出警是需要程序的,我想你也知道,所有的案子都要先侦查,得到了命令我们才可以去搜索。你不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就凭两句推理,让我们怎么查?我劝你冷静,稍安勿躁,给我们一点调查的时间。”   “素素是你的线人,她是为了给你完成任务才被人带走的,你,包括你们市公安局都有保护她的责任。”钟楚寰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除了对白纨素唠叨,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然而王帆虽然焦虑,却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素素是我的线人,但她首先是你的女朋友。”王帆用手指戳了戳他,“公安局不是私人领域,办案必须公正,人人平等。我们是不能因为私人的诉求违反纪律的,所有的行动都要遵守严格的程序。”   钟楚寰不依不饶:“我刚才对你说的全部都是重要线索,重要的线索你们去调查一下并不违反什么程序。”   “我要你冷静下来仔细判断一下:你说的这些是否全是主观臆断。所谓的重要线索是不是牵强附会,到底有没有证据证明它就是线索还需要我们的调查,我们办案不是推理小说,一切只看证据。”王帆斩钉截铁道,“如果你能帮我们提供相关的证据,我可以帮你把程序走得快一点,这就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尽……”   他话还没说完,腮帮子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王帆得承认,自己从警校毕业以来还从未这么狼狈过。他自称在犯罪分子手里都没挂过彩,没想到却在兄弟手里翻了车,他更想不到的是钟楚寰还会打人。   “你真的公正吗?王帆。”钟楚寰的脸色凉了下来,口吻也凉了,“我也是你的线人。因为素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说的线索就都不可以相信了,是吗?正因为她是你的线人是我的爱人,所以我们都要回避去救她,为了避免落下动用私情的口舌。这就是你们市公安局的公正?”   王帆站起了身,却并没像个男人一样还手,虽然余怒未消,却一时无言,沉默下来。他一双眼睛依旧盯着钟楚寰,眼神交汇,那苍白的脸上那两道锋利的光径直刺入他的灵魂深处,血淋淋地疼。   静默的空气里,时光静止,记忆倒流。可他们双方红着眼,谁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如果当初能有人为迟蕴青案的存疑点说上一句话,或者听一听他们对于案情的推理和意见,这个案子也许就不会成为尘封旧案,一直没有答案。   正因为是至亲,所以谁也不能允许他们说上一句话。他们必须“回避”,所有的人也要回避,在内心深处回避。没有人敢于说出一句存疑,万一案子没破,谁也不愿意背上不够公正、徇私舞弊的骂名。   也许他说得对,每个人心中的“公正”,其实都是对自己的倾斜。   为了自己并没有错,但是为了真正应该做的责任而去做一件事,这样才不会后悔啊。   “老子要脱衣服了,”王帆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腮帮子上挂着青紫,恨恨道,“成了第二个程若云,你他|妈养着我!”(脱衣服:当不了jc了)   这小子在自己这身衣服面前真是胆小得可以。钟楚寰一把抓过他的衣服领子:“我让我妈养着你。”   王帆呲牙冷笑,他才不信:“你哪个妈?”   钟楚寰倒是冷冷的,没有示弱:“你可以选。”   他说完把手一松。王帆白了他一眼,整了整衣领,手脚麻利地掏出手机,给市局的兄弟打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脱衣服:一般在警局里是指开除 第119章 揭秘   ……丁毓君?   展太太嘴巴一歪, 柳眉轻挑。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这名字就像一张无法上船的报废船票,被她随手丢弃进了记忆的深海。   “丁玉敏,你还是原来的味道, 浅薄无知、欲壑难填。”展太太对她的愤怒撒泼不屑一顾, “我现在叫展毓君,丁毓君早就死了。”她将手一松,那块怀表哐啷一声, 被无情地丢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你还是回去吧。”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叩响。展太太迟疑片刻打开了房门,一阵疾风涌入,封龙带着两名保镖闯了进来,将她一把推到了一边。   “太太,‘那位先生’叫您在别苑等他……”   丁老太太顿时呆若木鸡,脸色阴森,“他是怎么知道我不在溪里庄园的?!”   她丢下展太太转身便走。一行人如风一般离开了这栋老宅,展太太望着洞开的大门和他们的背影, 转身低头将怀表捡起。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   白浪滔天,海风裹着雨滴吹打着甲板, 船身剧烈地摇晃着, 闪电划过黑漆漆浑浊的天空——海面上本该是晴昼,而如今漆黑一片。   船已经走不动了,甲板上一阵混乱喧闹,男女老幼都在争抢着上救生艇。   一名男子立在甲板后侧的客舱门口,望着舱门外的雨水风浪, 岿然不动。小个子的青年打开包厢的门,走到他身后:“大哥,您回来的怎么这么不是时候啊。咱们在海沙县的时候差点被警察逮到,这会儿船还出事儿了。兄弟们不是费了好大劲偷渡到美国的,就是贫民窟屎里头淘金长大的,为的就是出人头地。结果呢?回来变过街老鼠来了,我看,咱还是打道回府吧。”   “说什么泄气话?都已经‘上岸’了,哪还能走回头路啊。”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子拍了拍瘦子的肩,“大哥在那边得罪了太多人,就算要回去混,也得避几年风头。说好一辈子追随大哥,大哥就是掏大粪,也是咱们的大哥。”   “我跟着大哥出生入死,难道是为了掏大粪的?大哥在那边儿多威风,这算什么啊?”矮个子低头看了看男子身上穿的凉鞋、沙滩裤和短袖衬衫,又看了看自己一身大背心破裤衩,腰上也空荡荡的,连把枪都没有,沮丧道,“落架的凤凰还不如鸡。”   对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男人兀自听风看雨,双眼穿透雨雾,直达远方。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大个子有些担心地问,“要兄弟们在哪里等你?”   “小五,你先上岸准备接着东西。”男人低沉的声音像刀锋一样刺破了雨帘和暴风的呼啸,“上岸后,这些钱都会寄存在老船家那里。你守着它,三个月后,我会回来取。”   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崭新的皮夹打开看了看——这皮夹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而是奢侈品。皮夹内侧夹着一张女子照片,尽管是黑白的,但画中女子留着漆黑的短卷发,细脖颈、巴掌大的娇小脸颊,肌肤胜雪,明眸皓齿,一双杏眼更是宛如有神,那流转的眼波呼之欲出。   “无论如何都要把阿玉的骨灰带回故乡安葬,我还要守她三个月。你们都藏好了,别犯事儿。到时候我会联络你们。”他说罢将皮夹交给了大个子,那大个子将它稳妥揣好,男子又回头看了看房门紧闭的那间包厢:“让他们几个不要擅自行动,跟着我和林俊勇上我们自己的船。他们都是偷渡客,不可以暴露身份。”   “大哥,这儿有个女人!”男人们的身后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几个年轻人走到那三只堆放缆绳的木桶后面,那儿正站着个披着披肩的美貌女子,神色惊慌,瑟瑟发抖。   “她全听见了,怎么办?”风雨中的几个男人交换着眼神,颜色狠戾。   ……   轿车停在魏家别苑正门口,随着窗外一片阴沉的风景不断后退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二十年过去了,这将要下雨的天,还是如当年一模一样。   “老板,到了。”刘宏打开车门,“老先生”迈步下车,环顾着这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别苑。   魏家的别苑位于北郊的观景区内,是一栋有着宅院的三层小楼。比起溪里庄园,这里的面积小了许多,二十年前还是一幢刚刚买下的新房子。   当初携子回国时,丁老太太母子被暂时安顿在了这里。但自从丁老太太搬回庄园入主魏氏,别苑除了有人定期打扫,基本就已经荒废,无人居住了。   正门早已打开,看来丁老太太果然居住进了别苑,已经准备好“会客”了。   他步履闲适从容,穿过门廊进入客厅,刘宏与一名黑衣男子紧跟其后。只见魏氏别苑的一楼大厅灯火通明,丁老太太在正中央大沙发上正襟危坐,身后站着封龙。   老先生的脚步停在她前方不远处,目光穿透墨镜,落下的地方不是丁老太太的脸,而是她腿上平平整整摆着的东西。   那是一台精致的笔记本电脑。   他背起双手,点点头,开门见山似的微微一笑:“丁老太太,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来拿什么的,所以把东西都事先给我准备好了?”   丁老太太笑而不答,他便冲刘宏使了个眼色。刘宏抬步正要上前,丁老太太将手一挥变了脸,命他停下脚步。   “我手上这个按钮一按下,放在别苑地下室里的火|药就会爆|炸。你、我,还有这个东西,”丁老太太将那台电脑轻轻拿起,“立刻会同归于尽。”   老先生面色骤然变了。但他悠然自得的语气却没变,歪了歪头,来回踱了两步:“你什么意思?”   丁老太太面不改色,拖长音调:“周鹏出事了,曲云通跑了。我就知道你要跑路,会来找我拿这些钱。”   “当初商量好了,这些钱,你和我一人一半。”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丁老太太沉声厉色,“我替你洗白了那么多钱,你要做精致的药,要建个试药基地,是我给你建慈善基金会投资了善育苑。你才分给我多少钱?现在前面两座城楼倒了,你就跟我一人一半了?”   老先生嘿嘿一笑,只不过嘴里并无半点笑意:“一人一半已经是便宜你了。如果当初你不贪心,没拿船上的钱,咱们之间也没有这么多纠葛啊。”   丁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不再回话。   “白船上的钱可不是什么干净钱。拿了这钱,你就不再是原来的你了。”老先生这回真的有了一丝笑意,“我们不把这钱洗白,怎么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啊?”   丁老太太暗自切齿。   “我是为了我和我的孩子。”她声音嘶哑,口吻也是恨恨的,“魏东海那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对他的妻儿原来就是这般凉薄。要是手里没有属于自己的钱,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老先生似乎是在笑她见识短:“男人在意的,跟你们女人永远不一样。如果不是为了钱,魏东海会娶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会把非亲生的孩子视如己出?那女人是豪门千金,他要的是那个女人的家产和她肚子里孩子的遗产。魏氏产业有如今的繁荣都多亏了那女人的钱,按理说你这么爱钱,也应该一并感恩戴德才对,何必又要恨他呢?”   “哈哈,”丁老太太轻蔑地长声冷笑,“如果我不使手段,魏氏产业还会是我的吗?这几个狗东西!”   老先生收敛了笑意:“说到底,如果你不靠我让曲云通帮你收拾掉魏婉和那个苟延残喘的老东西,你也继承不了这么多的家产。再说,你以为魏东海是傻子吗?跟那个豪门阔太相比,你一个头脑空空、浅薄至极的女人,掌握了魏氏产业又怎么样,还不是坐吃山空?”   丁老太太冷下了脸,瞪着眼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配吗?”   “配不配你自己知道。”老先生一挑眉,“人的欲望是无底洞。没有欲望打动不了的人,如果有的话——那只是筹码太低。你有了魏氏产业,最终还不是跟着我赚钱?什么东西来钱快,什么能让你尽享荣华富贵,你比我还明白。”   “哼……别把话说得这么绝。你不靠我,不也是光棍一条?你和曲云通那个怂包,能掀起什么水花!”丁老太太怒斥道,“李晓依那个贱女人发现了你做的一切……她险些把你给卖了,还不是我替你永绝后患!”   老先生仰头大笑:“李晓依……你是说Sherry吗?哈哈……那个三十多岁的变脸妖怪,用美貌和造假的年龄就把你儿子骗得神魂颠倒。你们母子一样蠢笨,也难怪魏东海宁可宠爱接盘来的女儿,也看不上你们!”   丁老太太恼羞成怒。但她不甘示弱,将嘴一歪,一句话把上风稳稳占住:“别高兴得太早。李晓依刻录了这里面的磁盘芯片,把它藏在了公司的档案室。现在芯片已经被人拿走了,如果对方比咱们先拿到了密钥,这钱可就没了。”   