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女朋友她力大无穷 作者:秋白话   文案:   据后来关星河自述,他在三中同学眼中不可招惹生人勿进的人设,崩于高二那年的初秋。   那年三中转来一个山区学生,瘦瘦小小,笑容很甜,第一天就撞上了声名在外的关同学。   就在吃瓜群众对这套路校园文开头喜闻乐见时,转学生一人干倒了十几个混混,随手将不锈钢保温杯捏到变形,笑眯眯问道:“哦,有事吗?”   【力大无穷发光小太阳学霸女主X专业干架有病不吃药别扭男主】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成长 校园   主角:顾安宁,关星河 ┃ 配角:叶秦昊,苏雪琪 ┃ 其它:青春校园   一句话简介:她是我的小太阳 ================== 第1章   “十字街东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九月的正午热暑未消,近地面的温度正好可以煎熟一个鸡蛋。此时公交车门一开,潮湿的热浪冲进凉意十足的车厢,不少人都下意识地避了避,后门处一下子“哗啦”空出一大块地。   车门旁的顾安宁再一次低头核对笔记本上的路线,确定无误后随手拎起一个巨大的行军包。   她的身子有些单薄,在这个几乎是她体积两倍大的拎包对比下,显得弱小又无助。   一旁的男乘客不忍,自觉站起来开口道:“我来帮你吧。”   顾安宁转过头,一双圆鹿眼弯成新月,露出八颗白牙笑道:“谢谢,不过我自己拎得动。”   好心的男乘客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姑娘又拎起一个分量十足的大包,然后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蹦下了车,依稀还能听到她自顾自的念叨声:“晋市三中,应该就是这里下车没错了……”   这欢快又轻松随意的背影看的人有些发愣。   空、空包?   这三中离这一站可还有好几百米,那小姑娘真的就打算这样抗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过去不成?   此时的顾安宁还不知道有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在为她担心,她这一路上背着书包又拎着两个巨大的行军包很是引人注意,不少行人主动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这大城市里的人真是热情又好心啊!   不过这分量可比她在家里从山上背柴轻多了。   顾安宁谢绝了好心人的帮助,转过拐角,“晋市第三高级中学”几个烫金的大字映入眼帘。   就是这里了。   顾安宁带着她的大包又往前走了两步,被校门口的保安客气地拦了下来。   “我叫顾安宁,是今天过来报道的。”顾安宁的声音清脆,听着很有朝气,“高二一班,找沈梦婷沈老师。”   现在距离开学已经过去半个月,这小姑娘穿着打扮又和这晋市有名的第一私立中学格格不入。但保安到底不敢随意敷衍,随即拨通了沈老师的电话。   “顾安宁是吧,是我们一班的转学生,我现在过来接她。”   放下电话的保安再看这个衣着有些发旧的小姑娘,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晋市三中,说不上升学率有多高,却在晋城乃至整个J省都赫赫有名。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所私立贵族中学集结了大部分有权有势的高官富商子女,也因为在这个被称为“贵族中学”的高中里,出过三任高考状元。   在晋城的人都知道,进三中的通常都是富二代官三代。但如果有例外,那就一定是被学校挖来的、有状元之才的超级、超级大学霸。   衣着朴素、拎着行军包独自来报道的顾安宁显然是后者。   等沈梦婷赶到的时候,保安更加确信了这种想法。   这位沈老师三十出头,所有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盘在后脑勺,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古板又老陈,加之手底下管着出了名的刺头一班,是三中私底下被叫做的灭绝师太的存在。   可这会儿这位同学口中的师太脸上却挂起了笑容:“安宁是吧,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沈梦婷说这话时眼神扫过放在地上的两个巨大背包,又看这小姑娘流着汗脸上红扑扑的样子,开口道:“先跟我去办公室吧,你的行李我拜托保安帮忙搬过去。”   一旁的保安大叔还来不及开口,就看见单薄的小姑娘轻轻松松一手一个包,语气轻快:“不用,沈老师,我自己能拎的。”   两个巨大的行军包加上一个沉甸甸的书包,几乎把小姑娘整个整个身子淹没。   可想起这孩子的出身和家庭资料,沈梦婷到底是怕她是个倔强又不肯示弱的脾气,于是没再提帮忙的话,领着这位学生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一会儿正是中午,灭绝师太带着一个特殊的转学生招摇过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三中。   尤其是在沈梦婷担任班主任的一班,一大群光鲜亮丽又无聊至极的少年少女讨论地尤为热烈。   “啧啧,你们是没看到,两个那么大的包啊,那么大,就让人一小姑娘自己生拉硬拽地搬着,灭绝师太果真是没有人性啊!”   “我也看到了,不过那包真的是破的可以,其中一个竟然还是补过的,也不知道是老沈从哪个山沟沟里挖来的宝贝啊?”   “不至于吧,看这架势应该是学校搞来冲击状元的学霸吧,但这年头哪里还有从山区出来的状元?”   “就是就是,又不是过去的时候了,现在山区那点教育资源,再怎么样的天才也难出头了。”   “看看这两年学校招进来的学霸就知道了,不说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吧,好歹都是从小长在城市,一路教育资源堆出来的。”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这转学生真的是从山区来的,安坪村。”   “我查一查,哟,这安坪村简直就是山沟沟了啊,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去,那这转学生得学霸成什么样才能被我们这势利眼的学校招进来啊?我有点好奇了。”   “诶关哥你去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个转学生……”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广泛讨论的顾安宁此时正乖巧地坐在办公室里喝水。   她的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脸颊因为暴晒泛起红丝,一件格子短袖被洗到发白,从内而外散发着勤劳质朴的气息。   但说真的,仿佛走错片场的顾安宁,还真不是通过自己天赋异禀的亮眼成绩进入三中。   所有关于学霸啊状元啊之类的猜测都是错的,顾安宁她,是走关系进来的。   走的还是这所私立高中最大股东的关系。   沈梦婷心里千转百回,也是搞不懂大boss神奇的脑回路,尽量缓着语气开口道:“你的情况严董已经都和我说了,但你也知道,不同地区的考卷难度不一致,成绩的可参考性也就不大么大,所以学校想在明天对你进行一个摸底测试,可以吗?”   顾安宁乖巧地点头。   其实说顾安宁成绩出众也没错,毕竟她从小到大,都稳坐各门考试第一的宝座。   可就像是是沈梦婷说的,山区学校里的第一,换到了教育水平更高的大城市后还有多少含金量,现在谁也不知道。   “你不用担心。”怕这个初来乍到的学生压力太大,沈梦婷又补充道:“你的学费和住宿费都已经免了,而且我们的学校会对优秀的学生进行奖励,每次考试对应排名都会有奖学金。”   众所周知,三中是一所不差钱的土豪学校,只要是年级统一组织的考试,都会对名次靠前的学生进行奖励。   金钱奖励。   简单粗暴,朴实无华。   顾安宁听到这话眼睛都明亮了三分,像是缀满了夜里的星光。   “那个……”顾安宁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道,“那明天考试,也会有奖励吗?”   “有的。”沈梦婷笑道,“只要你足够优秀。”   足够优秀,让她自讨腰包也行。   顾安宁果然更加兴奋了。   奖学金!每次考试都有奖学金!   这就是她千里迢迢离开爷爷奶奶来三中的目的啊!   “好了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你的家庭情况我都了解了,学习情况等明天摸底考后也会知道的,其他的我想想,噢对了,你有什么特长吗?”   这个问题顾安宁回答地不假思索:“我力气特别大!”   沈梦婷看着桌角边的两个大包,嘴角抽了抽。   确实是,力气大啊。   谢绝了沈老师要送自己到寝室的好意,顾安宁再次一手一个包,穿过校园。   九月的三中风景如画,夏意未消,树叶梢却迫不及待地染上金色,像是田野里丰收的颜色。   “关哥我和你说,隔壁那群小子实在是太嚣张,还敢约在三里街,看我们今天不把他们干翻……”   听到声音的顾安宁来不及避让,就和从拐角处冲出来行色匆匆的男生撞了个正着   。   “啪!”   顾安宁被撞的后退了一小步,对方男生左肩上松松垮垮的蓝色背包掉落在地上,一根不知道从那里拆下来的木棍从包里露出半截。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没被波及到的叶秦昊。   “关哥关哥,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事啊?”   姓关,约架,疑似武器的木棍,以及这张轮廓相似的脸。顾安宁在这一瞬间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严董口中那个正值叛逆期的儿子,真的和严董长得很像嘛。   “关星河。”顾安宁放下自己的行李,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包递过去,“打架不好。”   严董会担心的。   关星河习惯了不认识的人指手画脚多管闲事,听到这话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嗤笑了一声,一把拽过自己的包。   然而,没有拽动。   关星河不信邪,他一个天天打篮球干架锻炼腹肌明显的校霸,抢不过一个瘦瘦弱弱小姑娘手里的包?   简直笑话!   关同学面上不显,暗暗地使出十成的力。   ——然而不动。   再加把力,把吃奶的力也加上。   ——背包依旧在小姑娘的手里纹丝不动。   沉默,沉默是此时的康桥。   一旁看不懂情况以为两人闹着玩的叶秦昊很是好奇:“关哥,你认识新来的转学生啊?”   关星河终于上下扫了安宁一眼,目光里是说不清的意味。   “嗤,不认识。”   说罢松了手,转头随意道:“昊子,走了。”   “诶关哥你的包……”   “等回来拿。”   现在,先去和那群大傻子活动一下筋骨散散火气再说。   这可是好不容易又自己撞上门的,晋城这一片竟然还有敢和他约架的,可真是稀奇啊。   不过这小矮子怎么回事啊,这力气,啧,是吃了菠菜吗? 第2章   大中午的寝室空无一人,安宁整理好好自己的行李,又瞥见桌上那个深蓝色的背包。   三里街,好像刚刚走过来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字。   顾安宁还是不放心,那人约架的武器还在包里。打架虽然不好,但是要是打架还打输了,可就太糟糕了。   她回想起起严董曾经对他们家的帮助,决定还是先把自己的赚钱大业,啊呸,是学习顺便拿奖学金的大业暂时搁置一小时。先去看看严董那个正在中二叛逆期的儿子,有没有在打架上吃亏吧。   而另一边,拆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的昊子忍不住好奇,咂巴着嘴问道:“关哥,你真的不认识那个转学生啊?”   关星河用一个冷漠的眼神给了他答案,让他自己领会。   “可是关哥,你不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眼熟吗?”   从初中起就畅游在言情小说海洋里的叶秦昊觉得自己对这件事很有发言权:“想我千帆阅尽,什么套路没见过?关哥你信我,什么冷酷校霸爱上我、国民校草的小仙女之类的开头情节都是这样的。”   转学过来或甜软善良或贫穷倔强的女主,第一天就遇上了在校园里叱咤风云的校霸兼校草男主角。然后女主凭借着自己有趣的灵魂和独特的内在气质,成功吸引男主的注意,由此展开一段清纯的校园之恋。   看看看看,转学生和关哥之间的碰面,和这个情节是多么的符合啊。   质朴善良的山区转学生,来上学的第一天就在学校转弯角撞到了我们的关哥。她没有被关哥的气质所震慑,也没有屈服在关哥的美貌之下,而是义正言辞地表示打架不好。   果然,这样清纯不做作,直白而不失热烈的独特方式,成功的引起了我们关哥的注意,并成功的留下了关哥的背包。   啧啧,像他们关哥这样不走寻常路冷酷美男子,果然是需要这样一个单纯特别的女孩子子来配啊!   冷漠的关哥并不想理会他那一米八几却终日沉迷于言情小说的发小,只是略微有点后悔,刚才至少应该把那根木棍拿过来的。   空手干架,总觉得少些什么。   “哟,传闻中三中的关星河终于露面了。”   三里街角已到。   为首的男人五大三粗,脖颈边纹着看不出是龙还是蛇的纹身。他把咬在嘴里的烟头拿出来,一把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哼声道:“够嚣张的呀,就带一个小弟过来。”   关星河惯常是那幅满不在乎的样子,嗤笑道:“不是你约的单挑吗?怎么,孙子想反悔多个一起上?”   这话说的不客气,对方身边的几个兄弟向前两步,恐吓似地挥了挥手中的棍棒武器。   但若是关星河会被这点场面吓到,那就真是浪费了三中上下那一声恭恭敬敬的“关哥”。   关星河眉眼狭长,此时挑衅似的看了领头一眼,充满了说不上来的嘲讽意味。更何况这个他还双手插兜,漫不经心道:“也行,让你人数,也让你武器,来吧怂货。”   这话是个老大就忍不了,果然领头那人露出受辱的表情。   “不过……”   关星河双手依旧插在裤袋里,目光从眼前的这群人身上一个一个飘过去,语气像是劝告又像是威胁:“如果你们这样还输了的话,以后最好,离三中的人远一点。”   三中的学生大多出身权贵,这帮人不敢惹。可总有有些例外,比如说那几个学校特招进来不看出身、只问成绩的大学霸。   关星河今天之所以赴约,也是因为前段时间眼前这帮隔壁职高的混子抢了三中一个学生的书包。   钱倒是不多,可书包里大学霸一个暑假堪称标准答案的作业全都毁了,弄得整个年级的同学都怨声载道。   这帮领头的大高个关星河也有所耳闻,这人姓马,仗着自己块头大力气大打赢了几架,收了几个同学校的混混学生作小弟,又学着社会人士纹了身,享受被小弟们叫做大哥的滋味,专门挑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学生下手。   但对着三中的学生下手还是第一次。   关星河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一下,为什么这一片的小混混从来都对三中敬而远之。   他把手从插着的裤袋里拿出来,朝着马哥勾了勾手指:“来吧。”   一向被喊惯大哥捧在高处的马哥哪受得了这种挑衅,他扯开衣领,挥起拳头欺身而上。   关星河偏头避过迎面回来的拳头,不退反进,用膝盖狠狠的顶上对方小腹。趁着这个空隙,关星河近身,抓住对方的手臂,从自己背后将人重重地摔到地上。   十分漂亮而且标准的一个过肩摔。   叶秦昊在一边含着棒棒糖,看热闹不嫌事大,完全不顾对方小弟的难看的脸色,吹了声口哨拍手叫道:“关哥干得漂亮!”   马哥被顶又被摔,整个人眼前发黑想吐。   早就听闻三中的关星河干架厉害,但他以为不过是这所温室高中的夸大传言,以讹传讹罢了。可万万没想到对方这身手,竟是专业练过的,干净利落不说,那一瞬间肌肉的爆发力量也恐怖的很。   自家老大主动单挑,可见面第一招就直接被对方KO放倒在地。一旁的小弟自觉面子上挂不住,顿时把什么单挑的约定抛之脑后,举着棍子朝关星河劈去。   “等等——”   “关哥小心——”   “住手——”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画面好似被看不见的镜头放大放慢了。   叶秦昊急得不行,可他位置离的远,只能边跑边大声提醒背对着这一棍的关哥。   关星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背后袭来的棍子,而是听着棍棒挥舞出来的风声,侧身往旁边灵活一避。   “啪!”   是木棍敲击在肉上的声音。   关星河避过了偷袭的第一棍,却没有想到在同一时间不同方向,还有第二个偷袭的人。   叶秦昊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不管不顾上来就朝着偷袭者狠狠踹了一脚。   倒是关星河没有生气,反倒是轻轻笑了出来。他揉了揉手腕,心底的躁意被挑起一半:“既然你们确实不要脸了,那么,一起上吧!”   关星河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阴沉沉的笑,眉眼间布满了战意盎然的戾气,仿佛对他而言,双拳敌四手、以少打多是一件多么令他兴奋的事情。   马哥犹豫了。他其实并不想为了一个关星河坏了自己的名声。   单挑败了也就败了,反正三中本来就没什么油水,能动的人少,而万一不小心动到背景深厚的,反倒是赔了自己进去。   像现在明明说了单挑,打不过人家又仗着人多群殴一个,传出去他马哥在道上的名声可就难听了。   可问题是眼前姓关的这小子,一张什么破嘴,这语气这架势,实在是太TM欠揍了!他的小弟们被激的连他这个老大的话都听不见了,血气上头就要跟人干架。   “住手——”   刚刚被淹没在各种叫喊声中的清脆声音再次传来。   顾安宁拎着蓝色的背包,终于在三拐四拐后找到了三里街,气喘吁吁直奔到关星河面前,瞬间强势插入战局。   “这,你马子?”   已经缓过劲来的马哥看着仿佛从天而降拦在关星河身前的小姑娘,报复性嘴贱:“挺矮的啊。”   顾安宁离一米六还差两公分,此时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高中生中,显得矮小单薄又无助。   被认为弱小可怜的顾安宁皱着眉头,看着两边战力悬殊的局势,一字一句道:“打架不好。”   对面有人嗤笑了一声:“小姑娘,作业做完了吗?哥哥们的事情小孩子少管!”说罢还作势挥了挥手里的木棍,正是刚刚打到关星河身上的同款。   顾安宁面色不变,不但没有后退避开,反而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抓住挥到自己跟前的木棍,而后偏头问道:“一定要打架吗?”   关星河被这一搅和,心底的躁意反倒退去不少,又变回了那个漫不经心的模样,还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嗯,非打不可。”   “哦。”   顾安宁回过头,一使劲将对方试图抽回去的木棍一把夺到自己手中,顺带将对方那人带了个踉跄。   “那我替他打吧。”   就到他们下巴高的小姑娘大言不惭地要□□,还是一个打多个,马哥连带着一群小弟们都觉得这个发展有些好笑。   可这个好笑的小矮子手里拿着刚刚从他们这里夺去的武器。   这TM就有点尴尬了。   “靠,饼子你没吃饭啊!”   刚刚被夺了木棍的饼子也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她……”   她有些邪门啊!   刚刚那一刹那木棍那头力气巨大,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木棍瞬间就被夺过去了。   “好了。”关星河站出来阻止这场闹剧,“你先回学校,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就算这小矮子力气大的不正常,总不能真让她一个人一棒帮子混混打架吧。   “可是你受伤了啊。”   顾安宁的眼睛很亮,被她注视着受伤处的关星河突然不自在起来,只听见那清脆的声音道:“你受伤了,我来替你打架吧。”   “我力气很大的。” 第3章   打架自然是打不成了。   众目睽睽之下,职高的一群大男生,谁也拉不下脸对一个矮不拉几的女生动手。   但同样的,谁也不肯主动后退一步。   两边人员再次僵持。   顾安宁撇了撇嘴,她就说打架不好吧。   “那我们换个简单点、不那么暴力的方式吧。”   顾安宁见领头的马哥望过来,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要不我们扳手腕吧!又包含了力量角逐,又文明健康无污染,怎么样?”   马哥的目光转到关星河的右手腕上,那里刚刚挨了一记闷棍。   “不用他。”顾安宁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自告奋勇,“都说了我来替他。”   对马哥来说,这小姑娘简直出现地诡异又突兀,不按常理出牌地胡搅蛮缠,不知怎么地就把干架事件变成小女生扳手腕了。   “你也没意见?”马哥将刚刚对方那股子不屑一顾地嘲讽劲一分不少地还回去,“三中的关星河,让一个小姑娘来帮你扳手腕?”   被点名的关星河也不恼,看到顾安宁手上深蓝色的背包嘴角抽了抽,带着点探究又好奇的微妙心情点头同意了。   反正输了也不过是再打一架罢了,关星河想,反正他最不惧的,就是打架了。   “我也不占你便宜。”   马哥一边指挥小弟从街边搬来桌子,一边大方道:“你两个手扳我一个手吧,小姑娘。”   被小瞧的顾安宁也没辩驳,她先将背包还给了它的主人,然后冲着人高马大的对手腼腆地笑了笑,伸出手露出一截白白嫩嫩的细胳膊。   “来吧!”   说实话就算是让一个手,马哥也还是觉得自己这架势像是在欺负人小姑娘。   “三、二、一,开始!”   自己还是慢点发力,别让她输的太快好了。   马哥的这个念头刚转过一半,就感觉手上传来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倒之力,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自己的右手就已经猝不及防被压倒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秋风打着树卷儿飘过,唱了一首《一万个不可能》送给石化在原地的围观群众。   现场只剩下顾安宁露出八颗牙齿,灿烂笑容:“呀,我赢了!”   可能是马哥脸上的表情太过震惊,以至于顾安宁从中读出了一点不服气的味道。   “你是不是想说你刚刚没准备好,是个意外?”顾安宁大手一挥,像是一个掌控了全场的王者,“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来一次。而且为了公平起见,这一次我也出一个手。”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   马哥从震惊中回神,还没弄清那一瞬间超脱自然之力的状况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堵了话头。   他又看了一眼拿截细细瘦瘦的胳膊,终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深吸一口气:“来,再扳一场。”   再扳一场,这一次一定让这小姑娘见识见识,他马哥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马哥胸中的意气还未散去,“啪”地一声,胜负已分。   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小弟们总觉得自己冥冥中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恍恍惚惚的饼子暗自嘀咕:“所以刚刚的木棍也是……”   安安静静观战两场的关星河轻轻笑出了声,嘲讽程度直接飙升一个等级:“怎么样,是不是依旧没准备好,要不要让我们小姑娘再让一只手?”   “不,我输了。”   马哥神情复杂地看了笑眯眯的顾安宁一眼,觉得这人丢到这程度已经够够的了,只想着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三中的人我不会再动。”搁下这一句话后,马哥一挥手,很有老大风范:“我们走!”   三里街角瞬间只剩下三人。   原来打架的原因是为了三中的学生啊。   顾安宁暗自点头,果然严董的儿子内里是个十分善良又正义的人呢。   围观全程的叶秦昊砸吧着棒棒糖,小眼神不自觉地往顾安宁身上飘,内心极其复杂。   这剧本不太对啊,说好的柔弱善良又倔强自立的转学生女主角呢?这特么是个大力水手吧!   关星河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顾安宁开口打断了沉默的气氛:“你伤的怎么样?刚刚好像看到你挨了一棍。”   “没事。”就算有事也要说没事、酷哥人设绝不能崩的关哥冷漠道:“今天算欠你个人情。”   虽然自己可以解决,但小矮子帮了忙也是事实。   哦哦哦来了,叶秦昊的眼睛亮起来。   虽然过程出了点问题,但这结果是没错的。   现在关哥已经主动说欠了人情,转学生肯定会主动表示这不值一提,然后凭借自己单纯不做作的行为引起关哥的注意,然后就是……   “那个……”顾安宁舔了舔嘴唇,看向关星河的眼里带着一点不好意思,“我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这和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叶秦昊今天被打脸太多次,只好死死地盯着这个挟恩以报还一刻都等不了的转学生,想看她能说出些什么。   其实安宁的本意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但既然关星河提到了人情,她终于想起了关系到自己经济情况的摸底考试。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把三中近几次的考卷给我看一下。”   安宁说这话的时候挠了挠头。   她是真的很需要这一笔奖学金。但她初来乍到,对三中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完全不了解,又没有熟悉的人,正好关星河主动提出,那就算不好意思她也不客气了。   “各科都要,因为时间紧,所以越快越好。”   关星河还没来得及开口,叶秦昊已经积极问道:“是想收集我们关哥的考卷留作收藏吗?”   顾安宁奇怪地看了这个一直吃糖没停过的高个子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不,只要是有题目的卷子就行,是谁的不重要。”   奇奇怪怪的要求,就像是这个奇奇怪怪的人。   关星河不得不承认昊子有一点说对了,这个转学生,终于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个子很矮,小小的一只,力气却大到完全违背科学。   长相很乖,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看人的时候好像一眼就能望见她眼底的星星,熠熠生辉。   笑起来的时候很灿烂,像秋日午后的阳光,连带着他心底的烦躁也消下去不少。   很特别,也很有意思。   “行,第一节 课后给你。”   得到答复的顾安宁高兴起来,一双圆眼变成弯月:“谢谢哈!那我先走了!”   不知怎么,这幅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不行的样子,让关星河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丢快塑料骨头都能傻颠颠乐上一天。   当然,最后那傻狗死了,死在他的手上。   啧,关星河心情又不爽起来,这破阳光真TM灿烂的晃眼睛。   等下午上课前,趴在桌子上一脸冷漠的关大佬终于知道了转学生的名字。   顾安宁。   和长相挺符合、和性格完全相反的一个名字。   后座的叶秦昊已经开始兴奋地自言自语:“好听好记朗朗上口,这就是个小说女主角名字没错了。”   有学生忍不住向“转学生勇救三中校霸”的见证者偷偷求证:“昊子昊子,这个顾安宁真的干跑了隔壁职高的那群混混,还上演了一出美女救英雄?”   大半个班级的耳朵都竖起来。   永远不要小看一群精力旺盛的高中生传播八卦和脑补的能力。   中午三里街跌宕起伏的干架事件已经流传出无数个不同的版本,什么“校霸关哥以一敌十震慑宵小”、“转学生携关哥背包在校园里狂奔赶赴战场救英雄”都算是靠谱的,其中甚至有人宣称自己亲眼看见了校霸和转学生惺惺相惜深情对望的画面,并脑补出了几万字后续。   人民群众对八卦的探索求知精神总是令人感动的,被众多目光殷殷注视着的叶秦昊清了清嗓子,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第一个字,就被关哥杀过来的眼神摁灭了。   八卦未享身先死,非昊之过也!   是关哥的眼神太可怕了啊啊!   “好了,安静安静。”沈梦婷举起手掌向下压,眼神从在场这群嘻嘻哈哈的少年人身上一一扫过,“以后顾安宁同学就是我们一班的一份子,团结友爱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只一句,我不希望班上出现什么恶意的孤立霸凌行为,大家都不是什么幼稚的小朋友了,对吧?”   被担忧会受到欺负的顾安宁大大方方站在讲台边,她可不觉得自己会被霸凌,毕竟一力降十会,而她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了。   只不过,一班的这一群新同学,望过来的眼神是不是太热情了一些?就好像饿了几天肚子后看到滴着肥油的猪肉。   “那顾安宁,你暂时先坐那边的空位吧,过一段时间再调整座位。”   沈梦婷手指的地方,正是班上唯一的一个空位置——关星河关校霸的同桌。   噫——   众人的目光再次转向懒懒趴在桌子上关星河,想要看看这位从入校起就一个人霸占两张桌子的校霸同学会是什么反应。   可惜令人失望的是,关星河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示,就仿佛没睡醒似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梦婷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   顾安宁家里那般艰难的情况,却难得长成了这幅落落大方笑容灿烂的好模样,她到底是有些心疼,又有些害怕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会无意识地作出伤人的举动。   可将人放在关星河身边就不一样了,整个三中的同学都不会有人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招惹顾安宁。至于关星河本人,沈梦婷也不怎么担心,传言再恶劣也好,关星河可从来没对三中的人做过什么,反而护短的紧,就跟小狗撒尿圈地盘似的。   座位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顾安宁背着自己的书包坐到位置上,端端正正地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一个搪瓷杯。   搪瓷杯上五个鲜红色大字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闪瞎了一众偷瞄的狗眼:   为人民服务。 第4章   眯着眼睛装睡的关星河嘴角抽了抽。   忍不住把目光偷偷瞄过来的一班同学嘴角也抽了抽。   这迎面扑来的年代感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仿佛看到了从转学生身后传来的闪瞎人眼的红色光芒。   被众人注视着的顾安宁浑然不觉,她已经将好(na)好(jiang)学(xue)习(jin)列为优先级头等大事,课本笔记本皆已就绪,注意力已集中,开课——   “Today we are going to learn about western table manners. Now turn to page 32……”   顾安宁的学霸模式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她的头顶缓缓升起。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哦,是英语课啊。   可、可是为什么英语课要用全英语来上啊?听不懂啊!怎么办啊!奖学金啊!   关星河好笑地看着正襟危坐散发着昂扬斗志的新同桌像是一只被戳破气的玩具小狗,一点点萎靡下来,一向活力满满的眼里显露出迷茫和不知所措。   有点好笑,还有一点小可怜。   关星河拿起桌子上整整齐齐的一叠卷子,往顾安宁的方向一推。   正懊丧的顾安宁感觉有什么碰了碰自己的手肘,低头,正是关同桌还过来的人情。   顾安宁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转过头想道声谢,就看见关星河已经将校服盖在头上,一副万事勿扰的模样。   这英语课暂时是没有听懂的可能了,眼下来说,研究三中的教学进度和考试重难点才是应对摸底考试的上策。   想通这一点后,顾安宁合上了英语书,静下心来开始安安静静看卷子。   桌子上是三中近五次考试的全科试卷,字迹如同印刷体,解法就像是标准答案,分数更是漂亮到不可思议。   这……   顾安宁忍不住偏过头去看桌子上鼓鼓的一团。   是不用听课、逃学打架依旧高分的大学霸吗?失敬失敬!   佩服之情油然升起。   然后,顾安宁看到了卷子上的名字:   孙平知。   哦。   原来学霸另有其人。   沉浸在刷题世界里后,时间便过的飞快。顾安宁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些好奇地围绕在自己身上的眼光,而有关大佬在一旁坐镇,众人即使再好奇也不敢上来询问。   直到睡了两节课的关星河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醒来,一甩校服,也没管之后还有两节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叶秦昊反应慢了半拍,很有小弟自觉地小跑跟上,走前还饶有兴致地回头朝着顾安宁的位置看了两眼。   班上的同学开始蠢蠢欲动。   三里街新鲜出炉的的八卦当事人就在这里啊!不知名的先贤说得好,不八卦,无生活。   中午叶秦昊那个吊人胃口的货讲话到一半,简直像是放了一根小羽毛在众人的心上,他们每看到这个转学生一次,那羽毛就在心上挠一次,直把人心痒痒地如坐针毡。   众人眼睛亮的如同黑夜里的饿狼,可僵持再三,谁也没能上前一步。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转学生埋头刷题的架势太专注太吓人了。   灭绝师太在滔滔不绝讲课时她在刷题,气场强大的校霸同桌从她身后翘课走人时她在刷题,全班同学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还在刷题。   顾安宁确实没注意到周围的目光,沉迷刷题的乐趣可能只有学霸懂得。   八卦是什么,能吃能喝还是能换来小钱钱?   这一犹豫,上课的铃声已响。   顾安宁的刷题方式很有意思。因为时间紧凑,她没有仔细看卷子上的每一道题,而是重点关注了每张卷子的难点题目。选择题的最后三题,填空题的最后两题,大题最后两题的最后两问。她找了一个小本子,顺手写了解题的关键步骤,将每一题的考点都归纳整理出来。   等她专心致志将五套卷子刷完,考点已经有规律地被整理出两大页。   此时天色已经半黑,教室里没见什么人,同学们都去吃饭了,整个教室寂寥又安静。   顾安宁的肚子咕噜噜响,她拿起桌子上白底红字的大搪瓷杯,去接了满满一大杯热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叠葱油烙饼放在杯子上用热气蒸。   这是她今早天还没亮起来烙的,怕天气热放不住,故意做的又干又硬。不过现在一大杯热水就在面前,这完全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在等待饼热的过程中,顾安宁翻到语文卷子的作文题,准备观摩一下这一位作文均分超过54的学霸大作。   卷子的主人显然是一位逻辑清晰、知识面范围极广的大学霸,一水的高质量议论文,脉络分明,引经据典,好多典故顾安宁闻所未闻,看的津津有味。   “顾同学。”略带犹豫的声音响起,“你这是在用水蒸汽热饼吗?”   顾安宁闻言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站在课桌旁,和她说话,眼睛却看着桌子上的卷子。   “是的,你是……”   “哦,我叫孙平知,我想说隔壁的教师办公室有微波炉,可以借用的。”   孙平知,这名字略有些耳熟。   顾安宁眼睛一亮,是卷子的主人,那一位印刷体大学霸!   孙平知被转学生明亮的眼睛盯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磕磕巴巴道:“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你这样热饼里面还是凉的……”   其实孙平知并不习惯和人交流,尤其是这样主动的交流。可是没办法,他欠了关星河一个天大的人情,可又一直还不上,搁在他心头沉甸甸。   本来以为永远没机会还了,可没曾想到今天中午这位从不听课每次考试徘徊在及格边缘的校霸同学主动过来问他要了近来的考卷。   孙平知简直万分激动。他当然不会觉得借几张试卷就能还了救命之恩,但如果关同学是打算好好学习了呢?那他完全可以提供全方位的贴心帮助啊,年纪第一的专业辅导,个性化学习模式定制,你值得拥有。   然而还没等他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就看见自己的卷子出现在了校霸新同桌转学生的手上。   原来不是关同学要学习啊。   孙平知瞬间失望。但是联想一下中午关星河和转学生沸沸扬扬的三里街事件,再看看关同学特意为人借卷子的贴心举动,孙平知一推眼镜,想到了一个迂回报恩的好办法。   既然关同学的恩报不上,那转换一下思路,新来的顾同学那里还是可以帮帮忙的。   尤其是这个山区里来的新同学,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怕伤到新同学的自尊心,孙平知又补充道:“你放心,教师办公室的微波炉按规定本来就是可以开放给学生用的,今天我先带你过去,之后你需要用随时可以过去。”   顾安宁其实并不介意饼的里面凉不凉,不要说现在天气热还有一杯热水,就算是以前大冬天地干啃面饼,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他人友好的善意总是令人愉快的,顾安宁没有拒绝,拿起饼笑眯眯道:“那麻烦孙同学了。”   “不、不客气。”   两人来到教师办公室。晚饭时间,只有数学胡老师还在批作业。   “孙平知啊——”头发半白的胡老师显然认识这个稳坐年纪第一的大学霸,语气和蔼地问道:“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吗?”   “胡老师,我过来借用一下微波炉。”   孙平知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大学的教授,显然不需要在饭点用微波炉热饭。   胡老师看到孙平知身后拎着面饼的转学生,心下了然,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依旧和蔼道:“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孙平知用微波炉的时候,特意放慢了动作,怕新来的同学没看懂又面子薄,还磨磨蹭蹭地把饼分成两次来热。   “孙同学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顾安宁夸人的时候语气特别真诚,笑容很甜,眼睛很亮,差点让孙平知以为自己帮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忙。   天知道,他真的只是帮忙热了一个饼而已。   顾安宁拿着饼往回走,看到身边闪着智慧光芒的学霸有些眼热,犹豫许久,小声开口问道:“孙同学,那几套卷子上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可以吗?”   孙平知的重点却有些歪:“什么?你已经把那几套卷子都刷完了?”   距离关校霸找自己要卷子也才过去一下午,那可是五套试卷,整整三十张,除去语文和英语,数理化的卷子也有二十张。就算是学校专门挖来冲击状元的考霸,这刷题速度也太可怕了吧!   “那倒没有,我挑了一些做。”   等孙平知看到顾安宁的笔记本时,才明白所谓的挑了一些是指什么。   很聪明又很自信的做法。而且看写在上面的解题步骤,思路很清晰,抓重点的能力也很强。   不过连最后一大题的最后一小问都解决了,这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是这里。”顾安宁指着两张卷子,“这两题是同个知识点,你解的方法比我省去了好几个步骤,我看是因为出现了这样同一个公式,但是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顾安宁确实有些苦恼,她自认不笨,至少从小学东西就快,虽说是在山区的学校,但常年的第一也能说明一部分问题。   这题目她不是解不出来,可是看着一种极其简单的方式摆在自己眼前却不得其要时,这种挠心挠肺的难受一般人理解不了。   “哦这个啊,这是叠加公式后推导出来的组合变形。”孙平知推了推眼镜,“准确来讲在统考里这样的推导公式是不能直接出现的,我做竞赛题习惯了,不小心直接把它写上来了。”   “推导,可以演示一下吗?”   孙平知不亏是三中老师捧在手心的学霸之光,一张草稿纸一只黑水笔,嗖嗖嗖将基础公式一步步推导到变形公式,简洁明了,逻辑清晰。   顾安宁睁着大眼睛不住地点头,求知的光芒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孙平知不自觉地围绕这个式子又展开出去,深入浅出地讲了几个相关的竞赛知识点,听得顾安宁连饥饿都忘记了。   这、这难道就是数学竞赛的世界吗?   顾安宁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心里小鹿砰砰乱撞的声音。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   心动的对象,正是这该死的、撩人心扉的数学竞赛啊! 第5章   直到一声响亮的肚子叫,终于打断了两人忘我的学习状态。   孙平知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你赶紧先吃饭吧。”   顾安宁觉得自己的肚子实在不争气,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怎么能被区区的肚子饿问题打断呢。不过人家已经提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缠着继续问下去,转而道:“你吃过晚饭了吗?我这里饼多,分你一半?”   孙平知确实还没吃,他一贯不爱赶在人多的时候挤食堂,不过现在这个点,确实太晚了,食堂也应该关门了。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推脱新同学的好意,伸手把饼接过来。   顾安宁果然很高兴,对着自己的饼一大口咬下去,含糊不清道:“孙同学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孙平知其实心情也不错,和一点就透的聪明人讲题是一件令人愉快而又有成就感的事。更何况顾安宁不仅仅是聪明,而是真的有天赋,在后面讲到变形更为复杂的时候,她还提出了自己另一个角度的理解,给了孙平知不小的启发。   被山区相对落后的教育资源所拖累的一个天才学生。   孙平知心里有些感慨,也咬了一大口饼,不过所幸现在还不晚。   咦,这饼可真香啊。   葱油烙饼是顾安宁拿手的一门手艺。柴火灶大铁锅,奶奶又心疼她今天来新学校报道,硬是把自家的土鸡蛋毫不心疼地磕了四五个进去,加上腌的香脆的小青瓜和从地里现拔的小葱,被加热后一口咬下去,全是鲜香的味道。   于是班里吃完饭回来的同学们就看到神奇的一幕:他们班一天到晚不离书桌沉迷刷题的超级大学霸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转学生桌边,咬一口饼,将两句方程式,热火朝天,香气四溢。   这这这、这新来的转学生了不得啊!   转来的第一天先是搞定了生人勿进的高冷校霸关同学,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独拉独往的孤僻大学霸打成一片。   了不起了不起。   得亏从下午起就和关星河一起消失的叶秦昊不在这里,不然铁定要仰天大笑三声:这就是女主角的能力啊。   在葱香飘散的氛围中,大多数同学都只是谨慎的围观,不过当然也有例外。   苏雪琪吸了吸鼻子,蹦蹦跳跳到座位上,转过头笑眯眯道:“顾同学你好啊,我是苏雪琪,你们这吃的是什么呀?好香啊!”   顾安宁抬头,看到自己漂亮的前桌正直勾勾看着自己手中的饼。   “是葱油饼,苏同学你要吗?”   其实今天顾安宁带的饼是两天的量,不过既然已经分给孙平知一半了,她自然也不介意再分出去一半。   苏雪琪笑眯眯地虚伪推脱着“那多不好意思啊”,手上拿饼的动作却十分迅速。   顾安宁忍不住笑出声来,新同学都好可爱啊。   可在此时却有一个阴阳怪气声音在背后响起:“切,一个乡下的破饼,也当是什么宝贝?”   顾安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笑眯眯的苏雪琪一个眼神杀过去,周围瞬间安静了。   自己的前桌,好像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一大叠饼很快被解决,孙平知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喝,想了想回自己的座位掏出一本学习笔记。   顾安宁看到学霸,不,学神的笔记本两眼都放出光来,承诺下一次回家会带来好吃的小鱼干后,便专心致志翻阅起来。   晚自习时间过得飞快,顾安宁见大家都开始离开座位,也抓紧时间收拾桌面准备回宿舍。   “你也住在508吧,一起回去?”苏雪琪背着包靠在座位上感慨,“我们寝室之前一直只有三个人,现在终于满员了。”   顾安宁有些小惊喜:“你也在508?”   她其实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前桌。苏雪琪的漂亮和现下流行的瓜子脸高鼻梁不同,她的脸饱满圆润,五官端正大气,笑起来的时候温柔端庄,收起笑意的时候又气势十足。   可甜可盐的苏雪琪笑眯眯地点头,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说的小鱼干也是自己做的吗?”   “是啊。”说道自己擅长的领域顾安宁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是我自己在小溪里抓的小鱼,可以裹上面粉直接炸,金黄酥脆滴着油,超级超级香。有时候抓多了吃不完,就可以做成五香小鱼干,嘎巴嘎巴当小零食吃。”   苏雪琪亮着眼睛点头。   “我们家那里有不少好吃的,再过段时间柿子要成熟了,红彤彤挂在树上像是过年的小灯笼。但是村里的路不好走,柿子易烂又不好卖,我就会把它做成柿子饼。橘红色的柿子饼沾满白色的糖霜,一口咬下去,柿子的甜香味简直在舌尖上爆炸……”   等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这个由小黄鱼开头的话题已经迅速拉近了两个女孩子的距离,一板一眼的“顾同学”“苏同学”的称呼早已经丢到一边,苏雪琪甚至亲热地挽着顾安宁的手半撒娇道:“安宁,放寒假的时候我去你们家玩儿好不好?”   “不用等到暑假,冬天的时候能玩的不多,十一的时候就可以啊,我们家有一棵超大的柚子树,到时候我们可以爬上去摘柚子。”   “好呀好呀,柚子怎么摘?是要爬树……”   苏雪琪的话说道一半停住了,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凝住了。   顾安宁落后了半步,见状不对劲往前一看,才发现她们的宿舍满地狼藉。   脸盆衣架散了一地,顾安宁离开前叠的端端正正的被子沾上了不知名的褐色液体,半耷着在床沿边要掉不掉。   寝室里两个女生一个在书桌前写作业,一个坐在床边梳头。   “王姣,这是怎么回事?”   苏雪琪冷下来的语调很有威慑力,坐在书桌前的女孩放下笔小声着说:“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两人的目光转向坐在床边的的女孩。   “我也不知道啊,我都还没嫌弃这一屋子破烂味儿呢。”   这声音耳熟,顾安宁想起那一句“乡下的破饼”,终于将人对上了号。   “白子萱你好好说话,是你最先回寝室的吧,这屋子里的情况你解释解释!”   听着苏雪琪质问的语气,白子萱一把摔下手中的梳子,“嗖”地从床边缘站起来,高声喊道:“我解释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就是这幅鬼样子!就她自己中午来过寝室,谁知道她做了什么,我害怕这乡下来的破落户偷了我的东西呢!”   这话太过了,苏雪琪的脸色已经冷到没法看了,反倒是当事人顾安宁还维持着冷静。她一边拉住苏雪琪在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一边上前一步对上白子萱:“你说你回来的时候我的东西就这样了?”   “是啊,我还以为遭贼了呢,不过想必就算真的遭贼应该也看不上你的那些破烂货吧!”   说实话,顾安宁真的不明白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但这不妨碍她继续问下去:“那是遭贼了吗?你有丢东西了吗?你回来的时候寝室的门窗是锁好的吗?”   白子萱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晕晕乎乎,皱着眉头不屑道:“自然不是遭贼了,门窗都关着呢。”   话音未落,不知何时出去的苏雪琪带着班主任回来了。   沈梦婷进门就看到一地狼藉,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几个女孩,板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苏雪琪语速飞快地解释了一下情况,说到最先回寝室的人的时候,目光不住地朝着白子萱身上暼。   白子萱当场就炸了:“你有什么证据,没准就是乡下、就是顾安宁自己弄成这样要嫁祸我?”   苏雪琪简直要被气笑,冷声反驳道:“安宁在今天之前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嫁祸你?”   “那我也不认识她啊,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靠,竟然被绕进去了。   苏雪琪还待再战,就见一直没出声的顾安宁开口道:“我中午整理行李的时候,有值班老师来过,她说今天下午会来进行寝室卫生检查。”   “我想问一下那位老师,应该就能证明我离开寝室时,屋子里都还是没问题的。”   苏雪琪眼睛一亮,白子萱却嘴硬道:“万一是你等查寝老师走后又偷偷回来过呢?”   顾安宁神色不变,终于发现这一位莫名其妙满身敌意的室友脑子不太好使,无奈道:“先不说我下午一直待在班级里,有的是同学作证,就说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过道里是有监控的吗?”   白子萱的眼里终于开始露出慌张的神色。   “查查监控就知道查寝老师走后,到底有没有人进过寝室搞破坏,如果没有,最先回寝室的白同学要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   沈梦婷转过头去看已经把心虚写在脸上的白子萱,又听到受害者顾安宁冷静地补充了一句:“刚刚白同学还说了,她回来时门窗都是锁好的,因此外人躲避监控爬窗进来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虽然我觉得爬五楼的窗户的可行性本来就不高。”   无法反驳。   监控,白子萱确实忘记了走廊有监控。可她当时气不过,一个乡下来的破落户,又是和关星河做同桌又是让孙平知讲题,苏雪琪还巴巴地去讨饼吃。什么破饼,她当时送香奈儿手链苏雪琪都没看上眼,现在竟然去倒贴一个山区转学生。   想着自己在无人寝室里的举动又不会被发现,白子萱有恃无恐,才砸了东西出气。   哪知道顾安宁环环相扣,反驳的有理有据,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第6章   沈梦婷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没做出任何评论,而是对着白子萱问道:“需要我现在去调监控吗?”   白子萱很快承认了是她摔打了顾安宁的行李,但被问及原因时支支吾吾,只说自己心情不好,忍不住找东西发泄。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脸盆衣架之类的都没有摔坏,顾安宁真正损失的是一个热水瓶和一套床单被罩,哦,还有个杯子磕破了口。   但要说小吧,这事情又关系到学生的品性问题,严重一点说,如果顾安宁真的是个敏感自卑的山区转学生,这一幕很可能会成为校园霸凌的开端。   “明天我会找你的父母沟通你损坏同学物件的赔偿问题,还有关于你在这事上的处罚,我也会和你的父母商量。”   这显然不是一个严厉的举措,从白子萱有恃无恐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对普通高中生而言的大招请家长对她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顾安宁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轻易解决。   但沈梦婷已然开始收尾:“我到宿管那里问问有没有干净的被子,你们把宿舍收拾收拾。”   “沈老师,我柜子里有新被子,可以借给安宁。”   沈梦婷偏头看了苏雪琪一眼,总觉得这孩子对顾安宁的事情是不是太上心了一点,不过愿意主动帮助同学的出发点总是好的:“那行,你们收拾收拾,早点休息,要熄灯了。”   班主任走了,508的氛围却依旧凝固。   从头到尾像个隐形人的王姣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爬上自己床。   顾安宁弯腰去收拾地上的行李,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为这一段岌岌可危的室友情做最后的努力。   “白同学,我能问一下,你心情不好为什么选择摔我的东西出气?毕竟,正常人的选择,要摔也是摔自己的吧。”   顾安宁自认为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她是真的觉得今天的事情莫名其妙,破了口的那个杯子,可是奶奶特意从箱底找出来给她的。   可白子萱此时心头也正拱着火,闻言冷笑道:“你现在很得意吧?又出了风头又要我家赔偿你,你那乡下来的破烂货值几个钱,我会和我爸妈说多赔你两套的。”   靠!   顾安宁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跟这样的脑残就不应该多说废话。   一旁的苏雪琪还在对呛:“什么乡下来乡下来的,白美娟你给我注意点,你也可是刚从乡下来了没两年,怎么,忘本了?”   白美娟,哦不,改名后的白子萱被提起痛处,气得差点跳起来:“苏雪琪你……”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瞬间消音。   她看到又瘦又矮的顾安宁一手抄起了桌子上的的保温杯,略一用力,保温杯从中间开始变形了!   变!形!了!   那可是不锈钢啊!   这、这个女人是怪物吗?   求生欲让整个508瞬间寂静。   全场只剩下顾安宁淡淡的声音。   “啊,不小心弄坏了,这样的话我的那个杯子,你就不用赔了,和这个抵了吧。”   被可怕武力值吓到的白子萱一晚上安静如鸡。   顾安宁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苏雪琪同学友情赞助的被子又轻又软,让她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精神抖擞地去迎接她关乎这个月生活费的摸底考试。   沈梦婷在教师办公室旁的小房间里给她腾了一个座位,把卷子一发,就被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叫走了。   顾安宁眉头紧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根据她多年的经验,奖学金数额同考试的规模总是呈现正相关趋势的。现在这摸底考只有她一个人参加不说,连个监考老师都没有,可见其不正规程度。   不过等真正开始做题的时候,这些繁杂的念头都被顾安宁抛出脑外,全心全意沉浸在试卷之中。   顾安宁无疑和大多数把上学当做负担甚至厌学的孩子不同,她喜欢学习,虽然她喜欢学习的目在有些人眼里很是功利。   在很小的时候,顾安宁就知道好好学习是能够得到物质奖励的。从小学里的那些本子和铅笔开始,到中考时那一笔极为可观的奖学金和严董的资助,可以说对还未成年的顾安宁来说,好好学习一直是她最重要的赚钱手段。   刚开始是为了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但到了后来,她靠学习挣到的钱已经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给家里补贴一部分家用,这更让她坚定了好好学习的念头。   考试的时间一闪而过,等结束物化生三门考试时,中午的下课铃已经悠悠响起。   顾安宁收拾桌面上的文具,依稀听到隔壁沈梦婷大发雷霆的声音。   “关星河,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改变了,我在所有人面前、在你的家长面前都是这样对他们说的!”   “可是你呢,你看看你,这一次实在是太过了!”   “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家长,这件事随意处理不了……”   顾安宁敛声听了一会,才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去把自己的卷子递过。   沈梦婷仿佛才记起隔壁还有这么一个在考试的学生似的,急匆匆拿过试卷,刚想开口,又被一个电话打断。   趁着这个空隙,顾安宁抬头去看站在桌边的关星河。   关星河长得好看,整张脸精致到近乎漂亮,虽然这种漂亮通常在他的光辉事迹下被人为忽视。   可此时的关星河半侧着头,长长的睫毛阴影打在眼下,透露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就像是一壶用人间故事酿成的酒,被不小心洒在了他的眼里。浅蓝色的校服半搭在肩上,他单手插在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手腕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青色。   说起来昨天那挨了一棍子的右手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不过今天班主任发那么大火,也不知道这位不安分的关同学又干了什么大事。   顾安宁还在胡乱想着,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关星河却突然转头看过来。   那目光里是说不清的意味不明,至少顾安宁完全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好在关星河并没有一直沉默,开口低声道:“你力气好像很大?那放学后和我过来扳手腕。”   喵喵喵?   扳手腕?   顾安宁实在搞不懂这一位的套路,难道关大佬不是去干架而是扳手腕扳输了?所以现在来找她这个高手练习技巧来了?   秉着微弱的同桌情谊,和对方严董亲儿子的身份,顾安宁点头同意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关星河好像就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见她答应了以后又转过头看着窗外神游。   办公室外的小路是去食堂的必经之路,此时吵吵嚷嚷的热闹声音隔着窗户传进来,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金桂香味儿,让顾安宁听得肚内空空。   沈梦婷的电话还没结束,她似乎冷静下来,总算意识到这里还杵着一个不相干的学生,挥了挥手让人先走。   顾安宁摸了摸肚子,眼神又忍不住往关星河身上飘。   这个话不多的同桌,也不知道吃饭了没。   顾安宁在衣服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两颗昨天苏雪琪硬塞过来的巧克力。   也行吧,借花献佛。   关星河眼神飘忽,不知道聚焦到了何处,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一只白嫩嫩的手掌,纹路清晰,指腹间带着嫩茧子。而手掌中心,正躺着两颗黑色的巧克力。   他愣了一下,对面的小姑娘似乎不耐烦了,直接将东西塞到他手里,嘟囔着留下一句“肚子饿先垫垫”就转身离开。   关星河觉得这种感觉很神奇。   他从来不喜欢这种甜腻腻黏糊糊的巧克力,也不喜欢有人自主主张靠近他的世界,可莫名觉得这个仅仅认识一天的同桌偷偷塞给他零食的模样有点可爱,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就抢走他的包,第二次又打断了他的发泄途径那样,很意外很奇怪,却又不讨厌。   于是鬼神神差的,关星河将两颗巧克力揣回了兜里。   心底里狂躁又尖锐的情绪似乎被压制住了一点点。   因为两块巧克力。   顾安宁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举动将在三中引发一段什么样的传说,此时的她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碰到一个西装笔挺又行色匆匆的男人。   这本平常,但让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一位全身上下充满了精英气质的年轻男人,长了一张和她那位同桌很相似的脸。   是兄弟?   这个猜测刚划过脑子,就见那个疑似同桌哥哥的精英男在办公室门口停下了匆匆的步伐,整了整西装上的袖口,然后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走进办公室。   这个插曲一闪而过,等顾安宁打了饭坐在食堂时,终于知道了她的同桌、三中的校霸关同学此次的壮举。   昨天晚上,翘了课顺便翘了晚自习的关校霸同学,在月黑风高的黑巷子里,将一个据说有黑帮背景的社会人士揍成了重伤,然后又主动叫了救护车将人送进了医院。   这波操作不仅在三中所有同学中引起热议,连顾安宁听了也是一脸无语。 第7章   三中关于关星河这位校霸的传说有很多。   他成名很早。   早在高一刚开学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关星河就翘课在校外和人打架,一个对上六个。最厉害的是他不仅打赢了,自己竟然还只受了一点擦伤,反倒把对方齐齐揍进医院。   有幸见证这一场大战的某位三中同学用憧憬又赞扬的语气详细地描述了关同学可怕的武力值。   一战成名。   然而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先是关星河的家世在这次打架事件中曝光——晋市三中最大的股东严一素是他妈,房地产行业的龙头老大、全国富豪榜前十的关国栋是他爸。哦,他还有个金光闪闪的哥哥,是晋市无数纨绔子弟跨不过去的噩梦,那位从小被各位家长作为正面例子反复提及、被用来教育自家不争气孩子的,别人家的孩子。   吃瓜群众还震惊于这牛逼轰轰的家世,又有消息曝出关星河干架的那六人组是城南一个作案团伙,专门干些偷摸手机钱包的伙计,没曾想这一次撞上了铁板,偷窃不成反倒整个小团伙被揍了个底朝天。   于是这件事情又被定义为协助警方打击盗窃团伙。   真正的峰回路转,又一波三折。   关星河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面纱。   当然也有人认为什么盗窃团伙都是放屁,是关星河那对有权有势的爹妈为了小儿子的名声弄出来的□□。证据就是在这件事情之后,关星河简直是把打架当做家常便饭,更离谱的是,时不时地就有消息传出他打架的对象都是留有案底的罪犯。   这关星河难道还是什么惩奸除恶的正义英雄不成?   有人嗤之以鼻,可不管怎么样,关星河的校霸名声是愈传愈烈,整个三中都充满了关哥的传说。   传说中的关哥此时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班主任的教育。   这么说其实也不然,这会儿班主任教育的主要对象,其实是作为关星河家长被叫来的关星海。   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关星河从小家境优渥成绩优异一路被老师捧在手心,直到遇上自己专业打架一百年的亲弟弟,终于体会到了被叫家长的滋味。   “关先生,我不知道严董对此是什么看法,但既然你作为关星河的家长过来处理这件事,我就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他第一次第二次打架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频繁地使用暴力都是不妥当的,而且这一次对方受伤不轻,肋骨断了两根……”   “沈老师,事情我都已经了解了,您放心,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关星海来的着急,进门先是确认了自家弟弟完好无损,然后就开始无比冷静地处理后续,连面色都没改一下,仿佛自己的弟弟只是在幼儿园打了个架,而非将人直接揍进了医院。   沈梦婷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语调尖锐:“关先生,我请你过来是想好好谈一谈关星河的教育问题。是,以关家的能力解决这件事算不上什么,但你们有想过再这样放任关星河的后果吗?这一次对方的肋骨断了两根,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直接戳到肺里,对方也未满十八岁啊,你是想等到你们也收拾不了烂摊子的时候,直接把他送进监狱吗?”   “够了!”   关星海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缓了缓才开口道:“沈老师,我会和星河谈的,剩余的事情我也会好好解决的,谢谢你对星河的关心,但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当着星河的面说了。”   “关先生!溺子如杀子,不是惯着他就是为他好,我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的,沈老师,我先带星河走了。”   沈梦婷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如果不是整个关家都是这幅惯着关星河上天下地的溺爱样子,她简直要脑补出优秀的长子故意养废弟弟的豪门大戏。   明明作为事件源头却始终没有说话的关星河耸了耸肩,手里捏着两颗糖转身离开,仿佛当真事不关己,一身轻松。   “星河——”   关星海往前追了两步,锋利的神色退去,面上带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小心:“你感觉怎么样,需要约医生吗?”   关星河嗤笑了一声,头也没回:“不用,我好的很。”   “可是你最近,你最近……频率是不是高了一些?”   听到这句话的关星河转过身来,漫不经心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眼里露出嘲讽的神色:“什么频率?是打架的频率,犯病的频率,还是……”   “发疯的频率?”   关星海一贯冷静自持,可听到这一句锥心的话几乎要绷不住面上的表情,下意识反驳道:“不是的,星河……”   关星河却当做未听见这话,刺了他哥一句后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转身就走。关星海心里着急,伸手去拉弟弟的手腕。关星河心里的躁意一拱一拱,烦的他差点压不住脾气,回望过去眼里全是不耐烦。   这样的眼神关星海再熟悉不过,自从当年出事后,他乖巧聪慧的弟弟就再也不见了,只剩下无尽愧疚和痛苦折磨着整个关家。可沈老师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们可以无止境地帮星河处理乱子,可这样的前提是不会危害到他弟弟本身。   “那个住院的人……”关星海对着自己弟弟艰难开口道,“他这次伤的不算重,但断掉的肋骨再往里一点,就……。”   关星河一言不发,看着他从小到大出类拔萃的哥哥在自己面前几乎语无伦次。   “我知道我最没有立场来说你什么,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好好的……”   “你叫警察查一查。”关星河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窝藏人吸毒。”   关星海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可以更容易地摆平这件事,而是这样至少说明关星河不是完全无法控制随意打人。只要这事情还在他自己的控制内,就说明情况还不至于失控。   “那……”   “那个,他右手腕上有伤。”   顾安宁没想到自己都吃完午饭回办公室继续考试了,还能再走廊碰上在三中掀起狂风浪潮源头中心,以及那个疑似同桌哥哥的精英男。   她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可实在是对方抓着关星河的手腕不放。她可记得昨天的那一棍子和手腕上的一片青色,想来就算没伤筋动骨也少不了淤青,这么抓着,她看着都疼。   关星海愣了一会儿才发应过来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心里一惊,急急忙忙松开手想去查看伤势,却被关星河侧身避了过去。   顾安宁见状没有多言,小跑进办公室准备开始下午的考试。   办公室里老师意外地齐全,教物理的黄老师顶着一个蹭亮的光头,用力地在顾安宁肩上拍了拍,笑容满面道:“好好考!”   顾安宁意识到早上的试卷已经批改完毕了,看老师们这架势成绩应该还不错。   果然下午的时候,她不再是孤独地一个人坐在小房间里自生自灭,几门任课老师挨个进来转了转,像背后灵一样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然后又高深莫测地出去。   顾安宁庆幸自己做题是不收环境影响,不然这阵仗,心理防线得先崩。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几位老师围着新出炉的数学卷十分期待。   “怎么样怎么样?”   胡老师摘下老花眼镜,将打着分数的卷子摊到大家面前:“满分!”   “又是一个满分!”   围观的几位老师简直不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兴奋。   “物理满分,化学98,生物93,语文132,数学满分!”   “现在只差一门英语了,只要不是太离谱,这总分就能和孙平知拼一拼。”   “好啊好啊,要说还是严董有眼光,从安平村里挖出个这么大个宝贝!”   ……   不怪几位任课老师如此兴奋。在三中任教,资历待遇有了,工资福利有了,他们平常所图也不过是两件事,一是那帮背景深厚的小兔崽子少惹点事,二是学校挖来的学霸能拿下省状元,杀一杀隔壁一中二中那帮见天嘲笑他们暴发户的死对头。   这一届的孙平知本身实力就不弱,现在再加上一个顾安宁,几位老师已经能够想象高考结束后他们扬眉吐气点炮庆祝的样子了。   简直大快人心。   这样的好苗子,必须好好保护起来,保护起来。   全场可能只有沈梦婷还保留着冷静。   原因无他,实在是顾安宁那个在英语课上一点点熄灭下去的小眼神实在太让人影响深刻。   她听不懂全英语教学的英语课,这一点沈梦婷很肯定。   不过想一想顾安宁上的小学和初中,沈梦婷觉得这完全可以理解。听力口语,单词词汇,这都需要环境来锻炼。要是这孩子真的天资聪颖到连这种语言类的科目都能无师自通,那才真的可怕。   果然不错沈梦婷所料,顾安宁在英语的听力部分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作为一门语言,环境和教育实在是太重要了,这确实不是所谓有天赋或者够聪明就可以弥补的。   不过顾安宁并没有慌张,她昨天刷了五套卷子可不是白刷的。听力这一部分她确实不行,但除此之外,卷子的考点并没有太过脱离基础知识,至少她扎实的基本功和词汇量足以应付。   是的,有一点沈梦婷猜错了。顾安宁的额词汇量其实很不错,这得益于她见到陌生单词都摘抄笔记的好习惯。可以说,从小到大,作业上,考卷上,甚至街边店面的广告牌上,顾安宁见过的所有单词,都被她有心地摘抄下来,扩充自己的单词库。   等顾安宁写下最后一个单词,夕阳的余晖将小房间染成金色。   仔细检查一遍后,顾安宁走到办公室将试卷上交。 第8章   沈梦婷接过试卷倒没有着急批改,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轻声道:“这是白子萱父母对昨晚损坏物品的赔偿。”   顾安宁一愣,接过来后发现信封里是五百块钱。   “这赔偿多了。”   顾安宁从中抽出两张,把剩下的连同信封一起递回去,却被沈梦婷推拒回来。   “这事情本来就是白子萱有错在先,这钱你拿着换床被子,我已经告诉过她,今天之内和你道歉。”   道歉之事顾安宁并不在意,她脾气好,却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性子,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但沈梦婷的话还在继续:“你刚来,可能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你总要学会和不同的人相处,知道吗?”   这话意有所指,顾安宁爽快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我知道,谢谢老师。”   顾安宁长得乖巧,尤其是一双圆鹿眼,清润无辜,总看得人心软。   沈梦婷叹了一口气,语调也松了下来:“遇到处理不来的事情可以过来找老师。好了,再晚食堂要关门了,去吃饭吧。”   攥着五张红票子的顾安宁心情不错,直到在教室外看到了半靠在墙上的关星河。   吃饭时总觉得忘记了什么的源头原来在这里。   顾安宁讪笑,走上前低声问道:“扳手腕?”   活像一个见不得光的接头特务。   关星河一贯是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懂的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顾安宁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一天干架两场、刚把人揍医院的校霸同桌眼底,藏着微不可查的茫然。   兴许是因为严董儿子的身份,也可能是为了那一点点软弱的表情,顾安宁一言不发,默默跟着关星河翻上了体育馆顶楼的天台。   秋风在几十米高的天台上猎猎作响,关校霸一路无言面色不虞,顾安宁终于后知后觉这场景万分诡异,哑着嗓子犹豫道:“在这里,扳手腕?”   关星河没回答,慢条斯理地卷起白色的袖口,摆好架势。   顾安宁的眉头却一下皱起来。   右手腕上那一大片淤青实在太过刺眼,青紫色里带着暗黑。   “冒昧地问一下。”顾安宁指了指对方的右手,“你的痛觉还正常吧?”   “习惯了。”   顾安宁觉得自己今天不是眼睛坏掉了,就是耳朵坏掉了,竟然从这短短的三个字里面,听出了一点心酸的味道。   “那个,扳手腕哪天都可以吧,我陪你就是了,现在先把你手上的伤先养好吧?”   关星河依旧没有作声,他站在天台边缘,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脚下是整片三中的风景,如蚁的行人穿梭在其中,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夕阳把他的影子扯成长长扁扁的古怪模样,就好像此刻站在顾安宁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被搓揉挤压而成的,一长条黑乎乎的橡皮泥。   顾安宁终于体会到严董提起这个小儿子时,那种既无奈又头疼,还带着一点心疼的复杂情绪。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这恩人的儿子,就相当于就是她自己的儿……   咳咳。   顾安宁看了一眼关星河那张精致漂亮却面无表情的脸,被自己的想法哆嗦了一下。   好像除了眼睛和耳朵以外,她的脑子,好像也不太对劲了。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甚至闪过关星河会从这里跳下去错觉。   所以说,她到底为什么会跟着这个脑回路蜿蜒曲折的同桌来这个危险的地方?   顾安宁面色纠结,陷入到了无限的自我怀疑中。她目光盯着对方手腕上的淤青,突然想起自己的书包里,似乎有一罐从家里带来的跌打药膏。   爷爷自治的药膏,可驱蚊驱虫,可治跌打损伤,堪称万能药膏。他们家里常年备着一两罐,这一次她要来城里上学,奶奶恨不得把整个家给她打包过来,这万能膏也被强塞进了她的背包。   顾安宁把药膏递上前去的时候,觉得以关星河别扭又带点傲娇的性子,一定会拒绝,于是她模仿着奶奶的动作,二话不说直接塞到了对方手里。然后飞快地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假装看楼下的风景。   是嘛,对待叛逆期的小孩,可不就是像邻居二虎子他妈那样,动口没用,直接上手就得啦。   虽是这般想着,顾安宁依旧不放心,用余光偷偷去瞄身边的影子。   这一瞧可不得了,只见关星河把药膏换到左手,右拳飞出,直愣愣冲她而来。   顾安宁受到惊吓,下意识伸手格挡,同时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嗓音都微微变调:“就算不想涂药膏,也用不着动手吧!”   这一下攻击来的突然,结束地更是莫名其妙。   没打到人反而被拽住手腕的关星河终于变了脸色,咧咧嘴倒吸一口冷气。   “嗤——”   被抓住的正是那一片淤青处。   顾安宁匆忙放开手,觉得陪这个打架一百年的校霸来天台吹风的自己简直是个送上门的傻白甜。   关星河却在此时轻轻笑出了声:“你力气很大?”   顾安宁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同桌的脑子了,她谨慎地点了点头,上下扫了对方一眼:“至少扳手腕,你应该赢不了我。”   这话说的自信,关星河似乎更加高兴了:“力气大,反应也迅速。是这样的新同学,我叫你过来,其实不是为了扳手腕,而是想和你谈笔交易。”   交易?   “以后我出去打架的时候,你跟着我。平常没什么事儿,看我出手太重,在要把人揍进医院前,拉我一把。别把人打死了就行。”   这话槽点太多,顾安宁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吐槽。   她仔细琢磨琢磨,三中的这位关校霸同学,可能是觉得自己揍起人来没轻没重,所以想雇个人给他拴个保险杠。   而她自己,不知怎么的,就入了这位关同学的眼了。   不过这可不行。   先不说打架可不是什么好事,干起架来棍棒无眼,危险系数也太大。更最重要的是,这位关校霸,大多可都是逃课打架的。   不行不行,就算是有恩之人的儿子,也不能耽误她好好学习天天学习拿奖学金的人生。   “既然是交易,报酬就按照次数算吧。”   关星河缓缓举起右手,伸出五根手指比了比。   顾安宁的眼睛“噌”的被瞬间点亮。   办公室里的各位老师还不知道这对同桌达成了什么样的地下交易,此刻正一脸欣慰地翻看顾平宁的卷子。   “好苗子好苗子,703分啊,估计整个年纪除了孙平知就是他了。”   “数学物理都是满分,尤其是数学,这一次的卷子最后一题难度不小,这孩子思路活泛的很。”   “就是英语的130薄弱了一点,我们三中的强势科目就是英语了,带起来还能拉拉分。”   这话说着,几位任课老师的目光都看向沈梦婷。   沈老师从批改完顾安宁的英语卷子就愣住了,抛出话茬的黄老师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大脑门自己接下去道:“这也难怪她,安坪村出来,学习条件可想而知,说实话英语130已经很意外了。”   老师们点头同意,但内心其实不无遗憾。   这样的好苗子,不用说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只要是普通的小康家庭,她出色的学习能力和天赋必能够得到更好的锻炼和发挥。   “不。”   一直没出声的沈老师终于开口:“她这个130,其中听力扣了15,错了整整一半。”   这意味着什么呢?   顾安宁的英语考了130,这分数不错,可比起她的其他科目,比起这些老师寄托在她身上去争一争省状元的野心,就有些不够看了。   可如果除去听力,在后面的120分里拿到115分,可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了。   而听力……   “听力是可以练。”沈梦婷的眼睛语气里也透露着兴奋,“她的基础知识很扎实,甚至词汇量也不错,这听力问题完全是因为没有跟得上的教育资源。”   “但现在才高二,就她在安坪村都能学到这个程度,这两年把听力练上来肯定不是问题。”   所有人在这个分值上默默地又添上15分,心里都亮堂起来。   状元之才啊!   除了满分无处可补的物理数学外,所有老师都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位未来的三中之光制定起学习计划。   好好培养,这样的苗子绝对要重点关注好好培养! 第9章   而在天色渐暗的天台上,被各位老师殷切判定为状元之才的顾安宁同学,正笑眯眯地和三中校霸达成明码交易。   “关同学你放心,只要是非上课时间,我一定随叫随到。”顾安宁把写下的简易版合同仔细叠好放进书包,补充道,“如果实在特殊情况,那我们按照补充条例特殊处理。”   实在不怪顾安宁屈服在金钱攻势下,不差钱的土豪关同学开出的价码实在太让人心动了。再加上她听到的传闻以及昨天的眼见为实,关星河并不是无缘无故去惹是生非干架斗殴。他打架的对象,不是率先招惹三中学生的混混,就是留有案底又管不住手的小贼骗子。   这也算为建设文明城市做出贡献了,顺便保护严董儿子安全,再顺便挣一笔外快了嘛。   心情高涨的顾安宁把之前对关星河的吐槽全部抛之脑外,哼着歌爬下天台,又转过去挥手:“关老板,那药膏记得用啊,很管用的。”   关星河拿着那罐浅绿色的药膏,看着那个活力满满连头发丝儿都冒着高兴的背影,又不自觉的去摸口袋,捏了捏那两颗巧克力。   这个自来熟、力气又大到违背常识的小矮子,似乎很喜欢给他塞东西,就像一只乐颠颠分享自己珍藏宝贝的小仓鼠。   关星河倒是没觉得这毫不相熟的陌生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示好有什么奇怪,实在是在他十岁以后的生活中,这样的人,再多不过了。   只不过,能把东西塞到他手里还不让他反感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出现地莫名其妙的小矮子了。   有意思,人有意思,性子也有意思。还有那完全无法用科学道理和自然知识来解释的力气,真是破天荒的让他对这个世界勾起了一点兴趣。   这波心理活动顾安宁自然不知道,她还未回到教室,又在半路被班主任带回了办公室。   摸底考成绩出来了,班主任很满意,顾安宁也很满意,听完了对方的表扬和激励,眼巴巴地等待下文。   可惜沈梦婷并没有心有灵犀地读出她眼中的渴望,而是福如心至想起了另一个事情。   “你的座位,我打算给你调到孙平知旁边,正好你们成绩都不错,可以相互激励,共同提高。”   沈梦婷这话出于好意,但顾安宁瞬间想到那张还藏在她书包中的交易合约,略带心虚地撇开眼,勉强镇定道:“我觉得现在的位置就很好,不用再麻烦换座位了。”   “哪里好?”   “就、就很安静,可以专心学习。”   为了防止班主任一意孤行,顾安宁转移思路提议道:“要不要把孙同学换到我们前面来,他原来的位置好像挺嘈杂的。”   “这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话虽这么说,但沈梦婷可没打算把这一届的两个希望都送到关星河身边去霍霍。顾安宁这活泼积极的性子先不提,孙平知本身就有些孤僻,对上关星河想必也和大多数三中学生一样又惊又怕。   没想到此时孙平知恰好路过办公室,眼尖的顾安宁挥了挥手高声道:“孙同学,沈老师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换个座位,换到我和关同学的前桌来。”   沈梦婷发誓那不是她的错觉,听到这句话的孙平知眼睛瞬间被点亮,板着脸严肃又认真的点头:“嗯。”   似乎还觉得这样不够,孙平知推了推眼镜框,再次补充:“我愿意的。”   这走向沈梦婷就有些看不懂了,但孙平知已然动作迅速地跑回教室开始收拾课桌。   他的同桌终于反应过来,飞扑上来按住孙平知的课桌,凄声高喊:“不——大学霸,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   声音之凄惨,情感之悲切,宛如渣男抛弃原配、原配撞见小三的大型修罗现场。   正积极主动帮助学霸搬书的顾安宁手下一顿,眼神不自觉朝着这位戏精同学飘去。   注意到这眼神的戏精嚎叫声停,顾不上孙学霸周身孤冷的气质,一咬牙近身道:“新来的转学生已经和关哥明目张胆了啊,你看她桌子上——”   顾安宁的课桌上正放了一盒小巧精致的巧克力。   “那就是关哥放的啊——大家都看到了——”   所以大学霸你醒醒吧,你别掺和进去了,依旧和你的学渣同桌我愉快地玩耍不好吗?   此时顾安宁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课桌上,确实==出现了一盒包装绚丽的巧克力,格格不入地落在朴实无华的搪瓷杯旁。   苏雪琪转过头来冲她眨眨眼,又强调了一遍:“关哥送的哦!”   怪不得严阿姨要私底下嘱托她照顾安宁,原来是已经得到未来婆婆认可的儿子小女朋友啊。   一路看关星河干架斗殴不知道私底下通风报信多少次的小青梅苏同学,脸上露出“我们家儿子终于长大学会拱白菜”的欣慰慈母微笑,看得顾安宁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一地。   还有周边那一群“我们知道真相但我们只安静吃瓜绝不打扰”的同学,你们都把八卦之心写在脸上了啊喂!   顾安宁拒绝去想这群一天到晚燃烧着熊熊八卦之心的城里同学都脑补了些什么。这盒巧克力,她大概能猜到是那位性子别扭的同桌对药膏的回礼。   但你说你就不能私下给吗?非要大大咧咧放在桌子上,不知道这群同学热爱八卦热爱脑补吗?   可惜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此时不在,顾安宁故作淡定,随手将巧克力塞进课桌,掏出班主任刚刚借给她的mp4准备练习听力。   是的,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打扰她学习,没有!   随后的日子波澜无惊,如果可以忽略整个学校奇奇怪怪又躲躲闪闪的目光,同时强迫自己忘记摸底考的奖学金迟迟没有下发的事实,顾安宁的新校园生活还是十分顺利的。   这期间她陪着关大老板履行过一次合约,在城南和几个不成器的混混干了一架。   说实话,这报酬顾安宁拿着有些烫手,因为从头到尾,她什么也没干,什么忙也没帮上。   对方几个没见识的因为看见关校霸带着个小姑娘上门干架而分了神干架不专心除外。   第一次正面观看关大佬动手的顾安宁表示,天台那一次对方绝对是留了手的。就现在这架势,她能不能在关键时候拦住完美执行合约也够呛啊。   于是当天晚上,508整个寝室就看到徒手捏瘪保温杯的顾勇士借来了哑铃在睡前锻炼。心理阴影刚解除不久、准备重整旗鼓的白子萱当场吓得摔碎了一个杯子,重新恢复成安静如鸡的样子。   咳,这话暂且略过不提,要说那天最后,还是出了一点小岔子。   起因是顾安宁同学对判断出手重不重、会不会把人揍进医院这项业务不甚熟悉,在最后关大佬准备飞踹一脚的时候,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拦一拦。   这犹豫的一个间隙,关星河即将踹上对方胸口,却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收了回来。   如果这是武林高手在最后发出的大招,这一下铁钉钉内力反噬,未伤人先伤己。   顾安宁被吓得一下子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连忙冲上去含糊不清地问道:“没事吧?”   她这一开口,空气里全是一股子熟悉的草莓牛奶味儿,让关星河忍不住侧目。   “这个——”顾安宁嚼吧嚼吧将糖咽下去,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看大家看的无聊吃糖打发时间,只好主动招供:“是叶秦昊同学给的,说这个味道的特别好吃。”   顾平宁从口袋里又掏出两根,递上去歪着头问道:“关同学你吃吗?”   关星河神色犹豫,盯着顾平宁掌心的糖就像是在看什么令人为难的事物。   塞东西这种事情绝对是一回生两回熟,顾平宁这些天多半知道一点他别别扭扭的性子,直接将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结束了吗?孙同学送了我一套三五,我、我着急回去刷题。” 第10章   关星河其实烦躁未消,一股子按捺不住的破坏欲从心底升起,顺着血液游走在他的全身,拼命地叫嚣着暴力和发泄。   但或许是顾安宁此刻对三五和刷题的渴望太甚,仿佛阻止她这股好好学习的劲头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关星河总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好像在顾安宁眼底看到了神圣的学习光芒。不仅如此,顾平仿佛没看到地上被揍趴下的一群混混,用好学生的语气继续问道:“我们一起回去?还能赶上后半节晚自习。”   顾安宁的心思好猜,她觉得坐公交浪费晚自习时间,自己打车又浪费小钱钱,于是试图努力蹭一蹭“关老板”的顺风车,因此仰着头真诚地望着对方。   关星河被这眼神看的招架不住。   他其实正陷入自我怀疑中,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刚刚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收回那一脚。如果真要细细回想,仿佛是他刚刚见到那小矮子咬着糖紧张地不得了,像是一只绷紧了弦的花猫,随时会冲上来扑到他的脚上。   要是真扑上来,说不定那一脚就会把她踹上。   好像就是这样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让他在最后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攻势。   可是他花钱把人雇来,不就是让顾平宁在他没轻没重的时候挡一下吗?他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关星河又忍不住去看面前的顾安宁,普普通通,矮不拉几,也就是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特别了些。   还有嚼着棒棒糖的样子也还、还挺可爱的。   关星河最终还是乖乖跟着顾安宁回了教室。   他是说反正他也没其他事,正好回教室睡觉。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回寝室,关校霸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   三中的晚自习虽说并不是强制性的,但通常大部分学生都不会缺席,更不用说顾安宁这种一心以学习为己任的大学霸。   因此一班的同学看见这位平常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路上的学霸同学破天荒翘了半节晚自习,现在又和晚上甚少出现在教室的关校霸一起从后门进来,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   名为【八卦大分队】的班级群里叮叮咚咚消息不断。   【啊——要问什么是学霸的喜欢,那是愿意为你翘掉晚自习】   【啊——要问什么是校霸的喜欢,那是愿意陪你一起上晚自习】   【天,闻闻这恋爱的酸臭味啊,实名柠檬了】   【好想知道转学生和关哥去干什么了呀,总觉得把寻常套路放在关哥身上都很违和呢(八卦的小眼神.jpg)】   【昊子昊子,呼叫昊子】   【叫嚷嚷啥,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是整天跟着关哥形影不离,你竟然不知道?】   【我能什么时候都跟吗?你昊哥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吗?】   【我竟然没法反驳】   【…】   【不过话说回来,转学生真的很厉害,这是学习爱情两手抓啊】   【作为转学生的后桌,我天天看她刷题的架势,都为自己的不思进取留下羞愧的泪水】   【哎,这可能就是我不能吸引关哥的原因吧】   【而且转学生和孙学霸关系特别好,我一天天听他两讲题,就跟听天书似的】   【再一次流下不学无术的泪水】   【只有我好奇转学生和孙学霸到底哪个更厉害吗?讲真我之前真的以为孙平知已经超神了,不太敢相信还有人能超越他变态的分数】   【反正月考就要来了,来,有没有人下赌注?】   ……   没有手机的顾安宁自然不知道群里已经开始为九月份的月考下注,但此时她刚刚刷完一套卷子,放松的空隙中也正在思考这次月考的问题。   当然顾安宁的关注点并不在自己能不能超越孙平知勇夺第一上,事实上她耿耿于怀的依旧只有一件事:   小钱钱。   顾安宁最终还是没忍住,咬着笔头用手戳了戳斜前方的孙平知,小小声问道:“孙同学,三中传说的奖学金是真的吗?”   孙平知推了推眼镜点头:“是真的,每次考试排名一出来就会下发。”   要说奖学金简直准时、主动、高效、快捷,就差明晃晃昭告天下:都给朕好好念书好好考试,看到了没,朕不差钱!   顾安宁闻言放松了些,但随即又不高兴地咬了两下笔头,像是有什么为难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   孙平知这些天和她交流学习熟悉不少,也觉得可以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于是转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关星河,用更低的声音轻问道:“你是有急事需要用钱吗?我这边……”   “没有没有!”   顾安宁连忙摆手否认,见孙平知一脸不行甚至动作干脆地直接开始掏出书包,她才急急忙忙解释道:“就是上一次摸底考试,沈老师说考的好是有奖学金的,但后来就没再提了。”   这事盘旋在她心头已经好久了,但她毕竟不好意思直接问这事,只能自我猜测道:“是不是我那一次的成绩还不够奖学金的标准?”   “摸底考?”孙平知一脸奇怪,“只有你一个人参加的摸底考,是没有奖学金的。”   “这、这样啊。”顾安宁失望了一瞬间,然后又扬起笑容,“那我这一次月考可得加油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一旁的关星河似乎被吵到了,掀开盖在头上的校服,揉了揉眼睛像鬼魂一样飘了出去。   “我是不是吵到关同学了?”孙平知自从换座位一句话都没自己要报恩的对象说上一句话,现在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恩人对象身上,“他是被我吵到生气了吗?”   “其实白天睡得太多对身体不好。”顾安宁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道:“现在少睡点是为了关同学好。”   这厢头顾安宁结束了话题继续沉迷刷题,没想到晚自习还未结束,沈梦婷就将她叫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这是上一次摸底考的奖学金,倒是发迟了。”   顾安宁露出高兴又兴奋的神色,可是想到孙平知的话却又觉得疑惑,忍不住问道:“可孙同学说只有一个人参加的摸底考是没有奖学金的。”   沈梦婷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事实上这考试确实是没有奖励的,她当时万没想到顾安宁的成绩能如此出色,只是为了鼓励这个小姑娘随口一说。   成绩出来后她光顾着高兴自己班里又有了这样一个好苗子,又着急给她补上英语这个短板,早把那天说过的话忘在脑后。   直到刚刚关星河万年难得地主动踏进了踏进了办公室,掏出手机当场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沈梦婷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明目张胆行贿的学生,尤其是这人还是把逃课打架当成是家常便饭的关星河,吓得她当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生怕这不省心的小祖宗又惹出了什么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这小祖宗不会又把人重伤打进医院了吧?这、这都要转钱给她行贿了,得是伤的多重啊!   关星河显然不知道自家面无表情的班主任这一刻在心里转过了多少个血腥暴力的场景,他干净利落地转完了钱,才犹豫着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三中的奖学金金额是怎么样,摸底考的奖学金您看着给她吧。”   这话说的含糊,沈梦婷楞了一下才把这事和顾安宁联系起来。   而关星河撂下这句话后直接急匆匆走了,只留下沈梦婷觉得无奈又窝心。   别的暂且不提。至少现在看来,新转来的顾安宁和关星河相处的就很不错嘛,关星河这样别扭的性子,都知道拐弯抹角来关心同桌了。   沈梦婷自然是不能收这钱的,关星河再不缺钱,她也不可能拿着一个学生的钱,去给另一个学生发奖学金。   原封不动把钱退回去后,沈梦婷自掏腰包封了个大红包,不得不说,顾安宁拿着钱眼睛都亮起来的小模样还挺有意思的。   “当初不是说了,只要考得好就会有奖励的。”沈梦婷对于这个刚转来不久的学生简直满意的不得了,因此此时语气也异常和蔼,“听孙老师说你对数学竞赛很有兴趣,接下来又马上要月考了,努力的时候也注意身体,知道吗?”   “嗯。”顾安宁兴奋地点头,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连说话的语调都带着小尾音,“我知道了,谢谢沈老师~”   三中的月考定在每月的25、26两日,遇周末或节假日顺势提前。   总之学校的宗旨是务必要在国庆元旦等各种节日前,让学生们把月考的成绩和排名带回家,绝对不拖到放假后。   对,用心就是这么良苦而险恶。   但这让大多数人哀嚎的考试反倒成为了让顾安宁期待不已的日子,苏雪琪眼看着她一天天因为学习而愈发明亮的眼睛,深切地感受到了一个作为学渣的羞愧之情。   三中的考场是根据上一次的考试排名一次安排,也就是学霸们和学霸们考,学渣们和学渣们玩。   刚刚转学过来不久的顾安宁因为没有以往排名成绩,自然被分在了最后的一个考场。   于是等顾安宁踏入考场的时候,发现同场的学生看过来的目光简直热烈极了。   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可能就跟她见到王后雄时的表情差不离吧。 第11章   在场的学渣们当然激动啊。   这可是霸占了三中头条新闻小半个月、来的第一天就搞定了关校霸的传奇人物啊。   没见着叶秦昊还提前来考场里提醒大家这一次考试务必安分守己,千万别搞些小动作影响到顾学霸考试,不然……   总之就是大家自行想象。   叶秦昊是谁,是整天跟关校霸形影不离的传话人啊,大家自觉将这话代替为关哥喝茶谈心警告,纷纷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更何况一班私底下的赌约都已经传遍了。   讲真三中的同学们无聊也是真的无聊,加入这个没什么意思赌约的人竟然越来越多,不少人纷纷表示力挺关校霸的小女友,看能不能将永远稳坐第一的孙平知拉下榜首的位置。   要是真的成了,啧啧,他们三中的学霸榜就真的要重新刷新了啊。   于是顾安宁就在这样热烈而诡异的目光中迎来了来到三中后的第一次月考。   让她感触最深的,是三中的同学虽然热爱脑补热爱围观,但真的很友爱啊,跟她以前学校里见天恨不得她出大丑的同学一点都不一样。   在语文考试时,她唯一的一支笔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没墨了,连着往地上甩了好几下都没什么用。   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还没等她向监考老师寻求帮助,她右手边的同学就“嗖”地高举着手示意:“老师,顾同学的笔坏了,我的可以借给她!”   那一下子嗓门洪亮,惊的整个考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两人一下子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顾安宁见监考老师点了头,于是转身去接热心同学手中的笔,小小声道了一句谢谢。   热心同学显然很高兴,一边把笔递过来一边偷偷摸摸用手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考试结束后顾安宁去还笔道谢,没料到那位同学身边聚集了不少人,都语调怪异地夸赞着什么“仗义出手”“心思活络”之类的,听的顾安宁愈发肯定这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好同学。   “同学,笔还给你。”顾安宁眉眼弯弯真诚道,“今天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我可是押了一个月的袜子支持你干掉孙平知!”   这话听的顾安宁一头雾水:“袜、袜子?还有什么干掉孙平知?”   她脸上的疑惑做不得假,众人这才知道这位当事人并不知晓赌约之事,于是纷纷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左顾而又言它,试图扯开话题。   当然最后顾安宁还是知道了赌约之事。   她坐在食堂扒拉着饭,然后神神秘秘问身边的苏雪琪:“你知道学校里有人在赌我和孙同学的月考成绩吗?”   苏雪琪一口汤含在嘴里差点被呛到,闻言小眼神不自觉地漂移:“听、听到过一点。”   事实上哪里是听到过一点,她就是最开始的发起者之一,甚至不惜重注押了她的小伙伴赢。   顾安宁神情更加纠结了,犹豫了许久才压低嗓音轻声问道:“怎么下注?我也想参加。”   “啊?”苏雪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顾同学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沉迷刷三五的顾·刷题机器·超神学霸·安宁,怎么会突然想来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   她难道不是除了挤出些时间分给关星河维系一下感情,其余时间都沉迷于学习大业无法自拔吗?   顾安宁一边默默盘算自己这半个月来的积蓄,一边悄悄问道:“现在赔率怎么样?我应该押多少才合适?500?”   苏雪琪的眼神更奇怪了:“没有赔率,我们怎么可能在学校里赌钱,要是被灭绝、咳咳,被班主任抓到分分钟死亡警告。”   这下子轮到顾安宁傻了眼。   苏雪琪拿出手机登录实名制的校园秘密论坛,打开顶到最上方的帖子,将手机举到顾安宁面前。   【你相信转学生一战封神吗?你支持孙学霸捍卫王座吗?新旧势力的冲突,学霸如火的战争,九月月考,等你来下注!】   底下还有偷怕的两人照片,从中间用黑水笔涂了一道巨大的裂痕,上书“王者之战”四个大字。   好、好中二。   顾安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掩嘴低咳的苏雪琪。   “咳咳、论坛的风格就是这样,你知道的,标题党吸引人嘛。”   顾安宁几乎被“捍卫王座”“王者之战”这些形容雷的差一点不认识月考,忍着这种奇怪的不适感继续往下看。   【跟,五包,我关哥的女人绝不认输,哼!//赌三包卫龙辣条,支持孙学霸,有人来跟么?】   【十圈,赤膊!!借过孙学霸作业的孩子绝不输阵!//操场十圈,挺转学生!】   【搞事情啊,那转学生要是胜了,我就去把右边这个潜在情敌告诉转学生//这要赌就读刺激的,孙平知赢了我就去和关哥告白!!】   【呵呵呵,三个月,转学生威武!//呵,江湖规矩,押一个月袜子,孙平知雄起!】   ……   后面的顾安宁没有再看下去,这哪里是是在赌她和孙平知的月考成绩,这分明是这群闲的没事干同学找个由头在撒欢吧!   看看这赌约,简直让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后面还有什么游轮鬼屋三日探险、十次不可违背的真心话……简直就是一个大型娱乐现场。   原本也想掺和押注小赚上一笔的顾安宁简直目瞪口呆,压下心底的失落感对着苏雪琪问道:“我也能参加吗?”   “当、当然。”苏雪琪一边嗖嗖嗖帮她注册账号,一边期待地问,“安宁你押什么?你很有信心自己能赢是不是?”   顾安宁心里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考不过孙平知的,原本押钱的话她是打算押自己输的来着,可现在……   “我押十套全科卷子,一星期刷完!赌我自己赢!”   这话说的气势如虹,但苏雪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弱弱地提醒道:“你这样不会有人跟你来对赌的。”   毕竟一个星期十套卷子什么的,太吓人了,他们学渣的世界里没有卷子、没有刷题。   “就这样发吧。”顾安宁接了苏雪琪的手机打字,坚持道,“大家的赌约才奇怪好不好,学习的事情就应该用学习做赌。”   于是苏雪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帖子的最新消息框里跳出了一言难尽的赌注。   【一星期刷完十套全科卷子,压我自己赢!PS:押月考嘛,还是押卷子来的实在!】   这个秘密论坛为了保证实名制,注册是需要绑定学号的。   也因此顾安宁这楼层一出,当下就有不少人缓缓地打出了问号。   【???】   【??????】   【这帖子里竟然惊现正主?】   【当、当事人亲自下场?】   【这个押注,是学霸本霸没错了】   【十套卷子,是个狠人,溜了溜了】   【我挺孙学霸!我押……呜呜呜,十套卷子太狠了,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不是,难道只有我从那句PS里看到了微妙的嘲讽吗】   ……   论坛上一片乌烟瘴气,直到两分钟后,有位英雄接下了战帖。   【跟,另加两张竞赛卷,也赌我自己赢。PS:右边说得对,大家一起押卷子吧!//一星期刷完十套全科卷子,押我自己……】   英雄名叫孙平知,月考王座之战的另一位主人公。   两位一心沉迷刷题的学霸,不知为何突然齐齐现身论坛,惹得一众那他们打赌的三中同学弱弱地举手表示:那,我们也跟一个?五、五张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的古言完结了,这篇文从今天就开始恢复更新啦~   谢谢小天使支持~ 第12章   三中的老师突然发现这次月考结束后,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崽子格外兴奋,平常一个个恨不得偷溜进办公室烧了卷子,这一回却是偷偷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出成绩。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师们不用脑子也知道其中有鬼,只不过寻常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学校和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闹去了。   押了各种千奇百怪赌注的三中学生们暗搓搓等待着放榜日,没想到在此之前校运动会的动员活动先开始了。   “报名了——报名了——”   身高一米八几的一班体委在讲台上拿着报名单可怜又无助:“学校今年的硬指标又多了,一千五的长跑男女都必须出人,男生还增加了三千米长跑,有没有自愿的啊啊啊——”   苏雪琪这会儿正在和顾安宁解释自己十一不能跟她回老家玩了,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见上面鬼哭狼嚎的声音,忍不住飞了一个杀气腾腾的眼刀过去。   “苏大小姐,副班长大人,江湖救急啊!”   体委每年这个时候都例行头秃,只不顾今年校运动会的变态程度又增加了,他何德何能去动员这些大少爷跑个三千米啊。   苏雪琪实在受不了人高马大的体委在自己座位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于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提高声音对着顾安宁道:“安宁,你知道我们学校的运动会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哪里吗?”   顾安宁很诚实地摇头。   “我们学校说必要培养学生的竞争意识和竞技精神,所以胜有奖,输有罚。”   “奖罚什么?”按照三中一贯的作风,难不成是赢了的金钱奖励,输了的罚钱扣款?   “根据规定,运动会总分最少的三个班级,要给前三名的班无偿做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哈?   “听说今年学校加大了惩罚力度,最后一名,是要去扫操场的。”   苏雪琪幽幽地叹了一口:“我可还记得去年二班去给十班大扫除的时候,我们是如何混在十班同学中看热闹的。众目睽睽之下啊,二班的那个班花蹲在地上洗了抹布又去擦椅子。哦,还有那个人气很高的篮球队队长,他捏着鼻子去清理那个放了三天垃圾桶的照片,在论坛首页挂了整整半个月啊!听说那半个月整个篮球队都气压低迷啧啧啧。”   听到这里顾安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这位人精似的大小姐给她科普运动会奖惩制度是假,给那些还觉得事不关己绝不报名的同学们敲警钟才是真,没见着已经犹犹豫豫拿了报名表。   不过要说会玩还是三中校方会玩,他们自然知道这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们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寻常手段怕是不会让他们乖乖拼尽全力参加一个不痛不痒的校运动会。   但若是输的不是名次,而是面子呢?   这个年纪的半大少年,正是最最好面子的时候。   大扫除的惩罚算不了什么,但在好使群众的强势围观下,低着头替别班大扫除,绝对算是极其考验心理素质的惩罚了。   而今年新添加的打扫操场就更别提了,三中从来不缺看热闹的好事之徒,如果三中有名的刺儿头高二一班集体去扫操场……   想到这个画面,一班众人集体抖了抖。   顾安宁和苏雪琪关系好,自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再添一把火,于是她睁着一双清亮的圆鹿眼,脆生生问道:“那我们班去年是第几啊?是前三吗,有人替我们大扫除的那种?”   