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于他掌中娇纵 作者:荔雾   文案   温书瑜被父母哥哥宠大,做过最叛逆的事是16岁时喜欢一个大她10岁的男人。   那人莛城无人不知,是一身桀骜痞气的公子哥儿。   “她?”得知她心意,那人轻笑,“还是个小孩儿呢。”   她难过难堪,一气之下去国外念书,六年后面对愈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故意喊他“梁叔叔”。   假日后她返回英国,却被追来的男人诱哄着抓住,他嗤笑:“叔叔?”   异国他乡,她背着父母兄长和他一次次偷偷见面。   “宴辛,”她从手机里听见自家大哥问他,“你又去国外了?”   男人从身后抱住她,淡淡回道:“嗯,谈生意。”   挂断电话,他在她耳边哼笑,“还要我偷偷摸摸多久?”   欣赏的后辈拐走女儿,多年好友诱走了妹妹,温家父母和两个哥哥立刻翻脸。   圈子里则奔走相告:“梁叔叔”老牛吃嫩草了!   梁宴辛不以为耻,送海湾庄园,大张旗鼓炫耀。   温书瑜攀在他背上咬他耳朵,“30出头的人啦,能不能稳重点?”   男人不怀好意冲她轻笑:“嫌我老?”   她立刻缩回去:“老……老当益壮!”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主角:温书瑜,梁宴辛 ┃ 配角:伪.兄妹预收《危险亲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梁叔叔”老牛吃嫩草了!   立意:感受生活的美好 ================== 第1章 抱错人了   温书瑜和同学一起从电影院走出来,在门口分别后,一转身她就远远看见了自家大哥的背影。   温朗逸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外套搭在小臂上,一看就是刚结束应酬赶来接自己的模样。   “哥!”   她眼睛一亮,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喊了一声就雀跃地小跑过去。   跑到男人身后,温书瑜张开双臂熟练地将人抱住,“哥,你来啦!”   衬衫偏柔软质地的布料贴在颊边,她歪着脑袋蹭了蹭,一抬眼,以从男人背后探出头的姿势和几步外的某人四目相对。   “哥……?”温书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站在不远处的温朗逸表情也很诧异。   她整个人一僵。   那自己现在抱着的人……是谁?   “小朋友,”头顶落下一道格外磁缓悦耳的嗓音,“你认错人了。”   近得就像贴附在她耳边。漫不经心里隐隐带笑,似乎正等着看她好戏。   一瞬间她耳朵又酥又麻,立刻飞快缩回手后退两步,抬头时睁圆了一双眼睛,震惊茫然的眼黑白分明。   面前是一个年轻且格外英俊的高大男人,眉目深邃,唇角勾着散漫的笑。衬衣领开到锁骨,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   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打量。   血液上涌,冲得她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温书瑜脸蓦地通红,红晕蔓延到眼角,衬得她目光有些傻傻的恍惚。   “扑通、扑通”,心跳得飞快。   大概是见她一直目不转睛,男人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温书瑜惊醒似地回过神,无意识后退半步。   他……他刚才说……   自己抱错人了!   一想到刚才自己还抱着对方撒娇似地蹭,她就尴尬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旁的温朗逸心里有点吃味,但还是没忍住笑了笑,揶揄:“真够让人寒心的,这样都能认错?”   “哥!”温书瑜不满地小声道。   她鸵鸟似地垂着脑袋,飞快溜到温朗逸身边,“……你们身材和衣服都差不多,还站在约好的地方,能怪我吗。”   对家人亲昵而娇蛮的指责语气,因有外人在而收敛。   “好好好,是我不对。”温朗逸无原则地妥协哄道。   温书瑜很小声地哼了哼,没敢抬头,并拢着双脚规规矩矩站在原地,垂着眼等脸上的热度消散。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她胡乱地想。   那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冽冷香,好像还有点烟草味。气质与温朗逸不太一样,似乎还要成熟,更……   有阅历。温书瑜费了点劲想到这个词。   而拥抱时本应由敏锐感官第一时间传达的触觉,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   陌生男人透过衬衣布料贴着她脸颊的温热肌肤,还有结实修长的手臂、精瘦的腰、挺直宽阔的后背……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她情不自禁为这回味感到羞耻。   “既然你接到人,那我就先走了。”那人说。   温朗逸点头,“下次再聊。”   闻言她莫名松了口气,松开攥紧的有些出汗的掌心。   转身跟上温朗逸之前她眼睫颤了颤,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抬头朝那人看了过去。   那人原本正低头看腕表,突然似有所觉,一掀眼看过来时愣了愣,接着微微一笑。   温书瑜呼吸一滞。   被抓了个正着,她局促地抬起手朝对方挥了挥,然后就立刻匆匆转身,像小尾巴似地跟在温朗逸身后。   坐上车,温书瑜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问:“哥,刚才那人是谁呀?”   “一个你没见过的朋友。”   “你有几个朋友我见过?”她撇了撇嘴,手指无意识扯着安全带,“你们谁年纪大?”   “问这个做什么。”温朗逸失笑,却还是答了,“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他都毕业了,你说呢。”   原来大了这么多啊……   她还想接着问,放在仪表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温朗逸没急着发动车子,接起电话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温朗逸回道:“刚才确实忘了提起这件事。”   原本对这通电话毫不关心的温书瑜顿时一愣,不由自主地就竖起耳朵去听,然而却什么也没能听见。   很快,温朗逸就挂了电话。   她偷偷往手机上瞥一眼,“谁打来的呀?”   温朗逸闷笑一声:“就是刚才你认错的那个。”   “啊啊啊不准再说了!”温书瑜扭过头,一副气急败坏不准备再搭理他的模样。   “好了,”温朗逸忍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我不说了。”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中,窗外掠过行道树和矮灌木。   温书瑜一脸不满地理好刚才被弄乱的头发,拧头往窗外看。   看着看着她有点出神,算起来那人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啊……   十六岁和二十六岁的差距就好像隔着鸿沟,何况这之间差的还不仅仅是数字。二十六岁大概已经在生意场上混迹了好几年,跟他们这些高中生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种差距,既吸引人,也令人胆怯。   脑子里蓦地又浮现出那人隐隐笑着的眉眼,还有那种漫不经心又气定神闲的模样。   总觉得透着点坏。   那声“小朋友”好像还萦绕在耳边,温书瑜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热起来了,心跳快得她手发软。   “还在生气?”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含糊哼道:“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温朗逸笑了笑,又问:“电影好看吗?”   “还不错吧。”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其实她好想问问那人叫什么名字,可是精明如自家大哥肯定会发现问题。   还是算了。   当晚,温书瑜做了个梦。   梦里她像白天时一样冲过去抱错了人,这次还没来得及松开手,那人就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只手很修长,轻松就把她的手腕以强势的姿态牢牢掌控包裹。   梦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又或者她不记得后半截。   早上起床时温书瑜被这个梦羞耻得把脸重重埋进枕头里。   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种梦啊!可她又忍不住好奇,梦里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这件事让她一整天上课都有点走神。   很快,周末来临。   午后,温书瑜坐在花园秋千上,抬头盯着面前的矮灌木出神。   忽然旁边闪过一道人影,她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她二哥温治尔。   “二哥!”她跳下秋千踩在地上,“你干嘛去?”   “吓我一跳,怎么坐在那儿也不出声?”温治尔一愣,转头时停下步子,故意拍了拍胸口佯装心有余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温书瑜小跑过来,裙摆翻飞,“是不是又要跑出去花天酒地?”   “胡说什么,就是和几个朋友去山门聚一聚。”   山门公馆?   温书瑜一听眼睛就亮了,当即抱住温治尔手臂摇晃,“二哥——”   撒娇的尾音拐了几个甜甜的弯,温治尔耳根子发软,心道糟糕,趁着意志还坚定的时候拒绝:“不行,温朗逸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温书瑜双手合十作可怜状,“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嘛,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啦。”   温治尔有点动摇,目光躲闪。   “二哥——”   坚定的意志顿时坍塌,温治尔咬牙切齿地去捏小姑娘的脸,却又不舍得真的用力。   “整个家里就没人能治的住你。”   不管是撒娇还是那点可爱的任性娇蛮,温家每个人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温书瑜清楚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当即欢呼一声转身上楼换衣服去了。   很快,兄妹俩驱车到了山门公馆,车在门口停下,侍应生过来泊车。   山门公馆平时只接待特定群体,只有自身够条件或者有介绍人才能进得去。里面有各种娱乐消遣,只是弄得比一般地方有格调许多。   温书瑜和这个年纪其他女孩一样爱美,家里父母哥哥又像打扮洋娃娃一样购置了数不清的衣物,导致最后只能在衣帽间里专门隔出空间,和平时上学穿的衣服分开放好。   她今天在新买的裙子里随便挑了一条,长袖束腰,依旧带一点学生气的清丽简单。   侍应生带他们到了二楼,然后恭恭敬敬地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里面近门一侧的动静一时间停了停,一群人望过来时都愣了愣。   门口的少女腰和四肢都匀称纤细,脸精致白净,眼睛像是会说话,笑起来时猫一样圆而略上翘的眼更是鲜活。   “温治尔,这是?”   “这是我宝贝妹妹,今天带来给你们开开眼。”温治尔很是得意,他早想带着人出来炫耀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一群人顿时嚷开了,有些是自己没有妹妹馋得慌,有些就是单纯看不惯温治尔欠揍的样子。   忽然,开阔的桌球厅另一侧传来一声杆碰球的利落响声。   温书瑜抬眼望过去,冷不防瞥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当即愣在原地,蓦地睁大眼。   那人刚打了一杆,随后慢条斯理直起上半身,手执桌球杆撑在桌沿。   “梁少!”有人喊。   温书瑜直觉这一声是在叫他,回过神后下意识想转身把自己藏起来,可还是慢了一步。   那人原本正轻笑着和身侧的人低语,闻言一顿,抬头循声望过来。   四目相对,他看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内容没变,是章节bug了重新修改了)   年龄差伪兄妹甜文预收可以戳专栏先收藏~   预收1《危险亲密》   文案:   甄杳17岁的夏天,父母双双在车祸丧生,她的眼睛也因为这场车祸失明。与父母生前交好的宋家夫妇好心让她住进宋家,亲自陪伴照顾。   宋家有两个特点,一是有钱有势,二是儿子多,于是她一夜之间多了三个哥哥。每个哥哥都是各领域的顶尖人物,却不约而同对她这个半路来的妹妹极尽宠爱。   二哥温和,三哥散漫,至于那个大哥……   她有点怕他。   一开始怕他、躲他,后来……依旧怕他躲他。   复明后看到他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无处可逃。   夜晚,她走过长走廊回自己的房间,路过某扇紧闭的门时却被一双手臂带了进去。   白天装的人模人样的宋家长子,本性在这黑暗中的一吻里显露无疑。   *   世界上有三件事无法隐藏:贫穷、咳嗽和爱。   而一个人身上,永远藏不住爱的地方只有眼睛。   宋渌柏静静看着她即将恢复光明的眼,等待着自己的秘密即将大白的倒数。   *   【小剧场】   宋父宋母:杳杳,咱们不着急,晚点恋爱。   宋家二哥:赞同。   宋家三哥:没错,别太早被乱七八糟的男人拐跑。   乱七八糟的男人·宋家大哥默默在桌下握住小姑娘的手,淡淡道:外面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恋情大白时,向来温和的宋家次子一拳挥过去,宋父拍案而起:“别说外面的男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从失明到康复的少女,在“养父母”与两个哥哥眼皮子底下和大哥偷偷恋爱的故事#   #年龄差8岁   ——   预收文2《沉浮你怀中》   文案:   高三毕业的夏天,父亲拖着忸怩的她到泳池边,“学游泳就不能怕水。”   然而她怕的不是水,是泳池里的男人。   ——众人口中离经叛道、随心所欲的陆闻别。   他赤着上身湿漉漉地站在泳池边看着她,水痕滑过鼻梁唇线,目光像幽然的池水将她吞噬。   他教她游泳,池水里避不开肌肤相触。   那一晚,她做了个旖旎的梦,梦醒后,她执意想要梦成真。   “你父亲知不知道你这么勾引我?”他笑着,目光却冷静得可怕,“我玩女人,但不玩女孩。”   对他而言,气话说了就是说了,没必要再解释什么,直到她忽然不声不响地从他身边消失。   --   四年后谈听瑟奢靡无比的生日宴上,有人为了谈父那句青年才俊任女儿挑选的戏言前赴后继。   那夜谈听瑟众星捧月,无数人大献殷勤。   “闻别,帮我把把关?”谈父笑道。   他目光晦暗地看着远处的女人,应一声“好”。   众人都笑称满场只有陆少不动心,可变故横生时他却在众目睽睽下第一个跳下水救落水的她。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被救起的谈听瑟浑身湿透,赤裸沾水的脚抵住男人胸膛,用力将他推开。   “陆先生不必白费力气,”包括谈父在内,众人听见她微笑着说,“我玩男人,但不玩老男人。”   #注:男主&女主说的气话,并没有真的玩女/男人。   #年龄差十岁 第2章 靠得好近   他目光先经过了她,似乎略有些诧异地停了停,接着才移开眼随意地应声。   “过来一起玩儿两局呗。”   “行啊。”   那一侧连他在内几人都走了过来,于是众人重新开局。   温书瑜脊背绷得笔直,像一棵端正的小树苗,窗外微风吹拂进来,柔软裙摆被轻轻掀动,擦过纤细白皙的小腿。   她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只是目光却忍不住总往他身上瞥去。   那人叫他“梁少”,他姓“梁”吗?   桌旁站着不少人,他举手投足也不刻意出风头,但是那种带着点痞气的从容总是令人目光不由自主追随,众人似乎也若有似无地以他为中心。   而他躬身操纵球杆时,姿势格外优雅,紧盯着球的目光却有些犀利。   温书瑜就正对着他站在球桌另一边,这眼神让她情不自禁吞咽几下,想看又不敢。   没了“哥哥的朋友”这层束缚,他好像和那天不太一样了——像是有魔力似地吸引着她一次次打量和观察。   温书瑜又想起了那个梦。梦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和自己这么亲昵,算什么事呢?   何况还是一个年长她十岁的男人。   隐秘的羞耻心作祟,让她每多偷看一眼都多一分煎熬——温书瑜已经后悔今天非要跟来了。   几局结束,众人不准备再继续,转而坐到靠窗那一圈沙发上去玩牌。   一小群人或站或坐,一个个都身高腿长,大半过道和空处都被占据,温治尔打算带着她坐的位置靠里,那个人就坐在必经之路上。   她盯着地面,不知该从何落脚。   “就坐这吧。”忽然,那人开口。   温书瑜一愣,刚朝他看过去,温治尔就已经利落应一声“好”,然后就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了下去。   ——正好就是紧挨着那人的位置。   一瞬间,温书瑜浑身都僵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光里,他探身去拿矮几上的酒杯。雪白衬衣袖口前是银色腕表,藏一点流光的袖扣点缀着,松松握住玻璃杯的是修长而白皙的五指。   清冽冷香侵袭到鼻尖,这次温书瑜闻到了,他身上真的有一股极淡极好闻的烟草味。   牌局未开,众人还在笑闹。她竭力假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实际却连脚尖也不敢挪动分毫。就像上课遭遇老师提问时总是垂着眼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点小动静就会被注意到。   她在想,他会不会跟自己说话?   想到这种可能温书瑜就不自觉紧张。   但是等了很久,他都只是静静端着杯子坐在那里听众人说,时不时手指轻点杯沿。   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反而失落慢慢涌上心头。   就在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裙面发呆时,身侧忽然有人靠近了。   很近很近。   他好像为了避免她听不见,又好像是要说悄悄话,因此低下了头,唇离她耳边大概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尾音往上勾勒,“坐在我旁边很紧张?”   语调轻而低,她颊边的发丝被他的气息微微带起。   “啊?”温书瑜被惊得抖了抖,只顾的上急忙摇头否认,“……没有。”   靠得好近……   “因为那天抱错了人?”他冷不防又道。   她一愣,竭力压制的热意顿时席卷了整张脸。   “什么抱错了人?”温治尔凑过来,奇怪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温书瑜心里气急败坏,一边恨这个傻二哥戳穿自己,一边反驳,“哪有。”   偏偏那人还在笑,“被我吓着了。”   “宴辛哥,你别吓她,她胆子小不经吓。”温治尔笑笑,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温书瑜手里。   温书瑜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借着仰头的动作用余光去打量身侧的人。   他靠着沙发右侧的扶手,单手支着下颌,姿态懒散地“嗯”了一声。   她抿了几口水给自己降温,急促的心跳逐渐减缓。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温治尔刚才对他的称呼。   她只知道读音,不知道具体的字,加上姓默默在心里念了念,觉得格外好听。   很快众人坐定,发牌前有人问:“妹妹要不要玩?”   温书瑜一愣,意识对方是在问自己,正要回绝,温治尔却已经摆了摆手,顺带再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她一个小孩子添什么乱。”   “二哥!”温书瑜急了,立刻手忙脚乱地抬手整理头发,末了不忘瞪温治尔一眼。   这么多人呢!   好几个人都笑起来,她听见他也低低笑了一声。   温书瑜根本不敢转头去看,抿着唇有些沮丧。   温治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得亏是有这么多外人在场,如果是在家里,自己这个宝贝妹妹一定不依不饶就要对他的头发下手,以牙还牙。   笑过之后有人说:“小孩子你还带别人来。”   “是啊,你忍心让你妹妹干坐着?”   “来,妹妹,玩一局,我们都让着你。”   “你们几个就是想看我输钱吧?”温治尔冷哼。不过他有意想借此哄妹妹高兴,也想带着她赢一把满足虚荣心,“行,一会输了你们可别哭。”   要带着她玩牌?温书瑜稍稍转移了注意力,小声问:“你们要玩什么?”   温治尔答了,想了想又解释:“简单来说,你当成比大小就好了。”   “宴辛,来一局?”   “你们先玩儿。”男人忽然起身,“我去吹会风。”   等着发牌时,温书瑜借着转头和温治尔说话的动作朝露台那边看。   透明的落地窗外,男人抬手背靠着大理石围栏,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不时开口说两句。   在他旁边,侍者正用雪松木条点燃一支雪茄,片刻后递给他。   他接过,垂眸吸了一口。   说是吹风,原来是去抽雪茄。   温书瑜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又想起刚来时温治尔提了一句,于是抽着烟的人就把烟都灭了,她知道这是为了照顾自己。   两张底牌很快发到面前,温书瑜玩心和好奇心都被勾起,乖乖听着温治尔指挥。   那个人不在这里,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变得轻松自在了许多,不用再过于注意自己的言行,也不用再小心翼翼。   然而刚开局没多久,温治尔忽然低头看了看震动的手机,屏幕上三个字让他脸色一僵。   “怎么了?”温书瑜忙问。   “温朗逸打电话了,我出去接。别担心。”温治尔冲她使了个眼色,接着就匆忙起身出去了。   “温治尔,你干嘛去?”   “接个电话,你们先玩着。”   温书瑜茫然地坐在原位。   周围几个人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既然他让我们继续,那就继续吧。”   发牌结束,现在每个人都得决定加不加注。他们按照顺时针方向已经转了半圈,眼看着就要到她了。   轮到她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   温书瑜哑然,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事,随便玩玩嘛,你加不加都行,反正就你哥那个妹控,就算你把钱都给他输光他也不会说一句的。”发牌的人笑道。   温书瑜当然很肯定二哥舍不得说自己,可那不代表她想输钱。   正纠结的时候,她无意识侧过头往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一张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模糊在淡淡的白色烟雾后,吞云吐雾的神态慵懒又气定神闲。   他眯着眼,好像在看她,好像又没有。   温书瑜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牌局上。   “怎么样,想好了吗?”   闻言,温书瑜蹙眉,正准备说“不加注”的时候,连通露台的玻璃门忽然开了。风灌进来,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他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像是察觉了她的窘状和牌局的停滞,问了句:“怎么了。”   “接着玩牌呢。”有人说。   他轻嗤:“欺负个小朋友算怎么回事。”   又是“小朋友”这个称呼。温书瑜呼吸顿了顿,耳朵尖又有点热热的,最后鼓起勇气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对方盯着她看了会,好像在思索什么,又像在放空。   这样的眼神温书瑜看不透,也在这种阅历的威压下想扭头逃避,然而脖子却像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心脏也砰砰直跳。   最终她稍微别开眼,悻悻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忽然,他靠近了一些,挑眉问她:“我帮你?要吗?”   雪茄的香味淡淡扫在鼻尖,她愣了愣,莫名的雀跃从心底一点点钻出来,攥紧手指点头,“要。”   “那就加注。”   四个字轻飘飘扔出来,像是随口一说,温书瑜却格外信服,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违背或者质疑他的话。   就像终于得到机会、期待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的乖学生。   其他人有些诧异。   莛城但凡跟他们这个圈子有过交集的都知道梁宴辛是个什么人物,对不熟悉的人懒得搭理,更何况是帮忙呢。   因为小姑娘是温家人,所以特别对待?   所有人都表态后,又是新一轮顺时针各自抉择。   他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扫一眼桌上的明牌,“加注。”   温书瑜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凑近了才发现他不仅眼窝深,双眼皮的褶痕也深刻,加上鼻梁与眉骨的线条和浅棕色的眼睛,看上去有点像混血。   他眼珠动了动,看了过来。   “……还要加吗?”她心里一慌,掩饰似地脱口道。   “加。”他抬了抬下颌,眉眼间的自信趋近于自负,毫不遮掩。   温书瑜有点看呆了,凭借最后几分理智才扭过头按他说的做。   糟糕,脸又有点发烫了……   梁宴辛话一出口,其他人倒有些迟疑了——大家都知道这人轻易不上牌桌,一旦要玩必定不会输。   “弃了。”有人顶不住,有些颓然地往后一靠。   剩下的人或迟疑或破罐破摔,纷纷做了决定。   揭晓牌面的时候,温书瑜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坐姿端正,如临大敌。   所有牌一公开,立刻有人哀嚎着栽倒在沙发上,“我就知道,宴辛一来这一局准捞不着好!”   温书瑜懵了,茫然地说:“牌面该怎么算?”   其他人笑的笑喊的喊,弄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至于旁边那个人——她莫名不好意思,也不敢。   但是看样子,她好像赢了?   “不高兴,还是看不懂牌?”冷不防的,身侧的人开口。   温书瑜心一跳,“看不懂……我们赢了吗?”   梁宴辛没那么耐心把这些都解释一遍,简单“嗯”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掀起眼扫一圈,“钱呢?拿来。”   几人故意唉声叹气地把钱放到温书瑜面前。   温书瑜被逗笑了,又有点兴奋,不敢相信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成了赢家,她转头看着他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她憋出一句,“你好厉害啊……”   他闷笑一声,唇角扯起的弧度有点明显。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这些赢了的钱还是给你吧?”她眨了眨眼,眼底都是崇拜,还有点拘谨和局促。   温书瑜看见他神色变得微妙,接着手指点了点沙发扶手,慢吞吞道:“都是拿你哥的钱赢的,哪儿有把自己家的钱上赶着给别人的道理?”   听男人这么说,温书瑜张了张嘴,脸有点热。   就像她真的昏了头,做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留着给你买糖吃吧。”他笑了笑,转过头又去拿桌上的酒杯,不再看她了。   自己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这语气让她有点懊恼,却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   温书瑜抿了抿唇,悄悄长呼出一口气。   忽然,门被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不等众人反应,外面的人就径直把门给推开了。   沉着脸的温朗逸正站在门外,而接个电话就一去不复返的温治尔站在他身后,一脸讪讪与不甘。   温书瑜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僵,她蓦地站起身,讷讷地开口:“哥……” 第3章 梁叔叔   “跟我回家。”温朗逸最终还是没忍心说什么重话,只是脸色实在不好看,难得显出几分严厉来。   温书瑜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攥在一起,抿着唇别开眼。   这个大哥是对她尤其爱护且纵容,但严肃板着脸的时候她多少有点怕。如果是平时她撒个娇就能把事情翻篇,可现在这么多人,她放不下面子。   更何况这样被抓包有点丢脸,惊吓之后她因难堪而有了埋怨。   众人也和温朗逸熟悉,见小姑娘似乎下不来台,忙打圆场,“就看我们玩了会牌,小孩儿玩心重正常,你别那么凶嘛。”   “我凶?”温朗逸似乎气笑了,最后无奈地放缓语气,“好好,是我语气急了点。过来吧,跟我回家。”   温书瑜表情微微松动,抬眼看了看门口的兄长,脚尖慢吞吞磨蹭几下,然后才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只是……她跟那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呢。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欸,等等,赢的钱还没拿呢。”突然有人提醒。   温朗逸问:“赢的钱?你打牌了?”   温书瑜步子一僵。要是承认,前面那个“看他们玩牌”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她下意识掩饰谎言,直接转过身朝着那人坐着的方向,“是二哥的钱,然后他……那个……”   称呼什么好?   “……那个叔叔帮着打的。”最后她憋出来这么后半句。   喊“哥哥”她不好意思喊出口,好像“叔叔”这个称呼才能坦然顺畅一点。   她话音落下后,整个厅里安静了一瞬,下一秒爆发出大笑。   “叔叔!宴辛,别人小姑娘竟然叫你叔叔!”   立刻有人捏着嗓子喊:“梁叔叔——”   温书瑜愣住,那人在一片揶揄声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脸蓦地一下就红了。   连一旁的温朗逸和温治尔都笑了。   “好笑?”梁宴辛皮笑肉不笑地瞥一眼闹腾得最欢的几个。   几人顿时老实许多,“不好笑不好笑。不过,虽然只大十岁,但对于未成年小丫头来说,你可不就是老男人了嘛。”   温朗逸握拳抵在唇边忍笑,轻咳一声,“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那个钱就不要了,剩下的一会你们转账给我啊。”温治尔笑嘻嘻道,“宴辛哥,谢了啊今天。”   男人靠坐在沙发上,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里虚握着玻璃杯。   闻言,他瞥一眼门口的小姑娘,挑眉淡淡道:“不客气。”   温书瑜接收到他的眼神,心尖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挠过,痒痒的。   她满脑子都是他没戳穿自己这件事。这种“同仇敌忾”支持的感觉让她格外雀跃迷恋,和其他“长辈式”角色带给她的感觉都不同。   毕竟她从不会对着长辈莫名其妙脸红。   意识到这一点,那点朦朦胧胧的小心思更清晰地被她捕捉到了。   有点羞耻,也有点不安。   “走吧。”温朗逸说。   温书瑜回过神,乖乖点头,然而想到自己刚才推卸责任的行为,又有点羞愧和懊恼。   他会不会生气啊?   她转身前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人正端着酒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没有看她。衬衣领口顶端的扣子随意散开,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   温书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一点,莫名觉得脸热又口渴,赶紧扭头跟上温朗逸的步子。   *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温书瑜回了神,立刻摇头,“没什么。”   “二哥,你刚才说的转账是什么意思?那些钱不是你赢的全部吗?”她岔开话题。   “那点钱也就是玩的时候做做样子,免得输赢都没什么意思。”   温书瑜隐约猜到他们玩的很大了。   温朗逸不冷不热地瞥一眼跟在后面的温治尔,“你现在还小,别被你二哥带坏。以后无聊了和我说,这种地方别再来了。”   包装得再光鲜,里面也是一群找乐子的人,即便这次的人他也算熟悉,但难保什么时候会不会碰上言行过分的角色。   他现在已经在打理温家产业,这种人见的比温治尔多。   “温朗逸,什么叫被我带坏?你应酬的时候这种场合来的少了吗?”   “我至少清楚不该带她过来。”   “好啦好啦,哥你别生气嘛。”温书瑜挽住温朗逸的手臂,“是我非要跟着来的,你就别说二哥了。”   后者的表情这才勉强缓和。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门口。   “眠眠。”温治尔喊着温书瑜的小名,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示意妹妹坐自己的车。   然而温书瑜还没说话,温朗逸就已经镇压道:“自己开车回去。”   话音刚落,温家司机已经开着车在几步外停下了。   “二哥,那我就先走啦。”温书瑜赔笑着朝身后挥了挥手。   温朗逸不等司机动手,径直拉开后座车门,护着温书瑜的头顶让她坐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狠心的丫头。”温治尔酸溜溜地冷哼一声。   *   初夏临近傍晚的风吹散微微沉闷的热意,放课铃声潮水一样漫入每个教室的窗口。   温书瑜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出校园。   原本她和好友宋葭柠约好一起去书店逛逛,顺便再聊聊出国的事,但对方却被宋家司机给接回了家,理由是宋父和那位继母回了国,想一起吃顿饭。   葭柠和继母关系紧张,这顿饭不好拒绝,于是计划只能改天。   温书瑜站在校门口犹豫片刻,最后没打电话让司机赶来,自己坐地铁去了书店。   然而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她到站后被困在了出站口。   平时接送都有司机,所以导致她根本没有带伞的习惯。   挤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她看了看书店所在的方向,一咬牙,把书包撑在头顶,抬脚跑了出去。   反正雨还不算太大,书店离得不远,里面还宽敞干净,她还是在那里去等司机来接好了。   可她冲进雨幕没多久,雨就渐渐大了起来。   雨滴顺着风扑在脸上,额发和眼睫毛都变得湿漉漉的。地上的积水也随着小跑的步子溅了起来,弄脏了她的鞋和白色中筒袜。   她有点懊恼地加快了步子。   忽然,路边缓缓行驶的一辆黑色轿车闯进视野里。   温书瑜怕轮胎驶过时带起更多污水,赶紧又朝旁边避了避。   然而那辆车却一直保持着这种不疾不缓的车速,她后背凉了凉,立刻想到了那些可怕的社会新闻。   就在温书瑜准备拼命往前跑的时候,轿车的鸣笛声蓦地透过淅沥雨声响了起来。   她一愣,顶着书包转头望了过去。   两米外,黑色轿车的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了男人英俊的脸。   隔着雨幕,他望着她,表情和关心不沾边,眼底浅浅的诧异褪去,只剩下平静的打量。   深邃的眉眼沾一点凉意,也有点朦胧。   温书瑜怔怔地停在了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  被温大哥抢风头,梁叔叔觉得自己很没有排面。 第4章 叫声哥哥听   温书瑜怔怔地停在雨中,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忽然,她看见男人目光动了动,然后他抬了抬下颌,“上车。”   他脸上似乎是带了一点笑的,但是只是很淡的、礼貌性的一层,甚至好像并没有蔓延到眼底。   明明淋着雨,她却觉得身上隐隐泛起局促的热意。   温书瑜鬼使神差小跑过去,直到打开后座车门才尴尬不安地停了下来。   “我身上都湿了,还是不弄脏你的车了吧……”   她校服的百褶裙摆上都是雨水,更不用提鞋袜的惨状。   “这里不准停车。”他静静道,“先上来。”   温书瑜顿时不敢再耽搁,听话地迅速上车。   她坐在他“对角线”另一端的后座位置上,那样他只要轻轻一侧头就能把她的狼狈样子还有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温书瑜迟疑片刻,本来想挪到驾驶座背后的位置,但这样势必会让整个后座都被她身上的雨水弄脏。   她只好放弃。   从这个角度,温书瑜能看见他的侧脸,但她只敢匆匆瞥一眼。   男人抬手打开了车载空调,并调高温度。   他五指非常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而整齐,白皙的手背上清晰浮现出四根掌骨的形状与走向。   除了家人,她还从没有这么仔细和专注地观察过男人的手。   忽然,他拿起副驾上的西装外套递了过来,“先搭着。”   温书瑜身体上的行动快过思考一步,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把外套抱在怀里了。   略带凉意的布料贴在她沾着水珠的皮肤上,不用特意展开,属于高大男人的衣物就已经盖住了她的上半身。   “谢谢。”她忙道谢。   而那外套对她来说就像烫手山芋。   男人没说话,她迟疑片刻,先把外套放在腿上,转而去包里拿纸巾。   忽然,他稍稍起身,转过头看她,“怎么一个人在这。”   外面下着雨,乌云密布,致使车内光线也昏暗不明朗。光影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交错,深邃的眼恰好被昏暗笼罩,目光看不明切。   温书瑜原本在用纸巾擦脸,闻言不由自主坐直身体,越发紧张起来,说话时也不敢看他,“想去书店逛逛的,没想到下雨了。”   他颔首,“送你回家?”   低而有磁性的嗓音被包裹在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再向她轻轻涌了过来。   她忙点头,“好……谢谢。”   面前小姑娘头发湿漉漉的,被冷得愈发白皙的脸颊带着少女的圆润,沾着水珠的样子像剥了壳的鸡蛋。   她用纸巾擦脸时没注意,一点纸屑留在了脸颊一侧,有点滑稽。   浑身写满局促和紧张,像被淋湿了羽毛瑟瑟发抖的鸟儿。   梁宴辛淡淡“嗯”一声,收回目光。   等男人转回去,温书瑜又小幅度地从头到尾打量自己。最后视线定格在脏兮兮的中筒袜上。   她攥紧手里的纸团,把双腿往靠门的位置缩了缩。   她不好意思现在整理。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好像呼吸声都会被放大,整理仪容发出的声音总让她觉得会让对方不断注意自己。   于是她垂着眼拉起腿上的西装,慢慢盖在自己身上,脸和耳朵却忍不住慢慢变热。   她不着痕迹地细嗅衣服上的味道——熟悉的冷冽淡香和雪茄气味,再一想到这件外套曾经沾染着他的体温,她整个人就有点晕忽忽的,像上回偷偷喝了几口酒时那样。   很快,车子驶过了书店门口,透过车窗,温书瑜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停在书店门口不远处的一辆车。   负责接她的温家司机站在车边,撑着伞四处张望。   短短一秒,她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   要说吗?   要是说了的话,他肯定会把自己交给司机,然后由司机送自己回家,对吧?   这样想着,下一秒她就已经若无其事地把头转了回来,不再看着窗外。   做了坏事得逞后又兴奋又后怕的感觉如同喝了酒的后劲,一点点涌了上来。   暖风从空调出风口溢出来,慢慢塞满车内的空间,温书瑜缩在宽大的外套里,觉得舒服了不少,人也慢慢平静。   只是流逝的每一分沉默都让她焦急地想说点什么。   终于,她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问道:“你知道我家的地址?”   然而问了之后又立刻懊恼这问题蹩脚,等待回答时有些紧张。   “这都不问清楚就敢上车了?不怕我是找借口骗你?”   温书瑜一噎,总觉得他语气里有点取笑的意思,“你和我哥……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他散漫地咬字,重复了一遍,“他告诉你的?”   她顿了顿,“不是,我猜的。”   他“嗯”一声,语调漫不经心到有点敷衍的意味,“聪明。”   温书瑜唇角有点克制小心地弯了弯。   过了会,她又说:“弄湿的垫子该怎么办?”   “会有人清理。”   她指腹小心摩挲着西装里衬,“噢。”   车里安静下来。   突然,温书瑜想到那天自己闹了笑话的称呼,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担心自己这样一直找话说会让对方觉得烦。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其实,那天我不是故意要那么称呼你的。”   “哦?”他似乎很轻地笑了笑,趁红灯的功夫微微向后侧过脸,“那叫声哥哥听?”   男人的侧脸线条立体而明晰,一瞬间像一个剪影定格在温书瑜心口。   叫哥哥?   她一愣,眨了眨眼。   一时无言,他没催促,只是掀眼看了看她,窗外光线落在他眼瞳上,照出剔透的浅棕。   温书瑜掐着手心,硬着头皮憋出忸怩的两个字:“……哥哥。”   “乖。”他随口应道,就像对待小孩。   末了转回去,车子重新行驶起来。   一个不带任何别的温情与情愫的字,却让她心尖痒得发软,手心都沁出了一点汗。   温书瑜半个下巴都缩进了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下,耳朵都发烫了。   为什么觉得好羞耻啊……   明明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温书瑜却觉得几乎一眨眼就到了——虽然途中她几次因为局促和小心翼翼而觉得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车开到了目的地。   “宴辛?”温朗逸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梁宴辛瞥一眼后座车窗,打开了车门,“人给你送回来了。”   缩在一件男士西服下的少女坐在后座,齐肩的长发看得出还没干透,裹着纤细小腿的中筒袜上面沾着污水的痕迹。   像一只沾湿了羽毛的可怜小鸟。   温书瑜压下心虚,“哥……”   “眠眠?!”   “眠眠回来了?!”赵棠如听见动静,忙推门出来。   “赵姨。”梁宴辛点了点头。   赵棠如笑着应一声,担忧的表情如释重负地消散,“宴辛,怎么是你送眠眠回来?”   温书瑜抢着答道:“我去书店的路上下雨了,又没带伞,所以叔……哥哥才送我——”   话还没说完,温朗逸目光扫了过来,“司机就在书店门口等你,期间还给你打过好几通电话。”   “手机被我放进书包里了,而且我上车的地方还不到书店呢。”   “那你怎么上了车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赵棠如问。   “我……”温书瑜脚尖动了动,“我忘了。”   梁宴辛一手插进裤袋,瞥一眼小姑娘的侧脸,“是我的疏忽。”   温书瑜一愣,侧过脸去看他。   明明是她自己没有说,他根本不知道司机其实是来了的。   “这怎么能怪你。”赵棠如无奈笑笑,朝温书瑜招手,“过来吧,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洗个热水澡。”   温书瑜正想说出口的解释只好吞进肚子里。   她往里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身迟疑道:“这件西装,要怎么办?”   “你哥我一件衣服还是赔得起的吧。”温朗逸擦掉她脸颊上的纸屑,“快进去。”   温书瑜看一眼车边不说话的男人,低低“噢”了一声。   她一步三回头,隐隐有着期待,可男人直到上车驶离也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失落和沮丧在心底弥漫。   人平安回来后,赵棠如和温朗逸的所有担忧就化为了心疼,又是催着人赶紧去洗热水澡,又让保姆赶紧熬了姜汤,舍不得生气训责。   倒是温书瑜自己有些愧疚,乖乖承诺不会再有下次。   不论如何,她为了那点小心思让家人担心是事实。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温书瑜背靠上卧室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目光下滑落到手里的西装外套上。   忽然,她低头仔细地嗅了嗅。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动作一僵,忙将烫手山芋一样的外套放到一边。   她胡乱地随手抓起手机,这才发现除了家人和司机的未接来电外,还有好几通宋葭柠打来的,她忙回电话过去报平安。   ……   热水冲散了身上的凉意和淋雨后的不适,温书瑜思绪慢慢放空。   她身边的异性要么是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亲人长辈,要么是学校里年纪相仿的少年,而那个人则带给了她截然不同的感受。   神秘具有吸引力,但是也让人本能感知到危险似地却步。   悸动的滋味甜蜜诱人,可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一个感觉距离她很遥远的男人……   温书瑜站在一片热雾里闭着眼用力深呼吸。   洗完后她换上家居服,不算太长的湿发则被毛巾裹起来,末端固定在头顶。   正要弯腰去拿抽屉里的吹风机时,温书瑜动作忽然顿了顿。   温书瑜目光动了动,转头看向镜子,抬手擦去上面的雾气。   镜子里慢慢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沐浴后的少女唇红肤白,眉毛和眼睫被水汽染上一层描画后似的重彩,几缕发丝调皮地从鬓边钻出来贴着颊边。   温书瑜朝左边转了转脸,又向右边转了转。   这么看了会,她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   看上去还是太“小孩子”了吧。   *   一转眼到了周末。   保姆张婶照例在早晨八点把早餐送到房间,温书瑜匆匆洗漱吃完后又倒头接着睡。   一直到快十点她才睡够了起床,洗了脸后哼着歌打开房门下楼。   她身上穿着温治尔最近特意买给她的长袖家居服——上衣帽子尖儿上挂着两只柔软的耳朵,两边袖口上是一双毛茸茸的爪子,至于背后则拖着一条雪白的尾巴。   温书瑜把帽子戴在头上,脚步轻快地往楼梯口走。   忽然,她听见一楼传来温治尔的声音。   “眠眠呢?我好不容易从学校回来过周末,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温治尔问,“是不是又赖床了?这个小懒虫。”   “二哥!”她立刻小跑着冲到环形走廊的栏杆上趴着往一楼喊,“又背后说我坏话——”   “话”字拖长,又戛然而止。   一楼客厅除了父母和她两个哥哥,还站着另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温书瑜睁大眼,呆呆地看着那人抬起头望了过来,五官深刻而俊朗。   漫长的一秒对视中,她头顶的其中一只耳朵蓦地耷拉下来。   一楼客厅里或站或坐的五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齐齐看着趴在栏杆上的少女。   她手臂伸在栏杆外,像垂着的两只毛茸茸的“爪子”,耷拉着的耳朵下,那张白皙的脸一点点涨红了。   “……眠眠。”赵棠如轻咳一声。   下一秒,少女猛地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跑,身后的尾巴被惯性带着甩起来,“啪”地一声拍打在栏杆上。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仓促混乱地消失在楼上,接着门“砰”一声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书瑜:珍惜这声“哥哥”吧,以后有的是叫你“叔叔”的时候。   梁宴辛:某些时候某些地方,叫叔叔也挺好。   温书瑜:? 第5章 占便宜   温书瑜闷头扑在柔软的大床上,拖鞋“吧嗒”滑落在地。   她两条腿胡乱蹬了蹬,一只手锤了锤床面,最后扯过枕头重重盖在脑袋上。   啊啊啊啊啊丢脸死了!   她穿着这种幼稚家居服在家里大喊大叫的样子竟然被他看到了!   二哥还这么大咧咧地说她赖床的事!   “眠眠?”房门忽然被叩响。   温书瑜揪紧枕头,不吭声。   “眠眠,给妈妈开个门?”   她“噌”地一下坐起来,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赶紧下床蹑手蹑脚地跑进浴室隔着门喊道:“我在卫生间。”   “好,那你收拾好了再下来吧。”赵棠如想了想,又补充,“吃饭的时候再下来也行。”   “我知道了。”   得到回应,赵棠如转身离开了卧室门口。   等了两秒,温书瑜松了口气,站直了转身看向身后的镜子。   她头发乱蓬蓬的,脸红得像一颗番茄,这样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单单因为尴尬和丢脸。   而她不让母亲进房间里来也是因为心虚怕被看出什么。   盯着镜子看了会,她悻悻地用力扯了扯衣服上的耳朵尾巴。   等脸降了温,温书瑜重新挑了条裙子换好又仔细梳了头。她对着镜子来来回回检查,直到所有小细节都满意了才走出衣帽间。   可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又僵住了。   她想到了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又抬手捂住脸。   男人的眉眼清晰浮现在脑海里,还有他刚才的眼神……   像是略有诧异,接着一点笑意慢慢浮现——她惊讶于自己注意到了这么多细节,明明只是短短几秒的远远对视。   在原地站了几秒,她叹着气揉了揉脸,握住门把手往下压。   又不可能在房间里一直躲着,如果真拖到午餐的时候再下楼,未免显得自己太忸怩了吧?   温书瑜理了理头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往外走。   意外的是,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赵棠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花茶。   是走了吗?   “妈妈,”温书瑜走到一楼,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他们人呢?”   赵棠如放下精致小巧的茶杯,“宴辛跟你大哥在书房,你爸爸在花园里浇花,治尔去折腾他那辆宝贝新车去了。”   温书瑜默默松了口气,挨着赵棠如坐下。   “妈妈,”她语气忍不住带了点埋怨,“家里有客人来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害我穿成那样就跑出来了。”   赵棠如安慰:“没事,你一个小孩子,又不是大人,没人会觉得不得体,再说那套衣服多可爱啊。”   “十六岁哪里算是小孩子。”温书瑜不满地嘀咕。   这些话不是安慰,反而是打击。   她清楚,自己似乎一开始就没以孩子与长辈的角色面对他。   “是是是,眠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赵棠如失笑,亲昵慈爱地捏了捏小女儿的脸,“你已经是大姑娘了,的确,男女有别,下次妈妈会记得提醒你的。”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一起聊了会天,不知不觉就过了近一个小时。   “太太,”张婶过来提醒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开饭吗?”   闻言,赵棠如轻轻拍了拍温书瑜的后背,“眠眠,去问问你哥哥他们。”   “我去?”温书瑜一愣。   “是啊,免得他们两个谈得兴起都注意不到时间。”   “……哦,好吧。”温书瑜站起身,慢吞吞朝楼上走。   越靠近书房,她心跳就越快。   终于磨磨蹭蹭停在紧闭的房门外,她手犹豫地抬起来停在半空,最后轻轻舒了口气,屈指叩了上去。   不轻不重的三下。   温书瑜屏息竖起耳朵,然而书房里面却没有什么反应。   敲得太轻了?她蹙眉,想了想加了点力气又敲了三下。   “谁?”温朗逸的声音传出来。   她忙答道:“哥,是我。”   “眠眠?门没锁,你进来吧。”   温书瑜攥了攥手指,轻轻转动门把将书房门缓缓推开。   里面是再熟悉不过的装潢,然而因为某个人,却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她眼睫颤了颤,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搭着门把手,抬眸往里看。   温朗逸正在开窗,温书瑜后知后觉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她目光动了动,滑到一旁的沙发上。   那里坐着身高腿长的男人,他双腿随意交叠着,支在扶手上的右手松握着玻璃杯,指间还夹着雪白的香烟。   玻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流转,就像他此刻眼睛的颜色。   他就这么看着她,眯着眼缓缓吐出烟雾。   温书瑜呼吸一滞,匆匆别开眼。   “怎么了?”温朗逸回过神看着她笑问。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她手指无意识在门框上小幅度摩挲,“妈妈让我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现在就可以。”   “好。”她点点头就要后退关上门,却又忽然被叫住了。   “眠眠,先别走。正好我现在把上回买的摄影集给你。”   温书瑜脚步一顿,又把门推开一点。   温朗逸不解,“怎么不进来?”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推门走了进去。   “对了,”温朗逸随手抓起挂在一边的西装朝沙发扔去,“给你,你上回借给眠眠的西装,她非说洗了还给你。有借有还,乖吧?”   梁宴辛伸手稳稳接住,随手放到一边时笑了笑附和:“乖。”   同样的一个字,被他说出来就变得截然不同。   温书瑜双手不自觉背在身后,站得笔直,憋出一句:“……上回的事,谢谢哥哥。”   “哥哥?”在书架前翻找的温朗逸动作一顿,佯装诧异,“上回不还是叔叔吗,怎么今天就变成哥哥了?”   “哥!”她一窘。   孰料沙发上的人忽然开口:“以我们的关系,这个便宜还是能占的吧。”   声音与语调仿佛带一点酒后的微醺,但看着却一点不像喝醉了,似乎只是因为酒精作用而有了谈笑的兴致。   他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末了抬眸看过来,一边唇角还勾着,眼底的笑意若有似无。   “再叫声哥哥听?”嫌不够似的,他又道。   温书瑜顶不住男人的眼神,别开眼假装镇定,“哥哥。”   “让你叫就叫了,平时都没这么听我的话呢。”温朗逸笑着转身,“大概是我记错了,摄影集不在书房,你等着,我去车库找找,大概放在车里忘拿上来了。”   说完径直出了书房。   猝不及防的,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温书瑜慢慢蹭到办公桌旁,拨弄着赵棠如摆在桌角的那盆绿植。   动作的间隙,她悄悄抬眼去看,发现他正仰头闭着眼,抬手捏着眉心,一副略带倦色的模样。   忽然,他睁眼,温书瑜飞快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紧接着,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等了几分钟他也没有回来。   ……这是下楼去了?   温书瑜浑身松懈下来,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慢慢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书房另一边的矮桌上。   那上面放着酒瓶和玻璃杯,就是他刚才喝的那个。   她看了看门口,接着有点迟疑地朝矮桌走去。   阳光穿透酒瓶,折射荡漾出漂亮的色泽,和他眼睛的颜色格外相似,满溢着无声的诱惑和吸引力。   平时她和宋葭柠偷偷喝过不少果酒,那种滋味比单纯的饮料更微妙。   眼前这个他刚喝过的,又是什么味道的?   房门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应该暂时不会有人进来,于是她壮着胆子拿了只没用过的空玻璃杯倒了浅浅一个底。   温书瑜轻轻嗅了嗅,然后杯沿抵到唇边,眼睛小心地盯着门口,然后仰起头。   酒液沿着倾斜的弧度流淌,就在触碰到她下唇并流入唇齿间的那一刻——   虚掩的房门骤然被推开,正要走进来的男人脚步倏的一顿。   她吓了一跳,大脑就像暂时停止运转,保持着端杯子的姿势愣愣地和他四目相对。   男人脸上残存点点水痕,目光也清明了点,看样子是去洗了个脸。   他微微偏头挑了挑眉,目光从她手中的酒杯滑落到矮几,最后定格在她脸上。   短暂诧异后他神色莫名地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用了我的杯子,还偷喝我杯子里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  温朗逸:上回还是叔叔,这回就哥哥了。   梁宴辛: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我跟着眠眠一起叫你哥哥怎么样。   温朗逸:??? 第6章 想歪了   他的杯子?!   当然不是!   温书瑜胡乱摆摆手,匆忙咽下口中的酒液想要解释,结果刺激的辛辣猛地从味蕾炸开,沿着口腔一路燃烧到喉咙和胃里。   她捂着脸难以自抑地咳嗽几下,脸涨红时眼里也蔓延出泪水。   好辣!   “胆子这么大?”她听见他觉得好笑似的戏谑,“偷喝酒不说,竟然什么也不兑纯饮。”   高度酒加上窘迫,温书瑜整个人里里外外一起烧起来。   他居然在这时折返,正好把她逮个正着!   虽然只浅尝了一点,可这股劲却半天缓不过来,她悄悄吸气缓解,同时飞快掩耳盗铃似地将杯子放下。   “杯子是没用过的,”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因为后劲和咳嗽微微发颤,“是我新拿的!”   说着她又转身赶紧抓起起酒瓶,露出后面的杯子,“真的!你的在这里。”   小姑娘睁大眼目光殷切,急慌慌地要自证清白。   梁宴辛瞥向矮几,挪开的酒瓶后摆着是他刚才用的杯子,里面的威士忌还剩了一点。   “用了也没关系。”   温书瑜动作一顿,表情僵住了,呆呆地望向那人的脸。   ……啊?   他说“用了也没关系”?用他喝过的杯子?   意识到男人说了什么,她刚刚恢复如常的脸颊一瞬间又涨得通红。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她整个人顿时热乎乎又有点头晕,手脚都开始发软了。   男人原本半靠着门框看着她,闻言一挑眉,打量她片刻后忽然抬手扶额轻笑一声,再抬眸时神态带着点痞,“我的意思是我再拿一个不就行了。想什么呢?小丫头。”   语气淡淡的,却像什么东西砰然在耳畔炸开,温书瑜后颈一麻,顿时大窘。   “我不是——”她脱口而出反驳,最后声音和底气却越来越弱。   丢脸……她竟然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那种意思……   忽然,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温书瑜一怔,猜到大概是温朗逸去而复返,忙将玻璃杯归位,犹豫片刻匆匆看向门口央求道:“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哥?”   他不置可否,却抬脚径直走过来在她身侧停下,然后微微俯身。   她顿时屏息,僵直身体。   男人垂眼,伸手拿起她用过又归位的玻璃杯,手腕动了动翻转杯口,将残存的酒液倒进他用过的酒杯中,末了才把杯子又放回原处。   “砰”一声玻璃与实木碰撞的轻响。   他侧首抬起眼瞥向她,眼底浮起零星的笑,“小孩子别偷偷做坏事。”   他身上令人微醺的酒香萦绕鼻端,可见刚才喝的的确不少。   说完,他收回手插进裤袋,转身懒洋洋地半靠着沙发。   “眠眠?”脚步声临近门口。   温书瑜飞快转身,下一秒温朗逸推门进来,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摄影集,“午餐准备好了,下去吃饭吧。”   ……   餐厅里众人纷纷落座。   温跃瞥一眼二儿子,习惯性就要训几句:“温治尔,你看看你,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哥早就在打理生意了,你呢?刚才他们在书房谈公务,结果你只知道弄你那辆车。”   “他是他我是我,再说谁还不能有个爱好,说起车,宴辛哥可比我玩得还多。”   说着温治尔来了兴致,立刻转而道:“宴辛哥,我新买的那辆车拿去改装过了,结果还是差了点意思,你给我出出主意呗?”   在温跃看来,温治尔这番话有拆他台和唱反调的嫌疑,但因为被问到的是梁宴辛,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什么车?”梁宴辛抬眼。   温治尔报上车型。   温书瑜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垂着眼,听着坐在斜对面的男人淡淡的嗓音和语调。   他说的那些她听不明白,但不妨碍她光是听着就觉得很满足。   “我那里有辆改好的,给你开?”   “真的?!”温治尔精神一振,顿时心满意足,“宴辛哥,谢了。”   “爱车之一,”梁宴辛扯了扯唇角,“爱惜点儿。”   “放心吧!”   出于习惯,午餐开动后几人只是偶尔交谈几句,但即便这样,温书瑜也根据这些零星对话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比如梁家产业众多,涉及领域也极广,可他却仿佛兴致缺缺,只对感兴趣点的生意项目用些心思。   再比如他父母定居在他省,偶尔才和他见一面。   以及,他现在身边还没有女人。   她没有深思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最后一点,并为此而产生微妙难言的雀跃。   为了避免被家人发现端倪,她忙拿起汤匙递到唇边遮掩表情。   一餐接近尾声说话才多了起来。   这回话题落到了一直埋头沉默吃饭的温书瑜头上。   “眠眠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温跃生怕冷落了小女儿。   温书瑜蓦地抬头,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我……我没什么要说的。”   “今天眠眠乖的我都不习惯了,”温治尔笑着揶揄,“平时少不了要跟着老爸讨伐我几句,今天大发善心放过我了?”   温书瑜气结,不明白怎么每次二哥都要当着那人的面揭自己的底,正要开口反驳,对面的温朗逸也笑了,“那是眠眠好心不在宴辛面前让你丢人。”   “不对,我倒觉得眠眠是怕宴辛哥,你看啊,每回有宴辛哥在她都紧张得不行,老老实实的特别乖特别听话。”   “我哪有紧张!”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   温朗逸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微微一笑,一副认同且满意温治尔那番话的模样,“宴辛,大概是你看起来太凶了,不招小姑娘喜欢。”   不招小姑娘喜欢。   听见这话,温书瑜心虚地朝那人看过去。   他垂眸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眉梢。   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轮廓立体而深刻,尤其是垂着眼时深邃的眼窝与高挺鼻梁过渡连接成精致且流畅的线条,眼睫浓密而长,一张脸格外英俊。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蓦地一掀眼。   “不……不凶吧。”她顿时心慌地脱口道。   男人盯着她轻轻笑了笑。   温书瑜心跳如鼓,然而却攥着手朝他回了个浅浅的笑。   不要显得太紧张了。她想到了温治尔说的话。   好在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众人笑笑也就随意揭过了。   “宴辛,你名下的‘无界’是不是竣工了?”温跃问,“听说你最近挺多时间都待在云市。”   温书瑜竖起耳朵听。   “大体竣工,”梁宴辛颔首,“已经在考虑投入使用,不过前期只对私人开放。”   温治尔来了兴趣,“真的?那可要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啊,先让我们进去玩几天。”   “只对私人开放?”温跃若有所思,忽然又笑了笑,“宴辛,关于‘无界’我倒有桩生意——不,算是有个忙想让你帮一帮,不过今天是小聚,饭桌不谈公事,我们改天谈谈?”   温书瑜听得云里雾里。   然而这次见面后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当时吃饭时提起的事到底是指什么。   “哥,你是说我报名的夏令营改地址了?”   “不算改,当时的地址本身也只是校方初拟。”   她“噢”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端着冰镇过的莓果气泡水随口问道:“那改在哪里了?”   “无界。”   温书瑜边喝边点头,然而很快一愣,抬头看向温朗逸,“无界?”   “怎么了?”对方笑了笑,“爸他考虑到夏令营的安全、环境和私密性,特意和宴辛说了些事,让他帮个忙。”   夏令营要改在那里举行?   想到这一点,温书瑜心跳竟然傻傻地加速,就像手里的玻璃杯刚放好莓果时蓦地灌入苏打,一时间气泡沸腾,浆果欢快地碰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谁顶得住啊,给梁叔叔一个大拇指 第7章 他的电话   无界在云市,而那天大家又提起他常常待在那边……   虽然知道等到夏令营时见到他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但温书瑜依旧忍不住兴奋起来,对于夏令营的期待又瞬间翻了倍。   有了期待的事,时间顿时过得飞快。   一转眼期末结束,天气变得炎热,暑假开始了。   温书瑜按照约定和宋葭柠一起去采购夏令营必需品。   “好像差不多了?”宋葭柠仔细核对清单,每一行后面都打了一个勾,“那我们去随便逛逛,然后找家店吃点东西?”   “好啊。”   说话时,两人路过一栋三层楼高的独栋建筑,玻璃门被里面的人推开,带出一阵淡香。   是店里的香薰蜡烛的气味,木质调,沉稳冷冽。   恍惚间,温书瑜想到了那个人。   “诶,眠眠,”宋葭柠忽然停下步子,朝那扇玻璃门指了指,“要不要去看看?”   ……   等东西买完也逛够了,温书瑜才和宋葭柠分别,让司机把自己送回了家。   她手里提着一部分袋子,下车往里走的时候脚步轻快到有些急促。   “我回来啦!”   “热坏了吧?”赵棠如心疼地伸手替女儿擦了擦额角,鬓发还有一点濡湿的痕迹,显然逛街时热得不轻。   “还好,大部分都在室内的。”温书瑜接过张婶手里的水喝了几口。   “心情不错?零花钱够用吗?”   “当然够。”   赵棠如点头,看一眼司机放在玄关处的东西,笑道:“看来收获不小呀。”   温书瑜捏紧手里购物袋的绳子,笑盈盈地点头,“还给你们都买了礼物呢。”   “乖。”赵棠如笑眯眯的,“快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等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再一起拆礼物。”   见状,等在一边的张婶忙问:“小姐,这些东西需要放在哪里?”   温书瑜挑出几个袋子,剩下的都留在原位,“这些麻烦帮我放在储物间,其他的我自己提上去就好。”   “好的。”   她两手都提满了各色纸袋,飞快地上了三楼。   关上房门,纸袋被放在地毯上一字排开。温书瑜弯腰,从中间抽出一个黑色的。   纸袋不算大,黑色的光滑表面印着一行不算太显眼的英文。   她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四方的盒子。   温书瑜盯着手里的盒子,片刻后抿着唇角笑了笑,一双眼亮晶晶的。   这简直是今天的意外收获。   她手上动作飞快,很快包装盒被层层拆开,露出躺在里面的那瓶香水。   温书瑜小心把它拿起来,正要试着喷在手腕上时动作忽然一顿,接着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崭新的、还没用过的手帕。   她抖开手帕,隔着一段距离按下泵头。   冷洌的淡香立刻蔓延在空气里。   前调出乎意料地有些强势,她仿佛看见那个人远远地看过来,眉眼间神色略冷淡,举手投足气场格外强,毫不客气。   温书瑜攥紧手帕,眼睫颤了颤,最后闭上了眼睛,轻嗅空气中的气味。   就像回到了下雨那天,他的外套轻轻包裹在她身上。   不够柔软,也不够温暖,但是会让人脸红心跳。   过了一会前调过去,此刻的味道更加接近他身上的气味了,但是他身上的显然更清淡。   缓和下来的冷香,让她想起他那声“小朋友”。   “坐在我旁边很紧张?”   “我帮你,要吗?”   “叫声哥哥听听?”   “乖。”   那点痞气藏在他举手投足与言辞间。   有点坏,但迷人。   她从没有想过,气味竟然会和人建立起某种联系,让她光是嗅着就能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同时脑海里飞快浮现种种画面。   但是……   还是有区别的。温书瑜睁开眼,他身上还混有淡淡的雪茄味。   雪茄的气味和香烟不同,总让她觉得很特别……但温书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而觉得特别,或者掺杂了别的冷香的缘故。   她红着脸往后躺倒在地毯上,脸往窗户的方向侧了侧。   房间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窗外带着热度的阳光落在脸上,隐隐发着热。   四周都萦绕着让她沉迷的味道。   ——幸福得让她想在地毯上打个滚。   谁能想到葭柠随口一提想进去看看的店里,会摆着他用的那一种香水?   当时她脑子一热迫不及待就说要买下,面对葭柠一脸疑惑的时候只能解释想给两个哥哥挑礼物,最后再掩饰性地挑了一瓶别的。   温书瑜翻身坐起来,心情格外雀跃地准备去浴室洗个澡。   当然,希望顺便也把沾染到身上的味道洗掉。她可不想在两个哥哥面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手帕被重新叠好,连同香水一起被放进单独一格抽屉里。   *   夏令营是莛城几所最好的私立与国外几所私立合办,活动开始的前一天,双方需要各自用专机从两边分别把学生送到目的地。   温家全家出动,将温书瑜送到了机场。   下车后温书瑜看见宋葭柠在她们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两人立刻兴冲冲抱在一起。   由于深知家人的不情愿和不舍,温书瑜没敢再耽搁,转身挨着把人拥抱了个遍,然后接过行李箱就拉着宋葭柠开溜。   “我走啦!七天后见!”   温治尔往前追了半步,有点失魂落魄的,“小没良心的,这么急着就把我们给扔下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回温跃没反驳他,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等她哪天有了喜欢的人,你再说这话也不迟。”赵棠如话音刚落,三道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看什么看?”她回过味来,心里本来有些伤感的,但又觉得自己比这三个大老爷们儿淡定多了,于是转身抬了抬下巴,“回家。”   *   参加夏令营的莛城学生来自于几所学校,彼此间免不了有点陌生。   “那是谁。”   “不知道,没什么印象。”   听见同伴这么说,施晴心里冷哼一声,别开眼前目光却忽然一顿——余光里,一点璀璨的光亮一闪而逝。   她下意识又望过去。   机舱过道上的少女抬手将鬓发别至耳后,手腕上细细的链条从纤细的手腕往下滑,白皙肤色反衬得粉钻通透耀眼。   施晴脸色变了变。   在珠宝拍卖会上看到那条手链时她本来想让父亲买给自己,结果却被温家的人拍下了。   包括她父亲在内的其他人没敢再不识趣地加价,其实也有温家出价格外大手笔的缘故——大家根本没想过为一条手链花这么大一笔钱。   施晴知道温家有个掌上明珠,此时此刻,这人的身份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她抬头,恰好和对方四目相对。   震惊所带来的古怪情绪还盘桓在心底,施晴飞快调整着表情,朝对方友好地笑了笑。   温书瑜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同样回以一笑。   “书瑜,”宋葭柠拍了拍她的肩,“我们的位置到了。”   书瑜。温书瑜。   施晴咬着牙,心里烦躁起来。   人她没见过,名字却听过无数回了。众星捧月的温家小女儿,假如不是被保护得这么好,不知道多少人会从她入手去讨好温跃和温家的两兄弟。   那条粉钻手链戴在其他任何人手上都不会让她这么膈应。   温书瑜刚坐下,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屏幕,闯进视野的三个字非常陌生。   不,不对。在心里默念之后她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虽然她没看过他的名字是哪三个字,可身边的人已经无数次说过他的名字。   读音她已经非常熟悉。   “书瑜?怎么了?”宋葭柠疑惑道。   “嘘。”温书瑜心跳如鼓,忙竖起食指抵着唇,“我……我接个电话。”   “这么紧张兮兮的,谁的电话啊?”   她胡乱摇了摇头,下意识稍微背转了手机。   刚才家里人送她来机场的路上表现得比她还紧张,最后提出要在她手机里留一个那人的电话,方便需要时第一时间联系到能帮上忙的人。   由此她得知那个人现在就在云市,刚高兴着,温治尔拿着她的手机输完号码就径直拨了过去,把她吓了一跳。   但最后那人却没接,大概是在忙。   温朗逸说过会再联系他预先打个招呼,而抵达机场后温书瑜又暂时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现在他回电话了。   温书瑜深呼吸,最后紧张地抬起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很轻:“喂?”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体验,就是出现在喜欢的人身上的好闻味道,如果在另一个地方闻到了就会立刻想到那个人,满脑子粉红泡泡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8章 少女怀春   她声音很轻:“喂?”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像是因为诧异而停顿了片刻似的。   温书瑜屏住呼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想了想,只好赶紧开口:“我是……温书瑜。”   “看来我猜的没错。”男人磁性的嗓音以极近的距离贴上她的耳畔。   语调散漫,附耳的距离亲昵过头,酥麻而颤栗的感觉像细小的电流钻进耳朵里。   她右手无措地抬起来捏着自己另一只耳朵。   温书瑜飞快解释:“之前的电话是我哥拿着我手机打的,因为他们不放心我离开他们去云市,所以……”   “嗯,我知道了。”这意图他显然很快就明白。忽然电话那头有人喊‘梁少’,他低低应一声,又转而对她说:“有事直接打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忙正事的缘故,比起上次酒后在书房,这次他语气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只为帮忙的口吻。   她乖巧地答:“好。”   “挂了?”   “好。”她傻傻点头,接着才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见。   话音落下之后一两秒,听筒里传来忙音。   温书瑜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以为变得熟稔一些了,但一通电话又像泼了冷水似的,让她忍不住有点失落。   她抬手揉了揉脸,正要低头重新去看备注的那个名字,坐在旁边的宋葭柠却凑近了,“眠眠……”   温书瑜一愣。   明明平时在学校一类的地方葭柠都叫自己“书瑜”,只有私下才叫小名。   她转过头,果不其然,对方一脸揶揄的笑,撑着下巴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老实交代,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啊?”   “啊?”温书瑜顿时心虚,“……就是一个认识的长辈。”   “长辈?你骗谁呢。”宋葭柠捏了捏她的脸,“接一个长辈的电话为什么会脸红?还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胡说,你自己照镜子看看。”   说着,小巧精致的圆镜已经递到了面前,温书瑜没忍住往镜子里瞥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她尴尬起来。   因为宋葭柠说的没错。   “老实交代,到底什么情况啊?”   温书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这份感情对她来说酸甜还伴随着羞耻,她怕别人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不自量力,或者是个异类。   宋葭柠顿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一般,压低声音兴奋道:“是喜欢的人,还是——你背着我偷偷先谈恋爱了?”   “没谈恋爱……”温书瑜恹恹道。   自己和他怎么可能……   “那就是喜欢的人?是谁?学校里的?我认识吗?”   她摇头,最后下定决心似地转头看着宋葭柠,“等到酒店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这件事她憋了很久,除了好朋友,身边的确也没有任何能倾诉的人。   或许葭柠能帮她拿主意。   “好好好,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一起住,没人打扰。”宋葭柠兴奋地蹬了蹬腿,小声感叹,“啊,太棒了,我最爱的夜话时间。”   很快,领队老师拿着名册点了名。过了会,飞机轰鸣着起飞。   温书瑜垂眼点了点手机屏幕。   屏幕亮起、解锁,显示并停留在了通话记录的页面。   一通红色与一通绿色,备注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是她在心里默默猜测和排列过无数遍的三个字。   梁宴辛。   *   下午四点,飞机抵达云市机场。   下了飞机,学生们又被统一安排坐上接送的专车,车径直开向目的地“无界”。   这段时间以来,温书瑜一直在根据“无界”两个字构想这片庄园的模样,现在终于能看到他投注心血并为之感到满意的作品,她忍不住有点兴奋。   车行驶到半山腰时,前路忽然出现繁茂的高大树木、灌木与藤蔓,这些植物以自然的形态纠结在一起,呈现出绿色的“云雾”状,氤氲在路旁。   车一瞬间仿佛钻入细劲酒瓶,只是“云雾”后的世界远比想象中开阔。   骤然扩大与畅通的视野,足以容纳四周的景色。   白雾与绿浪交替穿梭,原木色与白色的建筑在其中若隐若现,浑然一体,恍若某个神秘而静谧的世界。   车内有人发出惊叹。   “这已经是‘无界’境内了。”领队老师解释道,“庄园绝大部分区域已正式竣工,仍在调整维护中的部分不影响我们这次活动,大家注意在允许范围内活动就好。”   温书瑜双眸发亮,赞叹地望着窗外。   无界……   是“无边无界”的意思吗?   他们一路驶来时都没有看见任何分界之类的东西,和其他树立起高墙划分区域的度假庄园截然不同。   就像他们只是误闯,而身处其中远眺时,天幕、绿植与雾气连绵得看不见尽头。   不知不觉,温书瑜的注意力又从“无界”飘到了那人身上。   那人就在云市,可想而知是为了未完全竣工的“无界”才来的,那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没一会,车把他们送到了住的地方。   众人按照分组找到房间安顿休息,这之后才陆续去了餐厅吃晚餐。   长长的方桌摆在餐厅中央,白色的桌布整齐铺好,两列相对的位置上分别摆着成套的精致餐具。   已经有不少人找到位置坐下了。   施晴拢了拢长裙在餐桌中段的某个座位上坐好,顿时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意。   她嘴角翘了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施施,你这块手表是限量的吧?”   “你说这个?”她瞥一眼手腕,“好像是吧,我爸送我的。”   “诶,快看!”忽然有人压低声音说道。   施晴一愣,和其他人一样一起看向餐厅门口。   穿着T恤短裤的少女和同伴说笑着一起走了进来,室内外的灯光一齐落在她身上,白皙透亮得让人联想到羊脂玉色。   四肢纤细修长,五官精致。   餐厅里安静片刻,接着才又如常响起交谈声。   “坐哪里?”宋葭柠问。   温书瑜看了看,“随便找两个挨在一起的空位吧。”   “要不要坐这里?”   温书瑜一愣,循声望去,发现是在飞机上就对自己示好过的女生。   对方笑意盈盈又是当众邀请,她和宋葭柠对视一眼,默契地答应下来,然后一前一后走到女生身边坐下。   交谈几句后相互之间很快就熟悉了些。   施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侧人的手腕,对方大概是换了身衣服的缘故,那条粉钻手链被摘了下来。   她收回目光,接着吃面前的晚餐。   只是她能感觉到许多人都在悄悄打量一旁的温书瑜,心里顿时窜出烦躁的无名火。   晚餐之后是破冰游戏,温书瑜正好和刚结识的施晴一组,同组的男生殷勤地递过来一杯果汁,“同学——”   施晴伸手就要接过,但男生却愣住了似地没松手。   气氛变得微妙且尴尬。   “我现在还不渴,”温书瑜赶紧笑了笑,“施晴,你先喝吧。”   男生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把杯子推到施晴面前。   “谢谢。”施晴微微一笑,忍着难堪和怒气,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她没再端起这杯水第二次,直到游戏结束,她以去洗手间为由走开了。   “今晚的安排就是这些。”领队老师环顾四周,“剩下的时间大家自行安排。不过,必须在晚上十点前回到住的地方,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师,快解散吧!”   “今晚好好休息,等剩下的参与者明天抵达后就会正式开始活动日程了。现在,解散吧!”   活动室里的气氛顿时沸腾起来。   几个男生你推我我撞你,最后勾肩搭背地跑到温书瑜和宋葭柠面前,“那个,温同学,宋同学,要不要一起去玩?”   ……   【前方部分区域未竣工,请勿继续前行】   看着这个标识,骑着自行车的众人纷纷停下——他们本来计划一起去庄园的观景台俯瞰夜景。   “未竣工?那怎么办?”   “我们又不去没竣工的地方……应该没什么吧。”   “都快到了,现在回去也太扫兴了。”   “书瑜?”   温书瑜看向询问自己意见的宋葭柠。   未竣工区域……   某个显然不可能的情况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看了看周围的人,不好意思扫兴是一方面,而且她自己也挺想去。   同龄人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想做坏事。   “继续往前?”   宋葭柠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好!”   众人按照地图指示骑车进入一片树林。树林里的枝叶大致修剪过,一条横亘其中的路正好能容纳两辆自行车并排而行。   温书瑜和宋葭柠并排骑着,垫后的是一个叫秦栩的高个子男生。   路灯亮着,但光线仍旧不是太明朗,四周还格外安静。   “大家小心一点。”秦栩叮嘱。   话音落下没多久,骑在最前面的人忽然开始歪歪倒倒,同时惊慌地喊道:“这地是软的!像稀泥似的使不上劲!”   宋葭柠顿时一慌,这一走神脚踩空了脚蹬,车顿时往旁边的斜坡一歪。   “葭柠!”温书瑜睁大眼,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去。   自行车相撞的声响被众人的惊呼包裹,骤然在树林间扩散开。   ——最后是重重滚落在地时的闷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梁叔叔上线~   梁某:只要我上线了就不会轻易下线。 第9章 他来了   温书瑜看着面前的担架有些尴尬。   她刚才在宋葭柠临摔倒前拉了对方一把,结果两辆自行车卡在一起,导致她重心不稳滚下斜坡扭到了脚踝。   很快园区工作人员赶到,同时还带来了这副担架。   “我没伤得那么严重,”她干笑,“还可以走。”   “车就停在外面,我们马上送你去医疗中心检查和治疗。”工作人员没勉强,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人把担架移开,空出了路面。   宋葭柠一脸低落愧疚,低声问:“你真的能走吗,千万别逞强。”   “真的可以。”温书瑜捏了捏她的手,“你扶着我就好啦。”   “温书瑜,要不然我背你吧。”秦栩忽然道。   周围几个男生立刻互相抬肘碰了碰,心照不宣地笑笑。   温书瑜一愣,忙摆了摆手婉拒:“不用不用,我朋友可以扶我。谢谢你。”   说完,她任由宋葭柠扶着自己,忍着疼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   其实她很怕疼,摔倒后回过神的时候眼泪都到眼眶了,最后又拼命憋回去。   “眠眠,”宋葭柠低头掩饰泛红的眼圈,“你身上别的擦伤都沁出血了……”   “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不怎么疼。”   “瞎说。”   温书瑜笃定语气,“真的!”   “秦栩还跟在后面。”走出树林时,宋葭柠忽然低声道。   温书瑜一愣,正要转过身询问,抬眼时动作却忽然顿住。   路边停着一辆车,提着药箱的医生刚刚赶到,有工作人员打开车门后又准备过来扶她。   另一辆黑色轿车淹没在夜色里,那人侧对着她,半靠着车身,支着长腿站在那儿,路旁暖色的路灯光晕氤氲而下,滑落过他的发顶、鼻梁与肩膀。   他漠然地望着某个方向,唇间含着一支香烟,不知在想什么。   火星明明灭灭,烟雾缭绕。   几乎是一眼,温书瑜就认了出来。   是他。   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   “书瑜?”宋葭柠疑惑。   温书瑜一把攥住好友的手臂,声音里藏着难以置信、僵硬和紧张:“葭柠……”   话刚起头,他就有所察觉似地侧头望过来——或者说只是漫无目的、随意地一瞥。   紧接着他目光一顿,眯了眯眼,视线聚焦。   这时有工作人员匆匆跑到他身侧,低声说话的期间还转头看了她一眼。   温书瑜一颗心拧紧。   他边听别人说话边盯着她,抬起右手用手指夹住烟,又以指节蹭了蹭太阳穴。   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点懒散的痞。   她移不开目光,脸一点点发烫。   “书瑜,那是谁?”   “是……”温书瑜张了张嘴,没能说下去。   因为男人抬脚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包裹在他周身的昏暗夜色向后退去,深刻的眉眼与衬衣褶皱之上不断流淌过变换的光影。   男人在几步外停下。   温书瑜目光躲闪,不敢看对方的脸,视野中一晃而过他松散的领口与未束紧的领带。   蓦地,她听见他低低地哼笑一声。   “挺厉害?”他说。   然而这样的语气,显然不是真的夸奖。   温书瑜低着头一个字也没说,只觉得丢脸。她是想偶遇他,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梁宴辛低眸睨着面前的少女。   柔顺的披肩发沾着枯叶,衣服上都是灰尘和湿泥的痕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好几处发红还凝着血珠的擦伤,和白皙干净的肤色一对比看着触目惊心。   至于脚踝倒是没他预想的严重。   他听到消息时原本正在处理一桩棘手的生意,想到了宠女如命的温跃和那两个姓温的妹控一时头疼,只能亲自赶来。   今天下午温朗逸一通电话托他关照,说到最后还好心“提醒”他车还在温治尔手里。   梁宴辛抬手将烟递进嘴里咬着吸了一口,勉强把脾气压了压,“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人。”   “没了。”   “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温书瑜低声道。   秦栩皱了皱眉。   看上去这男人和温书瑜是认识的,可是脸上却半点看不出关心,语气也不冷不热。   看着温书瑜怕成那样,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忍不住开口:“还是别耽搁时间,先去处理伤口吧,其他的比起这个都不重要。”   梁宴辛“呵”地笑了声,眯着眼打量瘦高的少年,“你们一起的?”   “没错。”   “谁提议到这儿来?”   秦栩脸色僵了僵,“是我。”   “出事的时候,你人呢?”   “……就跟在后面。”   “噢,在后面。”梁宴辛面无表情地点头,随即一掀眼,扯了扯唇角,“所以你早干什么去了。”   话一出口,少年的脸色青红交替。   温书瑜拧眉,抬起眼,“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不能怪别人。”   男人眼珠动了动,视线回到她身上。   四目相对,她刚积攒起来的底气又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飘忽间掠过他额角垂落的凌乱几缕发丝。   不但不是往后输得齐整的黑发的败笔,反而显得不羁又俊朗。   他挑了挑眉,“该夸你句‘有义气’?”   说完,他侧头招来负责人,把烟头摁灭在对方手里的烟灰缸里。   “上车,送你去医院。”   温书瑜攥着手指,唇抿得紧紧的。   他有点冷淡与反讽的语气一瞬间戳中了格外敏感自尊的一颗心,伤口的疼痛一瞬间变得微不足道,接着加倍冲击着痛觉。   她脑子里空了空,随即脸上像被人轻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书瑜,让你上车呢。”宋葭柠小声道,“我陪你去?”   逆反心理作祟,温书瑜忽然开口:“那边不是有车可以送我吗?我坐那个就可以。”   梁宴辛转身的动作一顿,又回头淡淡看过来。   她盯着一边没说话,眉梢刻着点倔。   “你们没要求几点必须回去?”   乍然接收到视线的宋葭柠一愣,忙回答:“有的,门禁是十点。”   男人垂眸看一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让他送你回去。”说着朝秦栩随意抬了抬下颌。   宋葭柠犹豫道:“要不然,我还是陪着她吧?”   男人眸光淡淡,“怎么,我还把人吃了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葭柠顶不住那束不冷不热的目光,最后扭头询问当事人的意见,“书瑜?”   “你先回去吧,”温书瑜破罐破摔,“不用担心,他……和我家里人都认识的。”   刚才一时冲动想故意对着干,现在那股劲儿又没了。   “那,有什么问题你记得联系我啊,等你回来我再睡。”宋葭柠叮嘱了几句,扶着人到车里坐好,最后转身跟着秦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温书瑜坐进后座才注意到驾驶座上坐着司机,很快,穿着衬衣的男人也坐进了后座,随意屈起的长腿被略宽松的西裤包裹,挺括的布料泛起一点褶皱。   布料摩擦的声响从左侧飘进耳中——他抬手一把抽出了领带,接着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温书瑜低下头,看见的是自己磨破的膝盖还有脏污的衣物。   她别开脸,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车里安静得沉闷且压抑,只有他滑动平板电脑屏幕查看文件时的零星响动。   挣扎了会,她嘴唇动了动,小心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去那里的。”   然而这句话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男人轻触着屏幕的手都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上的银色腕表折射着窗外的路灯光晕。   难堪和难过一点点笼罩了她。   温书瑜眨了眨眼,逼退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委屈与眼眶里的热意。   因为她闯祸很生气,所以就要这么故意冷落她、当听不见她说话吗?   这时小腹忽然隐隐作痛,她下意识伸手想隔着衣服去揉一揉,但是抬手的一瞬间牵动了擦伤,疼得她下意识蹙眉。   想到某种可能,她手一顿。   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事实往往会朝着自己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她常常因为各种原因有所推迟与提前的生理期,忽然在现在、在她坐在他的车上时,忽然造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奋战在打击青少年秦同学的第一线。   秦栩:可我比他年轻。   痴情汉小温:这倒是。   梁某:老不老,用过才知道。   痴情汉小温:? 第10章 眼泪   濡湿的感觉很快扩散。   温书瑜整个人顿时慌了,后背蓦地急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今天穿的短裤材质很薄,颜色也很浅,很有可能会……   “还有多久能到?”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见坐在后座的自家老板没有开口的意思,立刻答道:“近的那条路正好在做维护,现在这条路稍微会绕远一点。大概还需要十分钟。”   十分钟?!   温书瑜手指蓦地紧紧扣住膝盖。   怎么办?怎么办?   要现在说吗?可是这条路前后看着根本不像有能解决这种窘境的地方,她随身也没有带需要用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开不了口。   这一刻,温书瑜少见地体会到了“绝望”两个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碰面会在自己以为已经非常糟糕的时候,变得更加糟糕和丢脸。   温书瑜无力地往后靠了靠,着急和委屈紧紧包裹住她。   这十分钟对她来说格外地漫长。   可是等到渐渐接近目的地时,她又无比期望能够慢一点到达。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下车面对自己狼狈的短裤和弄脏的座椅坐垫。   “梁少,到了。”司机停车后说道。   温书瑜没有动,下一秒她听见身侧的男人淡淡扔下两个字:“下车。”   说完,他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先一步下去了。   梁宴辛捏了捏眉心,转头时却发现坐在后座另一边的少女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替她打开车门的司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梁少……”   他皱眉,耐着性子绕到车的另一侧,垂眸往车里看。   少女一身狼藉却坐得端端正正,然而就像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鬓发滑落遮住小半张脸。   梁宴辛示意司机走人,接着转回头冷着脸道:“下车。”   可惜车里的人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就像不会动只会眨眼睛的一个人偶。   梁宴辛别开脸,闭着眼指节抵了抵太阳穴。   “怎么,要耍脾气?”他一扯唇角,“因为我刚才不搭理你?”   “我没有。”温书瑜心里的气也拧了上来,“虽然你做得过分,但我没有。”   男人嗤笑,“那你说,为什么不下车。”   温书瑜张了张嘴,“我……”   她咬紧唇。   “怎么,刚才挺厉害,挺有能耐,能明知故犯跑到没竣工的地方,现在跟我犟什么犟?”他漫不经心的话里带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这是温书瑜第一次听见他对别人这么说话,而这个人正是她自己。   被喜欢的人抓包做坏事并训斥,这比来自寻常长辈的教训要重无数倍。   她脑子一热,眼眶也跟着热了。   “他们都说去,我不想扫兴才同意的。”   “不愿意扫兴,所以明知道危险也要去?”他语气不疾不缓,透着冷,一时口不择言,“嫌命太长?”   温书瑜鼻尖顿时一酸。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从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他说这些?他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而且她身上真的很疼,为什么都不问问她“疼不疼”,哪怕只是敷衍也好。   “……我已经道过歉了,”开口时她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忙稳住声线,“我说了,不应该这么做。我已经道歉了。”   “那就下车。”   “我……”面对气头上的男人,温书瑜更不敢说了,“可是……”   等了两秒,梁宴辛一掀眼,“还是不下来?”   温书瑜僵着,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   她当然知道他生气了,可是他在气头上,那个令人窘迫的理由她更说不出口。   对他的生疏和喜欢使她小心且低微地端着自尊,却又被他不耐烦和训责的话激得不肯服软。   “随你。”梁宴辛收回搭在半开车门上的手后退两步,语气彻底冷淡下来,“如果不是因为你爸和你哥,谁愿意管你。”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   温书瑜愣住了,在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短短几秒里,她双眼就先一步充盈了热意,接着眼泪“吧嗒”掉在短裤上。   她只来得及把头埋得更深,让头发把眼泪挡住,同时咬紧唇克制着情绪。   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味随着他推开的距离而拉远。   “你爱下不下,在车里过夜都行。”   话音刚落,车门“砰”一声关上了,她被惊得抖了抖。   余光里,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之中。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整个车厢的空间里,甚至以车为中心的不小的范围内,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温书瑜怔怔地坐着。   短短一瞬,情绪终于满溢,眼泪成了宣泄的唯一渠道,她从默不作声地哭转而变成隐约的抽泣。   可她怕男人会突然折返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所以还尽可能地克制着。   直到她觉得过去了很久。   温书瑜觉得他可能真的说到做到,就这么走了。   毕竟他说,他是因为爸爸和哥哥才管自己的,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吧?   本来她可以不闯祸,只安安静静当那个躺在他通讯录里的号码就好,结果现在却……   温书瑜终于失控,一弯腰趴在并拢的双腿上,混乱委屈的呜咽声从环抱着的双臂间溢了出来,眼泪则像水瓶被谁失手打翻,不仅让她泪眼模糊,还沾湿了整张脸和衣物。   他怎么能说那么过分的话……明明她也不想的啊!不想摔倒,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生理期而弄脏他的车。   而且摔倒和崴脚真的很疼……   她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大声,哭到抽噎不止。   温书瑜脑海里赌气似地闪过一个念头: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然而想到这一点却不仅不觉得痛快,反而更觉得难过和委屈,过去他对她和颜悦色、替她撒谎遮掩的画面让她忍不住埋怨。   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停不下来。   这样过了好一会,突然间,车门传来响动,接着就被人干脆利落地一把拉开。   会是谁?   温书瑜吓了一跳,哭声被惊得蓦然收住,下意识立刻抬起脸右转望过去。   一瞬间,隔着泪眼模糊的视野,车外的霓虹与路灯光晕一齐流泻而入,在这一片光点闪烁的背景中,还站着一道朦胧的、去而复返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眼前顿时清晰不少。   ——接着,温书瑜惊惶的双目对上了男人诧异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这件事两个人的做法都可以理解,小温因为难以启齿所以不说,梁叔叔因为不了解实情性格使然不耐烦了,就是话太重了…………   算了你们骂他吧跟我没关系我先走一步!!!(跑 第11章 还哭呢?   男人挑眉,眼底浮现出错愕。   电光石火间温书瑜立刻反应过来,她猛地扭回头重新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正好看到了自己这副哭得狼狈又脆弱的样子!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被猝不及防的这一刻打乱,她蓦地收紧哭声,但是抽噎却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虽然温书瑜竭力忍住,但还是被哭泣的余韵给拽着不时抽泣几下。   气氛一时僵滞。   梁宴辛手搭在打开的车门上,屈肘抬起手,用指腹蹭了蹭下颌线。   车里的少女下半张脸被手臂挡着,只露出一双哭得通红模糊的泪眼,凌乱滑下去的长发挡住了一点眼角。   像一只在泥里打过滚、通红着眼可怜兮兮的脏兔子。   他目光定了定,片刻后侧头不再看她,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   他在气头上说了那些话,转身走了之后却觉得用他平时那一套对一个十几岁小姑娘大概是过了点。所以又无奈折返回来,想着无论如何把人弄进医院处理了伤口再说。   却没想到小姑娘在他车里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   梁宴辛屈指叩了叩额角,气笑了。   他单手插进裤袋里调整了站姿,片刻后又抽出手,拧着眉蹲下身,手肘撑着两条腿。   “还哭呢?”   少女瓮声瓮气回:“我没哭。”   “行,没哭。”他眯了眯眼,放缓了语气,“现在能跟我去医院了?”   男人嗓音磁缓,语调淡淡的,说起这些哄人与和解似的话时听着有点僵硬。   温书瑜朝车里转了转脸,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梁宴辛头偏了偏,指尖抵着额角撑着头,“刚才有些话是重了点。”   顿了顿,添一句:“是我不对。”   男人话音刚落,温书瑜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泛滥起来,眼眶里又多了点泪意。   他这算是道歉吗?   “我不是故意不下车的,”她哽咽着,颤抖的嗓音里掺杂着委屈,“可是我没办法下车……”   背后他低低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听上去耐心不少,“因为脚疼?”   “不是,是……”   “嗯?”   听着男人愈发缓和的语调,再加上大哭一场还被对方看见,温书瑜蒙着头闭着眼,破罐破摔地飞快开口:“因为我弄脏了你的车!”   “这难道是你第一次弄脏我的车?”   “不是指这个弄脏。”她环抱着的手揪紧短袖袖口,再接着说话时声音小的可怜,“我……是生理期到了。”   空气安静了。   这安静传递给温书瑜一种尴尬的信号,她苦着脸又把脸埋了埋。   ——好像这样就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   下一秒,她听见他蓦地站起身的动静,后背忍不住有些僵硬。   “就因为这个?”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梁宴辛背靠着车门盯着少女半掩在黑发间的通红耳朵,表情有点复杂。   温书瑜胡乱点头,吸了吸鼻子。   就在她点头时,听见男人轻轻低笑一声,不以为意又好笑地道:“就因为这点小事哭这么厉害?”   小事?   或许原本的确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发生这件事的地点不在她熟悉的亲人朋友身边,而是在他面前。   而且……   “又不是因为这件事,”温书瑜忍着哽咽,又抽噎了下,“是你说的话太过分了。”   梁宴辛咬着牙慢吞吞点头,劝自己这就是个孩子,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他顺着毛捋,“是,我过分。”   温书瑜气消了些,只是想到身下的狼藉她就又难堪又着急,“现在怎么办啊……”   “我让人给你送衣服来,”他说,“这下行了?”   她含糊“嗯”了一声,接着又急急忙忙补充:“一会让我把你的车擦干净。”   梁宴辛手指轻点着,垂眸瞥向她脚踝,见红肿不太严重才一掀眼笑了笑,“没人拦着你。”   说完,他拨出某个号码简单吩咐了几句。   温书瑜趴在腿上,听着他语气平淡地吩咐电话那边的人准备干净衣物和生理用品,委屈的心情彻底平复,只是耳朵和脸比刚才更烫了。   可一想到他去而复返之前说的那些话,心就又凉了凉。   有时候口不择言的气话会不会才是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   “准备一直这么趴着?”忽然,他开口问道。   温书瑜迟疑片刻,提了要求:“我要纸。”   她眼睫毛上和脸上都挂着眼泪和泪痕,肯定丑死了。   刚说完,她身边忽然靠近和覆盖下一片阴影,接着熟悉的清冽气味和雪茄味传来。   温书瑜一僵。   听动静,他是探身进车里取出了纸巾。   “拿着。”   她鸵鸟似地没抬头,一只手往上探了探,在握住纸巾盒后她本能就往下拉,然而对方却根本没松手。   她又用了点力气拽了拽。   男人轻笑一声,将纸巾塞进她手心里,温书瑜立刻紧紧握住,然后胡乱抽出几张低着头擦脸。   她唯一庆幸的是现在是晚上,如果是白天,自己的狼狈更是无处遁形。   过了会,医院门口跑出来个护士。她喊了声“梁先生”,得到示意后将手里的拐杖放在一边,接着就转身小跑着又回去了。   “总不能一直在这坐着?”梁宴辛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颌,“进去换衣服,然后把伤处理了。”   温书瑜迟疑着转头去看他。   她坐他站,高度的差距使得他看过来时深邃的眼是垂着的,好像懒洋洋半睁着眼,显得神色不咸不淡。   “可是……”她目光一动,瞥见后座另一边放着的西装外套后眼睛就挪不动了。   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梁宴辛额角跳了跳,“想都别想。”   少女立刻转过头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睛里都是恳求。   他扫一眼车里,能用得上的东西的确只有那件外套。   “……自己拿。”他拧眉,正要抬脚走到别的地方眼不见为净,步子又忽然一顿,“外套衣袋里的烟给我。”   温书瑜乖乖应“好”,把他要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   少女细白的手腕上有一道擦伤,动作时大概是无意中牵扯到,她因此而微微蹙眉。   梁宴辛抬眸盯着她脸看了一两秒,抬手接过烟,什么也没说。   温书瑜低着头,将男人宽大的西装外套仔细围在腰间。   一想到那人整洁考究的西装被这样的方式给弄脏,她心里就有了点罪恶感。   可她竟然还觉得有点解气。   男人没坐回车里,而是背对着挡风玻璃站在车头的位置,显然是把车里的“私密”空间留给了她。   路灯光线清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温书瑜看呆了片刻,又赶紧摇摇头回神,胡乱抽出纸巾匆匆处理被弄脏的座椅。   好像那些难堪和丢脸的画面也能随之一起被飞快抹去似的。   慢吞吞的脚步声和拐杖叩击地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弄好了?”他没动,只往后侧了侧头,抬眸时正好对上少女写满不自在的眼睛。   就是个孩子。梁宴辛摩挲几下烟盒。   “弄好了。”温书瑜顿了顿,眼睛不敢看他,“……你再找人打扫一遍吧?”   他“嗯”一声,“能走?”   她点头,拄着拐杖生疏地走进私立医院的门口,然后跟着准备好卫生棉和干净衣物的护士先去了卫生间。   然而出来时她却犯了难。原本的衣裤不仅脏了还有破损,所以被她扔掉了,可他的这件西服该怎么办?   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抱着外套慢慢朝那道身影走去。   走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瞥一眼屏幕发现是负责夏令营的老师,于是赶紧接起。   “孙老师。”她心虚地喊了声。   孙宜询问关切了几句,接着道:“这个情况需要向家长反映,我手上没有备份,你发给我一下,我和温先生及时沟通。”   温书瑜心里一慌。这事如果让家里人知道,虽然免不了一顿教训,但她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可重要的是这很有可能影响她说服他们同意自己出国啊!   出国的念头之前就有了,可她还没有找到和家里人商量的合适时机。照他们过度关心的态度来看,第一次参加夏令营就出了问题,离家那么远念书生活的可能性可想而知。   “书瑜?你在听吗?”   “……我在的,老师。”   “在听就好,记得给我联系方式哦。”孙宜叮嘱,“医院会有专人负责送你回来,回到住处后好好休息。”   她含糊应下,然后挂掉了电话。   怎么办?   她紧抿着唇思索,目光望向站在门外的高大身影。   忽然间,一个念头滑过脑海。   温书瑜动作一顿,觉得荒唐的同时又觉得很可行,一时间脑海里天人交战。   最后她心虚地别开眼,低下头匆匆忙忙地把通讯录里的某个号码复制粘贴发了过去。   她现在赶快过去解释,恳求对方配合一下自己?   虽然会让他看自己笑话,可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在温书瑜拄着拐杖要朝那人走过去时,却看见他蓦地低头看向手机亮起的屏幕。   糟糕,她心里一跳,不会那么快吧?!   梁宴辛皱眉盯着这串陌生数字,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并不多。   他接通来电,把手机放在耳边。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女人温和的嗓音:“您好,请问是温先生吗?我是这次夏令营的带队老师孙宜。”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书瑜:怎么样,梁叔叔,有兴趣做我哥哥吗?   梁宴辛:你觉得呢? 第12章 我是她哥   “我是这次夏令营的带队老师孙宜。”   他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玻璃门后的纤细身影。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是有情况必须向您沟通。是这样的,温书瑜同学因为一点小意外受了点伤……”   温书瑜紧张地站在原地,手指不安地动了动,转而攥紧拐杖。   男人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没动,隔着玻璃门定定望着她的目光也没动。   他眯了眯眼,像在审视,又像是若有所思。   渐渐的,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实在没办法再骗自己打给他的不是那位孙老师了。   温书瑜既尴尬又心虚,几乎想转身落荒而逃。然而她不能。事已至此,她只能请求对方配合自己。   她眼观鼻鼻观心,硬着头皮拄着拐杖走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刻,外面属于山间夏日的淡淡热气涌入。   她踌躇片刻慢吞吞仰着头,恰好看着他挑眉漫不经心回道:“在听。”   因为隔得很近,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温书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根据声音判断的确是那位孙老师。   她急忙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几个字,然后拿起来给对方看。   【不要拆穿我,拜托!!!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梁宴辛扫一眼这行字,又抬眼看面前的少女。   她见状立刻双手合十,原本狡黠上翘的眼尾似乎都耷拉了下来,眼底注满零碎的灯光,可怜兮兮的。   “求你了。”她无声地用口型示意。   温书瑜见男人没反应,以为对方是生气或者不同意,心里立刻打起了鼓,开始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   应该先和他商量的……   她表情垮了垮,垂眸看着她的人表情和目光却毫无波澜。   温书瑜勉强挤出了个笑,收回手老老实实低头站在原地。   她想到刚才自己因为太着急而做的那些举止,后知后觉地有些讪讪,脸也跟着红了红。   “……不过,听声音好像很年轻,恕我冒昧,您是温同学的父亲吗?”孙宜迟疑地问。   梁宴辛移开目光不再看面前的人,“不是。”   “我是她哥。”顿了顿,他又补充。   温书瑜一愣,从“不是”到这四个字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似地大起大落。她蓦地松了口气,顿时高兴起来,抬起脸冲对方笑了笑。   可惜男人根本没看她。   “知道了。”   “嗯。”   “好,”他把烟盒抛到半空,落下时散漫却稳当地接住,垂眼用长指把玩,“会的。”   通话结束了。   温书瑜忐忑地站着,等待着擅作主张的结果。   这一刻的安静好像持续了很久似的。   “如果你不想家里人知道,就应该管好你自己。”忽然,男人平静到有些冷淡的嗓音弥散在夜风里。   温书瑜一怔,脸“唰”地热了。   ——因为羞耻。   “对不起,”她盯着自己的脚尖,“……我错了。”   “嗯。”梁宴辛手插进裤袋,看着少女的发顶随意道,“胆量和小聪明用在别的地方。”   像是今夜的总结陈词,却一点不同于其他长辈角色的教诲。   随意的,淡淡的。   温书瑜乖乖点头,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我不是单纯因为闯了祸才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有原因的。”   “嗯,”他看一眼她脚踝,没问她明显想接着说下去的‘原因’,“进去把伤处理了。”   温书瑜一噎,不情愿地“噢”了一声,转身前又问:“你会告诉我爸他们吗?”   四目相对,他浅色的瞳仁在夜幕中颜色变深,眉眼愈发深刻得像是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像,轻而易举就让她乱了心跳。   许多心动源于视觉的贪恋——温书瑜曾经反省过自己,毫无疑问,这场有些荒唐的喜欢免不了有对方英俊皮相的缘故。   她轻咳一声,试探着轻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啊?”   他盯着她,片刻后轻轻挑眉,“自己好好想想回去怎么瞒住吧。”   那就是不会说了。她联想到前两次他帮自己撒的谎,心里有种雀跃的满足。   眼看着话题终止,她又偏头飞快思索。   “孙老师应该不会再打电话了吧……给你添麻烦了。”说到这,她还是没忍住嘀咕着添了一句,“毕竟你只是因为我哥他们才管我。”   梁宴辛一愣,没说是或不是,只意味不明地笑笑,“还记着呢。”   温书瑜抬头看了看他,复又垂眼。   “行了,跟着护士进去吧。”他说。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她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门里的护士将门推开,她拄着拐杖往里面走。   温书瑜忍不住想,他会走吗?还是会一直等她?   结果走进诊室坐下时她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他的外套,一时间有些懊恼。   刚才应该问问他怎么处理的。   温书瑜被护士带着拍了片,等确认只是轻微扭伤后医生就效率极高地一一处理了伤处。   冷调的白色灯光流泄而下,温书瑜坐在椅子上有些困倦地眨了眨眼,不时因为伤口消毒的轻微刺痛清醒。   “可以了,”医生叮嘱,“如果明天好转明显,就只需要用药油按摩脚踝。要是有任何问题的话可以直接让人送你过来。”   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不客气。”   诊室的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司机。   “温小姐。”对方恭敬地笑了笑,“我负责送您回去。”   温书瑜一愣,“梁……他呢?走了吗?”   “是的,梁少还有事需要处理。”   失落蓦地涌上心口,温书瑜尽量平静地“哦”了一声,表现出无所谓与不在乎的模样。   “需要我扶您吗?”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她指了指拐杖。   司机颔首,跟在她斜后方,将就着她的速度。   被送回酒店后出于私心,温书瑜没有提外套的事,而是把西装抱在怀里刷了房卡坐电梯上楼,最后找到房间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去。   “——眠眠?你回来了?”宋葭柠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踩着拖鞋小跑过来时看见她身侧的拐杖,顿时一惊,“眠眠,你的脚伤得很严重吗?”   “没有啦,别担心,”温书瑜抱着西装的手一僵,有点心虚,于是若无其事地将衣服随手放在一边,“就是为了方便走路而已,只是轻微扭伤。”   宋葭柠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小心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又殷勤地倒了杯热水。   “葭柠,你紧张过头啦。”温书瑜哭笑不得地倒在对方肩上靠着,捧着水杯安慰,“现在看到我没事,可以去安心睡觉了吧?”   “那不行,看你这行动不便的样子,没我帮忙一会洗漱的时候摔了怎么办?”   “也是,”温书瑜嘿嘿笑了两声,一点不客气,“谁还能比我们葭柠更贴心呀。”   宋葭柠故意撇了撇嘴,目光一动,瞥向搭在一边的西装外套——布料和款式格外考究,最重要的是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   她按捺不住轻咳一声,“眠眠,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约好要聊些什么吧?”   “什么?”温书瑜茫然地下意识道,说完才蓦地反应过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宋葭柠提醒。   “噢,他啊。”温书瑜含糊应道。   她轻轻晃了晃水杯,盯着杯子里的水波。   宋葭柠先试探着问:“不是学校里认识的人,对不对?”   温书瑜张了张嘴,“……嗯。”   “他是不是,和我们的年纪差的挺多的?”   “葭柠?”她一愣,直起身。   “眠眠,是他吗?”宋葭柠小心地朝一边的外套看了看,“就是刚才送你去医院的那个人?”   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不自在地别开脸,“你为什么会猜是他?”   “你知道,我对气味比较敏感嘛。”宋葭柠撑着脸坏笑,“今晚我在那个人身上、还有你拿回来那件外套上闻到的味道,和你带来的那瓶香水……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听声音这么年轻,您不是温同学的爸爸吧?   梁叔叔:我是她哥。   梁叔叔:眠眠,跟你们老师学学“语言的艺术”。   小温:好的,叔叔。 第13章 他凑近了   由宋葭柠开头后,这件隐秘的心事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于是温书瑜笼统带过他们之间的交集。   大致讲完,她垂头用指尖戳着手臂上的纱布边,脸颊和耳尖微红,没说话。   “所以你的那瓶香水也是因为他才买的?”   温书瑜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还多亏了你呢!要不是因为你那天说想去那家店看看,我也不会发现这瓶香水。”   宋葭柠看着她带点傻气的笑容,忍不住哆嗦着往后倒了倒,“眠眠,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一脸痴汉去嗅香水味道的样子。”   “什么叫痴汉!我哪有!”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闹,最后宋葭柠赶紧喊道:“不行不行,回归正题!你还没交代清楚呢,别想隐瞒!”   “我都说了。”   “才怪!”宋葭柠佯怒拧眉,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你说了半天也没说他是谁,也没说他到底多大。”   温书瑜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二十六。”   “二十六!”   “我都说啦!是我哥的朋友,年纪能小到哪里去?”   “我以为和你哥一样大嘛,”宋葭柠收起震惊,“竟然大了你十岁。所以,除了你哥朋友这个身份呢,他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   “梁家,你知道吧?”温书瑜迟疑道。   “当然知道。”   宋葭柠顺口答完后却没等到下一句,她不解,抬头时看着温书瑜欲言又止的表情,联想两者年龄后睁大眼,“他该不会是……梁家那个独子吧?”   “你知道?”   “知道啊,梁家太子爷,在莛城没人不知道吧。哦不对,除了你,你对这些没兴趣。”   宋葭柠回想起今晚在树林外的场景。   那时她看那个男人第一眼时觉得惊艳,无论样貌还是身材都太出众,可对方一身冷淡的痞气,随便瞥人一眼都压迫感十足,只让她觉得不好惹。   显然对方不是一般人,但她没想到这么不一般,竟然是莛城的梁家太子爷。   都知道梁宴辛这人做事随心所欲全凭喜好,凭地位没人敢在他面前谈资历,论性格也是离经叛道,桀骜不羁的人物。   她表情变得有点纠结。   “葭柠,”温书瑜沮丧地捂了捂脸,“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喜欢有点不切实际啊?”   16和26的距离,比20和30的距离可远多了。   “你是指年龄?”   “是啊。”   “谁规定16岁就不能喜欢这种年纪的男人?再说,莛城不知道多少女人喜欢他呢,这种天之骄子喜欢了是人之常情嘛,又有什么错?”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葭柠摊成大字倒在床上,眨了眨眼舒了一口气,“眠眠,你是因为什么喜欢他?长得好看?这点我认同。”   ——就是看上去太有压迫感,让人忍不住紧张害怕。这句话被她咽了回去。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温书瑜回想着那些画面,虽然他们的接触并不太多,可每一次都让她印象深刻。   那人的每一个表情她都记得。   “其实吧,就算他二十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再过两年我们就是成年人了,到时候恋爱很正常。”宋葭柠苦恼地扯了扯袖口,“可是……他是梁宴辛啊,这种公子哥儿也不知道谁才能驾驭的了。”   温书瑜下意识抵赖:“我又没说要怎么样,就是喜欢而已。”   “跟我还嘴硬什么呀。”宋葭柠戳了戳她的后背,“你老实说,就从没有想象过和他在一起或者别的亲昵画面吗?”   从没有想象过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温书瑜脸涨得通红,末了委委屈屈地说:“可是,我知道我们没可能。”   “傻瓜,我这么说又不是为了否定你!”宋葭柠蓦地坐起来,认真且郑重地道,“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无论怎样,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   温书瑜呼出一口气,闷闷点头,“嗯。”   “他有女朋友吗?”   “现在没有。”   “似乎的确没怎么听说过他这方面的事。眠眠你别想那么多啦,虽然圈子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两个哥哥那样洁身自好,但他很可能就是另一个例外呀。”   温书瑜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说起来,之前我们讨论出国这件事的时候,你说要夏令营之后再和家里商量,”宋葭柠屈膝坐在床上,托着脸,“是不是因为他,所以动摇了你的决定?”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先给他们一个缓冲,让他们适应我离开家,并证明我能让他们放心。”   “真的一点一点都没有吗?”   温书瑜没有立刻回答,下一秒肩膀被轻轻碰了碰,宋葭柠坏笑,“不准说谎哦。”   “好吧好吧,是有一点点动摇。”   “好啊你,见色忘友!”   两人又笑闹推搡,明明是深夜却越来越精神。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差点起不来床,下楼时困倦地不时打着呵欠。   不过即便再困,温书瑜也没忘记把那件西装外套拿给客房服务员,摆脱对方找专人替自己清洗。   第一天的日程安排非常轻松,所以对于温书瑜来说即便带伤也并不算辛苦。   唯一让她困扰的只有秦栩的示好。   对方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愧疚,所以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和宋葭柠左右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弄得两个人哭笑不得。   “诶,眠眠,他是不是对你……”宋葭柠挤眉弄眼。   温书瑜反驳,“你想什么呢。”   她没把玩笑话放在心上,一整天脑子里都是那件西装外套。   要不要给他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提起把衣服还给他的事?