老先生神色骤变:“密钥不在你手里?密钥在哪!”   “在魏璇手里。”丁老太太轻蔑地斜了他一眼,“目前魏璇在哪儿我都找不着,你这么神通广大,你去把它拿来啊。”   “你还敢使唤我?!”老先生露出狠戾之色,“早知道我就不该把那笔钱分给你,或者就像对付那个林俊勇一样,永远堵上你的嘴。”   她放肆大笑:“谁让你觅下那笔黑钱的?林俊勇是个傻子,他知道你的秘密,要挟你却自不量力。但我不一样,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初你是穷小子,我是落水狗,而如今我是魏氏产业的掌家人,你呢?不过还是条丧家之犬!”   老先生的双目穿透镜片,恶狠狠盯着她。   “姓丁的,别忘了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当初你在船上偷听到关于那笔钱的谈话,本来应该被他们扔到海里,是我对你动了恻隐之心,一句话救了你一条命。”   “你太天真了。”丁老太太得意笑道,“你对我可没有救命之恩。你救了一命的人,是我的双胞胎姐姐丁毓君,她早就被我推到海里去了!”   老先生顿时面容大变。   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上了同一条船,她们竟是双生姐妹!   “你可真是个狠毒至极的女人。”他磨着牙嘲讽。   “你的狠毒不输给我。”丁老太太圆瞪双眼,目眦欲裂,“你,我,曲云通,我们三个人在你的馊主意之下把看船的人弄进海里,把白船上的钱平分,从那时候起早就应该知道彼此的狠毒了。”   片刻的静默过后,老先生的面容归于平静。他凝视着前方几寸的空气,缓缓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我想要多少?”丁老太太笑了几声,旋即脸色一变,笑意全无,满脸冷冽凶狠的寒意,声嘶力竭、疯癫一般地咆哮着,“我全都要!如果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真正的赢家,那必须是我!”   她话音刚落,脖子便被人从身后死死勒住。紧接着颈部一阵刺痛,丁老太太大祸临头,心知大事不妙了。   她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全然没有了颐指气使的样子,面目狰狞、额头满是冷汗。但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掐着她干瘪的身子,她根本挣脱不开。   丁老太太并没因为自己这副如风中残烛的身躯而失去挣扎,她那生命的火焰反而越烧越旺了。   她丁玉敏一向如此,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也别想得到。别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她偏不!她的一切,她应该得到的、求不得的,她拥有的,她的欲望……   都要给她陪葬!   丁老太太恶狠狠地咬着牙,一双眼睛瞪得像魔鬼一样。她干枯尖锐的手抓紧了掌心的遥控,颤抖着按下按键……谁知竟没有反应。   用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时间,这妖怪一般的丁老太太才终于精疲力尽,失去了知觉。封龙松开手,将玻璃针管丢在一边,捡起早已被他替换成赝品的遥控器。   他冷冷地、怔怔地看着那倒在沙发上、面目丑陋的女人。   同为双生姐妹的展毓君身在陋巷,貌美如花。而她居住华厦,却枯如槁木。她丑陋的是一颗心啊。   是心里的丑陋,蛀空了她的皮囊,也抽干了她的灵魂。被她扼住的命运会将她的生命反噬,被她杀死的玫瑰会长在她的坟墓之上,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贪得无厌的老女人。”刘宏将丁老太太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一把夺过,恭恭敬敬递到老先生手里。老先生看着丁老太太,轻蔑的嘴角向下,尽情做着最后的嘲弄。   “走吧。”拿到东西后,他便带着刘宏和封龙以及手下们转身离开,分别上了豪车和那辆黑色轿车。   车向一片荒芜的山路上头也不回地开去,他掏出口袋里的遥控器按下按钮,身后传出一阵爆|燃的震响,魏氏别苑很快化为一片火海。   **********   车停在湖边小路旁,刘宏关上车门,揭开草丛中盖着的篷布,见那细瘦的女孩还安安静静坐在草堆里。   她也不害怕,更不挣扎。身上捆着绳索、嘴上封着胶带,那一双大眼睛还滴溜溜的不老实。   真是个野姑娘。   他一把将白纨素拖了出来,将脸凑近她的细腰,自下而上深深嗅了一口:“真香啊。看来我这鼻子没被你撞坏。”   白纨素本来横眉怒目,觉得被他闻了身上发毛,这才往后缩了缩。   “魏璇挑中的女人味道就是不一样,又香又甜,回过头来我也要尝尝。”刘宏盯着她那白皙得要弹出水来的细腿,起身狞笑,“可惜现在我们还得靠你去管魏璇要点东西。希望你能管用,好好当个筹码,否则就自求多福吧。”   “你敢,看我不咬死你。”白纨素嘴里哼哼着,用最恶毒的眼神瞪着他,却被两个壮汉立即拎起来,塞进了黑色轿车。   沈溪正坐在车上,看着白纨素满身草叶子被推上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跟着上车的男子将一把小刀丢在沈溪腿上,吓得她差点一蹦三尺高:“看住了她。”   沈溪只得捡起小刀,喘着气,舔了舔嘴唇,神情闪烁地看着白纨素。   白纨素倒是一片淡然。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水,并没任何的波澜。沈溪不明白,同样是女孩子,她怎么就这么处变不惊,而现在明明是炎夏,自己却自己抖得像身处数九寒冬一样停不下来。   车子开出了山间野道,直奔公路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改了笔名,存预收的小天使们请注意,还是我:) 第120章 金蝉脱壳   车子开上大路, 朝滨海新城驶去的时候天色已暮。   城际高峰已到来。出城的车流使得城际公路上有些喧嚣,车开得也并不太快。   “老板,有人跟车。”刘宏对着耳机向老先生汇报。沈溪探头向窗外望去,发现后视镜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若隐若现的一辆摩托车还跟在车后方不远处。开车的人戴着头盔, 看不清面目。   “看什么看, 老实点儿!”那精装的黑衣男人狠狠瞪了一眼沈溪。沈溪满是担忧地看了看白纨素,她双目直直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老先生”此时正坐在另一辆车上, 行驶在最前面的是封龙开着的那辆豪车。   “臭小子,骑着一辆摩托,窜得还挺快。”刘宏恨恨地捶着方向盘,只恨这时间路上有些拥挤,一辆强行变道的轿车横在面前,竟然甩不掉。   听到摩托车,老先生顿时警觉起来,叫司机加快超车。刘宏眼看着老先生乘坐的“53768”黑色轿车变道加速行驶, 而后面的那辆摩托紧追不舍,也跟着踩实了油门:“老板, 他追的是你的车。”   “兵分三路。”老先生不紧不慢命令道, “东兴山转运站会合。”   前方出口处刘宏快速变道选择了绕路。而那辆摩托车果然尾随着老先生所乘坐的黑色轿车,沿着大路疾驰而去。   **********   “目标往出城方向走了。”坐在王帆车上的同事催促,“车多,跟紧点。”   “我也想快点儿,可是这路, 走不快啊。”王帆焦虑道。   王帆今天为了方便,开的是一辆宽敞的9座商务车。可是这辆车偏偏在车流有点拥挤的出城路段腾挪起来很不方便,对方的小轿车倒是很灵活,几次差点逃逸出了视线。   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和前方那一去不回头的车,王帆有些担心。这辆车也许打算好了要乘夜离开市区,夜间的高速公路车辆稀少,倘若对手真的是“庄家”,多半有反侦察意识,懂得如何甩脱和辨认跟踪的警方车辆。   继续追踪肯定会暴露,他们只能拉开距离。   然而距离一远,就无法监视车中人的一举一动,难免发生意外。   王帆拿起耳机附带的话筒:“他们可能想乘夜出城。咱俩要不要分头行动?”   钟楚寰在自己车里,听见王帆的声音并没答话。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辆若即若离,跟在黑车屁股后面的白色摩托车上。   这辆摩托车跟得很紧,颜色也格外扎眼。城际公路上的摩托车并不多,骑车的人并没穿摩托车骑行服,而是穿着一件衬衫和西装马甲,这身打扮有些眼熟。   车窗上贴着防透视玻璃膜,完全看不到里面究竟坐着什么人。钟楚寰不紧不慢开着车,盯着那辆摩托远远跟着:“我猜他们的目标是东兴山转运站。”   王帆有些不解:“为什么会是转运站?”   钟楚寰曾经受魏璇的委托来过一次东兴山转运站。这片开阔区域是个大型货运中转站,不少物流和贸易公司在这里建有货仓,还有附带的大型停车场和休息区、加油站,虽然只有一个出入口,但里面的情况很复杂。   那辆白色摩托的行动太明显,如果对方做贼心虚加上足够警惕,一定会发现已经被人跟踪上了。   想甩掉跟在屁股后面的人,当然不是开上人少车稀的高速公路,而是进入车辆繁多的大型转运站。   转运站的监控根本不像停放私家车的停车场那么完善,在那么多大型货车的掩护下,想查一辆车很不容易。上一次“庄家”运送货物,地点也选在了东兴山转运站,正说明对他们来说这是个方便掩护的好地方。   想弃车逃跑、中途换车、在这里做些手脚,简直轻而易举。半路上有这么一个地方,凭空给追踪的人增添了一道障碍,他们一定会去的。   趁着天色未暗,车流汹涌的城际公路上,车辆行色匆匆,比肩竞驰。那辆黑色的“53768”果然跟在几辆集装箱货车后面,向东兴山转运站进发,白色摩托没敢跟得太近,拉开距离后也追了上去。   “车好像已经进了转运站了。”东兴山转运站的入口并不开阔,王帆也不敢跟得太近。然而天色擦黑,正是物流车辆赶着卸货、交班的时刻,进入转运站的车辆太多,每一辆都要收费放行,入口处一时排起了大队。   在进入停车场或休息区的车辆队列里,钟楚寰的车也被迫走走停停。但那辆摩托车却一错身超过了车队,直接进入了转运站。   他不禁皱了皱眉。   黑色轿车停在了停车场预定好的隐蔽处——几辆大车后面,“老先生”戴上帽子、提着手提包迅速下了车,跟在开车的司机身后在暮色掩护下进入了休息区超市。刘宏早已事先安排好的接应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双方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先生便随那人快步穿过了购物区,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老先生”前脚刚入休息站,王帆的依维柯便紧随其后,停在了休息站前方视野开阔的临时停车位。他和三个兄弟从车上下来,叉着腰四下环顾一番:“找吧。车上留小王一个人,盯好出入口,我们分头找,有可疑情况随时汇报。”   他们都是老警察,眼力拔群,只可惜这里太大了,而且对于东兴山转运站根本不熟。   车子消失了,只怕车上的人会趁着这几分钟的时间迅速转移,金蝉脱壳。   三人应声而散,王帆深吸一口气,戴上墨镜,进入了休息区的超市。   “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老板会乘另外一辆车前往滨海新城。”休息区的露天咖啡店内,刘宏坐在桌边吩咐道,“我们换车开,甩掉跟踪的家伙。”   说完这番话,他把目光转向封龙:“就由你来负责把他引开,怎么样?”   封龙也知道,他是丁老太太的人,“老先生”狡猾善变,恐怕不会轻易信任他。但后面跟踪的究竟是什么人他并不知道,只怕会有危险。   “没有魏总的人带路,你们的车恐怕进不去白鹭庄园。”封龙也没有那么傻。   刘宏咬着牙签一声狞笑:“封龙,你初来乍到,不会不懂规矩吧?你一件事都没为老板扛过,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相信你?我出这个主意也是为了你好,比起慢慢取得他的信任,不如主动做一件事,这之后老板对你刮目相看,你当然前途无量。”   封龙神色冷然,垂眸沉默了片刻。刘宏眼神上挑,轻蔑地嘲笑:“你不会是个怂包吧?”   封龙的双目终于动了,眼神移向刘宏的脸,带着点点寒意。   刘宏当然知道他也在意自尊。确切地说,没有一个男人会不把男人的尊严当回事,而怂是对他们莫大的讽刺。他瞥了瞥停在一边大停车场上的另一辆黑色轿车:“魏璇那个女人漂亮不?”   见他仍瞪着他一言不发,刘宏漫不经心道:“事成之后,我把她送给你玩。”   闷热潮湿的空气沉寂半晌,封龙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身开车去了。   老先生说得对,没有欲望打动不了的人,如果有,那也只是筹码不够大。   刘宏兜里的手机作响,是“老先生”来电话了。他接起听了片刻,丢掉叼在嘴里的牙签,吩咐身边的几个副手:“老板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准备出发。