苏雪琪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脸上却露出那种不好意思面对新同学的羞赧表情:“我们班去年,是倒数第四。哎,听说去年的最后三名今年都憋着一口气要一雪前耻。昨天晚自习结束后,我还听人说隔壁二班还在偷偷在操场跑步呢。”   “那我们今年且不是很危……”顾安宁低呼了一声,随即自告奋勇道,“那我也参加,我刚刚看到报名表上有拔河是不是,其他的我不擅长,但我力气很大,可以参加这个。”   苏雪琪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不好直接开口打击她的自信心,正准备委婉地全两句,就发现一只带着耳塞闭眼听歌的关星河突然睁开眼往这边看了一眼。   顾安宁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她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关星河那双墨黑色的眼眸。   她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严董曾说自己的儿子除了打架,什么集体活动都不参加,所以才越来越不合群。   想到这顾平宁突然觉得运动会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试探着开口道:“关同学,运动会你参加吗?你那么,额,那么高,运动一定很好。”   其实她是觉得打架那么厉害的人,运动细胞肯定也很发达。   关星河没吭声。   这态度顾平宁觉得有戏,于是拿了两张报名表,将其中的一份递过去:“看看选什么,跳高,跳远,唔,短跑,拔河,不对,拔河不行,你力气太小了。”   什么?   关哥力气太小了?   一班的同学们悄悄地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上次掰手腕啊。”顾安宁语气无辜,“我都还没怎么用力你就输了。”   关星河嘴角一抽,什么叫没怎么用力,这小矮子那力气绝对是个大bug啊,那么瘦的一只胳膊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实在太不科学了。   倒是围观群众撇了撇嘴。   没想到关哥为了哄小女朋友竟然还故意输扳手腕这种力量较量,还有这位学霸转学生也是,这竟然还真信了。   没有两位当事人的班级群里又开始有消息活跃了:   【啧啧,一个敢哄,一个敢信】   【听到了没听到了没,没用力你就输了,关哥这作假水平不行啊】   【我赌一包辣条,关哥绝对忍不了】   【绝对忍不了忍不了】   ……   虽然离真相很远,但结果很微妙地猜中了。   关星河原本根本没想参加什么校运动会,可问题是那小矮子这一句“你力气太小”说的太过自然,语气又过于真诚了。   成天打架揍人胳膊上肌肉明显的关校霸心里膈应,表示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侮辱。   于是,整个一班的同学都亲眼见证了声名在外诸事不理的关同学在报名表上刷刷写下自己的大名,又在拔河一栏里重重打了勾,随后将表格留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校霸从不回头看报名表。   近距离围观全程的体委美滋滋地将表格收回来,冲着计划通的转学生比了个大拇指。   苏雪琪也没想到顾安宁竟真的能让关星河来参加运动会,她回想起自己这个有毒竹马的光辉事迹,也冲着顾安宁竖了大拇指。   一头雾水的顾安宁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自己填完了报名单递上去,就看见体委双手合十可怜兮兮道:“万能的顾同学啊,还有一个女子一千五长跑,您能帮帮忙顺手搞定吗?”   真不怪他病急乱求医,毕竟男子项目好抓壮丁,实在不行他还能自己顶上,可这女子长跑,他怕是真的要被弄死在这上面。   “如果真的没有人报名的话……”顾安宁将报名表重新收回来打了勾,“那我先报上吧,不过我跑步不算快。”   “没关系没关系,有人报就好啊。”体委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接过报名表,看向顾安宁的眼神像是在看救人水火的小天使,“顾同学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作业屈服,我不该压孙同学赢。不过你放心,之后不管是什么月考期中期末还是市考省考统考,我统统都支持你!嗯!支持你!”   嚯嚯,愿意跑一千五的女壮士万岁! 第13章   在各班体委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将运动会的报名搞定时,九月月考的排名终于在各位老师的加班加点下火热出炉了。   成绩公示榜前从未如此热闹到疯魔的地步,时不时就有人模人样的同学看着排名就忍不住猥琐地笑出声来:“三个月的袜子有着落了嘿嘿嘿——”   这样的情况下记挂着自己奖学金的顾安宁根本挤不进去,好在人高马大的体委已经满脸笑容急从人群中挤出来,他看到微微蹙着眉头的顾安宁一愣,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顾同学,虽然这一次失败了,但你千万别气馁,至少我、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就冲着一千五百米的情意也要支持到底!   顾安宁听着这话心头一跳,深吸了一口气才做好心里准备开口问道:“我考砸了吗?排名第几?”   “失败了自然是第二啊。”体委脱口而出,随后才反应过来试图安慰"考砸"的顾学霸,“和孙平知就差了十分,下回一定能超越他的!”   天知道他个总分堪堪过及格线的学渣为什么要在这里安慰一个非人水平的大学霸,哦对,他是为了让转学过来的新同学不要太伤心……咦,这看着也不像是伤心的样子啊,诶不对,她怎么嘴角还越裂越大了?   顾安宁在心里默默盘算完月考第二的奖学金数额,美的几乎冒出个鼻涕泡来。   学习致富啊!知识就是金钱啊!   不过刚刚差点吓死她,正常情况下考不过孙平知是她早就料到的情况,所以这个第二简直就是最最理想的战绩啊。   顾安宁冲着满脸纠结的体委道了声谢,然后哼着小调往班级走去。   高二一班的教室里,消息灵通的苏雪琪自知道排名后就开始语重心长地叮嘱自己的同桌:“大学霸,一会儿安宁回来你可千万别再面前提这次月考成绩,都低调点知道吗,要是惹她哭鼻子了我就天天在你刷题的时候用指甲盖划玻璃!”   单纯的孙平知一惊:“哭、哭鼻子?”   “唉你是不知道,安宁她曾和我说,她长这么大,从没考过第二名。”苏雪琪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别看她平常整天乐颠颠的,这冷不丁将守了十八年的第一宝座丢了,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孙平知虽然依旧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因为考了第二哭鼻子,但还是重重点头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在顾同学面前提月考成绩的。”   苏雪琪很满意同桌的态度,可一转头看到戴着耳机事不关己的关星河,又觉得不得劲了。   真的是,自己脆弱的小女朋友伤心了也不知道主动去安慰安慰,这样下去女朋友要没得知不知道!   秉着自幼相识的微弱情意,苏雪琪还是清了清嗓子,对着某人提了个十分绝妙的建议:“关星河,要不等安宁一回来你就先发制人,把你自己的成绩先亮出来。然后说不准安宁就会反过来安慰你然后忘掉自己考了第二名的现实,啧啧,简直完美。”   关星河屈尊降贵地抬眼瞥了爱管闲事却总管不到点上的孙雪琪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重新眯着眼假寐。   “你这什么眼神?”苏雪琪发誓她在关星河的脸上看到了“你少瞎掺和”几个大字,“可别以为这是件小事,安宁她心思敏感自尊心又强,保不准这会儿就在校园的那个角落……诶安宁过来了,赶紧赶紧呀!”   心思敏感,自尊心强。   关星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了耳机朝顾安宁望去。   哼着歌心情大好的顾安宁还没走到自己的座位,就看到自己的同桌和两位前桌同学齐刷刷向自己望来。   “怎、怎么了吗?”顾安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到东西了吗?”   “没,没。”还是苏雪琪最先反应过来,她眼睁睁看着本该失落沮丧的顾安宁掏出一套模拟卷开始刷题,嘴里依旧哼着细细碎碎的小调子。   关星河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清这人是在哼“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他抬头看了危言耸听的某人一眼,用眼神示意道:心思敏感?   紧张兮兮地孙平知也终于松了口气,他写了张纸条递给自家同桌:哭鼻子?   苏雪琪自然是盼着朋友好,但这个反应委实太奇怪了些。   她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过去:“安宁,这月考刚结束呢,你别累坏了,来,吃糖啊。”   顾安宁听话地放下笔,剥了一个糖放进嘴里,含含糊糊解释道:“月考成绩出来了,我之前押了十套卷子,现在押输了得赶紧刷完才行!”   虽然这话说的自然又顺当,但苏雪琪还怕她在硬撑着表现无所谓,因此用十分不经意的语调又问了一句:“好像是押输了,不过安宁的心情似乎很好啊,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快放假了啊。”顾安宁其实有些想家了,她家里没通电话,这小半个月,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身体好不好。   这回拿到奖学金,还是得先把家里的电话装上才是。   想到这里顾安宁心里又有点担心,她拉了拉苏雪琪的袖子,低声问道:“你知道月考的奖学金能在放假前发下来吗?”   苏雪琪一个纯粹的学渣哪里关注过奖学金这种事情,倒是耳朵很尖又经验十足的孙平知咳了一声,十分肯定道:“放假前肯定会发的,学校的传统奖学金一贯都是现金,成绩出来一天后年级主任就把人叫到办公室里发钱。”   其实孙平知心里很不喜欢这种暴发户似的做法,都什么年代了,奖学金直接打到卡里不好吗,非要说什么沉甸甸的现金才能让人体会到知识变现的真实感和愉悦感,简直槽多无口。   只不过眼前的顾同学似乎对此十分期待,眼里亮晶晶的,嘴角的笑怎么都掩藏不住。   孙平知其实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只是看着她这个纯粹又期待的小模样,不知怎么的就多说了几句:“你拿到钱后最好尽快存到卡里,学校对面就有ATM机,那里是校门口保安看得见的地方,比较安全。”   这番话当然不是随便说的,三中的奖学金多是整个晋城都知道的事,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有小混混专门打听了消息在半道上对着奖学金获得者威胁敲诈的事情。只不过后来三中的关星河声名在外,大家又都学了乖直接将现金存卡里,这种事情才逐渐消失。   可没想到顾安宁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坚持道:“不存卡里,我要带现金回去。”   孙平知眉头皱起来,只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私事,他不好多劝,只好加重语气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一些,别露财,真要是不巧碰到了,就暂时破财消灾,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默默将两人对话收入耳中的关星河想起这人看到钱眼睛里闪着光的模样,心想到那时候,自己的这位同桌绝不会愿意破财,至于灾不灾的,是谁的灾难还不一定呢。   果然,听到这话的顾安宁同学秀了秀自个儿没二两肉的细胳膊,自信满满道:“没关系,我有个副业,所以打架一直有进步哦。” 第14章   孙平知的情报十分准确,在月考成绩出来的次日,顾安宁就收到了期待已久的奖学金。   她找了个角落数了数里面的金额,终于感受到了置身于金钱海洋的快乐。   三中的土豪学校的名头,真不是白叫的。   只不过在这一场月考后获得欢乐的绝对不止顾安宁一个。   听闻昨天操场惊现赤膊跑步男,围观群众一边叫好一边数圈,然后因为阵仗太大引来了教务主任。   本来这种事情顶多算是衣冠不整有违校风,哪曾想这位同学宁死不屈,为了完成赌约死活跑了一圈又一圈,硬生生在好事同学的起哄叫好声中和教务主任玩起了你追我跑,最后差点将临近退休的教务主任气的高血压发作。   秘密论坛上大家对这种极富赌约精神的行为给予了大大的赞赏,顺便提醒了广大没履行赌注的同学们,要记得愿赌服输哦。   于是次日在高二一班又发生了一起轰动的告白事件。   作为被告白者的同桌,顾安宁近距离围观了这个大瓜。   这天正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到中午时广大群众显然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想要出去浪的心,整个学校里都弥漫着自由黎明前被迫压抑的喜悦之情。   只有押输了的顾安宁还在埋头刷卷子。   “那个,顾同学,可以稍稍让我一下吗?”   顾安宁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头发长到腰部的女孩半弯着腰,红着脸小小声对她道:“我、我有话和关同学说,就一小小会儿。”   旁边的关星河难得没有睡觉,正托着腮帮子发呆,闻言神情恹恹地看过来。   顾安宁飞快地看了一眼两人,然后抱着卷子坐到苏雪琪的位置上。   “那个、那个,我是想说,想说……”那女孩整张脸红的火烧火燎似的,支支吾吾好半天,依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关星河已经重新转过头看着窗外继续发呆,顾安宁还在心无旁骛地沉迷题海。   女孩在一班同学闪烁着八卦光芒的好奇眼神下,突然一咬牙,冲着顾安宁鞠了个躬,大声喊道:“顾同学对不起!”   顾安宁被这措不及防的一嗓子喊的手一哆嗦,在卷子上划下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她万分迷茫地回头,看到那个素未蒙面的女同学耳垂子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随即又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拳一握眼一闭,仿佛要英勇就义似的喊出最后的遗言:“关星河我喜欢你!”   那声音嘹亮的近乎破音,以至于顾安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告白。   告白啊!现场直播啊!   可能是在一班待久了,顾安宁隐藏的八卦之心被激发出来。   她犹豫了一小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小眼神亮晶晶,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另一个当事人身上偷瞄。   关星河心里毫无波动,面上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淡淡道:“我不喜……”   “你不要说话!”那女孩高声打断了关星河的话,然后咽了咽口水,红着脸继续磕磕巴巴道,“我、我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我喜欢你,像、像雨洒落在热带与极地,不远万里;我喜欢你,像柳动蝉、蝉鸣……”   正在前线吃第一手瓜的顾安宁听到一半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搓了搓突然陡立的汗毛,觉得这个瓜可能与她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样。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可眼前这位同学的告白架势,真是像极了害羞的小朋友在课堂上背课文的样子,还是那种不太熟悉的课文。   尤其这告白的话,貌似听着很耳熟啊,像是从哪里东拼西凑摘抄下来为了敷衍任务,听不出一点点真实的心意啊。   只有关星河面色不变冷静地听完了课文阿不,听完了告白的最后一句。   “我喜欢你,像炊烟袅袅几许,棠梨煎雪又落雨。”   “我不喜欢你。”关星河终于补上了刚刚被打断的话,“也不认识你。”   “我知道我知道。”被拒绝的女孩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心头大事,她长松了一口气,又匆匆忙忙对着顾安宁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顾同学你千万别误会,我不喜欢关哥的。”   第一次亲眼看到告白现场的顾安宁已经愣住了,这上一秒告白下一秒反悔,是什么最近流行的新套路吗?还有她只是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啊,为什么要一直和她道歉啊?   “是月考押的赌注,顾同学你也押了你知道的吧,我押了和关哥告白。”那女孩也觉得自己这样过分了,因此一个劲儿地道歉,又拼命澄清,“我真的不喜欢关哥,一点点都不喜欢,顾同学你千万要相信我啊!”   顾安宁艰难地点头:“我相信。”   毕竟没有谁的真心告白会在念完告白词后就把心上人丢到一旁拼命向围观群众解释的,不过她现在好想去看看一向拽兮兮的关校霸是个怎样的表情啊。   那女孩见顾安宁没生气显然松了一口气,她似乎纠结了下,然后凑到顾安宁耳边小小声道:“其实是我喜欢的人和关哥有点像,冷冷不爱说话的那种,所以我才想借着押注练一下胆子,你别放在心上啊。”   顾安宁用余光看到关星河脸上呆呆愣愣没反应过来的表情,突然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她朝着满脸歉意的女孩笑了笑,同样对着她咬耳朵道:“祝你和喜欢的人告白成功,只不过下次别押这种赌注了,毕竟关同学也很无辜啊。”   女孩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又冲着关星河小声道了歉,然后像只小兔子一样跑走了。   这场告白闹剧不过一下午就传遍了整个学校,由此可以见得三中同学的八卦精神名不虚传。还有为了那千奇百怪又中二到不行的赌约,大家真的有够拼的。   离十一长假还有最后一堂课,瓢泼的大雨噼里啪啦打在教室的窗户上,夹带着呜呼呜呼的风声。   归心似箭的同学们已经提前整理好书包,只等堪比仙乐的下课铃一响,就争分夺秒冲向自由。   苏雪琪看了一眼天色到底不放心,转过头来问顾安宁;“雨这么大,安宁你一会儿去哪?搭我家的车过去吧。”   顾安宁这会儿正用塑料袋将装着奖学金的信封层层叠叠包裹起来,想了想依旧不放心,又用胶带缠了好几圈,才将这笔巨款放在书包最底下,用卷子和课本押严实了。   将最重要的小钱钱妥善藏好,她才终于抬起头来回答道:“不用啦,我搭11路公交车过去,转车也方便的。你不是要和家里人一起出去玩吗,玩得开心啊,别操心我了。”   苏雪琪想到家里的车是直接接她去机场的,和顾安宁要走的那个方向正好相反,因此也没再多说,只是狠狠给关星河使了个眼色。   大雨磅礴,天色渐晚,身带现金,路途遥远。   就这样的情况你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柔弱又无助的小女朋友独自长途跋涉挤公交吗?   关星河戴着耳机不为所动。   下课铃一响,准备就绪的顾安宁匆匆道了声再见,拎起书包和伞就往外冲。   大雨漫天,很快就把她的背影淹没。   苏雪琪实在不明白就关星河这个狗脾气,怎么还能找到安宁这样又软又甜的大学霸做女朋友?   只不过这么作下去这人吃枣药丸!   为了让严阿姨少操点心,苏雪琪眼珠一转,对着自己的同桌叹了一口气,“你听说了没啊,最近治安不太好,尤其是公交车,什么咸猪手啊扒手团伙啊之类的新闻总是不断,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孙平知眼神茫然,不知道进出私家车接送怕是从没坐过公交车的苏大小姐为什么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愣愣地附和了一声。   “听说那些人尤其喜欢对落单的女孩子下手,唉,女生体力上本就吃亏,那些扒手还喜欢团伙作案,真是令人担心啊。”   关星河自然知道苏雪琪这话在说给谁听,只不过什么又甜又软,什么柔弱无助,这位爱操心的大小姐似乎对那个小矮子有什么误解。   不过说到扒手……   他想起那人眼里闪着光,小心翼翼将信封塞住书包最底下模样,突然皱了皱眉头。   最下面看着安全,可经验丰富的扒手轻轻用刀片一划拉就可以不着痕迹地将钱偷走,那小矮子到底有没有常识!   顾安宁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被关同学狠狠吐槽。   今天恰逢周五,这雨下的又大又突然,公交站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等车还不排队的人群。   她将书包背在胸前,心里着急回家,却硬是挤了两回都没挤上车,只好闷闷不乐地鼓着腮帮子看雨。   远处似乎有个披着三中校服的同学跑来,这么大的雨也没打伞,只戴着顶黑色的帽子。   顾安宁正想细看,旁边已有人等不及往拼命往前面挤。   “11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黄时间”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呀~   另外特别说明本章的三句告白词均摘自网络: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菊平姐姐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雨洒落在热带与极地,不远万里。@亭说风来过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炊烟袅袅几许,棠梨煎雪又落雨。@天气学妹 第15章   顾安宁抱着胸前的书包,几乎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才终于挤上这一趟公交。   司机师傅扯着嗓门在前面吆喝:“往里走一走——往里走一走——”   间或夹杂着乘客不满的嘟囔声:“挤不上了就等下一班啊,真的挤不下了……”   噼里啪啦滴落着硕大水珠的雨伞挤挤攘攘,浓重的潮气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散开,和公交车里特有的塑料味儿混在一块,熏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皱着眉头吸一口气。   顾安宁个子小,她一手按着包,一手拽着公交把手,整个身子摇摇晃晃,不一会儿胳膊就酸酸顿顿费劲的很。。   好在因为人太多的缘故,倒也不必担心会摔倒,只是免不了磕磕绊绊。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   顾安宁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衡,一晃眼似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三中校服。   可还没等她细看,司机师傅一个急刹,她整个人的身子就不可控制地狠狠朝前倒去。   这一个刹车又急又突然,顾安宁长时间拉着拉环的右手一个脱力,眼看就要撞在前面的乘客身上。   突然一只骨骼分明从天而降在她额头前挡了一下,随后那件熟悉的校服终于从人缝中挤出完整地出现在她眼前。   那人一手护着她的额头,一手在她肩上扶了一把,借着这个作用力,顾安宁终于站稳了身子,随即抬头道谢:“谢谢、关、关星河?”   顾安宁还没想通这位大少爷怎么突然也来凑热闹挤公交,就听到对方冷冷淡淡的从头顶传来:“站稳了。”   唯一的一个空拉环已经被关大少爷占据,顾安宁左右看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找到可以抓的把手,司机师傅已经一脚踩下油门。   她整个人一晃,也顾不上思考直接一把拽住关星河的袖子,随后才冲着某位人形把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手里袖子很湿,这人就戴了个帽子,两手空空连把伞都没带。   也不知道一会儿下了车要怎么办。   关星河看了一眼被拽住的袖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嗤了一声。   这小矮子力气大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拽他袖子。   不知道冷面同桌又在心里吐槽的顾安宁默默朝着窗外看了三分钟的大雨,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关同学,你怎么在这车上?”   关星河这会儿已经看到被顾安宁牢牢护在胸前的书包,知道这人不像他想的那般没常识,也知道是自己这回是多管闲事瞎操心了。   只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他偏过头咳了一下,不自在道:“有急事,下雨天又打不到车。”   十分完美的一个理由,到时候就等小矮子下车,他再继续坐一站下车,就可以为今天突如其来的头脑发热画上句号了。   顾安宁无意间看到过这人不愿意坐家里特意来接的车而非要打出租车的样子,因此也没怀疑,只是好奇到底什么事让这位大少爷急的愿意来挤公交车。   不过她到底顾忌着分寸没问出口,继续转头默默看窗外被大雨模糊了的风景。   这期间车子又急刹了两回,大转弯了三回,一直冷淡着脸的关星河都不着痕迹地扶了她两把,人流最多的时候还将她往自己身前不着痕迹地护了护。   顾安宁自然察觉到了,她道了两回谢,只不过关星河看天看地眼神愣是没往她身上放。   她将剩下的话默默咽下,直到快下车了才对着关星河小小声道:“我快到站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小鱼干。”   关星河没应,他又不是猫,要什么小鱼干?   只不过快到站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墨色的天空连接着大地,呼啸的风声携裹的浩大的雨势砸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里已是郊外,刚刚谢了花结成青籽儿的油菜花杆被吹得东倒西歪,放眼望去,狭长的小道上唯有公交站台旁的一盏路灯,在这凄风寒雨的晚上发出微弱的亮光。   顾安宁已经按了下车铃,又举着小爪子冲着关星河挥了挥:“假期后见。”   关星河看她动作灵活地从后门跳下车,犹豫了一下,一边急速头脑风暴,一边卡着门关的最后一刻也跟着下了车。   刚刚将伞撑起来的顾安宁一回头就看到带着黑帽子酷酷的关同学,她一愣,连忙小跑两步将伞撑在他的头上:“你怎么在这一站下车了?”   这一站可只有去往安坪村的一趟车啊。   头脑风暴失败的关星河不知该如何完美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好干巴巴道:“下错站了。”   顾安宁自然不至于天真到相信这种蹩脚的理由,但她也没自恋到觉得对方是因为不放心自己而特意陪着她。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顾安宁看着他从校服里滴落下来的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现在这天气正是昼夜温差最大的时候,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到了晚上却凉意渗人。这样的情况下穿着湿衣服被风一吹,非得感冒不可。   顾安宁将伞往关星河手里一塞,拉开胸前的书包,掏出一件藕粉色的外套。   “先把湿校服脱了吧。”顾安宁重新将伞接过来,又把外套往对方手里塞,“先凑合一下,别感冒了。”   关星河嘴角一抽。   这件外套已经被洗的有点发旧,袖口和衣领处的粉色褪成浅浅的白,在这阴冷的夜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味道。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到底要如何将自己装进小矮子的这件外套里?   “别嫌弃了。”顾安宁看他拎着衣服一动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出言催促道,“你不是身体不太好吗,可千万别着凉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天天干架精力旺盛的关校霸哪里身体不好了,但严董在她面前提了好几遍,总不至于是假的吧。   关星河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将那件干外套塞回到顾安宁的书包里,然后开口问道:“你要搭的车什么时候到?”   顾安宁见他穿着湿外套不愿意换,心里不大高兴,闷闷回答道:“七点从首发站驶出,到这一站大概八点左右。”   关星河抬手看了一眼表,此时刚刚七点半,离车过来还有半小时。   雨势更大了,路旁的低洼处已经蓄满了水,又被胡乱吹的大风掀起水花。   顾安宁的这把伞不大,这般大风大雨遮一个人已是勉强,再加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关星河,只一小会儿,两人的肩膀都已经湿透了。   “你把包拉上,别弄湿了。”关星河见她费劲举着伞的模样,十分自然地将伞接过来,又往顾安宁那边偏了偏,才继续道,“等上车后你再把干的外套换上。”   显然相比于自己,这个瘦不拉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小矮子才更容易感冒吧。   风雨不歇,顾安宁默默抱着自己的书包好一会,才突然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刚刚的11路是末班车,这里打不到车的,你下错了站怎么回去啊?”   关星河不语。   顾安宁知道他与家里的关系似乎有些紧张,可这时也管不了这些了,她看了一眼关星河的脸色,低声提醒道:“你找人过来接你一下吧,这里是凤起路东公交站,一会儿我把伞留给你。”   “我没带手机。”   其实是昨天在他打架的时候摔坏了还没来及买新的。   “那你怎么回去?”顾安宁这会儿是真着急了,“这附近也没公用电话,我等的车开往安坪村,这一路过去都是田地,连人都见不到。”   关星河似乎对这事毫不上心,他看着越来越大的风雨,忍不住道了一句:“你站过来些,别淋到了。”   简直皇帝不急太监急。   就算是为了严董,顾安宁也不可能眼睁睁放着关星河不管,她琢磨了一下,开口提议道:“要不你一会儿和我一起上车吧,可以问车上的人借电话,然后让你家里人到我家接你。”   关星河不置可否。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顾安宁看着半边身子都被打湿的关星河,伸出手指将伞柄往对方那边戳了戳。   关星河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将伞继续偏过去。   再戳。   再偏。   两个人你来我往幼稚玩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发现事情好像有些超出预期。   八点零五分,那辆一天一班开往安坪村的公交车丝毫不见踪影。   “可能今天雨大,路上堵车了。”   顾安宁这会儿也已经感受到瑟瑟的冷意,尽管关星河已经尽量将伞偏到她这一边,可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大雨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在她身上,被风一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换那件干外套。”关星河语气听着有些闷,他将自己的位置换到风口一边,又换了个手撑伞,“往后面避一避,别又弄湿了。”   顾安宁伸手在书包里掏了掏,没拿出外套,反倒掏出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是苏雪琪塞给她没吃完剩下的那两颗。   关星河撑着伞,她干脆剥了糖纸直接放到他的嘴边。   “我让你换外套唔咳咳……”   关星河话说了一半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奶糖,差点没被呛死。   而罪魁祸首正优哉游哉将另一颗糖放进自己嘴里,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幽幽道:“反正换了也很快就湿了,不如吃糖补充一□□力。呀,今天这奶糖似乎特别甜啊。”   关星河被堵了话,无可奈何地唆了一口嘴里的糖。   确实还挺甜的。 第16章   雨越下越大,公交却迟迟不来。   晃动的油菜花田在呼啸的风声中,照映在忽明忽暗的路灯冷光中。   “再等半小时,实在不行就只能沿着这条路往回走……”顾安宁抱着书包打了个冷颤,“到上一个公交站的车程大概是二十分钟,运气好的话,在那里或许能等到其他路的公交车。”   关星河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昨天摔手机摔的太干脆了。   这种狂风暴雨天往回走的话,有伞没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了,不一小会这小矮子整个人都会淋湿了。   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除了一双腿,真的是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   风声呼啸而过,干站了大半个小时的顾安宁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关星河,终于开始无聊地没话找话:“说起来,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现场告白。”她想起那场闹剧似的告白就忍不住笑意,“我下午借雪琪的手机查了查,那几句告白词是网上摘抄的,人气还不低呢。”   关星河一想到那几句文艺还押韵的话就觉得牙疼,他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再提此事。   这不过这夜黑风高的,顾安宁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于是继续含着笑意道:“我之前看了一本校园青春小说,里面女主角告白的开头和今天像极了,只是没想到小说源于生活,但生活远比小说更精彩啊。”   因为押注输了以及为真正的告白做演练什么的,真的比那本《我喜欢的校霸又冷又酷》的小说有意思多了。   关星河自然听出了其中揶揄,只不过他的关注点有些特别:“你看小说?”   这小矮子天天刷题练听力,偶尔看闲书也都是些从图书馆借来的名著,还一边看一边摘抄笔迹为议论文积累素材,看这种校园小说根本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是叶同学塞给我的。”顾安宁卖队友卖的十分自然,“说是十分重要,让我务必读完。”   当时她也一头雾水,但看在吃了人家那么多糖的份上,她还是将书接过来,并在睡前抽时间翻了翻。   “我现在还只看到女主告白了,男主接受了,然后因为误会两人又分手了。”顾安宁回忆着小说里的情节,十分坦白道,“暂时还没领会到为什么要务必读完,只不过当时叶同学说话的语气很慎重。”   关星河又头疼了。   这小矮子傻乎乎的说啥信啥,但他认识昊子十几年,还能不知道他那个脑子里装满了恋爱小说的发小在想什么?   那货分明是自己脑补了一大堆,然后借着本破小说给小矮子支招呢。   “你不用理他。”关星河生怕顾安宁也变成一个小说脑,于是难得强调了两边,“别管他,你不是要好好学习拿奖学金吗,少看这些。”   顾安宁对前半句十分赞同,只不过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小说里的女主角告白的时候心脏砰砰砰直跳,整个人慌乱的语无伦次,最后急的说不出话来干脆直接凑上去亲了男主一口。”   关星河心里将叶秦昊骂了个半死,面上还要不着痕迹地反问:“这挺常见的,很有意思吗?”   “咦,很常见吗?”顾安宁诧异,“男主那时候还没喜欢上女主,我原以为被一个不喜欢的人二话不说扑上来亲了一口,第一个反应应该是生气和恼怒。可是男主被亲了一下,突然觉得女主又香又软,然后就答应了告白。”   顾安宁此刻脸上满是真情实感的疑惑:“书中给出的解释是亲吻最能够表达一个人的爱意,男主从这个吻里感受到了女主对她的情感,所以接受了。我原以为是小说乱扯,原来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关星河被噎了一下,已经在脑子里琢磨起回去后要给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净添乱的叶秦昊带一份什么难忘的礼物,也好让他记住少拿这些恋爱脑的小说荼毒单纯的小矮子。   眼见自己这个冷言少语的同桌又不说话了,顾安宁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继续往下道:“因为我在今天之前都没见过告白,所以也不太了解,原来现在……”   “我也没见过。”关星河决定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个方向越来越奇怪的话题,“但随便亲人肯定是不对的。”   可这一回轮到顾安宁的重点歪了:“你也没见过?可是我听叶、阿不,我听说从初中起就有不计其数的女生和你告白了啊。”   关星河不用想都知道绝对又是昊子多嘴传的八卦,这会儿他都懒的再在心里骂他,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句:“她们不是在和我告白。”   那些或羞涩或明媚的女孩子喜欢的,也从来不是他。   这句话轻的几乎低不可闻。   好在顾安宁耳朵尖,她咂摸了一下其中的味道,正想开口,就见关星河抬手看了看表,然后对着她道:“已经八点四十了,还要继续等车吗?”   这一趟车坐的人本来就不多,今天这天气又实在太过恶劣,所等的这趟车很大概率不会来了。   顾安宁看了看漆黑无光的小路,跺了跺已经酸酸麻麻的脚:“往回走吧,最好能在路上碰到车或者人,不行的话也能到上一站公交站碰碰运气。”   于是两人开始沿着小路往回走。   往回走的方向正好是逆风,耳边风声怒号,夹带着倾盆的雨势,不一会儿就将两人淋的透湿。   小道上的路灯隔得很远,越往前走周遭越黑,原先的一点点亮光被他们甩在身后,而下一个路灯在望不到头的远方。   关星河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越走越慢,她死死护着胸前的书包,一步一步走的越发谨慎小心。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顾安宁就已经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太黑了,我晚上视力不太好。”   况且这路还不算十分平坦,万一真的歪着扭着伤着腿,她唯一的交通工具可也就废了。   关星河将伞换了个手:“抓着我的袖子吧。”   抓袖子这种事吧,一回生两回熟。   刚刚在公交上拽了一路,这一回顾安宁也没再客气,伸出爪子拉住关星河湿漉漉滴着水珠的衣袖,又抬头冲着对方露出很乖的笑容。   这样两人的走路的速度总算有所提升,可相应的,几乎完全看不清脚下的顾安宁也被绊了好几回。   虽说因为她一直牢牢抓着关星河的袖子没有摔倒,可几回下来,整个人也十分狼狈。   她个子小,此刻宽大的校服已经完全被打湿,皱巴巴套在她瘦弱的身子上,豆大的雨水顺着她被打湿的头发滴下来,显得她整个人孱弱又无助。   偏生这人还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模样,过一会就嚷嚷着伞往她那头歪了,让关星河赶紧往自己那边移回去。   在顾安宁第三回 踉跄的时候,关星河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伞塞到顾安宁手中,然后走到她身前默默蹲下。   顾安宁自然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她又没伤着病着,实在没着脸让人背着走。   “你走的太慢了。”关星河的声音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淡,“这样磨蹭下去天亮了都到不了。”   知道自己拖了后腿的顾安宁没敢再犹豫,乖乖爬上了关星河的后背。   这人的肩膀不宽,后背也不算结实,可趴在上面的顾安宁却觉得分外窝心。   她一手举着伞,一手绕在对方的脖颈上,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小鼻音:“我不懂事的时候看到过村里的小孩趴在爸爸背上,那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特别羡慕,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突然升级的关·老父亲·星河嘴角抽了抽,没打断这小矮子回味童年梦想实现的感觉。   风吹过田野,雨打在伞上。   顾安宁不说话的时候,两人间的气氛总是特别安静。   关星河背着顾安宁,行走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这不过这小矮子力气那么大,人怎么会那么轻?小小的一只趴在他的背上,除了暖暖热热的,竟然一点都不沉。   这不科学啊。   “那个……”安静了好一会儿的顾安宁突然出声,打断了关星河越扯越远的思绪,“之前也有人和我告白。”   关星河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怎么又提到告白了,这个话题今天是过不去了吗?   不过有人和小矮子告白……   顾安宁趴在关星河的背上,吐出的呼吸全落在他的颈边:“不过我很快就发现那些和我告白的臭男生,都是为了抄我的作业。”   关星河被脖子上的呼吸弄得有些痒,又不好直说,于是干脆安安分分继续听这位大学霸的感情之路。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些生气,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学习好作业好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优点啊,喜欢我的作业,也就是喜欢我的优点之一啊,这么想来,也算是喜欢我吧。”   顾安宁这话咋一听有些自恋,可再仔细听又仿佛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关星河也是在过了很久以后,才终于意识到,这句话是承接了他的那一句“她们不是在和我告白”。   他说,她们不是在和我告白,她们喜欢的也不是我。   而她说,不是的,她们喜欢你,即使喜欢的不是完全的你,但也是你啊。 第17章   狂风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又黑又长的小道仿佛望不到尽头。   顾安宁举手示意了好几次,表示她完全可以下来自己走,只不过全被关星河一把摁住了。   关星河也算发现了,这小矮子在暗处根本就不是什么看不太清,而是两眼一抹黑完全看不见。   他忍不住去想,要是今天他没有因为苏雪琪一番鬼扯跟上来,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这个小矮子孤身一人要怎么办?   她会一个人傻乎乎等在大雨中,还是磕磕绊绊独自走在这条黑暗的小道,连摔倒都没人会扶她一把?   算了算了,总之多亏他今天心情好日行一善……   “光!”趴在背上的顾安宁突然叫了一声,“关星河你看你看,那是不是车灯的光?”   顾安宁眼中灰暗又模糊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两束亮光,激动使劲摇了摇关星河的肩膀:“让我下来下来,我去路上拦车!”   关星河这会儿自然也看到了越来越近的灯光,他将顾安宁从背上放下来,然后将人摁在路边,又把伞塞到她手里:“乖乖呆在这。”   顾安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鬼使神差地真的就乖乖听了话。   她站在伞下,看着远处的灯光照在关星河的身上,看到她这个出生大富大贵之家怕是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同桌在磅礴的大雨中,拼命蹦跶起来挥着手示意路上有人。   真好啊,这样刮风下雨又冷又黑的晚上,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可真好啊。   来的正是两人等了一个多小时的那一辆公交车。   司机师傅看到这大雨天的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被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踩了刹车。   浑身上下全部湿透了的两人终于坐上了车。   加上司机师傅,车上一共三个人。   顾安宁从书包里将那件外套掏出来,她低头看了一眼从里到外湿透了的自己,又默默地将外套塞回去,顺便给她的奖学金又加了一层保护。   司机师傅一边开着车一边从车内的后视镜看这个两个落汤鸡,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语重心长地开口劝道:“你们年纪还小,有时候做事情不要那么冲动,家里该急坏了,先报个平安吧。”   关星河一头雾水,倒是顾安宁反应极快,顺口接话道:“师父,我们家里人怕是着急了,能不能麻烦把手机借我们一下,打个电话?”   司机师傅此时恰好将车停在他们等了许久的那个站台,他回过头看了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将手机递过去。   顾安宁很乖道了谢,然后转头将手机塞到关星河手里:“我们家那到市里一天只有一班车,你找人过来接你一下,就说到安坪村的老顾家。”   关星河拿着手机没有动作。   “至少报个平安吧。”顾安宁软着嗓子劝道,“你家里该急坏了。”   事实上关家上下确实快急疯了。   这不是关星河第一次晚回家,他和家里关系僵,有时候整夜不着家也是有的。   但关星河比起一般叛逆的小孩还有一点好,就是他不会故意闹失踪,他的电话永远是畅通的,他甚至默认了关父关母在他手机里装了定位的行为。   可这一次,在这样少见的暴雨天,关星河却突然没了踪迹。   电话不通,定位无效。   惨烈的往事历历在目,关国栋和严一素已经急的准备直接报警,恰在此时,严一素的手里响了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她的握着手机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当年,当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没有音讯的孩子,完全陌生的号码,一通电话从此将整个关家的平静彻底粉碎,只留下满地稀碎。   严一素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接通电话,手里的手机却被另一只手接过去。   关国栋对着自己夫人安抚性地笑了笑,可没人知道这个惯常出现在各种财经杂志上的有名富豪,手心里也微微沁了汗。   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关星河一贯冷冷淡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这两天去同学家了,不用担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终于让见惯了风浪的关国栋和严一素长松了一口气。   “那我给星海打个电话,让他不用找了。”   平常精明能干的严一素在失而复得的孩子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关心则乱的母亲罢了。   她和自己大儿子通完电话,才终于觉得不对劲来:“秦昊那孩子说星河不在他家,那星河说的同学,又是哪个同学呢?”   她怎么不知道,她这个脾气冷硬的小儿子身边,突然有了这样一位关系好到可以借住两天的同学?   而此时的顾安宁也在纠结这个问题,她将手机还给司机师傅后,就开始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道:“你不回去?要在我家住两天?”   关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不说话。   这幅标准的关校霸模样本该是又冷又酷的,如果不是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头发上甚至还在不停地滴落水珠的话。   弄成如此狼狈的模样到底有自己的一大半原因,顾安宁良心上过不去了,凑到他身边小小声解释道:“我不是不欢迎你啊,只是我家小,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你住。”   关星河也没回头看她,只是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听说苏雪琪本来是要到你家去过十一的?”   “她过来自然是和我睡啊,你总不能……”顾安宁及时止了话头,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才假装若无其事道,“算了,先回去吧,到时候再看。”   倾盆大雨不停,载着两名乘客的公交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像是一叶飘荡在汪洋大海里的孤帆。   离安坪村还有很远的路,车内的灯光昏暗下来,顾安宁抱着书包眼皮子上下打架,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歪倒在关星河的肩旁上。   前头的司机师傅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全是睁不开的困意,被雨淋湿的头发一络一络黏在额头上,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声作孽,然后尽力将车开的平稳了些。   关星河其实还在思考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如此狼狈的模样,冷不丁突然感觉肩膀一沉。   他一偏头,就看到要为今夜这事负大半责任的罪魁祸首正靠在他的肩上睡的没心没肺。   那睡相特别乖,可能是因为有点小鼻塞,顾安宁睡着的时候嘴巴微微张开,热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洒在关星河的胸前,像是冬天里冲热茶里冒出的暖气。   关星河楞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在顾安宁摇了两下,直到对方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又困倦的揉了揉眼睛。   “不好意思啊,昨天刷卷子刷的太晚了。”顾安宁又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安坪村是终点站,还有好一段路。”   眼看这人又要睡过去,生怕她穿着湿衣服睡觉感冒的关星河连忙开口道:“等等,你先别睡。”   顾安宁勉强睁开眼睛朝他看了一眼。   “我……”关星河顿了一下,然后才假装十分自然地继续道,“你还没有和我说说你家的情况,我这样贸然登门,会不会很失礼?”   顾安宁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和严董关系都处的十分僵硬的同桌竟然在纠结这个事,于是困意醒了一大半,清了清嗓子道:“我家里还有我爷爷奶奶,我奶奶人特别好,慈祥和蔼善解人意,你不用担心啦。至于我爷爷,他以前打过仗,越南战争知道吧,爷爷就是在那场战争后负伤退役的。他脾气硬,不过只要我奶奶同意的,爷爷都不会反对。”   关星河听到讲完爷爷奶奶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也没多嘴问人父母,只是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两个老人,才能在安坪村那种山沟沟里养出个顾平宁这样的大学霸。   反倒是顾安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低嗓子提醒道:“如果当时候我爷爷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他嘴硬心软,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的。”   这话里的信息量不少,关星河倒也没着急追根问底,而是继续顺势问了些村里的风景习俗,以及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有人陪着说话顾安宁的困意显然退下去许多,她脑子有些昏沉,因此也没察觉出这个一直主动找话题的的关星河有多难得,而是顺着话题将村子里有趣的事物讲了个七七八八,顺带着说了不少自己幼时的趣事。   关星河终于对安坪村有了一丝丝兴趣,那个网上有名的贫困村,和顾安宁口中生动有趣又美食甚多的故乡,听上去真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就在两人的絮絮叨叨的聊天中,摇摇晃晃开了一路的公交车终于停了下来。   司机师傅摘了手套,回过头冲着聊的兴高采烈的两人吼了一嗓子:“终点站安坪村到了——” 第18章   在关星河的想象中,这一场坎坷的归村之旅到这里也差不多该走向结尾了。   就算村里条件困难连洗个热水澡都是奢望,但至少能让他们换身干燥干净的衣服、喝一口热水啊。   但下了车后,关星河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环顾四周,连个房屋的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哗啦啦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顾安宁背着书包伸手往前一指:“里面的路车不好开,走过去大概四十分钟。”   顾安宁的语气实在太过自然,自然到关星河觉得若此时自己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就仿佛真显得他多么少见多怪似的。   于是他也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撑着伞一言不发地跟着顾安宁往前走去。   事实证明,无论是顾安宁还是关星河,都还是太天真了。   四十分钟什么的,完全是理想状态下的速度。   而现在黑灯瞎火,小路泥泞,大雨不歇,再加上顾安宁严重的夜盲,简直就是通关前的地狱模式。   关星河想要继续背着她走,可这一次却被顾安宁坚定地拒绝了。   “这里的路不比刚刚,路难走又都是泥坑,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顾安宁犹豫了一下,仰着头小声提议道,“我们挽着胳膊走吧,谁要是不小心摔了另一个还能拉扯一把。”   如果背着小矮子摔个狗吃屎……   关星河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可拍的猜测甩到脑后,然后轻咳了一声,尽量假装不经意的将自己的胳膊朝着顾安宁挪了挪。   顾安宁闻弦歌而知雅意,她眨巴着眼,将自己的手挽在对方的小臂上,然后真诚地保证道:“你放心哈,我力气很大的,你要是摔了我绝对可以拽住你的。”   这实在是令关星河万分难忘的一个夜晚,以至于在很多年后,提起安坪村,他的第一印象永远都是那条遍布陷阱机关和灵异故事的漫漫长路。   不得不说,顾安宁刚刚那一句路难走实在是太过委婉了。   关星河是真的很想维持住自己的形象,所以就算他连踩了几个水坑整双鞋袜全部壮烈牺牲也未吭一声,直到他踩到了一坨坨黏糊糊嘎吱响的不明物体,他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踩到了什么东西?”关星河不着痕迹地紧了紧顾安宁挽着的手,不料下一步踩下去又听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呲”声,“又软又黏糊,还有声响,又整条路都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说到最后声调已经微微变形。   “咦,你说这个吗?”顾安宁故意加重了步子将地上的不明物体踩了两脚,然后才语气松快地解释道:“这个是中药的残渣啦。”   “中药?”   所以让他毛骨悚然了一路的竟然是吸满了雨水的药渣?   可这种东西就算不扔垃圾箱也不用扔在路中央吧,简直吓死个人。   “村里的老人相信把药渣倒在路中央,让过路的人踩一踩,就能把病气赶走,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关星河的科学观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尤其是当他看见顾安宁越踩越欢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也信?”   顾安宁摇了摇头:“今天天气不好,这路上怕是没什么人走,要是倒药渣的人明早看到这上面没有踩过的痕迹,怕是心里会不高兴。心里不高兴,病也好的慢。”   关星河忍不住偏头去看了身边的小矮子一眼,看她自个儿全身湿透比落汤鸡还要狼狈,却还在担心另一个不知名字的人明天是不是会不高兴。   这小矮子傻乎乎的。   这般想着,关星河踩在药渣上的步子也不自觉地重了三分,噗嗤噗嗤,咯吱咯吱。   黏糊糊的中药残渣路终于过去,关星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到身侧的顾安宁拉了他一把,随后小声点道:“前面是田里的路,我们走慢些,别踩在癞蛤/蟆身上了。”   癞、癞蛤/蟆?   关星河刚刚服帖下来的汗毛瞬间陡立起来。   “是啊,蚯蚓之类的倒无所谓,反正体积小生存能力又强,但雨后的癞蛤/蟆个头都比较大,真一不小心踩上去会摔倒不说,运气不好还可能……”   顾安宁顿了顿,用充满回忆的语气讲述了她还年幼无知时是如何踩了癞蛤/蟆摔倒,跟在她身后二虎子又是如何巧之又巧地与那一坨血肉模糊的癞蛤/蟆尸体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用脸和嘴。   总之往事不堪回首,那事唯一的好处就是上房揭瓦作天作地的熊孩子二虎子终于有了闻之色变的克星,为此二虎子他妈还特意拿了鸡蛋来她家谢过她。   关星河在听到一半的时候两个胳膊上已经不可控制地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等顾安宁对自己的“童年趣事”作完总结陈词,他更是拉住对方的胳膊诚恳表示道:“慢慢走,我们慢慢走,一切小心为上。”   于是两人在田间以龟速向前移动,这期间关星河根本不敢细细感受脚下松软泥土的感觉。   顾安宁讲故事的本事很好,好到他脑海里循环播放着癞蛤/蟆被踩死前的哀嚎。   等他们终于熬过了田间路,关星河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他相信无论前面还有什么,他都不慌,他!不!慌!   没想到在这之后竟然是一段难得的平坦路,大块大块的方形石板铺在路上,虽然踩在缝隙间依旧免不了被呲上来的泥水溅到,但比起之前的路,这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坦途大道了。   关星河心里一松,带着一点好奇道:“你们这里修路的时候,是只修了这么一段吗?”   顾安宁挽着他的手似乎僵了一下,然后才十分真诚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只修了这段路?”   话里满满都是“少年我劝你最好别问了”的真挚劝告。   可有过这种经验的人都知道,越是话到一半,越是好奇难耐。   果然,关星河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在听到顾安宁这明显带着故事的反问后,突然非听不可了。   顾安宁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因为墓碑石不够了。”   那一瞬间关星河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墓什么碑?   对对,一定是他听错了。   但顾安宁没有给他这个自欺欺人的机会,这一回她没再用回忆童年的语调,而是清了清嗓子,以“我奶奶告诉我村里曾经有个乱坟岗”开头,为这个故事奠定了阴森可怖的氛围。   这事说来也简单,据说是有年冬天安坪村的算命瞎子做了梦,梦见村北边上的乱坟岗冒着森森的鬼气,阻碍了整个安坪村的气运,所以整个村的发展越来越不好,以至于成了有名的贫困村。   当时正是农闲的的时候,村长这么一吆喝,拱着手抽烟大牌闲家里的庄稼汉们突然忙碌起来。   那乱坟岗说大不大,村里的青壮年们集合起来,不过三天就挖好大坑,将那里拱在地上的石棺和无名坟包全部沉到底下,再用土盖上,至少从明面上再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是个乱坟岗。   可那些无名墓也就罢了,剩下的刻着歪歪扭扭看不懂文字的墓碑就成了大问题。   立着吧,村里的瞎子说这会坏了风水。   可不立吧,这些又沉又重的墓碑又该放到何处?   最后也不知是谁率先提议,说这墓碑方方正正用来铺路最好,村里有块地方一下雨全是积水,偏偏大部分人来来往往都要从那里经过,不如用石碑铺了那里的路。   在顾奶奶的叙述中,当时是有不少人极力反对的,但最终石碑路还是建起来了。   村里最最泥泞的一段路摇身一变,成了平坦的小道。   那些刻着陌生姓名的墓碑正面朝上,只有村里好奇的孩子偶尔拿着树枝跟着上面的字描画,然后被看到的家长揪起耳朵对着屁股砰砰两下揍。   关星河在这一刻恨死了自己难得冒头的好奇心。   他原本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可架不住这段路旁突然出现了忽明忽暗的路灯,惨白色的灯光里飞闪凌乱的雨丝,而后打在冷冰冰的墓碑上,映出褪色的浅红色的诡秘文字。   关星河之所以没有闭上眼狂奔逃离这个渗人的石碑路,全赖于对自己高冷形象的苦苦支撑的信念,只不过砰砰直跳的心脏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我第一次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发毛。”顾安宁试图用另一只胳膊去拍拍对方的肩,最后因为姿势实在太过别扭而不得不中途放弃,改为言语上的安慰,“不过后来走习惯就好,要不明天我再带你来走一次,真的,这里白天看起来就是一条正常的小路而已,一点都不可怕。”   关星河抬头挺胸不敢再看地面一眼,说话的时候却依旧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倔强:“不可怕,谁说可怕了?一点都不可怕!”   这话说的毫无底气。   偏僻的山区小村庄,风雨交加的深夜,空无一人的墓碑路,再加上不信鬼神的高中生,这怎么想都是经典恐怖片的套路啊!   就在关星河脑补的画面就快要连成一步恐怖电影时,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耳边响起:   “到了,前面就是我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阴阳纯”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呀~ 第19章   顾安宁的家是小农村里最常见不过的平房,青砖黑瓦白墙,前边带着一个大院子,从木围栏里还隐隐约约能听到鸡叫声。   “今天太晚了,爷爷奶奶应该都已经睡了,我们小点声。”顾安宁一边将手灵活地从围栏中间伸进去,抽掉围栏门上的插销,一边对着关星河继续道,“你先去我的房间,我去二虎子家问问有没有新的衣服可以借……”   “汪汪——汪——”   猝不及防一声狗叫。   顾安宁连忙将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随后压低嗓音招呼道:“大黄是我,别叫,是我回来了。”   那只浑身黄毛的大狗果然听话地没有再叫。   顾安宁松了口气,拉了拉身边的人催促道:“好了,我们快进去吧。”   没想到这一拉没拉动。   关星河整个人都已经僵住了。   他原以为他撑过了这一路,再没有什么能打倒他,可那只边吐舌头边摇晃着尾巴的土狗似乎在代替上天嘲讽他。   它说,小子,你还太嫩了些。   顾安宁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只不过又冷又酷又拽打遍晋城无敌手的关校霸,竟然怕鬼又怕狗,说出去怕是能为城南的那帮混混提供千万种报仇的思路。   “没事的,大黄他很乖的。”顾安宁试图安慰一下身边整个人都快石化的关校霸,“你看,他都不叫……”   “汪汪汪——”这是十分不配合的大黄同学。   “你没说你家养了狗啊!”这是满脸都写着“让我走”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抗拒气息的关同学。   “大黄不准叫了,乖一点明天给你加餐。”顾安宁威逼利诱搞定了一个,又转头对着另一个笑眯眯道,“转头出去就是刚刚我们来的那条路,现在快十二点了吧,午夜子时,听说阴气聚集啊。”   关校霸纵横晋城这么多年,以一敌十干过架,四面楚歌对过敌,真的、真的从未遇见过如此两难的境地。   狂叫的大土狗与充满灵异气息的石碑路,他生平头一次,生出了想回家的念头。   “大晚上的闹什么?”院内的木门突然被打开,“大黄你也少闹腾!”   关星河还在前进和后退的两难中,冷不丁听到这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身边的顾安宁举着爪子冲着开门的人挥了挥,压着声音小声道:“爷爷,我回来了。”   头发半百的顾昌隆看着雨中落汤鸡似的小孙女挽着一个臭男生的胳膊,皱着眉不耐烦道:“先进来吧,动作都轻些!”   顾安宁一边拉着僵硬的关星河往屋里走,一边轻声问道:“刚刚大黄叫了两声,奶奶没被吵醒吧?”   “这三更半夜闹动静,能不吵醒吗?”顾昌隆说完这一句,就自顾自转身进了里屋,再没看狼狈的顾安宁一眼。   隔离了大黄狗和石碑路后,关星河的脑子终于结束了宕机状态,发现有些不对劲。   按照顾安宁平常提起家里那副“全天下我家最好最棒棒”的小模样,他原以为顾家就算家境不太好,但家庭氛围一定是极好的,否则也养不出她这样的性子。   可现在看顾爷爷这个生硬的语气和冷漠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疼爱孙女的模样啊!   顾安宁从房里拿了一块干净的白毛巾递给关星河:“没有你能穿的,你先擦一擦,我去隔壁二虎子家问一问。”   “等等。”关星河拧着眉头看她浑身湿漉漉的模样,“你自己先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   “雨太大了,换了干净衣服一会儿也会淋湿。”   顾安宁招呼了一声正准备出门,就听见里屋传来熟悉又亲切的声音:“安安,是安安回来了吗?”   “奶奶!”顾安宁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三步并两步蹦到老人身边,刚想伸手去扶她就发现自己的袖口还滴着水,于是讪讪地将手收回来,“奶奶我回来了!”   “好!好!不过安安你怎么浑身都湿了,赶紧换衣服啊,乖,别感冒了。不过旁边这个男孩子,是安安你带回来的小对象吗?”   小对象。   关星河觉得自己对这个称呼有些消化不良。   不过自家水灵灵的小孙女大晚上带了个男生回家,这位皱巴巴的顾奶奶是不是太开明了点?   没错,皱巴巴,这是关星河看到顾奶奶后心里的第一个印象。   顾奶奶很瘦,是那种极度不自然的消瘦,整个人身上好像就只有一层皱巴巴的皮挂在骨头架子上,仿佛风一吹整个人就会散架似的。   顾安宁终于反应过来还有个大活人杵在一旁没跟家里汇报。   在了解了这个又高大有好看的大男生不是小孙女的对象而只是一个下错站回不了家的无辜同学后,顾奶奶也十分自然地接受这个解释,同时又拦住了顾安宁,转而让顾爷爷去隔壁借套二虎子的干净衣服。   冷硬又不耐烦的顾昌隆嫌弃地看了面前的两个小崽子一眼,最后撑着伞还是去了隔壁。   此时已是凌晨,好在二虎子是个全村皆知的夜猫子。   他正打游戏呢,一听隔壁家的小青梅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顾爷爷的借衣服的要求糊了一脸。   “为、为什么要借我的衣服?给谁穿?”二虎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突然脖子一梗,“我不借!”   顾昌隆单纯就是为了完成顾奶奶的任务来走这一趟的,听到拒绝直接掉头离开:“我让安宁自己过来借!”   “唉别!”二虎子看了看窗外的狂风暴雨,到底不忍心让小青梅顾同学再跑一趟,于是对着顾昌隆高声喊道,“告诉安宁我一会就给她送过去——”   顾安宁这会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正坐在小板凳上和关星河商量晚上的住宿问题。   “你也看到了,我家就两间屋子,爷爷奶奶一间,我一间。”顾安宁为难地咬了咬唇,突然一拍脑袋,“对,还有间柴房!”   “这么大的雨柴房早就漏水了。”顾奶奶用热水泡了冷饭端到两人面前,又拿了腌黄瓜作下饭菜,“安安今天就和奶奶睡吧,你同学和你爷爷睡一个房间。”   “我……”   关星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身后率先传来不赞同的声音。   “她睡相差,和你睡你整晚都别想休息了。”顾昌隆话里满满都是对孙女的嫌弃,“她自己带回来的人,让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深更半夜的还能想什么办法,关星河已经看到了自己睡柴房的命运。   浑身湿漉漉滴答着水,四面漏风屋顶漏雨的冰冷柴房,所以说他到底是为什么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啊!   好在顾安宁没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娇生惯养的关少爷真的去睡柴房,她犹豫了一下,提议道:“要不你今晚睡我屋吧,我……”   顾安宁后半句“我可以打地铺”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反对——”   “二虎子?”顾安宁蹙眉,“你反对什么?”   “都说了我叫金成虎金成虎!”憨头憨脑的高个青年死活不承认自己有个羞耻的小名,强调了两遍才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安宁你怎么能和人睡同个屋,又不是小时候可以光屁股一起洗澡的时候了,你长大了男女有别知不知道?”   这话里槽点实在太多,关星河嘴角一抽,终于将眼前这人和故事里癞蛤\蟆事件的主人公对应起来。   顾安宁则是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谁和他光屁股洗澡了,当年分明只有熊孩子二虎子在小溪里玩水最后将裤衩弄丢了,以至于被整个村津津乐道了大半个月好不好?   金成虎手里还拿着他从箱子里翻出来的新衣服,他看了一眼整张脸精致到近乎漂亮的关星河,心中突然警铃大作,随即提议道:“他要是实在没地方睡,要不今天先住我家吧?反正我妈今天也不在,他可以睡我的房间。”   关星河这会儿已经隐隐后悔没有乖乖听顾安宁的话让人来接他了。   可事已至此,在柴房、小矮子屋子里的地铺以及二虎子的房间里,关星河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顾安宁到底不放心,她将二虎子拉到一边又特意叮嘱了两句:“他城里来的,性子有点冷,你别介意啊,算我欠你一次,下回再有什么黑锅我替你背,保证不让李阿姨揪你耳朵!”   金成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某人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带着浑身上下还滴着水的漂亮小白脸走了。   这一趟回家之旅实在太过坎坷了些,纵然是平日里精力旺盛的顾安宁都有些受不住。   这会儿眼见终于将关星河安顿好,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   此刻陷入了沉睡的顾安宁自然不知道在隔壁邻居家里,她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和突然流落山村的城里同桌正在发生一场怎样鸡同鸭讲的对话。   一夜无梦。   直到次日清晨,陷在软绵被子里的顾安宁突然被门外的一声吼叫惊醒:   “安宁——你小男朋友被狗撵进山里啦——” 第20章   二虎子一声吼直接把难得睡过了头的顾安宁惊得瞌睡全无, 她一边匆匆披上外套,一边飞奔到屋檐下急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早醒来就发现你小男朋友不见了。”二虎子这会儿脑袋也还全部是懵的, “他穿着我的衣服,我刚刚在村里问了一圈,妞妞说她看到那人被村里的一群土狗撵到山上去了。”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村里的小土狗嘛, 二虎子觉得自己可以一个干倒十个。那小白脸那么大的高个, 总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可问题是今年刚满七岁的妞妞小朋友将“高个子漂亮哥哥抱头鼠窜夺命狂奔生死时速”的画面描述的实在太过详细又生动了些。   再加上昨夜刚下了雨,山里就算没什么大危险,但蛇虫鼠蚁总少不了。   二虎子拿不准那位从城里来的娇贵少爷到底有多娇气, 但毕竟这人是他亲自从顾家手里带走的, 真要出了问题他敢保证顾安宁分分钟抓一袋子癞蛤\蟆怼他脸上。   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惨案,找了一圈没找见人的二虎子同学急急忙忙先回来汇报情况:“妞妞说就是你家大黄领的头, 你小男朋友一路狂奔,从北面上的山, 这会儿应该还在山上。”   顾安宁顾不上纠正二虎子嘴里的称呼,一听这话就急急忙忙往村北面跑。   她边跑边自责,关星河昨天看见大黄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 这人是真的怕狗。他那么好面子又傲娇的一个人, 连怕鬼都要在嘴上逞强的一个人,面对大黄时却在脸上明晃晃写着崩溃和抗拒。   这样一个人,被一大群狗追着跑,也不知道心里该害怕又无助成什么样子!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关校霸在山上默默打了个喷嚏。   顾安宁如同一阵风一样在村里跑过。   她长得乖,又从小是个学习超好干活勤快的别人家的孩子, 简直算得上是村里大爷大妈最喜欢的那种乖崽崽,因此这会儿见着人招呼起来也特别热情。   可顾安宁赶时间啊,要是关星河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良心上过不去不说,也根本无颜再去见严董了啊。   跟在她身后的二虎子显然看懂了她在热情大妈和漂亮小男友之间的艰难抉择,于是大手一挥,豪迈道:“安宁你先去吧,我来替你解释!”   顾安宁心里隐隐划过不好的预感,但此刻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人命关天,显然还是被狗追的下落不明的关同学情况紧急一点。   于是当最后关星河从山上一瘸一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顾家乖崽城里来的漂亮男朋友被狗撵上山下不来的新闻已经传遍了整个安坪村。   而不幸的是,这新闻里的主人公,正是他自己。   不过此乃后话,这一会儿的关星河正生无可恋地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思考人生。   他身上穿着土黄色的运动服,是二虎子嫌颜色土一次没穿过的新衣服,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的老布鞋,是被嫌弃搁在柜子里积灰的老爷爷款式,只不过这会儿一只鞋上沾满了泥泞的湿土,而另一只早已在奔跑过程中不见踪影。   山里的空气很特别,雨后的泥土带着潮湿的腥气,时不时就能看到千奇百怪的生物在积堆的落叶伤爬来爬去,树脚下冒着一簇湿漉漉的蘑菇,远处隐隐传来不真切的狗叫声。   关星河觉得这安坪村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每当他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的时候,总会有更糟糕的事情来教育他做人不要这么天真。   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莽莽撞撞跟着小矮子回村的自己简直是个再纯正不过的傻白甜。   不过,他到底该怎样才能在少一只鞋的情况下突破狗群的重围回去?   更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让小矮子失忆忘记从昨天他下车后的所有事情?   这两件事都挺急的,在线等。   关校霸思索良久,无果,遂决定自暴自弃,将自己摊在石头上假装自己是一块面饼。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面饼上下两面都快僵硬了,躺在石头上的关星河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喊声:“关——星——河——”   “你——在——哪——里——”   是小矮子的声音!   关星河一个鲤鱼打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下摆,又整了整衣袖口,最后发现少了一只鞋子的自己姿势真的酷不起来,于是又重新坐下来,摆出自己是在眺望风景的造型。   叫喊声越来越近,关星河清了清嗓子,别扭地高声应道:“我——在——这——里——”   顾安宁听到不远处的声音精神一振,跟在她身旁的大黄也跟着摇了摇尾巴。   一人一狗迅速加快脚步朝着声源处跑去,终于在拐弯后看到了造型大变样的关星河同学。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就算穿着被人嫌弃的衣服也依旧好看,偏短的土黄色运动服套在他身上,削弱了他原本生人勿进的冷硬气质,无端显现出三分邻家哥哥的亲切气息。尤其是他脚上的老爷布鞋,更是将他接地气的气质……哎不对,这人另一只脚怎么是光着的?   顾安宁压下满心复杂的情绪,知道自己这个同桌好面子,她决定暂时失忆忘记对方为什么会在山上,尽量假装自然地招呼道:“hi关同学,你在这儿啊!”   语气之不经意,仿佛两人是偶遇在放学途中,而非刚刚经历了一场你呼唤我我呼唤你的山中对喊。   关星河在看到那只领头追他的大黄狗时就已经一僵,浑身汗毛都警戒起来。   不过大黄同学十分有眼色,顾安宁不在的时候,就冲着关星河不要命似的边追边吼。这会儿在顾安宁身边了,就变摇尾巴边吐舌头比谁都像一直卖萌乖宠。   关星河实在做不出当着大黄的面去向顾安宁告状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人家已经铺好台阶,于是他也只要默默咽下一肚子心酸,顺势假装自然地应对道:“嗯,晨跑到这,这山中空气真是不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边说边站起来的关星河悄咪咪踮着一只脚,试图维持着这样的平静给这个充满惊吓的早晨做一个了结。   只是顾安宁的目光忍不住飘到他光着的左脚上。   “那个,你脚没伤着吧?”顾安宁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还能走回去吗?”   很好,粉饰的太平正式宣告的破裂。   关星河直接单脚从石头上蹦了下来,用实际行动无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顾安宁一惊,生怕他摔个好歹,连忙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慢些慢些,你鞋子丢在哪了,我去找回来。”   关星河仰头看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不安的蜷缩的左脚脚趾暴露了他的内心。   人好好的一个叱咤三中的校霸被搞的像是下乡变形记似的,顾安宁面露不忍,踮着脚在他肩上拍了拍,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没事没事,山里空气好,我陪你坐会儿吧。”   顾安宁想的是二虎子一会就跟上来了,到时候让他回去拿双鞋,也好过让关同学从山上一蹦一跳蹦跶下去。   而关星河的想法则简单许多,能拖一会是一会,晚死不超生。   顾安宁见他小眼神一瞥一瞥总是往大黄身上瞟,整个人僵硬的不行,于是挥了挥手,让大黄先回家了。   两个人在大石头上排排坐好,顾安宁为了防止再酿成今早这样的惨剧,决定先给关星河打个预防针:“那个,为了安全,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狗,所以……”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关同学。   从小长在城市头回进村的关星河是真不知道农村竟然是恐怖如斯的地方,他抬头看着雨后万里无云的晴空,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示意自个儿听到了。   “其实大黄真的一点都不可怕。”顾安宁也跟着仰头看天,换了个充满回忆的语气继续道,“我把大黄捡回来的时候,它饿的皮包骨头,身上有好处伤,连毛都快掉光了。”   大黄是从外面来的流浪狗,安坪村民风淳朴,谁家有骨头残渣什么的,也会跟着一起喂一喂。可问题是村里的狗实在太多了,瘦骨嶙峋又带着伤的大黄根本抢不到这些食物,只能呜咽着匍匐在路边哀叫。   顾安宁记得很清楚,那也是个大雨天,放学回家的她看到在大雨中快要饿死的大黄,实在于心不忍,终于咬着牙用刚到手的奖学金买了几个肉包子喂给它。   大黄显然是饿惨了,四个大肉包子甚至没嚼两口就全部吞下了肚子。   顾安宁叹了口气,又卖了两个放到它的脚边,随后转身回了家。   没想到大黄嘴里叼着两个包子,一瘸一拐跟了上来。   “我不能养你。”顾安宁蹲下来看着他乌亮的眼睛耐心解释道,“爷爷不会同意的,你先找个地方避雨,我明天再来给你送吃的。”   大黄没听懂,依旧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身后,直到一人一狗站在顾家的木栅栏前。 第21章   顾昌隆不讨厌狗, 只是单纯地讨厌家里多出来其他生物,比如顾安宁, 比如大黄狗。   那一天雨真的很大,大到站在家门前的顾安宁模糊了视线,看向可怜巴巴的大黄时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在路边哇哇大哭的孩子。   她曾听村里唠嗑的大妈提起过,奶奶就是在一个下雨天在路边捡到的她, 一个病蔫蔫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她。   一岁多的孩子, 本来就是最难养的时候,当时村里的人都觉得这个捡来的病孩子活不了了,是顾奶奶用养老的积蓄带她奔波于镇上的医院, 用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将她从死亡边线上拉了回来。   顾安宁自然是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可村里的妇人们天天念叨着东家长西家短,顾家捡的病孩子长成一个大学霸这样的新闻, 被提到的次数更是高居榜首。   因此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被捡来的孩子。   她知道她曾被人像丢掉一块皱巴巴不能再用的破抹布一样, 轻飘飘丢在路边。   没有人要她,也没有地方收容她,除了哇哇嚎叫两声, 她能做的, 就只是默默地等待命运安排。   就像此时的大黄一样。   那是从小到大出了名的乖孩子顾安宁第一次任性。   在顾爷爷明确表示了家里不能养狗后,她跟着大黄一起站在了雨中。   那两天顾奶奶正好去了邻村帮忙白事,家里只剩下一个比一个扭的爷孙两隔着大雨对峙。   现在回想起来顾安宁也记不得自己在雨中沾了多久,却很清晰地记得爷爷那时恨不得将自己一起打包丢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的眼神。   但她知道自己会赢的,她不会被丢出去, 而只要她坚持,大黄也不会。   因为奶奶快回来了。   她唯一的一次任性,不过是仗着奶奶心疼她,而爷爷心疼奶奶。   大黄最终在顾家安了家,正式完成了从一只流浪狗到看家狗的转变。   刚开始的时候顾安宁常常偷偷省下自己的饭菜去喂大黄,后来次数多了,自然瞒不过两个老人。   顾奶奶到底心疼小孙女,于是当着顾安宁的面,多做了一人份的饭,放到了大黄专用的塑料盆前。   伙食大大改善的大黄慢慢长了肉,又渐渐长出了一身黄毛。   等顾安宁意识到自家的大黄终于不是那个瘦巴巴的小可怜时,改头换面的大黄同学已经统一了村里的土狗,一跃成为了狗群首领,颇有一呼百应的大佬气质。   “所以你看啊,大黄真的一点都不可怕。”顾安宁偏过头给这段故事做了总结,“它是只用两个肉包就能骗走的单纯狗。”   这故事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关星河一时蒙圈,脑子里一会儿闪过被丢弃在路边哇哇大哭的小姑娘,一会儿又看到秃毛的大黄嗖嗖嗖长出黄毛龇牙咧嘴向他扑来。   他晃了晃脑袋,最终决定挑个相对安全的话题的入手:“你爷爷,不喜欢大黄?”   他其实想问,顾爷爷是不是不喜欢你。   可这个问题太扎心,也太越线了。   顾安宁不知道是没想想那么多还是真不在意,她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肯定:“爷爷就是嘴硬心软,到现在大黄不还是好好待在我家里?倒是你……”她顿了顿,轻飘飘道,“你为什么怕狗?”   关星河下意识就要反驳自己不怕,可自己早上的表现实在太没有说服了,就算这会儿死鸭子嘴硬,等会儿看到大黄该暴露的总还是要暴露。   更何况刚刚这小矮子为了开解他连自己被丢弃被捡来这种心路历程都说了,他再瞒着总觉得对不起刚刚那故事似的。   是的,他也不过是给小矮子讲个故事罢了。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关星河轻咳了一声,重新仰头看着天空,也用上的回忆的语气:“我曾经和一只很饿很饿的狗关在一起七天。”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愉快故事的开头。   顾安宁心里一惊,不知道出生大富大贵之家又得父母宠爱的关星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这不算是个多么新鲜的故事。   穷凶极恶的绑匪为了钱绑架了晋城首富年仅七岁的小儿子,或许是为了威慑那个孩子,也或许只是出于绑匪奇怪的癖好,与那个孩子绑在一起的,还有一只饿到眼睛发红的黑狗。   “那只狗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只有发着亮光的狗牙是白的。”   关星河对十年前的那七天简直印象深刻,此刻甚至还能回忆起来那只黑狗饿狠了滴在自己脸上腥臭的口水味。   “我被绑的很紧,狗也被链子拴着,只是它将链子绷紧的时候,离我很近很近。”   近到仿佛下一刻那尖锐的狗牙就能咬穿他的血肉。   “我刚开始不肯听话,然后那些人松了链子,黑狗一下子冲我扑过来,它的呼吸烧在我的耳边,它的口水滴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以为……”   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在七岁的时候,死在一条饿疯了的黑狗口中。   一旁的顾安宁已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连自己的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都没有察觉。   反倒是从自己回忆里回过神来的关星河见她这幅紧张到不行的小模样难得笑了笑,用故作轻松的语调继续道:“他们是为了吓我,所以在最后一刻拽住了链子。这招很有效果,在这之后无论是打针还是吃饭,亦或是在电话里对着我爸呼救,我都配合地不得了。只不过后来对狗这种生物,总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故事到这里关星河怕狗的原因也解释的差不多了,虽然隐去了某些更加不堪的过程,但他至少能保证自己说出来的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没有一丝水分的。   “打针?”顾安宁此刻却敏锐的不得了,她没有问绑架也没有问那条大黑狗,而是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打针?”   关星河心里一惊,这才发觉自己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只得僵硬地补救道:“是退烧针,我那时发烧了,绑匪怕我真出什么事就拿不到钱了,所以天天摁着我给我打退烧针。”   顾安宁的表情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关星河怕她在琢磨下去发现不对劲来,于是急急忙忙转移话题:“我们快回去吧,找不到你你家里该着急了。”   顾安宁顺势跟着他站起来:“可是你的鞋……”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只见去而复返的大黄同学嘴里叼着一只眼熟的布鞋,此刻正摇着尾巴冲她邀功。   关星河在一旁金鸡独立,已经僵硬成造型独特的石雕。   刚刚听完故事的顾安宁实在不忍心让他去穿沾着大黄口水的布鞋,保不准就给人造成一个二次心里阴影。   “那、那个……”顾安宁的眼神在等待表扬的大黄和全身紧绷的关星河身上来回转悠,最终小小声提议道:“要不,我背你回去吧?你放心,我力气大,对山上的路也熟得很,绝对不会摔着你的。”   内心已经绝望到苍白的关星河瞧了一眼顾安宁不足一米六的瘦弱小身板,又低头看看一米八几的自己,最后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鞋,拿过来,吧。”   其声音之颤抖,语气之壮烈,简直让听者心肝乱颤。   一瘸一拐的下山过程关星河根本不想再去回忆。   左脚底下是黏答答的大黄的口水,不不,那只是山间杂草上的露水而已,露水而已。   不对,可是他亲眼看到的,看到那是从狗嘴里流下来的涎水,经过它猩红的舌头、锋利的牙齿留下来的……   关星河脑海里天人交战,维持着理智的那根弦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他都已经如此艰难了,偏偏搀着他的小矮子还不安分,指着他不愿提起的左脚一同轰炸:“是伤着了吗?扭伤还是扎到什么东西了?要不你还是别走了,你不想我背你的话我去找二虎子过来。这二虎子分明是跟着我一起过来的,这会儿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关星河简直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尽量平稳地吐出三个字:“没、伤、着。”   “那为什么你走路……”一瘸一拐的。   那是因为他左脚根本不敢用力好不好!   一脚踩实下去,那狗的口水说不定就会呲的从他的脚底渗进去啊啊!   下山的路实在太难了,等好不容易到了平地上,关星河再也不肯挪一步路。   “帮我去二虎子家,把我的鞋子拿过来。”关星河自然知道顾安宁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山上,可这到了平地上总可以放心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是……”   “求你。”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关校霸说出一个“求”字,足以见到此刻的情况已经到了他能忍受的极限。   顾安宁没敢再耽搁,松开他的胳膊往前跑了两步,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转头对着手脚僵硬的某人道:“这里是村北,昨天说的那个乱风岗,就在我们脚下。”   一滴豆大的冷汗从关星河的额头上滴下来。   “那个……”顾安宁犹犹豫豫道,“你一个人真的OK吗?” 第22章   不OK, 关星河一点都不OK。   如果说怕狗是后天造成的心理阴影,那对于这些神神道道之事毛骨悚然可就是天生的了。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让他做这种两难的选择啊!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爱打架的弱小学生而已啊!   脚底下丝丝缕缕钻上来的阴气缠绕在大黄的口水上, 生平第一次,关星河生出了干脆晕过去算了的念头。   然而他没晕成,顾安宁迅速跑回来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我……”   关星河刚开口说了第一个字, 就看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与整个安坪村氛围格格不入的锃亮的皮鞋。   “星河?”皮鞋的主人似乎有点不敢认, 连一贯沉稳的语调都带着万分的疑惑。   “你怎么来了?”浑身上下画满了绝望黑线的关星河有气无力抬头瞥了一眼,“手机都碎了,总不至于是把追踪器装我身上了吧?”   这个充满嘲讽又不客气的语调一出, 关星海放心了, 是他家弟弟没错。   只不过这个土黄色运动服陪黑布鞋的搭配,尤其是其中一个鞋还半掉不掉耷拉在脚上, 是什么最近流行的风向吗?   他是不是应该腾出个时间来补补课了,否则怕是送礼物都跟不上他亲弟的思路。   顾安宁还记得这个在学校里见过的精英男, 也记得这兄弟两关系似乎挺紧张的,或者说是关星河同学单方面冷嘲热讽外加冷暴力。   果然关星海听到这话不仅没有生气,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家里不放心, 照着你打过来的号码打回去了, 然后接电话的大叔说你和一个姑娘似、咳咳、私奔了。”   关星河和顾安宁二脸懵逼,真是没想到司机大叔看着挺严肃的样子,内心戏竟然这么复杂。   “后来苏家的电话终于通了,我们才知道你是送顾同学回家了。”   关星海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两人脸色越来越复杂,于是住了嘴, 十分小心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顾安宁压低声音小小声道:“你昨天坐公交车是为了送我回家?”   关星河看天看地不说话,在心里暗自恼怒多嘴的苏雪琪,以及更加多事的关星海。   眼见气氛越来越僵硬的关星海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将急急忙忙安抚道:“你别误会,我和爸妈都没有干涉你的意思。只是你手机丢了,又人生地不熟的,怕你住不惯,我给你送点你常用的东西过来。”   这二十四孝哥哥也没谁了。   关星河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一亮:“有鞋吗?”   关星海很少看到自家弟弟这般迫切中带着期待的眼神,愣愣点头:“有的,你惯用的我都带过来了,只是这里车开不进来,东西还在车上。”   “要不你直接回去吧。”顾安宁突然开口提议,见关星河偏头不大高兴地望过来,又急急忙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欢迎你啊,是这儿真的不大适合你,这条路回去家家户户都养着狗,而且今天你起得这么早,想必二虎子的房间也睡不惯吧。”   关星河无言以对。   理智上他知道顾安宁说的都对,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从昨天到今天经历的一切,想到自己崩溃重塑又崩溃的心情,他总觉得这样被人赶回去十分没面子又很吃亏似的。   仿佛是看出了他纠结的心情,远远跑在前头的大黄突然冷不丁反向冲刺往这边奔,一边跑还一边“汪汪汪”冲着关星河大叫。   顾安宁和关星海几乎是同一时间反应过来。   顾安宁上前两步呵斥道:“大黄,没坏人,不许叫了!”   而关星海则是下意识地拦在了关星河身前。   被主人呵斥了一句的大黄耷拉着耳朵跑开了,诡异又安静的气氛中,关星河终于开了尊口:“车在哪?”   关星海来之前做好了最坏的各种心理准备,就连有什么千年难遇的小妖精胁迫自家内心单纯地弟弟私奔都想过了,但万万没想到最后一贯爱和家里唱反调的关星河会乖乖和自己回去。   关星河看起来想和顾安宁再说些什么,但思及昨日到今日发生的种种,算了,还是一切随风而逝吧。   关星海心情微妙得正准备在前面带路,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弟弟一瘸一拐跟在后头,他心里一惊,忍不住急切地开口问道:“你的脚受伤了?”   该死,他刚刚竟然都没注意到。   关星河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埋着头往前走,如同一个独自负伤却不愿示弱的倔强boy。   关星海更急了,生怕他伤得重还不啃声,再顾不上什么就想上手去查看伤势。   一旁的顾安宁怕这关系莫测的兄弟两再起什么冲突,于是连忙闪现到两人中间拦了一下:“那个,关大哥对吧,关同学他没有受伤。”   “可是他走路……”   “我真诚地建议,您最好不要问。”顾安宁发誓她这句话说得十二万分真诚,因为走在前面的关同学已经快要炸毛了。   关星海只想确定自家弟弟完好无损,其余的,他是万不敢再摸老虎尾巴的。   三个人默默朝着村口停车的方向走去。   这三人小分队,一个是全村人口里的别人家孩子,一个是早间新闻中被狗撵上山的主人公还有一个事西装革履和整个小山村格格不入的精英男。   路旁边嗑瓜子的阿婆看见这三人行,微微压低了声音冲着身边的人道:“那就是顾家小孙女的小对象啊,人看着倒端正,怎么就被狗撵上山了呢?”   这压低的嗓音足以让在屋门前打毛线的大妈听得一清二楚,还顺嘴接话道:“说是城里找到小对象,要不怎么说安宁那孩子能干呢,学习好干活快,连找对象动作都快得很。”大妈夸了顾安宁两句,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吐槽之魂,“不过被狗撵,这个城里对象是不是太废了?”   太废的关星河同学默默加快了步伐。   精神打击,这绝对是精准的精神打击。   出村的这一路耳边的闲言碎语就没有断过,关星河被打击的摇摇欲坠,恍惚间觉得这路仿佛比昨日进来时还要漫长许多。   等好不容易看到停在小路上的大奔,关星河根本没多做犹豫,拉开车门就要直接上车。   鞋!他要换鞋!   “关同学。”身后的顾安宁突然出了声。   关星河停了脚步,没有转身。   “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   顾安宁的声音清亮,就算没有回头,关星河也能轻易地想象出这小矮子两眼弯弯盛满笑意的模样。   “昨天的情况没有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连关星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他举起右手不在意地挥了挥,终于给这一趟回村之旅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十一长假刚刚开了个头,苏雪琪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呼呼大睡调整时差,孙平知已经刷完两张竞赛卷,而疲惫的关星河将自己的左脚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刷了五遍,终于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   安坪村里,顾安宁给二虎子送了一套顾学霸特别整理版高一知识笔记,作为那套运动服和老布鞋的回礼。   然后也没管勉勉强强复读一年才考上高中的二虎子脸上写满了“求放过学渣”,自己转身回了家。   昨天实在太困了,今天一大早又忙着上山找关同学,直到这会儿顾安宁才终于有空打开书包来看看自己心爱的小钱钱。   摸底考和月考的奖学金,再加上出手大方的关老板给的副业的报酬,还有白同学赔偿被褥损失的五百块钱,全放在一起已经有厚厚的一小叠,现在正安安全全躺在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里。   用小皮筋将小钱钱扎起来后,顾安宁砰砰跳跳去了顾奶奶的房间。   顾奶奶这会儿正靠在床上听顾爷爷念报纸,见小孙女像只欢快的小燕子一样飞进来,顿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三分:“安安来了?”   “奶奶这个给你!”顾安宁将手里的毛爷爷递过去,神情和试图献宝邀功的大黄同学一模一样,“是我的奖学金。”   顾奶奶原本是很高兴的。   小孙女每次拿奖学金回家的时候都尤其可爱乖巧,小眼睛亮晶晶,整个人萌萌哒,连带着整个充斥着药味儿的房间都明亮起来。   可这一次不同,手里这沉甸甸的一叠太多了,多到让顾奶奶心里不安起来。   顾安宁还在旁边压抑着自己得意又骄傲的小语调,讲述着新学校的点点滴滴。   讲她傲娇又心软的同桌,爱吃又漂亮的好友,讲那一位印刷体大学霸,还有被同学私底下取了绰号却故作不知的班主任。   “新学校很好,同学好老师也好,当然最好的还是严董说的奖学金。”顾安宁说到这里小尾音都微微向上翘起,“虽然这一次考了第二的奖学金也很可观,但我会努力考第一的,奶奶你信我。”   顾奶奶根本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握着她的手不住点头:“奶奶信,奶奶自然信我们的小安安啊。”   “那奶奶你要好好看病乖乖吃药啊。”   顾安宁此时说话的语调还像是小孩子撒娇,可话里的意思却更像是一个扛起了整个家的顶梁柱。   “我会赚钱的,赚很多很多的钱,所以奶奶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好好养病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日更,没特殊情况不会断更哒,希望小天使多多支持呀~   感谢“七俞”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   另外隔壁古言《娇弱王妃修炼手札》热腾腾完结啦,古代微悬疑风的小甜文,高智商坐轮椅的大佬女主和赤诚热烈的傻白甜男主,欢迎感兴趣的小天使戳个专栏瞧一瞧呀~ 第23章   愉快的国庆长假过的飞快。   顾安宁背着一个空荡荡书包回家, 返校时却大包小包装的双手都差点拎不下。   顾奶奶生怕自家的小孙女在学校饿着冻着,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吃的喝的全部打包给她带走。   此时的顾安宁正在和好不容易同意在家里装电话的顾爷爷做最后的确认:“那装完电话爷爷别忘了打这个电话给我, 好让我知道家里的号码。”   顾昌隆接过写着号码的纸片,还没细问,顾安宁就已经主动解释道:“这是我前桌的手机号,我和她说好了, 家里有急事找我也可以打这个电话。”   顾安宁是拿自己在外念书会想家的理由磨的顾奶奶同意了这事, 更何况装电话的钱用的还是顾安宁的奖学金,顾昌隆也没再反对,只是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两张红票子递过去, 硬邦邦道:“总是用人家的手机算怎么回事, 自己买一个。”   “不用。”顾安宁笑眯眯地将钱推回去,“我用手机的时候不多, 用不着买。更何况我要是要好好学习的,有手机会分散注意力的。”   顾安宁自小就是个有主见有计划又会照顾自己的, 顾昌隆见状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转身回了屋。   “安安——”   顾奶奶拿袋子装了厚厚一叠热气腾腾的葱油饼,一边往顾安宁的行李塞一边道:“你不是说你朋友喜欢这个, 奶奶给你做了些, 都带上哈。”   “奶奶。”顾安宁不太高兴地嘟起嘴,“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嘛,葱油饼我自己会烙,你别累着了。”   “烙个饼而已,哪里就会累着了?”顾奶奶整理好行李, 脸上的皱纹一点点笑开来,“更何况给我们安安烙饼,奶奶心里高兴着呢。”   顾安宁被这句话说得心头都软了,她拉着顾奶奶的手撒了两句娇,终于依依不舍道:“奶奶,那我回学校了。”   “等等,这个安安你拿着。”顾奶奶手里也是几张百元大钞,“在外面可别委屈了自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啊。”   “真不用,我给自己留了生活费的。”   顾安宁怕再推拒下去没完没了了,于是赶紧背上书包拎上行礼一骨碌窜出门去:“奶奶再见——”   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顾安宁心情极好,一路顺畅地回了三中。   这会儿正是假期最后一天的大中午,整个学校里空荡荡的,正是埋头刷卷刷题的好时机。   顾安宁将带回来的小鱼干和柿子饼在座位上放好,带上葱油饼熟门熟路地去了教师办公室热饼。   办公室里静悄悄,只有教数学的胡老师带着老花镜在低头批卷子。   和上一次不同,经历了摸底考和月考的顾安宁已经晋升为所有老师的掌中宝,被当做未来状元好好呵护的那种。   因此这会儿看到顾安宁热好了饼,胡老师主动开口搭话道:“听孙平知说你对数学竞赛很感兴趣。”   顾安宁很认真地点头。   何止是感兴趣啊。   确切地说顾安宁为了小钱钱刻苦学习了这么多年,其心态更像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得不努力打拼,如同每一个已经为生存低头的成年人。   但孙平知给她打开的数学竞赛之门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对学习产生了真正心动和喜欢的感觉。   “可是孙同学说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学校就专门为学科竞赛设置了学生选拔,一年来都在用课外的时间进行专门的辅导和训练。”顾安宁说到这有些不太好意思,“孙同学有借竞赛的笔记和卷子给我,但我还没有跟上进度。”   其实孙平知的原话是他们学校设置竞赛班的初衷本就不纯,老师也以放养状态为主,前期知识与其跟着辅导课学,还不如自己自学,有不懂的地方问就是了,也更高效些。   众所周知,三中生源以富贵人家的孩子为主,底子本就比不上隔壁靠实打实的分数线招学生的一中二中,更别提学科竞赛这种又要脑子又花时间精力的东西了。   所以以前的三中并没有专门设置竞赛辅导。   但架不住前两年一中出了一个数学天才,一路过关斩将从省赛打到国赛,从省队跳到国家队,最后还在国际比赛上拿了名次回来。   这一下可把一中的校长激动的呀,听说硬生生在三中校长面前嘚瑟了大半个月。   然后,三中也有了竞赛辅导。   好在学校也知道自家学生的水平,倒也没搞出什么必须出成绩的硬规定,只是财大气粗地拨了款,教得好有奖,考得好更有大奖。   只是到目前为止,三中在竞赛方面从未出过什么成绩,也就是这一届的孙平知算是个不错的苗子,才让兼带着辅导竞赛的胡老师上了点心。   “这样吧,若你真有兴趣,一会儿吃完饼到我这儿来做张卷子吧。”胡老师摘下眼镜笑得十分和蔼,“当然不做也没关系,全以你的兴趣为主。”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胡老师还有点心虚,别的人不知道,他可最清楚不过这一届的各科老师包括整个学校对顾安宁抱有怎样的期待。   数学竞赛这四个字听上去轻松简单,可在这其中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更何况顾安宁还有英语这一个短板,若是想要在她身上实现学校冲击省状元的野心,让她分心在数学竞赛这个深不见底的坑里委实不是个好选择,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可胡老师没想到的是顾安宁听到这话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语气里甚至带了些迫不及待:“十分钟,我十分钟后就过来做卷子。”   一小时后,顾安宁第一次交了空着一半的卷子。   她的脸红通通的,低着头将手里的卷子递给胡老师。   数学竞赛题是个十分冰冷却又很有意思的东西,就像是谈恋爱一样。   它的冰冷在于你不能猜也不能蒙,读完题目再思考上两分钟,基本就能确定自己要不要放弃这一题了。   不会就是不会,考试中的数学题同喜欢一样,从来都是强求不来。否则就算你顺着自己的思路硬啃到底,最后也只会离正确的答案越来越远。   但如果你看完题干觉得有戏可以一试,结果就十分有意思了。   因为你会在通往答案的路上发现解法远不止一种,数条通畅大路供君选择,你甚至还可以每条路都走走以便相互验证,确保最后胜利的果实终将归入你的怀抱。   五十五。   这是顾安宁这张卷子的得分。   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顾安宁倒是没多么沮丧,只是怕特意给了她机会单独考试的胡老师看到这结果会失望。   但胡老师不愧为见过大风大浪、三中花了大代价挖来的镇校之宝,只见他批完卷子便拿出一本教案和配套的教辅书在上面唰唰唰勾题。   “你自学的进度窝基本上了解了,我勾出来的例题你先看,有不懂的就问我。孙平知的卷子暂时先不要做了,你们进度不一致,你要做的练习题我晚上整理好,明天给你。”   顾平宁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这番话里的意思,磕磕巴巴不敢置信道:“胡、胡老师,您特意为我整理这些资料?”   她这个不及格还劳烦特级教师个性化一对一定制教学计划,会不会太奢侈了?   胡老师迅速将挑选出来的题目整理好,一边将资料递过去一边笑眯眯道:“有天赋的学生,自然值得多花些心思。”   顾安宁瞄了一眼自己卷子上鲜红的“55”,有些受不住这一句夸奖。   像是看出了她神情中的犹豫,胡老师难得又多说了几句:“你知道数学竞赛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最重要的?   刷、刷题?古话说得好,刷题百种,套路自现。   “是天赋。很多人觉得学习最重要的是勤奋,是刻苦,当然这也很重要,但在这之上的,是天赋。”