这样就又可以见面了吧?   第二天早晨温书瑜和宋葭柠结伴下楼时,在走廊上正好碰见了施晴和她的室友。   两人走在她和宋葭柠之前,边朝电梯走边闲聊。   “施施,你说这是梁家的地产?”   “准确来说应该是梁家太子爷的,”施晴道,“本来之前我表哥还说可以在开放前带我进来玩几天呢,没想到夏令营地址居然改在这里了。”   温书瑜不由自主竖起耳朵,下一秒手臂被人轻轻碰了碰,抬眸一看,宋葭柠对着她眨了眨眼。   “提前来这里?你表哥和他有交情?”   “也就平时一起聚过。”施晴的语气云淡风轻。   “那你见过那个太子爷没有?”   “当然见过。”   “帅吗?”   走廊到了尽头,闲聊被施晴一个意味深长又隐隐有点得意的笑容终结。   温书瑜心情忍不住有点低落。   自己喜欢的、在意的人成为别人口中语气暧昧谈论着的对象,就好像珍藏的宝贝被发现,不再独属于自己。   可他本身就不独属于她。而且以他引人注目的程度,这样被人憧憬谈论才是常态吧?   “书瑜?原来是你们走在后面?”施晴站在电梯里惊讶道,接着忙招手,“快进来吧,我们一起下去。”   四个人乘着电梯下楼一起去餐厅。   “书瑜,你用的什么香水?”施晴偏头嗅了嗅,“我刚才就想问了,还挺好闻的。”   温书瑜一愣,随口搪塞:“我没用啊,衣服都是直接从家里带来的,可能是熏香之类的吧。”   说完,她跟宋葭柠对了个眼神,对方揶揄地笑笑。   ——真实情况是,昨晚睡前她被怂恿着把香水拿出来往衣服上喷了喷。   好在施晴只是点点头,没再多问。   下午一部分行程安排在酒店,结束后众人陆陆续续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温书瑜和宋葭柠一起往外走,施晴和同房间的室友依旧一起结伴。   走出酒店,却发现众人都在朝某个方向看,周围都是低低的议论声。   “怎么了?”施晴疑惑。   温书瑜侧头也跟着打量,下一秒倏地睁大眼。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跑车,身高腿长、穿着衬衣西裤的英俊男人半靠着车身,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把玩着烟盒。   温书瑜挽着宋葭柠的手不自觉攥紧。   旁边的施晴也愣住了,自言自语似地喃喃,“他怎么会在这里?”   “施施,那是谁?”同伴压低嗓音激动道。   “今早出房间的时候我和你提起过的。”   “你是说……”   忽然,车旁的男人抬眸望了过来,随即一挑眉,捏着烟盒的那只手懒洋洋抬起来,朝这边挥了挥。   温书瑜心跳得飞快。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副模样显然是在等人的,可是是在等谁?   疑惑之后却又隐隐期待。   “施施,他在和招手啊……该不会是你吧?”   闻言,温书瑜抿了抿唇。   施晴虚荣心得到满足,却本能反驳:“怎么可能。”   她自己心里清楚清晨那番话有几分真假——她是见过这位太子爷没错,可也只是宴会上无意瞥见,然后带着她出席宴会的父亲喜出望外地上前攀谈。   男人眯了眯眼,蓦地直起身抬脚走了过来。   周围不少学生纷纷驻足好奇凝视,可他却浑然不觉,显然早对这类情景习以为常。   温书瑜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   “傻了?”他停在她面前,捏着烟盒敲了敲她身侧的拐杖,“怎么不上车?”   “啊?去哪里?”她茫然地攥紧拐杖,“我们还要集合呢。”   话音刚落,宋葭柠急得用指尖拼命戳她后背。   “送你去医院推拿,好得快。”男人朝车那边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线条明晰利落的下颌,“去不去?”   雀跃一瞬间塞满脑海,温书瑜忙不迭点头,“去。”   所以他并没有把她抛在脑后,甚至还一直记着她的伤,亲自开车来陪她一起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点晕乎乎的。   “那书瑜你去吧,我就和施晴她们先走了啊。”宋葭柠立刻开口。   温书瑜回过头,得到了好友一个鼓励的眼神后顿时像注满了士气。   她转身拄着拐杖乖乖跟在男人身后,边走路边忍不住抬头打量他宽阔的肩背。   他比她高一个头还多,她顶多也就到他胸口。   忽然,他停了下来,温书瑜赶紧跟着停下。   男人不紧不慢地回身,停顿片刻,弯腰俯下身凑近了,偏着头若有所思打量着她。   一瞬间,靠得好近。   温书瑜立刻屏住呼吸,像根木头似地僵住。   她呆呆地望着他,好像连心脏都忘记继续跳动,周遭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男人紧盯住自己的浅棕色眼睛。   甚至,她能看清虹膜蜿蜒的纹路,眼睫更是清晰可数。   蓦地,他侧脸,有意探究什么一样轻嗅,鼻梁高而挺直,往下是一张薄唇。   他眼珠动了动,又转而看着她,接着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书瑜:你鼻子出问题了。   梁宴辛:真的?那你过来,我好好检查一下。   (小剧场默认大家都是成年人哈,看我满满的求生欲) 第14章 疼就接着叫   “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熟悉?   电光石火间温书瑜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残留着昨晚喷的香水的味道!早餐之前施晴还因此而问过是哪款香水。   他闻出来了?   做贼心虚,她顿时慌了,强自镇定地抬起手臂装着轻嗅,“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他盯着她轻笑,“我惯用的那款香。”   “有吗?”她蹙眉假装疑惑,接着恍然地小声“噢”一声,“我身上这套衣服和你的外套一起挂在衣架上过,可能是染上了一点。”   “是吗。”   男人没再问,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看样子是被这个答案给说服了。   温书瑜默默松了口气,如获大赦又忍不住庆幸。还好昨晚喷的不多,否则这个蹩脚的借口也用不了了。   她赶紧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还好,不太烫……   “对了,”她放下手问他,“洗好的外套该什么时候还给你呀?”   “随你。”   两人走到车前,他按了按副驾车门某处,接着向上拉开车门示意她坐进去。   上了车,车子发动沿着宽阔路面向前行驶。   “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跟老师说一声?”温书瑜有点犹豫,“可是她要是问我,是谁接我去的医院怎么办?”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闻言笑了声,“我不是你哥吗。”   是哦……   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悄悄抿唇阻止唇角翘起来。   这感觉像是合伙起来偷偷做坏事,只是当着他的面再撒一次谎让她有点讪讪。   到了医院,温书瑜被径直带到了某个像康复科似的诊室里。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时间上也允许做推拿促进康复了。”医生检查她脚踝后说道。   温书瑜坐在诊查床上,瞥一眼门外打电话商谈公事的男人,开口问:“那我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呀?”   “大概一周就可以。但之后一两个月都要注意,不能让脚踝过度受力和劳累,避免二次损伤。”   那就好。她心里庆幸,一周就能好的差不多,那到时候回家肯定能瞒住了。   正想着,脚踝猝不及防地一疼,温书瑜本能惊呼出声。   “别紧张,放轻松,”医生提醒,“痛感是正常的。”   说着,手上继续有条不紊地推拿活动着她的脚踝,疼痛随之一阵阵蔓延,她本能地想往回缩,但是又只能忍着。   梁宴辛挂了电话走进诊室的时候,正好听见少女嗓音清脆地央求:“医生,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呀——”   他脚步一顿,下一秒她抬眸看过来时蓦地闭了嘴。   少女纤细的手臂还朝脚踝伸着,眉心因为疼痛微蹙,泛红的眼睛看着可怜兮兮的。   四目相对后,她飞快扭过头,努力调整着不自在的表情,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挺要强。他抬脚又往里走。   “梁少,”医生忙解释,“推拿时是会有点疼,都是正常的。”   他“嗯”一声,示意似地一抬下颌,“继续吧。”   温书瑜看着医生的手再一次搭上自己的脚踝,顿时屏住呼吸如临大敌,但又拼命提醒自己那人就在旁边。   “疼就接着叫,”忽然,身后传来男人一声轻笑,“憋着干什么。”   听得出没恶意,但温书瑜还是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因为刚才被他撞见的情形。   她咬紧牙,打定主意要一声不吭,也不再躲了。   这回医生顺顺利利结束了推拿。   “好了。试试看是不是好多了?虽然推拿的途中会有点疼,但结束后伤患处会轻松不少。”   温书瑜也不知道是真的太疼还是她太紧张,总之松懈下来时才发现额角都密布着汗水。她怀疑地看了看医生,然后试着活动了一下。   “……好像是好了一点。”   “好好休息吧,不要急着走路或者负重。”   “谢谢医生。”   她扶着床沿下地,重新支好拐杖,做完这一切后才慢吞吞抬眼朝那人看过去。   他半垂着眼,看着她点了点头,唇角意思意思地勾了勾,“还不错,挺勇敢。”   骤然得到夸奖,温书瑜浑身一轻,好像再走两步就能踩在云上。   她矜持地抿着唇,小小地笑了一下,实际上心里已经雀跃得想转圈了。   装,接着装。梁宴辛扯了扯唇角无声笑笑。   要是面前这小孩有尾巴,肯定都翘天上去了。   两人离开医院回到车里。   温书瑜低头系着安全带,分心去听他接电话。   这是他们见面这会的第二通了,是忙于工作上的事吗?   不过男人语气轻松肆意,听得出和对方格外熟稔,大概是一个关系很好的男性朋友。   同时,她能感觉的到他今天心情不错,至少和前天晚上不同,又变成了之前几次见面时她常看到的模样。   “你是不是很忙?”等他挂断电话,她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嗯?”他起初没反应过来,随即道,“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很忙的话,可以让司机送我来就好了,不用亲自来的。”温书瑜没忍住自己的小心思,故意说了反话。   “哦?那早知道就打发司机来。”   她一愣,转头去看他。   男人一手搭在降下的车窗上,支着额角偏头睨着她。   温书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想,当即垂眼咬着唇,别开脸赌气地不看他。   “行了,骗你的。”他倏地哼笑一声,“要真这么干,你转头就该跟你哥告我的状,说我是因为他们才管你。”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温书瑜脸一热,大窘。   原来是故意逗自己的。她抬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心情又从多云转了晴。   很快车子发动驶离路边。   “我们今早上要在湖边集合的,”她提醒,“你把我送到那里就行了。”   说完又有点不舍和失落。   要是能再一起待久一点就好了……虽然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容易紧张和脸红心跳。   他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然而开到岔路口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他驶入那条和路标截然相反的路。   “那个,你是不是开错了呀?”她急忙提醒。   “放心,弄不丢你。”不以为意地说完,他右打方向盘沿着路往上开。   温书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往后靠了回去。   车最后当然没开到湖边,而是停在了接近山顶的某栋隐秘的建筑前。   三层的别墅以黑、棕两色为主色,一二层三面墙都围绕着落地窗,里面冷色调金属吊灯的光芒在傍晚四散。   “这是哪里?”   他把车钥匙随手扔给管家模样的人,“先吃饭。”   吃饭?和他一起,他们两个人吗?   温书瑜愣愣地跟在他身后。   开放式的花园门口有一段不算长的台阶,平常人几步就能踏上去,然而对拄着拐杖的温书瑜来说却有点吃力。   梁宴辛有意放慢步调,踏上最后一级转身时却看见小姑娘还在笨拙地闷头往上走,一副着急又不得要领的模样,鼻尖都沁出了点点汗珠。   他拧眉。   温书瑜怕摔倒出丑,可也怕“掉队”太远,又担心又心急,走到一半时眼一花,拐杖底端猛地戳了个空——   男人结实修长的手臂稳稳将她扶住。   她出于本能抓稳对方,因此对衬衣布料下蛰伏着的肌肉有了充分的感知。   脸蓦地一红,她忙不迭直起身缩回手,“抱歉……”   天啊,她要是再往前扑一点,大概就要直接扑进他怀里了……   “扶着吧。”他淡淡道,手没收回去。   温书瑜抬眸匆匆看他一眼,“噢……好。”   说完,她鼓起勇气又伸出了手,最后收着力气搭在男人的小臂上,生怕显得自己力气太大或者太笨重。   头顶落下“呵”一声轻笑,“猫爪子都比你力气大。”   她一冲动,故意加重力气,然而对方的手依旧纹丝不动,接着又一声笑落下来。   温书瑜回过神觉得自己幼稚,红着脸没吭声,加倍小心地往上走,好在最后没再出现意外。   一顿饭,吃得她痛并快乐着。   快乐是因为厨师的手艺实在太棒,连平时不吃的东西她也乖乖吃了下去,当然,也有当着他不好意思挑食的缘故。   至于痛苦,则是因为单独和他吃饭太拘束、太紧张。   温书瑜自认为吃相很好,可依旧害怕在他面前出丑。   晚餐结束,她放下餐巾,抬眸询问似地看向桌对面的人。   “饱了?”他瞥一眼她吃面前的干干净净的餐碟。   温书瑜点头,乖乖答道:“吃饱了。”   “吃饱了就走吧。”   “你要送我回去了吗?”   “怎么,害怕?怕我把你卖了?”   “不是,”温书瑜赶紧摇头,望着他戏谑的脸道,“我就是问一问。”   他站起身,修长手指轻点桌沿,“那就走吧。”   好神秘,他要带她去干什么?温书瑜好奇且期待,再加那一点点紧张,又让她心跳欢快地加了速。   两人开车到了山顶,然后走进山顶那座看着很高,却似乎只有一层的单体建筑。   踏进大门的那一刻,温书瑜眼前骤然一黑,就像跌入了彻底且无尽的黑暗中。   她被吓着了,立刻本能朝身后扭头,茫然不安道:“这是哪里?我们要做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鞋底踏过大理石地面的脚步声,还有淡而平缓的呼吸。   黑暗使感官敏锐,但她却闻不到自己身上残存的味道,而只能嗅到那人身上的淡淡烟味与冷洌木质淡香。   室内明明开着空调,但她却仿佛能察觉渐渐逼近的、来源于人身上的热度。   温书瑜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忽然间,浓雾似的黑暗倏地被驱散,视野变得昏暗却开阔。   “抬头。”他开口。   她照做,抬起头的一瞬间蓦地睁大眼,黑色的眼瞳映出头顶天幕上的无数星辰。   温书瑜还没回过神,眼前的景象就又悄无声息地改变。   荧绿的淡淡光芒慢慢显现,像通透的缎带,柔和地在广袤夜幕中波动着。   “是极光!”她捂着嘴惊呼,半晌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身侧。   男人站在一旁,仰头淡淡瞥过天幕,接着低眸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唇,语气不以为意。   “那晚过分了,不是想看夜景吗,这个当作赔礼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没露馅,在下虚晃一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告诉我,看见章节名和内容提要想歪没有,说实话,女人(霸总脸·邪魅一笑) 第15章 告白被听见了   “那晚过分了,不是想看夜景吗,这个当作赔礼给你。”   赔礼?   温书瑜怔怔地看着他,夜幕极光下,光影流动掠过他的眉骨、眼窝、鼻梁与薄唇。   连淡的没什么温度的眼神,也沾染上了朦胧不清的温和。   他就这么看着她,唇角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弧。   令人怦然心动。   “看傻了?”他眯着眼,蓦地笑了声。   她瞬间回过神,飞快扭头,眼神慌乱飘忽地看着天空,“我……我早就没生气了。而且,而且那天的事我也有错。”   刚才某一刻,她心跳急促得过了头,就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似的。   他说是赔礼。这一整片星幕与极光都是他给自己的赔礼。   温书瑜用力捏紧拐杖,将所有的兴奋与快乐借此宣泄。   她心里有个小人儿在雀跃地转圈尖叫。   梁宴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那就当封口费,别跟你哥说我知情不报。”   “我肯定不会说的!”温书瑜急急忙忙表态,举起手做发誓状。   男人抬眸好笑似地瞥她一眼,“那就好。”   极光还在变换,它周围的星星并未因此黯淡,反而成了别致的装点。   她一直痴痴地仰头看着,问他:“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极光?不是只有南北极才可以看到吗?”   “极光无法移动,所以造了个穹顶。”   温书瑜愣愣地转过头。   男人仰头凝视极光,一手慵懒地插在裤袋里,说这话时眉梢眼角仿佛自然浮现出云淡风轻的睥睨姿态。   不像仰视,更像俯瞰。   “你是说,现在头顶的这片天空是假的吗?”   他淡淡“嗯”一声。   “可是……好逼真啊。”她喃喃。完全想象不到这片高而远的夜幕其实是被束缚局限在室内。   “再逼真也是假的。”他意味不明地笑笑,“让你哥带你去看真的,假的看着玩玩。”   “……假的看着也挺开心的。”她憋出一句。   梁宴辛目光落到身侧。   少女一双眼睛干净澄澈,黑色瞳仁干净的除了映照其中的星辰光芒,就只剩纯粹的喜悦和轻快。   虚假的夜空,落进她眼里似乎都变成了真的。   果然还是个小孩。   他唇角淡淡勾了勾,“喜欢这里?”   “喜欢!”   “那就继续待着吧,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见男人转身就要走,温书瑜忙问:“你去哪儿?”   “我还有事要处理,这里你想待多久待多久。”他一抬下颌,示意她往那边看,“有需要就按铃,都能给你送来。”   说完,他抬脚走出了来时那道门,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温书瑜怔怔望着门口,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沙发旁有一块触碰屏幕,上面有序而简明地排列着各种标示。她看了看,选中一个小心地点了点。   穹顶忽然无声开始变换。   极光变淡、消失,接着像是舞台幕布缓缓拉开,透明的玻璃顶显现,露出真正的、从山顶能够看到的夜空。   月轮悬挂,星罗棋布。   她轻轻赞叹一声,往后靠在沙发上。   忽然,她侧身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手机,兴奋地点开微信想给宋葭柠分享,却发现从她们在酒店门口分别后一直到半小时前,对方给自己发了好多消息。   【葭柠:眠眠!快夸我!第一时间让你们二人世界~】   看见第一条消息温书瑜脸就蓦地通红,她飞快回复:   【宋葭柠!你瞎说什么呢!】   对面几乎立刻回复:【啊啊啊啊啊你终于回我了,怎么样怎么样!】   温书瑜小心瞥一眼门口,咧嘴毫不收敛地笑起来,拿起手机对着头顶拍了一张发过去,接着又发了一张模拟的极光。   【天啊!!!眠眠!这也太浪漫了呜呜呜】   浪漫。   温书瑜攥着手机,仰头望着满天星光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也觉得好浪漫,就像一个梦一样美好又难忘。   忽然间,她记起了过去听过的传言,说是对着极光许愿能够让梦想成真。   温书瑜有点心动,再次看向门口确定暂时没人会进来后,她迅速合十双手闭上眼。   深呼吸后,她在心里默念。   ——希望她能有机会这样一直默默喜欢他、接近他,希望他能够等她到足够勇敢说出这一切的年纪。   *   夏令营很快到了尾声,而从山顶那晚之后温书瑜就没再和那人见过面。   期间她鼓起勇气联系过他还外套的事,但男人大概在忙,随口回一句会让司机来取后却并没有了后续。   “太忙了嘛,大概挂了电话后就忘记了。”宋葭柠安慰道。   温书瑜若无其事地点头,“我知道啦,这本身就是件小事嘛。”   从第一次见到他以来,心情就像载在一叶舟上,总是随着浪潮起起落落、患得患失,时而甜蜜时而折磨。   可是这样也很好。她默默安慰自己。   ……   “温书瑜!”   温书瑜吓了一跳,转身发现叫住自己的是一身西装的秦栩,她有点诧异,“秦栩?你认出我了?有什么事吗?”   今晚是夏令营的最后一晚,老师组织了假面舞会,她现在脸上还戴着随机发下来的银色蝴蝶形面具,挡住了上半张脸。   秦栩一手攥着刚摘下来的假面,“我本来想请你跳一支舞的,结果看见你一个人匆匆往外面走,所以就跟出来了。”   “噢……我有点事情,要等一个人。”温书瑜抱紧怀里的西装外套,“你先进去吧。”   今晚司机终于联系她说要来取回外套,所以她才中途溜出来等。可她刚才看了看,酒店门外停着的两辆车都不是见过的车牌。   “我陪你等吧,天黑了,你又是一个人。”   “不用啦,很安全的,我一个人可以。”说着,温书瑜朝离自己最近的那辆车走了几步。   车窗贴着防窥膜……什么都看不清。   正纠结着,一转头却发现秦栩还没走,站在她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一愣,“你……?”   “温书瑜,”秦栩表情有点僵硬,最后下定决心似地看着她,“我有话想对你说。”   类似的场景温书瑜经历过不少,闻言她心里蓦地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你说。”   “我……”秦栩神色紧张局促起来,“其实夏令营之前我就知道你了,之前联合举办的演讲比赛,你还记得吗?我是排在你后面的那个选手。”   温书瑜尴尬笑笑,“我记不太清了。”   秦栩有点失落,但却没泄气,“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说,我觉得你很优秀,很引人注目……我,我可能,不,这件事我很确定。”   “——我喜欢你。”   少年仿佛给自己打气似地抬高嗓音,声音有些僵硬,还带着变声期的些许沙哑。   温书瑜懵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蓦地一亮。   她本能地飞快转头去看,却被极强的光束刺激得抬手挡住眼睛。   原本静静停在一旁、看上去里面没人的黑色轿车,骤然在夜色中亮起车前灯。   强烈的光照亮她和秦栩所在的位置,也照亮了四周空气中的浮尘。   温书瑜愣住了,下一秒驾驶座的门被推开,她一颗心高高悬紧又落下。   司机笑了笑,“温小姐,把梁少的外套给我吧。”   “……噢,好、好的。”她忙抬脚快步走过去,将怀里的西装递过去。   果然,他没来。她抿了抿唇,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却还是忍不住失落。   递出外套后,温书瑜正要退后两步让对方把车开走,却见司机回身对着车后座恭敬道:“梁少,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第16章 想和他跳舞   “梁少,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话音刚落,后座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温书瑜僵住了。   降下的车窗后一点点露出男人的脸。   先是黑发、发际带一点不显眼的美人尖的额头,接着是深邃微狭的眼与挺直鼻梁,最后是薄唇与下颌。   他单手支着额角,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温书瑜情不自禁地小小吞咽一下,磕磕巴巴地说:“我还以为,以为你不在的。”   懒洋洋的一个单音节从他鼻尖轻哼出来,“做坏事又被我抓住了。”   “我没有。”她飞快否认,然后忍着尴尬对神色难辨的秦栩道,“你先进去吧。”   语气里隐隐透露出一点恳求。   秦栩有点难堪,“他是谁?”   “……我哥。”温书瑜随口撒了个谎,接着催促,“你快进去吧,我不想挨骂。”   告白被打断,抓包的还是家长,秦栩脸色红白交替,最后干巴巴吐出两个字:“抱歉。”   说完,他转身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同时尽量挺直脊背,维护仅剩的一点自尊和羞耻心。   很快,少年身影消失在转角。   “挨骂?”身后,男人低缓的嗓音被夜风轻轻送到耳畔。   温书瑜视线小心滑过去,弱弱道:“我骗他的,没有说你要骂人的意思。”   路灯光线散落在站立着的少女身上,勾勒出纤细的四肢与莹润肩膀,还有假面下弧度略显稚嫩的小半张脸。   像从电影画面里跑出来的精灵,不谙世事,与周围格格不入。   梁宴辛从应酬中脱身后浮躁的心境莫名平静下来,他往后靠了靠,抬手扯松领带,“这次又要我帮你瞒什么秘密——你和别的小屁孩偷偷早恋的事?”   “他表白,可我没有同意!”忙不迭扬声反驳后,温书瑜忍不住攥紧手,忐忑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强调“表白”两个字有什么私心。   “嗯。”他闭着眼慢吞吞颔首,有些倦怠的样子,但从眉眼间的神态来看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温书瑜唇角翘了翘,用抬手扶正面具的动作遮掩。   “进去吧。”他淡淡道。   她应声,转身之前没忍住,说:“夏令营明天结束,上午就要返程回去了。”   他睁眼,某一瞬间,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慵懒迷离。   “脚伤好了?”   “好了,现在不用拐杖也可以。身上的擦伤也结了痂,只要穿长裙子就能挡住,挡不住的就说是不小心刮伤的就好了。”她倒豆子似地乖乖说了一大堆。   他低笑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有夜色与面具遮掩的缘故,温书瑜脱口问他:“你笑什么呀?”   “小心别让你哥发现,”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不然我就只能找你算账了。”   她脸热了热,讷讷道:“知道了。”   “今晚最好也别跳舞了。再说,跟那种毛头小子有什么好跳的。”   说完,男人懒散地一抬手,司机立刻会意地坐回驾驶座,车窗缓缓升起,直到再也看不见里面的人。   黑色的车身慢慢融入夜色,很快便提速消失在转弯处。   温书瑜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车远去的方向。   忽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这是出发前从衣柜里精心挑选的,他看见穿成这样的自己会想什么?   幻想半天,最后又掉回了现实,她有点失落地叹了口气。   是的,和那些人跳舞都没什么意思。她最想要的……是和他的一支舞,也不知道这个愿望有没有机会实现。   ……   第二天一早,参加夏令营的所有学生集体返程。   两小时后航班从云市抵达莛城,众人在机场各自分别。   “书瑜,葭柠,”施晴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时忽然出声道,“要不然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   “好啊。”   宋葭柠先一步拿出手机,这空当温书瑜往旁边看了看,正好瞥见秦栩默不作声离开的身影。   她默默别开眼。   输入好备注,施晴微微一笑,“能认识你们是这次夏令营的惊喜,以后常联系啊,希望还能再见面。”   等两人走远,她脸上笑容蓦地消失不见,半晌又重新笑起来,笑弧里蔓延出恶意与快意。   “夏令营确实给了我很多惊喜。”   喃喃自语后,她拖着行李箱转身往反方向走,想到无意中听到的那个秘密,脚步因为愉悦而越发轻快起来。   *   回到家时,温书瑜竟然觉得很不真实。   一方面觉得自己离开家很久似的,另一方面却又矛盾地觉得好像出发的事就在昨天,那七天的时光不过是一场梦。   短暂的、美好的,还偷偷藏着许多她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眠眠!”   她蓦地回神,“来啦来啦!”   顾及到脚踝的扭伤,她还不太敢跑动,但走路的确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   温治尔替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示意她先进去。   温书瑜不疑有他,推开张婶已经提前打开的、虚掩着的门。   下一秒——   “欢迎我们的宝贝眠眠回家!”   “庆祝夏令营圆满结束!”   彩带迸溅,客厅里漂浮着数不清的粉紫色气球,温跃戴着粉红的毛球尖角帽,和赵棠如一起扯开一大张海报。   上面印着六个字体夸张的大字:欢迎宝贝回家!   温书瑜吓了一跳,下一秒被这夸张的阵势和滑稽的装扮逗笑,立刻兴奋小跑过去,“爸爸!”   温跃忙不迭松开海报,把小女儿抱了个满怀,笑得见牙不见眼,头上的帽子笨拙地耷拉下来。   “唉,”赵棠如酸溜溜地叹了口气,“有了爸就忘了妈了。”   “哪有嘛!”温书瑜凑过去把人抱住,还仰头在赵棠如脸上亲了一口。   身后传来温治尔幽怨的喊声:“眠眠——”   “你们把我切成四瓣算啦!”温书瑜哭笑不得。   温朗逸一把拽住温治尔的衣领,阻止他冲过去,“大家都很想你。”   “是啊,你不在家的这几天大家怪不习惯的,我和你妈妈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我不是有每天和你们打电话嘛。”温书瑜心虚道。   “说起打电话!”温治尔一脸崩溃,“温朗逸太狡诈了,居然还故意支开我,占用我和你说话的时间!”   温朗逸微微一笑,“怪你自己蠢。”   温书瑜赶紧溜到两人中间,两只手各挽一个晃晃悠悠地撒娇:“别吵啦,我现在都回来了,就不要计较之前的事情了嘛。”   温朗逸摸了摸她的头,“乖,洗个澡下来吃饭吧,厨师今天做的菜都是你喜欢的。”   “转移话题,遮盖罪行。”看着少女脚步轻快地上楼,温治尔侧头瞥一眼温朗逸,轻飘飘冷哼一声。   “爸爸!这些气球别扔了呀,”温书瑜边上楼边不忘叮嘱,“我想都放到我房间来。”   “好,一会就让你哥给你送上去。”   等她洗完,温治尔也敲门送来了气球。一大束气球涌了进来,他一松手,气球就纷纷漂浮起来,直到一齐抵住天花板。   温书瑜欢呼一声,抬手拽了拽垂下来的绳子,气球顿时像波浪似地飘动。   “诶,二哥,”忽然想起什么,温书瑜把人叫住,“你先别走,快过来。”   “怎么了,神秘兮兮的。”温治尔走过来。   她凑过去小声道:“再过半个月不是爸爸的生日吗,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还没想好,你呢?”   “我决定送条领带,不过想弄点不一样的,比如在上面绣点东西什么的,显得独一无二。”温书瑜手指比划两下,接着讨好地笑嘻嘻道,“二哥——”   “怎么,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不是没有领带拿来练手嘛……你借两条给我用用呗。”   “你随便挑,一会我都给你拿过来。”温治尔捏了捏她的脸,起身时提醒,“快下来吃饭啊,饭菜都准备好了。”   “知道啦。”温书瑜应声。   等人走了,她目光慢吞吞滑到一边的手机上。   就这么盯着看了几分钟,她“噌”地坐起身抓过手机,翻出那人的号码后在输入框里打出一行字。   【我掩饰得很好,我爸爸他们都没发现。】   发吗?   要发吗?   她手指缩了缩,有点忐忑和紧张。   有什么大不了的,发吧!大不了就是他根本不回复而已。   想到这,她一咬牙,半闭着眼点下发送键后就准备把手机当烫手山芋一样扔出去。   手机脱手前的一瞬间,屏幕骤然亮了起来。   【嗯,继续保持。】   啊啊啊回了回了回了!   温书瑜攥紧手机贴住胸口,往后倒在床上还顺带卷着被子滚了几圈。   他居然这么快就回了!还说“继续保持”!   她拿着手机钻出被子,一面平复呼吸和心跳,一面飞快回复了“好的”,外加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   这次他没再回复,但她却依然格外满足。   温书瑜握着手机重新躺下,仰躺看着头顶漂浮的气球时,整个人仿佛也和它们一样飘到半空踩不着地。   好吧……她太容易满足了。   那她可不可以再贪心地请求一个愿望?比如……   比如在半个月后父亲的生日晚宴上,和他跳一支舞。 第17章 秘密失守   半个月一晃而过。   温跃的生日晚宴在温家名下一处地产举行,邀请的宾客都颇有地位名望,涉及各个领域。其中大多都与温家交好或有交集。   晚八点,晚宴正式开始,开始前半小时宾客就陆续进了场。   温书瑜坐在二楼休息室里有点紧张。   她不是紧张接下来要面临的场合,而是在紧张那个人——她已经从两个哥哥口中听说了,这次晚宴他会来。   “眠眠,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楼。”温跃神采奕奕地站在一旁,朝妻子和女儿抬起臂弯。   虽然已年过四十,但一身西装笔挺的温跃却显得格外成熟有魅力。   温书瑜悄悄深呼吸一口气,起身走了过去。   侍者打开休息室的门,带着这一家三口经过二楼的走廊、露台,最终停在楼梯口。   “眠眠,跟着爸爸。”温跃低声提醒。   温书瑜有点忐忑,轻轻点头,“嗯。”   一楼宾客纷纷停下交谈,抬头望向缓缓从楼梯走下来的一家三口。   气势风采不减的夫妇走在前面,后面则跟着个身穿银白色长裙、面容精致的少女,而众人所熟悉的温家长子与次子,正一左一右站在一楼楼梯末端两侧等候。   西装革履,高大英俊。   缀在吊顶上的巨大水晶吊灯投射下莹辉,眼前缓缓进行的情景就像放慢的电影画面。   众人屏住呼吸,忍不住惊叹。   温书瑜微微收敛下颌,提着裙摆姿态文静地迈着台阶,心跳却有些急促。   他现在来了吗?他会看到现在这一幕,注意到现在的自己吗?   她没注意听停下的父亲到底对宾客说了些什么,只是像礼仪课上学的那样,安安静静、面带微笑地站在旁边。   她能感觉到很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也在将目光投向人群,但是视线却没有真正聚焦到谁身上。   一会再找也不迟。温书瑜安慰自己。   温跃没有直言介绍身边的少女,但众人却都心照不宣地猜到了身份——这样“万众瞩目”地第一次带到外人视野中亮相,除了那个传言中的掌上明珠不作他想。   少女银白长裙上缀满波光粼粼的碎钻,灯笼形的袖口显出几分娇俏可爱。那头柔顺蓬松的黑色长发别在耳后披散着,头顶是一顶枝叶简单缠绕形状的银色“桂冠”。   随着走动和灯光的变换,她整个人像笼罩着一层淡芒。   “这温家千金多大了?”有人低声问。   “好像才十六,怎么,打什么主意呢。”   “我家里混小子刚成年,再过两年嘛……这终身大事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做梦呢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众人低声议论纷纷。   晚宴开始,温书瑜第一支舞和父亲跳了之后被两个哥哥拉到了一边,哭笑不得地听他们一本正经地争论第二支舞该和谁跳。   听着听着,她没忍住走了神,偷偷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站在这个角度,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人似乎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身边簇拥着的人或讨好谄媚或小心翼翼,他单手执着高脚杯,不时漫不经心微微扬起下颌浅尝一口。   明晰的下颌线连着修长的脖颈与凸起的喉结,性感的线条一直延伸到紧扣的衬衣领。   “眠眠,你在看谁?”温治尔跟着看过去,“宴辛?”   温书瑜吓了一跳,“……随便一看,正好看到他了。”   “我先过去跟他打个招呼。”说完,温朗逸正要抬脚,步子忽然又一停,“等等,眠眠,你还没说第二支舞和谁跳?”   温书瑜顶着两个哥哥好胜不肯退让的目光,干笑两声。   然而最后却谁也没跳成。   温朗逸被赵棠如叫去结识一对携女前来的夫妇,温治尔则被温跃叫走,和那些生意伙伴寒暄。   温书瑜无视了被父亲安排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侍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点点朝那人所在的地方慢慢挪了过去。   温、梁两家在商界都属翘楚,前者略逊一筹,许多人来前的确抱着“梁家人或许会来”的侥幸,但是真见到了人却因男人迫人的气场渐渐不敢上前,或者被男人敷衍都懒得给一句的冷淡与桀骜弄得不得不识趣。   梁宴辛端着杯子懒洋洋半靠着,直到余光里一抹银白慢慢接近,他不耐地拧了拧眉,掀起眼冷冷看过去。   几米外的小姑娘成功被吓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是你。”他一挑眉,眸间闪过诧异。   温书瑜手背在身后不安地动了动,“我打扰你了吗?”   “我以为是别人。”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几个字就足以使她高兴起来——所以,她是归类于“别人”之外的特殊存在吗?   正胡思乱想着,男人目光忽然动了动,她立刻悄悄挺直脊背。   他粗略打量她,只是随意一瞥,然后以一种礼节性的弧度微微颔首,淡淡道:“今天很漂亮。”   温书瑜懵了懵,脸蓦地一烫。   他夸自己了!   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维持镇定,垂着眼咬着唇抑制着想往上翘的嘴角,避免自己看上去太过得意和飘飘然。   大厅里流淌着钢琴曲和宾客的低语,只有这小小一片范围内是格外安静的。   对方不说话,温书瑜厚着脸皮留下来安静待着。就这么酝酿了好久,勇气终于到达峰值。   她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哥他们本来说要带我跳舞的,结果现在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嗯?”他尾音轻轻上扬,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所以,”她一鼓作气,“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跳呀?”   男人蓦地抬眸。   温书瑜心里一慌,飞快补充:“我为了这次晚宴练习了好久,不想白白浪费了。而且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有点无聊……”   她说完后,四周重新陷入安静。   空气好像随着秒针转动一同被抽走,一颗心顿时高悬,令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想跟我跳?”   温书瑜倏地抬起头,正对上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他轻轻一挑眉,手肘撑在身侧往后靠,下颌微微扬起。   她迟疑片刻,忐忑地飞快点头,竭力坦荡且若无其事地回应他的视线。   忽然,他直起身,在众目睽睽下慢条斯理走过来。   他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而后懒散插进裤袋,迈着长腿停在她面前。   温书瑜心跳如鼓地仰起头,纤瘦的身躯像一根绷紧的弦。   男人垂着眸,唇角勾了勾,朝她伸出一只手。眩目灯光落在他身上,比平日冷淡的气质多几分倜傥的风流意味。   一瞬间,她如坠梦中。   他向她伸手了……他真的要邀请她跳一支舞。   四周众人哗然。   他们少见梁宴辛出席这种场合,至于主动请谁跳舞更是闻所未闻。   毫无疑问,温家小女儿成了这场晚宴最万众瞩目的人——受人敬仰的晚宴主人是她的父亲,在场位于商界最顶端的三位天子骄子,两个是她兄长,一个请她跳了一支舞。   许多人都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那不是梁家太子爷?怎么会请个小丫头跳舞?”   “温、梁交好,出于交情也正常。”   温书瑜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与议论,可是却无暇顾及。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他一手虚握她一只手,另一只手则若即若离地护在她左腰正中。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快烧起来了,却还不得不佯装镇定。   专心,专心,她在心里机械地默念着,千万不能踩着他的脚,千万不能出丑。   可是,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凝聚在右手与后腰,肌肤相触的热度与知觉每一秒都像在用羽毛撩拨着神经,即便身后那只手放得格外绅士。   清冽冷香淡淡包围她,只要轻轻一抬眼就能看到男人一丝不苟的领口、领结,还有不时滑动的喉结与线条完美的下颌。   “一直低着头做什么,怕我踩着你?”头顶忽然落下轻笑。   她下意识抬眼,“不是的!”   四目相对,她毫无防备,恍惚跌入他的眸光里。   剔透的浅棕色,被灯光氤氲出温柔。   她一手搭在他宽阔结实的肩膀上,只要再近一步,她就能抱住他,靠在他怀里……   心跳“扑通扑通”地叩着胸腔,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可也幸福到了极点。   像梦一样。   忽然,男人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目光里忽然多了点审视与若有所思。   温书瑜一惊,忙眨了眨眼调整神情,慌乱道:“是……是我怕我踩到你,所以才……”   她边说边暗自懊恼。刚才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所以被看出了什么?   额头中央突然被人屈指轻轻敲了敲。   “那就专心跳。”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任何与之前不同的地方。   温书瑜稍稍放下心,脸颊微热地乖乖点头,“知道了。”   她不再低着头,可也不敢抬头直视他,只能“目视前方”盯着他的领带。   一支舞快乐又煎熬,当曲子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她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格外恋恋不舍。   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这下满意了?”   “谢谢你。”她抬头去看他,手脚脱离似地有些发软。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瞥一眼大厅的某个方向,“找你哥玩儿去吧。”   一句“那你呢”险些脱口而出,看着男人侧身去让侍者拿雪茄,她赶紧闭上了嘴把话咽进肚子里。   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大厅一侧的门外。   温书瑜怔怔地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衣香鬓影的大厅时,恍然有种梦醒的恍惚与失落。   正出神,她蓦地和温朗逸四目相对。   她心道糟糕,怎么把他们完全抛在脑后了。   温朗逸低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句话,然后抬脚走过来,“怎么和宴辛跳起舞来了?”   “谁让你们把我一个人扔下来着,”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嘛,这里除了你们我也没什么别的认识的人了。”   “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大哥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会嘛。”   “等我把那边的事谈完,然后过来陪你。”   “知道啦,快去吧。”   哄走自家大哥,温书瑜松了口气,背过身悄悄摸了摸脸。   总觉得还有点热……   她看了看出口那扇门,犹豫片刻又回头看了看家人所在的位置,最后步伐略快地走了过去。   门外是条长走廊,两侧分布着休息室、盥洗室和吸烟室。温书瑜正准备按照标识拐进盥洗室,却忽然听见一阵说话声。   “梁少,老少通吃啊,”有人笑嘻嘻地道,语气里夹杂着点奉承。   好一会,才有另一道嗓音淡淡响起,“什么老少通吃。”   “温家千金啊。”   “她?”男人轻笑,“还是个小孩儿呢。”   “不,我说的可不是你啊梁少,我说的是小姑娘的心思。我有个表妹跟温家的这个小公主关系不错,所以无意中知道了点事,就跟我说了说。”   说话的人顿了顿才又道:“她告诉我,那温家千金对你有意思,小姑娘亲口说的喜欢。”   温书瑜愣愣地停在原地,脸色蓦地苍白。   她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么小,懂什么喜欢。”   “梁少真有兴趣,等两年又有什么关系。”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兴趣。”男人语气是熟悉的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仿佛带着嘲讽与轻蔑,“你脑子放干净点儿。”   话说到一半,吸烟室里就传来脚步声。   温书瑜从浑浑噩噩里回过神,一瞬间想躲也知道自己该躲,可已经太迟了。   只穿着衬衣马甲的男人抓着外套走出来,一只手还放在脖颈前正着领带,手指修长而白皙。   忽然,他脚步一顿。   四目相对,温书瑜大脑一片空白。 第18章 重逢(三合一)   长指将雪茄搭到烟灰缸边缘, 指尖轻轻点了点, 燃后的烟灰扑簌簌地落进去。   梁宴辛冷眼盯着手里的雪茄,想起刚才跳舞时的某个画面。   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眼底的急切和慌乱慢慢褪去,目光里渐渐掺杂了点别的。   这样的神情他在无数人脸上见过,只是她的更干净、简单、纯粹。   他把她当小孩儿,所以没能察觉什么异样, 但事实是这小姑娘似乎没把他当长辈看。   十六岁。他把雪茄送到唇边, 慢慢吸了一口,忽然有点烦躁。   “她告诉我,那温家千金对你有意思,小姑娘亲口说的喜欢。”坐在旁边的人在短暂停顿后, 终于把话说完。   梁宴辛动作一顿,片刻后缓缓吐出烟雾,指腹轻轻摩挲雪茄表面, 神色与眼神在烟雾缭绕中晦暗不清。   “这么小, 懂什么喜欢。”   “梁少真有兴趣,等两年又有什么关系。”   兴趣?梁宴辛面色冷淡下来, 一个因为兄弟交情而给了几分关照和耐心的小孩儿?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兴趣。”他起身灭了雪茄,抓起外套走出吸烟室, “你脑子放干净点儿。”   麻烦,他这是给自己惹祸上身。   然而下一秒他就和这个“麻烦”迎面碰上。   少女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脸色和唇色都泛着苍白, 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   他一怔,停下步子。   温书瑜没料到他就这么突然出来了,一瞬间,她整个人像变成了僵硬的木头,思绪和呼吸也一同停滞。   走廊冷色调的灯光让她视野中的画面恍恍惚惚褪色似的,变得发白、黯淡。   他都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喜欢他这个秘密,还用轻飘飘的、或许还带着轻蔑和认为她荒唐与不自量力的语调,不以为意地击碎了她的幻想。   “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这么小,懂什么喜欢。”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兴趣。”   一句又一句,像逐渐加重力道,毫不留情地锤在她心口,自尊心和今夜及以前的所有快乐雀跃,在顷刻间粉碎。   紧绷的神经像被针刺了似的,她回过神身躯颤了颤,下意识后退两步。   仿佛凝固的血液,在这一刻一齐涌上头顶。   羞耻,难堪,愤怒,埋怨。   他会说什么?他现在怎么看待自己?   短短几秒却像噩梦一样漫长。   温书瑜发现自己竟然连“我没有”这种简单的辩驳都说不出,她心跳重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蓦地转过身,想也不想地往大厅跑了回去。   然而慌乱中裙摆忘了提,弄得她一个踉跄。   温书瑜眼眶骤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让自己出丑!   她像跑在火焰上,每一步都是煎熬,满脑子只有赶快逃离这一个念头,甚至不断祈求他千万别叫住自己。   跑到门前,她猛地一把推开,然后迫不及待地踏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火焰仿佛熄灭,被她牢牢关在背后的这扇门里。   心跳依旧又快又重,但她好像能呼吸了。   站在门边的侍者被她吓了一跳,“……温小姐?”   温书瑜恍若未闻,转身垂着眼步伐急促地走向楼梯,同时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像她希望的那样,他没有叫住自己。   可他怎么会呢?她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眠眠?”温治尔疑惑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一僵,拼命眨眼深呼吸,紧张而恐慌地不断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被看出任何破绽。   “二哥。”她尽力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眠眠,你怎么了?”温治尔走过来,“脸色怎么有点差?不舒服吗?”   “可能是吃太多凉的了,胃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休息室待会儿。”   温治尔顿时紧张,“胃不舒服?我让医生来一趟。”   “不用啦,二哥,我就是想上去喝杯热水,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小题大做嘛。”她垂着眼晃了晃温治尔的手臂,“顺便上去偷个懒,我不想待在这下面了。”   “你确定没事?”   “确定确定!”她笑嘻嘻的,“也就刚才难受一下,现在缓过来了。”   “那好,我送你上去之后再下来。”   温书瑜急着离开大厅,忙不迭点头,“走吧走吧。”   两人上二楼进了休息室,温治尔倒了杯热水,用手背隔着杯壁试了试温度,觉得水温合适才递过去。   温书瑜接过,催促道:“好啦,你快下去忙吧,不用管我。”   “这么急着我走?”温治尔故作不满。   “免得爸爸找不到你嘛,而且,”她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手机,赶紧拿起来晃了晃,“而且我还准备跟葭柠打电话呢,你在这里我怎么打啊。”   “好好好,”温治尔无奈,“我走,我走总行了吧。门口有人守着,有什么事让他跑腿,知道吗。”   “知道啦。”温书瑜应声,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下一秒屏幕上忽然落下一滴水珠。   温书瑜蓦地站起身,径直快步走进一侧的盥洗室,关门锁门飞快地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她直接靠着门蹲下,把脸埋进臂弯里。   攥紧的手指节渐渐青白,肩膀和脊背渐渐颤抖、抽动。   过了会,安静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一声没能克制住的抽泣,接着抽噎声愈发频繁地响了起来。   温书瑜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这么蹲着哭了多久,只知道因抽噎太久已经有点缺氧了。   她勉强长舒了口气平复,接着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探手胡乱抽出几张纸捂在脸上,泪眼朦胧地一边抽泣着一边拨出某个号码。   “葭柠——”电话刚一接通,温书瑜就没忍住带着哭腔喊道。   “眠眠?!眠眠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我……”话刚开头就被抽噎打断,她忍不住缩成一团,手用力攥紧纸巾团竭力平静下来。   “别急,不着急,”宋葭柠语气轻柔地安抚,“你慢慢说。”   温书瑜闭着眼深呼吸,眼眶里盈满的泪水又顺着眼睫和脸颊接连滚落下来。   “他,他都知道了……”   ……   晚宴结束,温书瑜跟着父母哥哥一起回了家。   她原本害怕自己会瞒不住异样,但可能是害怕担忧到了极点,竟然一次次出奇地镇定,躲过了家人的怀疑。   她假装时也欺骗了自己——把那些话那个场景压在门板后面,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和家人说话谈笑,竭力避免去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当然,回到休息室后直到晚宴结束,她也没再下楼一步。   事实证明,逃避有用。   虽然效用也很短暂。   当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那些拼命回避抗拒的事全部钻进了她的脑海。   她裹紧被子,缩在被子底下悄悄流眼泪。   其实,她偶尔也会天真且不切实际地幻想:他可能会喜欢自己吗?   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耐心和照顾,所以常常在想就算还不喜欢,对她是不是也是不同的?   幻想来源于她小小的窃喜——因为家里与他交好的缘故,她可以比其他人更接近他,并且享受这种照顾与亲近,就像晚宴时没有人能得到他青睐,但她却可以和他跳一支舞。   当然,也因为她过去从不缺人喜欢,所以难免有点隐秘的骄傲与自尊。   所以这份感情被人戳破且被人看清,并且听到他笃定地说“没兴趣”时,她不仅难过,而且难堪。   起初她希望时间能倒回并永远停留在那支舞结束的时候,可现在……   她想起夏令营那晚在山顶对着极光许愿的场景,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穹顶是假的,极光也是假的,对着假的东西许愿又怎么会成真呢?   就像他说的一样,“再逼真也是假的”,何况是她基于幻想所期待的“以后”呢?   他对自己的好特殊得再逼真,也不可能是真的。   温书瑜抹掉眼泪,鸵鸟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现在只想回到没见过他的时候!而且如果可能,她想永远永远也没可能遇见他!   她讨厌那个胡乱抖出自己秘密的施晴,可也埋怨和宋葭柠大意讨论隐私让别人偷听到、并且在今晚面对那人时因为太怂而直接转身跑掉的自己。   好歹应该否认一句,说那人说的都是编造的。   温书瑜恨恨地锤了锤枕头。   房间里是安静的,窗外也是安静的,可是半个夜晚过去,她却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流了太多眼泪的眼睛像困了似地充满倦意,她抬手搭在脸上,难过又颓然地轻轻呼吸着。   她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以这样丢脸的局面收场。   ……   晚宴之后第二天,温书瑜以陪伴因父母出国而不得不独自在家的好朋友为理由,简单收拾了衣服和日用品住到了宋家。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一整天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同时也是因为依赖于唯一知情的好朋友的陪伴。   整整三天,温书瑜没有强迫自己开心,整天都恹恹地缩在沙发或者躺椅上。   宋葭柠没有强迫她振作,而是耐心地默默倾听、安慰和支持。   夜晚,两人并排躺着准备一起入睡。   温书瑜睁着眼毫无睡意,“葭柠,你说施晴的表哥会把这件事再告诉别人吗,比如我爸爸,或者我哥哥他们。”   “你放心,他这种人可没那么傻。之前告诉梁……那个人,也肯定是为了亲近巴结,可是告诉别人有什么好处啊,被你爸他们知道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也是哦。”她闷闷应声。   “明天我就打电话骂那个施晴一顿,顺便让她警告她那个表哥。”宋葭柠安慰,“现在可以放心睡觉了吧?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   “葭柠,”温书瑜没有闭眼,反而忽然涩然道,“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那么丢脸的时候了。”   “傻不傻,你一辈子才走了多长呀,语气这么老气横秋的。”   她沉默下去,过了会才轻声道:“我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呢?”   难过和委屈随着尾音飘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那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咱们还不稀罕喜欢呢,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你肯定会遇到那个郑重对待你的喜欢,而且也同样喜欢你的人。”   半晌,温书瑜轻轻“嗯”了一声。   手蓦地一热——宋葭柠把手伸过来,安抚地握住了她的。   她鼻子酸了酸,侧身将脸靠在对方肩上,眼泪悄悄沿着眼窝与鼻梁滑下。   “太丢脸了,”她压下心底的酸涩与难过,像说悄悄话那样喃喃,“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几天后,在家人的催促下,温书瑜不得已结束小住回了家。但好在这几天给了她时间调整情绪,让她不至于再那么脆弱和失控。   她打定主意以后都要避开他,然后强迫自己不去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某个酝酿已久的决定也因此变得越发迫切起来。   温书瑜在某天晚餐时宣布了自己想要出国留学的决定,显而易见的,这在温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不仅不支持她的想法,反而极力反对。   “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温书瑜闷头快步跑上楼,房门“砰”一声利落地合上,客厅里四人面面相觑。   “这……”温治尔头疼地叹道,“现在该怎么办?”   坐在沙发一侧的温朗逸忽然开口:“我先去和眠眠聊一聊。”   “就你?”温跃悻悻地坐回原处,“可别到时候聊完了就立刻被说服了。”   “放心吧,爸。”温朗逸无奈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有你在,我怎么也不可能是第一个被说服的人。”   这之后半个月,出国念书的事成了温家的头等大事与争论的主题。   第一次谈话不欢而散后,几人轮番出动去苦口婆心地劝解,然而这反而给了温书瑜启发,她开始改变策略,各个击破。   “怎么样?”看见温跃从女儿卧室里走出来,赵棠如迫不及待地问道。   温治尔颓然地往沙发上一靠,“看他那表情也知道肯定失败了。”   赵棠如一愣,“真失败了?”   温跃心里还还难受着,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镇定的样子。   他瞥一眼一言不发的大儿子,不冷不热地轻咳一声:“这回我可不是第一个同意的了。”   “你不是第一个同意的有什么用啊!”赵棠如气坏了,“你这最后一道防线没守住更丢人!”   话音落下,客厅里安静了,半晌,温治尔幽幽叹了口气,抬眼环顾一圈,“……那就这样了?”   于是即便大家再不愿意,留学的事也这样被正式敲定下来。   得知结果,温书瑜心里蓦地一轻,就像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被忽然挪开了。   “别高兴得太早,”赵棠如拧眉,“就像你之前说服我们的那样,必须要住在温家在英国购置的房产里,成年前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们,同时我们可以常去看你。”   “知道啦!”温书瑜打起精神,头靠在母亲肩上蹭了蹭,“再说了,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要是能常来看我我肯定很开心。”   由于牵涉到一系列手续,所以这件事很快提上日程。   温书瑜因此而忙碌了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得以被埋藏在心里。她同样也很庆幸没有再见到那个人。   一晃眼到了8月底。   温书瑜每天除了陪伴家人就是缩在房间里和宋葭柠一起练习英语,两人之间默契地对某个人和某些事只字不提。   这天下午,她陪着赵棠如聊了会天,接着就要上楼去看书。   刚起身,外面忽然传来车子行驶和停下的响动。   赵棠如抬眸看了看窗外,“是不是朗逸回来了,张婶,你去看一眼。”   “好的。”   没多久,张婶去而复返,“少爷好像喝了酒,让我帮他取一套替换的衣服。”   温书瑜正好走到楼梯中央,于是开口主动道:“张婶你忙吧,我去帮他拿。”   “那好,麻烦小姐了。”   走进衣帽间,一侧衣柜里全挂的是套好防尘套的成套西装,温书瑜随便选了一套提着下了楼。   她穿过花园,走到大门外。   黑色轿车停在那里,然而却不是今天早上司机开走的那辆,她脚步有点迟疑地停了停,最后慢慢走近。   走到后座边,她抬手敲了敲车窗。   下一秒,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哥——”温书瑜微微倾身往里看,声音却戛然而止。   光线略暗的车内,靠近她这一侧的并不是温朗逸。   温书瑜瞳孔因惊诧而紧缩,脸颊因为羞耻和难堪而涨红。   在她飞快直起身的前一刻,男人目光漠然地掠过她,脸上的表情连细微的波澜也没有。   就好像她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好像不管是她还是张婶过来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回忆起刚才俯身时隐约嗅到的味道。   不再是她熟悉的冷洌木香,而是换成了别的,那气味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就和他此刻对她的态度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突然换了?是因为联系她喜欢他这件事,从而猜到夏令营那次她撒了慌,实际是用了和他一样的香水吗?   ……所以,是讨厌她这种行为,也以此再次把她的幻想一丝不剩地打破?   温书瑜手指用力收紧,指甲在掌心印出愈深的掐痕。   就在她快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温朗逸从另一侧推门下了车。   “眠眠?怎么是你送衣服过来?”   别在这里丢脸,更不能功亏一篑让人发现异样。   这么想着,温书瑜抬起头,绕过车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张婶手上有事要忙,我就顺便帮忙啦。”   温朗逸接过衣服,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乖,进去吧。”   温书瑜点点头,笑容勉强挂在脸上,眼睫也在眨动时克制不住地细微颤抖着——她就这么强撑着转过身,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   她只庆幸自家大哥喝醉了酒,观察不如平时敏锐。   明明知道他肯定不会留意自己,可是背对着车往里走的时候依然觉得如芒在背,煎熬得几乎快要不会走路。   很快,温书瑜听见了车子发动开走的声音。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当然什么也不可能看见,车就这么开走了,他连一个眼神、一句话也没有给她。   原本以为那晚的情景就足以让她伤心难堪到极点,可直到刚才她才知道,他只需要漠然地坐在那里就能再给自己一记重击。   她眼眶一阵酸涩,忙眨了眨眼深呼吸,扭头一路跑回房间,从柜子里翻出那瓶香水和那张手帕。   这些东西就像是烧烫的石头,不停地烧灼着她的羞耻感。   ——提醒着她做了什么荒唐事。   温书瑜吸了吸鼻子逼退泪意,翻出个不透明的袋子把这两样东西装好,然后塞进柜子角落里。   她决定等下次和宋葭名约出去见面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把它扔掉。   *   离开莛城、踏上离开家人的航班远没有温书瑜想的那么轻松。   虽然她的确是能逃离那些难堪的记忆和人,也能实现自己和好朋友期待已久的计划,但依然会觉得格外不舍与怅然若失。   他们两人被家人送到机场,然后再由目前时间最为充裕的赵棠如陪同他们一同前往英国。   父亲和哥哥们因为事务缠身不能一同前往,温书瑜憋了一路最终没忍住,在机场抱着他们哭了一场,最后被眼眶微红的温朗逸笑着推开。   “行了,”他捏了捏她的脸,再帮她仔细擦掉眼泪,“又不是不见面了,下个月我就去看你。”   温跃为了表现出父亲的稳重可靠,忍着泪没说话,可心里已经在计划尽快把生意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这样他就能空出时间和妻子一起飞国外陪女儿。   最后实在快到时间了,温书瑜才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飞机起飞时,她湿着眼眶望向窗外,抿唇吞咽着忍下哽咽。   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那个人的脸,她赶紧眨了眨眼,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被她用了点力气抹去。   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本就是她期待已久的计划不是吗。   “睡一觉吧。”赵棠如轻轻叹息,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温书瑜深呼吸,在轻微的失重感里闭上眼。   ……   抵达英国后,一切很快步入正轨。   温书瑜沉下心和宋葭柠一起融入了崭新的高中生活,而因为有家人时不时的探望与专人照顾,异国念书的生活她也适应得不错。   高中三年一晃而过,最后她和宋葭柠分别考入了各自心仪的大学,然后搬进了新物色好的公寓。   原本温家的房产,还有专门负责照顾她们的人,则被温书瑜以自己已经成年为由拒绝了。   没了这层束缚,加上越发精彩丰富的大学生活,让她对一切都有些目不暇接。   忙碌,但很充实。大学三年时间中的大半也这样匆匆流逝。   在这样的日子里,起初温书瑜还会经常想起那个人,从回忆起那些场景和那些话觉得煎熬、难过与羞耻,慢慢的,她开始学会和这些不好的记忆和平相处。   同时她也渐渐意识到,那种年少的喜欢更多是一种对于神秘感与外表的迷恋,所以当一切骤然暴露时,她的惊慌难堪大于了被伤害和暗恋结束的痛苦。   过去她的难堪与愤怒基于一种矛盾——平时其他人的宠爱与喜欢使她骄傲,但这骄傲只会让她面对梁宴辛时所产生的自卑像玻璃似的颤巍巍易碎。   等她成年且年纪渐长后,就再也没像十六岁时那样觉得二十六岁的男人与自己隔着高高在上的鸿沟。   她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幼稚很傻——二十六岁的梁宴辛没可能喜欢一个未成年小丫头,但是她也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和自卑。   如果是现在,温书瑜觉得自己大概能应付。   当然,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误认的拥抱,就那么莽撞地喜欢上他呢?   或许是被外表迷惑,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带给她的、不同于其他人的感觉。   漫不经心又冷淡,痞气里透出一点坏,一句话一个抬眸都能让她脸红心跳。   或许是年纪小,所以当这种特质出现在一个长辈式的人物身上时,才会尤其吸引人。   在国外念书的五年里她也回国过很多次,但却再也没见过他。   从温朗逸零星提到的一点信息里她能推测出,梁宴辛这几年很少回莛城,一直待在淮市,而且将梁家的生意操持得风生水起,让旁人更加难以企及。   所以他们很可能不会再见面。   再到后来,这些记忆被她有意无意地清扫到了脑海里的某个角落。   这几年里不少人跟她告白,直白或者含蓄的都有,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试一试,但却没有谁能真的让她有脸红心跳的感觉和恋爱的欲望。   “眠眠,”次数多了,某天宋葭柠随口问,“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不会还是梁宴辛那种吧?”   “才不是。”她轻哼一声,否认,“我现在喜欢的是稳重内敛型的。”   “也是,有你那个……”宋葭柠顿了顿,别开眼继续若无其事笑道,“有你那两个性格稳重的哥哥在,受影响是肯定的嘛。”   “我二哥才跟稳重不沾边呢,你说的是我大哥还差不多。”   闻言,宋葭柠笑嘻嘻揭过话题。   5月底,大二下半期的期末考试结束,虽然成绩还没有完全公布,但学生们却都已经进入了暑假状态。   宋葭柠被课外活动绊住,温书瑜只能自己先回国。   这次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回国的日期,而是先和大学里结识的朋友同行回国去了霖城。   为了玩,也为了她期待的一份工作。   *   阳光洒进落地窗,在室内制冷设备不断运转的低温中,炙烤似的温度被隔绝在透明玻璃外。   光线在男人搭在身侧的那只手上蔓延,勾勒出明晰凸起的掌骨轮廓后,在那只银色的腕表上折射出光晕。   那只手忽然抬起,执起通体黑色的钢笔在白色纸张的右下角写下几笔。   笔尖与纸面利落摩擦出最后一声,钢笔又被放回桌上,碰撞出轻响。   站在桌前的人蓦地惊醒回过神,忙不迭把视线从自家老板那只手上收回,转而抬起眼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两本杂志一份文件,整齐地重叠在一起。   “梁总,这是梁氏旗下刚开始发行的那本杂志的销量报表,数据……不太乐观。”女员工硬着头皮道,“封面模特的因素占比很大,这是我们决策的失误。”   桌后的男人没有说话,长指动了动,翻开文件扉页。   办公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听得出翻页的人显然心情不佳,并且没什么耐心。   “这个数字,就是你们信誓旦旦的结果。”   声音低缓且磁性,却透着淡淡的冷。   “对不起,梁总,只是当初我们在分析比对两个模特时,数据表明我们聘用的这位更具有商业价值,所以……”   “你觉得我是来听你解释的?”   下属不敢再说话,立刻心惊胆战地闭了嘴。   “被你们放弃的人选被其他公司聘用,然后以两倍差距压了我们一头。”   “梁总……”   “我没精力一直关注‘暗格’,如果你们胜任不了,可以直接离开梁氏。”   下属脸色一白,“我明白了,梁总。”   梁宴辛不耐地将面前的东西推至一边,“你可以出去了。”   战战兢兢的员工立刻应声离开。   他拧眉,微微抬起下颌,半垂着眼,抬手扯了扯一丝不苟的领带。   眉头微松,他伸手去拿桌上某份文件,手却碰到了由整齐变得稍有凌乱的一叠东西。   是刚才下属送来的杂志和报表。这么一碰,最下面那本露出了一小半。根据上面印着的字样可以辨认出不是梁氏旗下‘暗格’杂志社的那一本。   他径直将这本杂志抽出。   暖色调的封面逐渐显现出全貌。   巨大到占满整个画幅的玻璃墙面中充斥着水波、气泡和零星的浆果,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坐在这面墙前,浑身像湿透了一样。   黑发潮湿卷曲,贴在口红花掉、晕出边界的嘴唇旁边,短而贴身的裙子湿了大半,镂空处露出纤细柔软的腰线。   白皙裸露的双腿上还沾着果汁颜色的水珠。   色彩以极强的冲击感扑面而来,仿佛能让人嗅到水汽。   梁宴辛没有动,目光定在画面中模糊了少女与女人边界的面孔上。   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杏眼透着狡黠,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有了种陌生的熟悉感。   下一刻,记忆回笼,他眯了眯眼。   虽然在六年前没见过太多次,但他记得很清楚。包括最后那个荒唐的结尾。   梁宴辛目光动了动,指腹缓缓摩挲着杂志纸页的边角。   忽然,门被叩响,“梁总?”   他收回手,神色淡淡地往后一靠,“嗯。”   ……   机场里人来人往,除了声音柔和的播报提醒,剩下的就是脚步与说话声的嘈杂。   忽然,来往的行人神色各异地侧目看向某道纤细的身影。   肤色白皙的年轻女人穿着蓝色的吊带裙,极细的肩带勾勒过骨感莹润的肩与锁骨,布料极为贴身地包裹至大腿中部,曲线毕露。   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气质——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女人的性感,许多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手里捏着摘下来的白色钟型帽,一路穿过人群走到头等舱休息室。   休息室里人不多,大多也被吸引了目光,纷纷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艳。   年轻女人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小声地说着话往里走,很快就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杂志我留着呢,等你回国好好让你欣赏。”   “我自己是挺满意啦,毕竟秦栩了解我的风格,选用的那张成片也是我最满意的。”   “销量还不错,似乎比同样定位的其他杂志高了不少。”   声音轻柔,语调轻快,语气里有点藏不住的得意。   斜后方的男人蓦地掀起眼,浅棕色的眼瞳镶刻在深邃的眼窝中,目光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   女人开始低头在包里翻找,拿出一支口红后,忽然又从包里抽出一条墨绿色的领带。   “诶?”她略有些惊讶,“阿周的领带落在我这里了,看来只有下次再还给她啦。”   “……肯定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太匆忙让我帮忙拿着,结果我随手就塞进包里了。”   梁宴辛垂眸看着手里的的文件,那边放轻的女声却还时不时钻入耳中。   像窗帘掩在未紧闭的窗户边,丝丝缕缕的风漏进来轻轻掀动窗帘,轻薄的布料再流淌似地鼓动,触碰人的肌肤。   “我现在反而庆幸被‘暗格’拒绝了,毕竟当初可不知道是梁氏的企业。”   女人一手将小巧的镜子举在嘴唇前,另一只手攥着拔掉盖子旋出膏体的口红。   他的视野中,有窗外明亮的光线,有滑落开的蓬松卷发和露出的肩胛骨,还有镜中映照出的饱满红唇。   墨绿色的领带被她缠绕在手腕,一端忽然松散,顺着雪白小臂下滑。   而那口红颜色红得明艳,随着她一次次涂抹而加深,唇肉也被轻微牵动着。   有了肤色的细腻白皙过渡,一切浓重色彩越发肆意。   “当初不肯要我,现在肯定后悔啦。”她笑嘻嘻的说道。   梁宴辛蓦地挑眉,半晌,淡淡收回目光。   温书瑜收好口红和镜子,这才说完后半截,“他们最终选的那个模特在国内的社交平台上有好几万的粉丝,可最后却反响平平。”   “有粉丝,却不一定讨其他年轻女孩的喜欢。这本杂志本来就是针对年轻女孩的,可惜他们没摸清楚受众的喜好。”宋葭柠总结,末了没忍住笑出声,“不过‘暗格’决策失误,我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两个人捂唇低低笑起来。   聊了一会,温书瑜才意犹未尽地挂断电话。刚放下手机,身侧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她一怔,抬头朝忽然停在旁边的男人看过去。   对方衣着整洁考究,看得出家境优渥。   “你好,不知道介不介意交换联系方式,我们认识一下?”男人礼貌又殷勤地笑了笑,同时朝她晃了晃手机。   这种搭讪在国内国外经历过太多次,温书瑜已经熟练到麻木了。   她礼貌婉拒。男人遗憾离开,其他有同样心思的人见状也暂且打消了念头。   左侧视野骤然开阔,温书瑜无意中一瞥,看见斜后方的矮几上摆着一个空了的酒杯,很快,这杯子就被侍应生收走。   她收回视线。   三个小时后飞机在莛城降落,温书瑜径直从机场打车回家。   当她在瞒着所有人的前提下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时,意料之中地收获了母亲喜出望外的惊叫。   惊喜之后,赵棠如忍不住抱怨,“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该让你哥去接你的。”   “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嘛。”温书瑜亲昵地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而且回国之后我先去了一趟霖城,所以就没跟你们说。”   “去霖城做什么?”   温书瑜没敢说她在那边玩了好几天,抽出包里的杂志笑嘻嘻地递过去,“你看这个。”   赵棠如立刻惊喜地喊了一声,接过杂志翻来覆去地欣赏夸赞,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妈妈,”她提醒,“今晚你记得找个借口把哥他们叫回来。”   这几年温朗逸和温治尔都购置了别的住处,常常一周只有周末才会回来。   “知道知道,放心吧!”   傍晚温跃和兄弟俩回了家,反应与赵棠如如出一辙。   温书瑜故技重施,拿出杂志转移重点,眼见父亲和二哥中招,她正沾沾自喜,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温朗逸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   她一阵心虚,忙讨好地笑了笑。   果然,自家大哥还是不好糊弄。   ……   刚回来的前几天温书瑜犯了懒,一直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等彻底调整好时差作息后就开始蠢蠢欲动想出门购物。   这个念头刚出现,她就立刻付诸实践,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到目的地。   温书瑜精力充沛地逛了整个下午,司机默默跟在后面提了满手的战利品。   正准备回家,手机却突然响了,她空出一只手接起来,“爸?”   “眠眠,你妈妈说你在外面逛街,现在在哪里?”   “我在岘安路呢。”   “离得这么近?正好,我和你哥在岏御,让司机送你过来一起吃饭吧?这里请了位新厨师,拿手的都是你喜欢的甜点。”   温书瑜正好饿的厉害,于是答应下来,“好,我这就过去。”   岏御离岘安路只有一街之隔,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极为夸张和奢侈地占了块不小的地皮闹中取静,待客消费都是会员制,需要有持股人介绍才能进得去。   温书瑜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持股人之一,常常谈生意或应酬都喜欢去那里。   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岏御门口。   “温小姐,”门口戴着白手套的侍者上前拉开后座车门,然后恭敬地微微俯身,“请跟我来。”   温书瑜颔首,下车被侍者带着去到最顶层。   “温小姐。”门两侧的侍者礼貌问好,接着一手背在身后,倾身将门推开。   门后是顶吊得极高的宽阔空间,但只有靠窗的沙发上坐着人,因此显得格外清净。   还没进去,温书瑜就先听见了温治尔的说话声。   她笑了笑,抬脚往里面走,“爸,二哥。”   “眠眠来了?”温跃笑眯眯起身,“快过来。”   温书瑜目光却忽然顿了顿。   ——除了父亲和她二哥,窗边还坐着第三个人,那人背对着门的方向坐着,肩膀撑起衬衣挺括的肩线,修长的手臂搭在一侧。   她眉心难以察觉地蹙了蹙,不知道为什么,心跳莫名有些急促,还有点心慌,“你们还没谈完生意吗?”   “谈完了,只是跟宴辛多聊了一会。”   什么?   ……宴辛?   梁宴辛?!   心跳漏了一拍,温书瑜神色一僵,脚步因震惊而顿住。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温跃笑道,“毕竟五六年没见了。”   所以,真的是他?!   可不是说他在淮市吗?前几年也明明没有遇见过。   她收拢五指,急促的心跳伴随着猝不及防到来的尴尬与微妙,整个人不可控地有些不知所措。   不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温书瑜眨了眨眼,敛去脸上异样的神色,心情复杂地重新抬脚慢慢走过去。   视角变换,余光从他的背影掠至侧脸,最后在温跃和温治尔之间的空位上坐下后,她就完完全全与那人正面相对。   她背后是落地窗,傍晚光线范围极广地洒进来,将他面容身形每寸线条都勾勒清晰。   他长指幅度极小地轻点几下扶手,然后淡淡掀起眼。   温书瑜呼吸一顿。   男人的眼神不像几年前那样玩世不恭、散漫痞气,而是多了些幽深难测,带着几分沉沉的漠然。   面无表情盯着人时,让人背后发毛。   这人似乎……变了很多。   也是这种变化,让温书瑜有些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五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又恍若隔世。   她脑海里刚涌现出熟悉而遥远的记忆,紧接着就被这陌生弄得乱了阵脚。   ——原本她设想过,如果哪天真的再遇见,一定要从容不迫,让他明白那些事已经是过去式,自己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温治尔半开玩笑道。   下一秒,温书瑜放下轻巧的手袋,抬眸时扬起笑脸,“怎么会呢,我当然记得啦。”   她望着他,笑意盈盈地开口:   “梁叔叔,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书瑜:知道我这种喜欢叫什么吗?说白了,就是看脸:)   (小温去英国留学的一些时间细节不用太在意,一切为剧情和小温的迫切心情服务。) 第19章 桌下撩人   “梁叔叔, 好久不见。”   梁宴辛抬眸盯着窗边的人, 眉梢难以察觉地轻轻一抬。   阳光勾勒出发梢弧度与身体曲线,她冲他若无其事地笑着,唇颊泛着浅浅的粉橘色。   浅绿的连衣裙与颈间鹅黄的丝巾衬得她肤色雪白。   对视片刻,她眼睫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别开眼。   “叔叔?”温跃一愣,失笑, “眠眠, 宴辛的年纪也没大到让你喊叔叔的地步吧?”   温书瑜恍然地“啊”了一声,“以前哥让我这么叫来着。”   说着她沉吟回忆,接着抬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记错的话, 他比大哥还年长好几岁呀,现在不就三十一了吗?这个年纪的话,叫‘叔叔’比较像称呼长辈吧?”   梁宴辛眉眼间的神情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温书瑜脸上笑容不变, 慢慢移开自己和他交错的目光,假装察觉不到他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   温治尔单手支着下颌, 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姑娘嘛,怎么喊都不过分。”   话音刚落, 对面男人不冷不热地瞥过来,他满脸无辜地举起手,“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 你没听见她说是温朗逸让她这么叫的?”   温跃原本噎了噎,然而一看女儿那副无辜茫然的模样,不自觉就有点迟疑了。   不过梁宴辛这个年纪被称呼为叔叔似乎还是不太合适,他正要纵容着打个圆场,就听见温治尔插科打诨的那一句。   他脸一垮,没好气地瞪了温治尔一眼。   “爸,”温书瑜抬手别好鬓发,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不是叫我过来一起吃饭的吗?”   “放心,刚才已经吩咐过让他们备菜了。”   话说完了,对面的男人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看上去没有半点起身的打算。   温书瑜抬手整理颈间丝巾的动作一顿。怎么回事?难道眼下不该是他们一家人准备一起吃饭,然后他就识趣起身告辞吗?   她正垂着眼怔愣时,余光忽然察觉到男人的身形动了动。   这是要走了?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玻璃杯的杯壁后轻轻收拢,杯中酒液轻轻晃动。   温书瑜一时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夏日正午的画面,只是记忆略有些久远,画面像梦境似的被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他慢条斯理地往后靠,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只手,直到酒杯靠近男人冷硬的下颌后贴近唇边。   杯底上抬,喉结滑动。   忽然,他抬眸直直盯住她。   温书瑜下意识就要飞快移开眼,但是脑子里某根弦蓦地绷住,硬生生暂停了她这一反应。   她稳住目光,在四目相对中平静地移开视线——就好像她只是无意中看了他一眼,也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直到察觉对方终于将目光移开,她克制收紧的呼吸才无意识地松缓下来。   五年过去,时间在他脸上留下的无非是更明晰硬朗的轮廓,更大的不同来源于他的眼神与气场。   她设想过很多次,原本以为即便再见也能从容应付,毕竟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因为年纪小而没底气。   可是显然她忽略了,男人的阅历也同样在增长,变得愈发不显山不露水,比从前更加难测。   在他面前,她就像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十六岁的少女。或许这就是她脑子一热用“梁叔叔”回击,并赌气似地继续装傻的原因。   温书瑜并不喜欢这种让她没办法如同预想的那样平静从容的情绪。   安静中,侍者忽然轻轻叩了三下门,得到同意后推门进来:“菜品已备好,是否需要现在用餐?”   温治尔掀起眼,抬手示意。   “好的,温先生。”侍者恭敬地俯了俯身,然后快步走了过来,要引他们到另一边落座。   温书瑜一言不发地跟着站起身,神色自若地撩了撩头发。   不就是一顿饭嘛。   几人在一张四方形餐桌前坐下,温书瑜的座位依旧和那人面对面。   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坐在离他直线距离更近的旁边轻松,还是跟他面对面、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来的好。   但很快,某个念头像一记闷棍一样敲醒了她。   ——他根本不会像她担心的那样注意自己。   温书瑜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明明已经有过教训,但她却差点犯了一样的错误。   既然现在自己已经放下了,那就真正拿出“放下”的样子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现在长大了,已经不再介意从前不成熟时期做出的不成熟行为。   想明白这一点,她心里莫名轻松了。   用餐前半段,三人一直在谈论生意上的事,她一个人低头默默地吃,虽然没刻意去听,但有些信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钻进了耳朵里。   男人分析商场利弊的口吻干脆利落又不以为意,动辄数亿的生意在他口中只像玩弄数字,带着睥睨的冷血感。   “说起杂志,”话题与氛围顿时变了,温跃笑望着小女儿,“眠眠对这方面似乎还挺有兴趣,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经常和朋友一起捣鼓,前不久刚回国时还去拍了个杂志封面玩玩。”   温书瑜喝水的动作一顿。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嗓音淡淡的,“哦?”   “不过有点可惜,”温书瑜脱口道,话出口后她放下玻璃杯,抬眼时眼底注满盈盈笑意,“有一家很喜欢的杂志社差点选用我,被拒绝后我才知道那家杂志社是梁氏旗下的。”   秦栩告诉了她两家公司的情况,当得知梁氏旗下的“暗格”同期销售数据惨败后,她不可否认自己有点快意。   即便清楚做这项小小决策的不可能是他,但她却忍不住“迁怒”。   男人唇角动了动,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还有这么回事。”   温书瑜一愣。他不知道?   不过……暗格的确只是一家非常年轻的杂志社,在梁氏旗下一众强势企业中不值一提。不然发行的杂志受众不会只不贪心地锁定年轻女性,也不会选用近乎素人的平面模特。   他是梁氏的总裁,这点小事不知道或许才是正常的。   温书瑜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宴辛哥,你手底下的人眼光不行啊。”温治尔开玩笑道。   “二哥,别人选的是有粉丝基础的模特,你别这么偏袒我,”温书瑜毫不吝啬地给了自家二哥一个真情实意的笑脸,下一秒话锋一转,“不过嘛,听说选用我的那本杂志这次是同类型杂志中销量第一,是第二名的两倍,还算没给你丢脸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第二名是谁、或者是不是暗格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这对于暗格来说只有输得惨和输得更惨的区别。   温跃和温治尔本该听出这层意思,但说这话的人是温书瑜,他们就昏了头脑错了重点。   “第一?眠眠,怎么没听你提起?”温跃惊讶。   “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是今天你们提起我还想不起来呢。”   “宴辛哥,”温治尔目光一转落到一边,哼笑,“你不行啊,输得这么惨。”   温书瑜压着唇角,“歉意且真诚”地说:“梁叔叔,抱歉啊,我没别的意思……”   话音刚落,温治尔又因为这个称呼而低低闷笑起来。   梁宴辛手肘撑着一侧扶手,手指支着脸侧,闻言眼眸微眯。   面前无辜望着他的人眼底与唇角都还残存着笑意,那双眼狡黠得像猫儿似的,和身边家人说话的时候,身后仿佛还有条尾巴在得意地晃。   他看着她,淡淡开口:“生意上的事,哪有百分百的把握。”   男人目光平静得发沉,落在身上莫名有如实质,温书瑜被他这么盯着,唇角的笑弧有点摇摇欲坠。   这点心虚似乎很快被他捕捉,因为他目光倏然一松,接着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温书瑜脑子一空,赶紧垂眼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正餐之后侍者端上来甜点,是一份淋着奶盖酱的咸口舒芙蕾、一份溢着酒香的萨芭雍和一杯点缀得格外精致的草莓奶昔。   “吃吧。”温治尔抬了抬下颌,“我们对甜食都不感兴趣,都是给你点的。”   “……我一个人吃?”温书瑜睁大眼,干巴巴地笑了笑。   那份萨芭雍就不说了,舒芙蕾的体积一点也不小。这才刚吃过饭,她的食量哪有那么大?温治尔这是把她当猪了吗?   “上回你不是都吃光了?我还记得你不喜欢搭配咖啡红茶,只喜欢粉色的奶昔,还和原来小时候一样——”   温书瑜脸色顿时一僵,几次眨眼示意温治尔停下,对方却毫无所觉,最后她忍无可忍,桌下的左脚飞快抬起来,朝左前方轻轻踢了踢。   温治尔话尾一顿,收了声。   温书瑜不动声色地把脚收回来,脚尖顺势抬起上勾时无意中蹭到了一截西裤裤腿,由下至上的轻轻一下。   她没多想,也没留意坐在对面的男人神情有瞬间微妙的变化。   梁宴辛敛去异样,垂眸视线淡淡往桌下一瞥。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年龄这种东西,看数字没有意义,应该用实力说话。顺便澄清本人年龄,没有32,只有31。 第20章 车里的女人   梁宴辛微微往后一靠, 垂眸淡淡瞥一眼桌下。   女人小腿笔直纤细, 脚踝小而形状秀气,像花茎上一个精致的枝节。   她脚尖微微翘着,然后慢慢把脚收了回去,只留下他裤腿上还隐隐残存着的触感。   “二哥,”温书瑜皮笑肉不笑,“这次我已经吃了晚餐了。”   而且为什么非要提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粉色奶昔这回事!明明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这么说, 温治尔顿时明白过来,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全没了平时风流倜傥、在异性中游刃有余的样子,讪讪笑了笑,“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还以为能邀个功, 结果却忽略小姑娘现在长大了,得留面子。   最终温书瑜没动那份蓬松重叠的奶盖舒芙蕾,而是伸手拿起银叉, 默默去吃萦绕着酒香的萨芭雍。   因微微垂眸而变得有限的视野中, 她能看到对面男人搭在桌上的手。   忽然,他手稍稍抬起, 食指指尖放松向下垂着,漫不经心地轻轻点了点桌面。   温书瑜抬眼,那人正在听她父亲说话。他微微侧着脸, 轮廓格外深刻明晰。   她舔了舔唇上的糖霜,别开视线,尽量心无旁骛地专注在面前的甜点上。   慢慢的, 她就没那么尴尬和不自在了。   温书瑜对于这种状态还算满意——自己像预想的那样表现坦然,而他对待她的态度也像今天才第一次见。   过去那些事就像从没有过一样。   她希望这种“偶遇”只有这一次就够了,以后最好再也别见面。   吃完了甜点,谈完了生意,几人纷纷起身准备下楼。   然而就在温书瑜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后,目光却突然定在男人笔挺的西裤裤腿上。   笔挺、犹带着熨烫折痕的布料本该整洁且一丝不苟,此刻却带着一道醒目的灰色印记。   一看就是被谁踢到了……她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僵硬。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联想到吃饭时的座位,还有他那个仿佛无心的小动作……   “二哥,”趁温跃和梁宴辛说话的功夫,她凑到温治尔身边,压低嗓音试探道,“刚才,我没踢疼你吧?”   温治尔轻笑,“就你那点力气?放心吧,遭殃的只有我的鞋而已。”   闻言温书瑜低头看了看,的确,他鞋尖上蒙了点灰尘,然而裤腿却干干净净。   但她记得自己把腿收回来的时候是擦到了谁的裤腿的。   “真相”显而易见。温书瑜忍不住悄悄侧过脸,懊恼地蹙了蹙眉。   ……他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的吧?   几人走过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从电梯下到一楼。   温书瑜挽着温治尔的手臂走在后面,前面是和她父亲一起并肩谈论生意细节的梁宴辛。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她见过的、穿西装最好看也最特别的男人。过去一身西装革履也遮挡不住他那种散漫的痞气,而现在……   显然更成熟禁欲,那些难测的变化都被收束掩藏在笔挺考究的衣物之下。   忽然,他拿着手机走到一旁,看样子是接电话去了。   “治尔。”温跃喊道,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温治尔抬脚上前,温书瑜顺势松开挽着他的手。   大概只过了一两分钟,在一旁接电话的男人就放下了手,朝这边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她没来得及仔细考虑,行动就快过思绪一步,在他脚步放缓时上前几步。   “……梁叔叔。”   梁宴辛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侧身掀起眼。   身侧的女人仰着脸,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刚才吃饭的时候好像不小心踢到你了,”她低头往他裤脚看了看,再抬起头时歉意且客气地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支付衣物的清洗费或者直接赔偿。”   “不小心?”他挑眉,慢慢重复这三个字。   温书瑜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笑容不变,“难道你觉得我会故意做这种没礼貌的事情吗,梁叔叔?”   梁叔叔。   梁宴辛扯了扯唇角,回想起刚才。那种轻盈又暧昧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滑过他的裤腿,转瞬即逝。   他垂眸,目光无声掠过她的脸和眼睛。   因为靠得很近,所以她身上弥散着的那股花果甜香就这么慢慢溢了过来,呼应着她穿戴在身上的色彩。   娇俏甜美,同时也明艳。   男人深邃的眉眼和漠然盯着她的棕色眼珠压迫感十足,温书瑜被他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盯着,后背莫名紧了紧。   他这么看着自己干什么……   “不用了。”梁宴辛收回目光淡淡道。   温书瑜看着他转身往外走,经过温跃与温治尔时停下说了几句话,接着率先离开了大厅。   透过玻璃门,她能看见黑色轿车在门口停下,侍者恭敬上前为他开车门。男人面无表情地坐进后座,然后车很快驶离。   温书瑜脊背与肩线松懈下来,耳边这才后知后觉地听见了胸腔里略急促的心跳。   她还有点回不过神。   几年后的重逢发生得这么毫无防备又自然而然,结束得也这么轻飘飘的。   她总觉得梁宴辛变了很多,虽然五年过去,他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变得愈发沉稳且喜怒不形于色很正常,但这种改变似乎又不仅仅是和阅历有关。   以前他虽然漫不经心,但眼底也不时浮现痞气的戏谑,有调笑的兴致。   而现在?   好像更加冷漠,且对一切事物都不关心在意,只有讨论起生意时多说几句,十足冷血商人的模样。   不过……   温书瑜收回目光。五年了,她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大名鼎鼎的梁家太子爷面对陌生人不一直就是这副模样吗?   “眠眠?”温治尔喊道,“走吧,回家。”   她蓦地回神,下意识扬起笑脸应声:“好。”   到家后温书瑜上楼回到卧室,关上门后按照习惯卸妆、洗澡换衣服。一个多小时后走出浴室,她看了几眼手机,最后没忍住拿了起来。   温书瑜打给了宋葭柠。   “眠眠?怎么啦?”   “你在忙吗?”她听见电话那头有点喧闹。   “没有,社团活动刚刚结束,我现在正准备回公寓呢。”宋葭柠笑道,“怎么啦,是想我了,还是有事要说?”   “大概……两个都有?”   宋葭柠笑出声,“行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快点坦白。”   “好吧好吧,瞒不过你。”温书瑜在梳妆台前坐下,抬手拨弄瓶瓶罐罐。她停顿片刻,轻咳了一声,“我碰见他了。”   “他?谁?”宋葭柠一时没转过弯,下一秒噎住了似地反问,“梁宴辛?!”   “……是他。”   “可是你不是都好几年没在莛城见过他了?”   温书瑜一五一十地说了晚上的事。   宋葭柠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干笑,“眠眠——”   “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干什么?”温书瑜没好气地打断,“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所以跟你说说而已。”   “我还以为你又陷入回忆不可自拔了呢。”电话那头明显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都这么久了,我顶多觉得有点不自在,毕竟这种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尴尬吧?”   “那就好,免得你哭鼻子了又得要我安慰。”   “宋葭柠!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提!”   “好啦,不逗你了,”宋葭柠笑够了才换上正儿八经的语气,“不过,眠眠,我想问问你,你这次见到他到底是什么心情?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了吗?”   温书瑜抬眼,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转瞬又别开眼,“你想说什么?”   “反正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一……呢?”   “没什么万一。”她否定。   从前就是因为保留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才会丢脸栽跟头,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而且以梁宴辛现在的年纪,即便没结婚,也总不可能没有女朋友吧?   乍一想到这个可能,温书瑜心里突然觉得怪怪的。   “即便他也喜欢你?”   “你觉得可能吗?”温书瑜撇了撇嘴,又补充道,“即便他有那种意思我也不会动摇的,你放心好了。”   “是是是,你最坚定啦。”   远在英国的宋葭柠转头看了看头顶的艳阳,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放心?她才不放心呢。   ……   第二天上午,温书瑜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接起来后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梁氏旗下“暗格”杂志社的负责人,然后开门见山地阐明了意图:邀请她拍摄暗格下一期的杂志封面。   一开始温书瑜拒绝了,但对方却很坚持,再三劝说希望她再考虑考虑。   没办法,她只能暂且答应说考虑之后再回话。   暗格这么做的原因她能大致猜到,无非是为了经济效益。可是为什么这么巧,昨天她才当着梁宴辛提起这件事,今天暗格就打来了电话?   当然,她还是更倾向于自己自作多情了。   拒绝暗格的“弥补”与示好,少部分是出于她自己微妙的心理,更多是因为之前选用她的WM杂志社是秦栩的公司。   从暗格落选后,秦栩让她拍那期封面不可否认有他们相熟的原因在内,所以她不和秦栩打招呼直接转头再跑去暗格,好像也太不够意思了。   “眠眠,是谁的电话?”在一边悠哉游哉看着报纸、顺便旁听了这通电话的温跃随口问。   温书瑜喝了口草莓奶昔,复述了内容。   “那不是昨晚提到的宴辛的那家公司?你不是还说落选可惜来着,怎么今天不顺势答应下来?”   可惜?她昨天那么说可不是真的觉得可惜好吧。   “我这不是还在考虑嘛。”她含糊回道,然后站起身往楼上跑,“不说啦,我约好和秦栩见面,得上楼换衣服了。”   “秦栩?”温跃拧紧眉,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怎么又是秦家那小子。”   *   温书瑜被司机送到她和秦栩约好的那家岘安路的咖啡厅。   车停稳,司机撑着遮阳伞替她拉开后座车门,她提着精致秀气的手袋下车往咖啡厅里走。   夏日的暑气与热浪终结于静谧、流淌着钢琴曲的室内。   她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抬眼看向常坐的位置时发现秦栩已经到了。   四目相对,对方熟稔地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温书瑜笑着走过去。   两年前,继那次夏令营后两人在英国街头再次偶然碰面。   起初温书瑜还因为过去那场不了了之的告白而觉得尴尬,但随着两人日渐熟悉,秦栩某天以一种轻松玩笑的口吻提起了那件事,说青春期荷尔蒙作祟,总容易做出冲动不理智的事情来。   温书瑜由这句话联想到自己,顿时就理解了。   话说开之后,从前那个小插曲带来的顾虑不复存在,两个人和同样在英国念书的几个人常常待在一起,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后来比她高两个年级的秦栩先一步大学毕业回国,因为爱好摄影,所以接手了秦家名下的杂志社“WM”,偶尔会屈尊降贵去做摄影师,就像她上次拍摄封面时一样。   “你很早就到了吗?”温书瑜在秦栩对面坐下,端起面前的冰柠檬水喝了一口。   秦栩笑了笑,“没有很早,大概十分钟前。”   “那就好,不然每次都让你等那么久,我也太有罪恶感啦。”   笑盈盈地说完,温书瑜侧身将包放在一边,这个动作使她正对着落地窗,一抬眸就能从二楼俯瞰景色,将底下的情景尽收眼底。   所以她习惯性地无意识抬眼往下看。   就是这一眼,让她视线蓦地定格。   咖啡厅斜对面是购物中心,由于消费高昂,所以人流量相较于其他购物场所要少一些。   一辆黑色轿车正停在购物中心门口附近,距离她所在的咖啡厅直线距离很近,所以温书瑜能清晰地看到并认出那个从后座下车的高大男人。   他穿着衬衣西裤,单手插着裤带站在打开的后座车门边,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车门上,半垂着眼的神态像是正低眸睨着车里。   车里坐着的,是谁?温书瑜格外好奇,忍不住抿了抿唇。   下一秒,男人忽然微微躬身,然后抬起搭在车门上的手朝后座里头伸去,一看就是准备扶着里面的人下车。   英俊、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仿佛一种无声的纵容。   忽然,一条纤细白皙的手臂从后座伸了出来,极其自然地把一只白色手提包往男人手上一扔,接着就要钻出车内——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书瑜:梁叔叔,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撩你腿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梁叔叔今天离追妻成功又远了一步。   老男人的反思过程少不了。老牛吃嫩草/回头草/窝边草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D 第21章 请她跳舞?   “书瑜?”身侧突然有人叫她。   大概因为她没回应, 那声音忽然抬高了一点, “书瑜?”   “啊?”温书瑜蓦地转回身来,面带茫然,“怎么了?”   秦栩往窗外瞥了瞥,笑问:“看什么这么入神?”   她思绪回笼,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看什么, 就是突然想到点杂七杂八的小事。”   话音刚落, 侍应生正好拿着菜单走到桌边,她翻开第一页后随便指了指,“这个吧。”   “不吃点别的?他们新上市了一款酸奶起司蛋糕,尝一尝?”秦栩随口道。   “好啊, 那就再要两份酸奶起司蛋糕。”   点了单,温书瑜假借整理衣摆的动作又朝身侧看了看,然而别说人了, 那辆车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刚才你想到什么了?”秦栩忽然问。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搪塞, 不过她却正好有事要和对方说。温书瑜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眨了眨眼, “早上暗格给我打电话了。”   “暗格?他们打电话干什么?”   “说想邀请我拍下一期的封面,我本来拒绝了,可他们非让我再考虑考虑。”   “为什么要拒绝?”   “我已经拍了你杂志社的封面了呀。”温书瑜唇角与眼尾因笑意而尖尖上翘, 透出点狡黠,“如果背着你立刻投奔暗格不是拆你的台吗。”   “这两件事并不冲突。”秦栩失笑,“我当时找你也不完全是徇私。那期主题是我以你为原型构想出来的, 当然你来拍最合适,更何况我们还在英国合作了那么多次,有了默契这种事事半功倍。”   见面前的人面露犹豫,他又补充:“所以,公事公办就好。而且这本来就是你喜欢的事,用不着因为我而推掉。”   “我再考虑考虑吧。”温书瑜小声嘀咕。   说话的间隙,侍应生送上红茶和酸奶起司蛋糕,温书瑜拿起银叉落在三角形蛋糕的尖端,由上而下地刮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醇厚细腻的口感在唇齿间碾开,溢开芝士的浓香与酸奶的清爽。   “好吃!”她眼睛蓦地一亮。   秦栩原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然而看见她这副模样,最终还是把险些冲动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那就多吃点。”他把自己的那份也推了过去。   在咖啡厅待了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结账下了楼,打算随便逛逛。   “葭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秦栩问。   “下周吧。”说着,温书瑜叹了口气,悻悻道,“如果她也在,我们三个人一起可比两个人热闹多了。”   秦栩没接话,转而问她:“下周秦氏的酒会你会来吧?”   “当然啦。”   “正好我缺个女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他口吻轻松随意,“免得我还得为女伴人选苦恼。”   “好啊,没问题。”温书瑜点了点头,又半开玩笑道,“正好,这样还免得我又左右为难,不知道该给大哥还是二哥做女伴。两个人老大不小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每次都还不愿意让秘书跟着去。”   “你才多大啊?就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你懂什么,”温书瑜轻哼,“我妈她经常念叨我哥,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温书瑜隔着心仪品牌的橱窗看见了喜欢的衣服,购物欲顿时冒了头。   “要不然你先回去吧?不是说只是顺路过来,一会还有事要忙吗。”她看向秦栩,“我自己去逛一会,就不用你陪啦。”   秦栩刚要开口,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一句还没出口的“没关系”就这样咽回了肚子里。   他低头看了眼信息内容,有点懊恼地皱了皱眉。   “大忙人,快去忙你的正事吧。”温书瑜笑嘻嘻道,“现在接手了两家公司,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哦。”   “没什么不一样的。”秦栩敛去眼底的复杂,无奈地笑笑,“那我先走了?有事再打给我。”   两人分别,温书瑜抬脚走进店内。   门内两个导购小姐立刻殷切地迎上来,笑容满面,“温小姐,今天想买点什么?”   温书瑜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接着目光动了动,落到那人身侧的白色手提包上。   那个包很眼熟,一个多小时前她才看见过——就在梁宴辛扶那个后座里的女人下车时。   收回思绪,她微微一笑,“我喜欢橱窗里那套新款。”   其中一个店员立刻会意要去取,结果却听见嗓音轻柔清脆的女人开口道:“不过现在,我不想试了。”   “温小姐?”店员一愣,不解地转过身。   温书瑜朝沙发走去,“把同系列的其他款都拿给我看看吧。”   “好的,您稍等。”店员在同事的示意下顿时明白过来。   坐在沙发上的施晴脸色有些僵硬,她身侧站着店内剩下的那位店员,而这店员手中拿着的赫然就是挂在橱窗里、原本被温书瑜看上的那一件。   “……书瑜,好久不见。”她勉强挂起笑容,“你回国了?”   “是呀。”温书瑜轻轻抬了抬下颌,抬眼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灿烂笑容,“回来过暑假。”   店员安静地走过来,在矮几上放下用精致瓷盘装着的西点和一杯红茶。   温书瑜倾身端起红茶,垂眸浅浅地喝了一口。   施晴坐在对面看着,只觉得对方垂眼时覆下的长睫与阴影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简单品尝红茶的动作都足以成为名媛举止的楷模范本,在头顶灯光的装点下愈发赏心悦目。   可越是这样,对她来说越是刺眼。   几年前宋葭柠打电话来劈头盖脸冷嘲热讽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接着还警告她不准再对其他人多嘴,否则施家众多生意不保……   她清楚不管是宋家还是温家都有这个实力,自己只能忍着,不让施氏为自己因一时嫉妒而做出的事买单。   “施小姐,衣服还试吗?”一旁的店员轻声问。   施晴攥紧手。她清楚温书瑜分明是看见自己准备试这一件才改变主意的……   还没回答,另一名店员推着滑动的落地衣架走了过来,“温小姐,都按照您的尺码准备好了,您准备从哪一件开始试起?”   衣架上挂满了一系列的新款,唯独缺了施晴手里的那一件。   温书瑜看了一圈,正好,这些衣服都是她喜欢的,而且她也清楚的确适合自己。   她放下茶杯,顺带着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施晴手里的那一件,这个眼神也没有遗漏地被所有人察觉。   施晴咬紧牙,强迫自己压下被羞辱的怒火。   “不用试了。”温书瑜起身,从包里抽出一张暗黑色的卡片递过去,“除了那件,全部包起来送到温家。”   “那件”指的是哪一件,所有人心知肚明。   “好的!”店员脸上笑容加深,双手将黑卡接过。   另一边还捧着那件衣服的店员后悔不已,早知道这么一位财神爷就和施晴是前后脚,她就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该接待谁啊!   刷卡结账后,温书瑜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连余光也懒得施舍给对面沙发上的人,直接拿着包走向门口。   一个店员恭敬地替她拉开玻璃门,身后几个店员热烈而殷切地齐声道:“温小姐慢走。”   走出一段后,温书瑜蹙了蹙眉,轻轻舒了口气,觉得整个人轻快了不少。   她没办法不介意施晴曾经做过的事,即便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那么介意那场短暂暗恋的结局。   想到这,温书瑜又想到了施晴身侧的那个白色手提包。   从梁宴辛车上下来的人会是施晴吗?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正好拿着一样的包,还出现在这附近?   可是,他和施晴……?   “不对,”她默默嘀咕,“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都是她不想见到的人,不管怎么样,只要别出现在她面前就行。   ……   “宴辛,怎么不开车?”余音容不解,“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梁宴辛淡淡收回目光,屈肘单手松开袖扣,一丝不苟的袖口顿时变得凌散,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再往下是结实的肌理。   不远处某道纤细的身影已经拐进某家店不见了。   他一手搭上方向盘,一手发动车子。   车头调转,汇入另一条路的车流之中。   “你下周是不是要去秦家的酒会?”余音容问。   他“嗯”一声。   “女伴呢?总不能又是一个人去吧?早几年也就算了,现在你这个年纪了身边还没个人——”   “妈。”男人不咸不淡地打断,嗓音里掺了点不悦与不耐,“这种事适可而止。尤其是别再像今天一样,找借口把我叫过来。”   余音容不说话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手里手机屏幕忽然一亮,她垂眸瞥一眼,发现是下午见面的那对母女耐不住来试探消息了。   她心里发闷,暂时提不起回复对方的心思,于是扯过一边的白色手提包,把手机扔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   这几天温书瑜过得格外充实。   先是答应了暗格的提议去拍了新一期的封面,接着去机场接了回国的宋葭柠,两人一起待了几天,在这期间选好了晚宴时的礼服。   她还顺带提起了宴会女伴的事。   “我哥他们知道我要做秦栩的女伴,一整天都拉着脸。”温书瑜塞了颗葡萄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托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宋葭柠,“要不然你帮帮忙?”   “我?”   “是呀,你要是没有男伴的话就在他们两个里选一个?我猜他们大概会一个人去,连秘书也不愿意带。”   宋葭柠转过头揪了一颗葡萄,却攥在指间没吃,“……选一个?又不是买东西,还能挑挑拣拣的,这样不太好吧?”   “怕什么,我已经跟他们说过啦。”   “说过了?”宋葭柠一愣,“那你哥……他们怎么说?”   “当然是随便我们啊,大家都那么熟悉了。”温书瑜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这样啊,”宋葭柠把葡萄塞进嘴里,说话时有点含糊,“那到时候,就跟治尔哥一起去吧。”   温书瑜回家之后转达了原话。   “那好,到时候我提前去接她。”温治尔点头。   一边的温朗逸手上动作顿了顿,轻飘飘一掀眼,复又垂眸重新看向手里的报纸。   ……   秦家的这场晚宴地点设在江滨的一艘游轮上。   夜晚,身形庞大的游轮停靠在江滨。   温书瑜挽着秦栩的手臂,在侍者引导下踏上甲板。   “秦叔叔呢?”她单手稍微提着裙摆,“你作为主人不需要先到场吗?”   毕竟这场晚宴,很显然有再帮秦栩在商界露脸的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有他们在场就行了。”说完,秦栩侧过头打量她,笑起来,“今天很漂亮,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闻言,温书瑜唇角翘起来,毫不收敛地扬了扬下巴,眉眼间一股得意劲儿,“那当然啦,我花心思选了好久呢。”   甲板中央是长长的方形泳池,游轮上灯光投射进水中,粼粼波光散落在一片衣香鬓影中。   也落在她身上。   冷色的波光照得她肌肤雪白通透,连挂在肩上那两根缀满钻石的细链也黯然失色。   杏白色的欧根纱长裙簇拥着银线勾勒的玫瑰,走动间修长纤细的双腿在半透明裙摆下若隐若现。   秦栩看着月色与灯光下她带笑的妍丽眉眼,心跳蓦地快了起来,一阵恍惚。   “眠眠!秦栩!”   思绪骤然被打断,他循声看过去,宋葭柠正站在不远处朝他们笑着招手,她身后是面色不善的温治尔。   臂弯一松,身侧的人收回手,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葭柠!”   秦栩默默收回手臂跟了上去。   温治尔靠着甲板边缘的围栏,看着那道引人注目的纤细身影朝这边走来,也看到了甲板上所有人目光都不由自主追随她。   他一方面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的妹妹值得这样众星捧月的场景,与此同时心里却又提不起劲儿来。   “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呀?”温书瑜走近,回握宋葭柠伸过来的手。   温治尔轻哼,“只看得见葭柠?我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凉凉扫一眼秦栩。刚才他把秦家小子的表情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即便对方竭力掩饰,但到底年纪轻,又都是男人,所以根本骗不过他。   “二哥今天这么帅,怎么可能看不见呀。”温书瑜挨近了挽住他的手臂,配合地仰起头满脸崇拜。   这一点她倒没说假话,虽然她已经对家里两个哥哥的出色外表有点免疫了,但今晚温治尔明显打扮得更讲究,看上去风流倜傥,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知道这是什么吗?”   温治尔挑眉,“什么?”   温书瑜眨了眨眼,忍着笑说:“星星眼,只有看到帅哥才会这样的。”   宋葭柠“扑哧”闷笑出声,秦栩脸上也流露出笑意,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牙齿。   “行了。”温治尔唇角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翘了起来,下一秒就又被他压下去,“你那一套在我这里没用。”   “没用”两个字在温书瑜这里没有说服力,她跟宋葭柠揶揄地对视一眼,岔开话题:“哥他人呢?”   “在里面,跟秦叔一块儿。”   “还是没带女伴来?”   温治尔一笑,“你觉得呢。”   “唉,”温书瑜叹气,“回去妈妈又得念叨他了,他住在外面轻松自在,结果苦了天天在家的我。”   “放心,他今晚跑不了。爸肯定跟秦叔通过气,让他牵线搭桥。”   宋葭柠笑着听他们说,听见这话别开脸望向一旁,就像在专心欣赏夜景。   谈笑间晚宴很快正式开始,甲板一侧玻璃房中,钢琴师抬手弹出轻快旋律。船舱内外的宾客都纷纷端起高脚杯寒暄谈笑,往来攀谈。   而他们几个人自顾自说着话,对周围人集中而来的目光或隐晦的意图恍若不觉。   几道身影忽然从船舱走出来,顿时转移走了不少视线。   其中,温朗逸一身冷灰色西服,身影挺拔醒目。他抬眸望这边看了看,然后和秦父一起走过来。   “眠眠。”宋葭柠忽然开口,“我看见楚楚她们了,先过去说几句话。”   温书瑜回头应声:“好啊,一会我过去找你们。”   得到回应,宋葭柠笑了笑转身走了,这期间还不忘从侍者手里接过香槟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不远处,温朗逸静静将一切纳入眼底,接着他不动声色地转而去看一边的秦栩。   秦栩很快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由此联想到刚才温家二少看自己的眼神——他早知道温书瑜两个哥哥是不折不扣的妹控,不过这一回因为女伴的事他们应该看他格外不顺眼了。   看来,请女伴跳舞要趁早。   “书瑜,”赶在温朗逸过来前,他上前一步,俯身伸出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第一支舞?”   他们一起在国外念书时参加过不少舞会,每回跳舞的邀请多的头疼时彼此都互相帮过不少忙,因此温书瑜自然而然就把手搭了上去。   “当然。”   甲板上已经有人在轻柔旋律里跳起舞来,但他们无疑是最醒目的一对——无论是外表,还是身份。   众目睽睽下,男人年轻俊朗,女人娇妍夺目,两人动作默契十足。   秦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年轻人就是该多待在一块儿,跳跳舞,聊聊天。”   剩下一半他没说,他脸皮可没厚到当着温家两兄弟的面说“金童玉女”这种话,更何况还容易一个不小心令对方不快。   温朗逸和温治尔隔几步站着,一齐凉凉地盯着不远处。   秦栩如芒在背,不由得苦笑,只能有意无意把来之不易的女伴带的离他们再远一点。   甲板上不少人低声议论。   “你看秦总的表情……这是在物色孙媳妇?”   “物色?”有人捂嘴笑了笑,“跟温家比,秦家算高攀了,而且温家怎么宠爱那颗掌上明珠你也不是不知道,秦栩想把人娶回家肯定得吃不少苦头。”   “不过,他们两人看着确实般配,好像都在英国念书,这几年关系不错。”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船舱。   鞋底不轻不重地踩在甲板上发出闷响,笔挺的裤腿剪裁合度,妥帖包裹着两条修长的腿。   谈话声戛然而止,两人一愣,接着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明明蠢蠢欲动,却没勇气上前。   “梁家太子爷啊……”   等男人漠然走远了,其中一个才怔怔道。   同伴立刻碰了碰她手肘,提醒:“什么太子爷,现在可已经‘登基’了。”   “一时顺口嘛,忘了这回事了。”   梁宴辛垂眸接过侍者递来的威士忌,漫不经心捏着杯口走到甲板边缘。   不少人目光转而落在他身上,他却吝啬于施舍余光,背靠着围栏仰头喝了一口酒。   辛辣的酒香侵占味蕾,他淡淡抬眸,眼珠动了动,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不远处的女人。   她头发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雪白的肩臂与大半后背,精致秀气的脊柱沟嵌在美玉似的后背中央。   银线勾勒礼服,礼服布料勾勒她腰线,一侧腰上还扣着男人的一只手,那腰仿佛不盈一握。   裙摆被小幅度不断掀动,半透明长裙摆下的纤细小腿与裸露的肩背一样引人注意。   她动作与姿态中掺杂着若隐若现的自如与轻慢,这轻慢或许因为骄傲,或许因为生活顺遂娇宠,就像一碟看着就精致昂贵的甜点。   一点天真像奶油上红樱桃做的点缀,明晃晃更诱人。   五年前那场舞众人羡她众星捧月,今天却垂涎她彻底绽放开来的光彩。   周围人目光纷纷聚集,或惊艳或嫉妒。   忽然,和她跳舞的那男人手动了动,看似轻轻收紧,布料立刻下陷,料想单薄的腰肢与肌肤也是同样。   口腔内本应平静的、烈酒带来的刺激骤然又喧嚣起来。   梁宴辛指尖一勾光滑杯壁,正要移开目光,跳舞的两个人站位却忽然调转。   女人眉眼间盈满了月色、灯光与笑意,唇角和眼尾微微上翘。唇色是玫瑰一样的粉,肌肤雪白,看着像一尊精致的瓷制人偶。   只是却鲜活的多。   四目相对,她顿时诧异地睁大眼,笑意消散。接着脸上慌乱一闪而过,却故作镇定地别开了眼。   梁宴辛挑了挑眉,眼底某种神色一闪而过,像是笑,但似乎又不是。   他扯了扯唇角,一手搭在围栏上,偏头把酒杯送到唇边。   另一边,温书瑜因为突然看见不想看见的人,猝不及防到差点迈错脚踩到秦栩的鞋。   男人英俊成熟,夜色中站在甲板上的画面赏心悦目,可是她却无心欣赏。   他怎么会在这里?上回温治尔还说现在很难见到他,可她这次回国才短短半个月就遇见他三次了!   阴魂不散。她心里嘀咕一声。   不过,他身边却没看见任何女伴……   上回那个从他车里下来的女人呢?   一支舞跳完,秦栩被秦父叫走,正好温书瑜一点再跳的心思都没了,于是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和几个圈子里相熟的朋友聊天。   “今天葭柠这么有兴致?我看她都跳了好几支舞了,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伴。”喻楚随口道。   “是啊,”温书瑜半开玩笑应和,“忙的跟我们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说话间不少人过来邀请几人跳舞,其中停在温书瑜面前殷勤邀请的人最多,可都被她一一婉拒。   喻楚笑问:“你怎么不去?我看宴会上没人不想跟你跳,好不容易这些人鼓起勇气过来,结果你一次机会也不给。”   “没心情。”温书瑜含糊答道,垂眸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这还是温朗逸亲自给她挑的,说是度数不高不容易醉。   “行了吧,”喻楚笑起来,毫不留情拆穿,“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能不知道你眼光高?”   “嘘,”温书瑜竖起食指煞有介事地抵住唇,眨了眨眼,“看破不说破。”   话音刚落,同伴们都笑起来。   “有你那两个哥哥在,眼光想不高也难。”有人说,“不过,这整个晚宴上就没有能请动你跳第二支舞的男人吗?”   “让我想想谁有这个胜算。”喻楚拧眉沉吟。在场还有谁?   对了!她突然想到一个名字,脱口就问道:“那梁宴辛呢?如果是梁少来请你跳舞,你会不会答应?”   刚一说完,喻楚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她刚才提到的人不知道忽然从哪里走了出来,只离她们一两米远!   完了完了,喻楚脸色一僵,这下肯定被听见了!   她正要提醒,就听见背对着男人的温书瑜开了口。   “梁宴辛?”温书瑜抿唇,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一抬下颌不以为意道,“那就让他来试试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白色手提包。