我们从白鹭庄园拿到东西回来后,在瞭望塔会合。”   “王哥,找到那辆车了,车是启动的,车上有人!”王帆正在休息区转悠,忽然接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在停车场角落里,位置很隐蔽。”   “车上有几个人?”王帆一边往回走一边问。   “看不清,我们不敢靠太近,怕暴露。王哥你赶紧回来,车可能随时要开走了。”   王帆紧紧皱起了眉。这辆车意外脱离警方视线已经有几分钟了,从警多年,他十分担心跟对了车,却跟丢了车上的人。他立即拨通了钟楚寰的电话,不料对方却没接。   “去哪儿了这混蛋!”王帆边打电话边骂,疾步往门外跑去。他正赶时间,却偏偏祸不单行,不小心撞到了人。   一位身着短袖花衬衫、工装裤,戴着墨镜和一顶休闲草帽的老人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王帆面前。他手上的提包落地,王帆正往前冲,回过头来叹一口气,也只好低头帮老人捡。   “对不起,我赶车呢,大伯。”   “小伙子,没关系。”老人笑盈盈接过他手里的提包,“别光顾着打电话,注意看路。”   他接过提包,不紧不慢上了一辆停在休息站门口半新不旧的白色大篷货车,车辆并未熄火,很快便驶离了转运站。   白色货车一开走,便露出了停在它后面王帆开来的商务车。同事们都已经返回,王帆正要上车,肩膀却被从身后猛地拍了一下。   停留在角落里的白色摩托默默注视着大货车开走的背影。   他虽然换了一身完全认不出来的装扮,手里仍旧提着那只公文包。摩托车打开车灯,发动马达跟了上去。   **********   “大哥,我想上厕所。”暮色渐渐笼罩的大停车场上一片安静,车内的温度缓缓上升。沈溪见车上只剩下她和白纨素,还有那个坐在后排看着他们的男人,两只眼睛已经转悠了半天了。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念念叨叨:“大哥……”   那男人想必是烦了,冷冷喝了一声:“闭嘴。”   “大哥,我想上厕所。”沈溪仍旧不气馁,还是重复着前面那几句话,“不让我上,我就在车里解决了。”   “你!”男人瞪了她一眼。干干净净一个小姑娘,这种话竟然也说得出口。这么闷热的天,车上要是被弄脏了,那得是什么味道?   “你等着。”他瞪了沈溪半天,见她半刻也坐不住了,只得打开车门下了车。   沈溪见他离开了座位,立即将手中的小刀伸进了白纨素脚上的绳索内侧,用尽力气将它挑断,又一刀割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素素,快跑!”   白纨素会意立即跳了起来,两人一人一边打开车门,飞奔入夜色当中。   “大哥,她们俩跑了!”发现情况不对,刘宏的手下慌了神,不知道该先去追谁,只得给刘宏打去了电话。   “混帐东西!”刘宏大惊失色,立即指挥身边几名手下,“赶紧都去追!”   沈溪手里虽然有把刀,但她穿的毕竟是高跟鞋,不像白纨素,踹掉了鞋,光着脚跑得虎虎生风。她很快就被刘宏手下的人给追上了。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沈溪弓着腰晃动着手里的尖刀,但那两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根本就不怕她。一个扑了上来从身后抱住她,另一个三两下夺下她手中的小刀,沈溪被掀翻在地捆了,又用胶带狠狠堵上了嘴。   反观那姓白的小贱人,她跑得可真快,在黑暗笼罩下的停车场上七拐八弯,迅速钻进了货车的行列。   刘宏紧追不舍。如果让她跑了,自己怎么向老板交差?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追踪被人盯上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他后面,隔着车辆四目相对时,刘宏感觉到了威胁。   “你们追上去!”他命令几个手下分头围捕,自己穿过车辆之间的缝隙向另外的方向移动。   那白色的影子如同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漆黑的甬道里竟然与他狭路相逢。   刘宏见来者身形比自己高大很多,不由得想到那次尾随别人进入宾馆房间,携带了武器还被一招打晕失去知觉的经历,胆战心惊。   这次的感觉和那次太像了,他不得不高度警惕。   好在这里一片昏暗,对方不敢轻易进攻,他还有机会防守反击。刘宏后退着,只觉脚下一绊,发现地上堆放了几个破麻袋,大概是旁边货车上临时卸下的残损货物。其中一只麻袋里洒出了白|粉,不知是石灰还是面粉,他便随手抓起一把,准备待对方逼近,扬到对手的脸上去。   黑暗中对方鬼魅一般的脚步渐渐接近,刘宏一边猫着腰,一边抬起了手。就在他确认那条白影的位置,要将手中的白色粉末养出去的一刹那,一辆突然掉头的货车让他瞬间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是他,苍白的颜色,冷冽如深海的眼神,还有右眼下方那颗泪痣。   是魏璇身边那个男人,和那个姓白的小妞有一腿。刘宏曾经亲眼看见他把那个又野又辣的小贱人堵在墙角啃得七荤八素,那在自己面前凶狠泼辣的野女人在他怀里小鸟一样听话,服服帖帖。女人大都喜欢绝对的强者,这人的手段是很厉害,恐怕三个自己也干不过一个他。   跟随着那辆摩托进入停车场时,钟楚寰并没把车停在休息站附近。凭经验,如果车上有人质,他们做贼心虚,必定害怕暴露或者逃跑,不会把车停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虽然追到那辆黑色轿车距离白纨素失踪已经很久了,他也不确定白纨素还会不会在那辆车上,但也只能这样追下去。只有追到了车上的人,才有可能把她找到。   他宁愿相信,白纨素现在就在这座停车场。   在搜索停车场时,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在慈善拍卖会结束后遇袭的那一晚,他打开手电,照亮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是刘宏。”冯小姐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刘宏,他是“那位先生”身边的联络人,数次联络过白纨素。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没有遮挡的正脸,但凭他对人脸的记忆,哪怕只见过一次也有可能辨认出,更何况他们还交过手。   在停车场附近看到刘宏,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庄家”就在车上,他的小野猫的味道,他也已经嗅到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个刘宏跟住。   这个刘宏也见过他。钟楚寰立即藏起了身形,紧紧尾随。   被车灯这么一晃,跟踪者的脸固然被他看了个清楚,刘宏手里偷袭的白|粉便也暴露了。钟楚寰很是机灵,一闪身躲过了他的这次粉末攻击,刘宏又从地上抓起两把,左右开弓,没命地向前丢。   漫天的粉末遮住了本就昏暗不明的视线。钟楚寰将粉末挥去,刘宏已经跑远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钟楚寰的眼力。就算他是子弹,钟楚寰也能知道他下一秒要落在哪儿。   这小子打架不行,拔腿就逃的功夫倒是修炼得十分到位,钟楚寰一路追击,那刘宏像疯狗一样连滚带爬、一通狂奔,飞身躲进了一座仓库。   **********   刘宏的手下兵分几路追击,白纨素却在货车之间不见了踪影。两个人追了半天发现差点面对面碰上,小姑娘却在一条死路上不翼而飞,不禁面面相觑。   “那丫头呢?”话音刚落,其中一人便觉脖子上迎头落了个东西,接着便骤然收紧,他的脸一瞬间便由白转红了。   白纨素从货车上跳下,两条小细腿将那人的脖子紧紧缠住。之前在康元俱乐部时,康哥曾经教导过她:在锁喉方面,腿比胳膊要更有力、更好使。白纨素占据了地形优势,那人猝不及防被她锁住了脖子,迅速向后栽倒。她一拳捶下,这人便松了劲儿,瘫在了地上。   另一人反应过来,立即朝她的方向一个箭步追上。白纨素像灵巧的小猫一样跳了起来,追击的人已到面前,她迎门就是一拳,那人倒没想到这小女孩出拳这么快,一拳打在下巴上,人向后翻倒,牙关也出了血。   趁他被撂倒,白纨素转过身拔腿便跑。可还没跑两步,三道黑黢黢的影子就将路给堵住了——是刘宏的另外两名手下,手里还拿着从沈溪手中夺的那把尖刀。   方才挨了打的那两人缓缓爬了起来,这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力气不小,倘若他们一个一个地来,说不定都能给她撂倒了。   “你们把沈溪弄哪儿去了?”白纨素敏锐地注意着身边的每一处动静。但她被四人围住了,显然难以脱身。   “白小姐,不想那个小姑娘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老实一点。毕竟我们老板还有求于你,奉你为座上宾呢。”   眼见这小丫头没了气势,已然成为瓮中之鳖,拿刀的人终于放下了心,不紧不慢给刘宏打了电话:“大哥,人已经抓到了。”   刘宏躲进的这座仓库地形更为复杂。钟楚寰追进来之后才发觉在这里难以追击,刘宏显然对中转站十分熟悉,而他却丝毫也不了解。   左右注视一排一排堆满的货物,钟楚寰小心翼翼却快速地搜索,尽量耳听八方,且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刘宏兜里的手机突然发出的响铃迅速暴露了他的位置。   钟楚寰迅速循着手机铃声追上前去。刘宏显然藏不住了,脚底抹油,七拐八绕,快速向后门移动。   钟楚寰心知不能跟着他的轨迹走,迟早会被甩掉。他的目光追着刘宏的身影,脚下抄着近路,而对仓库极为熟悉的刘宏早有准备,一个翻身跳上货物,翻窗而下。钟楚寰只得绕到仓库后门追出,只见一辆轿车刚刚发动疾驰而去,后备箱正好关上。   他竟然提前叫人打开了后备箱,这比开门要快,好狡猾。钟楚寰皱紧双眉,迅速转身跑回了自己停车的车位。   他的车位就在停车场边缘,视野刚好。幸亏钟楚寰跑得足够快,开门上车时那辆黑色轿车正好朝出入口驶去,他扣好安全带,立即尾随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刘宏误会了,女孩子心里第一位的肯定不只是强不强这个问题   一次打农药,一对情侣和一个单身汉组队一起打,那单身汉可能是想当着别人老公的面带妹炫技,没想到别人情侣竟然也安安静静让他带,一点修罗场的味道都没有   打到一半,单身汉终于按捺不住对瑶妹炫耀道:我比你老公厉害   瑶妹:那又怎么了,他帅啊。   队友:。   对面:。   后来队伍里一直一片安静~   仔细想想,是那么回事呢:)…… 第121章 沧海   滨海新城的海岸少海滩, 多礁石。   与海滨小镇碧绿晶莹的海滩不同,这里的海是深蓝的海。地形造就了深湛明晰的海岸线,灰白反光的礁石崖壁、通体雪白的瞭望塔与碧蓝的晴空相映,颜色格外明艳清新。   那座遥遥相望的白塔建于近一百年前, 如今早已成了古董建筑。远处山峦掩映之下依稀可见一座楼台, 那是白鹭庄园。   今日海上风浪不大,但正逢涨潮又有些微风。咸白的浪花扑打在高耸的礁石上崭露头角,瞭望塔附近高高的海岸视野开阔, 近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远望能看见天边翱翔的海鸟。尽管日头有些晒,但吹着微凉的海风,也能令人心胸开阔。   “很久以前,我读过一首诗,叫《观沧海》。”   “老先生”负手立于高高的海岸之上,眺望着消失在天际的海平面。汹涌的波涛仿佛流入天边的云海,那浩瀚的彼方莫名有种引人入胜的魔力。   “东临碣石, 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日月之行, 若出其中;星汉灿烂, 若出其里「注」。”   他已经换回了那身洁白整齐的衣饰,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这两人显然不大懂诗词歌赋,只是都恭恭敬敬地看着老先生,他似乎思绪万千,心中有一丝焦躁不安, 但步履依旧从容不迫。   “……船准备好了吗?”   其中一人这才立即回话道:“已经备好了。一会儿大哥在白鹭庄园拿到东西之后,我们就直奔码头。”   老先生点了点头,面色一变,颇为惆怅地道:“可惜呀。”   他一边感叹一边摇头,不知是在可惜些什么。   “老板,有人来了。”跟着老先生的其中一人出言提醒,老先生回头望去,却见林间草地上有人影由远及近,直奔向了海边的砂石地。   这里少有人来,今天除了他们,更不会有什么别人。“老先生”的脸色变得警惕,提起放在脚下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把手|枪。   见到前方黑洞洞的枪口,展扬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盯着这位老先生。   