胡老师举着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水,继续幽幽道,“尤其是数学游戏,讲究逻辑思维,考察思维方式。你现在很多基础的知识点还没有掌握好,这没关系,以你的学习能力,很快就能补上来。但你身上有后天学不来的天赋,这才是最珍贵的。”   顾安宁被夸的晕晕乎乎。   虽说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她确实是从小被夸到大的没错,可这一回,对着一张五十五分的卷子这么夸不会不太过了?   更重要的是,空了一半甚至没及格的一场考试,这位带着老花眼镜的胡老师到底是怎么看出传说中的天赋?难道这就是特级教师的超能力?   虽然被一通天赋难得夸得万分心虚,但顾安宁还是接过资料乖乖道了谢,并举爪保证自个儿一定会好好努力保及格冲优秀。   胡老师本来还觉得她立军令状架势挺有意思,但他眼神一晃,突然想起沈老师天天念叨着誓死也要把这位未来状元的英语分拉上来的模样,于是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提醒道:“数学竞赛的内容要学,不过英语也别拉下了。”   顾安宁一愣,不知道这位数学老师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她的英语,只得点头道:“我会学英语的。”   鬼使神差的,她又加了一句:“也会学数学,我喜欢它。”   “喜欢啊。”这一回轮到胡老师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拍了拍顾安宁的肩膀,“这是和天赋一样珍贵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学渣渣:遇到不会的数学题怎么办?   安宁同学:放弃。放弃不了的话,只能提升基础知识再上了啊,毕竟放弃不了的是真喜欢。   学渣渣:不,我真的在问数学题...   情人节快乐呀~ 第24章   顾安宁捧着竞赛资料回教室的时候, 正看到自己的同桌已经蔫蔫地趴在座位上,旁边还杵着个不知所措的关星海。   这是, 怎么了?   关星海看到顾安宁眼睛一亮,用眼神示意她跟着出来一下。   顾安宁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同桌哥哥为什么要用这种恳切的眼神看着她。   “星河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再吃什么东西了。”关星海依旧是那副挑不出的标准精英模样, 可是眼底却是遮不住的深深的疲惫, “他不愿意吃饭,也不肯去医院,我们实在是没其他办法了。顾同学, 你能不能帮忙劝他吃点东西?”   啊?   顾安宁从头到尾就没听懂, 什么叫不愿意吃饭,闹绝食吗?但为什么又说不肯去医院, 厌食症吗?   也许是顾安宁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关星海顿了顿, 含含糊糊地给了个解释:“星河他生病了。”   人家显然不愿意多说,顾安宁也没勉强,只是表示自己会尽力一试。   她回教室的时候发现关星河似乎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安宁的错觉, 几天不见, 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同桌似乎憔悴了许多,就连眼底下都挂着淡淡的青色。   关星海说他生病了。   不会是被大黄和那条石碑路吓着了吧?   突然心虚的顾安宁弯下腰,放柔了声音低声道:“起来吃饭饭了。”   语气跟哄生病的大黄一模一样。   已经几天没有睡觉头痛欲裂的关星河浑身恶寒一下,想也没想就挥手试图赶走这宛如魔鬼的声音。   “啪!”   这一下刚好敲在顾安宁的下巴上,她猝不及防, 啊了一声。   关星河终于睁开了眼睛。   顾安宁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认识这个同桌也快一个月了,通常来说关星河同学最常见的只有两个模式相互切换。一个是打架时那种带着发泄和暴力气场全开的校霸模式,另一个就是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发呆放空的学渣模式。   哦,回村那次意外不算。   可无论是打架还是睡觉,关星河都只能算是那种最最常见的高中生,好吧,顶多有一点点点叛逆加不爱学习。   但这会儿不同,顾安宁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方眼里什么都没有,也好像他从来不曾认识眼前的自己。   就、就很诡异。   顾安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关星河当初站在体育馆顶楼的天台上,自己恍恍惚惚总觉得他要跳下去的那一幕错觉。   所以说到底是她坏掉了还是关星河坏掉了啊啊。   关星河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同桌在这一瞬间脑补了什么,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对方被打到的下巴,随即又闭上眼睛趴在桌面上。   这样的场面完全超乎了顾安宁的预计,直觉告诉她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再惹气场明显不对劲的关大佬。   饿了一天,再饿一顿,应、应该也不碍事吧?   顾安宁将数学竞赛的资料摊在桌子上开始沉浸在学习的海洋。   只不过今天的关星河实在太过反常,顾安宁总是不能完全静心,每做一题就忍不住偏头去看一眼对方。   这看着看着就看出不对劲了。   关星河在午后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睡着了,秋日的阳光透过纱窗温柔地照在他精致的侧脸上。   这本该是一副无比美好祥和的画面,不料熟睡中的关星河眉头越皱越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像是在拼命大叫,可最后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像是梦魇了,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顾安宁再顾不得什么,连忙伸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唤道:“醒醒,醒醒。”   关星河没醒。   顾安宁想起关星海那一句生病,到底不放心,于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   没先到她的手刚碰到对方的额头,关星河就“唰”地睁开了眼,同时反手掐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下掐的又恨又重。   其实按顾安宁的力气是可以强行挣脱开的,可是她在惊醒的关星河脸上看到了警惕和恐慌,就像是大黄刚刚到他们家时,听到一点点声响时下意识的反应。   那是长久的流浪生活可在大黄骨子里的不安。   那关星河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不可一世的关校霸露出这样强忍着惊慌的模样?   所以顾安宁任凭自己的手腕被死死地掐着,没有挣扎也没有乱动,反而轻轻露了个笑,用十分自然的语气温温和和道:“午觉睡太久做噩梦了吧。”   关星河像是突然被这一句话拉回了魂魄,他先是烫手似的松开了顾安宁的手腕,然后一把推开后面的桌子想要往外走。   这个状态太不对劲了,反应过来的顾安宁连忙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关星河几乎是下意识地甩手,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倒吸气的声音:“嘶——”   他转过身,就看见那个小矮子捧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在吹气。   双脚迈不出去了。   顾安宁不知道在安坪村还好好的关星河到底怎么了,可光看他这架势也知道不能放任他自个儿出去,于是偷偷咬了一口舌尖,终于成功地红了眼眶,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被掐出红印子的手腕。   不得不说还完全在状况之外的顾安宁掐人七寸掐的十分准确,关星河眼里明明灭灭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最后在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去医务室。”   说话的声音哑的不像话,这怕不仅仅是一天没吃饭,估计连水都没有喝。   顾安宁小时候在学校里被欺负,装可怜告黑状谈条件做交易一条龙简直信手拈来。到后来她长大些发现自个儿在力气方面颇具天赋,才换了更加简单粗暴也更有效率的解决方式。   可现在对付一个惯会用拳头说话的关星河,顾安宁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用一用已经尘封的大招。   只见顾安宁同学眼睛要红不红,左手托着右手腕,时不时小心翼翼地吹上一口气,然后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不说话。   关星河心里再是阴郁暴躁也受不了她这个架势啊,更不要说这手腕上的伤还是他弄得。   这小矮子一贯是精力充沛的小太阳模样,现在这看着像是疼哭了的样子简直让人心慌慌。   关星河到底怕自己不清醒时下手没轻没重真将人伤得重了,于是皱着眉头上前想去看看她的伤势。   不想顾安宁后退了一步,继续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关星河这会儿心里是真急了,眉头在额头上皱成一个“三”字:“别闹,去医务室看看。”   顾安宁自然不想闹,她用余光瞟了一眼关星海放在桌上的保温盒,低着头委屈道:“那你先吃饭。”   吃、吃饭?   关星河那一瞬间还以为是自个儿太久没睡这会儿又没睡醒听岔了。   可那个小矮子委委屈屈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先把饭吃了,我就去医务室。”   到这会关星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这一位绕了一大圈又是装可怜又是装委屈竟然是为了骗他吃饭,而且看她这会儿乱飘的小眼神,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关星河自然没有幼稚到和家里赌气绝食,他不吃饭是因为真的吃不下。   前两天那场闹剧后,医生似乎给他换了新药。那药能不能治病他不知道,但至少他明明确确自己的胃在严重抗议,他是真的,一丁点都吃不下。   不过既然这小矮子还能在这里和他演戏,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关星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转身就要离开。   “我的手拿不稳笔了。”身后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传来。   关星河没理会,又往前走了两步。   “伤的是右手,不能写字,不能刷题,咳咳,我的学习,我的奖学金……”   靠!   “你到底想怎么样!”   关星河忍无可忍回了头,就听到对方可怜巴巴回道:“想你吃饭。”   五分钟后,顾安宁用左手艰难地打开保温盒推到某人桌子上:“就吃一点点。”   忍辱负重的关校霸看到食物条件性反胃,简直想把桌上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全砸了。   可惜顾安宁右手腕上的一大圈子红印实在太显眼,再加上对方亮晶晶充满期待和鼓励的小目光,逼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关同学硬着头皮拿起了筷子。   “我吃了饭你就乖乖去医务室?”到底是不放心。   “嗯,乖乖去。对了,我有小鱼干你要不要?上次说作为你送我回家的回礼。”   最后关星河就着小鱼干喝了半碗粥,其余的菜一口未碰。   顾安宁也被他这种宛如吃毒药的架势吓到,怕继续硬灌真出点什么事,于是连忙阻止道:“你真吃不下就别勉强了,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好。”   话音未落就看到关星河扔了筷子,将桌面上剩下的半碗粥推的远远的。   顾安宁脸上装出来的委屈早已不见,她不是好奇,只是关星河这反常的模样不得不让人担忧。   “你到底,怎么了?” 第25章   他怎么了?   他的心里有一只野兽要脱笼而出。   关于这个问题, 关星河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他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所以一直吃药治疗,还是说他怀疑那药根本就是假冒伪劣产品越吃越糟?   什么都不能说的关同学皱着眉头, 突然反应过来:“我饭都吃了,去医务室!”   被反将一军的顾安宁讪讪一笑,举着自己的爪子无辜道:“我没事,没伤筋动骨, 顶多明天早上起来有点淤青。”   关星河的表情像是要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看着顾安宁手腕上的红印子,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去医务室。”   顾安宁不敢再惹明显徘徊在暴走边缘的关大佬, 二话没说, 合上桌面上的资料乖乖跟着去了校医务室。   三中的医务室建的十分豪华,听说当初严董大手一挥拨了专款, 说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坚定地用大笔钱财养着这个绝大多数时间都无人问津的豪华医务室。   新医务室刚建完不久, 关星河同学就幽幽入了学。   因此也有不少人私底下都在传这是严董给自家热爱干架一百年的宝贝儿子提前准备好的急救包。   当然再后来关大佬的光辉事迹传遍三中,私底下流传的说法又悄悄变了,变成了功能齐全的医务室是专门为关同学打架的对手准备的, 以防热血上头的关大佬打嗨了对手来不及送医。   闲话暂且不提, 这其实是关星河第一次踏入学校的医务室。   他等在一旁看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医生拿着药膏在顾安宁手腕上涂涂抹抹,又拿出纱布往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手伤的很重吗?”   顾安宁也觉得奇怪,老医生这架势有点大,可她真没觉得自己有啥事啊。   “伤得不算重, 但也不能疏忽了。”医生神情微妙地看了眼大boss家的宝贝少爷,又低头给手上的纱布打了个蝴蝶结,“涂了药膏,用纱布包起来药效发挥的更快些,三个小时后就能拆了。”   关星河放下心来。   只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发挥药效的话,这个如同整个手都断掉的造型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顾安宁也有同感,主要是因为这个造型,真的很影响刷题速度啊。   正在悠悠填写病历单的医生丝毫没有察觉到顾学霸纠结的目光,他写完单子,将病历本和药膏一起递给关星河同学,然后若有所指道:“男孩子打打闹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女孩子动手就不对了。”   “不是他……”顾安宁下意识地要替自己同桌解释,可话说了一半才发现这还真是他弄的,于是中途改了口,“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弄的。”   不知道是不是顾安宁的错觉,总觉得她这句话一出,那位医生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这样懂事又护着你的小女朋友可要好好珍惜呀。”医生同志对着一脸懵逼的关星河意味深长道,“听说还是个大学霸是吧?”   “那个……”听到这儿的顾安宁不得不举其爪子反驳道,“澄清一下,我不是。”   “不是学霸?”医生推了推眼镜反问道,“上个月月考考了年级第二不是你吗?”   ……   是她没错啦,不过医生同志你会不了解的太清楚了?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来看病的平凡学生啊。   “哦哦,听说你那个赌约赌输了是吧?”医生突然又换了一个了然的语气,“考第二都不承认自己是学霸,真是严于律己又谦虚勤勉啊。”   被一顿猛夸的顾安宁还来不及理解医生突然转弯的脑回路,就听对方已经说完了结束语:“你的手没什么事,记得这两日别太使劲。好了,过会儿晚自习就快开始了,快回去吧。”   模范好学生顾安宁同学听到晚自习要迟到,条件反射地拉着关星河往外走。   等出了校医院的门,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总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啊?”   这个“又”字用得好。   往上推一推,搞不清状况的二虎子,热爱脑补的司机大叔,还有告白闹剧里的长头发女同学,大家这误会的方向真是出奇的一致啊!   关星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话,他低头看着被某人拉的十分顺手的衣袖,然后一点点抽出来,一言未发转身走了。   顾安宁到这儿也没弄明白关星河今日到底为何如此反常,但现在这人至少看起来冷静多了。   她心里虽还有些不安,但耳边已经响起晚自习的铃声,没多犹豫,顾安宁就小跑回了教室。   一班同学这会儿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孙平知推着厚厚的眼镜正在奋笔疾书,苏雪琪桌子上堆满了大盒小盒,整个人却靠在顾安宁的桌子上不停地吸鼻子。   长假回来当天的晚自习往往最闹腾,班里的同学忙着交流精彩又美好的假期时光,整一个热火朝天的景象。   顾安宁在这喧闹的背景里将小鱼干和柿子饼分给两个前桌。   孙平知接的十分不好意思,倒是苏雪琪笑眯眯的将一根小鱼干塞到嘴里,然后从自己桌子上掏出一个包装简单地盒子递过来:“旅游回来的特产礼物。”   顾安宁接过来一看,嘴角抽了抽:“什么地方的特产是手机?”   还是那种一看就死贵死贵的手机。   “这我不能收。”顾安宁将手机重新装好推回去。   平常奶糖巧克力什么的就算了,顶多算是女生之间的零食分享。   可这大几千的手机不一样,无论是对于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还是对于她而言,这一份礼物都太过贵重了。   苏雪琪看了一眼被推拒回来的礼物,十分苦恼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万般不舍地将手中的小鱼干一点点包好,放回到顾安宁桌子上。   “你这是干什么?”顾安宁皱起眉头,“小鱼干不合你的口味?”   “特别特别合,你没回来前我就闻着香味了,这可是自制的小鱼干。”苏雪琪小眼神一下一下往鱼干上瞟,语气十分哀怨,“可你不收我的礼物,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白拿你的啊。”   一旁白拿的孙平知感觉自己心口“噗嗤”中了一箭。   顾安宁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这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好不好。   “我向沈老师要了你最近在刷的模拟卷的听力部分,全部下在手机里了。另外里面还装了一个专门提高听力的软件。”苏雪琪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委屈,“你真的忍心看他们在手机里落灰吗?”   顾安宁知道对苏雪琪来说,在这上面为她花费的心思比手机本身的价值珍贵多了,可是……   “安宁,我送你手机只是我觉得你需要它,就像你送我小鱼干是因为我喜欢它。”苏雪琪眼睛亮亮的,“和其他都没有关系。”   眼见顾安宁还在犹豫,苏雪琪一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其实我是有事情拜托你。”   这句话顾安宁终于能接上了:“你说就是。”   “你也知道我的学习就、就那样,你成绩好,所以我想拜托你得空指点我一下。”说着违心之言的苏雪琪心都在滴血,面上却不得不摆出有求于人先送礼的架势,梗着脖子道,“你不收我不好意思问的,白嫖大学霸教学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这一回轮到经常白嫖孙学霸教学的顾安宁胸口中箭了。   只不过话已至此,顾安宁终于伸手去拿那个手机,嘴里还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你真的想让我教你功课?”   苏雪琪咽下满肚子的学渣泪,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我一定会认真教的。”顾安宁的神色十分认真,“要不我先看看你上次的月考卷,了解情况后才好查漏补缺。”   主动挖坑把自己个儿埋了的苏大小姐重重地咬了一口小鱼干,不情不愿地将卷子递过去。   继恶补英语听力、学习数学竞赛之后,顾大学霸终于迎来了第三个艰巨的学习任务。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藏在校服袖子里不甚灵活的右手腕限制了她的发挥,一向学习起来就无比专心的顾安宁在今晚总是忍不住转头去看旁边空荡荡的座位。   其实关星河翘晚自习已是常态,但不知为何,今天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学习效率创下新低的顾同学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整理了好桌面,又和苏雪琪打了声招呼,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走了。   不用想也知道身后闪烁着好奇小火苗的一班同学们又要开始欢乐脑补了。   但这一回顾安宁也不能去吐槽自己的八卦同学了,因为她破天荒的翘了晚自习,真是为了去找让人放心不下的关同学。   顾安宁目标明确,几乎是直奔体育馆顶楼的天台。   人要是不在那,她就当自己今晚是头脑发热,立马乖乖回寝室继续学习去。   顾安宁心里的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在天台上看到了正在眺望远方的关同学。   秋风猎猎,体育馆旁的五星红旗在夜空中若隐若现。   从顾安宁的角度望过去,那面五星红旗仿佛就飘荡在关星河的头顶,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好像他一伸手,就会跟着红旗一起慢慢飘远,直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冷涓涓”、“儒非魚”、“傻孩子”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支持~ 第26章   顾安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眼前的这一幕场景融合了五星红旗的浩然现实与乘月飞去的缥缈虚幻, 让她一肚子的话全部堵在喉咙口。   仿佛只要她的话一出口,就会打散眼前虚虚实实迎风而立的背影。   反倒是背对着她的关星河若有所感, 突然转过头居高临下看过来。   他的眼神很冷,就像是没有星星的晚上,那寂寥又清冷的月光。   “我……”顾安宁顿了一下,突然脑子一抽, 脱口而出, “我来找你打架。”   即使关星河这会儿整个人暴躁的恨不得毁灭世界,乍然间听到这话额头上也止不住冒出三条黑线,明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震到了。   顾安宁话一出口, 反倒是把思路打开了, 她轻咳了一声,突然正色道:“有道题死活做不出来, 一晚上了,烦躁的很, 想找个方式发泄一下。我琢磨了一下,感觉打架就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关星河瞄了一眼她的右手腕,虽然没有说话, 但其中“你少鬼扯”的意味表露无疑。   “不是吗?”顾安宁神情无辜又好奇, “打完架后,心情就会好些不是吗?”   虽然省略了主语,但关星河听得明明白白,这小矮子是在说他这人心情不好就打架呢。   关星河嗤了一声,他这会儿倒是想打架, 就是怕自己动起手来最后收不了场。   顾安宁往前小跑了两步,突然伸出右手冲着关星河挥拳而去。   这一拳攻势不算猛,关星河很轻易地避开。   他皱着眉,像是全然没有料到对方当真会动手。   可顾安宁不依不饶,眼见一击不中,迅速变幻攻势欺身而上。   在关星河这个干架经验无比丰富的校霸眼中,顾安宁这两下子也就动作灵活反应快一个优点,其余的根本就像是不痛不痒闹着玩。   但他到底顾忌着顾安宁手上的伤,只能不停地左右闪避。   奇怪的是顾安宁似乎真的铁了心要和他打架,一击不中就两击,两击不中就三击,速度越来越快,架势越来越狠。   关星河本就死死地压抑着暴虐的情绪,满心烦躁无处发泄,在忍受顾安宁一下两下三下后,手上的动作逐渐不受控制。   他脑袋昏沉沉的,只看到眼前有个人影在攻击自己。   终于,越来越不耐烦的关星河忍不住抬手反击,一个手刀劈在对方的手腕上。   顾安宁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瞬间僵硬。   关星河却仿佛无知无觉,手上动作刚落,直接一个扫堂腿挥向对方。   顾安宁险险避过,突然大喊出声:“我手腕疼——”   喊完这一句她索性停在原地不动了,故技重施又捧起右手腕一字一句强调道:“特别、特别疼!”   俗话说得好,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这一声大喊终于让动作越发凌厉的关星河停下了攻势。   他僵硬在原地,脸上明明灭灭的表情丰富的可以演一出大戏。   在失控的边缘强行被拽回来,他晃了晃脑袋,想上前看看顾安宁手上的伤,又觉得这一次纯粹是这人自找的。   各种繁杂又混乱的念头夹杂在一块儿,关星河下意识地去口袋里摸药,却掏了个空。   反倒是顾安宁变脸就跟唱戏似的,眼见关星河没动作了,她也就放下手腕,万分感慨道:“原来打架真的能发泄心情啊,虽然打输了吧,但做不出题的郁闷真的都不见了。”   这反应显然又出乎了关星河预料,他楞在原地,一时真搞不懂这个小矮子神奇的脑回路。   这真是找自己打架来了?   手腕最后伤没伤着?   还有到底是什么绝世难题把人郁闷成这样?   顾安宁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倒真不像是很疼的样子,她眨巴着眼睛,语气里还有一丝丝期待:“怎么样,要不要再打一架?”   关星河先是被勾起了火气,又被顾安宁一通胡搅蛮缠闹得头疼,这会儿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哑着嗓子道:“手怎么样?”   “我手没事啊,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   顾安宁看了一整天都不对劲的关星河一眼,语气真诚:“我刚刚说的是真心话,打架发泄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关星河到处干架这么多年,被老师疾言厉色训斥过,被家里苦口婆心教育过,被医生用各种奇怪的药折腾过,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打架发泄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我现在身手还不行,等我练一练就可以陪你过招了。”顾安宁仰着头,神色十分认真,“我学东西很快的,之后你若是想打架,可以找我。”   关星河看着她执拗中带着一点天真的神情,突然嗤笑了一声:“你知道那些和我打架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月黑风高杀人夜,关校霸声音沙哑,神情莫测,让人不自觉地在心里替这个问题补上答案:   那些人坟头的草已经半人高了。   “我知道啊。”顾安宁同学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这个氛围,脆生生道,“上次去城南我和你一起的,那些人受了点皮外伤,然后放了一句狠话,就屁滚尿流逃跑了啊。”   关星河被噎了一下,干脆拗过头眼不见心不烦,冷冰冰道:“那是我能控制情绪的时候。你这小身板和我打架,保不齐哪天就和那条傻狗一样了。”   “什么傻狗?它怎么样了。”   “我养的傻狗,最后死了。”   关星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轻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似的。   可还没等顾安宁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关星河突然又扭头对着她,加重语气狠狠道:“听到了吗?傻狗它死了!”   情绪转变之快,就像是个阴晴不定的小朋友。   顾安宁一愣,举着爪子好奇道:“你养狗?你不是很怕,额,怕狗吗?”   顾同学抓重点的能力实在太过优秀,优秀到维持着狠厉眼神的关大佬差点接不上话,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那时候脑子乱的很,很多事记不清了,不喜欢狗,倒也谈不上怕。”   这一回轮到顾安宁沉默了。   在安坪村的后山上,关星河曾亲口说自己被绑架的时候和一只饥饿的大黑狗关在一起,他甚至能清清楚楚讲出狗扑到脸上的细节。   可现在他却说当时脑子乱,记不清。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忘记那么深那么深的心理阴影?   顾安宁心里涌现出万千猜测,面上却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只闲话家常道:“你养的狗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顾安宁的语气太过自然,关星河也没觉得话题拐到这儿有什么不对:“没名字,就傻狗傻狗的叫。”   “为什么叫它傻狗?一般的狗狗都很聪明的,比如说我们家大黄,你这样叫它会不高兴的。”   “给根骨头就能傻乐上半天,可不就是傻吗?我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谁都知道避着走,就它傻乎乎蹿上来,最后死了,还不够傻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顾安宁明智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体育馆的天台上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秋天的凉风发出轻微的鼾声。   脑子终于冷静下来的关星河后知后觉,自个儿乱七八糟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的差不过了。   这小矮子简直有毒。   关星河又看了她的右手腕一眼,随后转身准备离开天台。   “刚刚……”身后又传来那个让人牙痒痒的声音,“刚刚你是不是控制住了,和我打的时候,你说控制不住情绪,最后控制住了对不对?”   关星河简直不敢相信这货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小得意,在他的背后信誓旦旦下了结论:“所以你以后想打架可以和我打啊,不会失控的。”   这话简直幼稚又挑衅,关星河右拳紧握,猛然回身直挺挺冲着顾安宁挥拳而去。   这一下攻击万分突然又毫无征兆。   顾安宁面色一慌,急急向后一跳,险而又险堪堪避开。   关星河本来也不是真的想伤人。   他不过是想让这个不知轻重迷之自信的小矮子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天真地以为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   不会失控。   以关家的家世,这么多年来用尽手段想要在他身上求一个不会失控尚且不得,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矮子又凭什么在那里冲着他保证不会失控?   谁都保证不了,包括他自己。   自以为已经给出明确态度的关星河好整以暇地看着面露惊慌的顾安宁。   然后看着看着,他发现对方的神情渐渐变了,从慌张一点点变成自得,最后竟然还十分兴奋地冲着他大喊:“我反应好快!你控制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我躲得开啊!再练练说不定就能把你干趴下啊!”   忍了一晚上的关星河听到这毫无自知之明的话终于破功了,他盯着还敢得意还敢兴奋的某人,忍不住也大声喊道:“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一拳打到了会怎么样啊?你会从这儿飞出去,像一颗流星!”   顾安宁被奇怪的比喻吼懵了,愣愣反驳道:“可是没打到啊。”   关星河简直被这无辜的语气气的脑壳疼:“不是每一次都会像今天一样好运的!万一我控制不住,万一你没避开呢?你想过后果没有!”   “可是我相信你啊!”顾安宁看着突然暴躁的关星河,眼神清亮,“当然我也相信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关同学:我这个情况有一丢丢复杂   顾同学:怕狗又养狗的心里活动确实挺复杂的   关同学:你是真的很会抓重点啊   顾同学:感谢夸奖呀   感谢“hollsis”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任莫然”、“阴阳纯”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支持呀~ 第27章   这场发生在体育馆天台上的干架事件最终结束在从寝室方向传来的熄灯铃中。   顾安宁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匆匆忙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仔细包好的小鱼干,一把塞到关星河手里:“心情还不好的话先咬两口小鱼干忍一忍, 打架等我过来啊!”   说完这句话顾安宁就急急忙忙转身下楼,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留下关星河在瑟瑟的冷风中捏着一小包鱼干怀疑人生。   纠结、压抑、痛苦、暴虐,这种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情绪在他的脑子里轮番打转。   但除此之外,他心里又多了一个疑惑。   他一个人习以为常的的自我放逐时间, 为什么只要碰上这个小矮子, 就又弄成了这样奇奇怪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另一边正在黑暗中刷牙的顾安宁皱着眉头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腕,然后将牙刷换到了左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久违地动了手,一向无梦好眠的顾安宁破天荒地做了一晚上乱梦。   梦里有个小骷髅。   骷髅不是个比喻, 顾安宁在梦里看到这就是那种只剩下骨头架子连一丝皮肉都没有的骷髅。   那小骷髅身量不高, 像是个十来岁孩子的模样。   顾安宁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那个小骷髅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哑又很轻, 还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我、我好饿,有吃的吗?”   梦里的他们像是在山里, 顾安宁实在架不住对方那种小心翼翼带着颤音的小语气,于是十分仗义地拍了拍对方的骨头架子:“我去找吃的,你在这里等我!”   最后她在一株矮小的苹果树上摘了两个卖相极差的小苹果, 和那个小骷髅一人一个, 一口咬下去。   山上的野苹果酸的不得了,顾安宁只咬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反倒是对面的小骷髅嘎吱嘎吱啃得无比欢快。   可他一个骨架子,吃东西下去难道不会漏出来吗?   顾安宁这个疑问还没来得及得到解答,欢快的起床铃声就已经准时无误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依旧用左手刷牙的顾安宁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 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梦里的那个小骷髅很眼熟似的。   等早自习开始的时候,顾安宁再也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奇奇怪怪的骷髅了。   因为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右手腕好像有点玩脱了。   报应来得太快,昨个儿她才装拿不稳笔哄骗了单纯的关同学,这会儿谎话成真了。   应当是昨晚在天台上挨的那一下,当时忙着哄人没注意,事后才发现手疼的不太对劲。   早自习结束后又得去趟医务室了。   不过手残归手残,不学习是不可能的。   身残志坚的顾同学将笔换到左手,低着头继续硬啃竞赛资料。   “你手怎么了?”踩着早自习尾巴的关星河还没到座位就看见小矮子别别扭扭用左手在草稿纸上画公式。   “没事啊。”顾安宁睁着大眼睛,脸不红心不跳,“不是都说锻炼左手可以开发右脑吗,我题做不出来,正开发脑子呢。”   这话鬼扯的厉害,但鉴于这小矮子昨天做不出题都脑抽抽找他打架了,再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星河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埋头奋战题海连头不带抬的,只好半信半疑地在自个儿座位上坐下了。   早自习的下课铃终于响起,顾安宁不着痕迹地转了转手腕。   她正准备起身,就见到前桌的苏雪琪转过头来神神秘秘道:“安宁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体育馆出事了。”   这语气神神秘秘,一听就是惯常讲不靠谱八卦的前兆。   顾安宁本不感兴趣,但“昨晚”和“体育馆”两个关键词,让她不自觉收回了迈出去的步伐:“什么事这么神秘?”   苏雪琪先是左右环顾,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道:“听说昨天晚上有女生在体育馆里遇到个畜生,出事了,也不知道现在人怎么样了。安宁你昨天晚自习走得早回寝室又晚,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小心为上。”   按理说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声张她们在私底下也不应该传的,可苏雪琪是真的担心自己这个一脸乖乖相的好友,要知道安宁这种瘦弱又乖巧的好学生最容易被畜生当做猎物了。   顾安宁本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可只要一想到昨天那种恶行就发生在天台之下,在她的脚下,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昨晚什么时候出的事情?”   “这个不清楚,我也是今早偷听到我爸打电话才知道这事。”一大早就惊动了苏雪琪的父亲这个大股东,想来出的事情不小。   顾安宁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就被班主任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她来三中后,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的场面。   校长、教务主任、班主任以及没见过的校方高层,齐齐坐在她的对面,很像是多方会审。   这会儿顾安宁万分感谢提前提供情报的苏同学,幸亏她心里有了底,否则非得被这审问场面吓到不可。   不出所料,最先开口的是班主任沈老师。   “安宁你别紧张,叫你过来是为了问些事情,你如实告诉老师就好。”沈梦婷看着顾安宁的眼睛,用明显带着安抚的语气继续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过体育馆?”   顾安宁点头:“是。”   “你是几点去的,又是几点离开的?”   这话问的多余,体育馆门口装了监控,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   心里虽这么想,顾安宁嘴上还是十分乖巧地回答道:“晚上8点半去的,9点35离开。”   一旁不认识的严肃男人突然插话:“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额,翘了半节晚自习。”当着班主任的面说翘课的好学生顾同学有些不好意想,“回去的时候熄灯铃响了。”   “一个多小时,这么晚了你去体育馆做什么?”   顾安宁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沈梦婷微微加重了语气:“实话实说,这不是个小事。”   顾安宁本也没打算瞒着:“我去体育馆,是为了找关同学。”   “关星河?”这是没想到又牵扯出另一个自己班学生的沈老师。   “严董的儿子?”这是疑似校方高层的严肃男人。   “你们真的在谈恋爱?在体育馆谈?”这是关注点清奇的教导主任。   顾安宁心里正吐槽,突然发现不对劲来。   怎么看这些人的反应,都不知道关星河昨天也去过体育馆?   可是体育馆前后不都装了监控吗?   这事情到最后,不会真的牵扯到她那个单纯好骗的同桌身上吧?   顾安宁心里没由来地一慌,面上却十分冷静地将昨日之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昨天关同学心情不好,我不放心,在体育馆的天台上和他聊了一会儿天,后来熄灯铃响了,我就回了宿舍。”   “那你在体育馆里还碰见过其他人吗?又发现什么异常吗?”   顾安宁很仔细地回忆了昨日之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昨日去体育馆的时候她记挂着关星河,天台上又忙着打架,最后回去又因为熄灯了匆匆忙忙,还真的没留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安宁从校长室里出来后就急急忙忙往教室跑,可等她回到座位上时,关星河已经不见了。   “你找他啊,刚刚被灭绝师太叫走了。”苏雪琪嚼着牛肉干鼓着腮帮子道,“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雪琪,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这还是顾安宁第一次用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拜托她什么事,苏雪琪也正了神色:“你说。”   “你刚刚说的,昨天体育馆的事,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   苏雪琪在知道自己这个好友昨天也在体育馆甚至被校长老师一番询问刚刚出来后,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直接用自个儿的情报网打探情况去了。   到下午的时候,顾安宁已经差不过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在体育馆里发生了什么。   确实是有一个女生出事了,在晚上十点左右,就在篮球馆里的储藏室,被一个畜生蒙着脑袋折腾了。   再详细的就打听不到了,毕竟受害者是谁这种事情绝不可能透露出风声来。   学校为了保护学生隐私甚至在私底下劝说了部分学生近期请假不来学校,以免某些好奇的同学根据请假名单挖出受害者的信息。   苏雪琪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凶狠,大有把那凶手找出来大卸八块的架势。   可顾安宁在担心那个不知名的同学之余,更担心被莫名牵连进来的关星河。   昨天关星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避开监控进的体育馆,当时她离开后天台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人能替他作证。   更糟糕的是,篮球馆在体育馆的三楼,和顶楼的天台只隔着一层天花板。   那些人会怀疑他吗?怀疑整天干架前科累累的关同学?   更让人担心的是,从昨天起关星河的情绪就很不稳定了,这事好巧不巧将人牵扯进来,会不会让他口中的“不受控制”真的变成不受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明河”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 第28章   关星河一整天都没有回教室, 顾安宁也就心神不宁了一整天。   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已经有同学在私底下传看到有警察进出校长办公室, 各种流言蜚语很快就在整个三中蔓延。   没想到最先传来消息的是慌慌张张的叶秦昊同学。   “关哥和人打起来了!”   这话大家见怪不怪,就像西游记里那句“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但叶秦昊喘着粗气,还有后半句:“他情绪有点不对劲, 我拉不住他, 怕是要出事。”   顾安宁早就坐不住了,一听这话就着急忙慌的往外跑。   在跑过去的路上,叶秦昊大喘着气交代了今天这场干架的前因后果。   说起来这事还真的不能怪关星河, 他今天在校长办公室里待了不短的时间, 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也不愿说话。   叶秦昊不放心,只好一边打关星海的电话一边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他一个电话还没打完, 三中旁边的小巷子里突然蹿出一个带着帽子口罩的人,举着棒球棍二话不说直接往关星河身上招呼。   叶秦昊当下就被吓得够呛, 直接冲上去想要拦住这一闷棍。   当然,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需要帮助的并不是被偷袭的关星河, 而是那个不知死活对关校霸出手的人。   说实话自从三中关星河一战成名后, 就很少遇到这种偷袭状况了。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主动挑事,晋城的混混们一个个恨不得绕着他走。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关星河身手了得打起架来又跟疯了一样不要命,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关家父母的权势以及关家对这个幼子几乎无条件的溺爱。   毕竟没有会愿意在被关星河揍了个半死后,再被赶来收拾烂摊子的关家人教训一番。   可不幸的是,今天就有这样一个愣头青直接撞上了枪口。   关星河正愁一腔暴躁的情绪没出发泄的, 突然有这样一个胆敢直接对他动棍子的,自然是二话不说反击回去。   等顾安宁和叶秦昊赶到的时候,关星河正骑压在对方身上疯狂输出。   这根本算不上是一场干架,反而更像是单方面的碾压。   好在现场唯一的杀伤性武器棒球棍被远远地丢在一旁,关星河的武力输出依仗的是自己的拳头。   只是这一拳一拳加起来的伤害也很客观,被压在无情碾压的偷袭者已经见了血,根本连一丝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顾安宁怕这样打下去真出点什么事,转动了一下右手腕直接冲过去:“别打了——”   关星河充耳不闻,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减弱。   反倒是叶秦昊跟着跑过来大声提醒道:“小心——关哥会无差别攻击——”   顾安宁根本没给关星河无差别攻击的机会,她一个飞扑直接用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关星河正要重重挥出的右拳。   关星河下意识地就想要甩手挣脱,可没想到按在拳头上的两个手就仿佛是两个铁爪,任凭他如何使力,那两个爪子都纹丝不动。   右拳挣脱不了,关星河想也没想换了左拳直挺挺冲着顾安宁的脸挥去。   叶秦昊心里一紧:“关哥别……”   他的后半句话被卡死在喉咙口,因为下一秒,场上的局势又发生了翻转。   顾安宁两个手都用来控制关星河的右手,眼看就要躲不过那一拳,可千钧一发之际,她猛然启动了另一个杀伤性武器。   英勇无比的顾安宁同学,用自己的脑门,狠狠撞向关星河的下巴。   叶秦昊发誓,他听到了“咚”的声音,然后亲眼看到关哥的嘴角缓缓流下一滴血迹。   虽然是他把顾学霸叫来控制场面的没有错,但他是希望关哥的小女朋友用爱感化不受控制的关哥啊!   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男主角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眼看就要手刃血亲酿成大悲剧了。关键时候女主一声吼啊,唤醒男主仅剩的理智,最后完美控制局面啊。   可现在局面确实控制住了没有错,就是这发展,他真是做梦都没料到啊。   顾安宁显然也没料到自己撞的这一下威力如此巨大,她看着关星河嘴角的血心里也有点慌,只不过手上还是牢牢摁着对方的拳头没有松手。   “你、你没事吧?”   可别是被她撞出内伤了吧?   关星河神情有些恍惚,他用左手摸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一偏头就看到了顾安宁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那眼睛里面倒映这眼神狠厉的自己,就像是在漂亮的黑曜石上面划满了丑陋的痕迹。   关星河匆忙转过头,不再看她。   顾安宁被他的这个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见他不像是想要继续动手的模样,终于松开了一个手,小心翼翼地去摸关星河的下巴,想要查看一下伤势。   关星河像是被火烫到似的,飞快地起身避开。   “我没事。”他怕顾安宁不信,又匆忙加了一句,“牙齿磕破皮了而已。”   顾安宁的心放下一半来。   “那另外、也没事吧?”   这一句问的自然是关星河的情绪控制。   关星河站在原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在睁开眼时终于又有了几分平日里熟悉的模样:“另外也没事。这一次不是我先动的手。”   这一句话终于让顾安宁彻底放心下来,她看着语气别扭说着不是自己的错的关小朋友,很自然地点头安抚道:“我知道,你是在自卫。”   不知道躺在地上据说逼的关星河不得不自卫的某人感想如何,反正叶秦昊听到这话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心里放松下来,顾安宁终于有空去理会一下倒在地上被揍得起不了身的另一个当事人。   “这位同学,还能说话吧?”顾安宁语气很礼貌,声音也还算温和,“现在你可以说一说到底为什么要偷袭关同学了。”   被揍的偷袭者这会儿帽子也掉了,口罩也飞了,用一句鼻青脸肿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只是这人到了这个地步依旧硬气的很,他死死地盯着关星河,像是带着什么刻骨的仇恨。   这眼神很奇怪,就像是一个正义者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顾安宁皱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认识?有私怨?”   地上的那位依旧不啃声,倒是关星河这会儿冷静下来,十分配合地回答道:“不认识。”   “你是……”身后突然传来叶秦昊犹豫的声音,“高三的李子明?”   “我们学校的?”   叶秦昊近距离地仔细观察了那张被揍开花的脸,半响后终于确定道:“是我们学校的。”随即语气一变,“李子明你干什么偷袭关哥,怎么,想抢校霸的位置?那就光明正大地来啊,来阴的算什么本事啊!”   这话简直槽多无口。   顾安宁选择性地忽视,继续对着地上的李子明道:“你最好说出来为什么动手打人,这将决定这件事是告老师还是告警察。”   一直将沉默是金贯彻到底的李子明听到这话突然嗤笑了一声,连牵扯到嘴上的伤也浑不在意,只盯着关星河恶狠狠道:“好啊报警,你问问他昨晚做了什么恶心事!他敢报警吗?”   关星河连回答都不屑,直接转头招呼道:“昊子,报警吧。”   “啊?哦。”还在状况外的叶秦昊愣愣地掏出手机,拨了两个“1”又觉得不对,于是诚恳地问道,“关哥,报警我怎么说啊?”   “就说关同学在小巷子里被高年级学生带武器袭击。”顾安宁看了一眼关星河嘴角的伤,继续补充道,“现在受了伤,惶恐不安,心理状况不太好。”   叶秦昊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揍人揍到手酸的受害者关同学一眼,在心里偷偷将顾安宁的不可招惹指数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报警啊!”躺在地上的李子明突然一声暴呵,“别以为关家势大,你在体育馆里的罪行就能掩盖过去!现在就报警!”   体育馆。   虽然不知道这个李子明在昨晚的事件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听到这个关键词的顾安宁突然明白了这一场干架的源头,只是……   “你凭什么将罪名扣在他的头上?”顾安宁盯着李子明的一字一句道,“你最好有什么证据,否则有的是人来教育你随便诬陷人是不、对、的!”   话已至此,李子明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他伸手擦了一把嘴边的血,狠狠道:“你在校长室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昨天就在体育馆,在你见过敏瑞后她就出了事对不对?”   敏瑞,应该就是昨天出事的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顾安宁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但眼前最主要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顾安宁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关星河,心中疑惑昨夜在自己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星河和那个女生碰过面?   还有他到底在校长办公室里说了什么,才让李子明认定他就是凶手,不惜带着棒球棍偷袭打人?   而这个李子明,又在整一场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很狗血的误会情节,只有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李同学。 第29章   关星河今天出乎意料地配合。   在顾安宁的要求下, 他将今天在校长办公室陈述的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   昨天晚上顾安宁离开后,关星河又在天台站了好一会儿, 他就着秋夜里的冷风面无表情地啃了两条小鱼干。   在安坪村的时候顾安宁就跟他念叨过两次,说这小鱼干是用顾奶奶的独门秘方做的,鲜香营养有嚼劲,一口一口又一口, 全天下就此一家, 别无分店。   这小鱼干确实很香很香没有错,但关星河实在胃口不好,吃完两条他又将剩下的小鱼干仔细包好塞进兜里, 翻身下了天台。   关星河就是在这时候碰到江敏瑞的。   昏暗的楼梯上,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长发及腰的女生抱着手臂坐在台阶上呜呜哭泣。   说实话当时的场面像极了惊悚片的开头。   好在后面的发展很快又从恐怖片回到了校园频道。   那女生听到声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颇为眼熟的脸。   “关、关星河?”江敏瑞眼角发红, 脸上泪痕明显,声音里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这位长发飘飘坐在楼梯上哭泣的不是别人, 正是国庆假期前那一场乌龙告白事件的主人公。   那天的风雨夜里顾安宁绕着告白这个话题就没走出去过,关星河也因此对这事印象格外深刻。   这大晚上的一个女生躲在楼梯间里哭,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 关星河再是心里烦躁也不好视而不见, 于是微微偏头,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江敏瑞显然没想到在传言里冷漠又狠厉的关校霸会主动问出这样一句近乎关心的话,她简直受宠若惊,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急急忙忙摇头道:“没、没事。”   这样一句问话显然已经是关星河的极限了, 听到对方说没事,他自然而然地准备下楼离开。   “那个……”江敏瑞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天的事情真的不好意思,被我无缘无故告白,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   除了那天跟小矮子讨论了半晚上的告白问题之外,倒真的没造成什么其他的困扰。   关星河低声道了一句“无事”,就彻底离开了体育馆。   这就是昨晚关星河碰到江敏瑞的所有过程。   听完全程的顾安宁转头看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子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好了,现在轮到你说说为什么认定关同学是凶手了。”   关星河态度摆的如此自然,况且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撒这个谎。   毕竟江敏瑞只是因为受的刺激过大,这两天才拒不见包括警察在内的所有人。等过些天她情绪缓过来了,这种谎言立马就会戳破。   只是……   “谁能保证你是真的走了?”李子明一瘸一拐地走到关星河面前,恶狠狠道,“你有没有折返回去?昨天体育馆没有别人了,是你对不对?是你!”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叶秦昊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一把拽过李子明,“没听见关哥说什么吗?耳聋了吗?”   关星河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顾安宁这会儿十分冷静,还能理智地对着李子明分析现在的状况:“我们也想找到真正的凶手,关同学不可能任由你污蔑背这黑锅,江同学也不能白白受伤害让凶手逍遥法外。把你知道告诉我们,你凭什么怀疑关同学?还有,你昨晚在哪里?”   李子明还是拒不配合。   顾安宁将掉落在在一旁的棒球棍捡起来:“关同学是无辜的,如果他身手不好,你知道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会出现什么后果吗?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需要我们给一个解释吗?”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李子明冷静下来,盯着关星河道:“我今天在校长室外面,偷听到关星河说他昨晚在体育馆见过敏瑞,还听到有人说要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绝不能牵扯到严董的儿子、关家的少爷。关少爷,我说的没错吧?”   这话倒是没错,三中的校方高层确实不想将关星河牵扯到这个事件中。   关星河在三中也算是个名人了,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最大股东儿子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关星河热爱干架一百年,校方帮着关家不知道处理了多少次烂摊子。   但关星河也就打架这一个爱好,而且打得对象多半是有案底的混混,他从不对三中的学生动手,更别提女生了。更重要的是,关星河性子直接,是自己干的从来不遮遮掩掩,将人揍进医院转身就对着警察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干的。   对他这种性子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因此对这事还真没什么人怀疑是关星河干的,说遮掩也只是为了避免将这个小祖宗牵扯进来,到时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只是万万没想到李子明会躲在外面偷听了一半,还理解成这个样子,这才搞出如今这样的场面。   李子明说完这句话,甩开叶秦昊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秦昊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置信道:“偷听听半句,又坚定不移地把自己脑补的东西当真,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吗?”   豆腐渣走到小巷子的转弯口,突然又转头放了一句狠话:“我会找到证据的!犯了错谁也逃不掉!”   这话听着到挺有气势的,只是没想到打脸来的太快,还是正主亲自下的场。   次日顾安宁刚刚给自己的右手腕涂完药膏,就被再次叫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   关星河自从发现她的手伤的更严重了以后就一直板着一张脸,周身气压低的可以冻死个人。   这会儿他们两人一起坐在校长办公室,并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直到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人员班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察。   怎么会?所有的事情昨天不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吗?   顾安宁心里疑惑,探后就看到了跟着警察进来的江敏瑞和李子明。   李子明脸上还留着昨天挨揍后的青一块紫一块,这会儿站在江敏瑞的身旁,过两秒就小心翼翼地偷看她一眼,过两秒再看一眼。   倒是江敏瑞变了很多。这个女孩子原先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一头如瀑布一样的黑色长发。可现在,那及腰长发被一刀剪了,剪的还坑坑洼洼,尤其是耳朵旁,就跟狗啃过似的。   顾安宁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据说受了大刺激不愿见人的江敏瑞。不过这会儿看到对方神色有些憔悴,精神却还好的,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我昨天情绪不太好,所以没有出面。”江敏瑞尽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可是细细听来还是能发现其中的颤音,“现在我想好了,我要把那天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你们一定、一定要抓住那个畜生!”   这是一个万分勇敢的选择。   顾安宁看到她的指甲死死地掐进自己的肉里,逼迫自己回忆那天晚上的一切。   “那天是我把李子明约到篮球馆的,为了和他告白。”在场的人除了李子明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开端。   “9点半左右,他拒绝了我,然后离开了体育馆。”门口监控显示李子明确实是在9点35离开的体育馆。   “之后我心里难受,便在坐在三楼到天台的楼梯上,然后碰到了关星河。”这和关星河的说辞也对上了。   “关星河离开,我又在楼梯上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十点左右,我起身回到篮球馆拿包。就是在那时,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捂住了我的口鼻把我拖到了篮球馆的储藏间,他的力气很大,我拼命挣扎,拼命挣扎……”   江敏瑞的情绪明显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她拼命掐着自己的虎口想要维持冷静,可是依旧控制不住那种惶恐到极致的情绪。   女警察看不下去了,她递了一杯热水过去,轻声劝慰道:“不用非得在这里说,我们可以找个更安静的地方,你觉得自己情绪可以的时候,把事情告诉我就可以。”   这会儿在办公室里的人不少,就连顾安宁关星河这种不怎么相干的人也坐在她的对面。对于一个刚刚遭受噩梦的女孩子来说,让她把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讲出来实在太过残忍。   “不。”江敏瑞声音还在发抖,语气却很坚定,“是我自己要求这样说的。做错事情的不是我,我没有什么羞于说的。”   她“咻”地抬起头来,眼睛亮的惊人:“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细节、过程、统统的一切!这样你们就能抓住他对不对?你们一定能抓住他!”   这一番话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这个女孩拥有和她柔弱样貌完全相反的内心,她在发抖,她在害怕,可是她又那么、那么勇敢和明亮。   她说的对,做错事情的不是她,羞于见人的也不应该是她。   那个躲在阴沟里的凶手,才是不敢抬头见人的老鼠。   “上次你说需要借助赌注锻炼勇气。”顾安宁看着她的眼睛,近乎喃喃自语道,“而现在,你已经勇敢的像是一个小战士了啊。” 第30章   江敏瑞出事后情绪几乎崩溃, 她的家人将她带回家后直接报了警,而她在浴室里面整整呆了两个小时。   “我那天穿的衣物都已经送到警察局, 上面说不定就留有凶手的痕迹。”江敏瑞咬着嘴唇,抠着指甲,一股脑将能回忆起来的线索全说了,“我被蒙了眼睛没看到凶手的样貌, 只知道他的力气很大, 个子应该也很高,手心里有汗,穿的短袖。我在他的手上抓了两把, 但他的胳膊很硬, 没能抓伤。”   这就是江敏瑞的能想起来的全部了。   女警察将所有的信息记录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我们一定会抓住他, 我保证。”   随后又转身对着众人道:“昨天李子明同学来警局报案,说学校知道关星河同学有嫌疑却故意掩饰。所以我现在要先问一下关星河同学, 你是如何进出体育馆的,为何两个门的监控都没有拍到?”   晚上的体育馆人本来就不多,那个时间段内监控里只拍到了江敏瑞、李子明和顾安宁三个人。   就像是李子明说得那样, 出现在体育馆内却没有离开证据的关星河不能完全摆脱嫌疑。   关星河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冷淡:“体育馆西北角有一扇窗户常年不关,很容易就能翻进去。”   “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走正门要翻窗?你这不是心虚是什么?”李子明突然开口,他死死地盯着关星河呛声道,“当时在体育馆内就只有你,你说你下了天台就直接离开, 可又有谁能证明你真的离开?”   “不是他。”   众人一愣,出声的正是当事人江敏瑞。   李子明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言之凿凿排除关星河的嫌疑,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他?”   “因为那天在楼梯间,我在他的身上闻到了很浓的小鱼干的味道。”江敏瑞看了从头到尾面色不变的关星河一眼,继续道,“那股味道很重,距离事发时间很短,如果真的是他,我不可能一点鱼干味都没闻到。”   一旁的顾安宁简直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最后帮关星河同学彻底洗清嫌疑的功臣竟然是优秀的小鱼干同学。   关星河也没料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江敏瑞思路这般清晰,切入点如此清奇。   正主发话,叽叽哇哇不知为何一直咬着他不放的李子明消停了。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江敏瑞身上的衣物送去检测还没有出结果,他们现在根本连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个子高力气大穿短袖,这样的形容要如何抓住真正的凶手?   “我……”关星河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突然被身旁的顾安宁按住了他插在衣兜里的手。   “我们应该没有其他事了吧?这样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顾安宁截了关星河的话头,见警察和校长都点了头后,又突然对着江敏瑞招呼道,“江同学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江敏瑞显然犹豫了一下。   她和顾安宁不过一面之缘,还是在那次乌龙的告白事件中,可以说两人根本称不上熟悉。   可现在顾安宁看着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满脸上都写着“跟我来跟我来有小秘密告诉你”。   那个眼神清亮又勾人,像是从山溪涧和你亲近示好的幼鹿,让人根本拒绝不了。   江敏瑞一咬牙,起身跟着顾安宁走了。   一旁的李子明见状放心不下,也急急忙忙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   办公室里剩下的大人们长叹了一口气。   令人痛惜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地发生了,万幸的是江敏瑞是个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勇敢。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凶手绳之以法,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来治愈了。   但神神秘秘拉着江敏瑞走到僻静处的顾安宁并不这么想。   她先是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李子明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你相信他吗?”   江敏瑞一脸懵逼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顾安宁说着拉了拉关星河的袖子,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我们有些发现,或许能为找凶手提供一点线索。”关星河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将几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只见他从校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装着一截蓝线头的透明袋子递给江敏瑞:“这是从那扇窗户里突出的钉子上找到的。”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江敏瑞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李子明终于智商上线,脱口而出道:“你是说凶手也是通过西北角的窗户进入到体育馆的,这是凶手衣物的线头!”   如果真是这样,这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啊。   其实这事情还要从昨天关星河和李子明打完架说起。   当时顾安宁知道了受害者是那个有着长长头发、害羞又漂亮的女孩时,心里难过的不得了。   一个完全陌生的同学遭遇祸端,她可能会惋惜会难过,可如果那人是和她有过交集的相识之人,这种情绪又会升级成切身的愤恨,愤恨到如果不得能抓住凶手就难以平息。   顾安宁就是带着这种情绪,向关星河问了所有他了解的细节。   当知道体育馆监控里完全没有拍到凶手的消息后,凶手到底是如何进出体育馆就成了这个事件的第一个重点。   同样没被监控拍到的关星河是翻窗进入的,顾安宁当时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才鬼使神差地拉着关星河去了他常翻的那扇窗户搜索了一番,没想到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了这一小截线头。   关星河自然没心思做什么高中生侦探独自展开调查,他也不顾及校方想把他摘出来的小心思,找到线头后唯一的想法就是报警。   只是没想到被顾安宁拦了下来。   “我们想把这个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顾安宁说出这句话是江敏瑞其实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可还没等她完全想明白,顾安宁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心思完完全全摊开来讲清楚了。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这个交给警察,我们查过了,这是篮球队队服上的线,交给警察后相信很快就能找出它的主人。”   “另一个办法是暂时不将它交给警察,一件勾破线的篮球服并不难查,我们自己或许就能查出来。”   江敏瑞听着顾安宁说的两种办法,眼神愣愣地看着那一截细细小小的蓝色线头,没有说话。   “这样直接的证据为什么不交给警察?”一旁的李子明听不下去了,“你到底想撺掇敏瑞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自然想在警察将那个畜生抓起来前先将人狠狠揍上一顿啊。”顾安宁长得乖声音软,即使嘴里说着套麻袋敲黑棍的话也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江同学,你会亲手抓住他,将他狠狠踩在脚下,打的他满地找牙。他不再高大,也不再可怕,他不过是你脚下的一只臭老鼠,从此再也不敢现身于你的噩梦。”   关星河嘴角抽了抽,昨天顾安宁就是用这个理由阻止了他将东西直接交给警察。   其实说白了这小矮子就是气不过想要让江敏瑞亲自报仇,最好能顺带着帮她的心理阴影一起抹去,   明明是交给警察就能解决的问题,却偏偏要拖着他一起掺和起来,这会儿还神色认真地和人保证道:“我会帮你的,还有关同学,你要相信以我们的武力值,绝对搞的定一直臭老鼠。”   江敏瑞听说过顾安宁转校第一天一人干翻十几个混混的传说,而关于关校霸的光辉事迹更是耳熟能详,因此她一咬牙拿过那截线头,看着眼前的两人道:“麻烦你们了。”   “还有我还有我!”李子明眼见江敏瑞松口同意了,赶紧举着手自告奋勇道,“我就是篮球队的,我这就回去找哪个畜生的篮球服破了线!”   这事确实由他做再合适不过了,他们四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过明显,因此顾安宁交代了两句“悄悄找,找到了也别打草惊蛇,赶紧回来集合”后,就看这他打着鸡血跑远了。   原地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安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是回家吗?有人来接你吗?”毕竟出了这档子事,家里想必也不会放心。   可没想到江敏瑞咬着唇摇了摇头:“我想去剪头发,现在这头发是我自己剪的,不太像样子,但我一个人……”   这狗啃过的发型,说不像样子都是在夸它。   但不得不说,现在这情况还有心思剪头发的江同学也是个厉害人。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近期因为手腕上的伤刷题效率直线下降的顾学霸忍痛丢下了亲爱的数学题,十分仗义道:“我陪你去!”   两个女孩子结伴去校门口的理发店剪头发,关星河没有再继续跟着,提醒了顾安宁一句回教室的时候别忘了给手腕换药膏后,就转身离开了。   顾安宁陪着江敏瑞往理发店走去,等出了校门口,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将从昨天起就徘徊在心口的疑惑问出了口:“江同学,你上次不是说你喜欢的人像关同学,性子冷淡,不爱说话,但李同学看起来……”   看起来和这几个形容词完全对不上号啊!   “额,其实你现在看到的应该才是他的真实性格。他那天拒绝我告白的时候说,冷淡不爱说话的样子是他装出来的。”   “装的?为什么啊?”   “这一切还要从旺仔牛奶的广告横空出世讲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情节纯属虚构,没有顾同学力大无穷的不科学设定以及关同学的逆天干架能力,千万别自己逞强,有事找警察叔叔哦~ 第31章   顾安宁也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 才知道李子明同学和旺仔牛奶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爱恨情仇。   那时终于正式转正成江敏瑞男朋友的李子明用饱含热泪的语气讲述了尚且年幼的他是如何因为一则广告迎来了校园生活的转折点。   “三年六班李子明同学,你妈妈拿了两瓶旺仔牛奶给你”这句广告词简直太魔性了。   为了避免每天都有好事者在他耳边魔音灌脑, 可可爱爱话痨又好动的李子明同学不得亲手为自己打造了冰冷话少的高冷人设,为此还吸引了特别吃这一款的江敏瑞同学。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刻的顾安宁正从理发店出来,对着身边造型大变样的江敏瑞大赞了一声酷。   不得不说发型对于女孩子的整体形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先的江敏瑞乌黑亮丽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 再配上微卷的刘海, 整一个又甜又软的乖乖女孩。   而现在的她换了一个时下在男孩子中特别流行的铲青偏分发型,简直要多酷有多酷,如果再把校服往背后一甩, 妥妥可以跟在关大佬身后出道了。   江敏瑞和顾安宁交换了手机号码, 然后坚定地拒绝了对方还要继续护送的好意,自个儿回了班级教室。   顾安宁见她换了发型整个精气神儿都好了不少, 也就放心下来跑回一班。   很难得的关星河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也没带着耳机听歌,顾安宁到的时候, 他是十分纠结地盯着桌子上豪华的保温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保温盒顾安宁眼熟,可不就是上一回关星海送来求自家弟弟吃饭的那个。   现在这是, 关小朋友又不肯好好吃饭了?   顾安宁心里刚转过这个念头, 就见关星河仿佛若有所感,转过来对着她道:“吃过饭了吗?”   倒还真没有。   “这个给你吃。”关星河将保温盒往旁边桌子上一推,动作利落,保温盒中似乎弥漫着感天动地的同桌情意。   不过顾安宁怀疑这是某人自己不想吃饭所以试图转移沉甸甸的保温盒,于是语气自然地问道:“你吃了吗?”   关星河不答。   顾安宁了然, 她一边伸手打开保温盒一边道:“要不我们一人一半嘶——”   牵扯到了右手腕,顾安宁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冷气。   本来正一脸姨母笑偷偷摸摸近距离吃糖的苏雪琪一愣,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问道:“安宁你的手受伤了?我看看怎么回事?”   其实着急忙慌的时候到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没事了静下心来反倒隐隐有些疼,不过顾安宁一贯能忍疼,因此这会儿脸色也没变,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没事,就磕了一下。”   “你真是,小心一些啊,知不知道你的右手多有金贵啊!”   “啊?”不好意思这个她真不知道。   “学霸的手啊,你记不记得你还肩负着赢得王者之战的重大使命啊!你的右手就是你的武器,就像是士兵手里的长剑,没了剑你还怎么杀敌!”   顾安宁被问住了,好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这个月月考你又押了我赢?”   苏大小姐给了一个“这你还问”的眼神,让大战前自损武器的顾学霸自行体会。   两人说话间关星河已经默默将保温盒里的饭菜分成两份,还十分贴心地将勺子递到顾安宁的左手上,虽然没说话,但其中意思十分明显。   苏雪琪认识关星河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做出如此体贴的举动,不由在心里啧啧了两声,心道爱情的魔力果真可怕。   殊不知关校霸这会儿心里正别扭着呢。   到今天早上为止,他的这一次“发病”可算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新换的让人吃不下饭的药起了作用,这一次竟然没出什么事,甚至他家里都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又经历了一次不受控制的情绪。   这其中他和小矮子在天台干过一架,又单方面揍了一顿自己撞上来的李子明,但都没出什么大事。现在仔细想来,好像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小矮子拦住了。   想起当初两个人之间的手写合约,关老板决定一会儿就包个大红包来嘉奖一下尽职尽责颇有功绩的员工顾。   只是敬业虽好,但顾安宁为了拦着他右手腕简直是伤上加伤,身为罪魁祸首的关星河心里过意不去,想着金钱奖励之外也应该提供一些其他的奖励。也好稳定住优秀员工的心。   于是苏雪琪眼睁睁看着拽天拽地的关校霸同学分好饭菜,还十分细致地用筷子将鸡腿上的肉全部撕下来,放到了顾安宁的碗里。   不行,今日份的狗粮有点太撑了,苏雪琪默默地转过了头。   顾安宁显然也颇为不适应同桌贴心小棉袄的举动,于是赶紧扒拉了两口饭,含含糊糊催促道:“你也赶紧吃饭。”   以顾安宁的视角来看,关星河同学今天简直太反常了。   不仅乖乖吃饭了饭菜,还主动收拾了她因为左手使不习惯而导致有些狼藉的桌面,最后还支支吾吾提出要帮她涂药膏。   当然最后这一项被顾安宁坚定地拒绝了,她语气坚定,表示自己的左手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顾安宁不知道关老板是在用实际行动嘉奖优秀员工,就像关星河也不知道顾安宁在心里纳闷他的反常。   两人之间诡异又微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一早,顾安宁的手机里收到了江敏瑞的一条短信。   这天正是周六,关星河不知为什么也没回家。   顾安宁艰难地用左手歪歪扭扭刷题,他就盖了一本书趴在桌子上睡觉。   “关星河关星河!”顾安宁拉了拉他的袖子,语气里压抑着兴奋。   关星河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劲儿,只是这小矮子很少教她全名,平日总是一口一个“关同学”,疏离的紧。   “江同学给我发了短信,约在昨天的老地方见面。”顾安宁将手机举给他看,神神秘秘道,“知道是谁了。”   这说的自然是昨天李子明去查那截线头的事情。   关星河一边跟着她往外走一边开口道:“你好像对这事格外上心。”   这是一个陈述句,顾安宁也没听出他想表达的意思,干脆直接了当明确了自己的立场:“这种人渣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四人小组在一起聚在一起,这一次主要发言的是承担起勘察重任的李子明同学。   “黄明皓的篮球服破了,我仔细看过,和我们手上这一小截绝对对得上,而且他自己还没发现。”   李子明只字不提他用了什么手段才能仔仔细细查勘别人的篮球服,只是压抑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将查到的情况全部说了。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过他那天晚上去了哪里,他说自己那天身体不舒服很早回了家,但是我在校门口的监控里发现他那天十点半才出的学校。”   “他在撒谎,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这样的问题根本用不着特意撒谎隐瞒。”   “敏瑞说的个子高、力气大、穿短袖,也完全能对得上号。”   “就是他,肯定是他!”   顾安宁并不想知道李子明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查到学校的监控,她转过头,对着江敏瑞冷静道:“这个黄明皓,你认识吗?”   江敏瑞点了头:“他追过我很长时间,但我很早就已经拒绝他了。”   事情到了这似乎已经明朗了,但又好像缺乏最最关键的证据。   万一那截线头不是案发当天留下的呢?   万一黄明皓真的只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撒了谎呢?   巧合凑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但并不代表没有。   李子明气势汹汹的想要将人直接套麻袋,顾安宁提议先找个法子将人逼问一番,关星河只负责武力输出此时一言不发。   最后没想到是江敏瑞开了口:“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细小的指甲划痕,如果有的话……”   如果有的话,那嫌疑也就基本可以敲定了。   正主发话,其余三人再没有其他异议。   “只是,我们现在要怎么样去看他身上有没有指甲划痕?”   “套麻袋啊!”   这一回李子明和顾安宁简直异口同声。   不仅如此,优秀的李子明同学早已打听好黄明皓今天的出行路线,就连在哪里动手都已经提前计划好了。   而顾安宁同学则严谨地部署了作战计划,带好麻袋,关星河攻坚手,李子明在旁辅助,她来放风。其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在确认对方真的是凶手前,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毕竟组团围殴什么的,搞不好就要被学校记过。   旁听的当事人江敏瑞同学弱弱举手:“那我呢?”   “你先划水。”顾指挥分工明确,“等确认凶手身份后换你主力输出!”   大家各自认领了任务,李子明又拿出了那根眼熟的棒球棍,还不知道从哪里真搞了一只套人的麻袋,带着大家提起去踩点。   落后一步的江敏瑞小跑着跟上大部队,她这会儿其实是勉强装出来的镇定,为了分散注意力,便对着顾安宁低声道:“安、阿宁,你好像对这些很熟练的样子啊。”   该说真不愧是传说中一人放到十几个混混的大佬吗?   顾安宁自然不知道江敏瑞脑补了什么,她似乎回忆了一下,才开口道:“我小时候念书的时候总不太平,干的多了也就熟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黄时间”小天使的地雷~感谢支持呀~么么~ 第32章   关于顾学霸为什么会对套麻袋这个事如此熟练的话题, 江敏瑞很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没人问了顾安宁自然也兴致主动给大家讲述自己曾经的光辉战绩,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自从提起熟练度这个话题后,关星河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瞟。   好在他们定下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李子明选的地点是一条深幽的小巷子,僻静的很,除了远处隐隐传了的喧闹声, 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莫名其妙被拉来这里的关星河第一个皱眉:“这鬼地方, 你确定能堵到人?”   李子明前两天被关星河一顿胖揍,这儿全身的骨头还隐隐作痛。   但到底是他招惹人在先,因此这会儿压着脾气好声好气解释道:“那小子和人约了地下篮球, 里面那地方车开不进去, 他必然要路过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补充道, “他们约了2点半,这会儿是1点50, 我们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倒是关星河看了一眼顾安宁藏在衣袖底下的手腕,突然插了一句:“一会儿你不准动手。”   其实就是没这一句叮嘱顾安宁也没打算再动用自己多灾多难的右手, 她点了点头, 在战前将部署又重申了一次:“阻挡他的视线,控制住他的行动,然后立马扒衣服。期间不要出声,不要暴露自己。”   其余三人点了头,李子明手中的麻袋和关星河的拳头都已经跃跃欲试。   顾指挥很满意, 随即转头对着江敏瑞道:“之后你去确认他身上的痕迹,一旦确认立刻动手。”   话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对方之前那一幅标准的乖乖学生模样,于是又添了一句:“你知道打人体的哪些部位,既不会造成大伤害又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吗?”   江敏瑞一脸懵逼地摇头。   不好意思,是她的知识面太窄了。   旁听的李子明不乐意了:“对那种畜生为什么还要挑什么下手的地方,往死里揍就是了。”   顾安宁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不能往脆弱的地方招呼,为了一个畜生,我们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眼前的关星河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淡脸,李子明眼神里闪烁着不以为意,而江敏瑞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上突然转变的话题。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自然是要交给警察处置的。之所以提前来自己堵人,是为了让江同学出了这口恶气。最终总归有法律和监狱再等待着他,我们没有必要、也千万不能让自己先踩了红线。”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顾安宁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心想只要不一起失控,她应该还能能拦下来的。   把自己作为最后的保险杠后,顾安宁也就没有继续法律小课堂,而是一拍手,语气松快道:“好了,接下来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让人疼又不受伤的揍人方法。”   顾学霸不愧为顾学霸,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三人小组被迫听了一节条理清晰知识丰富的揍人诀窍小课堂,其内容之充实讲解之详细,连专业干架的关校霸都自愧不如。   李子明被打架前的知识教学震的晕晕乎乎,代表其他两人万分真诚地发出了发自灵魂的疑问:“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对这种事情熟悉的令人害怕啊?”   “我……”顾安宁突然一顿,飞快地压低声音道,“有人过来了。”   李子明最先回神,他拿着专用大麻袋,和双手插兜的关星河一左一右贴着巷壁朝前移去。   顾安宁拉着江敏瑞朝后退,想了想又在她的耳边悄悄补充一句专用技巧。   江敏瑞听完后简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可顾安宁已经完全没功夫理她了,因为前方攻坚辅助二人组已经猛然发起进攻。   来的人是黄明皓!   只见李子明一个飞扑将麻袋准确地套在对方头上,与此同时关星河一拳打在黄明皓肚子上,两人配合默契,瞬间就将人拖进小巷。   顾安宁连忙跑过去递上事先准备好的抹布,李子明将麻袋掀起一半,找准时机迅速将抹布塞进黄子明的嘴里。   这一番动作几乎发生在刹那间,黄明皓连一声呼救都没喊出来,就已经被完全制服。   当然就算呼救,这鬼地方也没人就是了。   关星河挟制这黄明皓的双手,顾安宁飞快地给了一个眼神示意,李子明立马上手,三下五除二将黄明皓的上身扒了个一干二净。   黄明皓挣扎的更厉害了。   他原以为是打劫,但上来就扒衣服这个操作简直心惊,尤其是这扒衣服的动作也太熟练了。   巷子里的冷风轻轻吹过,他终于从心底里发憷,该不是他那天在体育馆做的事,这么快就报应在自己身上了吧?   动作娴熟的四人组可不管手下这人都脑补了些什么,江敏瑞忍着恶心上前仔细检查,很快就看到黄明皓的两个胳膊上都有细小的指甲痕。   痕迹不深,大多数都只有微微发红,其中一两条结了细细的痂,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   这么浅的痕迹,他们要是再晚一两天,没准都已经愈合找不到了。   被确认指甲痕迹,再加上被勾破的篮球服,案发时间去向的撒谎,黄明皓就是那天在体育馆的凶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江敏瑞的情绪瞬间炸了,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最后顾安宁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江敏瑞抬脚像黄明皓肚脐以下大腿以上的某个地方狠狠踹去。   “呜——”   即使被抹布塞了口,黄明皓的呜咽声和满地打滚的姿态,依旧能人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蛋疼。   李子明和关星河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眼里闪过对面前两个女孩的敬畏。   好在这一下痛击足以让黄明皓起不了身,关星河也没了挟制的任务,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敏瑞对着地上的人拳脚相加。   她无疑是个吸收能力强实践能力更强的好学生,顾安宁刚刚讲的五分钟小课堂她全记住了,一处没拉全部往黄明皓身上招呼。   李子明防备着黄明皓反扑,关星河和顾安宁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敏瑞发泄情绪。   “呜呜——”   地上的人在哀嚎,仔细听似乎还在求饶。   可在场的几人却不自觉地去想,想那天晚上那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孩是不是也曾这样苦苦哀求过,她挣扎,她愤怒,可男性和女性在先天力量上的差距让她的拼命反抗都变成徒劳。   她那时心里有多绝望呢,是不是恨到希想要亲手那锐器撬开施暴者的头颅,恨到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抱着对方同归于尽。   谁也不知道,但此刻他们看到了江敏瑞脸上的眼泪。   这个一直坚强勇敢像个小战士的女孩子,在亲手将施暴者踩在脚下的时候,终于压抑不住满腔情绪,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落得很快,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依旧固执的一拳一拳打在对方身上。   顾安宁哪里还看得下去,她上前拍了拍江敏瑞的肩膀,然后示意给她腾个位置。   关星河眉头一皱,却见顾安宁并没有动手,而是二话不说直接抬脚冲着最疼的地方踹了一脚。   好一会儿后,地上的人挣扎幅度已经逐渐变弱,看眼江敏瑞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这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顾安宁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撤了。   万万没想到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而且听声音绝不止一个人。   这巷子又窄又小,别说逃跑,根本连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关星河只来得及将顾安宁拉到自己身后,就听到了从巷口传来的一声厉呵:“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场的几人都觉得这个女声有点耳熟。   等人走近了众人才发现还真不是错觉,来人竟然是在校长办公室有过短暂交集的那位女警官。   这位警官姓方,江敏瑞这个案子就是她全权负责的。   今天一早从江敏瑞衣物上提取出来的痕迹终于核对上了人,她查了黄明皓的踪迹,这一趟就是特意为了将人带到警局去问话的。   万万没想到嫌疑犯还没抓到,就现在巷口看到了一起围殴事件,当事人还是几个眼熟的学生,尤其是换了发型的江敏瑞,那踹人的狠劲儿真不像是是档案里那个乖乖孩子。   顾安宁心简直拔凉拔凉的,揍人这事被人撞见了也就罢了,偏偏还撞到了警察手里。   现在这情况,她只能万幸刚刚他们没有下死手,地上那人渣顶多受了点轻伤,不过想来他们去一趟警察局是免不了的。   方警官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示意自己的同事将五人带回警局,自己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找黄明皓。   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同事在身后喊道:“黄明皓就在这!”   方警官往回一看,掀开麻袋之后,躺在地上被堵了嘴的,可不就是他们要找的嫌疑人嘛。   再看看站了一排的四人组,江敏瑞泪痕犹在,顾安宁满脸无辜,李子明愤恨不平,关星河面无表情。   方警官看着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在心里叹了一句,面上依旧没露出什么情绪来,只是不轻不重道:“为什么揍人,又为什么揍这个人,跟我回警局好好聊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今天星期三”小天使 第33章   该揍的人已经揍了, 顾安宁并没有继续隐瞒的想法,那截线头也好, 黄明皓身上的指甲痕也好,她都打算老老实实告诉警察叔叔。   没想到眼角还挂着泪痕的江敏瑞动作迅速,抢在所有人前面主动揽了整件事。   “是我怀疑那个畜生,拜托他们帮我的。”江敏瑞的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 语气却十分坚定, “人也是我打的,所有的事情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顾安宁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撒这个谎。   “麻袋是我套的。”李子明最先举手表示道, “揍人的地点也是我选的。”   关星河干架无数, 还从来没有不敢承认的时候,也跟着淡淡道:“最开始是我把人揍趴下的。”   李子明不服气:“是我看准时机套麻袋又塞住了他的嘴, 才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   不知道为何,在场众人都微妙地从中听出了攀比的语气。   “咳。”顾安宁清了清嗓子, 假装不经意地表示道,“整个事情是我筹划指挥的。”   你们还以为是在开表彰会论功封赏吗?   方警官被这无惧无畏的四人组气的不轻,做完笔录就让同事挨个挨个打监护人电话。   四个人联手将人在巷子里揍了一顿, 这事说大不大, 更何况被揍的还是体育馆事件的施暴者。   从情感上来说方警官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做法,甚至觉得几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克制着分寸没将人往死里揍,已经十分难得了。   但理智上她不得不要给这群还未成年的孩子灌输正常的三观:“付诸暴力是不对的,私藏案件中的关键证据也是不对的,有事情还是要相信我们, 别动不动自作主张。”   四个人默不作声,没反驳也没认错。   方警官又想叹气了,但剩下的有些话还是等家长到了一起说比较好,于是转头对着唯一没有提供号码的顾安宁温和道:“报一下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顾安宁十分诚恳地表示:“我家里没装电话。”   装了她也不可能让爷爷奶奶知道她打架进了警局。   方警官无奈,只得拨通了她班主任的电话。   沈梦婷知道自家冲击状元宝座的大学霸因为打架进了警察局时先是一惊,听完来龙去脉后也沉默了,表示自己会联系顾安宁的家里人去警局。   其实关于顾安宁家里的情况沈梦婷基本都是知道的,她估摸着顾安宁那一句家里没装电话还真不一定是谎话,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拨通了将人送到三中的严董的电话。   也因此,严一素和关星海母子两神奇地在警局外碰头了。   关星河看到这阵仗也有些懵。   比起他曾经干过的那些丰功伟绩,今天这事顶多只能算是毛毛雨,他还不是主力,怎么就劳动他妈他哥一起出动了?   顾安宁背对着门,尚不知道自家班主任为她请来了哪座大神。她正趴在桌子上一边强调真的联系不到家里人,一边嘟着嘴在方警官递过来的纸上签字。   她这一分神又忘了自己右手上的伤,拿着笔一用力冷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背后有个好听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刚刚打架伤着手了?”   顾安宁闻言转身,看到一身浅灰色小西装的严一素,声音里忍不住带了高兴:“严董,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她就发现自己犯了傻,关星河也在警局里,严董自然会过来。   都怪她,不仅没照顾好严董的儿子,还撺掇人打架一起进了局子。   顾安宁羞愧地低下了头,倒是严一素不放心,上前一步掀开她的袖子,温声问道:“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甚至没看自家小儿子一眼。   顾安宁迷惑了。   关星河也迷惑了。   关星海很少在自家弟弟眼里看到这种楞中带傻的神情,怕他觉得自个儿被冷落于是连忙上前关怀了一番。   关星河在这场干架中毫发无损,他也没理会关星海的叨扰,而是皱着眉头看着严一素以顾安宁长辈的身份将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   所以说,他妈不仅认识小矮子,两个人还熟得很?   江敏瑞和李子明的父母也来的很快,几位家长不约而同都没觉得自家孩子有什么错,尤其是江敏瑞的妈妈,对着顾安宁几人道完谢后,看样子恨不得冲到旁边的审讯室里亲自再给那畜生加上两脚。   犯的到底也不算什么大错,方警官走完了流传,又将套话对着父母孩子念叨了一遍,最后将几人送走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   无畏无惧敢想敢做的年纪啊!   看江敏瑞那孩子临走前还担忧这事会不会影响顾安宁拿奖学金的模样,想来也很快能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   施暴者得到惩罚,受害者未留阴霾,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和方警官灿烂心情不同的是关家车子里的氛围。   关星海主动弃了自己的车给自家母上大人当司机,严一素坐在副驾驶位上和顾安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只有关星河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微妙。   但严一素仿佛没有看到自家小儿子沉默的神情,反倒对着顾安宁邀请道:“你手受了伤,很多事情不方便,这两天周末就去阿姨家住吧,周一早上让星海送你和星河回学校。”   顾安宁这会儿正处于主动带严董宝贝儿子打架的微妙的愧疚中,哪里还好意思上门打扰,只能抿着唇不好意思地摇头。   “我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了,你就当是是陪阿姨两天。”严一素语气轻下来,“你不愿意的话阿姨也不勉强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安宁哪里还好意思拒绝,严一素帮自己良多,她的话顾安宁通常都是能顺就顺。   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个乖乖的笑:“那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严一素挥了挥手,语气里透露着欢快,“阿姨巴不得你多住两天,陪陪我这个寂寞的老人家。”   顾安宁看着她那张没有一丝皱纹说三十出头都有人信的光滑脸蛋,沉默了。   关星海想着他爸一天到晚抱怨他妈平日里忙的见不着人的怨念模样,也沉默了。   关星河,好吧,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关家的别墅在城东一个富豪聚集区,寸土寸金的地方,放眼望去满眼绿化,别墅和别墅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处处透露着金钱的芬芳。   严一素领着顾安宁去了客房,身后的关星河一言未发,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关星海对弟弟的沉默寡言见怪不怪,倒是今天他能乖乖坐家里的车跟着回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顾安宁的时候,她躺在床上长长一口气。   今天一整天又是埋伏又是干架,最后还去警局以一日游,再加上时不时作痛的手腕,说不疲倦是假的。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严董为什么带她回家,她再迟钝也能琢磨出一二。   放任自己在柔软的大床上放松了五分钟,顾安宁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走去房间去敲了关星河的门。   门没开。   顾安宁没放弃,继续锲而不舍地有规律敲门,还搭配上十分有节奏的呼喊声:“关同学——关同学——”   这种催魂似的叫法很快招来了别墅里的其他人,最最明显的关星海假装打电话在楼梯口路过了三次。   顾安宁不为所动继续叫门。   这段时间以来她对自己这个同桌也算有些了解,看上去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心里比谁都软。   果然,五分钟后,嗓子已经微微有些哑的顾安宁终于等到了门开。   躲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关星海十分吃惊,并迅速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了顾同学的所有操作流程。   关星河开了门,又回到了窗台边缘看着外面发呆,看起来完全没有理会房间里另一个大活人的意思。   顾安宁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这个黑白色调的房间一眼,随后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认识严董这个事情,让你这么不高兴吗?”   关星河在不高兴吗?   这是个十分明显的事。   在严一素出现在警察局之前,他都还是好交流的模样,话虽然不多,但问到他身上了他也回答的无比配合。   但自从看到严一素和顾安宁十分熟稔后,关星河整个人气场都明显不对劲了,蔫蔫的连一个字儿都没说。   关星河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事情了。   以前他的生活里总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说要做他的朋友。   那些人忍受他喜怒无常的坏脾气,讨好他陪着他,然后在他也终于有一点点认可对方的时候,又突然爆发说再也难以忍受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为此纳闷过,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小伤心,直到发现那些人都不是自愿来接近他的。   也是,有谁会愿意主动接近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的疯子呢?   那不过是他的好母亲怕他一个人真的疯了,明码标价为他找来的朋友罢了。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就像习惯了叶秦昊时不时跟在他的身后,一有不对劲就及时和关家通风报信一样。   