要考的。   梁宴辛:当一个人倒霉的时候,连扶妈下车都能被误会。   另一个小剧场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温书瑜:梁宴辛?那就让他来试试啊。   梁宴辛:试试就逝世。   (?) 第22章 第二次抱错   “那就让他来试试啊。”   女人声音轻柔, 夹杂着一点不以为意的骄纵。   甲板上都是低低的谈笑声, 然而这句话却径直钻入他耳中。   梁宴辛正低头整理着袖扣,闻言眼珠动了动,抬眸望过去。   雪白脊背小半光裸,肩胛骨与脊柱沟阴影分明,漂亮得晃眼。   温书瑜一只手托着脸,说完之后却没人回应, 她奇怪地一掀眼打量, 勾勒过的眼尾上翘着。   坐在对面的喻楚神色僵硬,飞快地朝她眨了眨眼。   温书瑜一怔,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她不自觉微微坐直身子,托着脸的手也放下了, 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身后忽然传来殷勤的“梁少”二字。   梁少……在莛城被这么恭敬谄媚地称呼为“梁少”的,还会有谁?   “嗯。”并不陌生的嗓音低缓磁性, 一个字应得懒散倨傲。   温书瑜脊背微僵, 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回头,可男人已经抬脚从她身侧经过, 顺带在听旁人说话时淡淡垂眸瞥了她一眼。   像不耐烦听对方说话因此移开目光不经意四处打量,可她却总觉得他眸光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   温书瑜呼吸一顿,尴尬地攥紧手指。   她刚才也是头脑一热随口一说, 怎么正好就被当事人听见了,这也太倒霉了吧。   等人走远,喻楚才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 “天,今天运气怎么这么背,刚好我们一说话人就出现了。”   “是啊,”其他人苦着脸附和,“书瑜,你刚才说的那么快,都不给我们拦住你的机会。”   “你们这么后怕干什么,说那句话的人是我吧?”温书瑜握住酒杯,轻咳一声神色如常地抬眸,“不过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玩笑话,难不成一个大男人还当真吗。”   “你两个哥哥跟他关系好当然不怕啦。”   “不过我记得,书瑜你不是和梁少一起跳过一支舞吗?”   “真的?什么时候?”   “几年前温叔叔的生日宴呀!书瑜,就是你出国之前的那次。”   “哦,那次啊,”温书瑜恍然似地点头,“我记得。”   她眼底与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怎么可能不记得。   “还没听说过梁少在宴会上和谁跳过舞,”喻楚感慨,“早知道我也在还是小孩儿的时候去试试看能不能行。”   其他同伴笑嘻嘻接话:“那恐怕你得先有两个那么厉害的哥哥才行得通。”   温书瑜心里有点烦闷。   即便同伴们说这些只是无心,但却精准地一次次戳在她过去的痛处上——不管是那些不好的记忆,还是因为被提醒因为有两个哥哥,他才对自己好、让自己能够自作多情。   神色如常地又聊了几句,她就找了借口站起身走向船舱,半路却被又结束了一支舞的宋葭柠拦下。   “眠眠!”   手臂忽然被拉住,温书瑜一愣,转身笑问:“葭柠?你不跳舞了?”   “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宋葭柠含糊答完,凑近了话锋一转,压低嗓音道,“刚才我看见了,梁宴辛也来了?”   温书瑜抿唇“嗯”了一声。   “我还看见他从你刚才的位置旁边经过,”宋葭柠略一回忆,“感觉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说着她笑起来,意有所指地道:“诶,眠眠,我记得你说你现在喜欢稳重内敛的男人来着……”   剩下半句话没说话,却更显得意味深长。   “是呀,所以,”温书瑜皮笑肉不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宋葭柠的腰,“你想表达什么?”   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她还栽过大跟头。   温书瑜恨不得能用自己的言行举止,百分百表达出“我非常后悔过去喜欢你并做了蠢事,以及现在也完全放下了”的意思。   虽然当初就看轻她感情的男人可能并不在意这些,但她必须要表现出这种意思,不然总觉得落于下风,显得被动和没长进。   宋葭柠怕痒,被这么一戳立刻笑着求饶:“我就是随口一提,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招来侍应生让他倒两杯酒,最后侍者取来了两支香槟,“温小姐,宋小姐,这是温少吩咐的,他说喝香槟不容易醉,但也最好不要喝太多。”   不容易醉……   宋葭柠轻咳一声,面色如常地朝托盘伸出手。   ……   施晴站在甲板角落,隔着游泳池与甲板上交错的身影,远远地看着两道靠着围栏谈笑的身影。   那笑容还和五年前一样,刺眼得厉害。   这里的人谁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温书瑜却因为家族是个中翘楚,所以理所当然在方方面面压她一头。   而她自己,即便得知了对方的弱点与小把柄,也因为威胁而不能声张。   施晴厌恶地别开脸,视野中却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她双目一亮,眼底渐渐浮现出痴慕。   梁家太子爷……   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就好了。一想到温书瑜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心里就一阵快意。   想起父母的吩咐,她犹豫片刻,鼓起勇气抬脚往那边走。   大家都因为畏惧和害怕难堪而不敢轻易接近梁宴辛,可万一她能做成功的那一个呢?   身高腿长的男人身边不缺谄媚面孔,好不容易等到没人在周围,施晴忙加快步子靠近。   男人垂着眼,指间把玩着烟盒,漠然得像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人,连眼尾余光都懒得施舍。   “梁少。”她按捺着悸动与紧张,尽力自若地一撩鬓发,露出红色礼服半包裹着的肩头与丰满线条。   男人虽然没回应,可是也没拒绝或离开,施晴壮着胆子又靠近一步,“梁少,上回应酬时我和父亲一起去,然而却没和您说几句话,一直觉得很可惜,还好今天——”   蓦地,男人轻轻一声嗤笑,她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上回?”面前的男人手腕一动,漫不经心把烟盒往桌上一扔,掀起眼漠然道,“你谁?”   施晴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已经径直从她面前毫不留情地走开。   周围有人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状幸灾乐祸地窃笑起来。她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那些窃笑和目光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耻辱与难堪让她脸色涨红微微扭曲,最后变成嫉恨成倍转嫁在另外的人身上。   施晴嫉愤当头,转身看向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年轻女人,对方一个人端着香槟杯走在甲板上,身侧泳池的波光投映在她后背。   对方出现时总是光鲜且众星捧月,不像她现在,被拒绝被嘲笑,屈辱到了低如尘埃的境地。   ……   “温小姐,”侍者走近,“温二少让您去里面二楼坐一坐。”   温书瑜点头,“好,如果葭柠她跳完这支舞问起,你记得跟她说一声。”   “温小姐放心,我明白。”   叮嘱完之后,温书瑜转身打算往船舱的方向走,然而转身时一个没留神就和身后的人迎面撞上。   对方立刻一声惊呼,端着红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温书瑜反应飞快地侧身避开,避免酒液泼洒一身的惨剧。   然而还没来得及站稳,混乱中斜后方忽然有什么撞了她一下,温书瑜重心顿失,身子一歪就朝着一旁的泳池倒去——   原本波光粼粼、赏心悦目的清澈池水,一瞬间让她睁大眼,心凉了个彻底。   眼看着就要栽倒进去,温书瑜紧张地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秒,腰间蓦地一紧。   下坠的惯性被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强行终止,铺满视野的水波急速后退。   温书瑜上半身被对方力道带着翻转,背朝泳池的那一刻她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抓握,另一只手抵住对方铺陈着结实肌肉的胸膛。   因为惯性,她扑进了对方怀里。原本拿在手里被遗忘了的香槟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倾斜了杯口,里面的液体洒了个彻底,杯子则摔在了地上。   温书瑜肩膀与锁骨冰凉一片。   与此同时,侍者手里的托盘被碰翻,几个杯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周围人此起彼伏地惊叫出声。   男人揽着她转身,避开了飞溅的碎片。   而温书瑜则茫然地睁着眼,双目因惊魂未定而微微失焦。   心跳飞快,她微张着唇呼吸有些急促,等紧接着看清抱住自己的人后,立刻整个人一懵。   ……梁宴辛?!   他垂眸看着她,神色毫无波动,浅棕色的眼瞳里浮动着泳池倒映的光晕。   明明看着让人觉得冷,但目光又因为池水波光显得暧昧不清。   波光同时勾勒着近距离下他那张轮廓深刻的脸。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视野中只容纳得下彼此的脸,上身大半也紧紧相贴。   从五年前到现在,这是最最亲密的一次举止。   温书瑜一瞬间有点恍惚,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又下意识因为紧贴着对方的身躯而脸热。   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像是发芽穿透土层的小小绿植,发软地往上轻轻一碰。   他手腕忽然动了动,正好硌在她后腰布料镂空处的腕表在肌肤上刮过,又冷又有点疼。   冰凉的坚硬触感,像极了他现在的样子。   温书瑜一下清醒了。   懊恼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对方的领带,她立刻收了力道松开五指。可刚一松手却发现对方暗色的西装外套上湿漉漉的一片。   显然,香槟也洒在了他的身上。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有点懊恼。   暗色领带绕着女人纤细的手臂,最后从她指间滑落。梁宴辛目光动了动,视线淡淡掠过女人的手与领带。   他想到的是那天在机场,她臂上指间缠着的那根墨绿领带,看上去将缚未缚,惹人蠢蠢欲动。   他又一垂眸,瞥向她肩膀。   上面布着湿淋淋的水痕,此刻正蜿蜒向下,最终汇入凹陷的锁骨线条内,折射着四周光亮,莹莹的一小滩。   “梁……先生,”温书瑜到底没在众目睽睽下喊出那个称呼,她咬着牙,手落在男人胸口肩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进退两难,“你可以放开我了。”   说完,她微微抬起下颌,不愿在气势上落于下风。   男人轻轻挑眉,目光从她脸上逡巡一圈,姿态漫不经心到让她觉得挑衅。   温书瑜有点恼,身形也越发僵硬,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她心跳莫名有点快。   靠得太近了,男人那条手臂的力气也不容挣脱与反抗。   很快,他放开了她,松手时唇角极为细微地动了动,弧度小到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他后退一步。   侍者迅速上前递来纸巾,温书瑜目光还迟疑地定在梁宴辛身上,分心将纸巾接过。   她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呆怔的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道身影。   是宋葭柠。   她径直快步走到施晴面前,抬手端起旁边托盘里的红酒,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红酒泼洒而出浇了施晴一脸,接着颜色浓重的液体又淅淅沥沥往下流淌,流到她的胸口和礼服上。   她尖叫一声,双手胡乱挥舞着,一副惊吓又难受却不敢用手直接去擦脸的模样,周围人顿时四散躲避开。   “宋葭柠!你干什么!”终于,施晴勉强睁开眼,面色因为愤怒而涨红扭曲。   “干什么?”宋葭柠冷冷笑一声,“你那只脏手做了什么,以为趁乱就不会有人看见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书瑜已经明白了过来——刚才倒向泳池之前,她是清清楚楚感觉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的。   再一看施晴脸上的表情,刚才的事显然有鬼。   她心里蓦地窜起怒火。   施晴立刻反驳:“我做了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怎么,刚才伸手想把书瑜推下水,现在又不敢承认了?”宋葭柠语调更冷了。   “推书瑜下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施晴满脸难以置信,“就算真的有点碰撞,那也是人多混乱,不小心的。”   虽然表面还勉强镇定,其实她心里越来越慌,越来越后悔。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咬死不承认,她如果说自己是不小心的,温书瑜难道还能逼她承认是故意吗?   都怪她刚才头脑一热失去了理智,想也没想就伸了手。梁宴辛会突然出现也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他会不会看见了什么?   可是她刚才找的角度还算隐蔽,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温书瑜微抬下颌,眉眼间掠过嘲讽,“不小心?要不要一起看看监控录像?甲板上这么多监控,你要是真的什么也没做,总能澄清自己。”   说话时,她拿着侍者递来的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身上的酒渍。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安静,气氛格外紧绷僵滞。   施晴脑子一懵,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她怎么把监控给忘记了?!今晚宾客非富即贵,为了保证安全,船上的监控设备只会多不会少。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围观的人群中渐渐响起议论。   “我好像看见施晴主动靠上去,然后手臂动了动。”忽然,有人开口,“不过,再细致的动作就没看清了。”   “好像?凭一句好像就可以说出来误导人污蔑我吗?”施晴气急,“我靠近之后的动作都是为了拿侍者托盘里的酒,谁知道她会忽然倒过来?”   说着,她转头重新看向温书瑜。   “书瑜,大家都认识,一个误会何必闹得这么难看。而且现在你不是没事吗?你这么做,不就像审查犯人一样对待我了吗?”   温书瑜微微一笑,“我还没说什么,你倒自己先认为是‘犯人’,对号入座了。”   “你!”施晴下不来台,目光不自觉头向一旁的高大身影,“梁少……”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垂着眸旁若无人地拨弄着打火机,面色冷淡到近乎不耐。   听见施晴喊这一声,他漠然地掀起眼,浅棕色的眼珠嵌在深邃的眼窝里,背着光看人时显得目光沉沉,令人不寒而栗。   后半截话,施晴瑟缩地咽回了肚子里。   “让我处理,只会更难堪。”他指向不明,挑眉轻轻低嗤。   施晴脸色“唰”地惨白,“梁、梁少……”   众人彻底噤声。   梁宴辛往一旁瞥一眼,两名侍者立刻上前,微微俯身颔了颔首,可说的话却远没有动作来的客气。   “施小姐,请跟我们去监控室休息。”   周围有人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去监控室休息?这话到底有多不给施晴面子,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施晴脸色青红交替,人却像木头一样钉在甲板上。   温书瑜有点意外于梁宴辛的态度。他现在这样,那之前被他从车里扶下来的人就不可能是施晴了。   “不愿意去吗?”她眨了眨眼,看向施晴,“还是说你就想在这里处理?”   “施小姐?”侍者紧跟着催促了一声。   施晴咬紧牙,下意识抬眼往平时交好的那几个朋友看去,然而几人不是视若无睹地迅速别开眼,就是勉强朝她露出一抹敷衍的笑。   她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孤立无援,头发脸上沾着红酒,却没有一个人递来哪怕一张纸巾。   “这是怎么了?”忽然,船舱方向传来走动的动静与问话声。   众人回头,发现是秦父从船舱的方向走了过来,身侧跟着几道身影。   温书瑜和温朗逸视线对上,下一秒就见自家大哥拧眉,“怎么回事?”   施晴见这几人过来,彻底慌了。温家人有多宝贝温书瑜她是清楚的……   再闹下去,根本无法收场。   “秦总的晚宴,还是不要因为这种小事闹得不愉快了。”强自镇定地说完,施晴勉强笑着转身迅速朝船舱走去,浑身充斥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侍者紧跟在她身后。   秦父看一眼施晴离开的方向,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可大致也能知道是把温家千金给招惹了。   他心里暗骂,表面上却只能先对温朗逸客气赔笑,然后不悦地问一旁的侍者:“到底怎么回事?”   侍者立刻一五一十交代了情况,温朗逸和温治尔两个人也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越听脸色越难看。   周围的宾客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猜测如果不是因为游轮没靠岸,施晴恐怕会被立刻请离。   几米外,宋葭柠走回温书瑜身边,不情愿地问:“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当然不了,”温书瑜扬了扬下巴,像翘着尾羽的得胜鸟儿,“我还要告状去。”   还没来得及朝温朗逸和温治尔那边走,秦栩倒一脸担忧地先走了过来,“书瑜,你没伤着哪里吧?”   “没有,就是身上弄脏了点。”   “船上有备用的衣服,是全新的,你可以用来先将就一下。”   温书瑜虽然心里不太愿意,但也清楚现在没别的办法,只好点头,“好。”   离开之前,秦栩不经意似地看向一边的男人。   对方淡淡抬眸。   四目相对,秦栩目光并不热切,甚至说得上有些刻意的冷淡。他静静看一眼梁宴辛,不论是神色,还是朝温书瑜伸出手的动作,都透露出一点排斥与戒备。   梁宴辛眯了眯眼。   “小栩,”身后秦父忽然道,“带宴辛和书瑜去整理一下污渍吧。”   秦栩皱了皱眉,目光下落到男人衣襟上。   “似乎不太起眼,”他笑了笑,说,“梁少大概也穿不惯备用衣物,看来不用去更衣室了,我找人送您去盥洗室?”   梁宴辛脸上散漫淡漠的神色不变,闻言眼珠动了动,目光变得难测起来。   忽然,他极短地笑一声,“这是秦家的待客之道?”   对视间,气氛莫名变得微妙。   秦栩脸色一僵,片刻后笑着开口:“抱歉,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他之所以后悔刚才自己一时冲动那么说,只是因为怕温书瑜听见以后会多想。   毕竟五年之前……   想到那场未竟的、被梁宴辛打断的告白,他就很难没有敌意。   起初他并不知道坐在车里的那人是梁宴辛,温书瑜说是她哥他也没怀疑,可后来知道对方真实身份后,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那时温书瑜到底为什么要撒谎。   以及,那时他们为什么会认识。   更何况刚才救了书瑜的是梁宴辛而不是自己,想到这里秦栩有点后悔,他应该坚持跟在温书瑜身边的。   “书瑜,走吧。”他平复心情后开口道。   “……噢。”温书瑜回头看了看宋葭柠,然后迟疑地跟了上去,经过两个哥哥的时候报备道,“我去处理一下污迹,一会再回来找你们。”   温朗逸压下怒气,笑了笑,“去吧。”   宋葭柠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几人走远,面前视野骤然开阔,猝不及防地就和某个高大的男人四目相对。   她脊背一僵,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再慢吞吞走远了。   ……   “梁少,温小姐,这边请。”侍者脸上的笑堆出了一万分的小心。   温书瑜点了点头,继续跟在侍者身后。   在她斜后方,紧跟着一声又一声脚步声,男人鞋底踩在地毯上发出掺杂着沙沙声的闷响。   明明他一直落后在同样的距离,可给她的感觉却总像是在步步逼近。   温书瑜蹙眉,片刻后又松开眉头,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一边腹诽秦栩离开得太不是时候了。   很快,侍者把他们带到了更衣室。   左右两侧两扇门,门侧分别标识着“男女”,温书瑜抬脚就走到右侧那扇门前,正要进去,忽然转过身。   她看着身后的男人,盈盈一笑,“刚才的事,谢谢梁叔叔了。”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进了更衣室,反手关上了门。   侍者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梁宴辛一眼,结果被对方冷冷的一瞥给看得背后发毛。   “梁少,”他迅速调整表情,心惊胆战地笑了笑,“这边请。”   关上门的温书瑜得意地弯了弯唇,转身走到落地衣架前。正要抬手取下一件看的过眼的,手上动作却忽然一顿。   她看中的这件背部布料挡得严实,只有后腰那一段镂空。   温书瑜一下就想到了刚才泳池边的场景。   男人那块冰冷的手表带来的触感挥之不去,她下意识摸了摸后腰,不知道是不是蹭红了,指尖碰上去有一点疼。   她撇了撇嘴,放弃了原本选好的那件晚礼服,转而去选另外的。   抬眸接着挑选时,刚才的画面又接连浮现在脑海中。   男人的眼、鼻梁与薄唇,还有紧紧扣住她的那条手臂……   停停停!温书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梁宴辛不就是长得好看,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原因就昏了头呢!   想到这,她从衣架上取下一套蒙着防尘袋的礼服,快步走进换衣间。   用湿润的纸巾擦拭干净酒渍后,温书瑜拉上落地帘,褪去身上原本的裙子挂在一边。   正要伸手去拿干净的裙子,视野蓦地一黑。   温书瑜一愣,茫然地转了转身子,又举起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   伸手不见五指,她一瞬间都分辨不出是灯忽然灭了还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好像隐隐约约是能看见一点的……停电了?   更衣室的隔音非常好,因此她根本听不见一点外面的动静。寂静加上彻底的黑暗,温书瑜一瞬间紧张起来,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任何一点微末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她正准备出声问问有没有人在外面,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换好衣服,于是匆忙抬起手摸索。   指尖碰到一点光滑布料,她赶紧又往前一步,却忘了脚边还摆着刚脱下来的高跟鞋。   脚下猝不及防一绊,温书瑜重心顿失,正尽力想站稳,混乱中却又踩到一只鞋。   她身子一歪跌在地上,下意识低低惊叫一声。   不过还好大半空间的地面上都铺着厚实的地毯,不至于摔得太疼。   她正准备撑着手臂站起身,敲门声蓦地在一片安静中响起。来人叩了三下,能感觉出敲门的人加重了点力道。   温书瑜吓了一跳,“谁?”   片刻后,男人磁性低缓的嗓音隔着门板溢入黑暗,“是我。”   温书瑜莫名更慌了,若无其事地回应:“是……停电了吗?”   “电力系统出了问题,”他没多说,只是淡淡道,“换好衣服,我带你出去。”   “……知道了。”她赶紧伸手摸索着把裙子取下来,结果却碰倒了一边的落地灯。   灯座倒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出一阵叮铃咣啷的响声,声音大且刺耳。   温书瑜条件反射一把捂住耳朵,苦着脸满脸的懊恼。   “怎么了?”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门,有点诧异。   “没什么,不小心碰倒了点东西。”她竭力让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格外从容,“我马上就好。”   说完手上动作飞快,摸索着把裙子穿上。   越着急的时候就越容易出错,她先是弄错了正反,接着又半天拉不上拉链。   “怎么电力还不恢复啊……”她心里嘀咕。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啊?   想到这,温书瑜动作一顿,低头穿好高跟鞋,又理了理裙摆和鬓角,然后才小心摸索着墙壁挪到门口。   迟疑片刻,她打开门锁,按下门把手将门往里拉开,入目同样是一片黑暗。   不过门外……没人?   怎么回事?   温书瑜张了张嘴,然而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梁叔叔”三个字好像变得难以启齿了。   她有点恼了,那人这是走了吗?如果走了刚才为什么还说要带她出去?逗自己玩吗?   她抬脚打算走出去再找一找,没想到高跟鞋鞋尖勾出两块地毯拼接的边缘,整个人蓦地就往前扑。   不是吧!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   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她就稳稳当当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对方怀抱结实有力,身上是她熟悉的味道——温朗逸常用的淡香水。   “哥!”温书瑜顿时露出笑脸,高高兴兴地抱住对方,然后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啊,刚才吓死我了——”   话音未落,灯光骤然亮起。   温书瑜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闭上眼,本能地把脸埋到自家大哥的手臂上。   等了几秒,她眨了眨眼缓过劲儿来,却突然觉得哪儿不对。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蓦地抬起头,下一秒震惊地睁圆了眼。   伸手稳稳托住她的男人,正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的弧度隐隐透露出一点熟悉的、难驯的痞气。   就像正好整以暇,等着看她的笑话。   “第二次了,又认错了人。”他挑眉,用散漫的语调,慢条斯理又添上恶劣的三个字,“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跟着梁叔叔学谈恋爱吗,一辈子单身的那种;-)   当初取施晴这个名字的灵感:搞“施晴”=搞“事情”(奇怪的取名方法增加了!) 第23章 未来男人   “小朋友, 你认错人了。”   五年前的某句话忽然之间扑簌簌抖掉蒙尘, 骤然变得清晰。   温书瑜还没彻底回过神,倒是先感觉到了脸颊与耳尖充血的热意。   她……又把他当成大哥,然后抱错了人?   窘迫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恼怒。   她蓦地抽回手退后两步,迅速拉开距离,抬起下颌盯着他, “什么小朋友, 我已经二十一了。”   一切幻想都起始于那一声“小朋友”,也终结于她还是个孩子的轻视。   即便现在她不会再因此难过,但也不代表在面对他时愿意再被戳这个痛处。   梁宴辛故意这么说,是想再用这个取笑她, 让她难堪?   “当然啦,”蓦地,她笑了笑, 怒气把杏眼染得格外的亮, “对于梁叔叔这个年纪来说,我可不就是小朋友了嘛。”   男人唇角弧度慢慢放平。   “自己抱错了人, 还这么大脾气?”他理了理搭在臂弯上的西装外套,手插进裤袋里。   “我可没有,梁叔叔想多了。”温书瑜看一眼他臂弯, 抬眸接着道,“这是我哥的外套吧?我闻到熟悉的味道才认错了人,如果冒犯到您还真是不好意思。”   一口一个“梁叔叔”, 让梁宴辛想起在行人脚边缠来绕去的猫,总是尾巴时不时扫一下再喵喵叫两声,不痛不痒地闹腾。   他垂眸盯着她。   鬓发微乱,脸色泛着一点激动的情绪带来的薄红,猫眼似的一双眼睛水光氤氲。   温书瑜和面前高大的男人对视着,对方浅棕的瞳仁因背光而微微发暗,深邃的眼窝在某些时候会显得他有种散漫的轻佻。   或者说,看上去更像是他很少会将什么真正放在眼里。   他目光幽深难测,就像是在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什么。   这种对峙中,她忽然变得像身处童年在家长面前摆弄蹩脚把戏的时候——长辈就会望着她笑而不语,或者大人们会心照不宣地对视。   想到这,她微微一抬下颌,镇定自若地守住“阵地”。   男人挑了挑眉,唇角短促地浮现出浅淡的笑弧。   忽然,走廊一端身后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梁宴辛抬眸转过身,看见温朗逸和温治尔出现在走廊上。   “眠眠!”   她立刻掠过他,快步走过去时裙摆纷飞,露出纤细脚踝,“哥!”   “没吓着吧?”温治尔拧着眉一脸担忧。   “没有,停个电有什么好怕的。”   刚一说完,温书瑜脸色就僵了僵。她记得自己认错人的时候,一下扑到梁宴辛怀里说“刚才吓死我了”来着……   “那就好,走吧,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一会。”温朗逸开口。   说完正要转身,突然听见有人叫住自己,一回头,梁宴辛抬手将臂弯上的外套扔过来。   “你的衣服,拿好。”   “谢了。”   温书瑜垂着眼没回头,等温朗逸接过外套,她就跟着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梁宴辛淡淡瞥一眼,转而看向放慢速度走到自己身侧的温治尔。   “宴辛哥,刚才谢了啊。”温治尔笑了笑,“要不是你眠眠肯定掉水里了。你这算是帮了我个大忙。”   不然他自己心疼不说,回家也得被父母劈头盖脸骂一顿。   梁宴辛神色莫名地扯了扯唇角,无声笑了笑没说话。   隔着一段距离,他眯了眯眼,看着换了一条蓝色长裙的人走在温朗逸身侧说着什么。   她眉眼间都是受了气的忿忿不平,还有面对亲近的人时独有的娇嗔自如。   他攥紧手里的打火机,指腹摩挲着冰凉坚硬的金属外壳。转而想起的,是刚才不假思索将人一把抱住时小臂、右手与胸膛的触感。   柔软,纤细。他腕间的表恰好无意中抵住她的腰。   不知怎么回事,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几年前的某一幕——原本应该模糊的画面,被几笔润色清晰。   记忆里某个小姑娘坐在他车里,俯在膝上哭得格外委屈,惊惶转头时一双泪眼挂着可怜的雾气与红晕。   和她在甲板上受了气回击的模样不太一样。   但是却和刚才灯光骤然亮起时的样子隐隐约约重合。   ——靠在他怀里轻轻抱怨,结果发现认错人后脸上撒娇的笑意与红晕凝结成慌乱与震惊。   梁宴辛若有所思地盯着走廊墙壁上的壁画,忽然想起在机场看见她时她缠绕在手腕上的领带,以及那声亲昵的“阿周”。   还有刚才秦家那小子充满敌意的样子。   他眉眼间神色骤淡。   “你去哪儿?”看见梁宴辛转身朝另个出口走,温治尔问。   对方淡淡扔下一句:“找个清静地方待着。”   ……   “哥,施晴的事情怎么处理?监控调取出来了吗?”   “嗯,”温朗逸没多说,“这事秦老爷子会给交代的,你不用担心。”   温书瑜点头,没再多问了,“秦栩和葭柠呢?”   “刚才甲板上的电力也受了点影响,他们一个安抚宾客,一个坐在包厢休息。”   “葭柠没吓着吧?”   温朗逸目光一顿,转头笑了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怕黑?”   “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好,你说了算,不怕就不怕。”   电力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半路温书瑜去了一趟化妆室,整理刚才在更衣室没来得及仔细整理的仪容。   头发和裙子都没什么大问题,她又俯身凑近镜子,拨开颈间的项链端详着。   她浑身上下没什么斑点疤痕,只有脖子上有一块小而浅的粉色胎记。特殊颜色的胎记长在特殊的位置,免不了引起遐想与误会。   小时候大多穿带各种领子的上衣,所以基本能挡得住,可现在她为了好看挑选的那些衣服就没办法做到这个了,只能用遮瑕膏遮盖一下。   来来回回看了会,也只发现遮瑕膏在边缘处脱落了不明显的一小块,项链挡住后基本注意不到。温书瑜放下心,转身推门出去。   经过电力故障这个小小的插曲,晚宴缩短了时间提前结束。   原本只身前来的温朗逸竟然破天荒同意送某位晚宴上认识的女人回家,温书瑜诧异之余,只能放弃了让他送宋葭柠回家的念头。   “跟我一起,让二哥当司机先送你回去。”   “好啊,”宋葭柠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笑着说,“那就麻烦治尔哥啦。”   “真的不用我送你?”秦栩开玩笑道,“毕竟是我今晚的女伴,是不是最好有始有终,接你过来再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们这么熟悉了还客气什么。”温书瑜不以为意地摆手。   温治尔站在一旁,听见她这么说,有点不痛快的脸色才恢复如常。   侍者恭敬列队送宾客下了游轮,停在江岸边的一辆辆价格不菲的轿车陆续开走。   “今天哥他可真反常,”温书瑜放松地靠着后座,看着窗外随口道,“让他带女伴来晚宴都不愿意,怎么就突然送女生回家呢。”   温治尔笑两声,“大概是跟妈意思意思妥协一下。”   宋葭柠坐在后座另一侧默默听着。   “你别总幸灾乐祸,下一个就该你了。”温书瑜好心提醒。   “急什么。”温治尔收了收脸上的笑,不以为意,“真说起来,宴辛都还没动静,最该着急的也不是咱妈。”   温书瑜一愣,张了张嘴,“……他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那天在他车里的是谁?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身旁的宋葭柠投来揶揄的目光,她飞快转头瞪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意思很明显:随便问问而已。   “没有。”温治尔答。   温书瑜慢吞吞点点头,下一秒却听见宋葭柠问:“梁少不像是这么……的人啊。”   她一怔,抿着嘴唇又没好气地瞪了第二眼。   宋葭柠眨了眨眼,露出个狡黠的笑。   “论挑剔,他排第二,就没人第一。认识这么些年,我还从没听说过他正儿八经有过什么女人。”   这么些年……都没有?   温书瑜愣愣地看着窗外飞掠的夜色,片刻后若无其事地笑道:“你和大哥不也一样呀。”   这回,温治尔顿了顿才回道:“我跟温朗逸是洁身自好。”   温书瑜顺着他的话附和几句,分心拿出手机敲了句话发出去:   【别问我二哥了,一会他多想了怎么办。】   发送之后,她朝宋葭柠使了个眼色。   后者乖乖点开消息,看了之后无奈回了个“投降”的可爱表情。   【好嘛好嘛,不问了,我错啦。】   宋葭柠表面安抚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傻。   *   梁氏公司大楼内,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市场部经理正要劫后余生地从总裁办公室退出来,又忽然被叫住。   “梁总,”他浑身上下又紧张起来,“您还有什么吩咐?”   办公桌后的人抬眸,“暗格的新一期杂志怎么样了。”   “已经投入市场售卖,反响非常好。”虽然不知道总裁为什么会问起明明说过不再过问的杂志社,但市场部经理还是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拿一份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我这就去办。”   短短几分钟,市场部经理就把新一期的杂志送了进来,同时附带着的还有销售报表。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关上,周围顿时变得安静。   梁宴辛盯着桌上那一本杂志和一份报表,半晌,他抬手拿起报表扔在一边。   纸张遮掩下的杂志封面显露出来。   画面饱和度并不高,整个页面充斥着浅淡的冷色调。   年轻女人穿着一条英伦衬裙样式的长裙,长而拖地的裙摆显得格外慵懒。手上戴着一双盖过手肘的白手套,双手端庄郑重地交握,搭在腿上。   她脸上神色淡然,唇颊的色彩像将枯未枯的玫瑰,充斥着盛放之后隐约可见的荼靡颜色。   高傲,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再为她卷翘的眼睫上加一层冰霜也不会违和。   他静静看了半晌,忽然扯了扯唇角。   从WM那一期杂志到面前暗格这一期,就像是从盛夏踏入了凛冬。她从娇俏热情陡然变得冷若冰霜,爱答不理。   就像那天在游轮上她笑容满面的和秦栩跳舞,转身看见自己就笑意全消。   梁宴辛把杂志推到一边,转而翻开旁边的文件,上面清晰罗列着这期杂志的销售数据。   显而易见,比上一周的成绩好了不少,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暗格的营销手段。   他松开手,闭眼往后靠回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   如果不是最近这一桩桩的事,他兴许永远不会想起来五年前的事,毕竟对那时的他而言,只是一个小孩儿幼稚的小心思而已。   但现在,五年前那张仿佛因为什么巨大的打击而失去血色的脸,愈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和现在这副故意膈应他的模样对比鲜明。   门忽然被叩响,思绪骤然终止。   梁宴辛抬眸,“进。”   秘书推门进来,走近了将行程表放在他手边,“梁总,这是未来一周的行程安排,请您过目。”   整整七列,其中第五列空空如也,框内没有一个字。   梁宴辛目光从那一列上掠过。   “周四晚去霖城的机票也已经订好了。”秘书补充道。   这几年来,每一年这一列行程表都是空着的,作为下属已经很明白这天不会有任何公事安排。   “嗯。”梁宴辛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边的文件,拿起钢笔笔迹凌厉地签了字。   见状,秘书噤声离开。   *   晚上十点,温书瑜合上手里的书,有点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把书放到一边。   休息了会之后,她刚拿起手机就看见了宋葭柠发来的消息。   【眠眠,你看到这些了吗?】   底下连着一起发过来好几张微博截图。   新一期杂志封面出炉后,暗格官博照例发布了出来,但是这一次的文案里没有提到姓名,也没有@任何社交账号。   当然,这是温书瑜和他们协商的结果。   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她做平面模特只是因为兴趣,另一方面则是她没有用于“工作”之类的微博账号,只有一个用的很少的生活账号,上面没有任何照片和真实信息。   一个并不活跃在国内的平面模特,杂志社借WM上一期的封面热度造势,又用了点营销手段,制造了“挖WM墙脚”的热度和神秘感。   于是那条官博底下几乎都是赞美和追问,询问这位模特到底是谁,还奇怪怎么以前从没有听说过。   官方并没有回复,但是宋葭柠发来的截屏里包含了一条“知情网友”的评论。   那人说自己平时喜欢关注一些国外的社交平台,认出这期模特是一个住在英国的博主,常常会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各种照片。   “眠眠,你要不要顺势开一个新的微博账号?”   温书瑜躺在床上,一手把手机贴在耳边,“不要,我以后又不会深入这个圈子把这个作为主业,弄这些感觉只是添麻烦。”   “也是。”宋葭柠赞同。她是很清楚好朋友的规划的,对方把兴趣爱好和职业规划分得很清。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两个人聊起了别的事,对此没有再投以太多关注。   然而微博上关于这件事的风向却渐渐有点变了质。   暗格起初的营销手段是对自己选用WM上一期封面模特的事换种方式宣传,模糊暗格紧跟着选用同一人的重点,把众人视线聚焦在模特本身。   一开始人们只好奇一个没人气没“背景”的非专业模特为什么能接连被两本杂志邀请,即便杂志走的是年轻化的亲民路线,并不高端也没多大名气。   到后来,渐渐就有人幸灾乐祸地开始嘲讽暗格上一期的封面模特孟不予。   嘲讽的内容无外乎是销量不佳,接着就被暗格“知错就改”学习WM的操作“打脸”……   孟不予有一众不算多的粉丝,两方为此争论,甚至吵了起来。但两本杂志都是新刊物,孟不予自己的粉丝也有限,所以一时间搅出的动静并不大,也没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   过了一周,温书瑜和宋葭柠按照和共同好友曲芸周的约定,一起收拾行李准备到霖城玩几天。   曲芸周开着一辆黑色越野来机场接人,热裤配黑色长靴的打扮利落又性感,墨镜下是颜色艳丽不加收敛的红唇。   “阿周!”温书瑜放下行李箱就扑过去把人抱住,“我好想你!”   曲芸周故意撇嘴,嫌弃似地要把人推开,“去去去,我们这才分开多久就说想我,假不假?”   一旁的宋葭柠失笑,隔空跟曲芸周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三个人一齐往外走,机场里不少人都纷纷回头,目露惊艳。   曲芸周大步走在最前,最后停在自己车前,得意地一扬下巴,“新车,今天第一次带出来放风。我给你们当司机,它给你们当座驾,怎么样,感不感动?”   黑色的越野静静伏在原地,车身映出锃亮的冷光。   温书瑜惊叹:“哇!这车好帅!”   宋葭柠也紧跟着吹了声口哨。   “快上车吧。”曲芸周摘了墨镜,露出一双颇具风情的眼。说完就去帮着两人把行李弄上车。   宋葭柠看了眼后备箱,“阿周,这个箱子是谁的?”   “我的。”   “你的?你没事把行李箱放车里干嘛?”   “谁说我是没事放的,搁这儿肯定就能用得上。”曲芸周挑眉,“这几天不回家,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哪儿?”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三人放好行李上车坐好,外型嚣张的越野汇入车流。   车里几个人说说笑笑,半个多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站岗的守卫恭敬放行,雕花铁门向内自动打开,越野顺着门后宽敞的大路继续行驶。   温书瑜终于反应过来,“你搬家了?”   “嗯。”曲芸周勾起唇角,故作痞气地打了个响指,“欢迎两位女士陪我一起乔迁新居。”   曲芸周的新家购置在霖城环境与安保一流的住宅区,是一栋三层的别墅,内里装潢与陈设利落简洁,拉开窗帘就能透过落地玻璃远眺景色。   朝北一面是连绵绿浪,朝南一面能远眺大海和岸边的城市灯火。   然而最让温书瑜惊喜的是影音室里的一面墙,上面摆着不少黑胶唱片。   她知道曲芸周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会特意准备肯定是因为自己。   “阿周!”她立刻就要感动地扑过去。   “葭柠,把她拖住,”曲芸周故意凶巴巴的,“别让她来烦我。”   “那可不行,这种肉麻又会撒娇的粘人精你自己应付,”宋葭柠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刚才我可看见你酒柜里存货不少啊,让我先去替你尝尝?”   “酒鬼。”曲芸周笑骂。   “我们半斤八两。”   唱片机里一点点流淌出上个世纪的歌曲,昏暗柔和的灯光裹住了音符。   矮几上酒瓶渐渐空了,温书瑜脸颊晕红,笑嘻嘻地看着另外两个人赤脚踩在地毯上跳舞。   “阿周,我好想搬过来和你做邻居。”她仰躺在沙发上感慨。   “你家里人舍得放人?别想了。”   温书瑜悻悻地趴回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名下有多少父母哥哥购置的房产,但是他们从没有让她真正选一套搬进去的打算。   “对了!”曲芸周忽然兴致勃勃地神秘道,“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别的礼物。”   说完她钻进房间,再出来时晃了晃手上单薄的布料。   丝缎的吊带内衬裙,领口耷拉得极低,透着少女的纯洁与慵懒的性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样式性感的小物件。   “上回看见觉得你们会喜欢,就顺手买了。”   温书瑜眼睛一亮,“阿周,你怎么知道我想买这件!”   “我能不了解你?”曲芸周把东西扔过去,“你英国那间公寓的衣柜里装着多少?真是便宜你未来男人了。”   温书瑜撇了撇嘴,哼哼道:“我是觉得好看才买的,偶尔穿给自己看,跟未来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她喜欢精致漂亮的东西,包括装点在裙子外衣下的那些小心思——这是她的一个秘密小爱好,只有自己和身边两个亲密的朋友知道。   “现在你不懂,”曲芸周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等以后就明白了。”   等那瓶红酒见了底,曲芸周还有些不尽兴,“这么喝没意思,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地方?”   “好啊好啊。”宋葭柠立刻附和。   于是三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出门,司机把她们送去了附近的酒吧。   *   “还喝?”路迟荆瞥一眼大半面孔都隐没在昏暗光线中的人。   对方靠坐着,手搭在扶手上,眉眼间伴随阴影沉淀着零星的郁气与阴沉。半晌,才给了个冷淡的“嗯”作回应。   路迟荆没说什么,转头吩咐人再拿酒来。话刚说完,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忽然一定。   梁宴辛察觉到他的异常,于是抬眸跟着往同样的方向看去。   蓦地,他目光停在某道纤细的身影上。   女人穿一条红裙,头上是颜色相同的波点发带,蓬松卷曲的长发披散着,簇拥着她和旁边的人说话时显露出的精致侧脸。   吧台的灯光由上而下洒落在她身上,眼前一幕骤然变得像美国的老电影里的画面。   梁宴辛转而看向路荆迟,微微眯眼道:“在看什么?”   路荆迟朝吧台那边一抬下颌。   “怎么,是谁?”   “之前跟你提起过的一个人。”路荆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抬眼重新看过去。   梁宴辛略一思索。   之前路荆迟因为生意上的事去了趟英国,那之后似乎身边就有了个一直保持着关系的女人。   但他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不知道身份与姓名。   他看向那道穿着红裙的身影,再联想到路荆迟的眼神,心里难免有了点猜测。   路荆迟忽然站起身。   “干什么?”梁宴辛挑眉。   “遇见熟人,当然是去打个招呼。”   说完,路荆迟抬脚朝吧台走过去。   梁宴辛坐着没动,捏着酒杯不动声色地看着。   灯下穿着红裙的女人微微仰起头开怀地笑着,露出红唇下整齐皓齿,精心勾勒过的眉眼妍丽夺目,愈发有了猫眼那种狡黠勾人的劲头。   趴在吧台前的三个年轻女人似乎有所察觉,于是陆续转过身来。   路荆迟停下步子在三人面前站定,下一秒朝穿着红裙的纤细身影微微一笑,开口不知说了些什么。   女人短暂怔愣之后笑着回应,看得出这回并不是第一次见。   梁宴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身边没女人是洁身自好,梁宴辛身边没有是挑剔——二哥双标经典语录。   温馨提示:小温,把你英国公寓里的衣柜锁好了哦。 第24章 手感   “温小姐,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们在英国的时候见过一次。”   温书瑜看着面前的男人愣了愣,接着迅速回忆起来,“是你?上次阿周车子出了故障,是你来接的我们?”   虽然当时天黑了,男人又坐在驾驶座,但轮廓、身形和声音什么的还是隐约记得的。   路荆迟点头, “是我。”说完微微侧头, 静静看一眼曲芸周,随即笑道:“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喝酒啊。”曲芸周晃了晃酒杯,脸上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字。   “喝吧,让人都记在我账上。”   曲芸周懒洋洋笑道:“那就不客气了啊, 路少。”   “你们一会怎么回去,司机呢?”路荆迟问,“我送你们?”   温书瑜和宋葭柠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忍着笑识趣地没说话。   “这就不用了。”说着, 曲芸周顿了顿,片刻后补充, “我今晚可没空。”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温书瑜刚一愣,还没来得及转头跟宋葭柠再眼神交流一下, 忽然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她凭着这感觉看过去。   酒吧靠墙一侧是半封闭的包厢,包厢里光线相对更昏暗,外侧灯光能延伸进去的程度很有限。   温书瑜视线转悠一圈, 很快就僵滞在包厢内的某道身影上。   男人双腿修长,白色衬衣领口松松散开,肩宽腰窄,一张脸隐没在光线昏暗处。   她顿时愣住。   梁宴辛?怎么在霖城也能碰见他?!   “给你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坐?”路荆迟说。   曲芸周点头,“好啊。”   温书瑜蓦地收回目光看着他们。   “怎么了?”宋葭柠问。   她迟疑着摇头,若无其事地笑笑,“没什么。”   酒吧的服务生很快走过来,路荆迟简单吩咐几句,他就点了点头,朝温书瑜几人恭敬示意道:“请跟我来。”   “他是这间酒吧的老板吗?”等走远几步,温书瑜压低声音问道。   曲芸周点头,“看样子是的。”   “你这之前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可你们不是……”   “我们?”曲芸周笑了笑,“都是成年人,彼此偶尔陪伴消遣打发时间。可不是奔着恋爱去的。”   “噢……”   “眠眠。”宋葭柠忽然用手肘碰了碰她,“那不是……?”   温书瑜差点下意识顺着宋嘉柠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然而电光石火间她蓦地反应过来,及时刹住了车。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倒霉。”她拧眉嘀咕一声。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宋嘉柠问。   她含糊答:“就刚才。”   “有事瞒着我?”曲芸周忽然侧头,意味深长地笑着瞥了两人一眼。   温书瑜张了张嘴,最后在宋葭柠的笑声里悻悻地小声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丢脸事了……”   服务生带着她们走到另一个半封闭的包厢落座,桌上早已摆好了各种酒,大半的度数都不算高。   温书瑜心里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   这个包厢正好和梁宴辛在的那个挨着,两个半开放的包厢之间只隔着几盆绿植。   她本来正打算坐到靠绿植那一侧的沙发上,这样正好能背对那人,结果曲芸周却先一步坐下了。   这时候再提换座位只会显得太刻意,温书瑜只好坐在曲芸周对面。   刚坐好,她就看见路荆迟走到那边包厢坐下,恰好证实了她刚才有关他和梁宴辛认识的猜测。   “喝哪种?”曲芸周问。   宋葭柠伸手拿起一瓶,“度数太低的没什么意思,喝这个吧。”   “你们两个酒量都比我好,我才不跟你们喝一样的。”温书瑜随手挑了一瓶别的。   服务生上前将酒瓶一一打开。   温书瑜端起杯子时没忍住朝曲芸周背后看了一眼,隔着绿植,她看见男人垂眸咬着烟,光影显得眼窝很深,鼻梁峭立。   看了一眼,她就赶紧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   梁宴辛抬手指间夹住烟,烟头处火星明灭。   等落在脸上的目光挪开,他才不紧不慢抬眸盯着那道身影,眯着眼缓缓吐出烟雾。   “是哪个?”他忽然淡淡道。   “嗯?”路荆迟一怔,顺着他目光顿时明白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在英国认识的那个女人,于是笑了声,“猜猜?”   梁宴辛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见状,路荆迟摇头笑着往后靠了靠,“黑色裙子。”   吐尽烟雾,梁宴辛微微收紧的眉头松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夹着烟的手抵住太阳穴按了按,然后又把烟送进嘴里。   这之前接触过几回,结果刚才以为她和路荆迟可能有别的关系,他心里说不膈应是不可能的。   他顺带着瞥了眼路荆迟口中穿黑色裙子的女人,目光正要一晃而过,却又忽然定格在对方颈间的墨绿色领带上。   那领带格外眼熟。在机场休息室里,这条墨绿的领带就缠绕在某个人的手臂上。   梁宴辛挑了挑眉。   所以,这就是那条领带的主人“阿周”。   忽然,他若有所觉地一侧脸,对上路荆迟略带探究的视线,一拧眉道:“看什么?”   路荆迟笑着摇头,去端面前的酒杯。   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你今天比过去几次都反常,在这种日子抽烟抽得没那么狠,酒也喝的没那么多。   至少从曲芸周几人进来后起是这样,因此显然有问题。   路荆迟抬起头,又往旁边包厢看了眼。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到了穿着黑色贴身长裙的女人身上。   看得出酒吧里原本不少人蠢蠢欲动想上前的,但现在明显都安分了。   ……   起初温书瑜选中这瓶酒,是因为看瓶身和颜色很像之前喝过的一种,可是尝了之后却发现跟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不过味道同样是偏酸甜的,她就想着度数应该也不高,所以就没了节制,等后劲儿有点上来了她才发现不对劲。   身上微微发热,头还有点晕乎乎的,坐在座位上动一下都像晃没了重心。   “眠眠,你脸怎么那么红?”宋葭柠诧异道。   温书瑜抬起头,“红吗?”   “你喝的什么?”   “不知道啊,我随便拿的,感觉度数不高……”   曲芸周倾身拿起酒瓶看了眼,顿时哭笑不得,“眠眠,你跟我说这个酒度数不高?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出门之前还喝了别的酒?”   酒混着喝本来就容易醉,更何况这瓶的度数也不太低。   温书瑜摸了摸自己的脸,往后一靠,嘀咕:“我喝之前都忘了仔细看一眼了。”   “醉了?”   “没有,就是后劲上来了,有点晕。”   “先别喝了,喝点冰柠檬水吧。”   温书瑜点头,喝了几口之后又用杯子靠着脸颊降温,慢慢的,似乎舒服了不少。   “我去一趟卫生间。”她起身。   正在聊天说笑的曲芸周和宋葭柠停下来,关切道:“陪你一起去?”   “不用,”温书瑜差点语塞,“又不是小孩子,还要手拉手结伴一起。”   见她的确不像醉了的样子,两个人也没再坚持。   温书瑜沿着过道朝标示出的卫生间方向走去,大概因为喝了不少的缘故,她现在神经格外松弛悠闲。   一小群人忽然从卡座上起身,三两成行地走过来,看样子是要从门口离开了。   温书瑜有意识地朝左边避了避,然后还是被来人碰了一下,酒劲作用下重心不稳,她晃晃悠悠地再朝左边歪了歪。   ——男人的手臂就搭在靠外的沙发扶手上,指间还夹着未灭的烟。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经过的人发现自己的冒失,忙客客气气问了句。   即便他们不认识面前的年轻女人,可也认识坐在另一边的路荆迟,刚才路荆迟主动上前的情景他们都看在眼里。   “没关系。”温书瑜不以为意地摆手,稳住重心重新站好,垂眸瞥一眼身侧靠坐着的男人,微微一抬下颌,将滑落到前面的鬓发撩至耳后。   一声轻飘飘的“哼”从头顶落下来。梁宴辛动作一顿,目光从手里的烟上移至她的脸。   刻意抬高的小巧下颌,还有轻轻耷拉着的眼尾,都写满了一股骄傲的劲儿。   她往旁边退了两步的动作格外明显,接着抬脚接着往前走,一副不认识他是谁的模样。   梁宴辛忽然微微倾身,将未灭的烟随意摁灭在烟灰缸,然后伸出手一把将她手腕攥住。   看见这么一幕,一旁的路荆迟一怔,接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哦,是这个啊。   隔着绿植的曲芸周和宋葭柠也察觉了动静,前者正要起身,被宋葭柠一把按住了,“先等等。”   温书瑜猝不及防被这力道带的一个踉跄,站定后她愣了愣,茫然地转头看过去。   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干燥温热,力道不算重,而这手的主人蓦地站起身来,她立刻从能垂着眼看他,变为不断仰起头。   男人身形格外高,靠得近的情况下所带来的压迫感就更为明显。   身形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她。   “你干什么?”温书瑜反应过来,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地甩开手后退一步,眼睛都瞪圆了。   她戒备地把双手背在身后,顺带匆忙地胡乱揉了揉被他握过的手腕。   被冰柠檬水降过温的脸好像又热起来了。   手里忽然一空,梁宴辛垂下手,盯着她片刻,然后头一偏,一抬下颌淡淡开口:“裙子。”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   裙子?   温书瑜狐疑地低头去看,正要说没发现什么不对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小块黑色的污迹。   不对。她再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污迹,而是被烫坏的一小块“疤痕”。   怎么会?这是怎么弄的?   她蹙眉,抬起头时目光掠过烟灰缸,再联想到刚才梁宴辛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   他还这么莫名其妙地拉住自己。   “是你弄的!”她顿时气结,转头忿忿地盯着他,正要说什么,男人忽然绕过沙发,面对着她在扶手上坐下。   两人之间变得毫无阻隔,需要她仰头的身高差距也归零了,正好能够平视。   他收敛地曲着腿,膝盖险险擦着她的裙摆。微眯着眼盯着她打量的样子多了几分散漫。   这样看着,忽然让她觉得熟悉。   熟悉得像五年前那副让她脸红心跳的模样。   意识到这一点,她蓦地就不痛快了。   “梁叔叔,”她微微一笑,“这是你弄的?”   “赔条新的给你。”   “不需要。”温书瑜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被酒精刺激的神经开始跳脱,“只希望梁叔叔以后抽烟的时候小心点,别再烫坏别人的裙子。还有,小心抽烟抽多了老得快。”   话音刚落,男人散漫的神色敛去。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片刻后,蓦地扯了扯唇角。   老得快?   “既然叫我叔叔,”他轻嗤,“那叔叔疼爱晚辈送条裙子,有什么问题。”   温书瑜一噎,疼爱晚辈?他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她故意膈应他,结果他还真的以长辈身份自居。   谁想要他这个长辈!   而且好端端的一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奇奇怪怪。   “‘叔叔’只是对陌生年长男性的一个称呼而已。”温书瑜眨了眨眼,皮笑肉不笑,“陌生人和不熟悉的人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要呢。”   黑发红裙衬得她皮肤雪白,脸上泛着红晕,唇上漾着樱桃红的水光,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客气,跟甜美也不沾边。   梁宴辛目光一顿。   陌生人?不熟悉的人?   不止这回,加上之前两次都是话里话外既针对又赌气。   就因为五年前的事,现在觉得丢脸了?她自己做的事说的话,现在跟他撒什么气。   “气急败坏个什么劲?”他轻笑,“不想要难道还逼着你要。”   气急败坏。   这四个字像温书瑜刚才靠在颊边的玻璃杯,冰凉得她一个激灵,微醺的酒气褪了褪,顿时清醒不少。   她心里懊恼,这样“针对”似的咄咄逼人,显得她还在因为某些事情在迁怒一样,他的神情和语气也让她觉得意有所指……   “如果是我弄坏了你父亲或母亲送给你的礼物呢?这样梁叔叔是不是就能理解我生气的原因了?”她随便编了个理由给自己辩解。   话音刚落,她看着梁宴辛眉眼间那零星的、意味不明的笑忽然淡去。   一张脸真正变得面无表情,目光甚至有点冷。   “如果不介意,”路荆迟突然站起来打起圆场,“可以让芸周把地址给我,不论如何,赔偿也是一种道歉的方式。”   “……真的不用了,”面对其他人,温书瑜真心实意地客气起来,“其实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刚才靠了过去。”   说完,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梁宴辛,他正盯着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想起他刚才的反应心里有点没底,于是抬手别了别鬓发,转身若无其事地走了。   “宴辛,”路荆迟笑了笑,“别人怎么叫你叔叔?”   梁宴辛收回目光,转过头,语气淡淡的,“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就是想说我在英国跟她见面的时候,人家叫我路大哥来着。”   说着路荆迟仿佛还嫌不够,又说:“没想到我们同年的两个人还有被区别对待的这一天。”   “你欠的慌?”梁宴辛摩挲着烟盒凉凉道。   路荆迟自顾自笑了两声,倾身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液潺潺流入,蓦地他又抬眸,笑问:“动心思了?”   梁宴辛嗤笑一声。   “人家小姑娘看着挺不待见你的,”路荆迟不客气道,“下手得趁早啊,别人身边可不缺年轻同龄的追求者。”   否认?否认有什么用,他认识这人这么多年,还没见梁宴辛主动对哪个女人这样。   “活不耐烦了?”梁宴辛眯了眯眼。   路荆迟笑了笑,不说话了。   梁宴辛喝了口酒,辛辣在口腔中泛滥开,短暂地冲散并占据大脑思绪。   接着,各种念头去而复返。   他皱了皱眉,心里莫名不痛快。   ……   今天出门前化了妆,所以温书瑜没有用冷水洗脸醒酒。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忽然蹙眉懊恼地靠在一侧墙壁上。   自己刚才都在说了些什么啊!不是应该直接扔下一句“不用了”就转身走人吗?   都怪那两杯酒……   长长地舒了口气,温书瑜重新直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想到梁宴辛轻飘飘地说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还是会觉得气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根本没什么值得她生气的。   果然酒精误事。   温书瑜正要打开门出去,脚步又忽然一顿。   她低头看一眼裙摆,黑色的疤痕的确难以忽略,但是只要用褶皱的裙摆掩住就不太看得出来了。   她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当它不存在。   ……   “他们走了?”温书瑜回到包厢时,才发现旁边的包厢已经空了,心里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宋葭柠点头,“刚走的。”   “现在能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了?”曲芸周一脸兴趣盎然,“刚才那个是梁家那位吧?你们怎么扯到一块儿去的?”   “就是他手里的烟烫坏了我的裙子,他说要赔,我说不用了。”   “就这么简单?”宋葭柠有点怀疑,“这几句话能说那么久?”   “就这么简单。”温书瑜真诚地眨了眨眼。   曲芸周意味深长道:“别模糊重点,我问的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什么渊源,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以前?”就那副模样,说只是以前谁会信。曲芸周催促,“别想搪塞我,快说。”   顶不住两人灼热“逼供”的视线,温书瑜只好简单几句话带过,末了强调:“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听完精简版的事情概括,曲芸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不待见他,情有可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这次回国在莛城碰见就算了,居然在霖城还能碰见他。”温书瑜被同仇敌忾的情绪感染,微醺的酒意似乎又上来了一点。   她伸手端起柠檬水喝了几口,然后舒了口气靠在沙发上。   “来霖城大概是为了悼念亲人,看样子他和路荆迟关系不错,这间酒吧又是路荆迟的,所以……”曲芸周托着下巴,“怪我,今天这地方选的不好。”   “悼念亲人?”温书瑜一怔,“什么亲人?”   “你不知道?梁董事长四年前因病去世了。”   “我……”她愣愣的,手指攥着杯子,“我好像真的不知道。我哥他们都不怎么提起这些。”   “挺关心他的事的嘛。”   听见曲芸周揶揄的语气,温书瑜一口反驳,“我就是随便多问一句而已。”   曲芸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话。   温书瑜端着柠檬水,没再和她们一起接着喝酒。   她另一只手打开手机随便翻了翻当作消遣,忽然手指一顿,转而打开浏览器。   以梁家的地位,受到媒体关注才是稀松平常,有任何变动和大事应该都能在报道里找到痕迹。   果然,她很快就翻到了。   媒体或许是被“叮嘱”过了,因此公开信息里只能得知梁父去世的时间和后续梁氏管理权的交迭,更具体的信息诸如具体病症之类的却没办法获知。   温书瑜目光定在那行日期上。   ……是四年前的昨天。也就是说,梁宴辛是因为昨天的忌日特意回了霖城,今天则是忌日的第二天。   她蓦地想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还有那句话后梁宴辛陡然微微变冷的神情。   ——为了否认“气急败坏”,她胡诌裙子是父亲送的,还以此反问他,结果却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戳了别人的伤疤。   温书瑜搭在杯壁上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有点后悔。   她不想见到他是一回事,可这不代表她愿意在这些事情上膈应别人。   “眠眠,你发什么呆?”   “啊?”温书瑜回过神,“……可能酒劲还没完全过,还有点晕乎乎的。”   宋葭柠放下杯子,“那我们不喝了,直接走吧?去外面走一走,吹吹风。”   几个起身准备离开时被告知路荆迟已经免了他们的单,服务生笑容满面地送他们走出酒吧门。   司机正要迎上来,曲芸周一摆手,“你先跟着就行。”   这间酒吧走出来就是霖城临海的一条路,人行步道与车道被绿化带分隔。因为长度格外长,所以远眺也看不见蜿蜒融于绿植的道路尽头。   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路过,只剩下右手边阵阵的海浪声。   温书瑜闭着眼面向海岸一侧,深呼吸感受夜风。   忽然,身侧一阵光闪了闪,她一下子睁开眼诧异地看过去。   宋葭柠挥了挥手机,揶揄道:“我们家眠眠天生丽质,随手一拍就算是十万像素也是杂志大片。”   曲芸周跟着笑起来。   “那还用说?”温书瑜捧场地一撩发尾,对着两人灿烂一笑。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这么臭美。”曲芸周笑嘻嘻地打趣,又一把拉过她,“行了,一个人拍有什么意思,一起来。”   于是司机把车停好后又下车充当了摄影师的角色。   海岸有路灯点亮,头顶和身后都是暗沉沉的天与海,相机开了闪光灯后拍出来的照片比白天和在摄影棚柔光箱下拍的更随意别致,有几张失手虚焦了的也被温书瑜保存了下来。   问过曲芸周和宋葭柠之后她随手发在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那上面互关的有她在英国念书认识的老师朋友,也有很多喜欢她分享的日常和照片的粉丝。   发送之后温书瑜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三人在海边走累了才意犹未尽地上了车。   司机把她们送回了别墅。   洗漱之后,几个人穿着睡衣抱着被子躺到曲芸周特地订做的大床上。   温书瑜抱着一团被子滚了滚,在另外两人热火朝天讨论衣服的时候又拿起手机。   她无所事事地到处点了点,最后鬼使神差地点开拨号界面。   五年前她一气之下把那人的号码删掉了,可事实是……即便删掉了她也还记得那串数字。   并不是刻意去记,但大概是当初记得太牢了。   她试着回忆,手上也跟着把数字输了进去。   在短信里客气地表达一下歉意?说明一下那句话是自己无心的?   不行不行。温书瑜立刻否决,这样也太刻意了,况且这个号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用。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故意的,如果真那么倒霉下次又碰见了的话,就当面提一下好了。   “眠眠。”曲芸周突然叫她。   她顺势倒扣手机抬起头,“怎么啦?”   *   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别墅庭院外。   驾驶座上的司机已经被打发走了,车里只剩下后座那道被黑暗覆盖的身影。   半晌,他才动了动,闭着眼抬手捏了捏眉心,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   忽然,放在身侧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骤然扩散的光线在一片黑暗中难以忽略。   梁宴辛动作一顿,拧眉侧头看向一旁。   是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梁宴辛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离手机有点距离——对话声有点小,就这么闷闷地、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眠眠,来试试这个?”   “好累哦,我现在不想动……”清脆柔和的嗓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不对,你老实交代,你身材是不是又变好了?”陌生的女声不怀好意地笑道:“那我送你的新款是不是都穿不上了?来,给我捏捏看看手感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任何不以反省自己为基础的动心都会被小温驳回(大拇指) 第25章 谣言   “来, 给我捏捏看看手感怎么样?”   梁宴辛手一动挂断电话, 把手机扔到一边。   额角突突地跳,他靠着座椅后背,眉头紧拧着,又抬起手用了点力气按了按太阳穴。   通过手机听筒,突兀地在黑暗密闭的车内回荡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安静昏暗的车内莫名变得逼仄, 似乎总要把漂浮在空气中的、散落着的那些句子再次推进他脑子里。   他不是什么毛头小子, 这些年看圈子里的“狐朋狗友”玩女人看得多了,也有胆大的女人想方设法投怀送抱。   可她从前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儿,仅此而已。现在非得一次次提醒他她已经从个孩子变成女人了是怎么回事?   忽然,梁宴辛低嗤一声, 又随手扯开了刚束好没一会的领带。   他略有些烦躁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动作格外不耐烦。   车门被他反手重重关上,默默等在门口的佣人立刻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外套, “梁少。”   “我妈人走了?”他压下那些有的没的, 随口问了句。   “是的,夫人坐今天下午的航班离开的。”   梁宴辛没再说话, 进门后径直上了楼。   回了房间,他一手随意关上门,一手去解衬衣扣子。   解到一半, 才发现手机落在了车里。   解扣子的手顿时一停,他没忍住又抬手捏了捏眉心,咬着牙压下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老陈, ”他一把拉开门,手撑着门框抬了抬下颌,“把我车里的手机拿上来。”   陈管家忙应声:“好的,先生。”说着就转身去了车库。   等梁宴辛洗完出来,手机已经放在房间桌上了。他走过去随意拿在手里,打开门去了书房。   桌上摆着好几份文件,他随手打开一份,目光落在里面一排排文字数据上之前,又偏了偏在一旁的手机上落定。   片刻后,他把手机拿了起来。   五年前他冒充她家长,夏令营结束后一张合影也因此发到了他的手机上。照片上是所有参与夏令营的老师与学生,众人都是一副舞会上的打扮,手里都还拿着假面。   而那个穿着吊带长裙的少女站在中间,格外显眼。   梁宴辛手突然一顿。   他并没有保留无关及不重要信息和号码的习惯,所以那张照片他当时看过之后就随手删除了,现在显然不可能再找到。   而记忆中,那个小心又腼腆的少女的样子也愈发模糊,取而代之变的清晰的是现在娇俏明艳、不再青涩的那张脸。   ……   “完蛋了完蛋了!”温书瑜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啊啊啊啊啊!”   “这是怎么了?”曲芸周和宋葭柠面面相觑。   温书瑜趴在床上,把脸埋进蓬松的一团被子里,露出的耳朵尖通红。   她蹬了蹬腿,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丢死人了!”   宋葭柠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怎么回事?”   温书瑜不吭声了。   “眠眠?”   “我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很可能……被别人听到了。”她磨磨蹭蹭地艰难道。   “别人?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听到?”   “我刚才大概是手滑……”温书瑜捶了捶枕头,“不小心误触,电话打出去之后对方接通了……”   宋葭柠被这话一噎,“你打给谁了?”   温书瑜没说话。   “该不会是……你哥?”   “不是我哥。”她胡乱摇头。虽然被哥哥听见同样难为情,但是这两种根本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宋葭柠悄悄松了口气,“那是……?”   “该不会是梁家那位?”曲芸周冷不丁开口。   温书瑜浑身一僵。   见她不说话,宋葭柠睁大眼,“眠眠,还真的是他?!”   “……是他。”温书瑜有气无力。通话时长竟然有十几秒!肯定是她抬头倒扣住手机那一下误触的。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小心拨通电话?……不对,你肯定还有什么瞒着我们,老实交代。”   温书瑜只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原因,最后强调:“我真的没准备打过去……就是突然发现自己还记得号码,所以顺手输出来了。”   曲芸周弯腰把人从被子里捞起来,“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刚才可是夸你身材好呢。至于你觉得抱歉的事,下回见面当面跟他说就行了。”   温书瑜无奈地地“嗯”了一声。   她要是像曲芸周那么利落洒脱就好了。想到刚才那句“让我捏一下”,她就尴尬得不行。   如果这句话真让梁宴辛听见,他会怎么想?   “你还是嫩了点,面对这种男人可不能沉不住气。”   “也没那么差劲吧,我就是觉得有点尴尬嘛。”   “那刚才鸵鸟一样的人是谁?”   见温书瑜不说话了,曲芸周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要是真的还钟意这一类男人,尝一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记得让他吃苦头,你也不要一头栽进去。”   尝一尝……   温书瑜蓦地反应过来这个“尝”的意思,脸顿时一热,两条手臂抗拒而坚决地交叉着,“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我才没这种念头呢。”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曲芸周笑着说完,神色稍稍认真了些,“眠眠,你的想法,其实只有你自己最了解,所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好好把握。不要急着否定,认真权衡。”   曲芸周的话说的含蓄委婉,但是温书瑜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她抬眼,正好对上宋葭柠的目光。   几年前她的心情宋葭柠是最清楚的,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啦,自己慢慢想吧。”宋葭柠笑着凑过来揽住她,“我好困哦,衣服明天再试,今晚先睡了吧?”   “正好,我也困了。”曲芸周附和着往后一倒,躺平了。   三个人一起睡在足够宽敞的大床上。   黑暗中,温书瑜闭着眼,暂时还没什么困意,于是忍不住回想今天在酒吧里的画面。   酒精只是催化剂,她其实现在已经后知后觉,清楚自己这次回国后面对梁宴辛时有些“反应过度”。   这种“过度”是相对于她从前设想的那种全然不在乎的态度而言的。   温书瑜明白,至少在眼下,自己并不能把他当作一个即便擦肩而过也毫不留意的陌生人。毕竟是年少时喜欢的第一个人,她现在又急于表达自己的“不喜欢”与“不在乎”……   多少人时隔几年或者十几年仍然忍不住留意过去钟意者的琐碎,她似乎对自己有点太苛刻、太严格了。   至于那天在游轮泳池边忽然加快的心跳,“吊桥效应”功不可没。   认真捋清自己的想法后,困意慢慢袭来。温书瑜心底默默舒了口气,放任自己沉入睡梦中。   ……   然而三个人都没有意料到,温书瑜随手发在社交平台上的那组照片很快被人搬运到了微博: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之前那个连拍WM和暗格两本封面的模特,一个素人,最多一个国外社交平台上的小网红居然能压孟不予一头??   所以我连夜翻墙去看看水军式路人吹捧的神颜,结果被我发现了点刺激的。】   文字底下配了九宫格的图,图片上有文字“注释”。   【昨晚深夜新鲜发的一组图,这套别墅问过行内朋友,一般有钱人根本拿不下来。这辆车虽然就在照片里露了一点,但找个爱车的朋友一问就清楚。这越野市面报价百来万,恕我见识少,还从没见过女人开这种大家伙。   深夜,豪宅,男人的豪车……嗯,大家都明白。】   发布这条微博的是一个只有一千多粉丝的账号,后来图文被营销号搬运,像复制粘贴似地在微博上泛滥开。   原博底下最先聚集的是孟不予的粉丝,而营销号底下则逐渐多了好些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   “孟不予是谁,这图上的模特又是谁?现在瓜地已经流行蔓延到三十八线开外了吗?”   “现在什么人都能自称模特了有这么一层身份镀金好接近有钱人?。”   “有一说一……这张脸和这个身材实在没话说,把所有夸赞打成水军?没必要吧。”   “才发现这么久了都没人扒出这模特的名字,她背后的人挺厉害啊,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很快,有人发图对比两人两本杂志的封面,评论区在孟不予粉丝的带领下很快变得热火朝天。   “除了那张脸没看出哪里好……更别说脸还能整,后期还能ps。恐怕连她金主爸爸也没看过她素颜吧嘻嘻。”   评论区被这样的评论占据了大半,持怀疑态度求实锤的评论也被孟不予的粉丝围攻陷落。   最后凌晨,原博博主发了一条纯文字微博:   “快别睡了,叫醒你旁边的金主爸爸让他给你花钱撤黑料。”   *   温书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被人摇醒。   “眠眠!你快起来看这个!”   “……嗯?”她困倦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这才几点呀,让我再睡会。”   “快别睡了。”宋葭柠忍着怒气无奈道,“微博上出了点事,关于你的。”   这下不仅温书瑜,就连曲芸周也蓦地清醒了。两人睁开眼坐起来,低头看宋葭柠递过来的手机。   屏幕上的词句不堪入目,俨然已经是造谣者的狂欢现场。   温书瑜睡意顿消,懵了一瞬后取而代之的是蓦地窜起的怒气。   她冷着脸拿过手机,然而刚一下滑刷新,所有的评论就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   曲芸周从她手里把手机拿过来,退出那条微博后再点进去,这下却连微博正文都没了。   她又点进相关词条和其他微博,结果一样,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有人帮你清理了。”她正色道。   “应该是家里人,而且很大可能是我哥。”温书瑜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不到,而那些微博和评论主要在凌晨两三点钟出现并发酵。   “我刚才醒的时候相关的微博还很多,我大致看了看,感觉是有人计划好在背后推波助澜。”宋葭柠说,“不然凌晨发出来这么条臆测,怎么可能有好几个营销号同时转发?”   曲芸周皱眉,“会是什么人在针对你?”   温书瑜抑制着愤怒,深呼吸后蹙了蹙眉,努力回想。   “会不会是施晴?”宋葭柠问。   “不太可能。”她摇头。   那次游轮晚宴之后,施家把在圈子里名声扫地的施晴送到别的城市避风头去了。其他人见风使舵,施家现在在生意场上四处碰壁,这种事施晴大概没勇气再做第二次。   “跟你同为竞争对手,又能从这件事里直接获利的,目前我只想到了一个人,”曲芸周推断,“那个在你之前拍了暗格封面的孟不予。”   “她?”温书瑜一怔。   “阿周说的有道理,”宋葭柠点头,“有好些人在这个事里提到了你们前后脚拍封面的事,不过根据他们说的来看,应该这之前就有人总拿你们作比较了。孟不予的粉丝当然高兴不起来,至于她本人……”   宋葭柠思索片刻,又道:“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我们先不下定论。”   “抱歉,连累你们了。”半晌,温书瑜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那些照片里可不只有她一个人。   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揣测,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她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这些人侮辱而感到愤怒,还因为他们牵扯到了自己的朋友。   那些措辞实在太恶心了,恶毒简直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说什么呢,现在是你被人针对,你反过来对我们道歉做什么,该道歉的不是你,而是始作俑者和帮凶。”   “没错。”曲芸周点头,末了故意调侃,“我还做了回金主呢。毕竟车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你们两个就是只爱我钱的渣女。”   为了让两人宽心,温书瑜无奈地笑了笑,但心里比起刚看到这些东西时的冲击也确实稍微平静了些。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既然消失了,那也就不用她再去想第一步应该做些什么,现在还是马上给温朗逸打个电话问问比较好。   她只希望父母还不知道这些糟心事。   刚想到这,曲芸周却提醒道:“眠眠,你最好看看你的国外平台上的账号,指不定会有疯子跑到那上面去攻击你,毕竟你没有公开微博,没地方供他们发泄。”   宋葭柠忙点头,“对对对,快看一下。”   温书瑜一愣,蹙眉点了点头,点开图标看了看。   的确有,但只有寥寥数条,她干脆利落地一一删除,眼不见心不烦。   被这件事一闹,三个人都没了睡意,纷纷起床洗漱。等温书瑜洗了澡回房时,才发现自己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有温朗逸的,也有温治尔的。   她赶紧打回去。   温朗逸几乎是一秒就接起了电话,“眠眠?你醒了?”   “醒啦。”温书瑜心里莫名有点怕,有点没底。虽然她没做错什么,但想想也知道两个哥哥会有多生气。   “网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你有没有看见?”温朗逸语气听起来平静得很严肃。   “……看见了。”   “嗯,你不用管,我会处理。”温朗逸顿了顿,又说,“这次多亏了宴辛。这回是他第一时间施压清空了那些东西,然后让人通知了我。本来我想早点打电话问问你,但又担心会打扰你睡觉。”   “梁宴辛?”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奇这么晚了他是怎么发现的。”   “大概是因为工作的事情还没休息,然后手下的人第一时间把消息汇报给了他。”温朗逸顿了顿,语气隐隐透露出愧疚,“抱歉,眠眠,如果不是发生在这种特殊时间点,我会更快地第一时间处理的。”   温书瑜心底一暖,“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而且你们已经把我保护得很好了。”   “嗯。”温朗逸笑了笑,没再说其他的,“继续休息吧,现在还很早。”   挂了电话,温书瑜舒了口气坐在床沿。   忽然,曲芸周敲了敲门后推门进来,“眠眠,快下来吃早餐。”   “好,这就来。”   佣人将早餐端上餐桌。   曲芸周在椅子上坐下,“眠眠,刚才跟你哥打过电话了?”   “嗯,打过了。”温书瑜点头,“他说他会处理的。”   “那就好。快吃吧,别为这些人生气,他们折腾不了多久了。”   温书瑜恨恨地咬了一口华夫饼,冷哼一声,“我现在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放心吧,很快就能知道了。”宋葭柠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不过显然做这事的人蠢了点,对你的了解这么有限还敢下手。”   人外有人,对方这回踢到铁板了。   三人暂时静下来吃早餐,曲芸周一口一口慢悠悠地吃着碗里的沙拉,另一只手同时刷着微博。   忽然,她放下手里的叉子。   “怎么了?”宋葭柠问。   曲芸周抬眸笑着晃了晃手机,“后续来了,这效率可以啊。”   温书瑜忙伸手接过手机,低头看向屏幕,坐在旁边的宋葭柠也跟着凑了过来。   温氏有官方微博账号这一点她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平时也只偶尔象征性地发几条公式化的微博。   现在曲芸周的手机界面正停在温氏的一条微博上。这条微博非常简洁,只有短短几句话,下方配有一张白底黑字的图片。   “有关@孟不予抹黑并造谣温氏集团董事长之女、温氏集团股东温小姐一事,现已委托律师追究其法律责任。”   温书瑜点开大图,图片最上方居中位置是明晃晃的“律师声明”四个大字。   声明中提到了很多,比如最初搬运照片、发布造谣内容的微博账号持有者为孟不予本人,再比如她雇佣营销号和许多小号作为水军煽风点火,扩散谣言。   这条微博关闭了评论,但她点开“转发”后就看见了一串接一串的问号和感叹号,还有网友的惊叹和嘲讽。   “我天???我发现了什么??温氏???”   “孟不予和她的粉丝脸疼吗?仗着人多想踩别人一脚,结果却踢到了铁板,还是超级无敌厚的铁板。”   “我就说怎么这么猛……凌晨的事,就过了两三个小时,相关内容和词条都不见了。”   “???所以是真正的白富美出来拍杂志随便玩玩?我酸了。”   温书瑜草草翻了几条就停了下来。   这样的发展后续她当然解气。孟不予这种肆意在背后操纵着抹黑造谣的人,应该真正付出应有的代价。   毕竟伤害已经酿成,她也被迫因为这种事被更多人侮辱或者围观议论。   总归不是她想要的局面。   “解气!”宋葭柠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这个模特的手段可真够龌龊的,活该。”   看着她这副模样,温书瑜不由得失笑,正要开口说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   她定睛一看,顿时瞪大眼,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温治尔大概是怕打扰她睡觉或者休息,所以没打电话,只是发来了一条短信。   【眠眠,你们最近尽量不要随便外出。另外,这两天宴辛会来莛城一趟,我已经拜托他帮忙照应你,你和他一起回来吧。】   和梁宴辛一起?!   她忙拿起短信回消息过去:不用了吧,我还准备再多玩几天呢。   温治尔消息回得很快:这事没瞒住,爸妈气得不轻,你还是早点回来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让他们放心,顺便再哄哄他们。   “眠眠,怎么了?”   温书瑜把手机翻了个面,让宋葭柠和曲芸周看屏幕上的对话,又无奈又有点头疼,“如果劝不动我爸妈,我就得先回莛城一步了。”   而且是跟梁宴辛一起。   *   温书瑜又在霖城待了一天半,期间宋葭柠提出要一起回去,被她劝住了。   “我前不久才来过霖城,这次少待几天也没什么。你们有段日子没见面啦,就安心好好玩儿吧。”   劝了半天,宋葭柠终于被她说服。   这一天半里,孟不予造谣抹黑的事情也有了最后的结果——因为证据确凿,她只能针对每一条所作所为一一道了歉,并承担了后续的一系列责任。   道歉的微博一直置顶,取关的粉丝不少,也有好些人因此而嘲讽她。   孟不予想继续往圈子里走、发展自己这项事业的意图彻底落了空。   温书瑜懒得同情她。只能说还好自己有家人能依赖,如果是其他更弱势一些的人,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艰难维权、才能阻止那些莫须有的抹黑。   不过,这件事也让她重新思考了点别的。   比如温书瑜忽然认识到,她从前只是因为兴趣才去做的事,好像总归是被她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   在约定好的那天上午,一辆车停到了曲芸周别墅的门口。   “那我走啦。”她强打精神朝身后两人笑了笑,“到时候见。”   宋葭柠看一眼下车帮忙拿行李的司机,最后只能无奈地点头笑道:“嗯,路上小心。”   “回见。”曲芸周懒洋洋地做了个飞吻的手势。   温书瑜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认命地朝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反正最多也就一起待三四个小时,等上了飞机戴上眼罩睡觉好了。   想到这她又有些无奈。自己都在国外念书五年了,然而家里人还是过分紧张她。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好意,但是她也很想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温小姐,请上车。”司机打开车门。   温书瑜回过神,脚步顿了顿,然后抿着唇上前两步,正准备弯腰坐进去,却发现后座空出来的、靠近自己的这一侧上放了一个纸袋。   这个牌子她很熟悉,看样子应该是装着衣服一类的东西。   蓦地,她又想起了之前被梁宴辛扶着下车的女人。   这是……买给那个人的?   男人坐在后座另一边,她的视野局限在他小半边身躯——比如那只搭在身侧的、手指修长而手背掌骨明晰的左手。   他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温小姐,怎么了?”司机问。   温书瑜回过头,“麻烦你帮我把后座的袋子拿开一下,不然我大概没地方坐了。”   “这……”司机面露为难。   忽然,副驾驶座的门开了,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下了车,笑道:“温小姐,这是梁总赔给您的裙子,来之前吩咐我特意去办的。”   温书瑜一怔。赔给自己的裙子?   她下意识想拒绝,然而看着车外自己和助理还有司机相对“僵持”的情景,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谢谢你。”道谢之后,她客气地笑了笑,“不过还是先帮我放到后备箱吧。”   “好的。”助理迟疑片刻,上前取走了后座的纸袋。   温书瑜垂眸坐进车里。   在封闭且空间有限的车内,一坐下靠近他后,就像无限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压力感明显包围了上来。   她将包放在并拢的双腿上,平静自若地放松扣住包沿的手指,转头看向窗外。   一片安静中,身侧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低嗤。   温书瑜身形一僵,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只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谢他?衣服是我挑的,钱是我付的,你谢他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和梁叔叔同行什么的,想想就知道会有快乐的对手戏,下章没进展你们可以顺着网线来打我!!!   *另外,不会涉及更多微博上这些风波的内容了,也不会有娱乐圈的内容,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吊桥效应”: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来源百科) 第26章 差一点的吻   “衣服是我挑的, 你谢他干什么。”   温书瑜一愣, 诧异地转过头。   男人闭眼靠着椅背,脸部线条流畅深邃。   他会因为要赔给自己裙子而亲自挑选款式?温书瑜并不相信,嘴上却说:“那就谢谢梁先生了。”   车里很安静,片刻后,他忽然睁开眼。   温书瑜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男人往后半靠着, 所以明晰立体的下颌线和半睁着的眼睛就莫名透出种散漫与淡漠。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像在审视。   温书瑜别开脸错开目光,因为车里过于安静的气氛而变得越来越不自在。   “网上造谣的事,也谢谢你帮忙。”她抿了抿唇,开口打破这种紧绷沉闷的状态。   话音刚落, 下一秒却听见他开口:“怎么,现在又不叫叔叔了?”   温书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自己刚才的道谢,而是之前的那个称呼, 她没回头, 直视前方道:“如果你喜欢这个称呼,我也可以继续叫你叔叔。”   梁宴辛盯着女人的侧脸, 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末了眉心舒展,挑眉道:“还是‘哥哥’比较顺耳。”   温书瑜一怔, 下一秒整个人像被细小火星溅到的棉花,蓦地被点燃了。   “梁先生都三十一了,”她转头, 笑意盈盈,“不太合适吧?”   他如果还记得五年前的事、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那至少应该继续维持着当初坐在车里时那副没见过她也不认识她的冷漠姿态,依旧把她当陌生人。   而不是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五年前那种带着逗弄意味的轻佻举止。   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用这种不以为意的态度再让她误会吗?   这些话温书瑜是想干脆说出来的,但是车前排还坐着司机和梁宴辛的助理。即便他们一直保持缄默降低存在感,她也不可能真的当他们不存在。   梁宴辛神色一敛。   她虽然笑着,但一双眼睛却被怒气染得格外亮,唇角的笑弧也有些用力与僵硬。   这个笑容只维持了短短一两秒,很快她就转了回去,不再看他。   ……   一小时后,几人登机。   司机并不跟着回莛城,因此只有总助跟着一起。温书瑜原本是想坐后排那个“落单”的位置,但助理先一步走过去坐下了。   没办法,她只能在靠窗一侧的位置上坐下。   头等舱人少且更加安静,梁宴辛又坐在她旁边,让她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放大了。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于是她从包里翻出了眼罩戴好,末了摸索着拉上手包的拉链,接着把包放到一边。   然而收回手时,指尖却不小心蹭过了身侧男人的手背和袖口。他手背掌骨轮廓如同雕刻,所以她只愣神片刻就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他。   温书瑜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抱歉。”她手放回膝盖上,然后侧脸对着窗户的方向往后靠了靠,一副要开始睡觉的架势。   梁宴辛指尖轻轻点了点泛着凉意的扶手,垂眸将视线重新放回面前的文件上。   脑海中串联起文件上的数值与关键词之前,先浮现出了她刚才朝向自己、被眼罩挡去了大半张脸的样子。   秀气挺直的鼻梁撑起眼罩的遮光布料,露在外面的下颌线流畅清瘦,唇上是浅浅的红。   梁宴辛喉结微动,片刻后闭了闭眼,神色如常地接着看手里的文件。   飞机很快起飞。   温书瑜其实一直没有睡着,不仅睡不着,还连一点睡意都酝酿不出来。   她总是不自觉留意身侧的动静,紧接着脑海中会随之浮现与构想画面——就像她听见衣料轻轻摩擦的簌簌声,脑子里就会浮现出男人那只格外好看的手。   五指修长,没有任何一个突兀的骨节,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配上一丝不苟的袖口,看上去像是海报一角。   她承认自己就是个重度颜控……而梁宴辛正好符合她的审美。   温书瑜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毕竟她承认他外表的出色和不想跟他有交集这一点并不冲突。   只是她实在被迟迟不来的睡意弄得有点无奈,于是抬手摘掉眼罩,准备去一趟卫生间回来后继续闭目养神。   温书瑜站起身,身边座位上的男人恍若未觉,依然垂眸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没有抬头。   等她去了卫生间回来,他也只是中途短暂休息似地闭眼按了按太阳穴。   她要回到位置上就必须要从他身前经过,但好在头等舱座位空间宽敞,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就在她还差几步就能走回座位的时候,飞机忽然颠簸起来。   这次颠簸持续且明显,空乘温声细语地叮嘱她尽快回到位置上坐好。   温书瑜扶着手边能触及的东西往前走,就在她走到梁宴辛腿旁边时,颠簸程度忽然加剧。   飞机猛地下了一截高度,失重加颠簸,温书瑜重心顿失,脚下一个踉跄后身子控制不住朝旁边一歪。   她蓦地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男人掌心扶住她腰侧,下一秒手指微微收紧。   温书瑜两条手臂本能地屈起抵在他胸膛上,滑落到脸侧的发丝还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飘动着。   从惊吓之中回过神后她才察觉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和两人的姿势——她正坐在梁宴辛腿上,整个人像缩在他怀里,两人鼻尖几乎相触,目光、呼吸近在咫尺。   他目光幽深,眼珠动了动,视线紧紧锁定在她脸上。   梁宴辛手掌的温度从腰侧布料透入,直直印上她那一块触觉敏感的肌肤。   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淡淡的冷香,让人想起山顶挂着霜雾的树,可呼吸、手掌与胸膛都是温热的。   还有他渐渐情绪浮动的眼。   那抹浅棕顿时成了将要凝结成琥珀的松脂,而她像一只吓傻了的昆虫,即将被松脂缓缓包裹,困入其中。   温书瑜脑海里一片空白,茫然地望着他,直到对方目光下移落到她唇上,眼神慢慢变了,别有目的的侵略意味几乎不加掩饰。   蓦地,她心跳后知后觉地加速,急促的心跳紧紧拽住思绪,让她失去了思考和反应的能力。   他眼眸微微垂下,又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   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继续无声地缩短,窄窄的间距只能容纳彼此交错的呼吸往来波动,拂起她皮肤表面细小的绒毛,带起颤巍巍的痒意。   温书瑜无意识地收紧手指。   “梁先生,温小姐……”空乘硬着头皮提醒。   这一声顿时打破所有旖旎,温书瑜猛然清醒过来,飞快收回手起身后退,扶着扶手几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梁宴辛的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松开,手指还在她腰侧不轻不重地摩挲而过,就像是要扣住她一样……   她脸颊晕红,耳尖都沾染上了血色。   “温小姐,请系好安全带,以免您在气流颠簸时受伤。”空乘温和道。   “噢,好。”   温书瑜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低头去系安全带。   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和气流中颠簸的飞机一样。   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坐在了他腿上,还差点……甚至没有避开,她就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干脆利落地推开!他到底会怎么想自己啊!   而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明明刚才……的明明是他好不好!   就是因为气流颠簸不小心摔到他怀里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不小心怎么样了,又能说明什么?   可一想到刚才他的动作和神情,温书瑜呼吸顿时一滞,赶紧热着脸闭了闭眼摒除这个念头和画面。   没多久,颠簸感消失了。   温书瑜心跳还有些急促,脸上热度也没消退,她低头拿起眼罩重新戴上,朝窗户一侧转了转身子靠好。   不要脸!她愤愤地腹诽。   自己这么不待见他,他还……   一旁的空乘把尴尬和战战兢兢藏在心里,心里默念着“我什么也没看见”,转身默默走开了。后排的总助更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梁宴辛盯着身侧显然不愿意搭理自己、鸵鸟似的女人,抬手松了松领带。   喉间发紧的感受微微消散,眼前却不受控地闪回刚才感官所感受到的一切。   视觉、嗅觉、触觉。   无声无息侵入嗅觉的淡玫瑰香仍缠绵萦绕在四周。   刚才她跌入他怀中、发丝在他脸侧轻扫时,就像一朵淋满玫瑰汁的云躲了进来。   他闭了闭眼。   ……   直到飞机降落,温书瑜也没有转过去看梁宴辛第二眼,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她从没有觉得两个小时的航班这么漫长过。   飞机落地后,她才佯装被那一下与地面的冲击力惊醒。趁飞机还在因惯性滑行缓冲的时候,她默默摘了眼罩放回手包里,再拿出镜子整理仪容。   梁宴辛轻轻一掀眼。   她手里拿着的那面秀气小巧的镜子映出了她小巧的鼻尖与嘴唇。瓷白肌肤上,浅浅的红勾勒出精致的线条。   他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   温书瑜在出口处看到等待自己的温朗逸时仿佛看到救星。   她精神一振,忍着小跑的冲动快步走了过去,“哥!”   “如果爸不催你,这次你准备多久回来?”温朗逸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也没准备玩太久,”提起这个温书瑜免不了气闷,“都怪那个什么孟不予弄这么一出,打乱我的旅行计划。”   “好了,别生气了,温氏的律师会让她承担责任的。”说完,温朗逸抬头,朝走过来的男人笑了笑,“这回多谢你,宴辛。”   梁宴辛淡淡道:“客气什么。”   温书瑜目光动了动,忽然侧身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给宋葭柠。   对方并没有立刻接通,但她却借着这个动作转身朝远处走了几步,一副要躲开人群接电话的模样。   “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聚。”   她听见温朗逸这么说,默默舒了口气——她一点都不想维持着表面客套跟他道别,当着自家大哥的面想起飞机上的情景,只会让她更觉得不自在。   看着兄妹俩一前一后地走远,梁宴辛脸上似笑非笑。   她那点小把戏。   “梁少?”总助迟疑着提醒。   他收回目光,眉眼间恢复漠然,“走吧。”   *   等上了车,温书瑜才发现今天因为各种插曲一次次地打岔,她原本计划的“道歉”也被抛在脑后了。   “你和葭柠一起去的霖城?”温朗逸问道,“怎么不一起回来?”   “我是因为突发情况才回来的嘛,这件事本身她们就是被无辜波及,所以我就让她留下来好好玩啦。”   温朗逸微微一笑,“有道理。”   回到家,温书瑜像预想的那样不得不安慰了父母好一通,温跃还郑重地问她有没有踏入娱乐圈的打算。   她想法很坚定也很清楚,“没有。”   赵棠如放下心来,笑着谈起了别的,“眠眠,你看你这几年都在外面念书,也就假期能回国陪陪我们,一家人才能彻底团聚。结果现在回来了心还在外面,天天扔下我们到处跑。”   “我就是和朋友们聚聚嘛,”温书瑜讨好地笑着凑过去黏在母亲身上,“再说了,让我天天待在家里我也闷得慌呀。”   闻言,温跃沉吟片刻,说道:“你要是在家里待不住,也不是不能出去。莛城还有周边有不少地方清净又安全,你挑一挑,家里人有空的就陪你一起去。如果想买什么东西,就让人送到家里来慢慢选。”   温书瑜知道家里人也都是一片好意,毕竟现在刚闹出了这么个小风波,万一在外面被人认出来或者遇上什么别的麻烦的确很糟糕,她自己也不会这么冲动,连这么一段日子也忍不了。   于是听见温跃这么说,她立刻乖乖点头,“我知道啦。”   在家里待着的这几天,温书瑜时不时会跟还在霖城的两个好朋友视频,其他时候就看看书看看电影,赵棠如不出门和朋友喝下午茶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练瑜伽、做甜点。   至于那天飞机上的事,她已经无数次自我催眠当作根本没这回事了,更没有去深想。   这天她刚洗漱完从楼上下来就被赵棠如叫住了,“眠眠,一个朋友约我一起去做SPA,你要不要一起去?那家店新开不久,口碑还不错。”   “好啊。”温书瑜答应下来。   于是下午母女俩一起出了门。   目的地是一栋独立双层的小楼,司机将车停稳后,立刻有接待的经理热情地上前领着两人进去。   “温夫人,梁夫人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赵棠如微微颔首,和温书瑜一起坐乘电梯到二楼。   经理带他们去了二楼的休息室,里面只有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坐着,身形从背后看起来很年轻,打扮得精致而讲究。   那人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身,看见两人后微微一愣,接着反应过来,立刻笑着上前,“来了?”   “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赵棠如笑问。   “没有,我刚到一会儿。”说完,余音容转而看向赵棠如身侧,笑得更加亲切,“你就是书瑜吧?”   温书瑜礼貌乖巧地笑了笑:“阿姨好。”   “眠眠,这是余阿姨。也就是宴辛的母亲。”赵棠如说,“不过前几年她一直住在霖城,所以来往不多,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面。”   温书瑜原本一直笑着听他们说话,猝不及防听见赵棠如这么说,整个人一愣,脸上笑容一僵。   这是……梁宴辛的母亲?   对方身材依旧纤细匀称,脸上虽然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五官依然是漂亮的。   梁宴辛和他母亲最像的是少见的浅棕色眼瞳,其他地方应该更肖似梁父。   温书瑜压下那点莫名其妙的不自在,顺着话题寒暄:“余阿姨现在是搬到莛城来住了吗?”   余音容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几年没怎么住在霖城,常常选心仪的城市小住,这回打算在莛城多待一段时间。”   温书瑜顿时联想到过去几次和梁宴辛的偶遇……如果他母亲要搬到莛城来的话,以后他们是不是就更容易碰面了?   忽然,飞机上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里,她急急忙忙中断回忆。   她现在开始盼望开学回到英国了。   短暂寒暄之后,余音容倾身拿起沙发上的手提包,准备让芳疗师带着几人一起去独立私密的包厢。   温书瑜无意识地往她手上瞥了一眼,顿时愣了愣。   一只白色的手提包挂在余音容纤细的手臂上,看起来格外眼熟。   这……   她蓦地联想到从梁宴辛车上下来的那个女人,他当时伸手接住的那个白色手提包和现在她看到的这个一模一样。   所以当时在车里的,应该是他的母亲?   好吧……当时是她想多了。温书瑜讪讪地摇了摇头,摒除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跟在两人身后往里走。   包厢里有单独的浴池,沐浴和泡浴之后,温书瑜走到最左侧那张床上趴好。   三张榻榻米之间各有一张米色的屏风,虽然看不到彼此但是可以互相聊天。温书瑜闭着眼,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室内充斥着有安神作用的淡淡熏香,她有些昏昏欲睡。   赵棠如和余音容先聊了一些生活中的琐碎,接着话题开始转移到各自的儿子身上。   余音容叹了口气,忧心道:“你说宴辛他都这个年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考虑成家的事。”   闻言,温书瑜眼睫动了动。   “朗逸也是,每回提起这个问题他就应付我、敷衍我。”   “唉,都不让人省心。”   听着听着,温书瑜没能战胜困意,最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是被芳疗师给叫醒的。   醒来时整个人浑身酥软,还带着朦胧睡意。温书瑜穿上衣物,喝了几口红茶才清醒过来。   赵棠如和余音容绕过屏风走过来,后者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她,笑着赞叹:“年轻就是好啊。”   温书瑜还没换回自己的衣物,身上穿着的是这里为客人准备的纯白真丝浴袍,白皙的肌肤在沐浴中被水汽蒸腾后又被芳疗师细心打理,即便没化妆脸颊和嘴唇也泛着淡淡的粉。   看起来清新干净,赏心悦目。   “阿姨明明看着也远比一般人年轻,还没到说自己老的年纪。”温书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并不是有意恭维,刚才在休息室看到人的时候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于是自然而然就接了话。   可是说完之后想到对方是梁宴辛的母亲……她心里就有点怪怪的。   余音容立刻笑起来,眉眼间神色轻快愉悦。   “真是会说话,人甜嘴也甜。”说着她又怅然若失地对着赵棠如感慨,“我一直就想要一个这么乖这么漂亮的女儿,可惜这辈子就只有一个不让我舒心的儿子。”   “行啦,有那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还不知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人又成熟稳重,多少人家的好姑娘排着队想嫁呢。”   “他?也就是这几年收敛了,”提起这个,余音容脸色有瞬间黯然,但很快被她遮掩过去,“过去一副散漫不驯的样子,就是个纨绔子弟。”   散漫不驯。温书瑜心里默默重复一遍这四个字。   他以前的确是这样,可现在就真的成熟稳重了吗?她想到上回在游轮上认错人后他那句恶劣的捉弄,还有飞机上她跌倒时他轻佻的动作……   温书瑜忍不住腹诽,起身跟余音容和赵棠如说了一声后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余音容忽然问:“棠如,书瑜她是不是快毕业了?”   “对,学业还剩一年。”   “这么漂亮优秀的小姑娘,不知道让多少人惦记。”余音容善意地笑笑,末了轻咳一声,“那她现在有男朋友吗?”   赵棠如一愣,随即笑着佯怒道:“行啊,拐着弯问我半天,原来是打我宝贝女儿的主意?替谁问的?宴辛?”   “当然不是了,怎么能是他。跟书瑜比起来,宴辛的年纪太大了。”   “这倒是。”说着,赵棠如立刻分享自己知道的趣事,“你不知道,我听治尔说,以前眠眠高一的时候还叫宴辛叔叔来着。”   余音容顿时没忍住笑起来,“情有可原嘛,那时候她才十五六岁,宴辛都二十好几了。”   玩笑话之后,两人又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是我一个认识的晚辈,他最近在莛城。”余音容道,“以前也在英国留学过,比书瑜大不了几岁,人温柔绅士,接手公司后打理得很好。我听说他有意把生意拓展到莛城来,很可能是会定居在这里的。”   余音容斟酌着说:“让他们认识认识也好,能做朋友也很不错。”   “我可舍不得这么早让她结婚。”赵棠如叹了口气。   “所以我只是提议让他们认识认识。当然,我也有私心,这么好的小姑娘不想被别人给先一步抢走了。”余音容揶揄,“说起来这事你也有责任,谁让你天天在我面前说女儿有多么好,还没见面我就惦记上了。”   赵棠如故意瞪她,“强词夺理。”   不过余音容这些话倒真让她想起件忧心事——女儿身边的追求者众多,也不是没可能被人“拐跑”从而决定留在国外。   “如果以后真有结果,我也能帮着你一起照应,他们还能继续住在莛城。”余音容喝了口红茶,随意提了一句。   然而就是这句话,让赵棠如有了些动摇。   ……   车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梁宴辛单手握着方向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   忽然,一旁的手机忽然显示来电,他垂眸瞥一眼,趁着红灯接起,“妈。”   “宴辛,司机下午的时候因为一点原因被我打发走了,如果你现在工作结束了的话,能不能来接我一趟?我现在离梁氏不远。”余音容为难地笑了笑,“下雨了挺不方便的,司机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   他拧眉。能有什么原因让她把司机打发走?   还是说就像上次一样,又用这种方法“骗”他过去见那些女人。   “宴辛?”余音容不解地重复,“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蹙了蹙眉,最终认命似地淡淡“嗯”一声,“刚出停车场,在哪儿?”   等开车到了余音容说的那家餐厅,雨势也依旧没有减小的趋势。梁宴辛将车停好,取出雨伞后下了车。   黑色的伞面在雨幕中撑开,雨滴击打、飞溅。   他单手撑着伞走过去。   等走近了,他隔着落地窗看见了几道身影。   余音容面对着落地窗坐着,而她对面坐着的两个人看着像一对母女。   这场景实在太眼熟,和上一次一模一样。梁宴辛几乎是片刻内就失去了所有好脾气和耐心,脸色蓦地一冷。   忽然,其中一个背对着落地窗的人侧过脸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那张侧脸精致白皙,格外眼熟。   他眉头一挑,脚步停了停。   就这么看了会,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笑。所以,这回自己母亲安排的人,是她?   梁宴辛抬脚继续走过去。就在门口的侍者接过他手里的伞、并为他推开门的那一刻,里面的人也看到了他。   “宴辛,你来了?”余音容抬眸。   他颔首,看着赵棠如礼貌喊了声“赵姨”,抬眸时眼珠微微动了动,对上另一双眼。   她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抬手将鬓发挽在耳后,露出小巧白净的耳朵。   忽然,一个身影被绿植遮挡的青年站起身,客气地微笑着喊了声:“宴辛哥。”   梁宴辛目光一顿,蹙眉定定地看了一眼他,接着眯了眯眼,目光扫过他与温书瑜并排的座位、以及不属于陌生人的座位间距。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余音容开口:“这样正好,我坐宴辛的车,然后阿湛你送她们母女。”   “好,您放心,我一定把她们安全顺利地送到家。”贺湛站在一旁,闻言温和地笑着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梁宴辛:?   梁宴辛:……   梁宴辛:亲妈?   今天是梁·想亲没亲到·万万没想到自作多情·工具人司机·宴辛   我以为你组织我来见家长,结果你只把我当司机:) 第27章 动了心思   一开始余音容提议一起去喝下午茶的时候, 温书瑜并没有多想。   “我这个侄子也在英国留过学。咖啡厅是他喝惯了下午茶, 回国后兴趣使然开起来的,大概是当作闲暇时的一点爱好和放松吧。不过那家咖啡厅还没开始正式营业,今天只接待我们。”   ——直到听见余音容这么说,再加上她在那家咖啡厅见到这位青年后,温书瑜才明白两个长辈打的是什么主意。   竟然是想帮她牵红线?   诧异之后她哭笑不得。自己大学还没毕业呢,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就开始张罗?   在咖啡厅等待几人的青年同样因为这场碰面略有些意外, 不过对方言谈举止都让人舒适, 而且也在英国念过书,所以温书瑜和他之间也算是有不少共同话题。   好在,两个热心长辈也并没有对他们投以过多关注,她那点小小的尴尬也很快消失。   这种程度的猝不及防和不自在温书瑜还能很好的应付, 可这种“程度”不包括让她在这里见到梁宴辛。   几人正准备结束聚会离开时,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   来咖啡厅时余音容觉得三个人坐两辆车不太方便,于是打发走了余家的司机。   原本的设想是离开时温家司机顺便先送她回去, 可是赵棠如却突然得知温治尔在外面喝了不少酒, 大雨天里她放心不下,就打发司机先把人接了送回去。   贺湛主动提出分别送他们, 被余音容婉拒:“梁氏离这边不远,我打电话问问宴辛。”   温书瑜端起咖啡杯的手一顿。   大概十分钟后,咖啡厅的门忽然被侍者打开。   身高腿长的男人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出现在门口, 此刻正垂眸由侍者接过手里滴水的长柄伞,接着蓦地一掀眼看过来。   线条明晰的英俊面孔在门口的冷白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淡漠。   但温书瑜心口却像被他的目光烫了烫,想也没想就小幅度地转开头, 抬手将鬓发别在耳后时,手臂挡住了大半的脸。   “宴辛,你来了?”   “嗯。”她听见他淡淡道,然后喊了声“赵姨”。   赵棠如笑着应声。   “宴辛哥。”坐在温书瑜身旁的贺湛站起身,她默默理了理他们的关系——表兄弟?   这回梁宴辛没答话,她抬眸看过去,正好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和一旁的贺湛。   男人的眼神她看不透……不过她却有了种诡异的、扬眉吐气的感觉。   所以在贺湛要先撑伞送自己上车时,温书瑜心情轻快地起了身和他并肩往外走。   她能感觉到梁宴辛在看自己。   然而她从起身、再到从梁宴辛面前经过这段短短的距离里,却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偶尔礼貌笑着接贺湛的话,仿佛他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温书瑜很满意自己这种面对他的状态——她觉得自己早该这样了,从这次回国第一次和他碰面时就应该这样。   贺湛撑开伞,两人一起站在伞下往外走,虽然并着肩,但对方明显绅士地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温书瑜低着头,小心避开积水。   被某道目光注视着、令她如芒在背的感觉也消失了。   ……   雨不断击打着车窗和挡风玻璃,雨刷器左右摆动,水珠被迫堆积在一起,汇集成细细的一线从边缘流下。   车内很安静。   雨幕中,红色信号灯闪烁变为绿色。梁宴辛瞥一眼,踩下油门时淡淡开口道:“怎么把司机打发走了?”   “我们就三个人,不想分两辆车,所以我就直接让司机回去了。”余音容说,“本来想麻烦他们到时候送送我,结果治尔应酬时喝了不少酒,你赵姨不放心,就让司机接人去了。还好,今天有阿湛在。”   梁宴辛神色不变,“我记得贺家没什么人在莛城。”   “是啊,不过现在有把生意拓展过来的打算了。毕竟莛城经济这方面一直强势,他们有这个想法很正常。”   “刚才那家店是贺湛的?”   “是他的。这回也是因为这个才提前过来。”   他忽地轻笑,“才刚来,就帮别人把终身大事都打算好了。”   “我这不是喜欢书瑜,所以不想便宜了别人嘛。”   不想便宜别人?   他语调漫不经心,“亲儿子也算别人。”   “你?你年纪跟书瑜也不合适呀,阿湛也就比她大个三四岁,而且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各方面都很不错。”   余音容没深想,随口答了之后才又多琢磨了片刻——他说话时还是那副不上心的样子,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出于真心才这么说的。   她的儿子,她当然了解。   但为了显得自己没有顾此失彼,她还是接话问道:“怎么,你总不会真的对书瑜有什么心思吧。”   梁宴辛眯了眯眼,不咸不淡地扔出两个字。   “没有。”   “真的?”果然。余音容正低头在包里找着东西,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出于习惯依旧随口多问了一句。   驾驶座上的人没再说什么,她这下确信他的确就是随口一说,毕竟从前这类问题他通常懒得回答。   梁宴辛忽然扯了扯唇角。   真的?   在五年前,或者在刚才之前,是真的。   他单手支在车窗一侧撑着额角,漠然盯着路口红灯的倒计时。   那天在飞机上,他承认自己有一时冲动作祟,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不是动了那点心思,他根本不会被这种冲动左右。   只是这种心思有多少,他并不确定。   “对了,宴辛。”余音容沉吟片刻,忽然道,“你帮我个忙?”   梁宴辛略一回神,挑眉,“什么忙。”   “我想了想,觉得今天这事的确是我脑子一热,有点冲动行事了。第一次见面就没忍住牵了红线,就算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小姑娘也有点唐突。”余音容神色无奈,“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表示一下心意和歉意,不过要你帮忙才行。”   ……   车在温家别墅的大门前停下。   雨已经停了,地面虽然湿漉漉的,但却不用再撑伞。贺湛从驾驶座上下来,替坐在后座的母女两人拉开车门。   “今天麻烦你了。”赵棠如笑道。   “阿姨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那就不耽误你了,快回去吧,”赵棠如礼节性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不论是出于礼节还是别的什么,邀请贺湛“进去坐坐”、“喝杯水再走”都并不合适,她也不希望给这个晚辈这种信号,所以并没有挽留。   “好。”贺湛当然明白这一点,于是只点了点头,接着看向温书瑜,目光温和,“温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见。”   温书瑜不置可否,笑了笑,“今天多谢你,路上小心。”   闻言,贺湛礼貌地微微颔首,转身上了车。   车很快发动并驶离。   “妈!你也太着急了吧,我才二十一呢!”温书瑜憋了半个下午,现在终于能说出来了,“你着急哥哥们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我也不放过了。”   赵棠如张了张嘴,最后在女儿控诉的目光中无奈坦白道:“我和你余阿姨今天偶然谈起才临时有了这个念头,只是抱着让你们交交朋友的念头,没有催你的意思。”   “这还不叫催我?”温书瑜轻哼,“又是去别人店里又是让他送回家的,你们这也做的太明显了吧,万一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让他送这件事真的是意外,谁能想到你二哥突然喝了那么多酒,不让人省心。”   “以后不要这样了,”温书瑜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你和余阿姨是好意。”   “好,这回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有什么一定提前和你商量。”赵棠如点了点头,正色道。至于心底真正的担忧,她没有说。   这种事再担心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她也不想让女儿觉得自己太神经质了。   两人走上台阶,沿着花园的长径往里走。   赵棠如想了想,说:“不过,妈妈还是想问问你,像贺湛那样的你真的不喜欢?”   “人虽然很好,但我真的没有那种想法。”   “那你有没有理想型?和妈妈分享一下。”   理想型?   温书瑜不假思索,几乎是脱口道:“稳重绅士,脾气好,会尊重人,而且不能比我大太多了。”   赵棠如失笑,“你这么一说,听着又像是在形容贺湛一样。”   “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但我也不会个个都喜欢呀。”温书瑜讪讪地笑了笑,“还是要看感觉嘛。”   “也是。”赵棠如失笑。她想起刚才在咖啡厅时,贺湛虽然看得出是有些心动了的,但自家女儿显然只有客气,根本没有半点脸红悸动的模样。   “我现在就盼着你结束学业后回国,让我能真正踏实放心。”她轻叹,目光温柔地看着身边已经从少女蜕变长大的女儿。   做父母的,哪能有不担心、不牵挂的时候呢。   ……   回了卧室换好家居服,温书瑜顿时懒洋洋地瘫在了床上。   今天又是水疗又被芳疗师按摩放松身体,一彻底放松后就不想动弹。   忽然,她想起了刚才换衣服时在衣帽间看到的那条裙子。   她刚看到时完全不记得自己买过,一问才知道是张婶把她原封原样放在盒子和纸袋里的裙子取出来挂好了。   那是梁宴辛赔给她的那条,但拿回来后她就放在了衣帽间,根本没打算拆,更没打算穿。   温书瑜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   她刚才都看见了,那条裙子后腰是镂空的!