他一直追踪的是手提包里那枚GPS定位器。老先生在转运站更换了衣服和车辆,但一直拿着这只手提包,到达滨海新城后半途下了车,又换回了一身行头,带着两个刘宏的保镖,徒步来到约定的地点。   展扬也暂时下了摩托车,一路徒步追踪。   “老先生”见到他,缓缓将枪口放下,面色却阴沉下来,盯着他一言不发。   海风吹拂,掀起了他的头发,他没有迈步上前,也没敢开口询问,两人就这么长久地对视着。   老先生似乎在举起手/枪与不动手之间斟酌迟疑。就在他动了动手腕的一刹那,展扬的脸色猛然一变,只听“老先生”身后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有什么可惜的呀?”   他脸上的表情登时大变,脑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惊雷。   回过头时,那两名保镖早已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下,高高的岸崖上站着一个矫健结实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历经岁月,他的样貌早就变了。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一张脸上少了许多棱角,但依旧如以前那样不苟言笑,那双眼睛也依然涌动着炽热的深渊之焰——   “康哥?”展扬惊呆了。是李康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可惜你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还是可惜你爱之如命的名誉和地位啊?”   “——周玫!”那男人阴冷地笑着,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老先生”紧咬牙关,颤抖气喘。他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枪,不料一声枪响凭空而起,子弹擦着老先生手腕飞过,他手里的枪立即脱手了。   他当然从未打过枪,而对方显然是个中老手,出枪神速,枪法如神。   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头上冷汗层出,老先生捂着手腕怒目而视:“你居然没死……黄才圣!”   黄才圣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令展扬也吃了一惊。他和王帆相熟,当然知道他们追踪了多年的那个行踪如神的黄才圣。王帆曾断言这个人早已死去,或者根本就不存在,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活着,还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黄才圣就是李康元!   “没想到吧?……”李康元看了看手里的那把枪,轻叹一声,“二十多年没动,枪法都退步了。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跟我做交易的人是你?”老先生也是狡猾的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买家”起初装作不懂博得信任,后面又步步诱敌深入,骗他现身,俨然是个行家。   那两起诡异的火灾,怕不是跟他有关吧?   “你才知道?”李康元冷笑道,“才知道就对了。能让你看穿,我就不是我了。”   “我已经改变了容貌,也换了身份。”老先生惊慌失措,愤恨不已,“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康元仰天大笑:“周玫啊,你别忘了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逃亡的船上知道了我秘密的人里头有人背叛我,我一直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那天我引诱你同我交易,远远的看了你一眼——你用右手把手机放进了左口袋,这放东西的动作一做出,我立马就知道是你。”   当初上“船”的时候,他还是个精瘦的青年,戴着金丝边眼镜,身体瘦弱、瑟瑟发抖。   如今岁月蹉跎,容貌和身形都与当年相差太多了。可他的行为习惯却丝毫没变。李康元火眼金睛,他当然认得这是故人。   老先生咬牙不答,他显然畏惧,却并不愿屈服。   比起当年的矫健很辣,黄才圣也老了,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二十年前自己什么都不是,二十年后也算是个人物了,至少可以和他并肩而立,没必要再对他俯首帖耳。   “当初你还是个穷小子,上不起学,是我看你是个人才,买了你研发出来的配方,供你读书做学问。”李康元口吻平静,不紧不慢地回忆起了往昔,“你说做学术需要更多的钱,愿意跟着我干,我把你当最宝贵的兄弟,什么时候亏着了你?”   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审视着眼前喘息着的、狼狈不堪人:“我这个人不在意别人贪。人都是有欲望的,我贩卖的本身就是肮脏的欲望。但我从来都看不起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小人。”   老先生干枯地笑了几声,越笑越是放肆。等笑得喘不过气来,才咬牙切齿地道:“没错,我是个穷小子,可穷就是原罪!学术本来就是贵族的玩物,是有钱人的东西,我没有钱,再有学问别人也看不起我……我有了钱,自然就会高人一等。”   李康元似乎对“钱”字早已免了疫,抖了一下肩膀,皮笑肉不笑。   “我上了岸,发现没有钱依然寸步难行。学问就是学问,学问换不来钱,还要用钱去换……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老先生”可不似李康元,提到“钱”这个字,他那狰狞且死气沉沉的脸上仿佛焕发了青春的生机。   李康元不屑一顾地笑了笑:“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好学的青年,没想到心里最爱的还是金钱。”   “我最在乎的,当然还是学问!”老先生恼羞成怒,他当然不允许李康元侮辱他对学术的追求,“我不好学,就不会留在学校。我在学校里没日没夜地潜心钻研,做讲座、带学生……”   “钻研什么呢?”李康元打断了他,轻飘飘地反问,“继续钻研你毕生最赚钱的学术成果,钻研拿疯人学校的孩子做试药实验,钻研如何把你赚出来的不义之财洗白,钻研如何用最安全的方法,把我的人统统灭口?”   “哼,”“老先生”没想到李康元竟知道这么多。他口吻很是不屑,胸中焦急的火焰燃烧,仿佛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将要爆发出来,语无伦次:“你知道穷的滋味吗?!”   李康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穷?他当然知道,他穷过,也富有过。但钱就是钱,是用来花的,没有钱,再找就行了。   “我穷的时候,世上的一切于我都是海市蜃楼。哪怕是小小的一样东西,别人都有的东西,我也得不到。”那种滋味自然是痛苦得不得了的。   “当我有了一些钱的时候,我也经常从梦里惊醒,”“老先生”的脸上现出恐惧,“梦见我一分钱也没有了,从云端跌落谷底,什么都没有了。”   李康元笑了笑:“你的钱都不是心安理得的钱,当然跟没有也差不多。”   老先生完全不理他这茬,而是沉浸在自己恐怖又憎恨的世界里:“你一无所有过,才会知道梦想是奢侈品,学问也是奢侈品,一切高尚的东西都是奢侈品!我必须有钱。只有有了足够的钱,我才能一门心思做我想做的事,我想做什么才能做成什么,才会一切都没有后顾之忧。”   他空荡荡的面容直指着心中那填不满的空洞。   “有了很多钱,可我还觉得不踏实,不足以让我安心。”老先生露出白牙,干枯地笑着,“当然,这些钱我都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但只要它们还在,还在不断增加,我就又踏实了一点点儿。”   李康元露出了蔑视嫌恶的表情。   “林俊勇那个蠢货,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事,还敢问我要钱,威胁我的名誉。”说到林俊勇,老先生嘴里满满都是恨意,“杀他怪不得我。我还能让他活下去?这注定是个无底洞!”   李康元的脸色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不光是林俊勇,你还为了钱杀了小五。”   他这是来跟自己算总账了。   “当初船还没靠岸,警察就来了。你跳海逃走,我和曲云通都以为,你完了。”   李康元仰望天空,只见晴空万里,海潮声起起伏伏。而他眼中却阴云密布。二十年前那场急匆匆的暴风雨过后,疲惫的小船靠岸,但李康元却收到了岸上的兄弟发出的信号:危险正在靠近。   可疑的船只接近之前,他悄无声息地跳海逃遁。没人知道,这个人究竟去了哪里。   “船上有他们的人。”李康元面容冰冷,“哼,我要是有那么容易就死,他们就不会惦记我二十年了。”   “不就是那个姓迟的吗?”老先生漠然冷笑道,“他差点就查到我头上来,我把他也除掉了。我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跟你有关。这些年来我尽享风光,声名荣誉和别人的尊敬一点也不缺,黄才圣,这点我可要好好地谢谢你。”   李康元见他面露得意之色,只不过点头笑了笑,并未答言。老先生轻描淡写地继续道:“上岸后,船上的钱马上被转移走。我和曲云通都知道钱在哪儿,便商量把船上的钱分了。不巧被那个姓丁的女人听到,我们三人就结成了同盟。杀小五的事,他们两个都有份。”   李康元没想到他杀人夺财还理直气壮,不禁大声冷笑,鄙视道:“做事漏了马脚,就用杀人来解决问题,这手段可真是低级到家。”   “潘虎是我杀的。”“老先生”恨恨道,“我不杀他,他迟早会卖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Sherry那个小贱人,十六岁就跟了你,自诩你的女人,死到临头了还在给你办事,给我留后患。只不过她并不是我弄死的,而是那个姓丁的女人。姓丁的老东西贪得无厌,她已经不得好死了。”   展扬站在海风中岿然不敢动,但脸色却阴沉得难看。   提到那个姑娘,李康元的脸色沉郁下来,露出一抹遗憾之色:“她年纪还小,跟着我不会有好结果。是我给了林俊勇一大笔钱,把她托付给林俊勇的。”   他猛然一转头,双目之中火焰更盛,凝视着蹲在一边的老先生,紧接着狠狠一把,干净利落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们连女人也不放过。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带上曲学洋这个狗东西,应该让他留在美国坐牢,把你扔进海里。”   “曲学洋……你是说曲云通?他本来就是个胆小鬼,他已经跑了!”“老先生”一面嘲讽,一面愤恨,“当年他因为非法行医出了事,就是因为怕坐牢才搭上了你偷渡回国的黑船。你这么聪明,这次怎么没有料事如神呐?”   当年那个害怕坐牢、趴在船尾畏畏缩缩差点尿裤子的男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医生、药厂老板,他平白跟着自己也风光了好多年呢。最后竟然让他占了便宜,老天瞎了眼。他就应该被黄才圣一枪送回海里喂鱼!   李康元更为得意地一挑眉:“你们俩算什么东西?我早就告诉过你,凭空获得的所有东西都是要清还的。你的一切都是从哪儿来的,我劝你心中有数!你们还能跑到哪去?那条偷渡线路本来就是我的。曲云通一上船,‘老船家’就把他的行踪告诉我了。”   老先生脸色骤然一变。显然,他做贼心虚,也打算通过那条水路逃之夭夭。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黄才圣还活着,还会出现在他面前!   “等收拾完了你,我就去收拾他。”   听到这句狠毒的话,他惊慌失措地喘着气:“那些钱我一分都没花!我有几百个账户,密钥在魏璇手里,魏璇就在那白鹭庄园,我已经派人去拿了。”   见李康元神色如铁,不为所动,他更加慌乱:“我把它们都给你!都给你……”   李康元讪笑着,一把摘下他脸上的墨镜丢掉:“是因为你作为大学教授,有头有脸的一个人物,为了保持你清清白白的名誉,所以一分也不敢花吧?”   那周雪琛既切齿,又惊恐,脸上的表情扭曲而,复杂,饱含恨意,又满含绝望。李康元欣赏着他的丑态哈哈大笑:“魏璇要是不给你呢?你甘心只做你一贫如洗、清清白白的学术巅峰吗?”   “呵呵,”周雪琛得意了,咧开嘴冷笑,“他不敢不给我。他的女人,那个姓白的小贱人在我的人手里做人质,他稀罕那个女人,就得拿钱来换。魏璇这个蠢东西从小锦衣玉食,一向就栽在女人脚底下。他那个妈贪财,他好色……”   谁知李康元面色忽然变得十分狠戾狰狞,他圆瞪双眼,结实的大手一把掐住周雪琛的脖子提溜起来,手里的枪指着他的面门:“白纨素,那是我闺女!