可是这个小矮子也是吗?   她也是和他母亲谈好价格,才来靠近他,和他做朋友的吗?   如果是的话,他真的有点不高兴。   就一点点。 第34章   说实话关星河会对这事生这么大气完全出乎了顾安宁的意料。   是的, 虽然关大佬觉得自己只是因为被欺骗而有一点点生气,但从顾安宁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 明显能察觉到有一团乌压压的黑云笼罩在他的头顶。   随着空气中长久的沉默,乌云越来越厚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电闪雷鸣了。   “我认识严董快一年半了。”顾安宁赶在大雨彻底落下来前赶紧开口,“那年我刚上初三。”   从一开始, 顾安宁和严一素其实是十分单纯的被资助者和资助者的关系, 当然在顾安宁的心里,严一素一直是那个在绝望中帮了她的恩人。   顾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每个月定期的治疗和日日不断的各种药物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顾家的主要收入来源于顾爷爷每日的短工, 因为不放心顾奶奶, 他根本不敢离开村子去远一些的地方找工作。其余的就是顾安宁零零碎碎的奖学金以及一些奇奇怪怪兼职赚的小钱。   这么多年来顾家的经济状况因为顾奶奶的病越发不好,也正是因为如此, 顾安宁才养成了爱钱的性子。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顾奶奶心疼自家的小孙女, 又觉得自己的病是个无底洞,时不时就提起自己不想治疗了,也好留下些钱给顾安宁做以后的学费。   顾爷爷和顾安宁联手劝了这么多年, 到底也磕磕绊绊将顾奶奶的生命留住了。   直到顾安宁初三那年, 顾奶奶病危,急需一大笔钱做一个高危手术以及后续复杂的长期治疗。   顾安宁那时都快疯了。   在那个冬天的晚上,她躲在医院的楼道里哭,心中闪过无数个在道德和法律边缘徘徊的念头。   只要能筹到这一笔钱,她想。   只要有这笔钱, 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最终将整个顾家从阴霾里救出来的,是她班主任亲自上门带来的一个消息:有人想要资助一个学生,并点名要了他们这个山沟沟学校里成绩最好的那个。   顾安宁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感谢过自己从未放弃过学习,也正是这个消息,终于让差点被钱逼疯了的顾安宁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亮光。   这个资助者正是严一素。   顾安宁在第一次和对方见面的时候,就忍着巨大的不安和最后的希望提出向严一素借一笔钱。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宛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忐忑心情。   她知道和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开口借一大笔钱是一件如何羞耻和难堪的事情,但她等不及了,奶奶也等不及了。   因此顾安宁拼命咬着唇将借钱的原因说了,然后红着眼眶用她最坚定的语气保证道:“我会还的,在我工作后的三年内,我一定会双倍还上这笔钱,请您帮帮我。”   严一素那时候的表情她已经记不清了,那是顾安宁记忆中最最漫长的一分钟,她低着头,像是在听一个生死的宣判。   “钱可以借你。”那声音宛如这个世上最动听的音符,带着一点点叹息和感慨,轻轻道,“双倍就不必了,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   最后在顾安宁的坚持下,这对初次见面的资助者和被资助者工工整整写了一张借条以作证据。   那笔钱,加上老天庇佑,让顾奶奶挺过了那一劫。   “所以说,严董是我的恩人。”顾安宁想了想,又严谨地补充了半句,“和债主。”   关星河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往事,他想起那个皱巴巴似乎只剩下一张皮包着骨头的和蔼老人,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   但如果让她在严董和和严董儿子之间做个选择,她绝对闭眼选严董,严董让她让来关家就来关家,让她哄孩子就哄孩子,恩人永远是对的。   关星河在意其实的并不是两人是如何认识的,至始至终,他在乎的就只是顾安宁这一个多月来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还是跟以往无数次一样,皆出自于他妈的授意。   回想这段日子以来,这小矮子拦着他打架,给他塞糖塞零食的,用激将法拉他报了运动会,还有在安坪村的……   打住,打住,回忆打住。   按照关星河一贯别扭又爱把话藏心里的性子,这些近乎于质问的话他本不应该问出口的。   可问题是对面的顾安宁说的也太坦诚了,就连自己当时急疯了想要去靠自己的一身力气半道打劫这种灰暗的念头都说了。   这样一来,总觉得自己若是藏着掖着不说,有些扭扭捏捏不像样。   思及此,惜字如金的关星河终于不自在地撇开眼,力图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为什么来三中?”   “啊?”顾安宁到现在依旧没有get到自家同桌的别扭点,一头雾水道,“因为严董说这里的教育资源更好,又帮我向学校申请免了学费,爷爷奶奶同意了我就来了啊。”   见关星河听完没说话,顾安宁轻咳了一声,承认道:“好吧,最主要的愿意是我听说三中奖学金丰厚,所以自己也同意了。”   这绝对是顾安宁最最最真心的真心话了,如果不是眼馋土豪三中的奖学金,她还真舍不得远离奶奶大老远进城来念书。   这是看关星河微微皱眉的样子,似乎是对她的真心话不太满意的样子。   关星河不是不满意,他只是觉得绕了一大圈子,似乎总没有落到关键点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而是直白道:“你来三中前我妈有没有特意交代过什么?”   见顾安宁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关星河又补了一句:“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会直接叫出我的名字,又为什么要到三里街阻止我打架?”   顾安宁还在苦巴巴回忆严董有没有对自己有什么交代,思索无果后正好听到后面两个问题:“因为你和严董长得很像啊,严董有提过你的名字,你们又长得那么像,很简单就对上号了。”   “至于为什么阻止你打架……”顾安宁回想了一下两人的那次初遇,“怕你吃亏啊,你当时武器都掉了,我怕你打架还打输了严董会担心,这才到三里街看看情况。”   “所以你帮我都是因为我妈?”   这么说虽然意思也没错啦,但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怪怪的。   顾安宁咂摸了一下味道,灵光一闪,终于抓到了自家同桌今天这一出别扭的原因。   感情是觉得自己交朋友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严董恩人儿子这个身份的加持,所以心里不舒服了啊!   顾安宁看了一眼还在自己和自己生闷气的关同学,觉得这人有些幼稚。   好吧,幼稚里还有些可爱。   就像二年级的时候,她同桌的小姑娘和她气呼呼地吵架,说你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你是看上了我漂亮的橡皮擦。   关小朋友现在也是呢。   顾安宁想到这里眼睛里就不自觉地染上笑意,对着别别扭扭的关小朋友道:“刚开始掺和你的事自然是因为你是严董的儿子啊,不然一个陌生人我吃饱了撑的不停的多管闲事吗?”   哼,果然是这样。   关星河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气呼呼的小河豚。   “但是后来和你成了同桌,发现严董儿子这个身份下的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顾安宁因为今天说多了话,声音不像往日里那般清脆,听上去带着沙沙的特别的味道:“刚开始觉得你正义又善良,为了保护三中的同学一个人单挑那些小混混。后来相处久了,又觉得你心软又温柔,面上酷酷的,却还是会因为不放心我冒着大雨送我回家。”   这话的语气软的不像话。   关星河从小到大听惯了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和小心翼翼的规劝,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样发自肺腑的语气当面夸自己,一时僵硬的根本接不上话来。   听听听听,这小矮子都睁着眼在说什么瞎话。   正义,善良,心软,温柔,这里面到底哪个词和他搭边了?   顾安宁自然也察觉到到了对方的不自在,于是她咽下了后面的一长串排比句,直接跳到了总结语:“如果刚开始我接近你是因为你是严董的儿子,那后来只是因为我认识的你是一个那么好的你啊。就像这一次江同学的事,我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人就是你,因为你可靠、真诚、乐于助……”   “好了。”关星河实在听不下去一这波让人脸红的夸赞了,于是板着脸打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别硬吹了。”   顾安宁很乖的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她盯着关星河看了一会,只把人看的忍不住耳后根红起来,才轻轻上前,虚虚的抱了他一下:“如果之前的事情让你不开心了,那我和你道歉。”   顾安宁松开双手在他面前站定:“现在我们也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她伸出一只手,眼睛亮晶晶的,万分真诚道:“我是从安坪中学转学过来的顾安宁,因为觉得你特别好,所以想和你交个朋友。你愿意吗,关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关星河:我是谁我在哪她为什么要夸我又为什么要抱我啊啊啊啊!   顾安宁:哄小朋友三大绝招,亲亲抱抱举高高。前一个是有点困难,但后两个都很容易操作嘛。 第35章   打断关顾两位小朋友重新建交的是一阵敲门声。   关星海到底不放心自家弟弟, 于是亲自上楼来叫两人吃饭。   恰好此时顾安宁的独自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在这个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晰。   顾安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倒是坐在窗台边缘的关星河神情微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朝门外走去。   关家人今天到的格外齐全,严一素也终于正式向丈夫介绍了她经常提起顾安宁。   这位惯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房地产大佬出乎意料的和蔼,他主动问了两句顾安宁的学业, 又真情实感地将她从学习成绩到内在品格再到外在样貌全部都夸了一遍后, 终于招呼大家落座开饭。   顾安宁被这位大佬直白又不做作的话语夸的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晕晕乎乎落座后,听到坐在她身边的关星河突然出声:“给她换个勺子。”   这话自然是对刚刚端完菜的帮佣说的。   只不过今天一整天关星河都异常沉默, 这一出声关家人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   但关星河仿佛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自顾自夹了一部分菜放到空盘子里,又顺手将装满菜的盘子放在顾安宁的左手边。   顾安宁自然知道关星河是出于一片好意想要照顾她受伤的右手腕, 但问题是现在她简直尴尬的快要窒息了啊。   今天是她一次进入关家大宅。   虽说关国栋风度翩翩,严一素精英干练, 关星海年少有为,但面对这些绝称不上亲近的人,她真的有些拘谨。   可没想到她同桌可好, 一番举动直接让她成为这张餐桌上的C位。   没见着对面的关星海盯着这盘子菜脸上的惊讶都掩盖不住了, 就连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关国栋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初次登门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失礼的,但顾安宁到底也不想辜负了关星河的一番好意,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正想解释:“我……”   “是我疏忽了,忘了你手上有伤不好使筷子。”严一素亲自夹了两筷子菜放到她手边的盘子里, “慢慢吃,多吃些,阿姨看着你像是又瘦了。”   顾安宁那勺子扒拉了一口饭,低低应了一句。   “星河坐的近,你有什么夹不到的就和他说,让他帮你,啊?”   这话一出,顾安宁明显感受到关家父子两的眼神又在关星河身上打转。   关星河巍然不动,不过在顾安宁盘子里的菜少下去的时候,他确实又面无表情地往里面添了两次,还顺手把鱼去了刺。   这餐晚饭顾安宁吃得有些撑,主要是餐桌上气氛有点诡异,她为了避免尴尬,只好一个劲儿低头猛吃,中途还被关星河问了两回要不要添饭。   其实从明面上来看,关家绝对是十分温馨的一家,父母和睦,兄友弟……   好吧,这个弟确实不是很恭。   顾安宁不傻,她很轻易地就能察觉到关家所有古怪的气氛都源于关星河。   他和家里关系僵硬是顾安宁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在餐桌上顾安宁才发现关家对关星河的态度也微妙。   怎么说呢,像是那种怀着巨大愧疚的小心翼翼的纵容。   关星河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甚至从进门到现在连声爸妈也没喊,可关家父母包括关星海的眼神却一直偷偷在他身上打转。   见他对那一碟子酥炸小黄鱼多伸了两回筷子,关星海就立马不顾餐桌礼仪将整盘小黄鱼换到他的面前。   顾安宁不了解关家的情况,却也知道这种如履薄冰的相处模式绝对已经超出了正常疼爱幼子的范围。   她不知道其中有何内情,心里却不觉得想起关星河曾经说过的那起绑架事件。   是因为对孩子被绑架产生心理阴影的愧疚……   “安宁,听说你和星河是同桌?”严一素吹了一口勺子里的汤,闲话家常道,“星河性子慢热,我听沈老师提起一些,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他。”   这是这场晚餐里,关家人第一次在话里正面提到关星河。   顾安宁将嘴里的饭咽下,摇了摇头否认道:“是关同学照顾我比较多。”   关家父母和关星海三双眼睛里流露出同款好奇。   顾安宁歪头想了想,决定先列举一个典型事例来证明一下关同学乐于助人的好品质:“就十一长假那一次,关同学送我回家,那天雨特别大,我们村那边的路也不好走……”   “哐当——”   关星河将手里的筷子不着痕迹地扔在地上,然后面不改色道:“手滑了。”   这一动静成功地打断了顾安宁的话,她转过头,看到关星河眼底写满了三个大字:求别说。   求放过他那一段恨不得毁尸灭迹的安坪村之旅,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顾安宁眨巴着眼睛很好说话,见他换了新筷子后,也十分自然地换了例子:“我前两天受伤着了,多亏有关同学的帮助。”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盘子里慢慢的铁证,然后强调道,“多亏了关同学,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同桌。”   关星河被她夸的心虚,严格来说,顾安宁右手上的伤都是他弄的,两次。   对面的严一素将两个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终于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她用尽了手段方法,换了不计其数的人,现在好像,终于找对了人。   想起曾经查到的东西,她不得不感慨,有些事情,可能还真的是注定的缘分。   晚餐过后顾安宁提出告辞,理由是她的书包以及包里的卷子都在学校里,作为一个合格的刷题机器,睡前刷两题她怕是睡不着觉。   这理由本无懈可击,哪知道严董素手一挥,分分钟派人将她的书包送到了关家。   这一下顾安宁再没了回学校的理由,终于乖乖留宿在关家。   说实话她是有些不自在的,但这种不自在在手里握着卷子后全部消失不见了。   是的,虽然她打架、围殴、进局子,但她依旧是那个以学习为头等大事的好女孩。   因为手伤的缘故,顾安宁不得不调整了学习计划。   十张英语听力训练卷,就你了。   心里藏着事的严一素借着送牛奶的由头敲了她的房门,只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学习景象。   高二的学生醉心刷题,她实在没好意思的打扰,因此将牛奶放在桌子上后就默默退了出来。   次日是个大周末,不死心的严一素让帮佣送了一回水果一回点心一回饮料,得到的结果却永远都是在听英语,还在听英语,哦现在好像换成了数学题。   严一素这个大忙人很少有这样一整天待在家的时候,但万万没想到她清空了所有行程想和顾安宁聊一聊自己的小儿子,人家顾学霸却埋头学习腾不出谈话的时间。   扰人学习天打雷劈。   那些需要避着关星河说的话,严一素最终也没能找到机会告诉顾安宁。   等周一一早目送司机送两个孩子去去学校,严一素轻笑着摇了摇头,就顾安宁这股子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劲儿,难怪能成为三中老师捧在手心里的状元之光。   倒是关星海知道严一素原本的打算,见她迟迟没有行动,难得多嘴问了一句。   “算了,顺其自然吧。”严一素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样也好,特意叮嘱了反倒显得她失了真心。”   其实顾安宁并不是完全没有猜到严一素的打算,在她转学前特意提了好几次关星河的名字和性子,这两天又软硬兼施让她住在关家,还将她的房间安排在关星河的隔壁。   再联系一下关星河之前的情绪失控以及关家小心翼翼的态度,顾安宁简直分分钟就能脑补出一场大戏。   只是那日在关星河房间里的一番话多少让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同桌心里的不安,反正她也不会放着对方不管,那又何必让“受我妈之托而非出于真心接近我”这根刺扎在关小朋友心上?   因此顾安宁故意装作没看到严一素欲言又止的样子,钻进车子重新回到了她熟悉的校园生活。   顾学霸和关大佬同坐关家的车子返校的小道消息不出一天就传遍了整个三中。   生命不止八卦不息的三中同学吃瓜吃得欢快,原来这两人不仅是私底下谈谈的小男女朋友,而是已经见过家长定下来的关系啊。   于是就在顾安宁和关星河两个当事人尚不知晓的时候,他们两已经被盖章定论并且牢牢锁死了。   不过这些顾安宁不知道也不烦恼,真正让她头疼的是她右手受伤的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开来,随即迎来了一波接一波的关心。   先有生怕她耽误了学习的各科老师殷切叮嘱,后有月考押注押在她身上的好事同学各种帮倒忙。   在顾安宁手腕上的伤终于好完全后,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恨不得昭告天下不要、不要再对她送关怀了。   她很好,能吃能喝能刷题,能打能揍甚至能扛起一个关星河。   此时刚进入十月下旬,关乎于面子和自尊存亡的校运动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深林一树精”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 第36章   金风送爽, 彩旗猎猎,《运动员进行曲》的旋律响彻在整个三中校园。   虽然所有人都在私底下吐槽变态校方设立的变态奖惩制度, 但鉴于运动会期间不需要上课,全校同学还是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奔向了操场,就连不合群的孙平知也被体委早早拉走去酝酿一班的宣传稿件。   苏雪琪将各色零食饮料装进小背包,对着还在埋头做题的顾安宁催促道:“安宁别写了, 我们走啦。”   “这题还有其他两种解法。”顾学霸头也没抬, “你先走吧,我写完这题就过来。”   苏雪琪之前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自愿”请小顾老师辅导自己学习后被虐的差点怀疑人生, 因此这会儿看到她这股子架势就觉得脑仁疼, 打了个招呼飞速溜走了。   教室里只剩下在写第三种算法的顾安宁,以及校服盖着脑袋睡的无比香甜的关星河。   说起来关同学最近在教室里补眠的时间也太多了吧, 往常他也睡,但从来没像近段时间这样, 一到教室就趴下,直到晚自习铃响后才起身。   顾安宁一边写完最后一个答案,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该叫醒自己这位嗜睡的同桌。   不料还没等她有所动作, 学校广播里热血激昂的进行曲突然一停, 变成了尖锐的警报声:   “撸——呜——呜——呜——”   这是……   屋外同时换来尖锐的哨声,若有似无的烟雾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火灾警报!   顾安宁瞬间丢下笔跳起来,一边在脑海里疯狂搜索逃生知识,一边拼命地摇晃着关星河的肩膀:“醒醒啊!着火了着火了!快醒醒啊!”   可不知为何,这种生死攸关的逃命关头, 关星河就如同睡死了一般,连一点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屋外的哨子声音越来越急促,配着让人心慌的警报声,就像是催命符一样盘旋在三中校园。   顾安宁这时候也顾不得琢磨关星河的反常情况,她一咬牙,直接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桌子,身手将关星河拽到自己身上。   一手放在对方的肩胛骨下,一手放于腿弯处。   “你可以的顾安宁,这正是你的特长!”   在心里对自己鼓足了气后,顾安宁双手猛的发力,直接将昏昏沉沉的关星河抱了起来。   一个不太标准的公主抱。   但这种逃命的时候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一班的教室就在一楼,离空旷的操场距离也不远。   因此顾安宁憋着一口气,抱着曾经叱咤风云的关校霸一路狂奔。   在全体三中师生的见证下,身材娇小的顾安宁抱着人高马大的关星河冲进了操场。   画面在那一刻静止了。   坐在看台上打闹的同学停止了喧闹,还在吹哨的老师长大了嘴巴,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眼前不怎么科学的画面,失去了言语功能。   反应最快的苏雪琪和叶秦昊冲下看台。   “怎么回事?关哥他怎么了?”这是心急如焚的叶秦昊。   “安宁你这是为爱爆发超能力了吗?”这是脑补能力出色的苏雪琪。   “火灾警报啊。”顾安宁看着眼前这场面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耳边的警报声总不会有假,“关星河叫不醒,我带他一起跑出来了。”   听到这话的苏雪琪和叶秦昊神色有些微妙。   恰好此时为校运动会随时待命的医务队急匆匆赶到,顾安宁也顾不上其他,飞速地解释了一下关星河的情况:“医生你快看看,他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就一直趴在课桌上睡觉,现在怎么都叫不醒。”   这状况实在太诡异了,如果不是关星河的呼吸平稳,顾安宁脑子里各种可怕的猜测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赶过来的医生显然很有经验,他拿听诊器探了探关星河的心跳,又翻开他的眼皮瞧了瞧,便转头对身旁的同时低声道:“安眠药轻微过量。”   顾安宁离得近,听到这句话简直不敢置信:“什、什么?”   校医务室的医生自然是知道这对三中的风云情侣,更别提其中一个还是大老板家的宝贝儿子,因此在确定人无大碍了以后,转头对着顾安宁解释了一句:“没有大碍,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人交给我们,放心吧。”   几个医生带着关星河离开了,顾安宁没听明白什么叫做“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正想追上去,就被苏雪琪伸手拦了一下。   “放心吧,医务室的医生都是严阿姨一手安排的,关星河的情况很快就会通知关家的。”苏雪琪拿纸巾替顾安宁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倒是你还好吧,怎么着急成这样?手疼不疼?”   顾安宁将目光从远去的关星河身上收回来,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着火了啊,火灾警报,哨子声,还有烟雾,不是,校长怎么还坐在主席台上?救火啊!”   “安宁。”苏雪琪见她焦急的神情不似作假,连忙阻止她打火警电话,“这是学校的火灾演练。”   “演练?可那些烟雾……”   “额,演练的比较逼真。你刚转学过来可能不了解,说是为了提高大家的安全意识,学校时不时就会有灾难逃生演练。”   顾安宁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为什么所有人的神情都那么微妙了,敢情大家都知道这是演练,就她一个人傻乎乎的抱着关星河逃命。   重倒是不重,就是关星河的腿烦人的长,她不仅要抱着人,还得费劲吧啦往上举。   长得高了不起吼。   不过话说回来……   “今天大家都在操场参加运动会。”顾安宁不解道,“挑这个时机进行火灾演练,有效果吗?”   这怎么看都像是只演练了她和关星河两个人,不对,就只演练了她一个人啊。   苏雪琪身为校董事的女儿,倒是知道一点其中的内情。   “据说学校创始人的女儿死于学校火灾,所以他在建立三中时耗费很大心血建了一个灾难演练逃生程序,发警报,喷烟雾都是常规操作,而且时间和频率完全由系统控制,校方提前也不知道。”   顾安宁目瞪口呆,不得不说,三中真的是一个从学校到学生都十分神奇的存在啊。   “据说最奇葩的一次,是在某次学校期末考的时候响起了火灾警报,听说当时不想考试的学渣们果断地抛弃了考试飞奔着逃离教室,最后受到了学校表扬。”   “表、表扬?”   “嗯,表扬他们安全意识强,真正做到了把每一次演练都当成实际灾难,安全面前,万事让行。”   说着三中上下强烈的求生意识,顾安宁跟着苏雪琪走到了看台上一班的位置。   苏雪琪早就帮她占好了最前排的黄金宝座,这会儿坐下后,还神秘兮兮地和她咬耳朵:“你这次表现那么好,没准也会受表扬。”   那倒不必,表扬折现就好。   可万万没想到还真被苏大小姐说中了,不仅如此,这一次表扬来的又快又隆重,直接打了顾安宁一个措手不及。   “……在宣布运动会开始之前,我要在这里特别表扬一下高二一班的顾安宁同学。”   “在刚刚结束的火灾演练中,顾安宁同学不仅展现出牢固优秀的安全意识、敏捷迅速的逃生能力,而且能够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帮助同班的关星河同学转移到安全地带。”   “我们了解到转学不久的顾同学并不知道这是一次演练,那么在她以为自己真的直面灾难时,是什么让她爆发力量抱着高大的同学逃生,是什么激励她奋勇……”   后面的话顾安宁已经不想听了,她捂着脸,心想这绝对是公开处刑!   不是对于她的,而是对于在全校师生面前被公主抱并着重宣扬的关同学的公开处刑。   现在顾安宁只希望当时乱糟糟的没有人拍下照片,不然万一事后真的被当成什么优秀事迹宣扬出去,好面子的关星河绝对分分钟自闭给她看。   躺在医务室豪华病床上的关校霸尚不知道的自己生人勿进的高冷形象在这一刻崩成了渣渣片。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就算被连日来的失眠折磨死,也不会吞下那几粒安眠药。   但生活的奇妙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此时操场主席台上的校长为这一通重点表扬做了总结:“率先保证自身安全,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不吝伸出援手,这是我们对面突如其来的灾难应当有的态度和品格!向顾安宁同学学习,她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看台上一片热烈的掌声,有好事的同学高声喊了一句:“学习榜样——”   运动会开幕式一结束就有校刊的同学带着相机过来采访,被迫对着镜头的顾安宁挤出笑容:“真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啊,你问为什么能抱起关同学,因为我的力气比较大……”   顾安宁自认为回答的万分诚恳,但奈何围观群众根本不信。   “这就是真爱爆发的力量啊。”有自认为看破真相的同学发表看法,“生死攸关的时候,突然爆发出无限的勇气和力量,啊,这该死的真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咩咩羊”、“一只小金鱼”、“”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37章   永远不要小看八卦的传播速度, 尤其是这种刺激又有噱头的八卦。   仅仅半天时间,顾学霸为真爱爆发力量的故事就衍生出了三个不同的版本, 一版更比一版强。   为了向善于脑补的三中同学证明自己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力气大而已,顾安宁同学在报名的实心球和铅球比赛中用尽洪荒之力,一举夺魁。   虽然没能破了校运动会的记录,但顾学霸用细瘦的胳膊扔出不可思议的成绩再一次让全场陷入震惊的沉默。   顾安宁拍了拍手上的白色粉末, 十分满意这个效果。   这下这帮一天到晚脑补又补不到重点的同学总该相信这一切就只是单纯因为她力气大了吧。   自以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清白的顾同学潇洒地甩头, 翩翩然离开了比赛区。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两步,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围观群众就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这真爱buff持续的时间真长啊!”   “对啊,明明投掷的姿势都算不上标准, 最后竟然能差点破了记录, 这也太牛了吧!”   “都能对关哥公主抱了能不牛吗?不过爱情激发潜能,英语阅读诚不欺我。”   ……   顾安宁潇洒离场的背影一僵。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和她心情完美同步的, 还有在医务室悠悠转醒的关星河同学。   关星海在他床边守了大半天,这会儿见他终于醒了, 连忙将人扶起来,关切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关星河低着头用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失眠多日, 在安眠药的作用下睡了沉沉的一觉, 非但没觉得舒坦,反而脑子一突一突的疼。   看他这幅难受的模样关星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边按铃叫一声,一边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们,不会再过量服用安眠药。”   这话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后怕, 天知道他接到医生电话的时候心跳都差点停止了。   他这个弟弟是有过试图用安眠药自杀的前科的。   那一年整个关家战战兢兢,时时刻刻绷紧神经,他们藏起了所有危险的锋利的东西,唯恐不经意一眨眼,人就没了。   关星河那时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了,经过一年的治疗才勉强从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状态里走出来。   但随之而来整晚整晚的失眠又几乎将他抽空,严一素关起门来和他彻谈了一晚上,最终换来他不会用安眠药自杀的保证。   可这一次……   “没想死。”关星河押着嗓子开了口,“头晕眼花的没看清数量,一时吞多了。”   这会儿医生刚刚替他做完检查,听到这话忍不住提醒道:“多吃安眠药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次没有大碍但还是要注意休息。”   “别念叨他了,星河这一次没准是想体验一把小公主待遇才这样的。”严一素拿着手机从病房外进来,见关星河根本没理会这话,干脆将手机的照片放大举到他面前,“星河啊,被小安宁公主抱的滋味怎么样?”   手机里正是顾安宁抱着关星河冲进操场的照片,画质清晰,内容感人。   关星河眼前一黑:“怎么回事?”   该不是他陷在可怕又诡异的梦境里还没醒来吧?   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没错,否则他怎么会看到自己窝在小矮子怀里,模样柔顺又安宁呢?   但严一素显然没给自家儿子自欺欺人的机会,早上那一出早已经在整个三中传的沸沸扬扬,严一素根本不需要特意打听,就能给绘声绘色地讲给小儿子听。   只有一直在病房陪着弟弟的关星海尚不知情,听了亲妈的讲述后,不敢置信地总结道:“所以顾安宁以为真的着火了,于是抱着星河一路跑出来了?”   用的还是公主抱。   关星河的脸色已经超脱生死了。   真的,他还不如干脆长睡不醒算了,也好过醒来面对这个无理取闹防不胜防的万恶世界。   好不容易勉强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关星河伸出手去拿严一素的手机。   依旧不能接受现实的关校霸倔强地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半闭着眼,毫不犹豫对那张黑照点了删除。   “哦,忘了告诉你,这照片是我从学校的论坛上下的。”严一素残忍地揭开了小儿子自欺欺人的黑布,“被当做优秀事迹挂在论坛首页,下载量破了新高。”   所以就算关星河恼羞成怒找人黑了论坛也没用了,这照片在三中几乎是人手一张了。   “所以说偶尔多吃两颗安眠药也没事嘛。”严一素将手机重新抽回来,“否则妈妈怎么能见到我们小星河怎么可爱的模样啊?”   关星海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家母上大人不要说得太过火了。   他坚信经过这一次的洗礼,他们家的星河小公主绝对不敢再胡乱吞安眠药了,说不定因为心理阴影,以后都不碰安眠药了。   病房里的气氛安静的几乎凝固,直到一阵敲门声打碎了沉默。   来人正是公主抱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顾安宁同学。   “严阿姨,我来看一下关同学。”顾安宁朝着病床的方向望过去,“关同学你还好吧?”   关同学重新躺下去,并用枕头盖住了脸。   让他缓缓,这一时半会儿,他真的面对不了光芒万丈的安全演练模范顾安宁同学。   严一素心里觉得好笑,转头对着顾安宁笑眯眯道:“安宁,刚刚听说你运动会拿了两个第一,可真了不起。”   顾安宁不知道这个听说有没有附带不靠谱的其他传言,比如说真爱buff之类的,于是十分心虚的回了个笑。   “安宁今天来阿姨家吃个晚饭吧,阿姨今天下厨哦。”见顾安宁还想要推辞,严一素又补了一句,“昨天刚从安坪村回来,你奶奶托我带了不少东西给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严一素这个大忙人时不时就往安坪村跑,但提到顾奶奶,顾安宁怎么也拒绝不了,抿着唇道:“又麻烦您了。”   依旧是熟悉的四人组配方,熟悉的关家豪宅。   但这一回顾安宁学了乖,跟严一素打了个招呼后,连书包都没放下就直接跟在自闭的关同学身后挤进了他的房间,完全没给他关门拒人的机会。   在顾安宁看到那张高挂在论坛上额高清照片时,她就知道这事可能轻易过不去了,好面子又别扭的关星河绝对分分钟表演自闭给他看。   果然她猜的一点也没错,这一路上关星河双眼放空神游太虚,连正眼都没瞧周围的人一眼,俨然进入了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   “别这样啦,我当时以为真的着火了,着急想救你,至于救人动作那都是情急之下的条件反射。”   “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你都不知道那些同学现在还给我套了一个真爱无敌人设,我也很苦恼啊。”   “你要是不高兴丢面子,要不现在换你来抱我,我们偷偷用新照片去替换论坛上的那张。”   ……   顾安宁说的口干舌燥,但关星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巍然不动,将她的嘟嘟嘟嘟全部当成了空气。   “关星河同学,该解释我都解释了,你再这样就别怪我出绝招了。”   顾安宁放完狠话,见关星河依旧没理人,于是一咬牙一鼓作气拉开书包,掏出一本花里胡哨封面的书,直接翻到被折起来的一页。   这是中午的时候叶秦昊硬塞到她手上的。   “以我对关哥的了解,今天这事足够他生很久很久的闷气,那种不说话自己跟自己较劲儿的闷气。”叶秦昊嘴里砸吧着棒棒糖,从包里掏出书递给她,“给你一个秘籍,在你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使出来,保管百分百有效。”   这牛皮吹得有点大,顾安宁半信半疑,并没有伸手接书。   “如果不成,就让我从今往后吃到的棒棒糖都是苦瓜味,以后追的每一本小说本本太监。”   这诅咒实在太狠了。   鉴于叶秦昊同学不惜立下如此毒誓的自信,顾安宁将书接了过来,但还没等她细看,就被体委着急忙的催着去了下一场比赛。   现在,顾安宁翻开了这本据说百分百有效的秘籍。   然后,她可疑地沉默了。   她果然不应该高估叶秦昊同学的小说脑,什么秘籍,这上面只有一段被黄色记号笔标成高亮的文字:   【……微冷的舌滑入口中,疯狂攫取着她甜美的滋味,贪婪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这样的热烈的滚烫的气息扑洒在唇齿之间,融化了这个世间最冷硬的冰山……】   而这段堪称打擦边球的黄色文字旁边,还用红色水笔标注了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外加三个感叹号:   亲测有效!!!   顾安宁“啪”地一声合上厚厚的小说,她完全不想知道对方的有效是怎样亲测出来的。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在顾安宁的眼里,关星河身上的自闭气息已经快要形成一团黑色的阴影,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在我出大招前,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顾安宁抱着书,强装镇定地一步一步靠近关星河,“关星河同学,你确定还要继续生闷气对吧?”   关同学以一贯的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顾安宁此时和他不过半尺距离,她抱着书,一狠心一咬牙,突然闭上眼睛,朝着关星河缓缓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橘绯”、“乐乐”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呀~ 第38章   关星河这一回是真的放空的厉害, 以至于清浅的呼吸已经洒在他的耳边才突然一个激灵,浑身的毛瞬间炸开, 像一只触电的猫咪一样惊恐地朝后飞速退去。   顾安宁闭着眼,只感觉到自己的唇在对方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就已经响起尖锐的质问:“你干什么!”   她睁开眼, 见关星河周身自闭的气息已经全然不见, 这会儿他站在五步远的地方,浑身炸着毛冲她吼叫:“你疯了吗!”   “我提醒过你我要放大招的。”顾安宁也不知刚刚自己鬼迷心窍为什么要这么干,但输人不输阵, 气势还是要摆足, 于是她用更大的声音反击回去,“我提醒了两次, 是你玩自闭逼我用秘籍的!”   这话一出口顾安宁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了。   她这是什么迷惑发言?   最重要的是,不过就轻轻碰了一下, 她不听话的耳垂烫什么烫啊!   关星河被她理直气壮的声音说的一愣,视线默默转移到她手中那本花花绿绿的秘籍上。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安宁的神色,确定她不会再搞突然袭击后迅速上前从她手中抽走那本小说, 随即再次和她拉开五步距离, 才低头翻开拿书。   【……微冷的舌滑入口中……】   再结合顾安宁刚刚的举动,关星河脑子轰的一下。   脸颊上还残留着很轻很轻的触感,如同一抔云,又仿佛是一朵棉花糖,甜腻腻的满是挥不去的味道。   他的耳后根像是着了火似的, 烫的他整个人眼前发晕。   不行,现在还不能晕。   关星河愣是没敢再朝顾安宁的方向看一眼,他捏着手中那本万恶之源,二话不说直接往门外走。   顾安宁这会儿也正陷入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自我怀疑中,但看到关星河这更加反常的状态,她还是条件反射性地拦了一拦:“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昊子那傻子洗洗脑子!”关星河这话简直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   顾安宁本来也有点慌,但看到关星河耳后根连带着脖颈红了一大片,她又奇异地镇静了下来。   人总是这样,当旁人的情绪比自己更激烈时,总能替自己找到微妙的安慰感。   “咳咳。”顾安宁清了清嗓子,顺便用指甲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道,“也用不着大反应吧,放心,没真亲到,你的清白还在的。”   关星河震惊了,下意识反问道:“你还想真亲?”   顾安宁心怂话不怂,梗着脖子反击:“你想试试吗?”   对方的语气实在太过云淡风轻,震惊过后的关校霸终于觉得自己这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落了下风。   于是他终于勉强把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接上了,然后严肃道:“顾安宁,我们谈一谈。”   为了彰显这次谈话的严肃性和重要性,关星河特意带着顾安宁去了关国栋的书房,那里很安静,而且隔音效果好。   严一素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原以为按自家小儿子那别扭的性子,这自闭不愿见人的模式至少得持续好几天。   可没想到仅仅半小时关星河就打开了房门,耳根通红,动作僵硬,而一贯沉稳让她放心的顾安宁也眼神飘忽。   严一素怕两个孩子起冲突,亲自端了牛奶去敲了书房的门,没想到被自家儿子告知他们需要一场安静的谈话。   好嘛,谈话就谈话。   谈话双方此刻正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厚重又宽阔的书桌。   这间书房里挂满了各种古画书法,置身在这样浓厚的文化氛围中,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对劲的顾安宁也终于慢慢冷静下,恢复了她一贯的语调问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看得出来关星河十分纠结。   作为这场谈话的发起人,他在顾安宁发起提问后足足沉默了十分钟。   就在顾安宁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关星河终于开了口。   “你是不是……”   话说了半句又没了声音,顾安宁用手托着下巴,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好在这一次关星河并没有沉默太久,他像是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终于不再回避顾安宁的目光。   “你是不是……”他注视着顾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不是喜欢我?”   关星河这一拳直球打的顾安宁措手不及,刚刚被她镇压下去的小心脏突然又砰砰直跳。   “为什么这么问我?”顾安宁的声音有些不真切的飘忽,“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你?”   “因为你刚刚亲我。”关星河其实也就是装出来的冷静,他的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握着拳,“你会亲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吗?”   “没亲!”顾安宁下意识地反驳,“就碰了一下。”   “不管这个,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安宁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逼问“喜不喜欢”这个恶俗的问题。   但关星河此时的语气太过郑重,郑重到让她觉得随意的敷衍是一件会伤害人的事情。   她喜欢关星河吗?   喜欢这个热爱干架、偶尔控制不住情绪、厌食失眠毛病一大堆的关星河吗?   顾安宁很仔细很认真地剖析着自己。   她将两个人认识以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遍,包括她所有的心情,那晚在风雨路上的安心、在天台上的担忧、在烟雾渗进来却叫不醒人时的害怕。   她试图在心里建一个模型,把所有的记忆通通丢进去作为已知条件。   遗憾的是这不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所以顾安宁在沉默良久后,最终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关星河显然没想到会得到一个不知道的答案,他看着顾安宁,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没有在敷衍你,我真的不知道,我又没喜欢过人,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话乍一听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但仔细琢磨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顾安宁并没有给关星河思考的时间,她睁着那双圆碌碌的大眼睛,对着面前的人反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顾安宁的小算盘打的很好。   据她所知,关星河也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所以被她反将一军,大概率也是说个不知道,那么今天这场诡异的谈话就算是过去了,谁也不吃亏。   万万没想到关星河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他看着顾安宁的眼睛,脸上的热气根本掩盖不住:“嗯,我喜欢你。”   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差点砸懵的顾安宁脑子一片空白。   怎、怎么就、就喜欢了呢?   可能是顾安宁脸上懵逼的表情太过明显,关星河体贴的给了她一个安静思考的氛围。   安静思考的顾安宁觉得这房间里特别热,蒸的她和关星河两个人的脸都红的跟西红柿似的。   两分钟后,终于接受了“关星河喜欢自己”这个设定的顾安宁也没问“你为什么喜欢我”或者“你喜欢我什么"这样的问题,她的智商终于回归,十分敏锐地指出了奇怪之处:“既然你喜欢我,那为什么刚刚我亲你的时候那么大反应,就跟……”   就跟黄花闺女被强迫了似的,对着她又是质问又是吼叫,就算她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被喜欢的人偷亲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刚刚告白完毕的关星河此时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一片灰色的羽毛,在灯光下投映出弯弯的形状。   “你要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话说的有点绕,刚刚的问题……   哦,关同学还在纠结自己喜不喜欢他的问题。   关星河长得好,从顾安宁这个角度看过去,微微低着头的关星河如同一尊精美又易碎的昂贵瓷器,好像轻轻碰一下,整个瓷器就会一片一片碎裂在人眼前。   顾安宁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一个哆嗦。   但转念一想,人家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自己还在这里不清不楚说着不知道,看上去有点渣渣的。   不行,这事情还是尽快搞清楚为好。   顾安宁眼神一晃,看到被关星河顺手搁在书桌上那本花花绿绿的小说,突然想起了一个片段。   “关星河,你还记不记得下大雨那天晚上,我和你说我看过一本小说,而且就书中的情节和你进行了讨论。”   关星河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跳的那么快,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我要对其中的情节进行模仿了,你同意吗?”   关星河这些天又是失眠又是安眠药服用过量,脑子本就有些昏沉,这会儿正艰难地搜索当晚他们到底讨论了什么情节。   但顾安宁显然以为对方的沉默是一种害羞的默许,于是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个气,飞快地绕过书桌来到关星河面前。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电光火石之间,关星河终于想起那一晚他们讨论了什么。   可是晚了。   避无可避的关星河这在最后关头能做的,就只有微微偏过头。   一个清浅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真的亲亲~接下来就要带大家走进被两次偷亲的关小公主的神奇内心世界啦~   感谢“y”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路星辞”、“蕙榛”、“Monsant”、“唐僧洗头用飘柔”、“。。。。。。”、“深林一树精”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支持~ 第39章   一个小时之内被同一个人偷亲两次, 这一次还实打实真的亲到了。   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纯情关校霸脑子当场宕机,如同一座僵硬的石雕, 没了动作也没了思想。   顾安宁亲完这一口又乖乖坐回到书桌对面的位置。   她用手按在左胸口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又像是有无数烟花在心脏深处同时绽放。   为了严谨起见, 她又用手背探了探自己脸上的温度, 很好,差不多可以煎鸡蛋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顾安宁对喜不喜欢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直观的认识。   她端坐在宽大的会客椅上, 双手乖巧地相叠放在膝盖上:“如果书上说的没有错的话。”   顾安宁的声音很稳, 她像是在课堂上说出一道数学题的答案,眼里尽是认真的神色。   她说:“关星河, 我也喜欢你。”   整个房间里好像只剩下“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我虽然没有喜欢过人,也不知道衡量喜欢的标准是什么, 但人的生理反应不会是骗人的,所以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我喜欢……”   “不行!”关星河终于从雕塑状态下复活, 一开口就粗暴地打断了顾安宁的话, “你不能喜欢我!”   这话一出,原本弥漫在屋内的粉红色泡泡瞬间破裂,化作尴尬又僵硬的氛围一点点在两人间延伸开来。   顾安宁第一次和人表白心迹,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但口出惊言的关同学十分善解人意地把她从这种状态下拉了出来,小鹿也不乱跳了, 脸蛋也不发烫了,智商也终于占领高地了。   “你什么意思?”顾安宁看着关星河,语气不善,“问我喜不喜欢你,我回答了,现在你跟我说不能喜欢你。关星河,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回形针吗?”   说实话,认识顾安宁以来,关星河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咄咄逼人的姿态,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花猫,目光不善地亮出了自己的小爪子。   “我的意思是……”关星河停顿了一下,才十分艰难地继续道,“我有病,所以你不能喜欢我。”   ?   ??   是脑子有病吗?   顾安宁真实疑惑了:“我喜欢你,会让你的病情加重?”   那自然不是。   “所以关星河,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天莫名其妙挑起这个话题,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有病?”   顾安宁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带上了嘲讽的语气,没想到关星河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我就是想要和你说这个。”   顾安宁简直要气笑了,她放弃了端正的坐姿,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会控制不住情绪。”关星河咽了一口唾沫,右手死死握着拳,“会、会发疯。”   “这事儿我知道,那晚在天台上你就说过了。”顾安宁面色不变,“称不上什么发疯。”   “不,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见过我发病时候的样子……”   “星河!”巨大的书架后面突然传出关星海的声音,“不要说了!”   顾安宁和关星河两人皆是一惊,他们两在这里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讨论了大半天,万没想到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关星河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这里找本书,你们进来后就直接坐下了,我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就没出声。”关星海见自家弟弟的脸更黑了,于是又急切道,“星河你信我,我没有故意偷听。”   顾安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别的不说,就不会说话这一点,这两人绝对是亲兄弟没错了。   果然关星河的表情更冷了,他没有再看关星海,而是直接下了逐客令:“我们还没说完,你先出去。”   因为不能宣之于口的愧疚和自责,这些年来关星海对这个弟弟的话向来都是能顺着就顺着,但今天他却反常地停在原地,对着关星河轻声道:“星河,你喜欢安宁,安宁也喜欢你,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你什么都不要想,就顺着自己的心意谈一场恋爱好不好?”   顾安宁还是头回见到做哥哥的开明到好声好气反过来劝慰亲弟弟早恋,心里觉得十分神奇,不由多瞧了永远一副精英模样的关星海一眼。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关星河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谁也不许私下找她!不许插手这个事情!”   顾安宁差点被吼懵了,倒是关星海像是习惯了这种情况,脸上丝毫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还十分熟练地给弟弟顺毛:“好,好,我们不会插手的,星河你别激动。”   关星河闭着眼,在原地做了两次深呼吸,才终于找回一贯的语调:“你先出去。”   关星海显然不敢在这种时候继续劝说,见关星河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出了书房。   顾安宁在书包里掏出运动会上没喝完的水,拧开盖子递过去:“还好吗?”   关星河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然后对着顾安宁严肃道:“他的话不可信,之后我妈我爸或者是我哥找你,不管他们许什么条件,你都不要答应和我谈恋爱,听到了吗?”   这话里的信息量实在不小,顾安宁头一回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你说你家里人可能会私底下找我,说服我和你谈恋爱?”这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啊?”   “不是可能,是一定。”关星河语气带着微妙的嘲讽,“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们觉得能帮助缓解我病情的,就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人自愿到我身边的。”   “自愿”两个字被他加了重音,顾安宁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上一回关星河格外在意自己的接近是否和严董有关的事情。   两人间的谈话被关星海这么一打岔,话题看起来是偏了,但所有的症结依旧在关星河的病上。   好在关星河这会儿说话不再像挤牙膏,而是直接说出了顾安宁最关心的问题:“躁郁症,狂躁和抑郁交替不规则发作的精神障碍。”   顾安宁其实并不了解躁郁症,但在关星河的叙述中,她至少知道了之前关星河对干架异常的热情、情绪不受控、厌食、失眠等等症状都是因为躁郁症。   “原来就一种病啊。”顾安宁的语气里竟然还透露出一点轻松,“看之前你的情况,我还以为你很多种疾病缠身。”   这回轮到关星河气急而笑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躁郁症’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关星河直接在书桌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光盘,直接放入到笔记本的光驱内:“你自己看!”   电脑里已经开始播放无声的视频,画质不算太清晰,但里面那个十来岁的孩子残忍的动作却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小时候的关星河,他窝在床脚处,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一条浑身白毛的京巴犬趴在他的脚边。一人一狗安静了很长时间,京巴犬似是不耐烦了,蹭着他的腿去咬他的裤脚。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安安静静的小星河突然一脚踹开腿上的京巴犬。   这一脚踹的又狠又重,小小的京巴犬狠狠撞在衣柜上,随即滑落到地上,后腿一抽一抽,没了动静。   可关星河的动作还没停,他踹了狗,又顺手将床头柜上的台灯、相框,所有能拿起来的东西,统统砸到地上。   飞溅的碎片蹦起来,在他精致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会儿顾安宁已经可以看清那张脸上的表情,狠厉、愤懑,乌黑的眼像是一个探不到底的深渊,藏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关星河又伸腿去踹柜子,生死不知的京巴犬就躺在柜门旁,可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啪!”   关星河将屏幕按下,所有画面回归黑暗。   “怎么样,现在知道什么是躁郁症了吗?”关星河紧握的右手指甲已经掐进手心,可他浑然不知,只盯着顾安宁发问道。   顾安宁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抬头:“那条狗,死了吗?”   “没死。”   顾安宁松了一口。   “在它养好伤的第二个月,我又发了一次病,这一次,它真的死了。”   就像他曾经告诉过顾安宁的那样,那条受了伤害还傻乎乎往他身边凑的傻狗,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关星河压抑的声音:   “天台上那次是你运气好,可运气再好你也被我伤了手腕。那一次还不算彻底的发病,如果真的发病,你看到那傻狗是什么模样了。”   “因为这个病,我身边根本没有人愿意靠近。可医生说这样会加重我的病情,于是我家里想尽了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我身边有了一拨换一拨的‘真心朋友’。”   “可是我不希望你也是,难得轻松过了段日子,我不想最后又变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小矮子,我会转学,就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幼苗培育活动感觉好萌啊,所以想趁此机会把很喜欢又没时间写的一个脑洞写出来,大概这两天就会开文,喜欢的小天使求个收藏呀~   《我见诸君皆枯骨》   顾景行在十八岁那年中了一张5.7亿的福利彩票,之后买地囤房,火速成为晋城赫赫有名的暴发户。   与他锦鲤发家一起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有他养的一只金丝雀,在晋城最贵的那块地皮上,从他十八岁起,养到二十三岁,整整五年,无一人窥见其真容。   某天顾景行醉酒,一群好奇心过剩的狐朋狗友将人送回金丝雀处,打开房门——   断肢残骸和绿色的人脑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幽光,白裙黑发看不见眼睛的女鬼从屋内飘出。   “啊——救命啊——”   【喜好收集黑暗事物出场自带诡异BGM的阴郁小姐姐 X 发家致富全靠命的锦鲤暴发户】   食用提示:   1.文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女主眼中所有人都是白骨模样。   2.没有鬼,没有超自然现象,女主画风比较清奇。   3.二哈男主真的怕鬼。   感谢"月雨"小天使的地雷,感谢支持呀~   感谢“任莫然”、“阿湫~”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 第40章   这还是顾安宁第一次听关星河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的话。   还闹转学, 以为自己真的是小朋友吗?   如果这病情真如关星河所说这般严重,那么在严一素一手掌控之下的三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顾安宁看关星河的神情肃然不像说笑, 突然冷笑了一声:“关星河,你知道你现在完全在照着叶秦昊的剧本走吗?”   完全不知道为何又牵扯到叶秦昊身上的关星河眼里露出淡淡的迷茫。   “叶同学私底下和我说过好多次,说万一哪一天你突然和我闹分手,那肯定是因为不想连累我, 让我万万不要答应。”   叶秦昊同学说这话时的语气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引经据典,用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阐述了这种狗血发展最后带来的后果,短则三两月, 长则三五年, 反正一旦答应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出古早虐恋啊。   当时顾安宁只是一脸莫名其妙,觉得叶秦昊受小说荼毒太深, 一天天净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现在看来,真是小说来源于生活, 但生活中某些人的脑回路远比小说更曲折狗血啊。   “好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转学就不必了, 否则严董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顾安宁背上书包转身就走, “我明天还有一千五百米的长跑,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那还有……”   “放心,谈不谈恋爱这种事,我还不至于让别人来干涉我。”   顾安宁这回走的很坚决,连晚饭都没吃, 带上顾奶奶托严一素带来的柿饼和萝卜干直接回了学校。   唯一知道真相的关星海追出来,不放心地亲自开车送人回去。   车窗开了一大半,冷冷的秋风灌进来,冷静下来的顾安宁将今天所有的事情疏离了一遍,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一点点不对劲来。   她和关星河满打满算刚认识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的时间,她能有多喜欢关星河,而关星河又能有多喜欢她呢?   关星河说不能喜欢他,但如果今天不是关星河突然将话题牵扯到这上面,她根本不会想到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   所以说,关星河今天到底为什么要突然戳破这个事情?   顾安宁想不通,于是干脆换了个思路,在手机上一番搜索后,她点开了和苏雪琪的对话框。   三中很快到了,一路上一言未发的关星海转过头来,似乎有什么话想和顾安宁说。   可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发出一句轻的几乎听不到的低喃:“所有的错都在我,星河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顾安宁心里藏着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话,她挥了挥手道别,直接奔向一班教室。   这天晚上,即关校霸被公主抱后,三中的秘密论坛又爆了。   关星河不常登这个论坛,他知道这事已经是次日早上,大忙人严一素拿着手机敲开他的房门,皱着眉头告诉他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在论坛上贴了一篇长文,名为“风云情侣骤然破裂,男渣女惨神仙落泪”,配图是一张顾安宁擦着眼泪狂奔的侧面照片,背景里甚至能隐隐看出关家那辆豪车的标志。   关星河看到这标题和照片心头一跳。   他勉强压抑着糟糕的预感往下看下去,然后越看越震惊、越开越无语,到最后忍不住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免得自己这个当事人也被这帖子活生生洗脑。   总的来说,这帖子是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图文结合,生动形象地讲述了某学霸和某校霸相遇、相识、相知、相恋,最后惨烈分手的故事。   楼主用抒情又优美的文笔讲述了学霸是如何从天而降,对校霸同学上演了一出美女救英雄,两人在这场以二敌十的干架中惺惺相惜、一见钟情。   随后又用了八百字狂撒狗粮,从代表心意的真情巧克力写到你陪我自习我陪你打架的腻歪日常,又从天台上的秘密幽会写到同食一碗饭的虐狗行为,总之就是要多甜有多甜,要多腻有多腻,终于成功让看到这里的水友发出柠檬精的呐喊。   随即这位小妖精楼主笔锋一转,你侬我侬就差黏在一起的两位主人公骤然分手。   分手原因楼主很诚实地表示暂且未知,但猜测是某位校霸不做人,因为坚强美丽善良勇敢无比完美的学霸同学郁郁寡欢,神仙落泪了!   这里又配了一张侧脸图,看起来像是抓怕的,但不得不说这抓怕技术实在是太牛了。   夜幕刚落,穿着校服的女孩趴在桌上,神情忧郁地望向窗外。清风从窗沿间吹进来,她的一缕发丝散落下来,黑色的发梢悄悄落在浅粉色的唇边。   是顾安宁,是关星河不熟悉的、带着忧郁和悲伤气息的顾安宁。   关星河忍不住想起昨天在书房里的那个亲吻,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这篇长帖子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楼主在文中解释虽然照片中的学霸没有落泪,但就爆料的见证人所言,学霸真的哭了,哭了啊。   之后一大段楼主都是在全方面360度无死角吹嘘学霸的智商颜值品格内在,以痛心疾首的口吻表达了对学霸惨遭分手的痛惜和同情。   在将学霸同学描述出一朵美好无害的小白花后,这位神奇的楼主又忍不住各种猜测两人分手的内因外因……   关星河简直神情恍惚,不知道为何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篇文的高明之处在于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三里街干架也好,送巧克力约在天台也罢,这都是真的。   可问题是这些事情全部这位楼主添油加醋魔改的神TM都不认识了。   再加上那些个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偷拍来的真人照片,和文中这抒情浪漫辞藻优美的描写手法,要不是关星河是其中的主角之一,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顾安宁有过这么一段。   当事人尚且如此,不明真相又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吃瓜群众就更激动了,一夜之内,此贴下方盖起万丈高楼,同情顾学霸的,唾弃关校霸的,冷嘲热讽的,甚至还有暗搓搓表白的,简直混乱成一锅粥。   关星河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件事……”   “我不会插手。”严一素截了他的话头,“昨天你哥都跟我说了,我可以在这里和你保证,无论是我,还是你爸你哥,都绝对不会插手你和安宁的事,无论什么事。”   关星河没吭声,像是在心里衡量这句保证的可信[なつめ獨]程度。   严一素仿佛是特意来告知帖子的事,这会儿见儿子看完了帖子,干脆地转身离开。   直到走到房门口,她在转过身来补充了一句:“安宁那孩子,以前生活的地方虽然贫困了些,但胜在单纯,像现在这样发生在网络上大规模的针对性言论,无论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甚至可怕的。”   房间里只剩下关星河一人,他重新拿起手机,先是将帖子上的两张照片默默点了保存,然后盯着照片上那个忧郁忧伤的眼神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他说的那句不能喜欢自己,让她这么伤心吗?   半晌后,关星河按灭手机,将书包往身后一甩,打车去了三中。   此时传说中明媚忧伤又单纯无害的顾同学正在操场上面无表情地为长跑提前热身。   苏雪琪替她抱着外套,转身环顾四周后凑近和她咬耳朵:“安宁,关星河好像还没来哎,是不是叶秦昊和孙平知那个帖子写的不行啊,我再叫他们润色润色?”   顾安宁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个风花雪月的爱情贴子,嘴角抽了抽:“不不,你信我,他们绝对是被学业耽误的畅销写手,再润色下去就要成旷世奇作了。”   她昨天分明只是提供了几个简单的关键词,没想到经过饱览群书的叶同学撰写情节、作文高分选手孙学霸修饰文辞,再加上苏雪琪让她摆拍的照片,最后的成品杀伤力竟然如此巨大,连她都有一瞬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只是自己的记忆被模糊了。   一班同学真是藏龙卧虎。   顾安宁完成弓步压腿,顺手将裤兜里的手机一起递给苏雪琪:“他十分钟前从家来出来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到,到时候就按照昨天说的做。”   “放心,保证把你柔弱无依却自立自强的小白花人设立的牢牢的。”苏雪琪拍着胸脯保证道,“怎么样,要不要再给你画个防水的憔悴妆,不过你今天好像脸色本来就有些虚……”   “不用不用。”化妆装虚弱什么的也太过了。   顾安宁一边挥手一边溜到录检处,示意自己要准备比赛了。   苏雪琪抱着她的衣服和手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安宁怎么会知道关星河十分钟前出门了?   “不会是在关星河身上装追踪器了吧?”苏雪琪突然对自己这个好友升起无限的敬佩之情,只不过还没等她的情绪完全酝酿好,手里的手机突然跳出来一条短信:   【关星海:星河他出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你们别吵……】   是的,安坪村出生的顾安宁怎么可能用追踪器这种费钱的东西,她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在关家人里,找了个助攻罢了。   “碰!”   女子一千五百米决赛的起跑枪声响起。   与此同时,对一切茫然无知的关校霸又看了一眼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在校门口下了出租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因为关同学纠结的态度,顾同学决定搞事了 第41章   在关星河到达操场前, 苏雪琪就已经故意将顾安宁的外套和手机乱七八糟扔在显眼的位置,然后掏出一大把瓜子和叶秦昊找了个位置看戏阿不, 是看比赛。   这会儿一千五百米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第三圈,八位参赛选手各自凭借实力拉开差距,三三两两分为好几个梯队。   女子长跑应该算是所有比赛中最难抓壮丁的,能大义凌然接下这个重任的都是各班捧在手心重点呵护的女壮士。   因此别看赛道上就只有八人, 可在操场内跟着陪跑递水喊加油的足有好几十人, 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气势一个比一个足。   长跑赛,是选手的比赛, 也是陪跑团的较量。   而在所有参赛选手都拥有声势浩大的陪跑团的对比下, 唯一一个孤零零跑在第二阶梯的顾安宁就显得格外显眼。   关星河眉头一下子拧巴起来。   一班的人都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人去陪跑?   为什么连加油都喊得这般敷衍?   被关星河当场三连问的叶秦昊发挥出了他此生最好的演技。   他先是给了关星河一个“兄弟我都知道了”的眼神,然后十分有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哥你放心, 我们都站你这边!至于那个顾安宁……”   剧本上的台词还没说完,叶秦昊发现面前的关星河脸色突变, 直接甩开他往操场狂奔。   叶秦昊顺着他飞奔的方向望去,才发现顾安宁正从看台底下跑过。   这会儿离得近,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很轻易就能看清她苍白的脸色。   深秋的天气里, 顾安宁的额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咬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眼睛望向不足百米的重点,透露出对胜利渴求的光辉。   刚刚还在为自己演技沾沾自喜的叶秦昊震惊了,他对着不知何时也站在看台边上的苏雪琪感慨道:“甘拜下风,这世界简直欠她一个奥斯卡啊!”   苏雪琪也折服在自家好友这般逼真又感人的演技中。   看看那虚弱中透着坚定的眼神, 看看那柔弱无依却自立自强的完美小白花形象,再看看关星河心急如焚飞奔过去的背影,苏雪琪不得不跟着感慨:“我错了,我竟然还问她要不要画个憔悴妆,这浑然天成毫无破绽的演技,哪还用得着借助外物啊!”   看台上两人敬仰之情滔滔不绝,看台下关星河心里突突直跳。   顾安宁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太差了,整个人脸色的白的吓人,可偏偏这帮不知道抽什么疯的一班同学竟然一个个都站在看台上纹丝不动,终点处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一千五对不常运动的女生来说本就是个漫长战,跑到终点时脱力摔倒都是常有的事,哪个班不是早早派了人等侯着,偏就顾安宁这个看起来状态最糟糕的,竟然无一人理会。   关星河在从看台冲向终点的时候,满心的恼怒几乎压抑不住。   他用尽了最快的速度,生怕一个没赶上,顾安宁就摔倒在终点线上。   此时的顾安宁距离终点还有最后的十米。   她额头上的冷汗啪嗒啪嗒滴落在赛道上,小腹一抽一抽的疼,像是有打蛋器在肚子里搅拌,又像是放了一把电钻突突突乱钻。   太疼了,以前听女同学趴在桌子上喊这个疼的时候她没啥感觉,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这种疼真的想让人原地爆炸!   顾安宁疼的几乎视线模糊,这最后一段路她凭着一口仙气艰难跑完,整个人痛的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关星河紧赶慢赶跑到终点,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看到顾安宁直直向他到来,他手脚僵硬地伸出手,被吓得差点一口气没踹上来。   “你怎么样?”关星河将人半抱在怀里,看她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整个人又憔悴又狼狈,简直被吓出心梗,“你哪里不舒服我的天,别急,别急,我去叫医生,对叫医生……”   顾安宁用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拽住了他的袖子,气若游丝:“别、别叫医生……”   她丢不起这个人。   关星河简直当场崩溃,他看到顾安宁右手一只按着小腹,急的满头大汗:“哪里痛,是胃痛吗?你别怕啊,没事的,没事的。”随即迅速转头对着后头大喊,“医生——”   顾安宁被这一嗓子吼的直想捂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叫了,是我亲戚来了。”   关星河一脸懵逼,什、什么亲戚?   “我大姨妈。”顾安宁简直羞愤,“所以你喊了,我没事。”   关星河持续二脸懵逼,大姨妈又是哪位?   医疗队的医生已经飞速向他们跑来,顾安宁真的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几个男医生说自己姨妈疼,于是几乎是磨着牙,在懵逼脸的关星河耳边一字一句道:“生理期啊,我是经痛,经痛知不知道,你不要再喊了!”   说起这个顾安宁就郁闷,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怎么生过病,从小身强体壮的,连感冒都很少有。别的女孩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天不方便,可她底子好,生理期几乎没什么异样的感觉,该上山上山,该下地下地。   这一次恰巧撞上一千五的长跑,她本来压根没当回事,万万没想到跑到第三圈时小腹一坠一坠的疼。   一班在这次运动会上根本没拿几分,顾安宁怕自家班真的沦落成倒数前三接受惩罚,于是咬着牙想把最后一圈半跑完,哪曾想越跑越疼,冷汗直冒。   好在这会儿停下来后,剧痛已经减轻不少,完全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于是缓过些劲儿来的顾安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关星河把这事嚷嚷的人尽皆知。   关星河在听到“生理期”三个字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整张脸涨的通红,抱着顾安宁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那、那……”   “怎么了?顾同学哪里不舒服?”医疗队的医生终于赶到,看顾安宁虚弱的模样也是一惊,“哪里痛吗?眼前发晕吗?还是……”   “我没事。”顾安宁十分坚决的否认道,“就是长跑后有些脱力,缓一缓就好了。”   医生眉头一皱:“真没事?”   “真没事。”顾安宁刚刚疼的手脚发软,这会儿半靠在关星河肩上借力站稳,对着医生强调道:“让关同学带我去休息一下就行了。”   医生刚刚被关星河那一声大喊吓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会儿见顾安宁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也很符合她自己说的长跑过后脱力的症状,不像是有急病的模样,也松了口气。   放心下来的医生突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人可不就是昨天那个大瓜的当事人。   回想一下帖子里的描述,再结合现在两人的模样,觉得自己看透一切的大龄单身男医生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小年轻的恋爱真是费心脏,他叮嘱了两句脱力后正确的缓解方法,就默默地从哪来回哪去了。   终于勉强保住面子的顾安宁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关星河还不死心,扶着她压低声音劝道:“就算是生、生理期,痛成这样也不正常,你还是让医生看一看吧。”   顾安宁从最痛的那波缓过劲来,看着关星河这幅担心的模样,终于想起了自己今天还有计划在身。   虽然痛经是个意外,但这会儿时机正好啊。   于是戏精附体的顾同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咻”的缩回搭在对方身上的手,她半低着头,用一种冷淡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带着别扭的复杂语气干巴巴道:“不要你管!”   不仅如此,她还将关星河扶在她肩上的手一点点巴拉下来,然后迈开她像两根软面条似的腿,强装成没事人往前走。   没走两步又腿软了一下。   关星河哪里放心的下,整颗心跟着她的动作跌宕起伏,赶紧重新跑过去将人扶稳:“别闹,我扶你过去休息。”   “我没和你闹。”顾安宁重新甩开对方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不是说我不能喜欢你吗,那你就别管我的事。否则我因为你对我的好而喜欢上你,这笔账算谁的?”   关星河被这句话问的当场愣住。   是啊,他昨天将这个事情挑明,不就是希望在两个人感情还浅的时候,尽早断掉。所以他才会将病情和盘托出,还计划着转学,就是为了避免两人陷入到难以抽身的程度。   可问题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顾安宁一切都好。   在关星河的想法里,小矮子成绩好性格好什么都好,和同学老师相处的也很融洽,自己转学了她在三中依旧能过的开开心心顺顺当当。   可昨天先是冒出个败坏她名声的帖子,今天整个一班又都阴阳怪气貌似在玩孤立,再加上这人如今这人头发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的狼狈模样,关星河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啊。   顾安宁见他被自己噎的说不出话来,也没多做纠缠,甩开他的手继续独自坚强地往前走,只留给对方一个倔强的背影。   关星河一个头两个大,迅速环顾四周想找苏雪琪来照顾人。   在看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苏雪琪正嗑着瓜子和叶秦昊讨论顾学霸的演技天赋。   她根本没理会关星河急切的目光,还顺手将身边顾安宁的外套冲着自己的反方向推了推,不愿意帮忙的态度十分明显。   除开苏雪琪外根本不放心别人的关星河站在原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到底是自打脸昨天说的话,还是眼睁睁看着顾安宁一个人没人照顾,这是个问题。   不远处的顾安宁越走越慢,她像是忍不住疼,缓缓将手重新按在小腹上。   关星河脑子还没思考清楚,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往前跑去。   嗯,身体选择自打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咩咩羊”、“儒非魚”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呀! 第42章   要说关星河仅有的十七年人生, 可以清楚地分为两个阶段。   十岁以前的小星河一心一意走在别人家孩子的道路上,力图成为关星海之后, 第二个晋城二代们不愿提起的噩梦。   可生活在他十岁那年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此以后,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不能控制的情绪,和无尽的和自己较劲的战争。   可无论是前十年还是后七年, 关星河同学和人相处的经验都十分瘠薄, 这些年来更是孤僻的面冷话少,也就和叶秦昊能多说上两句。   所以说当顾安宁再一次推开他的手,委屈巴巴和他说“不要你管”的时候, 关星河是哄也不知道怎么哄, 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就差当场表演一个为难抠手手。   顾安宁向来早熟懂事性子又好,关星河哪里见过她这般赌气闹性子的模样, 无奈之下只好默默跟着她在身后偷偷摸摸用手机搜索如何缓解痛经。   这一搜索可不得了,网上都说这痛经严重起来就跟刀搅似的,说没有亲自体会的男同胞们根本想象不到那种肚子里哪吒闹海、奥特曼大战哥斯拉的痛。   关星海被这生动形象的描述吓得额头上的冷汗差点滴下来, 抬头看到慢吞吞以龟速挪动的顾安宁, 感觉这个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背影更虚弱了。   不行,再放任这人继续作下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关星河一咬牙,往前大跨两步,一手放在顾安宁肩上, 一手放在她膝弯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人整个抱起来。   顾安宁被吓了一大跳,随即挣扎着要下来:“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关星河生怕她又搬出那一套“你再管我就是故意让我喜欢你”的说辞,于是连忙先表明立场:“你昨天也抱了我,现在我不过是在找回场子。”   这理由简直清新脱俗,顾安宁也没戳破死鸭子嘴硬的某人,只是默默扭过了头,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不高兴模样,嘟囔了一句:“我不去医务室,我要回教室。”   见她终于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的关星河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也没敢再得寸进尺,抱着她的加快速度回了教室。   一直注视着两人动作的苏雪琪啧啧称奇:“计划通啊,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学霸啊,希望关星河早点醒悟,否则我真怕他撑不过安宁后续的plan B啊。”   旁边突然没了附和的声音,苏雪琪扭头一看,身旁的叶秦昊正拿着小本本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公主抱啊公主抱,是名场面没错了,我就知道顾安宁就是女主没错,看看这待遇,看看这套路……”   苏雪琪不知道他一个就一场戏的龙套在这里激动什么,看本子上密密麻麻还记了不少,十分无语道:“你到底在写什么,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多投两篇宣传稿,否则我们真的要替人家大扫除了。”   “在记顾学霸的套路啊!”叶秦昊拿出了比上课记笔记认真数倍的劲头,纸上的字都快飞起来了,“虽然我现在单着,但我有预感,这套路记好了绝对用得上,你看现在两人不马上和好了吗?”   据说已经和好的两人这会儿气氛简直僵硬成冰。   顾安宁从头到尾就说了“谢谢”两个字,语气还透露着敷衍和冷淡,随即就趴在桌子上心无旁骛地开始做英语阅读题,连看都没看站在旁边的关星河一眼。   关星河终于发现自己同桌貌似在对自己使用冷暴力,就像他控制不住情绪时经常对关星海做的那样。   不要急要不急,想想关星海平常都是怎么做的。   在脑海里回忆仔细搜索一番,关星河终于抓到了出现次数最多的片段。   他默默看了专心做题的顾安宁一眼,然后悄悄拿了她桌子上的搪瓷杯,去饮水机处倒了满满一大杯热水。   顾安宁无语地看着桌面上冒着滚滚蒸汽的热水,抬起头露出专业假笑:“谢谢啊,但我不渴。”   关星河想起网上提到频率最高的“多喝热水”的诚恳建议,又看顾安宁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十分坚持地将搪瓷杯往顾安宁手边推了推。   这次顾安宁干脆没理会,她往里面一挪,又将卷子翻了个面,继续旁若无人地看题。   关星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远程找苏雪琪求救。   这一回苏大小姐倒没有冷眼旁观,对于关校霸虚心请教的问题,她十分高冷的回了六个字;暖宝宝,红糖水。   终于得到正确答案的关星河连忙去小超市买了暖宝宝和红糖,又将变温的水倒掉,重新冲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眼巴巴递到顾安宁面前。   看他这忙进忙出的模样,顾安宁这题终于做不下去了。   她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将糖水喝了,觉得今天这出戏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红糖水看起来是有用的,至少在关星河眼中,惨兮兮白着一张脸的小矮子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只是这传说中的经痛也太可怕了,又痛又失血,每个月来这么一回,这谁受得住啊。   这厢关星河还在心里吐槽人体构造的不合理之处,那边顾安宁喝完糖水,终于慢吞吞开口了:“关星河,你要收回昨天那句话吗?”   顾安宁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意在哪一句两人都心知肚明。   关星河其实一直没明白顾安宁为什么对这事那么在意,他见顾安宁这会儿态度软和下来,终于不自觉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你,那么喜欢我?”   喜欢到因为昨天的那一句“不能喜欢”又是落泪又是冷战,这完全不像是平常的那个她了啊。   可是不应该啊,不说他们也不过认识一个多月,只说他自己的感觉,也并没觉得顾安宁有喜欢自己喜欢到这种程度啊。   可顾安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睁着那双湿漉漉的圆眼,又重复了一遍:“是我先问你的,关星河,你要收回那句话吗?”   关星河沉默了。   他自然不想收回,喜欢他有什么好的,所有喜欢他的东西最后都支离破碎了。   他可不想哪天自己从混乱中醒过来,看到小矮子伤横累累躺在他脚边。   在梦里他曾梦到过这样的情形,梦到过他喜欢的人,嘴角挂着血,凄厉地冲他大喊:“关星河你这个疯子!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这样的疯子!”   只要想一想这个画面有朝一日可能会成真,关星河就害怕的不得了。   他不想赌也不想贪心,他不过想在他往后发疯的日子里,给自己留一点点还不错的念想而已。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想再把那句扎心的话再说一遍,扎自己的心也就算了,要是再扎了今天格外脆弱的顾安宁的琉璃心,他可真的接不住招了。   顾安宁见他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呵,她是真的想收手的,但关同学自己脑筋拐不过弯来,那可就别怪她上plan B了。   于是顾安宁将那一大包暖宝宝端端正正在关星河座位上放好,重新恢复了疏离又冷淡的声音:“谢谢,我不冷。”   这一回连假笑都懒得装了。   这句话后,无论关星河说什么做什么,顾安宁都权当周边没这个人,低着头刷完英语阅读刷数学竞赛。   关星河站了一会儿,看她刷题刷的面色一点点红润起来,也没像网上说的痛的满地打滚,于是微微放下心来,默默撤出教室。   顾安宁也没管他,她做完一套题,在每日学习计划上打了勾,然后拿出手机给场外总策划苏同学发了条短信。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一届坎坷多事的校运动会还剩下最后一项重头戏:拔河。   拔河比赛的规定是每班出二十人,十男十女,各班基本是最高最壮的上,像顾安宁这样小身板还站在最前面位置的,绝对是引人注目的独一份。   值得一提的是,这拔河比赛分值很高,堪称兵家必争之项目,历年来不知道有多少积分排名最后的班级靠着这一搏逆天改命,实现逆袭。   一班这群大少爷大小姐在体育上是真的不行,几乎就靠着顾安宁的两个第一和体委积了几分,这会儿正好卡在倒数第三这个要命的位置上。   体委急的差点揪秃自己的头发,在比赛前一遍遍鼓舞士气:“二班就是倒数第四啊,如果不想被嘲笑死就爆发小宇宙啊同志们!一班必胜!必胜!”   顾安宁双手抱肘站在队伍最前端,既没有加入赛前动员,也没人理会她,就像是一颗孤零零的小树苗,远离小树林独自立在水泥地里。   站在外围圈的关星河心里又不舒服了。   顾安宁这个状态,他根本就不想让人参加这见鬼的拔河比赛,但就顾安宁刚刚的态度,想也知道她不回听自己的,因此关星河也只是皱着眉头站在外边。   没想到他不出声,有人就先跳出来了。   “都说是重要比赛了,那为什么要让顾安宁参加啊!她这病歪歪营养不良的样子,能有个什么劲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你觉得我作,正好,我也这么觉得呢。来啊,造作啊。––by 顾同学   感谢“咩咩羊”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 第43章   跳出来对着顾安宁发出质疑的正是白子萱同学。   她手里拿着无脑女配的剧本, 上前一步将顾安宁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然后翻了个白眼, 不屑的“切”了一声:“要出风头也不是这样出的,比赛输了你负责吗?还是说要打扫操场的话你一个人扫了?”   像拔河这种团体比赛,输了赢了都绝不可能是一人之功过,白子萱这话显然是在找茬了。   可奇怪的是站在一起的一群一班同学谁也没出声, 一向护着顾安宁的苏雪琪也只是淡淡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随即继续低着头戳手机。   顾安宁许是站的久了,脸色不太好,被人如此当面挑衅也就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当时报了名, 现在就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   “什么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 说白了你就是想出风头而已,之前仗着有关哥罩着你, 可现在啊,啧啧啧……”   关星河不知道一班的人今天抽的什么风, 但他本也不是什么能忍气吞声的性子,看到这一幕直接往顾安宁身前一站,虽然什么话也没说, 但护着人的态度十分明显。   白子萱同学十分专业, 她的脸上依次呈现出背后欺负人家家里人的心虚、被正主抓到后的慌张、我没有错我没有错的理直气壮等各种复杂表情,最后“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跑了。   体委此时恰好来盘点最后人数,见关星河也站在长绳旁,为难道:“关哥, 比赛快开始了,你看……”   “我也报名了。”关星河指了指顾安宁身后的位置,直白要求道,“我站她后面。”   关星河本就以辉煌的干架战绩闻名三中,按照干架厉害的男孩力气都不会太小的原则,大家对这个站位都没异议。   只有顾安宁白着一张小脸,自顾自掂了掂拔河用的长绳,彻底将身边的人当成了空气。   人家摆明了不愿意理会自己,关星河也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热脸贴冷屁股有点没意思,奈何这身体它不听自个儿使唤啊。   “你等会儿别太使劲儿。”关星河看着她的小腹,目露担忧,“有不舒服早点说,别硬撑……”   “双方准备!各就各位,预备,哔——”   与此同时,一班围观的加油团中正发生着一场单纯的关同学绝对料想不到的对话。   “白子萱看不出来啊,刚刚最后那几个表情绝了,演技满分啊!”   “诶真羡慕你这种有重要戏份的,还是跟关哥的对手戏,其实我演技也不错的说。”   “副班长不说了吗,以前有过冲突不容易让关哥起疑,而且看样子之后没准会加戏,说不定就能轮上一场。”   ……   白子萱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一直渴望得到的羡慕眼神,她一直想要融入的班级小团体,最后竟然以这样神奇而诡异的方式实现了。   苏雪琪说的没错,她也出生农村,父母一夜暴富后才把她接进城,改掉了土土的名字,又托了无数关系将她送进这所赫赫有名的私立高中。   可她和这些从小金尊玉贵富贵堆里长大的同学们到底不同。   她的成绩一般,她的家境在这个班里更是排不上号,她带着农村里出来洗不掉的烙印和习惯,她拼了命伪装自己讨好别人,却发现自己始终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就像是一只用胶水粘着假羽毛的丑小鸭,别扭又艰难地活在天鹅群里。   她那么辛苦地活着,可突然有一天,又来了另外一只更加丑的小鸭子。她没有粘假羽毛,也没有学天鹅叫,她那么坦然,却又那么耀眼。   所以她才会那么愤慨那么难受,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尽办法都做不到的事情被人轻而易举做到更让人气愤的呢?   可现在,她也是其中的一员了,她那些矜贵又骄傲的同学围在她的周围,叽叽喳喳说羡慕她拥有这样一个可笑的表演机会。   是的,刚开始她觉得这事实在太可笑了。   顾安宁与关星河闹别扭,于是苏雪琪拉着整个一班陪他们演戏,最稀奇的是这帮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少爷小姐们竟然都欢快地同意了,就为了苏雪琪承诺的,这事成了之后,顾安宁会把她和关星河的第一手八卦资料和一班同学分享。   简直乱七八糟不可理喻,尤其是当自己接到这见鬼的恶毒女配剧本时,竟然还收获了好几个羡慕的眼神。   她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然后就这么神奇的融入了小集体。   当然,她现在也终于发现了,什么高贵的白天鹅,那都是她以前眼瞎脑补出来的光环。她的这那帮同学们,真的就只是又闲又八卦,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   ……   这边白子萱在心里写了篇八百字认清真相的心路历程小作文,那边高二一班已经一路势如破竹挺进决赛,直接惊呆了嘴喊加油的围观群众。   这一届高二共十六个班,十六进八,八进四,四进二,三轮过后,最后只剩下一班和十班的冠亚军争夺战。   十班出战的十个男生人高马大,个个都是重量级选手,当然十位女生也是按照体重标准精挑细选出来的,最高个的那位能一个顶两个顾安宁。   拔河这种比赛,体型和重量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因此在比赛开始前,十班就凭借二十位参赛选手的出众体格,成为夺冠热门。   反观一班,平均身高倒也不矮,只是一班同学都是普遍都是标准高中生模样,就那种青春期跟抽苗似的疯长个儿,体重却没能跟上,一个个都像是高瘦的竹竿。   更别提一班站在最前面还是又瘦又矮看着轻飘飘的顾安宁同学,在真正开始比赛前,根本没人能想到他们能以压倒性的优势杀进决赛。   是的,压倒性的优势。刚刚结束的三场比赛里,完全没有你来我往的僵持阶段,比赛哨声一响,代表胜利的红布条就跟长了腿似的,“嗖”的一声奔向一班队伍。   不要说他们的对手输的莫名其妙,一班其余的十八位参赛选手也是赢得一头雾水。   决赛开始前,一班同学已经开始忍不住跟队伍前后的同学交头接耳:   “我这赢的都心虚了啊,怎么回事,我们有那么强吗?”   “我也虚,我说不会是对面在放水吧,否则赢的那么轻松完全不科学啊!”   “放什么水啊,没见着刚刚二班输给我们后目光都快变成飞刀扎过来了。”   “那为什么,我们今年和去年参赛人员基本是一样啊,哦,就多了关哥和顾学霸。”   “哦,那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忘了昨天顾同学的真爱buff了吗,刚刚关哥看到女朋友被怼生气了吧,所以也爆发出力大无穷的增益buff了啊。”   “我艹!这么玄乎的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两之间都真情实感到触发这种不科学buff了,怎么还闹别扭让我们组团演戏啊?”   “校霸与学霸之间的特殊情趣吧,不知道,但演戏真好玩嘻嘻~”   ……   顾安宁自然不知道自己深藏的功与名又被脑回路神奇的同学们脑补成了什么样,这会儿她正站在最前端,听着对面的十班体委放赛前狠话:“你们的运气就只能到这里了!我们会让你们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是纸老虎!”   小小一只顾安宁站在壮硕的体委面前,对比巨大的体型没能折损顾学霸的气场。   她揉了揉耳垂,板着脸一本正经肯定道:“你说得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对面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放狠话然后附和自己的,一时被噎住,没反应过来根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倒是站在顾安宁身后的关星河突然轻笑了一声,他想起第一次遇到这个小矮子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这幅乖巧无害的模样,笑眯眯地问对面的小混混,问,要让你一只手吗?   顾安宁不知道这种决赛前夕,身后这人突然笑什么,她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对方一眼,又甩了甩泛酸的胳膊,重新握紧长绳。   顾安宁蹲好马步,重心后倒。   “各就各位,预备,哔——”   哨声响起,顾安宁脚跟抵地,双臂猛的发力,双手抓着麻绳狠狠一拽——   “哔哔——高二一班胜——”   整场决赛前后不过五秒,在十班体委见鬼了的眼神中,顾安宁拍了拍手,轻飘飘说了句“嗯,纸老虎”,便挥挥衣袖离去,潇洒地不带走一片云彩。   体委同学被这句嘲讽力十级的“纸老虎”噎的差点心气不顺,他扭头拽着身边的同学愤愤不平:“她她她她怎的如此嚣张?她那小身板,就算一班赢了,是她的功劳吗,啊,是她的功劳吗她就嘲讽我?”   “冷、冷静。”无辜同学被摇的差点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站稳了,突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等等,关哥好像朝这边来了,啊,真的朝我们这边来了!”   关星河刚刚听了半句,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两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同学面前,认真跟他们强调道:“是她的功劳,也不是嘲讽,是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我见诸君皆枯骨》已经开文啦~阴郁小姐姐和锦鲤暴发户的沙雕小甜文,感兴趣的小天使戳个收藏呀~感谢感谢~   感谢“咩咩羊”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呀~ 第44章   校运动会顺利落下帷幕, 靠着拔河项目一举翻盘的高二一班最终取得了第十名的历史性好成绩。   一班的体委兴奋地差点当场在洒出一把男儿泪,恰逢次日就是他的生日, 他大手一挥,请全班同学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却唯独漏了在这次运动会上立了大功的顾安宁同学。   当时关星河就坐在座位上,他眼睁睁看着乐颠颠的体委邀请了自己,邀请了苏雪琪, 邀请了孙平知, 最后却十分刻意地避开了低头做题的顾安宁。   关星河清楚地看到顾安宁写字的笔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写下去。   关星河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人在抽什么风。   他自己自然是不在意去不去一个生日宴会,但他实在见不得这群人集体孤立顾安宁的样子, 简直气的又想找人打上一架排解愤怒。   只是邀请什么人参加自己的生日宴确实是别人的自由, 关星河也没立场逼问体委为什么不请顾安宁,最后思来想去知道揪着叶秦昊问个究竟。   “啊, 你说这个,因为那篇帖子啦, 大家都知道顾安宁和你闹翻了。”叶秦昊说的浑不在意,“关哥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都是站你这边的。”   关星河差点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他不敢置信道:“你是说你们觉得我和顾安宁闹翻, 为了显示自己挺我,所以一起孤立顾安宁?”   这都什么破逻辑神经病啊!   但叶秦昊点头点的十分自然:“说起来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关哥你在我们学校人气很高啊,暗地里还有不少迷弟迷妹,我还听到你人说要去教训一下不识好歹的顾安宁。”   关星河过了这么多年到处干架的简单校园生活,头一次听到这么复杂的迷弟迷妹以及挟私报复的设定, 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先挑最重要的反驳道:“我们没闹翻。”   “大家都看到了,关哥你不用替她遮掩。”叶秦昊嚼着棒棒糖吧唧嘴,“不过大家都有分寸,出不了事的。”   这话更让人放心不下了啊。   关星河一时没办法,只好在接下去几天偷偷跟着顾安宁,想要守株待兔抓个前来挑事的杀鸡儆猴。   可没想到叶秦昊说大家有分寸是真有分寸,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根本没有无脑的路人甲冲出来当关校霸手中里的那只鸡。   可要说一切正常吧,也不是。   这些天顾安宁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回寝室,除了上课回答问题,根本没和别人也没人和她说过一句话。   冷暴力,集体的冷暴力,让关星河完全找不到突破点。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找上苏雪琪。   苏大小姐这一回也干脆的很,对着关星河的质问坦白道:“之前是严阿姨拜托我照顾顾安宁的,现在你们都闹翻了,我还上赶着干什么。”说着直接甩手走了。   关星河头疼的甚至想直接冲到广播室昭告全校,没闹翻,他们真的没闹翻,就是脾气不小的顾同学单方面闹了点小性子而已。   而就在他每天看着广播室快要压抑不住冲动时,三中迎来了一件大事——   他们班,晋城三中的高二一班,被选为太空授课的地面课堂。   这太空授课绝对称得上是轰动全国的一件盛事。   航天员将在太空给地面的学生讲课,他们将在太空失重的环境下,利用实验帮助学生了解失重环境下物体运动的特征、液体表面张力等基本物理概念。   在讲解和演示的过程中,太空老师还将与地面师生展开双向互动交流,而他们,则幸运地被选为三个地面课堂之一。   整个学校都在叽叽喳喳讨论这个事情,三中固定的月考时间也因为这一盛事推迟了两天。   太空课堂开课前一天,高大的高楼摄影机支架已经陆陆续续在教室外的广场上安装,闻风而动的媒体早早蹲守在校门口,逮着学生问参与盛事的感想。   而与此同时,顾安宁正被班主任和物理老师交付一件重大任务。   “你们收看太空授课的整个过程都会有摄像机在旁边拍摄,授课结束后就是连线答疑,安宁今天准备一下问题,到时候好好表现,机会难得。”   顾安宁自然知道机会有多难得,但她依然疑惑:“为什么选我?”   这样没准能剪个镜头上新闻联播的机会,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砸到她头上?   “因为你成绩好。”沈梦婷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好好做准备,这对我们三中的形象也很重要。”   “但孙平知成绩更好。”顾安宁没有接受这个理由,而是直接道出了最合理的人选,“他是学委也是物理课代表,应该能提出更有深度更引人思考的问题。”   沈梦婷根本没想到她会拒绝,耐下性子跟她解释道:“这不是深度的问题……”   恰好此时顾安宁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仿佛有所感应,对沈梦婷道了一句“抱歉”,低头点开短信。   【严董:听说安宁明天要上电视了,别紧张,阿姨在教室外面给你加油。】   哦,这下她知道为什么这个露脸的机会非给自己不可了。   顾安宁走出办公室直接把电话拨了回去,她知道严一素忙,平日里很少跟她电话,实在有关于关星河的事情要沟通也是发短信为主,可这一回她打电话的动作十分迅速。   电话一接通,她就率先开口道:“严董,或许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想问您,是您要求把上台提问的机会给我的吗?”   电话那头的严一素显然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白,顿了一下才温和回答道:“是因为你成绩好,所以老师校长都同意。”   “不,我是想问是不是您提议的我?”   沉默大多时候都表示一种默认。   这自然是严一素为了感谢顾安宁这些日子的配合,力排众议将人推上去的。   否则前有成绩更为亮眼的孙平知,后又为了让自家孩子出风头的不惜搞小动作的家长们,这样的美事儿又怎么会落在顾安宁头上。   “严董,我可能一直忘了告诉您一件事。”顾安宁说话的声音很轻,语调却很认真,“我前些天答应您配合疏导关星河负面情绪,借用手段扭转他觉得自己一定会伤害别人的想法,都不是为了能从你这里得到资源或好处,也不是为了偿还当初您帮助过我的恩情。”   “我说谎话骗他,故意气他不理他,联合同学套路他,我知道有一天他知道了可能会很恼怒,但我还是做了,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或许能帮到他。”   “我出于自愿做这些事,不是因为您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就只是单纯的我想做而已。”   “所以我希望您不要把这件事情变得复杂。”   “麻烦您告诉沈老师,这次上台提问我不会去的。”   这还是顾安宁第一次用这种带着反抗的语气和严一素说话。   不得不说关星河真的很了解他的家人。   就在关星河在书房里听到两人告白的那天晚上,在关星河告诫她不许因为他家人的手段同意谈恋爱的一个小时后,她就接到了严一素亲自打来的电话,说希望她能帮助关星河的心里治疗。   严一素说自从京巴犬死后,关星河一直在潜意识暗示自己是危险的,不可控的。   他把自己当成拴着镣铐的野兽,十分坚定地认为自己会伤害所有亲近的人,所以尽可能避免一切拉近距离的关系发生。   他一点点用茧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关在谁也摸不到的地方,这样他能伤害的人就只剩下了他自己,而再无别人   顾安宁是这几年来和关星河走得最近的人,所以严一素十分恳切地希望她能和关星河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朋友也好,恋人也好,让关星河意识到他可以建立正常亲密的社交关系正是心理医生反复强调的建议。   因为这种关系的建立能让他在潜意识相信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表达感情,他不是一只需要被囚禁压抑的野兽,他是一个可以活在阳光下的少年人。   顾安宁答应了,却没有跟着严一素的计划行动。   这些日子她做的所有事情,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示弱。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关星河的心路历程。   拧巴的关星河同学是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触碰到他给自己划定的安全警戒范围,为了避免这个危险距离进一步缩进,所以他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挑破然后转学避之。   而顾安宁的应对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故意让自己处于需要帮助弱势地位。   运动会上装虚弱,被奚落,被孤立,苏雪琪总结的没错,就是一个需要帮助却倔强地不肯接受帮助的小白花形象。   她过的好好的,关星河铁了心要转学她自然是拦不住的。   但若是她的校园生活处处为难呢?更何况这为难的原因还有一半在关星河自己身上,她就不信这种情况下关星河还能理直气壮地继续斩断关系事不关己。   事实证明,顾学霸揣摩人心揣摩的十分准确。   据不完全统计,最近三天,关星河不放心偷偷朝她看的频率,已经从三分钟一次提升成两分半一次,转学什么的,更是完全没有提起。   嗯,等升到两分钟的时候,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空授课印象特别深,真心觉得物理好奇妙~ 第45章   顾安宁在心里盘算的很好。   然而她一转头, 就看到关星河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   顾安宁自然想过露陷的场景, 可现在被戳破绝对是最最糟糕时机,看关星河的表情,像是已经快忍不住上来给她一拳。   “说谎话骗我,故意气我不理我, 联合同学套路我。”   关星河回想自己这些天来担心又恼怒的重重情绪, 就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人捏在手里玩的团团转的傻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见顾安宁久久没回教室,不放心找过来恰巧听到这一通电话,顾安宁还打算做什么, 又准备骗他多久呢?   “顾安宁, 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好玩吗?”关星河一步步靠近,看着她冷声道, “怎么样,看我上当, 你觉得得意吗?很有成就感吗?”   顾安宁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紧抵在教学楼外边的墙上。   “我……”顾安宁微仰着头, 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圆鹿眼, “吧嗒”落了一滴眼泪。   关星河身边如有实质的愤怒的黑色雾气一顿,他看着那滴眼泪,像是被烫到似的后退一大步,炸毛道:“你哭什么!”   顾安宁偷偷松开在背后死命掐自己的手,没去看眼前的关星河, 只是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半垂着眼小声嘴硬道:“我没哭。”   关星河快要把整个气球撑破的怒气值像是被这滴眼泪戳了个洞,噗嗤噗嗤往外漏气,再也成不了气候。   尤其是这会儿顾安宁眼眶通红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简直让他原本理直气壮的质问都大声不起来,最后只好糟心地一撇头,干巴巴道:“你先别哭了。”   顾安宁见好就收,她没再哭哭啼啼,而是带着一点鼻音闷闷道:“我没哭,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关星河还是气不顺,硬邦邦道,“怕我揍你吗?”   “不是,我怕你不理我。”顾安宁说着偷偷摸摸抬眼看了关星河一眼,眼角眉梢还带着淡淡的红色。   关星河简直要被气笑了:“顾安宁,你这两天是怎么把我当空气冷暴力一句话不说的,你都忘记了是吧!”   “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你赌气。”顾安宁可怜巴巴往前挪了两步,“你要是生气的话,你就揍我一拳出气吧,我保证不还手。但你不能不理我。”   关星河拿她这幅理直气壮的双标模样一点办法都没有,也懒得说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种话。   能怎么办呢,打又打不下手,说又说不过她,最后只好按了按自己太阳穴,无奈道:“所以你这些日子作妖,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想你坦然面对自己的情绪。”顾安宁看着他的眼睛,“担心、喜欢、挂念、恼怒,我想你不要刻意压抑或者躲避,我想你顺其自然顺着自己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安宁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清亮,神色认真,关星河一时愣住。   “当然如果不是你那天说什么不能喜欢你,还嚷嚷着要转学,我也不会搞出后面这些事情。”顾安宁话锋一转,恶人先告状告的毫不含糊,“我错了,我道歉。但你也有错,你也该道歉。”   关星河被她一通歪理绕进去,一时没想到反驳之语,干脆一甩手气呼呼走了。   顾安宁长松一口气,跟在他身后一起回了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们还在热烈地讨论太空授课之事,见两人进来,十分有群演精神地纷纷散开,还有戏瘾上身的同学走过顾安宁身边时,做作地翻了个白眼。   关星河见状冷笑了一声,顾安宁自觉心虚,连忙对着在一旁看戏的苏雪琪比划口型:“露——馅——了——”   苏雪琪瞬间收回看戏的眼神,胡乱拿了本书装模作样问孙平知:“啊呀,刚刚黄老师是不是说明天太空授课会讲到液体张力,我还不会,学霸教我一下,教我一下。”   孙平知更是心虚,说起来那篇胡编乱造的帖子还是他执的笔,于是赶紧低头给苏雪琪讲题。   关星河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一群同学各个都是戏精附体,但这会儿顾安宁像个小媳妇似的可怜巴巴看着他,他也不好小气吧啦再计较,于是干脆趴在桌子上拿校服一蒙头,眼不见为净。   次日一早太空授课正式开始。   做圆周运动的单摆小球,定轴飞离的旋转陀螺,还有如同红宝石一般的晶莹水膜……   在失重的太空环境下,那些用不同公式推导出来的奇异景象一点点展示在众人面前,就像是用文字写成的教科书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就连平日里对物理深恶痛绝的资深学渣苏同学也不自觉被这堂五十一分钟的特殊教学深深吸引。   授课结束后,学霸代表孙平知上台提问,在无数闪光灯和摄像机的记录下,这一场盛事终于圆满落下帷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关星河在这期间听到顾安宁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次。   他皱着眉头,有心想问上一句,转头又想到自己才刚刚被耍了一通,于是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奇妙的太空授课过后,主动或被动刻苦的高中生们又回到了朝六晚十的正常生活。   而对于苦逼的三中学生来说,被延迟了两天的月考,终于还是迈着魔鬼的步伐到来了。   依照上一次月考成绩,这一次顾安宁自然被分在了学霸云集的第一考场。   鉴于这段时间大家都感受到了关校霸和顾学霸之间微妙的气氛,所以即使是天天嚷嚷着“不八卦毋宁死”的吃瓜群众,这两天也识相地没敢上前打扰。   最后一门物理考完,顾安宁收拾了桌面的文具出了考场,孙平知跟她并排往一班走。   两人对完最后一大题的答案,孙平知偏头看了她一眼,不确定道:“你脸色不太好,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安宁的眼前出现闪闪烁烁的雪花,就像是老式电视机里坏掉的一闪一闪的雪花屏。   她心里一惊,当即察觉到不妙,急急忙忙想要去扶墙壁,可还没等她稳住身形,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这会儿恰逢考试结束,走廊里挤满了叽叽喳喳或兴奋或沮丧的同学。   顾安宁这么一倒下,周围的人瞬间散开一片,还有学生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孙平知反应很快,瞬间扑过去将人接住,好险避免了顾安宁头直接磕在墙上的惨剧。   “顾安宁!你怎么样啊!”孙平知差点被她吓出心脏病,他扶着人,直接转头对着围观的同学大吼,“去叫老师!”   比老师更快跑过来的是同样受到严重惊吓的关星河,一见眼前这状况,他二话不说,直接抱起顾安宁往医务室跑。   顾安宁晕了那一瞬,这会儿缓过来靠在关星河怀里,听他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怕他急坏了于是赶紧抬头虚弱道:“我没事,你……你别担心。”   关星河见她还能说话,被高高吊起的心好歹放下一半:“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算了算了,医务室就到了,你少说话歇歇。”   医务室的医生跟这两人都已经快混成老熟人了,见到抱人进来这架势也被吓得够呛,可等检查结束后又是一阵无语。   关星河最怕医生吞吞吐吐,一看这态度更紧张了:“她到底怎么了?情况严重吗?要送医院吗?”   医生收回听诊器,看着顾安宁不赞同道:“再怎么样也不应该不吃饭啊,都说了人是铁饭是钢,小姑娘家的,多久没吃饭了?”   顾安宁这会儿缓过来了,眼前的世界也终于重新恢复了清明。她感受到身边关星河不灼灼的目光,低着头没好意思啃声。   她不说话,反应过来的关星河更忍不了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不敢置信道:“你昏倒是不吃饭饿的?”   “低血糖,可能还有点贫血。”医生接口道,“没什么大问题,记得按时三餐就行。”   关星河刚刚差点被她吓死,这会儿冷汗还爬在后背,化作熊熊怒火大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吃饭?难不成还想……”   “不是。”顾安宁怕他误会自己又在使苦肉计,急急忙忙否认道,“我没吃饭是因为、因为……”   这原因她支支吾吾实在说不出口,可关星河在旁边盯着他,一副不听到理由誓不罢休的架势。   顾安宁实在受不了他愤怒中夹杂着担忧,担忧中又充满着不信任的小眼神,于是纠结半响,还是低着头小声道:“因为我没钱了。”   事实上拜从小养成的习惯所赐,顾安宁在钱财一事上想来算的精准。   上次从安坪村回来前她就完美地算好了到下一次发月考奖学金前所需要的生活费,剩下的全部整整齐齐交给了顾奶奶。   她想得好,奖学金加上关老板的副业,足够她在学校里生活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月副业没开张,月考又推迟了,她对于借钱一事向来敏感,想着月考也就延迟两天撑一撑也就过来了。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挨饿能力,绕来绕去最后还把无辜的关同学吓得够呛。   “我不是故意不吃饭的,因为出了一点小意外,我这两天没钱吃饭了。”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沈梦婷和苏雪琪刚到门口,恰好听见顾安宁最后这句话心酸又唏嘘的话,顿时双双楞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哭唧唧吃不上饭的顾·小可怜·安宁   昨天有小天使猜到了露馅剧情,这种时候就会陷入"心有灵犀吼吼吼"和"脑洞不够大呜呜呜"的无限纠结中,捂脸   感谢“凛凛凜凜”、“紫玉”、“嗷呜~”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46章   因为没钱吃饭所以饿晕在考场外边什么的, 差点让医务室里的四人当场为小可怜安宁流下一把辛酸泪。   关星河的熊熊怒火像是被当头破了一盆冰水:“那、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顾安宁低着头小小声道:“你这两天不是在生气吗,我不好意思。”   关星河简直被她这小可怜的语气气死, 想对她生气更想对自己生气。   他看着顾安宁那张苍白的小脸,最后只能硬生生憋着气僵硬道:“我去买饭。”   关星河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泄愤似的甩了一句话:“顾安宁,你赢了。”   莫名其妙被冠上胜者名头的顾安宁一头雾水, 可没等她细问, 关星河已经飞快地消失在医务室。   “安宁啊,你这情况怎么不和老师说啊。”沈梦婷在三中教书十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会儿又自责又心疼, “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但在没想到……”   没想竟然已经困难到已经吃不上饭的地步。   顾安宁一听班主任叹息的语调, 又看旁边苏雪琪泪汪汪的表情就知道要遭,连忙开口解释道:“不是的, 沈老师你听我说,真的是因为除了一点意外,等这次月考的奖学金发下来我就有钱了。”   “老师知道, 老师都知道, 你放心,有老师有同学在,这些都没什么的,都会好的,你安心啊。”   顾安宁坐在病床上欲哭无泪。   以三中同学传播八卦的能力, 她根本不敢想象她饿晕这事儿会被传成多少个离奇的版本。   事实上顾安宁猜的没错,三中风云人物顾学霸因为没钱吃饭饿晕在考场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三中,包括正在畅想美好未来的教务主任和校长,都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这可是他们三中状元苗子啊!   想他们三中,自建校来就以不差钱的土豪作风行走江湖,现在这捧在手心里大学霸缺钱到吃不上饭,这话传出去能够让一中二中那两个老对家笑上半年!   没准还会使出什么卑鄙手段来挖墙脚!   校长亲自出面向顾安宁宣布了全新的、加倍的奖学金政策,又在沈梦婷的提醒下表示学校每个月都会自动往她的饭卡里冲八百块钱,好好吃饭,安心学习,三中永远是你坚实的依靠!   顾安宁笑得脸都僵了,连连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学习为三中争光。   三中校长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安抚住为校争光的好苗子,终于满意地离开了。   可顾安宁没想到来自大家的关心和慰问才刚刚开始。   关星河买饭跟喂猪似的,她自觉心虚,又不好辜负关同学一片心意,于是慢吞吞将所有饭菜都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关同学看她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然后沈梦婷把她叫到办公室,自掏腰包封了一个大红包给她,说是因为顾安宁成绩好她奖金多了所以包个红包奖励她。   可问题是这个月的月考成绩根本就还没出来啊!   再然后就是苏大小姐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坚持要跟她一起吃。   唯一一次她请假没来学校,和顾安宁关系别别扭扭的白子萱还偷偷在她寝室的桌子上放了一盒饭,生怕她不吃晚饭。   更甚至远在国外出差的严一素也听说了这事,吩咐关星海到学校来给她送了一张银行卡。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确实说的没错   顾安宁自小懂事又聪慧,早早就承担起了家里的责任,精打细算把一切都照料的井井有条,顾爷爷和顾奶奶对她也是一万个放心。   所以这一次在生活费上出了差错,她根本没想过向家里寻求帮助。在她的想法中,遇到事情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能抗就扛过去了,她不觉得自己挨两天饿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或者值得惊动别人的事情。   虽然最后事实证明她确实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但怎么说呢,别看顾安宁脸上淡淡的,实际上这一次的乌龙事件带给她的影响不小。   她推脱了沈梦婷的红包和严一素的银行卡,也觉得苏雪琪餐餐盯着她吃饭实在太过小题大做。   但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原来她身后也有人让她借一把力,能允许她偶尔犯一点点小错误。   她自己可能没觉得,但沈梦婷看得出来,这孩子一直逼迫自己往前的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了松。   饿晕这事儿闹出这么大动静是顾安宁没料到的,但三中里从来不缺新的八卦和有意思的传闻,没过多久,她校园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十一月的月考成绩出来,虽然顾安宁依旧没能夺下王者宝座,但她和第一名的距离已经缩短为三分,终于成功地让孙平知有了危机感。   学校照旧发了现金做奖励,顾安宁美滋滋清点了这个月的劳动成果,正高兴着,突然感受到手机振动了一下:   【关小朋友向你转账10000元】   ??   关星河好端端给她转那么一大笔钱做什么?   被问上门的关同学一脸正经:“这个是学费。”   顾安宁更迷茫了:“什么学费?”   关星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从书桌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数学卷子:“苏雪琪说你教她功课后成绩大有提高,所以我也想让你辅导,刚刚转你的是学费。”   被点名的苏雪琪一脸懵逼,她瞪了要她演戏也不提前知会的某人一眼,在顾安宁看过来之前迅速切换表情,真诚地赞美道:“小顾老师独家辅导,物超所值,包教包会,名额有限,先到先得。自从有了小顾老师,摆脱学渣不再是梦。你,就是下一个学霸之光!”   顾安宁被这虚假广告差点吹懵了头,小声提醒还要继续吹嘘的广告女主角:“我辅导你功课大半个月,你的月考名次只进步了十名。”   从第五百八十名变成五百七十名,她都觉得兜里那个昂贵的手机烫手。   “你怎么能小看这个进步呢?你知道高考中一分能干掉多少人吗?”苏雪琪啧啧了两声,开始畅想未来,“说不定我就因为压下了这九个人成功进入好学校,从此一帆风顺走上人生巅峰!”   “那个……”顾安宁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你不是不参加国内的高考,直接出国念大学吗?”   苏雪琪被噎住了,给了关同学一个自己加油的眼神,然后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学习。   顾安宁将钱重新退回去,然后对着关星河认真道:“真的不用这样,我有钱吃饭。”   关校霸被人一下子揭穿了目的脸有点红,他直接将打满叉叉的数学卷子往桌上一拍,硬邦邦道:“谁管你有没有钱吃饭,我就是突然想学习了而已!”   顾安宁看他这傲娇又别扭的小模样,突然有股冲动,想把对方的备注从“小朋友”改成“小公主”,嗯,傲娇的小公主。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这备注万一翻车让小公主本人发现,估计她得装好几回可怜才能哄回来。   “好啦好啦,想学习是好事。”顾安宁拿过他的卷子,又从桌子里翻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一边写一边道,“我整理一下你的学习情况,给你制定一个针对性的学习计划。”   关星河看她退步,瞬间满意了,掏出手机道:“嗯,那你先把学费收了。”   “不收钱,我正好巩固知识,不费事儿的。”   没想到绕了个大圈子,甚至把自己都推下了学习的无底深坑,最后目的却依旧没达成。   关星河直接上手拽走自己惨不忍睹的卷子:“你不收我不学,我干不出不交学费白嫖的事。”   这似曾相识的话啊,   顾安宁抬头看了一眼上一回也拿这话套她的苏大小姐,然后才转头去看气鼓鼓的关星河:“关同学,你到底是因为想学习,还只是单纯为了骗我把钱收下?”   当然是为了不择手段送钱啊!   但这话不能说,关星河磨了磨牙,心想孙平知分明告诉他,苏雪琪就是用这一招让顾安宁收下了手机,怎么到他这里就变得如此难缠了呢?   算了,最重要的是目的达到,关星河忍气吞声:“是我想学习,我真的很想、很想学习!”   “那好,既然如此,那学费我先收一半。”   关星河还没来得及表达对一半学费表达不满,就听顾安宁继续道:“拿钱办事,既然我收了钱,那自然是要所有成效的。就以一个月为期,下次月考,如果我没能让关同学的成绩进步五十名,我不仅把这学费如数奉还,还再加上一半作为惩罚。”   顾安宁换了个坚强又隐忍的语气,对着三番两次想要插话的关星河道:“关同学你放心,如果没能进步五十名,那就是我教的不好不用心,都是我的错。就算我节衣缩食,吃糠咽菜,也一定会说到做到把罚款交齐的!”   “你!”   关星河气的差点拍桌,就差直说“你这是在为难我关校霸”。   顾安宁觉得自个儿也说的差不多了,终于又幽幽地问了一遍:“关同学,我刚刚没听清,你是真的想学习,也对我能教好你有信心,对吗?”   五十名。   进步五十名,而已,啊。   关校霸看着自己手里触目惊心的数学卷子,咬牙切齿道:“对!” 第47章   关星河不知道只是想要简简单单送个钱的自己, 到底为什么就稀里糊涂自个儿跳进了坑底?   更过分的是,坑边上还有个长着恶魔角的小顾老师, 一手拿着数学课本和卷子,一手挥舞着小皮鞭,死活不让他从大坑里爬出去。   从前被残存在身体的各种药物折磨的时候,关星河觉得自己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现在残酷的事实冷冰冰拍在他的脸上, 狞笑着告诉他:不, 你做不出数学题!   顾安宁也是头疼,她整理了一番关同学的学习情况,发现其他科目都好歹挣扎在及格线上, 只有这数学, 状况堪称惨烈。   当然她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听苏雪琪说关星河小时候俨然是个翻版的关星海, 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什么的必然是要永居榜首的。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关校霸这些年下课干架上课睡觉, 于是数学之神化作正义的使者来给予惩罚了。   反正就是顾安宁的教学辅导只要一切换到数学,就彻底卡住进度条不能动了。   “你看,三角函数其实不难的, 同角的基本关系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sin2α+cos2α=1,另一个是……”   “然后诱导公式就更简单了,只要记住‘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这一句口诀……”   “口诀中的奇偶指的是π/2前的系数,若是奇数, sin就函数需要变为cos,你看像这个情况就要变形了……”   ……   关星河发誓他真的在拼上吃奶的劲儿在硬啃了。   可是这见鬼的三角函数到底为什么会冒出来的那么多那么长那么像的公式,还变形,变什么形,这小矮子以为她装萌模仿变形金刚他就能听的懂了吗。   “所以你听懂了吗?”顾安宁眨巴着眼睛期待道,“三角函数这一块我们讲了三天,基本的知识点都在这里了。”   晕头转向仅仅记住了三个函数名称的关·前校霸·现学渣·星河拼命捍卫最后的尊严,心虚点头道:“嗯。”   “那好,现在我们来做一下这道例题……”   “啪!”   关星河面无表情地合上书,转头对着顾安宁严肃道:“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家里有客人,特意叮嘱我要早点回家。”   “哦,家有客人。”顾安宁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一边翻开旁边的的竞赛卷子,一边自言自语嘟囔,“还有半个月就月考了,5000块,我是不是应该再出去找份家教,不对,可能得同时兼几份。”   关星河想到被单方面定下的月考之约就脑门突突突疼。   顾安宁这段时间英语的短板终于补的差不多了,然后几乎是一门心思扑在数学竞赛上,刷题刷的连吃饭速度都快了不少。   就这情况,她还每天坚持腾出一个小时辅导关星河的功课。   关星河差点被她这种敬职敬业的学霸光芒闪瞎了眼,也实在没法在她闪亮的小眼神下浑水摸鱼,因此只好找了各种理由遁走以求减少占用顾学霸的刷题时间。   可进步五十名的约定宛如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刀。   关星河相信以顾安宁的性子,绝对会用尽找兼职、省吃用等各种手段凑足5000块钱,到时候他自己心不心疼先不提,在顾安宁身上寄托了巨大希望的数学老师分分钟教他做人。   “我见完客人,就把你刚刚勾出来的题目,全、做、了。”   委委屈屈的关校霸说这话时差点当场飙出一把辛酸泪,见顾安宁一脸欣慰露出“关同学真乖”的表情,忍着牙疼,直接伸手拽过习题册转身跑了。   其实刚刚关星河也不算撒谎,今天关家确实有客。   关国栋有个远房堂弟因为工作调动来了晋城,今天正带着妻子和女儿上门拜访。   见这样的远房亲戚自然用不着关星河特意翘了晚自习早回家,他回到家和人打了个照面,随即回了自己房间。   “好多年没见面了,星河这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嫂子你可真有福气。”黄玉莹伸出珠光宝气的右手在自己女儿手上拍了拍,“说起来我们家小琦和星河就差了一岁,今后又在同个学校念书,小琦啊,你可得好好跟你星河哥哥学学,知道吗?”   关心琦看起来是个安静又柔弱的女孩子,听到这话小脸红红的,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就是,都是自家亲戚,以后还要星河多照顾照顾妹妹了。”关建梁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嗡嗡直响,“要说我们家小琦啊,成绩可是一数一的好……”   严一素这次动了关系将关心琦安排进三中,自认该给的亲戚面子都给全了,这会儿心里又惦记着突然早归的儿子,于是微笑着道了句“失陪”,起身倒了杯牛奶给关星河送过去。   当初关星河拗着性子执意要住校,这一年来有时连周末都不回家,因此这大周一的晚上见他回来,严一素实在是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但严一素万万没想到她敲了门进去,竟然看到她那个平日里连笔都不捏的叛逆的小儿子低着头,在台灯下乖乖写作业。   这场景太过稀奇,稀奇到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严一素都愣住了。   暗暗下定决心要挑灯夜战的关星河同学确实一回到房里就掏出了课本和习题册,鼓足了勇气决定和三角函数大魔王决一死战。   然后,他卡在了第一题。   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   不慌不慌,小矮子可能把最难放在最前面了,就从最后一题做起吧。   三分钟后,关校霸放下了手中的笔,内心一片平静,无欲无求。   现在他只想知道,这画了三条大波浪的图到底想干什么?比谁的波浪跳的高吗?   “星河来,喝杯牛奶。”严一素将被子放在书桌上,偷偷摸摸瞄了一眼。   是数学题。   夭寿了,校霸儿子真的在学习,怎么办,她也有点慌。   关星河咕咚咕咚一口气将整杯牛奶灌下去,然后鼓着脸开口道:“我哥他,在家吗?”   严一素都不知道多久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对关星海的称呼,虽然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连忙道:“他就在客厅,你刚刚进来时没看到他吗?”   关星河自然看到了,不然也不会有此一问。   “那他现在有空吗?”   “有的有的,你找他吗,我去帮你叫他?”   关星河默默点了点头。   关星海其实早就不耐烦陪着几个都没怎么见过面的远方亲戚打太极,正准备找个借口撤呢,没想到从严一素口中得知自家弟弟找他。   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小关总瞬间紧张起来:“星河找我?什、什么事情?”   严一素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安抚道:“我也不知,他难得主动找你,你快过去吧。”   关星海怀着复杂的情绪和各种可拍的猜测去了。   他连他弟弟终于气不过当年的往事把他暴揍一顿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然后,他在他弟弟闪烁的目光下,教了一晚上三角函数。   是的,没什么能让一对过往纠结关系复杂的兄弟破冰。   除了数学。   次日一早,打听到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小关总给最大的功臣打了个电话:“安宁,最近有没有什么缺的……哦,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你辅导星河功课……你说星河已经给了五千学费,那我再添九万五凑个整吧……”   一脸莫名其妙的顾安宁在教室外面挂下电话,随即转头对着面前的女孩道:“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小蛋糕,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你收下。”   顾安宁这一大早先是艰难地阻止了非要给她转钱的关星海,再是碰上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孩子非要送她蛋糕,简直心力憔悴。   “同学,如果我没失忆的话,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姑娘你为什么一脸表白被拒的委屈表情,搞得她像个渣男似的很尴尬啊。   “我、我叫关心琦,今天刚刚转学过来。”关心琦怯怯地看了顾安宁一眼,将手中的蛋糕又往前递了递,“我听说你在帮星河哥辅导功课,想谢谢你。”   奇怪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关星河考上状元了吗,为什么大家突然都要都要来谢她给关星河辅导功课?   顾安宁其实不太习惯和这种娇娇怯怯的女孩子相处,她不想接这蛋糕,又怕自己不接对方雾蒙蒙的眼睛真的哭出来。   左右为难间,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顾安宁连忙伸手挥了挥,大喊道:“关星河,这边!”   关星河昨夜挑灯夜战三角函数,今天一早完全是凭着一股将习题册摔到顾安宁面前的执念艰难起床。   这会儿睡眠严重不足的关校霸听到顾安宁的声音,揉了一把眼睛强打着精神走过来。   顾安宁心里记挂着刚刚做到一半的竞赛题,见人过来了自己转身就走:“这姑娘好像是来找你的。”   关星河昨天路过客厅根本没看清人,这会儿转头一瞥,随意道:“不认识。”   “可是她说……”   “别说了,我正找你。”一心想着为自己争口气的关同学放下书包,当场从里面掏出习题册,“你先帮我看看,这些题做的对不对?” 第48章   顾安宁真的很想当场批改关同学的数学作业, 但旁边晾着个雾蒙蒙的小姑娘也不是个事。   “你真不认识?”顾安宁凑过去和关星河咬耳朵,“可是她看起来快哭了。”   关星河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勉强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十分肯定道:“真不认识。”   “星河哥,我是关心琦,昨天和爸爸妈妈来过你家。”关心琦上前一步, 声音又轻又软, 还带着一点点失落,“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关星河被这个称呼叫的汗毛陡立,忍不住拉着顾安宁后退了一步。   他一贯对自己的破坏力都有着清晰的认识, 因此对这种看上去脆弱又敏感的生物向来敬而远之:“攀亲戚找我爸我妈或者我哥都可以, 找我没用的。还有,不要这样叫我。”   “不是的, 七年前、七年前我们见过的。”关心琦像是急了,她上前一步去拉关星河的袖子, 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浅浅的伤痕,“我救过你,你忘记了吗?”   关星河因为缺觉整个人的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一时分神之下还真被拽住了衣袖, 甩了好几下才勉强甩开,皱着眉头不满道:“说话就说话,拉我袖子做什么?”   关心琦看上去真的要哭了,她本就长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眼尾处微微下垂, 连带着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忧郁又羸弱的气息。   顾安宁尴尬地站在一旁,被迫吃了好大一个瓜。   七年前,可不就是关星河十岁那年。据她所知,那一场绑架案就发生在那年,而关星河性情大变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   眼前的两人一个一脸不快,一个泫然欲泣,场外人顾安宁弱弱地举手提议道:“要不你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不、不用了。”关心琦到底坚强地忍住了,没有当场哭出来,她深深地看了关星河一眼,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不记得就算了,就当是我在胡言乱语好了。”   说罢一跺脚转身就跑。   顾安宁看着她跑到拐角处,泄愤似的将手里的蛋糕狠狠扔进垃圾桶,总觉得这一出自爆救人者身份的戏码哪里怪怪的。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关星河像是完全没被这个奇怪的女孩影响到,他打了个哈欠,一边拖着顾安宁往教室走一边还不忘继续强调道,“先帮我看作业,我不知道有没有做对。”   公司会议室里,昨晚教了一晚上功课又仔仔细细把习题检查完才功成身退的关星海工具人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喷嚏。   嗯,肯定是弟弟在夸他昨天教的特别好。   顾安宁其实有点好奇关心琦口中的那句“救过你”是什么意思,可还没等她想好措辞,就被关同学塞过来的习题册糊了一脸。   昨天她留的作业不算难,都是基础题,但基本上把三角函数这一块的知识点都涵盖了。   顾安宁原本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为死要面子不说实话的关同学查漏补缺,也好有针对性辅导。   万万没想到她心不在焉地批改下去,一个勾,两个勾,三个勾……   顾安宁瞪大了眼睛,全、全部正确?!   关星河原本一直怀着小得意的心思偷偷摸摸往顾安宁这边瞧。   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从不可思议变成惊喜,又从惊喜转变为震惊,最后定格在高兴中掺杂着疑惑、疑惑中夹杂着怀疑的高难度复杂表情,关校霸又不高兴了,闷声闷气质问道:“你这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你也太厉害了吧!”顾安宁迅速调整表情切换成星星眼模式,语气夸张又做作,“全对!满分!关小咳咳,关同学你真的太棒了!”   这幼儿园老师式的浮夸表扬夸的关星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顾安宁刚刚咽下去的那个词好像是小朋友。   关小朋友,哼。   顾安宁不知道自己发自内心的真诚赞美哪里又让小公主不满意了,她一边熟练地顺毛,一边飞速在草稿纸上写下一道题递过去:“来,试一试,三角函数的集大成者,征服它你就征服了这块天下!”   关星河硬着头皮在顾安宁包含鼓励和期待的闪亮眼神下拿起了笔。   尽职尽业的小顾老师举起右手给他比了一个加油,就差饱含深情地在他耳边喊一句“关关,站起来”。   顶着巨大压力的关关同学用尽毕生所学,五分钟后,终于写下一个答案。   其实这就是一道打通了两个知识点的基础题目,但顾安宁看着那个答案,就像是看着数学王冠上的明珠,差点激动的哭出声来。   半个月了啊,数学的进度条终于动了,这不是一道简单的题,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纪念性题目啊。   顾安宁在关星河不能理解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将这张草稿纸对折后收藏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关同学欢快道:“接下来欢迎进入导数的奇妙世界!”   在接下去半节早自习里,关星河挣扎在导数公式的海洋里,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申请课间休息。”遭受了公式轰炸的关星河气息奄奄,硬撑着最后一点面子解释道,“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学习效率不高。”   顾安宁看他一脸倦色,大手一挥,批准了。   关星河几乎是下一秒就趴在桌子上,他想静静,他真的不想理会这个存在着数学大魔王的现实世界。   将他关星河美梦中唤醒的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他似醒非醒,听到半句耳熟的声音:“……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一睁眼,看到那位自称救过他的姑娘穿着一条浅黄色的长裙子,端端正正在讲台上鞠了一个躬。   “这什么情况?”关星河揉着眼睛还没弄清楚状况,“她怎么在这?”   “刚转来的新同学。”顾安宁好心给他科普,“听说比我们小一岁,是个跳了一级的大学霸。不是你家亲戚吗,严董特意安排进一班的,你都不知道吗?”   关星河真一脸茫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学校里都已经传遍了啊,也只有被排除在班(八)级(卦)群外的他们两一无所知,好在她还有苏大小姐主动解惑。   关星河皱了皱眉头,但一个没见过面的远房亲戚转学到他们班这事儿毕竟和他也没多大关系,因此他听过就忘,也没放在心上。   可没没想到关校霸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心一意走在好好学习的宽阔大路上,他多难得不主动惹事啊,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主动来惹他。   这天晚自习开始前顾安宁照例给关同学补课。   一班的同学早已经从一开始瞎了狗眼的震惊转化为见怪不怪的淡定,真爱的力量嘛,大家都懂的,因此也没人不识趣地在这种时候打扰这对热火朝天的补课二人组。   除了刚转学过来还没被科普三中风云情侣各种名场面的关心琦同学。   小顾老师的教学卡在切线方程这一块已经整整两天,就在双方都被折磨的精疲力尽之时,一切怯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顾同学,我有道题不会,你能教我一下吗?”   通常来说顾安宁还是个脾气不错的标准好学生,但架不住这两天她实在绞尽了脑汁试图让不开窍的关同学理解为什么将函数求导就能得到切线的斜率,整个人拧巴的差点哭出来。   她瞄了一眼关心琦递过来的题目,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好声好气解释道:“这题超出高考要求的范围了,涉及到全新的知识点,你有兴趣可以去请教一下黄老师。”   反正她这会儿是没有力气再教这么复杂的题了。   顾安宁自认为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关心琦突然委委屈屈道:“顾同学是不愿意教我吗?”   欲仙欲死的数学辅导中断,关星河本来还有点高兴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这会儿见顾安宁莫名其妙被扣上帽子又不高兴了,他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没看见她正在教我做题吗?”   关心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可以等,等顾同学空了再来问。”   在前面啃牛肉棒的苏雪琪也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好奇道:“这位同学,你是听不懂话吗?安宁说可以去问老师,相信黄老师会很乐意为你解惑的。”   “可、可是我明明看到顾同学在教你,还有星河哥……”   “我交了学费,而你却理直气壮想白嫖。”关星河面无表情地打断道,“还有我说了别那么恶心的叫我。”   关心琦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关星河的话刺到,咬着嘴唇倔强道:“我也可以交学费!”   苏雪琪冷笑一声正想怼回去,却被顾安宁一把按住了。   顾安宁作为这场幼稚拌嘴的当事人之一,却愣是被嘴快的苏雪琪和关星河抢的一句话都插不上。   “等等,我就说一句。”顾安宁从座位上站起来,正面对着关心琦一字一句道,“关同学,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我不想教你,跟学不学费没关系,我不想教,听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到好多小天使吐槽白莲花,她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啦,但和感情线没关系,关心琦同学是来推动主线剧情的(是的,这文有主线剧情,捂脸) 第49章   苏雪琪很少见顾安宁这样当面怼人, 这感觉真是十分新奇:“安宁你好威武!”   她早就觉得这新转来的关心琦作风很想古早言情里的小白花了,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而在旁边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的关星河也默默咽下嘴边的话, 卑微地举手提议道:“能不能不要叫关同学?”   这称呼代入感太强了,总觉得听着像是在怼自己。   顾安宁没理会这两打岔的,他们这一闹不算小,为了防止八卦的一班同学又传出什么奇怪的新闻, 她决定速战速决, 因此直白道:“关心琦同学,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吗?你挡着我去倒水的路了。”   按理说这话说到这份上,再是不懂眼色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句逐客令。   可偏偏关心琦像生了根似的牢牢站在原地, 咬着嘴唇委屈的眼眶通红, 可就是死活不走。   顾安宁刚刚给关星河讲题讲的嗓子冒烟,这会儿实在懒得理会这门神, 直接和后桌的同学打了声招呼,推开身后的课桌, 拿着搪瓷杯出去了。   她在饮水机前喝了半杯温水,又倒了一大杯热水,没想到执着的关心琦同学还立在她的座位旁。   不仅站着, 还低着头默默垂泪。   关星河正低着头研究导数, 苏雪琪翻了个白眼转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睁着闪亮的大眼睛偷偷往这边瞟。   顾安宁又想叹气了。   据她从小到大一贯的经验,眼泪这东西绝对是吵架中的一大杀器,让人心软让人心怜,看似示之以弱, 实则占据上风,没见着周围同学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新同学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要说比掉眼泪装可怜顾安宁这个此道高手根本没在怕的。   可问题是凭什么啊,眼泪不要钱吗,她干嘛要为了个不知所谓看上去脑子不好使的关心琦浪费演技,留着哄哄关小公主他不香吗?   因此顾安宁根本懒得去问这人在哭什么,正准备再次推开后桌回座位,却听到对方率先开口了。   “你、你是讨厌我吗?”关心琦苍白着脸呼吸急促,“上次也是,因为你讨厌我所、所以不愿意收蛋糕也不愿意教我题目……”   “你想多了,我就是单纯和你不熟而已。”顾安宁耐着最后的性子转身,“我的意思……喂!你怎么了!”   关心琦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直挺挺冲着顾安宁倒下:“药……药……”   顾安宁被她一撞手上的热水倒了大半在手上,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也顾不上那么多,几乎是条件反射将人接住,焦急道:“什么药?药呢?药在哪里?”   关心琦的模样看上去极为痛苦,她死死按着顾安宁的手,像是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喉咙,只能拼命大口呼吸:“包……在书包里……”   “快把她书包里的药拿过来!”顾安宁回头吼了一嗓子,随即扶着她慢慢坐下,“深呼吸,深呼吸,不要激动,没事的,没事的。”   一班同学全部被吓得够呛,闻言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关心琦翻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子递过来。   “是这个吗?”顾安宁拧开瓶盖倒出药片,“你还清醒吗?是这瓶药吗?服几片?”   关心琦吐字都有些艰难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用手比了个“二”。   关星河这会儿正打完急救电话,见状赶紧上前帮忙,一片混乱间,见状不对跑出去搬救兵的同学终于带着班主任回来了。   沈梦婷显然也被眼前这场景惊到了,但她好歹经验丰富,她一边示意顾安宁继续喂药一边驱散了围观的同学保持空气畅通,随后又迅速通知校医务室和关心琦的家长。   三分钟后,校医务室的医生率先赶到,一片混乱的场面终于得到控制。   等救护车乌拉乌拉将关心琦运走后,顾安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座位上。   关心琦竟然有心脏病,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你手怎么了?”关星河这才发现顾安宁手背上一片通红,小心翼翼拉起她的手恼怒道,“烫伤了怎么不早说!”   顾安宁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从手背上传来的阵阵刺疼:“刚刚热水洒出来了,还好,没起泡,应该没什么事。”   关星河最见不得她这幅对自己不上心的模样,心里有点不高兴,面上却没表露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的手到水龙头下冲冷水。   “还有这是怎么回事?”关星河看着她手腕处深深的指甲印,实在压不住脾气恼怒道,“你没痛觉吗?都不知道疼的吗?”   顾安宁低头看了一眼,应该是关心琦不小心掐的,那会儿兵荒马乱的,她根本没注意到,这会儿见关星河真有点生气了,于是赶紧顺毛道:“刚刚被吓着了,没顾得上。”   说着她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她有心脏病就不怼她了,吓得我也差点犯心脏病。”   关星河拉着她的手在冷水下冲了好一会儿,这会儿一边拿纸巾替她擦手一边反驳道:“两码事,她过来没事找事无理取闹本来就该被怼,总不能让她仗着自己有病所以处处让别人忍让吧。”   顾安宁回想了一下关心琦那种“我送你蛋糕你必须要收我问你题目你必须要教否则你就是在针对我”的神奇脑回路,突然觉得关星河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说不定就是被惯的。   “不过她上次说救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顾安宁早就想问了,以关星河的性子,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隐情?   关星河眉头拧的死紧,像是被这话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顾安宁见状连忙开口道:“不好说就不要说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是不好说,而是因为我忘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记不清了。”关星河一边带着顾安宁往医务室走,一边简单地讲起了当初的事,“我和你说过我十岁的时候被绑架,最后我自己逃出来了,我不太记得了,但事后警察说我被绑匪追的时候应该是有人救了我。”   顾安宁万万没想到当初那起绑架案最后竟然是关星河自己逃出来的。   一个十岁的孩子,要怎样从一群穷凶极恶的绑架犯的手中逃脱出来?严董他们呢,当时又在做什么?难道说关星河和家里关系僵硬的缘由也在那场绑架案上?   “那个人报了警,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把我的位置报给了警察。不过最后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手边上有几个果子,并没在附近看到什么救命恩人。”   关星河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清楚了,最后淡淡总结道:“我想关心琦说的救过我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不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想说什么都行。”   “怎么说你觉得关心琦不是救你的人?”顾安宁好奇道,“你想找当时的救命恩人吗?她既然敢认这个身份,那必然知道什么线索,当然也不排除她真的是那个人。”   “如果她真的是,那我家里自然会好好报答这个人情的。至于我自己,我并不想知道是谁救了我,甚至有时候……”   甚至有时候他会希望自己并不曾得救,如果他的生命停止在十岁那年,或许对他自己,对整个关家都更好。   关星河把后面半句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对劲了,因此将顾安宁领到医务室后,就匆匆忙忙走了。   剩下顾安宁看着自己涂满药膏的手面露为难。   下个月就是省赛了,这段时间本来就是最后冲刺刷题的关键时期,可偏偏又伤了右手,虽然不算太严重吧,但或多或少还会影响到她这两天的状态。   此时的顾安宁并不知道在这个多事之秋,拦在她好好学习大路上的,并不止手上的烫伤。   次日一早,艰难换上左手上阵的顾安宁突然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对珠光宝气的夫妇,顾安宁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乖巧地对着沈梦婷叫了一声“沈老师”。   “安宁,这是关心琦的父母。”沈梦婷倒了杯水给她,“两位家长过来是想了解一下昨天事情的经过?”   “昨天……”   “就是你欺负我女儿,害的她发病?”黄玉莹根本没等顾安宁说话,直接伸出戴满金戒指的右手指着她不客气道,“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你知道你差点害死小琦吗?”   真的是好大一顶帽子,饶是顾安宁再是佛系的性子也被气的够呛,冷言反讥道:“看来两位不是来了解经过,而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差点害死关心琦,您说这话前最好是有什么证据。”   “你把我女儿害进医院,现在还敢跟我如此说话?”黄玉莹“嗖”地一声从椅子上窜起来,转头对着沈梦婷大声喊道,“沈老师,看看你班上的学生。害了同学竟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叫她父母来,现在就叫!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种死不悔改的孩子!”   “不用麻烦了。”顾安宁也跟着起身,对着沈梦婷冷静道,“沈老师,报警吧。我胆子小,可担不起差点害死人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  关心琦:我心脏病嘤嘤嘤   顾安宁:报警吧   评论区的小伙伴都好厉害啊(被看透后的心虚) 第50章   顾安宁转学到三中也已经半个学期, 沈梦婷自认对这个学生的品性很了解,故意害人这样的事情她决计做不出来。   况且那天关心琦发病后, 顾安宁救人的举措所有人都看见了,现在这对家长想要青口白牙冤枉人,她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这事没必要惊动警察。”沈梦婷到底顾念着三中的形象,看顾安宁脸上气鼓鼓的执拗表情, 开口安抚道, “听胡老师说你下个月就要参加省赛了,最近正是关键时候,别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学习, 这事学校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安宁入学来受这位班主任的照顾颇多, 因此这会儿她即使心里不忿,但到底不愿意驳了沈梦婷的面子, 于是她将手中的水喝完,起身道:“不报警也可以, 但我希望两位能为刚刚冤枉我的事情道歉。”   黄玉莹自然不可能道歉,她来之前可是查过顾安宁的底细,因此此刻面露不屑, 语气刻薄:“一个从山沟沟里出来乡巴佬, 天生地养没人教的野丫头,还要我道歉,还报警,倒是会装模作样!一个害人的玩意儿也敢提报警,你倒是报啊, 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胆子!”   顾安宁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冰冷,她先是对沈梦婷道了一句“抱歉”,随后直接掏出电话报了警:“……嗯,他们说我故意害人……是同班同学,现在还在医院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但他们说我差点把人害死……我没有,但我现在很害怕,他们就在我面前,好像要吃了我,我真的很害怕……”   办公室里的三人谁也没想到顾安宁动作如此迅速,说报警就报警,还在电话里强调了好几遍自己惊慌失措又害怕,柔弱可怜又无助。   黄玉莹一下子跳起来,伸着手指差点戳到顾安宁的眼睛里:“还敢说什么我们要吃了你,你个害人精信不信我让你在三中待不下去!”   顾安宁不退不让,反倒冲着黄玉莹靠近一步,她面色冷静,嘴里却说着和她动作完全不相符合的话语:“我好怕啊,我好不容易进入三中念书,你、你不能这样……”   黄玉莹听到这示弱的语气气焰更大了,一连串不入耳的话直直砸向顾安宁。   沈梦婷皱着眉头拦了好几次没拦住,反倒自己也被波及,这会儿她其实已经看到顾安宁手里的小动作,但这样的熊家长实在让人头疼,她也就没制止。   不过事情闹到惊动警察,又想到顾安宁和关心琦这两个转学生都是严一素亲自安排进的一班,沈梦婷想了想,还是给严一素发了条短信。   半小时后后,警察到了办公室,竟然还是熟面孔——   来人正是当时经手江敏瑞事件的方警官。   顾安宁一看见她就直接红了眼眶,她本就生了一双无辜的圆鹿眼,此时眼泪要掉不掉,眼梢通红,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方警官还记得这姑娘当初带着人狠揍嫌疑犯的英勇事迹,这会儿突然见她这幅又惊又怕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也是一惊,心口一软语调也跟着软下来:“怎么回事,先别哭,你老师还有我都在这,先说说发生了什么。”   顾安宁哑着嗓子将事情说了,中途黄玉莹好几次想要插话都被方警官阻止。   “这么说你并不知关心琦患有心脏病,她发病后也尽力采取了急救措施,目前关心琦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但她的父母却指控你是故意害人?”   方警官总结的很到位,沈梦婷立场鲜明,跟着在旁边补充道:“关家父母故意在入学资料上隐瞒关心琦的身体状况,关于心脏病之事,不说一班的同学不知,我身为班主任也是出事后才知道的。”   沈梦婷说道这里又看了那对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的夫妇一眼:“至于剩下的事情昨天很多同学都看见了,方警官一问便知。”   这么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但秉持着公正的原则,方警官还是对着黄玉莹道:“黄女士你现在可以说了。”   “她是故意害小琦发病的!”黄玉莹嗓门很大,她指着顾安宁恨恨道,“她还推了小琦,她就是存心想害死小琦!”   顾安宁红着眼睛反驳道:“我没有!”   方警官拍了拍她的肩,随后抬头道:“黄女士当时不在现场,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是您女儿亲口告诉您,顾安宁推了她、故意害她吗?”   黄玉莹很自然地点了头:“自然是我女儿说的,不过她心善不想为难自己的同学,但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白白看着我女儿受欺负……”   “这种话我想问当事人更好吧。”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顾安宁一抬头,就看见严一素带着关星河逆着光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本该在医院的关心琦。   关星河一进门就看到顾安宁可怜巴巴红着眼睛的模样,他脑子轰的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前:“他们欺负你?”   说着转头盯着黄玉莹夫妇两,一副顾安宁说是他就立刻要上前揍人的暴躁模样。   顾安宁没想到装可怜又装到了熟人头上,眼看关星河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她连忙抹了一把眼睛又去拽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我没事,不过你和严董怎么过来?”   这也正是黄玉莹和关建梁两个人想问的。   黄玉莹显然也想到这事会惊动到严一素,她抬头看着对方,磕磕巴巴道:“嫂、嫂子,你怎么来了,还把小琦带来了?”   难道是想当面帮小琦出气吗?   严一素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顾安宁和关星河身上,直到被问到自己头上了,她才抬头对着黄玉莹冷笑了一声:“我听说我干女儿在学校里受了委屈,所以过来看看,安宁,来,到干妈这边来。”   “干、干女儿?”   不仅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一脸懵逼,就连顾安宁这个当事人也一头雾水。   这事儿还要从昨晚说起。   昨晚关星河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锁在房子里,任谁敲门都不开。   刚开始关家人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可知道今天早上,关星河都一直没开门。   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静悄悄的好像没有活人的气息。   就在严一素心里各种可怕的猜测快要抑制不住的时候,门开了,门内所有锋利的东西全部被整整齐齐推出来。   一把裁纸刀,一把剪刀,还有一个叉子。   关星河将这些危险品从房间里清走,然后重新反锁了房门。   至此,整个关家都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躁郁症,兼具狂躁和抑郁两种状态的精神障碍,表现为在同一患者身上间歇交替反复发作,也可以一种状态为主反复发作。   关星河发作时多以狂躁状态为主,发病时整个人情绪不受控制,精力旺盛破坏欲望强烈。   这种情况在他身上很常见,相比较起来,他的抑郁状态似乎发作频率很低,但每一次发作都会让整个关家如临大敌。   如果说狂躁状态伤人,那么抑郁状态就是伤己。情绪低落思维迟缓,缺乏兴趣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以及不能控制的自杀倾向。   严一素火速联系了心理医生,但问题是关星河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死活不出来,更不用说配合治疗。   他能主动远离危险物品说明这次发病还可以控制,严一素不敢冒险撞门,整个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种时候,她接到了沈梦婷的短信。   当时严一素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隔着房门对着里面大喊:“星河,安宁出事了!因为昨天关心琦心脏病的事情,警察已经在学校了,沈老师联系不到安宁的家长,现在安宁一个人……”   话喊了一半,放门开了。   严一素很难描绘当时的复杂的心情,只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始终无比清晰:顾安宁,一定要把顾安宁好好笼络在手里。为了星河,也为了关家。   这就是此刻这场认亲戏码的真正缘由。   顾安宁不知内情,也没有贸贸然接受这个新身份,于是继续站在旁边装委屈。   关星河整个一暴躁模样,可手里的袖子被顾安宁拉着,他想发火又不好动作,最后只好狠狠瞪了黄玉莹夫妇两眼,整一个鲜活模样。   严一素看到关星河此刻的状态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处理起这一趟的正事。   “小琦,你妈妈说昨天是安宁推了你,是真的吗?”严一素对着关心琦和蔼道,“你慢慢说,不着急,但我们想听的是实话。”   “我,我……”关心琦看起来茫然极了,她用手抠着自己皱巴巴的袖口,整个人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黄玉莹看不下去了,她上前将人拉到身边,赔笑道:“嫂子你知道的,小琦她身体一直不好,昨个儿又发了病,嫂子你看……”   “我自然是向医生确认过才将人带过来的。”严一素找了个凳子坐下,不紧不慢道,“你也不用担心,医生就在外边候着呢,有什么突然情况都能处理。”   严一素的到来让整件事情变得无比简单。   关心琦红着眼眶磕磕巴巴说自己昨天因为太害怕所以看错了,自己发病跟顾安宁一点关系都没有。   黄玉莹对严一素的态度则透露着明显的讨好,见严一素今天摆明了要给这个干女儿撑腰,也只得忍着一口气对顾安宁道了歉。   方警官自觉看了好一场大戏,但这会儿没她什么事了,她收起纸笔正准备回警局,一直安安静静没开口的顾安宁却再次叫住了她。   “方警官,我刚刚报案不是为了自证清白。”顾安宁掏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我本来就是清白的,我报警是因为有人威胁我的人身安全。我很害怕,想求你们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今天三次元出了点事,还有一更放到明天补齐~   感谢“a:)枫叶?”“深林一树精”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 第51章   录音里赫然是黄玉莹的声音。   在警察未到之前, 她对顾安宁的破口大骂、包括“信不信让你从三中滚出去”的威胁之语,全部一字不漏被顾安宁用手机录了下来。   公然威胁侮辱他人, 对方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在证据确凿当事人又一副明显惊慌失措害怕到不行的情况下,方警官不可能放着不管。   她看了躲在关星河身后瘦瘦小小的顾安宁一眼,转头对着黄玉莹道:“请黄女士跟我去警局走一趟吧。”   “凭什么!我就是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 你凭着抓我!”黄玉莹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嗓门震的整个办公室嗡嗡作响,“我还不能说话了吗我,我不去警局!”   方警官还没开口, 一旁的严一素神情已经完全冷下来了:“谁给你的权利说出‘让安宁滚出三中’这种话?”   “我……”   “妈妈只是因为太担心我了而已, 都是我不好!”关心琦惨白着脸,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安宁,对不起安宁, 我昨天真的只是想问你一道题目,后来我发病太慌张了,我太害怕了才看错的, 求求你不要这样, 我妈妈真的只是因为担心我,求你……。”   关心琦昨天才发病,今个儿脸色本就虚弱,这会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模样像是梨花带雨, 可怜极了。   顾安宁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装可怜这一拿手领域输了。   就算是她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关心琦哭起来确实很好看,就像是一朵在风雨中摇摆还掉了两片花瓣的小白花,让人心有不忍,又心生怜悯。   不过装可怜博同情本就是处于弱势时才需要的伎俩,她一个人对上关家父母自然要在警察面前争取到受害者的同情分,然后将录音证据甩出去时才好把整件事直接定性。   可问题现在她这边局势已然大好,她本就占理,又有严一素旗帜鲜明力挺,那她还装什么小可怜,直接讲道理就好了啊。   因此顾安宁抬头看了哭的楚楚可怜的关心琦一眼,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你昨天不是真的想问我题目。我事后在地上捡到那本习题册,上面的题目你一题不落一直做到了第三十二页,之后都是空白,可偏偏选了一道六十五页包含全新知识点的题目来问我,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那是因为、因为……”关心琦磕磕绊绊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突然对那个知识点感兴趣……”   “我对你的理由不感兴趣,关心琦同学,我也不想知道昨天那一场闹剧到底有几分是巧合。”顾安宁朝她走了两步,轻声细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讨厌被人泼脏水,也不喜欢受人威胁,更不能忍受麻烦事情找上门来打扰我学习。我是要好好学习的,以后请不要影响我学习好吗,关心琦同学?”   关心琦被这一番和风细雨又绵里藏针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一边落泪一边道歉:“对不起……”   “既然小琦身体不好,跟上三中的课业也吃力,如此的话还是换一所更合适的学校吧。”严一素这偏架拉的明目张胆,“我之后也会帮着找找的。”   关心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您、您是要我退学吗?”   “哪就退学这么严重了,只是觉得三中不是很适合你,所以提出一点适当的建议。”   严一素这话说的还算客气,可在场的人都听出其中的意思了。   关心琦转学到三中本就是看在严一素这个校董的面子上安排的,现在她说出这番话,摆明了是让关心琦主动转学。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小琦!”黄玉莹看着自己身边摇摇欲坠的女儿,又转头对着严一素不甘道,“当年小琦她在安阳村救了星河一命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整个氛围都不对劲了。   严一素下意识转头去看关星河的脸色,就看见她小儿子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手上还揪着顾安宁的袖子玩儿。   倒是顾安宁听到“安阳村”这三个字,皱着眉头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关心琦哭的双眼通红,她一边去拉黄玉莹的手一边摇头道:“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说了,我转学,让我转学吧……”   这番话无疑让黄玉莹更加恼怒起来,她甩开关心琦的手对着严一素大喊道:“她救了你儿子一命!你现在要反过来帮着那个野丫头逼死你儿子的救命恩人吗?”   见严一素果然不说话了,黄玉莹心中大定。   是了,这才是她手上的杀手锏。   这些年来她不就是靠着这个杀手锏,才一步步从一个小县城走到这里的吗?否则就以关建梁这个关家分支的不能在分支的身份,她凭什么登上关家的大门,亲亲热热叫严一素一声“嫂子”?   可是没想到严一素看着哭的万分委屈的关心琦,突然轻笑了一声:“小琦,当年真的是你救了星河吗?”   这一句话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关心琦的耳边,她瞪大了眼睛,一副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我、我……”   比她更震惊的是黄玉莹,她先是看了一眼支支吾吾的关心琦,随后就以更大声肯定道:“当然是小琦救了星河!”   当然也必须是关心琦救了关家的小儿子!   否则她当年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收养一个病歪歪的野孩子?   如果不是为着关星河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就关心琦这种没人要的乡下丫头,凭什么成为她的女儿好吃好喝长到这么大?   严一素又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在这之前,你最好先问问你女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安宁又被迫吃了好大一个瓜。   她努力搜索了一下脑内的记忆,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关星河的脸,暗自吐槽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吧。   严一素不欲让他们多听这种事,反应过来后连忙让顾安宁带着关星河先出去。   关星河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他仿佛感觉到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奋力拉扯着自己,一个阴郁小人不停地叹气,不停的叹气,直把心脏叹的一点点不断下沉。突然,他的对面又跳出一个愤怒小人,这个小人在他身体里到处喷火,像是要把他的血液全部燃烧起来。   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发病,会吓着小矮子的。   关星河的思绪好像已经脱离身体之外,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安宁,仿佛想要以此获得一点对抗两个小人的勇气。   然后他发现,顾安宁也正在偷看他。   这就有点尴尬了。   偷看被抓包的顾安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她被自己脑子内的猜测搅的各种不安宁,实在没忍住好奇开口问道:“当时你被救的地点是在安阳村?就和安坪村隔了两个村庄的那个安阳村?”   关星河虽然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但事后严一素七七八八的也跟他讲了不少,虽然不知道顾安宁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点了头。   “他们说十年前有人救了你,那时候是不是个深秋,大晚上,那个人还摘了野苹果给你?”   关星河被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吵的头疼,这会儿听到顾安宁问道野苹果这种细节,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应该是的,警察说找到我的时候我手里确实握着啃了一半的野果子。”   顾安宁不信邪地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关星河这张精致到几乎漂亮的脸,随后叹了口气:“你当年是不是特别特别瘦,瘦的皮包骨头,就像是个小骷髅?”   关星河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他勉强镇压了两个打架的小人,转过去看着顾安宁感慨又唏嘘的神情,犹豫着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妈告诉你的吗?”   顾安宁心里暗自感慨命运的奇妙。   真不怪她没认出来啊,谁能想到当年的小骷髅长大后会是这幅矜贵又好看的模样啊!   破破烂烂看上去快要饿死的小孩子和关家千宠万爱金贵万分的小少爷,她真是从来没想过会是同一个人啊。   “不瞒你说关同学,十年前我在安坪村救过一个小骷髅。”   顾安宁看着关星河震惊的神色,弯着眼睛笑眯眯道:“其实也称不上救,那天晚上我在后山看到了一个的小骷髅,拉着我说饿,于是我爬到树上摘了两个野苹果给他。”   关星河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他根本没想过这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情,愣愣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他叫什么名字,家再哪里,是走丢了还是没人要?”顾安宁摊了摊手无辜道,“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知道抱着苹果啃,我觉得他很喜欢那酸苹果,于是又去摘了一堆给他。”   “后来我看他什么也不肯说,就想着带他下山找大人问一问,于是就背着他往山下走……”顾安宁故事讲到一半不高兴了,“诶,关同学你这是什么表情?”   关星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只磕磕巴巴重复道:“背、背着他?”   “小骷髅脚受伤了,我那时力气还没现在这么大,抱又抱不动,就只能背着了。”顾安宁看着关星河,故意凶巴巴道,“有什么问题?”   关星河脑海里忍不住出现萌萌哒的七岁小安宁鼓着小脸,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的画面,他耳根子一红,连忙晃了晃脑袋:“没问题,那然后呢,为什么最后警察找到我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顾安宁想到当初的事情也有点脸红,偏过头小小声道:“然后我迷路了。” 第52章   话说当年顾安宁小朋友刚满七岁。   这天安阳村有人突然得了急病, 走的突然,身后之物一概没准备齐全。   顾奶奶那时身体还没有那么糟糕, 她是附近几个村唯一一个会使缝纫机的裁缝,因此那家人找上门来,想请顾奶奶上门去赶制一套寿衣。   当时顾爷爷正巧进城赶工去了,顾奶奶没舍得拒绝对方开的价格, 又不放心小孙女儿一个人在家, 于是干脆将小安宁打包一起去了安阳村。   安坪村和安阳村中间隔了两个村子,距离也不算远,只是中间要过一座小山, 一旦下雨路就难走了。   顾安宁那时很少有出远门的机会, 因此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的不得了。   等到了雇主家里,小安宁里外转了一圈很快新鲜感就过了, 百无聊赖地蹲在顾奶奶身旁看她做寿衣。   顾奶奶怕她年纪小,在这刚刚死了人的主人家里待久了会沾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因此叮嘱了她两句别跑的太远后,就放她出去玩了。   这一玩儿小安宁就上了山,然后碰到了一个靠在树底下看上去快要饿死了的小骷髅。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 但听到对方拉着她喊饿的时候, 心软又心善的安宁小朋友还是给他去找吃的了。   此时正是深秋,这个季节里山里也没太多东西,小安宁转悠了好几圈才看到一个野苹果树,上面歪歪扭扭挂着几个丑不拉就的小苹果。   她个子小,爬树的动作却很利落, 像只灵活的小猴子三两下直接蹿上了树,摘了两个苹果跑回去,跟小骷髅你一个我一个排排坐分果果。   “这个给你。”小安宁还挺讲究的用衣摆擦了擦两个苹果,“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小骷髅伸出手来,那手上布满了各种血痕和伤口,结痂的,流血的,烧焦的,就像是山里最丑陋最难看的树皮。   见小安宁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手,小骷髅瑟缩了一下,随后飞速抢过她手上的苹果狼吞虎咽起来。   小安宁见他吃的香,觉得自己找食物的本事真是棒棒的,吧唧一口对着自己手上的苹果咬下去——   酸,太酸了,酸的连牙齿都软趴趴了。   小安宁“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东西,然后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已经啃完了自己的苹果,现在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   “你不觉得酸吗?你、你还要吃吗?”   小安宁见他眼神直勾勾的,就像是村里饿久了的流浪狗盯着人手里的骨头,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似的,于是犹豫着将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递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很久没吃饭了吗?你的家人呢,他们不给你饭吃吗?”   小骷髅对安宁的话充耳不闻,啃完了苹果就翻脸不认人,扶着树干站起来准备走人。   然而他刚走了一步,就啪嗒一声直接扑到在地上。   “啊,你的脚流了好多血!”小安宁惊呼一声上去扶他,看着他脚上的伤口呲了呲嘴,“你不觉得疼吗?”   小骷髅好像真的不觉得疼,他盯着自己的脚好像在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不能走路了,等小安宁扶稳他后,他再次站起来想往前面走。   果不其然,又摔倒了。   那倒在地上的响声小安宁听着都牙疼,她强硬地将人按在树桩子底下,气鼓鼓道:“你受伤了,不能再走路了知不知道?”   小骷髅显然不知道。   拿他没办法的小安宁只得祭出杀手锏:“你刚刚没吃饱是不是,你乖乖坐在这里,我去给你摘苹果,很多很多苹果,让你吃得饱饱的。”   这话果然有效,小骷髅终于不折腾了,于是小安宁将那棵树上的几个苹果全部霍霍完了。   小骷髅模样看着小,胃口可不小,小安宁摘来的苹果被他一口气扫荡了,最后这剩下最红的一个被他拿在手里,想要吃又吃不下的纠结模样。   小安宁托着腮帮子看他吃苹果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他动作停下来才突然一拍脑门:“啊呀忘了时间,奶奶该担心了。”   说着她就想往上下跑,然后小骷髅跟着站起来,毫不意外地再次摔了个狗吃屎。   他整个人身上根本就没什么完好的地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叠加着各种可怕的伤痕,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不知疼痛的迷茫。   小安宁心软了,她本质上还是那个看到流浪狗都会省下零用钱给它们买肉包吃的小姑娘,因此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小骷髅,她十分豪气地在他面前蹲在,拍着小胸脯道:“上来,我背你下山。”   小骷髅似乎没听懂这句话,依旧傻乎乎坐在地上。   任劳任怨的安宁小朋友好脾气地主动将他的两个手环在自己脖子上,一使劲儿将人背了起来,口中还不忘安抚道:“下山了就可以吃香喷喷的米饭啦,还有甜甜的苹果可以吃,说不定还能找到你的爸爸妈妈呢。”   不知道那一句话戳中了小骷髅,他终于不再挣扎,乖乖伏在了小安宁的背上。   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虚虚环在小安宁脖子上,他环的很小心,小心到没有让那截白白嫩嫩的脖子沾上一点点手上的血污。   小安宁不知道背后的小骷髅怎样小心翼翼跟自己较这劲儿,就像她也不知道她扎在耳边的两节麻花辫是如何曾在小骷髅的脖子上,蹭的他痒痒的却又不敢说。   “你有没有名字啊?”小安宁一边走还一边跟他唠嗑,“没有名字的话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二虎子总说我取名字难听,哼,才不是呢,我一定会给你取一个最最最好听的名字。”   小骷髅趴在安宁背上像是睡着了,听着她唠唠叨叨也没答话。   直到林子前面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他整个人像是突然炸毛,伸手一把捂住了安宁的嘴巴。   “唔唔——唔唔——”小安宁被口鼻间突然传来的血腥味熏到,两条小眉毛瞬间拧巴起来。   “往回跑。”背上的小骷髅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就像是一面破锣,又哑又难听,“会被抓,会、会死的。”   这还是安宁第一次听到说长句子,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最后那个“死”字震在原地。   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死还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概念。   可小安宁上山前刚刚从死了一个人的雇主家出来,她知道这个字意味着什么。   死,是一个人静静躺在那里,无论身边的人如何绝望哭泣,如何撕心裂肺,他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会死吗?   小骷髅会死吗?   时至今日顾安宁早已经忘记了当时内心真正的想法,总之当时的情况就是她听了对方的话,然后鬼使神差地乖乖听话往回跑,跑进了浓密又陌生的山林深处。   然后,年仅七岁、第一次进入这座山的安宁小朋友成功迷路了。   小骷髅不算太重,但小安宁到底只是一个力气偏大的小姑娘,背着人在山里转悠了一会儿,她的体能也耗尽了。   “我好像迷路了。”小安宁脸蛋红通通的,之前还拍胸脯说要带小骷髅下山,现在可好,下山的路都找不到了,“怎么办,奶奶一定担心死了。”   趴在她背上的小骷髅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步子慢了许多,然后他一挣扎,直直从安宁的背上掉了下来。   “唉你怎么样?”小安宁吓了一跳,转头发现对方整个人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吓得忍不住尖叫起来,“你怎么了!小骷髅,小骷髅!你怎么了!”   她到底年纪小,就算再怎么早熟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懵了,眼见对方痛苦难耐恨不得满地打滚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害怕的哭了出来:“呜呜,小骷髅,唔,你怎么样啊,我害怕呜呜呜——”   他们两一个疼得不能自己,一个坐在边上吧嗒吧嗒掉眼泪,也不知过了多久,满地打滚的小骷髅终于安静下来。   “怎么样怎么样,小骷髅你怎么样?”安宁抹了一把眼泪,急急忙忙上前去看他。   “我、我没事,你别哭了。”小骷髅的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说话的语调却连贯了不少,“别哭了,你能不能下山,帮我一个忙?”   这个小骷髅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小安宁心里模模糊糊这样想着,嘟着嘴道:“我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我知道路。”   “诶?那我们一起下山,我背你,你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小骷髅似乎笑了一下,不过天色太晚,小安宁也没看清,她听到对方继续用沙沙哑哑的声音道:“我不能和你一起下山,但我需要你下山帮我一个忙,帮帮我好不好?”   小安宁懵懵懂懂点了头。   “你自己下山,不要和任何人说见过我,然后偷偷报警,告诉警察有一个小孩子被困在这座山上了,记住偷偷的,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53章   那天晚上, 年仅七岁的小星河拼命强调了两件事。   首先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见过他,尤其是在下山的路上, 不论碰到谁都要装傻,否则会有危险。   其次就是下山后不要试图叫大人来山上找他,报警,叫警察来, 但报警这件事也要偷偷的避着别人。   小安宁从他严肃的语调中隐隐察觉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危险, 她抹了一把眼泪,用同样严肃的语气问道:“有坏人在追你吗?需要警察叔叔才能打败的那种坏人?”   小骷髅似乎楞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了吗?报警, 然后忘掉这件事情,我不想……”   不想把另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牵扯进来。   只是他真的需要帮助, 眼前的小姑娘,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好, 我会偷偷报警。”小安宁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在离开前对着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报了警你就会没事的对吧?”   “对, 我会没事的, 你要相信警察叔叔。”   这就是当年顾安宁遇到那个小骷髅的全部过程。   之后她下了山,顾奶奶差点急疯了,第一次狠狠揍了她的屁股让她涨涨记性。   “所以当年我为了救你还挨了打,那还是奶奶唯一一次打我呢。”   顾安宁感慨了一句,眼看关星河脸色赤橙青红有意思的紧,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逗你玩呢,奶奶根本没舍得下狠手,我挨完打就偷偷摸摸用那雇主家里的电话报了警。那时寿衣已经做完了,天色又太晚了,奶奶便直接带我回了家。第二天一早我听村里的婶婶们说警察昨夜在安阳村的后山上找到了一个走失的孩子,我想着小骷髅没事了,也就安了心。”   顾安宁故事讲完了,最后忍不住“啧啧”感慨道:“真的是太巧了,你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山上的小骷髅。就跟叶同学爱看的小说似的,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简直就是缘妙不可言啊。   如果叶秦昊本人在这里一定会拼命摇头否认。   不是的,这种白莲花冒充救命恩人的戏码根本就不是这样演的!   误会呢?信物呢?一波三折的相认戏码呢?   就因为“安阳村”三个字就把最大悬念轻飘飘解开太没戏剧性了啊喂!   可惜的是叶同学此刻并不在这里,因此顾安宁开开心心讲完了往事,还有心思对着另一位当事人道:“关同学,怎么样,有何感想?”   关星河这会儿整个人都宕机了,什么阴郁小人愤怒小人都统统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满心的茫然与不敢置信,他看着顾安宁那双黑白分明盛满笑意的大眼睛,喃喃道:“我、我不记得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实在算不上好,顾安宁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道:“不记得救不记得了啊,我又不会糊弄你。”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说实话你当时看起来真的挺惨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忘了正好。”   关星河在心里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忘记的。   那、那是他和眼前这个小矮子第一次遇到啊。   扎着麻花辫七岁的小安宁,在他最狼狈也最绝望的时候背着他过走一段路的小安宁,他怎么能不记得了呢?   说来也奇怪,在今天之前他对那个救命恩人对那段忘记的记忆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当时那个人没救他就好了,那他也就不用这么艰难又折磨的活着。   可现在知道当时救他的人就是顾安宁以后,关星河突然觉得那或许是命运兜兜转转送给他的一份神奇礼物。   七年前在他被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兄长抛弃时,在他受尽折磨以为再也逃不出去后,有个陌生又明亮的小姑娘突然从天而降救了他。   而在七年后,这个像是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再次闯进他满是阴霾的生活中,在他看不见光的黑暗噩梦里点亮了一盏灯。   小太阳这会儿还在唠唠叨叨开解他:“唉你别这个表情啊,我听说人会把特别糟糕的回忆忘记,这是大脑的自动保护机制,你忘记了就说明根本就不值得你记住啊……”   可是在那些再糟糕不过的记忆里还有他丢失的珍珠啊。   关星河在心里这么想着,突然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之后他的心情好像松快了些,也终于有心思问一问故事里的细节:“你当时说要给我取个最最最好听的名字,就是小骷髅吗?”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笑意,“看来二虎子对你的评价很准确啊。”   顾安宁被噎了一下,见这人还有心思调侃自己,顿时也不客气地反问道:“说起来关同学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对吧,虽然隔了好多年了,但现在要你报个恩不过分吧?”   关星河其实很喜欢她傲娇又上扬的小语调,就像是一只伸爪子的小喵咪,挠的人心痒痒。   于是顾安宁就看到关校霸乖乖点了头,万分配合道:“嗯,要报恩的。”   顾大恩人满意了,眨着眼睛轻声道:“我没别的要求,就一个,你做到了就这恩就报完了。”   “就一个要求?”   “嗯,关同学,你能不能……”   顾安宁一下子靠的特别近,关星河甚至能在那双黑色的圆鹿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能不能把导数公式乖乖背了?”顾安宁瞬间小顾老师附体,对着今天一早还翘了早自习的关学渣苦口婆心,“下周就要月考了啊,导数这一块可是重点中的重点,暂时吃不透也就算了,但至少在月考前把公式背了,基础分很重要啊!”   在心里算盘了一百种报恩方式的关星河:“……”   因此当严一素处理完办公室里的烂摊子、不放心地跟着沈梦婷躲在班主任专用窗外位置窥视时,就看到她那个一大早还在闹抑郁的儿子正徜徉在学习的海洋里,虽然周身依旧环绕着生无可恋的气息,但严一素以她三中校董的身份保证,这样的气息她在各式各样的三中学渣同学身上都见过。   此时的关星河就像是每一个普通的为作业发愁的高中生,遇到不会的替就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和自己较劲儿,拧巴了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撑不住了,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偷偷去看身边的顾安宁,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可真好啊,这样的充满生气像个正常少年模样的关星河,是之前关家想都不敢想的。   严一素忍不住偷拍了一张小儿子咬着笔杆努力学习的照片,顺手发给了丈夫和大儿子。   当然正在跟导数大魔王搏斗的关同学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被偷拍的对象,他被各种奇奇怪怪的公式绕的头晕,终于在半小时后败下阵来,举手示意需要出去换换新鲜空气。   顾安宁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进度差点心梗,她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需要换换空气了。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成了两个人一起手拉手去买了冰可乐提神,没想到刚从小卖部出来,就看到了红着眼眶的关心琦。   在顾安宁的想法中,关心琦的名字等同于莫名其妙的麻烦。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麻烦这东西还是少沾染的好,于是顾安宁拉着关星河准备绕过对方。   可关心琦显然是特意堵人来了,见两人要绕过她连忙加快两步跑上去拦在他们身前:“等、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关星河。   关星河这会儿还记着这人冒认救命恩人的身份,又带着父母找顾安宁麻烦,因此皱着眉冷冰冰道:“我没话和你说。”   “我知道是谁救了你,当年我就在安阳村。”关心琦咬着唇看着关星河,“我听到她打电话了,关星河,你不想知道你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谁吗?”   顾安宁简直要在心里给这姑娘点个蜡,这时机挑的,也太巧了些。   关星河少见地勾了勾唇,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小得意:“我已经知道了,也找到救命恩人了。”   关心琦瞪大了眼睛,这显然与她知道的不一样,若是关家知道是谁救了关星河,那她又怎么可能顶着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如此之久呢?   “好了,回去背公式吧。”顾安宁没什么耐心在这里听这些没营养的话,拉着关星河就往前走,“背完公式还要再做两道例题才行。”   眼见两人头也不回地绕过她走了,关心琦一咬牙,转身追上去压低声音道:“我见过当年追杀你的人,那些绑匪至今都未抓到吧,我见过他们。”   这一句话信息量可不小,关星河和顾安宁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我有他们的画像,我用这个和你交换一个条件。”关心琦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勇气和力量,盯着关星河一字一句道,“帮我脱离和关建梁黄玉莹的收养关系,只要你帮我,我就把画像给你。” 第54章   关心琦说的这个交换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顾安宁明显察觉到, 在对方说起那些绑匪的时候,身旁的关星河右手不自觉地死死握拳, 整个人的气息都完全变了。   人来人往的校园显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关心琦在确保自己手中的筹码足够分量后,就留下见面的时间和地址,然后红着眼眶走了。   顾安宁到底放心不下情绪不太对劲的关星河, 因此又一次忍痛翘了晚自习, 跟着他一起到了体育馆的天台。   是的,关心琦约的地方,正是那个无比熟悉的天台。   “你怎么也来了?”关心琦看到顾安宁的时候脸上露出疑惑的情绪, “这不关你的事, 你为什么总是来掺上一脚?”   顾安宁比她更疑惑:“你偷用我做的事骗了关家这么多年,现在竟然好意思说不关我的事?”   “你、你什么意思?”关心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当年救了关星河的人是你?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   “不是,你不知道是我?那之前为什么还要弄出心脏病之事往我身上泼脏水?”顾安宁看对方的眼神更奇怪了, “你闲得慌吗?”   两人鸡同鸭讲好一会儿,终于弄清楚了不对等的信息。   “所以你绕着一大圈,就是因为我在关星河旁边碍事, 你想博取关星河的同情和好感, 然后借用关家的势力帮你脱离收养关系?”   这逻辑这想法简直槽多无口,顾安宁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关星河,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对着关心琦道:“算了不提这个,你白天说有绑匪的画像,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关心琦的讲述中,当年那天晚上顾安宁偷偷溜进雇主家里用电话报警的时候,她正躲在那张桌子底下,因此将整个报警电话的内容听的一字不差,这也是之后她能冒充救命恩人的最大原因。   之后顾安宁跟着奶奶回了安坪村,关心琦却在安阳村亲眼看到警察真的从山上救下一个小孩子。   更重要的是,就在警察搜索绑匪无果全部撤离后,偷偷躲在山脚下的关心琦亲眼看到从山上下来两个可疑的人,而据她所说,那两个人正是绑架关星河、折磨关星河的绑匪!   顾安宁耐着性子听完了,见关星河似乎又进入了cos雕塑的沉默状态,只好自己开口打断了这段到处充满矛盾和奇怪的讲述。   “首先,你为什么会躲在桌子底下?”顾安宁率先发问道,“大晚上的,家里又有人过世,就算小孩子调皮也很少会躲在桌子底下玩吧?”   “我不是躲在那里玩,我是去那里偷东西的。”关心琦冷着脸说出了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我快饿死了,所以混进了办丧事的人家,躲在桌子底下是想等所有人睡了后,出来偷点东西吃。听到你的那个电话纯属是个意外。”   偷、偷东西?   “怎么,很难想象吗?”关心琦突然嘲讽一笑,“一个在我两岁的时候丢下我消失的妈,一个只知道喝酒喝醉了耍酒疯打人的爸,一个没有人管的野孩子,我不想饿死,所以混进办白事的人家里偷东西吃,这一切很不可思议吗?”   顾安宁和关星河都没想到会从关心琦口中听到这样一段话,一时默然无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心琦的话里充满了讥讽,“整个关家和警察找到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绑匪,却偏偏被我看见了,你是不是想说这未免太巧了,甚至还在心里怀疑我又在撒谎骗人?”   顾安宁没有回答,但有时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呵,那天那个酒鬼又喝醉了,甚至抄起酒瓶子要对我动手,我一害怕就跑到山脚边的茅草堆里躲了起来。”关心琦的声音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地方隐蔽的很,我前天晚上吃得饱,肚子不饿,所以在那里躲了很长时间,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正巧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就是那两个绑匪。”   “你怎么确认那两人就是绑匪?”   “因为我听到他们说话了,那个高瘦的说‘让那小崽子跑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被老大收拾’,另外一个长得壮,他说‘那小崽子身体里不知道打了多少药,就算跑了又怎么样,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   顾安宁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一个人站在天台边缘吹风的关星河。   她记得关星河曾说漏过嘴,他说自己被绑架的时候被打过针。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些针里面是药物,是恶毒又残忍可以生生从精神和生理上双双摧毁一个人孩子的药物。   而当时小骷髅瘦得皮包骨头、痛的满地打滚,也都是因为这些不知名的药物,甚至于后来的躁郁症,说不定也和这些脱离不了关系。   关星河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兴趣,他没有对关心琦曾经的经历发表什么看法,也没有理会顾安宁看过来的复杂的目光,他没忘记今天这一场谈话的最终目的,因此只是直白道:“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画像,你为什么会有绑匪的画像?”   “我记得他们,记得死死的。”关心琦“咻”地抬头,看着关星河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学了素描,学的很好,我把他们画下来了,不能说百分之一百还原,但知道能还原百分之七十。我知道严董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我手上的这一份是你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顾安宁看着完全褪去楚楚可怜小白花模样的关心琦,直接一针见血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们还小一岁,也就是说十年前你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将见过一面的绑匪的模样记下来,并在不知多久以后用学成的素描画下来,关心琦同学,你觉得这样的话可信度大吗?”   关心琦似乎冷冷笑了一下,她转了个身,看着被乌云笼罩不见光亮的夜空轻声道:“从出生就活的好好的你们可能不会知道为了活下去能把一个六岁的孩子逼成什么样子。房间里永远堆积着小山似的酒瓶子,一个耍酒疯的醉鬼动手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一个孩子,我血缘上的妈就是不堪忍受这些逃走的。但是我从这样一个暴力的疯子手下活了下来,逃脱他的毒打,寻找食物填饱肚子,还是时时刻刻注意胸膛里的心脏是不是会爆炸,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让自己长大了。”   她的语气落寞,神情却带着一点点骄傲,顾安宁知道她还有下文,于是安静得等她继续。   “不仅长大了,我还努力将自己从烂泥沼一样的日子里拽出去了。我凭着偷听来的一通电话,让亲自来安阳村找寻线索的严董相信了我就是救了她儿子一命的恩人。那一年我六岁。”   关心琦说到这里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不知道你们评判一个六岁孩子的标准是什么,但我的六岁,记住两个凭直觉很重要的人的样貌,真的算不上什么不可思议的难事。”   良久的沉默后,关星河终于开了口:“把画像给我。”   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端,这话意味着关星河至少信了一半,关心琦心里一松,随即强调道:“我说了画像是用来交换的,帮我脱离收养关系,我立刻就把画像给你。”   关星河又不说话了,此时交流的重任又回到了顾安宁的肩上,她看着关心琦脸上执拗又固执的表情,轻声问道:“在此之前,你总得告诉我们这其中的理由吧?你为什么一定要脱离收养关系,根据你自己刚刚说的,你之前在安阳村过的不好,他们收养你至少帮你脱离了你口中的酒鬼。”   “呵,你知道什么叫做出了虎穴又进狼窝吗?”关心琦撩起袖子,手臂上赫然是几道鲜红的鞭痕,“关建梁是个变态,是个喜欢看人哭的变态啊你知不知道!”   “我也以为终于脱离了噩梦,我让严董相信是我救了他的儿子,又在她的面前心脏病发,随后被送进医院进行了心脏手术。”   “关建梁和黄玉莹就是在我手术过后出现的,他们提出要收养我,又是严董认识的人,我那时天真的以为那是严董安排的人,是为了替她儿子报救命之恩替我安排的人生。”   “可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他们不是想收养我,他们只是想把关家小少爷的救命恩人拿捏在手里,好换取关家源源不断的资源和利益。”   “黄玉莹利欲熏心也就罢了,可关建梁确实一个不可不扣的变态!变态!”   “你们知道吗,他喜欢看人哭,喜欢一鞭子抽过来然后逼你哭的楚楚可怜,哭的好看而漂亮。”   “你们知道怎么样忍着巨大的痛苦还哭的好看吗?我知道,我这七年来,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哭。”   “因为只有我哭好了,才能不挨打啊。” 第55章   这番话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顾安宁忍不住去回想在办公室见到的关建梁, 一个大腹便便、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中年男人。   如果再仔细想一想,从头到尾都是黄玉莹一个人在叫嚣, 在破口大骂,在歇斯底里,而跟她一起的关建梁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一声未吭,直到关心琦红着眼眶进来, 他的眼中才闪过莫名的神色。   一个变态吗?   顾安宁没有再问为什么不报警之类的问题。   如果关心琦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以她拼命想让自己过得好的性子,若有其他办法,她绝不会硬生生忍了这么多年。   “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找关星河做这个交易?”