这个设计几乎瞬间就让她想到自己在游轮晚宴上穿的那一条,还有他抱住自己时硌着她后腰的那块冰凉的手表。   梁宴辛他是什么意思?故意的?!   温书瑜越想越生气,蓦地起了身,准备把那条裙子锁进箱子里眼不见为净。   *   早上,温书瑜洗漱完从楼上下来。   “眠眠,来。”客厅里的赵棠如朝她招手,“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她走过去。   “你余阿姨说昨天的事情她有点过意不去,想表示一点歉意和心意,但是觉得平常的东西没什么新意你也不缺,就想请你去梁氏投资的马场玩儿。顺便让你挑一匹合眼缘的马,她送给你作为‘赔礼’。”   “赔礼?”温书瑜愣了愣。   “如果不你不介意就收下,这样她也好受点。”赵棠如解释道,“正好你不是好久没骑马了,还说在家里闷得慌?过去玩几天也不错。”   温书瑜有点犹豫地看了赵棠如一眼,心里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虽然她不想再和梁宴辛有太多交集,但是这回这件事显然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他天天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会闲到跑去马场?   更何况她也清楚这份礼物要收下才是“不介意”的意思。   天天看着宋葭柠和曲芸周在霖城逍遥自在,而自己只能暂时待在家……温书瑜有点抗拒不了这个诱惑。   母亲大人都发话了,父亲和两个哥哥肯定也只能同意。   “爸说可以让我选他放心的地方去玩,”她笑嘻嘻凑过去,“这回去马场的话算是让他放心了吧?”   赵棠如轻哼一声,瞥她,“果然,一听见这个你心就立刻飞出去了。”   “我就是觉得一直待在家里无聊嘛,爸爸哥哥都有生意要忙,你也会和朋友出去喝下午茶,家里就剩我一个。”温书瑜故意苦着脸,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一这样,赵棠如就立刻心软了,“好了好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呢。你爸那边我跟他说,现在我先跟音容回话去。”   说完,赵棠如站起身。   “记得替我谢谢余阿姨哦!”温书瑜神清气爽地抱着抱枕叮嘱。   *   梁氏投资的与其说是马场,倒不如说是是一整个庄园,马场只是庄园中的一部分,里面当然也就不止骑马这一项娱乐可供消遣。   炎炎夏日,游泳肯定是少不了的,因此温书瑜在收拾行李还带了泳衣和防晒霜,以备不时之需。   抵达庄园后她在房间里休息了会,顺便躲过午后最厉害的阳光,直到四五点才让人带着自己去了马场。   温书瑜先去马厩挑选送给自己的那匹马。   她对马匹了解并不太多,但基本的一些还是知道的。这些马一匹匹都肌肉漂亮,皮毛光滑,其中好些都属于赛级。   忽然,她脚步停了下来。   面前这匹黑色的马在阳光下黑得发亮,体型轻盈紧凑,颈部至背部的线条格外优美。最特别的是雪白的四条腿,像戴着白手套穿着长靴。   “它好漂亮。”温书瑜赞叹,“是阿拉伯马?”   “温小姐好眼光。的确是阿拉伯马,同时它也是这一批里最漂亮的一匹。”马场负责人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心里顿时有了数,“阿拉伯马很聪明,性格也温驯亲人,选它很合适。”   “那我就选它。”温书瑜立刻干脆地道,说着又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马儿漂亮秀气的锥型吻部。   不仅漂亮,还很合她眼缘。   马温顺友好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她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它叫什么名字?”   “Fawn,意为小鹿。因为它跑起来格外轻盈。”说完,负责人又建议道,“全新的骑马装已经备在更衣室了,您要不要现在换上试着骑一骑?”   “好,带我过去吧。”   换衣服时温书瑜有点意外——准备给她的骑马装尺码竟然非常合适,几乎能媲美她从前量身定做的那几套。   她心情颇好地对着镜子整理妥当,然后推门走出去。   Fawn被负责人牵着停在栅栏前,温书瑜笑盈盈地快步上前,一声雀跃的“Fawn”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这么突兀地噎在了嗓子里。   她愣愣地看着背靠着栅栏的那道高大身影。   那人穿着利落的黑色长裤与及膝黑色长靴,懒洋洋支着的腿显得愈发修长。而搭在栅栏上的那只手的指间握着一条漆黑的马鞭。   他正盯着她。   那种好整以暇落定在她身上的目光,让温书瑜猜测是不是在自己看到他之前,他就已经看到自己了。   她难以置信地顿住脚步,一时间没有继续上前。   见状,男人一挑眉,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怎么不过来了,怕我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获得二人世界*1   其实很多时候是有进展的啦,不过大概因为是心理变化所以有点不明显~ 第28章 挑明   “怎么不过来了, 怕我吃了你?”   怕我吃了你?   温书瑜像被烫了一下, 脚尖蓦地动了动,还没真正抬脚往前走又被她及时刹住车。   “你怎么在这里?”她表情有点僵硬,尽力坦然地回望着对方。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她心跳像忽然慢一拍,脑海里又钻出来举止过于亲密的画面。   头顶阳光晒得她脸颊微微发热。   男人朝Fawn抬了抬下颌,“替人办事。”   “余阿姨让你来的?”说完, 温书瑜若无其事地朝马儿慢慢走过去。   他眯眼盯着她, 手指摩挲着手里的鞭柄,然后微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她张了张嘴,憋出四个字:“麻烦你了。”   猝不及防遇上好事叫“巧”, 坏事叫“倒霉”。她都不想去想自己为什么倒霉了——只是来马场骑马都能遇见,这个人简直是阴魂不散!   如果是为了安排马匹的事,底下那么多马场员工可以负责, 怎么说也不用他这个“梁少”亲自跑过来。   温书瑜轻松惬意的心情溜得一干二净。   她强打起精神, 努力忽略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走到Fawn身边摸了摸它, 慢吞吞舒了口气。   “我想骑一圈,”温书瑜对负责人说道,“我们走吧。”   惹不起她就躲,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她去骑一圈回来他总该走了吧?   然而负责人站在原地没动,反而看了看梁宴辛的方向笑着说:“我的马术水平比不上梁少, 所以由梁少陪着温小姐练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温书瑜一愣。   梁宴辛身上是穿戴着简单的骑马装的,可她刚才以为他是去跑马场骑了一圈回来还没换衣服……   陪她骑马?她才不要呢!   “不用了。”她想也没想就拒绝,接着客气地微微一笑,“梁先生这么忙,估计也待不了多久,就不耽搁你时间了。”   梁宴辛没说话。   不太强盛的阳光下,她一只手贴在乌黑锃亮的马匹身侧,显得五指愈发纤细脆弱。   包围着她那只手的大片黑是压倒性的,可孤零零的一点白却显眼得几近刺目。   他眼瞳不着痕迹地微微紧缩,蓦地起身走过去。   负责人正牵着缰绳不知所措,见状立刻递过缰绳,转身离开前朝温书瑜讨好地笑了笑,“温小姐,祝您玩得开心。”   温书瑜睁大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负责人就已经脚步飞快地走远了,而刚才看着栅栏的那道高大的身影也已经走到了面前,垂着眼握住了缰绳。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回过神后又赶紧停住。   梁宴辛淡淡道:“催我走?”   “这是梁氏的马场,我没权利要求梁先生这么做。”温书瑜唇角笑容摇摇欲坠,说完,低头就要去拿缰绳。   男人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她又加了点力气,结果还是一样。   “梁先生?”   “上马前,先了解马的脾性、习惯。”他垂眸看一眼她攥住缰绳的手,蓦地又一掀眼,“急什么。”   “那我需要的是Fawn的驯马师。”   “Fawn是我挑来的,名字也是我取的。”温书瑜隐约听见他轻笑一声,“还需要什么驯马师。”   他挑的?他取的名字?   她被这话堵得一噎,“梁先生总不会想说,我刚才在马厩里看到的那几匹马都是你挑选的,名字也都是你取的吧?”   “没那么巧。”他盯着她,“就它而已。”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就只是这么看着她而已。但温书瑜却被他浅棕色的眼瞳给看得下意识别开脸。   他总共就亲自挑了一匹马,而她还正好选中,这叫“没那么巧”?   温书瑜觉得他这句话就是故意的。   一旁的Fawn乖乖停在原地,黑色的大眼睛显得无辜而茫然。她被它这副模样弄得气结——Fawn实在太合她心意,她舍不得换,而且这么做也太刻意幼稚了。   “梁先生眼光不错。”她按捺住恼意敷衍道,末了反问他,“所以现在是要亲自给我介绍Fawn吗?”   身侧的人松开手,梁宴辛手里握着的缰绳蓦地一松。   他一侧唇角难以察觉地抬了抬,转而看向旁边的马,抬手随意摸了摸马颈,开口道:“Fawn聪明,温驯,对外界和情绪敏感,跑几圈就活泼兴奋。”   温书瑜眼睛盯着Fawn雪白的马蹄,听他讲着。   男人的嗓音磁性低缓,用这种平静随意的口吻说话时尤其悦耳。   她没忍住抬眸去看。   他侧对着她,眼眸半垂,鼻梁到眼窝的线条与弧度从挺立到凹陷,薄唇与下颌线条分明。   男人背后是开阔的草地和白色栅栏,头顶落下已经不再刺眼的阳光。   或许是比平时略专注的缘故,他身上那种隐约的痞劲消失了,只是眉眼间多了不加收敛的难驯不羁。   让人莫名好奇他纵马的样子。   想到这,温书瑜忙终止脑子里的念头,告诉自己什么“专注、稳重、认真”都是错觉。   就像五年后第一次见他那次,她以为他变了很多,现在看来改变是有的,可结果证明还不是本性难移。   讲到一半,梁宴辛抚着马颈的手忽然顿了顿。   他面色不变,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先骑着慢走慢跑,等你们彼此适应了节奏再提速。”   话说到这里,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挪开。   他这才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眼底神色未褪,似笑非笑。   “你笑什么?”温书瑜蹙眉。她表面是一副坦然镇定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发虚。   她刚才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好像差点就被发现了。   梁宴辛抬手递过缰绳,漫不经心一抬下颌,“上去吧。”   温书瑜也并不想刨根问底,伸出手就攥住了缰绳,结果对方依旧不松手。   “你干什么?”她心里刚压下不久的小火苗蓦地又往上窜了一截,“一次又一次,这么捉弄我很有趣吗?”   他对她的怒气恍若未觉,“赔你的裙子,没拆开看看?”   话题转变得猝不及防,温书瑜一愣,下意识就要反驳他的话说“拆了”,结果反应过来后一句话在嘴里一个急转弯。   “当然没拆,大概被家里佣人收起来了吧。”她眨了眨眼,“我也不清楚。”   “不了解你的喜好,所以我挑了和游轮那晚相似的款式,”男人若有所思地略一点头,语气散漫,“因为只对那一条印象深刻。”   温书瑜浑身一僵。   要说他赔给自己的那条裙子和游轮晚宴那条有哪里“相似”,就只有后腰镂空这一个地方的设计了……他还故意强调“印象深刻”,怎么可能单纯是在指裙子?   又是这种轻佻又暧昧的措辞。   今天、还有重逢后每一次他令人浮想联翩的言行都在这一刻一齐充斥在脑海中。就像情绪的瓶子忽然哗啦一声,装满了倾盆而下的水花。   这一瞬间她的确又气又恼,但或许是情绪波动到达顶点,她攥紧手,蓦地平静了下来。   “你强调这个,是想说什么?”   梁宴辛盯着她,“看来是拆过了。”   “就算我拆过了,那又怎么样?”温书瑜咬着牙,微微一笑,“梁先生,你不觉得你的言行不太合适吗?”   “不合适?”他挑眉,“什么叫不合适。”   “上次游轮上你帮了我,微博的风波也是你出手帮的忙,这些不可否认,当然,我很谢谢你做这些,我也道过谢了。但是其他的事,在我看来只能用两个字说明。”   说到这,她顿了顿,接着翘起唇角,笑盈盈地说完:“梁先生,知道‘打脸’两个字怎么写吗?”   这个词出口的那一刻,温书瑜终于痛快了。   憋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说了出来。她已经彻底受够了时不时就要看见他,再被他这种态度一次次提醒五年前那些发生过的事。   她以为自己忘了,但其实还记得很清楚。   当然她也气自己,明知五年前就是因为他的种种言行而浮想联翩,而五年后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却还是控制不住脸红心跳。   “五年前,梁先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许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忘得一干二净。但至少你应该记得自己是怎么拒绝,怎么冷处理,又是怎样轻蔑的态度。”   “所以,梁先生应该继续像五年前那样保持着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践行你那句‘没兴趣’。而不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切随你消遣。”   说完,温书瑜夺过缰绳,左脚踩进脚蹬,一鼓作气骑上了马背。   Fawn打了个响鼻,下一秒她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引导着让马走进跑马场。   把这些话统统都说出来之后,其实温书瑜有一瞬间的后悔。   这样说一大堆会不会显得她孩子气斤斤计较?或者显得她太小题大做了?   但这后悔很快被她抛到脑后,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觉得自己早就该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这些想说的话了。五年前在走廊上狭路相逢时她就应该说些什么,不然也不至于这几年来还一直耿耿于怀。   ……   Fawn的确很聪明,性格也很温和。   温书瑜骑着它在跑马场里慢慢走的那几圈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但它一直很听话。   等她稍微从刚才的事情里冷静下来之后,就开始尽量专心地驱使着让它慢跑起来。   一人一马磨合得很快。   发觉自己这项技能并没有生疏太多后,她稍微放下心——如果这么干脆利落地牵着马就走可马却不配合她,那也太丢脸了。   事实证明,她不用梁宴辛这个技术高超的“老师”教导也能做得很好。   温书瑜克制着不去想他听见这番话可能会有的反应,也克制着虽然她注意着不往栅栏那边看——她知道他还没走。   可是她在刚才那场对峙中抽离出的好胜心却并没有得到安抚,反而继续蠢蠢欲动。   温书瑜忍不住去看不远处的几个障碍物。那几个障碍物的高度都不高,和她当初学骑马时尝试过的差不多。   她抿了抿唇,忽然让Fawn稍微提了速朝那边跑去。   通常来说,骑马者不该一来就和“新伙伴”一起试着跨越障碍,但是她有一定基础,Fawn不仅聪明,同时也接受过这类训练。   莫名的冲动让她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临到障碍物前,温书瑜按照记忆做出起跳姿势,与此同时心跳也加了速。   Fawn轻巧一跃,稳稳落地。   或许是紧张的缘故,她整个人还有点没回过神,Fawn就已经完成了跳跃,并且转眼就逼近了下一道障碍。   温书瑜赶紧调整姿势,可奔跑中的Fawn似乎感知到了她不坚定的情绪和略显局促的动作,交错踏动的四条腿节奏顿时改变。   忽然,Fawn仓促地横移,慌乱的前腿撞翻了横杆,马背上的温书瑜顿时失去了重心和着力点。   一切变故快得明明就在眨眼间,可却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温书瑜脑子一空,整个人像跌入了慢速模糊的空间里。她眼睁睁地看着马身扭转向右,而自己只能失去控制,从马身左侧滑坠。   电光石火间,脑海里储备的知识变成本能驱使着她脱开脚蹬,同时在半空松开了手里的缰绳。   ——下一秒,时间仿佛回到正常流速,她蓦地摔落在草地上,接着不受控制地翻滚了两圈,草屑和土块随之扬起飞溅。   一切感官知觉归位,耳朵里重新涌入声音——Fawn踏着草地的凌乱马蹄声,还有横杆滚动的碰撞声。   刺耳,纷杂。   她茫然地躺在原位,下一秒,身上后知后觉涌现痛感,眼里也被刺激得溢出眼泪。   温书瑜蹙眉眨了眨眼,刚想忍着疼尝试坐起身顺便看看伤势,支起的左侧肩头却突然被一只手握住,整个人又被迫躺回去。   头顶大半视野被阴影遮挡。   来人脸色格外难看,眉心紧拧着,冷沉的眉眼上下粗略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摔着哪里了?”他紧拧着眉,克制着语气,“还能不能动?”   直到这一瞬间,温书瑜才真正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由于一时的冲动和大意,她竟然惊险万分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万幸Fawn的个头和障碍物都不算太高,她的反应也足够及时,否则大概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可是,让她在说了那番话之后再当着梁宴辛的面这么不自量力地从马上摔下来,只让她觉得沮丧又难堪。   “怎么不说话?”男人皱着眉问。   因疼痛而堆积在眼眶里的眼泪蓦地就有了溢出来的兆头,温书瑜忙别过脸,同时身上发力想侧过身背对他。   他握着她左肩的手微微一用力,“别动。”   她被迫仰躺回去,通红盈满眼泪的眼睛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一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从眼角溢出来,飞快沿着脸侧往下淌,最后轻轻砸在梁宴辛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终于挑明啦!梁叔叔也终于能认识到这件事对眠眠的重要性了!完结撒花(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9章 吻了下来   蓦地, 梁宴辛手背上洇开温热。   他紧皱的眉头松了松, 短暂地陷入了诧异与怔忪里。   手背上那一点可怜的温度渐渐消失,他没去看自己的手,而是直直盯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湿漉漉的眼角。   等温书瑜意识到眼泪滑出眼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呼吸一滞,忽然用力坐起身,猛地推开他。   大概是因为猝不及防,对方握住她左肩的那只手因此而脱开。温书瑜一鼓作气站起身想从出口离开, 但动作因为疼痛免不了有些僵硬。   直起身后步子还没迈开, 手腕蓦地被人扣住再用力往后一带——   温书瑜踉跄两步被迫转过身,直接重心不稳倒了下去,吓得她下意识紧闭上眼,一声惊呼憋在了嗓子里。   结果是她摔在了某人身上, 或者说是被他后仰着接住了。   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控制自己或者调整姿势,脸直接埋进了男人颈窝。   柔软的发丝交织着温热纷乱的呼吸蹭在颈侧, 她的眼泪也扑簌簌滴落进他衣领, 再顺着往下滑去。   梁宴辛呼吸蓦地发紧,喉结动了动, 护在她腰两侧的手一顿。   温书瑜嗅到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味后顿时反应过来,她脸“唰”地充了血,手忙脚乱地撑着他胸膛直起身, 睁大眼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梁宴辛,你干什么!”   这次不是“梁叔叔”也不是“梁先生”, 而是直呼他的名字了。他心里轻笑,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从马背上摔下来立刻不知轻重地动弹,你的马术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确在这一点上理亏,没办法反驳。正语塞时,忽然瞥见了自己抵在他胸膛上的手。   温书瑜耳尖一烫。   因为要保持着撑起身重心的缘故,她不能就这么松开手。   她悄悄缩了缩手指,脸上依旧带着薄怒,“那你还突然拉住我,让我再摔一次?”   胸膛上被秀气的指尖勾出痒意,梁宴辛看一眼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色厉内荏的模样,“只是想让你停下,没想到你会摔在我怀里。”   “谁想摔在你身上!”温书瑜气急败坏地想后退,却发现男人的手还扣在自己腰上,“松手!”   说着,她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想扳开他的。   结果她刚碰到他的指尖,就忽然被他反手将手牢牢握住。温书瑜毫无防备,被男人掌心的温度弄得愣了愣,手不由自主抖了抖。   “……你放开我!”   挣扎几下都未果,反而身上摔着还疼的地方更难受了。温书瑜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不为所动的样子,羞恼和委屈顿时一齐涌了上来。   “我让你放开我,你听不懂吗!”她眼圈一红,鼻子跟着酸了,“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你现在继续这样是什么意思?”   说到后面她控制不住哽咽起来,一想到挣不开他,索性愤愤地别开脸。   两人间安静片刻,忽然,她手腕和腰上一松。   男人微微直起身靠近她,下一秒忽然抬起手,挡住她通红的、含着泪的双眼。   他手上力道很轻,温书瑜眼前骤然黑了下来。   她一怔。   ……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的眼睛挡住?   “行了,别哭了。”他淡淡道。   然而大概是感官集中在他声音上的缘故,她听出了掩在他平静嗓音下的无奈意味。   他温热的掌心若即若离。   这是第一次,温书瑜感受到他不带任何轻佻与散漫意味的语气和动作。   凝结的眼泪因为眼睫终于不堪重负,倏地掉了下来,在下颌上掠出一点水痕。   梁宴辛目光随之一顿。   他垂眸,盯着她没被遮挡的下半张脸上下滑的泪珠,难以自控地微微倾身,屏息缓缓贴近。   在只剩咫尺距离、即将触碰到时又勉强停住。   片刻后,他闭了闭眼,蓦地退回原处,“我送你去检查伤势。”   说完之后放下手,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栅栏出口处走去。   眼前忽然一亮,接着就被高大的男人一下抱起来,温书瑜吓了一跳,本能地抬手抓住他肩上的衣料与领口。   视野里大半都被他的下颌、脖颈与宽阔的肩膀占据,避无可避。   “我可以自己走。”她先悄悄抬起手擦掉眼角和脸上残存的眼泪,然后才语气僵硬地低声道。   梁宴辛没说话。   她犹豫片刻,最终不再自讨没趣。反正就是抱她这个伤员而已,对她来说又不会少块肉。   温书瑜垂眸,又看到了他紧扣着自己腿弯的修长手指。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平静,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她也没那样情绪激动过似的。   “哪里疼?”他忽然开口。   “就……肩背,还有……”说到一半,她蓦地一停,像卡壳了似地没再继续说下去。   “还有?”   “……没了。”   温书瑜有点尴尬。剩下被摔疼的地方是屁股,可这让她怎么说啊。   好在梁宴辛也没再刨根问底。   马场的工作人员和私人医生一直心急火燎地等在出口,现在见人出来了终于才敢迎上去,“梁少——”   “车呢?”   “车就在那边,医生也在这,可以先给温小姐初步检查一下。”   闻言,梁宴辛一掀眼看过去,眉头一拧,冷着脸道:“男的?”   “啊?哦,是,是男的。”工作人员心里跳了跳。   男人脸色愈发难看,“你们就叫了这么一个医生来?”   温书瑜侧着脸,越过男人的肩膀僵硬地看着远处,耳尖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他干嘛这么执着于医生的性别!该不会是猜到自己摔到屁股这种隐私部位了吧……   “应该没什么严重的,”她抿了抿唇,“大概就是淤青……我护具都戴了的。”   “直接去医院拍片检查。”梁宴辛淡淡道。   工作人员也终于明白过来,满头冷汗地讪讪赔笑,然后赶紧上前帮着拉开车门。   车一路开到最近的医院。   温书瑜知道这种事不能马虎,所以配合着乖乖做完了一系列检查。最后证实确实身上最严重的也就是面积略大、看着有点触目惊心的淤青。   她一走出诊室就看到了走廊上的身影。   男人站在走廊的窗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目光虽然落在手上,但显然正在想别的。   温书瑜莫名想起五年前他送脚踝扭伤的自己去医院那次,等自己出来时他已经走了,她只能失落地跟着司机离开。   如果五年前他也能像这样一直在外面等着,那当时的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像是有所察觉,他忽然转头,抬眼看了过来。   “好了?”   温书瑜回过神,点头平静“嗯”了一声。   “走吧,送你回去。”他收起打火机,抬脚走过来,顺便按下一旁的电梯按键。   指向朝下的图标亮了起来,她就这么半垂着眼盯着看,不说话也不看他。   “以后别这么冲动,”她忽然听见梁宴辛开口道,“马能感知到它背上的人是否坚定,你犹豫,它也会犹豫。你们之前也从没磨合过,障碍跳并不适合。”   温书瑜抿了抿唇,半晌“嗯”了一声。   回应之后,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偏过头来看自己,于是一颗心顿时微微悬起。   他还想说什么呢?   “叮”的一声,电梯停稳后缓缓打开,她顿时松了口气,抬脚率先走了进去。   封闭且相对狭小的空间因为身侧男人的存在而愈发显得压抑,温书瑜无意中一抬眼,目光顿时僵滞。   面前是光可鉴人的电梯门,虽然不像镜子那样清晰,但也能大致看清楚人的脸和脸上的表情。   ——身侧的男人正盯着这面“镜子”里的她。   温书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脑海里却忽然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在马场时的画面。   她那时一鼓作气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一方面是为了出气,另一方面是为了阻止梁宴辛继续那种暧昧的言行。   然而……   她似乎也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反应。   当时说完她直接转身走了,根本没来得及去看他脸上的表情,现在看来他也根本没有任何再提起的意思。   果然是真的不在意。她暗自撇了撇嘴,不在意就不在意,以后就正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电梯忽然在中间楼层停下,门打开后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进来了。为了避让占位不小的病床,温书瑜下意识就要往右边避让,结果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左手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男人修长结实的手臂轻轻一带,她就不得不顺着力道退向他的方向。   很快,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松开,转而护在她身前。   电梯门合上前,其中一个护士又再次小心调整病床的角度和位置,床尾的金属围栏直直靠上来撞在他手背上。   温书瑜一句下意识的“小心”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抱歉。”护士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撞着了电梯里的其他人,忙歉意地笑笑。   温书瑜迟疑着去打量男人的手背。   好像就是红了点……   电梯往下一层后再次停下,两个病人与家属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看样子是赶时间,所以即便发现电梯里已经有点拥挤了但仍旧选择小心走进来站好。   梁宴辛拧眉看着身侧,转身用手撑在了电梯壁上,以背部和手臂隔离出电梯角落的空间。   温书瑜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过身,见状睁大眼抬头看他,下一秒脚又往后退了退。   可惜身后根本没有任何剩余的空间,她鞋跟碰在电梯轿厢的墙壁上,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   离得太近了……   她强自镇定地低下头。   在还有着其他陌生人的公共空间里,男人就这样面对着她、从上至下地定定凝视她,而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将她彻底包围。   温书瑜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攥紧发软的手。   胸腔里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能听到的急促心跳,一下一下碰撞在他温热的呼吸里。   度秒如年。   梁宴辛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人一张白皙的脸渐渐泛起浅浅的粉,眼睫时不时颤巍巍地眨动。   僵硬得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电梯再次停下,这一次除他们以外的人都出去了。   他看着她动了动身子,一副急着要出电梯的模样,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臂,撑在她另一侧电梯壁上。   温书瑜转身的动作一僵,蹙眉仰头瞪他,“让我出去。”   “刚才在马场,”他低下头,慢慢靠近她,“看见你哭的时候,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她心跳忽然飞快,立刻补充,“我也不想知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弧,又很快平复下去。与这抹淡淡笑意相反的,是他那种让她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就像那次在飞机上时他露出的眼神一样。   专注得像预备捕获猎物的猎手。   温书瑜像一个真正被盯上的猎物那样,头脑发懵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再度垂下眼,紧盯着自己的唇。   她心跳飞快,身形僵直。   “我想到了五年前,你躲在我车里哭,又被我发现的样子。”   通红的泪眼带着赌气、懊恼与委屈。   可怜,又像只不肯低下头的骄傲小鸟。   他声音很低,最后一个字更像是附在她耳边的叹息。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他喉结上下滑动,接着弯腰偏头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梁叔叔这一吻能成功吗? 第30章 他坦白了   电梯顶上落下的光线飞快从他脸上褪去。   温书瑜呆呆地睁着眼, 看着他眼瞳的颜色因此变得愈深, 半垂着眼的神态里透出慢条斯理的侵略与欲色。   他手撑在她左右两侧,俯身低头,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飞快抬起手,一把捂住了唇。   ……捂住了他的唇。   于是他原本要落下来的吻因此落在了她的掌心。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下一秒淡淡掀起眼看着她。   温书瑜“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 转眼间回过神, 脸和耳朵一瞬间涨得通红。   手心的触觉比手背更加敏感,细密的麻痒从他薄唇接触她掌心的局部开始扩散,一路顺着她手臂攥住她心尖。   温书瑜浑身一软,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明明该捂住自己的嘴才对!   梁宴辛盯着她轻轻一笑。   她像被烫了一下, 蓦地抬手去推他,却被他反手将手腕扣住抵在身后的墙壁上。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眯了眯眼, “早在你从马上摔下来还对着我哭的时候, 我就想这么做了。”   当时他远远地看着她以那种惊险的方式从马上坠落,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本能支配了行为。   让他清醒的是她那双通红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竟然尝到了后怕的滋味。   他本来想生气想斥责,结果看着她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五年前那次, 他也是被气得口不择言,结果小姑娘躲在他车里哭。   也因为他现在才知道那一切她都比自己想象中在乎,所以他压着火气, 没犯同样的错。   手腕内侧因男人手指而泛滥开的触感让温书瑜没了反抗的力气,可这种异样的、让心跳和思绪失控的感觉也让她蓦地回了神。   她刚才大脑像死了机,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想到他说过的话。   什么叫想到了她五年前的样子?   “你!”温书瑜气急,用力去挣脱男人的手,抬眼望着他挖苦道,“看来梁先生果然没听懂我说的那番话,现在还跟我提什么五年前?”   这一次她如愿以偿地挣脱后一把将人推开,迫不及待地快步冲出电梯。   外面是医院一楼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大门通往外面。温书瑜随便选了个方向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刚走几步又被一把拉住。   她被迫转过身,拉住她的男人拧着眉,沉声道:“去哪儿?”   “当然是回去。”   “跟我上车。”   “不要。”她一扬下颌,“放开我,我自己回去。”   “跑什么?”他问,“就因为刚才差点亲了你?”   一句话让温书瑜脸又烧起来,可这回一半都是因为愤怒,“梁先生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说得再简洁一点好了,五年前,我十六岁那年,最讨厌最抗拒,也最不愿意再想起来的,就是关于你的事。”   “知道你不在莛城了,我本来还挺高兴的。”她刻意地朝他露出笑脸,“现在我这么说,梁先生能明白了吗?”   梁宴辛拧紧的眉头一点点松开,然而脸色却有点不好看。   他微微侧过脸闭了闭眼,咬了咬牙,神色慢慢恢复平静,然后才重新转过头垂眸看着她,“先上车。有什么话在车上说。”   温书瑜不肯松口,“我不想坐你的车。”   “不好意思,你们是这里的患者?”身侧忽然有人上前,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脸上的神色却满满写着狐疑,“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话说得委婉,可这位护士的目光却频频往温书瑜身上瞥,一副“如果受到伤害请告诉我,我会帮忙”的表情。   温书瑜一愣,有点尴尬和难为情。   无论如何,她和梁宴辛之间有的都是私底下的矛盾,消耗陌生人的善意趁机抹黑对方借此脱身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于是她硬着头皮开口:“我们……”   “女朋友闹脾气。”梁宴辛攥紧她手腕,淡淡道。   女朋友?!   温书瑜脸颊像被火烤着,咬紧唇才没把那句“谁是你女朋友”说出口。   不要脸!她腹诽,居然连这种谎都说得出来……   “……好吧。”护士看了眼没出声反驳的温书瑜,怀疑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争执你们自己找地方解决,这里是医院,需要安静的。”   说完一部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嘀咕道:“竟然是恋爱关系?看着年龄差的有点多啊……”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足够两人听清楚。   温书瑜诧异地睁大眼,眼看着梁宴辛刚才缓和了的脸色又变得难看,顿时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其实他看着并没有“显老”,只是因为身处的环境和身上积淀的阅历而显得成熟。有了对比之后这种感觉或许更明显。   “好笑?”男人盯着她,好整以暇地挑眉。   “还好,”她佯装认真地思索,“一般程度的好笑吧,毕竟她说的是实话嘛。你本来就比我大很多,我们也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所以梁先生下回还是别说这种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谎言了。”   五年前不嫌弃自己大她太多,现在倒一副煞有介事的口吻。梁宴辛扯了扯唇角,凉飕飕瞥她一眼,“还想留在这里吵?”   “谁跟你吵了。”温书瑜闭着嘴,过了会才轻哼道。   “现在肯跟我走了?”   闻言她抬眸,和男人对视片刻又别开眼,有点气不过地停顿片刻才开口:“麻烦你了,司机先生。”   就算梁宴辛能继续和她在这里“对峙”,她也不愿意再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围观议论了。   丢脸。   梁宴辛轻笑一声。   司机先生?   就称呼这件事而言,他被她刁难膈应得还少了吗?   ……   “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温书瑜望着车窗外干巴巴道。   她话音落下后,车里却再次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持续得越久,她心情就变得越糟。   说好有什么话到车上说的呢?结果刚才被那个护士一打岔,他是又打算回避问题不说了?   好,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正想着,车忽然驶入某条人少安静的小路里,然后靠边停了下来。   温书瑜抿紧唇,依旧扭头朝着窗外。   路边种着一排不算太高大的行道树,风吹过时树叶簌簌抖动,偶尔会掉一两片下来,晃晃悠悠的。   和她现在的心情很像。身处在封闭的车厢内,却被这气氛和男人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底。   身侧有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她忍着没回头。   梁宴辛往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开口:“五年前那些话说了就是说了,没什么好辩驳的。”   温书瑜一怔,刚蹙紧眉头要说话,就听见男人以平静的口吻继续道:“五年前你才多少岁?十六。你觉得我应该是个对未成年来者不拒的混蛋?”   她哑然。   “说你‘小孩儿’算什么贬义词,你都还没长大,人生顺遂如意,心智能有多成熟,想问题能有多简单。”他无声扯了扯唇角,“我想你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喜欢一个比你大那么多的男人。”   温书瑜脑子一热,脱口反驳他:“可你现在不是依然比我大这么多岁。”   “现在?”男人低笑,先是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然后笑意慢慢消散,只剩下盯着她的定定目光,“现在,你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一个可以被路人甲肆意吐槽年龄的男主角…… 第31章 唇齿间   温书瑜自己胡乱设想过很多种他可能会有的回答。   她想象不出像梁宴辛这样的男人矢口否认或者辩解的模样, 所以在她的猜测中, 最有可能的一种回答是他顺着她的话承认,直言不讳他就是“玩玩而已”。   然后,或许他会说哪曾想到她当真了,所以他才嘲笑她异想天开,再否认和轻蔑她的感情。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往坏了想的。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中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他的确没否认自己的话, 也没有为了狡辩而“不择手段”。   他承认了。   可是温书瑜没想到的是, 他会说:“现在,你长大了。”   窗外已是黄昏末尾,光线不算太明朗,却清晰照出他此刻的眼神。   她还记得五年前他看自己的眼神, 现在看来那是他的确是把自己当作孩子看待的,而现在……   他眼底透露出点点“野心”。   温书瑜不知道那是他不小心流露出来的,还是他刻意要让自己发现。   那是一种……令她紧张、不知所措、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神。   某个疑问呼之欲出。   自从他们重逢后, 他的言行就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在飞机上那一次似乎是他真正第一次做出那样的举动。   那种亲密和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他们原本有的, 或者说,远远超过她以为的、他们之间关系的范畴。   可是她一直没有去深想过原因。   温书瑜觉得自己大概是应该好好想想的,可是她只是逃避似地, 将他的行为归类于五年前的那种随心所欲。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所以……   “我长大了……可我不还是那个我吗。”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而且……”   她唇开开合合几次, 最后轻咳一声勉强说了出来,“你亲口说的……没有兴趣。”   温书瑜以为自己声音还算正常,也还算镇定。可实际说出来后才发现声如蚊蚋。   她用力攥紧手指。   【梁少真有兴趣,等两年又有什么关系。】   【我能有什么兴趣。】   这些对话她还记得很清楚。   “女孩和女人这两个词的意思,还需要我教你?”   男人的嗓音有些低和轻,在封闭的空间里每一分悦耳的磁性都更明晰。   “女人”这个词被他这样说出来,温书瑜耳根一麻,连呼吸都停了停。   女人……所以,他现在是把她当作一个女人看待了吗?   “不过,今天之前,我的确没把你那时候的‘喜欢’太当回事。”梁宴辛眯了眯眼,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半晌才吐出剩下半句,“这一点,我道歉。”   道歉。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词,温书瑜一怔,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后又骤然松开。   其实……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当初的喜欢只可能是一种单方面的、不可告人的暗恋,任何的可能与后续都建立在她自我陶醉的幻想里。   只是免不了觉得难堪——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失去了遮羞布,还被对方“嘲讽”。   而现在,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忽然被摊开来说得清清楚楚,她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不安的茫然中。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态度。   最不安的,是有关他现在的态度。可她没有勇气再细问下去,甚至她觉得梁宴辛要是想继续说这个,她可能会推开车门逃跑。   “不说话?”他忽然笑了一声。   话音刚落,温书瑜包里的手机忽然规律性地持续震动起来,一瞬间她如获大赦,可是又不敢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略有些磕绊地道:“大概,大概是家里人打来的。”   说着她拿出来一看,果然,上面显示出的来电人是温治尔。   温书瑜赶紧接起来,“二哥?”   “眠眠,你在哪儿?”电话那边,温治尔像是随口一问。   她有点做贼心虚,“我还能在哪儿呀,二哥你不是知道吗?”   “你的哪件事我记得不清楚?”温治尔语气格外不满,“你倒好,自己逍遥自在去了,结果到了之后连个电话也不记得跟我打。”   温书瑜知道自己二哥常常都是色厉内荏,一般面对这种情况她随便撒娇哄过去就好了。可是当着梁宴辛的面……她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我一时忘记了嘛。”她侧过身,小声地为自己开脱。   轻柔的嗓音撒着娇,尾音的语气词像蹭过人手心的猫尾,等人想伸手去抓住时,尾巴尖儿已经轻轻一晃,溜走了。   猫咪只会再冲着人无辜又甜腻地叫一声。   梁宴辛盯着副驾上坐着的人,心上发软。   这还只是她对着别人撒娇的样子。   忽然,他想到了她刚才明明紧张局促却假装镇定,还要若无其事地和他说电话是家里人打来的样子。   他轻轻一勾唇。   这边温书瑜几句话“哄”好了温治尔,结果对方让她带两瓶庄园酒窖的酒回来。   温书瑜愣了一下,“……酒窖?”   “嗯,宴辛他在那个庄园里有个私人的酒窖,正好你去了,怎么也要讹他一笔。”温治尔说,“我跟他打过电话了,他人不在那边,但会吩咐人取了给你送过来,等司机来接你的时候顺便带回来就行。”   人不在这边?那自己旁边现在坐着的是谁。温书瑜心里嘀咕,没想到他居然还对二哥说谎……   想到他这么做的原因,她忙止住脑海里要继续发散下去的思维。   “我知道了。”她答道。   温治尔又说了几句别的,无非就是让她注意安全,同时别太乐不思蜀。说完后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在她打电话这期间,梁宴辛已经把车开出了小路,重新驶入车流中。   温书瑜收好手机,正迟疑着要怎么说,一旁开着车的男人却先开了口。   “你哥?”   她点头,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他说已经打电话和你说过了,让我带两瓶你酒窖的酒回去。”   梁宴辛“嗯”了一声。   车里恢复无言以对的安静。   温书瑜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脑子一直乱哄哄的,而一颗心一直高悬,时时刻刻浸泡在紧张里。   她总担心对方会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然后现在这种颤巍巍的氛围就会被打破。   如果他只是单纯谈起了五年前的事,那么话说开了,这件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他们以后或许只会偶尔见面,然后像陌生人那样和平相处就好。   可是……   温书瑜忍着把额头往车窗上磕的冲动。   所以梁宴辛话里暗示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样?   不对。她蓦地蹙眉,就算他真有什么想法,可是她为什么就要认认真真考虑半天还要这么苦恼啊?   五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没当回事,可为什么五年后她长大成年了,他有那种念头了自己就要理所应当地回应,心甘情愿地吃回头草?   她才不要。   想通这一点,温书瑜心里勉强感受了,脑海里的思绪也不再那么混乱。   然而这一路,梁宴辛也没有再继续提起之前的话题,就像是这么不了了之了。   温书瑜心里莫名有点不得劲,但那点感觉被她忽略了。她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想着只要他把自己送回酒店,门一关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是去哪里?”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车已经开进了庄园,可是她记得来的时候接自己的车是走的右边那条路。   梁宴辛听着她慌慌忙忙的语气,不动声色地敛去自己脸上那点笑意,挑眉道,“不是要去酒窖?”   “去酒窖?”她一愣,“可是……他说你会让人取了送过来啊。”   “他以为我不在这里,所以才这么说。”他话锋一转,“而且我平时不会允许别人进去。”   闻言,温书瑜只能默默闭嘴。   至于男人唇角短暂出现的那抹笑弧,她没有察觉。   ……   车在某栋绿枝掩映的背阳建筑前停下。   男人松了安全带,下车绕到这一侧拉开车门,示意温书瑜下车。   “我就不用下去了吧?”她手攥着安全带不肯动。   下一秒,男人把车门又推开了些,手搭在车顶微微俯身,“怕什么?”   温书瑜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抬眸时对上他的眼睛,下一秒就飞快转开,“我有什么好怕的。可是,拿酒也用不着我去啊,酒窖不是也不允许别人进吗……”   他极轻地低笑一声,接着忽然探身靠近她。   “你——”温书瑜浑身僵硬,“干什么”三个字堵在了喉间,眼睁睁看着他低头凑近自己,同时抬起手,像是要将她环抱在怀里。   近到呼吸交缠。   她往后靠了靠,僵硬地屏住呼吸。   “咔嗒”一声,安全带扣被按下,男人一手撑着她身后的椅背,身形微微停顿片刻,然后道:“下车吧。”   说完,后退起身。   身前的安全带轻轻缩回,摩擦过衣料发出簌簌声。   温书瑜猛地反应过来,明明只是解开一个安全带而已,他故意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动作是干什么!她自己又不是不会!   她抿唇,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两人走上台阶进了大厅,里面的工作人员识趣地没有上前,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进短走廊。   温书瑜站在一边等着男人开门,他却转身推门进了走廊左手边的一个房间。   她不解地望过去。   房间布置得像一个简单的衣帽间,男人随手取下一件黑色薄大衣搭在手臂上,走出来时随手关上门。   她刚收回目光把头转回来,视野里就忽然一花,整个人顿时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   温书瑜手忙脚乱地摸索,最后把盖住大半头顶的衣服给扯下来。   ——是刚才他拿出来的那件大衣,被他随手披在了她身上。只是大衣对她而言实在长得过头,几乎快要拖地了。   她一只手探出来抓着衣领,茫然地看着他。   “里面冷。”他挑眉,瞥一眼她被自己衣服包裹的模样,“穿好。”   说完,转身打开密码锁,门发出“滴”一声提示音,然后是锁扣弹开的响声。   温书瑜愣愣地又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这件大衣,一瞬间浑身都变得不自在了。   现在梁宴辛不仅没收敛,反而好像还因为刚才他们在车里的对话而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按理来说她应该拒绝的,可是酒窖里通常只有十几度的恒温,她身上的衣服也单薄得根本不顶事,因此也就没有矫情地拒绝。   温书瑜赶紧抬脚跟了上去,可衣服太长,走路时显得很不方便,她不得不往上提着下摆往前走。   他的衣服真的好长啊……她腹诽,自己穿着估计就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滑稽。   正想着,就看见转身抬手关门的男人看着她目光一顿,接着唇角动了动,眼里浮现毫不遮掩的笑意。   温书瑜脸一热,抬起下颌一本正经地瞪他,“有什么好笑的。”   梁宴辛“嗯”一声,勾着唇角单手按在门边上,轻轻一用力门就严实地合上了,“不好笑。”   听见门关上的“咔嗒”声,她心里莫名抖了抖,有点不安,于是忙后退两步转过身,默默打量酒窖内部的构造与布置。   面前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圆形大厅,墙面也是连贯的圆弧状,所以等同于只有一面墙。这一面墙上满满镶嵌着暗色的酒柜,一个个小格整齐排列,每一格里面都放着一瓶酒。   天花板上垂下简单的吊灯,光线是暖色,并且亮度并不是太高。更多的灯隐藏在天花板与墙壁交接的那一圈里。一个又一个,为下面的一列列酒柜提供一点光线。   这里的酒光是用肉眼看根本难以计数。她都可以想象如果宋葭柠和曲芸周看到这里会是什么反应,肯定早就兴奋地扑上去了。   只是这里面实在有点冷,温书瑜忍不住又把衣服裹紧了点。   余光瞥见上半身依旧只有一件白衬衣的男人,她挣扎了会,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不冷吗?”   “习惯了。”话音刚落,他从其中一格抽出一瓶酒,走到暗色大理石的桌旁站定。   修长白皙的手指转而从旁边取过两只酒杯,接着开瓶、倒酒,手上动作漫不经心,但看着却流畅且赏心悦目。   温书瑜怔怔地看着,意识到自己出了神又赶紧别开眼。   “尝尝?”他忽然道。   酒杯被放在桌上靠近她的一侧,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这里很空旷,他的声音听起来让她隐隐有种失真的恍惚感。   温书瑜慢吞吞走过去,却没伸手去拿酒杯,“我们不是取了酒就走吗?”   “这里的温度最适合酒储存,既然你不是现在就离开,当然用不着现在就拿出来。”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温书瑜睁大眼,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   梁宴辛盯着她,似笑非笑,“来酒窖还能干什么。”   “可是我没说我想喝酒。”   不想喝?他心里轻笑,想着那次在酒吧她端着杯子喝得脸颊泛红的模样,指尖散漫地一点酒瓶瓶身,“酒窖里温度低,喝了才不会冷。”   “想喝什么自己挑,”梁宴辛又抬眸看着她,“不过,只能在这里喝。”   他清楚如果不带她过来,恐怕这会人已经像乌龟缩回壳里一样躲回酒店房间了。这种缩头乌龟就得带来喝酒壮胆,免得他说不了几句话她就总想着躲。   当然他也清楚,人既然被自己带来了,那这种诱惑她就不太可能拒绝。   温书瑜确实心动了。   一方面是因为“随便挑”的诱惑实在太大,另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想喝酒壮胆。   谁知道梁宴辛一会还会不会说什么,又或者带她去什么别的地方。她承认自己有点怂,这种氛围和男人这副样子她快招架不住了。   而且他都让她挑了,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两个人难道就要这么一直僵持着吗。   “随便我挑?随便什么酒都可以?”   他一挑眉,“嗯”了一声,“喝不下了,再挑喜欢的走。”   “那你可别后悔啊。”温书瑜裹着大衣转过身,磨磨蹭蹭靠近落地的酒柜。   梁宴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后悔?   ……   一个有意纵容,一个有意放纵,最后的结果就是……   温书瑜喝得有点多了。   其实她喝的这些还不到她的酒量,可是今晚的她却比平时更轻易地就醉了。   不过她的酒量好像本身就容易飘忽不定。温书瑜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只是有点头晕而已,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她现在觉得有点太“暖和”了,身上的大衣让她觉得闷。   刚这么想着,她双手就快过思考一步,直接将大衣给脱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男人就蓦地从身后靠近,不容反抗地将衣服重新牢牢裹在她身上,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你干什么呀,我热,不想穿了。”温书瑜蹙眉,脸上明晃晃的全是不满。   听见她的语气,梁宴辛手一顿,“喝醉了?”   “才没有,喝酒了发热不是很正常吗。”   “行了,别喝了。”   温书瑜瞪大眼,“我才喝多少啊。”   “那你倒是说说自己喝了多少,”梁宴辛嗤笑,“还记得清吗。”   “也就一点点。”她心虚地看了看他,慢吞吞补充,“每种一点点。”   梁宴辛有点头疼,本来只是想让她壮壮胆,结果他没看住,她就直接醉过了头。   “别喝了,先出去。”   “我还要再挑一瓶。”温书瑜眨了眨眼,看着他,“带回去送给阿周和葭柠。”   见她说话清楚,站得也稳稳当当,梁宴辛没多说什么,松开她的衣领和衣襟退后两步,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自己去选。   哪曾想,她脚步刚动了动,又想起什么似地停下来朝他露出个笑脸,“谢谢梁叔叔。”   梁宴辛额角一跳。   说完,温书瑜转身就要朝身后的酒柜走去。然而大概是转身转得太急,她头晕得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忍不住歪歪倒倒地踉跄几步。   她胡乱伸手想扶住什么站稳,结果却跌入了一个怀抱里,而她也恰好牢牢地揪住了对方的衣袖。   温书瑜皱眉闭着眼想缓过眩晕的劲儿,然而却半天都没等到头晕的感觉消失。   她有点难受地往身前能依靠的“东西”上趴了趴——这一下牢牢地挂在了男人的臂弯,半边脸颊挨着他的袖子。   模模糊糊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那个十六岁的温书瑜,此刻正抱着错认成哥哥的男人。   “哥……”她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接着自己都愣住了。   下一秒,男人温热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让她松开,接着扶着她的肩让她站好。   “又认错人,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凉飕飕地轻笑一声。   温书瑜怔怔地看着他。   酒窖里灯光是温和的暖色,此时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看上去格外不真实。   像她从前那个梦,那个她认错人后的当晚做的梦。梦里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她思绪有些迟钝,就这么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发一言。   梁宴辛握着她肩的手指动了动,恼意慢慢消退。   怀里的人正傻傻地望着他,眸色里像盛着漂亮的酒液,随着她无辜眨眼时波动流淌。   眼角、脸颊和唇都是略带旖旎艳色的粉红。   他喉结轻轻滑动,接着垂眸俯下身去。   鼻息间漫溢着酒香,还有属于她身上的浅淡甜香。她还恍然不觉危险逼近,茫然地舔了舔唇。   唇被晶莹润色,成了裹着糖汁的樱桃。   他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撑在她身后的墙面上,另一只手扣着她后脑,俯身的同时微微偏头。   温书瑜思绪彻底混乱,喃喃:“梁叔叔……”   最后一个音节被男人吞没在唇齿间。 第32章 躲回英国   “梁叔叔……”   最后一个字只来得及说了一半, 温书瑜唇上就蓦地一热。   她茫然且震惊地睁大眼。   她从来不知道吻是这种感觉。   先是唇相触碰时泛起陌生的痒, 随着他加重力道,所有若即若离、颤巍巍的触觉都被深刻碾入唇肉,沿着细细的神经在后脊四散。   她腿一软,却被他顺势紧紧揽住腰。   下一秒,他一手转而捏住她下颌,略一退开后哑声催促, “张嘴。”   温书瑜大脑彻底停摆, 只是呆呆地抓着他的衣领,呼吸急促地望着他。   陌生的感觉,还有男人此时此刻的眼神,都让她本能地胆怯和想要逃避。   她一声不吭地摇头, 手上还开始用力想要推开他。   梁宴辛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摩挲几下,垂着眼再度吻了下来。这一次他直接毫不留情地顶开她牙关,一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脸颊两侧。   温书瑜不得不张开嘴, 任凭男人轻咬着自己的唇在口中兴风作浪。   唇舌此时的感知让她彻底陷入昏沉, 酒气热腾腾吞没神智。   她连他的衬衣领口都攥不稳了,手指徒劳地勾着, 摇摇欲坠。   梁宴辛忽然攥住她手腕一带,引导着她将手搭在他肩上再抱住他后颈。她因他掌心的温度而瑟缩,他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不准她收回手。   温书瑜没办法估计这个吻持续了多久,最后她快站不住了梁宴辛才意犹未尽似地松开。   他一手捂着后颈转了转头活动脖颈,轻笑, “真该把你放在桌上坐着。”   梁宴辛没松开扣着她腰的手,温书瑜只能趴在他胸口通红着脸平复急促的呼吸。闻言她呼吸蓦地一滞,耳尖温度顿时又烫了起来。   她脑子虽然还有点昏沉,可却比刚才清醒。所以梁宴辛停下抵着她额头喘息着平复呼吸时,她清清楚楚地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   而且她竟然没拒绝!即便一开始的反抗都被镇压了,可后面她明显也沉溺其中了。   呼吸慢慢平复,可是心跳和脸上的温度却怎么也无法恢复正常。她依旧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打算趴我怀里一晚上?”   温书瑜还没降温的脸又热了一个度,她觉得自己都快烤熟了。   怎么办啊!要是她是鸵鸟就好了,她就马上把自己埋起来,这样就不用抬起头面对他。   男人忽然伸手,长指探过来勾住她下巴往上抬了抬,猝不及防的,温书瑜被迫仰起头把脸露出来。   “我头好晕,”她飞快躲开他的手,埋着脸故意含含糊糊道,“我好像喝醉了……”   “醉了?”他轻笑,重复一遍这两个字。   温书瑜不说话,竭尽所能地体现“醉得不轻”几个字。   下一秒,她整个人蓦地腾空,明明吓了一跳却还忍着不能表现出来。   梁宴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温书瑜顺势把脸埋进宽大的衣领——他的大衣还她还穿在身上,出酒窖前也没来得及脱。   男人的手臂稳当地抱着她,脚步也很平稳。   “里面挑出来的酒全部另外装好。”她听见他吩咐道。   有工作人员应声:“好的,梁少。”   温书瑜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骗子,大骗子,说好的不让人进他的酒窖呢!   梁宴辛一路将她抱回车上,再替她系好安全带。她全程没有睁一下眼,假装自己已经醉到不清醒了。   他发动车子驶离,这一路车里安安静静,他没说一个字。   温书瑜慢慢放下心来,残存的酒精松弛了她的神经,也唤起了疲倦与睡眠。   她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没一会,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梁宴辛解开安全带,转头去看缩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   他没开车内的灯,夜色中女人的模样被窗外流泻而入的光线勉强映照清晰。   她头歪靠着,大半脸埋在他的那件大衣里,柔软蓬松的发丝簇拥在脸周围,随着平静绵长的呼吸被规律地轻轻拂动。   他一怔,随即失笑。   竟然睡着了。   梁宴辛下了车,为了避免发出大的响动所以没关车门。接着他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探身进去。   座位上的人依旧睡得很熟,闭着眼一无所觉。   他松开安全带,伸手将人抱起来之前,手先抬起来伸到她脸侧轻轻拨开衣领。   温热轻柔的呼吸声轻拂在他手指上,她闭眼睡得正熟,长长的眼睫乖巧地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凝视片刻,他轻轻勾唇笑了笑,将人小心抱起来。   既然今晚睡着了,那就明天再慢慢算账。   ……   温书瑜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   眼皮还带着困倦的沉重,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把眼睛睁开,思绪也跟着慢慢清醒。   她侧头朝右手边看了看。   落地窗帘严实地遮着光,她没办法根据外面的天色辨认出现在大概的时间。   她闭着眼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头还有点昏沉……   想到这,她脸上放松的神情骤然一僵,下一秒猛地坐起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啊!昨晚……?!   晨起时突然起身,又加上她昨晚醉酒残留的“后遗症”,温书瑜头顿时一阵眩晕,她苦着脸捂着头重新重重把自己砸回枕头上。   昨天的一幕幕迅速闪回,从她在马场的摊牌、坠马和摔在梁宴辛身上哭,再到她跟着他一起去酒窖,喝醉了之后……   那个吻的感觉一瞬间仿佛在感官重现——柔软热烫的唇舌,男人扣紧她后脑和腰的手,还有落在她耳边的炙热呼吸……   “别想了别想了!”她猛地裹着枕头在床上来回翻滚,“不许想了!”   大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温书瑜觉得自己的承受力已经超负荷了。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梁宴辛,心慌意乱得只想躲,只想跑。   ——对啊!这里又不是她家,她完全可以走啊!   温书瑜移开捂着脸的手,火急火燎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冲进浴室前脚步又蓦地一停,转而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这里距离莛城市区有一段距离,她现在给家里司机打电话正好。   然而刚给司机打完电话,温治尔就紧接着打了电话过来,“眠眠,怎么了,怎么这么突然急着回来?”   “因为……”温书瑜卡了壳,最后随口胡乱编了个借口,“学校社团突然有事需要我帮忙,在这边没办法处理,所以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你要回英国?”温治尔诧异道。   英国?她正要否认,“不”字忽然停在嘴边。   本来她只是想回家躲开他,可就算她回了家,只要梁宴辛在莛城,他们就很可能会再见面,而且她总觉得梁宴辛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她还不想这么快再见到他。本来现在心里就是一团乱麻,如果他再出现在面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自己说不定又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根本没办法彻底冷静下来。   冷静……温书瑜觉得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冷静。   想要躲开他留在莛城根本行不通,去霖城找曲芸周也不太可能,而且她也没想好、或者说暂时还没想过要怎么和她们提起这些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回英国。光是飞机就要坐十几个小时,天高皇帝远的,梁宴辛想追过来也不现实。   这样她就能好好想一想梁宴辛对自己的态度,以及……以及对他的态度。   短暂的沉默和停顿被温治尔当成是默认,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才待了多久……什么时候回去?忙完之后还回不回来?”   温书瑜心里顿时愧疚,嘴上迟疑含糊道:“应该……看情况吧。”   “算了。”温治尔道,“先让司机接你回来再说吧。”   她轻轻“嗯”一声,明白温治尔这么说就是“没办法,你自己安排吧”的意思。   她默默决定等避过这段时间的“风头”之后就悄悄回来。   挂了电话,温书瑜拿着干净衣物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拿起牙膏牙刷的时候,她动作忽然一顿,然后僵硬地抬眼看着镜子里。   昨天晚上她后来似乎睡过去了,所以是梁宴辛抱她上来的?那睡衣又是谁换的?   想到某种可能,虽然第一时间在心里否认了,但温书瑜还是忍不住在愤愤地腹诽一句“老流氓”。   *   一个上午梁氏市场部都忙得焦头烂额。   生意临时出了问题,员工一个个恨不得忙活成飞速转动的陀螺,同时尽可能避开顶层办公室里那位的低气压。   门忽然被叩响,梁宴辛闭着眼,“进来。”   总助推门进来,看向桌后的男人,“梁总,是佚园的事。”   话音刚落,男人蓦地睁眼。   “是温小姐,她一早就离开了佚园。”总助抬头小心看了看他的脸色,“本来应该早点告诉您的,但是因为会议持续了一个上午,所以……”   “一早。”梁宴辛淡淡重复一遍,往后一靠,“‘一早’是多早?”   “温家司机把人接走的时候差不多七点半。”   他蓦地轻笑。   七点半,她这是一睁眼就跑了?以为跑回家他就拿她没办法?   “知道了。”梁宴辛淡淡道。说完重新低头看桌上摊开的文件,目光刚掠过一行,却发现几步外的总助没有动弹的意思。   他蹙眉,抬头不悦道:“还有事?”   “梁总,”挣扎片刻,总助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把这个消息说出来,“温小姐她……似乎不仅仅是回家了。”   梁宴辛眉头拧得更紧,“什么意思。”   总助头又往下低了低,“温小姐似乎打算回英国。准确的来说……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前往英国的航班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跟着我念:老流氓:) 第33章 他来了   “你说什么?!回英国?”宋葭柠蓦地拔高音量, “眠眠, 你没事儿吧?每次放假最迫不及待要回去的就是你了,这才放假多久你就跑回去?”   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笑,“有点事情要处理嘛,社团需要我帮忙,所以就回来啦。”   “社团?什么事情要你帮忙?”   “摄影社和动物保护社准备合作准备海报,你知道的, 我又正好是两边的成员。”   “暑假留在英国的同学可不少, 怎么会需要你一个回国的大老远跑过去?眠眠,说实话,你是不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回去陪着你帮忙解决。”   温书瑜捂着脸叹了口气, 小声喃喃道:“这件事你也帮不了我……”   只能靠她自己。   “你说什么?刚才太小声了,我没听清你说的话。”   “确实有一点小麻烦,”她承认, “不过我自己能解决, 而且真的是很小的问题。等解决了之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真的?”宋葭柠忧心忡忡又有点怀疑。   “当然是真的, 如果是那种很要紧的大事,我怎么可能瞒着你们?”   “好吧……那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挂了电话, 温书瑜裹着浴袍疲倦地瘫在了床上。   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身体已经很疲劳了,但是一部分思绪还是清醒的,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下飞机给家里人打电话时温治尔说的话。   大概是听出她因为突然返回英国而有点愧疚,所以他逗她道:“你人倒是痛痛快快走了,结果答应帮我拿的酒没带回来。”   她一想到‘酒窖’这个词就觉得面红耳赤,当时含含糊糊回:“这么想喝,你亲自跑一趟去拿呗。”   “亲自去?他那个酒窖我至今都没去过,估计防着我呢,免得我给他扫荡干净了。”   听见温治尔这么说,温书瑜立刻联想到了那人对自己说过的话,耳尖顿时发烫,弄得她坐立不安。   现在又想起来,她捂着脸埋在被子上打了个滚,最后一脸崩溃地摊成了一个“大”字形。   正发着呆,手机屏幕蓦地又一亮。   她呼出口气,转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秦栩的消息,对方问她:你回英国了?怎么这么突然?   这回她出发得很匆忙,只在飞机起飞前给宋葭柠和曲芸周发了短信说了行踪。一下飞机先和家里人报了平安,紧接着就接到了宋葭柠估算着落地时间打来的电话。   十二个小时里秦栩也给她打过电话发过消息,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复。现在他这么问,大概是已经问过宋葭柠了。   温书瑜躺着动了动手指回复:有一点学校的事需要处理。   现在英国还是白天,按照她以往倒时差的习惯是不会立刻倒头就睡的,可是现在她只想埋进被子里睡一觉,什么也不用想。   在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前,先允许她放松逃避一下。   这么想着,温书瑜又回了秦栩一句“我先倒时差了,有空再聊”,然后就放下手机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   深夜,车在别墅前停下,两束车前灯的灯光照清空气中的浮尘。   总助停了车,然后转身去喊后座闭眼靠着的男人,“梁总,到了,您回去休息吧。”   后座上的人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睁开眼。总助见状,立刻下车绕到另一侧替后座上的人拉开车门。   男人却忽然开口问他:“佚园的那些酒呢?”   忙碌后于小憩里醒来,他嗓音里还带着隐隐的倦怠。   “都另外收好了,需要的话随时都能给温小姐送去——”刚说完,总助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脸色讪讪地止住。   送去?   梁宴辛心里嗤笑一声,人都跑了,怎么送。难不成千里迢迢寄到英国?   想到这他心里蓦地腾起烦躁来,拧眉道:“重新放回去。”   “好的,我立刻去办。”   梁宴辛下了车,没走两步脚步又蓦地一顿,他咬了咬牙,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冷着脸转身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总助,“不用放,就继续这么收着。”   总助没多问,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应声:“我明白了。”   没等他话说话,几步外高大的身影已经径直离开了,他松了口气,一边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吩咐佚园的人。   ……   细细的一束束冷水在掠出带着凉意的弧线,浇落在赤裸的肌理上,然而憋了一天的烦闷和恼意却没能消减半分。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冰凉的水流顺着眼窝与鼻梁不断下滑。   活了三十一年,竟然因为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昏了头,顺带还被摆了一道。   他做事不喜欢优柔寡断,动了心思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动了心思的却是以前喜欢自己又被气走的小姑娘,让他有点头疼。   结果看着她从马上摔下来那一幕让人心惊肉跳的场景,又觉得让他头疼的事也不算什么。   本来以为就是有点胆小有点难哄,想着第二天把事情彻底解决。结果他临时被生意上的事拦了一个上午,而她趁此机会扔下他直接跑了。   还直接跑到九千多公里外?就这么想躲着他,不想见他?   梁宴辛越想脸色越难看,眉头拧得越紧。   行,跑就跑吧。他也趁此机会冷静冷静,免得再被牵着鼻子走。   *   余音容得知温书瑜从庄园离开的消息时有点诧异,于是问给自己消息的负责人:“怎么会突然走了,不是才刚去?”   “具体原因不太清楚,温小姐说临时有点急事,所以就先回去了。”   临时有急事?余音容皱眉,知道从负责人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转而打电话给梁宴辛。   “妈。”   “宴辛,”她直接问道,“书瑜怎么突然走了?是不是你招待不周,让别人不高兴了?”   说着她又有点后悔,觉得不该让他去帮忙送那份赔礼的事。按照她对自己儿子的理解,如果两人真在马场碰了面,他说话做事估计不会太客气。   梁宴辛正在签文件的手一顿,原本流畅凌厉的笔迹突兀地中断,凝聚成墨点。   “不清楚。”片刻后,他神色如常地写完最后一笔。   “不清楚?小姑娘脸皮薄,是不是你说话做事太不客气了?”   他放下笔往后靠了靠,蹙眉抵住突突跳着的额角。   脸皮薄?这点没错。   至于不客气……   梁宴辛扯了扯领带,眉头拧得更紧。   他怀疑这通电话是故意打来膈应自己的。   “还不许别人有点急事?”他轻嗤一声,不等余音容再说什么就淡淡抛下一句,“还有事,挂了。”   说完直接结束了通话。   总助此时正好敲门进来,“梁总,刚才秦氏的人打了电话过来,想约一个谈出口合作的时间。”   “嗯。让陆越和他们谈。”   “恐怕这次要由您出面比较合适。”总助道,“秦氏的意思是,秦先生父子想亲自过来。”   “你说秦栩?”他合上文件,抬眸。   “是的。”   梁宴辛眯了眯眼,忽然问:“秦易准备让他儿子负责这个项目?”   “听秦先生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秦先生还说秦少不介意长期在国内和欧洲两地往返,交给他比较放心。”   不介意在国内和欧洲往返?   他放下笔,轻轻嗤笑了一声,脸色冷了下来。   这次的合作项目里和英国企业的往来占了大头,即便需要经常性地飞到欧洲,大部分也一定是待在英国。   秦栩……他扯了扯唇角。   五年前那次告白,再到同样去英国留了学,甚至和她关系亲近到能一起出席晚宴,再一起跳第一支舞。   能耐啊。   “梁总?”   梁宴辛一掀眼,冷道:“他手底下的公司,哪个跟这一行沾了边?”   “我明白了,稍后会再和秦氏的人商谈。”总助立刻意会。说完见桌后的人无意再说别的,就转身打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梁宴辛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将从颈间摘下的领带不耐地随手扔到一边。   刚知道人跑去了英国,秦栩就要迫不及待找理由跟着去了?   项目持续的时间并不短,他要是真往这上面动心思,国内和欧洲两地跑的情况持续一年也不是不可能。   梁宴辛捏了捏眉心,在落地窗边站定,蹙眉盯着楼下往来的行人车流。   半晌,他有些颓然且无奈地叹了口气。   *   温书瑜这一周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惬意。   倒过时差后,她早上自然而然被大脑生物钟唤醒,然后起床洗漱。   吃了早餐后,她通常会去书店看看书或者出去逛逛超市,回来时带一小束花,下午就在家里看看课本或者电影,晚上偶尔再去一趟便利店。   她承认自己有点逃避……   明明说好要在独处和不会见到梁宴辛的时间里好好想一想,可是当她发现自己现在只要不想起他就能很轻松地享受独处生活时,就忍不住把这个名字刻意地从思绪里和生活中剔除开。   七天了,他的确没有追来英国,她的“愿望”达成了。   甚至他也没有联系她,就像对她突然走了这件事毫不意外、或者无所谓一样。   所以就是随便玩玩而已?他那些亲密的举动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在为什么而生气,温书瑜蓦地从沙发上起身,回房间换了衣服后拿着钥匙下楼。   逛便利店是她很喜欢的一种放松方式,每次她专心看着货架上那些商品时都能很快把烦恼抛在脑后。   正好今晚吃得有点撑,她就当散步消食了。   温书瑜在便利店逛了一刻钟,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提着装着零食和水果的袋子回到公寓,一边哼着下午看的那部电影里的旋律一边走进电梯。   按下楼层,她耐心地等待电梯门合拢。   忽然,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抵在了一侧门边,轿厢感应到后门立刻停止闭合,转而向两侧打开。   那只手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温书瑜看了一眼后微微往旁边避让,等着恰好在最后时刻赶上这趟电梯的住户进来。   下一秒,电梯门完全打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踏了进来,带起零星的冷洌木质淡香。   她嗅到后顿时一怔。   是五年前……那人用过的、又被他换掉的香。   温书瑜心里涌现出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电梯顶上落下冷然的白色光线,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白衬衣黑长裤,小臂上搭着黑色的西装外套。   五官深邃轮廓分明,他此刻正侧对着她,眼睫在眼睑下投落阴影。   像画室里无数练习者目光与笔尖所向的精致石膏像。   温书瑜愣愣地睁大眼,下一秒,心脏开始急促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梁妈:你是不是不客气了?   (是的!!阿姨真相了!)   梁某:能耐啊。   梁某:那你别去英国了,让我去。   秦栩:???   秦栩:你好酸,我还能和她一起念书,你呢?你小学快毕业了人家才刚出生吧? 第34章 你喜欢我?   ……他、他?!   温书瑜瞪大眼, 飞快地把头转回来, 呆呆地盯着面前一排电梯楼层按键心跳如鼓。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仅来了英国,还直接出现在她的公寓……   温书瑜手指尖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弹了,整个人僵硬得像一根钉在电梯地面的木桩。   鼻尖若有似无萦绕着的依然是熟悉的木质香。   她微微屏了屏呼吸,僵硬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垂着眼装傻装哑巴。   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寓电梯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也从没有这么让她不知所措过。   身侧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 也没有看她。   就像慢条斯理守在猎物身边的捕食者, 一副对瞄准的目标毫无所觉也不感兴趣的模样……   电梯停下了。   门缓缓打开的那一两秒,温书瑜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又一个念头,思绪迟滞地转动。   现在……要出去吗?   直接这么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他现在还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那等一下她真的出去了呢?   他总不会要一直跟着自己回公寓吧……?   温书瑜脚尖迟疑地动了动,接着加快速度抬脚朝外走。   下一秒她腰上一紧,被他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身向后一跌, 整个人面对面地扑进他怀里。   她低低惊叫一声, 手里的袋子脱手落在地上,一只手被他轻轻反剪在背后, 只能仰头看着他。   “我要是不拦你,你是不是准备装作没看见,然后直接跑了?”梁宴辛忍着恼意, 朝怀里的人微微一笑。   表面上看这笑显得他正人君子,可她清楚捕捉到他眉眼间的那点痞气,一瞬间让她联想到两个词。   不怀好意, 衣冠禽兽。   温书瑜别开脸不看他,咬着唇脸涨得通红。   然而这样一转头,却正好看到男人伸手握住了自己原本提着袋子的那只手。他强硬地张开手指,将她整只手彻底包裹住。   她触电似地往回缩,却被他轻而易举化解力道。   梁宴辛慢慢凑近,直到鼻尖触碰到她的脸颊,接着又轻轻偏了偏头,挨着她鼻尖蹭过。   温书瑜脸颊至鼻尖泛起一阵微凉的痒,男人温热的呼吸缠绕着她,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还打算怎么跑?”男人低头紧盯着她,挑眉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以为跑到英国我就抓不到你?”   温书瑜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摩挲着她的腕骨,靠近她耳边低声一字一句道:“抓人。”   她耳侧和半边身子蓦地又软又麻,想躲,可是又躲不开,只能徒劳而局促地抿了抿唇。   梁宴辛目光动了动,微微下移。   “你……”她松开抿紧的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唇骤然晕开扩散的血色。   像画布上沾了水彩的花瓣。   “我要是现在亲了你,”他毫不遮掩地盯着她的唇,轻轻一挑眉,“你是不是又准备跑?”   “不准亲!”她一下急了,立刻急促地反驳,说完挣扎起来,“你先放开我,电梯还会有人进来的!”   梁宴辛抬眸,看一眼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唇角一抬,松开了手,然后低头俯身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袋子提在手里。   温书瑜背对着他呼出口气,然后板着脸转身朝他伸手,“东西给我。”   不等他说话,她又飞快转身按开电梯门,“算了,我不要了。”   话音落下,门也正好打开。她不等电梯门彻底开完就直接侧身钻了出去,脚步飞快地径直走到门口。   她低着头,闷声不响地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了转。然而门刚开了一掌的缝隙,身后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抵着门板一压,“砰”的一声,公寓门又被关上了。   温书瑜动作一僵,又重新去开门,这回他手一直抵着没松开,所以她开了锁也没办法如愿以偿地拉开门。   她又攥着门把用力拉了几下,最后气急败坏地转过身。   “我要回家了!你让开。”   梁宴辛手撑着门把人圈在自己怀里,垂眸看了她片刻,稍稍松了力气。   面前的人立刻毫不留情地转身,重新用钥匙开了锁。门开了,他放下手退后半步,看着她径直走进去,接着转身就要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身体行为快过思考的速度,他蓦地一抬手握住门边,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被嫌弃,然后他死缠烂打——梁宴辛从没设想过这种恶性循环。   一切从他在酒窖吻她时就彻底失控了,他以为事情轻而易举,结果事情恰好相反。以为的游刃有余的表象,轻而易举就被秦栩那一点意图给打破。   为了过来这一趟,他把工作积压在一起做完腾出时间,还推了秦氏让秦栩负责这次项目的提议。   他竟然被自己对一个毛头小子的揣测和怀疑就激得直接追来了英国。   “你——”   “不问问我为什么来?”   男人身形高大,挡住了走廊的大半灯光,也因此背光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温书瑜没再看他,倔强地拉着门把不肯松开。   “不想知道。”   对方却置若罔闻,“是不想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这句话像一根轻飘飘的稻草压下来,温书瑜因为他而变得飘忽不定、一团乱麻的心绪顿时化为委屈,压过了突然见到他的窘迫与不知所措。   “假装?你凭什么要求我猜,而不是你自己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   “想听明白的?”昏暗光线中,她隐约看见他笑了笑,可表情和眼神都看不真切,“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说谁是我女朋友?”   “都说你长大了,还要我说什么呢,嗯?”   温书瑜握着门把的手一软,无意识脱口道:“你喜欢我?”   话一出口,梁宴辛还没回答,她的脸却蓦地变得滚烫,瞬间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能回到几秒钟前牢牢捂紧自己的嘴。   喜欢这种词,她潜意识里总不敢将它和梁宴辛联系到一起。   她想象不出他会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你不用说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于是她急急忙忙补救,一边说一边倒退进了客厅,手又拼命往里拉着门。   这一次梁宴辛松了手没再抵着门边,然而她面前却蓦地一暗。   他直接顺势进来了,还反手带上了门。   门“砰”一声关上,在安静的夜晚这一声动静尤其突兀。温书瑜瑟缩一下,紧张地扶着墙往后退,“你……谁允许你进来的!”   后退途中,她手无意中碰到墙上的开关,紧接着客厅的灯倏地亮起,瞬间的刺目让她本能地紧闭上眼,可就是这眨眼的空隙,不断逼近她的男人也走到了近前。   颈侧和下颌线袭上温热,是他伸手扣住了她脸侧,指尖勾住了后颈,拇指在颈侧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温书瑜闭着眼,眼睫颤动。   “喜欢?”他灼热呼吸落在她脸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是疯了才会来。”   梁宴辛紧紧盯着她,话音刚落,她眼睫就像被风吹拂过的树叶一样抖得厉害。   虽然已经有过猜测,可是当真正亲耳听见的那一刻,温书瑜依然陷入了巨大的冲击和茫然里。   ……喜欢?   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感官,脸颊上和耳朵的热度已经彻底感知不到了。只有心脏撞击着胸腔的声音急促又明晰。   “看着我。”他说。   温书瑜依旧紧闭着眼睛。   不可否认她是雀跃的,可随之而来的情绪却百味杂陈。   她难以置信这是真的,还因为这种巨大的变化而感到不安和胆怯。   “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也喜欢我。”   她喜欢吗?   温书瑜又羞又恼,睁开眼胡乱推他,“什么叫默认我喜欢你,你凭什么这么以为!”   “不是吗?”他挑眉,手转而去抚着她饱满小巧的下唇,眸光渐渐沉了下来,“我有个方法,要不要试试?”   气定神闲似的态度,仿佛认定她是喜欢他的、是掌心的猎物,跑不掉。   “你喜欢我了我就要喜欢你吗,凭什么?凭我五年前不成熟的时候喜欢过你吗,你哪来的自信?”   温书瑜头脑一热,这些话一股脑地就说了出去。   一切骤然安静下来,他抚着她唇的手指一顿。   梁宴辛刚要开口,目光却忽然停顿在她颈侧。那里大概是刚才他手指挡住的地方,现在因为充足的光线与他挪开手的动作而暴露无遗。   年轻女人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块显得格外醒目的粉红色。   不论怎么看,都像一个快要消退的吻痕。   梁宴辛一怔,接着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他抬眸紧盯着她,咬了咬牙轻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胎记你们都记笔记了吗!看吧知识点现在考到了~ 第35章 喜欢   “是谁?”   什么是谁?温书瑜一愣, 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不知道他突兀提起的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题转变得太快,她甚至一时无暇顾及刚才的那些话了。   男人的手力道略有些重,慢吞吞在她颈侧来回摩挲着,直到那一小块肌肤发红、发热。   “你跑回英国,拒绝我,都是因为他?”   他?   温书瑜彻底被弄得一头雾水……梁宴辛这是误会自己有了男朋友或者喜欢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觉得?还是这么突然地提起。   她下意识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可是刚张了张嘴, 却猛地反应过来。   他手碰的位置……不正是她那个浅粉色的胎记吗?   以前她为了避免一些尴尬和误会,总会用遮瑕膏把它遮掩好,但是今晚她只是在晚上出门去个便利店,出门之前也一直穿着家居服, 所以就没特意去遮盖。   温书瑜抬手想把他的手拉开,却反被他把手抓住。   梁宴辛冷着脸,眉眼间浮现戾气, 直至刚才还勉强算从容的脸色一点点出现裂痕, “是谁?秦栩?”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竟然是急迫和焦躁大过恼怒。   “你胡说什么!”温书瑜一愣, 立刻气急败坏地反驳,“我和他是朋友而已,你能不能不要胡乱揣测!”   “朋友?”他眉眼间浮着怒色, 轻轻嗤笑一声,“你把他当朋友,他可没这么老实。”   “……你什么意思?”   “先回答我, ”他紧盯着她,“你有了喜欢的人?是谁?”   温书瑜被他眼里的急切的侵略意味弄得心慌意乱,可是心里却又钻出一点微妙的窃喜来。于是她鬼使神差没有澄清误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立场问我?”   梁宴辛脸色越发难看。   所以她跑来英国,到底是为了躲着自己,还是为了这个男人?   “真的是因为这个人?既然这样,你还来招我?”   “谁招你了!”温书瑜瞪大眼,“少自作多情!明明是你自己随心所欲不管我的感受和意见,现在你喜欢了就要我也喜欢,还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越说她就越委屈越生气,“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以前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现在突然喜欢了就要求我必须喜欢你,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梁宴辛怔忪片刻,眉心越拧越紧。这么僵硬地看着她半晌,他脸色才随着渐渐松开的眉心一点点缓和。   看着她别扭又委屈的表情,他一颗心像被一只手攥住,接着那只手又慢慢收紧。   他一面气自己,一面又被她这副模样可爱得心里发软。   面前的人别开脸,“你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就不考虑我的感受。”   梁宴辛有些头疼,即便忍耐濒临告罄,也只能暂时按捺着想立刻弄清吻痕由来的焦躁心情。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半晌才勉强找回理智,看着面前的人抬了抬唇角,“别对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高估我的理智。”   温书瑜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忽然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然后低下头凑近了,唇和鼻尖与她相隔都只有咫尺。   “喜欢你,还要讲什么道理。”   心跳忽然像漏了一拍。   她讷讷地张了张嘴,最后面色通红地咬紧唇。   “是我不对,你说的这些,我做过,所以都认了。”梁宴辛低低叹了口气,垂眸敛去眼底的急迫,抬眼时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诱哄似地问她:“真的不喜欢?”   温书瑜眼睫颤了颤。她当然知道这个“喜欢”是在问什么。   “我没有强迫你,”男人克制着,语气格外的轻,“只不过,真的不要试一试?”   心跳得飞快,她整个脑海都被他这句话占据。   ……试一试?   和他吗?   “你在怕什么?”梁宴辛伸手将人彻底抱在怀里,一手搭在她后颈,引诱似地轻轻揉捏着,“我又不会吃了你。”   温书瑜靠在男人胸膛上,听见了对方急促有力的心跳。   ——和现在重新恢复平静的神情截然不同的心跳。   她心口发烫,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等等,她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温书瑜咬了咬唇,蓦地直起身推开他,“你刚才都说了我有男朋友,那你还让我试一试?而且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干嘛对我动手动脚?竟然还偷偷调查我的住址!”   梁宴辛毫不在意地退后两步,注意力还停留在刚才她说的那句话上。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我要睡觉了,你快出去。”温书瑜边说边伸手把他往门外推,顺便搬出救兵,“这么晚了你这样闯进来,小心我跟我哥告状!”   男人就这么被她半推着顺从退到门外。   就在温书瑜要缩回手关上门的时候,男人蓦地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拨开长发扣住她后颈,让颈侧那块肌肤彻底暴露在走廊的灯光下。   他垂眸盯着那一点粉色,忽然用指腹再次轻轻碾过。没碰几下,怀里的人就红着脸挣扎,“你干什么!”   淡淡的粉红只是存在于白皙皮肤的表面,并不是皮下出血造成的淤痕。   梁宴辛挑了挑眉,微微一怔,接着一咬牙气笑了。   故意骗他?他竟然还就真的轻而易举失了方寸,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丢人现眼。   虽然觉得恼,但烦躁和急切却慢慢消散。只是那种危机感反而愈演愈烈——不早点把人抓住,哪天真的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小骗子。”他指尖在浅粉色的胎记上轻轻一蹭,松开手。   温书瑜又羞又窘,“谁骗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看错的。这把年纪了还连吻痕和胎记都分不清,丢人!”   梁宴辛动作一顿。   他脸色僵了僵,半晌才眯着眼轻笑,“这把年纪?”   “我又没说错。”温书瑜眼神飘忽,趁男人不注意一把将门拉拢,彻底合上前不忘再气他一句,“梁叔叔再见!”   话音刚落,门“砰”地关上了。   梁宴辛盯着闭合的门,压着想收拾人的冲动扯了扯领带,再松了一颗衬衣最顶端的扣子。   走廊上很安静,他在原地站了会,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了握。   指腹和掌心仿佛还残留着细腻的温度。   他忽然笑了笑,轻声道:“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   这个晚上,温书瑜失眠了。   脑子里一直天人交战,那个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不停地往她的脑子里钻,羞耻得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心脏砰砰直跳。   她有一瞬间犹豫要不要和朋友说一说,可是却发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最后她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脸红吗?心跳加速吗?还是会因为他而心烦意乱?   过去身边一些朋友和她倾诉恋爱烦恼时,她总会听到这些说法。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好像并不是这么简单。   雀跃、羞耻、兴奋、胆怯、慌乱。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茫然。   她从没设想过一个不可能喜欢自己、并且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突然对自己说“喜欢”……   明明五年前那么难过气愤,五年里也一次次和好朋友说“放下了”,可是现在竟然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告白这么高兴。   温书瑜丧气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葭柠和阿周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她没出息吧……而且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动摇了,在梁宴辛面前也显得好丢脸。   但是有一点她就算不想承认也只能承认,那就是她喜欢那个人。   是和五年前不一样的心动和喜欢。   ……   接近天亮,温书瑜终于迷迷糊糊陷入浅眠。然而没睡多久,她就忽然被门铃声惊醒了。   她困倦地撑开沉重的眼帘,门铃声穿过客厅抵达房间,慢条斯理,一声又一声。   “谁啊……”她嘟囔一声捂住耳朵。这么早……   忽然,脑子里某根弦像被瞬间收紧,她心里一跳,顿时清醒过来。   昨晚的事全部浮现在脑海,这个时候站在门外的会是谁,不言而喻。   温书瑜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下床后光着脚放轻步子跑到门边,透过猫眼看清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后下意识后退两步。   怎么办怎么办,他怎么现在过来了!她还没刷牙洗脸没换衣服呢!   温书瑜慌忙跑进浴室,刚拿起牙刷,门铃声也停了下来,而且似乎没有再接着响的意思。   她一动不动地屏息留意了一下动静,接着动作飞快地完成洗漱,然后又去梳头发换衣服,从衣帽间取出衣服前她还站在衣柜前纠结了一小会。   等全部收拾好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温书瑜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一边揣测门外的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要不然怎么会不接着按门铃?而且都这么久了,他应该没这个耐心吧……   距离门还有几步的时候,门铃却又忽然响了起来。   温书瑜吓了一跳,刚要平复下去的心跳又立刻加了速。她情不自禁地攥紧手,口干舌燥地吞咽了一下。   昨晚的事之后,她知道她肯定会再来的,可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是这么早的时间,她根本就没准备好。   可是她又不可能不开门……同层的邻居每天上午会在固定的时间出门,如果梁宴辛这么一直等在门外,到时候邻居看见了肯定会来好心询问几句。   想到这,温书瑜哀叹一声捂了捂脸,默默给自己打气似地深呼吸。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早晚都要面对。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放下手,一鼓作气地将门打开。   门外正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终于舍得开门了?”男人单手插着裤袋,黑色风衣显得身形落拓挺拔,此时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眉眼里的痞气和坏跟五年前很像,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扇门就像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一下就跨越了这五年,转换到了现在令她感到陌生和不真实的情形。   五年前,他面无表情或是漫不经心地盯着她时会让人害怕或忐忑,但像现在一样,深邃中溢出点点情动时才会有的温柔……   她有点腿软。   温书瑜无助地攥紧门把。   蓦地,他起身走近,一手撑着门框,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温小姐,私人管家服务,需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你怎么知道吻痕和胎记的区别的?   梁叔叔:因为我聪明。   (知情人揭露:百度的(或许这就是老处男的悲哀吧嘻嘻 第36章 男朋友   “温小姐, 私人管家服务, 需不需要?”   私人管家?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明明就是想光明正大进自己的公寓。   温书瑜顶着男人的目光赶紧摇头,“不用了……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关门了,一会我还要去——”   “我昨晚一整夜没睡,”他忽然打断她, “航班十二个小时, 来之前那个晚上也几乎通宵工作。”   她怔怔地抬起头。   梁宴辛挑了挑眉,笑了笑,“让我进去坐一坐都不行?”   活了三十一年,他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倒时差影响睡眠并不是第一次, 但却没哪个晚上会彻夜难眠。   “你……”温书瑜抿唇,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你干嘛不睡……”   “倒时差。”说完他盯着她, 好整以暇地又问, “你猜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我才不猜……”她讷讷,不仅声音发虚, 心里也发虚。因为她也几乎一整夜没睡,眼睛下面都还挂着淡淡的青色。   梁宴辛不紧不慢道:“有个小姑娘说的话折腾了我一晚上,我还总提心吊胆怕她跑了。”   温书瑜耳朵一热, 垂着眼不说话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无措地攥在一起。   不过,她本来气不过他总是一副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模样, 现在得知他竟然也这样,她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能让我进去了?”   得寸进尺。温书瑜腹诽之后硬着头皮道:“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说着,梁宴辛忽然眯了眯眼,“秦栩那小子来过没有?”   温书瑜一愣,忽然间才想起来昨晚还提起过的有关秦栩的事。   梁宴辛说秦栩喜欢她,可是秦栩自己都说只是五年前青春期荷尔蒙作祟了,这几年明明也就像个普通朋友一样,没让她感觉到任何异常……   “想谁呢?”梁宴辛拧眉。   温书瑜脱口道:“秦栩啊。”   说完她发觉不对,下意识抬头去看他,正好看见男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自己要问我的……”她干巴巴地轻咳一声。   梁宴辛被她气笑了,接着皮笑肉不笑地一挑眉,“所以他来过?”   温书瑜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当然来过,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不是很正常吗?”   果然来过。梁宴辛额角跳了跳,忍着不悦咬牙笑问:“那怎么让我进去就那么难?”   “当他是朋友才邀请的,你又不是。”   “男朋友不算朋友?”   温书瑜一愣,下一秒脸颊顿时烧起来,“什么男朋友,你想得美!我根本就没答应!”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想赖账?”   “那是因为我喝醉了,”她目光躲闪,“而且,而且谁说亲了抱了就是男朋友了?”   “怎么样也比秦家那个有资格。”他说,“我进去,或者你出来,想选哪个?”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幼稚,“为什么我一定要选?”   话音刚落,同楼层另一边忽然传来开门的动静,温书瑜一愣,脑子里刚闪过让他进来的念头,男人就已经抬脚跨了进来,并且还反手带上了门。   转眼两人就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她忙后退几步,“谁让你进来的!”   “你想让我现在出去?”   温书瑜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等她走了你就出去。”   “这么狠心?”他轻笑一声,说着忽然放低了声音,语调多了几分诱哄与温柔,“待到下午就走,行不行?”   男人低缓磁性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她浑身都紧张起来,“可是,你待在我这里能干什么呀。”   梁宴辛勾唇笑了笑,“不是说了吗,来给你当私人管家。”   私人管家?温书瑜狐疑地看他一眼,四目相对后又匆匆移开视线,“你应该连做饭都不会吧……我不需要什么私人管家。”   梁宴辛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不信?”   面前的小姑娘没说话,但怀疑都摆在脸上了。他笑了声,意味深长道:“不仅做饭,温小姐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   厚脸皮。温书瑜腹诽,觉得今天自己根本赶不走这个人了。   不过听见“一切要求”四个字,她顿时精神一振,悄悄呼了口气抬头看着他,“一切要求都满足?”   男人盯着她,“当然。”   “好。”她眨了眨眼,“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除了做饭什么都不用你做。第二,不准随便碰我,保持正常的异性距离。”   梁宴辛眯了眯眼,蓦地笑了。   防着他啊。   “行啊。”他淡淡道,“厨房在哪儿?”   温书瑜转身给他指了指,接着就看见男人抬脚朝那边走去。   她正要悄悄松口气,梁宴辛忽然脚步一顿,又忽然转回身来看着她。   “干什么?”她又立刻睁大眼。   男人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怎么可能,我睡得很好啊。”温书瑜立刻反驳。   梁宴辛看着她没说话,只有眉眼间还浮动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就像已经看穿了她的谎言和小把戏。   温书瑜心里一慌,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眼下涂一点遮瑕膏,或者不要选这么一条“打扮痕迹”太重的裙子。   “很漂亮。”他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   她脸蓦地一红,他果然看出来了!   “去睡觉吧。”说完,梁宴辛转身进了厨房,进去之前他随手脱了身上的风衣搭在一边。   温书瑜挣扎地看着搭在沙发上的长风衣,最后还是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她飞快瞥一眼厨房,身高腿长的男人只穿着白衬衣黑长裤,肩宽腰窄,一手搭着冰箱门垂眸挑选食材的简单动作也赏心悦目。   他前额的发丝微微垂落下来,冲淡了那身装束带来的一丝不苟的严肃。   心跳忽然快了一拍,温书瑜忙收回目光,趁着他没留意伸手拿起风衣挂在一边的落地衣帽架上。   结果刚挂好衣服转过身,就和厨房里的某人四目相对。   男人一只手还散漫地搭在冰箱门上,此时正看着她,深邃的眉眼里都含着笑,唇角也往上勾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   温书瑜刚有点降温的脸颊蓦地又烧了起来,条件反射地就解释道:“我……我是怕衣服皱了,所以就顺手挂了!”   只是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她越说,男人眼里笑意就越深,还带着几分好整以暇与纵容,就这么专注地看着她。   好像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为了看她此刻脸红局促、忙乱辩解的模样。   她讷讷地闭了嘴,红着脸转身飞快地离开了对方的视线,径直进了浴室后反身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温书瑜攥着门把,鸵鸟似地把额头抵着门板,脚尖不安地晃来晃去。   半晌,她抿紧唇转过身,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脸颊通红,连眼底都氤氲着一层浅浅的水光,眼角、耳尖都是红的,一看就是一副心神大乱的模样。   她刚才不就是顶着这副模样一直在他面前……   温书瑜懊恼地捂住脸,片刻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到洗面台前打开水。   凉水哗啦啦地流出来,她认认真真地掬起水一点点浇在脸上降温,最后反复确认看起来没那么红了才慢吞吞打开门出去。   有梁宴辛在她根本不可能真的睡着觉,所以干脆没回房间,而是走回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角度能看见一点厨房里的情形,但厨房里的人却是看不到她的。   温书瑜拿起放在一边的书在腿上摊开,同时小心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站在流理台前有条不紊地忙碌,有限的视野里只有他小半边身子和手臂时不时出现。   他袖子挽了一小半,露出小臂结实流畅的线条和手腕上的腕表。   很快,黄油的香气从厨房漫溢出来。   她知道自己冰箱里有些什么食材,适合做早餐的也无非就是那几样,都是为了她平时做早餐时方便省事。   可是一想到此时站在厨房里的是突然出现在英国,又稀里糊涂就被自己放进家里的梁宴辛……一切顿时变得陌生和微妙起来。   正想着,男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她赶紧低下头盯着手里的书。   他走到餐桌旁,手里是精致的瓷盘,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托着盘子底部把它们放在桌上。   放好之后,他拉开椅子,手搭在椅背上抬眼看过来,“过来吃早餐。”   温书瑜慢吞吞放下书,起身走过去。   盘子里有用黄油煎得金黄焦脆的吐司,还有煎蛋和烤蔬菜,旁边还放着酸奶燕麦、一碗樱桃和一杯牛奶。   “这么多?”她瞪大眼,“怎么可能吃得完!”   “吃不完我吃。”梁宴辛淡淡道,说完一抬下颌,示意她坐下。   他吃她剩下的?!   “不……不用了吧。”她僵硬地坐下,身后的男人转而走到另一层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什么也没说。   温书瑜心情复杂地拿起叉子,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盘子里的都吃掉,至于樱桃和酸奶燕麦就留下,这样他就算要吃也没什么。   然而梁宴辛却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抬手把水果和酸奶往她手边一推,“每样吃一点。”   “那我先提前分一部分出来。”温书瑜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蓦地起身,“你是不是也没吃早餐,那正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吃,还免得浪费了。”   结果她起身太急,餐桌上铺着的白色桌布垂下的边沿被她手一带,牛奶杯顿时晃了晃。   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扶住杯壁,避免了杯子打翻的狼狈。   温书瑜却没料到梁宴辛会突然起身靠近,手在整个人往后退时胡乱往身后一撑,正好碰到了樱桃碗的边缘。   碗跷起来,几颗樱桃骨碌碌滚到了桌上,被她在慌乱中压到。   饱满鲜嫩的樱桃被白皙的手指压破,汁水染湿了白色的桌布。   梁宴辛手还扶在她身后的牛奶杯上,见状垂眸盯着鲜红破碎的果肉和濡湿扩散的痕迹。   他瞳孔微微紧缩,抬眸看向被困在自己怀里与餐桌间的人。   然后目光下滑落到她唇上。 第37章 樱桃一样的吻   看着他垂眸盯着自己的唇, 温书瑜紧张地攥紧了桌布的边沿, 心跳蓦地加速。   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上一次在酒窖的那个吻。   虽然当时喝多了脑子有点昏沉,言行也有点不受控制,但是她却记得那个吻的感觉,也记得自己最后的沉溺。   唇舌相贴的滋味有一种莫名的满足与诱惑力。   想到这里,温书瑜有点口干舌燥。   忽然,梁宴辛抬眸, 浅棕色的眼瞳盯着她, 倾身朝她压下来,呼吸轻抚交缠间唇只距离咫尺。   她眼睫紧张不安地眨了眨,最后犹犹豫豫地要闭上。   男人却忽然后退,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忘了温小姐的要求了, ”他恍然似地笑了笑,“要保持正常异性的距离,没经过同意不能碰你。”   温书瑜一愣, 羞恼地瞪大眼, “你耍我!”   “那刚才是默认同意了?”话音刚落,她后腰一紧, 唇上蓦地一热。   猝不及防、他突然去而复返的一个吻。   温书瑜呆呆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骂他狡猾,就被男人一把抱起来坐在了桌沿上。   “这样方便多了。”他贴着她唇低声说完, 又托住她一边侧脸轻轻咬住她下唇饱满的唇肉。   梁宴辛克制着呼吸和力气,像品尝一颗樱桃那样吻着她。   先含入口中,接着轻轻舔舐品尝, 再以唇齿加重力道轻碾。   樱桃湿答答的汁液在指间泛滥。   温书瑜原本以为他又会像上次一样不客气,可是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温柔,就像是在一点点地哄着她。   截然不同的感受,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   她紧闭着眼,无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揪住他的衬衣领。   唇舌相交的感觉虽然让她脸红心跳,可是却出乎意料地好。   就在她迷迷糊糊时,突然听见男人抵着她额头嗓音低哑地笑了一声,“你说是樱桃更甜,还是你更甜?”   原本只是泛着浅粉的脸颊蓦地腾起红晕,温书瑜揪住他衣领的那只手转而愤愤地去推他,结果力道被男人轻而易举化解。   “你耍赖!”她控诉,脸上写满气恼。   他无辜地一挑眉,到底还是顺着毛捋,“我忍不住了。”   “流氓。”温书瑜急急忙忙推开他。   “流氓?”他握住她推自己的手,转而一把把她抱下来在地上站定,手撑在她身侧的桌沿上,“这就叫流氓了?”   “……我要去洗手了。”她垂着眼,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绕过他飞快地跑进洗手间。   ……   洗完手出来,温书瑜一声不吭地跑进厨房拿了干净的空盘子出来,原本份量过多的早餐到底还是被她分成了两份。   她在他照看小孩子吃饭一样的目光下吃完食物,喝下最后一口的时候简直如释重负。   只是白色桌布上那一点樱桃汁的水渍,让她更加如坐针毡。所以吃完早餐后她就立刻收起来塞进了洗衣机。   按照平时的习惯,温书瑜上午是要去超市或者书店一趟的,可是今天……   正犹豫着,她忽然想到超市里人多,反而不用和梁宴辛独处,自己也不用总被他弄得面红耳赤的。   当她把自己的安排说给对方听的时候,不忘添上一句:“当然,我比较喜欢一个人逛超市,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然后我一个人去。”   梁宴辛看着她期待的眼神,险些被气笑了,“既然说了陪你,当然是时间都安排好了。”   “……噢。”她表情顿时耷拉下去,又不甘心地抿了抿唇,“你来英国,国内的工作怎么办?你不回去吗?”   “刚来就想赶我走。”他意味不明地笑笑,“放心,未来五天我都会待在这里。”   温书瑜惊呼:“五天?!”   “怪我,忘了说。”梁宴辛挑眉,“梁氏和欧洲几家企业有合作,未来一段时间需要经常性的出差。”   “经常?”她傻眼了,“你这是以公谋私!”   可惜男人偏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送上门的机会,为什么不要?”   温书瑜一噎,被他的话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梁宴辛好整以暇地笑望着她,浅棕色的眼瞳从这个角度看去颜色有些深,沉沉目光中浮动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嘴上说的那些话像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可是眼神却显然没那么有耐心。   温书瑜知道自己就是那条被他盯紧的鱼。   她呆呆跟他对视片刻,在他身形忽然一动、看着像要朝自己走来时蓦地回过神,接着飞快转身强自镇定道:“我,我去换衣服。”   卧室门“砰”地一声轻轻关上。   十分钟后,门再度打开。   身材纤细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然而此刻看上去却更像一个少女。   她穿着乳白色的花苞袖连衣裙,蓬松的长发柔顺地披散着,一小部分簇拥在脸侧,显得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杏眼无辜而乖巧。   梁宴辛眯了眯眼。   他记得五年前在山门公馆见到她那次,她也穿了一条白色裙子。   一瞬间,两个情形仿佛渐渐重合。   “梁叔叔。”   他一僵,搭在椅背上的手蓦地收紧。   “梁叔叔,可以出发了。”她眨了眨眼,视线强自镇定地掠过他,然后看着客厅门的方向。   一声又一声,激得他心口一阵阵发软发痒。   故意折磨他?   梁宴辛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她这么一出竟然让他有了点负罪感,仿佛他真是什么引诱天真少女失足的混蛋。   不过,这负罪感也只是一闪而逝。   他喉结轻轻滑动,蓦地笑了,“叔叔?”   梁宴辛慢条斯理走过去,咬着牙在她身后哼笑,语气是意有所指的暧昧与逗弄,“哪个叔叔会对你这样?”   这样?   温书瑜立刻联想到他的种种“恶行”,脸颊顿时绯红,反身推了男人一把,闷着头气呼呼地抓起一边的包和钥匙出了门。   梁宴辛垂眸笑着取下一边的风衣,抬脚跟在后面。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轿车,一个看上去面生的司机正坐在驾驶座上。温书瑜由此猜测这人大概是在英国专门负责梁宴辛行程的。   她跟在梁宴辛身后走过去,后者打开后座车门,在她坐进去时自然而然护住她头顶。   温书瑜在后座坐好,趁男人绕到另一边上车时,抬手悄悄探进披散的头发里摸了摸热热的耳朵。   ……   进了超市,温书瑜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她和梁宴辛,怎么就成了一起自然而然逛超市的状态了呢……?   明明是一件很放松很惬意的事情,可是她现在走在推着购物推车的男人前面,却像连走路都快不会了。   两人先路过了零食区,温书瑜目光不由自主地就往自己最喜欢的那些食物上瞥去,然而想到身后的人,她最后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没停下步子。   路过冷藏柜,她停下来准备拿点酸奶和别的食材,结果却发现身后的男人早已经停下了,此刻正站在购物推车旁边专注地看着货架上的商品。   而推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装了一大堆零食,绝大部分的口味都是草莓味。   他蹙眉看了一圈,抬手依次取下面前的酸奶。   虽然脑子里忽然窜起的某个念头让温书瑜有点想发笑,可是……她的确觉得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个老父亲……   “这些……你什么时候拿的呀?”   微微倾身把东西放进车里的男人抬眸看过来,“刚才。”   “我也没说我要吃零食啊……”她指尖拨弄着推车里零食的包装袋,而且还居然都是草莓味的!   难不成,他还记得温治尔那次说漏嘴说她喜欢喝草莓奶昔的事?   “不喜欢?”他手撑着车,盯着她,“那放回去?”   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拿都拿了,再放回去也太麻烦了。”   梁宴辛勾唇,看着她粉红的脸颊和耳朵,手忽然有点发痒。   他若无其事地攥了攥手,然后松开握住车把,“还想吃什么?”   犹犹豫豫地看了男人一眼,又看见他好整以暇地挑眉,温书瑜轻咳一声,眨了眨眼,“想吃泡芙和蛋糕。”   反正这么多零食都拿了,也不差这一两样了。   “走吧。”   闻言,她立刻跟在男人身后往前走,虽然已经极力掩饰着心情,但轻快还是从眉眼与唇角中透露出来。   两人停在货架前,梁宴辛正要抬手去拿,却忽然后知后觉地拧了拧眉。   他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睛紧盯着货架的小姑娘,“你胃口那么小,该不会平时只顾着吃零食不吃饭?”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温书瑜不满,“每天吃多少,我自己都是有计划的。”   眼看面前的人又要炸毛,他抬手摸了摸她头顶,“嗯,乖。”   纵容而安抚的语气,温书瑜心口颤了颤,顿时偃旗息鼓。   收回手时梁宴辛动作忽然一顿,接着他垂眸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我这是追女人,还是养女儿?”   两人正相对站着,忽然一旁有人出声喊道:“温?”   温书瑜正要挥开梁宴辛的手,忽然听见这一声时愣了愣,接着飞快转过身。看清身后的身影时,她压下那点被熟人看到的局促和尴尬,笑了笑回应:“Gavin,好巧。”   灰色眼珠的青年看上去有点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喜,“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社团有点事要帮忙,所以……”   Gavin点点头,目光移到她身侧的男人身上,笑了笑问道:“这是你的男朋友?”   “当然不是!”温书瑜立刻否认,“他是我的……是我的哥哥。”   青年神色微微放松,“我应该猜到的,毕竟他看起来比你成熟很多。”   亚洲女人总是显得年轻,而面前的女人不仅本身年纪就不大,今天的打扮也衬托得她越发像一个少女。   大概是她那位大哥吧?Gavin心里思忖着。   话音刚落,梁宴辛蓦地拧眉。   温书瑜干笑两声,悄悄在心里幸灾乐祸。   忽然,Gavin又问她:“对了,温,我最近在学习中文,或许可以试着跟你的哥哥打个招呼。”   说着,他皱着眉思索片刻,“让我想想‘哥哥’这个词的中文怎么说。”   “或许是shu……shu,对吗?”Gavin说出两个蹩脚的发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一脸热切地看着梁宴辛,“温的叔叔,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Gavin:中文太难了。   梁叔叔:你说英文也挺气人的,干脆别说话了吧。 第38章 留下来   温书瑜一懵, 下一秒别过脸拼命咬住嘴唇忍笑。   ……不行, 她快忍不住了……   梁宴辛黑着脸看向身侧,小姑娘正若无其事地盯着地面,然后身体却因为忍笑而微微发抖。   小姑娘欠收拾。他咬了咬牙,重新冷冷瞥向眼前这个英国人。   Gavin笑容一僵,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温, 我说错话了吗?”   “大概, 大概是吧。”温书瑜轻轻呼出一口气,“嗯……其实并不是‘叔叔’,而是‘哥哥’。”   “那shu shu是什么?”   “是叔叔。中文里这些称呼确实分得更细致,不太好记。”   “啊!对对对!是ge才对, 怪我记得太马虎了。”   梁宴辛听着中英两种语言的“叔叔”不停地在耳边翻来覆去,额角一下一下突突地跳着。   “抱歉!是我记错了!”Gavin一脸歉意,“温的哥哥, 抱歉, 我无意冒犯,只是中文水平现在还太差了, 以后不百分百确定,我还是不说中文比较好。”   温书瑜飞快看一眼梁宴辛的表情,趁他说什么难听的话赶紧前打圆场, “你也不是故意弄错称呼,他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对了,温, ”青年鼓起勇气邀请,“明天我们要聚在家里一起看电影,你要一起来吗?”   温书瑜正要拒绝,结果却听见身边的男人忽然开口:“不用了,恐怕她没这个时间。”   他声音低缓磁性,发音咬字是英式腔调,带着一点禁欲感和轻飘飘的倨傲。   不过,虽然声音和腔调动听,说的话却也的确很不客气。温书瑜赶紧开口补救,“我得陪家里人,所以,抱歉。”   Gavin有点失落,不过一想到温几乎不参加这种没有熟识且人少的私人聚会,顿时又释然了。   他恋恋不舍地说了再见,然后推着车离开。   梁宴辛面无表情地盯着青年离开,扯了扯唇角,转身凉飕飕道:“不介意?谁说我不介意?”   温书瑜硬着头皮转过来,“他也不是故意的,也是好心想和你打个招呼。”   “好心?又是说我看着比你年纪大,又是这么巧叫错了称呼。”他一手插进裤袋里,忍着想收拾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还想约你去看电影。”   “他约我,可我没准备答应啊。”她知道Gavin对自己有一些好感,所以一直都很礼貌地保持着一定距离,“至于年龄……你本来就比我大十岁。”   梁宴辛目光顿了顿。   脑子里那种危机感又冒了头,而且前所未有——在他看得见的这么有限的时间里都一个接一个,他不在的时候呢?   秦栩、贺湛,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Gavin。   她身边会出现一个又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人,而且只会多不会少。而他们生活圈子与内容目前看来非常不同,她正值这种鲜活明媚的年纪,也不是没可能觉得同龄人更有趣。   他一直觉得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甚至喜欢的,但现在却忽然不确定这喜欢有多少,又究竟是不是一时的迷恋。   这种“自我怀疑”,在他过去的人生中少得可怜,现在却蓦地清晰起来,让他有点焦躁。   梁宴辛略一垂眸,不动声色地敛去眼底的异样,再抬眸时仿佛一切又恢复如常。   “十岁怎么了。”他手撑在她身侧,“以前乖乖叫我‘哥哥’的是谁?”   “那,那时候我小呀。”   “别躲。”他屈指将她下巴勾回来让她看着自己,“叫声‘哥哥’就放了你。”   温书瑜涨红了脸,喊不出口。   现在再叫“哥哥”,感觉这一个称呼里的意思就完全变味了。   ——全是他的不怀好意。   “不叫?”   “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叔叔了。”温书瑜只好换个思路,目光真诚地保证。   梁宴辛意味深长道:“也不用,‘叔叔’这个称呼用在某些时候似乎也不错。”   她不解,“什么时候?”   “先叫‘哥哥’,”他似笑非笑,“别的以后慢慢告诉你。”   温书瑜目光躲闪,嘴唇开开合合,视线只敢放在他的衬衣领口处,根本不敢再往上抬一点点。   她闭着眼,憋出两个字:“……哥哥。”   梁宴辛喉结动了动,目光一紧,脸上漫不经心的笑不着痕迹地微微敛起,“大点声。”   “你!”她瞪他。   不要脸!竟然还逼着她一遍遍地叫。   他见好就收,勾着她下巴的手指转而去蹭了蹭她的脸颊,最后又摸了摸头顶,“乖。”   温书瑜轻哼一声,别扭地推开他的手走到冷藏柜的另一边。   男人手指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下颌和脸颊的肌肤上,温热里带一点痒,勾的她心跳加速。   购物车最后被塞得满满当当,结账时温书瑜刚打开包,抬头时就发现梁宴辛已经拿出钱夹抽出银行卡递了过去。   刷了卡,他低头签字,然后抬头看了过来。   “想结账?”他晃了晃钱夹,意味深长道,“等以后拿着我的钱夹去再说吧。”   温书瑜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别开眼装作听不懂。   司机已经等在了超市出口外,结账后默不作声地迎上来先将购物袋提走,而温书瑜则去了卫生间。   购物商场的卫生间和外面隔着一条安静的通道,通道有两个转角,两侧分布着员工通道、楼梯间和放清洁用具的杂物间的入口。   这家她很少来,因此从卫生间出来后还差点拐错了方向。   转过第一个转角时,男卫生间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旧风衣,半张脸都被杂乱的胡子覆盖着。   温书瑜没有多打量,一边将唇膏放进包里一边继续往外走。然而本该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却因为蹲下来系了个鞋带而落后她几步远。   她蹙眉,起了点戒心。   忽然,身后的男人哼起了歌,不成旋律的曲调,声音嘶哑含混,破碎的小调里还夹杂着奇奇怪怪的笑声。   骤然响起的这些响动扩散在空旷的通道里,荡起回声。   温书瑜顿时毛骨悚然,这时身后的人笑嘻嘻地喊了一句“女士”,吓得她立刻本能地加快脚步,绕过了第一个转角。   只要再绕过一个转角,就能彻底走出通道。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歌声也消失了,就像那个人彻底停在了第一个转角后。   然而就在她惊魂未定地猜测男人会不会再次跟上来的时候,身后突然追上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只手蓦地隔着袖子抓住了她的手臂。   就像噩梦里隐有预感、最害怕的可能突然发生——   一切都猝不及防,温书瑜被吓得尖叫一声。   身后的人把她往后拖,“你长得真漂亮,像我死去的妻子……”   她惊恐地回过身,一边胡乱用包砸着对方一边拼命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真漂亮,成年了吗,”男人咧嘴笑得下流又病态,“你可以和我——”   他一边说,一边奋力将她拖进安全通道,她根本没有任何足够与之抗衡和反抗的能力,只能被迫越来越靠近楼梯间的门。   “你放开我!”   下一秒,余光里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紧接着尾随的男人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叫,握着温书瑜的那只手顿时因为疼痛而松开。   挡在她身前的高大男人转而揪住对方的衣领狠狠撞到墙上,另一只手攥成拳狠狠砸上对方的脸,发出“砰”一声闷响。   狼狈狰狞的鲜血从大胡子男人的鼻子和嘴角流下来,他痛苦地闷哼:“放开!住手!”   来人却恍若未闻,攥着他衣领的那只手骨节泛白,另一只手又狠狠往他肚子上落下第二拳、第三拳。   面色冰冷,眉眼狠戾。   温书瑜吓得呆住了,直到尾随她的男人再一次惨叫她才蓦地惊醒,忙急切地上前将人拉住,“别打了!再打会出事的!”   她手一碰到梁宴辛的手臂,才发现他肌肉都因此而紧绷着,蛰伏着凶猛而暴躁的力道。   她掌心慌忙盖住他手背,“别打了!我,我没事!”   梁宴辛冷冷地盯着痛苦呻吟的男人,下颌线因为紧咬着牙而绷紧。   手背上蓦地袭上带着点凉意的柔软触感,他呼吸一滞,竭力克制之后,差点再一次揍到对方脸上的手才堪堪停下。   “别打了,”温书瑜只知道重复这几个干涩的短句,“会出事的……”   梁宴辛厌恶地看一眼男人流淌着血污的脸,终于放了力道,攥着衣领将人狠掼到地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睨着。   司机姗姗来迟地越过围观的几人上前,动作迅速精准地将地上烂泥似的男人翻转过来,然后反剪住对方双手,将人压制在地上,另一只手则拿出手机报警。   梁宴辛闭了闭眼压下怒火与戾气,转身低头轻声问:“有没有伤着哪里?”   温书瑜怔怔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迟钝地缓缓摇头,“没有……”   男人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平静,但她却能看出他竭力用平静的表象来掩饰的痕迹。   眼底还带着戾气与暴躁,唇角的弧度还有些僵硬。   下一秒,他抬手把她抱进怀里,收紧的手臂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怕还没从刚才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怕弄疼了她。   他手掌轻轻覆在她后脑,带着静静的安抚意味。   “别怕。”他轻声道。   温书瑜思绪恍惚地靠在他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眼泪无意识地溢出眼眶后成了脸颊上变冷的水痕,直到蹭到他胸口的布料时脸颊才感应到凉意。   大概是刚才被吓到,然后又突然看到他来了……   她茫然地想着,脑海里毫无预警地闪回刚才的画面。邋遢的男人、紧随的脚步声、奇怪的歌声与笑声,还有那些神经质又恶心的话——   温书瑜浑身无意识地抖了抖,蓦地抱紧面前的男人,头紧紧埋在他胸前。   还好,还好……   还好他来了,还好有他在……   她眼眶迅速热了起来。   梁宴辛动作顿了顿,手又安抚地将她抱得更紧,“别怕。”   回应他的,是怀里轻轻的抽泣声。   ……   人很快被警察带回了警局,一查才知道尾随的男人并不是初犯,此前他已经在附近区域做过同样的事了。   ——尾随,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或做奇怪的举动进行恐吓,然后再对独身的女性下手。   到了警察局后温书瑜按照流程回答了一些问题,梁宴辛后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她也暂时不太想问。   梁宴辛目光沉沉地看着身侧的娇小身影。   她正裹着他的风衣,闭着眼缩在旁边的样子像睡着了一样。   但他知道她没有。   原本他出于考虑想问她今晚要不要住到自己在英国的住所去,但考虑到她受了惊吓,换到陌生的环境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只能压下念头。   车开到公寓楼下,梁宴辛没让司机动手,自己绕到车的另一侧准备打开车门。开之前他看一眼跟着下了车的司机,“车留着,一会你就可以走了。”   “梁少,您不回住处休息吗?”司机诧异道。   他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我留下来守一晚。”   守一晚?司机心知对方让自己将车留下就绝不会是要留宿公寓的意思,所以这是要在车里坐一整个晚上?   可还没等他再问,男人就已经打开车门俯下身。   梁宴辛刚弯下腰准备将人抱起来,却见裹着风衣的人已经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此时正望着他。   “我抱你上去?”他轻声问。   她摇摇头,抿着唇垂眸,“又没受伤,我自己可以的。”   他身形顿了顿,最终后退两步,护着头顶让她下了车。   上了楼,温书瑜走到门前拿出钥匙,低头认真地开着锁。   梁宴辛站在一边看着,视野里都是她垂着的眼睫和微微抿着的唇,被他风衣包裹着的身形明明纤弱,却又像花茎一样兀自立着。   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低头放好钥匙和包,又有条不紊地换鞋脱外套。   “想做点什么?”他忽然问,“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他倒宁愿她继续害怕地像几小时前一样埋在自己怀里哭,或者和自己说她当时到底有多害怕。   想到这,梁宴辛一颗心像被狠狠攥住。   他不该让她一个人走过一条那么长的通道。   而她不肯一直在自己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还是不够信赖的缘故吧。   他呼吸像忽然不通畅了,只好闭了闭眼默默缓和。   “好像是有点困了,”温书瑜扯了扯袖口,“可能要睡一觉了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不是说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吗?”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似地没精神,一方面是因为惊吓,同时也是因为……她想起刚才自己在他怀里的样子,总觉得不自在。   他的怀抱第一次给了她怦然心动以外的感觉。   安全感。她想到这个词,心里竟然钻出贪恋和依赖。这也让她有点惶惑。   梁宴辛看着她,“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公寓很安全的,”她抬头轻轻看他一眼,又很快垂眸,“我也不会随便给别人开门,而且很快就睡觉了。”   半晌,他下颌线紧了紧,最后微微颔首,“好。”   …   门被轻轻关上了。   温书瑜手还攥着门把,因为离门板很近,所以能隐约听到男人离开时的脚步声。   她怅然若失地慢慢转身,慢吞吞地朝客厅里走了几步。   可就是简简单单一个转身和这几步的距离,熟悉宽敞的公寓忽然变成了一个空旷安静得可怕的空间。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客厅,周围安静空旷得像能荡起回声。   掩着的厨房门变得让她不敢再多看,她耳中似乎还能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动静。   就像从前看了鬼片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感觉……可是却更可怕,因为那件令她害怕的事是几个小时前真实发生的。   没什么好怕的。温书瑜深呼吸默默安慰自己,慢慢走回卧室拿了居家服,然后走进浴室。   关上门,她打开花洒放热水。   水淅淅沥沥地隔着浴帘落在地上,连同浴室门一起形成一道隔绝浴室外声音的屏障。   失去对房子里其他空间的关注与感知让她有点没有安全感。   正准备脱掉裙子,温书瑜却突然听见了门外的一点动静——就像是什么东西蓦地被打翻了弄出的响动。   可是客厅里根本没人,怎么会?   ……会不会是梁宴辛?她胡乱猜测,但又很快否决。因为对方手里根本没有公寓的钥匙。   她手一僵,屏息怔立片刻后立刻打开门锁跑到客厅,然而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门还虚掩着,看上去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是她太过疑神疑鬼,听错了吧?门关得好好的,怎么也不可能有人偷偷跑进来。   也有可能是没放稳的东西正好倒了。   温书瑜怔怔地转过身,鼻尖却莫名其妙地一酸,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可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哭。   她冲动地快步走到门前,手搭上门把时却又停下了。   他肯定已经走了,都好一会了,肯定已经开车离开了吧。   她懊恼又后悔地红着眼靠在门上,早知道就不让他走了……就算说自己因为害怕想让他留下来陪着又怎么样呢?   死要面子活受罪。   温书瑜吸了吸鼻子,一边用手指拨弄着门把手,一边眨眼把眼泪憋回去。   要不然,就看一眼吧?万一呢?   想到这,她立刻直起身把门打开。   锁芯“咔嗒”一声弹开,门缝渐渐扩大,可是却只露出了空荡的走廊。   温书瑜拉住门把手,咬着唇。   果然,他走了……   就在这个念头腾起的下一秒,一只手忽然握住门边将门又打开了些,一只手抓着外套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   他还是从她公寓离开时那副模样,只穿着衬衣西裤,风衣外套是随意抓在手里的。   看样子或许他根本就没离开,从刚才起就一直守在门外。   男人看着她一怔,神色略有些诧异,但很快又蹙眉紧盯着她,问道:“怎么又哭了?”   比平时更温和沉静的语气里包裹着急切和担心。   他竟然没走。   温书瑜一颗心忽然重重地落了地,刚才那种惊弓之鸟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没忍住,眼眶里又涌出一点眼泪,只好飞快地眨了眨眼,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讷讷开口:“你能……先别走吗?” 第39章 衣服穿好   “你能……先别走吗?”   两人之间一瞬间安静下去, 温书瑜忽然又有点后悔, 可是话说都说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小声补救,“我的意思是,你才刚送我回来我就赶你走,是不是不太好——”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盖住她的眼睛。   就像在马场那次一样。   黑暗中, 她听见他无奈地低低叹了口气。   温书瑜愣住了, 下一秒,她就被拥进一个怀抱里。   “我一直在等你叫我留下,”说着他顿了顿,片刻后才接着道, “可到最后也没等到。”   对方的胸膛宽阔结实,她靠着他时还能听见胸腔里有力平稳的心跳,蓦地, 所有的委屈与不安都得到了安抚。   突然从他身上获取到的安全感和依赖感让她眼眶发热, 将从前会因此而产生的羞窘抛在脑后。   甚至,她差点想在他怀里蹭一蹭, 然后再用双手环住他的腰,就像几个小时前一样。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没走吗。”她垂着眼,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气味, 衬衣下的皮肤传出热度,让她脸颊也跟着微微发热,“……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怎么敢走。”   温书瑜心口颤了颤。   “即便这么害怕也不想依赖我?”他问, 说着忽然笑了笑,极轻的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也不愿意在我面前哭。”   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的语气,有点不知所措。   “就是个小孩儿,在我面前硬撑什么。”   “我不是。”她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道。   梁宴辛目光动了动,手轻轻揉了揉她后脑的发丝,“和五年前不是一个意思,只是想让你别在我面前逞强。害怕就哭。”   这样只会让他很有挫败感。   “我只是……”温书瑜心口酸酸涨涨的,“我只是,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在他面前这样。虽然危险之后也抱着他哭,可那更多是出于惊吓之后寻找安全感与可靠依赖的本能。   抱着她的男人没说话,半晌才慢慢开口:“什么时候才能习惯?”   她一愣,微微张着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我想要比起你的家人来说更多的习惯,”他低下头,“懂吗?”   沉静低缓的嗓音离耳畔很近,认真得不带任何平时会有的诱哄与暧昧,比起之前他那句“喜欢”而言,给她的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温书瑜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回答。   半晌,梁宴辛轻笑着低叹一声,“你就是来折磨我的。”   她脸一烫,莫名窘迫起来。   “还在哭?”他忽然伸手来探她的脸颊和眼角。   温书瑜有点不习惯这么温柔的他,转了转脸躲开他的手,“没有哭。”   这种温柔忽然让她莫名联想到几个小时前,他对那人挥拳相向的模样。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梁宴辛,虽然看着格外狠戾,与平时散漫漠然的样子截然不同,可是她也很清楚他是因为自己才那样的。   梁宴辛手落了空,停顿片刻后他手又落在她后背,“抱歉,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进去。”   那么一条长且安静无人的通道,楼梯间还有监控死角,如果他不是等在外面时听见了她惊慌失措的喊声……后果不堪设想。   梁宴辛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现在这种情况,他已经没办法原谅自己。如果是更糟糕的情况,他无法想象。   今天要不是怕吓到她,他大概更难停手。   “不怪你。”怀里的人脑袋动了动,“这种事又没有谁能预料到。”   “不用怕。那人是再犯,拘留日能达到最上限。”他克制着怒气岔开话题,“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国,这边你一个人,暂时没办法让我放心。”   温书瑜愣了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马上回国。”   “所以你来英国的确不是有什么事要处理,”他轻笑,“只是为了躲我。”   她脸一红,一边蠢蠢欲动想从他怀里退出去,一边心虚辩驳,“我是真的有事才来的……”   “回国的事不着急,我过来的确是有生意需要处理,”梁宴辛没理会她干巴巴的解释,“而且好不容易没其他人打扰,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你回去?”   回去之后说不清会有什么变数。一想到温家那几个男人,他拧了拧眉。   温书瑜被他这句别有深意的话给弄得心慌意乱,忍不住又当了一次鸵鸟,“我,我要去洗澡了。”   男人轻笑,顺势就松了手,“去吧。”   没了怀抱遮掩,专注落在她脸上的视线让温书瑜不敢抬起眼看他,更不敢去细细体会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变化。   她转身强装镇定地快步进了浴室。   知道梁宴辛待在客厅之后,她一个人待在浴室时就再也没了那种不安和提心吊胆的感觉。   热水一点点安抚了思绪。   洗完头和澡,温书瑜围好浴巾,把头发用干发帽裹住,然后取下挂在一边的家居服准备换上,可是取下来翻来覆去地找都没找到原本放在一起的内衣。   她傻眼了,赶紧又仔细翻了半天,可是就是没有。除了内衣其他的什么都在。   怎么回事?她记得自己拿了的啊!   ……总不会是从房间里拿出来的时候掉在地板上了?   走进浴室这一路她都没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那只有可能是掉在房间里了。温书瑜松了口气,自己的房门是关上的,至少不会被梁宴辛看到。   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办?家居服是白色的,里面不穿就这么走出去……温书瑜满脸尴尬地赶紧晃了晃头。   想了想,她凑近门板喊道:“梁……”   卡壳在称呼上,她顿了顿,干巴巴地咳嗽一声,“梁宴辛……你在外面吗?”   没人回答。   那就是不在了?说不定在厨房或者阳台?   温书瑜轻轻打开门锁,打开门小心朝外面探头。   没人,她只需要围着浴巾再把家居服的上半身套在外面就行了,然后再快点跑回房间,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奇怪。   就在温书瑜准备把探出去的头肩缩回来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梁宴辛转眼间就出现在了面前。   他白衬衣的袖子挽到小臂,和她四目相对时脚步一顿,眉眼间掠过怔忪。   梁宴辛蓦地微微侧过头,与此同时门后的人飞快缩了回去,门也干脆利落地“砰”一声关上了。   他额角被这一声激得跳了跳。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拧着眉迫使自己不再想起刚才看到了什么。   年轻的女人皮肤被热水和雾气润泽蒸腾,白皙里透出粉红,光裸的脖颈与肩膀上还挂着水珠勾勒出的痕迹,湿透未干的碎发贴在脸颊与颈侧。   她胆子怎么这么大?   “衣服穿好。”他闭了闭眼,声线略有些僵硬,“你是不是忘了你家里还有个男人?”   温书瑜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通红着脸急急忙忙解释:“我围了浴巾的!”   她探身出去时只露出了半边肩膀及以上的位置,虽然现在想想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可不代表她什么也没穿啊!   “穿上吧,”半晌,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隐隐夹杂着点无奈,“然后出来吃东西。”   对方的声音和语气听着似乎没什么异样,她捂着滚烫的脸憋出三个字:“……知道了。”   门外,梁宴辛放下解开扣子的手,转身抬脚走回厨房,垂眸拉开冰箱门。   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半晌,他忽然闭着眼有点头疼地蓦地把冰箱门关上,那只手顺势撑在门上,屈肘捏了捏眉心。   ……   溜回房间彻底换好衣服后,温书瑜顶着吹干得七七八八的头发磨蹭到客厅。   男人弯腰,将碗和勺子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然后起身平静地望着她,“过来先喝粥。”   这副模样就好像刚才那个令人尴尬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温书瑜手背在背后攥在一起,脚尖动了动,慢慢走过去时视线落在那碗粥上。   浓稠的白粥里夹杂着玉米粒和虾仁。   梁宴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慢慢走近,目光掠过她潮湿的发梢和露出原本颜色的浅粉色的唇,还有在奶白色家居服衬托下更加白皙的皮肤。   他突然想起买给她的蛋糕上那些细腻柔软的奶油。   “你做的吗?”   他一挑眉,“除了我,这里还有别人?”   “可是虾仁是从哪里来的?”温书瑜有点茫然。   “司机把超市里买的东西送上来了。”梁宴辛看着她乖乖在沙发上坐好,“喝了粥你就能吃你的甜点。”   温书瑜无意识嘀咕道:“你这句话好像我爸爸。”   话音刚落,空气又安静了一瞬。   就在她僵坐着时,他忽然在她身边蹲下,眯着眼笑了笑,“小朋友,你不用总提醒我这一点。”   男人的脸在灯下轮廓分明,英俊明晰。虽然气质比从前成熟沉稳了一些,但五官看着却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她心跳乱了乱,眼神飘忽,“我只是说你说的话很像。”   “嫌我老?”他挑眉,望着她似笑非笑,“是吗。”   温书瑜立刻摇了摇头,“没有。”   “哦,那就是喜欢了。”   她嘴唇徒劳地张了张,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没有反驳。   脸颊一点一点涨红。   梁宴辛目光一紧,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半垂着的眼睛,小幅度眨动的眼睫像不断扫在他心上的羽毛。   又痒,又若即若离。   他呼吸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   眼底的暗涌被掩藏,他看着她浑身用来粉饰太平的镇静摇摇欲坠、所剩无几,按捺住急切轻笑着问:“怎么不说话?”   “我……”温书瑜徒劳地吞咽,心像是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梁叔叔好温柔哦!果然进入老父亲(?)角色了吗嘿嘿 第40章 和我试试   “我……我不知道……”   温书瑜坐在沙发上, 紧张无助到想抓住点什么, 哪怕是一个抱枕,也能让她不要这么彻底地暴露在梁宴辛的视线里。   她最后紧紧揪住了长裤腿侧的布料。   他紧紧注视着她,浅棕色双眼里释放出的讯息远不如他的神情那样风平浪静。   空气像忽然有了实质,交织成细密的网缠住她。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温书瑜说不出话来,可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目光飘忽, 最后鼓起勇气, 慢慢将目光挪到他脸上,和他四目相对时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开口的冲动。   “五年前,我已经决定过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执着于这一点,所以动心时又忍不住矛盾和难熬。   梁宴辛呼吸一滞, 留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所以,五年前喜欢我的小姑娘决定放弃之后,”半晌, 他目光动了动, 垂眸自嘲地轻笑,再抬眼时眼底浮着无奈, “我却对她动了心思,还要防备她身边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   “甚至,”说着, 他顿了顿,“甚至要听她亲口承认喜欢我才能放心。”   温书瑜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   “所以, 告诉我?”他一手扣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的沙发上,垂着眼目光沉沉,“——和我试试,好不好?”   一瞬间,她心跳急促,呼吸也急促。   “或者我吻你,你如果不要,就推开我。”男人哑声道。   话音刚落,阴影彻底将她覆盖,男人身上是她五年前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一瞬间回忆纷纷涌现、鲜活。   她那些小小的、不成熟的喜欢,又变成现在因为他掌心与呼吸温度而加速的心动。   梁宴辛指腹摩挲过她的唇,然后微微低下头。   温书瑜手越攥越紧,呼吸小心而急促,紧张到脑海里的弦几乎绷紧到极致。   就在他即将吻下来的那一刻,她手蓦地松了松,然后紧紧闭上眼。   相贴的唇泛起战栗。   他一开始吻下来时动作很轻,吻住她却没被推开时动作一顿,下一秒扣在她后脑的手蓦地收紧,唇立刻加重力道,凶狠得就像要把她吞下去。   温书瑜下意识就抬起手抵在了他肩头,然而犹豫片刻后,却屈起手指攥住了他肩上的衣料。   她承受着男人这一吻的力道,不断地本能避开这种侵略感往后仰,可对方又会追上来,让她无处可逃。   渐渐的,她浑身像被抽了骨头似地发软,不知不觉用双手环住他后颈。   最后温书瑜终于重心不稳,整个人软软地朝后倒去,仰躺在了沙发上。   她急促地喘着气,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梁宴辛手撑在她身侧,前额的发丝因为俯身的动作微微垂落。   此刻他的呼吸也紧绷而凌乱。   男人背着光,温书瑜看不清他的表情与眼神。   下一秒,他抬手扯了扯领口,再度吻了下来。   这个吻肆无忌惮得过分。   到最后温书瑜开始推他,还委屈抗议地呜咽,等梁宴辛终于松开她时,她脸颊已经红得不能再红。   温书瑜现在清醒过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于是转身抱住抱枕,把脸埋了进去。   只有红红的耳朵尖露在外面。   梁宴辛看着她这副模样低笑一声,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耳朵,然后把抱枕拿开,把装鸵鸟的小姑娘揽进怀里。   温书瑜一动不动地缩在他胸前,整个人坐在他腿上。   “眠眠。”他突然叫她。   被对方第一次这样叫着小名,还是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语气,温书瑜手脚没出息地软了软,装作没听见似地不肯应声。   男人又低笑起来,胸膛轻轻震动。   “不准笑了!”她急了。   梁宴辛语调里带着点餍足的惬意,“我现在心情好,这也不准?”   温书瑜蔫了下去,闷不做声。   “眠眠,”他却忽然又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头顶,“我真的很高兴。”   他并不习惯于说太多,但在他三十一年的人生里,能与刚才那种喜悦到近乎兴奋的情绪所媲美的情景,似乎并不存在。   得偿所愿的快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幸体会到,在此之前他也曾对这四个字嗤之以鼻。   温书瑜心上那根弦像是忽然被轻轻拨动。   就像饱满的浆果忽然被戳破表皮,里面酸酸甜甜的汁液顿时漫溢。心底被这种后知后觉的满足与雀跃充斥着,整个人像慢慢要漂浮起来,踩不到实处。   她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一点也不真实,或者说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没有推开他,也就是说,他们在一起了。   某一瞬间,那种雀跃让她恨不得能自己待在房间,然后裹着被子床上胡乱滚几圈。   反正打脸的也不止她一个,于是她立刻将过去“不要再喜欢梁宴辛”这个决心一笔勾销。   “……你能说那些话,”犹豫片刻,温书瑜最终小声说,“我也很高兴。”   “看来我应该早点意识到这些,这样也能早点名正言顺。”他低头吻她的耳朵,轻笑,“现在男朋友能名正言顺地进出公寓了?”   他居然还记着秦栩作为她的朋友来公寓做客的事情。   温书瑜微红着脸轻哼一声,嘟囔,“小心眼。”   梁宴辛轻嗤,“没有哪个男人能在这种事上大度。”   闻言,温书瑜唇角偷偷翘了翘。   她维持着窝在男人怀里的姿势一直被他抱着,他一只手总是不安分似地一会蹭蹭她的脸颊,一会捏一捏她的耳朵,就像小孩子刚得到了什么心仪已久的新奇玩具,总是要时时刻刻捧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氛围正好,她却忽然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感,就像刚才一切感官被屏蔽,现在又恢复正常了似的。   犹犹豫豫忍了忍,她最终还是扯了扯梁宴辛的衬衣,有点别扭地开口道:“我饿了。”   “怪我。”他失笑,抬手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直起身,“粥凉了,我去重新热一下。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她趁此机会从男人腿上翻身下来坐到一边,然后赶紧摇了摇头,“这么晚了,随便吃一点就好了。”   怀里蓦地一空,梁宴辛原本护在她后背的那只手一顿。片刻后他拧了拧眉,从沙发上起身。   温书瑜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坐着,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才咬着唇蓦地把脸埋在抱枕上。   脑子里乱哄哄的,但对此刻的她来说都变成了甜蜜的烦恼。   忽然,她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梁宴辛今晚……会留下吗?   她现在想到白天的事似乎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可是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待着,所以比较安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如果梁宴辛走了,她肯定又会害怕吧?   温书瑜纠结地扯了扯抱枕边缘。   其实留学这几年她胆子明明变大了挺多的,可是一旦有了人可以依赖之后,她就又变成胆小鬼了。   怎么办啊……他说留下来陪自己到底是留到什么时候?可是留他过夜也太……   毕竟,他们才刚在一起。   在一起……   一想到这三个字,温书瑜脸又有了升温的趋势,她赶紧胡乱地摇头,想把这些东西都从脑子里晃出去。   再这样脸红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烧化了。   粥很快就热好了,梁宴辛走出厨房时温书瑜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她赶紧止住思绪,抱紧抱枕稍稍直起身。   梁宴辛弯腰把碗和其他甜品水果一起摆在矮几上,然后看向用抱枕挡住半张脸的人。   她鬓角的发丝有点乱,只露出没被挡住的、圆而眼角微微上翘的一双眼睛。   “不是说饿了?”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矮几旁边,像个不怀好意、守株待兔的猎人。   闻言,温书瑜慢吞吞放下抱枕坐到沙发边上,同时心里飞快琢磨着应该怎么样“旁敲侧击”。   “你……”她轻轻咳嗽一声,假装好奇似地随口问道,“这次来英国,你是住在酒店吗?”   梁宴辛轻轻一挑眉,目光了然,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我在英国购置了房产。”   小姑娘以为自己掩饰得还不错,可却不知道她自己已经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温书瑜顶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噢,那,那你从我这里过去是不是很远?司机还在楼下等你吗?”   话音刚落,头顶就落下一声轻笑。   “眠眠。”他俯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反应让温书瑜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大人面前耍小聪明的小孩,而对方早已经猜到了她的企图。   “我就是随口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她心虚道。   她掩饰着窘迫,眼观鼻鼻观心地就要悄悄挪开,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去拿矮几上的碗和勺子。   梁宴辛却忽然抓住她手腕,将她的手吞没在掌心中。   接着,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动作和目光都意味深长。   “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说实话?比如,”他挑起她下颌,亲昵地将鼻尖抵住她的轻轻蹭了蹭,“今晚,你想不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第41章 想歪   “今晚, 你想不想我留下来陪你?”   鼻尖上掠过痒意与对方温热的呼吸, 温书瑜的思绪开始变得像迟滞的齿轮,艰难地转动了几下。   “我陪着你,这样还会觉得害怕吗?”他又低声道,“就像现在这样。”   温书瑜垂着眼不敢看他。现在她不仅不怕,还满脑子的粉红泡泡。可是如果晚上他走了以后呢?   一个人待着会害怕,所以让他留下来陪自己也没什么吧, 反正公寓里还有一间客房……   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乖。”他笑了一声, 又低下头吻她。   猝不及防被对方得逞,温书瑜在梁宴辛企图深入时忙转开头,揪着他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气不过地抗议, “你又来!粥又要凉了。”   一吻落空,梁宴辛动作一顿,接着抬起头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行了, 不动你了,起来吧。”   温书瑜慢吞吞直起身, “你不吃吗。”   “我先去打个电话。”   说完他松开抱住她的手站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走到阳台上。   温书瑜伸手拿起粥碗,一边喝一边往阳台上偷看。没喝几口男人就进来了, 她赶紧收回目光做出一副一直专心喝粥的样子。   喝完粥,梁宴辛起身把餐具收进厨房,温书瑜看一眼他的背影, 迫不及待地用湿纸巾擦了手,然后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泡芙。   一口咬下去,酥皮破开,里面香草味的内馅溢入口中。   她满足地舔了舔唇角。   梁宴辛一走出厨房,看见的就是小姑娘专心吃着手里泡芙的模样。   唇边和指尖都沾着白色的奶油,她垂着眼睫专心盯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张开嘴咬住指尖。   大概是听见动静,她下意识抬起头。   看到厨房门口的那道身影,温书瑜蓦地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动作,赶紧飞快转过头放下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她尴尬地借着咬泡芙的动作挡住小半张脸,垂着眼若无其事地咀嚼,心里却懊恼得不行。   这种习惯性的小动作怎么就正好被他看到了啊……   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在她身侧坐下,散漫倚靠着沙发一侧的扶手,目光落在她脸上。   温书瑜被他这么盯着,手上香甜的泡芙吃起来也变得味同嚼蜡,整个人如坐针毡。   她现在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先吃泡芙,如果是用叉子吃蛋糕肯定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梁宴辛支着额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轻笑。   温书瑜张嘴的动作一僵,最后泄愤似地重重咬下去。   她现在听到这个词已经不会再感到生气和抗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   咽下最后一口泡芙,她一边抽出纸巾擦拭手指,一边小声哼道:“是因为奶油粘到手指和嘴上了……”   忽然,梁宴辛从身后靠近她,手臂探到身前将她环抱住,末了弯下腰将下颌贴在她耳侧,“这种事,我很愿意效劳。”   温书瑜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效劳”是什么意思,他的手指就忽然捏住她的下颌,力道轻却不容反抗地把她的脸转了过去。   残存的奶油香甜在唇齿间化开。   梁宴辛忽然想到了游轮晚宴上远远看着她和别人跳舞的那一幕。   那时他看着她想到了缀着樱桃的奶油蛋糕,等如今真正尝到了,才发现他原来构想的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动人与美味。   从前他只见过她在别人身边娇纵的模样,从今以后却能够亲身尝到这种滋味,甚至成为她最信赖与肆意的人。   饱满殷红的唇肉像裹着奶油的樱桃,唇内湿润细腻得像盈满奶油,吮吻时甜津交缠。   梁宴辛克制着力气,不让自己汹涌的念头吓到她。   温书瑜被他唇舌左右,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昏昏沉沉间她眼睫动了动,忽然鬼使神差地轻轻咬了他一口。   她本意是想阻止他让他停下,可没想到对方却忽然吻得更凶,她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原本想要推拒,结果却触碰到了结实紧绷的肌肉线条。   像隐忍,也像蛰伏。   半晌,这一吻终于停下。   梁宴辛意味不明地笑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长能耐了,敢咬我?”   “……谁让你不停下。”   “你指望一个刚尝到甜头的男人停下?”他抵着她的额头,闭了闭眼,慢慢平复心底的燥意。   等异样勉强平复时,梁宴辛忍不住自嘲地笑笑,面对她时,他的意志力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弱。   温书瑜靠在他怀里,抬起手用手指悄悄摸了摸嘴唇。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微微的痒和麻,还带着充血后的热意。   但是她似乎没有一开始他吻自己时那么手足无措了。   好一会,等察觉怀里的人呼吸彻底平复,梁宴辛才低头问她:“困不困?现在要不要睡觉?”   温书瑜摇了摇头,“不要,现在才刚吃完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门铃忽然响了。   她一愣,忐忑道:“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刚才给司机打了电话。”梁宴辛安抚地轻轻摸了摸她的后颈,然后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司机见门打开了,忙低着头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不敢往客厅里看一眼,“梁少,干净衣物和其他的常用品都在这里了,如果有需要您随时再吩咐。”   梁宴辛淡淡“嗯”一声,接过东西抬手关上门。   “眠眠,”将东西放在一边后,他忽然抬眸看着他,“后面几天我有公事需要处理,没办法一直陪着你。”   温书瑜点点头,将擦过手的纸巾揉成一团,“你去忙也没什么呀,本来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工作,又不只是为了……”   最后几个字被他犹犹豫豫的自动消音。   梁宴辛一挑眉,走过来停在她身前,“你以为我是顺便来找你的?”   面前坐着的小姑娘没说话,只是扬起头迟疑看向他的目光却写着“难道不是吗”几个字。   他似笑非笑,“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项目我原本打算让别人来负责,根本不会亲自过来。”   温书瑜眼巴巴地看他一眼,轻轻“噢”了一声,唇角没忍住往上翘了翘,又被她赶紧压下来。   梁宴辛目光动了动,没忍住倾身吻在她唇角,“我想说的是,未来几天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你,你一个人待在这我不可能放心。”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住的,葭柠和阿周她们偶尔才会过来。”她忙解释道,“这次也只是因为被吓到了……”   “我那里更隐私和安全,也有人负责你的一日三餐和出行。”男人却没有被她说服的意思,“还是说你想我放心不下,一直担心你?”   “可是……”温书瑜讷讷,耳尖微热地憋出一句,“这样不太好吧。”   梁宴辛微微一挑眉,不紧不慢地重复她说的那三个字,“不太好?”   她别别扭扭地“嗯”一声。   “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才刚在一起啊!”   “情况特殊,只是这一周而已。”他眯着眼若有所思,然后刻意放轻语气,“还是说你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温书瑜一愣,蓦地急急忙忙反驳:“谁想到那里去了!”   梁宴辛目光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   现在她察觉不到自己的野心不知道防备,等以后再警惕就来不及了。   不过现在暂时没必要告诉她。   “哪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敛去面上的异样,好整以暇地问她。   温书瑜张了张嘴,她就是觉得才刚在一起就“同居”太快了一点,要是被父母和两个哥哥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多生气。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如果真住过去,梁宴辛应该会提出分成两个房间住吧?   “想什么呢?”他眯了眯眼,忽然笑了,俯身捏了捏她的脸颊。   “没想什么,”她心虚道,“不过,如果我住过去……”   梁宴辛挑眉,“嗯?”   “——应该会有多余的客房给我住吧?”   他收回来的手一顿,盯着她,“你住主卧。”   “主卧?!”温书瑜瞪大眼,耳朵通红,“我才不要!谁要和你一起睡!”   男人却蓦地笑起来,笑得眉眼都带了痞气,“想什么呢?你睡主卧,我睡客房。”   温书瑜一愣,尴尬和羞窘一瞬间席卷理智,她涨红脸咬着唇,手足无措地抓起手边的抱枕朝他扔过去,“讨厌!你干嘛戏弄我!”   啊啊啊啊啊丢脸死了!居然误会别人想跟自己睡同一张床!   扔完抱枕,她立刻就从沙发上起身想跑回房间。   梁宴辛抓住她扔过来的抱枕随手一放,接着上前倾身从身后揽住面前人的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整个人忽然腾空离地,温书瑜吓得小小尖叫一声,手本能地去抓男人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紧接着,他凑近了贴住她的耳朵轻咬。   痒意立刻让她浑身发软,那一声尖叫的尾巴立刻化为轻软的笑声和求饶,“你放我下去,好痒——”   “不放。”梁宴辛咬着她耳垂含混地轻笑道,手继续扣紧面前纤细柔软的腰。   温书瑜蹬了蹬腾空的两条腿,拖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脚上顿时只剩下毛茸茸的睡袜。   她满脸通红地愤愤道:“梁宴辛,你这个大坏蛋!”   “坏?要是真的坏,我就不会提出让你单独住,而是和我一起。”他哼笑一声,“不过我还没蠢到自讨苦吃,在这种时候挑战自己的忍耐力。” 第42章 视频通话   温书瑜读高中时认认真真上了每一节生理课, 还被曲芸周和宋葭柠熏陶, 因此很快就明白了梁宴辛话里的意思。   她顿时脸红心跳,怕他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只好装作没听见,“你放我下来!”   “还跑不跑了?”   撇了撇嘴,温书瑜不情不愿道:“你不准再故意逗我或者笑话我。”   梁宴辛笑了笑,低头看一眼她只穿着袜子的脚, 松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 让人直接踩在自己的脚背上。   温书瑜忙抓住他手臂站稳,偷偷往下瞥了瞥后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还是放我下来吧,一会踩疼你了。”   而且万一他觉得自己重怎么办……   “就你这猫一样的体重还想踩疼我。”梁宴辛轻嗤。   温书瑜抿唇忍着心里小小的窃喜,嘀嘀咕咕:“我回国以后都长胖了。”   男人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和脸, 拧眉,“肉都长哪儿去了?”   “当然是长在该长的地方。”受曲芸周影响太深,温书瑜想也没想就脱口道。   她本来只是习惯性地小声嘀咕, 可是两个人靠得太近, 所以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对方的耳中。   捏她下巴的手一顿,她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尴尬地咬着唇就要从他脚上下去,同时还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结果刚一动就被梁宴辛拉住了。   温书瑜一僵,却只看见他弯腰把拖鞋捡回来放在自己脚边, 淡淡道:“把鞋穿好。”   她乖乖照做。   重新穿好拖鞋后温书瑜抬起头,正好看见梁宴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目光看着凉飕飕的, 让她后颈一紧。   “每回撩一把就跑,欠收拾。”   温书瑜蓦地一窘,张了张嘴也没想出什么能有力反驳对方的话来,干脆一扭头真跑了。   她跑进浴室,明明只是刷牙洗脸也“咔嗒”一声落了锁。   两个人各自住一个房间,梁宴辛被她“安排”在客房。   温书瑜默默扶着门边站着,面前是已经洗完澡换了衣服的男人。他平时往后梳的黑发自然地半垂着,发梢还带一点未干的水迹。   和他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看着更散漫慵懒,也更随意,给她一种微妙的陌生感。   但是在安静的夜里,也更让她产生了某种软绵绵的、想要亲近对方的情绪。   “我睡觉啦。”她眨了眨眼,看着他浅浅地笑了笑,随即目光又飘忽地移开,整个人一边后退一边合上门,“晚安。”   门板却忽然被他抵住。   男人低下头,“成为男朋友的第一天,不给个晚安吻?”   温书瑜脸一热,最后犹犹豫豫看着他,“那……你闭上眼睛。”   梁宴辛一言不发地直接闭了眼。   她踮起脚准备在对方唇角飞快印下一吻,结果发现男人比自己高了太多,导致踮起脚来也够不着唇角,只能亲到下巴。   “你再低一点。”温书瑜窘迫道。   梁宴辛微微弯腰,前额些许发丝在深邃的眉眼上投下阴影。   她扶着门框踮起脚,将唇轻轻贴在他勾起的唇角上。短暂停留后她就要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扣住了后颈。   温书瑜设想里单纯温情的晚安吻顿时变了味。   一吻结束,梁宴辛微微抬起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笑道:“晚安,我的小女朋友。”   ……   关了灯的卧室里,温书瑜裹着被子辗转反侧。   一想到那些亲昵和突然多出来的男朋友,以及某个男人和自己只有一墙之隔,她就觉得心口和脸颊开始一起发着热,整个人只有把脸埋进被子里才能平静。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烦,怎么都没办法平静。   她裹着被子打了个滚,忽然想到之前被自己暂时忽略的问题,心里顿时一跳,激动茫然的思绪也稍微冷却了下来。   这件事……该怎么和家里人说?   宋葭柠和曲芸周顶多笑一笑她吃“回头草”,可是家里的父母和哥哥那里该怎么交代啊……   她记不清家里人对于恋爱这件事旁敲侧击过多少次,他们的态度说好听点是紧张和关切,说不好听点就是对她未来男朋友和丈夫有种莫名的敌意。   而且,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和梁宴辛之间的年龄差距有什么问题,可家里人却不一定会这么想。   在他们眼里梁宴辛是熟识、生意伙伴,对于她来说甚至算半个“长辈”……   先……瞒着吧?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好了。   温书瑜又往上扯了扯被子,直到被子柔软的边缘盖到下巴以下,然后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   今晚她一定要早点睡着,免得明天起来又被梁宴辛看出来没睡好。   ……   这一觉温书瑜睡得并不踏实。   她做了个梦,梦的内容和画面破碎且混乱,中间还夹杂着让她心惊胆战的场景。   两侧是白色墙面的空荡走廊,明明有脚步声却找不到半点人影,最后她还听见了诡异不成旋律的小调。   她心跳如鼓地在走廊里跑着,可是却跑不到尽头。   下一秒有什么蓦地抓住她手臂,她猛地就从梦中惊醒了。   温书瑜惊魂未定地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片刻后才怔怔地松了口气,呼吸慢慢变得平缓。   她默默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个噩梦罢了。   温书瑜裹紧被子。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从噩梦中醒来的那一小会,周围安静包裹着的黑暗,让梦里的负面情绪消散得有些慢。   她迟疑着起身,想擦一下额角的冷汗顺便再去客厅喝一杯水,然而一想到隔壁的那个人又有些犹豫了。   会不会吵醒他?动作轻一点应该不会吧?   口干舌燥的,如果不喝点水,下半夜她肯定睡不好了。   于是温书瑜轻手轻脚地开了卧室的门锁,然后小心推开门走出去。   就在她正准备弯腰去拿杯子时,身后忽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响声,吓了她一跳。   她飞快地转过身。   “眠眠?”男人走过来,拧眉,“怎么了。”   他头发微微凌乱,垂眸打量着她。   温书瑜捏紧杯子,抬手飞快理了理有点睡乱了的头发,“……只是想起来喝点水,对不起,吵醒你了。”   梁宴辛借着客厅没关的那盏柔和昏黄的灯打量她。脸颊和嘴唇微白,额角还有被汗水打湿的零星发丝。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拭了拭她的额角,低叹似地轻声问:“做噩梦了?”   不知道是对方的语气太温柔,还是昏暗的环境给了她勇气,温书瑜被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和手指触动,忽然上前一步扑进男人怀里抱住他。   “嗯。”她贴着他胸膛闷闷道。   梁宴辛一怔,抬手将她抱住,安抚地摸了摸头再拍了拍后背,“还害怕?”   “……就一点点。”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从她手里把杯子拿过来,“我给你倒水。”   她轻轻“嗯”一声。   “你不松开,我怎么倒?”他低笑。   温书瑜一窘,飞快缩回手背在身后,然后挪着步子往后退了两步。   梁宴辛却上前低头吻了吻她,退开时看着她别扭的模样,轻轻勾起唇角,“真是个小孩子。”   她脚尖动了动,不说话。   水倒好了,她垂着眼捧着杯子喝,梁宴辛就站在旁边看着,末了不忘帮她擦额角残留的一点冷汗。   没喝多少她就停下了。   “不喝了?”   “不喝了。”喝太多脸会肿的。   梁宴辛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好。   “我回去睡觉了。”温书瑜轻声道。   男人抬眸,慢慢起身,“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她一愣,赶紧摇头,“不要,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拧眉。   “真的,我已经不害怕了。”温书瑜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最后转身前犹豫片刻,又忽然快步上前踮起脚。   梁宴辛本能地抬手把人接住,下一秒下颌蓦地袭上温热柔软的触感。   只有短短一瞬,然后面前的人立刻退开,小声说了声“晚安”后就转身跑回了房间,紧接着又传来落锁的“咔嗒”声。   他从怔愣中回身,抬手碰了碰下颌,蓦地轻笑。   关上门,温书瑜脱了鞋扑到床上,然后翻滚了几圈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   她唇上还残留着亲吻他的触感。   干净清爽的下颌皮肤上有一点点不太明显的胡茬,亲上去时有微微的刺痒,让人手脚发软,心跳加速。   温书瑜觉得自己简直昏了头了,连他下巴上的胡茬都觉得性感。   她蹬了蹬腿,深呼吸闭上眼,好半天心情才慢慢平复。   接下来半夜她睡得很熟,也没有噩梦再来打扰。可是大概正因为睡得太沉,早上闹钟响起时她直接迷迷糊糊按掉了,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竟然九点多了!温书瑜瞪大眼看着手机屏幕,她还想早点起来呢!免得让他觉得自己睡懒觉这么久都不起床。   正要掀开被子,卧室门忽然被敲响。对方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眠眠?”   温书瑜小声地清了清嗓子,免得声音里未褪的睡意太明显,然后赶紧应声:“我醒了!”   说完才发现太此地无银,于是懊恼地捂了捂脸。   “先起来吃早餐。”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总觉得梁宴辛声音里带着点笑。   她悻悻地应声:“知道了。”   等收拾完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摆在餐桌上的早餐。温书瑜转头看了看,恰好和阳台上的人四目相对。   或者说,他应该是一直看着她的,只是她刚才没有察觉。   梁宴辛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不知正在和谁打电话。他一边似笑非笑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一边盯着她看。   温书瑜蓦地想起了昨天半夜的事。   现在想起那个梦她已经不觉得可怕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就因为这个梦主动扑进对方怀里撒娇……她就莫名觉得羞耻。   她赶忙移开视线,走了两步在那把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正准备拿起餐具时,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是赵棠如打来的视频通话。   她慌忙起身,检查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异样后才背对着阳台接起来。   “……妈。”   “眠眠,起床啦?”赵棠如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这几年她学会了这种通讯方式后就没少用,大多都是掐着时间打来,一般温书瑜这时正好刚起床或者起床不久。   “这个时间,我当然已经起来啦。”温书瑜干笑。   其实刚一接起来她就后悔了,应该先装作没看到来电然后一会再回拨过去的。   现在她只希望梁宴辛的电话能打久一点,或者能发现自己正在和别人视频的事。想到这她赶紧看了眼阳台,可对方却恰好背对着落地的玻璃门。   她只能忐忑地重新看向手机屏幕。   可一切却事与愿违。   阳台上的男人正好在这时候结束了通话,直接打开阳台门走进了客厅,随口问道:“怎么不吃?”   她吓了一跳,赶紧挡住摄像头和听筒,然而却已经晚了。   “眠眠,”赵棠如一愣,疑惑道,“有谁在你家里吗,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地下恋情冲啊! 第43章 看恐怖片   “眠眠, 有谁在你家里吗, 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梁宴辛脚步一顿,眉梢轻轻一挑,瞥了眼她手里的手机。   “……噢,我,我电视忘记关了。”温书瑜急中生智,随口胡乱编了个理由。   说完, 她眼巴巴地看向梁宴辛, 急急忙忙用口型对他说:“我妈的电话,你别说话。”   “电视?”赵棠如半信半疑,又奇怪道,“眠眠, 你那边怎么黑屏了?”   温书瑜忐忑地松开了捂住摄像头和听筒的手,“我刚才去关电视,大概手掌不小心挡住摄像头了。”   余光里, 站在阳台门口的男人走到餐桌旁, 面朝着她在刚才拉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一副似笑非笑看好戏的模样。   “我心里还觉得奇怪呢。这么早, 怎么会有人去你的公寓,还是个男的。”赵棠如说,“还想着会不会是秦栩, 结果突然想起来他已经没在英国念书了。”   “秦栩”这两个字一出来,温书瑜敏锐地察觉到客厅里的气氛变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飞快看一眼梁宴辛, 然后盯着手机屏幕道:“就算他来,肯定也是和其他同学朋友一起过来,不过你也说了,他在国内呢。”   赵棠如笑了笑,“也是。”   闻言,温书瑜刚松了口气,下一秒耳边就又落下个重磅炸弹,“其实我刚才还在想,你是不是背着家里悄悄谈恋爱了。”   “怎么可能!”她条件反射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温书瑜勉强维持着笑脸,心虚得不敢去看梁宴辛的表情,“……怕你误会嘛。”   到底能不能绕过这种危险又尴尬的话题啊!   “说起这个,”赵棠如又道,“你余阿姨还头疼着呢,好像是贺湛有意无意地和她透露了想跟你深入来往的意思。”   她后背一僵,某人的目光凉飕飕地从她身上扫过。   “可是我之前说过了,我没有那种意思。”   “我知道,也和你余阿姨聊过了,所以正苦恼怎么委婉回绝这事。”   温书瑜硬着头皮应付几句,最后在赵棠如照例叮嘱一通后用还没吃早餐的借口先挂了电话。   客厅里安静下来。   她悄悄抬起眼去看餐桌旁的人,顿时被对方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梁宴辛眯了眯眼,忽然轻轻一勾唇,站起身替她拉开另一张椅子,“电话打完了?那就过来吃东西吧。”   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可就是让温书瑜莫名觉得危险。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下。   梁宴辛抬手替她倒牛奶,他白衬衣袖口上精致的袖扣一丝不苟地扣好,手腕上是一块银色的腕表,那只手微微用力握住什么东西时,手背上清晰的掌骨就会更加醒目显眼。   按照设想,这样一双手应该握住冷冰冰的酒杯比较合适,可是此刻却握着她的牛奶杯和牛奶盒。   她看着他的动作,心虚和犹豫的情绪忽然都消失了。   “我们的事情,我想先不告诉家里人。”她抬起眼看着他。   梁宴辛把牛奶杯放到她面前,然后抬眸平静道:“原因呢?”   “我们才刚在一起,而且,”温书瑜拨弄着叉子,“你也知道我爸和我哥他们……总之,他们不太希望我现在谈恋爱,如果被他们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梁宴辛想了想温家那三个男人,咬着牙轻轻一笑,“真知道了,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我知道啊!”温书瑜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才说要先瞒着,至少毕业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肯定会更生气的。”   他目光一顿,“你打算瞒到毕业?”   “是啊……”她讨好地冲他笑笑,“就一年了嘛。”   一年?   梁宴辛额角突突地跳,只觉得头疼。   栽在个小姑娘手里不说,现在还要玩地下恋情那一套?不说别的,秦栩和贺湛之类的人还会继续前赴后继地凑上来。   温书瑜打量着面前男人的神色,伸出手指小心戳了戳他手臂,“好不好嘛。”   他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她也没往回缩,而是微红着脸又用指尖戳他的掌心,眼巴巴地望着他。   “而且,”她又赶紧补充,“不说也暂时没什么关系呀,反正我在这边念书,你忙生意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来看我,说不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梁宴辛凑近她,浅棕色的眼瞳里虹膜纹路清晰可见,“那你告诉我,如果再出现秦栩和贺湛这样的人,怎么处理。”   “我如果知道肯定会拒绝的,”温书瑜解释道,“就算是贺湛这种突然的状况,我也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   他看着她,忽然垂眸笑了笑,然后直起身重新抬眼看着她,语气里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无奈,“眠眠,你根本不明白。”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能再觊觎你。”   猝不及防听见这样一句话,温书瑜一怔,紧接着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脸颊慢慢热了起来。   原本坚定的念头可耻地有点动摇了。   “那……半年,好不好?”   眼看着男人还要再说什么,温书瑜立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好饿,想先吃东西了。”   梁宴辛气笑了。   明知道这只是她的一点小把戏,可他还是被堵得无话可说。于是佯装不悦地捏了捏她的手,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现在才是开始,以后他还可以慢慢想办法。至于那个贺湛,如果被拒绝了还不识相,他不介意想办法让他放弃。   温书瑜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开始吃早餐。   吃完早餐后她本来准备去好好收拾一下行李,结果梁宴辛却说那边已经把一切她会用得到的东西准备好了。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总不会连内衣也是吧……   温书瑜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个念头甩出去,然后非常坚持地带了一只小箱子,里面除了内衣还装了一些她常用的小物件。   直到坐上车她还觉得有点恍惚,她居然就这么住到梁宴辛家里去了,虽然只是英国一处很少用到的住所。   “想什么呢。”温热的手指忽然捏了捏她的耳朵。   温书瑜蓦地回神,正要说“没什么”,却忽然闻到了男人袖口冷淡的木质香。   他那天突然出现在公寓电梯时身上就是这瓶香的味道,昨天是,今天也是……   狡猾!   “之前你故意换掉这个香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用了呢。”她哼道。   梁宴辛一怔,接着忽然笑了笑。   他松开她的耳朵,转而去握她的手,强势地和她十指交握,接着长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她的指缝。   那只手立刻微微瑟缩,他手腕一动轻轻固定住。   “我也以为我不会再用了。”他意味深长道,“没想到现在为了哄人开心,又厚着脸皮再用。”   温书瑜唇角没忍住翘起来,又很快被她压下去。   她故作惋惜道:“可惜我的那瓶都扔掉了。”   梁宴辛脸色僵了僵,蓦地又轻嗤:“现在大活人在你面前,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比不上一瓶香水?”   “……说不过你。”温书瑜耳朵热了热,悻悻憋出几个字。   本来想故意气他的,结果反倒又给了他逗弄自己的机会。   驾驶座上开车的司机恨不得连呼吸都放轻,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极致。   他一直只负责梁氏在英国这边的行程和一些琐事,过去见过这位梁氏新掌权者几次,可没有一次见他身边出现过女人,更不用说见到这么纵容对方的样子了。   还有那次在超市遭遇意外时更是直接就动了手。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次不仅在工作中做了电灯泡,还要被迫吃狗粮……   半小时后,车在三层高的别墅前停下。   温书瑜下了车被管家带着往里走,走到一半时她回头,透过花园的树木只能看见黑色的轿车在大路上渐渐开远。   梁宴辛去忙生意,也就是说这一个下午她可以自己待着。   路过庭院里的宽阔泳池时她有点蠢蠢欲动。   上次去马场时本来计划要游泳的,可惜最后计划却被彻底打乱了。   这个夏天还没碰过水,温书瑜觉得自己可以选个梁宴辛不在家的时候在游泳池里打发时间。   “温小姐,佣人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替换了主卧的一切用品,您是否需要先过目?”管家微微一笑,恭敬道。   主卧……   一想到原本是梁宴辛的卧室她心里就有点微妙的别扭,不过面上却客气地笑了笑,“好,麻烦你带我去看看。”   两人上了楼走到主卧门前,管家抬手将门打开。   温书瑜走了进去。   整间主卧的装修与陈设和别墅的整体风格一样简洁,运用到的色彩也很简单,入目几乎都是白色,包括床边的毛绒地毯和卧室一侧摆着的梳妆台。   很明显,这些不可能是房间里原本有的。   “先生吩咐我们更换了床上用品和一些家具,如果温小姐还有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在最快速度内满足。”   温书瑜愣住了。她只是住几天而已,他就让人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换了?   “……我很满意,没什么别的要求。”她摇头,心里泛起点甜意来。   看过了主卧,管家又带着她熟悉了别墅的整体布局和各个房间,温书瑜能感觉到别墅里的很多地方都临时做了改变,管家的说明也证实了这一点。   说不感动是假的,特别是当她看到影音室里那些黑胶唱片时差点兴奋地直接冲上去,不过顾及到有管家在旁边站着,到底还是忍住了。   梁宴辛肯定是留意到她公寓里收集的那些唱片了。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只购置了一小部分,”管家解释,“您可以把喜欢的列一个清单,我马上安排人尽快办好。”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温书瑜笑着婉拒。   这种被人重视、与自己有关的特别之处开始占据对方生活的意义胜过了唱片本身。   剩下的半个下午,温书瑜就待在影音室没再挪窝。   触手可及的矮几上放着草莓奶昔和水果,她盖着白色的绒毯窝在柔软的沙发上,面前宽大的屏幕上放着她最爱的电影。   以及,脑海里时不时就浮现出的、和那个人相处的画面。   一切美好得让她昏昏欲睡,到最后她也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温书瑜突然觉得有点热。   她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一样,呼吸间都是清冽的酒香。而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比上一次的更热,有些凌乱地氤氲在鼻尖和唇上。   到后面她被迫张开了嘴。   终于,她挣扎着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双眼还带着些睡意,所以刚睁开时视野中并不太清晰。她眨了眨眼,视线定格在距离自己的脸只有咫尺距离的地方。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倒在了沙发上,而此刻某个男人正一手撑在她颈侧,垂着眼托着她脸颊低头亲吻,眼睫低垂着,有种漫不经心的侵略感。   电影屏幕上闪动变换的光影落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一侧落着边界笔直明晰的暗影。   看着有些不真实。   忽然,他抬眸看她,眉眼间慢慢浮现出笑意。   梁宴辛微微退开,手撑着俯身看她,挑眉笑问:“醒了?”   “醒了……”温书瑜茫然地看着他,终于一点点回过神来,“你回来了。”   他“嗯”一声,轻佻地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怎么吻了这么久才醒?”   “我以为我做梦了……”她后知后觉为刚才那个吻而脸红,接着抿了抿唇就要坐起来。   梁宴辛却抬手握住了她的肩没让她得逞,然后目光再次下滑落到她唇上,盯着充血成樱桃色的唇扯了扯领带,“乖,张嘴。”   说完俯身作势又要吻她。   温书瑜紧张起来,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肩,“你,你喝酒了?”   看着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此刻的他眉眼间和唇角的笑弧都透出种痞气的坏来,让人心慌意乱。   似乎很像从前,他在温朗逸书房喝醉的那一次。   只是这次更加肆无忌惮、不加遮掩。   男人的领带垂落下来落在她心口,他一挑眉,不置可否,“生意谈成,喝了一点。”   “……噢。”她干巴巴地憋出一个字。   “在这待了一个下午?”他盯着她笑了笑,“很喜欢?”   温书瑜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谢谢你准备的这些……我都很喜欢,特别是那些唱片。”   “那么,”他又低了低头,不怀好意地轻笑,“是不是应该给我点报酬?”   话音刚落,他就又吻了下来。这个吻强势又极尽挑逗,酒香成了催化剂,让她很快就满脸晕红。   半晌,男人才微微退开,抵着她的唇哼笑一声,低声慢吞吞道:“真想一口吃掉你。”   温书瑜脸蓦地通红,连耳尖和脖颈都泛起了红晕,下一秒就手忙脚乱地推他,“流氓!”   梁宴辛低笑出声,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推开”,勾着唇坐在她旁边,伸手将她抱着坐起来。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裹着毯子坐好,狐疑地看着他。   “没有。”   “可是……”   梁宴辛抽掉领带,往后靠了靠才看向她,“真的没有,这点酒还不至于。”   他喝得并不多,顶多只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而导致思绪比平时更兴奋一些。所以当回到别墅得知她在负一层的影音室时,他直接就过来了。   小姑娘在他的家里裹着毯子睡得正熟,无辜安静得引诱着他做点什么。   碰上她,一旦尝了,似乎就没有什么浅尝辄止的说法。   “哦。”温书瑜撇了撇嘴,扭过头盯着屏幕不看他了。   “生气了?”   “没有。”   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头顶揉了揉,“今天专程推了饭局回来陪你。”   她不争气地心软了,小声哼哼道:“现在几点啦?”   梁宴辛垂眸看一眼腕表,“六点。厨师已经做好晚餐了,上去吃饭吧。”   温书瑜点点头,掀开毛毯穿好拖鞋,正准备抬脚往外走时,却看见男人突然朝自己伸出手。   她一愣。   梁宴辛朝手的方向抬了抬下颌,淡淡道:“牵着。”   就在家里,而且就是上楼吃饭这么简单一段路,牵手的话显得有点奇怪吧……   温书瑜心里别别扭扭地思忖,不过最后还是没顶住男人目光的“施压”,认命地抬起手放在对方掌心。   他牢牢握住她。   好在管家和佣人都假装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温书瑜渐渐习惯了他握着自己手的感觉,最后还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   他的手很大,手指也很修长,足以将她整只手都包裹住。   她耳尖热了热,默默移开目光。   吃完饭,梁宴辛上楼洗了个澡褪去一身酒气,酒意也被热水驱散得七七八八。下楼时他看一眼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晚上想做点什么?”   温书瑜想了想,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自己以前看过的“情侣之间必做的一百件事”。一百件事太多她记不全,但是有一条“一起看恐怖片”她记得很清楚。   因为一个关系好的女同学曾经告诉她,和男朋友一起看恐怖片可以壮胆。这个女同学还说,自己就是用这个方法看了好多不敢看的电影。   当时温书瑜听完这些话就抛在脑后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有点心动。   她有个特别喜欢的男演员,这个男演员演的所有影视作品她都看了,除了一部颇受好评但是又刺激过头的惊悚片。宋葭柠和曲芸周都不敢看,所以过去她一直想看又不敢。   现在,面前摆着一个现成的机会。   于是她说:“你陪我一起看电影好不好?”   “走吧。”梁宴辛捏了捏她的脸。   然而等到她调出想看的电影时,梁宴辛却问她:“你确定要看这个?”   温书瑜转过头,发现他正挑眉看着自己,似乎略有点诧异。   “嗯!”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小姑娘一脸期待地眼巴巴望着自己,梁宴辛顿了顿,又问:“确定要看?不怕做噩梦?”   温书瑜嘴硬道:“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看个电影就被吓得做噩梦。”   他抚额,有点无奈地低笑一声,“行,你看吧。”   “那我放啦。”温书瑜兴奋地握了握拳。   啊啊啊男神我来啦!   按下播放键后她就一把扔掉遥控,转而抱紧了能把自己整个头和肩都挡住的抱枕。   “这么害怕还要看?”身边的人轻笑,一把扯掉她紧紧抓住的枕头,一伸手将人抱进自己怀里。   后背与肩侧都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体温,温书瑜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底气了不少。想了想,她犹犹豫豫地提醒:“如果你猜到有什么可怕的画面,一定要提前帮我捂住眼睛。”   男人微微起身,一个吻落在她眼角,嗓音带着笑,“知道了。”   他刚洗过澡,身上没了酒香,只剩下清爽的气味,这一吻纵容又温柔,她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温水里一样,顿时陷入两人之间这种甜蜜安宁的氛围。   电影很快正式开始。   配乐、音效和画面都将气氛渲染得格外到位,温书瑜很快就投入到了电影画面里,可也没忘记分出一小部分注意用来警惕那些可能会出现的可怕画面。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先来的不是恐怖的场景,而是……   大屏幕上,男女主角正忘情地亲吻着,影音室立体的音效将亲吻的响动、衣物的摩擦声还有角色的喘气声展现得淋漓尽致。   温书瑜瞪大眼,尴尬得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如果是她自己看,或者和朋友一起看肯定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她旁边坐着的是梁宴辛啊……   这种尴尬程度堪比和父母一起看电视时突然看到亲热戏……   屏幕上的两人气氛愈发热烈,接着眼见就要隐晦地进入正题——   温书瑜眼前蓦地暗了下来,下一秒,身侧用手挡住她眼睛的男人凑近她耳畔,意味深长地道:“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小朋友还是别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恐怖片是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之一……这件事是我编的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毕竟我一个单身狗怎么会去看这种东西呢…… 第44章 往哪儿摸呢?   “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小朋友还是别看了。”   男人压低的嗓音近得紧贴耳畔, 四面八方从远及近涌来的是电影里喘息的余韵。   昏暗的光线,还有包围着她肩膀与后背的温热,最后一同和对方温热的吐息在她脸颊上蔓延开热度。   温书瑜窘迫不安地去推他的手,“我又不是小朋友。”   “知道自己不是,还敢拉着我一起看这种戏码。”他的手被她推开,取而代之的却是落在唇上的吻。   她才蓦然发现他呼吸格外急促, 甚至惩罚似地轻轻咬了咬她的下唇。   温书瑜想往后躲, 可是再怎么躲也依然被困在他的臂弯里。她的后背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手臂上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有力的骨骼。   可是……   可是电影还在继续放啊!她不想错过剧情!   这是温书瑜第一次在脸红心跳的同时还有精力分心,她伸手想把面前的男人推开,可是右手用力推时无意中往下滑了滑,掌心顿时抵住了对方结实整齐的腹肌。   梁宴辛抬手猛地一把将温书瑜那只手抓住, “往哪儿摸呢?”   “我,我不小心碰到的……”温书瑜被他的反应弄懵了。   紧靠她的男人身形紧绷到有些僵硬。   “要命。”梁宴辛咬着她耳朵低声道,莫名被她听出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种时候男人身上是能随便摸的?”   他下颌抵在她头顶, 一边说一边慢慢平复。一只手还抓着她两只手,一副防止她再乱动的模样。   温书瑜脸颊充血, “谁摸你了!我只是想让你别打扰我看电影!”   说的像是她故意要摸的一样,而且谁想到他会这样啊……   说完,她扯着绒毯裹住自己往旁边躲了躲, 结果还没挪开就又被梁宴辛一把捞了回去。   “行了。”他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不动你了,乖乖坐着别动。”   温书瑜没吭声, 默默把进度条往回调,可是一不小心退太多了,画面又跳回了刚才男女主角的亲密戏。   她愣了,下一秒身侧的人凉飕飕地开口:“你是要故意跟我作对?”   “不是故意的,是一不小心退太多了!”她尴尬道,手忙脚乱地将进度条拉回正确位置,为了增加自己的底气还一直小声抱怨,“要不是你刚才打岔,怎么会又跳转到这里……”   梁宴辛微微偏过头,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叹了口气。   终于,电影从亲密戏之后开始继续播放。   剧情紧张而刺激,温书瑜很快就把刚才的窘迫抛在了脑后,全神贯注又提心吊胆地盯着屏幕。   忽然,屏幕一暗,所有背景音也消失了。   她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扯起绒毯挡住半张脸。   很快,在屏幕上一片黑暗的情况下,声音再次出现了——先是角色紧张急促的呼吸,下一秒是划火柴的摩擦声。   第一次主人公没能将火柴划燃,微弱火星一闪而逝,却在短暂的半秒钟里照亮了周围一点模糊的轮廓。   温书瑜皱了皱眉,下意识凝神思考那轮廓到底是什么。直到主角第二次划动火柴,火苗骤然扩散摇曳——   主人公第一视角的局部光亮中蓦地出现了一双凑近的眼睛。   “啊!!!”她吓得一个哆嗦,小而短促地尖叫一声后猛地转身扑进身侧男人的怀里。   梁宴辛原本漫不经心地盯着屏幕,看到亮光骤起时心道糟了,然而却已经晚了。   小姑娘整个人胡乱往他怀里躲,他忙伸手把人抱住。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她埋在他胸口,像要哭似地瓮声瓮气道,“你怎么不帮我把眼睛挡住啊!”   梁宴辛失笑,顺着毛捋,“我错了。”   嘴上边安慰,手还要像哄小孩儿一样抚着她后背。   温书瑜额头抵着他胸膛,忽然意识到自己往他怀里钻时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因为害怕不敢后退坐好。   她只好犹犹豫豫问:“那个吓人的片段过去了没呀?”   “过了。”男人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   她半信半疑,“真的?”   “既然这么害怕,那就重新挑一部看?”   “不要,我就要看这个。我喜欢这个男演员好久了,就剩这一部电影一直不敢看。”   梁宴辛目光一顿,抬眸看向屏幕上的男演员,蓦地拧了拧眉,“因为他才说要看电影?”   “是呀。”她着急催促,“到底过了没呀?”   他看着屏幕,等男主角的脸从屏幕消失,画面转而切入另一场景时才答道:“过了。”   温书瑜犹犹豫豫地转过身,看到的确不是什么可怕画面时才松了口气。   一部电影看到后半程时她已经完全不敢大睁着眼了,不仅要捏着梁宴辛的手挡在面前,还要时不时就往他怀里和颈窝钻。   一开始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到后面已经驾轻就熟非常习惯。   梁宴辛本来脸色不太好看,然而看着她这么依赖和亲昵自己,脸色也慢慢缓和。   以前他对这种毛头小子才用的小把戏不屑一顾,现在看来似乎效果还不错,以后可以多考虑。   看到最后,电影中埋下的有关亲情与爱情的伏笔已经彻底反转,温书瑜忍了又忍,眼眶里的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直到身边的人小声地轻轻吸了吸鼻子抽噎了一下,梁宴辛才察觉到不对。   他一拧眉,将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电影屏幕映射出的灯光下,面前的人一双红通通的眼里包着眼泪,脸颊、眼睫和眼角上全是湿漉漉的水痕。   “怎么哭了?”   温书瑜摇了摇头没说话,倔强地扭过头去看屏幕,正巧电影已至尾声,空荡的画面中最后只剩下了女主角孤零零的身影。   下一秒屏幕暗下来,电影结束了。   她没忍住,埋头把脸埋进掌心,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一边哭还忍不住一边回想,越回想就越难过,最后忍不住抽泣了几声。   头顶落下一声男人无奈的叹息。   “别哭了。”   温书瑜又抽泣了一声。她也不想哭,可是忍不住啊,男主角和那些家人也太惨了……   下一秒,一只手力道温柔地托起她的脸,又拉开她捂着脸的手。   视野因泪水而有些模糊,她吸了吸鼻子眨眨眼,泪水就扑簌簌往下掉。   一张纸巾盖到她眼睛上,对方力度刻意放轻,慢慢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温书瑜闭着眼任他擦,只是泪腺还一直在分泌泪水。他没半点不耐烦,不停地拿干净的纸巾替她擦。   擦得她都不好意思再哭了。   “我就是因为剧情有点难过。”她小声解释。   梁宴辛“嗯”一声,低头吻了吻她闭眼时垂下的湿漉漉的眼睫,低叹着笑了声,“小可怜。”   虽然有时候害羞别扭得过头,但内心的情感纯粹又烂漫,轻而易举就能被其他人的故事触动。   殊不知这样的她也最能打动别人。   从视觉、嗅觉与味觉,轻而易举将他占领,他内心出奇地满足与柔软。   还有平静。   他垂眸,又在她眼睛上吻了吻,“不早了,要不要上楼睡觉?”   温书瑜点头,“好。”   看了这么一部电影实在太耗费精力了,好累。   梁宴辛把她送回了房间,大概是估计她哭过且有点小小的疲倦,只是浅而温和地吻了吻她作为晚安吻,“早点睡。明天我可能很早就要出门,有什么需要你直接找管家。”   她点头,握住门把慢吞吞往后挪,“那……晚安啦。”   他抬手抚了抚她还微微泛红的眼角,“晚安。”   房门在他面前合拢,关门声之后停顿了两秒,才又响起锁门的“咔嗒”声。   梁宴辛挑了挑眉,勾唇轻笑,很快那点笑弧又趋于平缓最后消失。   他后退两步靠在三楼走廊的栏杆上,静静地盯着面前这扇门。   明明才刚得到,但他已经开始不满足于此,想要更多的时间、日日夜夜都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   这一晚温书瑜睡得很好。   起初她的确因为想到“这原本是梁宴辛的房间”而有些失眠,但很快困意上涌,变成一种满足感将她包围。   一觉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去衣帽间选要穿的衣服时温书瑜没忍住多看了看,结果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泳衣。   宽大的抽屉里泳衣按色系款式分门别类地排列着,里面有好几件复古的款式都格外符合她的喜好,只不过有一件实在太性感,她恐怕没勇气在梁宴辛的别墅里穿。   他不在家的时候也不行。   收拾好下楼时梁宴辛果然已经出门忙公事了,她吃了早餐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做打发时间,当然首先要做的是给家里人提前说一声,让他们这几天先不要打视频电话过来了。理由是她要开始早出晚归忙社团的事,恐怕不太方便。   虽然心虚,但这个谎言显然是必要的,否则他们一个视频打过来所有的事就都露馅了。   后面几天梁宴辛倒没有整天都出去,大多是下午,偶尔是晚上。他不在的时候温书瑜要么让司机送着去超市和书店逛逛,要么自己在家里看书看电影。   两三天下来她已经摸清了规律——梁宴辛如果出去一趟,没有半天时间是不会回来的。   所以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觊觎已久的泳池。   于是某个梁宴辛走不在家的下午,她先给管家打了声招呼,然后就高高兴兴地上楼淋浴换衣服去了。   ……   游泳池面积很大,周围是庭院规划精致的陈设与绿植,泳池边还摆着管家准备好的浆果苏打和甜点。   温书瑜自由自在地游了两圈,最后惬意地钻出水面。   这才是夏天啊。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舒了口气,对于她这个夏天爱好者来说游泳怎么能少的了呢。   她屈肘趴在岸边,用吸管戳了戳玻璃杯里浮动的浆果。   要是宋葭柠和曲芸周也在就好了,三个人可比一个人有意思。   忽然,温书瑜听见别墅大门处由远及近地传来轿车行驶的响动。   起初她以为是负责采购的佣人回来了或是有人上门来拜访,直到听见有人恭敬地道:“先生,您回来了。”   ……先生?!   在这栋别墅里还有谁能被称为“先生”啊!可是梁宴辛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回来?他不是才出门一个多小时吗?!   温书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泳衣,脸蓦地一红,赶紧又往水下低了低,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回托盘,然而动作太着急碰翻了不少东西。   她又急又懊恼,刚勉勉强强将最后一样归位,庭院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   男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垂眸解着袖扣,听见水声后抬眸看了过来,脚步一停。   四目相对。对方那种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一点一点变了。   他放下手,紧盯着她。   明明泡在凉凉的池水里,温书瑜却觉得自己整个人烫得厉害。她忍不住飞快把头转回来背对着他,接着深吸一口气,动作飞快地沉下水面。 第45章 泳池   夏季有风吹过时泳池水常常会被拂动, 但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而刚才那一声水花的掀动, 就像一尾灵活的鱼儿正在里面摆尾。   梁宴辛转头看过去,目光顿时凝固在水中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水中的年轻女人背对着他趴在泳池边沿,此刻正惊慌失措地扭过头看着他,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雪白的脸颊两侧,黑发与樱桃色的唇,对比格外鲜明。   几根交错的细带横亘后背, 因为俯趴的姿势腰背压出流畅的凹陷, 腰窝下再起伏的线条则没入了水下。   就像被蓦然闯入的人类惊吓到的人鱼,然后下一秒就飞快钻入了水中。   他看着泳池水面蔓延的波纹,抬脚慢慢走了过去。   温书瑜想也没想就潜入了水下,可是真躲进水里才发现这个举动实在太蠢了。   她总不可能不呼吸一直这么躲着, 刚才应该直接上岸去把浴袍披上的。她有点懊恼,犹豫片刻后调转方向朝左前方游去。   触及池壁后她蓦地浮出水面,水花小小迸溅后哗啦啦地沿着她周身滚落回泳池里。   她抬手抹了抹水珠睁开眼, 下一秒立刻僵住了。   梁宴辛蹲在离池沿仅仅半臂远的地方, 就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一样等着她,浅棕色的眼瞳淡淡地盯着她, 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温书瑜顿时心慌意乱,扣住岸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差点又转身重新钻进水中。   她忙垂着眼往下沉了沉, 让池水淹没到肩膀。   他不说话这么看着自己干什么……   “跑什么?”他笑着问。   温书瑜莫名被他的笑弄得脸热,心虚回道:“我没跑,只是正好想起来把身上擦干。”   “不游了?”   “嗯。”她眼观鼻鼻观心。   “手给我,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我拉你上来。”   她一怔,赶紧摇摇头往后缩了缩,“我……我又想再游一会了。”   梁宴辛原本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的手垂下来,手肘撑着膝盖,“一次时间不能太长,先上来休息一会。”   语气听起来平平常常,温书瑜没忍住抬起眼看了看。   见状,他挑眉笑了笑,淡淡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迟疑地摇头。他现在这个样子,总让她怀疑刚才远远看到的他的眼神是错觉。   然而嘴上说着没什么,实际还是待在原地没动。   “不想让我看你?”   冷不防被直接这么一问,温书瑜脸一红,窘迫地张了张嘴想反驳,“我……”   结果一句话刚开了头就没了下文,这种完全等同心虚的默认让她想再找借口都没办法,最后只好讷讷地闭了嘴。   梁宴辛轻笑一声,直接站起身去拿身后躺椅上的浴巾,然后又走回她面前,“起来吧,我闭着眼睛不看。”   “其实也不用……”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扭怩了,不就是穿着泳衣嘛。可是话到嘴边最后又拐了个弯,“是你自己说不看的。”   说完抬头去看,男人闭着眼展开浴巾,一副等着她上去的模样。   温书瑜迟疑片刻后迅速上了岸,径直扑进展开的宽大浴巾里,就像扑进了他怀里一样。结果还没来得及站稳,下一秒他就收紧手臂,隔着浴巾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梁宴辛睁开眼,眼底的神色和刚才的风平浪静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暗涌,他抬起一只手,贴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一侧。   她刚从凉水里出来,对方掌心的温度顿时显得近乎炙热,让她情不自禁一个瑟缩。   “跑?”梁宴辛目光晦暗,声音带着点哑,“还想往哪儿跑?”   温书瑜心一慌,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忙挣了挣想扯着浴巾一起退出他怀里,结果背后那条手臂却利用浴巾将她牢牢包裹住,根本挣扎不开。   贴在脸侧与脖颈上的发丝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她被迫仰着头承受深吻。   全身上下都泛着凉,唯有唇舌最热。   他吻时像失了控,抱住她的手隔着浴巾重重来回揉捏着她的后腰,温书瑜不得不更加靠紧他,腰上一阵阵发软发烫,她脚下几乎站不住。   忽然,浴巾脱手松松下滑堆在她脚边,她身上只剩那件磷叶石色的泳衣。泳衣上和她身上未干的水立刻沾湿了他妥帖的衬衣长裤。   掌心与手指蓦地触及到沾着水珠的光滑肌肤,梁宴辛手一僵,接着牢牢握住她背在身后的手臂。   他微微偏开头抵住她额角,呼吸急促凌乱地扑在她耳畔。   俯瞰的视野正好越过她纤细单薄的肩膀,再抵达肩下起伏的线条。   梁宴辛喉间紧了紧,闭上眼将下颌贴着她湿透的鬓发。   温书瑜脸热,嘴唇也是热的,可偏偏待在他怀里不敢动,只有光着的脚悄悄往旁边探了探,碰到了柔软堆积在周围的浴巾。   “骗子,说好不看的,竟然还故意把浴巾松开。”她愤愤道。   “故意松开?”梁宴辛一怔,蓦地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   温书瑜抿了抿唇,“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你不知道?”他轻轻搭在她后腰的手蓦地收紧,五指扣在她腰侧,掌心贴合还泛着凉意的后背。   温书瑜紧张地屏住呼吸。   “这么漂亮,为什么不给我看?”   闻言,她脸颊上散开红晕,垂着的眼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这样,”他忽然轻笑,“公平起见,你也可以看我的。”   温书瑜愣了愣,接着才明白过来梁宴辛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立刻红着脸回绝:“谁想看你的,我才不想看。”   她还没看过梁宴辛没穿上衣的样子……   可是说实话,她一想到上回在影音室的经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一秒的心动和动摇。   手感真的很好,肯定有腹肌,就是不知道是六块还是八块……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赶紧羞耻地制止自己的念头。   “不想看?那你想看谁的?”男人忽然凉飕飕道,“想看电影里那个的?”   温书瑜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这个,“我就是随口一提,你竟然还记得,也太小心眼了吧。”   那天那部恐怖片里有男主角游过一片湖的场景,上岸后随手将上衣一脱,她没忍住激动地惊呼了一声,还夸演员身材好来着。   当时梁宴辛脸色就黑了,不过因为她很快就又全神贯注投入剧情,所以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小心眼?”梁宴辛微微退开,捏着她的脸轻嗤,“你夸别的男人还不准我不高兴?”   这种类似的话温书瑜从家里爸爸哥哥嘴里听到过太多次了,于是想也没想地就说:“我夸他身材好是客观评判,可是再好也比不上你呀。”   闻言,他一挑眉,“这样啊。”   马屁拍都拍了,温书瑜也就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   然而梁宴辛似笑非笑道:“都没见过怎么比较?还是亲眼看一看比较好。”   ……   温书瑜穿着浴袍抱着腿坐在躺椅上,忍不住腹诽。   她还以为梁宴辛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来真的……   刚才她都回房间了,结果却被同样洗了澡出来的男人带到了庭院里。   说是“带”都算客气了!温书瑜恨恨地扯了一把浴袍下摆,到后面他竟然直接一把把她扛到肩上,然后就这么扛着她一路到庭院里把她放在椅子上。   要知道小学毕业之后就没人再这么扛过她了,而且他还那么高,她又怕又忍不住笑,蹬着腿想让他停下他也只坏心眼地捏她的腿。   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还有沿路佣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温书瑜就忍不住脸红。   又痞又坏,怎么有这种人啊!   泳池里传来规律的浪花拍打声,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忍住抬了抬眼看过去,恰好看到男人游到岸边后浮出水面。   其实,刚才她就看到了,而且还鬼使神差地偷偷用手机拍了张背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痴汉的行为,可是当时真的控制不住……   平时包裹在西装革履里时她只猜到他身材应该很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   或者说,没想到会这么让人脸红心跳。   他身材很修长,但是却一点不会让人觉得瘦弱。宽肩窄腰,从肩背都小臂都蛰伏着一层肌肉,每次动作时都会牵动肌肉绷成流畅漂亮的线条。   温书瑜愣愣地回想着脑海里的画面,很快思绪聚焦的地位就缓缓下移,她脸蓦地一红,赶紧尴尬地晃了晃脑袋。   背面她看了,但正面还没好意思看呢……   “眠眠。”   被人叫到名字温书瑜下意识抬头往那边看,下一秒呼吸一滞,然后脸色通红地飞快移开目光,“……叫我干什么啊。”   “过来,我有事告诉你。”   “你这个借口也太蹩脚了,我才不过去。”她哼一声。这种拙劣的理由想骗谁啊,他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说不定还想让她也下水。   电视剧里这种戏码太多,他手段也太老套了。   正这么想着,泳池那边忽然传来“哗啦”一声,温书瑜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结果一转过头就看见梁宴辛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她懵了懵,想也没想就手忙脚乱地跳下躺椅,连鞋也没来得及穿,迈开腿就朝反方向跑。   这种慌乱的关头,她脑子里竟然荒谬地冒出某个念头。   ——原来腹肌是八块!   没跑几步腰上就蓦地一紧,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了起来。   “啊!”她吓得尖叫一声,“你放我下去!”   “既然借口没用,那就不用了。”梁宴辛抱着她往泳池走。   温书瑜怎么也没想到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直接上岸来抓她。   她蹬了蹬腿,“我不要下去,我,我没换泳衣,不能下水!”   隔着浴袍,她清晰感受到了他的胸膛、腰腹和手臂的温度,顿时心慌意乱,手缩在浴袍袖子里不敢乱碰,眼睛也不敢乱看。   梁宴辛收紧手,两条纤细的腿立刻被他“制服”,只能徒劳地小幅度晃动。   “没换?”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撒谎可是要受惩罚的。”   温书瑜张了张嘴,一点点憋红了脸。   刚才他一本正经地说要游泳,她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洗澡后换了另一件干净的泳衣……   可是他怎么会猜到啊!   转眼间两人就走到了泳池边,她一想到下水后可能面临的场景就打退堂鼓,于是最后直接慌不择路地转身抱住他脖颈不松手,“你放我下去!”   然而对方却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   “好。”   闻言温书瑜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就又听见他说:“这就放你下去。”   话音刚落,失重感蓦地袭来。   下一秒,两人一齐没入池水中,她只来得及飞快地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浴袍浸水后蓦地变重,缠在身上既不舒适也不轻松,她借着脱掉浴袍的动作灵巧地躲开了梁宴辛想要抓住自己的手,一摆腿朝远处游去。   然而没游多远,脚踝就蓦地被什么给扣住了。   那力道带着她后退,接着对方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出水面。   温书瑜一边忙着调整呼吸,一边抬手匆匆抹掉眼睛上的水珠,还没睁开眼,一个吻就急切地落了下来。   她原本因换气而张开的唇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他甚至不必挑开她唇齿就能直入腹地。   梁宴辛将她困在了池壁和他的怀抱之间。   未平的水波从他们之间流过,又或者汇集成波浪轻轻涌动拍打着肩背。   泳池水深,温书瑜又是背对着池壁,所以只能攀住身前的人才能保证肩膀在水面之上不被淹没。   对方毫不客气地抱紧她,吻渐渐从唇移到脸颊、耳垂,最后落到她颈侧那个粉色的胎记上。   温书瑜咬紧唇,脸颊通红。   忽然颈侧一微微一疼,片刻的怔愣后她才明白梁宴辛在做什么,顿时气急败坏地伸手推他的肩。   推拒了好几下,男人才松开她。   “你干什么呀!”后天就要回国了,万一痕迹还是消不掉怎么办?   梁宴辛目光沉沉地抬起头,盯着她不说话。   他湿透的黑发整齐向后捋着,轮廓分明的脸清晰地显露在她面前,水珠蜿蜒着淌过他微微挺立的眉骨、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最后水痕没入唇间。   温书瑜看着他有点晃神,目光下意识从他下颌往下移,结果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顿觉尴尬与窘迫,蓦地回过神别开了眼。   顺带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副模样会被他一览无余的窘境。   见对方没像一开始那样紧紧抱着自己,她立刻转身去推他那只撑着池沿、顺带将自己围困住的那条手臂。   梁宴辛一言不发地不松手,她也抿着唇无声地和他较劲。   可她的力气根本和他没得比。   忽然,温书瑜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蓦地往水下潜了潜,打算从他手臂一侧的水下游出去。   才刚有所行动,男人就又伸手想拦住她,温书瑜忙挣扎着要躲开,混乱间水花扑腾,她的手脚也毫无章法地乱挥。   某一瞬间她小腿胡乱蹬了蹬,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不对,直到下一秒忽然回过神。   她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意思,大家明白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吧,阿sir,要不要玩这么刺激啊?   马上就要一起回国结束快乐野鸳鸯日子了啦啦啦 第46章 发错照片   温书瑜呆住了, 思绪直接停了摆。   显然不会是碰到腹肌或是腿的触感, 那刚才她腿不小心蹭到的……该不会是……   “再动?”身侧忽然传来凉飕飕的、咬牙切齿的两个字。   她听着梁宴辛那种微妙的语调和嗓音,瞬间从呆滞中回过神,脸颊和耳朵蓦地充血变得通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竭力往池壁靠,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你……谁让你一直不让我出去。”   小腿外侧的皮肤顿时像被火烤了似地发烫, 连浸泡在冰凉的池水里也没有减轻这种感觉。   温书瑜憋红了脸别开头彻底背对着他, 她整个人都快成了一颗熟透的番茄。   这简直是她活了二十一年来最尴尬的事情了,她为什么不干脆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直接走掉多好……   知道有这种情况是一回事,亲自面对自己男朋友这样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 他那样好像都是因为……她。   四周安静了,尴尬僵滞的气氛渐渐铺开,只能听见水波晃动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梁宴辛拧着眉, 脸色有些难看。   他清楚自己自制力有限, 早晚会有这种失控的时候,平时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小心克制, 何况是今天这种情形。   面前的人还僵硬地背对着他,耳尖与脖颈上的红像滴在白玉上后缓缓晕开的胭脂。   她换了一条泳衣,可漂亮的肩胛骨和纤细修长的四肢依旧一览无余, 曲线也被贴身的布料紧紧勾勒。   梁宴辛别开眼,按了按额角慢慢舒了口气。   忽然,温书瑜身前的水波动了动, 男人把撑在池沿的手收了回去。   她愣了愣,没动。   “不是要走?”他说。   几个字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回过神后顾不上思索,顿时迫不及待地游远了,自始至终都没敢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   就像眼睁睁看着一条人鱼从面前溜走,梁宴辛手指动了动,克制着没伸手抓住她。   他手攥着池沿,等人离远了才一点一点松开。   等埋着头不管不顾地游出去一大截后温书瑜才钻出水面,她犹豫片刻,扶着岸边的扶梯上了岸,然后拿起挂在一旁的干净浴袍披好。   做完这一切她悄悄转头去看,发现梁宴辛还兀自在池水里游着往返,掀起的水花交织着,结实的肩臂时隐时现。   温书瑜穿上鞋,轻手轻脚地跑了。   她一口气上楼跑回房间,然后拿着换洗衣服钻进浴室,正要踏进淋浴间时她忽然停下来,转头去看墙上的镜子。   镜周装着一圈镜前灯,清清楚楚照亮了能看到的所有细节。   她抿着唇凑近了点,轻轻转头将颈侧暴露在灯光下。   颈侧原本浅粉色的胎记变成了浅红色,变得异常醒目。   温书瑜刚想抬手去摸一摸,结果脑海里又蓦地浮现出他低头埋在自己颈侧时的旖旎画面。   一瞬间,她不仅想到了他落在颈侧的吻,还想到了——   她手顿时触电似地又缩了回来,浅红的痕迹似乎也开始隐隐发热。   她不敢再看镜子里那个面红耳赤的自己,忙转过身从镜子面前走开。   洗完澡吹干头发,温书瑜拿出遮瑕膏小心地一层一层涂到颈侧,勉勉强强把痕迹给遮盖住。   现在从镜子里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她还是觉得不保险。   回国的时候还是系个小丝巾做装饰吧,万一被发现了可就完蛋了。   刚走出浴室,管家就来敲门请她下去吃晚餐。   “好,我就来。”应声之后,温书瑜磨磨蹭蹭地开门出去。   一想到下楼吃饭肯定避不开他,她就忍不住尴尬又紧张。自己要是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这件事是不是就能翻篇了?   可还没走到餐厅,她就被人堵在了走廊上。   梁宴辛双手散漫地撑在栏杆上,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温书瑜步子一顿,手不自在地背到身后。   男人盯着她,慢慢松开一只手,转过身正对着她。   “怎么不过来了?”   “……噢。”她垂下眼挪了挪脚尖,慢慢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快经过他时,他忽然一抬手——   梁宴辛看着她抬起头警惕得像只松鼠似的模样,咬着牙皮笑肉不笑,“你还准备一辈子躲着我?”   “我没躲啊。”眼神都飘忽到不敢看他了,却偏偏还要嘴硬。   他拧眉,认命地低叹一声,“眠眠。”   温书瑜被他用这样的语气一叫,耳根立刻就没出息地发软。   “没有哪个男人能对喜欢的女人无动于衷,我已经尽力在忍了。”他无奈道,“况且刚才的事,怎么看难受的也该是我。”   她一愣,越往后听脸越热,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的同时,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让他误会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硬着头皮道,“只是有点……”   有点不好意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知道。”梁宴辛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又滑下来轻轻捏了捏她热乎乎的耳朵,“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什么。”   又不是不懂循序渐进的道理,他也不愿意让她以为自己就为了那种事。   小姑娘要好好爱护。   忽然间,温书瑜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单纯是害羞,可是梁宴辛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大概有点担忧和不知所措。   他们才刚在一起,这样会不会太快了?真要发展到那一步自己肯定还没准备好,可是面对这种状况要怎么办?   ——比如刚才他说完之后的短短一瞬间,她脑子里就飞快地闪现了这些念头。   “说话算话。”她小声道。   梁宴辛将她放松的神情看在眼里,闻言心里的石头竟然也跟着稳稳落地。   他早知道自己栽了,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说话算话。”   “那……”面前的人犹犹豫豫地飞快瞥他一眼,“那万一又有下次,怎么办啊?”   听她的语气,他是不能有下次了?   梁宴辛脸色一僵,头疼道:“眠眠,如果没有下次,只有两种可能。”   顿了顿,他盯着她心情复杂地接着说了下去,“要么我出家,要么我不行。”   温书瑜一噎。   “你觉得我可能满足哪一种?”他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满足哪一种,”她急急忙忙地小声嚷嚷,蓦地推开他就要走,“我饿了,我要下楼吃饭。”   梁宴辛气笑了,一把抱住她,“谁让你真选了?”   “明明你自己要问,问了又不准别人选。和你说话好累,我不想说了,我要吃饭。”   见她直接开始耍赖,他笑了,“和我说话累?”   那他就明明白白地说,看她还怎么装傻。   梁宴辛凑近她耳边,轻笑着低声说了句话。   男人的语调和说的话都不正经,温书瑜耳尖和脸颊烧得通红,最后只能羞愤地骂他:“流氓!”   “评价中肯。”梁宴辛挑眉,愉悦地吻了吻她的脸。   ……   楼上闹了半天后,两人才下楼吃了晚餐。   晚餐后则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后天回国的事。温书瑜在梁宴辛吩咐管家订机票时出声把人先拦了下来。   “我哥他们肯定会来接我的,而且我们的目的地也不一样,”她硬着头皮道,“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回去比较好。”   话音刚落,男人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只是分不同的航班回去嘛,”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笑,“回国之后你大概也要忙生意,我们一个在莛城一个在淮市,应该见面也不方便,要不然就正好……少见面吧?特别是可能有我家里人的场合。”   说完她也觉得这些话好像过分了点,又急急忙忙补充:“不过用不了多久我就开学啦,到时候在英国见面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然而她说完后,坐在对面的男人却一直没开口。   客厅里的沉默让温书瑜有点坐立不安,她心虚地抬起眼看了看,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梁宴辛似笑非笑,眼神让她后颈一紧。   “我,我也没办法嘛……”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和我哥他们关系那么好,要是经常见面,我肯定会露馅儿的。”   “我们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在异国他乡偷情?”   他猝不及防凉飕飕地开口,一句话被温书瑜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揪住抱枕,“……当然是在谈恋爱呀。”   梁宴辛意味不明地笑笑,“我差点以为自己是你见不得光的情夫。”   “肯定不会永远这样的!”温书瑜直起腰,信誓旦旦地道。   他脸一黑,“永远?就算你想也不可能。”   这次“谈判”比温书瑜预想的更波折,最后的结果是两人一起坐同一航班回莛城,然后梁宴辛第二天再飞回淮市。   不过飞机在莛城落地后两人就要分开。   她当然知道梁宴辛这么做只是为了再多和自己待十几个小时,也为了不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飞机上待那么久。   她既感动又愧疚,差点脑子一热就说要告诉家里,还好最后关头理智让她悬崖勒马。   温书瑜真的觉得,还是等等再说比较好。   ……   航班定在中午。两人刚登机,温书瑜就又收到了温朗逸询问的消息。   她刚和宋葭柠汇报完行程,于是在回复了“登机啦~”之后又顺手打开相册,选中刚才对着窗外拍给宋葭柠的图片点了发送键。   按下去的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手滑点到了别的。   温书瑜懵了懵,定睛一看,聊天界面三张图片接二连三地成功发送。   一张是对着窗外拍的停机坪,一张是随手拍的风景照,还有一张……   啊啊啊啊啊完蛋了!她竟然把在泳池偷拍的那张梁宴辛的照片发了出去!   “完了完了完了!”她哭丧着脸,手忙脚乱地按下“撤回”键,“千万别看到千万别看到啊!”   “怎么了?”身侧的人忽然道。   “我手滑发错照片了!”   “什么照片,发给谁了?”   “我把你的——”温书瑜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猛地回过神,整个人一僵。   “我的?”梁宴辛挑眉,盯着她好整以暇道,“我的什么?” 第47章 分别   “我的什么?”   温书瑜神情僵硬地握着手机, 干巴巴笑了两声, “我说错了,不是你的,就是……就是不小心发错了照片。”   “原来是不小心发错了我的照片啊。”男人笑道。   她忙不迭点头,点头之后才发现自己被梁宴辛绕了进去,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转而摇起头来, “不是你的照片, 真的不是!”   “什么时候拍的?”梁宴辛低头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发给谁了?”   见没了再耍赖狡辩的余地,温书瑜干脆破罐破摔,捂着脸含糊地悻悻道:“这几天随手拍的……不小心发给了我哥。虽然撤回了, 可我怕他还是看到了。”   梁宴辛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低了低头,克制再三还是不合时宜地吻了吻。   “你干嘛呀, 我跟你说话呢。”她赌气地一偏头躲开。   他蓦地笑了, 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怕什么。”   “你当然不担心了。”   “如果他真的看到了, 怎么可能不马上打电话追问?”   “……对噢。”温书瑜放下手,赶紧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聊天界面的最新消息还是她刚才发的那一句话和一张照片, 外加两条撤回消息的提示。   她刚松了口气,温朗逸恰好就回复了。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刚才撤回了什么?】   温书瑜彻底放下心, 高高兴兴地回复:【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发错啦。】   梁宴辛目光牢牢定在聊天界面上端的备注上。   【世界上最帅的男人是我哥】   他拧了拧眉,再一看到她那副如获大赦的模样,心里愈发不痛快,“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什么?”温书瑜茫然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   男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她直觉地看了眼手机屏幕,蓦地反应过来,不满道:“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名字’?我给家里人的备注都是这样的。”   “那我呢?”梁宴辛眯了眯眼,“我的是什么?”   温书瑜一噎,不敢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   “就……就那样备注的呀。”   “给我看看。”   “还是不了吧。”她心虚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就要往旁边挪。   梁宴辛抬手从背后环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头顶,一只手握着她手腕轻轻揉捏:“乖,打开我看看。”   温书瑜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打开界面给他看。   备注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字母:L。   梁宴辛手一顿,意味不明地笑笑:“L?”   别人都是用心的长长一行,只有他是孤零零的一个字母——不仅见面偷偷摸摸,现在连名字都不给他一个?   “我怕万一被看到就露馅了嘛。”温书瑜忙把手机背转过来,讨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抱住她的人却忽然抬手惩罚似地捏了捏她腰侧,她被痒得颤了颤,胡乱去推他的手,却反被对方轻巧地将手反剪在身后。   “重新想一个,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检查。”   “啊?”她傻眼了,“可是……”   “否则,”他压低嗓音,下一秒倏地轻笑,“你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   ……   这是温书瑜第一次觉得在飞机上的十二个小时过得这么快,甚至会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前一天她还千方百计地想让梁宴辛同意各自离开英国并且少见面,可是现在却后知后觉地越来越不舍。   在英国的这一周过得就像一场梦一样,住在他别墅里的那几天更是让她觉得不真实。   只有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然后她一点点从最初的拘束和难为情,变得开始自然而然地依赖。   现在忽然要分开了……   十二个小时里的小半时间温书瑜都是睡过去的,后来醒过来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两人交握着的手。   他一只手包裹着她的,就这么牢牢地握着,掌心的温度直接熨帖到心口。   温书瑜脑子迷迷糊糊还有点睡意,见状翘起唇角,软绵绵地往毯子里缩了缩。   “醒了?”一吻落在她额头。   她眨了眨眼,“嗯。”   “要不要喝水?”   “要。”   温书瑜手缩在绒毯里没动,看着梁宴辛拿起杯子递到自己唇边。她微微仰起下巴,张嘴碰到杯沿。   喝了几口之后她往后缩,“不喝了。”   梁宴辛自然而然地收回手,将杯子放了回去。   温书瑜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家里人再宠爱自己,也没有在这个年纪了还喂她喝水吃东西什么的。她现在在他面前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小孩子了。   梁宴辛这样照顾人的样子,和过去人前有点冷漠倨傲的模样截然不同。这种反差让她心里有一种拥有秘密的隐秘窃喜,还有种抑制不住的甜意。   没多久,飞机着陆。   助理跟在后面,三个人过了海关,最后在接近出口的地方温书瑜慢吞吞地停了下来。   “那我先走啦。”她压下不舍,抬起眼看了看面前的人。   “嗯。”梁宴辛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敛去多余的情绪,尽量平静克制地低头吻了吻她。   温书瑜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就一个“嗯”,心里免不了有点失落。   但她脸上却没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小行李箱后默默转过身。   没走两步,她又忽然停了下来。   梁宴辛站在原地,看着小姑娘松开扭过头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最后松开拉杆几步跑上来抱住他。   他一怔,心蓦地一软,接着又像被攥紧似地喘不过气来。   机场人来人往,他有所顾忌,只能将力道都藏在唇齿间重重地再吻一次她。   “眠眠,一个月不见你,我不可能做得到。”他缓缓开口,诱哄似地说出自己蓄谋已久的念头,“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就来莛城见你,好不好?”   ……   温书瑜刚走出去就看见了温朗逸的身影。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立刻笑着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怎么脸色不太好,累坏了吧?”   “大概是。”她心虚地笑笑,顺着他的话糊弄过去。   上了车,温书瑜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脑子里有点乱哄哄的。   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莛城以后她有了种从梦境跌回现实的失落感,还有种说不清楚的忐忑。   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混在一起,让她莫名有点疲倦。   温朗逸原本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抬头时看见自家妹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疼,“要不要先睡一会?”   “不用啦,刚才在飞机上睡了好久,暂时睡不着了。”   “不睡也好,回去先洗个澡休息休息吧,慢慢再把时差倒过来。”说着温朗逸有些无奈,“你自己说说,这短短一个月你都因为时差折腾几次了?”   温书瑜小声道:“这不是没办法嘛,再说了,比起回来跟你们继续待一个月,倒几次时差又算什么。”   “还说呢,你这次回国待的时间好端端的少了半个月,妈她这半个月里每天都担心你忙到后面干脆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不回来呀。”她讪讪地笑了笑。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温书瑜放在腿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   她一愣,心跳蓦地加快,忙垂着眼镇定自若地拿起手机,同时小心控制着角度,保证屏幕完全背对着温朗逸后才点开消息。   果然是梁宴辛发来的。   【记得好好想,下次检查。】   温书瑜盯着这行字,一下就想起了当时梁宴辛说过的那些话,唇角控制不住开始往上翘,脸也有发热的趋势。   恹恹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在看什么那么开心?”   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温书瑜吓了一跳,立刻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没看什么啊!”   温朗逸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听见她反应这么激烈后反倒觉得奇怪,于是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怎么还脸红了?”   “我……”她大脑飞速转动,最后故作不满道,“就是和葭柠聊天而已,哥你怎么连女孩子聊天的内容也要听啊!”   温朗逸目光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无奈笑道:“我只是随口关心一句而已,什么时候说要听聊天内容了。”   眼见蒙混过关,温书瑜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有了借口也打消了自家大哥的疑虑,她终于能放心盯着屏幕看了。   要回点什么好呢?   不能乖乖答应助长对方可恶嚣张的气焰,可是她如果说“不要”,梁宴辛肯定又会说什么“惩罚”之类的羞耻的话。   想到这温书瑜赶紧悄悄深呼吸,避免脸颊和耳朵又升温。   忽然,她想到了自己出发前在英国别墅里拿到的东西。   ——他的香水,和五年前他用的、还有她扔掉的那瓶一模一样的那一款。   温书瑜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当时佣人在整理从店里送回来的清洗熨烫好的衣物,准备按照梁宴辛的习惯往衣服上用一点香再挂回衣帽间,结果她鬼使神差地和对方说了一声后把香水给拿走了。   可能是一点小脾气,可能也是她舍不得他……   又或者是最近的甜蜜,让她回忆起了五年前偷偷喷那瓶香水时内心酸酸甜甜的滋味。   出神了半晌,她慢吞吞地把目光放回手机上。   温书瑜抿紧唇,忍着那点羞耻和笑意,飞快地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你的香水我带走啦】   迟疑片刻,她心一横发了出去。   可刚掉下发送键她又有点后悔,总觉得自己的措辞和语气显得太开心太痴汉了,于是又忙不迭掩饰似地又发了几个字过去。   【带走=没收!!!】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们对失去妹妹的恐惧还一无所知~ 第48章 想亲你   【你的香水我拿走啦】   【带走=没收!!!】   梁宴辛微怔, 勾唇无声地笑了笑。光看着文字, 他都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不过,带走那瓶香水?   他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两条消息,唇角的笑弧慢慢趋于平缓。   一想到她身上会沾染上属于自己的气味,他就满脑子都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   梁宴辛自嘲地笑笑,拿起手机。   【故意的?】   温书瑜看着他回复的消息有点茫然,故意什么?故意带走香水?   可是她已经说是“没收”了, 肯定就是故意的呀, 他怎么还这么问自己。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干脆回复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过去——白色的兔子揪着自己长长的耳朵,头顶冒出一个大问号。   可惜过了好一会梁宴辛都没再回复。   温书瑜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手指愤愤地戳了戳手机后盖。   好吧, 大忙人又忙生意去了。   后面她还是没忍住睡了过去,最后是被温朗逸给叫醒的。   “眠眠?先醒醒,到家了, 一会上楼回房再睡。”   温书瑜睁开沉重的眼帘, 嘀咕:“好困啊……”   “那我背你上去?”温朗逸失笑。   “不要,我都这么大了。”她没忍住笑了笑, 赶紧摇头,睡意也跑得七七八八。   刚说完这话时温书瑜还有点失落,接着却忽然想到了某个人。   虽然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依赖哥哥, 但是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啊!   如果现在是他在,还提出要背她下车……温书瑜抿了抿唇悄悄忍住笑,那, 那自己应该不会拒绝?   “下来吧。”温朗逸站在车门边,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感觉你说这话还挺开心的?”   敢情只有他因为妹妹长大了、不能再肆无忌惮地亲近自己这一点有些失落?   “啊?”温书瑜一愣,立刻飞速反应过来补救道,“怎么会呢!我刚才是想到小时候的事情了。”   “小时候的事情?”   “是呀。”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边下车边笑嘻嘻道,“想到二哥小时候争着要背我,结果力气太小差点把我摔到地上,最后被爸给打了一顿。”   “他就是这样,从小就自不量力又莽撞。”温朗逸顺其自然地接话道。   温书瑜知道自家大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二哥的机会,果然,她这么提起后之前的话题就自然而然被揭过了。   两人一起踏上台阶,察觉到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温书瑜忙状似无意地落后一步,悄悄点开最新的那条消息。   【故意让我更想你。】   -故意的?   -什么?   -故意让我更想你。   *   温书瑜虽然嘴上说着稳妥起见不见面比较好,可是当梁宴辛说忙完就来莛城后,还是免不了期待起来。   可是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一周过去了,男人还是没提要来莛城的事,她想到自己当时极力要求不见面的情形,最后也没好意思开口问他。   第二周她被赵棠如带着去邻市小住,结果前脚刚离开莛城,后脚梁宴辛就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儿。   “朋友的电话。”她捂着听筒小声和赵棠如解释,接着就起身跑到了阳台上。   刚关上门,温书瑜就迫不及待地问:“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   “飞机刚落地。”电话那头的人淡淡道。   “你到莛城了?!”她难以置信,委委屈屈地埋怨,“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呀。”   男人顿了顿,“你不在莛城?”   温书瑜沮丧地“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   “周三晚上。”她迟疑片刻,隐隐期待地问,“周四你还没走吧?”   他轻叹,“我明晚的机票。”   “啊……”温书瑜恹恹地托着脸,心里格外不是滋味,“那,你不是白跑一趟了。”   说到后面,她声音低了下去。   “好好玩,别多想。”他笑笑。   梁宴辛忽然这么“体贴、大度、善解人意”,她心里忍不住更加愧疚。   “要不然……”温书瑜脑子一热,想说要不然她就偷偷跑到淮市去,可是话刚出口就被他堵了回去,“怎么,想我了,想见我?”   她顿时把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谁想你了,才没有。”   说来说去,最后挂断电话时温书瑜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原本只是一时冲动才想说跑到淮市去,可是挂了电话之后却越想越觉得可行。或许她可以向家人谎称要去霖城,然后偷偷跑到淮市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难的是怎么向家人开口,毕竟她才刚从英国回来呢。   温书瑜叹了口气,却由此忽然想起宋葭柠这次暑假回国就没怎么待在莛城,从那次她们一起去霖城时起宋葭柠就一直住在曲芸周家,问了几次也没有任何回来的意思。   乐不思蜀到连她这个朋友都不要了。   住了两天,母女俩回了莛城,路上闲聊时赵棠如随口提道:“对了,你余阿姨准备办一场画展,邀请我们开幕时一起去。”   余音容在绘画上很有造诣这点温书瑜是知道的,对于办画展这件事本身她并不觉得奇怪,只不过……   “余阿姨?在哪儿办,莛城吗?”   “对,到时候也不会邀请太多人,都是些关系不错或者来往多的。”   “是什么时候?”   “周六。”   周六……   温书瑜心里那簇期待的小火苗“噗”地一下灭了。这件事梁宴辛不可能不知道,可他既没有说要在莛城待到周六,也没有说再来一趟什么的,肯定就是不会来了吧。   要不然,再问问?   她拿起手机发消息给他,然而得到的却是意料之中令人失望的回答——他有重要的事走不开,没办法来莛城。   温书瑜悻悻地放下手机。   ……   周六,温书瑜跟着家人一起去了画展。   展厅布置得很漂亮,开幕式也没弄什么繁琐浮夸的流程与噱头。   余音容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套装,揭下展厅中央那幅画上盖着的幕布,宾客们轻声赞叹,并礼貌地献上掌声。   接着,大家四散开各自欣赏画作,又或者三三两两在一起低声交谈。   温书瑜静下心在展厅里转了一圈,正打算稍作休息时侍者就上前道:“温小姐,我带您去楼上休息。”   “好。”她点了点头。   楼上相当于贵宾区,是余音容用来单独接待亲近朋友的地方。她上楼前环顾一圈发现没看见父母哥哥们的身影,就大概猜到他们都去楼上了。   温书瑜跟着侍者到了二楼,推开门的那一刻,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只有一个人没有第一时间抬头。   他垂眸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接着才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看她。   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强忍着才没瞬间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怎么在这里!   “书瑜,怎么不进来?”余音容笑道,“快进来坐。”   “……噢,好。”温书瑜恍惚地点了点头,强自镇定地走到空着的沙发上坐下,又提线木偶似地笑了笑说,“大家都在啊。”   “一楼人多,我们就先上来说会话。”赵棠如解释道。   她点了点头,端起红茶杯喝了一口,可那口茶却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某人灼灼的视线正紧紧附在她身上。   最后她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食不知味地咽了口中的红茶,装作不经意地悄悄抬眼去看。   那人的目光恰好也“不经意”似地掠过她。   温书瑜心口颤了颤,差点没握住杯子,脸也险些跟着红了,她赶紧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好让升温的趋势得到遏制。   ……骗子!她稀里糊涂地腹诽,明明也要来画展,明明这个时候还在莛城,却骗自己因为有事要忙走不开已经回去了。   还偏偏在家里人都在的时候见面,他就是故意的!   温书瑜也说不出是惊喜更多还是惊吓更多,明明心底甜意和雀跃满涨,可是却因为紧张和震惊而手脚发软。   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害怕露馅,也因为他。   半个月没见,刚刚适应和熟悉的恋爱状态又变得陌生起来,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怎么办,要不然干脆现在再出去好了?   温书瑜正坐立不安时,余音容忽然笑道:“书瑜,听说你上个月突然回英国去了?”   “对,”她忙笑着应声,然而当着家里人和梁宴辛的面再说一遍谎却羞耻心虚得不行,“因为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所以就回去了。”   “上次你走的急,我都没来得及问问你礼物喜不喜欢,玩得开不开心,当时还在想是不是宴辛照顾不周,把你给气走了。”   闻言温书瑜懵了懵,接着神色一窘,“怎么会呢,梁……他没有照顾不周,我是真的有事才突然走的。”   说着,她没忍住往梁宴辛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的眼神好像在提醒着她突然离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忙不迭错开目光。   “宴辛你那时候在佚园?”温治尔诧异道,“那怎么当时骗我说不在?”   温书瑜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瞬间凉透了。   “骗你怎么了。”没想到对面的男人语气淡淡的,一副气定神闲又不以为意的模样,“如果你知道我在,会只打那两瓶酒的主意?”   “也是。”温治尔笑一声,“不过上回那两瓶我也没拿到手啊。”   “一会让人再给你挑几瓶。”   “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今天心情好。”梁宴辛慢吞吞扔出一句,说完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   温书瑜攥紧手指,被烫了似地别开眼,心里又羞又气。   他能不能别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自己啊,万一被别人发现了什么怎么办。   很快,几人又聊到了别的事情上,温书瑜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听,忍着让自己不要抬头往对面看,可是每次梁宴辛说话时她却忍不住竖起耳朵。   听着听着,她就有些出神了。   虽然他面上一副对她不冷不热的陌生态度,可她知道他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就落在自己身上。   “打算什么时候回莛城来?”聊着聊着,温朗逸随口问。   梁宴辛只道:“快了。”   温书瑜一愣,没忍住抬了头。   对面的男人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   “回来挺好,生意上的事方便,见面也方便。”温朗逸回道。   见面也方便……   温书瑜明知温朗逸指的是他们之间的见面,可是此时此刻她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心虚。   也不知道大哥未来知道以后再想起这句话会是什么心情。她正胡乱想着,手机屏幕忽然一亮。   联想到刚才梁宴辛的动作,她忽然有了预感,心跳蓦地飞快,于是拿起手机默默点开消息。   【今天怎么这么乖。】   猝不及防看见这句话,她耳尖控制不住一热。   【想亲你。】   温书瑜猛地将手机倒扣在腿上。   流氓!不要脸!居然在这种时候给她发这种话!   脸颊开始发热,她只能紧张地低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   “我出去待会儿。”坐在对面的人忽然起身,弯腰随手抓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   说完,径直经过她推门出去了。   温书瑜却莫名更加如坐针毡。   蓦地,她倒扣在腿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起初她以为是梁宴辛又发了消息来,可振动却是持续而规律的。   她心慌意乱地翻过来看了一眼,字母L格外醒目。   “有电话?”赵棠如关切地问了句。   温书瑜心里一跳,犹豫片刻后强自镇定地站起身,“噢,对,阿周打来的,我出去接一下。”   “去吧。”   她握着手机,短短一段距离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每迈出一步心跳都更快一分。   温书瑜转动门把手推门出去,转身刚把门关了一半,蓦地注意到旁边有道高大的身影,她吓了一跳,飞快合上门抬头去看。   男人正靠墙站着,距离她只有短短两步远。他一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懒洋洋插在裤袋里。   他正似笑非笑地紧盯着她,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显得有点痞。 第49章 领口的口红   温书瑜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等在门口。   她吓了一跳, 回过神后脸蓦地红了, 忙一边伸手推他一边小声埋怨,“你干嘛站在这里!”   梁宴辛好整以暇地任她推,顺着她的力道倒着往后退着走。   温书瑜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红心跳,隔着衬衣触碰到结实肌肉的掌心也开始发热。   她迟疑时已经收了力道,接着就彻底打了退堂鼓转身想走,男人却蓦地伸手抓住了她。   温书瑜还没反应过来, 就已经被梁宴辛半抱进了一间空休息室。   他腾出一只手“咔嗒”一声关门锁门, 另一只手紧抱着她低头就要吻下来,急切的模样和刚才靠在墙上等她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急急忙忙撇开头,双手用力推阻,“不要!口红会花的!”   梁宴辛勉强忍耐着停下, 握住她手臂诱哄:“我轻一点。”   “不要。”温书瑜摇头。轻一点?她才不信他会轻一点。   “眠眠。”男人这一声仿若叹息,“半个月没见,是不是该给我点好处?不然未来半个月怎么忍。”   她心软动摇, 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抱一抱不可以吗?”   也不是一定要接吻吧?   半个月没见, 忽然又要做这种过分亲密的事,她忍不住紧张。   “怎么够?”他呼吸急促地低声道。   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微微收紧, 温书瑜被他掌心的温度弄得手像没了力气。   这细微的变化顿时被对方察觉。   梁宴辛俯身低下头,抬起她下颌一言不发地吻下去。   柔软的触感一瞬间点燃兴奋的神经,他撑着墙的手紧握成拳, 用力到指节泛白才没用力地用唇齿蹂躏。   温书瑜紧紧闭着眼,被唇上柔软的痒意给弄的快站不住。   抵着她下颌的那只手转而揽紧了她的腰,她不得不彻底靠在他怀里、彻底紧贴他。   “张嘴。”   “不。”   “乖, 我温柔一点。”   温书瑜像被蛊惑了似的,迟疑着微微张开唇。   舌尖探了进来。   她被刺激得后脊发紧,只能无助地倚靠着面前的人,感受着他抱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收越紧。   一墙之隔,隔壁坐着他们的家人,而她和梁宴辛却偷偷在这边接吻。家里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更无从想象他们会有这样的亲密。   这种念头紧紧攥住温书瑜的神经,让她又害怕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察觉到男人越吻越深入,唇舌也越发肆意,温书瑜忙抬手用力推他。   梁宴辛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真的不可以了。”她细细喘着,语气可怜兮兮地示弱。   梁宴辛喉间发紧,依靠着脑子里仅存的那点理智慢慢退开,盯着她蓦地笑了笑。   “要跑就现在跑,别让我抓住你。”   温书瑜一愣,下一秒脸颊滚烫,转身立刻忙不迭地推门出去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梁宴辛侧了侧身靠在墙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送到唇间咬着,然后不耐烦地把烟盒扔开,抓起打火机点燃了烟。   火星明灭,他靠在墙上深深地舒了口气,吐出烟雾。   那么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对他而言只是饮鸩止渴,远远无法满足。   ……   温书瑜从休息室出来后低着头匆匆走进盥洗室。   她推开门几步走到镜子前,等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后才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她今天涂的口红不容易掉,颜色也比较浅,就算弄掉一点看上去也不会突兀和奇怪。   她洗手擦干后,小心地用指腹在唇上抹了抹,想让颜色过渡得更自然。可是手指刚一碰到嘴唇,她脑子里又猝不及防冒出来刚才的画面。   温书瑜触电似地收起手,一边又洗了一遍手,一边低着头胡乱地抿了抿唇。   再抬头时唇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只有脸颊还红得不太正常。她只能把手擦干后贴着脸一点点降温。   最后她收拾妥当回到休息室时,里面却只剩下父子三人。   “他们人呢,怎么只剩你们在这里?”   “抽烟的一去不回,你妈妈和你余阿姨下楼和别的朋友聊天去了。”温跃回道,说完又问她,“怎么电话打了这么久?”   “阿周有点事问我,所以就聊久了一点。”   “那你是要再在这里休息会儿,还是接着去看展?”   “我……”温书瑜迟疑片刻,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脱口而出,“我接着去看展吧。”   “去吧,累了就上楼休息。”   温书瑜笑着应声,拿起包起身出去了。   温治尔若有所思地看着,等人出去了忽然开口:“你们觉不觉得眠眠今天有点奇怪?特别是刚才接了电话回来之后。”   “奇怪?”温跃皱眉,“什么奇怪。”   “具体哪儿怪也说不上来。”   “那就别说了。什么奇不奇怪的,当哥哥的就这么说妹妹?”   温治尔一噎,无奈地摆摆手,表示自己认输不说了。   ……   温书瑜迟疑地往隔壁休息室走了几步。   他走了吗?应该已经走了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接着走了过去。   门是关着的,她握住门把手,轻轻按下再推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看。   空无一人。   真走了啊。她撇了撇嘴,后退一步关上门。   正准备下楼,温书瑜却忽然想到自己褪了色的唇妆,于是脚步略一迟疑后走进了一旁的盥洗室。   刚才她从休息室出来时没带装有口红的手包,现在有了口红,谨慎起见还是再去补个妆比较好。   从盥洗室出来后,温书瑜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她一手搭着旋转楼梯的扶手,手指忍不住轻点着扶手光滑的表面。   没了遮掩,雀跃都从眉眼里点点滴滴地溢了出来。   走到一楼,她选了个刚才没去过的方向慢悠悠走过去。   展厅布置得很巧妙,每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内只挂着几幅似乎互有联系的画作,等欣赏完这几幅画后,宾客需要穿过一道“门”,才能抵达下一片展区。   “门”的材质很特殊,虽然隐约能透过光线与人影轮廓但却什么也看不清晰。   温书瑜本来存了点找人的心思,总是忍不住往周围打量,然而穿过一层“门”进入某片安静无人的展区后,心就渐渐静了下来。   她在某幅画作前停下,原本正看得入神,身后忽然有人叫她:“温小姐?”   温书瑜一愣,转头发现是个没什么印象的陌生青年,看上去像是一路跟着她到这里才搭话的。   她耐心礼貌地颔了颔首,“你是?”   “我也是受邀来看展的。”青年打量一眼她的神色,笑着几句话自报家门。   其实温书瑜对这些生意场上的人和各家间的关系一向记不清,但是跟着家里人参加这种场合的次数多了之后也学会了点应付的方法。   她略一回忆温治尔的做法,在对方话音落后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接着又笑了笑,“你好。”   “温小姐一个人看展吗?”   温书瑜唇角正回落的笑弧难以察觉地僵了僵。   好吧,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是的,因为看这种展时我都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没和家里人一起。”她收回目光重新放在面前的这幅画上。   自己这话说得够明白了吧……   可惜对方却一副恍然不觉的模样,笑了笑接着道:“我前几年在国外对这方面有所涉猎,如果温小姐不嫌弃,我们或许可以一起欣赏。”   男人五官还算清俊,精心准备的笑容看上去倜傥爽朗,然而却有点用力过猛,透露出点小心与过分殷勤的痕迹。   温书瑜心里叹了口气,正要拒绝说“不用了”,却听见不远处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听上去像是就在隔壁。一声又一声,慢条斯理,缓缓接近他们所在的展区。   她因为分神去留意,所以拒绝的话无意识地在嘴边停了停,一时没有说出口。   忽然,脚步声停了,下一秒隔开两个小展区的白色屏障被人掀开。   身高腿长的男人抬眸紧盯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温书瑜睁大眼,看着他抬脚踏进这片区域。   明明刚才也没发生什么,但是身处现在这种情形里……她莫名有点不自在。   “梁少。”刚才上前和她搭讪的人愣了愣,回过神立刻笑着开口喊道。   “打扰你们了?”梁宴辛挑眉,意味不明地轻轻嗤笑一声,“你们继续?”   嘴上说着打扰,浅棕色的眼瞳却冷冷地盯着搭讪的青年。   “不,当然不,是我打扰了梁少看展才对。”青年忙歉意地笑笑,转而询问似地看向温书瑜,眼里隐含期待,一副期待着她和自己离开这里接着去别处聊的模样。   “陈先生自便,我打算再在这里待一会儿。”说完,温书瑜朝他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了另一幅画前。   青年讪讪地笑了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梁宴辛,最后默不作声地走了。   温书瑜假装认真端详着画作,实则心跳得飞快,两只耳朵都竖起来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搭讪的人走后,这一小片展区就蓦地安静了下来。   没有接近的脚步声,但她渐渐觉得如芒在背。   她交握在身前的手忍不住攥紧,落在画上的目光也有些飘忽不定,根本没办法心无旁骛地欣赏。   忽然,身后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就像是准备端详下一副画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动——脚步声的节奏听起来气定神闲,落在她耳中却莫名像猎人接近的倒计时。   温书瑜脊背僵硬地挺直着,犹豫着想转身,可是又矛盾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那人身上清冽的木质香一点点包围她。   直到温热的呼吸也落在耳畔。   他站在她身后,俯身低头贴近她脸侧低笑一声。   “温小姐,”他轻佻地扬起尾音,“一个人?”   温热的吐息拂动柔软的鬓发,低缓磁性的嗓音直直钻入她耳中,掀起一片战栗。   “……不是一个人。”温书瑜脑子一热,小声脱口道。   “不是?”他紧靠她背后站着没有退开,“温小姐爱慕者众多,人都追到这来了?”   她蹙眉,赌气似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说的又不是他。”   梁宴辛若有所思地直起身,盯着她背影看了片刻后忽然笑了,好整以暇地追问:“哦,那是谁?”   温书瑜没说话。   “是谁?”他再次靠近,抬手逗弄猫儿似地轻轻勾了勾她的下颌,“怎么这么喜欢吊人胃口?”   “你明明知道,还故意问我。”她被痒得下意识往后缩,却正好如了身后人的愿,一下跌进他怀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梁宴辛就抬手将人紧紧抱住,“就故意问怎么了。”   温书瑜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口吻弄得又羞又气,“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欺负人呀!”   “欺负?”身后的人贴着她耳边笑了,笑得格外不怀好意,“我还有好多种欺负人的方法,想不想试试?”   欺负……温书瑜立刻红着脸想歪了。   “不想不想不想。”她别开脸用双手捂着耳朵。   “就是想告诉你,这算什么欺负。”梁宴辛抬手扯下她一只手,“快说,不是一个人,那还有谁?”   怀里的人不情不愿地含糊说了三个字。   “说话怎么跟猫叫似的,”他唇蹭了蹭她耳侧,轻笑,“大点儿声。”   温书瑜垂着的眼睫微微颤抖,“……还有男朋友。”   话音刚落,抱着她的人忽然松了手,接着握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低头就启唇吻她。   “好乖。”他轻叹似地道。   “……不可以再亲了,”温书瑜猝不及防被他得逞,反应过来后脸通红地低头埋在他胸前,愤愤抗议,“不然口红又要没了,而且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过来。”   梁宴辛压下焦躁,头疼地叹了口气,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眠眠,这半个月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怀念之前在英国的日子。”   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住在他的居所,满世界满眼都只有他,也不用顾及别人。   忽然间,他脑子里有了个念头。   这个念头他此前并没有刻意去想过,但是此时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想要长久拥有这种两个人的生活与光明正大、肆无忌惮的亲密,只有一个办法。   也是一个对于他这种人、这个年纪来说本不该这么轻率就有的打算。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温书瑜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忽然隐约听见有人正在靠近这片展区。她吓了一跳,忙伸手推他,“有人来了!”   等男人松了力道,她就赶紧几步跑到展区的另一边,将别在耳后的鬓发拨弄下来挡住犹带红晕的脸颊。   手忙脚乱地做完这一切后,她看着面前的画,做出一副认真欣赏的模样。   梁宴辛看着她这副模样眯了眯眼。   节奏略快的脚步声在隔帘前停下,下一秒来人推开隔帘进来,略一停顿后出声喊道:“梁少。”   梁宴辛不悦地转过头,认出来人后抬了抬下颌示意他说下去。   “找了好一会,没想到您在这里,”那人说,“夫人有事请您过去。”   他抬眸瞥一眼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背影,淡淡“嗯”一声。   ……   “宴辛。”余光察觉人进来了,余音容放下杯子抬起头,正要说什么时目光却忽然顿了顿,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你的……”片刻后,她蹙眉轻咳一声,抬手指了指领口的位置。   白色的衬衣领口处,染着一点眼熟的、浅浅的橘色口红。 第50章 还小   梁宴辛抬手碰了碰领口, 眉眼间浮现了然。   诧异之后他在心底笑了笑, 不要他吻她,却粗心大意地留下了更多把柄。   余音容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的猜测渐渐成型清晰,犹豫片刻后她斟酌着问,“宴辛,是谁?”   “没谁。”轻飘飘的两个字, 敷衍的意味十足。   她沉吟片刻, “你有合心意的人了?”   这回面前的人没说什么,可也没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径直离开了休息室。   余音容震惊地望着他的背影。   儿子从小自己的主意就大,成年后更是左右不了他, 到后面很多事情他们做父母的就不再过问。尤其是在女人这一方面,她知道他挑剔,谁也看不上, 甚至懒得搭理怀有目的或者单纯表示爱慕的女人。   不知不觉一直到这个年纪, 她都快不抱希望地以为他要这么随心所欲一辈子了,结果……他却突然默认“有了合心意的人”?   余音容坐在原位, 慢慢地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按照他对别人向来不客气的那一套,如果单纯是哪个女人主动,他绝不会让对方肆意接近还在领口这么亲密的位置留下“唇印”。   显然, 只可能是他默许了。   她心里一阵激动,画展开幕进场都需要邀请函,所以对方肯定是受邀宾客里的一个, 而且他都没来得及察觉衬衣上的异样,肯定是在来之前刚见过面或者刚见过不久。   想到这她起身快步走到休息室外面去问助理,“刚才你找到宴辛的时候,他是一个人待着的?”   “是的。”助理刚点头,又面露迟疑。   余音容刚有点失望,见状精神一振,“还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严格来说刚才梁少也不算是一个人待着,当时那个展区里温小姐也在,只不过两个人没有站在一起。”   “书瑜也在?”   “是的,温小姐当时在专心看展,所以我就没上前打扰。”   余音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转身慢慢关上门。   刚才书瑜也在?那会是谁呢?宴辛他总不可能当着书瑜的面和别人举止亲密。   那就是在别的地方见的面?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身形顿时一僵。   等等。   书瑜……也在?   展区的分划和分隔是她亲自设计的,她当然清楚每个展区都是相对独立与封闭的空间。这样一个空间里,他们两个……在一块儿?   想到这一点,余音容有意识地略一回忆,终于明白为什么梁宴辛领口的那点颜色看起来那么眼熟。   浅浅的橙红色,和今天书瑜用的口红颜色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刚才她想起赵棠如说的那件关于称呼的事,理所当然地认为宴辛只把小姑娘当孩子看待,她自己也因为年龄差所以从没有往那方面想。   可她却忽略了五年前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出落成了漂亮惹人喜欢的女人。   人群中总是瞩目、一旦出现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如果是她,似乎也能够想得通。   可是小姑娘才多大啊!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学都还没毕业,她从前打牵红线的主意也是介绍的年龄相近的青年,从没想过会被自己儿子这头狼给默不作声地叼走。   如果是真的……   余音容再也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楼上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她想了想往楼下走。走到大厅时远远看到温跃父女和梁宴辛相对站着,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边打转。   温书瑜微微勾着笑弧的唇上染着一层浅橘,脚上穿的是一双细高跟的凉鞋,这样一来缩小了和梁宴辛之间的身高差,唇与下颌大概齐平后者的肩颈。   至于梁宴辛,他原本空空如也的领口处多了条领带,正好将唇印的位置给挡住了。   余音容心里跳了跳,正打量着,忽然看见两人仿佛无意似地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后小姑娘忙垂下了眼,她对面的男人则气定神闲地收回了目光。   余音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意识寻找蛛丝马迹的缘故,总觉得这两个人一看就有问题,而且身高位置、口红颜色也都正好对的上。   她心里各种滋味涌现,最后默默叹了口气,调整神色走了过去。   “在聊什么?”走近后她笑着道。   温跃笑答:“被你这次的画展启发,和宴辛聊了聊关于新项目的构想。”   “能给你们新思路是我的荣幸,”余音容半开玩笑道,接着转头看向温书瑜,“书瑜,听他们聊这些闷不闷?”   “还好,”温书瑜抿唇笑了笑,“也就一点点闷。”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走,我们一起聊一聊画?”   “好啊。”温书瑜莫名有点紧张,但出于礼貌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应下后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梁宴辛,下一秒又飞快别开了脸,为自己这种小动作而感到懊恼。   余音容笑得亲切,“那我们走吧。”   在提出一起走走之后,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某束目光。转身前她朝梁宴辛看过去,竟然从他淡淡的神色中读出了点不悦与不赞同的意味。   甚至还有……防备?   余音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她不显山不露水地瞥了回去,然后带着人不紧不慢地走了。   两人穿过大厅朝展区走去。   “书瑜,”余音容用闲聊的口吻开口道,“之前贺湛的事我还没好好跟你说声抱歉,当时一心希望两个喜欢的晚辈能认识认识,但有些忽略了你的感受。事后我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温书瑜忙摇了摇头,“这事我已经不介意了,阿姨您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之前那份‘赔礼’我也已经收到了,而且很喜欢。”   虽然她那时一时冲动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出了丑,但现在看来也不算太糟糕的记忆,或许还是让一切往好的方面改变的催化剂。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余音容笑了笑,“不过,你别怪阿姨好奇再多问一句,你这样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温书瑜刚要张嘴回答,心里蓦地一虚,眨了眨眼先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是……成熟稳重的吧?”   梁宴辛好像跟“成熟”稳重不沾边?这么说应该不会让人多想吧?   “成熟稳重,”余音容心情复杂地重复了一遍,斟酌着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年轻小姑娘都喜欢年纪相仿的呢。”   成熟稳重?这不就是喜欢年纪大点的?   见身边的小姑娘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她心里忐忑,想了想又语气温和地叮嘱:“喜欢成熟稳重的也没什么不好,不过这种男人心思比你重,所以也要小心别被对方迷惑了。”   她和赵棠如关系好,也真心喜欢面前的小姑娘,不管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还是将心比心都做不出一味偏帮自己儿子的事。   十岁的年纪差,温家能放得下心,能松口吗?   试探完小姑娘,梁宴辛那边她也得好好问一问才行。   ……   画展开幕在傍晚散场,宾客陆陆续续地离开。   温书瑜跟着家里人乖乖上了查,即便知道某人就在身后望着自己也不敢回头,只在上车后隔着车窗看了一眼。   男人正半垂着眸听身边的人说话,这一刻有所察觉似地忽然抬眼。   这一眼让她心口倏地满涨,唇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很快,司机开着车缓缓驶离。   温书瑜收回目光,蓦地有点怅然若失。   现在她一点点尝到了这种背着所有人谈恋爱的苦恼——随时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要分别了都不能好好道别。   这样长此以往地让他陪着自己隐瞒,以后他会不会真的很生气或者干脆厌倦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温书瑜有点心慌,可是又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告诉家里人的好时机呢?要不然……让葭柠和阿周给自己出出主意?   那就要先告诉她们了啊。温书瑜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笑意抑制不住地漫了上来。   ……   看着车渐渐开远,梁宴辛慢慢收回目光,耐着性子敷衍了身侧的人几句。对方察觉他无心多谈,笑了笑又客套两句后便识趣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   “宴辛。”   他目光动了动,转身朝身后看过去。   余音容上前站到他身侧,笑了笑问道:“最近是不是很忙?忙的话其实今天不来也行,我能理解。”   说话时,梁家司机正好开着车停在两人面前。   梁宴辛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而倾身拉开后座车门。   余音容却没急着上车。她略一沉吟,没再隐晦试探,“今天你不是因为画展来的,对不对?是为了见某个人?”   梁宴辛手臂搭在车门上,漫不经心地换了个站姿。   “是谁?”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浅棕色的眼瞳难辨喜怒,“你不是都猜到了。”   虽然今天早已经猜测了一大堆,但是忽然听见确定、肯定的答案,余音容还是没忍住轻轻倒抽了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在马场的时候?书瑜也是因为这个突然走了的?”   梁宴辛拧眉,收回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余音容整理了一下情绪,无奈地叹道,“宴辛,你现在是什么心思?认真的?”   面前的人停了下来,转身时松开紧皱的眉头嗤笑一声:“不然?”   她正要问这份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忽然想到了那次贺湛的事情之后他们在回程车上的对话。   【才刚来,就帮别人把终身大事都打算好了。】   【我这不是喜欢书瑜,所以不想便宜了别人嘛。】   【亲儿子也算别人?】   【怎么,你总不会真的对书瑜有什么心思吧?】   【没有。】   现在看来应该是早在那个时候就有端倪了,怪她一时疏忽,怎么会不觉得他主动问起这些话的举动很反常?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你跟书瑜年纪也不合适”,同样也是被年龄差给弄得忽略了这种可能。   余音容心里有点忧愁,但是莫名又有点高兴——为他这回的“认真”,还因为他合心意的那个人。   抛开别的担忧不谈,这么好的小姑娘能做她儿媳妇当然最好。   眼光不错,三十一年也没白活,竟然这么悄无声息地就把小姑娘给拿下了。   可是……   “你比别人小姑娘大了十岁,她未来还长着呢,这么早就被你哄走,谁知道是不是被你一时迷惑?万一她以后还会遇到真正喜欢的呢?”   “十岁算什么。”梁宴辛脸色冷了冷,“你是不待见她,还是不待见我?”   “我是怕小姑娘还不成熟,是被你拐跑的!”   “拐跑的又怎么了。”   余音容被他不以为意气定神闲的模样给气得语塞,可也隐隐意识到他这是真的打定主意了。   她深知他平时对人淡漠是真,对大多事情都不上心也是真,但生意上的手段多少能看出为人本性。他一向是看上了的生意就一定要拿到手,别的东西也是一样,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温家那边还不知道吧,是谁要瞒着的?书瑜?”   梁宴辛“嗯”一声,压下烦躁,“你就当不知道。”   “这还用你说?”余音容轻哼。想也知道隐瞒不公开是小姑娘的主意,按照他的性子早就要弄得人尽皆知了。   先瞒着也好。她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句自私的,要是他真能拐回这么好个儿媳也算有本事,她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温家人可不好对付,他就自己折腾去吧。   说完,余音容正要抬手顺势关上车门,动作却忽然一顿,重新抬眼看向站在车旁的梁宴辛。   “我知道没人能左右你的决定,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她顿了顿,隐晦道,“人家还小,你凡事注意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可真是福尔摩斯 第51章 英国重逢   分寸?   再注意分寸, 他跟出家当和尚有什么区别。   梁宴辛沉着脸色, 抬手直接将车门关上,抬了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见他不说话,余音容忍不住往坏了想,“你们该不会已经……?!”   “愣着干什么,开车。”梁宴辛屈指重重敲几下副驾的车窗,说完直接冷着眉眼转身走了。   听见身后车驶离的响动, 梁宴辛突突跳着的额角终于有了平复的趋势,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舒了口气。   察觉自己整个人心浮气躁,他手下意识握住烟盒,下一秒准备挑开烟盒盖的手指却停了停, 转而将盖子紧扣着重重摩挲。   再多支烟,也不及她一个吻能让他宁神平静。   ……   画展之后,剩下的假期像被拉快了进度, 最后的半个月眨眼就到了尾声。   期间温书瑜本来想悄悄跑到淮市去, 可最后的情况也的确和她最初设想的一样——看着家人时不时惋惜她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她的那些谎言就说不出口了。   不仅说不出口, 她还有点愧疚。   她好像为了梁宴辛有点忽略家人的感受了?可是在面对梁宴辛的时候她又会因为瞒着所有人谈恋爱的主意而有负罪感。   虽然画展之后她也以和朋友出去玩的借口跑出去跟梁宴辛见了面,但是分别前的情形完全成为了一天中最大的败笔。   当时她憋了好一会才小声地提出准备就在附近的路口下车,然后再自己走到和司机约好的地点。   梁宴辛什么也没说, 最后默不作声地在狭窄的车内将她抱紧,然后低下头肆意地吻她。   所有的情绪和忍耐,都在那一吻里。   一想到那个画面, 她心里就既担忧又不是滋味。   啊啊啊啊怎么办,好烦啊!温书瑜裹着被子在床上恹恹地滚了两圈。   干脆把她砍成两半好了,这样她也不用对任何一边感到愧疚了。   可事实是让她的思绪陷入恶劣死循环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出现。   留学的这几年她已经强迫家里人“习惯”每次离别,一开始她离家去机场时总是全家出动一起把她送到机场,到后来经过她强烈要求,每次除了那个送她去机场的人以外,其他人都只把她送出家门。   当然,强迫家里人习惯的同时也是在强迫自己习惯,否则每次在机场和父母哥哥分别后她都会难过好久。   然而这次离开前,她却反而因为某人不能来送自己而沮丧得有些提不起精神。   还不知道梁宴辛下次出差去英国会是什么时候呢,结果自己要走了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来送自己。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难受。   这晚她照例躺在床上接起电话时,几乎是立刻就被对方察觉到了情绪的不对劲。   “怎么了?”男人的嗓音平静磁缓,语气亲昵纵容。   简简单单三个字听得温书瑜反而委屈起来,她趴在被子上,声音变得闷闷的,“这次你没办法来送我了。”   “嗯。”梁宴辛淡淡应声,超乎温书瑜想象的平静,甚至还隐隐带着笑意。   “你还很开心吗!”她蹬了蹬腿,不满地小声控诉。   然而男人的回答却让她始料未及。   “我不去送你,”他笑了声,好整以暇地慢慢道,“我去接你。”   接?温书瑜一愣。   要接自己的话……他就只可能比自己更早抵达英国!   一瞬间,所有的雀跃一拥而上,就像在脑子里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烟花。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又惊又喜地瞪大眼,“接我?你要提前一步去英国吗?”   梁宴辛轻笑着“嗯”了一声,那种欢快的情绪仿佛隔着听筒传到了他这里,让他眉眼间都不自觉地挂满愉悦。   看来“地下恋”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从前动不动就脸红忸怩的小姑娘现在也会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想见他”的情绪。   温书瑜捂着唇在床上快乐地滚了一圈。   好开心!他虽然不能送自己,但是却能提前到英国然后接她呀!而且这种“重逢”可比“分别”要让人开心多了。   “这么开心?”   “才没有呢。”她赶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动了。   “这么想见我,到英国继续住在我这里好不好?”   “不要,”温书瑜想到某些画面,脸顿时有了变热的趋势,“葭柠和阿周有时候会到我公寓来过周末的。”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坐起身急急忙忙纠正前一个决定,“不行,你还是别来接我了,他们两个都要到莛城来和我一起坐同一趟航班回英国的。”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下一秒男人凉飕飕道:“家里人瞒着,她们也要瞒着?”   温书瑜迟疑地张了张嘴,没说话。   也对哦……她这之前本来就是打算找机会告诉宋葭柠和曲芸周的,而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摆在眼前。   而且瞒着家人就算了,连朋友都要一直瞒下去似乎真的太过分了?   至少告诉朋友之后,他会稍微高兴一些吧?她也真的很想和好朋友一起分享这些事。   温书瑜动摇了。   两人都安静了几秒,他似有所觉,忽然问她:“这回不瞒着了?”   听着对方嗓音里隐约的愉悦,她一颗心也忍不住飞到了半空,最后轻轻地抿着唇“嗯”了一声。   ……   假期结束,温书瑜跟曲芸周和宋葭柠一起返回英国。   对于某件事的忐忑与期待稍微冲淡了她离开时对家人的不舍。   打定主意要给宋葭柠和曲芸周一个“惊吓”后,返回英国的一路温书瑜一直忍着,坚持着没把秘密泄露一个字。   然而两人还是发现了点不对劲。   “眠眠,怎么总觉得你今天有心事?”   “啊?”温书瑜忙扬起笑容掩盖心虚,“没有呀。”   曲芸周狐疑道:“这整整十几个小时里你都不太对劲,特别是从飞机快降落的时候开始。”   “真的没有,你们想太多了。”   宋葭柠略一思索,蹙眉问:“是不是和你上个月回英国的事有关?上次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出口处。   越接近出口温书瑜的心跳就越快,等到远远看到某道身影时,她莫名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又紧张又雀跃,她都快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所以当曲芸周同样发现了那道身影并转头表达疑惑时,看到的就是她晕红的脸颊和飘忽的眼神。   “眠眠?”曲芸周诧异道,“你脸怎么那么红?”   宋葭柠正要说什么,目光忽然一顿,接着视线在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和温书瑜身上来回游移。   “眠眠?”她愣了愣,下一秒某种预感和猜测让她忍不住睁大眼,“那个是……梁宴辛?他怎么会在这里?”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他……”温书瑜好不容易开了口,结果抬眸时又瞬间红着脸卡了壳。   所有要说的话一时间都从脑子里消失了。   原本站在不远处等着的男人,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52章 你还没走呀   男人穿着利落笔挺的长裤和风衣, 经过身边三三两两路过的人大步走过来, 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温书瑜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脸红心跳。   “这是朝我们走过来了?”宋葭柠睁大眼,“眠眠,他……?”   又挣扎了片刻,温书瑜硬着头皮坦白:“……他是来接我的。”   “接你?!”   话音刚落,男人正好走到三人面前停下,自然地望着她开口道:“眠眠。”   宋葭柠和曲芸周齐齐回过头, 她窘迫地顶着三个人灼灼的目光, 脚尖无意识地朝男人的方向动了动。   “眠眠,”他神色如常,语气中流露出亲昵,“怎么不过来?”   闻言, 温书瑜脸忍不住一热,莫名格外害羞,抬眸匆匆瞥他一眼后, 一咬牙破罐破摔地快步走了过去。   还没站定, 他就已经揽住了她的后腰,她一窘, 赶忙抬手把他的手给拉开。   梁宴辛手一顿,转而无奈似地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   宋葭柠默默压下震惊,消化着眼前的画面。   面前两人的动作自然又亲密, 虽然不是长久相处的恋人间那种坦然自若的氛围,但肯定也不是刚在一起。   她虽然一直感觉得到书瑜并没有完全放下五年前的事,可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突然、这么快地就在一起了。   这五年他们明明都没有见过面, 所以这一切都是在这个假期里发生的?她作为好朋友竟然还不知情?   那个人可是梁宴辛啊!过去形形色色的女人都没能在他身侧有一席之地,现在竟然被书瑜这个小丫头拿下了?   宋葭柠忧心忡忡,忍不住对男人有了点敌意。她转头看向曲芸周,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   “那个,”温书瑜轻咳一声,目光飘忽地率先打破几人之间短暂的沉默氛围,“那我先介绍一下哦?”   她耳朵热乎乎的,抿了抿唇道:“这是葭柠和阿周,我最好的朋友。”   “至于他……你们应该都认识,”她停了停,干巴巴道,“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梁宴辛,”身侧的男人却蓦地开口,“眠眠的男朋友。”   语调平静,包裹住她整只手的那只手却无声收紧,表达对她刚才那句“不用介绍”的不满与“惩罚”。   比起“介绍”,这语气更像是宣示主权,像是想要迫不及待地宣告自己作为男朋友的地位。   温书瑜脸一热,一言不发地悄悄瞥一眼宋葭柠和曲芸周。   两人一副已经从震惊中勉强回过神的模样,曲芸周先一步神色复杂地应声,言简意赅地介绍自己,“曲芸周。”   “原来是梁少。”宋葭柠微微一笑,“不过男朋友的事,怎么都没听眠眠提起过?”   就算猜到了也看出来了,可真的听见梁宴辛这么直接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男人面色不变,气定神闲地回道:“现在说也不晚。”   宋葭柠一噎。   虽然梁宴辛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言行举止都透着种得意的意味,让她觉得格外碍眼。   凭什么啊,当初嫌弃别人是小孩子,现在一把年纪了又要吃回头草?   一想到书瑜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再喜欢的样子,她顿时又觉得无奈。尽管早就知道那些话有嘴硬的成分,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松口动摇得这么快。   宋葭柠当然希望自己最重要的朋友能幸福快乐、得偿所愿,但这跟她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并不冲突。   她转过头,没忍住瞪了温书瑜一眼,“什么时候的事?眠眠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啊?”温书瑜一愣,磕磕绊绊地干笑着答道,“就是前不久……”   “这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一只手忽然落在她头顶,“先走吧,我送你们。”   她一愣,仰起脸。   梁宴辛垂着眼,浅棕色的眼瞳看着她时,微蹙的眉头一点点松开,“回公寓?”   温书瑜回过神,见他果然像他们之前约好的那样没提一起住的事,忙不迭点头,“嗯!”接着又立刻转头眼巴巴地看向宋葭柠和曲芸周。   曲芸周却从男人简短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回公寓”三个字简单随意却相当熟练,明白彰显着他不仅知道书瑜在英国的住址,并且还很有可能去过。   结果温书瑜却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傻到被卖了还乖乖帮对方数钱。曲芸周忍不住想叹气,这种心思重手段多的“老男人”,她能玩儿得过?   “走吧。”她无奈地点点头,直起身握住行李箱的拉杆。   站在旁边的司机见状立刻上前,“曲小姐,宋小姐,把行李交给我吧。”   “嗯。”曲芸周把行李箱递过去,顺带着抬眼往几步外瞥了瞥。   梁宴辛已经极其自然地从温书瑜手里接过了东西,看上去完全没有让司机动手的打算。   小巧的拉杆箱放在身后,温书瑜正要转身握住拉杆递过去,面前的人却径直俯下身,抬手越过她拉住箱子。   这样一来她就像被梁宴辛整个圈在了怀里,他大概是怕她后退摔倒,一只手顺势搂住了她后腰。   温书瑜立刻推了推他,然后一转身从他怀抱里溜了出去。   心虚地避开男人紧随而至的目光后,她一左一右挽住曲芸周和宋葭柠的手臂,讨好地冲两人笑了笑。   “生气啦?”   梁宴辛眯了眯眼,慢慢直起身。   不远处的小姑娘一副短时间内不会再搭理他的模样,看得他又恼又好笑。   现在他不仅不能上前把人给抓回来,还只得和她们拉开一段距离,让她们慢慢谈。   “生气了。”宋葭柠轻哼一声,语气僵硬,“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们,不想理你了。”   “不要,我错了嘛。之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次机会合适,所以就决定正好告诉你们。”   “想正式告诉我们竟然还不提前说,猝不及防给了这么大个‘惊喜’,”曲芸周被她这副撒娇耍赖的模样激得牙痒痒,“行啊你。”   “回去之后老实交代。”宋葭柠气不过,抬手捏了捏温书瑜的脸,直接一锤定音。   “好啦,肯定不会再瞒着你们了。”温书瑜赶紧保证。   “不过,刚才梁宴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茫然地转过头,“哪句话?”   “回公寓。”宋葭柠皮笑肉不笑地提醒。   “这句话怎么——”说着说着,温书瑜话音戛然而止,脸立刻泛起热度。她别开眼,讪讪地笑了笑,“这句话怎么啦?”   “别想蒙混过关。之前你回英国是不是因为他?他去过公寓了?你们住在一起了?”   等宋葭柠问完这三个问题,温书瑜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死亡回答吧……   她飞快转过头去看曲芸周,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   “看我也没用,这回我跟葭柠站在一条线上。”曲芸周挑眉,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   温书瑜顿时泄气,讨价还价道:“回去吧,回去再说好不好?”   “那就先放过你。”   于是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上车后宋葭柠主动提出要先去温书瑜公寓住几天,驾驶座上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径直把车开到了公寓楼下。   温书瑜坐在副驾,见后座的两人都先后下了车,只好也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下去了。   “今天麻烦梁先生了。”曲芸周淡淡笑道。   梁宴辛神色不变,“客气。”   礼貌地表面客套之后,宋葭柠和曲芸周先一步走上台阶,温书瑜本来要跟上,然而脚刚动了动就迟疑着停下了。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男人。   “上去吧。”他抬了抬下颌。   温书瑜看一眼他,又回头看了看在门口等着自己的两人,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那……我上去啦?”   梁宴辛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随意插进裤袋,扯了扯唇角“嗯”一声。   温书瑜转过身,强忍着才没一步三回头,尽量神色如常地走上台阶。   “走吧。”宋葭柠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推开门。   三人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看着电梯门慢慢合拢。   看着越变越窄的缝隙,温书瑜却忽然想到了梁宴辛找来英国的那个晚上。那时电梯门正要紧闭,他却忽然伸手拦住门踏了进来。   从那之后,一切就朝着无法控制、她也从来没想到过的方向发展了。   此时此刻,她忽然格外期望他能再次像那晚一样忽然又出现,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期待,或者说又到底在期待他追上来做什么。   可是没有。电梯门顺利地紧紧地合上了,接着轿厢很快往上升起。   一颗心顿时沉沉地落回原位,温书瑜忽然有点后悔了。   今天他能来其实她真的很开心,可是她几乎没什么和他说话相处的时间,更没办法顾及他的情绪。   ……除了在车上时,他在等红灯的间隙不容反抗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坐在副驾驶,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肯定被后座的宋葭柠和曲芸周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车内安静极了,她最后放弃了抵抗,只是鸵鸟似地红着脸望着窗外,任由他紧紧握住自己,用长指分开她五指的缝隙,最终十指交握。   酥麻的战栗一直从手指蔓延到心口,她已经不敢想象后座两个人的表情了。   可惜红灯的时间真的很短,很快红灯转绿,他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的手。   “叮”的一声,电梯在她们的楼层停下,温书瑜被这一声弄得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曲芸周和宋葭柠走出电梯。   “眠眠,你怎么不出来?”曲芸周不解。   温书瑜蓦地一把将手里的行李箱推出电梯,然后飞快抬手按下关门键,“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就上来!”   话刚说完,电梯门也关上了。   她抬头紧盯着变化的数字,第一次觉得这电梯慢得让人不耐烦。   希望他还没走……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忐忑地交叠在一起握了握。   终于电梯抵达一楼,几乎是电梯门刚开到等身缝隙温书瑜就侧身小跑了出去。她一口气跑到公寓楼门前将门一把推开,黑色的轿车顿时闯入视野。   还有靠在车门上的男人。   他后背靠着车身,一条腿散漫地微屈着,长指间夹着香烟和打火机,但却只是放在手上把玩。   温书瑜愣愣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看着他。   男人似乎听见响动,手上动作蓦地一停,接着掀起眼看了过来。   “眠眠?”他一怔,直起身。   “……你还没走呀。”她讷讷道。   他眉眼间的诧异褪去,目光渐渐沉下来,紧紧盯着她,“嗯,没走。”   温书瑜忽然心跳如鼓,刚张了张嘴要说什么,梁宴辛却一言不发地蓦地大步走了过来,风衣下摆与裤腿随着动作而轻摆晃动。   她想也没想,立刻抬脚飞奔下了台阶,直直扑进他怀里,任由他早早张开双臂将自己稳稳接住。   好闻的清冽气味顿时将她包裹。   “我——”她抬起头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字句就全被他吞入了口中。   梁宴辛急切肆意地吻她,指间的香烟因为五指用力扣紧而变形、弯折。 第53章 好喜欢你   透过公寓的窗户往下看, 能大概看到楼下的情形。   高大的男人大步走向台阶时, 站在台阶最上面一级的女人立刻飞奔着下去,然后被男人迫不及待地抬手接住。   虽然看不清细节,但却能看到男人低头亲吻的同时,手用力而不知餍足地将对方紧紧扣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闭着眼亲吻,女人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整个人都陷入了他怀中。   像电影一样的画面, 动作与亲吻的每一分张力都无比直观地显现。   宋葭柠额头抵着窗户, 捂嘴倒吸一口气,赶紧后退一把拉上窗帘。   见曲芸周还在一旁盯着楼下看,她轻咳一声,讪讪地把人往回拉, “别看了,先收拾收拾东西吧。”   曲芸周顺着她转过身,后退时顺手也把另一侧的窗帘给拉上, “眠眠比我想的更喜欢他。”   “……也比我想的更喜欢。”宋葭柠叹道。   五年前感情与想法或许还不成熟, 但是五年后显然已经不一样了——光是从她明明上了楼又魂不守舍地折返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   “问题是梁宴辛呢?”她忧心道,“眠眠这么喜欢他, 那他呢?是认真的吗,又有多认真?五年前眠眠就已经伤心难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我也担心这一点, 不过你刚才也看到了,”曲芸周朝窗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男人玩玩而已可不是这种样子。”   到底是被身体粗浅的欲望还是被情感的本能驱使, 其实并不难看出来。   宋葭柠沉默。   刚才在机场时她留心到了某个细节。就在她故意用那种拷问的语气追问书瑜为什么瞒着她们的时候,梁宴辛很快就打断了这个话题,而且他根本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不悦。   显然,他是在不满她为难书瑜。   而且看两个人各自的反应与表现她也猜得出隐瞒是谁的主意,这一切细节似乎都要佐证曲芸周所说的话。   “一会和她好好聊一聊吧。要是真的……”宋葭柠顿了顿,半开玩笑道,“也算是了我一桩心事了。”   “老气横秋。”曲芸周笑笑。   “你好意思说我?你有时候可比我更像老妈子。”   “不行,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跟要嫁女儿似的。”   两个人笑闹几句,推搡着去收拾行李去了,默契又无奈地不再谈论楼下的人,也没着急揣测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   零星从公寓门口路过的住户行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善意的微笑。   温书瑜一开始没察觉,等后来思绪稍微冷静平复之后就立刻察觉到了这种窘境。   进进出出的人都看到自己和梁宴辛站在这里接吻了……   她推了推他,低头把脸埋在他胸口,“谁让你在这里就亲的。”   “你这么不管不顾地跑过来,竟然还期待我能忍得住?”男人唇蹭着她耳畔喘气,笑她,“每次撒娇之后就翻脸不认人。”   “才没有。”   “孩子气。”他低笑一声。   怀里的人轻哼一声,手抱着他的腰,脸胡乱在他整齐的衬衣上蹭了蹭。   就像是要故意回应他那句“孩子气”。   梁宴辛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了又忍,才克制着哑声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带走。”   带回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温书瑜一颗心被裹着糖衣的柠檬塞满。   刚听到他这么说时会因为他的在乎而觉得甜蜜,可是等表面的糖衣化掉,酸涩的滋味就开始一点点蔓延。   憋了好久的担忧最后变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梁宴辛一怔,蓦地笑着去捏了捏她的耳朵,“说什么呢。”   “感觉这样对你有点太过分了。”   可怜兮兮的语气让他一颗心像被揪紧,所有的焦躁与不满一瞬间烟消云散,就像将士忽然在战场上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没人逼着我,”他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贴着她耳畔自嘲道,“我自己甘之如饴。”   这一刻他就像在沙漠中徒步已久的人,若逢甘霖只会庆幸,绝不会只埋怨得到的太少。   “可是……”温书瑜忐忑地揪紧他的衬衣,到底把担忧问出了口,“以后你还会像现在这么想吗?”   “想说什么?”梁宴辛语气难辨情绪。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该怎么说呢?难道要问他会不会因为一直这样下去而感到厌倦,或者不愿意再配合她的要求……   “眠眠。”他忽然叫她,嗓音平静到发沉,让她直觉他是要说什么严肃的话。   下一秒,他淡淡道:“我的忍耐的确是有限度的。”   一颗心刚刚悬起来,男人的手忽然握住她的肩,让她直起身抬头望着他。   梁宴辛神情平静而专注,目光沉沉,“但忍耐的尽头绝不可能是放手,也不可能是结束。”   温书瑜一怔,大脑短暂停摆,只知道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瞳出神。   接着,脸颊微微泛起热度,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攥了攥。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蓦地盯着她笑了笑,眉心却微蹙着,“嗯?”   她抿着唇没说话,眼睫眨了眨之后默默垂了下来。   “因为我的表现,因为我没有明确说过,所以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而厌烦甚至放弃。”   温书瑜依旧一言不发,没有承认的同时也没有反驳。   “眠眠。”   她小声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梁宴辛平静道:“这些‘无私’的话,我只说一次。”   不以男朋友的身份,单纯只为了让傻乎乎的小姑娘清醒一点。   他是比她大了十岁,但自问也没恶劣到要用凭借这十年的阅历操控她、让她彻底迷失自己。   温书瑜愣了愣,下意识抬眼去看他。   “我不高兴只是因为想要作为男朋友的权利,但特殊情况下选择隐瞒也是你的考量和权利。”男人缓缓道,“我不知道我忍耐的极限在哪里,但极限之后——”   他蓦地一停,似笑非笑的神情在脸上浮现。   “如果你以为我会厌倦、停止,那就错了。”   “眠眠,”梁宴辛低下头,半垂着眼重重地吻了吻她,末了贴着她的唇低声道,“你太不了解我了。”   “你担心的,根本不会发生。”他抬眸,“我看准的,只会牢牢握住,绝不会松手。”   温书瑜呼吸一滞,接着高悬的一颗心落地,心跳蓦地急促起来。   他此时此刻的眼神让她有点心慌意乱,手脚发软。   她有点感动,可更多的是一种比感动更多、开始更汹涌的信赖、安定与强烈的依赖冲动。   还有想说点什么的冲动。   这种情绪催使着她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手还要抬高搭在他肩上搂住他脖颈。   梁宴辛一怔,接着无奈地低笑一声,抱紧了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继续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动作方便她抱着自己。   温书瑜努力踮着脚,把脸埋在他颈窝,脸颊和耳朵被他颈间的热度一点点染出浅浅红晕,脑子也被他的笑弄得晕乎乎不清醒。   好想说点什么。她似乎真的很少把想法说出口,有些话也从来没有说过。   想到这一点,她立刻紧张得手脚发软,差点连脚都要踮不住了。   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终于脑子一热,瓮声瓮气地含糊憋出几个字。   “……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告白,老男人欣喜落泪。 第54章 别这么叫   “……好喜欢你。”   怀里的小姑娘说话时, 暖暖的气息轻轻扑在颈窝。   梁宴辛动作一顿, 脸上难得浮现出怔然与错愕。   喜欢?   她软软的语调和声音还缠绕在耳边,像化为丝丝缕缕,将他的理智一瞬间束紧到四分五裂。   他搭在她腰侧的手蓦地收紧,本能地微微低头将下颌抵住她头顶,一只手扣住她后脑。   ——避免她抬头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忽然心软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且颤抖。   哪怕是之前她答应自己时也从没有主动剖白过心意,更没有这么直白地说过喜欢。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在意结果, 对于过程一点也不在意, 所以从来不让她特意对自己说这些。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四肢百骸都淌着难言的、满足之后的焦灼。   他低头再次重重地吻住她,甚至失控地用长指捏住她两边脸颊,不等她反应过来就“逼迫”她乖乖张了嘴。   温书瑜有些吃不消他的力道,手胡乱去拉扯他的衬衣衣领试图阻止, 结果后颈却蓦地覆上男人一只手。   他掌心温度熨烫着她后颈那块肌肤,长指不轻不重地合拢揉捏。   她后脊一软,小声地呜咽一声。   “别这么叫。”梁宴辛喉间一紧, 惩罚似地咬她下唇, 呼吸急促。   作为当事人,话刚一出口温书瑜就察觉到了男人细微的反应与动作, 再加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她整个人顿时如梦初醒,下一秒脸颊因为羞怯而通红。   ……自己这是在告白吗?!可是, 可是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名其妙就说出来了啊!   那四个字她说得好像不是很大声吧?埋在他胸口说话是不是也听不太清?梁宴辛应该没听见吧?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进脑海,她趁着这一吻结束推开他,把脸严严实实地埋在他胸前装鸵鸟。   “眠眠。”他嗓音微哑, “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温书瑜嘴硬道,反驳时抬高嗓音好显得不那么心虚,“你听错了。”   “听错了?”他重复。   她忙不迭胡乱地“嗯”一声算回答。   男人的手忽然托住了她的脸,接着手指微微一用力,她就不得不仰起头瞪大眼望着他。   梁宴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最后定定地停在她轻颤的眼睫上。   他越看,她的脸就越红。   “喜欢我?”他蓦地轻笑。   温书瑜整个人像燃起来了似的,搂住他脖颈的手也瞬间松开,“你真的听错了!”   梁宴辛轻轻一挑眉,慢条斯理地敛去脸上的笑,低头用挺直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她小巧秀气的鼻尖。   “好喜欢我?”   声音被刻意控制得极低极轻,像是诱哄。   鼻尖触碰时带来酥麻的触感,对方温热的吐息萦绕在周围,而男人似笑非笑的嗓音则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让人羞耻脸红的话。   温书瑜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   “这种时候闭眼,我本来该当作邀请,”他指腹来回捻着她饱满红润的唇,刻意用轻佻的低笑掩盖略有些凌乱的呼吸,“但现在,我更想听它说出我想要的答案。”   “去车上再说给我听,好不好?”   男人眉眼间的野心与侵略意味不加掩饰——温书瑜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   “你别想骗我去车上!”她蓦地清醒过来,说话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已经耽误得够久了,我要上楼了,免得她们担心。”   说完她转身就想跑。   梁宴辛手上只轻轻用力就把她拦下,让她重新更近更紧地贴进自己怀里,“你难道不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温书瑜一噎,面红耳赤地愤愤为自己辩解,“没有,你干嘛要随便曲解我的意思。”   他对她的话恍若未闻,“那为什么承认喜欢我,这么难?”   她张了张嘴,顿时失语似地噤声。   “眠眠,”梁宴辛低头,捧着她的脸抵住她的额角,目光灼热而专注,“想不想知道我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在想什么。”   温书瑜手指攥紧他的衬衣,一个“不”字憋在唇边绕来绕去,最后却鬼使神差讷讷道:“……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男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出现了点微妙的变化。   他慢慢勾起唇角,明明目光像根紧绷的弦缠绕住她,却放轻嗓音,盯着她无声地笑了笑。   内心满涨到无法形容,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宣泄自己的情绪。   而那一刻的汹涌满足后带来的是更加嚣张的焦躁与贪婪。   无处宣泄的占有欲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好,梁宴辛低头附在她耳边,吻着她的耳朵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想一口把你吞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哟哟哟,怎么一口吞,梁叔叔展开来说说 第55章 老男人的标准   “眠眠, 回来了?”曲芸周看向客厅玄关的方向。   开门进来的人背对着她关上门, “嗯,回来啦。”   说完之后微微侧身低头换鞋,垂落在脸颊两边的长发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曲芸周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换好鞋,站在玄关处的人犹犹豫豫地转过身,低着头就要朝着卧室的方向开溜。   “这是要往哪儿跑?”宋葭柠从次卧走出来, 双手环抱着, 一副打算好好盘问的模样。   那道纤细的身影蓦地僵在原地,干巴巴笑了两声,“我,我先去换一身衣服。”   “等等。”宋葭柠蹙眉, “说话就说话,你背对着我们干什么?”   “……啊?”停在客厅中央的人声音微弱,声线因为心虚而格外飘忽。   曲芸周忽然站起身, 径直走到温书瑜身前, 看清她的样子后顿时睁大眼,面露诧异。   “怎么了?”宋葭柠心里‘咯噔’一声, 急急忙忙跟着跑过来,双手一把捧起温书瑜的脸。   四目相对,面前的人像被吓了一跳似地杏眼睁得圆圆的, 脸上还有没消退完的红晕,唇像刚洗过的红樱桃。   一副春意萌动的模样。   宋葭柠一愣,蓦地气结, “亏我还担心你来着。”   结果这个小叛徒只是怕顶着这副模样回来被她们看见,所以才偷偷摸摸不肯转身。   温书瑜顿时一窘,看她们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肯定还红着脸。   心里埋怨梁宴辛的同时,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刚才的画面。他说了那句话之后,明明是笑着的,可眼神却真的像要把自己一口吞下去似的……   他就是个流氓!   “没救了。”宋葭柠松开手,神色复杂地轻哼一声,“都回来了心还留在别人那儿,搞得我们像棒打鸳鸯似的。”   温书瑜蓦地回过神,立刻摒除掉脑子里脸红心跳的念头,竖起手指作发誓状,“哪有!心跟着我的人一起回来了!”   “少花言巧语。”宋葭柠故意板着脸,说完看一眼曲芸周,后者心领神会地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说吧,一五一十如实交代。”   “你们想让我说什么啊。”温书瑜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面前两人。   宋葭柠看着她这副模样,板着脸生气的模样有些装不下去了。于是无奈地跟着在沙发上坐下,认真问她:“你们怎么开始的,你又是怎么动摇的,还有,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温书瑜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着眼,默默回忆起回国后这个假期里所发生的一切。   这样一想,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沉默着整理了会思绪之后,她正要从头开始讲起,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   三个人齐刷刷一愣,接着曲芸周转过头意味深长地勾唇笑了笑,“总不会是人又追上来了吧?”   “不可能吧。”温书瑜顿时一阵紧张。   宋葭柠什么也没说,直接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梁宴辛,而是个面带笑容姿态恭敬的陌生男人,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两人手里一起抬着一个结实的木箱子。   “这是梁先生为几位准备的。梁先生还说,如果回国后需要可以直接派人去佚园取,不用客气。”   “箱子里的是什么?”曲芸周挑眉。   说话的人微微一侧身,他身后的两人立刻默不作声地将箱子抬进客厅,然后小心放在地上将盖子打开。   箱子里摆着一瓶又一瓶的酒,客厅灯光落在瓶身上,酒液的色泽透过透明玻璃缓缓在视野中流淌开。   “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几位慢用。”说完,送酒进来的三人微微一俯身后转身离开,踏出公寓后回身轻轻关上了门。   曲芸周看着箱子里的酒蓦地笑了,“怎么,你男人这是准备收买我们?”   箱子里的酒就没有便宜常见的,一看就都是私人酒窖里的藏品,好几瓶甚至只能在拍卖会上见到,算是有钱也难买到,可遇而不可求。   结果对方一出手就是一箱。   “你男人”三个字让温书瑜脸蓦地一热,整个人像被烫了似地坐立难安,又害羞又有种隐秘的满足感。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不说话,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   “佚园又是什么意思?”宋葭柠略一思索,扭头眯着眼看她,“眠眠,我怎么记得,你上个月在国内说被邀请去马场玩儿来着。如果我没记错,那个马场就在佚园吧?”   曲芸周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真够巧的啊。”   “只是因为他有个酒窖在佚园而已。”温书瑜心虚道,没忍住又补充,“不过那个酒窖真的好大啊,里面有好多藏品,比我哥他们的——”   “打住!”宋葭柠险些跟着她的话想入非非,这会回过神气得牙痒痒,“这就要帮着他一起贿赂我们了?”   “没有。”温书瑜目光真挚地摇了摇头。   宋葭柠忽然有了种友军已经彻底叛变的危机感。她没忍住又看一眼装着酒的箱子,接着一弯腰把箱盖重新盖好,哼道:“想用这个就收买我们,做梦。”   “没错。”曲芸周一脸坦然,“送上门的酒不喝白不喝,但该问的还是得问。现在,温同学,你可以开始你的陈述了。”   “对,说吧!”宋葭柠重新在她身边坐下,点头附和。   见状,温书瑜小心克制着笑意,不让唇角翘起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磕磕绊绊地从头开始讲起,只不过有些细节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所以被她给含糊带过了。   “……后来我突然跑回英国其实也是为了能好好冷静一下,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是一周后他突然追来了,然后……然后还算坦诚地谈了谈,那之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说到后面,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自动省略了大部分细节。   “就这样?!”   “就……这样。”   “你就这么被他给拐跑了?”宋葭柠蓦地站起身,“眠眠,你也太容易哄了吧!”   “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坚持很久了啊。”温书瑜委委屈屈道,“我本来是要好好冷静的,可是他一声不响直接跟着跑来英国了,根本都不给我这个机会。”   曲芸周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梁宴辛是什么人啊,能傻到让你冷静了再过来?他就是故意趁你昏了头意志不坚定的时候这么做,事半功倍。”   温书瑜心虚地攥了攥手指,没说话。   “眠眠,我们说这些的初衷不是为了反对什么,只是希望尽力避免你因为不清醒而受到伤害的可能。”宋葭柠走到她面前蹲下,“所以,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彻底不介意五年前的事了,想给他一次机会?”   温书瑜抬眸,相对无言的几秒里,目光一点点平静下来。   “嗯。”她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后才接着道,“我之前也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动摇,可是有一天突然把话说开了之后,那些一直让我介怀的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   “可能……我以前说已经完全放下了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吧。”她抿了抿唇,有点不自在,“让自己不要动摇更多的也是因为气不过,或者拉不下脸。”   如果真的放下了,那为什么重逢的时候又会那么在意他,又会故意想要膈应他、让他生气?   当时察觉不到的东西,到了现在再想起来后就一点点都明白了。   “我就知道。”半晌,宋葭柠无奈地笑了笑,“从回国听说你们碰面,我就隐隐有这种预感了。”   “那么早啊。”温书瑜讪讪地笑了笑,换来对方凶巴巴瞪她的一眼。   “说说,你怎么拿下他的,又是怎么被他打动的?”曲芸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他那种男人能被你吃得死死的,咱们眠眠本事了。”   “我也不知道。”温书瑜小声嘀咕,脸却越来越红,“……什么吃得死死的,哪有啊。”   她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个好不好……   宋葭柠看着她通红着脸软乎乎的模样,忍不住手痒抱住她一通揉,“傻!”   温书瑜顺势靠在宋葭柠身上,再顺手抓过抱枕挡住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躲着偷笑什么呢?”曲芸周轻哼一声。   “才没有。”   “没有?你看看你整个人,完全一副热恋中的样子,粉红泡泡都快从头顶冒出来了。”曲芸周失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忽然认真地问,“他真的这么好?”   温书瑜揪了揪抱枕,微微一抬头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她,片刻后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一开始也犹豫,不敢相信他,觉得他不像是会喜欢别人的那种人,”她指尖拨弄着抱枕边缘的流苏,“可是现在,我觉得他对我很好。”   ……虽然有时候就是个流氓!   闻言,宋葭柠抬眸和曲芸周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情绪。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两人心里担忧的石头落了地,了然之后不自觉被她周身甜蜜雀跃的氛围所感染。   “五年了,现在算是迟来的得偿所愿,我们替你感到高兴。”   听出宋葭柠语气中的温和与轻松,温书瑜一怔,直起身看着身边的人,“葭柠……”   “但前提是他必须要真的对你很好很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这关他还没那么容易过呢,既然厚着脸皮老牛吃嫩草,那就要有被刁难的觉悟。”   “也……不是那么老吧?”   “这就要向着他说话了?”宋葭柠佯装不悦。   温书瑜凑过去抱住她,“没说错没说错,他可比我大了十岁呢,平时照顾我就像养女儿似的!”   “老男人也有老男人的好处,不过嘛,”曲芸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坏处也不是没有。”   “什么坏处?”温书瑜一脸茫然。   曲芸周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神秘道:“还是得试试,年龄可不是评判老不老的绝对标准。”   “试什么?那什么才是标准?”她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宋葭柠先一步明白过来,一脸不赞同,“阿周,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当然要现在说,先试试,不合适还可以考虑再换嘛。”曲芸周忍着笑,俯身压低音量说了几个字。   听清那几个字眼后,温书瑜一愣,下一秒脸颊和耳朵蓦地充血,“阿周!”   她脑子里一瞬间闪现出之前在泳池的那一幕,还有擦过她小腿的触感……   “别害羞嘛。”曲芸周笑眯眯地捏她的脸,“等想清楚了,只需要打开你的衣柜挑一件换上。”   衣柜……   想到自己衣柜里的那些小东西,温书瑜大窘,“才没有那么快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才没有那么快呢!   梁叔叔:真的吗? 第56章 一样乖   “我也让你现在就这么做嘛。”曲芸周满脸无辜地一摊手, “不过, 你们之前是不是住一起了?就没发生点什么?”   “没有!”温书瑜飞快地扬声反驳。   “没有住一起,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客厅里安静了。   “在机场的时候问你,你藏着掖着要回来再说,”见她不说话,宋葭柠皮笑肉不笑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来过, 还是住进来过?”   想到梁宴辛住进来的那一晚, 还有后来自己住到他那里去的几天,温书瑜抱紧抱枕往后倒在沙发上,“……我是有特殊原因的!”   “特殊原因?”   她几句话带过当时在超市遭遇的险境,然后义正严辞地强调, “在这里的那晚是我害怕才让他留下的,就算搬过去了我们也是分开住的好不好。”   旁边两人脸色却蓦地变了,“遇到这种危险你竟然都不告诉我们, 要不是刚才问起, 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们了?”   “我……”温书瑜气势顿时蔫了下去,“都过去了嘛。”   “真是要被你这轻描淡写的样子给气死。”曲芸周蹙眉, “后来事情怎么处理的?”   “那人被拘留了,其他的事情都是梁宴辛在善后处理。”   “不行。”宋葭柠忽然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这儿了, 搬过去跟我或者阿周一起住吧。”   温书瑜一愣,哭笑不得,“不用啦, 现在事情早就过去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我一个人住也不害怕。”   “以防万一,两个人住有个照应。我的公寓离你这里太远,但是你可以住到阿周那儿去。”   “就这么说定了,反正我那儿有你不少东西,不带行李过去也无所谓。”曲芸周一拍手,当机立断地宣布。   “可是……”   “可是什么?”   温书瑜语塞。   梁宴辛在英国的这段时间肯定是会来找自己的,可是如果自己住到阿周那里去了,两个人是不是就不方便见面了啊……   “眠眠,谨慎起见我们还是得设想一下最坏的结果。万一那个人拘留结束以后蓄意报复呢?至少你这个学期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待着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管是为了让朋友放心还是为了那一点谨慎,温书瑜都没了别的选择。   如果这时候还要执意留下来,就显得太奇怪太刻意了吧?   “好吧。”她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那就明天上午跟我一起过去。”曲芸周打了个响指。   宋葭柠的表情才刚有所缓和,想到刚才说的话又严肃起来,“眠眠,你说你住到梁宴辛那儿去了?”   “他不放心,所以……”温书瑜抬手摸了摸发热的耳朵,抬眸看了她一眼。   什么不放心,这绝对不是全部的原因吧。宋葭柠心里轻哼一声,脸上神色不变,“你们还没到那一步?”   “当然没有!哪有那么快!”   看着温书瑜炸毛的模样,她赶紧一把把人抱住,“就是问一问嘛,这种事都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说你一定要考虑清楚,然后记得做好措施。”   温书瑜满脸窘迫地嚷嚷:“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两个怎么和我爸妈一样。”   “要不是担心你谁会说那么多。”   “不过,这之前都尝过甜头了,怎么这回肯不让你住过去了?”   “上次是情况特殊,这次又没有什么理由。”温书瑜睁大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坦然。   宋葭柠点头,“做的对,男人嘛,就是不能让他们太容易就得逞。”何况是梁宴辛这种老狐狸。   “说起来,”曲芸周忽然道,“你家里人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们的事?”   “不知道……我想先瞒着。”   “瞒着吧,先给自己一个适应与磨合的阶段,等之后有了更明确的决定和考量之后,再正经严肃地告诉他们,他们会尊重你的决定的。”   温书瑜舒了口气,点点头,“嗯。”   但愿是这样。   “我都能想象到你父母哥哥的反应了。”曲芸周话锋一转,挑眉笑得幸灾乐祸,“梁宴辛还有的折腾,绝不会轻松。”   拐跑别人宝贝女儿和宝贝妹妹就不说了,还是大学没毕业的时候就下了手……   温家人怎么看也不会是舍得女儿早早被别的男人哄走的,如果再得知五年前温书瑜一颗心就被男人给骗走了,还不得拼命?   想到这她抬眼看了看宋葭柠,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不厚道地笑了。   “这种事必须开瓶酒庆祝一下。”宋葭柠猛地站起身,正要朝酒箱走过去时听见曲芸周轻咳一声,顿时反应过来赶紧改口,“庆祝眠眠得偿所愿,了却一桩心事!”   说完弯腰打开盖子,一左一右两只手各拿了一瓶酒出来兴奋地晃了晃。   温书瑜当然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这种情况她也想到过,虽然有点担心家里人的反应,但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其实……还真的有点想看到梁宴辛被为难到头疼的样子。   谈话结束,气氛正好,三支酒杯摆在矮几上,色泽漂亮的酒液潺潺倾注。   “我们这么喝好像有点暴殄天物,就算知道是有人送的而且以后还能无限量供应,还是觉得有点心疼。”   “心疼?嘴上说着心疼,喝起来也没见你客气啊。”   温书瑜看着两人拌嘴的样子偷笑,笑过之后把酒杯递到唇边轻啜一口。醇厚浓郁的香甜漫过舌尖,余味长久地残留在口腔里。   她莫名就想到了刚才在楼下时的那个吻,心里像有气泡不断雀跃地冒起来又“噗”地一声破开。   她把脸埋在怀里的抱枕上,末了悄悄伸出手想去拿一旁的手机。   这么一会了,他会不会打电话或者发什么消息过来?自己明天早上就要搬到阿周那里一起住,还是要先和他说一声吧?   忽然,一只手把她的手按住,“现在是姐妹时间,男人一律不许出现。”   “……我就是想看看几点了。”温书瑜心虚地干笑两声。   “这样啊。”曲芸周瞥一眼屏幕,笑嘻嘻地报了时间,然后将手机又放远了一点。   “快陪我们喝,小白菜被猪拱了,我要借酒消愁。”宋葭柠立刻帮腔,故作伤心地吸了吸鼻子。   两人夹击,温书瑜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哭笑不得地打消了念头。   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三个人又没来得及好好吃一顿饭,因此酒进了肚子以后酒意很快就涌了上来。   温书瑜知道自己酒量不如她们,因此克制着没喝太多,但即便是这样,等曲芸周和宋葭柠脸上浮现醉态后她自己也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了。   她缩在沙发上,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放在矮几上的手机。   刚才她看见了,屏幕上显示有好几条新消息呢……   现在她们喝到了兴头上已经开始拿着手柄玩游戏了,自己看一眼手机也没什么吧?   温书瑜磨磨蹭蹭地挪到手机旁边,然后飞快探身握住手机缩了回来。动作一气呵成,坐在地毯上玩游戏的两个人还握着手柄激动地大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看一眼未接来电的浮窗,迟疑片刻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松了口气,接着又傻乎乎笑起来,张开双臂猛地扑到床上。   这一扑让她头晕眼花,这才记起自己喝了酒有点头晕的事实。   温书瑜蹙眉蹬掉脚上的拖鞋,抿着唇点了点其中一个浮窗,下一秒屏幕就切入了拨号界面。   她心跳微微加快,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到耳边,电话就忽然被接通了。   “眠眠。”男人悦耳的嗓音传了出来。   她忙把手机贴在耳畔,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和她们一起喝酒呢。”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问她:“又喝醉了?”   温书瑜撇了撇嘴,“才没有。”   他没说什么,只轻轻笑了一声。   她被他笑得心慌意乱,红着脸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这么横?”他又笑一声,痞气且纵容,“哪家的小朋友这么凶?”   温书瑜趴在床上,整个人半陷在蓬松的被子里,通红的耳尖从黑发里露出来。   “……反正不是你家的。”   “不是我家的?”   她因为他这句话的语气无意识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是。”   “一样害羞,一样嘴硬,”他停顿片刻,嗓音里都是好整以暇的笑意,“一样乖。”   “不是我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温书瑜说不出话来,手指无意识地攥住被子。   “说,是谁家的?”   她咬着唇,整个人热得像快被煮熟了。半晌,才蚊子似的哼哼道:“……你。”   话音落下,电话那端静了静。   她心里冒出来一点小小的羞耻感,只听声音揣测对方的反应与表情,让她有点忐忑。   电话那头,梁宴辛被这软软的一个字勾得喉间发紧。   他闭着眼,调整着呼吸与语气,诱哄道:“既然是我家的,怎么不乖乖和我待在一起?”   “过来和我一起住,”他一点点显露出真实的意图,“好不好?”   “可是……”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吞吞吐吐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阿周,明天开始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她们知道了我之前的遭遇,不放心让我一个人住这里。”   梁宴辛眯了眯眼。   今天这一次也就算了,还想时时刻刻防着他,把人一直霸占在眼皮子底下?   “她一个人住?”他问。   “嗯,有空房间给我的。”   闻言,梁宴辛忽然笑了。   一个人?   可惜这回来英国的可不止他一个。   “我知道了。”   知道了?温书瑜一愣,就……这样?   “你……答应啦?”   男人“嗯”一声,笑了笑,“你既然有了决定,难道我还能把你绑过来?”   “哦。”温书瑜悻悻地戳了戳枕头。   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她还以为他会再坚持一下呢!要是再坚持一下,她说不定就动摇了呢?   一个字里挤满了各种小情绪,就好像她此刻正趴在他肩膀上不情愿地嘀嘀咕咕。   梁宴辛唇角勾了勾,眉眼里浮现出零星的愉悦。   他当然不会把人绑过来。   眼前就有现成的办法——他会让她“走投无路”,乖乖到自己这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奸诈!!! 第57章 我过来接你   第二天早上, 温书瑜提着那只小行李箱跟着曲芸周去了她的公寓。   距离正式开学上课还有几天, 但是宋葭柠却先一步忙活起了社团的事,所以搬家之后只有她们两个还格外清闲。   温书瑜坐在书桌前,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她本来是打算用这个下午好好看一看的,结果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   马上就要开学了,虽然也不算太忙,但除了周末肯定不会有这种连续整天空闲的时间, 而且他也不会在英国待太久。   她叹了口气趴在桌上。今天他正好要忙, 那趁着明天还没开始忙社团的事……自己就去找他吧?   做好决定后,她又重新坐直了看向面前的书页,抬手拍了拍脸颊提神。   看了大概一小时,温书瑜端着水杯走到客厅, 却看见曲芸周靠着阳台门站着,盯着手里的手机有些出神。   “阿周?”   “……怎么了?”曲芸周一愣,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   “怎么站在那儿发呆,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曲芸周背对着她朝着窗户伸了个懒腰, “刚才在阳台上透了会气,进来之后觉得没什么事做, 就发了会呆放松放松。”   温书瑜笑了笑,往杯子里倒满水,“如果是我, 肯定就选择在床上或者沙发上躺着发呆啦。”   “除了床上和沙发上,现在你还能选择躺在你男人怀里。”   她手一顿,水差点洒到桌上, 接着抬起头凶巴巴地一眼瞪过去,“不理你了!”   说完端着水杯扭头就回了房间。   曲芸周摇着头笑了笑,等目光从次卧方向收回后,唇角的笑弧又一点点淡了下去。   偶尔她倒是的确很羡慕温书瑜的恋爱观,还有她身边出现的人。可惜没有一个人的生活和快乐是能复制的。   ……   晚餐后两人挑了部老电影一起看,正看到高潮片段时,一阵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温书瑜一愣,起初以为是电影里的动静,结果门外的人又连着敲了好几下,力道有些重,感觉有点急不可耐似的。   “会是谁?”她正要站起身时被曲芸周给按住了。   对方起身松开手,径直朝客厅门走去,“我去看看。”   开门前曲芸周俯身看了看猫眼,接着就愣住了似地停在原地。   “阿周,怎么了?”温书瑜不解,“是谁?”   “一个……认识的人。”   她越听越糊涂,“啊?那你不开门吗?”   曲芸周神色复杂地沉默片刻,抬起手开了门。   门外站着面色沉沉的男人。   温书瑜站起身,正要走过去问外面的人是谁,忽然看见男人直接大步跨了进来,径直强硬地低头吻住退到墙边的曲芸周,甚至将人一把托了起来。   玄关处的东西叮铃咣啷碰掉了一地,一片激烈与混乱。   她震惊地瞪大眼,手紧紧捂住嘴才没惊叫出声。   这,这也太突然了吧?!能不能考虑一下她这个还在场的旁观者啊!   她下意识想转身溜回房间,可是看见曲芸周挣扎推拒的动作又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最后她停在原地,尴尬又犹豫地试探着往前走了半步,“阿周……”   “……路荆迟!”曲芸周勉强挣开,气急败坏地扬声喊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男人冷笑。   温书瑜没说完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探出去的脚也缩了回来。   他们这是……在吵架吗?   眼看着两人又要继续,她赶紧轻手轻脚地跑回房间,只探头出来查看情况。   ——曲芸周这回没再推拒,一只手反而搭在了路荆迟的后颈。   看到这一幕她像被烫了似地飞快缩回来,然后抬手关上了卧室门。   房间隔音效果比较好,关上门之后就不太能听清门外的动静了,只隐约传进来一点响声。   温书瑜尴尬地揉了揉脸,后退几步坐到床上。   这……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己一个旁观者在这种时候也帮不上忙啊,说不定还容易帮倒忙。   一会就装作自己一开始就躲回了房间什么也没看到吧,免得阿周也觉得别扭。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发出微弱的振动声。   她起身走过去,点开浮窗显示的新消息。   【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忙完了?她唇角翘了翘,却没急着回消息。   梁宴辛和路荆迟是朋友,说不定知道一点内情。要不然问问他?不然她一个人完全在状况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可这又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温书瑜迟疑着又朝卧室门走了几步,正想着再打开门看看,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她吓了一跳,慌忙打开门冲出去。   “阿周?怎么了?!”   曲芸周正抚额站在客厅中央,微微垂着头一副头疼苦恼的模样。她听见动静后抬起头,和卧室门口的温书瑜四目相对。   “吓着你了?”她不自在地笑笑。   温书瑜愣愣地摇了摇头,目光右滑到沙发上。   “闯”进门的路荆迟正闭着眼靠坐着,拧着眉一副不太清醒的模样。联想到刚才那声动静,她心里一跳,“阿周,你该不会把他打晕了吧?”   “想什么呢,”曲芸周神色古怪,“喝太多撑不住醉倒了,不过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原来是这样,”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笑,“那现在要怎么办?”   “请神容易送神难,好在他也不是一个人在这边,打电话让你男人来一趟吧,把人给弄走。”   “噢,好,我这就打。”   温书瑜转身走到阳台,拿起手机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接通。   “眠眠。”   她轻咳一声,“你现在在哪里呀?”   “怎么,要查岗?”男人笑一声。   “不是!”她脸一热,急急忙忙反驳之后扯回正题,“是路荆迟,他喝醉了跑到阿周的公寓来了,你能不能把人弄走啊?”   “醉了?”   “嗯,看着好像不太清醒。”顿了顿,她没忍住小声悄悄补充,“但阿周说他可能是装的。”   梁宴辛蓦地轻笑。   “你别笑呀,如果不忙的话就快过来好不好?”温书瑜手指扒拉着阳台门,透过落地窗玻璃朝客厅里打量,“他们可能有什么矛盾,总之……刚才我好尴尬啊。”   “怎么了?”   “那些都不重要。”她含糊道,“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呀?”   “眠眠,”他淡淡道,“路荆迟很少有真正喝醉的时候,就算要醉倒也不会正好在这种时间和地点。”   “他真是装的啊?”温书瑜一愣,蹙眉瞥了沙发上的人一眼,“那现在该怎么办?”   “这种事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不用管。”   “那,就让他一直在这里待着吗?”她问。   想想也是,既然路荆迟装醉过来肯定就是打算缠上阿周了,可是如果他留下,她肯定就不好再待在这里了。   要不她还是先住回自己的公寓吧?   “等着。”她正苦恼,电话那头的人忽然道,“我过来接你。”   ……   门铃响了,曲芸周抬手把门打开。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她扯出一抹客气的笑来,“梁少。”   男人浅棕色的眼瞳显得神情有些淡漠,“眠眠呢?”   “在卧室。”   “她的行李也在卧室?”   曲芸周笑容一顿,看着他,“梁少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接人。”他气定神闲。   “梁少是不是弄错了,难道不是来把路荆迟弄走的?”   “他醉没醉,你最清楚。”梁宴辛踏进门,看着沙发上的人轻嗤一声,“我也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你觉得眠眠继续待在这里合适吗?”   曲芸周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人,心里忽然有了某种猜测。她皱眉,“路荆迟该不会是你弄来的?”   “他人就在英国,也知道你的住址。”   她一噎,正要说什么,卧室的门忽然开了。   “你来啦。”温书瑜探身出来,微微一怔愣后笑了笑,只不过再对上曲芸周的目光时就显得有些心虚。   曲芸周顿时明白过来,肯定是梁宴辛利用刚才那通电话的机会给她洗脑了。   “你们解决自己的问题,至于眠眠就住我那里,安保不会有任何问题。”   “到时候我会再住回来的。”站在卧室门旁边的人忙开口保证。   再住回来?曲芸周差点笑了,人带走容易,想让梁宴辛放人可就难了,她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国了才会把人给送回来。   不过她也确实没什么理由阻拦,和路荆迟之间的事早晚也得解决。   曲芸周抬眸看一眼旁边高大的男人,皮笑肉不笑,“那人就交给你了,记得把她照顾好。”   闻言温书瑜松了口气。   于是在这里才待了大半天,她就换好衣服又跟着梁宴辛离开了。   男人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牢牢牵着她的手,就这么带着她走进电梯。   其实刚一踏出公寓们,温书瑜心里的别扭劲儿就又犯了,她犹犹豫豫地开口:“要不然你还是送我回我的公寓吧……”   话音未落,电梯门就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她无意识地抬眼看向镜面的轿厢壁,剩下的话音全都像被风吹散了似的,颤巍巍地消失了。   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正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她。   忽然,他笑了笑,慢条斯理上前,抬手绕到她身前紧紧搂住她的腰,连衣裙柔软的布料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下泛起脆弱的褶皱。   温书瑜下意识抬手抓住他的小臂。   梁宴辛微微俯身,直到能够紧贴在她耳侧,薄唇轻佻地蹭过她的耳朵,再轻轻咬住耳垂啄吻。   自始至终他都看着镜子里的她。   男人的面部轮廓在头顶灯光的投射下显得愈发深邃分明,鼻梁挺直得像划分光影分界的山脊,浅棕色的眼瞳一直牢牢地看着她。   他长指轻轻固定着她的下颌不准她动,“眠眠,看看我。”   温书瑜没办法,只能局促地抬眸。   ——恰好看到他半垂下眼,痴迷似地轻吻她的耳朵和脸颊,最后长指一收,迫使她转过脸,指腹或轻或重地蹂躏着她的唇。   他意味深长地挑眉笑了笑。   “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镜、镜子普累???   (衣柜这两天就能安排嘿嘿,我尽量明天就写到!)   梁叔叔,一个为了女朋友能够出卖朋友、撒谎演戏的老男人。 第58章 不要过来!   温书瑜红着脸, 被梁宴辛牵着手带出电梯。   “我在英国待不了几天, 就这样你还要扔下我一个人回去?”男人捏了捏她的手,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知道我忍了多久吗,还这么狠心?”   她另一只手无所事事似地揪了揪他整齐的衣袖,“……我现在也没说要走嘛。”   因为她要隐瞒他们之间的事,所以导致在国内那段时间根本就没什么时间相处, 现在就当作是补偿好了。   而且, 她其实也很想尽可能地多和他待在一起,只不过一想到和他住在一起就觉得紧张。   毕竟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   脑子里渐渐被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占据时,她脚下忽然一空。   温书瑜脑子一懵,下一秒腰上一紧, 整个人扑进了某个结实的怀抱里。   她回过神抬起头,这才发现梁宴辛在她踏空时绕到了身前,站在阶下伸出手把她接住抱在了怀里。   “想什么呢?”他拧着眉, 语气严肃, “走路怎么不看路?”   她心里发虚,“……不小心嘛, 你干嘛那么凶。”   “我凶?”梁宴辛抱着她的腰把她放在台阶最下一级,抬手捏了捏她下巴,“不说你不长记性, 下次我不在怎么办?打算就这么摔下去?”   “你这个口吻和动作怎么那么像对待小孩子。”温书瑜一窘,扬起下颌不满道,“对待女朋友不应该温柔一点——”   话还没说完, 对方捏着她下颌的手倏地一抬,接着她唇上一热。   梁宴辛恶劣地用唇轻碾。   “在这我这儿,女朋友只有这一套。”他贴着她的唇哼笑,“要吗?”   温书瑜大睁着眼,唇上的触感热且软,还泛着痒。   她仓促地垂下眼睫,羞赧之下一冲动,直接张开唇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他下唇,然后一把将人推开转身就走。   梁宴辛一愣,一挑眉抬手碰了碰下唇。   并不怎么疼,小姑娘根本没用什么力气,跟闹着玩儿似的。   耍小脾气也不伸爪子,像撒娇,像挑衅的拿着根羽毛轻轻扫过他的手背,让他想抬手反将她抓住。   他喉间发紧,眯眼盯着她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笑,“胆子大了,敢咬人了?”   “还不走吗,”温书瑜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似的,转过身无辜地看着他,“现在都好晚了,天黑了开车不安全。”   她竭力镇定自若地和不远处的男人对视,他却盯着她笑了笑,笑得她心里越来越没底。   他抬脚走了过来,走近时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回去了再收拾你。”   还能怎么收拾,温书瑜腹诽,他那些手段自己都见识过了,虽然有时候的确侵略感太强她有点招架不住,可是归根结底也还是亲吻嘛。   在一起以来这种亲昵并不少,她早就不像一开始时那样不知所措了。   这么一想,似乎底气都增加了不少。   忽然,走到她面前的男人微微一弯腰,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温书瑜被梁宴辛这个动作戳到了某种微妙的小情绪,于是行动快过思绪,没忍住直接靠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掌心与五指触到了冰凉考究的西装面料,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   她一面觉得安心,一面又心跳加速。   明明只是挽着手,却觉得满足得像拥有全世界。   被她挽住的人却出乎意料地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行李被司机放进后备箱,梁宴辛护着面前的人坐进车后座时,抬眸瞥向已经重新走回驾驶座旁拉开车门的司机。   他慢慢拧眉,抬手不耐地扯了扯领带,忍了又忍才没让对方立刻走人。   刚坐回驾驶座的司机突然觉得后背隐隐发凉,迟疑片刻后他转身往后看了看,后座一侧的年轻女人正低头整理裙摆,至于另一侧,面无表情的男人则刚刚坐进来。   蓦地,男人一掀眼,“还不开车?”   冷冰冰的语气和眼神让司机头皮一紧,忙不迭赔笑道:“这就开。”说完立刻回身发动车子驶离公寓。   开到一半路程时,温书瑜看一眼手机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原本的打算,忙道::“等等,我有个东西放在公寓忘记带了,想顺便去先拿一下。”   梁宴辛目光顿了顿,吩咐司机:“掉头。”   于是车又在路口掉转。   “什么东西?”梁宴辛竭力忽略自己快要消磨殆尽的忍耐与耐心。   “后天去社团要用到的材料,我本来准备明天回去一趟去取的。”   他点头,抬手又不动声色地松了松领带。   没一会车就开到了公寓楼下,温书瑜正要下车,却被身侧的人拉住手腕,“我陪你。”   “不用啦,”她一愣,回头道,“我一个人上去拿了就下来,很快的。”   梁宴辛却没松手,又重复一遍,“我陪你上去。”   “那好吧。”她只能答应下来,指尖戳了戳他手背,“那你松手呀,不然我怎么下车。”   她说完后,手腕上男人那只手才慢慢松开。   两人一起走进公寓门,坐电梯上了楼。温书瑜在踏出电梯门时就低头从包里拿钥匙出来,一边开门一边回忆自己到底把要用到的东西放到哪儿了。   梁宴辛则站在她身后等,一言不发。   “咔嗒”一声,钥匙转动弹开锁芯,门应声而开。   温书瑜刚抬手将门拉开等身的空隙,身后却突然覆下来一道阴影。她一愣,下意识想转过身,却直接被搂住腰半抱着进了客厅。   门“砰”一声在身后重重合上。   客厅里的一切变得杂乱且匆匆——摆在一旁的水杯不知被谁碰落在地毯上翻滚,墙壁上灯的开关也被失手碰到,天花板上的灯蓦地暗下,客厅顿时陷入黑暗。   昏暗光线中只剩下急促错乱的脚步与呼吸声。   面前的男人步步紧逼,唇舌愈发深入放肆,她不得不仓促地后退,直到腿弯碰到沙发,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仰倒。   两人的唇一瞬间分开,下一秒她又蓦地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包围,一只手撩开长发托住她后颈,指腹别有深意地轻揉与摩挲。   “说了回去收拾你。”他鼻尖抵着她的,嗓音喑哑,“现在看来,这里也不错。”   黑暗中温书瑜看不清他的眼睛与表情,只能大致看到深邃的轮廓,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她心跳快得不像话,“……司机还在楼下等着。”   “要不是他碍事,早在车里我就想这么做了。”梁宴辛低低嗤笑一声,低头挑逗地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温书瑜眼睫颤了颤,缓缓垂了下去。   托住她后颈的那只手往一侧滑了滑,拇指的指腹贴着她下颌线慢吞吞勾勒。   她不自觉地仰起脸,双手环住他脖颈。   轻浅的吻像浅啜了几口酒液一样让人微醺。   忽然间他手指微微一用力,令她张开唇齿尝尽烈酒的后劲,辛辣刺激的感官体验从舌尖开始蔓延。   他仿佛意犹未尽,吻过她的唇角、下颌,再到那秀气的浅粉色胎记上。   温书瑜双目失焦地看着天花板,刚得到平复呼吸的机会,下一秒他又重新捏住她下巴吻了下来。   他另一只手则不轻不重地捏在她腰侧。   长裙柔软光滑的布料翻起了褶皱,裙摆不知不觉变成翻糖蛋糕上层叠堆砌的样式。   翻糖层下是白皙细腻的奶油与蛋糕胚。   温书瑜一开始并没有察觉这个吻和从前的不同,直到她发现梁宴辛亲吻时少了点平时有意识的克制,直到腰上忽然附上他掌心的温度。   她忽然清醒过来,伸手想推他,却被他捏自己后颈与腰侧的动作弄得手发软。   她动作略一停顿,红着脸徒劳地扯住他已经不复平整的衬衣领。   ……   直到她意识到这一次真的不是浅尝辄止了。   温书瑜拉住他的手,通红着脸急急忙忙喊他:“梁宴辛!”   吻她的人蓦地一停。   颓然又隐忍的呼吸与叹息落在耳畔,他最后恶狠狠地吻了吻她,然后反而伸手将她抱住了。   “你放开我。”她窘迫地看着自己的裙摆,悄悄伸手拉了拉,让裙摆乖乖盖到膝盖以上。   刚才竟然差一点就……   “现在还不行。”男人声音有点沙哑。   “为什么不行?”   “确定要我说给你听?”   温书瑜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梁宴辛就低头贴在她耳边压低嗓音说了几个字。   她脸好不容易有了降温趋势的脸蓦地滚烫,整个人僵直得像木头一样不敢动了。不敢抬手去拉裙子,更不敢抬起腿让手能够到裙子……   偏偏面前的人还要笑。   “不许笑。”她愤愤地别开脸。   梁宴辛长指抵住她脸侧轻轻一用力,她就又不得不转回去面对着他。   四目相对,适应了黑暗之后都能将彼此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楚。   无声中,他又慢慢低下头,垂眸将目光落在她唇上。   “……不要了。”温书瑜当机立断地捂住自己的唇,下半张脸被遮掩在手掌下,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埋怨地看着他。   梁宴辛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防备模样,气得忍不住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手心仿佛还残存着肌肤细腻的触感,他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手,微微退开,黑着脸朝一旁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起来。   小姑娘忙不迭翻了个身,手忙脚乱地从他让出的空隙里滑下沙发,踩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跑回卧室。   梁宴辛目光一顿,眼前是她刚才起身时,在镂空蕾丝布料包裹下纤细凹陷的腰肢。   小姑娘穿的衣服一件比一件大胆。   他撑身坐起来,闭着眼往后靠了靠。   焦躁勉强一点点平息下去。   就在他抬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太阳穴的时候,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叫。   他蓦地睁眼,拧眉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别别别,不要过来!”房间里的人惊慌失措地喊道。   话音刚落,梁宴辛正好停在了卧室门口。   四目相对,一个人眉眼间是紧张与零星的诧异,另一个则急红了脸,满脸的着急和窘迫。   卧室的衣柜门半开着,衣柜门旁边的女人双手捂着后背,而她脚边则散落着各种颜色的“布料”。   梁宴辛目光从她脸上滑落到脚边,略一停顿后,又满是复杂地抬眸重新看向她。 第59章 衣柜的秘密   “别别别, 不要过来!”   听见询问和脚步声, 温书瑜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挽回残局,一边急红了脸匆忙制止。   可惜太晚了。她话音刚落,男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她瞪大眼,和梁宴辛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了,她看见他垂眸看向自己脚边,然而却根本不敢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   她当然知道自己脚边散落着的都是些什么……   一分钟前她还在衣柜的收纳盒里找社团活动要用到的服装, 结果却因为刚才那个过火的吻导致脑子还不太清醒, 起身时后背镂空设计的衣料不小心挂住了挂钩。   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起身的同时还往前走了两步,于是不仅脆弱的布料被扯出个口子,衣柜里面收纳好的东西也一起撒了一地。   最不巧的是, 撒落的正好是她买来收纳在衣柜里的那些“别致”的内衣!   虽然不算太大胆,但是明眼人一看也知道到底是什么。   温书瑜欲哭无泪,只想立刻找个地缝带着这堆东西一起钻进去。   她根本不想让他在这种时候发现自己的这种爱好啊!   男人的目光再次从地上抬起落回她脸上时, 眉眼间的诧异和紧张慢慢褪去, 他一挑眉,神色有些复杂。   “你先出去!”温书瑜心跳漏了一拍, 飞快移开目光,想也没想就用脚慌忙把那一小堆“布料”往身后踢,企图尽可能地藏起来。   可是她现在没办法蹲下身, 这么胡乱折腾一通也根本没办法把东西塞回衣柜里。   梁宴辛还站在门口没动。   她急了,捂着后背被扯坏的衣服催促他:“你快出去呀!”   话音刚落,他抬脚走了进来, “后背怎么了?”   平静如常的语气,就像什么也没看见、没发现似的,但温书瑜却根本不相信他这副模样,往后一靠贴紧柜门,紧张地回道:“没怎么。”   “我看看。”他垂眸看着她,手状似无意地搭在她肩上。   温书瑜脊背不自觉微微僵硬,那些东西都还在地上,他们两个就这么站在这里说话也太难为情了……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能期待背后衣服的事解决后梁宴辛能继续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似地出去,然后让她火速收拾狼藉。   怎么能这么倒霉啊。温书瑜哭丧着脸,闭着眼睛破罐破摔地微微往前半步,蚊子似地哼哼:“衣服被钩住了……”   脚边那一堆东西就像火一样烤着她,让她每分每秒都被尴尬和羞耻煎熬着。   梁宴辛低头,搭在她肩上的手顺势滑到后背。   后背衣料被钩破,露出小半肌肤。他手指动了动,把还勾缠在挂钩上的衣料挑开,那一块衣料立刻轻飘飘垂了下去,露出凹陷的脊柱沟与腰窝。   他手覆上她后背,眼底的平静逐渐被蚕食。   温书瑜颤了颤,整个人被他扣在腰上的手顺势揽进了怀里。   “地上是什么?”梁宴辛低头轻吻着她的下颌线,手代替了那块布料,温热渐渐从裂隙攀升。   她无措地踮起脚,手紧紧攀住他宽阔的肩,然而温热能抵达的高度绝不是她踮脚这点高度就能逃掉的。   “什,什么也不是……”她通红着脸,声音里塞满晃晃悠悠的心虚、忐忑和紧张。   后背的衣料微微起伏,男人掌骨明晰的手背与修长白皙的手指被遮挡。   “说谎。”   后腰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瑟缩了一下,咬着唇才没出声。   指尖在脊背上轻点,让她心尖一阵一阵地发颤。   “没想到眠眠喜欢兔尾巴和蝴蝶结啊。”他瞥过地上那一堆东西,目光微暗,“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温书瑜羞耻地闭着眼,“那是因为可爱才买的!还有很多是阿周送的。”   “不需要别人,我送你。”   “流氓!”   梁宴辛咬了咬她下巴尖儿上一点软肉,哼笑,“那也是被你逼的。”   忽然,他手指一顿,接着一挑眉,拥着她意味深长地低笑一声,“原来今天穿着的也是?”   “不是!”温书瑜一瞬间像被点燃了,后背细带被勾住似地忽然收紧,她猛地揪紧他衣袖,又羞又窘地激动反驳,“真的不是!你不要想太多了!”   明明只是有点别出心裁的小设计!   没见过世面的男人!   “那地上的这些,”他俯身贴紧她耳侧厮磨,“什么时候穿给我看?”   她脚一软,隔着层布料抬手抓住他的手指,嚣张炸毛的气焰顿时消散,脸埋在他怀里嘴硬道:“不穿!我买来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回应她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殊途同归,最后都会被我看到。有什么区别?”   温书瑜觉得自己快被烤化了。   热且不安,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紧张,可是又软绵绵地没办法抗拒。   ……   翻糖蛋糕不小心被餐叉划破表皮,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裂隙将表面的翻糖揭开,露出白巧克力的漂亮涂层。   似乎为了表示对毁坏翻糖层的歉意,作为补偿,他又将散落在一旁的包装丝带作为装饰系了上去。   巧克力口感细腻而甜,蛋糕胚格外柔软。或许涂层里加了香甜醇厚的酒,入口就使人微醺。   贪酒与嗜甜的男人一时贪食,把蛋糕吃了大半。   “好甜。”他不仅吃了,还要恶劣炫耀似地告诉她。   ……   温书瑜裹着被子不吭声,只有黑色的长发和通红的耳朵露在外面。   她紧紧揪着被角平复呼吸,脑子像一团浆糊,根本不敢去回想刚才那些越界太多的画面,可他诱哄着自己穿上衣柜里那些“衣服”的情形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没真的到那一步,可是……   可是她现在还穿着那条兔尾巴百褶裙!原本身上的连衣裙现在“残缺不全”地挂在身上,害得她更不敢钻出被子了。   梁宴辛就是个衣冠禽兽!   “眠眠。”退开平复的男人又探身将她连同被子一把抱住。   他声音隐隐带着笑,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沙哑。   温书瑜立刻想到他刚才也是在耳边这样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她羞愤地闷着头挣了挣,对方的手臂却收得很紧,她就像一个被困在茧里的蚕蛹,动弹不得。   她刚才没来就没喘匀气,被子里空气稀薄,又这么用力挣几下,让她一时间觉得喘气都虚的厉害,脑袋也晕乎乎的。   突然心里一股气上来,既是为了能舒舒服服呼吸,也是为了阻止他继续抱着自己,温书瑜从被子卷里抬起手,支楞着手臂抵在他胸膛把人推开一点,“你走开。”   说完身子往旁边偏了偏,飞快地重新掀起被子一角把脸盖住。   头顶蓬松的发丝被被角扇动的风掀起来,又飘飘忽忽地落回去。   梁宴辛本来把人抱在怀里,猝不及防被推开,他又隔着被子把人抱住,挑眉低声笑:“生气了?”   刚腾出手掀开点被子露出她一点额头,怀里的人就像蚕蛹一样扭了扭,声音闷在被子里像呜咽,“你……你放开我……”   他暗自勾了勾嘴角,抱着人不肯放。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她额角,拨开微微濡湿的零星发丝后吻在她额头上。   “你重死了!压着我了……”她还坚持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夸大的抱怨声里夹杂着软绵绵的委屈和控诉。   温书瑜想起了从前认识他的时候,而最近那副桀骜散漫的模样在她心里一点点瓦解,就在刚才则完全沦为衣冠禽兽了。   那时候怎么会想到两个人这么亲密,他还是这副样子……   她抿了抿唇,脸颊依旧滚烫。   “行,不压着你了。”梁宴辛无奈地笑了声,微微撑起身轻轻拍了拍被子卷,“打算一辈子不出来了?”   “不想看到你。”   “就因为刚才?”他俯身将裹着被子的小姑娘圈进怀里,“这么容易害羞,以后怎么办。”   听到他说“以后”,温书瑜捂住脸。   “谁让你要我穿那个的!”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愤愤不平,“凭什么你就一身整整齐齐的,只会欺负我。”   “原来是想看我的。”   “谁想看你的,我才不想。”   隔着被子,温书瑜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后她忙裹着被子又要朝床里侧滚。   结果却被一把捞了回去。   “放开我!”   “扣子替你解开了,想怎么看都行。”   温书瑜蓦地想到了上回在泳池的场景——肩宽背阔,结实的肌理和整齐的八块腹肌,她还没正儿八经试过手感呢……   停停停!她立刻打住脑子里的念头,催促他,“你把衣服穿好。”   对方却没答话,下一秒她眼前骤然一亮,盖到头顶的被子被拉了下去。她一愣,飞快闭上眼就要往被子里缩。   一只手托住她脸颊,指腹轻轻拨弄几下睫毛。   “行了,不逗你了。”男人嗓音带笑,哄她,“出来吧,别闷坏了。”   温书瑜抿了抿唇,试探性地睁开眼。   眼睫颤了颤,狭窄的视野里出现男人凌乱的衬衣领,但也只是解开了两颗扣子而已。   果然是骗人的。她腹诽,却没抬眼看他,而是别过脸悻悻道:“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就不好意思和他对视,或者说在这种“进展”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忽然,她头顶落下一声叹息。   “吓着你了?”梁宴辛吻了吻她垂下的眼睫,还有晕红的脸颊,“抱歉,这次的确失控了。”   他这么一说,温书瑜又觉得是自己反应太过了,于是小声含糊道:“……我也没怪你。”   梁宴辛失笑,果然,小姑娘吃软不吃硬,顺着毛捋一下就乖巧惹人怜爱得不像话。   他垂眸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模样心里软得厉害,满腔无奈与纵容无处发泄,反倒让自己有点无所适从。   “你现在能出去了吧。”她红着脸道。几缕发丝乱七八糟横在脸上,随着她说话的气息轻飘飘地起起伏伏,勾得他心里发痒。   到底没忍住,梁宴辛埋头下去,落下有些急切的吻,从嘴唇到脸颊,再到耳朵。   温热的气息让温书瑜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听着他贴着耳朵的凌乱呼吸,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软。   ……   最后这一吻也以男人克制着狼狈退开告终。   房间门被关上,温书瑜裹在被子里,像煮熟的虾米一样缩在原地。   半晌,她抱住被子在床上来回翻滚,攥住的被角却不小心脱了手,她像个馅饼里的内馅一样孤零零地滚到床中央摊成了个大字。   灯光下,她一垂眼就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狼藉”,兔子尾巴还在身后硌着。   她猛地弹坐起来,飞快跳下床“咔嗒”一声锁了门,然后红着脸打开衣柜,取出一条裙子迅速换好。   做完这一切,她又马不停蹄地收拾起凌乱散落的“衣物”,打开衣柜抽屉先胡乱塞了进去。   也太没出息了。一边整理她一边腹诽埋怨自己,男女朋友之间亲昵一点怎么了,至于那些衣服又不是没穿过,不就是穿上再顺便给他看了一眼……居然害羞成这样。   她从前脸皮也没这么薄的,自从遇到梁宴辛,好像动不动就要脸红。   收拾完东西又在卧室里磨磨蹭蹭一小会,最后她默默拧开门把手走出去。   没走两步,浴室门忽然打开,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淡淡的水汽走出来,却不像她平时洗完澡那样是温热的水雾。   温书瑜愣了愣抬起头,看向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对方湿发微微凌乱,浅棕色的眼瞳里带着点戏谑和笑意,垂眸看着她勾起唇角,“肯从壳里钻出来了?”   她脸一热,抿着唇瞪一眼他。   梁宴辛的手刚搭在她颈侧,掉在客厅地毯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他挑眉,指尖逗弄似地蹭了蹭她后颈,转身走过去,弯腰将地毯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温书瑜忙抬起双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刚要踏进浴室,却听见接起电话的男人淡淡道:“什么事。”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过去。   梁宴辛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明明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看得她心里发毛。   忽然,他朝她走了过来,放下手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下一秒听筒里的声音放大,扩散在安静的客厅。   ——他把免提打开了。   “宴辛,”温书瑜听见了自家大哥的声音,“你又去国外了?” 第60章 深夜敲门   “宴辛, ”温书瑜听见了自家大哥的声音, “你又去国外了?”   她一愣,顿时紧张兮兮地看向拿着手机的人,无声地用口型问他:“我哥?”   问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梁宴辛故意开了免提,来不及瞪他一眼,她就转身蹑手蹑脚地想走远一点,免得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被听见了。   结果身后的人却蓦地上前, 从背后将她抱住。   “嗯, ”他回道,“谈生意。”   温书瑜浑身僵硬,又不敢用力挣扎,只能抬手愤愤地戳了戳男人的手臂。   “在英国?”   “嗯。”   “又是英国。”   “没办法, ”抱住她的男人别有深意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腰,“不过来不行。”   说的话却比手上的动作更有深意,温书瑜双手搭在他手腕上, 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她想着反正梁宴辛也看不见, 索性笑意愈发不加遮掩。   温朗逸笑笑,“你这个不愿意去的倒是能经常去, 我这个想去的却没时间。如果这个项目是温家,我还能假公济私去看妹妹。”   “那这桩生意就更不能给你了。”   猝不及防听见梁宴辛这么说,温书瑜吓了一跳, 急急忙忙想转身提醒他别乱说话,他却抱紧她低头吻在耳侧,“——免得你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又故意吓唬自己!温书瑜先是松了口气, 反应过来之后就别开脸不想搭理他,吻在耳侧的唇顿时落空。   “你要是有个妹妹就懂了。”   闻言,梁宴辛无声笑了笑。   妹妹?没有妹妹他也能懂。如果不是国内的生意离不了他,他根本不会离开英国。   “你打电话过来总不会只为了抱怨这个?”   “当然不是,有点正事。现在有空?正好谈谈。”   “说吧。”梁宴辛关了免提,又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脸侧,松开手退后几步。   得到自由的温书瑜立刻回过头瞪他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跑进浴室。   ……   两人回到公寓的时候并不早,几番耽误下来已经过了九点。   “要不然明天再过去吧?”温书瑜迟疑道,“今天有点太晚了。”   “嗯。”梁宴辛微微弯腰,将手机随手放到矮几上,直起身时忽然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她笑了笑。   温书瑜心里警铃大作,“你笑什么?”   “怎么吓得跟兔子似的。”他慢慢走过去。   她总觉得男人脸上好整以暇的神情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脚悄悄往后挪了挪,转身就想走开。   梁宴辛抬手干脆利落地将人一把捞进怀里,再低头亲了亲她,“跑什么。”   “每次你这么笑准没好事。”   “怎么不记着我点好?”   “……除了不正经的时候,都挺好的。”温书瑜撇了撇嘴。   “不正经?”他轻笑一声,“说说,什么叫不正经。”   “你现在就不正经。”   “这就叫不正经了,那刚才呢?”他暗示意味十足地捏了捏她的腰侧。   温书瑜身上一软,没忍住笑着要躲,微微泛红的脸也埋在他胸口,“你别动,痒!”   “到底是谁别动?”梁宴辛呼吸一顿,抬手就覆在她后脑,“小丫头,再蹭就出事了。”   她一僵,像根木头似地杵在他怀里,“……那你放开我。”   “不放,”他低头亲了亲她眉眼,又亲了亲鼻尖,哼笑一声,“我就喜欢给自己找罪受。”   温书瑜被他弄得仰起脸,看着男人没好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唇角没忍住翘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还敢笑,欠收拾?”梁宴辛拧眉,眯了眯眼。   她笑意收了收,“你的‘收拾’就是耍流氓。”   “知道就好。”   话音刚落,他一把将人抱起来往房间里走。   “你干嘛呀,放我下去。”温书瑜被迫趴在他肩上,脚不满地踢了踢,在察觉到男人前进的方向后气恼地捶他肩膀,“不准进房间!”   “真要想办了你在客厅都行。”说着,男人不轻不重地一拍她屁股,语气故作凶狠,“老实点儿。”   屁股上那下并不疼,但带给温书瑜的冲击却并不小,甚至忽略了对方前半句话。她惊得睁大眼,脸顿时涨得通红,“你!”   啊啊啊啊流氓!不要脸!   “我怎么?”   懒洋洋地说完,梁宴辛将人放到还没来得及铺好的被子上,在她扑腾着要坐起来的时候掀起被子一裹,立刻就把人给严严实实裹进了被子里。   除了脸露在外面其他全被包住了,双手双脚都动弹不得,温书瑜试着挣扎,结果男人一只手将被角攥得紧紧的。   “放开我。”   “不放。”梁宴辛略显满意地挑眉笑了,“站着亲低头脖子疼,换个轻松点的姿势。”   眼见着男人要俯身低头,她只好谈条件,“那只许亲,不许做别的。”   其他的有点太刺激了……   “行。”他微微一笑。   最后梁宴辛倒的确像她希望的那样,连裹在她身上的被子都没掀开,可是却像对待什么玩具公仔一样,总要隔着被子捏一捏。   一吻结束,她小声喘着气平复呼吸,裹着被子在他旁边躺成一个蓬松的长条。   男人垂眸盯着她笑,伸手抱住她,“不热?还裹着被子。”   “……热。”   嘟囔之后,温书瑜手脚动了动,被子卷起伏动弹几下,最后被她胡乱掀开了。   梁宴辛手臂一收,她就顺势滚进他怀里。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察觉到对方专注的视线,她又往他怀里挪了挪,头靠在宽阔结实的胸口,这样正好能避开他的目光。   “自己的女朋友,看一眼也不行?”   温书瑜小声“嘁”了一声,窝在他怀抱里偷笑。   她一开始觉得梁宴辛像有“肌肤饥渴症”似的,总喜欢抱着自己总喜欢亲吻,还要捏她的脸、腰和手。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黏糊糊的了,也开始喜欢和习惯于紧靠着他,也会喜欢这些亲昵的举止。   正想着,耳朵又忽然一热,温热的吐息萦绕在耳畔,温书瑜半边身子都快酥了,手徒劳地扒拉着他衣服的领口。   不行……不能再在卧室里待下去了。   这么想着,她手上用力把面前的人推开一点,然后挣扎着要下床。   “去哪儿。”梁宴辛挑眉,轻而易举就将人拉回怀里。   “……我饿了。”温书瑜脑子里灵光一现,想出了个借口。   “真饿了?”他垂眸。   对上男人眯着眼仿若审视的目光,她大睁着眼和他对视,竭力表现出“真诚”,“真的饿了。”   对视片刻,他蓦地偏过头笑了,再回头看她时神色戏谑,就像已经彻底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想吃什么?”他意味不明地笑笑,坐起身,然后将她也抱了起来。   温书瑜一想到现在这么晚了,顿时有点后悔用吃东西当借口,可是认真思索了“想吃什么”之后,顿时被冰箱里的东西勾走了魂。   “冰箱里还有布丁。”她看着他。   于是男人起身去给她拿布丁。   温书瑜赶紧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一路跟到厨房看着他打开冰箱门。   梁宴辛垂眸从冰箱里取出一小份罐装布丁,抬手合上门后微微侧头掀起眼,就看见小姑娘扒拉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他。   “晚上吃这个会不会胖啊。”   他拧眉,胖?   “晚上刚鉴定过,”他松开搭在冰箱门上的手,“现在太瘦了,该多长点肉。”   温书瑜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没好气地将布丁一把夺过,轻哼一声转身走了,转身之前还不忘羞恼地瞪他一眼。   流氓这个词她已经说累了。   布丁一时半会吃不完,温书瑜又兴致勃勃地点开这段时间在看的一部剧。现在时间不早了,看完这一集正好洗澡睡觉。   窝在男朋友温热的怀抱里边吃零食边看剧——这种加倍的快乐让她原谅了自己夜晚吃布丁的罪恶行径。   ……也原谅了不甘被冷落的男人时不时地动手动脚,反正被捏耳朵和手指又不会少块肉。   半个多小时后,布丁吃完了,进度条也到了最末,这一集的末尾画面停在充斥着极光的夜幕中,极光之下站着虔诚闭上眼的男主角。   温书瑜有些失神,不是因为金发碧眼的帅气男主角,而是因为这一片极光。   她想到了五年前曾见到过的那片“极光”,那片假的穹顶,还有那个虔诚许下又破灭的愿望。   虽然现在到底还是如愿以偿,可是还是会觉得有一点心酸。   “在想什么?”身侧的男人忽然问。   “没什么。”她回过神蓦地摇摇头,做出一副困倦的模样站起身,“好困,我去洗澡睡觉啦。”   那种幼稚又丢脸的小事还是不要说了,反正现在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从前的不圆满提得太多好像她还一直耿耿于怀似的。   梁宴辛坐在原地没动,目光紧随着的那道纤细身影走进浴室后,他眼珠动了动,重新看向屏幕。   放到结尾的剧还没关掉,屏幕上依旧是浩瀚夜幕与渺小人影对比相融的画面。   他凝视片刻,神色忽然有些怔忪,半晌才若有所思地别开眼。   ……   洗漱收拾完,温书瑜站在卧室门口道了晚安,关门后犹豫了一两分钟才落了锁。   梁宴辛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好一会才抬脚回了房,然而在床上躺下后却迟迟没能有半点睡意。   总觉得怀里少了点什么。   尤其是在感受过怀抱充实契合着另一个人后,这种感觉就开始蚕食着平静。   焦躁,不耐。   他手背搭在眼睛上,拧着眉忍耐良久,最后忍无可忍蓦地起身。   梁宴辛径直来到那扇房门前,抬起手屈指轻轻叩了几下。   规律的三声,在夜里隐隐透露出平静之下的什么。   温书瑜刚有了一点点睡意,顿时就被这动静给弄得睡意全无,她愣了愣坐起身,拥着被子傻傻问一句:“谁呀?”   问完才反应过来只可能是梁宴辛在门外。   “是我。”男人的嗓音听上去格外清醒。   她迟疑道:“什么事?”   “眠眠,”他说,“我有东西落在你房间了,你开门,让我找一找。”   有东西落下了?温书瑜本能环顾一圈,虽然记得睡前并没有看见什么他的东西,但又怀疑可能是自己不够仔细。   睡意作祟,她反应慢了一圈,听见这番话后不疑有他,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打开锁,打开门。   客厅和走廊上的微弱灯光勾勒出男人高大的身形与模糊的轮廓,但却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表情与眼神。   她这才想起来问他:“你落下了什么呀?”   男人踏进房间,逼近她后带来一点莫名的压迫感。   “落下了我的女朋友。” 第61章 同床共枕   “落下了我的女朋友。”   温书瑜愣了愣, 还没反应过来, 面前的男人就已经抬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脸颊一下靠上蛰伏着结实肌肉的胸膛,手也无意识抵住了他腰腹,掌心下触及柔软的衣料,温度无声传递着。   她终于回过神,脸颊被他的体温熨帖着,有了点发热的趋势。   他这话什么意思啊……   “现在不是找到了, ”她心跳加速, “你想干什么呀。”   “这段时间我都睡不好,”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低沉磁性,语调发沉,“知不知道为什么?”   梁宴辛略一停顿, 闭着眼收紧揽住她腰的手,“直到刚才我才明白,是因为怀里缺了个你。”   温书瑜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脸蓦地一热, 埋在他怀里有点不知所措,“没遇见我的时候, 你不也一个人睡得好好的。”   “你也说是没遇见你的时候,现在有了女朋友还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客房?”   她闷声摇了摇头,憋出两个字:“不行。”   按照通常的恋爱进度来看, 明明应该先牵手、拥抱、亲吻,然后才会有更亲密的进展或是同居,可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住在一起过, 现在竟然就要同床共枕了?   受家里的影响,温书瑜虽然在国外待了这么几年,然而却相对还算“保守”。恋爱时亲昵起来容易把握不了分寸,可是这和直接答应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又不一样。   男人捏了捏她后颈,声音低而轻,“怕我做什么?”   “……我们这样太快了。”她没否认他说的,红着脸委婉地承认。   除了这个原因外,一想到要和他一起睡、睁眼就会看到彼此,她就忍不住有点紧张。   “快?”梁宴辛笑了笑,再开口时像低叹了一声,“眠眠,我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除了对你。”   温书瑜不说话,环抱着他腰身的手搭在背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扯着他的衣摆。   “我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昨晚因为想着某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失眠了一整晚。”他手捧着她脸侧,低头亲了亲她额角,“你不知道对我来说,抱着你的滋味有多好。”   她抿着唇,默默攥紧手指稳住动摇的意志。   “至于你担心的,我说过不会这么早碰你。至少等到你公开我们的关系之后。”   梁宴辛不太想承认,但他真的有这种听起来有点可笑的顾虑。   ——没有让她家人知道之前就把人吃干抹净,好像就真成了背地里拐跑小姑娘了,还把好兄弟也背叛了个彻底。   温书瑜依旧一言不发。   “眠眠,让我睡个好觉。”他轻轻摸了摸她后脑,最后一个字音调轻轻掀起来,像询问,也像无可奈何的祈求。   她心里的坚定就像沙子垒出来的小土坡一样,几下就松垮崩塌,最后被风吹了个干净。   没等到肯定的回答,梁宴辛目光沉了沉,又摸了摸她头顶,笑了笑,“行了,不吵你了,接着睡吧。”   说完直接把人松开。   温书瑜腰上一松,抱在男人背后的手也随之脱开,她顿时一愣,看着他侧身去开房间门。   男人微微低头垂着眼,略凌乱的额发垂了下来,光影勾勒出鼻梁挺直的线条与清瘦明晰的下颌。   莫名的,她觉得他有点落寞。   她像被自己想到的这个词烫了一下,脑子一热就往前迈了一步,直接抱住了梁宴辛的手臂。   后者身形一顿。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温书瑜整个人顿时僵住,赶忙将他的手臂给松开,转身别过脸。   不过除了有点局促之外,她也没觉得后悔。   于是她硬着头皮破罐破摔地开口道:“……什么都不可以做,晚上那样也不行。而且,只可以今晚。”   ……   男人的胸膛、臂弯、掌心与呼吸包围出一片契合的小小空间,正好能够容纳她好好躺着。   她头枕着他臂弯,额角靠着他胸口时隐隐能听见沉稳的心跳,他揽在她背后的另一只手正轻缓地抚着她的肩。   蓦地,他一吻落下来,“怎么还不睡?”   不可避免的,温书瑜有点紧张。   “……我已经要睡了。”她眨来眨去的眼睫立刻垂下去,紧紧闭上了眼。   “紧张?”他低笑。   她一窘,想反驳,又气不过被他取笑,“我第一次和别的男人一起睡,紧张一点很奇怪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驾轻就熟。”   瓮声瓮气,像哼哼唧唧折腾的猫。梁宴辛听见这番话心情异常地好,指尖轻轻挠了挠她下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又嘟囔道:“说起来,你怎么什么都那么熟练……像很有经验一样。”   说着说着,温书瑜的语气就控制不住变得有点酸溜溜的。   恋爱里的各种事,包括吻技什么的……她怎么突然有点不相信他身边没有过其他人。   “都是本能,需要什么经验?”他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真的没有过别人?”仗着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她没忍住问出口,“也没和别人做过同样的事?”   男人却没说话。   温书瑜懵了,一颗心往下沉了沉,瞬间凉了个彻底。她蓦地撑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真的……?”   面前的人所有情绪都写在那双眼睛里了,话说到一半眼角和唇角耷拉下来,一副可怜兮兮又气愤的模样。   梁宴辛额角跳了跳,咬了咬牙重新把人按回怀里,语气僵硬地开口:“没有。”   “骗人!要不然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他按住她扑腾的手脚,低头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口,抬眸时目光凉飕飕又阴测测的,“说话?说什么?说我现在才有第一个女人?”   温书瑜僵住了。   男人盯着她,低沉的嗓音里竟然被她听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说着他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哦,这一个还没吃到,不仅没吃到,还要我偷偷摸摸地做地下情夫。”   闻言,她被他的话弄得脸一红。   真,真的是第一个啊……   僵硬的表情像春日的冰面一样化开,她唇角没忍住翘起来又飞快压下去,又开心又心虚,还被他一语双关的话弄得有点羞赧。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我误会你了嘛。”   “一句‘误会’就打发我了?”   温书瑜灵机一动,答道:“你说你这把年纪了都没有女朋友,我把自己送给你不就是最好的补偿了吗?”   说完再略一回味,她觉得自己这个回答简直完美无缺。   然而……   “这把年纪。”梁宴辛凉凉地笑了笑,慢吞吞重复她说过的这四个字。   温书瑜心里“咯噔”一声,忙往他怀里缩了缩,瓮声瓮气道:“我好困,想睡觉了。”   他气笑了,手刚一动,怀里的人就立刻急急忙忙‘提醒’:“说好了绝对不动手动脚的!你要是食言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梁宴辛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笑笑,“用这个话压我,是吧?”   怀里的小姑娘不吭声。   “行啊,不动你。”他忍着想收拾人的冲动,掐了掐她的腰,“等着吧,这些帐以后我们慢慢算,到时候就算你哭着求我也没用。”   “谁要求你。”温书瑜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成功阻止了男人可能会做出的‘恶行’,唇角一翘,美滋滋地窝在他怀里闭上眼。   梁宴辛目光别有深意,却只是无声地笑笑,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行了,睡吧,小朋友。”   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总有她一笔一笔“还账”的时候。   “晚安。”温书瑜一手揪着他的衣服,悄悄深呼吸后闭着眼小声道。   一个吻克制地停留在她额头几秒,最后慢慢移开。   “晚安,眠眠。”   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留意着身边人的动作和呼吸,总是忍不住想他到底睡着没有,整个人缩在他怀里也不敢动。   男人的确什么也没做,那个点到即止的晚安吻后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习惯他的怀抱和体温之后,甚至觉得格外安心。   温书瑜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渐渐地困倦竟然一点点袭上眼帘,在男人平稳规律的呼吸与心跳声中,她最后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梁宴辛闭着眼。   怀抱里盈满温暖、柔软与浅浅的香气,他想时时刻刻容纳在视野、抱在怀里的人此时就乖乖地躺在他怀里,信任地依赖着他。   触手可及。   原本躁动不安的念头、因触碰而蠢蠢欲动和心猿意马的血液也奇迹般地平息。   只有满足。   呼吸声渐渐变得轻缓,温热的呼吸规律而轻柔地扑在他胸口,在他心底化成一团柔软的情绪。   梁宴辛低头,极轻地在她头顶缓缓落下一吻。   ……   清晨,亮起的天光被拉得严严实实的遮光窗帘挡住,卧室内依旧是昏暗的。   忽然,振动声在安静的卧室内响起,一声接一声,没有停下的意思。   温书瑜眼睫动了动,从深度睡眠中抽离,迷迷糊糊听着规律的动静,本能地抱紧面前散发着温热的源头,又蹬了蹬腿,往对方怀里钻了钻,最后把脸舒舒服服地埋在结实的胸膛上。   可噪音还在继续,她刚蹙了蹙眉,温热干燥的触感就覆上了耳朵。   世界安静了,她眉头一点点舒展。   梁宴辛垂眸,想到她刚才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可爱模样,清醒不见睡意的眉眼间就无意识地浮现出笑意。   他一手捂着怀里人的耳朵,掀起眼看向她放在枕边的手机时目光蓦地冷了冷,接着拧着眉微微撑起身把手机拿了过来。   屏幕上两个字的备注十分醒目,是险些把人吵醒的罪魁祸首。 第62章 被发现了   梁宴辛直接将来电挂断。   屏幕一瞬间暗下去, 然而很快又再次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还是同一个人。   他蹙眉垂眸瞥一眼,片刻后接起来。   “眠眠,你跟着梁宴辛走了?怎么昨晚都不跟我说一声,今早阿周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刚一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就忙不迭开口说了一大串。   他挑眉,略一停顿后淡淡道:“她还在睡。”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   “谁啊……”怀里的人忽然含糊地嘟囔一声。   耳边蓦地传来挂断的忙音, 梁宴辛放下手机, 安抚似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耳朵。   温书瑜被低低的说话声弄得迷迷糊糊醒过来,又因为耳朵上舒服的触感昏昏欲睡,几乎要再次沉进梦乡。   忽然,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紧了紧, 让她稍稍清醒。   她耳朵上的那只手……是谁的?   温书瑜茫然地微微睁眼,思绪回溯到昨晚,下一秒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刚睡醒的放松与惬意立刻无影无踪。   她浑身情不自禁变得僵硬。   “醒了?”搭在她耳朵上的那只手微微抬起。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应声表示自己醒了, 最后还是紧闭着眼没吭声。   温热的手指蹭了蹭她耳廓,接着指尖抵住她眼睫轻轻一挑, 温书瑜眼珠立刻控制不住动了动,眼睫也颤巍巍地眨了几下。   这下彻底露馅了。   头顶传来几声笑。   温书瑜羞恼地又往他怀里埋了埋,“是你把我吵醒的。”   “那我哄你再睡一觉?”男人低头凑到她耳边, 嗓音隐隐带笑,诱哄道。   “睡不着了。”她埋在他胸口说话,声音闷闷的。   “那起来?”   “你先起。”   男人又笑, “你抱我抱得这么紧,我怎么起来?”   闻言,温书瑜才发现自己一只手竟然紧紧地抱住了梁宴辛的腰,手指还无意识地揪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她手一缩,扯着被子就要往旁边滚,结果被对方一把重新紧紧抱了回去。   “早上手别到处乱摸。”一只手无意中抵住腰腹,梁宴辛身上一紧,抬手就握住了那只冒冒失失的手。   又软又痒,让他早上好不容易平息的念头又被这小小一点火星点燃。   “我才没乱摸,明明是你突然抱我。”   他没说话,听着她窝在自己怀里嘟嘟囔囔,心里忽然涌现和清晨睁眼时一样强烈的满足感。   能在睁眼的第一瞬间就看到心爱的人,能真切感受到对方在自己怀里絮语撒娇,这种满足胜过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已经开始贪婪地盼望每一个和她一起睡去、再一起醒来的日夜。   温书瑜刚扯着被角嘀咕完,额角就忽然印下温热。   “眠眠,”他语气沉静几分,声音低得像是叹息着感慨,“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   她一怔,安静了下来,半晌,靠在他胸口低声道:“昨晚,我也睡得很好。”   以为会不习惯、会总是记挂一些有的没的,可是最后却一觉沉沉睡到了天亮。   “真想带你走,想未来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男人嗓音淡淡的,没有半点逗弄的意味,认真得让温书瑜有点不习惯。   她心脏的某一块像被一阵风刮过似的力道轻轻戳了一下。喜欢他和被他喜欢是两种感受,和他在一起后的每一天,她都觉得梁宴辛比想象中的要更在意自己。   或者说……是更离不开自己。   可是听见他这么说,她却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年才能正式毕业回国。不管他怎么抽时间过来,两个人注定还是只能聚少离多。   还要等一年啊……甚至连公开告诉家里人也还要再过段日子。   温书瑜忽然觉得时间好漫长,眼下的时光也变得更宝贵。   她躺在男人的臂弯里没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明明用的是同样的浴液,可是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就和她的一点也不一样。   “再睡一会?”他低声问。   她这回没忍心拒绝,“嗯”了一声后手悄悄抬起来抱住他的腰。   梁宴辛轻抚着她肩膀的手一顿,接着无声地微微收紧手,隔着衣料加重力道摩挲她的肩头。   温书瑜唇角弯了弯,默不作声地闭上眼。   本来她只准备再躺一小会,可是大概是气氛太温馨,抚着肩的那只手又带着安抚与轻哄的意味,于是渐渐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身侧的位置只隐约残留着一点温度。   温书瑜睁着眼缓了缓,慢慢回过神,一想到自己和梁宴辛一起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直到天亮,就忍不住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   还好她睡相很好,最多只会把他当被子抱住而已……   等大脑冷静了,她才慢悠悠坐起身,正准备掀开被子下床时却忽然想起手机忘了拿,于是又转身拿起枕边的手机。   手指轻轻触碰后屏幕亮起,她无意中瞥一眼,看见新消息的浮窗提醒后顺手点了进去。   是宋葭柠发来的,一句话配了一个流着泪笑得阴测测的兔子表情。   【眠眠,你起床以后再给我回电话】   再?   温书瑜看着这个流着眼泪的兔子,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忙去翻通话记录。   半个多小时前显示有两通来电,一通没接,还有一次接通了,但通话时间却只有短短的几秒。   可是她今天早上根本没接宋葭柠的电话啊!除非,除非……   她一下子联想到早上被吵醒时隐约听到的动静,当时梁宴辛好像简短地说了一句什么。   这里根本没有别人,那就只可能是他接了宋葭柠的电话。   想到这,她抱着手机往后重新栽倒在床上。   梁宴辛这么一接,不就等于直接告诉葭柠他们两个昨晚睡在一起……   温书瑜生无可恋地看着聊天界面上那个不停地流着眼泪的粉白兔子,硬着头皮回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后,那边却很安静。   “葭柠?”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对方这才松了口气似地,顿时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道:“这回终于是你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上一回是梁宴辛接的,所以刚才接起来之后我都不敢说话!”   温书瑜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你还笑!”宋葭柠一副恨不得冲到她面前握住肩膀狠狠摇晃的语气,“说吧,你们什么情况,这么快就……?!”   “什么啊!当然不是!只是一起睡觉而已!”   “真的?”宋葭柠狐疑道。   “我骗你干什么,”温书瑜扯起被子蒙住头,“怎么可能这么快……”   “其实吧,我就是有点震惊,”宋葭柠轻咳一声,话锋一转,“这都是你自己的私事,到时候记得戴小雨伞就好。”   小雨伞……   温书瑜一窘,脸热了热,手指攥紧被角绕了两圈。   “话说回来,你准备一直住在他那里了?”   “等他回国,我应该会住回来吧。”   “不行,到时候还是住阿周那里我们才能放心。”   “可是……”   “你想说路荆迟?”宋葭柠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肯定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估计这两天他们的事情解决之后就会回国了。”   “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温书瑜迟疑道,“我总觉得,路荆迟不像阿周之前说的那样只是随便试试。”   “今早上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等见面了再好好谈谈吧,或者等她愿意告诉我们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好,那就先等等吧。”   宋葭柠“嗯”一声,忽然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的现在都不让人放心。”   “那你也给我们一个不放心你的机会呀。”电话那头的人笑嘻嘻随口答。   她神色一顿,若无其事地哼了声,“算了吧,我还是比较适合当老妈子操心你们两个。”   脑海里浮现出某道身影,被她很快摒除掉了。   早就认为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的人,还是别再多想比较好。现在她只希望两个朋友的感情都能顺顺利利,各自有个好结果。   又随便聊了几句后两人挂了电话。   宋葭柠放下手机,看着自己发给温书瑜的那个流泪兔头,忍不住无奈地捂脸笑了笑。   一通电话过去结果接的人却是梁宴辛,她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她也能听得出梁宴辛回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不想吵醒身边的人,而书瑜那声睡意朦胧的回应明显也是安心且依赖的。   她笑了笑,放下手机继续做手上的事。   ……   温书瑜洗漱完刚放好毛巾,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见男人走进了浴室。   虽然他身上还穿着家居服,但原本略有点凌乱的头发已经变得整齐,显然是已经洗漱过了。   她压下微微翘起的嘴角,转过身想出去,梁宴辛却已经走到她身后,正好面对面地把她圈在了自己和盥洗台之间。   “你……”她仰起脸,‘干什么’三个字还没问出口,他就俯身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将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唇分开时带出浅浅的让人脸红的动静。   亲完了之后梁宴辛抬起手,从壁柜上取下剃须刀,因为要往脸上涂泡沫,只能放开手,但却迈开一条腿继续把她困住。   “你干嘛呀。”温书瑜捂着唇轻轻推他一下,“让我出去。”   语调很轻,带一点早上刚起床的软,像撒娇一样。   他目光低下来瞥她一眼,没理。然后继续抹完泡沫,这下左手又腾出空来,漫不经心地撑在她身侧的盥洗台边缘,重新将她围住。   似笑非笑的,一副有几分痞气的模样。   两个人贴得很近,男人已经开始刮胡子了,温书瑜怕乱动划伤他,只能乖乖站在原地任他霸道地圈着自己。   她慢吞吞放下手,微微仰头,看男人盯着镜子里专心致志的刮胡子。   这个角度和高度,仰起头正好能看到他时不时抬起下颌,露出利落俊朗的线条,方便各处胡茬都能刮干净。喉结嵌在脖颈线条上,轻轻地上下滑动着。   他原本正侧抬着下颌刮去剃须膏,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珠动了动,目光从镜子里挪开,转而落到她脸上。   因为抬着下颌,所以垂眸时眉梢眼角都带了点散漫轻佻的意味,看着有种冷淡的坏。   温书瑜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没想过男人刮胡子的模样也能这么迷人。   鬼使神差的,她稍微踮脚,一下子亲在他刚刮掉泡沫的地方。   梁宴辛握着剃须刀的手一顿,轻轻抽了口气,眯着眼睛斜睨下来。   面前仰着脸的小姑娘一脸绷不住的笑意,脸还红红的,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缀满盈盈光亮。   他啧了一声,把剃须刀往盥洗台上一扔,低头朝她脸上凑过去,狠狠地蹭了几下,含糊着念叨几句,“皮痒了?”   男人脸上剩下的泡沫弄得她脸上也到处都是,没刮干净的胡茬还蹭得脸颊一阵阵发痒。她一边笑一边扭着脸躲来躲去,“你……你泡沫弄到我脸上了!”   最后实在躲不过,温书瑜灵机一动,耍赖似地一头钻进男人怀里,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双手牢牢环着他的腰。   “不来了不来了!”   因为埋在他怀里,所以说话声音闷闷的。   梁宴辛随手抓起毛巾擦了擦下颌,边擦边盯着镜子里。   看着纤细娇小的身影黏糊糊地抱着自己,他心里被勾得发痒,说不出来什么滋味,满足又不满足。   他咬牙轻轻哼笑一声,抬手发泄似地捏了捏她的腰,看着她因为痒一边求饶一边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   “你明知道我怕痒还每次都用这一招!”温书瑜躲来躲去也躲不过那只“作恶多端”的手,只能忍着笑控诉。   “谁让你不老实。”梁宴辛把怀里的人捞起来,轻笑,“来,检查看看胡子刮干净没有。”   说完就低头用下颌去蹭她脸颊和脖颈。   温书瑜被痒得小小尖叫一声,边慌乱地躲边控制不住笑着求饶:“不要,好痒啊!”   温热皮肤相触本就会掀起痒意,更何况他刚才胡子只刮了大半,还剩零星的浅浅胡茬,蹭到细嫩的脖颈一侧时痒得她只想躲。   “还敢不敢乱亲?”   “不,不敢了……”温书瑜拼命摇头。   梁宴辛挑眉,得意地一勾唇,启唇轻轻咬一口她下唇才停下,懒洋洋道:“想亲也行啊,来,现在给你亲,想怎么亲都随你。”   痒意终于停下,温书瑜喘着气倒在男人胸口,闻言愤愤地拒绝:“不亲。”   “那就轮到我了。”他托住她的脸,先吻了吻她笑得泛红的眼睛和脸颊,然后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住唇,唇舌轻而易举攻破齿关,贪婪地围追堵截。   上午阳光正好,光线却没能铺陈进充斥着急促呼吸声的浴室,只有冷色调的灯挂在天花板与镜前,照亮亲吻时每一根颤抖的眼睫,每一根掐紧腰肢的长指。   ……   这一次梁宴辛在英国待了五天,温书瑜除了忙碌社团活动和开学初的课业外都和他待在一起。   五天时间转眼而过,得知梁宴辛是中午十一点的航班后,温书瑜看了好几回课表确认自己没课,于是定下起床闹钟打算跟着一起去机场。   “万一闹钟没响或者我没醒,你一定要记得叫我。”她晃了晃手机。   虽然竭力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但眉眼间仍旧控制不住流露出点恹恹的神色。   梁宴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际却显露无疑的不舍看在眼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低头吻了吻她。   “嗯,睡吧。”   原本该高兴的,因为知道她舍不得自己,但却没想到越发觉得喘不过气。   他甚至希望她更没心没肺一点最好,这样就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影响心情,却还要强颜欢笑。   这几天两人都是分房睡,然而最后一晚了,温书瑜却舍不得再分开了。   她踌躇地停在房门口,欲言又止地望着几步外的人。   对方起初面色还算平静,然而和她四目相对后,目光便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变得晦暗不明。   温书瑜反而被他看得心慌了,正要打退堂鼓,男人却抬脚逼近,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彻底踏入还没来得及开灯的昏暗房间。   高大的身影紧随而入,“咔嗒”一声,门关上了。   下一秒,她被对方紧紧抱入怀中,炙热的吻凌乱急促地落了下来。   分别前夜,男人格外缠人而强势,她也忍不住放松防备纵容。   黑暗与不舍助长热烈情愫,虽然他遵守承诺依然没碰底线、没太过火,但也近乎回到她穿“兔尾百褶裙”的那一晚。   良久,他克制着停了下来,平复之后沉默地替她把衣服穿好。   温书瑜本想自己来,结果发现梁宴辛竟然格外坚持,只能红着脸闭着眼,把自己当成不能自理的小孩任他帮忙。   衣物归位,她乖乖躺进他臂弯。   “睡吧。”他哑声道。   她点头,轻轻“嗯”一声。闭眼之前没忍住又轻声提醒:“记得一定要叫我起来呀。”   黑暗中,轻软的声线像无形的丝线,一点点将他心脏束紧。   梁宴辛呼吸一滞,片刻后低声应“好”。   怀里的人似乎安下心来,调整成某个更舒适的姿势后默默抬手抱住他,“……晚安。”   “晚安。”他吻了吻她的发顶。   ……   心里装着事,温书瑜这一晚睡得并不算太好,天亮后不久就蓦地惊醒了过来。   她急急忙忙伸手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时间还远不到原本定好的起床时间时才松了口气。   放下手机,她重新躺了回去。   不对。她呼吸忽然停了停,脑子里的弦跟着绷紧。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床单上也没了残留的体温,可见身侧的男人已经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温书瑜心里莫名有点慌,她坐起身环顾四周,最后掀开被子穿鞋跑出房间。楼下的佣人听见动静,停下手上的事对她说“早上好”。   “梁宴辛呢?”她一边问一边扶着围栏朝一楼打量。   佣人没说话,她一愣,慢慢看过去,心顿时凉了。   “……他该不会……?”   “先生已经走了,”佣人硬着头皮道,“特意提醒我们不要吵醒您。”   走了?   怎么会走了呢?他不是十一点的航班吗?   温书瑜转身冲进房间,扑到床上拿起手机打过去,心跳急促而有力,一下一下撞击着胸口。   很快,电话通了,并没有提示关机的冰冷女声,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下一秒那头的人接通,话未出口先极轻地叹了口气。   “醒了?”他语气有些无奈。   莫名的,温书瑜眼眶一下就热了。   没等到回应,他又叫她:“眠眠?”   “你走了?”她轻轻吸了口气。   “已经登机了。”   她攥紧手,勉强平稳地问:“你不是十一点的航班吗?”   梁宴辛在电话那头叹道:“我怎么能让你来送我?”   “为什么不能?”她抬高音量,声音里那丝颤巍巍的哽咽立刻泄露出来。   “眠眠,”他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温和,轻得像在哄她,也像在无可奈何地自白,“我怕你来送我,我就走不掉了。”   一瞬间,温书瑜含在眼眶里的眼泪断了线似地往下掉,声音里再也藏不住哽咽,“你这个骗子……我明明让你一定要叫醒我的!”   梁宴辛握紧手机,指节泛了白。   少见的,他竟然说不出一个字,像被一只手扼住咽喉,连呼吸都艰难。   “我想去送你。”温书瑜一头倒在蓬松的被子上,一边抽噎一边说,眼泪浸湿了柔软光滑的布料。   清晨醒来后的不安与最终预感成真的失落吞噬了她,那种没能好好道别的不舍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一次是因为我们一起回国,”他闭着眼,“这一次不是,所以,我怎么可能让你来?”   分别时她一滴眼泪都能让他丢盔卸甲,而现在仅仅是在电话里听见她的哭声都能要了他的命。   温书瑜忍着抽噎,抬手捂住脸。   她不想这样哭,可是真的忍不住。   梁宴辛心底又酸又涩,每听见她一声抽泣,他心里的疼就多一分。   “眠眠,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你把我看得没那么重要。”   温书瑜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连平静地应一声“嗯”都做不到。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不是一辈子再也不能见了,明明不久就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但她却难过得不行。   “别哭了,小粘人精。”梁宴辛竭力克制着立刻下飞机折返的冲动,敛去语气中的艰涩,闭了闭眼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放我走吧。”   她的哭声和埋怨对他来说,和枷锁没什么区别。   这个早晨温书瑜趴在床上哭得一塌糊涂,男人在电话那头极尽温柔地哄,直到航班起飞不得不挂断电话。   挂断之前,她咬了咬唇稳住声线,忍着泪意小声说:“我会想你的。”   而回应她的,是男人情绪复杂深沉的两个字。   “等我。”   ……   那天之后温书瑜从梁宴辛的住处搬回了曲芸周的公寓,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宋葭柠和曲芸周用尽各种方法不动声色地哄她开心,她很快察觉到了,于是自己也开始默默调整这种糟糕的状态。   好在调整的成效显著,不久她的生活和状态又慢慢恢复到正轨。虽然还是会思念,但是不再像梁宴辛走的那天那么失控了。   后来她想起那天早上自己控制不住抽泣的场景还会觉得有点羞耻、有点丢脸。两个人打电话时梁宴辛没少用这个逗弄她,最后都会被她恼羞成怒地反驳。   在忙碌的课业中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日历上的数字朝着两个人见面的日子不断迈进。   曲芸周和宋葭柠把她之前低沉的样子看在眼里,又眼睁睁见证她随着“约定”临近而日益雀跃,最终不约而同意识到自己的好姐妹是真的一头栽了进去。   不过一想到栽进来的另一个人是梁宴辛,还是会忍不住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距离梁宴辛来英国的日子只剩一周的时候,温书瑜几乎是在盯着日期数字过日子。每天睡觉前都兴奋于再一睁眼就能近一天,每次清晨被闹钟叫醒时都会因此而瞬间活力满满。   “真羡慕你,一天下来连一秒都不困。”曲芸周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温书瑜哼着不知名的曲子,闻言随口笑嘻嘻道:“那你也恋爱呀!”   “算了。”曲芸周眼底一闪而过复杂的神色,最后笑着摆摆手,“敬谢不敏。”   终于,在温书瑜急不可耐的心情之下,时间终于抵达约定日期的前一晚。   她兴奋到失眠,在男人勒令她“立刻睡觉”的电话后跳下床在衣柜里挑来挑去,好不容易选出一套满意的,又去选鞋子香水和口红。   第二天一早和曲芸周出发去上课时,她打扮得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   “好看吗?”她满眼期待地看向曲芸周。   后者挑眉,赞叹地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一百分。”   一节课温书瑜如坐针毡,等下课铃响后立刻抓起包,走之前急匆匆对身边的曲芸周道:“阿周我先走啦!明天见!”   说完就像重获自由的鸟儿一样迫不及待地小跑出教室,和往日不同的精心打扮与神采飞扬的眉眼令一路上的人频频侧目。   她心跳得飞快,路上不停拿出镜子打量自己,最后走到校门口时反而情怯了。   梁宴辛说好下了飞机就到校门口来接她……如果飞机没有晚点,那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   她甚至都没打个电话问一问他,而对方也一直毫无音迅。   明明是一场约定,却因为两个人的举动变成了一场谜底未知的惊喜。   温书瑜深呼吸几次,攥紧手指尽量面色如常地走出校门。   刚踏出校门,远远的,她立刻就注意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   对方穿着黑色的长大衣,内里是考究的西装革履。身形挺拔,气质斐然,在往来的行人中格外醒目。   他也几乎立刻看到了她,眉眼深邃,目光沉沉。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略一停顿。   下一秒,所有的按捺与克制都烟消云散,雀跃与惊喜冲淡久别重逢的羞怯,温书瑜抬脚朝男人小跑过去,一颗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男人也朝她大步走来。大衣下摆被步幅与风掀动,不断轻轻拍打着笔挺的裤腿。   一段路明明很短,温书瑜却觉得这跑过去的几秒漫长得不可思议。   可是再回过神时,她已经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同时被男人结实的手臂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她伸手探进他大衣的衣襟抱住他的腰,熟悉的冷冽木质香顿时将她包围,一并包围住她的,还有结实温热的胸膛与臂弯。   两人外形出挑,走向彼此后相拥的画面格外引人注目,周围不少人纷纷驻足,露出友善的笑意。   只除了一个人——那个刚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一手还搭在车门上的男人。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震惊与难以置信一点一点从眼底浮现。   *   一小时前,国内。   “宴辛又出差到国外去了?”赵棠如笑问,抬手端起桌上的花茶。   余音容原本正细细品着花香,闻言嘴里顿时没了滋味,不过却垂眸很快将异样的神色掩盖了过去。   “是啊,”她笑笑,“他就是这样,现在眼里只有生意。”   自从她定居在莛城后,和温家人见面打交道的次数就多了不少,跟赵棠如聚会聊天的次数更是多得数不清。如果是以前或者聊点别的也还好,可是现在……   每次聊到这些事,她就忍不住心虚。   就拿去国外出差这事来说,她虽然不插手梁氏的生意,但偶尔也会出于关心问一问,所以也就知道了梁氏与秦氏合作的事情。   本来普普通通的一桩合作,却因为秦栩负责与欧洲公司对接的提议被拒绝而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于是余音容多留了点心眼,果不其然,没几天就听说了自己儿子要去国外出差的消息,好巧不巧正是英国。   不仅那一次是英国,后来几次出差也都是英国。   先不说这个合作项目需不需要他一个梁氏掌权人亲自奔波——既然要亲自与合作方往来,为什么只去英国,而把和其他国家的企业对接的事交给别人去做?   她当然知道书瑜就在英国留学,于是有了猜测之后立刻去求证,他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余音容只觉得头疼。   不仅拐走了别人的掌上明珠,还一次次跑到英国和小姑娘搞地下恋,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能做出来的事?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交代?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因此这段日子每次听温家人提起“出差”二字,余音容就忍不住心虚,觉得自己活到这把年纪还得被儿子拖累名声可太丢人了。   “也是好事啊。”赵棠如失笑,“从前你埋怨他随心所欲,只对感兴趣的生意上心,现在梁氏在他手里越来越好了,你怎么还反倒忧心忡忡的。”   “……我就是怕他太忙,累坏了身体,像出差还得倒时差,还是长途飞行,多了也吃不消。”   “那倒是。不过朗逸和治尔还羡慕着呢,他们一个二个都想去英国看眠眠,但苦于有公事走不开,都希望能有个像宴辛一样假公济私的机会。”   “假公济私”四个字顿时让余音容后背凉了凉,却又忍不住因为赵棠如那句“苦于有公事走不开”而庆幸。   如果温家两个儿子能一天到晚往英国跑……那些也太危险了。   “这都十月底了,再忍一段日子又能有小长假可以见面。”她安慰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朗逸说的,不过他这两天正好能去英国一趟,所以怎么也不肯浪费机会。”   “这两天?”余音容笑容一僵。   赵棠如点头,“是啊,治尔还气的不轻,这两兄弟都这个年纪了,也就在眠眠的事上还这么幼稚。”   “兄妹感情好,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余音容先神情自若地附和一句,接着装作不经意似地问,“说起来,朗逸打算什么时候去?要是时间合适估计能和宴辛聚一聚吧?”   “他啊,”赵棠如笑着放下杯子,坐直身子笑道,“应该早就到了吧,他打算直接去学校接人。”   ……   与此同时,英国。   飞机落地,出了机场后温朗逸没回住处,而是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了自家妹妹所在的学校。   他有这学期的课表,这会赶过去正好是下课时间,能把人接出来一起吃顿饭。   “需要提前和小姐说一声吗?”司机问。   温朗逸摇头,“不用。”   他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司机应声之后,温朗逸重新看向手里的文件,思绪却忍不住微微飘远。   这回来英国他当然有私心——不仅是为了探望妹妹,还有别的、更私人的原因。这两个理由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支持他千里迢迢跑一趟。   不过不着急,一件一件解决。   半小时后,车停在大学门外的路边。   秋风吹拂,落叶缓缓从枝梢坠落,道路两旁不时经过三三两两的行人。   温朗逸随手收起文件,瞥一眼车窗外,心蓦地静了下来。   “你在这等着。”他开口吩咐司机,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打算打个电话第一时间亲自接到人。   刚在车外站定,他一手拿起手机,一手还搭在车门上没收回来,目光却在抬眸望向校门时忽然定住。   温朗逸眯了眯眼,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否则梁宴辛怎么会在这儿?   正要走过去,蓦地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走出校门,略一停顿后,立刻朝几米外的梁宴辛飞奔过去。   长发和裙摆一起划出迫不及待的雀跃弧度,他的妹妹像过去无数次扑进自己怀里那样,扑进了别的男人怀里。   不巧这个男人他还认识。   温朗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年轻女人亲昵地依偎在男人怀里,后者抱着她,像进行过千百次那样熟练地低头亲吻。   旁若无人,那落在额头上的一吻眼见着就有往下落到嘴唇上的趋势——像无数纵情男女或恋人。   小姑娘乖乖仰着头,看样子精心打扮过,而此时正红着脸等待面前男人的亲吻。   温朗逸终于回过神,怒火蓦地窜了起来,一瞬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想也没想就抬脚大步走了过去,短短十几米远的距离,每往前多走一步,两个人拥抱亲吻的画面就愈发清晰。   梁宴辛,他怎么敢!   走到一半,不远处正和怀中女人亲昵的男人似有若觉地抬起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目光一顿。   接着,对方微微直起身,神色淡然,揽着小姑娘后腰的那只手也没松开。   温朗逸脸色铁青。   等温书瑜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原本整个人扑在男人怀中,被满溢的幸福、雀跃和羞怯冲昏了头脑,只知道仰起脸接受对方的亲吻。   忽然,男人动作顿了顿,然后退开。   “……怎么了?”她隐约察觉到梁宴辛身上的气场有点不对劲,就好像从急促与温情中突然抽离出去,蓦地变得严肃。   温书瑜有点忐忑地抬头看他,却发现面前的男人正看着自己身后的方向,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她下意识想转身看向身后,可刚转了一半,梁宴辛就忽然将她轻轻推开。   一句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下一秒凌厉拳风忽然而至。   “砰”一声骨肉碰撞的闷响,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闪至眼前,握拳抬手狠狠砸了下来。   温书瑜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一懵。   “住手!”紧接着,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想把人拉开,与此同时不忘扬声朝路人求助道,“这里有人打人了!”   这一拳砸到脸侧,梁宴辛身形晃了晃,顿时朝一侧偏过头去。   眼看着来人还想再打,温书瑜直接抱住了对方的手臂大声喊道:“你住手!”   来人动作一顿,停下了。   惊魂未定中,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被她抱住手臂的人却慢慢转了过来。   温书瑜呼吸一滞,刚才慌乱之中没办法留意,可是现在看到对方的侧脸后,她瞬间就认了出来。   对方侧脸看过来的动作对她来说就像慢镜头,每一帧后她都忍不住更用力地睁大眼,同时紧紧咬住嘴唇。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冲她的震惊。   温书瑜一颗心瞬间凉透了。   “怎么,还打算把你哥我送到警察局?”温朗逸冷笑一声,从她两只手里将手臂毫不留情地抽了出去。   大概是抽开手的力道大了点,温书瑜毫无防备被带了个趔趄,一只手顿时稳稳扶住了她的肩。   她转头茫然地看过去,梁宴辛垂眸平静地望着她,淡淡开口:“别怕。”   他少许额发微微散落,唇角带着点血迹和愈发显眼的红肿,然而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话音刚落,一只手顿时横空出现,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她肩上的手挥开。   “别怕?”温朗逸抬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嗤笑,“这是我妹妹,用得着你护着她?我们两个之中如果有人会伤害她,那个人也绝不会是我。”   “你吓着她了。”   “不劳费心。”   温书瑜彻底傻眼了,被动地站到自家大哥身后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空白之余,脑子里只艰难浮现出两个字:完了。   完了……   怎么会?温朗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提前不知道一点他要来英国的消息?!   完蛋了,竟然被看到了,竟然被看到了!   “哥,你……”她本来想问‘你怎么在这’,可是余光瞥见梁宴辛带着血渍的唇角后一颗心顿时高悬。   刚才那一声拳头落下的声响,略一回忆都让人牙酸。   竟然出血了……   温书瑜情不自禁上前几步,后者正抬手随意用指腹抹去唇角的血渍,见状却几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   她步子一顿。   “眠眠,”温朗逸嗓音僵硬,“回去。”   一句“可是”都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憋回肚子里,温书瑜不知所措又忧心忡忡地看着几步外的男人,只能默默退回温朗逸身后。   这个时候不能太向着梁宴辛,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请问……”突然,身边有路过的人一脸探究与狐疑地靠近,礼貌地开口问道,“我刚才似乎听见有人在寻求帮助,请问是谁?”   闻言,温书瑜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刚才没认出大哥就不说了,竟然还把他当成突然上前袭击的歹徒,甚至想求路人帮助将他“制服”并“绳之以法”。   现在想想,如果真的是“歹徒”,梁宴辛怎么可能不还手。   想到这她又忽然想到梁宴辛不还手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自己,他是因为自己才挨下这一拳的,如果不是她及时喊停,谁也不知道温朗逸会冲动动手到什么程度。   “私事。”温朗逸面无表情地回道。   路人张了张嘴,最终将信将疑地走了。   想了想,温书瑜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喊道:“哥……”   “什么时候的事?”温朗逸却恍若未闻,径直问。   她正要回答,却发现他似乎不是问的自己。   两个高大的男人相对而立,一个面无表情脸色难看到极点,一个神情平静,目光沉稳。   “八月份。”梁宴辛淡淡道。   温书瑜睁大眼,原本正想示意他不要把时间说得那么早,可还没来得及传达出这个意思对方就已经回答了。   八月。   温朗逸咬着牙,又惊又怒,末了轻轻冷笑一声,重复,“八月。”   竟然从那么早之前就开始了。   无数疑点和细枝末节开始串联,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好兄弟”,问道:“眠眠假期突然回英国,是不是因为你?”   温书瑜急忙反驳:“不是!那是我真的——”   “没问你,我在问他。”温朗逸毫不留情地打断。   梁宴辛面色不变,“是因为我。”   “你这几次出差,都是为了到英国来见面?”   “嗯。”   “你是什么时候对眠眠有的心思。”   “六月。”梁宴辛冷静得像是在谈判,“她回国后。”   温书瑜听得心惊胆战,不敢想象大哥知道自己五年前就喜欢上梁宴辛之后是什么反应。   温朗逸咬紧牙。   那么早就开始了,他却还一次次劝对方回莛城,甚至还在对方飞英国见自己妹妹的时候说这机会正好能够“假公济私”。   现在看来,倒也真的假公济私了,只不过济的是别人的私。   “梁宴辛,你怎么敢。”他握紧拳头,强忍着才没狠狠一拳挥过去,“你知不知道自己比眠眠年长多少?!你竟然还敢引诱她,引诱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温书瑜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辩驳:“根本不是他引诱我!是我先喜欢他的!”   话音刚落,梁宴辛目光落在她身上,满眼都写着不赞同,示意她改口,“年长十岁,不是二十岁三十岁,有什么问题。”   三人之间陷入死寂。   片刻后,温朗逸侧身望着她,尽力压制着怒火后神色复杂地问:“你先喜欢他的?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 第63章 僵局   “你先喜欢他的?那你告诉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温书瑜一怔, 下意识地看向梁宴辛。   对方蹙眉,浅棕色的眼瞳透着冷静,唇微微抿紧,收紧了唇线与下颌线。   “我问你,你看他干什么?”温朗逸拧着眉,上前一步直接走到她面前, 隔绝了两人看到彼此的可能。   温书瑜蓦地回过神, 垂下眼紧张地答道:“就,就是六月份回国的时候。”   她怎么可能说实话……   又是六月份。   温朗逸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已经一头栽了进去,因此不论真假都会替对方说话,即便真的是梁宴辛引诱在先他也无从得知。   “谈谈?”忽然, 梁宴辛开口。   温朗逸转过头,面无表情到神色有些紧绷,眉眼间都是怒火的痕迹。   半晌, 他微微一笑, “谈,当然要谈, 但不是现在。”   这里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同时他需要冷静,不然只会再给面前这人一拳。   而现在之所以不再动手, 只是不想给梁宴辛用苦肉计的机会骗取眠眠的同情,从而促使小姑娘一门心思和自己站在对立面。   “眠眠,跟我走。”   “走?去哪儿?”   温朗逸拉着她就要朝车停的地方走去, “跟我回住的地方。”   “等等!”手臂被攥住,温书瑜慌忙抬手阻止,借着上半身往后仰的动作抗衡对方的力道,“我不走!”   说着她急急忙忙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身后的梁宴辛。   后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拧着眉冷下眉眼,下一秒上前一把握住温朗逸牵着人的那只手。   三人顿时陷入僵持与安静。   温书瑜立刻噤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跳飞快。   她不敢抬头,视野中是两个高大的男人互相制衡着的手臂,梁宴辛手臂上清晰凸显着根根掌骨,银色的腕表泛着冷光。   “这是要干什么。”温朗逸嘲讽地勾了勾唇。   “她不想走。有什么事,直接说清楚。”   “现在就想插手家务事了?是不是早了点。”   “我对你们的家务事没兴趣,只在意她而已。”梁宴辛淡淡道,“有什么事你直接问我,用不着对她发脾气。”   “梁宴辛,你少得寸进尺。”温朗逸咬着牙一字一顿,额角青筋隐隐浮动,“我宠了二十一年的妹妹,用得着你来教我怎么对她?”   长这么大以来,这是温书瑜第一次看见自家大哥当着自己的面这么生气,这样情绪外放地和别人对峙着剑拔弩张,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他本身要好的朋友。   她突然慌了,觉得自己恐怕需要先把人安抚好,至于梁宴辛……   一颗心沉了沉,沮丧和失落一点点蔓延开来。   原本期待已久的重逢竟然变成了这样。她真的期待了好久,今天也好早就起床收拾打扮,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完美。   她原本已经千百遍地设想过今天会有怎样的约会了。   “哥。”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硬着头皮小声道,“你们别吵了,我跟你走。”   两个男人沉默下来,片刻后又不约而同地将手松开。   温朗逸看着面前小姑娘难过不安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刚才她从校门口跑出来时有多雀跃多迫不及待、笑容有多灿烂,现在这副抗拒不情愿的样子就有多刺目。   他觉得自己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但是有些事,他不能就这样轻轻放下。   “走吧。”说着,他默默叹了口气,松开紧攥的手后抬起来轻轻摸了摸她头顶。   温书瑜闷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在温朗逸抬脚往前走时低着头跟了上去,只是迈出步子之前没忍住回了头。   梁宴辛还站在原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温书瑜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眼眶莫名一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   “别哭,等我去找你。”梁宴辛盯着她泛红的眼时,插在大衣衣袋里的手蓦地攥紧,唇角却微微一勾,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跟上去。   温书瑜努力忍着才没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飞快地点了点头。   “眠眠。”温朗逸停下来,语调平静地催促。   她忙不迭转身跟上,这一次没再驻足,然而却一步三回头,直到被温朗逸揽着肩带到车旁坐进了后座。   梁宴辛死死攥着手,努力维持着仅剩的理智。   隐瞒在一起的事实原本不在他的计划内,为了她配合隐瞒后,像这样猝不及防被撞破的情形也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但早点把事情摊开来说,也好。   唯一棘手的是需要考虑他们兄妹的的关系,还有他作为理亏一方不得不对朋友做出忍让。   这一拳就是他让步的证明。   但底线是她,所有的忍让都是基于这一底线。   黑色轿车静静驶离,车窗做了处理因此无法由外向内窥见任何,他最后看到的是她上车前回眸的一瞥,和欲言又止的眼神。   额角隐隐作痛,梁宴辛一点点松开手,抬起来随手揉了揉眉心,闭眼微微冷静下来。   ……   温书瑜恹恹地望着窗外,同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得没底。   这么多天的期待与快乐都成了泡影,就像一下从暖春踏进寒冬,她根本不愿意回想梁宴辛唇角带着血渍的模样。   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喜欢的人。   左右为难。   一路上温朗逸都没说话,直到抵达住处后将她带到书房。   时隔两个月再见本该亲昵且轻松地相处,然而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从刚才的震惊与愤怒,到转变为一种微妙的生硬与尴尬。   就像在闹别扭故意“冷战”。   温书瑜在书房沙发上坐下,手揪紧垂在膝盖上的裙摆,忐忑得像个即将受审的犯人。   半晌,书房里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满满都是苦笑与无可奈何的意味。   “这是准备一直不理我了。”   她一怔,各种复杂的滋味齐刷刷涌进脑海,最后只是闷闷地低声回答他:“你不是也没说话。”   “我怕我还没控制住语气时开口,你也会觉得我在朝你发脾气。”温朗逸自嘲地笑笑。   一个“也”字明晃晃告诉她,刚才梁宴辛那番话是让他格外介意的——嘴上说着用不着别人教,实际心里介意得不行。   但不论如何,语气和措辞都比起刚才温和了不少,显然这一路没少调节激动的情绪。   温书瑜僵硬挺直的脊背一点点放松,“哥……”   “你知道吗,眠眠,今天我本来是想来给你一个惊喜的。”温朗逸打断她,略一停顿后缓缓道,声音里透露出的情绪格外复杂,“但是你却先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说不清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一个是自己宠如珍宝的妹妹,一个是自己好些年的兄弟——两个他从没有将其联想到一起的人。   略一回想,才发现光是他立刻能想到的交集就有好几次。在岘安路那次吃饭,秦家的游轮晚宴,还有后来的画展。   一次次他从没有联想到这上面来,可是两个人竟然早早有了交集。   温书瑜心虚又愧疚地攥紧十指,说不出话来。   “整整三个月,你就一直这么瞒着我们?是谁的主意?”   “是我坚持要隐瞒的。我怕太突然,你们会接受不了……”   “你也知道我们会接受不了。”   说着,温朗逸按了按太阳穴,静默片刻,他叹着气放下手,抬眸慢慢走过去。   “眠眠,”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你认真回答我,你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真的确定自己喜欢他吗?又或者说,当初是清醒的,不是被他迷惑了?”   “哥,你为什么总是认为我会被迷惑被引诱?”温书瑜不解且不平,“我很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也确定自己喜欢他。”   温朗逸笑容微敛,语气平静而严肃,“因为我不想你把这件事看得这么简单。”   “你了解他这个人多少?行事风格能从生意场上的手段窥见一二,看一个人绝不能只看表象。即便我和他几年朋友,也只能说他适合做生意伙伴、适合做朋友,但不能肯定适合做恋人,尤其是对于你来说。”   “你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简单来说,你们不是一路人,更何况他还比你年长整整十岁。”   “为什么不是一路人?年长十岁又是什么问题吗?”温书瑜尽量控制着语气,“我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我喜欢他,这还不够吗?”   短短一小时内听了这么多个表明心意的“喜欢”,温朗逸心里莫名又酸又涩,有种宝贝被别人觊觎并偷走的失落与不忿。   他顿了顿,问:“是他先对你表明心意的?”   “是,但是是我先喜欢他的。”   “他对你动心思也是六月份的事,只要有心,想引导你这种天真的小姑娘动心并不难。”温朗逸越说越控制不住语气。   “哥!你怎么总把他想得这么坏!”温书瑜气急。   “我是怕你把别的男人想得太好。”   她脑子一热,脱口道:“可真的是我先喜欢他的,他从前甚至根本不喜欢我!他要是真那么坏,会等到现在吗?”   温朗逸神色一滞,紧接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目光渐渐犀利起来,像是在审视。   从前?   这明显不止是“六月”发生的事。   “眠眠,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第64章 挑衅   “眠眠,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温朗逸蹙眉, “什么叫‘从前根本不喜欢你’?”   温书瑜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说漏嘴了。竟然被对方误解的话激得太想维护和辩解,结果一冲动说出了最不能说的事实。   “我……”   “不是六月份你回国的时候才开始的,是吗?”   心虚的辩解被打断,温书瑜嘴唇讷讷地开合几下,最后闭上不吭声了。   虽然温朗逸是在问她, 可是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 显然是陈述的成分比疑问更多,几乎已经认定了她刚才的话里有问题。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但温朗逸也显然没打算给她再遮遮掩掩的机会。   “眠眠,告诉我实话, 不要骗我。”   温书瑜眼睫动了动,抬眸迟疑地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对方平静凝视着她的目光非但没让她冷静放松, 反而愈发忐忑紧张。   “你怕什么, ”温朗逸和她对视片刻,无奈地笑着道, “刚才在校门口的时候吓到你了?但那是对别人,不是对你。”   “那……”温书瑜挣扎半晌,“那我说了, 你冷静点别生气。”   反正也瞒不住了,说了还能改变他对这件事的怀疑与误解,唯一让她不安的是要坦白自己五年前的心事。   虽然现在已经不像十六岁时为此担惊受怕、小心翼翼, 但亲口坦白也需要一点勇气。   她知道自己偶尔会有点任性,但是在十六岁时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男人,大概是做过的最“叛逆”的事了吧。   “我现在还不够冷静?”温朗逸失笑,自嘲道,“总不会比让我猝不及防看见你们在一起还突然,好歹算有了点准备。”   闻言,温书瑜轻轻深呼吸几下,硬着头皮慢吞吞开口:“在六月份回国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他了。”   “回国之前?”   “嗯。”她垂眸盯着自己攥紧的手,声如蚊蚋。   “你们怎么见的面?我记得那几年他偶尔在莛城的时候你都不在国内,他也没怎么去国外,都在忙国内的生意。”   “这几年是没见过……”她目光飘忽,咬字含含糊糊。   但温朗逸听清楚了,也听懂了。   他皱紧的眉头因为怔忡而松动,脸上一点点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说的‘之前’,是指多久之前?”脑子里有了某种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   原本松缓的气氛似乎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收紧,温书瑜僵硬地扯出一点笑容,“……我出国念书之前。”   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心里一松,心跳却因为忐忑而加速。   书房里安静了。   或许只过了短短几秒,突然,温朗逸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反问:“出国念书之前?你高一的时候?”   温书瑜没说话,低着头默认。   “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六岁,”温朗逸神色僵滞地喃喃,半晌才艰难地接着问她,“那个时候你就喜欢他了?”   “……嗯。”   “你不记得那时候还叫他叔叔来着?”   “那就是个乌龙!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不也改口了吗。”   温朗逸动作迟缓地抬手抵住隐隐作痛的额头。   五年前,大家都只把她当小孩儿,对那声“叔叔”也认可或一笑置之的时候,她却已经喜欢上梁宴辛了,而他却还托对方几次三番地照顾她……   他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几个人在餐厅吃饭时,她也叫对方“梁叔叔”。   现在看来,绝对不可能是无意中喊出这个称呼。想到这个称呼里的情绪和含义,他就恨不得回到几个月前狠狠给自己一拳,好能清醒点。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去。   万事开头难,或许是坦白了的缘故,温书瑜发觉再要解释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他本来不知道的,”她抿了抿唇,为了替某个男人澄清不得不说了自己耿耿于怀了五年的事,“……也不喜欢我,后来知道了说我就是个小孩子。”   “你是因为他才出国念书的?”良久,温朗逸才开口。   “当然不是!”温书瑜心里一跳,急急忙忙反驳。开玩笑,要是让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个才不顾和家人分别执意出国,只会适得其反。   她跟着站起身解释道:“出国的事是我一早就和葭柠决定好的,喜欢他之后我甚至还短暂动摇过想继续留在国内。”   温朗逸神色莫名,“家里这么多人没能动摇你的决定,你却因为他动摇了?”   “哥!”温书瑜一愣,有点哭笑不得,“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别总放在这种问题上!”   “还有,”脸色难看的人恍若未闻,“当初他既然看不上,你回国后就不该再给他好脸,他要吃回头草你就让他吃?”   温朗逸现在矛盾到了极点,一方面觉得五年前梁宴辛还算是个人,没对小姑娘下手也没给她无谓的希望,一方面又气不过自己宝贝的东西被别人看不上。   凭什么看不上?他那把年纪,这么好的小姑娘轮得到他?再者,既然当初看不上,现在又厚颜无耻接受这份喜欢,甚至还老牛吃嫩草?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梁宴辛是这么厚脸皮的人?!这种人到底哪儿好,会让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喜欢上?   梁宴辛甚至比他还大几岁,哪怕小姑娘告诉他喜欢的是个同龄的青年,他接受起来也比现在更容易。   “那我有什么办法?”温书瑜撇了撇嘴,有点委屈,“谁让我还喜欢他呢。”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争气,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感情的事怎么可能百分百任由她自己控制。   温朗逸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句“还喜欢”给堵了回去,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又气不过梁宴辛占了便宜。   更介意的,是自己从前竟然一无所觉。   他早就知道小姑娘会有长大的一天,也知道她会有喜欢并依赖别的男人的那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却还是难以接受。   明明从前只会扑进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现在竟然只会兴冲冲地扑向别人了。   沉默一点点蔓延开。   “哥。”温书瑜眼巴巴地抬头,满眼期待,“我从小到大,只认真喜欢过这一个人。不管你说他这个人对待其他人如何,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跟他在一起也很开心。”   挽着他手臂、被他抱住时,她常常觉得心里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此时此刻,无意识回忆起过去种种画面的同时,那些幸福和甜意从她的目光中透露出来,被温朗逸尽收眼底。   他有些怔忡。   “眠眠,从小到大你喜欢的,只要不伤害你自己,我从来没有反对过。”半晌,他慢慢说道,“所以我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也是一样。”   “……我不会伤害到自己的。”   温朗逸垂眸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上,你会收到的伤害,只会来自梁宴辛。”   温书瑜原本情绪还有些激动,然而现在却忽然沉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轻却格外坚定,“我愿意相信他一次,哥,你也相信一次好不好?我总不能因为不相信就去放弃所有尝试的可能。”   “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确认我所想到的一切不好的可能都是杞人忧天。”说完,温朗逸身形忽然动了动,抬脚退后两步。   “哥你去哪儿?”温书瑜一愣,接着一改平静的神色,急急忙忙上前拉住他,“你不会又要去打人吧!”   这副模样看着怎么都像要去找人接着好好算账。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野蛮的人?”   温书瑜一噎,总算是明白今天不管自己说什么都能被挑出错处来。她忙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一心向着别人、护着别人,温朗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个外人比亲哥还重要?”   “当然不是!”   “但愿不是。”   温书瑜语塞,莫名觉得从自家哥哥脸上看出了点幽怨和酸楚的意味。   她干巴巴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就直接抽出手臂转了身,径直打开书房门出去了。   “哥!”她愣了愣,忙不迭又跟上去。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温朗逸步伐迈得很快,温书瑜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   “哥!”她跟着一起冲到玄关,“我跟你一起去。”   温朗逸没回答,只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先带着你回来?”   温书瑜知道这是特意不让自己在场的意思了,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妥协,但却不忘忧心忡忡地提醒:“那你……你们别再动手了。”   好险又差点说成“你”,她中途反应过来后及时改了口。   她眼巴巴地目送着温朗逸上车离开,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车消失在视野里。   ——下一秒,她突然惊醒似地飞快转身跑回客厅,从手袋里翻出手机。   意外的,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新消息或者未接来电。   一点也不像梁宴辛的行事风格……   温书瑜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可却被提醒对方正在通话,她只好挂了电话耐心等。   一两分钟后,手机屏幕一亮,她看清备注名后赶紧接起来,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沉默。   她愣住,迟疑地轻声道:“你……你在听吗?”   片刻后,男人沉静低缓的嗓音传入她耳中,“嗯,在听。”   “那你怎么不说话呀。”她蓦地松了口气,悬起的心也放回了原位。   “想听你说。”   短短四个字,又让温书瑜想到了离开之前远远望见的那道孤零零的高大身影,明明前一秒她还靠在他结实温热的怀抱里。   “对不起。”她心里一阵酸涩,低声道。   男人低叹似地笑一声,“傻不傻,你道什么歉?”   “等了这么久,这次见面就这么毁了,”她自责又愧疚,“要不是我,要不是因为我要瞒着,你也不会被我哥打了。”   “说什么呢,”安静片刻,梁宴辛忽然一改刚才的语气,“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被他打得还不了手,那一拳是让他打的,懂吗。”   “怎么这种时候了还计较这种问题。”就跟温朗逸一样。   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提到那一拳,温书瑜问他,“还疼吗?”   一句“小伤而已”都到了嘴边,梁宴辛却忽然一转话锋,似笑非笑地“嗯”一声,“疼。”   “都出血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里立刻掺杂了心疼,“你记得涂药呀。”   “你哥下手可真够重的。”他抬手轻飘飘一蹭唇角,“真心疼,下次让我亲一会儿就好了。”   温书瑜脸一热,嘀咕:“和你说正经的呢。”   一边脸红,一边却把男人刚才说的话听进去了。   虽然知道温朗逸在气头上动手是情有可原,可是这一拳也太狠了,明明梁宴辛也没做什么……   不行,她觉得自己得提醒他一下。   “我哥去找你了,他刚才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就在你打电话之前。”   “万一他再动手,”温书瑜忍着胳膊肘往外拐的‘背叛感’,叮嘱道,“你也别一直让他得逞了。”   “那我要是朝他动手呢?”   “那也不行,”她忙否决,“你们都不许动手,不许打架。”   梁宴辛淡淡应一声,“那得看他配不配合。”   ……   “温先生,这边请。”   侍应生推开包厢门,温朗逸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包厢里只坐着一个人。对方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畔,唇角除了那点红肿,还挂着刺目的笑弧。   察觉动静,对方抬眸淡淡看过来,唇边的笑一分不少,语气温和地继续和电话里的人说着话。   “眠眠,一会我再打给你。”   “嗯。”   “我知道,”男人笑笑,“我保证不会再受伤。”   “乖。”   侍应生察觉气氛不对,忙不迭噤声退出包厢,不忘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了个严实。   温朗逸站在门边,脸色骤然冷了下去,眼底写满怒火。   他前脚从别墅离开,后脚这个男人就又打电话缠上了眠眠?原来他赶来的这一路上还给他创造了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机会?!   明明事情还没彻底解决,梁宴辛这就要迫不及待地挑衅自己了?!   还“保证不会再受伤”,这话到底说给谁听是什么目的,他梁宴辛最清楚。   温朗逸被对方脸上气定神闲的笑意气得肝疼,顿时忍无可忍地大步上前,“梁宴辛,你什么意思?”   走过时大衣下摆扫过摆放在桌边的玻璃杯,杯子立刻噼里啪啦落下碎了一地。   梁宴辛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手机,把屏幕朝向身侧。   屏幕依旧亮着,界面显示着“通话中”。   作者有话要说:  温大哥,冲动是魔鬼啊!!!   不过对于另一半来说既然都是老男人了,温大哥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哈哈哈哈哈,就比梁某人年轻了一个代沟   (不过大十岁和七岁听起来好像是不太一样哦,果然还是梁叔叔最惨;-)) 第65章 偷情   温书瑜没有立刻挂断电话的习惯, 通常习惯等待几秒再挂断。这回也是同样, 然而等了会正准备结束通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却忽然传来混乱狼藉的玻璃碎裂声。   紧接着又听见温朗逸冷然带着怒意的声音由远及近,“梁宴辛,你什么意思?”   她一愣,下一秒回过神急急忙忙想开口阻止,耳边却骤然响起电话挂断的忙音。   一声接一声, 冷冰冰的。   这……   温书瑜忙不迭又重新拨过去, 可是这次梁宴辛却迟迟没接。她转而又给温朗逸打,结果也是一样。   两个人约好了似的都不接电话。   虽然知道两个人应该都有分寸,但是一想到可能会动手她就坐不住。   刚才温朗逸那句话听起来真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挥拳打过去了,而且那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是怎么回事啊?这是把东西都砸了?!   温书瑜没忍住伸手捶了捶身边的抱枕, 又蓦地起身在原地烦躁地踱步。   电话也不接。   她忽然抬起手,愤愤地飞快发了一条消息给温朗逸。   【别动手!!!】   ……   放在大衣衣袋里的手机再次微弱地振动了一下。   温朗逸没理会,冷着脸看几步外的人将刚刚挂断电话的手机放在桌上。   “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梁宴辛手搭在桌沿上, 指尖轻轻点了点,“故意不提醒你眠眠有晚几秒才挂电话的习惯?你是她哥, 难道不该更清楚。”   温朗逸脸一黑,他这是想炫耀有多了解自己这个亲妹妹?   轮得到他炫耀?!   可比起炫耀,梁宴辛这种故意不挂断电话背后挖坑的行为才更让他如鲠在喉。   “你也知道我是她哥哥, 所以你这种手段可以收一收了,毕竟不会对我们兄妹关系有半点影响。”温朗逸咬着牙微微一笑,“况且, 如果我不同意,你以为你能得到温家认可?”   两人相对而立,对峙中弥漫开沉默。   半晌,梁宴辛扯了扯唇角,“所以,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这回一次弄清楚。”   “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我不允许眠眠和你在一起呢?”   打破的沉默氛围一瞬间又仿佛凝结至冰点。   “不允许?你觉得她作为一个成年人,会希望被你摆布?”   “你少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成年人?原来你就是用这三个字为你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的?你什么年纪,眠眠才多大,你也下得去手?”   “温朗逸,你这么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梁宴辛忽然冷嗤。   “你什么意思。”几步外的温朗逸神色微变。   “还需要我把话说明白?”他眉头动了动,目露淡淡讥讽,“你这事眠眠知不知道?”   温朗逸脸上神色几番变换,最后黑着脸冷冷道:“连这个都查到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见面前的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温朗逸险些又一拳挥上去。   中学时代以后他就没再做过这种莽撞的、以蛮力对抗的事,但事情涉及到那个唯一的妹妹,他就随时随地成了火药桶。   他皮笑肉不笑,“这就是我不放心把眠眠交给你的原因。论心思和手段,她远远不是你的对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   “再多手段,也不会用在她身上。”   “不会?你敢保证这一次重逢后没有利用从前她对你的喜欢?!”   “你知道了。”梁宴辛略一挑眉。   温朗逸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的妹妹用不着在同一个地方等同一个男人。”   “放心,她当然用不着。”他侧过头,抬手往杯子里倒酒。酒液潺潺,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只是我反过来去追着她而已。”   万幸小姑娘没跑得太远,没跑得头也不回。   说完,他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温朗逸目光微动,半晌才开口:“眠眠从小被我们宠大,我们从没打算让她吃半分苦,受半点委屈,也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做。至于你,谁能知道真心和耐性能维持多久。”   话音刚落,他又忽然微微一笑,“哦,真心也不知道有没有,有几分。”   “这些话,说了你就会信?”梁宴辛放下杯子淡淡道,“她能在你在场的时候还想着依赖我,就是这一切问题的最好证明。”   在听到这些话的一瞬间,温朗逸想到了在校门口的场景。   当时他几次三番留意到了小姑娘担忧的表情和朝向着梁宴辛的脚尖,还有最后被他带走时,那种恋恋不舍与依赖的情绪。   而这些情绪,过去只对她那几个朋友和家里人有过。   梁宴辛这句话简直是轻描淡写地就给了他心口一刀。一个陪伴她二十几年的亲哥,竟然还比不过一个才谈了几个月的男朋友?   还真是存心让他不痛快。   “你是不是用错了态度,”温朗逸往旁边走了两步,压着火气面无表情地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现在我不是你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或对手,真想跟眠眠在一起,你恐怕得叫我一声‘哥’。”   ……   等待的这一个多小时里,温书瑜不是没有想过先偷偷溜回曲芸周的公寓,可是她第一次靠近玄关的时候就被佣人给拦下了。   “小姐,先生吩咐过不允许您外出。”   “可是我要回去拿课本啊,明天还要上课呢。”她随便编了个借口。   “您需要什么,可以派人去取。”说着,佣人苦笑,“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温书瑜只能放弃。   耐着性子在别墅里等啊等,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饭后,她从急得像没头苍蝇似的,变得莫名烦躁不安,最后只能恹恹地趴在床上接着等,晚餐也只是潦草吃了几口。   七点半左右,楼下终于传来车轮胎摩擦过地面的响动。   温书瑜精神一振,慌忙穿上拖鞋飞奔下楼,“哥!你回来了?”   跑到一楼客厅时,正好跟走进门在玄关处换鞋的温朗逸四目相对。后者将外套递给佣人,看着她应声,“嗯。”   光从表情上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刚才是不是真的动了手,看不出刚才的谈话到底愉不愉快、结果如何。   “哥。”她迟疑着又喊了一声,朝玄关走了过去。   “晚餐吃了?”   “吃了。”   “合不合胃口?”   “嗯,挺好的。”   日常平静得和往常一样,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温书瑜又跟着换完鞋的人走到沙发边上。   温朗逸随意坐下,拿起佣人倒好的水喝了一口。于是她默默绕到他对面位置坐下。   “想问什么。”喝了几口水,温朗逸放下杯子开门见山地道。   没料到他会直接这么问,温书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接着干巴巴地笑了笑,“你们,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她其实最关心的是结果,但想了想还是选了种比较委婉的问法。   温朗逸慢慢抬起眼,看着她。   “谈了你。”   “……然后呢?”严肃的气氛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眠眠,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耽误你的课业,我可能会直接带着你回国。”   温书瑜一怔,讷讷道:“哪有这么严重。”   “背着我们谈恋爱甚至同居,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们准备一直瞒着到哪一步?”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脸色红白交替,温朗逸忍不住心软,但一回想下午在包厢里问及梁宴辛那个问题时的情形,立刻就克制住了。   他竟然没有早点想到这个问题——异国他乡两个人独处,梁宴辛这种人会不趁机拐带小姑娘一起住,甚至做点什么?!   果然,这种不要脸的事梁宴辛的确做了,唯一还算好的是没哄骗着占小姑娘便宜。   但他不能再容忍把自家这个傻妹妹放在一头狼的眼皮子底下。要么梁宴辛走,要么她走,总之在正式摊牌前两个人不能再单独待在英国。   “我……”温书瑜脸色微微涨红。   梁宴辛怎么什么都交代啊!就算他本来就不顾忌摊牌,可是也要考虑考虑她的感受吧!   “所以我和他达成了一致。他会直接回国,并且在你圣诞节假期回国前不再到英国来。”   “直接回国?!”温书瑜猛地站起身,“你的意思是要限制我们见面?”   “这是我和他达成的一致。”   “可是——”   温朗逸硬着心肠打断道:“既然他本意是摊牌公开,那就等你回国了再处理。现在起你安心接着念书,顺便再用这剩下的一个半月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你觉得我会反悔?”温书瑜气笑了,转而问他,“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梁氏本来就离不开他,当然是越早回去越好。”   她顿时慌了,抓起包就跑向玄关。越早越好?总不可能现在就已经在飞机上了?温朗逸这么晚回家不会是为了故意拖住自己吧?   “你去哪儿?”温朗逸拧眉,紧跟着也站起身。   “我要去见他。”   他看一眼旁边的佣人,后者立刻上前把人拦住。   “放开我。”温书瑜挣了挣,然而佣人力气比她大得多。她气急败坏地回头看着温朗逸,“你放我出门,我要去见他。”   温朗逸皱着眉正要说什么,一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他低头瞥一眼,弯腰握住手机。   “先拉着她。”说完,他拿着手机往阳台走去。   温书瑜又急又气,不明白这种“棒打鸳鸯”的桥段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也不明白梁宴辛那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怎么会就这样妥协。   出不去,那她就打电话问。   想到这她立刻往后退了退,等佣人识趣松手后立刻拿着手机噔噔蹬上楼跑回房间。   一通电话过去,几乎是一秒钟就被对方接了起来。   “你不会真走了吧!”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先闭眼抬高音量嚷道,语气愤怒又委屈,还夹杂着浓浓的不甘。   男人无可奈何地低低轻笑一声,她顿时成了一只被从头抚到尾巴的猫,炸毛的模样乖乖收敛。   “还以为你走了。”温书瑜扑倒在床上,瓮声瓮气地埋怨,语调听着有些可怜。   男人却没回答她,只语气淡淡地哄她:“别跟他唱反调。”   下一秒,他语气骤然变得暧昧,嗓音也喑哑地沉了下去,“今晚,让我看看那扇窗户亮起来的是什么光。”*   温书瑜一愣,反应过来后心跳蓦地加速,一种隐秘的紧张与刺激笼罩了她。   “你……”她吞咽了一下,扯过被角蒙住脸,又期待又担心,混乱含糊地嘀咕,“你居然是会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人,连台词都记得这么熟。”   感觉和他这个人的气场完全不符合。   “也就记得这一句。”他轻佻地笑,“大概是早有预感,会有今晚。”   今晚的又一场——“偷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话是夜晚罗密欧站在朱丽叶窗户下的一句台词。   (梁叔叔好酸——来自老男人的浪漫)   温朗逸:???????你们有把我放在眼里吗?????来,叫哥,叫啊!!!   心碎jpg 第66章 夜会   “人呢?”温朗逸挂断电话, 打开阳台门回到客厅。   佣人忙停下手里的事情, 答道:“小姐没再坚持要出去,但看着很生气,上楼回房间一个人待着了。”   闻言,他若有所思地朝楼上看了一眼,转而朝楼梯走去。   上了楼,他却停在离温书瑜卧室门几步远的地方没动。站了半晌, 最终还是转身回了书房。   还是让她冷静冷静吧, 顺便也免得他面对她那副样子时心软。   ……   八点。   温书瑜躺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忽然像鱼一样扑腾了几下,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   啊……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刚才被他那句罗密欧的台词搅得晕乎乎的一下子偏离了重点,她都忘记问他温朗逸有没有再动手了。   今晚一定要问一问, 还要亲眼好好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   在床上折腾了会儿,她一把抓起手机点开聊天界面,发出去一个崩溃大哭的表情。   这是一个有她、曲芸周还有宋葭柠的小群。   大概只过了几秒钟曲芸周就回复了:【怎么, 约会不顺利?】   接着宋葭柠也回了一个询问的表情。   温书瑜本来想发语音消息过去, 想了想又默默点着屏幕编辑文字。   【我完蛋了……谈恋爱的事被我哥发现了!!!】   一条文字消息之后紧接着发了一个哭到抽噎的兔子头。   【你哥?你哥怎么发现的?】   【他居然突然袭击跑到英国来了!还一声不吭地躲在校门口,我刚出校门就被抓住了。】   【你哥他来英国了?】   温书瑜看一眼宋葭柠的消息, 回道:【呜呜呜是啊,他还说来英国为了给我个惊喜,结果是惊吓还差不多。】   【那你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到十二月圣诞节假期的时候回国摊牌了。】   【那你们的约会呢?】   看到这句话, 温书瑜被抽空了力气似地恹恹地倒回床上,用一只手回复:【他白跑一趟,泡汤了。】   虽然这并不是最严峻的后果, 但的确是眼下最让她难过的。   【早点摊牌也好,毕竟这种事多瞒一天就多一天的提心吊胆,糟糕的是这样直接毫无准备地撞见,估计你哥现在应该火冒三丈吧。】   【我瞒着就是为了找个好时机坦白,结果现在全完了。】   【那就像你从前准备出国时那样各个击破吧,现在先从你哥开始。他肯定会先替你瞒着这事,所以你得把他拉到统一战线上来。】   【统一战线?今天我哥直接冲上来就是一拳,不是我拦着还要继续打下去,他们下午单独谈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动没动手,怎么可能统一战线。】   宋葭柠:【你哥动手?】   【是啊,你不知道当时看着真的好凶啊!】   凶……宋葭柠盯着这个字,默默握紧手机。   【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条消息发出去没两秒界面上就弹出回复:【我哥就是表面看着温和。】   她看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聊着聊着一群人又回到正题,分析的分析,支招的支招,最后得知温书瑜今晚想偷溜出去后,曲芸周又提醒她这会一定不能表现得太平静、太容易就妥协。   “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再见一面就分开?要么假装再去讨好一下你哥,要么就接着赌气,这两个选一个。”   温书瑜忽然觉得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好像的确妥协得太容易了?就这么一直安静待在房间里肯定会被温朗逸怀疑吧?   不过要是去讨好温朗逸就得面对面,那样的话太容易露馅了。   “我选后面那个。”说完她赶紧坐起身,整理几下头发和裙子之后拿起手机下了楼。   佣人诧异于她去而复返,“小姐。”   “我要出门,有重要的事要办。”   “小姐,要不您去楼上跟温先生说一声?”佣人苦着脸。   “我才不要去求他呢!”温书瑜故意拔高嗓音。   最后的结果依然是白白折腾一番没办法出去,不过她本来就没指望能达成目的,所以也并不觉得失望。   “小姐,您晚餐都没怎么吃,现在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听见佣人这么问,温书瑜默默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闷闷扔下一句“不想吃”之后就“砰”一声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书房虽然隔音,但外面动静不小,温朗逸也有意留心去听,所以也把外面的声音和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抬脚往旁边走了走,离开门边,走到书桌后坐下。   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文件看了会,他忽然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梁宴辛只要有了她的喜欢就已经占了上风了,他这个当哥哥的好像不管怎么做都只会加剧对立和矛盾而已。   这么大的分歧和矛盾,大概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了。   ……   戏演足了,温书瑜又站在衣柜前接受两个人隔空的“指导建议”。   “那么晚出去见他,如果还穿着白天外出会穿的裙子也太刻意了,但一点不打扮也不行。”   “没错,必须要在这次分别之前给他留下印象深刻的回忆。”   她莫名被说得脸热,“你们太夸张了好吧!就只是在附近偷偷见一面,哪儿都不能去,我还要再偷溜回来呢。”   曲芸周意味深长地笑一声,“也没说你要干嘛,怎么,这个语气这么遗憾,难不成还想偷溜出去过夜?”   电话里的两人立刻揶揄地笑起来。   “你们两个还出不出主意了!”温书瑜怕动静被听见,只能压低声音故意凶巴巴道。   宋葭柠哄道:“好好好,当然出,别着急嘛。”   手机镜头对着衣柜,看了一圈,曲芸周忽然感慨:“可惜这不是在你自己的公寓,不然就穿你那条兔尾巴百褶裙出去啊。”   温书瑜一愣,下一秒脸蓦地充血,“就算在我也不可能穿那个去!”   上回在公寓被男人诱哄着穿上的就是那条,那个场景她根本没脸再回忆了。   “别害羞嘛,说真的,你要是穿那个去,梁宴辛肯定忍不住。”   “阿周!”   “行了不说了,说正事说正事。”曲芸周忍笑道。   温书瑜庆幸现在摄像头是对着衣柜的,否则自己通红的脸就全被看见了。   阿周那句话一点没说错,可正是因为没说错才让她觉得格外羞耻……   不过三个人热火朝天地从头发讨论到香水,倒是一定程度驱散了她心里的懊恼和难过。   温朗逸休息的时间大多时候都很固定且规律,这一点温书瑜很清楚,所以快到那个时间点时她就去浴室洗了澡,然后关了灯在卧室里耐心等待。   终于,走廊上传来了动静,她忙把耳朵贴上门板。   “眠眠睡了?”   “是的,小姐洗漱后关灯睡下了。”   “嗯。你们也可以休息了。”   他这就是要睡觉的意思了!温书瑜激动地握了握拳。   很快,走廊上的脚步声消失,另一边传来关门的响动。   她低头给梁宴辛发消息:【你到了吗?不会已经到了吧?】   【嗯,到了。】   这么快!她捂着嘴,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忙先发了一个眼泪汪汪的表情过去。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要等我哥和佣人们睡熟了才能行动。】   很快,他回复。   【不急,等你。】   温书瑜在一片黑暗中看着手机捂嘴傻笑,心里甜得像刚刚轻啜了一口蜜。   至少还得等半个多小时,她干脆盘腿坐在地毯上,头靠着墙给他接着发:【罗密欧先生,我已经关了灯,今晚没有亮光从窗户里透出去啦。】   他会怎么回?她微微屏息。   【你就是我的光。】   温书瑜咬紧唇,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故事里的罗密欧在看到那扇窗户时,曾说朱丽叶是他的太阳。   所以,梁宴辛才这样说吗?   【又偷偷背台本,骗人,明明说只记得那一句的。】   很快,他回复了,短短一句话化作实质的热度一点一点在她脸颊上蔓延。   虽然只是文字,但却莫名让她察觉感觉到了他这句话的语气。和他一样随心所欲又倨傲淡然的语气。   【这种话,我用不着拿别人的告白来搪塞你。】   ……   四十分钟后,温书瑜穿着袜子提着拖鞋,悄悄打开房门下楼。   当然离开房间之前,她没忘记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把被子伪装成人躺在里面的形状,虽然这么做有点鸡肋。   别墅里只留着昏黄的落地灯与壁灯以供夜间照明,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   她紧张得攥紧手,手心都微微出了汗,心跳更是又重又急,像一下一下敲在胸腔上。   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别墅,她没从自动门出去,而是走了旁边需要手动推开的小门,一边推还一边警惕地往回看。   好在没有人发现。   走出大门,她按照约定好的方向左转迈开腿迫不及待地跑上大路——既因为害怕耽搁太久被发现,也是想尽快看到他。   然而没跑几步,温书瑜就看到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几簇茂密绿植从围墙里探出来,他就站在那片阴影之下。   她脚步一停。   那人朝着她的方向,定定地站着。   下一秒,温书瑜立刻朝他飞奔而去,最后闭着眼被男人接住一把抱进怀里。   又是让她熟悉且安心的味道,还有足够驱散她身上凉意的体温。   他手臂收得格外紧,近在她耳畔的心跳也急促有力,两人就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中紧紧拥抱,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仅像“夜会情人”,还像要跟着情人私奔。   紧张、刺激、兴奋与满足,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冲刷她的大脑。   “怎么不穿外套?”男人凌乱的呼吸敛了敛,嗓音微哑。捏着她腰的手不轻不重地来回揉捏,带着点发狠的意味。   温书瑜腿软了软。   她想到曲芸周给自己出的主意,脸忍不住一热。   本来她该说“忘记了”的,可大概是夜色正好,大概是此刻肾上腺素还未平息,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想要推翻之前的“计划”。   她两只手探进男人敞开的大衣衣襟,环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大半的身子都被他的大衣一起包裹住了。   再然后,她抬起原本埋在他胸口的脸。   男人眉眼深邃,目光沉沉,看得她心慌意乱。   “我是故意不穿外套的。”温书瑜忍着害羞,仰起带着红晕的脸望着他,半晌才松开抿着的唇。   “因为这样,你就可以用衣服把我包裹在你的怀里,就必须要抱住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也不用说了,给小温竖一排大拇指吧!;-)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拇指) 第67章 喜欢这样?   “因为这样, 你就可以用衣服把我包裹在你的怀里, 就必须要抱住我了。”   月光与路灯都很暗,柔和迷朦地垂落到面前的人那双眼睛里。   她仰着脸,唇角的笑弧抿得有些放不开,但是那双眼睛却没回避,而是趁着仰起脸的角度望着他,眼睫颤颤巍巍地扇动几下, 隐带期待。   他心跳一滞, 有些怔忡。   下一秒心跳倏然变得急促有力,他顿住呼吸,揽住她腰的手无意识收紧,柔软的白色布料被迫绽放开褶皱。   说完那句话后, 温书瑜满脑子的兴奋与冲动就开始像潮水一样退去。   男人垂眸看着她,光影在他眼中沉淀,这种无声却暗涌的氛围让她格外紧张和窘迫, 耳边连夜风轻拂的响动都远去了, 只剩下交缠的呼吸声与心跳。   心跳不再像奔跑出来时那样又急又重,而是像成串往上漂浮的气泡一样, 急促快速到轻飘飘的。   为什么不说话一直这样盯着她看啊……   温书瑜耳尖发烫,犹犹豫豫地正要把脸埋回他胸口,下颌却被男人屈起到长指抵住, 她当不成鸵鸟,只能被迫继续仰着脸。   眼睫却垂了下来,避免直直对上对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梁宴辛什么也没说, 低头重重将唇印下来后沉闷凶狠地吻她。   一个吻像一场急风骤雨,温书瑜被他的手臂和怀抱困住,双腿发软站不稳,成了被风雨折腾得立不住、颤巍巍弯折的枝叶。   一吻倾泻至最高点骤然停歇,她忽然被微敞的大衣衣襟彻底收拢进他怀中,紧贴住修长结实的身躯。   一件大衣包裹住两个人,她白色的睡裙被黑色笼罩。   他手攥着衣襟收束在她背后,呼吸急促凌乱地莽撞贴紧她耳畔,轻咬着耳廓哑声开了口。   “用不着你这种可爱的小把戏。”   用不着这种小把戏,他也不会放过任何能抱住她的机会。   温书瑜脸颊晕红,靠着他的胸膛轻轻喘着气,闻言闭着眼把脸贴紧他胸口不说话。   靠近后颈的位置忽然传来隐约的痒意——男人搭在她背后的长指忽然在脊柱上轻轻勾勒,接着又用指腹摩挲轻碾。   “喜欢这样?”他低声道。   温书瑜喘匀了气,伸手抱着他的腰,轻轻“嗯”了一声。   她喜欢靠近他贴近他,也喜欢这种全心全意的亲昵,这样被他抱着,她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依赖与满足。   “去车上。”   “你车停在哪里的呀?”   “前面转角。”   “好。”她点头,微热的脸颊随着动作蹭了蹭他冰凉平滑的西装外套,然后微微退开。   面前的男人顺势松开手,直接脱下大衣搭在她身上拢了拢。   温书瑜还没反应过来,肩上就蓦地一沉,对方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长大衣搭了上来。   见他身上只剩衬衣西装,她忙道:“你把衣服给我,那你怎么办?”   “不给你,你怎么办?”梁宴辛轻笑一声,用她的话堵了回来,“我还能看你冻着?”   闻言,温书瑜有点后悔这么直接穿着睡裙跑出来了。   “真怕冻着我?”   “啊?”她抬起头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抿唇“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梁宴辛转身背对着她蹲下身,“上来。”   “……你这是干嘛呀。”   “背你。你趴在我背上抱着我就不冷了。”他微微侧头,侧脸明晰的线条在黑暗中成了深刻的剪影,“上来。”   温书瑜没忍住悄悄咧嘴笑了笑,几步上前弯腰趴了上去,两只手越过他肩膀伸到脖颈前环住。   下一秒他稳稳站起身,男人肩宽背阔,托着她腿的手格外有力。   温书瑜趴在他肩头偷偷地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笑,大概是心里的快乐装不下也藏不住了。   她扯着身上大衣的衣襟往他身上盖一点,“你还冷不冷?”   “亲一口就不冷。”他语调懒散。   她捏了捏自己交握着的手,“亲不到。”   “那就再抱紧点儿。”   她唇角悄悄一弯,依言再抱紧他。   可一时间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上面,却忘了脚上穿的是拖鞋。脚腕放松着自然而然往下垂时拖鞋一下从脚上滑落掉在了地面上。   右脚蓦地一凉,温书瑜愣了愣,低头看见孤零零躺在路面上的那只毛绒拖鞋离自己越来越远。   背着她的人一点没察觉,还在往前走。   “我的鞋!”她赶紧喊道,手下意识收了收想把人拦住,“我的鞋掉了!”   被她手这么一勒脖颈,梁宴辛猛地拧眉,低低倒吸一口气,缓过劲儿后咬着牙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腿,“把我当Fawn使唤了?”   温书瑜被捏得惊叫一声蹬了蹬腿,最后倒在他肩上被痒得发笑。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你停下。”   笑过之后男人背着她回到拖鞋旁边,让她重新把鞋穿好。   她穿好鞋略一回想,发现自己下手是有点不知轻重了,忙又凑到他耳边讨好地问:“对不起嘛,还疼不疼呀?”   “你说呢?”对方凉飕飕道,“对你男人下手这么狠?”   “我不小心嘛。”心虚地替自己辩解之后,温书瑜伸出手,“要不然我替你揉一揉?”   说完指腹小心触上他颈间,迟疑着动了动。   男人喉结蓦地急促上下滑动,她掌心像被烫了烫,蓦地往回一收,心慌意乱地蜷缩着手指握了握。   “别乱动。”片刻后,他语气淡淡地‘警告’。   温书瑜趴在他肩上不吭声了。   他步子很稳,背着她却仿佛背上根本空无一物,步幅也迈得很大。   她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一瞬间觉得就这样走在夜晚空无一人的大路上也很幸福。   要是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这样就能够走得再久一些。   分别也能到来得晚一些。   转过街角,两人走到停着的车前。车灯亮了亮,梁宴辛将背上的人放下来,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然后他跟着进了后座,车门被重重关上。   他没开车里的灯,只有路灯光线温和朦胧地投落,坐在后座上的人后仰撑着身子,花苞似的裙摆乖巧搭在小腿上。   圆形领口露出她精致纤细的锁骨,蓬松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上,簇拥着巴掌大的脸。   像谁家养在温室里的娇嫩蔷薇,夜色里被人暗地偷走。   既然冒着风险采得,就要细细欣赏。   梁宴辛盯着她透出忐忑与羞赧的眼,抬手攥住她小巧得像花茎枝节似的脚踝,轻轻往自己怀里一拉。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把车门关上了(。   车门关上了。   关上了。   。   # 第68章 想跟我过夜?   路灯光线透进车窗, 将阴影分裂成斑驳。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光影下肤色愈发冷白, 长指轻轻抬起落下时牵连着掌骨,手背上笔直突起的骨骼走向浮动着更加清晰。   长指攥住白蔷薇的花茎,然后一点点往上,最后指尖抵住层层叠叠的花瓣边沿,轻轻一挑,将垂落的花瓣掀起。   ……   温书瑜被男人抱在怀里。   车内空调一点点送出暖风, 将她脸颊、耳尖和脖颈上的红晕染得更深, 也唤起了她更多的疲倦与睡意。   “困了?”男人捏捏她的耳朵,力道很轻,痒痒的。   她趴在他胸口,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耳朵上的触感很舒服, 让她更想睡觉了。   “那就回去吧。”   闻言温书瑜蓦地清醒过来、不情愿地掀了掀垂着的眼,“要赶我走了吗。”   “不想走?”梁宴辛颇具暗示意味地轻轻在她臀上拍了一下,“那今晚都别走了。”   她抖了抖, 被他这动作弄得羞愤交加地缩了缩, 紧接着立刻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他这个流氓!   “那我走了,现在就走。”她嚷嚷。   他笑一声, “行,走吧。”   温书瑜气不过,好一会磨磨蹭蹭动了一下, 抱着她的人竟然就顺其自然地松了手,这下她不走也得走,立刻手一撑他胸膛直起上半身, 要从他腿上爬下去。   黑暗中梁宴辛唇角勾了勾,接着轻轻一抬膝盖,手忙脚乱要从他身上下去的人就被这一下拦得重心不稳跌回来。   温书瑜毫无防备地重新倒回男人怀里。   “你干嘛呀,不是让我走吗。”她抬头怒目而视,恨恨瞪他一眼想再次试着下去,男人却又不慌不忙地故技重施。   “你!”   “我?”梁宴辛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盯着她。   他手放在身侧,看上去一副逗弄她的模样。   “让我下去。”   刚说话,面前的男人微微直起上半身,一只手轻轻掐住她腰侧,“你想走,也得看我想不想放人。”   “你要干什么?”温书瑜睁大眼,“我不能跟着你走,肯定是要回去的。”   蔷薇依旧是别人家的蔷薇,还不是他家的,一切都名不正言不顺。   梁宴辛目光微黯,俯身低下头蓦地吻在她唇上,将她接下来还要说的那些话都封缄于口中。   “什么时候别人家的宝贝才能变成我的?”他嗓音低且沉。   温书瑜被他这一吻弄得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忸怩,“……不是已经是你的了吗。”   不,不是简简单单口头上一句承诺,而是真正的。   梁宴辛盯着她,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那就再让我抱一会儿。”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这样亲密的姿势源源不断地助长热度与暧昧,很快她下颌被他长指挑起,时而激烈时而温柔的吻落了下来。   两个都有了“肌肤饥渴症”的人在黑暗的车内不断延长这个吻的末尾。   月光照进蔷薇,却照不亮彼此眼底,只剩下昏昏沉沉的呼吸声。   “不能——”她声音像弦被拉紧似地那样一顿,下一秒抬手去握住他手腕阻止,用蹩脚理由慌慌张张地阻止他,“不能再继续了,会被看出来……嘴唇会肿的。”   她脸颊滚烫,唇也滚烫。   男人呼吸不稳地紧盯着她,半晌一言不发地低头在她下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接着又低头想去碰她颈侧。   温书瑜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忙躲了躲,“不行不行!有印子的话会被发现的!”   梁宴辛动作一顿,紧接着攥住她两只手的手腕背在身后,低头强硬地在她颈侧亲了亲。   力道并不重,更像刻意和她对着来、示威似的一下。   “讨厌。”她躲不过,故意嘀咕。   换来的是再一次落在颈侧的温度。   “你怎么还来啊!幼稚。”   男人又亲一下,哼笑,“还说?还说就接着亲。”   对于这种流氓行径温书瑜从来没辙,只能羞恼地瞪视他,抿着唇不说话了。   对方抬起头轻笑,然后又低头吻在了她的眼睛上。   “不逗你了,”他捏了捏她的脸,拿起堆在一边的大衣披在她身上,“走吧,送你回去。”   “现在吗?”她小半张脸掩在大衣衣领下,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露在外面。   梁宴辛唇角勾了勾,淡淡笑道:“不然呢,想跟我在这里过夜?”   温书瑜脑子一热,“也不是不行……”   只要在佣人起床的时间以前回去就行——一想到两个人又要有一个半月不能见面,回国后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状况,似乎一切都能给所剩无几的相处时间让步。   “当然不行。”他拧眉,弯腰替她穿好拖鞋,“车里就不是睡觉的地方。”   温书瑜沉默不语。   鞋穿好了,他直起身,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后动作停了停,无声相对几秒,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发顶,“乖,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等我起来,你是不是又已经在回去的飞机上了。”   梁宴辛看着她,一言不发。   温书瑜撇了撇嘴,恹恹地别开脸从他腿上下去。   “一个半月,很快。”半晌,他低声道。只可惜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一点也不快。”   说着,裹着长长黑色大衣的人坐到了座椅上,抬手就要把车门打开。   梁宴辛上前,从背后把人抱住,右手按住了她要开车门的手。   温书瑜动作顿了顿,刚碰到车门的手顿时松了力气,整个人忽然转身重新扑进男人怀里,双手抬起来紧紧环住他脖颈。   “一点也不快。”她闷声重复。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能用力把缠着自己的黏人精抱紧,毫无章法地不时亲吻她耳畔。   “这次回国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他沉声道,“我保证。”   ……   夜色里两人分开后,温书瑜又做贼似地轻手轻脚偷偷溜回房间,幸运的是依旧没有惊动任何人。   躺回床上后她裹紧被子,闭着眼当作是他那件带着体温与冷洌味道的大衣。   现在再一回想,刚才的一切旖旎都变得像是一场梦一样。这会梦醒了,剩下的只有安静昏暗的房间和自己一个人。   剩下的半夜温书瑜睡得并不沉,醒来睁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枕边的手机。   未读消息两条,来自半小时前,只有短短几个字。   【已登机。】   【安心等我。】   她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好一会,打起精神回了个捏着拳头说“好”的兔子表情,然后又把脸埋回了枕头里。   过了好一会她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浴室镜子前时发觉自己看上去精神恹恹,有些憔悴。   温书瑜并没有刻意遮掩,洗漱之后下楼去吃早餐。   温朗逸还坐在餐桌上喝咖啡,正好对着她平时坐惯了的位置。温书瑜没错开,在那个座位上坐下了。   她知道对方放下了杯子正打量自己,但是却没有抬起眼看他。   餐厅里的气氛沉闷而微妙。   温朗逸抬眸,目光在面前的人脸上定了定,正要收回视线时却无意中往下瞥到她脚上的拖鞋。   他蹙眉,若有所思地抬眼。   温书瑜没察觉异样,等佣人将早餐端上来放到面前时垂着眼看了看,却依然没什么食欲,只好转而先去拿手边温热的牛奶。   杯子刚递到唇边,她忽然听见桌对面的温朗逸开口道:“昨晚,你是不是偷偷出门了?” 第69章 摊牌(上)   “昨晚, 你是不是偷偷出门了?”   温书瑜动作一僵, “……什么?”   “半夜门外面的动静,我本来以为是我听错了。”温朗逸轻啜一口咖啡,抬眸,“庭院里的土壤被园丁新翻过,你应该换一条路出去的。”   她怔怔低头去看自己的拖鞋。   白色的毛绒拖鞋侧面沾着一点泥土的脏污痕迹,然而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留意过。   按理来说, 她应该是没踏出过别墅一步的, 更不用说穿着拖鞋去庭院了,所以才会被温朗逸注意到。   不过见都见过了,既然目的达到,现在被发现也没什么。   “是啊。”她笑了笑, 眨眼无辜地看着桌对面的人,“在你和佣人睡下了之后,我悄悄跑出去了。”   “叮当”一声, 咖啡杯的杯底和瓷碟轻轻碰撞, 发出清脆的动静。   “你去见他了?”   “不然还能见谁。”   “不是想知道我不支持你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吗?这就是。”温朗逸拧着眉,脸色难看, “这么晚了,他根本不应该引诱你一个女孩子出去单独见面。”   温书瑜蓦地放下手里的牛奶,“哥, 你是不是搞错因果关系了?难道不是你先阻止我去见他,我才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吗?如果你没关着我限制我的自由,我们根本不用这样。而且这件事也并不是他引诱我, 是我真的很想见他。”   说完她收回目光,低头忍着气拿起刀叉。   温朗逸依旧看着她,半晌开口:“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护自己。”   “我知道,但我总不可能因为怕摔倒、不想摔倒,就拒绝试着一个人走路。”   餐厅里安静下去。   温书瑜垂眸,尽量平静且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具开始吃早餐。   把食物送进口中后,她忽然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想让兄妹之间的气氛变成这样,但也绝不会想要妥协。   “到时候回国的事情,我们回国再继续说吧。”慢吞吞吃了几口燕麦,她开口打破沉默,也岔开了话题,“现在再讨论也没什么意义。”   她知道温朗逸即便方式方法不让自己接受,可到底也是出于关心,所以她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太紧张,或者继续剑拔弩张地争吵下去。   “现在既然他已经走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自由活动了?”   温朗逸看着她,别开脸从位置上起身,叹道:“可以。你要回曲芸周那儿去住?”   “……不。”迟疑片刻,温书瑜到底没狠得下心继续跟他‘赌气’,“只是要分别去一趟葭柠和阿周那里拿点东西。”   话音刚落,凭借对自己这个哥哥多年的了解,她是能感觉到他隐约松了口气的。   她有些庆幸自己没说要走。   也因为这一句对话,两人间的气氛似乎又奇异地有所和缓——各自都默契地不再谈论会让彼此不愉快的事,这是这么些年作为亲人之间相处的习惯。   “如果我没记错,她们两个住在相反的方向,而且离得不算近。”温朗逸道,“要得急?”   “下午上课得用。”温书瑜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尽力跟着话题转移开注意。   “一会我要出趟门,回来的时候顺便帮你去取?”   她想了想没拒绝,“就让司机去也行。”   温朗逸颔首应声:“好。”   吃完早餐,温书瑜起身准备上楼回房间补觉。   “眠眠。”   闻言她回过头。   温朗逸望着她,神色平静,“我后天一早回国。”   “……噢,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这一个半月,你安心继续上课,其他的事等回国后再谈,到时候是否告诉爸妈都由你自己决定。”   她抬眼,“这段时间,你会替我保密?”   温朗逸站在几步开外,片刻后叹了口气,“嗯。”   如果是从前家里人来英国探望,温书瑜除了上课和社团活动的时间都会和他们待在一起,除了偶尔一起外出,更多的时间都会待在住处一起做饭聊天看电影。   如果这一次不是被发现了“地下恋情”,她和温朗逸也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但这剩下的两天里,两人之间总像有一层淡淡的隔阂。   温书瑜清楚这是现阶段没办法彻底调和的矛盾,但也尽力忽略那个不愉快的插曲与争执,表现得一切如常。   然而温朗逸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因此这两天都外出或在书房办公,减少了两人相处的时间。   温朗逸离开英国的那天早上,温书瑜想送他去机场,最后被拒绝了。   司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她就在打开的车门旁站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手搭着车门,看着她笑了笑,“行了,进去吧。”   她点头,往后挪了挪步子。   “眠眠。”温朗逸忽然又喊她。   温书瑜停住,“嗯。”   “你还真打算因为这件事,就这么无期限地和我生气、疏远下去吗?”他语气无奈,带了点笑意,但那笑意很显然是为了遮掩别的什么。   她张了张嘴,“没有……”   “就因为别的男人,连你亲哥都不要了?”温朗逸看着她,“难道有了这个分歧我就不是你哥了?又或者我对你的关心也是假的?”   “当然不是。”温书瑜鼻子酸酸的,“这一点我确实有不对……”   “没有说你不对的意思。”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他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责怪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怪我,还一副有了嫌隙的样子。你知道这样我有多难受吗。”   她抿唇,默默上前把人抱住,“对于这一点,我道歉。”   “接受道歉。”温朗逸笑了笑,“也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我是放心不下你,但一些方法确实没办法顾及你现在的感受。”   他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把人拆散,只是想确认再确认,一次一次让自己安心。但这也不代表他会帮梁宴辛,温家会让他尝到的苦头,他一点也不会帮着减少。   温书瑜点头,闷闷地“嗯”一声,开口之前话又转了个弯儿,“就原谅这一点。”   话音刚落,温朗逸低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头。   “回去吧,我走了。”   “……好。”   退后两步,她看着男人上了车,然后车渐渐开远。   虽然不舍,但心里莫名轻松了一点。   ……   于是这个“惊喜”勉强告一段落,温书瑜知道回国后要面对的才真正是“暴风雨”,每天看着日历时间愈发接近假期时,都又害怕又期待。   长痛不如短痛,趁此机会早点面对吧。   她一边每天按部就班上课和生活,一边开始想尽办法给父母打预防针。   从十月底到十二月中旬这一个半月里,她处于这种绞尽脑汁和小心翼翼的状态中,曲芸周则跟路荆迟纠缠牵扯不清,要说轻松惬意的,恐怕只有宋葭柠了。   “真羡慕你啊。”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阿周虽然不太细说,但也能看得出她最近很困扰,我呢也在头疼回国后怎么摊牌,只有你一身轻松。”   宋葭柠目光飘忽,笑着说:“万一我也像阿周那样有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消化,没跟你说呢。”   “你?怎么可能嘛,我们两个都很难憋住秘密的。”   “……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有这种能力了呢?”   温书瑜狐疑地直起身看着她,“你该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当然没有!”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温书瑜还要再说什么,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的浮窗提示,她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点开后忙不迭求助,“葭柠,快快快,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利用一下,你帮我看看怎么回比较好。”   聊天界面里是赵棠如发来的闲聊内容,一段话里顺便提起对两个儿子这把年纪还没个女朋友的担忧。   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商量半天,最后温书瑜回复道:【他们这两个工作狂,很可能我都有男朋友了他们还没动静呢】   “眠眠她爸,”赵棠如蹙眉,“你看看这个。”   “怎么了?”温跃坐过来。   “我怎么感觉眠眠最近提男朋友这个话题提得有点频繁,是我多想了吗?”   一边路过的温朗逸步子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就要走开。   “诶,正说着你呢。”温跃抬头,“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到底多忙,连谈个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您自己的公司还能不清楚有多忙?”温朗逸淡淡道。   “笑话,那你们妈哪儿来的?是不是就该没你了?”温跃冷哼一声,语气颇为嫌弃,“到时候别真像你妹妹说的,她都有男朋友了你还单着。”   温朗逸目光一顿,抬脚离开前平静扔下一句:“很有可能。”   何止“很有可能”,这明明已经是百分百笃定的事实。   *   不管温书瑜多紧张多忐忑,该来的日子还是来了。   而最让她紧张的是,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某个男人比她还奉行“长痛不如短痛”的行事方法,于是几乎是航班一落地她就会面临摊牌。   父母和两个哥哥,家里所有人都来接她了,每个人都会到齐。   包括——   “宴辛怎么来了?”温跃诧异地看着正从不远处大步走近的身影。   温朗逸一言不发地旁观,目光格外复杂。   “温叔,赵姨。”梁宴辛神色淡淡地站定,轻抬唇角寒暄。   “欸。”赵棠如笑着应一声,问他,“你怎么来了?不会这么巧也是要接人吧?”   他略一颔首,神色不变,“的确是。”   “那正好,一起等吧。”   温治尔盯着出口方向,分心随便问道:“这是要接谁?余姨就在莛城,其他还有什么人能让你屈尊降贵亲自来机场接人?”   “你认识。”   “我认识?”温治尔不解,正要再问,却忽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纤细身影,他顿时将刚才的话题抛在脑后,笑着喊道,“眠眠!”   穿着长靴和浅色大衣的人拉着个小巧的行李箱走出来,唇上涂着浅红,白色高领毛衣包裹着修长纤细的脖颈。   “眠眠!”赵棠如第一个冲上去把人抱住,温跃几人也很快跟上。   四个人站在温书瑜身侧,一个个接受久违的拥抱,每个人既仔细打量又嘘寒问暖,脸上都带着笑,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梁宴辛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那道身影、那张脸。   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如果不是时机不允许,他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将人抱在怀里。想到这种可能,他插在衣袋里的手蓦地攥紧,依旧紧盯着她。   “宴辛,我们要接的人已经接到了,你的呢,还没出来?”几人慢慢走近,温跃分神对他笑道,“大概拿行李什么的耽搁了,应该快了。”   “不,”梁宴辛定定看着那双目光忐忑飘忽的眼,笑了笑,语调沉缓,“我要接的人,也已经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跃/温朗逸/温治尔:说吧,想怎么死:) 第70章 摊牌(下)   “我要接的人, 也已经接到了。”   话音刚落, 众人面色各异。   除了温书瑜和温朗逸,其他几人都愣了愣,面面相觑。   “接到了?”赵棠如不解,忽然她一怔,顺着梁宴辛的目光看过去。   小姑娘微微低着头收着下巴,本来是垂着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中途却又抬眸飞快地往正前方瞥了一眼, 一副又紧张又欲语还休的模样。   赵棠如脑子一懵,心里浮现出某种难以置信的猜测。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温跃和温治尔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眠眠。”忽然,梁宴辛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凝聚在两人身上, 震惊地睁大眼。   “你叫她什么?”温治尔眉头拧得紧紧的,语气里都是戒备和敌意,问完之后又转头看向另一边, “眠眠?”   温书瑜像被舞台聚光灯包围, 额角都隐隐沁出了点汗水。   她一咬牙,硬着头皮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如芒在背的感觉差点让她又临阵退缩。   好在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了那人身侧。   事已至此,开口坦白成了已开弓的箭,已经没了回头路。   “……他要接的人, 是我。”   几人之间顿时安静下来。   周围是往来的零星行人,机场里还不时响起播报声,然而几人几人像是处在一个隔离出去的真空里一样, 寂静得令人煎熬。   “接你?什么意思?”   温书瑜没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任何一个人,只是又朝梁宴辛身边挪了一步,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而她搭在他臂弯的那只手也在下一秒被男人紧握住。   他轻轻一摩挲她手腕内侧,莫名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末了不紧不慢地抬头,“一方面是来接眠眠,另一方面是有事要说。”   看着两人亲昵自然的动作,要谈及的事情内容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温跃看着小女儿的手被别的男人握住,看着两个人紧靠着的模样,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脸色紧接着变了,“你们两个?!”   温治尔像当头被敲了一棍子,上前一步,“梁宴辛,你打不算解释解释?”   看着父亲和哥哥当场翻脸,温书瑜心里一抖。   “你想听的解释,就是我准备说的。”梁宴辛神色不变,“眠眠和我在一起了。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越说,温跃和温治尔的脸色就越难看,到最后几乎面色铁青。   “梁宴辛,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   温治尔即将出口的质问就这么别打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男人,没忍住攥紧了拳头。   “治尔。”赵棠如一手拉住身侧明显惊怒交加的丈夫,同时分神出声提醒,“先别说了,就像宴辛说的那样,我们换个地方。”   她这么说了,身旁两个人才勉强克制住了情绪,不过也没拿出什么好脸色。   “你最好真的能好好解释清楚。”温治尔咬了咬牙,冷冷瞥一眼两人交握着的手,抬眸时正好对上温书瑜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满脸都写着痛心疾首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一旁的温跃重重冷哼一声,抬脚就朝外走。然而没走几步又蓦地转头,语气硬梆梆地道:“眠眠,过来。”   被握住的手一松,温书瑜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过去吧。”梁宴辛捏了捏她指尖。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温跃眉头紧皱,“再说了,那是我女儿,听见我这么说当然会过来,你慷慨个什么劲。”   “爸!”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笑,忙收回手小跑过去将人揽住,“别这么生气嘛,我回国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家里人不只是没了笑脸,父亲和二哥这表情和语气更活像是见了仇人,她甚至怀疑他们从前是不是真的辛交好过……   她还从没见过他们对梁宴辛这么不客气的模样。   听见女儿这么说,温跃被气得一噎。   高兴?要是就简简单单回个国他当然高兴,可谁想到刚一见到人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他张了张嘴正要发作,转头就看见了小女儿眼巴巴又小心忐忑的模样。   温跃脑子一空,想到刚才妻子的提醒,冷哼一声别过头不说话了。   “……爸爸?”温书瑜试探着喊了一声。   见父亲一副板着脸故意不搭理自己的样子,她有点头疼地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悄悄往后看,朝最为冷静的赵棠如露出祈求的眼神。   后者凉凉地瞥一眼她,神色复杂地别开了脸。   温书瑜悻悻收回目光,也不再奢望能让温治尔帮忙了,毕竟他和温朗逸一个比一个夸张……   一行人往停车场走,温治尔正忍着动手的冲动,忽然意识到今天在场的某个人平静得过分了。   “温朗逸,”他转过头眯了眯眼,“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要说看见这么个场面温朗逸一点也不生气,他根本不信。毕竟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最清楚彼此的脾气。   “你以为都像你这么冲动,”温朗逸目视前方嗤笑一声,“想动手?动手能落着什么好,无非让眠眠记恨你而已。”   “我是她亲哥,她可能因为个外人记恨我?”   “不信?那你大可以试试。”   温治尔拧眉,心里又气又憋屈,最后又转头瞥了温朗逸一眼,莫名觉得不顺眼想挖苦几句,“你这语气跟怨妇有的一拼了。”   “彼此彼此。”温朗逸冷着脸加快步子,避免和他并肩而行。   温书瑜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乖乖走在温跃身侧,甚至不敢转头往身后看一眼。   几人前后脚抵达目的地,下车时温跃意识到不对,冷着脸自言自语似地恨恨开口:“我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说要谈就谈,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行了,别丢人现眼的。”赵棠如蹙眉,抬起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个晚辈沉得住气。”   温跃一噎,“他是要拐走我女儿,他当然能沉得住气了!”   “那你这个当父亲的就更该稳住。”   说完,赵棠如微微一抬下颌,姿态优雅地先一步走上台阶,把丈夫和两个儿子甩在身后。   这是梁宴辛名下的“麓杉公馆”,今天并没有对往常能正常入内的内部会员开放,愈发清净的氛围配着深色简洁的装潢显得更加沉稳。   走到门口时,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生将门推开,恭敬道:“梁少,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闻言赵棠如有些诧异,但一看这郑重的阵仗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你母亲也来了?”   梁宴辛转身,略一颔首,“她也不知情,我打算趁此机会摊开一起说了。”   “你说要解释要谈一谈,结果却直接利用这个机会约见两边亲属?”温朗逸讥讽地勾了勾唇角,沉声道,“怀揣私心直接跳到这一步,不合适吧?”   这话像火星似的将温跃的火气点着了,“不行,我不同意,简直荒唐。”   “当然不是因为私心,只是我母亲也不知情,总不能我们谈,但却继续把她瞒着。”   梁宴辛神色淡淡,说完后还抬了抬唇角,状似客气谦和地微微一笑。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几人虽然都因为这双方到齐的会面而膈应,但从明面上又挑不出任何问题。   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不管不顾直接离开,半分脸面情分都不留,但毕竟私交多年,这种事他们自问做不出。   再加上一旁跟着的温书瑜还满脸不安……温跃又冷哼一声,收回放在小女儿身上的目光,板着脸不说话了。   然而……   温书瑜的确不安,这不安也的确是担心家里人会更生气,甚至生气到不愿意留下来。但她的不安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她垂眸恨恨地咬了咬唇,再抬头时飞快地瞪了一眼几步外的男人。   太过分了!这个男人简直奸诈!不仅把她家里人都带进了事先挖好的坑里,居然把她也给算计进去了。   他根本没说今天双方家里人都会到齐,这跟确定关系见家长有什么区别啊!她根本没准备好要以女朋友的身份见他的母亲呢!   侍应生将几人带到包厢前,轻轻叩门三声后将包厢门又外向内地推开。   “各位请进。”   坐在里面的人背影顿了顿,接着放下杯子起身,随着环视的目光游走,脸上渐渐浮现出显眼的诧异与不解,“这是……?”   “音容。”赵棠如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上回见面只是朋友,这回再见竟然就变成亲家了。她可从没想过会跟梁家变成亲家啊……   “棠如,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都在?”说着,余音容又转头看向身侧。   赵棠如勉强笑了笑,“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   “可不是吗,宴辛只告诉我说有事要谈,让我先在这里等一等。”余音容一副茫然又莫名的口吻。   几人之间弥漫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与沉默。   “先坐吧。”梁宴辛淡淡道。   侍应生立刻上前替众人一一拉开座椅。   余音容暗自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一把年纪在这儿撒谎装傻,真是脸都给丢光了,结果她这个儿子倒是一副比她还平静自若的样子。   她能做到淡定从容凭借的是阅历经验,而他纯粹是因为不要脸。   不过,看着温家人的脸色色,余音容也知道他们的确像自己料想之中的那样生气,因此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   一边想着,她又一边抬头不动声色打量。   对面的小姑娘脱下浅杏色的大衣递给侍者,挽了挽鬓发在位置上坐下,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点淡淡的粉,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总之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这么好的小姑娘被自家儿子悄无声息拐跑,人家家里人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几人坐定后,余音容斟酌着开了个话头,语气温和又带着笑,试图缓和气氛。   “这么严肃郑重,是要谈什么?”   赵棠如抬眸看一眼身边黑着脸的丈夫和儿子,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看着对方,语气格外复杂。   有尴尬,有恼意,也有无奈——虽然她顾及着平时的交情最终都掩盖得七七八八。   “谈一谈你儿子把我女儿拐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啊梁叔叔,凭借一己之力拉快进度条 第71章 娶?   谈话进行得并不太顺利, 也不算愉快。即便形式看上去像是双方正式见家长, 也不能改变温家人剑拔弩张“讨伐”的事实。   尤其在知道两个人足足瞒了好几个月之后,温跃几人直接黑了脸。   见状,余音容忙先发制人,转过头怒目而视,斥责:“和别人小姑娘谈恋爱还藏着掖着,怎么这么没担当, 这么不负责任?”   温书瑜心里一慌, 忙开口解释道:“阿姨您别误会,是我决定要瞒着的,他一开始就想公开,但是我没有同意, 您要怪就怪我吧。”   说到后面她声音低下去。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她太自我、太强横啊?何况主意是她的,结果锅都让梁宴辛背了。   余音容心里罪恶感飙升, 看着温书瑜以为自己不知道还一副忐忑抱歉的模样, 她没忍住又狠狠剜了梁宴辛一眼。   “这怎么能怪你,整件事都是他做得欠考虑, 而且你会有这种想法和打算也能理解。”说完话锋一转看向另一边,“书瑜不说,你就跟着这么耗着, 不给别人家里人一个交代?”   温书瑜愣了愣,神色微窘。   这……   她都想同情梁宴辛了,隐瞒恋爱的事和跟家里人交代, 原本就是两个矛盾相悖的选择啊,怎么可能两者兼顾?   她悄悄转头看过去,男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抬手抵着太阳穴,屈指一下一下地按着。   一副无话可说、懒得搭理的模样。   正打量着,他眼珠忽然动了动,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触,他唇角弧度没变,眼底却隐隐浮现出零星笑意。   温书瑜抿了抿唇,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别别扭扭地想转开视线时又有点舍不得。   “咳。”包厢里正安静着,忽然想起刻意的一声咳嗽。   她吓了一跳,心虚地飞快转头垂下眼,做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温跃又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重重放回桌上。   他现在憋屈得慌。   兴高采烈来接小女儿回家,结果却告诉他女儿被别的男人拐跑了,这个男人还是自己以前赏识又不设防的晚辈。   晴天霹雳之后,梁宴辛居然一口气都不让他喘就安排见“亲家”,这是把平时生意场上算计的那一套都用到这儿来了吧?!   碍于交情他还不能说什么,对方态度又善解人意得过分,把他能哪来挑刺的话全都说了,简直是让他无话可说!   “别的不说,”温治尔皮笑肉不笑,“单就年龄这一点来看,眠眠以前还叫过宴辛叔叔呢。”   温跃精神一振,朝二儿子投去赞赏的目光,心道平时几句话就能气死人,现在用来针对外人倒正好,听着顺耳多了。   “治尔说得有道理。”他心肠一硬,顺着话头表了态,语气僵硬,“这事我不同意。”   “爸!”温书瑜一愣,急了,正要起身时却被一旁的赵棠如拉住。   “眠眠,事情这么突然,你总要给你爸爸消化和接受的时间。”   “可是……”   梁宴辛忽然站起身,身影笔挺落拓。   “您担心什么,现在就可以说。如果是年龄,十岁并不足以成为问题,称呼的事也不过是个玩笑。”   “不足以成为问题?你现在年过而立,生意场浸淫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阅历无数,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对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姑娘动心?这份心思里又有几分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话题彻底被挑开。   温书瑜抿紧唇,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面色平静,浅棕色的眼瞳被窗外洒进来的日光照射得色泽愈浅。   冷静,但并不轻视,她从他眉眼间看出许多往常难见的郑重痕迹。   “正因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梁宴辛开口,“她就是她,和她是否还在念书、正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无关。”   换作是平常,这些话他懒得对外人提及,就算对她他也不习惯说得太多。   但现在有必要,他会说。   “至于真心、时间,”他嗓音沉缓,“即便嘴上说得出,也未必可信。”   温跃凉飕飕地哼一声,正要发作,就听见面前的人又道:“这些只有她才能最真切地感知,但你们不舍得让她去赌,我也不舍得。”   温书瑜怔怔的有些出神,正听着,站着的男人忽然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眼底的深意让她对他没说完的那番话有了某种预感。   心跳蓦地加速。   “所以,我会给她最有力的承诺,或者说契约更合适。”   “契约?你真以为是谈生意?”温治尔拧眉,黑着脸,“感情的事也能用契约来证明或者维系?”   他语速略快,整个人都在气头上,因此说话时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温朗逸紧紧皱着眉。   和温治尔理解的角度不同,他清楚梁宴辛所说的这种“契约”是存在的。   “你把话说清楚。”他沉声逼问。   如同从松树上滴下的松脂,气氛终于迟滞、凝结,几个人像被固定在这种难缠的紧绷氛围之中。   “宴辛……”余音容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相信他竟然要火上浇油,只能不停地使着眼色。   做人不能这么贪心啊!   “说明白一点,”梁宴辛恍若不觉,紧盯着那个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傻傻望着自己的人,“我想娶她。”   不是“我会娶她”,而是“我想娶她”。   包厢里安静一瞬,下一秒原本的寂静骤然迸裂开。   “娶?!”猜测成真,温跃勃然大怒,再也顾不上两家之间的交情与脸面,直接拍案而起,“我还没同意你做她男朋友,你竟然就告诉我你要娶她?简直是得寸进尺,你做梦!”   温朗逸脸色冷到极点。   梁宴辛真把他生意上一贯的手段用在了这上头。先说摊牌,接着变成两边见面,最后话题竟然从恋情直接扯到了结婚。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吧?   至于得寸进尺,原本梁宴辛连那“一寸”也是没有的,现在竟然演变成了已有“寸”要去觊觎那“一尺”。   既以此作为承诺与诚心令父母信服,又能再贪心一步赌一把更大的。就算得不了“尺”,拿起“寸”来也会容易许多。   “这只是我想给的承诺,并不是现在的目的。”梁宴辛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没显露分毫笑意,只有眉梢被心绪波及克制不住地微微一动,“这是证明‘时间’与‘真心’的唯一方法。”   温书瑜早已经飞快移开眼不和他对视,整个人茫然又晕乎,心脏倒是早早消化了这一番话,因此而尽心尽力地匆促跳着,将她思绪搅和得天翻地覆。   娶……?   一个个熟悉的字,合在一起后却像变成了什么晦涩难懂的字句。   她直接傻眼了。   对她来说,接受这段恋爱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也想试着和他在一起,可是却从来没想到结婚这么远的事情上来啊!   怎么才刚恋爱一段时间就谈到结婚了?   温书瑜脑子乱哄哄的,脸和耳朵却不受控制涨得通红,像一个脸颊涂满桃色颜料的木偶一样傻傻杵在座位上。   温跃一扭头,看见的就是小女儿红着脸明显游离于状况外的模样。   他脑子里接连浮现出各种画面,甚至都已经联想到她穿着婚纱从自己臂弯里抽出手,踩着红毯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的场景。   这些场景刺激得他眼眶一酸,顿时代入了未来孤苦的生活,只觉得格外心酸。   “眠眠,”他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会……已经答应他了吧?!”   话音刚落,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温书瑜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颁奖典礼:   梁某:效率大师   梁妈妈:双标大师   温爸爸:头脑风暴王者   (掌声) 第72章 病倒   众目睽睽, 包厢里鸦雀无声。   温书瑜不自觉往椅背的方向缩了缩, 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了众人一圈,掠过梁宴辛时她无意识地停了停,下一秒飞快移开,最终看向一脸紧张与抗拒的父亲。   “……我没有。”她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直接如实回答。   放在这种语境里,这个回答莫名其妙像单方面的撇清与拒绝。所以明明是实话实说, 她回答之后却有点不敢看梁宴辛。   她话音刚落, 温跃和温治尔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前者甚至还长舒了一口气。   “哪儿有这么早就定下婚姻大事的,眠眠年纪小,想法都还不成熟, 这种事是得多经历几次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或者什么才最适合自己。”   温书瑜一愣,“爸?”   她刚才是否认了没错, 可是他这话怎么说得像她要和梁宴辛分手再和其他人在一起一样。消化完这番话里的意思, 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温跃开口打断。   “再说回年龄, 十岁不是问题?可眠眠是我们一家的掌上明珠,我们不可能舍得让她早早出嫁。”温跃转过头,语气虽然刻意, 但比之前平静不少,“你现在能等,可以后呢?你还能三年五年的耗下去?”   “总之, 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再慎重考虑。”   一想到梁宴辛以生意为借口几次三番跑去英国就是为了搞地下恋,一想到一个样样不符合自己择婿标准的男人轻而易举拐走了自己女儿,他就觉得接受不了。   “余姨,今天的事太突然,我爸他接受不了也能理解,所以说了不少不太好听的话,实在抱歉,您多担待。”温治尔瞥一眼憋不住要开口的小姑娘,先一步开了口。   话题揭过,等同于上个话题已经结束被堵死,温书瑜想反驳的话停在嘴边,又急又气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方话说得太客气,所以即便知道这份客气大概只是缓兵之计,余音容也只能顺着台阶往下走。   她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尽力挽回一点“劣势”,再不动声色示好。。   “哪儿的话,换位思考一下不难理解,况且我也是真心喜欢书瑜,当然希望她能好好的。”   简单几句话很显然起了效果,几人脸色都有所缓和,一派和气模样。   “这事的确突然,那就等过两天我们再好好谈谈,其他的就先让他们两人自己顺其自然吧。”   余音容斟酌着道。   她本来该有些不满,但一来和赵棠如也算推心置腹的朋友,二来年龄差是她也认同的问题,于是最后只剩无奈,甚至有点心酸。   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平时几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回竟然郑重其事、认认真真地解释证明,还给了承诺。   所以在他说出结婚的打算时,她虽然吃惊,但潜意识又总觉得在意料之中。   “如果温叔和赵姨不介意,”梁宴辛忽然开口,礼貌地淡淡笑了笑,“过两天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温跃瞪着眼,拒绝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最后凭着理智悬崖勒马。   余音容已经很客气了,他气焰太盛实在说不过去,梁宴辛就是故意拿捏这个时机让他没办法拒绝。   不拒绝,可他也绝不会明确同意。这么想着,温跃含糊地一低头僵硬地笑笑,满脸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那我们就先走了,眠眠刚从英国回来,也得好好休息倒时差。”赵棠如笑着打圆场,说着侧身拉住温书瑜的手。   彼此客套寒暄几句之后就要离开,温书瑜被拉着不得不紧跟着往外走,她回头想往身后看一眼,可走在后面的温治尔却将她视野挡了个七七八八。   “看什么看?”温治尔笑眯眯地盯着她,笑容里却满满都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与此同时,赵棠如拉着她的那只手也攥着手腕紧了紧,显然是意有所指。   再不甘心,温书瑜也只能收回目光。   又是这样。她恹恹地盯着地面,身上力气像被抽走了大半。在英国时先被温朗逸发现时也是这样,总是不由分说先阻止自己和梁宴辛相处、见面。   虽然表面上没有明说,可实际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一次又一次,她反复承受家里人的惊怒和反对,等一会回家后可想而知又是追问与解释的循环。虽然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沮丧和疲倦。   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又一次转头试图看清梁宴辛的身影,但依旧失败了,一瞬间又委屈又生气,抬眸狠狠瞪了温治尔一眼。   后者倒抽一口气,“还瞪我?”   瞪的就是你。温书瑜收回视线,心里悻悻道。   回到家,一切却出乎她的意料——家里人都没有再提这件事的意思,反而都说要忙工作,要么在书房里闭门不出,要么吃完饭直接去了公司。   最后只剩赵棠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还没离开。   “妈妈——”温书瑜在沙发上坐下,抬手抱住赵棠如的手臂。   后者没说话,任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撒娇,闭着眼满脸无奈与复杂。   “妈,你们是不是该听听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赵棠如睁开眼,叹了口气,“你的什么想法?喜欢一个比你大那么多、行事风格也完全不同的男人的想法?你爸爸今天的确冲动,但他的想法也不无道理。眠眠,不要被一时热情冲昏头脑,慎重一点总没坏处。”   “我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就是慎重考虑过了,现在又要考虑什么?还是说你们觉得不能保证结果的恋爱连尝试的资格都没有,又或者直接默认我们在一起就要结婚了?”   “你这孩子,如果前面是个火坑呢,你也要跳下去试试吗?为什么不直接绕开它?”   “平时一次次对他格外欣赏的是你们,怎么现在说火坑的还是你们?”   “生意和谈情说爱,别人和你,这能是一回事吗?”   所以还是温朗逸曾说过的、担心的那些问题。温书瑜深呼吸,将上一次的回答搬出来作为说服的武器。   从两人相处的细节,谈到她的感受。她零零总总地说了很多很多。   赵棠如怔怔地看着女儿出神的模样,还有说话时眼底与唇角时不时流露出的笑意——虽然克制过,但依旧有迹可循。   她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女儿长大了。   温书瑜说着说着,一转头就和身边的赵棠如目光对个正着。   “……妈?”她神色一顿,有些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赵棠如垂眸笑了笑,摇了摇头。   对于做父母的来说,如果女儿真的这么喜欢一个人,他们又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还真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来?   虽然当这个人是梁宴辛时他们格外放心不下,但一切担忧都只是最坏的猜想。   她不得不承认,那些带着甜意的字句描绘出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形象。   换作从前,谁也不会想到这副描绘出来的样子与梁宴辛这个人有关,同时也很难想象他会这样执着地求得他们的认同。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温书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些忐忑地微微蜷缩着。   “这些话,我能听得进去,但你爸爸和你哥哥现在恐怕不行。”半晌,赵棠如幽幽开口,“他们的性格你也了解,在你的事情上总是如临大敌,紧张得不得了。所以你也暂时别心急,给他们点时间吧。”   “那……”温书瑜睁大眼屏住呼吸,“妈你是同意了?!”   “想得美,哪儿这么容易,先看看他后续的表现再说。你也别指望我替你当说客把他们一个个都说服。”   话是这么说,但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这番话明显是已经松动、动摇了,梁宴辛也已经从“被否决”转移到了“观察区”。   温书瑜激动地抿着唇,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兴高采烈地笑起来,灿烂的笑容明晃晃的,看得赵棠如唇角也没忍住弯了弯。   “还是妈妈最好。”   赵棠如故意板着脸轻哼一声,抬手作势要把牛皮糖似的趴在自己肩上的人推开,“少来这套,我说了我还没同意呢,必须得慢慢考察。”   “那得见面了才能考察呀,你们就不该限制我和他见面了。”   “还是那句话,让你爸他们缓缓。气还没消就把人带到眼前晃悠,傻不傻?”   “……反正,过两天梁宴辛要上门拜访,爸他也答应了的,不见也得见。”温书瑜嘀咕道。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她就被父母带着去了别的城市,美其名曰久违的“家庭旅行”。   温书瑜没办法反抗这一安排,只能祈祷父亲会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住两天就回去。   可后来“两天”就从具体的数字变成了模糊的泛指。一个“两天”,两个“两天”,直到第三个“两天”的末尾三人才启程回莛城。   一连住了四天,直接避开了梁宴辛上门拜访的可能性。   这一周里梁宴辛先是白跑一趟,后来她只能愈发愧疚地一次次告诉他再见面的事会推迟。   一开始他问她“那什么时候回来”,后来再得知消息时,只平静地回复她“好”。   男人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什么异样,可温书瑜心里却一天比一天不是滋味,既懊恼又担心。   吃东西没胃口,面对父母只能强颜欢笑,这六天对她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返程的那天下午,她午睡起床后有点头重脚轻,以为是睡得太久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回去的飞机上,困意并没有消退,随之而来的还有疲倦感和喉间隐约干涩的疼痛——这感觉实在太熟悉,温书瑜觉得自己大概是昨天泡温泉时没注意,着凉感冒了。   喝了几口热水,她戴着眼罩睡了一路,飞机落地时迷迷糊糊醒过来才发现睡得额角都隐隐出了汗。   回到家已经过了夜晚十点,温书瑜强打精神洗了头和澡,又灌了一杯热水后就直接睡下了。   这几年的留学生活已经让她养成了感冒不吃药只靠喝水扛过去的习惯,因此她这一次理所当然也打算用同样的方法解决。   然而这一次她睡到半夜,直接难受地从睡梦中湿汗淋漓地醒来。   头又疼又重,浑身像有火在烤,呼吸更是滚烫。   好难受……   她好像发烧了。 第73章 真的是他   “想喝水……”   温书瑜紧紧拧着眉头, 艰难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无意识地喃喃出含糊的字词。刚从睡梦中醒来,加上发热与咽喉的不适,她开口时嗓音微弱艰涩,还带着沙哑。   黑暗安静的房间中无人回应,更没有能解她渴与热度的水。   卧室里很安静,昏暗的光线足以判断时间, 这种时候家里人和佣人都还在睡梦中。   她抬起酸重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然而手心的温度和额头差不多,她只好翻转手掌,用手背搭上来试探温度。   有点烫。   温书瑜手垂下来搭在枕头上,片刻后又顺着滑到枕边去摸索手机。   屏幕骤然亮起, 在黑暗中格外刺目,她被刺激得条件反射闭上眼,隐隐作痛的额角又突突跳了几下。   适应了半天光线, 她睁开眼看了看时间, 凌晨四点半。   快天亮了,也快到佣人起来忙碌的时间。她将手机重新反扣回去, 重新合上沉重的眼帘。   又困又难受,她一点也不想动,还是再睡一会熬一熬, 等到天亮起床再吃药好了。   这么想着,她一点点重新陷入睡眠,只是浑身实在太难受, 总是没办法安安稳稳地进入深度睡眠,甚至睡不了几分钟就会醒过来。   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睡了过去,意识归于黑暗的前一秒,她脑子里恍恍惚惚冒出个念头来。   ——要是还是在英国的时候就好了。   要是现在身边有个人陪着就好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又联想到这些天父亲哥哥回避的态度,同时还阻止自己和梁宴辛见面的事。   温书瑜撇了撇嘴,颇为委屈地昏睡过去。   ……   “张婶,眠眠还没起来?”   “是的,刚才我去敲了一次小姐的房门,她还在睡。”张婶答道,“需要我现在去再去叫一声,还是再让小姐睡一会?”   赵棠如摇摇头,“让她再睡会儿吧,昨晚在飞机上就看她一副疲倦的样子,估计累着了。”   张婶点头应声,转身又忙活去了。   然而又等了半小时,楼上的人还是没动静,赵棠如抬头看了一张墙上的挂钟,这会已经远超过温书瑜平时起床的时间了。   她蹙眉,放下手里的书往楼上走。   停在紧闭的房门前,她抬手敲了几下,“眠眠?”   房间里没声音。   “眠眠?”赵棠如加重力气又敲了敲,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应声。   “怎么睡得这么沉……”她奇怪道,“眠眠,你还在睡吗?快起来吃早餐,睡太久了一会该头晕难受了。”   说完她侧耳靠近门板,房间里安安静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棠如心里‘咯噔’一声,用力拍门的同时抬高嗓音,“眠眠?!”   她想到这几天小姑娘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了点荒谬的猜测,总不会是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了吧?   “眠眠,你醒了就回答妈妈一声。”   “张婶!”久久没得到回应,她待不住了,担忧又急切地转头冲楼下道,“快把备用钥匙拿上来!”   张婶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应声去拿钥匙,接着一刻不停地跑上楼。   门开之后赵棠如径直冲了进去,“眠眠!”   大床上蓬松的白色被子聚拢在中央微微隆起,乌黑的长发在雪白的床单上铺开。   见状她几步冲到床边,急急忙忙掀开盖在温书瑜头脸上的被角。   “……眠眠?”她怔住了。   床上的人侧躺着,脸颊和耳朵通红,此时正半闭着眼时不时抽噎几下,额角挂着细密的汗水,眼睫毛湿漉漉的。   “这是怎么了?”赵棠如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擦汗,结果手一碰上去脸色顿时变了,“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难受……”床上的人没回答,只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带着不容忽视的鼻音。   “张婶,让司机备车,高烧得马上去医院。”赵棠如伸手就想把人给抱起来。   然而浑身烧得热乎乎的人耍赖似地躲开,闭着眼嗓音沙哑地控诉:“我不去,我不想去……”   说完有气无力地咳嗽两声,又痛苦地皱着脸抽噎。   “好难受,我热……要喝水……”   这看起来怎么跟烧糊涂了似的!   “张婶,快再倒杯水来,不要太烫了。”赵棠如急得不行,耐着性子吩咐之后又放软了嗓音哄,“眠眠,水马上就来,喝了就跟妈妈去医院,去了就不难受了。”   “我不想去。”小姑娘眉头蹙得紧紧的,声音里带点哭腔。   赵棠如知道她一生病难受就会变得比往常娇气和孩子气,这会也只是宣泄情绪和不适感,更何况发着烧本来就意识不清,估计她自己这些行为都是无意识的。   可也正因为这样导致道理讲不通,反而棘手。   赵棠如又劝了半天,结果每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那我叫家庭医生来。”她只好退步道。   张婶去联系家庭医生,她去浴室拧了毛巾给人擦汗降温。刚拿出温度计,张婶就拿着手机走进房间提醒她接电话。   是温跃打来的。赵棠如把温度计递过去,自己则拿了手机走到门外。   电话刚一接通,温跃就忙不迭叮嘱:“棠如,如果今天梁宴辛没眼色去家里了,你记得刁难刁难他,别客客气气地轻易让他——”   “还说呢!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非得带着人大老远去泡温泉,为了躲梁宴辛折腾一趟结果把自己女儿折腾病了!”赵棠如没忍住蓦地打断他的话,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急死!”   “眠眠病了?怎么回事?!”   “高烧不退,估计从半夜就开始烧了,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结果我这么晚才发现,推开门就看见她可怜兮兮地蜷在床上。”说着她心疼不已,“肯定是前天着了凉,昨天我就该发现不对劲的。”   温跃急得不行,“这么严重,那快送医院啊,我马上赶过来!”   “赶什么赶,她怎么都不肯去,我只能先让家庭医生过来。”   温书瑜闭着眼躺着,恹恹地任由旁边的人将温度计放好。   她头脑昏沉,眉头无意识蹙紧,朦朦胧胧间听见零星的几个字眼。   梁宴辛。   她原本呼吸和眼眶都有些不正常的热,听见这个名字时莫名更难受了,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的酸涩却没减少半点。   好想见他……   满脑子都是他身上冷洌清淡的木质香、冰凉的西装面料和手腕上冷冰冰的银色腕表。   躲进他怀里一定可以降温,一定很舒服吧。她迷迷糊糊想着,却越想越委屈。   好想见他,好想他哄一哄自己。   恍惚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温书瑜只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有人伸手摸了自己的额头后又迫使她张嘴。   她觉得不适,扭头就想抗议,结果晃了几下头就天旋地转的,只能苦着脸任由对方继续再用扁平光滑的东西压了压舌头。   最后手背上蓦地一疼,她条件反射就要把手缩回来,耳边却响起几声惊呼,下一秒就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腕。   她蹙眉,眼睫动了动。   痛感有所缓解,手背却一阵阵地发凉。   温书瑜耳边忽然听见低沉的男声,接着手背覆上干燥的温热,手腕处却被冰凉坚硬的金属制品碰了碰。   熟悉的触感……   “你才来……”温朗逸正准备先替床上的人暖暖手,结果掌心刚搭上去,侧身蜷缩躺着的小姑娘就可怜兮兮地挪过来抱住他的手,看着不太清醒的样子,像是在梦呓,“梁宴辛,讨厌你……”   卧室里的几人都愣住了,一齐沉默地看着小姑娘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又噙着泪充满依赖地把脸枕到温朗逸手上。   后者忙调整她那只插着输液针头的手避免血液回流,表面默不作声,心里却只能苦笑。   竟然把他错认成梁宴辛。   忽然,温书瑜含混的低声嘟囔戛然而止,她往后挪了挪,睁开因为高热而微微泛红的眼睛。   温朗逸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儿,竟然有些紧张。   短短两秒,他看着床上的人从茫然到失望,再到不满。   “怎么是你啊……”说着,她转头背对着众人,使着软绵绵的力气将他的手推开。   瘦削的肩膀动了动,下一秒温书瑜小声而压抑地吸了吸鼻子,然后颤颤巍巍地舒出一口气。   很明显带了哭腔。   虽然知道有这种念头不太应该,但温治尔还是没忍住幸灾乐祸起来。   能看见温朗逸被这么嫌弃,多少能弥补他看见这个傻妹妹这么依赖别的男人的创伤。   要说惨,还是温朗逸更惨。   “眠眠,把手放平,手背上还插着针头。”   “不用你管。”   “……把手给我。”   床上的人没反应。   温跃瞪了温朗逸一眼,“没用”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眠眠,”他放轻了语气,话刚开了个头,温书瑜就不耐烦似地把手摊平了放好,“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先起来喝点粥,然后把药吃了。”   “不想吃。”   “不吃东西怎么行,”赵棠如上前把被子盖好,“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才能吃药退烧。”   温书瑜紧闭着眼,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话里带着些赌气的成分,“难受,不想吃。”   “不管怎么说,别拿身体和我们赌气。”   “我没赌气,是真的不想吃。”她抬高嗓音,接着却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好好好,不逼你了。”温跃无可奈何,只能先妥协。   不管是刚才错认后的失落还是现在恹恹无所求的模样,都让他明白此时此刻小女儿最想要的是什么。   梁宴辛……他咬了咬牙,气得牙痒。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先暂时离开房间,毕竟这么多人待在这儿也确实不利于生病的人休息。   温治尔却没动,还在原地站着。   “治尔?”赵棠如不解。   他低声道:“你们出去吧,我来哄一哄。”   温朗逸凉飕飕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先一步出去了。   温跃和赵棠如跟在后头,三个人坐在楼上的小客厅里等着,都各自沉默不语,脸上却都满是忧心忡忡。   没几分钟,温治尔出来了,三人齐刷刷抬头望过去。   “我觉得我再劝下去,她真会当着我面直接哭出来,真是惹不起这小姑奶奶。”他不冷不热地轻哼一声,眼底却都是挫败。   几人脸一垮,失望地收回目光。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赵棠如猛地站起身,“医院不肯去,东西和药都不肯吃,这样下去要拖成什么样子?谈恋爱的事还能比眠眠的健康更重要?”   说完她狠狠瞪一眼温跃,直接当着三个男人的面拨出电话。   ……   车行驶在路面上。   梁宴辛单手握着方向盘,拧着眉看着前方。   一上午了,小姑娘都没回消息也没回电话,实在有点反常。   他指尖不停地点着方向盘,节奏有些急促。正当他心里越来越烦躁不安时,放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却忽然振动起来。   梁宴辛侧头垂眸瞥一眼,这一眼足以看清来电备注,他目光一顿,当即转了方向盘将车开到路边停下。   “赵姨。”他接起电话,沉沉的目光和平静语气相反。   电话那头的人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他脸色顿时变了,沉声道:“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面色紧绷地发动车子调转车头,攥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指节微微泛白,掌骨与浅浅的青筋凸起。   ……   胃里空空的,却不觉得饿,只隐隐有些反胃恶心。   温书瑜掀开被子,身上长袖长裤样式的睡衣裤还有别墅里恒温的空调已经足够火上浇油。   她闭着眼睡得迷迷糊糊,连皱眉的动作都变得有气无力。   忽然,她恍惚中听见开门的动静与脚步声,几秒钟后干燥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贴住脸颊,指腹挑开她一点濡湿的鬓发。   以为又是温朗逸进来劝说,她一句“出去”都到了嘴边,又戛然而止。   隐隐约约的,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抵住她鬓角处的手指动作格外轻,但不妨碍她察觉每一次摩挲里那令人熟悉的幅度与频率,还有每次抬指时总要用指尖轻划一下的癖好。   温书瑜蓦地从浅眠中惊醒,费力地睁开眼望过去。   紧张、忐忑等等敏锐的情绪都被包裹在因高热而变得迟钝的神经中,她视线缓缓聚焦,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眼。   他眉眼深邃,双眼皮褶痕深刻。   男人身上的大衣都没来得及脱下,周身还带着室外风尘仆仆的冷气。他紧抿着唇,下颌线因此而变得紧绷,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晦暗而复杂,掺杂着让她怦然心动的情愫。   温书瑜心跳忽然急促起来。   “真的是你啊……”她怔怔道,开口时牵动肿痛的喉咙,没忍住蹙了蹙眉。   男人喉结动了动,片刻后低缓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真的是他。   真实的样子和体温,还有手贴着她脸颊的触感。   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温书瑜眼眶一热,咬着唇就闷声不吭地往他怀里扑,然而下一秒却徒劳地脱力重新倒了回去。   ——梁宴辛手按在她肩上,不仅没主动抱住她,反而还阻止了她刚才的动作。   “……你干嘛呀。”她脑子一蒙,委屈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憋了半个晚上加一个早上的眼泪迅速在眼眶里堆积。   作者有话要说:  温·仇恨值蓄力中·三人:找死就明说:) 第74章 病中的吻   梁宴辛呼吸一滞, 心像被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攥紧。   床上的人脸边散落着黑发, 宽松的雪白上衣显出几分空荡荡的纤瘦,也让脸颊和眼眶的红愈发醒目。   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盛着浅浅一层水光,看上去委屈又受伤。   仿佛他做了什么难以饶恕、极度过分的事。   他忽然想到了过去这几天。   这三十年来他过得顺风顺水,几乎任何东西得来都很容易,浸淫商场这些年他也少有拿不下来的生意。   梁家势大,他拥有的足够多。   绝大部分的人和事从不被他放在眼里, 后来那一小部分里挤进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很快又变成唯一的存在。   假设过去告诉他, 他将来会因为一个女人日夜难安,他只会嗤之以鼻,可现在这件事不仅发生了,他还只能默默忍耐。   如果没有那些能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撒娇害羞的日夜, 失去后的日子也不会像如今这么难熬。   他知道温跃几人不可能这么快松口,这种刁难只会多不会少。这几天光闭门羹他就吃了三回,几次应酬温朗逸和温治尔也没好脸色, 圈子里暗地里不知道议论了多少。   说不挫败当然不可能, 他甚至真的去想了那个可笑的有关年龄的问题。   那天跟路荆迟喝酒,他提一句:“十岁真算差的多?”   “新鲜, 这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路荆迟回道,“你自己不舒坦就行了,别来膈应我, 我可没觉得自己老。”   他想到这人跟曲芸周的事,扯了扯唇角不说话了。   “别因为年龄耿耿于怀。”   他抬眸看着路荆迟,知道这人这时候嘴里不可能有好话, 先假惺惺安慰这么一句显然不正常。   果然,后者笑了笑,“人小姑娘比你小是事实,再者,温家真就只介意这个?未必吧。”   “你闭嘴吧,清净。”   “忠言逆耳。要不咱们就再谈谈年龄这事,小十岁应该才二十出头还在念大学吧?小姑娘身边那么多年轻有新鲜劲儿的,以后有你天天扫清情敌的时候。”   “这话原样返还给你。”他冷嗤,“你连名正言顺做这事的资格都没有。”   本意是想打发时间放空自己,没想到路荆迟一番话说得他愈发烦躁。   为了她,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但这种焦躁却像暗沉的浓雾一样一点点将他的冷静与理智蚕食。   现在她喜欢自己,未来呢?更成熟以后呢?或者被身边形形色色的男人包围着的时候?   “你推开我干什么。”   柔软略带哽咽的嗓音把他拉回到现实,掌心之下也蓦地一空,面前的人躲开他的手后就转过身要背对着不看他。   梁宴辛一把攥住她手臂,没用什么力气就把虚弱的人给扳了回来。   “你以为我会舍得推开你?你忘了你手背上还插着针头?”   他握着她手腕将输着液的手放平,然后稳稳托住她后颈将上半身抱起来。   温书瑜脑子空了空,下一秒就稳稳当当地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后背躺靠着他的臂弯。   “手放平,别让血液回流。”   她垂着眼,愣愣地看着男人动作轻缓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掌心指腹相贴,纹路轻轻摩擦时掀起若即若离的痒。   她手指不自觉地弯了弯,接着指尖被他捏了捏。   鼻尖都是熟悉的木质香,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光滑冰凉的西装与大衣。   是她心心念念的怀抱和感觉。这一刻泪意忽然上涌,眼眶中迅速弥漫开湿润痕迹。   头脑昏沉,热度未褪,有一瞬间她觉得太不真实就像在做梦,直到男人急促而克制的吻落在额角。   他鼻息拂过她皮肤和细软的鬓发,紧接着温热的唇就开始向下,吻过她的眼角、脸颊……   能感觉到他已经极为收敛与忍耐,但却藏不住凌乱入侵的节奏与迫切的野心。   温书瑜差一点就要抬头迎合他的亲吻,可是残存的理智却成了勒紧她的那根线。   她忙埋头躲开,“不行……”   “眠眠。”梁宴辛手握住她一边肩膀,声音沙哑,语调晦涩。   等真正再次触碰到她时才知道有多想,那种汹涌席卷而来的感情几近灭顶,过去几天想到心脏发疼整宿难眠时也不及现在的一半。   他一次又一次,认识到自己栽得有多厉害。   “我发着烧,会传染给你的。”正说着,温书瑜没忍住捂着嘴小声咳嗽两声。   咳嗽之后微微发抖的声线掩盖住了她声音里的那点哽咽。其实她很开心,但可能是太开心了,反而忍耐已久的委屈和想念都一齐浮现。   “不会。”他长指反反复复摩挲她的脸颊与下颌线,最后不安分地滑到唇边。   温书瑜又躲了躲,“不想让你生病。”   “我倒想替你生病。”   话音未落,梁宴辛抬起的指尖忽然掠过怀里人的眼角,触及一片湿润。   他手一顿,察觉她立刻要转开脸躲避时伸手不容反抗地托住她的脸,手指一用力迫使她仰头。   眼泪朦胧间,温书瑜近距离看着男人的脸,恍惚觉得上一次这样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他强硬地低头将唇印在她眼睫上,吻掉了零星的泪水。   “哭什么。”   温书瑜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反而又溢出眼眶,“还以为是做梦……以为他们不会让你来的。”   梁宴辛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低低叹息一声,接着径直低头吻住她的唇。   力道与动作是与那声叹息截然不同的凶狠。   他重重辗转,像沉底已久的人突然浮出水面那样要先迫不及待拼命呼吸几下,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当下的急切需要。   温书瑜猝不及防被他得逞,推拒的手因为发烧而软绵绵没有力气。   很快,他收住急风骤雨似的势头,转而细密温柔地亲吻她。   克制到呼吸隐约有些颤抖。   即便气恼于梁宴辛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为,温书瑜却忍不住手脚发软,最后被他带着安抚意味的吻哄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如坠梦中。   这时,虚掩着的卧室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关严,那人很注意,因此动静并不明显。   梁宴辛垂着的眼睫抬了抬,看着面前的人晕红的脸颊,继续若无其事地轻轻吻她。   ……   温朗逸关紧门,松开门把手,然后转身看着身后的温跃。   后者表情有点僵硬,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后率先抬脚朝小客厅走去。   “出息了,还拦着我?”远离卧室门后,温跃轻哼一声开口。   “爸,你还想让眠眠难受?”   温跃张了张嘴,最后沉默不语。   两个人神色复杂地走到小客厅,坐在沙发上的赵棠如和温治尔一齐抬头看过来。   “人进去了?”   “嗯。”   赵棠如点了点头,吩咐一旁的张婶,“把粥和药送进去,让宴辛哄着人把东西都吃了。”   “好的,夫人。”   闻言,温跃拧眉长长吐出一口气,悻悻地坐下了。   “还打算死咬着不同意?”赵棠如问。   “你还能不了解我?眠眠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真的做出棒打鸳鸯的事。”他往后一靠,无可奈何的叹息显得惆怅且不情愿,“我就是不想让梁宴辛那么容易得逞,想刁难刁难他而已。”   “我原本默许也是体谅你这种心情,但你刁难他,其实也在让眠眠伤心难过。医生怎么说的你忘了?受凉是其次,主要还是精神和心情不太好,所以这场病才来势汹汹。”   温跃满脸愧疚,“我当然没忘。”   “这事我也有错。”温治尔忽然开口。   “行了,也别争谁对谁错,这样说起来我也不该因为私心默许你们的做法。”赵棠如无奈,“眠眠都已经这么难过了,这种为难也可以到此为止了吧?”   温跃没有立刻回答,盯着矮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半晌,才慢悠悠开口:“梁宴辛这个人你也大概了解,人生一帆风顺,如果他想,身边甚至不缺女人,所以我不想让他太轻易得手,得到得太容易,很可能不知珍惜。”   “可这些,毕竟不是感情里的决定因素。”   如果真不爱了,又怎么会因为当初的得来不易而勉强自己再去“爱”?   爱不由人,想操纵它的人最终都失败了。   “这是其一。”温跃苦笑,“还有一点原因是,我们松口太快,你觉得照梁宴辛那种性格,会不贪心琢磨着怎么把人赶紧娶回家?那天谈话时他就已经暴露这个野心了。”   “眠眠才二十一,反正我是舍不得,得多留几年。”温治尔插话。   赵棠如瞪他,“从今天起,眠眠这事由我说了算,你们别再想着拦这个拦那个,只要她想,那就顺其自然。结婚是他们恋爱水到渠成的事,我们插什么手?”   “妈,你舍得?”   “不舍得能怎么办?再不舍得,我们也不能干预她人生的进程。”   小客厅里陷入沉默。   良久,张婶去而复返,“小姐已经把粥和药都给吃了。”   几人神色复杂地沉默,好一会温跃摆摆手示意张婶下去,接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最好给我好好珍惜,身边也别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   这话显而易见已经是退让与接受的意思。   温跃知道自己终究会同意的,或者早就已经动摇了,只是还没真正松开那一口气表态而已。   女儿喜欢,那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已经是这个圈子里难得的洁身自好的人。”赵棠如说。   温治尔嗤道:“他那是眼高于顶。”   “眼高于顶?眼高于顶别人最后有了眠眠这么个好姑娘,你呢?你眼光也不低多少,怎么半天没个音信?”   “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温朗逸不也还单着。”   “爸,妈。”温朗逸忽然道,“我有事要说。”   从英国回来后,他原本决定最多在这件事里持中立态度,但刚才在卧室里被错认成梁宴辛后,他却动摇了。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有心酸和自责。   到底还是不忍心。   “你在这儿岔什么话题。”温治尔不满地冷哼,却只收获一个冷眼。   温跃狐疑,“什么事?”   温朗逸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这件事,我在一个半月前就知道了。”   ……   梁宴辛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刚才他亲自喂她吃了粥和药,漱口擦嘴后她侧过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紧贴着他的身躯,像一个没安全感的孩子似的往他怀里钻。   没一会,呼吸声就渐渐变得平静规律。   晕红的脸颊减淡了些颜色,紧蹙的眉心与紧抿的唇角也放松下来,满脸都透露出依赖与安宁。   他心口酸涨,情绪无处宣泄,只能闭着眼用下颌轻抵住她发顶,去听她的呼吸声。   好一会,估计人已经睡熟后,他微微直起身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最后把还输着液的手轻轻放回被子下。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走出房间,刚关紧门,左手边就传来脚步声。   他抬眸看过去。   “谈一谈吧。”温跃神色复杂,接着转身走向书房。   *   输液加药物,身上的温度很快退了下来。   温书瑜醒来时回忆起从昨晚到刚才睡前吃药的种种情形,没忍住扯起被子蒙住头。   果然每次一生病时就忍不住比平时更矫情脆弱。   不过,梁宴辛竟然来了……这一点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早知道苦肉计这么有用那她就期待早点生病了,还白白捱了这么多天。   可现在呢?他还在吗?不会又被家里人找借口赶走了吧?   温书瑜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然而起身太猛导致头又一阵阵地发晕,她忙闭眼靠在床头休息了会儿。   没多久头晕的感觉消退。她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输液的针头已经拔掉了,只剩下一点青色。   她站起身拿起一边的衣服披好,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外面很安静,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点动静。她慢慢走到走廊边往下看了看,顿时一怔。   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对面沙发上坐着她爸妈,温朗逸和温治尔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忙于生意不得不又去了公司。   客厅里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还算和谐,不再像之前一样僵硬或剑拔弩张,甚至似乎还在平静交谈着什么。   很像她还没有坦白和梁宴辛谈恋爱这事的时候。   这……怎么回事?怎么她睡一觉起来状况就全变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她抿唇,手指攥着栏杆,目光忍不住定格在那人脸上,勾勒起男人深邃立体的轮廓。   忽然他似有若觉地抬眸望过来,片刻怔忪后浅棕色的眼眸里掠过几分淡淡笑意,原本淡漠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鲜明。   四目相对,她傻乎乎地捂着脸咧嘴笑起来。   好开心,一醒来他竟然还在。   这时赵棠如隐隐察觉到什么,于是转身朝楼上看,正好将小女儿傻笑的样子尽收眼底。   “眠眠,你醒了?”她一愣。   “醒了?”温跃一僵,轻咳一声有点不自在地跟着转过去,“怎么也不出声。张婶,你快去给她再测量一次体温。”   “我觉得我好多了。”话一出口还有些瓮声瓮气,温书瑜忙清了清嗓子。   “先回房测个体温,顺便再多穿点衣服。”   “我已经穿很多了啊……”   温跃又劝她,“听话。”   然而楼上的人还是磨磨蹭蹭一副不愿意动的模样,目光黏糊糊地落在客厅里的第三个人身上。   “眠眠,听话,先回去。”忽然,身后男人静静道。   “……噢。”应声之后,披散着长发的人眨了眨眼,默默转身乖乖回了卧室。   温跃:“……” 第75章 扒衣服?   虽然输液之后温度退了不少, 但依然没有完全退烧, 头晕头疼与乏力的症状也还在,所以温书瑜被继续“勒令”卧床休息。   她没反驳乖乖照做,只是试探性地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温跃和赵棠如。   最后梁宴辛留了下来,甚至被默许留在卧室陪她。   温书瑜难以置信地看着父母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走开,接着目光艰难转向落在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   后者俯身若无其事地替她掖被角,长指微动, 收回时故意轻轻蹭过她脸颊。   她被痒得一缩, “你们……”   男人掀起眼,浅棕色的眼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你们,”她抿了抿唇,“发生了什么事吗?”   “能发生什么事?”   “那为什么我一觉醒来, 你们都变得奇奇怪怪的。”温书瑜犹豫片刻,问他,“我爸妈他们, 同意了吗?”   梁宴辛手撑在她身侧, 低着头看她扯着被角嘀咕,却被这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勾得心痒, 俯身吻了下去。   他一条腿跪在床边,柔软的床垫下陷,黑色西裤之下的白色床单上蜿蜒开褶皱。   “我, 我和你说正经事呢!”温书瑜气喘吁吁地躲避,面红耳赤地控诉,“我爸妈就在外面你就敢这样, 过分。”   “哪样?”他轻笑,手滑进被子里捏了捏她腰侧。   她立刻痒得往被子里躲,“不许欺负我,我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梁宴辛收了手,抬起来轻轻揉了揉她发顶,“还很难受?”   “这么躺着有点不舒服……”温书瑜没直接回答,裹着被子扭了扭,最后低声哼哼道。   他眉梢动了动,唇角一勾无声笑起来,眉眼里都是无可奈何的宠爱纵容。   “那要怎么才舒服?”他边说边坐到床边,连被子带人抱起来放进自己怀里,“这样?”   “嗯嗯!”她眉开眼笑,娇里娇气地往他怀里钻,手还要掀开被子,“热。”   下一秒被子又被对方盖了回来,“才刚退烧,盖好别乱动。”   “卧室里还有空调呢,我热。”   “既然热,那我也别抱着你了。”   温书瑜动作一顿,抬头幽怨地看了男人一眼,闭嘴不说话也不动弹了。   “乖。”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低笑一声。   她靠在梁宴辛怀里,垂着眼迟疑片刻,开口问他:“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他能光明正大地留下来,还允许在卧室里两人独处,这已经很能说明父母的态度了,如果还是之前那种僵持的状态,这种情形根本不可能出现。   “说服他们的是你,不是我。”   “我?可是我就是生病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做。”   梁宴辛没说话,过了几秒才缓缓道:“我来之前,你是不是把温朗逸认成我了?”   温书瑜一怔,觉得有些羞耻,“谁告诉你的啊。”   当时她迷迷糊糊的,当着家里人认错不说,甚至还因此闹脾气。不过她当时是真的觉得很委屈。   “你父亲。”   “……所以,是因为这个?”   “他们本意是想刁难我,但最后不忍心再看你难受。”   “早知道我从前就不叫你‘叔叔’了。”她话题忽然跳脱开,梁宴辛一怔,接着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顿时失笑。   “傻气。”他揉了揉她后颈。   他既不打算几句玩笑话揭过这话题,也不打算告诉她温跃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她想法简单纯粹,从不忧心于那些没发生的和未来的事情,不管是天性使然还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他也不愿意打破这种现状。   无忧无虑是他最想她拥有的状态,那些不会发生的诸如莫须有的“莺莺燕燕”,根本不必说出来让她徒增烦恼。   但有一件事,他想要现在问。   “眠眠。”他叫她。   “什么?”男人怀里靠着舒服,温书瑜声线里也带了几分倦怠和放松。   “我做事,大多时候只追求结果,对你也是一样。”他握着她一边肩膀,指腹轻轻摩挲,“从前对我而言,你是短暂迷恋还是一时兴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她愣愣地听着,一句“为什么”停在嘴边。   “我比你年长十岁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声音很低,“你身边诸如秦栩、贺湛这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他们和你年纪相仿,做事全凭冲动热情。”   “二十一岁,这种年纪还有无限可能,我怎么放心的下。”   说到最后,他语调愈发沉了下去,语气莫名被她捕捉到一点吃力的晦涩。   好像说这些已经是极限。   温书瑜傻傻地听着,男人磁性低缓的声音就落在耳边,她却一点一点消化得有些艰难。   记忆中大多是他气定神闲,散漫平静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也不是没见过他失控——那次他跑来英国误会她颈侧的胎记是吻痕,后来被变态尾随他直接动了手,还有他们一次次亲昵的时候。   甚至就像刚才,这样的时候其实并不少。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展露出这种不确定和怀疑。   虽然那种颓然的情绪被他克制着,可将他的话串联起来,她却完完全全明白了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担心她或许只是一时的迷恋与喜欢,会接连遇到更多示好的更年轻的男人,然后后悔。   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些,温书瑜一时间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她有点无措。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我会因为这些理由去喜欢其他人,早在五年前我就不会喜欢你了,也不会在这五年里再也没喜欢过别人。”   头顶落下一声叹息,“我只是担心。”   “可是未来的事情要怎么证明?”温书瑜攥住他的领带,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就像之前她家人刁难他一样,即便给出承诺,他们也依然会放心不下,认为未来的事没有定数。   但是……   有些话她还没认认真真告诉过他。   温书瑜微微直起身,看着他不得已迁就着自己扯他领带的动作低下头。   “我真的不是一时昏头或者冲动。”她脸控制不住变热,但却不是因为发烧,“也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认真的。”   梁宴辛一开始有些怔忡,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已经敛去了面上所有的诧异,恢复了那副看似平静的模样。   看似平静,瞳仁却微微紧缩,她被他沉沉的目光笼罩。   他手搭在她脸侧,指腹来回游走摩挲。   那力道与反复的轨迹,是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除目光以外的第二重宣泄方式。   她心跳如鼓,在他目光之下仿佛氧气都被一点点挤压。   温书瑜仓促地眨了眨眼,僵硬地移开目光。   “真要说起这个问题的话,”她轻咳一声,自言自语似地道,“我还要担心你身边的那些爱慕者呢。每次你出现的地方,就算那些人不敢上来还不是一直盯着你看,目光赤裸裸地像要扒衣服一样……”   梁宴辛轻笑一声打断她:“扒衣服?”   “就是形容她们看你的眼神嘛。”温书瑜嘀咕。   话音刚落,她左手手腕忽然被人攥住,接着他手又往后退了退,修长五指掠过她掌心,勾住她指尖。   她手被带着贴在他腰腹处。   “只有你有这个权利,”他低头贴近,说话时唇开开合合蹭过她耳侧,声音低哑,“想怎么做,都行。” 第76章 晚宴公开   掌心之下的热度和触感让温书瑜心慌意乱地想缩回手, “谁要扒你衣服!”   耳垂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一咬, 她身子一软跌回他臂弯。   “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先适应一下也不错。”他漫不经心道。   “我都生病了你还欺负我。”她搬出万能借口,指尖报复性地去挠他掌心。   “好,”他勾唇,“那今天就先放过你。”   说完,握着她的那只手作势要牵着她退开, 然而却状似无意地由上往下滑, 最后才慢吞吞松开。   温书瑜正诧异于他的干脆,下一秒掌心紧贴着掠过光滑的衬衣,这一层布料却无法阻止她感知蛰伏着的温热肌肉。   结实有力,壁垒分明。   手心的触感比手背敏锐, 此时她手背覆盖着梁宴辛掌心的热度,手心则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痒,那战栗感一下子袭上心尖。   她怔愣之后蓦地回过神, 重重一推他, “流氓!”   他原本贴着她耳畔,刚才那几下动作时还算规律的鼻息骤然停了停, 接着像紧绷的弦忽然放松那样笑出声,笑得暧昧轻佻。   “我爸妈留下你就算了,怎么还会允许你跟我在卧室里独处。”温书瑜缩进被子里赌气道。   竟然放得下心, 也太反常了吧!   结果她话音刚落,卧室门就忽然被敲响,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 您睡前就喝了半碗粥,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张婶隔着门问道。   温书瑜从被子里冒出头,正好对上梁宴辛似笑非笑的目光。   “不用了,我现在不饿。”她干巴巴地道。   想也知道张婶不会擅自在这种时候敲门,肯定是那个操心又戒备心重的老爸吩咐的。   “那,您要不要喝点水?发烧的人多喝水才好得快。”   梁宴辛一挑眉。明白了,这是必须要进来看一眼才算完。   他将裹在被子里的人抱着放回床上,等她平躺之后才起身走到卧室门前。   温书瑜察觉他的意图,忙胡乱理了理鬓发,然后把两只手和小半张脸都缩进了被子里。   她看着梁宴辛抬起一只手整理衬衣褶皱,雪白袖口上缀着的袖扣折射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内敛的光芒。   他转动门把手,将门打开。   张婶局促地笑着走进来,目光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后弯腰将水杯放在床头柜,“小姐,现在喝一点儿吧?”   “好。”温书瑜点了点头,任由张婶扶着自己坐起来,再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水。   梁宴辛一手插在裤袋里,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   他淡淡瞥一眼张婶的表情,看着她垂眼打量床上的小姑娘。下一秒他察觉到什么,眼珠动了动,目光微侧对上那双圆圆的、眼尾上翘的杏眼。   她一边喝着杯子里的水,一边抬眸悄悄看他,四目相对后眼睫眨了眨,眼睛弯出一点浅浅笑弧。   他心里一软,勾唇无声笑笑。   看过一圈后没发觉什么异样,张婶松了口气,转身走出卧室交差去了。   做父母的不希望女儿头脑发热吃了亏,也是为了提醒两个小别重逢的人别过火,情有可原。   卧室门打开又合拢,温书瑜倒回床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梁宴辛,直到他坐回来像之前那样抱住她,她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之前的事还没说清楚呢。”想到被对方不正经的言行打断的对话,她蓦地又把眼睛睁开。   “说什么?扒衣服?”   “不是!”她声音忽然抬高,没忍住捂着嘴咳嗽两声,又懒洋洋地把脸埋进对方怀里。   梁宴辛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后背,语气里没了逗弄的意味,“好,你说,还想说什么?”   “就是刚才说的,你如果不放心我身边的异性,那我还不放心你的呢。这样你不放心我我不放心你多累啊。反正谈恋爱的是现在的我们,又不是以后的我们,如果你以后喜欢上了别人,我就——”   “你就?”   温书瑜撇了撇嘴,“不想说了。”   “眠眠,你说的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   见怀里的人不说话,梁宴辛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恼,他捏了捏她光滑的脸颊,“不信?那你总该相信你父母的判断。”   “我没有不信,只是不想让你身边总有爱慕者。”她小声地飞快说完,指尖戳了戳他结实的手臂,“你……你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说服我爸妈呀?”   “花言巧语?”他笑一声。   这声意味不明的反问后,房间内陷入沉默,过了会儿他才又淡淡开口:“你忘了你爸和我爸从前关系还算密切?梁家的男人不玩女人,这点他比你清楚。”   即便是像他父母一样的商业联姻。   然而说完这话后怀里的人却久久没有动静,梁宴辛低头将被角掀开,托起怀里人的脸让她抬头。   后者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像被人从洞里抓出来的兔子,睁着一双眼忐忑地望着他。   “怎么了?”   温书瑜又开始揪他的领带,“我……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个的。”   梁宴辛一挑眉,盯着她。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她垂眸,不安地攥了攥手指,“不过,我好像总是戳到你的伤心事。”   “比如?”他问。   这是要兴师问罪,一一算账了吗?温书瑜低着头心虚道:“上次在霖城酒吧碰到你,那时候不知道前一天是……是对你比较特殊的日子,有些话无心说出来,结果好像惹你不高兴了。”   他略一回忆,想了起来,“你指我父亲的忌日?”   “嗯。我后来想给你道歉的,但是在平常的日子里贸然提起这个,似乎更不太好,所以就一直拖了下去。”她不安地抬眼看了看他,“对不起。”   梁宴辛看着她,忽然失笑,“小朋友,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亲人去世,难过很正常,你不用因为想在我面前维护形象就拒绝表露出这一面。”温书瑜一把抱住他。   他眯了眯眼,抬手落在她后腰上搭着,“如果我真的难过,你要怎么安慰我?”   抱着他的人安静了会儿,忽然出声道:“我会陪着你的。虽然你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关心你的人,但是现在你身边多了一个我。虽然现在都是我被你照顾着,但以后我也会学着好好照顾你的。”   梁宴辛呼吸一滞,心口倏地一软,像堆起的泥沙遇到席卷而来的潮水,一瞬间轰然塌陷。   他原本想说忌日时自己的确会受影响,但也只是因为父亲病逝前他们的一点争执导致他一直介怀,并没有脆弱到将其当作阴影与伤疤一样的存在。   生老病死,活人终究要向前看。   但她却说要照顾他,要陪着他。   他本就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未来,更何况她现在还亲口应下有关未来的承诺。   “好。”他紧紧抱着她,除此之外一时想不到别的方式宣泄此时的情绪,“那就永远陪着我。”   温书瑜窝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抱紧自己,急促的心跳一点点变得平缓。   ……   温书瑜突如其来的这场病改变了不少事,也改变了两家人的态度。   虽然温跃几人,尤其是温治尔还不太待见梁宴辛,但这种不待见常常只会表现为各种暗地里的行径,不再会放到台面上来。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气氛还算融洽。   圣诞节后是余音容的生日,从前她并不热衷于在这种日子搬出那种觥筹交错、各怀心思的场合,但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   一方面是她按捺不住想“炫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帮梁宴辛一把。   “你们余姨的生日晚宴,我们肯定都是要去的。”   温治尔一点头,抬眼看向温书瑜,直接先下手为强,“眠眠,那这次你做我的女伴?”   “又是你?”温朗逸冷笑一声。   “那个……”温书瑜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轻咳一声,“考虑到之前大哥替我说过好话,所以作为报答,我本来应该做他的女伴的。”   那之后她听父母提起过,温朗逸主动说了一个半月前在英国发生的事,并试图以此说服他们。她当时诧异他竟然会反过来帮着自己,但同时也很感动。   她这话一出口,温朗逸和温治尔顿时神色各异。   “本来?”   “是啊,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笑,“可是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啦?”   两人面色齐齐僵住。   “所以我当然是要做他的女伴啦!”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们没有女伴?”   “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结果还怪眠眠不肯帮忙?”温跃白他们一眼,“当哥哥的就这点儿出息?”   客厅里安静了。   温书瑜正低头抿着唇忍笑,忽然又听见温治尔幽幽开口:“那天我专门订下一条裙子想送你,刚才还想着正好晚宴你能穿,结果某个小丫头已经把我抛在脑后了。”   “哎呀二哥,不要那么小气嘛。”她拖长尾音,抱着他手臂摇晃,想让他大度点。   然而温治尔扛不住她撒娇的同时也会错了意,脸色顿时板不住缓和下来。   “行了行了,裙子除了你还能给谁?”他唇角飞快翘了翘,轻咳一声正色道,“到时候有人送来,你晚宴上正好穿。”   温书瑜却忽然僵住了。   “怎么了?”温治尔拧眉。   “那个,二哥,”她眼神飘忽,“忘了告诉你,梁宴辛他已经替我把裙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空气再度安静。   下一秒赵棠如笑出了声,温跃和温朗逸也忍着笑若无其事地别开脸。   “……”温治尔咬着牙,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佯怒冷哼一声。   晚餐后众人消了食,各自起身接着去忙活自己的事。   温书瑜故意落在最后,恰巧温朗逸和温治尔最先离开,客厅里就还剩她和父母三个人。   “爸,妈。”她喊了声。   等面前两人都回过头,她才鼓起勇气开口:“前几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谢谢你们能同意我和梁宴辛的事。”   灯下纤细身影亭亭玉立,温跃愣了愣,鼻子猝不及防一酸,他忙若无其事地转头摆了摆手,“这孩子,说什么傻话,跟爸妈之间有什么好说谢谢的。”   刚才那短短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一转眼竟然都这么大了,已经到了恋爱甚至谈婚论嫁的年纪。   “我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我、为了我好,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们支持我的决定。”   赵棠如张了张嘴,目光有些复杂,最后到底还是笑了起来,“我们没别的愿望,只希望你能开心幸福。所以就像你爸爸说的,不用和我们说谢谢。”   “好了好了,这么煽情做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温跃今天就要嫁女儿了。”温跃故意哼了一声,摸了摸面前小女儿的头,“裙子什么的不是都送来了?还不上去看看?”   “好嘛,那我上去啦!”温书瑜揉了揉脸,驱散那些莫名低落的情绪。   “快去吧。”赵棠如笑笑。   她应声,步伐欢快地上楼回了房间。   几个偌大而精致的盒子并排摆在地毯上,温书瑜关了门正要走过去,却先留意到手机的动静。   她弯腰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显示在屏幕上的新消息。   是秦栩发来的:【书瑜,梁氏的晚宴你是不是也会去?可不可以做我的女伴?】   温书瑜愣住。   自从梁宴辛对她说过那些关于秦栩的“揣测”后,出于“避嫌”的心态,她不动声色地和对方保持了距离,不知不觉也减少了许多见面的机会。   这次回国她先被家人带去邻省,又在家养了几天病,还没跟秦栩见过面,连平时的联系也变得更少了。   但是现在……   如果是过去她或许会答应,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   她握着手机,思绪渐渐飘远。   不仅是秦栩,这次如果她和梁宴辛一起去参加余姨的生日宴,那就是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已经和梁宴辛在一起了?   她心里莫名有点慌,心跳加速的同时唇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好吧。温书瑜捂了捂脸,其实她还挺期待的,因为可以让那些觊觎他的女人知道梁宴辛的身边已经有自己的存在了。   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才好。她忍着笑扑到床上,雀跃又躁动地滚了一圈。   兴奋半天后她又想到秦栩,蓦地又冷静了些。   片刻后,她低头回复:【抱歉,这次不行啦。】   秦栩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她:【好,没关系。】   温书瑜长舒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   她觉得秦栩大概是误会自己会和温朗逸或者温治尔一起去,到时候在晚宴上碰到了,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那种心思,估计会很尴尬吧。   想到这一点,她就又期待又烦恼。   ……   到了晚宴那一天,温书瑜早早起床收拾打扮。   从早到晚她都在忙活,先是洗头洗澡再是护肤,精油和身体乳涂抹到了皮肤上,混合着浴液的味道散发着一点浅淡的铃兰香气。   这些步骤折腾完了,她就开始编发、化妆,又试了梁宴辛送来的礼服。   温治尔说话酸溜溜的,“你怎么跟要参加订婚宴似的?”   “二哥,你再胡说小心我跟爸告状。”   “得罪了你,有的是人等着收拾我吧?”说着,他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转身下了楼。   温书瑜一听就知道他口中“有的是人”指的是谁,见他径直转身走了,悄悄撇了撇嘴又回了房间。   傍晚,黑色轿车停在温家别墅外。   温书瑜身上披着大衣下楼,莫名有点紧张。等穿过庭院走到离大门两三米远的地方,她正好跟穿着西装大衣的男人四目相对,心跳迟缓一拍,接着加速跳动起来。   整个人像泡在装满气泡水的玻璃杯里,被咕噜噜的气泡冲得心绪晃晃悠悠。   他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一点点敛去。   站在另一侧的温朗逸看了看她,沉默片刻又看向梁宴辛,语气不冷不热,“今晚人就交给你了。”   后者“嗯”了一声,目光不动。   温朗逸觉得自己就是个刺眼的第三者,于是不想再多留,直接闷不作声地往里走。   温书瑜站在原地,看着他收回搭在车门上的手,径直朝自己走来。   男人穿着黑白色西装与黑色长大衣,西裤笔挺,整个人身形落拓,脸部轮廓深邃而明晰。   她攥紧手,就这么望着他。   “走了?”他走近,替她又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衣。   “嗯。”应声之后,她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虽然裙子大半都被大衣给遮住了,可是她今天还精心化了妆,头发也用了心思挽在脑后,明明应该和平常很不一样才对。   可是男人没有半点夸赞的意思。   温书瑜泄了气,跟着他走到车旁边,心里忍不住埋怨他连一句赞扬都不肯说。   “冷不冷?”他瞥一眼她身上的大衣。   她垂着眼,“不冷。”说完坐进车后座。   车内温度足够暖和,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把大衣给脱下来。   梁宴辛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同样坐到后面。   “开车。”他淡淡吩咐司机。   车发动的同一刻,他忽然抬起手按了前座椅背后某处,隔板立刻缓缓升起。   温书瑜一怔,愣愣地看着升高的隔板一点点挡住前后座之间的空隙,最后将后座隔绝成完全独立私密的空间。   她蓦地紧张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面前忽然一暗。   男人将她逼至角落,一手紧紧扣住她的腰,温热急促的呼吸逼近交织,他挺直的鼻梁甚至都已经蹭到了她的鼻尖。   “不行!”她飞快捂着唇躲避,“妆会花的!不准亲我!”   梁宴辛一手撑在她身后车门上,闻言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抵住车门的手微微用力,掌骨与浅浅的青筋凸显。   “我小心一点。”他声音又低又带着隐约的沙哑。   温书瑜摇头,“不行。”她才不相信他,一个接吻常常失控的男人。   “那作为补偿,”昏暗光线中,安静得能听见他克制语气时紧绷的呼吸,“给我看看你穿着这条裙子的样子。”   话音刚落,他不等她应声说好,直接抬手轻飘飘一挑,将披在她肩头的大衣掀落。   裙子并没有什么太过裸露的设计,只是简简单单的复古设计,缠绕的花枝像寻觅到葡萄架的藤蔓,不断往上攀附包裹住她的手臂,只剩肩膀与脖颈露在外面。   下面是同样缀满藤蔓与碎钻的裙摆,但他此刻并不关心。   梁宴辛低头,掠过她再次戒备地捂着唇的双手时几不可闻地笑笑,然后俯首将吻落在她肩头。   肩膀带一丝凉意,骤然触及温热的唇,这温度反差让她忍不住微微瑟缩。   但凡品尝美食,第一口大多浅尝,往后才是贪婪无尽地享用。   他也一样。   ……   没过多久,车抵达目的地。   温书瑜脸颊发烫,裹着大衣坐在后座,攥着两边衣襟的手还有些发软。   简直太过分了……   想到刚才一路上男人的可恶行径,她就根本平静不下来。   嘴上说着“我后悔让你这么穿了”的男人,却在她肩颈处流连忘返。   明明就是一副对衣服非常满意的样子!她都怀疑梁宴辛送这衣服是早有预谋,就是为了方便“为非作歹”。   车门被拉开,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男人站在车门边,神态餍足,气质散漫从容。   仿佛刚才那个过分的人不是他一样,一出现在别人面前他就又成了那个衣冠楚楚的梁少。   “下来吧。”他低低笑一声,朝她伸手。   男人五指修长,手腕处层叠递进的袖口只有黑白两色,袖扣点缀一点冷光,赏心悦目。   温书瑜气恼地瞪他一眼。   “今晚这么多人,还请温小姐给梁某一个面子。”他嗓音低沉,在夜色中多情又暧昧。   她不争气地心慌意乱,最后抬起手放入他掌心。   几乎是掌心相触的同一瞬,他五指就收拢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和方式。   温书瑜捏着大衣衣襟下车,男人俯身替她提着裙摆,以免她下车时踩着。   她看着他躬身时宽阔挺拔的肩背,唇角悄悄抬起来,双眸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一旁从震惊中回神的侍者赶紧上前,引着两人走到大厅门前,顺便再接过他们脱下的大衣。   温书瑜不敢去碰展露在空气中的肩颈,以免又想到那些旖旎画面,所以只能再瞪一眼身旁的人,然后装作不情愿地挽住他。   他低头看着她笑,眉眼里刻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得意。   “讨厌。”她轻轻嘀咕,唇边是娇嗔的笑。   被梁宴辛带着继续往前走时,温书瑜抬眼看了看面前关着的门,心里忍不住紧张起来。   侍者步伐略快,先他们几步走过去推开门,接着弯腰恭敬道:“梁先生,温小姐,请进。” 第77章 我爱你(终)   这次生日晚宴, 余音容邀请了各行各业的不少人, 同时还把宾客名单拿给赵棠如看了看,她很清楚这事赵棠如如果知道了,那么就等于温家所有人都知道了。   结果显而易见,温家很满意她这份心思。   余音容知道他们想确认自己的女儿是足够被重视的,同时也希望将两人的事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郑重公开。而她自己除了赞同这观点外,也是希望顺着梁宴辛的意给他个定心丸。   告诉众人温家的小姑娘有主了, 确实是一种有效抵御情敌的方式。   宾客按照时间陆续到场, 顶吊得极高的大厅内以各色水晶灯与油画作装潢,衣香鬓影的画面交错在光影之间。   余音容手执香槟,跟赵棠如站在一起低声闲谈,在场的人频频打量, 好奇议论为什么生日晚宴竟没看到梁宴辛出席。   秦栩端着酒杯站在一旁,他也在打量,不过是在找温书瑜。   温家包括她两个哥哥在内的所有人都到了, 可她却还没出现, 这实在有点反常。   难道她之前拒绝他邀请她做女伴的请求,是因为她本身就不会来这次的宴会?   他心里一松, 正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有点不寻常的动静,于是又转回去打量。   大厅的门被侍者从外侧推开了。   通常有人进来时只有部分人会出于好奇或本能抬头打量, 这次原本也是。但此时宾客基本都已到齐,因此抬头去看的人多了不少。   仅仅是这一眼,看向门口的人就都愣住了, 很快,整个晚宴大厅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钢琴曲还在缓缓流淌。   穿着珍珠白长裙的年轻女人站在高大的男人身侧,一只手搭在后者的臂弯,黑色西装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五指纤长秀气。   她身边的男人英俊的眉眼冷淡散漫,仿佛走进的不是什么人影交错的晚宴,而是某个空无一人的地方。   两人并肩朝里走,看上去格外相配,也分外吸引人的目光。   晚宴中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片刻后隐约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他们怎么会一起来?”有人问。   另一人面色迟疑地回答:“……温、梁两家不是关系很好?晚宴上当个女伴也不奇怪吧?”   “这么多年,你哪回见梁少在这种场合带过女人啊?”   旁人正议论着,忽然不远处的男人低头垂眸,看向身边的人。   目光落定,他凝视着她挑眉笑了笑,眉眼间的漠然一瞬间消散,只剩下纵容与专注,还有从前那种嚣张难驯的得意劲头。   和这两年,或者说和他一直以来在人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身边的女人仰头看一眼他,脖颈修长纤细,仰头时与精巧下颌的线条连成优美的弧度。   下一秒她微红着脸别开眼,正要低头提一下裙摆,她身侧的男人已经极其自然地俯身替她做了。   整理好裙子后他直起身,驾轻就熟地反手将她搭在他臂弯的手包裹在掌中。   “我没眼花吧……”   “梁少给女人提裙子?!”   “天啊,你们看没看见他刚才的动作和表情?我不行了,他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一面。”   “看他们这样,该不会是在一起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温家二少跟梁少不对付的事?如果真在一起了,照他们那妹控的属性,不待见后者简直太正常了。”   众人掩唇低声议论。   “不过我怎么记得他们年纪差的不小?梁少能看上这种小丫头?”   “可别酸了,年纪小怎么了,你不看看别人站在一起多般配?家世上也势均力敌。”   秦栩听着周围或激动或八卦的议论声,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原来她不是不来,也不是要给家里两个哥哥做女伴,而是要和梁宴辛一起出席。   在一起?怎么可能呢?他觉得她和梁宴辛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几米外的男人女人站在一起却和谐惊艳到赏心悦目,连头顶灯光都黯然失色。   “你手松开,”温书瑜手动了动,小声对身边的人道,“哪儿有这么牵着手的啊。”   明明她手就像刚才那样搭在他臂弯才对。   “我想这么牵,谁管得着。”他故意迫使她舒展五指,再用长指轻轻蹭她指间。   她不说话了,大半注意力都被手上的触感分走,剩下的都用来留意晚宴上众人炙热的目光。   从前她对这种打量习以为常,但是这一次却怎么也没办法忽略。   梁宴辛忽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你干嘛呀?”温书瑜指尖抵住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我不该送你这条裙子,”他镇压住她的小动作,语气不悦,“所有男人都在看你。”   说着,他转头冷着脸扫过周围。   原本不远处好些男人都意犹未尽地继续盯着他身边的人,见状脸色一僵,忙赔笑着转开脸。   “什么“所有”。”温书瑜脸一热,“我还看见有好多女人盯着你呢。”   “是吗,没注意。”他不以为意地淡淡道,忽然语调一变,轻笑,“作为补偿,回去让你扒衣服?”   又来!她碍于众目睽睽下不好瞪他,只能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宴辛。”斜后方忽然有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温书瑜转过头,看见几个眼熟的公子哥儿正端着酒杯看着他们,眼里惊艳一闪而逝。   被他们用这种看好戏的目光盯着她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默默抽出手臂,“他们是不是有话要跟你说?那我先去我爸妈和葭柠那边。”   梁宴辛挑眉,盯着小姑娘转身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向几人。   “有事?”他语气凉飕飕的,毫不掩饰对几个“狐朋狗友”的不耐烦。   “罕见,”其中一个道,“你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女人?”   “现在不就有了。”他淡淡道。   “来真的?”   梁宴辛盯着说话那人,面色不变,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不过从两人刚才进来时他们就已经震惊过一回,所以现在倒消化得很快。   大家默契没再顺着这话说下去,转而戏谑地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还是你牛,不动声色把别人宝贝千金给撬走了,还憋个大招非得今天公开,什么生日宴会,就是给你昭告天下用的吧。”   “这叫什么,别人梁少不谈就不谈,一谈就要个最好的,样貌家世都是一顶一的。”   “不对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好一起打一辈子光棍儿呢?”   梁宴辛皮笑肉不笑,“谁跟你说好了。”   那人举手作投降状,“见色忘友,见识到了。”   “不过你真够禽兽的啊,你多大,别人小姑娘多大,我没记错的话还在念书吧?这你也下得去手?”   “老牛吃嫩草啊。”   他冷嗤一声,看着面前几人兴致勃勃地挖苦。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微微一侧头后直直对上一束视线。对方脸色微白,神色僵硬地紧盯着他,目光中透出藏不住的敌意。   梁宴辛漫不经心地抬了抬唇角,然后视若无睹地转了回去。   秦栩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还算正常的表情,刚才男人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刺眼得厉害,让他愤怒又难堪。   他是知道自己喜欢温书瑜了?所以要这么迫不及待地耀武扬威?   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五年前在无界那晚的情形,那时梁宴辛忽然出现,打断了他的告白。   那时梁宴辛会不会就是有意为之?   五年,他为了不让温书瑜抗拒自己所以以好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边五年。这期间他只能小心藏好自己的心意,不让对方察觉。   然而五年后这一切又被梁宴辛打断终止了。   秦栩心里又苦又涩,没忍住转头看向另一边,深呼吸慢慢走过去。   温书瑜正和亲人朋友说着话,身边还站着梁宴辛的母亲——晚宴的意图、双方家长的态度等等一切的答案都已经呼之欲出。   从周围宾客脸上的神色来看,大家显然都想到了这一点。可以想见这件事会有多“轰动”,又有多被众人津津乐道。   毕竟事件主角太引人注目,人们也从没把他们联想到一起过。   包括他自己,也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书瑜。”秦栩若无其事地笑着喊她。   年轻的女人回过身,怔愣片刻后笑道:“秦栩,怎么啦?”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过来,没有继续站在家里人身边和他交谈。秦栩心中微松,先跟她家里人礼貌打了招呼,然后又往旁边走了几步。   温书瑜有点忐忑,跟着他仿佛不经意似地走到一边。   “是有事要说吗?”她调整好情绪平静下来,开门见山道。   “只是很久没见了,想跟你说几句话。”   “好啊。”她笑笑,“你想说什么?”   秦栩却沉默下去,半晌才笑着开口:“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和我变得这么生疏?”   “……有吗?”   他抬起眼,“我本来以为你今天是要跟你大哥或者二哥一起来的,看见你家人都到了之后又以为你不会来这场晚宴,所以才拒绝我。”   对方猝不及防转变话题,窗户纸几乎要被捅破了。   气氛太奇怪,温书瑜终于确定了梁宴辛的猜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必须要要秦栩明白她的想法,避免以后更多不必要的事。   “我哥他们本来也想让我陪着一起来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和梁宴辛一起来更合适。”她斟酌着道,“抱歉。”   这声“抱歉”不仅仅是指女伴这件事,更多的含义心照不宣。   “你们在一起了?”   “嗯。”   秦栩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整颗心都被浸入冰雪,又冷又刺刺地疼。   果然,什么都比不上直接的答案更能给人打击。   “这种事,说抱歉干什么。”他勉强扯出笑脸,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开口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如鲠在喉。   ——余光里,有道高大的身影径直靠近。   腰上一紧,温书瑜诧异地转头看向身侧,莫名心虚哑然。   “跟我去见几个朋友?”梁宴辛低头吻了吻她额角,口吻亲昵又无比自然,仿佛除他们两个人外这里就没有第三个人。   秦栩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用尽全力才控制住情绪,僵硬地又抬了抬唇角,“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他目光涩然地看了温书瑜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周围人远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莛城梁少“护食”的事紧随两人在一起的重磅消息之后,在圈子里浪潮似地传开。   在场的人已经忍不住想要回去跟没来的朋友绘声绘色地形容。   “不留他?”   温书瑜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别挖苦我了。”   “谁敢挖苦你?”他笑笑。语气还算克制,但眉眼中根本藏不住愉悦。   她没忍住,指尖恨恨地戳他的腰。   梁宴辛一把抓住她的手,故作气恼地轻轻倒吸一口气,“欠收拾?”   “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是吗。”他轻轻一挑眉,“你确定?”   温书瑜本来是确定的,结果这么一问她突然心里就没底了,不敢把话说得太满,立刻岔开话题,“你不是让我跟你去见朋友吗?”   梁宴辛盯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话。   半小时后,温书瑜明白了他笑容里的含义。   她因为喝了点香槟,所以习惯性地在晚宴中途去化妆室补妆。然而走上走廊时,远远地就看见本应和朋友待在一起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靠着门,脖子上的领带不见了,被他取下来攥在手里把玩。   那模样看着有些痞气。   他浅棕色地眼眸状似漫不经心地盯着她,那意思却很明显。   ——要等着她自投罗网。   温书瑜转身就要原路返回,身后脚步声却愈发近了,直至与她近在咫尺。   手腕上蓦地一紧,她低头看见他用打了圈的领带套住自己的手,接着又干脆利落地拉紧活结。   “还想往哪儿跑?”他俯身将唇贴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   ……   “眠眠人呢?”   “去化妆室了吧。”赵棠如清楚自己女儿的习惯,随口答道。   温朗逸点了点头,刚端起酒杯,又忽然抬眸环顾一圈。   果然,梁宴辛也不见了。   可真巧。他轻哼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后随手递给一旁的侍者,转身时脚步忽然一顿。   几米外的年轻女人和他四目相对后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朗逸。”身后温跃叫他。   他定定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时神色恢复如常,“爸。”   “你岳叔想跟你聊聊。”   “好。”   温朗逸抬脚朝大厅另一侧走去,没走几步,他唇角难以察觉地轻轻抬了抬。   躲?   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   *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生日晚宴和订婚宴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这事人尽皆知后对温书瑜并没有太大影响,唯一需要适应的只是旁人羡慕的目光。   人人说她命好,既出身豪门,又能拿下这些年漠然不羁到不将人放在眼里、却又的确有资本这么做的梁宴辛。   男人们渴望艳羡又畏惧他的财力地位,女人们即便心存爱慕也从没能得逞。   那天晚宴,人们说她风头无两,比从前更加众星捧月。   然而温书瑜对这些议论都没什么感觉,或者说她没什么机会去“感觉”。   因为一周后,她就按照之前的安排跟着有公事要忙的梁宴辛一起去了德国。   单纯为了公事的话她当然是不用去的,但是她不想浪费宝贵的假期,减少和对方相处的机会。   两人在德国待了两天,公事了结后去了丹麦,最后去了挪威。   温书瑜体质怕冷,但身边的男人无论何时手掌都是暖和的,于是这游玩的一路她总喜欢让他握着自己的手再放进衣袋里。   除此之外梁宴辛简直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可以说体贴过了头,但她非常没出息地任由自己当了一条咸鱼。   抵达挪威之后,两个人先在奥斯陆逗留了一天,接着她就被梁宴辛带着前往下一个地点。   因为想要旅行的“神秘感”,所以温书瑜没问到底要去哪里,直到到了机场要登机时才知道目的地是特罗姆瑟。   这个城市她没去过,但是却知道它出名的是什么。   ——极光。   直到坐上飞机她都没回过神来,最后没忍住问他:“为什么要去特罗姆瑟?”   “不是都已经猜到了?”他垂眸看着她笑了笑。   真的要去看极光?   温书瑜心里五味杂陈,想到了五年前在无界的那一晚,那时她在那片人造穹顶下看到了以假乱真的极光。   虽然视觉上再真实,终究还是假的。   她本来还在想梁宴辛这个安排会不会和那一晚有关,可仔细思索之后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五年前他还没动心,那场极光也只对她意义非凡而已,他说不定都已经不记得了。   丹麦和挪威离得不算远,现在也正是看极光的时候,他会有这个安排很正常,所以她只需要把这一次当作普通的旅行就好。   她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事上,以此避免自己再去多想。   差不多两小时后,飞机在特罗姆瑟降落,提供私人服务的极光向导和司机已经在他们之前抵达了酒店。   温书瑜坐飞机坐得有点困倦,在酒店吃了东西又休息了一会才恢复了精神。跟着梁宴辛下楼时,她一只手又钻进他外衣口袋里。   “凭什么就我裹得这么厚。”她抱着他手臂。   男人低头笑着吻她,“因为你是小娇气鬼。”   受暖流影响,特罗姆瑟的气温并不太低,即便是一月也才零下几度,但温书瑜还是乖乖穿好了棉服戴好了围巾,雪白的绒毛轻飘飘地簇拥在她脸颊两侧。   反观梁宴辛就轻便很多,身形依然落拓挺拔。   她没反驳,仰着头拽着他衣袖,闭着眼轻轻回应他的亲吻。   现在她会学着回应他,但大多时候不敢太肆意,免得梁宴辛又失控。   上了车,向导开始联系观察点的人员,确定了此时极光最强的观察地点后直接开车前往。   温书瑜觉得,如果非要用几个字简明扼要地形容今晚的感受,那就是“像做梦一样”。   他们很顺利地就看到了极光,那一刻她才明白对着高清图片所会拥有的赞叹不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璀璨的绿色光芒不在被压缩困囿于平面巴掌大的位置中,而是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   漫天星辰,光带融汇由浅到深的绿,横亘于漆黑夜空。   流光浮动,耳边是风声。   忽然,高大的男人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唇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   “眠眠。”他磁缓的嗓音裹挟着空旷地带的夜风,有种凛冽的深情,一如他身上木质香悠长的尾调。   温书瑜轻轻“嗯”了一声,心跳有力而急促。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她心里某种消沉下去的猜测又活泛起来,“……为什么?”   他回答得很简单,“以前为了哄你、打发你,带你看过无界那片假的穹顶和极光,现在赔给你真的,好不好?”   这回答猝不及防,温书瑜眼眶蓦地一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情绪忽然不受控制地与五年前的那个自己共通。   半晌她说:“你的确赔给了我真的。”   安静一瞬,他托起她的脸,“怎么哭了?”   夜幕下,她看见他拧着眉,满眼都是担忧。   美好得像梦一样的场景却是真实的,这是比梦更美好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温书瑜心里忽然满涨无数说不出的复杂情感,在甜蜜里,酸只是一尾稍纵即逝的鱼。   她并不是难过,只是……   “你知道吗,”她一开口,有眼泪控制不住从眼角悄悄滑下来,“以前我听说对着极光可以许愿,所以五年前的那晚,我在无界对着那片‘极光’许了一个愿望。”   梁宴辛一怔,眸光渐渐有些晦暗。   他沉默着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却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   虽然知道即便重来一次他也不可能回应她的心意,但是看着她难过,他心里不可能好过。   “我那时希望能一直默默喜欢你,等未来某一天足够勇敢了再表白。”温书瑜忙眨了眨眼憋回泪意,低声道,“但是……假的就是假的,再以假乱真也不是真的。”   他手指一顿。   “所以我那时在想,是不是因为是假的,最后才会被你知道。”   于是愿望破灭了。   “还好,你赔了我‘真的’。”   说着,温书瑜伸手抱住他,脸紧紧埋在他胸口,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接连砸在他衣襟上。   梁宴辛搭在她背后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最后闭了闭眼,低头吻在她发顶。   “还好,我赔了你‘真的’。”   他无比庆幸。   他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在她湿漉漉的泪眼上,接着往下吻她的唇。   寒风中热烈的一吻,蒸发了她心里所有的水汽,一切过去的遗憾与难过都被他一一抚平。   梁宴辛吻得格外用力,她所有温和的、小小的回应都在他唇齿下溃不成军。   温书瑜无助地抓着他的衣领。   “眠眠。”半晌他勉强停下,手扣在她脑后,唇抵着她耳畔时呼吸还急促而凌乱,“这一次,再许个愿好不好?”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温书瑜望着他,唇和脸颊一样热。   面前的人杏眼像盛着星光,星星点点的光亮都是雀跃与满足。他看着她,心中酸软难言,“那这一次,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愿望?”   她抿了抿唇,紧张地“嗯”了一声。   梁宴辛微微低头,带着凉意的鼻尖蹭过她的,若即若离,缠绵而亲昵。   温书瑜没有闭眼,视野之中头顶是星空与极光,面前男人浅棕色的眼瞳里是暗涌的情愫。   他嗓音微哑,开口时语调有些晦涩。   “我想要的,是你会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永远陪在我身边。”   她怔怔地望着他,心绪像乘着浪剧烈起伏后蓦然一空。   “我会的。”   梁宴辛偏过头再去吻她,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样失控,而是克制地以极轻的力度落在她唇上,作为应答。   广袤天地下,两个人呼吸交缠。   他五指摩挲她后颈与颈侧,贴着她的唇说出叹息似的三个字。   “我爱你。”   ……   他爱她,同时盼望她一直爱着自己,直至陪伴终结。   现在愿望只实现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要等到未来生命终止那天才算应验。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明天生日所以我申请休假一天~周六开始更新番外噢(^з^)以及百分百订阅正文的可以领取翻糖蛋糕,周六发放~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3号开奖了吧哈哈哈,我还精心设置抽73个人:D)   番外想看什么大家可以评论我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