魏璇他也配!”   风浪骤然汹涌了起来,惊涛扬起雪沫,拍打在崖壁之上。   周雪琛一瞬间面如死灰寒冰。   “白如玉……”周雪琛声音颤抖,“对,你的老婆叫白如玉。”   “我亡妻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李康元的声音阴冷至极,“她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女人,你这么肮脏的人,根本不配。”   “你才是肮脏的臭老鼠,”周雪琛再顾不得形象,疯癫地笑着、呲牙咧嘴地骂着,“我可是有头有脸的清白人,我这双手永远都是干净的,就是警察也对付不了我,不像你,黄才圣!”   “没错,我手是脏。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我已经发誓永远洗手了。可我还是配不上阿玉,她回到天上去了。”李康元双眼精光一闪,“可是因为你,我又脏了一次手——你脏的是你的心,还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那种脏。回到海里清洗去吧,周雪琛!”   枪声响过,白浪翻滚。展扬面色煞白,举步向前,周雪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海崖之上。   “老师……”展扬虽早就预料过这个结局,但当一切在自己面前揭晓的时候,他依然不愿相信。   他一直认为老师跟他是一样的人,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老师。尽管以他的聪明早就应该发现周教授身上的疑点——王帆手机上的监听系统,鑫阳制药厂的合作项目,“交易”过后庄家的突然消失、与老师的偶然相遇,但正因为是他爱戴的恩师,他一次次选择了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一切的幕后人真的是老师,是他一向崇敬并憧憬着的天才教授,那个对学术耐心热忱,一心教他、培养他,从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师……   “为什么,”他脸色煞白,近乎绝望地质问,“为什么是你?!”   凛冽的海风与激荡的海潮没有回答。他还想问问老师,自己亲眼所见的他对学术的热情,以及他们的师生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个贪婪凶狠、判若两人的人真的是他吗?倒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李康元没有给他更多回答的机会,他也知道周雪琛根本不会回答。   一个人浅薄的欲望很容易就能被满足。一杯酒、一根烟,或者一片小小的什么东西……但内心的空虚是永远也不可能被任何物质填满的。   或许二十余年前,他还是个一心钻研的好学青年,在学习上亦有着超越常人的天才与聪颖。   但即便是聪明人,也难以避免卷入欲望漩涡的命运。自从第一次摸到钱开始,他就已经掉进了未知的深渊,学问渐渐成为了王冠与点缀,光鲜无暇的外表下,内心的匮乏和对于贫瘠的深深恐惧支配着他,让他丧心病狂地一步步越陷越深,再难回头。   去吧,选择了深渊就回到深渊里去,永远别再回头!……   迎着李康元突然转过来的一双炽热的眼睛,展扬停下了脚步。   他本以为李康元会抬起手中的枪,但他却没有,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话:“豺狼,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人吗?”   展扬面色微变,双眸一沉。李康元抖了抖肩膀,一声冷笑。他早就发现柴良的可疑,从第一次交易他对交易内情的知晓,到烧毁鑫阳制药存放药物的仓库那可疑的内应,再到第二次交易时“庄家”和柴良几乎同时的凭空消失……   当他调查出了庄家的真实身份时,柴良的身份自然也就穿帮了。   “我曾经怀疑过你是‘庄家’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你扮演两重身份,还另有目的。”   展扬垂下双眸并不作答,李康元也不再问:“我是追踪着你找到这个混蛋的,你虽然给我添过乱,但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所以我不打算跟你再算账。”   李康元转过身,展扬上前两步,急忙道:“素素在白鹭庄园……”   他不知道该叫他“康哥”还是“黄才圣”。他们曾经很相熟,但现在,李康元似乎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   “哈哈哈……”李康元仰头大笑,“他们算什么东西,能把她怎样?她可是我的女儿!再说,你屁股后面跟着的那堆警察,他们一定不想见我。”   展扬神情又是一变:警察?难道王帆他们已经在追踪老师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康元叹息道,“虽然我托付林俊勇时告诉过他,最好别让她再见到我,就算见到我也不想认得。但自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察觉到了,她跟阿玉很像,很像。”   他说着说着,神情和语调都暗淡下来。李康元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旧皮夹,单手翻开,那张黑白的旧照片仍像二十年前一样,完好无损地在里面。照片上的女子娇小白皙、灵动妩媚,轮廓确实与白纨素有几分相似。   “她是您太太留下的孩子,您为什么不认她?”展扬皱起了眉。   “哼,”李康元的面色恢复了坚硬冷毅,“在我从顶峰落到谷底,最落魄、四处躲藏的时候,阿玉为了生这个孩子难产死了。也许前半生我没做好事,老天惩罚了我,我当然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从生下来开始,我就没打算认她。”   展扬怔怔望着李康元,但他心中是明白的。孩子跟着他,会永远得不到安宁的生活,哪怕无父无母,至少还有野蛮生长的任性与自由,可以拥有选择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可能——如果是他,他恐怕做不到,但李康元不是一般人,他既狠得下心,又心如明镜。   “我既没有养过她,她又不认识我,和陌生人并没什么两样。再说,对于她来说,有我这么一个父亲,终身都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他说得既狠戾,又决绝。   “可是素素毕竟是个小姑娘。我能感觉得到她从小就渴望一个家。不然,也不会总是把那个姐姐挂在嘴边上……”展扬虽然知道李康元一定有他的考虑,但却不认同他的硬心肠。   但他不是李康元,他是黄才圣。   “她不是已经嫁给那个混蛋的儿子了吗?姑娘嫁人了就是大人了。”   李康元想起那漆黑的暴风雨之中,那双冰冷如深海的锐利眼睛。那家伙和他彼此识破跳下船后,因为穿了救生衣竟然没死,害得他被警察包围,险些喂了鱼。   “他当年不走运没抓到我,二十年后,他养的小兔崽子竟然把我的女儿抓了去,给他生孩子!一报还一报,算他狠。”李康元嘴里有着几分男人之间彼此不服的忿忿然,“她自己的道路自己选,嫁狗随狗别后悔。既然已经选好了,那我就只能从此放心了。”   李康元说罢猛然抬起头,看得展扬身上一凛。他将手中的皮夹一抛,丢到展扬手上:“我还有件要紧事要办,你去找她吧。让她见一见阿玉,她妈妈说不定早就想她了。”   “康哥——”展扬见他的身影突然向后倒去,很快就在海崖边消失不见,快步奔跑向前。   一串笑声随着海风飘散。只见到海岸边一根细绳垂入崖下深海,还在悠悠晃动。一艘白色小船乘风破浪,须臾已经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曹操《观沧海》   小伙伴一边看我写,一边念叨:周玫周玫,什么都没   你说得对……   白船上的人知道了黄老大的秘密之后为了分黄老大的遗产自相残杀,每个人的身份如下:周雪琛是眼镜男是庄家,曲云通是掌舵男,李康元是黄才圣,素素是黑千金,之前几次暗示过的逮捕是指二十年前父辈的追逃关系。前面的章节里丁老太太有两个是双胞胎,李晓依是林纨已经揭秘过了,小伙伴们都猜对了吗。   还有三个人的身份没有揭露,等明天吧。   明天是正文的完结章,每一个人都会有个结局,谢谢大家一直追到最后。 第122章 【完结章】黎明   李康元乘着一条白色的小船消失在了海面上。   白船……又是白船。   二十年前, 一切都从那条白船上开始。那场意外,那笔钱,几个各怀心事的人,共同搏命。   展扬拿起手中的皮夹仔细看了看。他认得这东西是老物, 在那个年代价值不菲。他在家里也曾见到被水浸过的这样一只旧皮夹。   而李康元身上的这只皮夹常常被他放在康哥酒吧的吧台内侧, 他时不时会打开看看。展扬本以为这是装零钱用的,李康元时常查验只是对钱细心,没想到却是为了看着这张女人的照片。   虽然磨毛褪色, 却保护得很好很完整,可见他格外珍视,甚至极少带在身上。   他今天带着皮夹离开酒吧,显然并没准备再回去。   迎着有些辣眼的海风,展扬远望了一眼李康元所指的那栋建筑——掩映在万树丛中,只露出一片红色屋顶的白鹭庄园,一面靠河,远处是海。   他深吸两口气, 头也不回地沿着海岸线,朝那片红色屋顶奋力跑去。   **********   “王哥, 滨海新城公安来人了, 说在前面等着呢。趁路上人少,咱们把他截下来吧!”   王帆留了两个人在转运站继续搜查。他自己开的商务车带着另外两名同事尾随着那辆黑色轿车进了滨海新城后,立即请求了这里的公安进行增援。人多了底气足了,王帆开着车紧追不舍,渐渐行至人际车辆稀少的路段。   周围一辆车都没有, 可见这辆车是单独行动,现在是抓捕的最佳时刻,同事立即提醒,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车上有几人?”王帆有些迟疑。倘若里面有“庄家”还好,如果没有,非打草惊蛇不可。他已经把宝押在了这辆车上,这番如果没抓到,负荆请罪是少不了的。要是惊动了“庄家”让他跑了,衣服就真的保不住了。   “有几个人咱也得扒出来看看才知道。快点儿,机不可失。”同事煽风点火,王帆一股气涌上来,脚踩油门,车辆突然加速。座下的商务车立即超过了前方那辆黑色轿车,在十字路口前方不远处一个漂移,黑色轿车发出刺耳的制动声响,被迫停下。   “打开车门,趴下!”车门打开,王帆和其余两人一齐冲下了车。三个人都带了枪,三把手|枪从三个方向直指着轿车,绝无死角。   驾驶位车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王帆迫不及待,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从驾驶位拖了出来。   司机没有反抗,被王帆结结实实按在了地上。而其余两个人迅速拉开后座车门:“王哥,后座上没人!”   “没人?”王帆大吃一惊,心下一沉,脸色也跟着骤然暗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早有准备,他们被调虎离山扑了个空。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庄家”在转运站跑了……幸亏他留了一手,在转运站早就埋伏了人,可现在行动已如箭在弦上,必须打中目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帆咬着牙,额头青筋暴露。希望渺茫,现在只能指望转运站的兄弟了。   他怒不可遏,把地上的人一把揪了起来瞪着,却又顿时吃了一惊:这不是魏璇那个司机吗?   多半只是他们用来金蝉脱壳的炮灰。   “‘庄家’原来就是你?”王帆暴跳如雷,指着他的脑袋,“哥找了你这么久,可算把你给抓着了。你犯的这些事儿足够你判十个死刑了,我现在就崩了你,你也不亏。”   封龙自然不认得王帆,但他盯着王帆手里那把枪,知道这气势汹汹的小子肯定是警察。   刘宏这混蛋,还有那个老东西,完全没准备把他当作自己人,竟用他引了一屁股的警察,转手就把他给买了,还把最脏的脏水往他身上泼!   封龙背叛了心狠手辣的丁老太太,却没想到他们会过河拆桥,把他利用完就当垃圾一样丢掉。这两个丧良心的狗东西,注定不得好死……   “……白鹭庄园,”封龙红着眼睛,愤怒地喘着气怒吼,“他们去白鹭庄园了,找魏璇拿密钥。”   “密钥是什么东西?”王帆知道他急于把脏水甩掉,如今很可能会知无不言,继续追问。   “是X-web。”不是自己的事,封龙当然交代得痛痛快快,“丁老太太他们母子给那老东西洗钱的工具。”   王帆手里的枪又指了指:“老东西,谁是老东西。”   封龙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知道多少吐出去多少:“周雪琛,他手底下有条办事的好狗,是开人力资源……讨债公司的,叫刘宏。”   人力资源公司,实际上就是为了方便自己雇打手吧?   “带走!”王帆心中一惊又是一喜。“庄家”和人质果然都是存在的,他这一趟还有机会,不算白来。   