顾安宁偏头看了一眼身边关星河, 才重新正色对着关心琦道,“帮你脱离收养关系, 最好能把你口中的变态送进监狱,这不是关星河一个还在念书的高中生可以轻易做到的。你想求助的不是他, 而是他背后的关家。既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拿画像和严董做交易?”   “因为我知道严董有一万种方法让我乖乖交出画像,我当初骗了她, 又把线索藏了这么多年, 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拉我一把。”关心琦惨然一笑,声音里已经有了崩溃的痕迹,“说白了我是在求你,求你救救我,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那个禽兽会逼死我的,他会逼死我的……”   说着关心琦突然冲到天台边缘,直接手脚并用攀了上去。   顾安宁和关星河都变了脸色:“你干什么!”   关心琦却已经站在天台的最高处,她的身后就望不到底的一片浓黑,她的脚下是安静的三中校园。冷风吹起她白色的裙角,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一只摇摇欲坠的白色蝴蝶停在天台边缘,稍不留神就要飞入这茫茫的夜色。   “帮帮我……”她睁着眼睛,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帮帮我。”   “你先下来!”   关星河一伸手就要去拉她,关心琦却避了过去,整个人在天台上晃了晃,两人的心跟着这个危险的动作晃了晃。   关心琦避开了关星河的动作,眼睛却还死死盯着他:“你会帮我的对吗,帮我离开那个魔鬼……”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如果不答应你你就跳下去之类的威胁?”顾安宁直接拽住了还想往前走的关星河,声音冷的像是冰碴子,“关心琦,你现在是在用你自己的命来威胁两个不相干的人吗?”   “我不是,我、我只是不能忍受了……”   “你曾经在那么艰难又黑暗的环境下一次次靠着自己活了下来,长成如今美好的模样。你的成绩很好,好到学校破例让你跳级,你还会画画,能用素描把记忆中的化成逼真的画像,更重要的是,你马上就成年了,你拥有光明又自由的未来。你现在却站在天台上,站在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的悬崖边上,而你口中的畜生或许正高床软枕,一夜好眠。这就是想要的吗?这就是你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护着自己长大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关心琦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的眼神涣散,目光飘向不知名的虚空,喃喃自语道:“我也拥有,光明又自由的,未来吗?”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顾安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笃定又明朗,只有握着她的手的关星河察觉到,她的手心里全是黏答答的冷汗。   猎猎的冷风带来深秋的寒意,不知过了多久,关心琦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了,她甩了甩僵硬的手臂,扶着天台边缘的栏杆一点点走了下来。   她用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对着关星河道:“抱歉,骗你说我曾救了你。”随后又转身对着顾安宁,“你也是,抱歉昨天的事情将你牵扯进来,也谢谢你刚才的那一句话。”   眼前的关心琦眼眶依旧通红,却少了几分娇娇怯怯一碰就碎的柔弱模样,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自嘲一笑,“说不定就是我当年撒谎冒充救命恩人的报应,所以才遇到了这么个畜生。不过你说的对,那畜生都还好好活着,我怎么能作践自己呢,是我魔怔了。”   顾安宁刚刚用尽了自己平生的口才,一时接不上话来。说起来比起一般人她的家庭也不能算正常,只是虽然她从小被抛弃在路边,但收养她的顾奶奶却把全世界最好的疼爱都给了她,因此关心琦坎坷又艰难的遭遇,她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劝慰。   倒是关心琦收了眼泪,终于又想起了今晚的正事:“两张画像换帮我脱离收养关系,怎么样,换不换?”   “换。”   刚刚对站在天台边缘都没松口的关星河突然干净利落拍了板,他转身给严一素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对着关心琦道:“到校门口等吧,司机很快就过来。”   关心琦没想到一番折腾自己情绪差点崩盘都没能让关星河松口的事,最后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达成了。   得到关星河的承诺,再由关星河出面和关家交涉,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最理想的情况。   她相信以关家对关星河的溺爱态度,一旦关星河应承了,以关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帮她脱离长期虐待的养父母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说不定还能顺势将那个禽兽直接送进监狱永不见天日。   “谢、谢谢。”关心琦低着头提了一下脚边的石子,“我可以先把画像给你。”   后面的事情顾安宁就彻底不清楚了,那晚严一素亲自来学校接走了关心琦,随后两天关星河都请了假。   再一次恢复到正常校园生活的顾安宁又过上了刷题、刷题、刷题的快乐生活。只是看着身边突然空荡荡的座位,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等关星河重新出现在一班教室时,三中十一月的月考如期而至。   !!   终于记起被遗忘的重要东西了,导数,是导数公式啊!   这两天沉迷数学竞赛的小顾老师和眼下一片青黑差点忘记还有月考这回事的小关同学面面相觑。   最后关星河带着临时抱佛脚硬背下来的五个导数公式进了考场。   关星河发誓他从来没这么紧张过自己的考试排名,等月考名次出来的时候他甚至破天荒的出现了想要挤进去看又不敢看的纠结心态。   这一届的高二共有十六个班级,的总计学生八百名整。   他上一次名次是六百三十二,如果要进步五十名的话,那么就是……   “关哥关哥!你这次考的超级好啊!”   叶秦昊兴冲冲从张贴栏前的重重人群中挤出来,兴奋的大嗓门从大老远处传来:“五百八十三名,关哥,你挤进前六百了啊!”   第五百八十三名,那么就是进步了……   关校霸眼前一黑。   进步了四十九名!   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苍天不开眼,就差一名,就差一名啊!   叶秦昊尚不知道顾安宁和关星河两人间的五十名之约,他这段时间看吊炸天的关哥为爱学习,硬抗数学大魔王,简直感动的天天在心里念叨小说诚不欺我,为爱学习,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变成更好的自己什么的,都是真的呜呜呜。   因此这会儿见关星河的的学习有了如此显著的进步和提高,叶秦昊同学连连忙奔过来传达喜讯:“关哥关哥,你在这个月的进步之星光荣榜上唉,进步四十九名,刚刚灭绝师太还在表扬你……”   关星河这会儿脑子里全是“四十九名”这个可拍的数字,理智上他知道是自己的锅,但情感他真的接受不了啊啊啊。   “所以,考了第五百八十二名的是谁?”到底是谁硬生生卡住这个名次他想去找他聊聊人生。   听着关星河阴测测的语气,叶秦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不好意思道:“是我啦,我这次刚好比关哥高一个名次。”   “啪!”   握在关校霸手的笔终于不堪重负牺牲了。   “昊子,好久没去打拳了,今晚一起去练一场吧。”   “啊?我和你对练吗,关哥,我这水平和你打就不是对练而是纯粹挨打了啊。”   苦着眉头无意中真相了的叶秦昊同学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到哪里得罪了关哥,难道是关哥嫉妒自己成绩好?   等关星河终于收拾好差点崩盘的心情回到教室时,就看到自己的同桌兼辅导老师正在座位上默默数钱,嘴中还念念有词:“五千块的话,还差四千四百三十二块,奖学金不能动,看来还是得再找个兼职……”   没有完成约定的关星河同学自觉无脸见人,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我这次月考比上次进步很多。”   他显然不习惯自夸,说完这一句耳根子都红了。   “嗯,我知道,进步了四十九名。”顾安宁手里的钱包括所有的零钱都一股脑塞到关星河手里,接着道,“我身上暂时就只有这么多了,这些都给你,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关星河像是被手里的钱烫到似的,瞬间跳起来炸毛道:“你干什么给我钱?”   “咦,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顾安宁满脸无辜地将五十名之约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幽幽叹了口气,“你放心,虽然现在我还凑不齐罚的钱,但我肯定不会赖账的……”   顾安宁当初因为没钱饿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关星河搞这一出本就是为了送钱,现在搞砸了哪里忍心收她的钱。   奈何小顾老师十分坚持,连什么“人无信不立”的话都搬出来了。   关星河真实委屈了,他拿着烫手的小钱钱,鼓着腮帮子闷闷道:“就差了一名,就一名而已。” 第56章   差了一名这件事最后以一张军令状收了尾。   其实顾安宁并没有想这样, 关星河的补习根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实话能进步四十九名她已经十分惊讶并且知足了。   装模作样数硬币赛前什么的, 纯粹是关小朋友当时气鼓鼓的小表情太有意思了,她没忍住一不小心表演的有那么一丢丢用力。   可没想到自觉没完成约定辩驳无能的关星河同学一怒之下,当场写了一张军令状拍在桌子上,豪气万千地表示下一次月考进步六十名, 并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是的, 关校霸表示这一次欠下的一名下一次十倍偿还,说这话时的架势格外武威霸气。   顾安宁根本没想苛求至此,毕竟在进步五十名的基础上再往前六十名, 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奈何关星河立军令状的动作实在太快, 顾安宁正想委婉地表示一下六十名跨度太大、可以先定个小目标比如说三十名之类的,自觉被小瞧了的关星河就已经一个眼神杀过来, 满脸上都写着“呵,你这是在质疑本校霸”。   顾安宁还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乖乖升级自己的辅导计划。   若是下一回月考没完成军令状,她真怕恼羞成怒的关小朋友直接变成胖河豚。   于是高二一班学习氛围最浓烈的角落就此诞生啦!   孙平知和顾安宁两大知名学霸不用说,随着省数学竞赛的临近, 两人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越堆越多, 对他们寄予厚望的孙老师一日三趟准时准点出现在一班教室,到处巡逻看两位得意门生需不需要帮助。   而通常这时候,在一旁埋头苦做基础题的关星河同学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不得不说顾安宁是个负责人的好老师哩,每当看到关小朋友苦恼的咬笔头的时候,小顾老师都会及时提供贴心的辅导服务。   值得一提的是, 为了更好地帮助关同学完成六十名军令状,孙平知在私底下也偷偷帮着顾安宁研究辅导计划了。   在顾安宁转学三个月后,孙平知终于探索出偷偷向关校霸报恩的小窍门,计划通。   而四人小组中唯一一个真看到习题就头疼的苏雪琪简直欲哭无泪,每天被浓烈的学习气氛包围,手中的牛肉干都不香了啊。   就在大家为着各自的目标埋头努力时,被几个大学霸天天念叨的数学省赛终于到来了。   历年来晋城省赛的地点都在一中。   而自从前两年一中出了一个数学天才后,这所学校的竞赛氛围更浓烈了,浓烈到顾安宁一踏入一中就觉得变扭。   三中这一次来参加省赛的一共是七个人,人数连一中的零头都不到。往年这样的竞赛他们学校都重在参与,但今年不同了,手里握着两张王牌的带队老师连走路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考试时间从早上九点半到中午十二点,怕路上遇上堵车,三中安排了车辆早早将七个学生送到考试地点,这会儿离考试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多小时。   没带书没带题就带了笔和尺子的顾安宁直接傻了眼,为了打发时间便拉着唯一相熟的孙平知逛起了一中校园。   晋城一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听说前段日子才举办了百年校庆,一直以极高的升学率闻名于各大中学。   在来一中之前,顾安宁一直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所极具历史质感和文化底蕴的学校,可真当置身于其中的时候,她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孙同学,你有没有觉得实在太安静了?”   是的,太安静了。   此时正是早自习的结束的时候,可整个校园却安静的吓人。绝大部分学生都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做题,偶尔有一两名在走廊上的学生,也都是步履飞快目标明确直奔洗手间。   再一次差点被迎面小跑的人撞到后,顾安宁忍不住开口疑惑道:“明明距离上课还有好一会儿,怎么他们都像是快要赶不上火车似的急急忙忙?”   而且在走廊里奔跑真的是个挺危险的事情。   走在她身侧的孙平知没有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顾安宁的错觉,好像自从进了一中后,孙学霸仿佛格外沉默。   不过他平常本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因此古顾安宁虽然也觉得有点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直到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到了一面巨大的宣传墙前。   真的是一堵巨大无比的宣传墙,比起三中的那个透明的宣传栏,一中直接将全年级学生的排名直接贴在了教学楼的墙上,从一楼贴到二楼,字体加粗醒目,内容详细精准,至少顾安宁远远就看到了排在最上方的的那个名字:   吴之盛,连续三次月考保持第一,数学物理满分……   看来一中刚结束月考,但这个展示排名的方式,略有点张扬啊。   顾安宁看着满满一墙壁详细又具体的一中排名,一时无法用合适的语言来描述心里复杂的感受。   倒是安安静静了一路的孙平知突然开口了:“还是老样子啊。”   “嗯?”顾安宁偏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之前不是问为什么整所学校都这么安静、学生为什么上厕所都是小跑着去吗?”孙平知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着墙壁上的排名面无表情道,“因为一中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   “军事化管理?”   “是,在这所学校,成绩是衡量一个学生唯一的标准。为了确保所有的学生都将百分之两百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学校明文要求必须跑步去食堂就餐、跑步去洗手间,课间也好,休息时间也罢,除了必要的生理活动之外,所有的时间都不能浪费,全部被要求投入学习。如果不遵守这些规定,就会得到相应的警告,而这些,都会宣告在这面墙上。”   顾安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墙上看到了许多其他的信息。   除了榜首的吴之盛之外全是褒奖之词外,其余学生后面展示的信息可就丰富多了。   从本次考试排名到与上回想必的进步/后退程度,再从取得的荣誉奖励道所受的触发警告,信息全面,毫无遗漏。   甚至排名在最后的那个名字还被圈出来标红放大,重重的注明了连续两次垫底并加上了三个鲜红的感叹号。   怎么说呢,虽然三中每次考试后也会公布排名,但那种排名就只是一种单纯的、不掺杂额外情绪的信息传达。一个名字后面加一个排名,就是全部的内容了,并不会因为你考了第一或者最后而得到什么特殊的对待。   可一中的这个信息公开又有所不同,这样的披露方式,总让人觉得有一种把所有隐私暴露出来的不适感。而写下这些的人似乎又带着强烈的情感倾向,这种倾向通过字体的颜色大小包括标点符号表露出来,又再一次加重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我们走吧。”顾安宁这会儿是明显察觉孙平知的情绪不太对劲,于是赶紧开口道,“那边好像是小卖部,我们去那边看看……”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学霸嘛,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顾安宁抬头,看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留着寸头的高个子男生走过来。   那人一步一步走进,直到走到离只有孙平知三步的距离,才盯着他的眼睛幽幽道:“听说你在三中那个暴发户学校混得不错,啧,一个因为作弊被赶出去的卑劣者,也就那种不入流的学校会当做宝了。”   !   顾安宁被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孙平知。   厚重的眼睛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顾安宁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自己这位沉默寡言的学霸同学冷冰冰吐出四个字:“我没作弊。”   “呵,敢做不敢认吗,那时候……”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顾安宁一个跨步插到两人中间,“这位同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连名字都不报就对着别人巴拉巴拉一通乱说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寸头同学似乎才注意到还有顾安宁这么个人,他眯着眼睛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用欠欠的语气道:“哦,你是三中从乡下挖来的那个,那个因为没钱吃饭饿晕在考场外的转学生是吧。没想到你今天也来考试啊,乡下也教数学竞赛吗?不过你放心,至少我们一中饭总是管够的,你可千万放开肚皮吃饱了,否则饿晕也是件失礼的事情呢。”   顾安宁已经在心中冷笑了,这位寸头同学嘴很毒啊。   她默默转动了一下手腕,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和对方和谐交流一下什么叫好好说话。   “吴之盛,你怎么还在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方老师找你呢。”   吴之盛,这名字略耳熟啊,而且这说话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也怪熟悉的。   顾安宁一转头,正看到关心琦穿着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充满青春活力地向他们跑来。 第57章   关心琦手里拿着眼熟的蛋糕小盒子哒哒哒跑过来, 恍惚间时间仿佛退回到一个月前的三中校园。   话说自那晚天台谈话后,顾安宁就彻底不知道事情的后续了。   那两张画像是否有效, 当年的绑匪有没有抓到,还有关星河丢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安宁其实偷偷给关星海发过一次短信询问这件事,但之后却是严一素亲自打电话告过来,说让她专心学习好好享受校园生活, 抓坏人这种事是他们大人应该操心的事, 不要担心也不要掺和。   这话将顾安宁的想问的问题都堵死了,因此这会儿看到提供画像的关心琦,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可以解惑的人出现了。   没想到比她反应更快的是是身后的吴之盛同学。   只见刚刚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吴之盛“嗖”的一声蹿上前去, 耳根子微微发红:“关、关同学你怎么过来了?”   他甚至还磕巴了一下。   关心琦笑眯眯地将手上的盒子举起来:“我来给安宁送小蛋糕, 我自己做的小蛋糕。”   顾安宁发誓这位嚣张的吴同学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他甚至避开关心琦的视野恨恨瞪了她一眼。   呵, 这小学鸡一般的行为模式,可真有意思。   顾安宁没有伸手接蛋糕, 她抬眼看着眼巴巴望过来的关心琦,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密到可以去掉姓氏直接称呼名字的地步了。   关心琦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见顾安宁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 她声音低落, 几乎是习惯性红了眼眶:“我是想谢谢你和关星河,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的,我的小蛋糕做的不错,所以想、想……”   这熟悉的发展,这熟悉的语调, 这熟悉的雾蒙蒙的眼睛,顾安宁抱着手臂默默后退了一步。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吴之盛看到心仪的女孩子这幅委屈垂泪的模样直接跳脚,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冲着顾安宁大声道,“给你小蛋糕那是看得起你!”   顾安宁开始怀疑那面墙上的名次了,眼前这个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的吴同学,当真是一中蝉联榜首的大学霸?   倒是关心琦被这一嗓子吼的直接回神,她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然后露出尴尬的笑:“不好意思,习惯、习惯了。”   顾安宁回了她一个礼貌又端庄的微笑:“考试快开始了,我们就先告辞了。不过你身边这位没有礼貌、嚣张跋扈、胡言乱语、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的吴同学正盯着你的小蛋糕,似乎意图不轨,关同学还请注意自身安全。”   明目张胆当着别人心上人的面告完黑状,顾安宁带着僵硬的孙平知迤迤然离开了,剩下反应过来的吴之盛在原地气的跳脚:“什么叫看上去脑子不好,我可是第一……”   “顾安宁——”关心琦往前跑了两步,“考完试先别走,我有事情和你说,是很重要的事。”   等彻底将偶然遇见的两人甩在身后,顾安宁才终于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孙平知的脸色。   脸色不太好。   在顾安宁印象中,孙平知一直是个一板一眼、沉迷学习的标准好学生,用苏雪琪的话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书呆子,除了讲到作业的事儿,平常就跟着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冷冷的,也呆呆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对方那种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恨。   这种情绪太强烈,强烈到完全不知道曾经在一中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顾安宁心头一跳,不得不转头对着他认真道:“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考试了,你真的要以这样的状态去参加这次考试吗?”   孙平知被厚厚的镜片挡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参加省赛,获得进入省队的资格,然后参加国赛,成为国家队的一员,直到站在世界级的赛场上大放异彩,这不是你的梦想吗?为此你耗费了多少心血与精力。可现在呢,难道你就要用这样的精神状态去迎接期待已久的竞赛吗?这样的你,能赢吗?”   考场就在下一个拐弯角,顾安宁说完这一句,就没再多嘴,直接拿着准考证率先进入了教室。   考试前这一个插曲显然让人并不愉快,好在等卷子发下来的那一刻,顾安宁就已经彻底摒弃杂念,专心沉浸在题目中。   只是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考场外面突然喧闹起来,严格来说,应该是原本安静到可怕的整个一中直接沸腾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安宁似乎还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但这一些也只是在她的耳边一闪而过,长长的两个半小时,顾安宁仔仔细细答完了所有题目,然后在铃响的那一刻,交卷。   考场外似乎又重新安静下来,顾安宁收拾好自己桌上的笔和尺子,刚迈出考场,就撞上了步伐匆匆额头上还冒着汗的关星河。   “你怎么在这?”顾安宁见他在这大冷天的全是汗,连忙掏出纸巾踮脚给他擦汗,没想到关星河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直接带着她往校门外走。   “等、等等,我还要去和带队老师去汇合。”顾安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他如此反常,只好一边被他拽着走一边解释道,“要点名的,如果人不齐就不能开车,我不能让大家等我一个啊。”   “我和带队的老师打过电话了。”关星河终于开口了,他似乎很急切,手里死死拉着顾安宁,脚上的步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是从三楼跳下来的……救护车过来了……”   “好可怕……流了好多好多血,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死……”   “好像是三班的学生,叫什么什么心琦的……”   ……   关星河一心拉着顾安宁往校门外走,可穿过重重人群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还是忍不住传进顾安宁的耳朵。   她越听越心惊,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反手刷开关星河的手:“到底出什么事了,有、有人跳楼?”   顾安宁不可控制地想起那晚在天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还有不久前那个倔强地伸着手举着蛋糕的人。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心琦,他们说那个人叫心琦,是我们认识的那个……”   “不要听了,也不要想。”关星河重新走过来去拉她的手,“这里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我们先回去吧。”   “我……”顾安宁手心冒出冷汗,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也做不到装作无事发生就这样离开。诚然她和关心琦不算熟,她甚至说不上来的、不太喜欢对方,所以没接对方的小蛋糕,也没接她的话茬。   可那是一个认识的人啊,一个活生生的、说做了小蛋糕当谢礼的女孩啊。   “她说她考完试要来找我。”顾安宁愣愣道,“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   “顾安宁——”前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穿着校服的关心琦再一次挥着手嗒嗒嗒跑过来。   顾安宁瞬间张大了嘴巴:“你没事?”   她这会儿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关心琦跑到她跟前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道:“你、你以为跳楼的人是我?”   不用顾安宁回答,关心琦就已经肯定了这个猜测,于是连忙解释道:“是高二三班的潘欣琪,名字和我很像,听说她当时一句话没说,也没有犹豫或停留,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   “够了!”关星河身上的不悦气息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冷冷地看了关心琦一眼,随后拉着顾安宁转身就走。   关心琦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机会把那件据说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她眼睁睁看着两人拉着手越走越远,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起。   顾安宁根本没想到在自己考试的过程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把心绪平复下来,一抬头就看到关星河抿着唇,脸部的线条崩的死死的,整个人看起来紧张的不得了。   冬日里的寒风嗖嗖从脖子里灌进来,顾安宁找了一家甜品店,直接拖着手心冰凉冰凉的关星河进去了。   她自己并不爱这种甜腻腻的小甜品,但此刻的关星河看起来很像需要一份甜食来平复一下情绪。   “你是听说一中出了事情,因为担心我所以才这么着急跑过来吗?”顾安宁将一份草莓味的慕斯蛋糕推到对方面前,“我没事,一直呆在考场里考试,在你赶到之前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星河盯着蛋糕没有动作。   “别看了,雪琪说这家的蛋糕很好吃,尤其是草莓味的,甜而不腻,你快试试。”   良久后,关星河终于动手挖了一小勺蛋糕放进嘴里。   香甜的草莓味在嘴里化开,他半低着头,终于开口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   梦到你死了。 第58章   关星河其实已经习惯了噩梦, 每一晚各种奇怪而诡异的噩梦伴随着睡眠前后脚而来,早已成为他这些年生活中早熟悉不过的角色。   可这一次又有所不同。   这个梦的开头甚至称得上美好。   他梦到了顾安宁, 梦到她穿着米黄色的长裙,站在安静的洒满金色阳光的天台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冲着自己没心没肺的笑。   整片天空是透明干净的天蓝色,棉花糖一样的白云悠闲又缓慢地从她身后飘过。   整个梦就像是一幅画, 一幅温暖美好的画。   然后画里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和梦境暖色调格格不入的影子看不清模样,只是拖着缓慢又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着顾安宁走去。   他的身后是一片黑色的阴影,他走过的地方, 阳光不见了踪影, 蓝天被涂上墨色,整个梦境为他为界被割裂成两半,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一半温暖一半寒冷。   终于, 那团影子走到了顾安宁的面前,他们距离的那么近,近到对方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安宁还在笑, 此时所有的暖色调都已经淹没在化不开的黑暗里, 就只有顾安宁脸色纯粹又明亮的笑容在闪闪发亮,就像是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突然出现的小太阳,夺目又刺眼。   然后,“啪”, 太阳消失了。   那个黑色的人影伸出手,轻飘飘一推,顾安宁整个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是一只没拔掉翅膀的蝴蝶,坠落到看不见的深渊里,再看不见一点点痕迹。   整个世界终于重归于黑暗,寂静的、没有光的黑暗。   没有人知道,在将人推下去的那一刻,从顾安宁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个长着獠牙和鳞片、红着眼睛丑陋不堪的怪物。   关星河并没有从那个梦中醒来,他拖着怪物的身躯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可悬崖的边缘消失不见,他甚至没法和顾安宁一样跌落下去。   他知道的,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光他的太阳,所以他将拥有黑暗,无边的、无际的、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最后将关星河从梦中唤醒的,是尽职尽忠的闹钟铃声。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他从噩梦中醒来时都记不太清梦里的事情,可今天奇异的,他将梦里所有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顾安宁被他推下去去时一点点消失的笑容,以及他自己那双血红色的怪物的眼睛。   关星河理智上是知道自己需要找心理医生聊一聊,可情感上他迫切的想要去见一见顾安宁,他想要看到顾安宁没心没肺的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那快要将她淹没的巨大的惶恐和害怕。   只不过等他急急忙忙从宿舍跑到教室时,才突然想起今天是数学竞赛开考的日子,顾安宁一早就做着学校的包车去了一中。   最后帮助关星河勉强冷静下来的是,数学题。   是呢,他立了军令状要进步六十名,不能发病,也不能放纵自己陷入到无法控制的情绪里。   学习,好好学习,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做题,然后等顾安宁回来,就会像往常一样,批改他的题目,用清亮的充满阳光味道的声音夸他今天都做对了真是太厉害了。   将关星河从这种摇摇欲坠状态下彻底击溃的是苏雪琪。   消息格外灵通的苏大小姐趁着课间慌慌张张告诉他一中有学生跳楼了,就在刚刚。   一中,顾安宁就在一中。   关星河脑袋“轰”的一下,昨晚梦中那个轻飘飘的身影从天台坠落的场景突然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在他自己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跑出了教室。   而现在,让他欣喜也让他害怕、让他挂念也让他慌张的噩梦主人公就坐在对面,嘴角沾了一点点草莓蛋糕,语调又轻又软:“什么噩梦?梦到我了吗?”   关星河恍惚的厉害,他挖了一大勺子蛋糕咽下去,甜腻腻的味道和顾安宁的声音终于让他从虚幻的梦境回到现实,分明是他提起的话题,可此刻却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道:“嗯,梦到你了。”   顾安宁原本真的只是顺口这么一问,可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她的神情又忍不住变得微妙起来,她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才尽量用自然的语气开口道:“关同学,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噩梦?”   关星河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顾安宁为什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虽然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导致他精神恍惚的人确实是顾安宁没错,但你是我的噩梦这样的话,怎么听都很奇怪吧。   他这愣神的表情看在顾安宁眼中就是无声的默认。   这就很尴尬了。   顾安宁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又将自己带入到关星河的角度猜测了一下噩梦内容,最后头上的小灯泡终于“叮”的一声亮起来:“我知道最近学习的圆锥曲线确实比较复杂,尤其是动点问题,在高中数学阶段经常作为最后一题出现,一下子让你集中练习可能确实压力比较大,这样吧,我回去再调整一下教学计划,你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排斥数学,圆锥曲线其实是数学中很有美感的一种……”   关星河到最后也没敢说出梦的真正内容,默默地让数学大魔王背下了这一口大锅。   不然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对着苦口婆心滔滔不绝的顾安宁说,说我梦到我亲手把你从天台推下去了吧?   更何况他觉得就算他真说了,估计顾安宁也只会以为自己是厌恶数学已经厌恶到要在梦中杀辅导老师的地步。   顾安宁费劲口舌劝诫了厌学的关小朋友一番,随后又努力地反省了自己的辅导强度,最后决定用一个轻松话题来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关星河又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一下子跳跃地如此之快,还有就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顾安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好意思说是叶秦昊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说什么“你别看关哥冷冷淡淡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但仪式感啊仪式感很重要,生日这种大日子绝对要好好准备一个超大的惊喜”。   更心虚的是两天后就是关星河的生日了,可就算叶秦昊天天念叨着,她到现在不要说大惊喜了,就连个生日礼物都没想好送什么。   倒也不是顾安宁不上心。   一方面是她前段日子实在太忙了,又要准备数学竞赛又要辅导关星河功课,一个人恨不得劈成好几半用用,根本没得时间准备这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生日礼物啊生日惊喜对她来说实在陌生,她自己连正儿八经的生日都不知道,也就是奶奶每年会在捡到她的那一天给她煮一碗长寿面,再加上一个鸡蛋,根本没搞过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城里的孩子,尤其是关星河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孩子,生日就是一个特别重要特别需要仪式感的日子,至少叶秦昊是这样和她科普,苏雪琪也暗地里和她提过两次。   实在没有这种经验的顾安宁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问寿星本人。   这番操作要是让叶秦昊知道非得捶胸顿足不可,说不定还会恨铁不成钢地大喊上三遍“知不知是什么叫做惊喜”。   但顾安宁没想那么多,她看着关星河问的很认真:“你想要的什么礼物?”仿佛对方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笑眯眯点头承诺似的。   关星河自然不想要星星,他只是从小到大没有如此直白地被问过想要什么礼物而已。   就像叶秦昊说的,生日礼物讲究的是一个惊喜,关家人给他准备礼物时那个不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唯恐提前走漏了风声失去了神秘感,想顾安宁这样直接问上门的他确实是头一回遇到。   “不、不用了,我又不缺什么。”关星河说的是大实话,身为关家的小少爷,他不缺任何东西。   可顾安宁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她垂下眼,看上去有些苦恼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还为难地嘟囔了两句。   关星河看不得她这副模样。   若真要问他想要什么,那他想要眼前的这个人待在自己身边却永远不受伤害,想要噩梦的场景重新颠倒,想要她永远高高兴兴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活着。   可这些话统统都不能说,总觉得这太过界,也太亲密了些。   但顾安宁显然还在为生日礼物发愁,关星河想了想前段时间心理医生的建议,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道:“要不你陪我回当初的那座山看看吧。”   当初的那座山,指的自然是在安阳村两人初遇、顾安宁救了关星河的那座山。   话一出口关星河其实就后悔了。   他在知道当初救了他的人是顾安宁后终于下定决心找回那段记忆,但在他的病得到有效的控制前,他并不打算将顾安宁牵扯进来。   “不是,我随便乱……”   “好啊,这都算不上什么生日礼物。”顾安宁已经爽快地点了头,“明天就是周五,你和我一起回安坪村,后天我就带你去安阳村看看。唔,回家的话,我还能给你做一碗长寿面,可以卧两个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但估计会很晚了,小天使早些睡,可以明早看哈~ 第59章   不知道不是不是因为卧两个蛋的长寿面太有诱惑力, 关星河最终没能说出反悔的话,只是默默给严一素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今年不用准备生日会了。   当他们两人吃完小蛋糕回到三中时, 一中学生跳楼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更何况还是晋城所有高中在一中参加省竞赛的日子,这样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不过小半天时间, 跳楼的那名学生各种信息都传开来了。   潘欣琪,晋城一中高二学生,在今天上午10半左右, 冲出教室从三楼一跃而下。   而她跳楼的主要原因, 据说是校园暴力。   顾安宁之前被关星河还有关心琦分去了注意力,这会儿坐在教室里听一般的同学议论这个名字, 突然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眼熟——   是一中墙壁上那个排在最后的、被圈出来标红放大的名字!   当时因为那三个鲜红的感叹号,顾安宁还特地多看了两眼。   她的的记性很好, 一中连续两次垫底、被公开在那面墙上恶意批判的,真的是“潘欣琪”这个名字,她甚至还能记起这个学生上一次垫底的原因——   “听说是因为考试作弊。”苏雪琪压低了声音和顾安宁分析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 “一中那个把成绩看得比命还重的鬼地方, 对作弊的处罚也很严厉,听说那个学生家境不好,完全是靠自己的实力硬生生从小地方考上一中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作弊这个事情心理出了问题……”   是了,那墙上确实有些潘欣琪上一次排名垫底是因为作弊被取消了成绩。   苏雪琪之后说了什么顾安宁根本没听清, 她听到“作弊”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孙平知。   孙学霸看上去还像平常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刷习题册,仿佛周边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对他来说完全不存在。   可顾安宁看得仔细,她看到孙平知手里的笔迟迟没有落到纸上,看到他的左手无意识地在课桌上划出指甲的痕迹,看到他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无能为力的愤怒。   孙平知之前在一中上学,吴之盛说他是因为作弊才转学,孙平知说自己没有作弊,现在又另一名学生因为作弊跳楼了……   顾安宁根本不敢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但也知道现在放着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可能会更糟,于是叫了他一声,十分自然又平常道:“孙同学,竞赛卷子上有好几题我都没什么把握,心里有点慌,想找你对下一下答案。”   孙平知转过头来,他看起来茫然极了,透过厚厚的镜片都能看到他没有焦距的眼神:“我、我记不清了。”   他这种一场考试下来能把包括选择题在内的所有答案记得清清楚楚的大学霸说突然说记不清了,这下就连还在八卦的苏雪琪和迟钝的关星河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大学霸你哪里不舒服吗?”苏大小姐很有同桌爱,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直接上手去探他的额头,“我看看是发烧了吗?唔,好像是有点热,要不去医务室悄悄吧。”   孙平知这会儿神游天外,反应迟钝之下被避过去,整个人当场在原地石化,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没、没发烧。”   “那个……”这边四人小组正内部关怀呢,叶秦昊突然插进来压低嗓门拧着眉头道,“论坛上出事了。”   他这话是对四个人说的,眼神却不自觉看向孙平知。   顾安宁心头一跳,连帽掏出手机打开论坛,只见首页上赫然高挂着【卫冕王者曾因作弊被开除?实力和人品能够单一而论?】   卫冕王者,三中三个年级只有一个人能这样被称呼,顾安宁都不用往下翻就知道这帖子说了什么。   她看到标题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孙平知脸上全然没了血色,拿着手机的因为太过用力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孙同学,清者自清。”顾安宁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她听到过孙平知那句斩钉截铁的“我没作弊”,因此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这一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人云亦云者甚多,但清者自清。”   一班大多数大半同学都被孙学霸昨夜接济过的,现在看他们班的学霸之光这样被黑哪里还能忍,于是一边七嘴八舌让他关手机好好学习这事交给他们,一边各自撸起胳膊在线喷人,阿不,是在线好好和人讲道理。   叶秦昊与孙平知有当初在一起在论坛上撰写爱情故事的革命友谊,这会儿手速飞快啪啪啪打字,嘴里还不忘还现身说法:“大学霸,别忘了当时我两是怎么自由撰写三中风云情侣的虐恋情深故事的,正所谓开局一张图,后面全靠编,这种帖子不会有人信的,安啦。至于剩下阴阳怪气的脑残,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真正的实力了。”   苏大小姐没说什么,只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这种造谣贴也敢发,真当管理员是死的揪不出发帖人不成?”   关星河默默地在帖子下方点了造谣信息举报,然后看了还奋战在对站在第一线的昊子同学,觉得等这事儿完了再找他好好聊聊什么叫做“自由撰写三中风云情侣的虐恋情深故事”。   孙平知看到帖子的时候本来已经浑身发冷,但这会儿听着身边同学叽叽喳喳还夹杂着问候发帖人全家的各种声音,他突然奇异地冷静下来了。   他关掉帖子,用手推了推眼镜,然后看着全班同学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作弊。”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成功然一班教室安静了一瞬,随后又响起“我们当然知道你没有作弊啦”、“常年考第一的王者怎么作弊自己抄自己吗”、“说不定就是一中那帮小子被你实力碾压所以心理变态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你千万不能上当啊”之类的话。   孙平知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在他心里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一样压了这么久的往事突然也不可怕了,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明明白白讲出来。   当年那些人不信,但现在,他身边的这群同学,说不定会相信的。   “我确实是从一中转学过来的,一中校方当时也确实判定了我在一场作弊,帖子上说的都是真的。”   孙平知一开口,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暂时放下了对喷大业,教室里一时只剩下孙平知还带着一点颤抖的声音。   “那场月考,最开始据说是数学卷子的标准答案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于是校方开始彻查。”   “标准答案上填空题的最后一题恰巧错了,而我,整张卷子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包括错的那题。”   “学校因此判定我作弊。”   “可是我没有,那真的是、真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巧合,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也没有办法解释的巧合。”   “一中对作弊者处罚很严厉,这种严厉不仅仅是记过或者成绩作废,更在于所有人,包括老师和同学,对于作弊者的校园暴力,那种氛围,能把人一点点逼疯。”   “我过了一段糟糕的日子,甚至有过很糟糕的念头。幸运的是,在我崩溃边缘差点做出最糟糕选择的时候,有人救了我。”   “是关哥,他救了我。”   孙平知很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他平常总是沉默寡言,沉浸在题海的世界里,有事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   但此刻所有人都从他颤抖的语调里听出了那是多么灰暗的一段经历。   仅仅是因为一个像上天玩笑一般的巧合,就差点毁掉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没有人愿意去想,他口中的那个“最糟糕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可所有人都感谢像曙光一样出现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来的英雄。   关星河根本没想到孙平知话锋一转,自己突然成了全场的焦点。被四十几双眼睛用看英雄一样的眼神注射着,即使是他这个不在意旁人目光的人也浑身不自在。   于是他默默将手中的习题精选竖起来立在桌子上,试图挡住四面八方这些赞许的目光。   只不过他想低调,孙平知却不放过他。   只见孙大学霸深吸了一口,啤酒盖的镜片都挡不住他闪亮的眼神:“关哥,当年我自己都乱七八糟,一直没和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那时候拉了我一把,让我没有愚蠢的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一直都想说,谢谢你救了我。”   关星河被这番感谢之词说的坐立难安,尤其是旁边的小矮子,这眼睛里亮晶晶的望过来,看的他简直手脚都没出放。   但关校霸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难以言说的场面他最终还是撑住了。   他低着头假装自己在做题,没回应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只冷冷淡淡道:“嗯,不用谢。”   语气十分高贵冷艳。   孙平知却突然浅浅地笑了:“当时因为关哥在三中,我才决定转学来这里,但这绝对是我做过的最最正确的一个选择了。因为我在这里遇到了一群很好、很好的人。谢谢你,让我遇到了你们。” 第60章   整个一班因为孙平知这番话彻底安静下来。   大多数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或许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解释不清的作弊事件, 会对一个原本品学兼优性格纯粹的学生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但一中那位选择了最极端方式的潘同学纵身一跃,终于以惨烈的手段让所有人意识到, 那些付诸暴力的、推波助澜的、冷眼旁观的,包括学校、老师和同学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一次悲剧的刽子手。   没有人真的无辜。   就像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无辜。   论坛上的帖子很快被撤下去, 一中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三中校方高度重视。   一方面直接揪出了发帖人批评教育,另一方面紧急召开了会议要求各班班主任重点关注此事,其中孙平知所在的高二一班更是重中之重。   沈梦婷急匆匆赶到教室时, 恰好看到了最后一幕。   她看到平日里只专注于自己的小世界甚至称得上孤僻的孙平知眼里闪过晶莹的亮光, 他说,我在这里遇到一群很好、很好的人。   沈梦婷深吸了一口气, 等心情平复下来才推门走进教室。   “首先要告诉大家的是,一中的那位同学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这场需要我们集体警惕和反省的校园事件,万幸没有酿成最惨烈的结果。”   “其次我很高兴看到大家对同学的维护之意。高中三年的学习时光,你们同吃同住甚至同眠, 一天24小时, 一年365天,你们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家人还要长。你们了解彼此,也熟悉彼此,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信任彼此,珍惜彼此。”   “同龄人间的相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很多时候老师和家长都无法在其中起到哪怕一点点的作用。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换位思考。如果有人被孤立、被冷暴力、被漫天的传闻扰的不得安宁,如果有人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都请你将自己代入对方三分钟,这样或许你能做出一个更温柔的选择。”   ……   被称为灭绝师太的沈梦婷很少用这样柔软的语调说这样长的一段话,有名的刺儿头一班也难得如此安安静静地喝下了这一碗心灵鸡汤。   但不管怎样,那位跳楼的潘同学脱离了生命危险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孙平知也终于在心安之余松了一口气。   晚上顾安宁往家里打电话说这周要带个同学回家,乐的顾奶奶报了一连串菜名问同学有没有忌口。   电话那端的语气实在太过高兴,纳闷的顾安宁不知道自个儿奶奶脑补了什么,连忙让换顾爷爷听电话嘱咐了好几遍千万别让奶奶累着。   好不容易结束通话,手机里又有电话进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听起来却是熟悉的声音。   “喂,顾安宁吗?我是关心琦,我有事情和你说。”   顾安宁拧着眉头回想起白天在一中发生的种种,不太高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额,这不重要。顾安宁我只和你说一遍,关星河有病,暴力狂或者狂躁症之类的,发病的时候认不清人,会进行无差别攻击。”   关心琦声音很轻语速却很快,她根本没等顾安宁的回应,噼里啪啦跟机关枪似的全说了:“关星河的病是因为当初的绑架被注射了药物,现在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关家要把你绑在他身边配合治疗。还有严董说当初让你转学过来就是因为关星河,她一早就知道当初是你救了他,想试试你对他的病情有没有帮助。总之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严董现在认为你是治疗的关键,至于他们想怎么做会怎么走,我就不清楚了。”   顾安宁这头好久没出声,久到关心琦忍不住开口道:“唉,我说话你到底在没在听?”   “你怎么知道的?”顾安宁似乎没在意话中内容,反而问起了消息的来源,“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额,我不小心听到的不行啊。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关星河发病的时候真的很危险,你们两天天腻在一起的,你自己最好注意安全。就这样啊,我挂了。”   “等、等等,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关家刚刚帮了你,而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用强调了。至于为什么告诉你,就觉得光明的未来什么的,你也应该有。总之你别傻乎乎的被迫绑在一个危险源身边随时被炸死就行了。”   电话被挂断了。   宿舍阳台里的冷风吹的她握着手机的手冰冷而僵硬。   关星河的情况,不太好吗?   去安阳村,重游当年的事发地,也是其中的一个治疗建议吗?   同一时间,关家的卧室里,关星河安安静静吞了两粒药,然后将好几个药瓶子整整齐齐放进书包的边格里。   关星海在一旁看到他的动作,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到最后也只敢小心翼翼问道:“星河,明天我送你和安宁回去好不好?”   关星河摇了摇头:“我们搭公交回去。”   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的关星海闷闷不乐的看着自家弟弟。   那种想帮忙干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委屈眼神放在关星海身上实在太过违和,直把关星河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有公交卡吗?”关星河终于想起自己可能需要的东西,转过头开口,“顾安宁说用公交卡可以打折。”   关星海:“……”   这个他真没有。   但弟弟万年难得开口和他要一次东西,别说是公交卡了,就是整辆公交车他都必须想办法搞过来。   “我放在办公室了,明天中午给你送过去。”   关星河不置可否,十分僵硬又做作地打了个哈欠,示意自己要睡了。   于是次日中午,正在座位上刷题的顾安宁眼睁睁看着从头到脚写满了“精英”两个字的关星海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然后十分严肃地递给她同桌一张……公交卡。   就是公交卡,还是印着花里胡哨风景图案的旅游纪念版,比普通的公交卡贵了足足五十块钱。   不愧是晋城首富。   看着关星河面无表情地把卡揣进兜里,顾安宁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想起前两天手机里跳出来的小说推广;   “少爷,给您的公交卡里充值了五百万……”   因为这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神秘念头,挤上公交时顾安宁特意伸长了脖子——卡内余额998.18元。   这对于每次都以最低值50块充公交卡的顾安宁来说已经是一个大额数字了,但与传说中的五百万相比,这也就是零头的零头,顾安宁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   刷普通公交卡打九一折,这一趟下来就是省了一毛八分钱,来回就是三毛六。   要是关星河真因为听了她的话为了省这三毛六分钱而充了一笔巨款,那她就真的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当然这时候的顾安宁并不知道,晋城公交卡的充值上限,是1000元。   与上一次坎坷的回村之旅不同,这一次两人一路格外顺利,不到晚上十点,关星河就已经跟着顾安宁再一次走在那条墓碑路上。   农村里的人睡得早,这会儿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关了灯,黑乎乎的景象中,前方温暖的亮光化作大写的“家”字,默默等待着远归的孩子。   是顾安宁的家。   听到声音的大黄高兴的从院子里窜出来,亲昵地扑在顾安宁的小腿上,还趁机用脸蹭了蹭她的小腿。   顾奶奶看到来过一次的关星河高兴的不得了,见他一直避着大黄走,还特地将趴在饭桌下的大黄哄到了屋外。   一直绷紧着神经的关星河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今天饿的狠了,又见坐在他对面的顾安宁吃得香,不知不觉中也多吃了一碗饭。   等反应过来看到桌面上空荡荡的盘子,他才不好意思冲着坐在旁边的顾奶奶腼腆一笑。   “怎么样,我奶奶做饭好吃吧?”顾安宁见关星河放下筷子,于是站起来收拾碗筷。   关星河见状也跟着要帮忙,顾安宁挥挥手将他从厨房赶出去:“我奶奶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要闲着没事,就陪她聊聊天吧。”   完全没有和这个年纪的老人有过相处经验的关星河根本不知道聊什么话题,他看着似乎比上一次更加皮包骨头瞧不见肉的顾奶奶,终于想起来自己带来的拜访礼物还塞在书包里。   是一支完整的硕大的野山参。   姑奶奶眼睛有些花,但也知道这样的人参价值不菲,连忙摆手不高兴道:“快自个儿收起来,你是安安的同学,来家里吃个饭还带这样贵重礼物,赶紧带回去。”   “是我自己挖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关星河看着满头银发病骨支离的顾奶奶,抿了抿唇又找了个理由,“我喜欢您做的菜,您要是不收,我明日里就不好意思来蹭饭了。”   这天晚上关星河照例借宿在二虎子家里,他今晚吃的有点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睡不着觉。   明天一早他就要去安阳村的后山看看了,这是他这一趟过来重要的目的,他在那里丢失了一段记忆,心理医生说故地重游或许能帮助他想起什么。   可是他现在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那个小矮子跟他咬耳朵的画面。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边,带着今晚小鸡炖蘑菇的香味,她说:“明天早点过来,我用鸡汤给你做面条吃,长寿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时间比较飘忽,实在抱歉啊,因为三次元太忙导致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这段时间会努力调整过来,感谢一路追更的小可爱,爱你们呀~ 第61章   长寿面的精髓在于整碗面只有一根面条, 吃的时候不能将面弄断,要吸溜吸溜把整根面条吃下去, 寓意着年年长久,寿长百年。   顾安宁将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他面前,重点强调了两遍,面不能断, 面不能断。   关星河莫名紧张起来。   他过过很多个生日, 也收到过不计其数的名贵的生日礼物,但都没有哪一件礼物像今天这样,热气氤氲, 满碗温情。   面上飘着翠绿色的青菜, 煎的金灿灿的荷包蛋像是两个小太阳。   “我用昨天的鸡汤做底料煮的面,可香可香了, 你快尝尝。”   顾安宁的鼻尖上沾了一点点白色的面粉,她自己浑然不知, 说话的时候语调又轻又软,眼巴巴催促关星河尝一尝自己的手艺。   关星河却没有立即动筷子,他拿出手机对着这碗长寿面开始咔咔咔拍照, 各种角度, 顾安宁甚至还看到他偷偷换了好几个滤镜。   这……   吃饭前先面无表情的拍照什么,顾安宁突然觉得有点萌。   “咔嚓!”   这一次镜头却是对着顾安宁。   “干什么呀!”顾安宁被吓了一跳,她不习惯拍照,更不用说这这样近距离的照相了,因此探过身子想要去抢手机, “不准拍我的丑照!快删了删了!”   关星河却是十分迅速地将手机塞进兜里,他看着突然靠近的顾安宁,就像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自己的手背蹭了蹭她的鼻尖。   顾安宁僵住了。   鼻尖上像是有一股酥酥麻麻的小电流,瞬间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关星河也僵住了。   他看着对方那双无辜又茫然的圆鹿眼,慌慌张张缩回手,磕巴道:“你的鼻、鼻子上沾了面粉。”   条件反射性地捂住鼻子,顾安宁没敢再看关星河的神情,甩下一句“我去洗脸”,就火速蹿到屋外,看背影似乎还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屋子内只剩下关星河一人,远远的似乎听到大黄的叫声从窗子里飘进来。   他从没过过如此清冷的生日,可心里却像是有千万个烟花一齐炸开,噼里啪啦热闹的他的心脏都快要装不下了。   用鸡汤做汤底的长寿面果然像顾安宁说的那样,香的不得了。   关星河连面带汤,连同两个荷包蛋,吃得干干净净,空荡荡的碗底反射出蹭亮的光。   不出意外又吃撑了。   院子里的顾安宁冷静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擦个面粉而已嘛,亲都亲过了,有什么好脸红的,简直不争气!   吃过早饭,各自怀着小心思的两个人终于肩并肩朝着安阳村出发。   大黄好长时间没见到小主人,这会儿腻歪的不得了,亦步亦趋跟在顾安宁脚边,毛绒绒的长尾巴时不时甩在她的小腿上。   顾安宁到底顾念关星河怕狗这事,蹲下身来哄了好几次大黄想让它先回去。   不曾想今天的大黄格外粘人,怎么哄都不好使,还用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发动“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的卖惨攻势。   天知道它可是安坪村一大群家狗野狗的领头狗,平常可谓是一呼百应威风凛凛,现在却硬要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卖萌模样。   可顾安宁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啊,她不忍心了,于是也蹲着身子用同样湿漉漉的小眼神抬头去看身边的关星河。   关星河根本抵挡不住两双无比相似圆眼睛,他咳了一声,严肃强调道:“我根本就不怕狗。”   如果不看他四肢僵硬、大黄靠过去的时候整个人惊恐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的话,这话还是很有说服力。   总之关校霸的寻找记忆之旅小分队变成了两人一狗组合。   绕过一座不算太高的山丘,安阳村终于到了。   安阳村是个名副其实的山中村,三面环山一面环湖。   此时正是初冬时分,整片整片的大山不像盛夏时通翠,带着腐败气息的黄褐色残叶铺满了整座大山,踩在脚下发出窸窣作响的声音。   “就是这座上了,时间过去太久,具体的地方我记不清了。”顾安宁先是偷偷观察了一下关星河的神情,确认一切正常后,才开口继续提议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关星河双手插兜,兜里放着提早准备好的应急药物。   这一趟他做好了回忆起种种然后头疼痛苦的心里准备,可没想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眼前的这座山是最最普通的那种景象,就算人为的给它添加了背景和故事,它也依旧是寻常模样,没有一星半点的特殊。   关星河跟着顾安宁慢吞吞往山里走,突然冷不丁开口道:“你当时,为什么会想救我?我后来看到过我那时的照片,不好看,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甚至称得上可怕。”   “唔,不可怕啊,小骷髅什么的,看久了其实还挺萌的。”   关星河差点因为这句话耳根子再次发烫,他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再次将话题掰回来:“说正事儿呢。”   顾安宁歪着脑袋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不是我想救你,是你向我求救了。”   “??”   “我原本只是想过去看看,但是你拉住了我,跟我说饿。你那时的眼神,怎么说呢,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于是拼命抱着死也不愿意撒手。”   那样的眼神根本没法让人放任不管啊!   关星河有些没法想象顾安宁口中的自己。   他主动拉着一个七岁的小姑娘的袖子,求救吗?   “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当时的你是真的很想要活下来,抓着机会拼命求救。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是因为你想要活着,并且为了这个念头付诸了百分之两百的行动,所以你逃出来了,才有了后来遇到我发生的一切。”   其实顾安宁到现在都不敢去想小小的关星河在绑匪手里遭受了怎样的虐待,才变成了遇见她时那一幅惨不忍睹的骷髅模样。只要一想到这其中的种种可能,她的心脏就密密麻麻的疼。   “一直忘了和你说,当时的小星河特别、特别的厉害又勇敢。”顾安宁说到这忍不住上前抱了抱愣神的关星河,“万幸你那么努力让自己活下来了,否则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一个这么好的同桌。”   关星河被这句话说的整颗心又酸又软。   那些如附骨之疽般不敢触碰的记忆,那些毒打、虐待、出逃、躲藏,那些他在每天夜里被惊醒的可怖的噩梦,原来也藏着他抗争和勇敢的勋章吗?   反反复复的病症将整个关家拖进深不见底的沼泽,大把大把的药物和不受控制的精神状态将他变成一个糟糕的疯子,这样的他,也会有人抱着他,说万幸你活下来了吗?   顾安宁浑然不知自己抱着的人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她看着不远处的那棵苹果树,眼睛“噌”的亮起来,火速松了手跑上前去。   “关星河关星河,是那棵苹果树啊!”顾安宁摸着那光秃秃的枝干,整个人兴奋的直蹦起来,“是我当时摘苹果的那棵树啊,你看你看,树梢上还挂着一个苹果!”   关星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最高的光秃秃的那截树梢末,挂着一个红通通的小苹果。   他没问顾安宁是如何在时隔七年后一眼确认这是当年的那棵苹果树,他只是一边卷袖子一边开口问道:“你想摘吗?”   顾安宁拼命点头,她这会儿故树重逢兴致颇高,见关星河撸袖子准备上树的模样好奇道:“你要摘吗,你会爬树吗?”   关星河:……   又是奇怪的、没点亮的技能点。   但这种时候怎么能怂呢,因此关星河不紧不慢地卷好袖子:“当年你给摘苹果,现在换我来给你摘。”   说着直接手脚并用开始爬树。   关校霸的架势其实还挺不错,但奈何爬树是一项天赋运动,干架身手再好,这树爬不上去就真的爬不上去。   顾安宁在一旁默默欣赏了好一会儿关星河的英姿,最后终于看不下去直接拽开他腾出空位,自己脚下一个借力,三两下灵活地蹿上了树,她甚至还回头看了树下的一眼,果不其然在关同学的脸上看到了“这不科学”的表情。   这颗苹果树其实并不算高,挂着唯一的苹果的最高的那个树杈离地面大概也只有四米左右。   可问题是最上面的那截树梢太细了,顾安宁再怎么轻也还是个即将成年的女孩子,那细细的树梢不一定能承受住她的重量。   树下的关星河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神色一变,急急忙忙仰头大喊道:“你快下来,太危险了,那树枝太细,万一断掉你会掉下来的!”   顾安宁看着那个孤零零红通通挂在枝头上的苹果,不知怎的突然起了一点小孩子执拗的心思:“爬树哪有不摔的,这点高度没事的,不会摔伤的——”   艺高人胆大又具有丰富爬树经验的顾安宁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点一点朝着最高的树梢怕上去。   关星河简直要被她吓出心脏病来,这会儿又生怕吓到她又不敢继续喊,只能站在地面上伸着胳膊跟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挪过去,想着万一摔下来自己还能当个肉垫子。   顾安宁动作爬树很利落,不一会儿就爬到了最上面的那根树杈。   熟透了的大红色苹果就在眼前了,顾安宁估摸了一下,低头冲着下面大喊:“你让开,一会儿别压着你——”   关星河闻言瞬间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   顾安宁脚踩在分叉的枝干上,左树枝手抓着固定身体,右手拼命伸长去够梢末上的苹果。   近了,近了,就要碰到苹果了……   “咔嚓!”   那截柔弱的树枝终于不堪重负,从分叉口直直断裂。   “安宁——”   关星河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掉下来,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直接将人抱了满怀,然后顺势在地上一滚,黄褐色的枯叶沾了两人一身。   “你怎么样,伤着哪里没有?”关星河被吓得够呛,将人扶起来后焦急万分道,“树枝有刮到吗?有没有哪里疼?”   顾安宁丝毫没有吓到人的自觉,她笑眯眯地任由关星河检查了一遍,不等他继续念叨,突然从身后变出一个红通通的小苹果:“给你的!”   是的,掉下来的那一刻,顾安宁还不忘从那截断裂的树枝上将小苹果抢救下来。   关星河被她献宝的语气弄得没了脾气,原本想让她注意安全这样太危险了的话统统说不出口,只好乖乖接过那个千辛万苦得来的苹果。   “你当时超喜欢吃这棵树上的苹果,那么大一堆……”顾安宁拿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圈,“你全吃完了,我当时就想……小心!有人!”   顾安宁轻轻软软的语调突然一变,关星河听到背后的声音抬腿往后一踹,随即拉着顾安宁往后倒退两步。   不曾想从另一个方向又冲出一个高个子男人,二话不说冲着关星河挥拳直上。   两个身份不明、身手利落的成年人,目标明确,直冲他们而来!   顾安宁不知道这两人的目的是什么,但对方一声不吭朝着他们动手的恶意昭然若揭。   这种情况下顾安宁根本没想让关星河护着,她仗着自己身形灵活躲开了第一下攻击,随即发觉不妙,这两人的身手绝对是练过的。   “关星河,别跟他们打,快跑!”   顾安宁一边躲避高个子的攻击一边回头大喊,不料关星河恍若未闻,动作凌厉地死命和另一人互殴,整个人散发着不死不休的架势。   “是你们!”   关星河仿佛根本忘了身边还有一个顾安宁,他死死地盯着两人的面孔,几乎是爆发出超出极限的战斗力:“是你们!当初就是你们——”   顾安宁在他身旁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她看着关星河这幅恨之入骨甚至无法控制情绪的模样,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渐渐成型:   这两人,就是当初的那两个绑架关星河的绑匪……   那现在他们想干什么,穷乡僻壤,山林深处,是想重演当年的绑架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任莫然”、“阴阳纯”、“”、“无畏”、“儒非魚”、“深林一树精”、“琉璃茉莉”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 第62章   这两人是冲着关星河来的, 顾安宁没一会儿就确认了此事。   跟她动手的高个子明显没使出全力,就像是猫逗老鼠似的逗着她玩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虽然身手马马虎虎,压力却比关星河小得多。   不过关校霸的干架能力真不是吹出来的。一开始跟在动手的大壮个脸上还挂着轻飘飘的笑,过招没两下就正色严肃起来, 出手的动作越发凌厉。   这边的高个子见同伴竟然落了下风, 顿时没心思继续和顾安宁玩逗老鼠的游戏,神色一禀直接丢开顾安宁加入另一边的战斗。   脱身开来的顾安宁迅速掏出手机报警,不料大高个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 猛然转向直接一抬腿冲着她的手肘直直而来。   以顾安宁的灵活程度原本是可以避开这一下的, 但同时不得不中断已经拨出两个数字的报警电话,因此她一咬牙一侧身, 准备硬抗下这一脚。   凌厉的腿风已经扫到她的身前,顾安宁甚至能闻到带着从地面上卷起的、带着腐败和尘土味道的气息。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按下最后一个“0”,顾安宁早已经做好了承受疼痛的准备。   “嘟——”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那个高个子硬生生在最后关头收回了最后一脚。   “在安阳……啪!”   手腕被扭住, 顾安宁眼睁睁看着手中的手机掉落在地面上, 高个子扭着她的手腕一脚踩上去,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乖乖待着。”高个子男人的声音沙哑,盯着顾安宁的眼睛一字一句警告道,“别搞小动作。”   顾安宁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刚刚那一瞬间对方为什么要收回那一脚,直接踢上来也完全可以打断报警。更奇怪的是被捏住的手腕一点都不疼, 那人在阻止她报警的同时,还不忘控制力道不伤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现如今的绑匪都如此有操守,讲究不能伤害人质吗?   虽然还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但若这个猜测是真……   顾安宁整个人突然暴起,她完全不再顾忌还被拿捏在对方手里的右手腕,直接抬腿冲着他的小腿狠狠一踹。   意料之中被避开,顾安宁完全没有任何停顿,整个人像个小弹簧蹦起,用额头冲着对方的下巴狠命撞去。   对方显然没想到一直以躲避为主的顾安宁会突然不管不顾发动攻击,一个分神竟真被顾安宁撞到。   下巴处的疼痛让他整张脸都暴躁起来,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对顾安宁下狠手,只将她双手反锁在背后,彻底控制了她的行动力。   “让你乖乖待着,你听不懂是吗?”高个子磨着牙阴森森道,“老子特么……”   “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顾安宁和高个子同步转头看去,只见另一场争斗局势突变,关星河一波爆发将大壮个死死压制,这会儿正骑在对方身上,拳拳到肉,刚刚的那声惨叫正是从他口中发出。   高个子惊呆了。   在来干这一票之前,确实有人嘱咐过他们关星河的身手不错,让他们不要掉以轻心。坦白来说他们真没放在心上,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崽子而已,就算是城南那帮混混口中的鬼见愁,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可现在同伴的惨叫声如同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高个子的脸上。   这特么叫身手不错?这身手都快上天了好吧。   比自己身手更利索的同伴被当成了沙包狂揍,高个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钱还真是不好赚。   高个子在心里哀叹了一声,突然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手成爪,伸手扣住顾安宁纤细的脖颈,提起冲着前方喊道:“住手!否则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关星河连头都没抬一下,揍人的动作越发狠厉,被按倒在地的壮汉脸上已经开始见血。   “你不管这小丫头片子的死活了是不是!”高个子手上一使劲,“那可别怪、啊——”   被叫做小丫头片子的顾安宁可没想着等关星河来救,趁着对方分神,她突然迅速弯腰贴近对方身体,随机用手肘猛击腹部。   顾安宁打架的本事确实比不上关星河,但架不住她力气大啊,高个子只觉得这一个猛顶差点顶的他五脏六腑挪位,剧痛之下掐着她脖子的手一松。   趁此空隙顾安宁果断下蹲,用两手捉住对方的左脚,往上猛抬。高个子还未从剧痛中缓过来,乍然间失去重心,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直直倒去。   “大黄!”   顾安宁余光见到不远处黄色的身影,扯开嗓门大喊一声。   只见一只黄褐色的土狗领着狗群从林中杀出,瞬间将倒地的高个子围起来汪汪大叫。   顾安宁原本还在疑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黄去了哪里,到此时才知道她家成精似的大黄是去山下喊帮手,这不,这会儿就带领着狗狗军团迅速控制了场面。   高个子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大黄见状直接“嗷呜”一声蹿上前咬住他的小腿。   老大已经做出标准示范,剩下的狗群跟着嗷呜嗷呜乱叫,直扑向面色惨白的高个子。   “大黄!”顾安宁又叫了一声,没真让狗群将人活活咬死,然后对着一动也不敢动的高个子冷声道:“乖乖在这待着,别搞小动作。”   将对方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顾安宁转身跑向状态显然已经失控的关星河。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高个子掐顾安宁脖子的启发,关星河停下拳头,直接改用双手死死掐着身下之人的脖子。   “关星河!关星河!”顾安宁急的不行,眼见那个壮汉整张脸憋的越来越红,生怕真出事,顾不得其他连忙上手去掰关星河的手腕,“这事情不对,关星河,你先松手!”   关星河丝毫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他冷冷地盯着手下进气少出气多的人,心中只剩下“让他死”这一个念头。   “他们不是当年绑架你的绑匪,你看清楚啊!”顾安宁松了手去抹大壮个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果不其然沾了一手的粉底,“你看啊,化妆的!是化妆的!有人故意想让你失控杀人,你快住手啊!”   顾安宁是真的急的满头大汗,这整件事情太奇怪了,她用头撞高个子下巴后就从自己额头上摸到了黏糊糊的粉,谁家绑匪来绑人的时候会画着如此精细看不出痕迹的妆容啊,这里面肯定藏着大问题啊!   关星河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顾安宁甚至已经做好和他动手的准备,不曾想还没等两人有所反应,背后突然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小心——”   顾安宁余光瞥见银光一闪,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   说时迟那时快,关星河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伴随着顾安宁的这一句“小心”,整个人一跃而起,转身一个飞踢,准确地踢掉了那人手中的凶器。   是一支针管,冰冷的尖锐的针头在阳光下反射出银光。   顾安宁敏锐的察觉到关星河的右手死死握着拳,整个人微微发抖。   “我没有恶意。”那人被踢飞了手中的针管也不在意,举起双手又后退两步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意图,“深呼吸深呼吸,什么都不要想,你感觉怎么样,还认识我吗?”   顾安宁还没来得及疑惑这话里的意思,就见林中又跑出一群人,其余的她不认识,可领头的正是严一素。   “严董……”   “咳咳这活老子不干了!”身后勉强捡回一条小命的大壮个挣扎着爬起来,对着眼前的一群人愤恨道,“钱再好也比不上命好,老子不干了!”   原本停在原地死死盯着针管的关星河猛地转身,脚下一使劲儿冲着刚爬起来的人再次抬脚踹去。   顾安宁的大半注意力一直放在他的身上,见状一个飞扑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关星河!关星河!”   关星河拽着她的胳膊下意识要甩开他,可在碰到她胳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   顾安宁抱着他,整个脑袋都还是懵的。   原本见到严一素她该是松一口气的,但刚刚那个大壮个的两句话,以及之前的种种怪异之处,这一切拼凑在一起,让她的心里渐渐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此刻他们的背后是一片嘈杂的声音,大黄在叫,被胖揍的绑匪也在叫,还有乱糟糟的不同的人在叫嚷着“镇定剂”,唯一熟悉的严一素的声音从夹在在其中:“安宁,抱紧星河,别让他动——”   如果说顾安宁之前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她看到那熟悉的泛着银光的针管的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镇定剂,他现在控制不了情绪,这个可以帮他……”   后面的话顾安宁已经听不见了,她和关星河贴的很近,近到足够让她感受到关星河绷紧又僵硬甚至还在微微发抖的身躯。   他在害怕。   顾安宁知道凭关星河的力量完全能挣脱她的束缚,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关星河全身的抗拒和暴戾情绪已经达到顶峰,却死死压抑着任由顾安宁抱着他的腰一动不动。   细长的针尖就在眼前了。   医生模样的男人显然没想到这一次会如此顺利,他深知机会不易,于是拿着针管动作利索地朝着关星河的手臂扎去——   “啪!”   针管被一只纤细的手捏住了。   手的主人力气很大,将针管带人一把推开后,她反手将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护在身后,用清亮的嗓音对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没看到吗,他不想打针。”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的事基本忙完了,之后会陆陆续续把这段时间断更的章数补起,特别感谢不离不弃一直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感谢支持呀~ 第63章   顾安宁这个动作显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尤其是严一素, 她还以为顾安宁不清楚情况,急急忙忙开口解释道:“星河状态不对, 镇定剂可以帮他……”   “严董。”顾安宁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这两个人是您找来绑架我们的吗?还故意让他们装扮成当年那两个绑匪的模样?”   严一素此刻简直焦头烂额,整件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她的预计。   一方面她万万没想到这自己精挑细选找来的人竟然如此废物,不仅没能干净利落的将人带去制定的地方, 反倒被两个孩子死死压制甚至差点弄出人命来, 逼得她不得不打乱计划收拾残局。   另一方面顾安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敏锐更加难以控制。此刻的顾安宁像是一只被惹怒的猫崽子,亮出爪子死死将关星河护在身后,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而是一个需要警惕和防备的敌人。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 这是星河病情治疗的一部分。”严一素解释了一句,见顾安宁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不自居地加重了语气,“他现在需要镇定剂和专业的医生, 我是他的母亲,我难道还会害他不成吗?”   这话说的很重,顾安宁忍不住回头看了关星河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 殷红的血从关星河紧握的指缝中滴落,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不用看就知道此刻他的手心已经血肉模糊。   “关星河!你快松手!”顾安宁差点被他这般自虐的举动吓死,想要掰开他的手又怕弄疼他,急的只能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她的手碰到了关星河的指尖,那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只能继续开口哄他:“你疼不疼,先松手好不好?”   好在这一次关星河似乎终于听见了她的话,他先是愣愣地盯着顾安宁看了许久,然后像是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乖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手心里全是深深的指甲痕迹,好几个印子全出了血,最深的一个甚至能看到翻露出来的里肉。   顾安宁看着他手上的伤,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星河他受伤了?”严一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可忽视的焦急与心疼,“快让医生给他包扎一下!”   顾安宁却是下意识地带着关星河又后退了一步。   “严董说你现在需要镇定剂。”顾安宁看了一眼那个医生模样的男人,然后才对着关星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关星河,你要不要打镇定剂?”   “他现在情绪不受控制,根本无法自我判断,安宁你不要闹了快让开!”   “我不打。”   顾安宁可以清楚感受到关星河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这种颤抖随着严一素带着医生靠近愈发明显。   关星河谁也没看,他盯着自己手心的血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要打!”   顾安宁几乎是下意识接着他的话飞速道:“那就不打!”   她握着关星河的手腕,扭头大喊一声:“大黄过来!”   忠诚又机敏的大黄从完美地执行了小主人的命令,它冲着狗群“汪汪”了两声,一大群野狗家狗就飞扬着尘土冲到顾安宁和关星河面前,充当了他们两人和对面那群成年人之间天然的屏障。   严一素想不通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个地步,看到这一大群狗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声呵斥:“你干什么!星河他怕狗!”   “他不怕大黄!”顾安宁梗着脖子吼了回去,“他怕打针!怕被人绑架!”   严一素像是被她这两句话彻底激怒了,直接对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然后对着顾安宁冷言道:“你以为你是在护着他吗,你是在害他!害他在发病的时候得不到专业的救治!”   跟随严一素上山来的人不少,严一素一个手势,他们就朝着顾安宁和关星河缓缓逼近。   大黄弓着身子冲着对方凶狠的叫,它的叫声仿佛是一个开战前的信号,一群野狗跟着它汪汪大叫,仿佛面前的人再进一步,它们就会扑上去撕碎对方。   顾安宁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在今天之前,她绝对不没想过自己会跟严一素如此僵持。   严一素是谁,那是她的恩人,她的长腿阿姨,是她曾经下定决心要拼命报答的人。   退一万步说,她还是关星河的母亲,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不会害她的儿子。   可是关星河的手在抖啊,他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和不安,顾安宁甚至出现了幻听,她听到关星河化作一个小人在她的脑子里大喊:“救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又沙又哑,那小人的模样突然与多年前的那个小骷髅重合。   顾安宁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只是凭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知道自己不能任由严一素违背关星河的意愿,将那一管镇静剂扎进去。   好像只要她现在松了手,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因此她没有阻止大黄威胁似的低吼,而是重新抬头对着严一素道:“您应该没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吧,他今天一早吃了长寿面,胃口很好,全吃完了连汤都没剩下。心情也很好,大黄撒娇要和我们一起来安阳村他也同意了。我们还找到了七年前的那棵苹果树,摘了树上的最后一个苹果,他虽然没说但看得出来很高兴……”   顾安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她用手指轻轻摩挲关星河手腕,似乎借此获得说接下来那番话的勇气。   “您找人假扮当年的绑匪对他动手,让他情绪彻底失控差点杀人,现在又装听不见他的抗拒给他注射镇定剂……我知道您想说您做这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是为了他好,可是为什么要选今天呢?他今天过生日啊,您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日子做这些事,您难道不害怕他从今以后岁岁年年每个生日,都会想起被再一次绑架的阴影吗?您真的不害怕,也不心疼吗?”   严一素被顾安宁的这一番质问问的说不出话来。   她要怎么说,说选在今日完全只是一个巧合吗?   权威的心理医生曾说失忆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被遗忘的应当是对关星河来说最惨烈最痛苦的一段记忆,这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年幼的关星河因为忘记这段记忆而不至于因为刺激过大直接精神崩溃,而坏处则是这成为了关星河永远的心结和心魔,只要他一天不能直接面对这件事,他的病症就永远无法痊愈。   这些被尘封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会像一个可怖的黑洞,一点点吞噬他的内心,直到有一天全然轰塌。   这一次关星河决定找回记忆,所有的心理医生都认为这是一个明显的心态上的进步。前段时间他们重新换了关星河服用的药物,而关星河的状态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好。   也正是这种平稳进步的情况才让他们下定决心推他一把。   大脑选择性封村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解封的,这中间需要有效的、不断的刺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这一次关星河决定和顾安宁回这座山就地重游简直是天赐良机。   根据关心琦提供的画像,严一素弄来了两个山寨绑匪。   在原来的计划中,这两人只是露一面给关星河的记忆一点刺激,然后直接将他带到下一个场景。当然为了尽量避免关星河情绪直接失控,能明显安抚关星河的顾安宁也必须同在现场。   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暴怒状态下关星河的武力值远远超出了预计。   在行动之前严一素曾严厉警告那两人千万不能伤害到关星河和顾安宁,一根汗毛都不能伤。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反倒将两个成年人压制住了,顾安宁要报警,关星河直接下死手,严一素将身边的心理医生骂了个半死,不得不在事情变得无法控制前跑出来终止这一次失败的计划。   可事情再一次脱轨了。   顾安宁,那个懂事、乖巧又聪明的孩子,像是被踩到了底线,护犊子一样死死护着关星河,甚至不惜对出亮出稚嫩的爪子。   “我相信您不会害他,可我还是希望您能尊重他的意愿。”那个孩子还在对着她大喊,“您听到的,他说了不愿意打针,说了两次。今天是他的生日,过生日的人最大,就算是因为这个,您也不能这样逼他。”   严一素这一刻甚至说不清她内心的想法。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这一点谁都不能怀疑。   可现在,她的孩子手上流着血,低着头不愿意看她。   而顾安宁说,他本来在正在高高兴兴过生日,有长寿面,和红苹果。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因为严一素没有啃声,原本朝着关星河逼近的人也听了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冷风吹起枯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想起来了。如您所愿,那些事,我都想起来了。”关星河突然出声,他依旧谁也没看,只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心,声音像是掺进了十二月的寒冰,“在我情绪再一次失控前,请您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星河当年被绑架的那段往事终于要揭开了~   感谢“A'。 云满”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 第64章   在场的人中, 恐怕只有严一素知道关星河的这一句“我想起来了”意味着什么。   乱了乱了全乱了。   按照心理医生原本的估计,关星河需要通过反复的有效的刺激才有可能想起那段记忆, 而且这个可能性并不高。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在这时候想起来,更不应该在这样剑拔弩张对立的氛围中想起来。   “星、星河,你真的……”   严一素在这一刻甚至没有勇气去看这个小儿子的眼睛, 如果不是多个心理医生的共同建议, 她根本就不希望关星河记得那些痛苦而绝望的片段,忘得干干净净最好。   “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关星河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越过众人, 最后落在那个滚落在地上磕破了皮的红苹果上, “在这里,有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愿意救我, 在我以为自己彻底被抛弃以后。我想在这待一会。”   这句话犹如一把尖锐的冰刀直接刺入严一素的心脏,逼的她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我……”   当年的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严一素几度张嘴,最后却只能用哀求的声音对着顾安宁道:“照顾好星河,拜托了。”   顾安宁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严一素,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干练精明的严董, 现在的她,就只是一个无能为力又追悔莫及的母亲。   将医疗箱留下后,严一素就带着一众人下了山,顾安宁哄着大黄带领狗狗军团回去,山上终于只剩下她和关星河两人。   关星河好像终于从暴虐的情绪中恢复了冷静, 他踩着一地的落叶慢吞吞走过去,然后弯腰捡起那个沾满尘土的苹果,在衣角随手一擦,“咔嚓”一口咬下去。   “唉你干什么!”顾安宁赶紧将那个脏兮兮的苹果从他口中抢下来,又拧着眉头看他手心上的伤口,“先包扎一下。”   脚边的医疗箱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顾安宁先拿碘酒给伤口仔仔细细消了毒,又用无菌纱布包扎伤口。   这期间关星河一直很乖,他愣愣地盯着地上被咬了一口的红苹果,像是一个精致无害的漂亮人偶。   “今年这个时候太晚了,你喜欢的话我们明年秋天再过来,那时候这个树上会挂满沉甸甸的红苹果,就像是一盏盏亮在秋叶从中的红灯笼。”   “不过那时的山上可不会像今天这样安静,村里的孩子都知道秋天最适合往山里钻了,各种好吃的总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有些孩子不会爬树,那可是这群皮猴子最乖巧的时候了,他们会拉着你的袖子,甜腻腻地和你撒娇,哥哥哥哥你最好了,我想要树尖尖上的那个果子。”   “分果子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吵吵闹闹的笑声,村里的野狗有时会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小孩子总是心软,也不管野狗能不能吃,就把啃了一半的果子往远处一抛,乐颠颠和狗子开始玩接飞饼的游戏。”   ……   顾安宁平日里的声音清亮,这会儿刻意压低了语调,说话的调子又轻又软,恍惚间关星河仿佛真的看到金灿灿的调皮热闹的秋天。   他一直紧绷的如同一张满弓的身体终于略微松了松。   “我……”关星河终于低低开了口,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而道,“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顾安宁此时一腔怜爱之情无处倾泻,闻言乖乖转身背对着他。   关星河也转了身,两个人背对背坐在大片大片的枯叶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顾安宁挂肠搜肚地想找一个安全的话题,生怕一个踩雷不小心戳到对方脆弱的神经。   别的暂且不论,只看严董刚刚严阵以待的大架势,关星河现在绝对是个需要仔细呵护的玻璃娃娃,一不小心就会碎掉的那种。   正胡思乱想着,玻璃娃娃突然再次开口道:“你能不能把耳朵捂上?”   顾安宁没怎么犹豫,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天是个周五,我参加英语演讲得了第一名,哥哥来接我的时候很高兴,还偷偷许诺给我买家里不允许我吃的那种最甜的冰淇淋作为奖励。”   关星河沙沙的声音飘飘悠悠从指缝间钻进顾安宁的耳朵。   他们靠的实在太近了,捂耳朵根本起不到什么隔音的效果,顾安宁甚至能听到关星河竭力想维持平稳语调却忍不住漏出来的小颤音。   “买好冰淇棱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人从我身后捂住我的嘴,脑袋很晕很迷糊,好像有冰凉又尖锐的刀锋抵在我的后腰处,稍动一下就往肉里戳进三分……冰淇棱掉落在地上,我甚至没能吃上一口。”   这就是那场绑架案的开始,在人来人往热闹又嘈杂的店门口,绑匪明目张胆用匕首和迷药绑走了关家的两个儿子。   等关星河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成了一个粽子,眼睛被黑布条绑着,嘴巴被胶带纸封着,就连耳朵也被塞上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看不见听不见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恶徒。   他惶惶然被困在一个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的世界里,在心里祈祷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关星海没被一同绑来,祈祷他无所不能的哥哥会从天而降来救他。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了,年仅七岁的小星河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进食了,他只知道自己很饿很渴,渴到那些人在他身上用刀划出伤口也不觉得痛。   刀子划下去的那一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顺着皮肤上滴落下去,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哦,他想喝自己的血。   什么都好,只要能咽下去,什么都好。   关星河曾以为自己会被活生生饿死,这样让人崩溃的饥饿和缺水每多一秒都是煎熬,他甚至希望生命的尽头早一点到来。   太难熬了。   可就在他奄奄一息以为自己即将迎来死神的那一刻,他眼睛上的黑布、耳朵里塞的纸团,包括嘴上的胶布,突然全部被扯了下来。   一瞬间的亮光刺进久未睁开的眼睛里,生理刺激让他不可控制地泛出两滴眼泪。   “哥哥……”   关星河的声音嗓子口徘徊,多日来滴水未进的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只是仰头看着对面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关星海,几乎无意识地在心里大喊:“哥哥,哥哥……”   “……好了严女士,我相信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五千万,你可以挑一个儿子回家。”   关星河整个人虚弱的厉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这一场电话直播大戏的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1个亿,我给你1个亿,求求你放了他们,放了他们啊!”   是严一素,是即将崩溃的严一素的声音。   关星河瞬间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会把这心心念念熟悉的声音吹散了。   “啧啧啧,房地产公司的龙头大佬、在整个业界赫赫有名的严董事长这是怎么了,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你现在可以选择用五千万换回你的一个儿子,或者得到两个儿子的尸体,怎么样,选择权在你手里哦。”   “别伤害他们……”   “啊——”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   一根针,一根细长又尖锐的针,从他的指甲缝里深深扎了进去。   关星河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本喑哑无力的嗓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   这一声突兀的惨叫打断了严一素原本要说的话,她顿了顿,随即整个声音都变得凄厉:“你干了什么!别动他们,求求你别动他们,你要什么都可以,不要动他们……”   电话这头的绑匪似乎很满意严一素这种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声音,听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开胃小菜罢了,你还有三秒钟的时间回答刚刚的选择题,过时的话,唔,你有两个儿子,想必也不会介意少一个吧?三、二……”   “我换,五千万,我换……别伤害他们……”   “很好,很感谢你的配合。那么严女士,接下来你将有十秒钟的时间来再一次做出选择,五千万,你想换回哪一个儿子呢?”   “是优秀的让人嫉妒的大儿子,还是可爱的像个芭比娃娃的小儿子呢?”   电话那头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绑匪却像是从中得到了天大的乐趣,透过变声器都能听出他玩弄猎物的残忍趣味:   “我是个守信的人。告诉我你想救哪一个儿子,只要钱到账,你喜爱的这个孩子很快就能安全回家了,我保证。”   “哦,忘了告诉你,现在,对就是现在,你的两个儿子就在这里亲耳听你做出选择。