但完全没想到的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庄家”竟堂而皇之地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乱晃,还是个有身份有地位、德高望重的人物。   医科大学药物研究院的教授,周雪琛!   怪不得他屡次出击,却没有一次抓住“庄家”。他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   手机里那个窃听程序,让他从鑫阳制药查到了药物研究院、查到了展扬,唯独没有怀疑过周雪琛。   他这个人,藏得实在是太深、太深了。   回想起展扬第一次向他介绍周教授,对方和善斯文、儒雅又博学,对药物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不禁不寒而栗。   “去白鹭庄园。”   **********   魏璇的白鹭庄园是蓝风惠送的,依山傍水、远望大海,是一栋不算太新的老房子。   他做了简单的修缮和打扫,目前庄园里雇的人还不算太多,设施也不算太完善,但已经五脏俱全了。   魏璇喜欢这幢房子的味道。有年代感的房子,比起新房更有岁月感,坐在大露台装饰而成的餐厅中饮酒,楼台凌空,下方是河流,对面是郁郁葱葱的青山。河流在远方入海,凭栏远眺,绕过重重绿荫和礁石,可以看得到曲折碧绿的水路与一片深湛的蔚蓝相接,这般幽远的景象是繁华市区根本看不到的,比起林立的高楼和如光海般的霓虹,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在美景之中极目远眺是丁老太太的癖好,魏璇更喜欢居高临下,在云端观景,那仿若神明的视角能给他纵览人间的感觉。   他如今总算自由自在,这人间的美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此刻他竟也觉得身在画中也不错,别有一番风味。   “魏总,尝尝这个吧。”坐在魏璇身边的美貌女子端着一杯冰激凌捧到魏璇面前,语带娇嗔。   “我不吃甜的,”魏璇轻蔑地笑笑,“那都是你们女人吃的东西。”   “那就吃点咸的。”坐在另一边的浓妆女人从下午茶盘子里拾起配酒的咸梅子递到魏璇嘴边,端着冰激凌的女人竖起柳眉。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有佣人从会客室进来:“魏总,外面有个沈小姐自称您的秘书,要见您。”   沈溪擅自来他的私宅,魏璇很不高兴。他慵懒地看了佣人一眼:“叫她去公司等着我。”   “她说公司出了大事,今天一定要见您。”   大事?什么大事,他听说前几日丁老太太带着封龙砸了卫迅娱乐……呵呵,可惜那家公司归不归他管,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那老女人的东西,他完全可以弃之如敝屣。   “带她到这儿来吧。”魏璇懒得动弹,端起酒杯,无精打采地吩咐。   今天过后就告诉她别来上班算了。反正卫迅娱乐那间董事长室,他也不打算再回去。   三辆轿车停在白鹭庄园门口,沈溪被推下了车。刘宏要她利用秘书的身份去把门叫开,沈溪畏畏缩缩,但好在看门的只有一个人,她以为只要好好哀求,多半还是能说动的。   她看了一眼车上一身灰尘的白纨素。她嘴上的胶带虽然没了,身上的绳子却加了倍。车子从转运站开往滨海新城,她战战兢兢一夜没合眼,白纨素倒是心大得很,未进饮食,竟还在车上呼呼大睡。   看着她的两个保镖一直坐得笔直,却见她把腿蜷上座位,一会东倒一会西歪,把他们当枕头,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睡得粉红。   两个保镖尴尬万分。好不容易沈溪下了车,其中一人推了推白纨素,把她叫醒。   “魏总请您去露台餐厅。”佣人叫沈溪进去,她这才松了口气,两辆车长驱直入,直奔白鹭庄园那栋主楼。   进了庄园大厅,刘宏恶狠狠瞪了一眼沈溪,吩咐两名手下:“带她走!”   他早就看这丫头讨厌。她已经知道了不少东西,倘若一会嘴碎再多说什么,他还得费心收拾。过河拆桥是他最惯用的伎俩,既然她已经物尽其用,就再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身后那两人会意,一把拉住了沈溪。   “魏总,魏总!”沈溪知道凶多吉少,大声呼救,却被那两名保镖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拎出去了。   “看什么看!”刘宏冷冷瞪了一眼白纨素,推着她往前走。   带路的女佣人吓得面色苍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现在白鹭庄园里服务的人并不多,一下子闯进这么多凶神恶煞的男人,她惊得魂飞魄散,刘宏心急,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赶紧带路,不然连你也一并扔出去。”   女佣人连滚带爬,大气也不敢出,双腿打颤勉强起了身,带着他们去了露台餐厅。   魏璇正在露台餐厅品酒,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汹涌凌乱,酒杯被猛地放在餐桌上,他立即警惕起来。   刘宏从会客室破门而入,远远就看到了露台餐厅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条餐桌另一端,魏璇正端坐着,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   “魏总,你好啊。”他磨着牙冷声笑道,“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看见进来的是刘宏,魏璇立即面若寒冰地站了起来。   “我今天来见你,是奉了老板的命令,找你拿一样东西的。您也知道是什么东西吧?”刘宏假意礼貌,“拿出来吧。”   魏璇亦回馈了礼貌的一笑:“什么东西?我两袖清风,手里可从来都没有别人的东西。”   刘宏脸色立刻变了,狰狞道:“好一个两袖清风。你跟我老板可一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攥着那笔钱,你也跑不了。”   魏璇抬起头来,爽朗地大笑。笑痛快之后才正眼看着他,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你们想多了。我何时帮老先生做过事?这些钱没经过我的手,所有的‘货’也没经过我的手。运货的车是魏氏慈善基金会的,出事的地方是鑫阳制药厂,现在剩下的原料,都被老先生运进了医科大学药物研究所。洗过钱的卫迅娱乐已经被我转移了主要资产,试问哪一样和我有半点关系?……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才是一条黑绳上的蚂蚱。脏的是你们,只有我,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自始至终都会是干净的!”   刘宏恍然,扮猪吃老虎的竟然会是他?假意亲近并处心积虑,用阴暗的手段步步算计,将他们几人逐一颠覆的,竟会是老板最不设戒备的魏璇。他禁不住勃然大怒:“魏璇,你连你的亲妈也能算计……?”   提到丁老太太,魏璇笑意全无,眼中的精光凌厉了几分:“那又怎么样?!我不算计你们,不设计甩掉你们,难道一辈子做你们的傀儡,为你们永无止尽的欲望和尔虞我诈的绞杀服务?”   刘宏额头青筋暴露。而魏璇却越说越是狠戾,也越是得意。   “她是我的亲妈又怎么样,她为了她自己,杀了我最心爱的人。我不光算计她,我还算计了周雪琛那个老东西,他那一车货物是我烧的。”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正是周雪琛送给过他的那一把。漆黑的枪口直指着刘宏面门,刘宏倒丝毫不慌:“魏大少爷,丁老太太那个老死鬼身上别的东西您没学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这两招倒是学得很快嘛。”   刘宏故意语带嘲讽,一把将白纨素从保镖手里抓过来,推在面前的桌子上:“还认得这是谁吗?”   他手里的枪迅速掏了出来,和魏璇遥遥相对。   那两个女人和佣人都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要往门外跑,但都被刘宏带来的打手团团围住,用刀抵住了脖子。   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人质,刘宏心中很是自在,悠然得意道:“魏璇,我的人已经把出入口把守严实。你今天除非老老实实交出密钥,否则插翅难飞。”   魏璇神色冷静,在刘宏的威胁和包围下硬是丝毫不为所动。两人凌厉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一个桀骜,一个狂妄,谁也不肯相让。   他知道,以周雪琛刘宏的阴险毒辣,就算交出了密钥,他们仍然不会轻易放过和他们作对的人。   “小贱人,对你的魏总说两句话。”刘宏冷冷命令道。这娇滴滴的小狐狸精冲着魏璇软绵绵、可怜兮兮地叫上两句“魏总”,就不信魏璇这个色中饿鬼不动摇。   白纨素缓缓从桌上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透彻地望着魏璇。   她一袭黑衣,映在雪白的桌布上,更衬得脸儿洁白,腰肢纤细。尽管脸上身上弄得有些脏,却依然显得眸子洁净,双唇粉红,让他想起了那片雪地上绽放的黑色玫瑰。   刘宏见魏璇面色有变,知道他果然对这小丫头动心,不免得意地扬起了唇角。   白纨素当然知道刘宏心狠手辣,魏璇要是掏出密钥一切就都完了。可是她要活,她可不能死。   她灵动的眼睛摇曳着抬起来,眼神在那两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美女身上转了转:“魏总,你找别的女人啦?”   魏璇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胆大包天,两把枪架在头顶上她还问得出这种问题,是不是真的不怕死啊?   谁知白纨素甜甜的道:“正好,魏总,我反正也不爱你。我是李晓依的妹妹,接近你就是为了给姐姐报仇的。”   魏璇神色骤变。刘宏见魏璇黑了脸顿时大惊失色,没想到白纨素会对魏璇主动暴露身份。她说要给李晓依报仇,难道李晓依的死她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这个小妖女是警察的人,绝不能留。既然没了价值,不如用她杀鸡儆猴,给魏璇一个下马威。刘宏狰狞切齿,拿枪指着魏璇,一把抓起了白纨素。   魏璇紧咬牙关,扣紧了手中的枪。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会客厅的玻璃哗啦一声如片片雪花破裂。一道身影快如闪电,从刘宏手里将白纨素夺走。   刘宏一个踉跄,连忙调转枪口直指魏璇,用余光斜睨着那骤然闯入的人,一时慌了阵脚。   外面已经守了自己的人,外人又是如何闯入的?难道说,魏璇早有准备?   刘宏咬紧牙关,他和他手中的枪口依然紧紧盯着魏璇。   周围都是刘宏的人,魏璇当然没敢开枪。但他默默地打开了保险栓,意外之人的闯入给了他绝好的喘息机会,他像一头敏锐的狼,时刻等待着反杀时机。   “豺狼……”白纨素被那人抱着滚到一边,鼻端一股清淡的幽香似曾相识。展扬将她护在身下,起身时快速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刘宏手下两名打手迅速围了上来,展扬转过身,将白纨素护在身后。   以他的身手,潜入安保尚且不太严密的白鹭庄园,并闯进刘宏打手的包围圈并不难。   “是你?”刘宏动了动脖子,讪笑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替罪羊。”   他尽管依然控制着魏璇,太阳穴上就如同长了眼睛一样。虽然展扬没有直接与他面对面,但他知道展扬,是他老板以教授身份收的得意门生。   尤其是周教授曾经和他提到过,自己很欣赏展扬的才学和聪慧。他想在学术界培养点“自己人”,想把衣钵传给展扬,只是不知道他“上不上道”。这点让刘宏很是妒忌。   周教授曾用鑫阳制药的项目试探展扬,要对他潜移默化,加以“培养”。然而在鑫阳制药厂出事被警方渗透之后,魏璇建议周教授把药物研究拿到药物研究所,并找个“替死鬼”来做项目负责人。周教授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别人他还是不放心,让展扬签了合约。   这又让刘宏很是得意。   展扬缓缓站起了身:“老师让我通知你马上离开,你们已经惊动了警察,警察马上就来了。”   老师?他指的当然是自己的老板周教授。刘宏狐疑顿生:周教授怎么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单线联系展扬,又主动剖白身份,难道他们私下从来就是彼此互通知情的?   但是听到警察,刘宏毕竟心虚,又不得不动摇。   “你是在哪儿见到老板的?”他当然不能轻信。展扬面色淡定,嘴里还振振有词道:“我们约在瞭望塔附近见的面。”   他斜睨一眼,见刘宏脸色一沉,心显然中大动中了他的周旋之计。刘宏认为展扬的确已经见过老板了,他确实是自己人。可他天生狡猾,从不轻信任何人,包括老板手下的其他人:“老板让我去哪里找他。”   “去码头,‘老船家’那里,”展扬灵机一动,把从李康元和周雪琛那里探听到的消息巧妙组合,说得天|衣无缝,“老师已经去了,让你别再拿任何东西,马上去跟他会合。”   谁知刘宏双眼一瞪,咬牙道:“你在说谎。老板吩咐我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老船家’!”   几名打手向展扬迅速逼近,他们虽然不像刘宏有枪,但是手中有棍有刀。展扬虽然身手好,却也不敢徒手与他们这么多人搏斗,一面警惕地防备,一面提高声音:“你怎么知道老师跟你说的才是真话?”   刘宏神色一凛,显然大为所动。虽然他知道周教授谨小慎微,很有可能担心手下被抓,在他们没有得手脱身之前预先发布假消息,等确认安全之后才会告诉他们真实的行动路线。但是他最信任的人明明应该是自己,凭什么又要展扬给自己传话呢?   难道在老板的心里,展扬始终都是最值得相信的人,而他刘宏不过也是跑腿的货色么!   “哈哈哈哈……”魏璇看出了刘宏的沉不住气,朗声大笑,“刘宏,原来你就是老先生过河用的那座桥吗?看吧,他最信任的从来就不是你,真不知道你在这里还得意个什么劲。”   被魏璇一激,刘宏气红了眼,转身就将手|枪对准了展扬。   魏璇抓住破绽,冷笑着准备扣动扳机。而情急之下,展扬机敏地将矛头突然转向了魏璇:“魏璇,你怎么能这样?咱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   “嗯?”刘宏敏锐,手中的枪又指向了魏璇的脑袋。   “你跟我说得好好的——把你的女人送给我,让我潜伏在老先生的身边给你提供情报。”展扬这一句话,让魏璇感受到了刘宏喷射的杀意,彻底急了,黑下了脸:“我什么时候跟你商量过这些,你又是谁!”   展扬可一点也不心虚。他巧舌如簧:“你竟然装不认识我?我是你兄弟啊。”   “呵呵,”魏璇一边紧张地瞄准,一边冷笑,“我什么时候有你这样的兄弟,你也不问问刘宏,他听说过吗?”   刘宏瞥了一眼展扬,展扬并不惊慌:“你左边屁股上有颗痣,如果不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我能连这都知道吗?”   他又看了看刘宏:“不信就让他当场脱了裤子,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   魏璇又羞又气,愤恨不已。但更令他动摇的是眼前这个人……   “……是你?”魏璇嘶哑着嗓子低吼道。   “你想起来了?”展扬注视着魏璇,轻轻一挑眉,“封麟,这些年,我的名字,你用得可还顺手吗?”   魏璇瞪直了眼,双唇紧闭,却牙关打战。   这张清俊的脸虽早已不可辨,但透过这张皮囊,依稀可见当年那个影子。他直盯着这道身影,口中喃喃,不知不觉地念出这个再熟悉不过,又再这一瞬间无变得比陌生,久别了整整二十年的名字:“……魏璇。”   **********   刘宏的两个保镖被摁倒在草地上,沈溪被一只大手一把拽了起来。   “人呢?”   已经吓得晕头胀脑的沈溪抬头一看,竟是在自己车子上大写“贱人”两个字,害得自己狼狈淋漓的那位白纨素的“好哥哥”。   如果放在平常,她肯定立即就想抽他一巴掌。但现在她不想,她甚至有点感动,觉得他全身散发着金刚斗士一般的佛光。   “在楼上……”沈溪腿一软倒了下去,好在程若云一把将她扶住,“哪个楼上,几楼?”   钟楚寰已经通过另外的路径进入了白鹭庄园。跟展扬一样,这里薄弱的安保措施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循着响动摸到了露台餐厅隔壁的卧室里——这里的窗户倘若打开,很容易就能跳到露台餐厅的一角。   透过餐厅的玻璃,他看到了枪。但也看到了白纨素,她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还完好无损呢。   他的眼睛在白纨素身上移不开了。而白纨素却没注意到他,他只得略微放下了心。   没想到的是,在转运站钟楚寰跟丢了展扬,而展扬居然先他们一步到了白鹭庄园,他究竟来做什么?是跟着“庄家”来的,还是受了“庄家”的指派?   他把窗户略微打开一条小缝隙,企图借着风声和敏锐的耳朵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此时的露台餐厅寂静得连地上落下一根针也能听得见。   时隔二十年的会面,魏璇心潮澎湃,他本以为对面这个人会扑上来,会和他计算生死,发誓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但是他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里透着沧海桑田。   “封麟,把他弄下去!”他还记得那艘摇曳着的大船上,湿滑的甲板倾斜,人们奔走逃命。狂风暴雨之中,他为了避免顺着甲板跌落海中,紧紧抓着自己的脚腕。   他的母亲抱着船上的廊柱歇斯底里地叫着,要他把自己的玩伴推进水里。   得知姐姐丁毓君突然不准备回魏家之后,丁玉敏起了杀心。正巧海上起了风浪,船出了事,趁这个时候动手最好不过……   但那个孩子不想死。他强烈的求生欲,使得他紧紧抓着同伴不放手。风雨飘摇中丁玉敏险些被甩出船舷,她只得焦急地要求儿子,甩掉这个累赘,他们母子一定要活。   不仅要活,还要尽享荣华、风风光光地活。   “快一点儿!”   在母亲歇斯底里的怒吼下,他搬起船舷边压缆绳的那块礁石,猛地砸了下去。   尖锐的礁石砸中了男孩的脖子,剧痛使得他松了手,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海里滑了下去。   他扔掉礁石,大口喘着气朝船舱里爬去。身后的狂风巨浪和隆隆声响让他萌生了更强烈的欲望,一定要活,一定要活!不能死……   男孩并没有掉进海里。海水溅在新鲜的伤口上,那剧烈的刺痛使得他清醒过来,他紧紧抓住了一根绳子,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爬。   在暴雨中爬上船,他连滚带爬没命地跑。可船快沉了,他知道要上救生艇,却不知道救生艇现在在哪里。眼前的视野颠倒模糊,不远处一艘白色小船让他眼前一亮。   男孩爬上了船,钻进了遮雨的篷布里。他小小的身体躲进了篷布里的一只木箱,屏住呼吸,跟随小船被抛向浪尖,又跌落海底。   不知经过多久的颠簸,风浪终于归于平静。   “意外吗?我不光没死,还跟你们上了同一条船。”时至今日,展扬也不敢随意触碰那一重回忆,每次想到,他总是全身发凉,冷汗迭出。他摸了摸后颈那道伤疤,原本很深,而现在只剩下浅浅的一道了,却像烙印一样,一直印在身上。   “听到你们这对母子的声音,我当时害怕得要命。”展扬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平静,当年的恐惧似乎已经消散了,“船上的东西被转移到了其他的货船,我趁没人注意,潜水上了岸。”   魏璇歪着嘴一笑:“你妈也没死?”   他还以为这会成为一个秘密,最终会被丁老太太带进棺材里。   “她穿了救生衣。”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魏璇的脸上充满愤恨,又带着狐疑,“来夺回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你的母亲,我的大姨丁毓君女士,她才是真正的魏东海的夫人,魏氏坐拥家财万贯,只要你们来争来抢,就完全可以收入囊中。”   他是一头狼,在他心中魏璇这个名字也是一头狼。这个男人怀揣着这么大的恨意,难道就能大隐隐于市,他为什么不来报仇?!   “我是很想找你。”展扬并没告诉他,这么多年他化名柴良,偷偷潜入某些组织,一直在调查魏氏家族。魏婉和魏婉的生母,以及魏东海先后蹊跷死亡;什么商业都不懂的丁玉敏做上了魏家的最大股东,之后的魏氏获得了巨大的财富……   这一切都太蹊跷。而他无意中获得了魏氏和“庄家”的某些隐藏联系,以及“船”的相关信息,恰恰印证了记忆深处的一些事。   以他的聪明,他所能知道的事情远比魏璇想象中要多得多。   展扬原本柔和的面容惊现一丝阴暗的仇恨:“可我并不想要你这些钱。我有的已经够多了,但只有一样东西你应该还给我,那就是魏婉,我的妹妹!”   听到魏婉的名字,魏璇的面色仿佛遭遇晴天霹雳,霎时间变得苍白。   魏婉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她似乎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兄长很是憧憬,让妈妈给他寄照片,替她写信,称呼他为“璇哥哥”。   “因为你替代了我的身份,她不认识我,管我叫‘师兄’。”展扬的口吻悠悠然,但却满含怨恨。   魏婉读的是医科大学。   展扬只能以学长的身份和她来往,但她嘴里提到的最多的,还是她的“璇哥哥”。   “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没见过,就互相通过信了,他给我寄过照片,从小就长得特别好看。”   “……是吗?”   看到自己童年的照片,以及眼前早已不再相识的那个人,余下的只是漫长的惆怅与错愕。   他一直怀着这个秘密。每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抬眸,每一次欲语还休的谈话,都揣着这样的秘密,点到为止。   “或许阿婉喜欢的是你吧。”展扬抬眼盯着魏璇,眼神前所未有地锐利,“你母亲从小被富有的亲戚收养,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母亲是寒门小姐,早就清贫惯了。尽管她知道我父亲和阿婉的母亲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为了钱结的婚,但她有她的骨气。”   后面的话展扬并没有说。   他也不需要那些钱,唯一的遗憾就是曾经被取代的感情。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也许她爱的并不是他。不论他是什么身份,可能都得不到她的爱,无非是近一点或者远一点的距离罢了。   “不像我的母亲,心狠手辣。为了追求钱财可以抛弃丈夫,还可以害死好心收留她的姐姐,取而代之。”魏璇阴森森地笑着,“她一辈子都在和你母亲攀比,锦衣玉食,嫁入豪门,以及子女的荣华富贵——”   丁家的双生姐妹,一个被豪门收养,一个作为寒门小姐拮据地长大。可门当户对地成婚之后,丁玉敏的豪门公子丈夫挥霍败家,她只得带着儿子打工补贴家用。丁毓君嫁给比她年长许多的落魄商人,商人却突然发了财。   一夜之间身份颠倒,内心的天平倾斜了。   当指望着荣华富贵投奔姐姐的丁玉敏知道丁毓君沉不住气,为了她的骨气突然决定要离开家财万贯的魏东海,带着过惯了豪门生活的她一起重返清贫的时候,她几乎要变得疯颠。   展扬打断他:“封龙是你的弟弟吧?”   “同父异母。”提到封龙那小子,魏璇一脸的不屑,“是我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亲生爹和他养的小女人生的儿子,和我也算一起长大。他们全家都受我们的恩惠,花我们的钱,但他不配跟我称兄道弟。”   魏璇说得十分切齿。封龙为了讨好丁老太太,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那副卑微的样子,就注定他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魏璇,你和那个封龙有区别吗?怪不得我说龙生龙,凤生凤,魏东海那个老奸巨猾的商人怎么会有这么个没能耐的儿子!”   刘宏见魏璇乱了阵脚,得意地大笑:“我早就觉得你没有什么家族继承人的风范。做事畏畏缩缩,藏在你那个黑心妈屁股后面,就知道暗算。原来你和你那黑心妈现在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偷来的!怪不得你的女人统统都不爱你,李晓依利用你,你现在这个女人跟你的手下,那个长得花枝招展的男人打得火热,恐怕在你不在的时候天天都滚得天翻地覆呢……”   魏璇愤恨地盯了一眼白纨素。这小丫头被展扬护在身后,正在躲着舔嘴。贪婪又狡猾的小狐狸,她果然迷恋上了皮毛更为漂亮的同类。在对他的求欢找借口推辞的时候,是不是还摇着尾巴爬到过别人身上去?   比他更蠢的是这个男人吧?为了一个替代品以身犯险,还真的以为这个处心积虑的坏女人会给他什么好处吗?   刘宏歪着嘴得意地笑,嘲讽得更为猖狂:“我要是那个魏婉,我也不会希望有你这样的哥哥……”   “闭嘴!”魏璇红了眼,再也沉不住气,他手中扳机一扣,子弹飞出。   餐厅内发出女人的惊声尖叫,展扬与白纨素连忙蹲下身,而刘宏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地伏地躲闪。   