唔,芭比娃娃好像在哭,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所以谁是你喜欢的那个乖孩子呢?现在就开始吧,十、九……”   这一次绑匪并没有客气,他每数一个数,就有一根针扎进关星河的指甲,越扎越深,越扎越深。   关星河原本是死死忍着不发出声音的,那种钻心的疼,让他几乎咬碎了牙齿。   他疼的几乎意识模糊,冷冰冰的死亡数字缠上他的咽喉,对面哥哥发出的惨叫声像是尖锐的电钻穿透他的耳膜……   太疼了。   怎么还没有结束呢?   “二、一……”   “星海,放了星海。”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又断更了两天,实在是迫于生计,无可奈何,之后更新情况暂时保证不了,但绝对不会弃坑,尽量在五月前完结这篇文,希望到时候还有小天使记得呜。——by一只以为自己忙完一段就可以轻松的天真的社畜   想(shang)念(ban)上(hao)学(nan) 第65章   那是严一素这辈子说出的最最绝望的一句话。   她的喉咙口是浓重的铁锈味儿, 她听到她的大儿子在电话那端惨叫,而她的小儿子, 她年仅七岁的小儿子,再没有发出哪怕一丝半点声音。   变声器里那个怪物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如你所愿。放心,我会好好招待这个漂亮的芭比娃娃的。”   电话被挂断了。   严一素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关国栋想上前扶她, 却被她一把甩开。   “星河在电话那边听……”严一素将手按在自己似乎被安放了绞肉机的心脏, 近乎自虐地冲着对方大喊,“他听到了,听到我们抛弃他, 不救他, 不要他了!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   而与此同时, 在废旧仓库里,这场残忍的二选一戏码远未结束。   关星河痛得几乎麻木了, 他呆呆的盯着自己手指上十根细长的银针,就像在看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怪物。   “关于严女士的答案相信两位都听到了,不过我这个人很公平, 既然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那么你们,两位可爱的关少爷,自然也有一次选择的权利。”   居高临下宛如噩梦的声音再次在关星河耳边响起,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和绑匪继续这个恶劣的游戏。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攒到足够的力气, 然后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首先是我们的关大少爷,现在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代替你宝贝弟弟留下的机会。”   “听说你们两感情很好不是吗,那位小少爷可是一直在喊哥哥哥哥呢。”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你愿意留下,让可爱的芭比娃娃回家吗?”   死一般的沉默蔓延开来。   关星河只能听到自己虚弱无力的喘息声,还有胸腔内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的声音。   “忘了告诉你们,对于留下的那个孩子,我可不会再用前些天的开胃小菜来招待了,还有很多有趣又美味的大餐,那个幸运的孩子会喜欢的,我保证。”   “考虑的时间够久了,怎么样大少爷,想要替你的弟弟尝一尝接下来的大餐吗?”   “三、二、一,唔,不说话,那看来是不愿意了。”   “啧啧,那么现在选择权在你这里了,可爱的芭比娃娃。”   关星河狼狈的躺在地上,他感觉到有人将他手指上的银针一根根拔走,绑在他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还有一只手在他的嘴边放了一杯水。   一杯干净的甘甜的水。   根本容不得他多加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在拼命叫嚣,水,他要水。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抢过那杯水三两口喝下,他的嘴唇早已经因为缺水而干裂,冷冰冰的凉水连带着嘴唇上的新鲜的血迹顺着食道缓缓流下,让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一杯冰水似乎唤回了他的部分感官。   有人拽着他的后衣领,一使劲儿直接将他甩到关星海跟前。   “哥哥……”   关星河终于看清了此刻关星海的模样。   他那个从来都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矜贵又骄傲的哥哥啊,此刻满脸都是混在一起看不清颜色的污泥和血迹。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指尖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右手不自然地弯曲着,就像是一截脱离了树干的残枝,再不能动弹。   “哥哥……”   关星河的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把匕首,一把锋利的反射着银光的匕首。   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响起,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的蛊惑:   “我只要你们中一个人的命。”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他们都抛弃你了不是吗,你最信任的父母,你最喜欢的哥哥,所有人都不愿意救你,他们不要你了。”   “把刀举起来,对,再举高一点,你就能自己救自己,相信我这并不难,真的不难……”   关星河神情恍惚地看着手中匕首,又扭头去看至始至终没对他说过一句话的哥哥:“你们都不要我了……”   匕首被慢慢举起。   刀刃上照应出他那张肮脏的满是血污的脸。   看到这一幕的绑匪在心里生出一股酣畅淋漓的痛快。   就是这样,他会把这一幕原原本本录下来,连同这个一死一活两个儿子一起送还给严一素。   那个为了一块地不惜把人逼死的严董事长会怎么样呢?   她会哭吗?就像当年自己抱着父亲的尸首那样绝望地哭。   匕首落下。   “噗嗤。”   新鲜的干净的血液顺着刀锋慢慢流淌下来。   “星河——”   关星海挣扎着扑过去。   他弟弟,他七岁的弟弟,将刀口对准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天崩地裂,支撑着关星海的最后一根弦在这一刻“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顾安宁听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扭成皱巴巴的一团,连带着呼吸都在隐隐作痛。   他们怎么忍心呢,漂亮又懂事的七岁的小星河,他们怎么、怎么忍心这样一刀一刀将他戳成千疮百孔的模样呢?   理智上她知道不能怪手心手背都是肉痛苦做出决定的严一素,也不能怨在生死面前没有大无畏牺牲勇气的关星海。   可是这一刻她仍然忍不住生出冲着他们大喊的冲动:他才七岁啊,小星河他,才七岁啊。   可是顾安宁什么也不做了,她甚至不敢放下捂住耳朵的手。   而她的背后,关星河自虐一般的回忆还在继续。   “其实我那时年纪小,又被饿了那么多天,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所以那一刀不过是皮肉伤,只是看着吓人而已,根本没伤到要害。”   “可是他那时看起来,像是快疯了。”   关星海确实快疯了。   他的手脚全部被绑的严严实实,他的指尖还扎着说不清的长针,可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脑海里全是星河举着匕首冲着自己心窝狠狠扎去的情景,他的眼里只剩下刺眼的血色。   “星河!星河!你们放了他,放了他!”关星海冲着角落里带着面具的绑匪凄厉大喊,“我留下,让我留下!你们放了他!”   关星河那时其实已经听不太清周边的声音,或者说他还听得清,只是他的大脑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信息,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还有一点吵。   “啧,虽然比我原来的剧本差一点,但也不错,这只漂亮的小家猫不错,我都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他尝尝我们美味的大餐了。”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一步一步靠近,他像是一只玩弄猎物的恶劣的野兽,甚至还有心思对着关星海吹口哨,“吁,大少爷怎么样,马上就能回家了,高兴吗?”   “不!让星河回去,我留下来,我自愿留下来……”   “不不不,你已经放弃选择的权利了,你忘了吗,你不想救他。选择的机会一纵而逝,下一次,下一次可要吸取教训好好把握哦。”   关星海眼睁睁看着对方拿出一支针筒,慢条斯理地将一针管无色的透明的液体缓缓注入到关星河体内。   “不要,不要!星河你醒醒,星河——”关星海从未像这一刻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看关星河眼睛一点一点闭上,在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关星海拼尽全力嘶声力竭大喊道,“我会救你出来的!星河,哥哥一定会来救你!活着,求求你活着……”   “你知道在这整个绑架事件中,我唯一怨恨的是什么吗?”关星河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唯一恨的,是他许了一个做不到的承诺,为此我没有舍得真的死去。”   “那人口中的大餐是什么呢?是将饿了三天的大狗和我锁在一起逼我们厮杀,赢的人可以吃掉对方身上的肉;是将不同的上瘾的药物注射到我的体内让我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瘾头发作的时候又锁着我不让我杀了自己;是把所有我受虐的画面全部录下来寄给关家,是在我耳边一遍遍回放着那一句‘放了星海’和‘求求你活着……’”   “我不想活着了,太疼了,疼起来的时候我恨不得拿一把钻头直接给自己的脑袋钻个洞,想要用刀子直接剖出胸腔里快要爆炸的心脏……活着真的太疼了……”   “后来他们对我看的松了些,其实我能找到机会结束这一切痛苦的。可是他求我活着,他说他一定会回来救我……”   “他怎么能这样呢,他怎么能在我做到了这样难的一件事情后,自己却没有完成承诺呢?”   顾安宁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猛地转身抱住关星河的脖子,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支离破碎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关星河感觉到有凉凉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滑了下去。   抱着他的人在哭。   在他早已明白哭泣无用再也流不出一点眼泪的时候,有人在代替他哭。   关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满腔快要决堤的情绪,然后转过身来将人抱了满怀。   “没关系的,他不来救我也没关系的,我自己逃出来了。”   “我逃出来了,还遇到了你。”   “你救了我。”   “安宁,到最后,是你救了我。” 第66章   顾安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她的眼睛好像突然变成了坏掉的水龙头,她不想哭的, 可是她根本阻止不了眼泪哗啦啦往外流。   可能是因为她做不了别的,因此只能哭泣。   她根本不敢想象当时的小星河到底遭受了多少痛苦的折磨,也不知道遍体鳞伤仿若一个小骷髅的他是抱着怎么样的信念才终于出逃成功,却依旧一路绝望地被追赶。   小星河在逃跑的时候会害怕吗, 跌倒的时候会痛吗, 饿到几乎昏倒的时候会想放弃吗?   顾安宁根本就不敢想。   现在的她只想跨越时空,她想要穿回到十年前,用力抱一抱那个拼命往嘴里塞苹果的小星河, 然后告诉他, 你看,我来救你了。   关星河抱着怀里的顾安宁有些不知所措。   他承认, 突然想起这些灰色的不堪的记忆确实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可是那是他,凄凄惨惨不成人样像个破布娃娃的人是他啊, 怀里的这个小矮子哭的也太感同身受了。   怎么回事?难不成,她也有过这样类似的经历?   这么一想关星河瞬间紧张起来,他一边艰难地用缠着纱布的手给顾安宁擦眼泪, 一边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啊, 没事了。”   顾安宁哭过那一阵终于缓了过来,她自然不知道关星河都脑补了些什么,虽然觉得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哪里怪怪的,但她这会儿心疼的不得了,搜肠刮肚想说些安慰的话。   只是顾安宁平常伶牙俐齿的, 可对安慰人这项业务实在生疏的很,憋到最后也她只挤出一句:“你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关星河也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一下子跳到了晚饭吃什么,但看到顾安宁不哭了,他也终于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自然道:“想吃面,早上的面很好吃。”   于是这一场跌宕起伏的寻找记忆之旅就在这样一个充满烟火味的家常话题中结束了。   顾安宁起身拍了拍两人身上的尘土,又小心地避开他手心的伤去拉他的手腕:“那我们回家吧,晚饭就做你喜欢的面条。”   关星河很轻的“嗯”了一声,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地上那个被磕破了皮又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暴露在空气中的果肉早已氧化发黄,可是关星河依旧舍不得。   在被他遗忘了的那段黑色记忆里,唯一的亮色就是那个圆眼睛的小姑娘,和她手里的一堆苹果。   他舍不得。   最后顾安宁还是败在关星河执拗的目光中,她没敢让关星河用受伤的手去拿那个脏兮兮的苹果,自己一手小苹果一手关星河晃晃悠悠下了山。   山下是快急疯了的严一素和匆匆赶来的关星海。   顾安宁拽着关星河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关星河却像是完全收拾好了自己复杂的情绪,脸上没露出一丝异样。   “星河。”关星海看着他弟弟平静的面庞,声音艰涩,“你、你全部想起来了?”   关星河点头:“当年那两个绑匪的亲人好像因为一块地跳楼自杀了,他们将这件事全部怪罪于在关家,所以才绑架了关家的两个孩子。”   严一素本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什、什么?”   “绑匪的身份和绑架动机,可以从十年前甚至更早前与关家地皮开发有关的跳楼案入手。”关星河说话的时候语调冷冷的没什么起伏,就像是一个单纯为提供线索而来的、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那时他们以为我昏死过去了,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这绝对是很重要很关键的线索了。   当年的绑架案造成的结果实在太惨烈了。严一素呕着血被迫抛弃了一个孩子,一夜之间生出白发。被绑匪丢在路口的关星海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在医院昏迷了两天两夜,一醒来就要爬下床去救弟弟。   可是谁也不知道小星河在哪里,只有惨烈的让整个关家崩溃的虐待录像准时寄到关家门口的邮箱。   父母兄长,他们几乎在小星河的受虐画面前留尽了最后一滴血泪。   他们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去追踪关星河的下落,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两个绑匪就像是狡猾又残忍的狐狸,至始至终都没有让人抓到他的尾巴。   直到关星河回来,整整十年,这两个穷凶极恶的绑匪依旧没有落网。   严一素这些年来几乎疯了一样在追查两个绑匪的线索。她原本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啊,可在那之后她几乎将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全部丢给了关国栋,而她自己则暗暗发誓,抓不到绑匪誓不罢休。   只可惜那两个绑匪就仿佛人间蒸发,前段时间关心琦提供的画像已经算得上是最大的线索了,查不到这个人,什么都查不到。   可就在严一素以为自己会将一辈子的精力都消耗在这场追逐战里的时候,关星河突然恢复了记忆,还甩出这样一个重磅的信息!   能抓到人,一定能抓到,严一素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预感,这一次,十年前的绑架案能做一个真正的了结了。   关星河面无表情地叙述完自己知道的信息,随即拉着顾安宁继续往前走。   “星河。”关星海害怕极了他此时的模样,明知现在不是什么好的时机,却依旧忍不住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比如说骂他怨他,骂他这个哥哥是个懦夫没有保护好他,恨他没有遵守承诺把他救出来。   什么都好,什么都是他应该受的。   关星河的脚步顿了一顿,他没回头,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变化:“我今晚在安坪村住一晚,明天直接回学校,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完这一句,他就拉着顾安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又很安静。   今天的大功臣大黄同学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绕着顾安宁的脚腻歪地撒娇。   很奇异的,关星河竟然都升起多少害怕的情绪。   “当时我是打赢了它的,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条黑狗,我打赢了他。”   “嗯,我们星河从小就很厉害,特别厉害。”   “所以我不怕狗。”关校霸很认真地强调道,“真的不怕,所以吃饭完的时候别让奶奶哄大黄出去了。”   大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地扑过去蹭他的裤脚。   关星河身子一僵,眼见顾安宁满脸上都写着“我都明白宝宝别逞强了乖”,他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弯腰在大黄的狗头上飞速撸了一把,试图以实际行动为自己正名。   两人一狗小队再次回到安坪村时,不少人家已经缓缓升起炊烟。   乳白色的飘飘袅袅的喜烟晃荡在黑色烟囱口上,夹杂着从窗户里偷溜出来的饭菜香味儿,幻化成平常而温暖的家的味道。   关星河到这一刻才有了一种真切的还活着的感觉,那些灰暗的糟糕的痛苦的记忆像潮水般一点点褪去。   十年了啊,虽然活的不是那么好,可他终究还活着啊。   顾安宁自然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她仿佛心里也装着事儿,漫不经心地带着关星河走了另一条进村的路。   路上两边都是人家,上了年纪的奶奶插着腰站在家门口喊调皮的小孙子回家吃饭,半大的两个孩子在空地上推推嚷嚷扭打在一块儿,随后又各自被家里的大人提拎回去一顿胖揍,从屋檐下隐约还能看到小男孩一边哭一边据理力争自己没错的可怜模样。   关星河觉得有些稀奇,忍不住朝那户人家多看了两眼,没想到顾安宁突然停下了。   “你先和大黄回家。”顾安宁偷偷指了指刚刚打了儿子屁股的胖妇人,“我找李婶有点事。”   关星河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只是轻轻摇头道:“我在这里等你。”   顾安宁也没勉强他,直接走进门户大开的李婶家里。   小男孩的哭声渐渐弱下来,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交谈的声音,关星河听不真切,只看到顾安宁半个身影被门口遮住,似乎还遥遥地用手指了指他。   不一会儿顾安宁就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半大的汤碗,一步一步走的极为小心。   “这是……”关星河使劲嗅了嗅,“这是鸡汤?”   顾安宁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连语调都带着欢快的弧度:“走,回去给你做面!”随即又转头对着屋子大喊,“谢谢李婶儿,我们先回去啦!”   关星河后知后觉,是他刚刚在山上说想吃面,想吃早上那碗美味又温暖的面,所以顾安宁才特别去讨了这一碗鸡汤。   “可是你怎么知道李婶家里有鸡汤?”   刚刚她走进去的步伐可是自信的很呐。   “嘿嘿,可别小瞧我,小时候奶奶一直说我有个狗鼻子呢,有什么好吃的一闻就知道。”顾安宁招呼了一声大黄跟上,继续慢悠悠道,“李婶家的鸡又肥又嫩,熬出来的鸡汤油乎乎的,用来做面最好吃了。一会儿路过我们家菜园子的时候顺手去拔些水灵的小青菜,我们偷偷的,拔最嫩的那茬,到时候爷爷吹胡子瞪眼了我就说是你拔的,有你在他肯定不会念叨我哈哈……”   关星河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絮絮叨叨,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   路过菜园子的时候,顾安宁果然拔了一大把鲜嫩的水灵的青菜,拔完了又有点心疼,碎碎念明天可不能这么干了。   两人抱着青菜端着鸡汤,兜里还揣着一个红苹果满载而归,大黄撒欢着飞奔到院子里汪汪大叫,屋内的灯亮起来,从窗户缝里漏出暖黄色的光。   到家了。 第67章   晚饭果真吃的鸡汤面, 刚从菜田里摘下来的小青菜又鲜又嫩,连顾奶奶都边吃边连声称赞安宁的手艺变得更好了。   顾爷爷刚开始看到这么小的青菜都拔了还有点不高兴, 只不过转眼见顾奶奶津津有味地吃下了一大碗,他又高兴起来,暗自在心里琢磨着明天可以再拔一茬,或者干脆过两天再种上一波新的。   顾安宁洗了碗, 又将那个坑坑洼洼还缺了一口的苹果放在案台上。   她记得和苏雪琪闲聊时, 曾听对方提起过家里有一个手特别巧的阿姨,连苹果都要切成小兔子的模样,每次都看得她心情复杂, 总觉着自己像是一个被哄着不准挑食的小朋友。   顾安宁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苏大小姐对苹果兔子的描述, 拿着刀对着苹果比划两下就开始动工,   这一动工就折腾了许久, 久到外间在陪顾奶奶说话的关星河都忍不住找过来。   “洗完了吗,没有的话我来……”关星河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眼前顾安宁拿着菜刀这热火朝天的模样,显然不是在洗碗。   “当当当当!”顾安宁一个转身将盘子里精雕细琢的大作端到关星河面前,“送给你的, 生日快乐呀关同学!”   顾安宁想的很简单, 关小朋友在生日这天受了大委屈,又是差点被绑架又是想起糟糕的回忆,回来的时候人也闷闷的,所以还是要好好哄哄的。正巧他又那么喜欢这个苹果,正好拼一个小兔子来哄哄小朋友。   关星河没想到顾安宁迟迟不出来是在折腾这个, 他傻愣愣地接过盘子,又见对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讷讷地道了一句“谢谢”,   说完又觉得这话听着像是敷衍,于是在仔细观摩了盘子的礼物后,十分真诚地开口夸赞道:“你拼的大黄可真像!”   顾安宁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这个像大黄?”   她的手里还拿着未放下的菜刀,瞪着一双无辜的圆鹿眼满脸写着“再给你一次机会看看清楚”。   关星河心里一紧张,火速没骨气地矢口否认:“不像,一点都不想,是灯光太暗外加我眼花没看清楚。”   顾安宁放下刀拉着他走到日光灯的正下方,继续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关星河简直压了山大,这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两只耳朵外加一个小尾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辨别物种的明显特征啊!   唯一可他们相熟最可能接近正确的大黄也被否定了,那会是什么呢?   安宁说生日快乐,这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么……   “是小猪吗?”关星河这一次没敢用肯定句,只看着她的眼睛试探道,“我属猪,你拼了一个我的属相送给我?”   顾安宁简直不敢置信对方竟然说自己拼的小兔子是猪,这哪里像猪了,啊,到底哪里像猪了?   关星河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没猜对,他低下头将手上的盘子转了好几个圈,实在不敢再懵第三次,只好垂着眼睛可怜兮兮道:“我从小就对认东西没天分,美术特别差,小时候老师跟着画狼,只有我坚持那是一只狗,为此还跟同学争论了好久……”   顾安宁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竟然是个手残的巨大震惊中。她从小就聪明,学东西又快,学习也好,农活也罢,包括炒菜做饭,都是看两遍都会了,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一个苹果拼盘上遭遇了滑铁卢。   对面的关同学求生欲十分顽强:“……真的,你真的拼的很好,是我在认动物这方面太糟糕了。”   顾安宁强迫自己忘记这是一只兔子,尽量用客观的眼光看了看盘子里的动物,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是真的没天赋,于是转头拿了个小叉子递过去无奈道:“小猪就小猪,赶紧吃吧,要氧化了。”   关星河根本就舍不得对这一盘子苹果下手,他拿手机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又心痒痒的不好意思道:“你拼的是什么,告诉我吧。”   这种情况下顾安宁根本不好意思说这是只小兔子。   但关星河不依不饶,叉一块苹果问一遍,吃一口又问一遍,到最后顾安宁不耐烦了,鼓着脸闷闷道:“被问了别问了……你真要知道……好吧我原本想给你拼个小兔叽、小兔子,是小兔子!”   拼了一个四不像还秃噜了嘴,顾安宁内心羞愤,板着脸故作淡定,一把抢过空盘子和叉子,跑到一边洗盘子去了。   背着身的顾安宁没看到关星河偷偷摸摸将刚刚的照片命名为“苹果小兔叽”,也没看到顾奶奶在房门外看着她两捂着嘴乐呵。   这漫长又丰富多彩的一天终于过去,顾安宁挥挥手赶关星河去二虎子家睡觉,暗地里却不放心地给二虎子发了消息,让他晚上多注意点动静,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给她打电话。   二虎子原本看到这信息的时候还很不屑,城里的小白脸就是事多,在他家借宿睡个觉能有什么事,更何况又不是第一次了。   可没想到凌晨一点,他刚刚关掉游戏准备上床睡觉,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阵痛苦的叫喊声。   二虎子心里一惊,急急忙忙推门而入,然后就看到这个精致到几乎漂亮的城里大少爷紧紧闭着眼,整个额头布满冷汗,神情痛苦而压抑。   “喂!喂!”二虎子犹豫着上前喊了两声,非但没把人叫醒,这位大少爷似乎更加难受了,死死拽着被子边缘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情景实在太过古怪,二虎子没敢上手直接将人弄醒,回想起顾安宁睡前特意给自己发的信息,赶紧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顾安宁来的很快。   在这初冬的晚上,她只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羽绒服就匆匆跑过来,一见关星河这幅明显梦魇的样子顾不上和二虎子解释,直接跑到床边上轻声叫道:“星河,关星河,醒醒,快醒醒!”   关星河没醒,因为太过用力,他右手上的伤口已经再次裂开,从纱布里渗出红色的血迹。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顾安宁一狠心,直接将自己被冷风吹的冰凉的手贴到他出了不少汗的额头,同时加大嗓音叫道:“关星河你醒醒!”   关星河被这一声喊得整个人从床上直直蹦起来,捂着自己的心脏大口大口喘气,就像是一条在岸上濒临死亡的鱼。   他的眼底还残留着惊恐的痕迹,顾安宁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好一会儿关星河才终于从这种极度恐惧的情绪里走出来,他看着眼前的顾安宁和二虎子,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虎子,给我一杯水,最好是温的。”   “啊?”二虎子这大晚上的被吓得够呛,听到顾安宁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哦,我去倒水。”   房间里只剩下关星河和顾安宁两个人。   “几点了?”关星河哑着嗓子去拿床头的手机,“你怎么过来了,我没事。”   顾安宁拧着眉头拦住了他那只渗血的右手:“先吃药,等你吃完药我去拿医药箱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说着起身将关星河放在桌子上的书包拿过来:“药放在哪儿?”   关星河指了指书包的边格,顾安宁打开手机对着严一素白天发过来的服药说明挑出两瓶药,又各自倒了一粒放在手心。   此时二虎子正好拿着水回来,顾安宁将水杯放到关星河伤口没裂开的左手,又将自己的手心的两粒药递到他的嘴边。   “张嘴。”   关星河看着散落在白嫩嫩手心上的药片,垂下眼睑,乖乖张了嘴。   顾安宁冰凉的手抵在他的寡淡的唇上,手心一抬,两粒药落了下去,关星河往嘴里送了两口水,顺利将药片吞下。   二虎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房里,而应该在房底。   “那啥,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二虎子挠了挠头,往外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回头对着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小青梅道:“你晚上不准留这儿,否则我妈和顾爷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说罢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房门口继续打游戏,大有陪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好在二虎子虽然像个门神守在门口,但好歹记得带上了门。   屋子内重新安静下来。   “你不要回去拿医药箱了,太晚了,早点回去睡吧。”关星河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也没觉得疼,因此浑不在意道:“我手没事,这就睡了。”   顾安宁看着他躺下,顺手替他掖好被子:“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她问的自然,关星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嗯”了一声。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昨天爷爷摘了南瓜,喝南瓜粥好不好?”   关星河脑子乱的很,闻言愣愣点头。   “这个时候的南瓜最甜也最适合熬粥,粥熬得稠稠的一直变成金黄色,一勺子舀下去,又香又糯,一口吞下去,整个胃连带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顾安宁刻意放软了嗓子,将像是讲床头故事一样描述着明天的早饭:“然后我再烙两个饼,打上鸡蛋,饼要烙的脆脆的,放上一大把刚从地里拔起来的小葱,再加上奶奶腌的小脆瓜。葱花鸡蛋饼搭配上南瓜粥,能让整个早上都暖洋洋的明亮起来。”   关星河耳边的声音仿佛又轻了一些,金灿灿甜糯糯的南瓜粥和葱香四溢的鸡蛋饼似乎冲淡原本萦绕在他鼻尖散不去的血腥味儿,连带着黑色的噩梦也换了一种颜色。   “睡吧,今晚好梦。” 第68章   次日一早, 低着头慢吞吞喝着南瓜粥的关星河已经重新恢复平静,如果不是一同来蹭早饭的二虎子畏畏缩缩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安宁或许真的会怀疑昨晚的那一场兵荒马乱是不是她的幻觉。   “没什么事,就是做了个噩梦。”顾安宁一边收拾回学校的东西一边随意答了一句。   “啧,做个噩梦就怕成这样,小安宁你找的这个城里大少爷可真够娇贵……我擦, 这啥?”   顾安宁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叠整整齐齐打印出来的卷子, 最上面还放了一本手抄的笔记本,一股脑儿全塞到对方手里:“是给你的收留大少爷的谢礼。”   “别啊!”二虎子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谢礼欲哭无泪,“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啊, 你的小男朋友四舍五入就是我妹夫啊, 随便住随便住,你快把东西收回去!”   “已经晚了。”顾安宁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自然又无辜道,“我刚给婶婶发了短信, 她说一定会监督你好好做完的!”   这下子二虎子是真的想哭出来了,他按着破碎的小心脏勉强翻了翻手里的卷子,随后忍不住尖叫起来:“全是数学, 全部都是万恶的数学!安宁你这也太狠了, 好歹换个口味,给我这种学渣留条活路啊!”   顾安宁没好意思说这其实是前段时间她辅导关大少爷的资料,之前为了专心准备竞赛她实在腾不出时间,好在二虎子和关星河两个人基础差不多,她就顺手将资料和笔记复印了一份。   “唔, 你想换换口味?”顾安宁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书包,“六份这样的资料我书包里可能装不下。”   学渣二虎子捂着嘴嘤嘤跑出去了,也没注意到门外靠墙站着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关星河。   在顾奶奶依依不舍的叮嘱中,顾安宁再次挥别了家人,和关星河一起回了三中。   依旧是先靠人工11路然后转城乡公交最后再转车,一趟下来差不到耗时五个小时,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   这也是为什么顾安宁明明很想家却还要隔一段时间才回家一次,她实在是舍不得这十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这一次回安坪村实在发生了不少事情,明明只隔了两天,可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却仿佛过了许久。   顾安宁为补上这两天的缺少的学习时间,甚至没来得及去寝室将手上的行李放下,而是直接进了教室开始刷题。   昨晚没睡好的关星河就趴在她旁边睡觉。   这会儿正是周末的正午,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的风似乎静止了,只剩下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顾安宁做完一张卷子,又换了红笔对着参考答案给自己批改,等把唯一的一道错题知识点整理好的时候,她紧绷着的大脑松懈下来,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说起来她昨晚也没睡好。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顾安宁不用看都知道是严董又在让她劝关星河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这样的短信轰炸已经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了。   短信上说关星河的情况很复杂,现在谁也说不准他突然回想起那段记忆是破而后立还是彻底崩盘,但他现在需要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却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关家怕刺激到关星河不敢出面,因此只能通过求助能够安抚住关星河的顾安宁,不停地像她叙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可顾安宁却忍不住回想起在山上的时候,关星河看着那支针管时眼底藏都藏不住的惊恐。   心理治疗,会是像昨天那样,有一整群人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用为他好替他治疗的名义,逼迫他做不愿意又痛苦的事情的吗?   顾安宁盯着关星河的睡颜出神。   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落下浅灰色的阴影,眉头微蹙,嘴唇抿的很紧,就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顾安宁又忍不住回想起昨天晚上关星河从噩梦中惊醒的场景……   “唔,怎么了?”关星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着出神的顾安宁含含糊糊道,“有话和我说?”   “严董让我劝你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顾安宁犹豫半响,还是决定直白问道,“你想去吗?”   关星河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一僵,刚睡醒的一点小迷糊瞬间消失。他看了一眼顾安宁,然后又扭头去看窗外。   “我不想去。”   然后身边就没了动静。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一波“为了你好”劝说的关星河没有长时间没等到下文,终于偷偷扭头回来偷瞄。   只见顾安宁已经重新低下头开始认认真真做题,完全没有继续刚才话题的意思。   这下子轮到关星河忍不住了:“你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一次性说完最好,他最怕一件事来来回回往复折腾。   顾安宁很少听到关星河主动搭话,她知道关星河是什么意思,因此放下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没有其他要说的,也没有想要劝你接受心理治疗的意思。你的身体你的精神世界,我相信没有人会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自然有权利做出决定,我相信你。”   关星河一愣,好久后才用很轻的声音回了一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担心。”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彻底翻篇,之后的日子里顾安宁再也没有提起过,而关星河的表现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首先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的关校霸突然修身养性不干架了,整整半个月,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和别人碰过。   其次就是关同学突然一改从前上课睡觉是不是翘课的习惯,突然变得热爱学习起来了,简直就是笔不离手公式不离口,看得叶秦昊每天都在怀疑自家关哥被魂穿了。   而等这个月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前校霸的成绩更是闪瞎了一班同学的眼。   一百六十名,比上一次月考进步了整整一百六十名。   叶秦昊激动的整个人差点语无伦次:“这也太牛了吧!人确实是关哥没有错,既然不是魂穿,那么或许是系统?对,一定是,学霸养成系统,我就知道关哥这种人设妥妥的就是男主……”   关星河不想理会他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发小,他掏出夹在数学课本里的那张军令状放在顾安宁桌子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亮闪闪的小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顾安宁果然不负所望,她听到这个名次的时候先是愣了两秒,然后整个人激动的扑过来抱住他:“关星河你好厉害!一百六十名啊,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哈哈,你也太厉害了吧!”   关星河原本确实是想听她夸两句好听的没有错,可没料到猝不及防被人抱了满怀,愣了愣才轻轻回抱住她:“你也很厉害,恭喜考了第一。”   是的,顾安宁考了第一,以一分的微弱优势反超孙平知,登顶王座!   顾安宁知道自己第一的时候都没现在激动,她就知道她们家关小朋友超聪明的,以前那是不想学,想学了也就分分钟的事。   此刻的顾安宁显然已经忘记了当初苦口婆心让人硬背公式的辛酸苦楚,她抛却了理智,开始在心里盘算以这样的进步速度,关同学再过半学期就能变成名列前茅的学霸,大学霸!   “咳咳!”   正畅想的开心,顾安宁冷不丁听到讲台方向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她下意识心虚地松了手,抬头一看,果然沈梦婷正不赞同地看着他两。   只是顾安宁这会儿实在高兴,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冲着沈梦婷卖了一个甜甜的笑,然后在座位上端端正正做好,整一个标准的乖学生模样。   沈梦婷对她实在生不起气来,见她知道收敛了也就没再多说,而是清了清嗓子宣布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今年的S省数学竞赛中,我们班的顾安宁同学和孙平知同学分别取得了全省第二和全省第八的好成绩,让我们热烈鼓掌恭喜他们!”   一班同学先是一愣,随即开始疯狂鼓掌,甚至还有人趁乱吹起口哨,大喊道:“两大学霸NB!”   顾安宁也没想到自己的竞赛成绩考的那么好,全省第二,她的眼睛眯起来,似乎已经看到粉红色的小钱钱再像她招手。   三中的老师和校领导也激动啊!   他们学校生源特殊,竞赛更不是长项,往年能有学生获得省赛奖项就挺不错的了,哪里还敢奢望排的上全省的名次。   而今年一出就是两啊,尤其是顾安宁,全省第二晋城第一,将什么一中二中统统踩在脚下,简直让三中上下扬眉吐气了一把。   一中校长刚刚给另两所学校的校长打完电话,一通嘚瑟炫耀下来简直神清气爽,于是大手一挥,亲自用加大号的信封包了两个鼓鼓的快要溢出来的红包,慈爱地对着眼前的两位宝贝疙瘩道:“很快就是省队的封闭训练了,你们放心,学校都给你们安排妥当了,你们不要有顾虑,好好训练好好考试,争取在国赛中拿下好名次!三中以你们为荣!”   校长办公室里,出风得意的校长同志慷慨激昂,辅导竞赛的孙老师踌躇满志,大学霸孙平知冷静点头,只有一头雾水的顾安宁迷茫地举起爪子,弱弱问道:“那个,什么是封闭训练?” 第69章   顾安宁是到了三中后才开始接触竞赛, 她的天赋实在太好,短短时间内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 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在某些方面还是个缺乏常识的小白。   “封闭集训,指的是为国赛而特意准备的集中性训练,仅针对省赛的前二十名,在国赛前进行为期二十一天的封闭集训, 集训结束后直接参加国赛。”孙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集训的情况, 担心她心里不安还出言安抚道,“集训地点在江城,来回行程和食宿学校都会安排好的, 你们只需要安安心心学习参加考试, 其余的琐事都不需要担心。”   原本话说到这儿就已经差不多了,可没想到顾安宁犹豫了一下, 低声开口道:“这个集训是必须参加的吗?”   办公室里的几人均是一愣:“有什么难处吗?”   孙老师最着急,不等顾安宁回答噼里啪啦直接道:“这样的集训机会很难得, 师资力量先不说,只这一届一届积累下来的国赛经验就很宝贵了。如果不是定死了只取省赛前二十名,这二十个名额能让各家你争我夺抢破头……”   孙平知也不知道顾安宁在顾忌什么, 只能猜测道:“你是担心缺课大半个月会影响正常学习吗?”   “怎么可能?你们要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 国考结束后马上就是寒假了,缺席的课程通过假期很容易不回来,可这集训的机会可是错过就没有了……”   不怪孙老师如此激动,顾安宁的天分实在太好太难得了。   全省第二啊,他们S省的教育质量在全国也是排的上名的, 这样的水平只要继续再拼一把,有很大机会能在国赛上脱颖而出直接进入国家队去征战世界赛。   顾安宁自己可能还不清楚她之后的世界有多么广阔,但孙老师已经在她身上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希望,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次集训才显得更加重要。   “集训是31号开始对吧?”顾安宁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考虑的有多长远,她抿着唇思索半晌,“我明天一早答复您可以吗?”   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再刨根问底,校长又鼓励了他们两句,挥挥手让几人回去了。   顾安宁回到教室时正好看到关星河在吃药,白色的药片在药瓶里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就像是爆炸的星星碎片。   孙老师、孙平知,包括关星河本人,谁都不会猜到顾安宁之所以对培训有所犹豫,最主要的原因竟然是放心不下她的亲亲同桌。   关星河这段时间表现优异,不打架不惹事,好好学习乖乖吃药,其转变之大态度之好,差点让沈梦婷流下欣慰的泪水。   除了不愿意回关家也不松口去看心理医生,最近的关星河称得上是标准的模范乖学生。   可是不知怎么的,顾安宁的右眼皮总是跳,尤其是看向关星河的时候,她总觉得在他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暗藏着谁也不知道的波涛汹涌。   顾安宁是真的担心他,为此还偷偷摸摸向关星河同寝室的室友询问关星河晚上睡得好不好。   被问到的室友差点没被这口狗粮噎死,面无表情地表示关哥睡得很好,特别好。   关星河也觉得自家小同桌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后就变得有些奇怪,捏着胖鼓鼓的大红包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眯了眼,还对着桌子上的卷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各自怀揣着担忧的两人相互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于是乎傍晚时分两人十分自觉地来到了可以称得上是秘密基地的场所——体育馆天台。   “怎么了,校长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不是,只说让我们在国赛前去江城参加一个集训。”顾安宁咬了一口加料丰富的手抓饼,含含糊糊道,“为期二十一天,全封闭集训,继续完了直接去国赛考场。”   关星河一个曾经纯粹的学渣,就算好好学习了一段时间,但对竞赛这种和大多数常人无关的领域完全不了解,因此只能猜测着问道:“这个集训没什么用?所以你不想去又不好推脱?”   “不是。”顾安宁一改平日里利索的作风,手指绕着手抓饼最外面的塑料袋,吞吞吐吐道,“也不是不想去。”   关星河更疑惑了。   想去,但是很为难。   他思前想后琢磨了一圈,心里突然有了猜测,于是试探着开口道:“我这次考试进步了那么多,这种情况是要给辅导老师包大红包的,这个是规矩你可不能拒绝……”   顾安宁先是一愣,随机反应过来失笑道:“这个集训不要钱的,来回行程和集训期间的食宿学校都会安排好,不是因为缺钱。”   关星河望过来的眼神更迷茫了,也不是金钱上的问题,那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永远像个小太阳一样活力满满的顾安宁露出这样犹豫的神色?   “封闭集训啊,要三个星期,而且听说还有那种手机要上缴连电话都不允许打的严格规定。”顾安宁咽下最后一口饼,默默叹气,“太久了,我怕我会想你。”   平常正儿八经一颗红心向着学习的大学霸撩起人来最为致命,关星河根本抵挡不住,耳后根一下子爆红:“说什、什么想我?”   顾安宁眼神无辜:“要大半个月唉,你难道都不会想我吗?”   这特么谁扛得住啊,至少此刻的关校霸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滚烫起来,恨不得当场找个人大喊,你看,这个小矮子撩我,她撩我!   顾安宁也没想到平日里就差拽上天的关哥会因为一句话脸红成这样,她一边怕那一大片红色从薄薄的皮肤里溢出来,一边又实在忍不住故作失落道:“算啦,你不想就不想吧,我想你的时候想到你根本不想我,也只会有一点点失望而已,就一点点。”   这一步以退为进配上顾安宁那双得天独厚的无辜圆鹿眼简直杀伤力巨大,关星河被轰的渣也不剩,扭过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前的人,好一会儿采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道:“也会想你。”   无所畏惧率先撩人的顾大学霸也脸红了:“那你每次想我的时候都要发信息给我,我会努力找机会拿到手机,到时候我看到上面的信息就知道是你在想我啦。”   “我才不发,你就专心好好集训,不是马上就要国赛了嘛。”关校霸真是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劝人好好学习的时候,但“想我一次就发一条信息”什么的实在腻歪到牙疼,他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绝不可能!   顾安宁自然不知道关星河正在艰难地坚守作为一个校霸的最后底线,她被拒绝了也丧气,而是继续仰着头眨巴着眼睛脆生生道:“那如果我好好集训国赛考的很好,可以要一个奖励吗?”   关星河很少见到她这幅黏黏糊糊的撒娇模样,只当她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全国数高中生学竞赛压力太大,整个人心软的不得了:“要什么奖励?”   “要一个可以挂在书包上的小玩偶。”顾安宁显然是有备而来,对于要什么奖励这个问题回答地不假思索,说完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抿着唇小心翼翼补充道,“想要小玩偶,可以吗?”   她问这话是眼里装满了闪亮的期待的小星星,不要说只是想要个小玩偶,就算她想要把关星河当做一个大玩偶挂在书包上,关星河也拒绝不了。   “那说好了,等我拿个好名次回来,可别忘了答应我的奖励啊。”顾安宁顿了顿,换上神秘的语气,“到时候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撩了一把又在亲亲同桌心里留下一个小惦念后,顾安宁终于背着她的小书包踏上了集训之路。   江城和晋城距离不算太远,坐高铁两个半小时就能到。   顾安宁没出过远门,原本还想趁此机会体会一番,没想到财大气粗的三中大手一挥,直接派了一辆转车送两个金疙瘩去江城。   等完全坐上车顾安宁依旧没反应过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宽敞到可以躺人的座位以及塞满了各种水果零食的冰箱,扭过头用眼神询问唯一的小伙伴:不是,你们城里学校的车都是这样的吗?   孙平知也被眼前的土豪景象惊呆了:“老师,我们真的没上错车吗?”   这加长加大还加宽的豪华保姆车,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要多醒目有多醒目,他们是去集训,又不是大明星出行,真的没搞错吗?   这一次带队的正是孙老师,他看到这夸张的车型时其实也有一丝无语,但怎么说身为老师的他更绷得住,因此轻咳了一声,故作淡定道:“长途四五个小时的路程,学校怕你们吃不消,特意找了辆宽敞些的车。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在车上睡会儿。”   可这难道只是单纯宽敞一些的问题吗?   顾安宁和孙平知面面相觑,但毕竟是学校的一番好意,他们虽有些消化不良,但路途的后半程谁也没抵挡住汹涌的困意,在宽敞到夸张的座位上美美睡了一觉。   四个半小时后,车停了。   集训基地的大门前停着不少来自全省各所重点中学的车辆,但在这一刻,三中这辆体型巨大的保姆车,无疑成为了全场最亮的崽。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解放嗷呜,晚点还有一更 第70章   “听说是晋城三中, 一个暴发户学校,也是, 其他学校也不会用保姆车招摇过市。”   “原来晋城还有三中吗,我只知道晋城一中前两年竞赛水平不错,这三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以前确实从没听过,可能就是因为难得有学生进了前二十, 所以才想招摇一波吧, 毕竟下一次又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呵,前二十名里的差距可比人和猪差别都大,有些人不会以为能来集训就能在国赛上拿奖吧?到时候灰溜溜回去场面可不要太难看哦。”   “……”   顾安宁和孙平知各自在宿舍安顿完走到教室门口时, 正听到陌生的同学在议论那辆让他们三中出尽风头的保姆车。   两人对视一眼, 均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更没想到来集训的学生这般无聊嘴碎又八卦。   “人学校有钱怎么了, 人自己乐意,别说是弄个保姆车, 就算开直升机过来,也轮不到你们在这像喇叭似的叭叭叭。”   耳熟又嚣张的声音打断了越说越难听的议论,隔着一扇门似乎都能感受到那飞扬的语调:“我?我才不是三中的, 我晋城一中的, 就是单纯看不惯某些人的嚣张样,说什么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三中来的两个学生一个第二一个第八,来来来,大家都报报名次认识一下, 也好看看猪在哪里。”   这一番话可谓是把仇恨拉的稳稳的,顾安宁推门而入,果然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寸头同学正在用他一贯嚣张无理的语调舌战群儒:“哦,你问爸爸啊,虽说爸爸这是失手考了个第三,但怎么着都比某些猪拿得出手些。”   最开始用人和猪的比喻嘲讽别人的魏国英被这话气的差点跳脚,他本就长得偏胖,此刻涨红了脸怒道:“你!”   “吴同学好久不见。”顾安宁不想第一天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把关系搞僵,开口对吴之盛打了个招呼,又转头看向其他同学笑眯眯道,“似乎听到大家对我们学校很感兴趣啊,要说我们晋城三中,那是风景优美师资卓越,同学友爱校风开明,最最重要的是,奖学金丰厚大红包超鼓,怎么样各位同学,要不要考虑一下?”   吴之盛本来对上顾安宁还有一丝尴尬,毕竟上一回见面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场面,可听着对方脸不红气不喘在那里开始吹嘘自己学校,最后竟然还当面挖起墙角,他不得不默默扭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人,一点都不认识。   恰好此时有老师推门进来,听到顾安宁的话开玩笑似的鼓掌道:“顾安宁同学果然是个时刻为学校着想的好学生啊,怪不得你们校长大老远托关系,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对你多加照顾啊。”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们三中校长走后门要求多加照顾自己的学生,这位挺着硕大啤酒肚的老师很看不上他们啊。   顾安宁心里烦躁。   她丢下不让人放心的关同学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来这里是为了好好学习提高水平的,可没工夫听他们明朝暗讽耍嘴皮子。只不过她想来不是什么受气包的性子,也没准备让周围异样的眼神继续绕在自己身上。   “那老师您答应我们校长了吗?”顾安宁放下书包转过身,声音清亮,“若是答应了,今后二十一天,还请老师多加照顾了。”   啤酒肚老师执教这么多年,见过不计其数的难缠叛逆的学生,倒是头一回见这种笑靥莹莹膈应人的,他被噎了一下,倒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据说接触数学竞赛不到三个月就拿下全身第二的天才学生一眼。   “好了,都坐好,大家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自己心里都清楚,距离国赛还有二十二天,希望大家都能取得让自己满意的成绩。这一次的集训是全封闭式的,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请自觉上交,等考试结束后,保证原封不动归还给大家。”   到底是专业的老师,即使心里再看不惯三中校长到处蹦跶找关系的作风,他也没继续借题发挥,而是很快将手里的卷子一一发下去:“三个小时,先做完的可以到我这里来领答案。”   等开始做题后,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能考到全省前二十的学生,谁也不是蠢人,即使有些人被自己学校捧在手里宠惯了,等卷子拿到手里的时候,也该明白什么才是他们聚在这里真正的目的。   这张卷子的难度不算特别大,知识点的涵盖量却出出意料的广泛。   第一步查漏,第二步补缺,第三步提高,这么多年下来,集训早已经被探索出一套高效运转的模式,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通晓门道的老师看不上三中这种暴发户学校的原因。竞赛玩到最后,拼的可不是学生,而是师资,是成熟的专业的具有丰富经验的辅导团队,所谓的竞赛强校,依靠的正是这样在一届又一届学生身上提炼、提升出来的运转模式。   当然谁也不能否认确实有打破常规的天才出现,可那种仅仅依靠自己的天赋就能超越用血汗积累下来的经验的天才,多少年才能出现一个呢?   啤酒肚老师正在翻开各个学校交上来的□□,突然眼前出现一团小小的阴影,随后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老师,我来领答案。”   “你都做完了?”啤酒肚老师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心里一惊,这张卷子的题量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才刚刚过去两个小时,都做完了,这怎么可能呢?   顾安宁点头又摇头:“会做的我都做完了。”   这话乍一听还有点别扭,可看了一眼顾安宁的卷子,这位老师就都明白了。   顾安宁的卷子很有意思,只要她做了的题目全部都完完整整算到最后一步写出答案,剩下有几题清清白白空着。   不像大多数人不会也要硬写上两个公式试图踩点得分,顾安宁的卷子就差明明白白写上大字,会的,和不会的。   “这几题的知识点我都没接触过,课后我会赶紧补起来,再找些相关的练习题刷一波熟练度。”   顾安宁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省赛她的运气确实不错,考试很巧地避开了漏掉的和没掌握的点,否则能不能进前二十还真不一定。   “现在我想先用答案先核对我做的题有没有差错,尤其是惯性思维上的,这也是查漏的重要部分。”顾安宁说完自己的情况,见对方拿着自己的卷子迟迟没有还回来,不由奇怪道,“老师还有什么建议吗?”   该说的话该总结的套路都让你自己给说完了,啤酒肚老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勉强开口道:“这几个知识点的相关习题我会整理好给你。”   在这个对自己有着无比清晰认识的学生面前,这可能是他这个做老师的唯一的作用了。   “谢谢老师。”顾安宁没有推辞,有老师愿意主动提供帮忙当然再好不过,她这会儿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基础知识的浅薄,三个月时间还是太短了,剩下的大半个月必须好好抓紧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顾安宁几乎隔绝了所有的外在交流,一心一意猛地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她就像是一块海绵,拼命吸收着周围的水分。   在旁人看来,顾安宁的学习架势委实太可怕了些。   除了睡觉吃饭和隔两个小时耸耸肩膀,她几乎永远都在刷题、自我批改、记笔记归纳、继续刷题的道路上循环往复。   最可怕的是,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安排下,她不觉得枯燥也不觉得疲惫,她的脸上永远带着兴致勃勃的劲儿,好像这样乏味的集训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而如果让顾安宁自己来说,这样沉迷学习低头刷题的生活,实在是……太棒了啊!   由于集训第一天发生的插曲儿以及之后顾安宁不要命的刷题架势,这段时间以来,周围的同学一直和她保持着同一个教室里的陌生人关系。而唯一比较熟悉的孙平知本来话就不多,顾安宁简直不要喜欢这种无人打扰的学习氛围。   更不用说教室里还有金牌名师随时当面解答疑惑,这完全就是她梦想中的集训模式啊,果然第一天的口角都只是小小的意外,学习学习再学习才是集训的主旋律。   一晃十天过去,集训班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亲眼见证了一名学神的诞生。   如果当初的省赛第二还有侥幸和幸运的成分,那经过每隔一日的数次模拟考,已经没有人再怀疑顾安宁的实力。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天赋是存在的。而更让人无法逾越的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人,偏偏还是最努力的。   旁人的心里变化顾安宁一概不知,这天她沉迷刷题错过晚饭时间,最后匆匆啃了个半凉的饼,不料当天晚上就闹起肚子。   当时分配宿舍的时候顾安宁就被分到上铺,她晚上又什么都看不见,叼着一只细细的手电筒爬上爬下两回,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肚子又是咕噜一声响,一阵绞痛像是一把刀刮过肚肠。   顾安宁再次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打开,披上外套,抓着栏杆往下爬。   这一波疼得有点厉害,顾安宁刚爬了一步,就觉得虚的手脚脱力。   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手里脚下的爬梯突然哗啦一阵响——有人在内侧狠狠踹了一脚。   顾安宁一惊,本就被肚痛抽干力气的手脚瞬间脱力。   “啪!”   她整个人摔倒地上。   耳边瞬间炸起暴躁的叫嚷声:“大晚上的折腾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第71章   顾安宁感觉到右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很好,很好地转移了肚子痛。   那支细细的手电筒早已经不知道掉到何处, 顾安宁眼前只有一边望不到边缘的黑暗。   好在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吵醒了另两个室友,有人顺手开了灯,见到顾安宁白着脸额头上挂着冷汗,皆被吓了一跳。   此时刚过凌晨三点, 顾安宁被扶到一边的椅子上, 正准备简单解释一下自己的状况,可没说两句肚子又闹了起来,于是捂着肚子一瘸一拐跳去洗手间。   两个室友对视一眼, 还是不放心地去敲了值班老师的门。   距离国赛不足十天, 顾安宁的成绩又有目共睹,在这个关键时候闹出点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果然值班老师一听到有学生大晚上闹肚子还从爬梯上摔下来就着了急, 等知道这学生那个最近被所有老师津津乐道寄托了很大希望的顾安宁更是二话不说直接拨通了医务室的电话。   顾安宁对于大晚上惊动了这么多人很不好意思,和两个室友道了歉后, 被值班老师扶着单脚蹦去医务室。   只有下铺踹了爬梯陈悠悠从头到尾一声未吭。   医务室里被匆匆叫来的李医生替顾安宁的右脚腕做了冷敷:又帮她调整好输液的速度:“脚腕上的扭伤不算太严重,但这两天还是要注意尽量少走路。肠炎腹泻比较严重,先挂水, 近期的饮食一定要注意, 我知道你们快考试了,但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适当锻炼,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李医生苦口婆心,顾安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值班老师就直接接话道:“您说的是, 这孩子就是太刻苦了些,这学习重要,健康更重要,顾安宁同学都听到了吗?”   顾安宁被说的愣愣点头,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好意思道:“快四点了,老师您先回去休息吧,李医生也是,等挂完水我再叫您。”   值班老师不放心想要留下来陪她,顾安宁坚决推辞了,只软绵绵开口问道:“我能不能用一下我的手机,我想发个信息。”   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大晚上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的生病难受,不好意思跟他们开口,但心里免不了想要和家里人撒撒娇。   值班老师自认为看懂了这个平日里聪慧总是的学生藏在心底里的一点小心思,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的手机递过去。   医务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的声音。   脚腕上冷敷的毛巾很冰,滴入到血管里的溶液很凉,在这个深冬的凌晨,在寂静无声的医务室里,顾安宁很难形容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点开了关小朋友的对话框。   这个点她自然不可能给人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她只不过是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来集训前在天台上的那一端谈话。   虽然吧,按关同学别扭傲娇又害羞的性子,不太可能黏黏糊糊给一部上缴的手机发信息,可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看一眼自己的手机。   如果,她是说如果呢,如果关同学真的很想她,那她还是要及时安抚关小公主那颗敏感的心的嘛。   给自己做好各种心理假设后,顾安宁点开了对话框——   ???   她的头上缓缓冒出一长排问号。   【“关小朋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关小朋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关小朋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   只见对话框里排列着一长排整整齐齐的撤回消息,顾安宁往上划了好几页,全部都是消息撤回的提示,除此之外,没有只字片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一条两条,还能说是关星河手误了,可是这密密麻麻连成片的消息撤回,总不能关星河一天到晚不干别的光用来手误了吧。   顾安宁眉头一皱,盯着灰色的重复的字体开始细细琢磨。   第一条撤回消息是在她来集训的第二天,只有孤零零一条,时间是晚上十点零八分,这个点应该正是寝室熄灯不久后。这个时间,是在睡前想她了发了条信息,然后又不好意思所以撤回了?   顾安宁用冰凉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那条曾经出现过却最终消失的信息,继续往下划拉。   第二条撤回消息是在五天前,凌晨一点,也正是从这里开始,撤回消息开始密集起来,时间也开始越来越晚。   顾安宁脑海里各种糟糕的不好的念头闪过,又被她一一强行压下。   此时刚过四点,就算她有多么想打电话过去问个清楚明白,她都不能有任何行动。会吵醒对方暂且不提,她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个点还没睡觉,反而让对方平白担忧。   胡思乱想着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六点,李医生挥挥手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手机很快及腰再次上交统一保管,顾安宁赶紧拨通了关星河的号码,可手机中只传来“嘟——嘟——您拨叫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在值班老师将手机收走前,顾安宁只来得及编辑一条信息发出去,随即就被赶回宿舍补觉。   “已经和陈悠悠同学沟通过了,你的脚不方便,这段时间你睡下铺。至于今天早上的课也帮你请过假了,另外你的脚自己注意点,可以走路,但别使劲儿。”   老师叮嘱了两句就带上门出去了,顾安宁折腾了一晚上确实困倦的不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记挂着关星河的事,这一觉顾安宁睡得并不安稳。纷杂的混乱的乱梦轮番上演。   骷髅似的小星河在哭,山上的红苹果裂开来,流出像血浆一样粘稠的红色液体。   天台上的风很大,黑色的影子里爬出扭曲的怪物,争先恐后地从高楼一跃而下,空气里回荡着痛苦的嘶吼。   天上突然下起银针雨,尖锐的细长的银针从天空密密麻麻落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只会尖叫的刺猬……   醒来时已经十二点多,明亮的阳光从窗户缝里漏进来,骨子里的疲惫和沉重一下子往外钻出来。   顾安宁平日里作息规律,昨夜里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即使补了觉整个人也看上去憔悴的不行。她起床洗了一把冷水脸,又单脚蹦跶去了教室。   此时正是午后,刚吃完饭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正在讨论早上的考试题目和一早上没出现的顾安宁。   平日里从不迟到早退的顾学神不仅缺席了一场模拟考,这会儿好不容易出现了还是个单腿蹦跶的独特造型,已草拟理所应当地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孙平知和她关系好,见她整个人病蔫蔫的被吓了一大跳:“脚怎么了?脸色也不好,生病了吗?”   “没事儿。”顾安宁终于蹦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摆了摆手道,“出了一点小意外。”   “可……”   “喂,听说你被人欺负了?”吴之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顶这个寸头用他一贯欠打的语气凉凉道,“你嘴皮子不耍的挺溜的吗,竟然还能被人欺负了,真是没用。”   孙平知一听就急了:“有人欺负你?我去告诉关……”   “谁欺负她了,大晚上搅得整个宿舍不得安宁,现在竟然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陈悠悠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听到这话直接转手将粥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语调嘲讽,“大学神,你倒是说说谁欺负你了,又怎么欺负你了?”   昨晚上这事儿确实谈不上欺负不欺负,顾安宁爬上爬下影响下铺休息在先,虽然陈悠悠踢了爬梯一脚直接导致顾安宁扭伤了腿,但真要说是她是心怀恶意也谈不上,顶多就是被吵醒后起床气大了些。   顾安宁这会儿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更不想在教室里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掰扯这件说不上对错的小事儿:“没有人欺负……”   “谁着急跳出来就是谁呗。”吴之盛再次出言打断顾安宁的话,他在一中见多了为了打压对手成绩的百种手段,因此向来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这是眼见着比不过别人开始场外耍花招了,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吴之盛!”   眼见陈悠悠快要绷不住脸色气炸了,顾安宁怕两人真因为这点破事闹起来,连忙开口道:“真没人欺负我,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你别管了。”随即又转头对着陈悠悠道,“昨晚影响大家休息了,不好意思。”   陈悠悠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走出教室。   顾安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桌前的吴之盛冷冷呵了一声:“真当谁乐意管你啊,好心不识驴肝肺!”   说完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气呼呼地走了。   顾安宁是真不懂这位说话能把人气死的大少爷吃饱了撑的莫名其妙要管自己的闲事,但她这会儿也懒得理会别人,缺了一早上的课,她还是抓紧时间把漏下的卷子先补起来。   不料刚做了一道题,陈悠悠去而复返,将一碗新买的白粥搁在她桌子上,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别扭的表达方式,顾安宁放下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想起了某位千里之外让人放心不下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休息日,今晚还有一更! 第72章   之后的日子里顾安宁都没再找到机会拿回自己的手机, 她虽心里记挂着关星河,但也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这个理由破例去申请使用手机。   拉肚子的症状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扭伤的脚腕恢复的慢些,但一周过去,只要不快跑,正常走路也不成问题。   倒是孙平知不知道从哪里辗转打听到那天晚上的情况, 愤愤不平道:“这个陈悠悠怎么能这样, 大晚上踹爬梯也太过分了,万幸摔的不是太严重,可万一扭着手影响考试呸呸呸, 我是说太过分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吗?”   说这话时吴之盛恰好从旁边走过,闻言冷冷哼了一声。   话说自从那天后这位吴同学看顾安宁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弄得顾安宁简直莫名其妙。   “她真不是故意的,这点分辩能力我还是有的, 之后她私下也道过歉了,还一声不吭把打水买饭的事情全做了,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好?”   顾安宁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被欺负受委屈还不敢说的小可怜, 见孙平知还要开口, 只好举着手无奈保证道:“我真的没事,马上就是国赛了,我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然而古往今来无数事实证明,flag绝对不能乱立。   次日一早, 集训班里正在进行国赛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顾安宁卷子做到一半,被老师中途叫了出去。   整个班级的好奇眼神都落在她的身上。   顾安宁心里七上八下的,后天就是国赛了,没有特殊的事情老师是绝不可能打断这最后一次练兵的。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可怕的猜测,被自己的各种脑补吓得声线都有些不稳:“老师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对方将她的手机递过来:“我也不清楚,有人将电话直接打到了上头,说是有紧急事件,让我们立即将手机还给你。”   顾安宁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这些天她一直想找机会拿回来的手机此刻就躺在她的手心,可她却突然萌生了怯意。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安宁,国赛就在后天,我们都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其他事情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来电铃声突然响起。   是严一素。   顾安宁的心砰砰直跳,她胡乱地对着面前语重心长的老师点了点头,随后走开两步,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安宁。”严一素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安宁你回来看看星河好不好?阿姨求你了,求你回来看看他。”   顾安宁被这一句话震的脑袋嗡嗡作响:“严、严董,发生什么事了,关星河他怎么了?”   “他用锥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严一素失态哭出了声,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恳求道:“我知道你快考试了,可是星河、星河现在的状态太糟糕了,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就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救不回来了……”   顾安宁觉得自己在听一个荒诞的笑话。   什么叫做用锥刀划开自己的手腕,什么叫做差一点就救不回来,她是在说关星河吗,那个大半个月前还笑眯眯和她保证会送一个奖励给她的关星河?   “……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求你了,求你回来看看他……”   严一素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泣不成声地哀求一个半大的孩子。   顾安宁不敢想象关星河的情况糟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让严一素变成这幅几近崩溃的模样,她拼命压着乱七八糟翻滚的情绪,勉强冷静道:“我现在就买票回来,您别着急,我马上回来。”   电话那端的严一素似乎终于她的保证中抓到了最后一线希望,几乎是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安宁,安宁,对不……星河,星河你怎么……”   电话里的声音嘈杂起来,像是有两个人在声嘶力竭地争吵。   顾安宁心里急的不得了,恨不得长了翅膀直接飞回晋城,可现在她能做的只不过是死死抓着手机大喊:“关星河!关星河!”   “……是我。”   好一会儿后,电话里终于传来沙哑的声音:“我没事,你好好考试,不用回来。”   关星河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顾安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没事就好,我现在回来,大概中午就能到,你等我一下。”   “不要回来,后天就是国赛了,你得保持最好的状态考最好的成绩,奖励我都准备好了,你要好好考试啊。”   顾安宁被他飘飘忽忽的声音弄得心惊胆战,几乎是屏着呼吸道:“我自然会好好考试,我回去看你一眼就回来,不会影响到考试。”   关星河似乎沉默了,好半晌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要回来……安安心心考试,不要回来……求你了……”   这句话像是点燃心中炸药的火星,让顾安宁压制半天的情绪瞬间爆炸:“不回来我怎么安心考试!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没事,不然你就等着我回来找你算账吧!”   放完狠话顾安宁直接挂断电话,她按着左胸口急急喘了两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后直接买了最近时间的高铁票,然后小跑着去和老师请假。   同一时间晋城高级私立医院的走廊内,关星河低着头,手里死死抓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指节凸起,整个人都在不自觉的微微发抖。   他看上去消瘦的厉害,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套在他的身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一阵风吹散了。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关星河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走廊里同样憔悴而疲惫的严一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在她考试前不能打扰她,不能影响她……”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告诉她的……我明明那么努力的忍住了……”   关星河的表情看上去绝望极了,他整个人晃了一下,然后靠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我会毁了她的,真是糟糕透了……”   严一素跟着他一起蹲下去抱住他,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不会的,不会的,安宁马上就回来了,会没事的。”   “我不想她回来。”关星河打开手机里的相册,看着里面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和看不出模样的兔子苹果,闭上眼睛喃喃道,“一点也不想,我会毁了她的。”   已经坐上高铁的顾安宁终于从关星海那里知道关星河目前的情况。   抑郁症发作,且出现明显的自杀倾向。   天知道顾安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血都凉透了。   她是知道关星河患有躁郁症的,也通过各种资料清楚地知道这类精神疾病有多么可怕和难以治愈。可她和关星河相处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办法将他和这样精神病人划上等号。   她是说,她知道的关星河是那么生动的一个人啊。   他正义善良,会为了护着三中的同学和混混大打出手。他又害羞敏感,会因为一句“想你”而红透耳根。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硬生生用锥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关星海说因为看到关星河一直拿着手机在给她发消息,其他时候又经常盯着手机里的长寿面照片发呆。   关星河在短短时间内两次自杀未遂,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找到了正在封闭训练的顾安宁。   顾安宁抖着手点开手机里的对话框。   这满屏的被撤回的消息都是什么呢?是难以忍受的病痛折磨,是孤立无援的最后求助,还是再无恋眷的一句告别?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发出这满屏的信息,又是抱着怎样的情绪将它们一句一句收回?   他会难过吗,会觉得无助吗,他会期待有人回复他,告诉他这个世界爱他吗?   顾安宁统统不知道,她把页面滑到最底下,是她那天打不通电话发过去的一句戏言:   【一条信息都没有,关同学不想我吗?】   后面是隔了许久后的回复:   【嗯】   【想的】   滔天的情绪将顾安宁彻底淹没,等坐上关星海的车后,她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揉了一把脸开口问道:“我要怎么做?”   关星海的神情里是藏不住的疲惫,他转头看了副驾驶位上抱着书包的顾安宁一眼,歉意道:“抱歉,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将你牵扯进来的,只是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安宁摇了摇头:“告诉我需要怎么做就好。”   “不需要你特别做什么,陪他说说话,可以的话,我还想请你做一碗面给他,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但是却一直在看手机里那张长寿面的照片。”   “好。”   “星河他很信任你,或是是因为当年你救了他,所以他潜意识里对你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虽然知道不应该将这样重的责任压在你的身上,但我还是想要恳求你,帮帮他。当年的错全在于我,他还那么小,他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他不应该因为我们的错而被彻底毁掉。帮帮他,求你了。”   “好。”   顾安宁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想你”两个字,忍不住鼻酸:“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但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深林一树精”、“空城”、“无畏”、“Monsant”、“奥”、“弯弯弯弯月”、“咸鱼本鱼”、“凛凛凜凜”、“龙门”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呀~ 第73章   在进入病房前, 关星海突然停住了。   “星河他,当年遭了很大的罪。”关星海声音晦涩, 他低着头没有看身边的顾安宁,仿佛喃喃自语道,“为了折磨整个关家,那两个畜生在他身上注射药物……所以他的病、他的病不仅仅是心理上的, 还有滥用药物的后遗症……”   关星海说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掩下心头快要溢出来的酸涩:“你不要怪他,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从过去到现在, 他一直, 一直很勇敢……”   顾安宁轻轻“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坐在病床上看书的关星河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顾安宁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   不过就是大半个月没见而已, 关星河瘦的脸颊都凹下去,他的皮肤是看不见血色的苍白,眼下青黑, 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见顾安宁进来, 关星河牵起嘴角冲她笑了笑。   可顾安宁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左手腕上缠绕的纱布。   “差一点点就救不回来了……”   顾安宁也想回他一个笑容,可严一素这一句夹杂着后怕与庆幸的魔咒翻来覆去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让她全身僵硬再做不出一个多余的动作。   “你吃过午饭了吗?”关星河掀开被子下床,将一旁保温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开,轻声招呼道, “先垫垫肚子吧。”   顾安宁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自己还在一个混乱糟糕又漫长的噩梦里。   可能是因为顾安宁的神色实在太过僵硬,也可能是她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缠绕在裹着纱布的左腕上,关星河闲话家常的语气再也维持不住,他竭力想假装的平常氛围就如同阳光下的泡沫,风吹即碎。   “我不是故意的……”关星河说这话时显然底气不足,因此也不敢看顾安宁的眼睛,只苍白局促道,“我不是故意想去死……”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顾安宁小心地避开了他受伤的左手,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我知道。我只是……”她顿了顿,终于将藏了一路最想告诉对方的话轻声吐出,“我只是有些想你了。”   恰好此时执勤的护士进来换药,顾安宁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像只受惊的小松鼠“嗖”的一声收回了手。   “病人的左手目前尽量少动。”护士看着关星河手里的勺子不满道,“伤口崩裂可不是闹着玩的。”   护士换药的动作很利落,关星河却浑身不自在,他微微侧过身,想要避开顾安宁落在伤口上的目光。   顾安宁怕他乱动急忙错开眼光,事实上此刻她也确实没有勇气去看那一道几乎带走关星河生命的伤口。   “你那时在想什么?”顾安宁抠着自己的指甲尽量假装不经意道,“划下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正在重新包扎伤口的护士听到这话似乎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关星河情绪还算正常也就没有阻止这个敏感的问题,做完手头上的事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金色的阳光从窗户里漏进来,把白色的床单染成浅浅的黄色。   “我那时在想,割下去的话血会不会喷出来?喷出来的话回能喷的多高?”   关星河用指腹摩挲着白色的纱布,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无辜:“我知道你们可能都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自杀。只是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就像是小时候忍不住想把遥控器拆掉的念头一样……”   他顿了半秒,终于抬起头来认真道:“划下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动作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你问我当时在想什么,我当时在想,手腕的血喷的好低,不知道颈动脉的血会不会喷的更高一些……”   这两句话听得顾安宁浑身发冷,整个病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冰窟,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喷射的红色液体飞溅到天花板上,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我没有想自杀,我只是突然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可是他们都不信我。”   “我信你。”顾安宁都没发觉自己的嗓音在微微颤抖,她死死地抓住病床边上的栏杆才不至于让自己太过失态,“但这个问题不需要亲自试验,2米,颈动脉破裂的话,血可以喷到2米左右。”   关星河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样一句话,整个人傻傻楞在原地。   “关星河。”顾安宁伸出冰凉的手虚虚握住他的手腕,声音飘忽的不太真切,“关星河,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前几天生病了,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医务室只有我一个人。那天风很大,树叶哗啦啦响了一个晚上,树影子从窗户里爬进来,就像是有一只黑色的怪物趴在天花板上。我看到手机里有你的撤回消息,一长排一长排,那时的我一点也不害怕。可是现在我再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知怎么的,突然害怕的不得了。”   顾安宁的指尖冷的像一块冰,关星河反手握住,在她的手上轻轻哈了一口气:“不怕。”   “对不起,我——”顾安宁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她是带着严一素和关星海的嘱托来安抚关星河的情绪的,但此刻比起从头到尾维持着冷静的关星河,反而是她更像一个失控的病人。   从听到关星河消息的那一刻起,顾安宁就有一种脚踩在棉花上的恍惚感,出于意料的自杀消息让她整个人都出在不真切的错觉中,直到真的看到对方的那一刻,那种翻天覆地的后怕才终于爆发开来将她完全淹没。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   “咕噜——”   顾安宁满腔情绪被一声响亮的肚子叫彻底打断,几乎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关星河也终于回过神来,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勺子塞到她手里:“先吃饭吧。”   在顾安宁的强烈要求下,关星河陪着喝了一小碗汤,来拿保温盒的严一素看到他终于愿意吃东西,眼里的喜色根本藏不住:“星河晚上想吃什么?鱼汤要吗?”   关星河喝完汤整个人恹恹的,闻言摇了摇头:“都行。”   正在帮忙收拾饭盒的顾安宁突然想起车上关星海的话,于是转过头开口问道:“你想吃面吗?面好消化,我晚上给你做?”   关星河还是摇头:“你休息一下回江城吧,后天就是国赛,可别耽误了。”   “我来前请了一天假,和老师说好了明天回去,耽误不了。”   巴不得顾安宁多待一会儿的严一素跟着帮腔:“明天阿姨让人送你回去,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你考试。”   关星河显然还想再说,可一转头看到顾安宁眼底藏不住的疲惫,想到江城与晋城并不算太近的距离,也舍不得让她一天之内奔波两趟:“不想吃面,晚上就喝鱼汤吧。”   饭后关星河吃了药,整个人意识昏昏沉沉。   顾安宁看不下去了,直接将人按在床上,还顺手给他掖好被子,不容拒绝道:“睡吧。”   关星河因为药物作用恶心的难受,没有力气和她挣扎,只是不放心道:“那你……”   “我在旁边做会儿卷子,你有事叫我。”   说罢从书包里掏出整整齐齐的竞赛卷和草稿纸,直接在病房里搭出一方学习小天地。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不放心地时不时转头去看床上的关星河,看了好几回见人一直安安稳稳睡着,呼吸也逐渐平稳悠长,终于开始沉浸在卷子里不再抬头。   在她的背后,一直努力控制着呼吸的关星河偷偷睁开眼睛。   顾安宁的坐姿很端正,背脊直挺,微微低头,偏长的一缕头发从耳后滑落下来,在她的的侧脸上留下细细的阴影。   冬日午后的阳光懒懒照在她的身上,就像是照在一颗蓬勃向上的白杨树上,带着勃勃生机和无限的可能。   可真好看啊,这样认真又专注学习的安宁,可真好看啊。   只是她不应该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做题的,她应该在宽敞又明亮的教室里,周边有叽叽喳喳热闹又活泼的同学,有欣赏她支持她的老师。   她会在数学竞赛里大放异彩,会在高考那天成为三中的骄傲。她会最选择她最心仪最向往的高校,去念她最喜欢最心动的专业。   在大学里她一定也很优秀,她会有更广的舞台和世界,她会像一个明亮又温暖的小太阳,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她的脸上永远要有灿烂明媚的笑容,她的眼睛会一直盛满闪亮璀璨的星星。   那是,他的小太阳啊。   关星河看着地面上一点点拉长的影子,迷迷糊糊终于有了一点睡意。   其实他刚刚撒谎了。   在久违的睡意来临之前,关星河突然很想告诉顾安宁,他刚刚撒谎了。   晚饭他想吃面。   底汤要用油乎乎的鸡汤,青菜要挑最水灵的,还有最重要的是蛋要煎成金黄微焦,一口咬下去,边缘酥酥脆脆。   他想吃面了。 第74章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梦里光怪陆离的景象如同走马观花,等闻到一股子热腾腾的面香时, 关星河有那么一刻几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咦,你醒了,时间刚刚好。”顾安宁将一大碗面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桌上,烫手似的用手捏着自己的耳垂, “我正纠结要不要把你叫醒, 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关星河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等顾安宁支起床上的小桌架,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后, 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含含糊糊道:“不是说晚上不吃面吗?”   顾安宁正拿着另一个空碗将面分拨过来,闻言头也不抬道:“是我自己想吃面了, 所以多做了些,怎么你不想吃吗?”   “不是。”关星河支吾了一声, 端起大碗喝了两口汤。   浓郁的鸡汤熬得很香,只是久不进食的胃里抗拒这一切食物,控制不住的反胃恶心直直涌上喉咙。   关星河死死咬着牙, 好一会儿才将这股难受的感觉勉强咽下。   他的胃口确实不好, 虽然顾安宁已经将碗里的面分走了大半,可即使如此,关星河碗里还是剩下不少。   “吃不下就别吃了。”许是看到关星河实在咽的勉强,顾安宁忍不住开口道,“本来晚上吃多了就不好, 你放着吧。”   关星河沉默地拿筷子搅弄碗里的面条,好半响才低低出声道:“面很好吃。”   听到这句夸赞的话顾安宁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加快速度将自己碗里的面一扫而空。   “安宁你能不能帮我到楼下买一瓶可乐?”关星河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莫名突兀,因此避开对方疑惑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我突然特别想喝可乐。”   这倒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顾安宁一边将碗筷收整好一边点头道:“我去买,但你只能喝常温的。”   关星河坐在床上轻轻“嗯”了一声。   等病房的门“咔嚓”合上,关星河瞬间变了脸色,他捂着嘴巴像一个弹簧般直接从床上蹦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套好酒急匆匆奔进洗手间。   “呕——”   刚刚吃下去的所有东西瞬间被吐的一干二净。   去而复返的顾安宁静静地听着洗手间里的动静,等里面的水声彻底消失,她才轻轻敲了敲门,将拖鞋递进去:“先把鞋子穿上,天气冷,别再感冒了。”   关星河的眼角还残留着生理性的眼泪,下眼眶微微泛红,模样苍白而脆弱。   “你怎么……”   他说了半句就继续不下去了,也是,买可乐什么的听起来也太敷衍了,以顾安宁敏感的性子,会起疑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不起把面都浪费了。”他的语气里藏着真切的歉意,好像这一次控制不住的生理性呕吐是一件多么让他难过的事情。   顾安宁轻轻摇头示意无妨,只是不放心道:“你还想吃什么东西吗?一晚上总不能就这样饿着。”   关星河怕再折腾一次反倒更让人担忧,犹豫半秒后还是实话实说道:“一会儿护士会过来挂葡糖糖。”   顾安宁点点头,转身去将桌上的碗筷洗了。   从头到尾她的神色都太过于冷静了,关星河靠着墙壁看她拿着干净的抹布一点点将碗底的水擦干,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的,吃不下东西,反胃和呕吐,我都没有办法控制。”   他的语气里带着无辜与无力,见顾安宁低头擦碗没有吭声,又急切地解释道:“我的身体,有时候我很难控制它,我想吃面的,我想把那一大碗面全部吃的干干净净,可是大多数时候它总会做出与我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的动作……”   “我知道。”顾安宁将手里的碗重新放回架子,偏过声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别着急,我知道的,你只是生病了而已。”   关星河的呼吸停了一瞬,等察觉到顾安宁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时,他才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尽量平缓而小心地将胸腔里的浊气缓缓吐出。   顾安宁将他安置在床上,自己则搬来一个小板凳跟他面对面坐下,摆出认真谈话的架势:“关星河,我们聊一聊。”   关星河被她这严肃的语气说的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傻乎乎地点了头。   “你不需要觉得抱歉,我查过资料了,没有食欲,恶心反胃,包括一些、一些伤害自己的举动,都是正常的。”   关星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结论,连带着那双黯淡的眼睛都微微睁大:“正常的?”   “对,就像感冒了会咳嗽打喷嚏一样,这些也仅仅是生病的表现症状而已。”   顾安宁说话的时候语气笃定而认真,明明只不过是一个查了几篇资料对抑郁症一知半解的门外汉而已,可她此时的眼睛那么亮,声音那么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   “所以你不必觉得抱歉,你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就像你能指责一个感冒的人不能控制自己咳嗽和喷嚏吗?你不能,因为他没做错事情”   关星河还是头一次听人如此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他没有错,甚至他那些无意识的控制不住的自残自杀的举动,也被解释为正常的病症反应。   真的是这样吗?   关星河一时理不清头绪。   他的生活在他十岁那年彻底转向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绑匪为了报复关家在他身上用尽了折磨手段,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   他当年被救回来时整个人浑浑噩噩,记忆的片段如同被打碎又丢失的拼图。他只能记得身上很痛,他的手被困在病床的栏架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每天都往他的身体里注射不同的药剂。   他痛的时候有在大喊,喊的是什么早已经记不清楚,可他还记得喉咙里的铁锈味,以及随之而来被硬灌下去的大把大把的药片。   那段时光并不比被绑架的时候好多少,有时候甚至更为残忍而痛苦。至少在被绑架时他的心里还有被救出去的一点希望和寄托,可在被救出来后的那段强制治疗时光,他是真的、真的一点点念想都没有了。   在此之后整整七年,关星河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后续的阴影下。   不知道何时会彻底失控的情绪,永远都在更新不晓得又会有什么负面作用的白色药片,看不清面孔叽叽喳喳总是很吵的心理医生……   整个关家全部都被折磨疲惫不堪,到最后,所有人都被困在七年前的那间废弃仓库里,没有一个人挣脱。   有时候关星河总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年没有逃出来,会不会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   如果他不曾活下来,那他的父母也不必在他每一个发病的夜晚小心翼翼守在房门口,生怕一个眨眼,他就悄无声息地断了呼吸;如果他不曾活下来,那他的兄长也不会被心里沉重的石头折磨的夜不能寐,每看见他一次,就多叠加一分眼里的内疚和自责。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如果他不曾活下来,纵然关家会伤心难过一阵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总会渐渐淡忘那个十岁的孩子,他们总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光明的生活,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抱着手腕流血的自己嚎啕大哭。   过去的种种让关星河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让整个关家都不得安宁的源头。   七年前他没有顺理成章地死去,七年后他又没有办法好好活着,所以他才觉得抱歉。   这一次他刚刚被救回来时严一素彻底崩溃了。   她永远盘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零零碎碎散落在耳边,她坐在病床前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关星河的手背上,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哀求着自己的幼子:“星河你想想我们,你做傻事前想想我们……”   那时的关星河躺在病床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满心酸涩地听着自己母亲的声声哀求,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回答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次我回来已经听到你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了。”小顾老师语重心长的教学小课堂还在继续,“‘对不起’是在做错事情后道歉用的,你没有做错事情,就不需要说这句话,听到了吗?”   这一回关星河没有点头,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完全没有错的那一个。   如果,他是说如果当时他控制住自己没有用锥刀划开自己的手腕,那么严一素不会崩溃,那么此刻的顾安宁也不会因为他的破事儿来回奔波神情疲惫。   “和我说说你们集训的事情吧。”关星河看着顾安宁身后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卷子,突然毫无征兆地转了话题,“你说你前几天生病了,是怎么回事?”   “诶?”顾安宁猝不及防被带歪了思路,她其实还想继续给对方讲讲心态认知问题,但关星河难得主动对某样事情感兴趣,她也不好扫兴,于是挑挑拣拣开始讲起二十天集训中难得的趣事儿:“算不上什么生病,就是拉肚子。不提这个,我给你说说我们集训的一个啤酒肚老师吧,特别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 云满”、“深林一树精”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呀~ 第75章   顾安宁最后都记不清是怎样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她这一天过的太累了, 又是心惊胆战又是长途奔袭,刷了一下午题还抽空去做了晚饭, 大起大落折腾好几遭,心里记挂着后天的国赛,却又本能地担忧着关星河的病情。