两人对峙,先开枪的人一击不中就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刘宏没想到魏璇会恼羞成怒地先开枪,但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魏璇并没有真正打过枪,即便距离并不远,他也根本打不中刘宏。   刘宏趴在地上抬起头,发现自己竟大难不死。而此时魏璇露出了最大的破绽,正是自己进攻的绝佳时机。刘宏迅速站起身,手中枪口指向魏璇。   子弹出膛的一刹那,刘宏的面前却幻影一般多了一个人。王帆从屋檐上纵身跃下,从天而降,刘宏的子弹正不偏不倚,好打在他身上。   王帆后退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枪。刘宏右肩中弹栽倒在地上。   这突袭虽然鲁莽了些,但很像王帆的风格。如果不是这一下,魏璇恐怕这就要被打爆脑袋——王帆穿了防弹衣,刘宏手|枪里的普通子弹是绝对打不穿的。   “素素,到姐夫这来!”程若云焦急地出现在门外,正是他带着王帆留在转运站的人与钟楚寰追上刘宏和手下们的车,率先赶到了白鹭庄园。   他们救下了被刘宏手下劫持出去的沈溪,得知刘宏带着白纨素去楼上见魏璇了。   他想马上解救妹妹的心浮气躁暴露了目标——刘宏惊慌失措地发现这间餐厅已经被王帆带来的便衣包围。   他们除非投降,否则只能背水一战。   刘宏手下的人迅速拿着刀抓紧了那几个女人,并逼近展扬和白纨素,他们逐渐向老板的方向靠拢——谁要是敢开枪,必然会先打中人质。   那两个女人才不管什么形势,早就吓得高声大叫。   就在这个时候,魏璇却再次开枪了。   汹涌无尽愤怒与孤高桀骜爬满了他的脸。他也许早就知道,不管走哪一步,最后得到的都会是绝望,因为一开始就没有过希望。   他举枪之时,王帆就知道魏璇根本没能瞄准。他没有躲闪,而是迎头一枪打中了他的右臂,魏璇手里的枪应声落地了。   当他翻过身准备再次捡起手枪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枪不见了,而抬起双眸之时,它正指着自己的头——   “是你?”   不知何时,钟楚寰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他一把按住魏璇,动作老辣,抬头看向王帆。   王帆总算松了一口气。每次在他这腔热血差点洒错方向的时候,总能有人替他擦。   “哥哥!”看到钟楚寰,白纨素眼睛一亮,她恨不得现在就扑到他怀里去。   他来见她了。她发誓,如果这次还能见到他,她就再跑一次——跑到他身边,从此就乖乖的,再也不跑了。   可是白纨素看了看刘宏和他身边那几个打手,还有那些瑟瑟发抖的女人,又不得不按捺下来。   “素素……”钟楚寰想让她稍安勿躁,但他看了看展扬,又看看王帆。气氛僵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就是抓不到她。   他有种预感,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洪流,他的每一步都注定会和她擦身而过。   原来她在床上叫的“哥哥”是指她爱的人,而她这个小骗子,从来就没稀罕过他。魏璇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底牌一直会是别人的王牌,在这件事上头也输得这样狼狈。   刘宏坐在那里又是一阵狂笑:“魏璇,原来你身边一直都埋伏着一个内鬼,怪不得最后的输家会是你,赢家还是我的老板。”   “放屁!”魏璇恼羞成怒,他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如人”,说他“输”,“周雪琛运‘货’的具体情况我早就透露给了警方,我不信他能带着干干净净的屁股离开这个地方。”   “原来是你,”刘宏干笑道,“你想自己洗干净,没门!要死,也得一起死!”   “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好争的,老师他已经死了。”展扬冷冷说道,“根本就没有最后的赢家。”   欲望的罗生门里,只有残骸,没有胜者。胜者沉入深渊,输家归于沧海。   刘宏顿时面如死灰。而魏璇一瞬间笑得十分猖狂,也笑得很是悲凉。   魏璇这小子还是太嫩。自认为棋高一着,实际上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从来都只是条绝路。   刘宏歪了歪嘴,露出了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腰间还藏有另一把枪。他悄悄站了起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偷偷握住了它……   “哥哥,小心!”也许是基于天生的狡猾与敏锐,刘宏最后的必杀并没有逃过站在他身边的白纨素的眼睛,在她清脆的声音响起的刹那,她一跃而起。   枪响了,刘宏的子弹打上了屋檐。短暂的挣扎中,刘宏重心失衡,翻身栽过了围栏,白纨素像愤怒的小兽一样扑向刘宏,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向围栏之下那湍急的河流之中坠落。   “素素!”钟楚寰奔向那她的身影最后停留之处,白纨素仿佛昙花一现,已经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水流是那么快,蜿蜿蜒蜒,直奔向大海。她拉扯着刘宏,坠入那黑色的深渊之中,几乎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水太急了,太危险,别下去!”王帆焦虑地提醒道。   她是黑夜的孩子,专喜欢冒险。她从不听话,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可她偏偏是最洁白的,命运理应安排她离那漆黑寒冷的深渊很远很远……   像彩虹与流星一样,在雨后清晨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悄然出现,就出现了那么一下下。现在她就在他身边停留了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竟然不打招呼,就又要跑掉了吗?   “你真的是太坏、太无情,太善变了。”他们之间真的永远都差着那一道洪流。他永远抓不住她,也追逐不上。   “为什么要喜欢我?”   他肯定要抓住她,狠狠地咬她,在不松口的前提下质问她为什么总是要跑、倒底还跑不跑。   毫不犹豫地,他朝那条碧绿的河流纵身跳下,扑向那道未知的深渊。   入水的那一刹那,一股强劲的水流迎面而来。水深不见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沉入了深渊,随着一阵一阵暗潮翻滚,直入海洋。   他不相信他会抓不到。如果这是最后一次,那他总也要追上了吧?   钟楚寰曾经做过类似的梦境,纵身跃入汹涌的大海。   耳边是湍急的水声,身畔是寒冷强劲的水流。眼睛只看得到一串串的泡沫,以及未知的深蓝暗绿。   那一刻他充满恐惧,甚至从梦中惊醒。   但当真的沉入深水,随着急流卷入无尽的未知之时,脑海中一片清澈而空白。他不知道会去往什么地方,只知道一定要不知疲倦地向前,将生命之火燃尽之际,企图抓住那一道微光……   “璇哥哥,我是你的阿婉妹妹,今年四岁了。”   发黄的信纸被火焰一点一点地吞噬,又是一片纷纷扰扰的往事,随着海风化作片片黑色蝴蝶,飞走了。   海面最终归于平静。新的太阳和新的云彩,总会如约升起。   就如潮起潮落,新的风浪,也总会如期而至。   暴风雨后,万物新生。   “我有个不情之请。”   “是什么呀?”   “你能不能也叫我一声哥哥?”   “嗯……豺狼哥哥。”   ……   “黄才圣在美国自投罗网坐牢了,听说了没?”   “嚯!”   王帆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把美式咖啡放在桌上,打了个哈欠。   “他怎么被抓的?这些年一直都在美国东躲西藏吗?”同事们纷纷将脑袋凑过来,“你们发现没,王哥终于承认黄才圣的存在性了。”   “呵呵。”王帆苦笑,外文报纸上都把该著名黑老大当年的通缉令登出来了,唯物主义者的存在他只能承认,“他千里迢迢追上了偷渡逃跑的曲云通,一枪崩了他,把他扔进了海里。”   同事们半天才回过味来,脑海里仿佛各自上演了一部黑帮梦大片,纷纷感叹:“传奇人物啊。”   “曲云通这个罪是需要枪毙的吧?这给我们人民法院节省资源了啊。”   “讨论个技术性问题。黄才圣要是在这边被抓,追诉还是不追诉。”   “这个,打死周雪琛肯定要追诉的吧?其他的能不能追诉成功还真不好说,二十年了耶……反正是坐牢,他自己有觉悟就好。”   柳莺正巧拿着早点进来,瞥了一眼王帆对面的空桌子:“王哥,您这儿怎么空了这么久啊,人呢?”   王帆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休假了。”   “咱们局里还有假?”柳莺惊诧道,“没上班就休假,什么假这么霸道。”   柳莺在明知故问。   “你猜呢?”   ……   姐姐曾经给白纨素讲过海的女儿的故事。人鱼变成人之后,就不能再回到海里,否则会化为泡沫。   她喜欢大海。在深湛的水里遨游之时,看着流淌的白色泡沫,迎着海浪——她觉得自己也好像人鱼啊。   可惜她有双腿,也没有在阳光下变成泡泡。   姐姐是海的女儿,她已经回到大海里去了。   十八岁的时候,她改了名字。后来她才知道,名字是姐姐托邻居留下的,和妈妈一样的寓意。妈妈也是海的女儿。   眼前的光亮逐渐湮灭之前,泡沫升起。白纨素心想,她一定也是海的女儿。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变成泡泡,和姐姐一样,归于大海。   海潮汹涌的声音,狂风暴雨的声音。依旧在耳边鼓荡。虽然仍是一阵一阵的,她却再也不害怕。   因为她已经是这大海的一部分。   她睡在海里,格外安详。   晨光微亮,露水未干。霓虹冷却之后,这座潮湿的城市又迎来了一个慵懒却万物萌生的清晨。   时钟在床头安静地滴答着。床头摆着张合照,一个肤白貌美的短发女子和一位浓眉大眼的英气汉子,镶在一个小相框里,距离格外亲密。   只是照片有些尴尬,显然是合成在一起的。   女子的照片清晰柔美,笑意盎然,明显是照相馆的杰作;而男人的却质量低下、面目狰狞,上面还有没裁干净的两个字母,更像是通缉令上剪下来的。   阳光洒在眼皮上,窗外花草晨露的味道沁入鼻端,仿佛置身于野趣蔚然的原野。耳边一阵阵的潮声不见了,逐渐清晰的耳鼓之中只有窗外的簌簌风声。微微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纱帘隐约遮掩的落地窗外,一片绿意盎然。   生机像野草一样在心头发芽。她可是野孩子呀,有用不完的生命力……她又想跑了。想在那片充满浓郁青草香气的旷野上胡乱撒欢,肆意奔跑。   闭上眼打个滚,躲开阳光。海潮、原野、草地,就又回归了那个不知疲倦的野孩子。   盥洗室的阵阵水声戛然而止。随着门轻轻打开,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气迎面扑来。   “素素,起床了,你今天有课。”   她慢悠悠从那张不太整洁的大床中央坐起身,揉了揉略微红肿的眼睛。身上那件宽大的睡衣扣子凌乱,邋遢不堪。   昨晚风吹雨打的弄湿了睡衣,穿的是衣柜里偷来的衬衣。   一股清凉却辣鼻子的消毒水味。   **********   “我发过誓,这次要是抓到你,永远,永远也不会再让你跑掉。”   温热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将她那盛夏雨季,野草丛生的心头淋得湿透。   “现在我后悔了,你起来吧,你跑吧。”   她一早就知道,他是最勇敢的。他从来就不畏惧那狂风巨浪,汹涌海潮,他总能毫不犹豫地纵身而去,又带着一身洗礼回来。   啊,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片积雨云不打雷,光下雨。雨水打在她清澈如湖水水面的眼睛上,一片模糊的波澜,她以为自己还在水底,仰望着那片盛夏的天空。   她醒了。   修长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轻轻撩开她鬓边的头发,她将温热的脸颊贴在他心口上,听着那一下一下,鼓动而有力的心跳。   尽情徜徉,又放肆奔跑。她一头扎进了那属于她的、清新又有些荒芜,令她躁动不安的气息之中。她的海洋,她的旷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章合并发布了,感谢大家追完。   后面还会有点番外,一次发完。   最后一个人的身份可能已经有小天使猜到了,展扬就是魏璇,这是为什么魏璇戏份不多还挂男二的档,因为有两个啊!加起来总够了吧2333   但是魏璇这块我总体设计得不算太满意,不符合我最初的设想,之后可能还会增修。增修是不用重新买的啦,修改了你们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