她满肚子搜刮集训的趣事儿,直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 越来越低。   次日顾安宁在病房里的陪护床上醒来, 一旁的关星河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手势和医生沟通,听到床上的动静,两人动作整齐地偏头望过来。   顾安宁瞬间清醒, 瞥见墙上的时钟已过七点, 赶紧急急忙忙跳下床:“那什么,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她心里有些懊恼, 关星海明明告诉过她关星河最近晚上失眠严重,几乎一整晚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她原本还打算晚上多注意些对方的动静,没想到直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早饭在保温盒里,新的洗漱用品都在洗手台上。”   关星河和医生道了一句“稍等”, 又转身将保温杯递给顾安宁:“已经晾了一会儿, 这会儿水温应该刚好。”   一旁拿笔记录的医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安宁被那种不带恶意的探究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含糊应了一句后飞速溜进洗手间。   等洗漱完出来时关星河已经不见了,反倒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在病房里,见到顾安宁挑眉道:“聊聊?”   “不聊。”关星河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房门口,“例行检查应该结束了吧, 王医生?”   王医生这些年也算是看着关星河长大的,这会儿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位小祖宗心里不高兴了,于是举起双手比了个投降的手势,摸摸鼻子出去了。   关星河坐在床边沿监督顾安宁吃完早饭,随即慢吞吞开口道:“我一会儿就出院了,你也回江城吧,明天就是国赛了。”   这一次顾安宁没有反对,主要是她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似乎除了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反倒让关星河一个病人跟着操心这操心那的。   “这个是礼物。”关星河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过去,“本来想作为祝贺礼物的,但想了想还是现在送给你,祝你明天考试一切顺利。”   礼物盒是浅浅的蓝色,上面还系着一个星星图案的蝴蝶结。   顾安宁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收到如此正儿八经包装的漂漂亮亮的礼物,眨巴着眼睛期待道:“我能拆开吗?”   “咳,等你回去的路上再拆吧。”关星河突然可疑地撇过头,催着将顾安宁先将盒子放回到书包里。   “那我真的走了?”顾安宁虽然好奇地心痒痒,但还是动作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又转头不放心道,“我明天就回来,也有礼物要送你,所以你……”   你要好好的啊。   关星河很郑重地点了头:“你安心考试。”   不过短短一天,关星河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如果不是第二天的国赛太过重要,严一素简直恨不得将顾安宁直接打包带回关家。   但即使如此关家上下也自觉欠了顾安宁一个天大的人情,严一素不放心她一个人,特意让关星海开车送她回江城。   “前面那个路口可以停一下吗,我想去买点东西。”   关星海闻言停车,没一会儿就见顾安宁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团……一团毛线?   在启动发动机前,关星海实在没忍住,又偷偷偏头看了一眼。   确实是深灰色的毛线没有错,顾安宁还买了两根细长的竹针,此刻正有模有样地将松松垮垮的毛线绕成毛球。   车子驶上高速,整个车厢内只剩下竹针偶尔碰撞的声音。   “这是,围巾吗?”关星海其实并不是个多话的人,相反他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寡言的精英人设,但顾安宁手上这个毛线的颜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自己戴的,所以尽量假装不经意道,“是给星河的吗?”   顾安宁织围巾的动作迅速又利落,毛绒绒的线团很快在翻飞的竹针下规律排列:“嗯,是送给他的礼物……”   话到一半顾安宁突然停住,她偷偷瞄了一眼貌似正在全神贯注开车的关星海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毛线,打开书包掏出那个浅蓝色的礼物盒。   心脏似乎“噗通噗通”跳了两下。   这一刻顾安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收到礼物的时候都那么高兴了,这种拆礼物时的期待和神秘感实在让人兴奋。   礼物盒被打开,一个Q版的羊毛毡小人静静躺在天蓝色的绒布上。   “这是……”顾安宁小心翼翼地将小人偶拿到手心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这是我?这个小玩偶是我!”   羊毛毡小人从头到脚柔软的不得了,顾安宁甚至不敢用力,用目光将小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扫描两遍,又忍不住伸着一根手指去戳她的脸蛋:“真的是我诶。”   专注欣赏小玩偶的顾安宁没有注意到,驾驶座位上的关星海余光瞥到她手心里的羊毛毡小人,一下子变了脸色:“这个是、是星河送给你的?”   顾安宁心情正好因此也没察觉到关星海僵硬又不自然的语气,反而举着小玩偶在空中晃了两下,欢快道:“嗯,和我超级像对不对?”   染血的蓝色锥刀和血流不止的手腕在关星海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勉强将目光从小玩偶上收回,深吸一口气道:“很像。”   顾安宁低下头噼里啪啦和关星河发消息:   【礼物超级喜欢】   【我想把她挂在书包上】   【但是又怕不小心蹭坏了】   【啊啊好纠结】   关星河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在忙出院的事,消息一直没回。   顾安宁小兴奋过后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她将小玩偶挂在书包上,重新拿起竹针继续打围巾。   只是没织两针,她又觉得不放心,犹犹豫豫又重新将玩偶取下来放入到礼物盒里。   可是放到盒子里就看不到那么可爱的礼物了,顾安宁少有这般纠结的时候,在回江城的一路上来来回回将玩偶挂出来收回去,挂出来,又收回去。   将她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的关星海脸色终于回暖。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关星河用来划开自己手腕的,就是用来做这个羊毛毡小玩偶的那把锥刀。   可现在看顾安宁乐呵的如同一只找到宝藏的小仓鼠,他又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这个小玩偶,就只是一份礼物而已。   或许是因为被小玩偶分散了注意力,顾安宁在路上织完一条围巾的计划出现了一点点小差错。   车子已经停在集训基地的门口,可原本在车上四个半小时能够完成的围巾还有最后一点收尾没有完成。   “预祝你明天考试一切顺利。”   带着关星海的这句祝福和小人偶挂坠,以及一条未完成的围巾,顾安宁终于重新回到了集训地。   再次将手机上交前,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终于微微震动了一下。   顾安宁正伸出去的手灵活地拐了个弯,她冲着面前的老师甜甜一笑,然后火速点开蹦出来的对话框:   【蹭坏了可以以旧换新】   顾安宁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到书包上那个和她神似的小人儿身上,直到对面的啤酒肚老师忍不住开口催促,她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乖乖将手机递过去。   “好了,最后半天不会再专门安排上课了,你回教室找两道题练练手感,其余就是调节好心态,放松些,你将会在更高更广阔的舞台上大放异彩,老师相信你。”   更高的舞台,说的正是加入国家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代表国家和各国的数学天才竞争,这无疑是每一个参加竞赛的中学生的终极梦想。   而现在,争夺终极舞台门票的国赛,就要开始了。   只是此刻的顾安宁还不明白这句话里包含了老师怎样的期许,她接触竞赛时间不长,对赛制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对每一场考试都要全力以赴。   最后一日的教室里不似往日那样安静,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的同学小声交流讨论着难题。   等顾安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顾安宁被二十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僵硬地举起手冲着讲台上的答疑老师小幅度摇了摇示意自己回来了。   班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嗓子:“欢迎顾学霸归队!”   之后稀稀落落的嗓音渐渐重叠起来,顾安宁站在门口,愣愣地听着她不算太熟悉的集训同学们拿手比成喇叭形状,冲着她齐声大喊:“欢迎顾学霸归队!”   顾安宁其实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集训以来她沉迷学习,说实话和这些同学算不上有多么亲厚的关系,因此并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得到了如此热烈的优待。   同学们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集训班的老师绝不会同意在国赛前两天让她离队,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脑补出了各种不幸的片段。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顾安宁的实力都有目共睹。   他们S省已经连续三年没有人打进国家队了,今年,就是今年,顾安宁的出现让整个省队重燃了希望。   因此昨个儿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担心顾大学霸会赶不上考试,直到现在她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所有人才终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是掌声。   他们欢迎的,是在同一个省队集训同学,更是能替S省争夺国家队名额的希望。   就连在第一天对顾安宁冷嘲热讽各种不顺眼的魏国英,此刻也正低着头默默鼓掌。   旁人可能理解不了,但在数学竞赛的世界里,只有实力为王。   所有人都在真心实意地鼓掌,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热烈欢迎归队的,是明日的荣光。 第76章   国赛前的最后半天时光一晃而过。   值得一提的是吃过晚饭后, 顾安宁发现自己的课桌上长出了三份笔记,上面清清爽爽记录着她缺课这一天老师讲述的知识重点。   最下面这本印刷字体笔记明显属于不放心小伙伴的孙平知同学, 而笔画边儿都透着傲娇味道的笔记主人多半是故意错开眼神的陈悠悠同学。   至于最后这本字体花里胡哨走华丽风格的……   顾安宁是真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猜出这位留笔记不留名的雷锋同志是谁。   结合三本笔记顾安宁顺顺当当将缺课一天的知识点消化完毕,她伸了个懒腰将孙平知和陈悠悠的笔记还回去,然后看着剩下不知归属的笔记发愁。   恰好此时有个熟悉的寸头拿着水杯从她桌前悠悠晃过,顾安宁正在脑海里一一盘点笔记本的主人, 见到他下意识开口问道:“吴同学, 这份笔记是你的吗?”   吴之盛看也没看直接从她手里接过笔记,满脸上都写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这下轮到顾安宁吃惊了,她仔细回忆了一番两人仅有的几次交集, 自觉他们的关系绝对没有好到主动送笔记的地步。   顾安宁性子利爽不爱藏话, 这会儿心里有了疑问于是很自然地好奇道:“你为什么主动借我笔记?”   一向嚣张又毒舌的吴同学可疑地沉默了。   他看着顾安宁扑闪着大眼睛巴巴等回答的模样就觉得心烦,于是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扭头往自己座位走。   “总不能是喜欢上我了吧?”身后阴魂不散的自言自语还在继续, “难道是被我刷题的英姿帅到了?”   听到这话的吴之盛猛地扭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甚至能听到骨骼清脆的“咯吱”声。他瞪大眼睛,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自恋的水仙发言。   周围不论是在刷题还是在唠嗑的同学,都默默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确实嘛,孙平知和顾安宁是一个学校一个班听说还是前后桌的老同学, 陈悠悠和顾安宁住一个寝室还经常帮忙打水买饭关系亲近, 这两人主动送笔记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可一向眼高于顶臭屁到不行的吴之盛怎么也就转了性子变成活雷锋,难不成真的是……   “什么!你喜欢顾同学?”没想到最先跳起来的竟然是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孙平知,他此刻也顾不上和吴之盛的多年恩怨,只一心着急自己的大恩人关哥被挖墙脚,因此急急忙忙开口道, “顾同学有喜欢的人了,整个三中都知道。”   集训班的同学本就对班中的大学霸顾安宁好奇的紧,此刻更是恨不得多长出一双耳朵好赢在探听八卦的起跑线上。   吴之盛却是气的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大吼:“谁喜欢她!”   孙平知推了推眼镜,用眼神无声询问:“那你献什么殷勤?”   吴之盛在说实话和背上喜欢顾安宁的黑锅之间犹豫了半秒,随即选定前者,更大声吼道:“我是为了让你少在关同学面前说我坏话挑拨离间!”   “什么!你喜欢的是关哥?!”孙平知吓得眼镜都歪了,“关哥也有喜欢的人了!”   吴之盛气的简直想冲上去和青口白牙污蔑他清白的孙某人拼命,好在一旁的顾安宁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关心琦?”   吴之盛哼哼一声,也不知道被气的还是羞的,整个脖子红成一片。   顾安宁终于想起来第一次在一中见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吴同学时,为了报复对方嘴贱,她曾经当着他的面在人家心上人面前告过黑状来着。   万万没想到那一句话竟然被吴之盛记了这么久。   顾安宁正想开口解释,对面的吴之盛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破罐子破摔似的坦言道:“我还想让你帮我多说两句好话,不是都说追认要从攻略闺蜜开始……”   后面的话含含糊糊顾安宁没太听清,但看在对方虽然手段拙劣情报有误但确实真心实意的份上,她还是坦诚道:“不瞒你说,别从我这边绕弯子了,因为我和她真的不熟……”   不仅不熟,严格来说曾经还有过节来着。   吴之盛却是根本不信:“她送你亲手做的小蛋糕,还亲口告诉我你是她过命的好朋友。”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有点酸,“算了,你不说好话就不说吧,但绝对不能再继续抹黑我了,她那么信你,你一说我坏话她就记心里了……”   顾安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关心琦是过命的好朋友了,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关心琦当初心脏病发作碰瓷顾安宁未果事件的孙平知更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女生的友谊真是复杂难测。   但不管怎么样,买一还赠一的吃瓜群众一本满足。   在暗搓搓相互交流的八卦小眼神中,集训的最后一天终于结束了。   次日一早,集训队的老师带着二十位同学早早到了考场。   “怎么这么多人?这得有三四百个考生吧?”顾安宁看着等在考场外黑压压的人群颇感意外,“我们省竟然有那么多人参加国赛?”   顾安宁这一开口不少同学都奇怪地看过来,孙平知知道她一贯不清楚这些场外常识,于是开口解释道:“我们省只有我们二十人参加国赛,其余的都是其他省的队伍,早早就过来了。也是因为今年国赛地点恰好定在江城,才让我们不用飞到其他省份去考试。”   没有常识的顾安宁还是刚刚知道原来国赛竟然是集中全国的考生在同一个考场考试,闻言正想接话,却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这地方的鬼天气也太反人类了吧,又湿又冷,黏答答的还没有暖气,真不知道国赛地点为什么要定在这种地方。”   “就是,这S省也都不知道多少年没人考进国家队了,更别提在IMO上获奖了,就这样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标榜自己是说是竞赛大省,也不嫌臊得慌。”   “要说竞赛大省还得是我Z省,去年国家队我们省可是占了一半名额,要我说这国赛就应该在我们省考,可比这种出不了一个国家队学生的身份强多了。”   ……   吴之盛听不得这踩一捧一的闲话,气的当场就要上前和人好好唠唠。   顾安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吴同学,我们是来考试的。争一时的口舌之快有什么用,难道国家队的名额是靠嘴巴抢来的吗?数学竞赛,自然是用成绩说话。”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刚刚聚在那边说话的人自然也听到了。   “哟,S省的?”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了顾安宁一眼,嗤笑道,“用成绩说话,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但就凭你?”   顾安宁根本就没理会对方幼稚的挑衅,进场铃声缓缓响起,她再次检查了自己的尺笔橡皮擦,然后对着熟悉的同学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悠悠然第一个进了考场。   留在后头的那几个男生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但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顾安宁抛在脑后。   进入考场前的检查工作严格而繁琐,顾安宁手指上还残留着最后戳小玩偶脸蛋的触感,她轻笑了一声,经过大楼、大厅、教室三重检查,终于安安稳稳坐在考场的座位上。   上午的第一场考试共3道大题,每题7分,考试时间四个小时。   下午的第二场也相同,四个小时,一共21分。   这是一场漫长的独自战斗。   拿到试卷的那一刻,顾安宁的心就彻底平静下来。   她是典型的考试型选手,专注力强考试心态好,一旦拿到题目和笔就能迅速沉浸其中,周边声音和环境都很难影响到她。这也是那么多集训队的老师如此看好她的原因之一,稳。   这一次的国赛顾安宁更是把这个“稳”字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做的顺利时间充裕,她甚至用了两种不同的方法解同一道题,最后得到相同的答案。   这无疑极大地提高了顾安宁对答题准确率的自信。   因此等两场考试结束,啤酒肚老师迫不及待地问“考得如何”时,顾安宁轻轻点头道:“还可以,应该没多大问题。”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旁边传来做作的声音:“切——”   刚刚走过来和队伍汇合的吴之盛脸都黑了,这明目张胆在旁边嗤笑的不是开考前那个Z省男还能是谁。   顾安宁不爱跟这种陌生人做口舌之争,她摸着书包上的小玩偶整个人归心似箭:“走走走,考完试了,可以回学校了。”   啤酒肚老师和吴之盛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了?”   “你难道忘了明天要颁奖啊,今晚老师还给你们定了大餐犒劳你们……”啤酒肚老师突然想到前两天顾安宁突然被一个电话叫走的事情,不太确定道,“你是有什么急事要回去吗?”   顾安宁完全不知道还有次日颁奖一事,一下子傻了眼。   “今天是陈悠悠生日,大家又好不容易考完试,都约好了吃完饭后去唱歌。”吴之盛伸手指了指对面冲他们走来的人,“看,人估计亲自来邀请你了。” 第77章   陈悠悠确实是来邀请顾安宁来参见生日活动的。   左边是在碎碎念“颁奖典礼”的啤酒肚老师, 右边是满眼写着“庆祝生日”的傲娇同学,顾安宁心里头犹豫, 找老师领回自己的手机后迅速拨通了关星河的电话。   “……嗯,我本来以为考完试就能回去的,不知道原来明天就会颁奖……就是说啊,这效率太高了……我考的还可以啊, 还有你送的小玩偶在冥冥中加持嘛……”   陈悠悠离她不远, 顺着冬日的冷风影影约约听到两句软绵绵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撒娇的话。   是在和那个孙平知说的,她喜欢的人通话吗?   陈悠悠看着她浮现在眉梢和嘴角的笑意,模模糊糊的似乎已经在心里有了肯定的答案。   顾安宁乖乖和关同学报备完行程, 又不放心地和关星海发信息, 等确认关星河病情稳定已经准备返校后,她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跑着冲陈悠悠喊了一句“生日快乐”。   集训队的老师也知道这大半个月来大家绷紧神经累的不轻,因此大手一挥带着二十个学生去了一家死贵死贵的火锅店。   能够来参加这场集训的同学在平日里多半被冠以“小天才”的头衔, 但再怎么聪慧也都还只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年多的努力都已经在白日里的考试里验证完毕,满身轻松的同学们瞬间解放天性, 一边手疾眼快地互抢火锅, 一边侃天侃地大吹牛皮。   火锅局结束后大家一起转道KTV,不料刚出火锅店门就碰到了Z省的队伍。   白日里的那一番口角两队人都有所耳闻,顾安宁走在队伍最后低着头和关星河有一搭没一搭的发信息,根本没想多做理会,反倒是身旁的吴之盛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位便是顾安宁吧?”走在队伍最前头的男人突然开口, 他越过稀稀落落的人群,目光直直落在低着头的女孩身上,“传说中的顾神?”   听到自己名字的顾安宁终于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抬头看见一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文雅男人冲着自己温和地笑。   “吴教授认识顾同学?”啤酒肚老师见到来人惊讶万分,一边招手让顾安宁上前一边开口招呼道,“吴教授今年怎么过来了,是什么好苗子连你都心动了吗?”   他说这话时眼神忍不住往顾安宁身上瞟。顾安宁的天赋确实很不错,但这样的天赋绝不至于让A大国宝级的数学教授都心动以至于早早抛来橄榄枝,难道说,这一届里还有他没听说过的天才苗子?   顾安宁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吴教授,因此只是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声好:“您好,我是顾安宁。”   吴教授是个气质出众的高知份子,即使是站在熙熙攘攘的火锅味儿中,浑身上下依旧透露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味。   只不过此时吴神仙看着面前小小一只的顾安宁,眉目温和的不像话:“你好,我是吴帆。”   顾安宁被对方这种带着怀念和一点点失落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恰好此时陈悠悠在前头高声叫她的名字,她顺势冲着吴帆微微点头告辞,快步追上了不远处的同学。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顾安宁抛到脑后,倒是多留了一个心眼的孙平知偷偷上网搜了一下这位吴教授,然后差点没被对方金光闪闪的头衔和一长排划不到底的论文闪瞎眼。   只不过这份震惊很快消失在声嘶力竭的灵魂歌声中。   国考结束加上同学生日,这群在KTV里的半大少年简直像是一群脱缰的野马,疯起来在包厢内鬼叫着“向天再叫五百年”。   一片乌烟瘴气中,坐在沙发角落里安安静静织围巾的顾安宁简直就是清流中的清流。   陈悠悠是今天这场子的主角,满场招呼两圈后,端着果汁一屁股坐在顾安宁身边,托着下巴看她一针一针拆掉织好的部分,然后勾起竹针换了一个更为繁琐的织法。   “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吗?”陈悠悠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开口道,“而且,高中最紧张的时候谈恋爱不会影响学习吗?”   顾安宁抬头看了平日里傲娇的室友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就随便问问。”陈悠悠错开她的眼神,低头盯着手中的杯子轻声道,“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进入国家队的,所以今天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顾安宁能明显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秉承着天大地大寿星最大的原则,她低头思索两秒,如实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喜欢的人,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   说完这一句她自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眼底盛满了细碎又闪亮的笑意:“至于影响学习,我自己没什么感觉,倒是他最近成绩提升的吓人。”   陈悠悠和顾安宁相处大半个月,刚开始是觉得她是个冷冰冰的刷题机器,后来熟悉起来了,也只是觉得她是个有温度的刷题机器,平日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的路上。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对方脸上看见这种明亮的、带着一点点小得意的笑容,再搭配上娴熟的织围巾手法,整一个恋爱脑的粉红少女,哪里还有一点所向披靡的学神模样。   陈悠悠原本是有些舍不得即将到来的分离才没话找话,这会儿确实真正好奇起来:“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问题可难倒了顾学神,对于关星河她自然是有满满一肚子的漂亮词汇去描述,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全部咽了回去。   五官精致、高大帅气,正义感爆棚、干架尤其厉害,看着酷酷的其实很容易脸红,有时像个小朋友一样会闹脾气却又特别好哄,有时又极其可靠让人安心……   这些都是他,可又不是完全的他。   顾安宁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词库如此匮乏,匮乏到根本无法描述她心里的那个人。   “他是个……”   “是个校霸。”吴之盛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发旁,接话接的麻溜又顺当,“三中的校霸,干架特别厉害,整个晋城都要绕着走的那种。”   “诶?”   这下不仅陈悠悠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周边听到这话的围观同学都不动声色地往这个角落靠近。   校霸和学神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可!   吴之盛嘴皮子利落,见顾安宁坐在沙发上不像是反对的样子,于是清了清嗓子将三中风云情侣的各种事迹娓娓道来。   什么美女救英雄一见钟情二见定情,什么巧克力告白天台幽会,还有什么见义勇为勇斗恶徒为民除害、资深校霸为爱闯荡学海义无反顾,听得吃瓜群众一愣一愣恨不得拍手叫好,再给说书的吴先生扔两铜板。   说话间顾安宁终于将手中的围巾收尾,她先是仔仔细细把围巾叠好放进书包,随后才抬起头来哭笑不得道:“你这都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说起这个吴之盛更来劲额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们学校有对高一的小情侣在操场约会被教务主任抓了,为了杀鸡儆猴让他俩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念检讨,最后你猜这么着?那小学妹刚的很,检讨书里不检讨不说,还硬是举了你两的例子全方面论证了恋爱对学习的积极作用,尤其是你家那位著名校霸的进步成绩,更是成为了她口中铁证啊铁证。”   顾安宁:……   “那场面简直了,我们学校话筒质量特别好,小学妹铿锵的语气简直绕梁三日,我到现在都记得某位校霸上上一次月考进步四十九名,上一次月考进步了一百六十名,整整一百六十名……”   围观的吃瓜群众配合地露出惊叹的神色,还有人羡慕地喃喃自语:“哇,这就是和学神恋爱的学习buff吗,我也好想拥有啊!”   “是啊,说不定有了这个buff我就能进国家队了。”   “IMO,我的梦中情人啊!”   “你们都柠檬学习buff,我就不同了,我柠檬甜甜的恋爱。”   “学神还给某校霸织围巾,不行不行我酸了,我也想要能带我做题带我飞还给我织围巾的学神女朋友。”   ……   顾安宁眼见这话题一不小心就要朝着玄幻的放下发展,连忙开口澄清道:“都是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艺术夸张,艺术夸张。”   旁人自然不信,高声招呼了当事人的同班同学:“孙同学,你来说这是不是真的?”   孙平知突然被cue,一脸懵的顺口接道:“是真的啊,四十九和一百六十,数据很准确。”   毕竟其中还是自己贡献的一份力量。   这下子顾安宁简直百口莫辩,众人被塞了一嘴狗粮又当了一回柠檬精,终于不干了开始起哄要某位给校霸织了一晚上围巾的顾同学献歌一曲。   顾安宁推脱不过去也不再扭捏,不过她十分自然地忽视了某些“唱情歌”的起哄声,而是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笑眯眯道:“唱一首老歌吧,送给我们集训班的所有同学。”   音乐响起,清亮的少女声音缓缓流出。   “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命运让我们相聚。   繁华都市的日升日落,映在我们眼底。   追求真理的一点一滴,我们不会轻易放弃。   相信只要我们在努力,未来将无比绚丽。”   ……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温亮亮的《相信我们会创造奇迹》,瞬间穿越回高中的一首歌 第78章   包厢内吵嚷声逐渐安静下来。   其实对于大多数同学而言, 今天的这一场国赛已经为他们高中的竞赛生涯划下了句点。   能够去到IMO的赛场是每一个数学竞赛者的梦想,但最终只有十人能进入到国家队, 而十人中最后仅有六人能作为正式队员参加IMO。   他们因为竞赛才有了短暂的相处,可明日过后,他们又会匆匆分别。   有的人会凭借天赋和实力走上更广阔更善良的舞台,有的人会将国一的获奖证书作为敲开理想大学的敲门砖, 而更多的人赌上了一年多的时光与精力, 最终却是潦草收场。   他们这些人啊,或许至此以后,这一生都将再无交集。   离别的伤感让这群吵吵闹闹的少年安静下来。   顾安宁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分明唱了一首团结友爱积极向上的正能量个群, 却引的情绪高涨的众人突然伤感起来。   没和他们一起唱K的老师们在门口接到自家学生的时候也纳闷的很, 不明白为什么欢欢喜喜出去的崽子们却耷拉着耳朵回来,不放心地追问道:“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了,受欺负了?”   众人皆是摇头。   老师们一头雾水, 此时夜已深,他们也顾不上其他,只叮嘱大家早些回宿舍休息。   夜凉如水, 陈悠悠走在顾安宁身边, 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笑着开口:“那天晚上我其实是在被窝里偷偷用手电筒做题目。”   这话没头没尾,顾安宁一脸迷茫地转过头去,并不知道小伙伴在笑什么。   “你那天晚上爬上爬下好几回,我一直心惊胆战, 最后你慢吞吞在爬梯上停住,我以为自己被你发现了,惊吓之下才下意识踹了爬梯。”   顾安宁更疑惑了:“发现什么,发现你在刷题吗?这个为什么会收到惊吓?”   陈悠悠曾经以为隐秘中二的小心思永永远远都不会宣之于口,可此时看到顾安宁一双乌亮的圆眼睛盛满了困惑,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以前有个特别聪明的朋友,不用努力随便学学却每次都是第一。所有人都羡慕他夸赞他,说他是天生的学习料子,轻轻松松就能比某些往死里学的人更优秀。”陈悠悠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那时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到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拼死学习的万年老二。”   少年人的很多玩笑话包含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恶意,他们自身到达不了巅峰,却能轻飘飘地随口否定别人的努力。   “听说她每天晚上都做题到十二点,真的好拼!”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万年老二。”   “听说XX晚上从不学习,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学神就是学神,和苦苦挣扎的某些凡人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能不能别提某些人了,简直烦得要死,我们班主任一天天挂在嘴边,我妈来开了一次家长会,也跟洗脑了似的整天那她举例来训我!”   “就是,不过是个死记硬背的老二而已,也不知道一天天在清高什么……”   陈悠悠听惯了这些话,等上高中的时候和求了父母许久,最终去了爷爷奶奶所在的陌生城市念书。   终于,她终于摆脱了那些无孔不入的嘲讽语气,她也终于学会了云淡风轻的模样,在有人来问她学习秘诀的时候,淡淡地说一句“自然就会了”。   别人眼中羡慕的眼神让人着迷。   只是她到底不是真正“自然就会”的天才,拼命的努力的学习才是她真正安身立命的根本。   经过高中这一年半的实践训练,陈悠悠躲避众人在暗地里偷偷学习的本事明显见长。   白天她是靠天赋秒杀众人的神选之子,晚上她是用手电筒打光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的苦逼孩子。   陈悠悠痛并快乐着,到了集训班后这些习惯自然也一并带了过来。   “所以那天害你摔下来扭伤脚真的很抱歉。”陈悠悠不是头一回为这件事道歉,但这一次的语气确实前所未有的坦诚,“那时我是以为你发现我在偷偷学习,惊慌之下都忘了陪你去医务室……”   顾安宁被这番话弄得云里云雾,不由自主反问道:“努力学习怎么会是羞于提及的事情呢?”   为了明确的目标而努力,明明是最帅气不过的事情。   陈悠悠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开始也以为顾安宁是个单纯仗着天赋的“天才”。眼见她从来不带习题回宿舍,每天晚上都是早早洗漱完最先上床,模拟考成绩却“嗖嗖嗖”往上飞,陈悠悠瞬间想到当初的那位天才好友,所以误会自己被发现偷偷学习时反应才这么大。   当然两人熟悉了以后她才知道,顾安宁只是单纯觉得晚睡会影响她长个子,白日里这一位刷题刷的比任何一位都要拼命。   有人肆意挥霍自己的天赋甚至没能进入集训队,也有人本就是天才还比别人更努力,自然更多的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用尽全部的努力去为自己搏一个机会和未来。   陈悠悠就是彻底想通了这一点,所以才能在此刻用玩笑的语气说起多年的心结。   “不提那些了,不过现在想来好像正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意外,我们才逐渐熟悉起来。”   这话没毛病,陈悠悠因为愧疚对方扭伤了脚,天天又是买饭又是打水,到最后居然成了顾安宁在集训班里关系最好的女同学。   少年人的友谊有时候总是开始的莫名其妙,顾安宁听到这话认真点头赞同道:“是哦。”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笑开来。   在集训基地的最后一晚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晚,有人在忐忑不安地估算自己的国赛成绩,有人为争夺新建立的班级群名真人battle,有人在宿舍里开了一场通晓茶会,还有人在梦里赢得了IMO大赛。   第二天一早,大部分人都顶着黑眼圈出现在颁奖仪式的现场。   洋洋洒洒的领导致辞后,礼堂正中间的巨大屏幕终于缓缓变成热烈的大红色。   所有人都在那一刹那屏住了呼吸。   成绩公布。   大屏幕上瞬间出现十个依次排列的名字以及学校,。   那是在这一届参加国赛的四百零三位考生中,脱颖而出获得进入国家队资格的最终名单。   在名单的最上方,赫然写着:   晋城三中,顾安宁。   整个现场安静了三秒,然后突然像是一滴热油落入水中,瞬间炸裂开来。   “啊啊啊啊第一啊全国第一啊顾学神NB!NB!”   S省的集训队最先疯狂,陈悠悠拼命摇晃着顾安宁的肩膀发出尖叫:“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啊啊!”   顾安宁被晃得整个人差点站不稳,她飞速地扫了一眼大屏幕,没有在上面看到第二个熟悉的名字。   整个S省,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前十。   可她周围的周围的老师和同学仿佛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事实,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击掌相庆。   相比于S省队这边热烈欢快的过年氛围,旁边的其他队伍还盯着兀自不敢相信。   “晋城三中是哪里来的学校,从来没听说啊。”   “S省数学竞赛疲了这么多年,今年竟然出了个第一!”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顾安宁,他们S省队管人叫学神来着。”   ……   众人为进入国家队的名单疯魔了一阵,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礼堂讲台上的老师才不紧不慢地宣布了国一、国二和国三的名单。   顾安宁支着耳朵听得仔细,孙平知国一,排名十六,吴之盛国一,排名二十一,陈悠悠国二,排名七十六。   几人的表情都挺淡定的,孙平知甚至还推了推眼镜表示这个成绩比自己预料的更好些。   一批批学生上台领取属于自己的荣誉和证书,直到最后一个获奖者从台上下来,讲台上的老师才笑眯眯道:“下面有请本次竞赛的最高分获得者,晋城三中的顾安宁同学上台发言!”   突然被点名的顾安宁:……   没人告诉过她还有这一出啊!   热烈的掌声爆发开来,S省队的同学们各个昂首挺胸拍的手都红了,那架势恨不得昭告天下全国第一是他们家的,看见没有,他们家的。   完全没有准备的顾安宁硬着头皮上了讲台。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来自晋城三中的顾安宁。”   顾安宁其实这会儿还有些晕晕乎乎,她接触数学竞赛的时间不长,说实话这个第一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因此突然被赶鸭子上架,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刚刚在台下的时候听到有同学说从没有听说过晋城三中,嗯,我们三中风景优美师资卓越,同学友爱校风开明,最最重要的是,奖学金丰厚大红包超鼓……”   台下的师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新晋的竞赛状元在干什么,这是,在为自家母校打广告吗?   只有S省队的同学们发出善意的哄笑,所有人都记得,这位眼神明亮的顾学神第一次出现在集训教室里时,就是这幅断头安利母校的模样。   “……晋城三中真的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是它亲手为我打开了数学竞赛的大门,带领着一无所知的我一步步走到这里。”   “我不知道这场发言应该讲什么,但我还是想借这个机会谢谢我的母校,当然还有我们集训班的老师和同学,谢谢你们温暖又明亮的每一个帮助。”   “我很喜欢数学,不出意外的话我还将在这个领域摸索着前行,你们或许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能在我喜欢的道路上遇见志同道合的你们。”   “真理无穷,愿我们最终相遇在埋着贝壳的沙滩。” 第79章   在台上直白发言的顾安宁根本不知道这一次颁奖是现场直播, 更加不知道远在晋城的三中校领导们被这一波彩虹屁吹得心花怒放,大手一挥当场批了一个特别奖学金。   发言结束, 刚从台上下来的顾安宁感觉到手机震动两下,掏出来一看差点被银行短信提示上的一串零吓死。   一笔标注着“全国数学竞赛第一名特别奖学金”的巨款带着金钱的香味哗啦啦落入口袋。   顾安宁一时没忍住,看着短信上的数额当场拿起手机亲了一口:“我爱三中!”   果然,三中和她建立在金钱上的情谊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坚固。   颁奖典礼结束后, 顾安宁躲过了各所高校招生老师的围追堵截, 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兴冲冲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奶奶,我考了第一名!”   这句话顾安宁从小到大不知道和家里说过多少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样, 让她兴奋地心脏怦怦直跳:“学校发了一笔超大的奖学金, 奶奶你可以做手术了!可以做手术了!”   与她兴高采烈声音形成对比的,是电话那端的沉默。   好半晌才有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你奶奶她在休息。”   顾安宁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仿佛突然被按下静止键, 她顿了顿,磕磕巴巴道:“爷、爷爷。”   那边没应。   顾昌隆和顾安宁的祖孙关系一直很微妙, 顾安宁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所以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撒娇,而是拼命扮演着一个有用又可靠的家庭角色。   “咳, 学校给我发了奖学金。”顾安宁清了清嗓子报了一个数额, 而后继续道,“之后省队这边还会单独发奖金,所以爷爷,奶奶做手术的钱够了。”   这一回电话那边终于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交流完金钱数额的祖孙两再次沉默,顾安宁为了避免尴尬, 道了一句“爷爷再见”,终于挂断了电话。   手里拿着已经暗下来的手机,顾安宁背靠在教学楼的墙壁上,突然觉得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不能否认顾安宁刚刚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求表扬的心理,这一次的第一和从前所有的第一都不一样,就算顾安宁平日里再聪慧早熟,在这个时候依旧不能避免想要得到最亲近之人的夸赞。   奶奶在休息不能打扰,爷爷那里又说不出口,顾安宁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关小朋友的对话框,十分矜持地输入一行字:   【猜猜我这次考了第几?】   对方几乎秒回了一张图片。   巨大的红色横幅上写着“热烈祝贺我校顾安宁同学获得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第一名”,背景是他们三中华丽丽的的东校门。   顾安宁还没来得及惊讶,对话框里又出现了好几张图片,其无一不是同样的巨大横幅,只不过每一张的背景位置不同。   南大门,教学楼,操场主席台,甚至是宿舍楼大门口……   顾安宁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招摇了。   【所以我猜,你应该是考了第一】   顾安宁捂着脸打字:【学校这动作也太快了,这样岂不是全校都知道了】   【相信我,很快整个晋城都会知道的,据说校长已经联系好了市中心最大的那块广告投屏】   【惊吓.jpg 校长他老人家想干什么,想把这横幅挂到广告屏上吗】   如果三中校长能看到此时当事人的猜测,一定会摇头晃脑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否定道,no no no,只有横幅怎么够呢,他已经联系专业团队加班加点制作宣传视频了,保管比横幅什么的醒目两三倍。   要说三中校长今个儿心情那叫一个好啊。   没办法,自家学生实在太争气。他只要一想到一中二中那几个老家伙语气酸溜溜来道贺就浑身舒爽。国赛第一啊,而且这个第一三句话不离感恩母校,要说怎么还是严董有眼光呢,挖来这样的学生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一腔喜悦之情无处发泄的校长同志盯着财务处给宝贝学生打完了奖学金,又插队买下了市中心广告屏幕近一周的播放权,宛如一个用金钱昭告天下自家闺女出息了的土豪老父亲。   另一边顾安宁没和关星河聊两句就被集训队的老师抓了回去。   原因无他,各大高校的招生老师各个摩拳擦掌誓要拿下第一,结果找了半天才发现当事人溜得不见踪影。   走到这一步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有自己的目标学校,因此就顾安宁打电话发短信这会儿功夫,排名靠前的学生都已经谈妥,到最后只剩下顾安宁这个香饽饽不知花落谁家。   孙平知这一次发挥的不错,第十六名的名次足够他安安稳稳报送A大数学系。   夏庆丹作为本次A大的招生领队,在和孙平知签好保送协议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听道:“你也是晋城三中的,听说和顾同学还在同一班,那她之前有没有提起过自己的理想大学?”   孙平知没打算敷衍招生老师,只不过他仔细回想和顾安宁所有交谈的片段,发现顾安宁确实没有提及过这方面的话题。   夏庆丹不死心又多问了两句。   实在是第二第三都被Z大签走了,要是连第一都错失了,她简直无脸面对江东父老,以及学校领导。   孙平知其实私心里也希望能和顾安宁能在同一所大学继续做同学,因此他看着对方焦急的脸色,偏过头轻咳一声,压低嗓音道:“可以适当的多谈谈奖学金。”   毕竟顾同学的财迷属性,稍微和她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   夏庆丹刚开始还没领回其中深意,等想起顾安宁在台上重点描述了三中的奖学金有多丰厚大红包有多鼓的时候,火速掏出手机和领导审批提高奖学金额度。   顾安宁这个学习竞赛半年就拿下第一的天才学生各所高校自然争着想要,但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最终能参与决战的,也只有A大和Z大这两所顶尖高校。   果然,顾安宁在啤酒肚老师的陪同下,眼睁睁看着两所学校的招生老师在她面前唾沫横飞,从学校历史讲到学术大牛,再从专业任选谈到巨额奖金,那架势恨不得当场拉着人去自家学校转上一圈。   A大和Z大都是国内历史悠久的百年名校,其数学系更是汇聚了无数大牛,绝对是热爱数学之人向往的胜地。   两所高校实力相当,针锋相对,谁也不愿意在这场抢人大战中后退一步。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天才学生看着瘦瘦小小软绵绵的,可坐在那里却极为沉得住气。   夏庆丹讲的口干舌燥,见她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用孙平知给出信息试探一番:“我们的奖学金可以给到这个数。”   旁边的Z大老师似乎嗤笑了一声,正想开口说话,却被震动的手机打断。   是他们学校招生办的大领导,他上司的上司。   Z大的人出去接电话了,夏庆丹精神一震,连忙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拼命安利。   顾安宁垂着眼睑不知道在心里盘算什么,直到她再一次听到对方强调的奖学金数额,她终于抬起头开口问道:“请问,奖学金可以预支吗?”   这一问竟然把夏庆丹问住了。   按照常理,这一笔奖学金会在学生入学的时候统一发放,说实话她招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要求预发奖学金的。   顾安宁说这话时难得带了一点不好意思。   奶奶的手术费已经凑够了,但手术之后的持续治疗依旧是一笔很大的费用,若能预支这一笔奖学金,才能真正免了家里的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顾安宁定了定神,再次开口问道:“之后的IMO大赛,还有来年的高考,我都不会让您失望的。所以,能不能提前预支一半的奖学金给我?”   夏庆丹其实了解过一些顾安宁的资料,知道她来自一个山里的小农村,但因为时间紧迫,更详细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不过看她此时的神情,夏庆丹对她家庭的经济情况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眼见听到这话的顾安宁眼神黯淡,夏庆丹连忙继续道,“但是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现在就向学校申请,五分钟,不,三分钟后我给你答复。”   Z大的老师此时正拿着手机重新回来,脸上是志在必得怎么都藏不住的喜意。   夏庆丹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Z大还有什么杀手锏不成?想到这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拨通电话向学校请示、   屋子内Z大招生老师清了清嗓子,拿出了手里的必胜杀招:“顾同学,我刚刚接到通知,王霄良王教授看到了你的国赛卷子对你十分感兴趣,想邀请你去Z大当面聊一聊。”   招生老师还有些话没有直接说出口,这位声名赫赫、国内最年轻的准院士动了收顾安宁为学生的念头。   要知道顾安宁才高二啊,在这个年纪就能得到这样顶尖大牛的橄榄枝,已经可以预见到前途的璀璨,他相信谁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机会。   然而,顾·孤陋寡闻·安宁眼中盛满了大大的迷茫:“请问王教授是……”   话音未落夏庆丹就已经踩着高跟鞋重新出现在屋内,她顾忌着有竞争对手在场,也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对着顾安宁郑重道:“你的要求学校同意了,直接写在合约的补充条款里,你签完字就生效。”   顾安宁眼睛被瞬间点亮:“真的吗?”   夏庆丹刚刚得到学校特事特办、动作要快的指示,这会儿正式底气最足的时候:“十分钟后,新的合约就可以送过来。”   “我签!”   旁边Z大老师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在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下意识开口:“顾同学有什么要求?我们Z大也可以。”   夏庆丹心里一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面前的顾安宁站起来,语气坚定道:“实在抱歉老师,但我已经决定去A大了。” 第80章   用一笔预支奖学金成功抢下生源的夏庆丹自个儿晕晕乎乎, 而和他们同住一个酒店的Z大招生老师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漏。   但不管怎么说, 这一年全国数学竞赛的第一名 A大怀抱的消息很快在圈子内传开来。   此时美得冒泡的顾安宁已经告别集训班的小伙伴,重新回到三中校园。   大红色的横幅在冬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顾安宁和孙平知从校门口走到一班教室,深刻体会了一把三中校方无处安放的嘚瑟之情。   一班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爱起哄的体委甚至没忍住吹了一声口哨。   私底下被称作灭绝师太的沈梦婷难得没有制止这群差点掀了屋顶的皮猴子, 而是一起加入了鼓掌大军。   顾安宁和孙平知被这宛若迎接英雄回归的热情架势吓到,扯了个笑急急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埋头学习。   开玩笑,拉下半个月的学习进度自然要争分夺秒补回来。   苏雪琪原本兴奋地脸都红了, 不料两位当事人简直宠辱不惊, 心如止水,满心满眼只有学习。   “诶你们不是吧, 不是都已经保送A大了吗?”苏雪琪一个纯粹的学渣是真的没法理解这几位学霸的学习劲头,看着这两人的架势就觉得头疼,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一起嗨皮吗?”   孙平知推了推眼镜:“学无止境。”况且上一次月考他就已经沦落为第二了。   顾安宁跟着点头:“不进则退。”况且三中的奖学金它不香吗?   苏雪琪撇了撇嘴,扭过头不想理会这两人了。   倒是顾安宁做了两道习题,又转头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 最终还是没忍住戳了戳前桌的肩膀:“那个, 关同学去哪了?”分明早上还在学校拍照片给她看来着。   苏雪琪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教室前门晃进来一个高瘦的身影。   顾安宁眼睛一亮,冲着对方欢快地晃了晃握着笔的爪子。   关星河看着她灿烂的笑容,脚步一顿, 随后才抓着手里的卷子大步走到座位前。   他的脸色看起来要比两天前好不少,至少不再是摇摇欲坠的吓人模样。顾安宁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然后凑过去悄咪咪道:“你送我的小玩偶超厉害,幸运加持buff,妥妥的。”   关星河许是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的目光那个和顾安宁神似的Q版小人身上飞速闪过,然后看着她的眼睛点头肯定道:“嗯,她很厉害。”   顾安宁满意了,低着头开始在书包里翻礼物。   “你和A大签了保送合约?”关星河手指翻飞灵活地转着手中的笔,仿若不经意道。   顾安宁随意“嗯”了一声,她原本已经把围巾掏出来一半了,但无意间看到一同放在书包里的那个漂亮的天蓝色礼物盒,她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将围巾重新塞进去,而后抬头道:“是签了A大,招生老师说可以任选专业,不过我喜欢数学……”   这话说到一半,顾安宁才注意到关星河一路抓着进来、现在摊在桌子上的,竟然是一张打着分数的数学练习卷,其中打着叉叉的地方用蓝水笔端端正正填上了正确步骤。   顾安宁眼尖,一眼瞄过去不仅看出这是自家同桌的笔迹,还认出那个α式叉叉出自他们数学老师之手。   这可稀奇了,要知道所有科目中,关同学最最最讨厌的,就是数学了。平日里顾安宁绞尽脑汁手段百出,都不能让关小朋友乖乖多背两个公式,现在竟然主动去找孙老师批改、订正练习卷?   而之后的走向就更离奇了,顾安宁之前还怀疑过自己只是一时眼花,可这会儿却是眼睁睁看着关星河刷了整整两节晚自习的数学题,刷的试图和人聊天的苏雪琪肃然起敬,时不时扭过头来对着顾安宁竖大拇指,用口型比划“教育有方”。   顾安宁顺手批改了他一晚上的学习成果,一边替他在笔记本上归纳知识点,一边好奇道:“你这是,突然感受到数学的魅力了?”   关星河正在暗搓搓算自己和A大分数线的距离,听到这句让人牙疼的问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次日就是周六,顾安宁找了一个漂亮的包装盒,终于送出了亲手织的礼物。   从来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关校霸突然日日围巾不离身,没过两天整个三中都知道顾大学霸学习爱情两不误,一手竞赛第一为校争光,一手暖心礼物恋人乖乖。   论坛上帖子越叠越高,柠檬精的眼泪越积越多。   之后的日子的过的飞快,年关将至,终于结束期末考的同学们宛如刚刚渡劫,一个个气若游丝摊在座位上,看着桌子上长出来的一本本寒假作业了无生气。   “安宁你是不是过完年就要去国家队集训了?”苏雪琪不敢再看磨人的作业小妖精,扭过头看着顾安宁眼巴巴道,“听说这次集训长达半年?”   “嗯,通知说初十集合,IMO大赛在七月,在此之前都会A大统一上课培训。说起来顾安宁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提前进入未来就读的大学校园。   “啊,那我不是要半年见不到你了?”苏雪琪瘪了瘪嘴,“安宁我年前去你家玩好不好,要分开那么久我好舍不得你。”   顾安宁整理寒假作业的动作一顿,颇有些为难道:“这次恐怕不行,我今年过年不回家。”   “咦,不回家?是要出去玩吗?”   顾安宁摇头,正想开口解释,就听到身旁的人幽幽开口道:“她今年去我家过年。”   这话一出,周围的吃瓜群众都默默支起了耳朵。   绝对不是他们的错觉,关哥刚刚那语气,显然带着不易察觉的嘚瑟来着。   苏雪琪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张着嘴巴磕巴了一下:“那、那好,我去关家找你玩。”   顾安宁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位大小姐又开始脑补了:“是因为……”   “我哥发信息说已经到门口了。”关星河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久的话他找个地方停车。”   “马上就去。”借宿在关家这个事情本就让顾安宁不太好意思,这会儿听到关星海正等在校门外,她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加快速度收拾完毕,又匆匆忙忙和苏雪琪挥手道别。   关星河很自然地拎起两人的书包,两个Q版小人并排在一起晃晃悠悠。   顾安宁落后一步,忍不住手贱去戳那个歪歪扭扭看不出模样的小玩偶。   “这个羊毛毡真的好难。”顾大学霸既水果拼盘后再一次遭遇滑铁卢,“这个要不就别挂在你书包上了吧,我做的不好,丑丑的。”   “但是我喜欢。”关星河接话接的飞快,还不着痕迹地将挂着玩偶的书包往另一侧挪了挪。   顾安宁不愿意承认听到这句话整个儿心情都明朗起来,只是嘴上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歌。   关星海老远就看见两人并排走来,关星河长得好,个子又高,在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中格外显眼。   今个儿天气冷,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   关星海怕两人冻着,特意提前买了两杯热饮,一人一杯塞到手里。   顾安宁唆了一口,香浓的巧克力的甜味儿在嘴里散开:“谢谢关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能来家里和我们过年,我们都高兴着呢。”   关星海这话说的真情实感,近来因为关星河病情得到有效控制,整个关家上下都洋溢着融融的喜意。抑郁情况大大好转,狂躁症也没有发作,不仅如此,关星河甚至突然开始热爱学习。   关家从不强求关星河的成绩,真正让他们激动万分的,是关星河会主动问哥哥问题,偶尔还会请哥哥辅导自己的作业。   关星海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关星河终于决定慢慢和过去握手言和,他只是偶然在弟弟的房间里看到了A大的招考资料,然后熬了两个通宵为他制定了未来一年半的学习计划。   曾经可怖的噩梦依旧如影随形,但万幸的是,他的弟弟,终于有了想要的未来,明亮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想到这关星海看向顾安宁的眼神更加柔和:“我刚从医院里过来,顾奶奶一切都好,还叮嘱我说你今天刚考完试肯定累了,就不要去医院了,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   顾安宁心里头犹豫,因为期末考她已经两天没去医院了,实在有些不放心。   “你告诉安安,我现在每天就只是做两个检查,一点都不累人,还有大电视和隔壁可以唠嗑的老太太,我老太婆好着呢,让她别担心,也别累着自个儿。”   关星海将顾奶奶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了,顾安宁终于在这熟悉的语气中放心下来。   也是,这一次奶奶住院可不像是以前那样,每次都在凶险的治病,而是终于要动手术了。   要动手术了。   这么多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顾安宁心口上的这场手术,终于定下时间了。   只是因为顾奶奶这些年身体情况不算太好,所以在动手术前,要在医院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术前调养和指标观测。   奶奶动手术的时候她已经在集训了,到时候得提前和国家队额老师请好假,A大在京都,和S省横跨了大半个华国,来回的机票也要提早买好。   顾安宁半靠在车窗上,脑海里全是充满希望的来年。   奶奶康复,IMO大赛,还有偷摸摸正努力想要和她一起上A大关小朋友……   车外是漫天压城的黑云,可顾安宁的心情,却明媚的,如同六月里的艳阳天。 第81章   自从知道顾安宁今年要一起过年之后, 整个关家都出于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   大忙人严一素亲自动手重新布置了客房,平日里成熟稳重的关国栋和关星海像两个小尾巴跟在她身后忙进忙出, 一会儿偷摸摸给床上添个粉红色枕头,一会儿又暗搓搓往床头柜上塞给芭比娃娃。   严一素忍了忍,最终还是对两人的直男审美忍无可忍,关了门将瞎添乱的两个大男人赶出客房。   关家的佣人们很容易从主人家的态度中感受到对即将到来的这位客人的重视, 因此和关家坐在一起吃晚饭时, 顾安宁惊讶地发现饭菜格外地合自己的口味。   顾安宁口味偏甜,烧菜的阿姨连番茄炒蛋里都多放了半勺糖,还特意煮了一碗甜蜜蜜的桂花圆子羹。   这不是顾安宁第一次在关家吃饭, 念头一转就知道这是为迎合自己的喜好特意做出的改变。   “严阿姨, 我去集训的时候也不会落下其他功课的。”顾安宁眨巴着眼睛保证道,“高考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努力如三中校方所期望的那样, 拿下一个状元。   这是自觉除了学习以外再无其他所长的顾大学霸暗暗定下一个小目标,用来作为报恩之路的第一步。   完全没get顾同学脑回路的严一素跟着她一起眨了眨眼:“那、那你加油?”   顾安宁认真点头, 放下筷子就准备为状元大业而奋斗。   严一素看不过眼,推着两个结伴做作业的小朋友出了门:“下去散步消化消化,别老窝着不动弹。”   顾安宁对严一素一向乖得很, 闻言拉着关星河乖乖出门。   天色沉沉, 暖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分布在这一片别墅区内,就像是缀满星子的银河落入人间。   “月华连昼色,灯影杂星光……阿嚏!”难得想要文艺一把的顾安宁被钻进脖子的冷风冻得一个哆嗦,鼻子里像是有一把软毛刷子刷的瘙痒难耐,“阿嚏!阿嚏!!”   顾安宁吸了吸鼻子在心里哀叹一声, 还没来得想好说的电话来挽救一下此时的气氛,就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是围巾,还带着关星河体温的,灰色的围巾。   所有徘徊在喉咙口的话语全部在这一瞬间消失,顾安宁摸着这一条自己亲手织就的围巾,忍不住偏头去看身边的人。   关星河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黑黢黢的前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走慢些啊,我跟不上了。”   关星河脚步一顿,步子不自觉缓下来,又顺势走到风大的一侧。   顾安宁心头一软,终于放弃了文艺人设,转而闲话家常道:“这次的赛前集训要持续半年,吴之盛说他找前几届的学长打听了,培训管得严,不容易请假。”   关星河知道她是不放心医院里的顾奶奶,于是很自然地接话道:“我会经常去医院的,顾奶奶的情况到时候发信息给你,你不要担心。”   顾安宁原本是随口唠两句闲话,万没想到关星河心思百转千回,一下子拐到了顾奶奶身上。   “你安安心心上课集训。”关星河像是为了安她的心似的,继续补充道,“这边的事情你都不要担心,我都会照顾好的。”   这句话若是让关家人听到铁定要大吃一惊。   永远像一颗□□一样在所有人心尖上跳舞的关星河,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由被照顾者转变成了照顾者。   他们从来都不敢让其承担哪怕一点点压力和责任的小星河啊,终于也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主动长成一个大人了啊。   顾安宁没有关家人那些复杂难辨的心思,但不久前那一场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故还历历在目,时至今日那道可怖的伤痕还盘旋在关星河的左腕。   要离开半年,她担心在医院的顾奶奶,也担心病情难测的关小朋友。   只不过这话自然没必要说出口,顾安宁悄咪咪伸手去勾关星河的小手指,拖长了声音软绵绵道:“半年诶,我怕我会想你。”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倒映着万家灯火,声音里浸润着水果糖的甜味,原本还在绞尽脑汁怎么让安宁放心去集训的关星河当场楞在原地,右手上温软的触感瞬间成为可以燎原的星火,直烧的他耳根一片红色。   在客厅里边处理工作边等门的严一素眼尖,看到自家一贯冷冰冰的小儿子回家时,嘴角弧度弯弯,就差晃悠着看不见的尾巴来昭示龙心大悦。   次日就是小年夜,顾安宁起了个大早就要往医院跑,关星河因为昨夜里的那句“要分开半年”,也不由自主生出一点点不舍的小心思,因此化作一条小尾巴跟进跟出。   顾奶奶的精神很好,顾安宁去的时候顾爷爷恰好去打热水不在病房内,顾奶奶正嗓门洪亮的和隔壁床老太太吹嘘自家乖孙女。   “哎呦全国第一我哩个乖乖,那可真是了不起!”老太太比着大拇指,一扭头正看到进门的顾安宁,忍不住连连夸赞,“你家娃长得可真俊,念书也好,老妹你以后有福了,有福了。”   顾奶奶听到这话乐的几乎合不拢嘴,皱巴巴的皮肤全部舒展开来:“安安来了啊!”   顾安宁将带来的水果一一在柜子里放好,又整理出一部分送个隔壁床的奶奶,果不其然又听到了一连串的赞扬。   其实刚住院的时候严一素特意找了熟人弄到了单人病房,那时顾安宁数了数自己攒下的小钱钱,正计划着趁着寒假接两份家教。   只是顾奶奶严词拒绝了单人间,理由是个顾爷爷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再没个唠嗑的人她这住院不就和坐牢似的。   现在看来顾奶奶在双人病房和病友相处的还是挺愉快的。   顾安宁在医院里陪顾奶奶,关星河戳着戳这手机屏坐在小板凳上一起陪着,顾昌隆拎着热水瓶进来时看见两人时还愣了愣。   他一进来顾安宁肉眼可见地拘谨了些,叽叽喳喳小雀燕似的说话声也缓下来。   两人在医院里待了大半个早上,起身离开时顾安宁瞥到关星河的手机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竟然全部是拍下来的数学笔记。   !   最近关校霸对数学绝对是真爱没错了。   出了医院顾安宁没直接回关家,而是目的明确地拉着关星河直接去了大型超市。   年底的超市里人山人海,扎堆的年货排列成喜庆的形状,放眼望去像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大型迷宫。   安坪村只有一个村口的小卖店,根本没经历过年底超市大混战的顾安宁看着眼前的人墙僵在原地。   关星河虽说从小长在大城市,但平日里吃的喝的包括年货都有专门的人采购,要说起来这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关小公主头一回深切体会到晋城密集的人口数量。   “我们不推购物车了。”顾安宁观察三秒后做了决定,“我们跟在那位红衣服的阿姨后面,你记得拉着我的手,人太多了,可千万别走散了。”   顾安宁说这话时语气顺当又自然,关星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顾安宁见缝插针找准时机直接窜了出去。   在这一刻关校霸多年干架生涯练就敏捷身手终于发挥了作用,他的意识还没跟上,身体已经率先一步作出反应,一面伸手圈住顾安宁细细的手腕,一面利用大长腿优势紧跟红衣大妈。   事实证明顾大学霸选中的这根大腿实力堪称恐怖,推着购物车还坠着两个小尾巴,硬生生在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红衣大妈的购物车已经堆得满满当当,她自然也察觉到身后跟了一路的两个半大孩子,一扭头正准备答话,就见那小姑娘冲着自己甜甜的笑:“阿姨好,请问你知道糖瓜在哪吗?”   顾安宁长得乖,一双无辜的圆鹿眼对长辈杀伤力巨大,语调软绵绵的像浸了糖,红衣大妈听得喜笑颜开,大手一挥洪声道:“阿姨也正要去买,你们跟着阿姨。”   “谢谢阿姨。”   关星河到这会儿才知道顾安宁挤这一趟是为了买糖瓜,只是这糖瓜什么,糖做的……瓜吗?   没有常识的关同学默默咽下内心的疑问,他小心翼翼护着身旁的人不被人流撞到,耳朵却默默支起听着大妈和顾安宁的唠嗑。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这糖瓜啊,可每年都少不了。”大妈挑挑拣拣,最后才选中品相最好的糖瓜,转身塞到小姑娘手里,“我家里的头那几个哟,一听到这些就瞎嚷嚷着封建啊迷信啊,这可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的规矩,保佑我们来年顺顺利利的……”   顾安宁接过糖瓜,笑得一双黑亮的圆眼弯成新月:“二十三,糖瓜粘,灶王老爷要上天,我奶奶说灶王爷吃了糖瓜,让他嘴里甜甜蜜蜜上了天庭只说好话,我们的新年就越过越甜越过越好哩。”   她一高兴,说话的时候带出一点点家乡的口音:“阿姨你挑的糖瓜一看就很甜,灶王爷一定会给我们说超级多的好话哩!”   这样嘴甜的话谁都爱听,红衣服的大妈闻言果然笑开来,又倾情推荐了自个儿买的现磨豆腐和红糖馒头。   “你可别不信,阿姨家这么多年就认准这老牌子了。二十五,磨豆腐,二十九,蒸馒头,这老规矩啊,都不能忘……”   于是等顾安宁和关星河走出出超市的时候,两人手上大包小包差点拎不下。   “可真是。”顾安宁买东西一向算得精,这会儿看着两人的战利品先笑出了声,“阿姨这安利的功力,可真是太厉害了。”   关星河知道她看过顾奶奶后安了心,整个人说话的语调都明快了不少,顺着她的话应和道:“唔,都是些有用的东西,买了也不亏,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第82章   关家一家都是原本都是大忙人, 但今年顾安宁借宿在关家过年,关星河与家里的关系也隐隐得到了缓和, 因此严一素也好,关国栋关星海也好,都尽量推了手边的事在家里陪两位小朋友。   顾安宁和关星河回到关家的时候,关国栋在书房处理工作, 关星海正陪着严一素在客厅里拟今年过年的礼单。   见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进门, 严一素先是楞了一下,而后起身去帮忙接他们手里的东西:“星河安宁,你们这是帮家里采购年货去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 安宁当家早自个儿又懂事也就算了, 她这个小儿子竟然也耐得住去超市里人挤人?   顾安宁没敢劳烦她搭手,开口解释道:“我们去买祭灶王爷用的糖瓜了。”说着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进了厨房。   关星河落后一步, 心想着自家不信神佛的无神论母亲怕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灶王爷,于是用刚增加的新知识主动讲解道:“这个灶王爷就是记录人们生活起居、善恶行径的, 等到每年腊月二十三,就上天去……”   客厅里关星河习俗大讲堂还在继续,厨房里顾安宁看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灶台, 脚步一顿。   她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明白刚刚严一素那个愣神中带着茫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关家, 根本就没有祭灶王的习惯。   因此关家的厨房里,根本就没有灶王像。   这就很尴尬了。   顾安宁长于安坪村,在那里家家户户的灶台上方,都贴着大红色的或粗糙或精巧的灶王像。   是她想当然了,想当然地以为所有人家都是要祭灶王爷的。   顾安宁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 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折回客厅,恰巧听到严一素嘱咐关星海去买灶王像,见顾安宁出来,还伸手招呼道:“安宁你来的正好,我不太懂这些,这祭灶王除了糖瓜,还需要什么?”   “不好意思严阿姨,我之前不知道……”顾安宁尬的头皮发麻,拎着两个糖瓜急急忙忙道,“这个糖瓜一会儿我吃了,您别记挂这事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糖瓜是给灶王爷甜嘴的,你想吃我让星海一会儿再带一份回来。”   严一素在关家一贯说一不二,她下了指令后整个关家都行动起来。   关星海不仅买了灶王像,还一同带回来不少大红色的空白对联和装饰小灯笼。   关国栋来了兴致,他写的一手好字,当场挥墨写了一副春联。   关星海和关星河两兄弟一人一边在客厅里贴窗花,顾安宁闲的没事,拱着手在关国栋身后看他写字。   “安宁要不要来试试?”关国栋给她找了一支新的狼毫笔,又摊了红纸在桌面上,“春联有了,还缺个福字,安宁来写?”   顾安宁从未练过毛笔字,刚下笔的时候自然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只不过她极有悟性,废了三五张红纸后,竟也在关国栋的指导下开始慢慢有模有样。   “好了好了,你自个儿爱写字就写,怎么还拘着安宁。”严一素在自己的姐妹团里问清了过年的传统习俗,转头就看到顾安宁费劲吧啦地举着小胳膊在写字,“安宁别理他,过去和星河一块儿玩吧。”   顾安宁轻声和关国栋道了谢,转身加入了关家两兄弟的贴窗花大军。   关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过如此有年味的新年了,房子各处都点缀着热烈的火红色,就像是一簇簇在冬夜里燃烧的小火苗。   顾安宁写的那个福字最终也被贴在客厅,她自觉字丑无颜见人,可是架不住有关星河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在旁边吹彩虹屁啊。   他吹得实在太过认真,严一素被自家小儿子的模样萌到,大手一挥就把那张福字贴在客厅最最显眼的位置。   这年关将至,关家往来的访客络绎不绝。   正门口那副春联出自关国栋,而客厅的那个笔锋稚气的福字,众人心里琢磨着应当是出自关家那个宝贝儿子之手。   看看这挂的显眼位置,大家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进门就开始各种花式吹捧。   顾安宁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豪门里的吹捧艺术,盯着那张福字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不出世的书法大家。   这般轻快的日子过的飞快,顾安宁每日早上去医院陪顾奶奶,然后折回关家吃饭,午饭后则和关星河一同畅游在学习海洋。   日子很快到了正月初十,关星河不放心顾安宁孤身去A市,早早就定了和她同一班次的机票。   关家自然也不放心他们这两个半大孩子,奈何谁也没能拗的过从小主意就正的关星河。   顾安宁怕他们因为这事争执起来,连忙偷偷摸摸私下找严一素保证,保证她这一路上会照顾好关小朋友。   严一素被他们磨得没了脾气,千叮咛万嘱咐后,终于一万个不放心地将两人送上了前往A市的飞机。   前一天晚上舍不得顾奶奶在医院里陪了通宵的顾安宁打了一路哈欠,第一次坐飞机的新奇感在困意中被磨得一干二净,晕晕乎乎被关星河牵着登机,一到座位上便支撑不住闭上眼睛。   他们两原本定的经济舱被严一素不由分说换成了商务舱,顾安宁个子小,窝在宽敞的位置上很快就睡熟了。   关星河听着她呼吸一点点变平稳,帮她盖好毯子,又悄悄伸手替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动静不算大,可熟睡中的顾安宁却像是有所感应,嘴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像是要挣扎着醒过来,却还是被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打败,晕乎乎的脑袋顺势往右一倒。   “啪!”   不偏不倚倒在关星河的肩上。   !   关星河瞬间停止所有动作,整个人如同被法术定身一般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柔软的毛茸茸的碎发蹭在脖颈处,蹭的他整个人连带着心里痒痒。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顾安宁带着热气的呼吸喷在他的左肩,带着她刚刚吃过的草莓奶糖的甜味儿。   好半晌后,确认顾安宁不会被吵醒的关星河终于忍不住微微撇过头,去看靠在自己肩上的人。   飞机上的暖空调打的很足,顾安宁睡得熟,整张小脸被热气蒸成粉红蜜桃的模样,耳朵旁的一绺碎发滑落下来,随着她的呼吸在下颌处一晃一晃。   关星河无端觉得手指尖有些痒。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跟着一起来。   顾安宁从小就独立,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按照计划罗列的井井有条。相反他自己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病情,怕陪着人过来还不够添乱的。   而顾安宁从头到尾也没表现出想要有人一起去A市的想法,直到他意外地在顾安宁的手机里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搜索记录。   【如何办理登记手续】、【登机牌是什么】、【哪些东西不能带上飞机】、【在飞机上想喝水怎么办】……   都是关于坐飞机的问题,大部分都是常识性的东西,可对顾安宁来说,却都是需要提前摘好笔记的功课。   在那一刻关星河终于意识到,这是顾安宁第一次坐飞机,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S省,跨越大半个华过去往独自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   他不知道从来心事写在脸上的顾安宁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边搜索可能遇到的问题,一边整理着她空荡荡的箱子。   他编了个蹩脚的想去A市旅游的借口,然后直接定了同一班的机票。   此时此刻,看着肩旁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顾安宁,关星河无比庆幸自己一同过来了。   看她这会儿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模样,谁也想不到这人的备忘录上做了密密麻麻上千字的笔记,包括突发情况下氧气面罩的使用方法。   关星河到底没忍住手痒,他伸手在顾安宁眼前晃了晃,见她确实没反应后,才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用手指去撩那一小绺滑下来的头发。   如同电影里被刻意放慢的慢动作,那一小绺乌黑的头发顺着手指的动作,被一点点重新别回耳后。   关星河还没来得及为大功告成松口气,熟睡的顾安宁突然用脸蹭了蹭被当做枕头的肩膀,随着她的动作,那绺不安分的碎发再一次调皮地偷溜下来。   功亏一篑,从头再来。   关星河倒是没什么不耐烦的情绪,他像是从这项活动中得到了什么难以明言的乐趣,再一次蹑手蹑脚和那一小绺碎发作斗争。   只不过这一次可就没上一次顺利了,顾安宁睡相不安分,时不时在关键时候含含糊糊嘟囔两声。   关星河勾着头发的手指僵持在半空中,他怕一会儿真把人吵醒,小心翼翼地既不敢继续动作,也不敢任由头发滑落。   顾安宁又往颈窝深处蹭了蹭,维持着高难度动作的关星河眼尖,在顾安宁的左耳后跟,看到一点一晃而过的红色。   他心里起了好奇,斜着眼睛凑过去翘的仔细——   是一粒痣,一粒藏在左耳后背窝窝里的小小的红痣。 第83章   顾安宁醒来的时候发现关星河心情格外好, 问他在高兴什么也不说,自个儿乐呵呵的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   关星河正努力绷着脸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   天知道他刚刚鬼迷心窍地没忍住发痒的手指尖, 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摸戳了一下那一粒殷红如血的小痣。   头一回干这勾当的关星河心跳如雷,等下了飞机,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一下一下偷瞄对方的耳后根。   顾安宁自然发现了他的目光,她抬手捏了捏了自己的耳垂, 蹙眉歪头, 目露疑惑。   关星河做贼心虚,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事实上顾安宁根本不知道藏在自己左耳后的小秘密。   那一粒痣藏的位置实在太隐蔽,她本身又不是个爱照镜子的, 寻常根本注意不到耳窝窝里的红痣。   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一直持续到出了航站楼, 坐上来接机的轿车。   从全国一层层选□□的十个国家队成员自然金贵的很,尤其是顾安宁这个从偏僻小山村出来的第一名, 知晓她背景资料的老师们怕她路上波折,特意安排车辆来接机不说, 还有一位老师等在车上。   “顾同学你好,我是张启明,负责接你去A大, 今年数学竞赛国家队集训在A大兰溪园。”张启明简单介绍了一下, 又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关星河,“这位是?”   不怪他疑惑,他带了这么多年的国家队,见多了父母家长甚至全家出动送孩子来集训的,但还是头一回见到陪着一起过来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半大孩子。   “张老师你好。”顾安宁笑着和来人打过招呼, “这位是我邻家的哥哥,这一次是特意送我过来的。”   关星河死鸭子嘴硬,原本准备好的来旅游的蹩脚理由到底没能说出口。   张启明觉得奇怪,顾安宁出身安坪村,可她身边这位姓关的邻家哥哥,一身穿着怎么看都不想是出自那个有名的贫困村。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转而过,张启明很快就没心思注意陪送的关同学,转而对顾安宁交代起注意事项:“老师知道你今天一路过来辛苦了,下午是留给你们修整的时间,我们的培训从今天的晚自习正式开始。”   顾安宁一看就是最讨老师喜欢的乖乖好学生,张启明对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见人点头保证后,就重新转头坐回自己的副驾驶座。   车子以蜗速挪动,帝都繁华的主干道上,色彩缤纷的各路车辆如同孩子手中的积木,在深色的柏油马路上排成长龙。   车内的人在这样的车速下昏昏欲睡。   只有顾安宁刚在飞机上美美睡了一觉,此刻正是精神头最旺盛的时候,她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到了不目的地,于是掏出手机,插上耳机,打开提前下载好的听力练习库,随手点开一个。   关星河本来在自个儿座位上安安分分戳手机玩儿,一不小心瞥见顾安宁来来回回拖动进度条。   “怎么了?”这可不像是平日里她练英语听力的习惯。   顾安宁没说话,而是直接分了一个耳机给他。   “这个是……”关星河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遍,“Torre pendente di Pisa,这是意大利语?Leaning Tower of Pisa,比萨斜塔?”   顾安宁抿着唇点头:“意大利语的腔调怪好听的,有点想学,To、Torre……”   舌头打结。   “Torre pendente di Pisa.”   关星河放慢语调又重复了一遍,因为车上还有其他人,他刻意放低嗓音,宛如大提琴成了精。   顾安宁的耳朵尖动了动,感觉自己要完。   自个儿这不争气的小心脏竟然被“比萨斜塔”这个单词撩了一下。   关星河没发觉她的小心思,他在手机上搜了搜意大利语练习的课程,然后拧着眉头提议道:“学意大利语要不放一放,你最近太忙了。”   又要参加IMO又铆着劲儿要为三中冲刺一个高考状元,这时间原本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了,哪里还挤的出时间再学一门外语。   顾安宁晕晕乎乎点了头,她的语言天赋不算太好,倒是关星河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不像她为了不让英语在高考中拖后腿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精力。   后座上两个学生黏黏糊糊靠的极近,又一起分同一个耳机含含糊糊咬耳朵,虽说谈论的话题正儿八经的,可副驾驶上的张启明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两人间的气氛怪怪的。   邻家哥哥,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都没有这般黏糊的。   等张启明领着他们去寝室后,这种怪异的感觉愈发明显。   顾同学的这位邻家哥哥显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顾安宁动作麻利地铺床叠被擦桌子,关星河就在她后头当个小尾巴时不时帮倒忙。   真不是张启明太过迟钝,怪只怪的顾安宁乖乖长相太有欺骗性,他是真没想到今年这位从山区里考出来备受关注的数学天才,不仅学习成绩出众,就连这早恋都谈的大大方方毫不遮掩。   “今年一共就两位女生,梅子鱼家就在A市,说是傍晚的时候过来。”张启明又交代了两句,到底还是不放心,临走前看着一脸酷哥模样的关星河含蓄提醒道,“还有这里毕竟是女生寝室,你们……”   后面的半句被隐去,但寝室内的两个人都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顾安宁也没想在宿舍里久待,她收拾完行李,就拉着关星河先去食堂解决温饱问题。   A大食堂的伙食是出了名的引人羡慕,关星河原本还怕口味偏甜的顾安宁回吃不惯北方菜,直到见她咔咔干掉两碗米饭,才终于放下心来。   “下午我们去哪里逛逛?”顾安宁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门口1号线过去可以到□□,长城在2号线上,还有颐和园……”   “下午我们逛逛A大校园吧。”   “诶,你不是过来旅游的吗?”   “嗯,就是专门来A大旅游的。”   关星河本就是不放心顾安宁才一同陪着过来,这会儿把人送到了,直接干脆利落地定了一张晚上回晋城的机票。   饭后两人晃晃悠悠在A大散步。   百年名校名不虚传,就连学校里的流浪猫都比别处胖些。   午后阳光正好,被学生们喂的膘肥体壮的猫咪慵懒地窝在树荫下,不远处的未名湖波光粼粼,趾高气扬的两只大鹅仰着肥肥的脖颈巡视自己的领地。   “虽然没去过Z大,但是我觉得A大很好,我很喜欢这里。”顾安宁用手里的小香肠做诱饵,终于一脸满足地撸到了猫。   关星河一贯不喜欢这种长毛的生物,但见她仰着头冲着自己笑,也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嗯,A大很好。”   许是冬日的阳光太好,也或许是顾安宁脸上的笑容太灿烂,关星河突然忍不住想要告诉对方一直偷偷藏在心底小秘密:“我也想考A大。”   他一贯知道还没有实现的计划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他目前的成绩与A大的分数线还隔着遥远的银河,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在关星河原本的计划中,是要等到高考成绩出来后,在第一志愿里填上A大的名字的时候,甚至是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才会自然又不经意地告诉早已保送的顾安宁,告诉她,可真巧,此后四年,我们依旧是同学。   可是现在他突然就忍不住了,顾安宁眼里对这所大学的喜爱太过明显,明显到他瞬间抛弃了所有计划,冒冒失失像是一个说着大话信口开河的毛头小子,他说:“安宁,我会考上A大。”   “好好好,小伙子有志气!”不远处带着善意鼓励的声音越来越近,“A大欢迎你。”   顾安宁原本还沉浸在自家同桌的雄心壮志中,听到声音终于松开手中的猫直起身子招呼道:“吴教授。”   来人正是在江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吴帆教授,此时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睁着一双灵动的圆眼眨巴眨巴望过来。   吴帆显然没有介绍小姑娘的意思,他似乎对顾安宁颇为欣赏,不仅主动过来攀谈,最后还通过邮箱发送了几篇文献资料。[なつめ獨]   “IMO的培训更注重思考方式和解题技巧,当然我不是说这些不重要,只是觉得你有这样的天赋,应该更早接触真正奇妙的数学世界。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这几篇文献,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很乐意解答。”   吴帆牵着小姑娘的手告辞,走前还不忘再次对着关星河道:“我们A大真的不错,这位同学也要加油。”   关星河不认识他,闻言下意识点头。   顾安宁和他解释这是国赛期间见过一次的A大数学系教授,话说到一半,就看见那位短头发的小姑娘甩开吴教授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顾安宁跟前。   “怎么?”顾安宁疑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盯着她看了三秒,随后才眨巴着眼睛老秋气横道:“我没事,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爸爸发给你的那几篇文献,都是入门级别的小儿科罢了。” 第84章   顾安宁是到很久以后, 才知道吴教授这个女儿,是传说中才有的高智商神童, 是个年仅十岁就已经学完数学系本科所有内容的真正的天才。   但此刻的顾安宁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的小姑娘说话的语气臭屁又傲娇,脸颊上还未长开的婴儿肥一鼓一鼓,引的人手指尖痒痒。   小姑娘似乎发觉了她的意图,十分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像是有些懊恼自己的战前宣言没得到应有的回应, 只气呼呼得瞪着眼前这个哪哪都不如自己却屡屡被爸爸夸赞的人, 仰着小下巴“哼”了一声,随即吧嗒吧嗒跑远了。   顾安宁撸猫未过瘾,撸小姑娘又没有得手, 只好退而求其次, 转头去戳书包上的小玩偶过过干瘾。   “刚刚说到考A大,我还不知道你想学什么专业?”顾安宁重新接起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我接下来要在这里待小半年,说不定可以提前探听一下情况。”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将关星河问住了。   他原以为按照顾安宁一贯的性子, 听到他想考A大后会二话不说先给他量身定制学习计划,说不定还会搜集资料研究他的做题习惯对症下药,宛如一个带着青铜上分的王者。   这是她惯常做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顾安宁不按常理出牌, 她没分析关星河考上A大的可能性, 也没以小顾老师的身份试图带他学习,反而问起了专业。   想学什么专业,这关星河哪知道啊。   对他来说,考上A大已经是他难得的主动出现的、对未来的一个期许。   他想和顾安宁继续做同学,一起上下课, 一起生活在低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顾安宁保送A大,所以他也要考上A大。   这就是他全部的逻辑和念想了。   “其实来三中之前我也没有想过。”顾安宁看着茫然的关星河,言语间是前所未有的坦白,“从前我觉得学习时赚钱的一种手段,还是回报率特别高的一种。但是接触到数学竞赛后,我突然尝到了其中的乐趣。”   “怎么说呢,那是一个奇妙又引人神往的新世界,我知道或许穷极我的一生也不能窥见这瑰丽世界的全貌,但在里面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都让我心生欢喜。因为喜欢,所以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甘之如饴。”   “离高考还有一年半,这一年半的学习时光可能漫长又磨人,课桌里的错题集会越积越厚,卷子成套成套堆成山,不同科目的五三刷了一本又一本,手指上会长出薄薄的握笔茧,有时候连梦里都是你最不喜欢的数学公式满世界乱跑……”   高考从来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目标是国内顶尖的A大学府。   “关星河,你有想过自己以后学什么专业、选择什么职业、最后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吗?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有一个喜欢的、理想的、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那么或许之后漫长的高考战役就不会显得那么乏味而无聊。”   毕竟关星河和她情况不同,绝大多数学生都不会觉得学习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不担心关星河考得上或考不上A大,她担心的是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会磨灭关星河身上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生气。   其实在过年期间,严一素也委婉地和顾安宁提过关星河的学习问题。   关星河刚开始奋发学习并偷偷把A大作为目标时,关家上下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但很快严一素有重新担忧起来,原因无他,关星河这股子往死里学的架势太认真了,甚至于找着个空隙就见缝插针背俩公式。   自从那年出了事后,关星河忙着和乱七八糟的药物和时不时就失控的情绪作斗争,根本没多少心思放在学习上。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底子不好,所以决定要考A大后,他才牢牢地将自己绑在习题册上,急切而贪婪地想要补上这十年的时光。   可严一素到底怕他钻了牛角尖,上一次自杀未遂的直接原因到现在也没个头绪,躁郁症三个字犹如一把悬在所有人头上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落下的尖刀,逼的关家上下不得不以最坏的打算去考虑关星河的每一处变化。   顾安宁自然说不出“A大太难了我们先设个小目标”或者“学习太累了你不要这么努力”这种话,她罗里吧嗦绕了一大圈说了一大堆,无非是想告诉关星河,他为之努力奋斗的,绝不应该是为了想和她一起上A大这一个理由。   你自己想要什么呢?   你期许的,是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关星河撇开眼没有说话。   A大基本逛的差不多了,离关星河的飞机还有段时间,两人埋头一商量,一起转道去了A大图书馆。   顾安宁随手点开邮箱,想要看看吴教授特意发过来的、有被小姑娘称作小儿科的文献资料。   !!   顾大学霸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坐在她对面坐数学题的关星河难得见她这幅石化的模样,俯身过来看她的手机屏——   只见三四十页的文档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以关星河的词汇量,勉强认出了一个discussion,连标题都没看懂。   顾安宁在这一刻深切地体会到了小姑娘话里的浓浓嘲讽。   最后离开图书馆的时候,顾安宁用国家集训队的身份卡借走了一本英汉大字典。   关星河坚持没同意让顾安宁送自己去机场,两人站在A大东校门口告别,北方的冬日寒风凛冽,顾安宁看着眼前的人,终于生出了一点点不舍的情绪。   关星河很容易的,就能从她那双扑闪的眼睛里看到她心底的思绪。   “你别担心,我会经常去医院看顾奶奶,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上课。”   “嗯。”   “就算是因为喜欢也不要太拼命了,你本来就够厉害了,不要吓到别人。”   “嗯。”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别自个儿忍着,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顾安宁“嗯”不下去了,她洗了一下鼻子,声音里闷闷的:“打电话给你,你过来帮我欺负回去吗?”   这话纯属撒娇了,她哪里是受欺负跟人告状的性子,有仇她一般当场就报回去了,都不带拖到第二天的。   关星河却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见顾安宁手指勾着书包上的小玩偶还是情绪不高的样子,低声道:“你在这等我一下。”说着转身往马路另一边跑开了。   顾安宁不知道他突然跑开是去做什么了,只乖乖抱着英汉大字典等在校门口。   关星河回来的很快,顾安宁远远望见他臂弯里抱着一只棕黄色的、毛绒绒的……   “大黄?”   关星河带回来的自然不是真正的大黄,他见顾安宁心情不好,特意从对面的玩具店挑了一只酷似大黄的毛绒玩具。   从小就没有过什么玩具的顾安宁抱着一臂长的毛绒玩具不知所措。   “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关星河替她理了理围巾,宛如一个送别女儿万千个不放心却还要理智叮嘱的老父亲,“你快去上课吧,晚自习要开始了。”   顾安宁摇头,坚持将关星河送上出租车。   等车尾巴彻底消失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顾安宁终于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进A大。   此时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顾安宁来不及回宿舍放下玩具狗,于是抱着它晃晃悠悠走进兰溪园。   原本还有些吵吵嚷嚷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顾安宁一手毛绒玩具一手英汉字典站在前门,和教室里的同学们大眼瞪小眼。   “我迟到了吗?”顾安宁迟疑地开口。   “没有没有。”坐在最前面的范启然笑嘻嘻道,“刚刚老师过来说要选个班长,我们正讨论着推选你呢。”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在国赛中拿了第一的顾学神会是这样一个出场造型,这才都楞了一下。   顾安宁在这个教室里的最后一个空位置上坐下,然后抬头看了一圈陌生的同学,认真拒绝道:“重新选吧,我不行的。”   “为什么?”范启然抓了抓头发,“先现在大家相互都不熟悉,按成绩来选是最能服众的办法。”   竞赛世界,本就是实力为王。   “因为我不喜欢班长这个称呼。”   范启然眨了眨眼,表情和周围的八个同学同款懵逼。   不喜欢班长这个称呼,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叫班长。”范启然作为国赛第二名,真心实意觉得除了顾安宁没人能让其他人服气,因此努力找补理由道:“我们不是国家队么,叫队长也行。”   “嗤,人都不乐意了还上赶着做什么。不过就是这次考试运气好了点,最后能不能参加IMO都不一定呢。”   顾安宁顺着声音的望过去,终于在这群陌生的同学中看到了唯一一个眼熟的人——正是在国赛期间对他们S省冷嘲热讽那位Z省男生。   郭霖见顾安宁目光直直望过来,毫不示弱地扬起下巴继续道:“怎么我有说错吗,现在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最后参加IMO的六个名额是根据培训期间的考试成绩决定的,和国赛可没什么关系。”   “郭同学说的没有错,国赛是通往集训队的一张门票,但能不能代表华国站上IMO的舞台,还要看大家培训期的表现。”   张老师也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此时走到讲台上笑眯眯对着众人道:“在接下去为期四个半月的培训期内,你们是相互竞争的对手,但我希望你们记得,你们更是同属于国家队的队友。这一次培训的目的,是希望我们在IMO大赛上取得优异的成绩,但更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变得更优秀。”   十位从市赛、省赛、国赛一步步走到这里的胜利者都没有出声。   是对手也是队友,这话践行的时候可不像说的那般容易。   张启明也没指望这两句话就能把这群孩子的小心思全部按下去,他看着台下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庞,拍了拍掌心笑道:“好了,大家依次做个自我介绍,然后匿名投票选出一个队长吧。” 第85章   投票结果出来, 最后顾安宁还是成了这个国家队十人小队的队长。   正如范启然说的那样,在相互不熟悉的陌生环境中, 靠成绩说话是大多数人默认的规则。   顾安宁没有再推拒,她只是单纯不喜欢“班长”这个勾起她糟糕回忆的称呼而已。   日子一下变得规律而忙碌起来,国家队的训练强度本来就大,而顾安宁在疯狂吸收知识的同时, 要争分夺秒抽空补上高考的其他课程, 再加上那三四十页需要翻查字典才能磕磕巴巴看下去的文献资料,简直恨不得将一分钟掰成两半来花。   “顾队,昨个儿最后一题是不是题干有误?”范启然这两天基本摸清了顾安宁的性子, 拿着卷子大大咧咧往空位置上一坐, “我用了两种方法,算出来最后是两个虚根, 这不对吧?”   顾安宁正掐着表做每日的英语阅读,闻言头也没抬直接将自己的卷子塞过去:“题干无误, 解出来就是虚根。”   “解出来是这样没错,但结合到题干,这个解表示的是复变函数w=F(z)与W=0几何体的交点。w=F(z)的结果和z都是两维的, 用几何表示必须是四维空间……”   顾安宁的英语阅读到底没能做下去, 她将计时的手机按停,抬头对着范启然道:“理论上是这样没有错,但在实际分析的时候,可以将四维转化为两个三维空间……”   说来也是巧,吴教授发过来的文献中就有一篇提到复变函数中方程根的直观展示, 其中还用到了Octave计算软件来展示三维空间内的函数变化情况。   顾安宁当时看的一知半解。   在此之前她在数学上接触过的辅助工具不过是三角尺和计算器,这种用编程类软件解决数值计算问题的方式宛如在她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她对此一窍不通,在邮件里问了不少低级又简单的问题。   吴教授倒是耐心良好,不仅一一回复了她的问题,还大手一挥表示顾安宁可以去他那里学习Octave,甚至还派出自己的亲亲女儿、年仅十岁的吴书书小朋友专门指导她……   咳,扯远了,和那个聪明又骄傲的小姑娘之间复杂的师生关系暂且不谈,顾安宁磕磕绊绊摸索了一段时间,终于硬啃下了邮件里带有科普性质的文献资料,没曾想在集训作业里恰好用上了。   范启然问的诚心,顾安宁也不是什么藏私的性子,于是一手文献一手草稿纸给人讲解起来。   周围不少人都悄悄支起班中两位学神讲题,但十分钟后,又晕头晕脑放弃了理解。   范启然却是越听越心惊,长大嘴巴指着顾安宁桌子上的资料道:“所、所以你平日里有事没事看的英语资料都是这些,你还给自己掐表看文献……”   “不,这个是我的英语阅读理解资料。”为了不被打扰,她一般都去图书馆里啃文献。   范启然更晕了:“你每天做阅读理解干什么?”   “为了保持手感冲击高考啊。”   这下子不仅是范启然,周围国家队的同学们都好奇地张望过来。   顾安宁被保送A大数学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而且最近私底下到处流传着吴帆教授要收她做学生的小道消息。   那可是被誉为国宝级的数学大牛啊,顾队长的前路可谓是坦荡顺遂一片光明,就这情况她还冲击高考,能不能给独木桥上的普通高考生留条路啊!   “你要参加高考?”出声的正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吴书书,拧着细细的两条小眉毛惊讶道,“你竟然还需要参加高考?你真的是……”   虽然后半句话没说,但以顾安宁这段日子对她的了解,这未道明之语绝对是“我知道你弱鸡但没想到你如此弱鸡”。   顾安宁自认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普通人嘛,被这种真正的天才鄙视一下也没什么。于是她心态良好地伸手冲对方挥了挥:“书书你怎么来了?”   吴书书清了清嗓子,老气横秋道:“你应该叫我吴老师。”   顾安宁最近确实跟着这位天才神童学了不少东西,因此眉眼弯弯笑问道:“那小吴老师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吴书书年纪小,虽然不满称呼前还被加了一个“小”字,但听到自己被叫做老师还是通体舒畅,心情大好地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喏,比小儿科稍微难一点点的文献。”   照理说这种发一封邮件就能解决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吴书书专程跑一趟送过来。   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顾安宁也发现吴书书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同伴,整个寒假和休息日基本上就泡在吴教授的办公室里,与那些纷繁复杂又晦涩难懂的文献为伴。   最开始的时候顾安宁不是疑惑过吴教授这样的大牛为什么会主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现在想来估计自己就是吴教授给自家宝贝女儿千挑万选的大玩伴,是为了让这个从小冠有神童之名的孩子多一点鲜活的热乎气。   这天正是周末,也是集训班每半个月唯一的一天休息日。   顾安宁收下装订好的新的文献资料,看看时间开口问道:“这快12点了,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午饭?”   吴书书许是没有料到这个突然起来的吃饭邀请,她鼓着小脸在心里琢磨了一圈,然后才勉为其难道:“既然你诚意邀请了,那我就勉强同意吧。”   那副像个小女王一样萌哒哒的模样勾的顾安宁实在指尖痒痒,一个没忍住伸手在她嘟嘟肉的脸上撸了一把。   书书女王一下炸毛,瞪着一双圆溜的眼睛往后退:“不许动手动脚!”   顾安宁满足地收回了手,背起小书包拉着小姑娘的手腕往外走去:“你说想吃什么,今天姐姐请客!”   “都说了不准动手动脚啦!”   两人吵吵闹闹到了A大食堂,吴书书看着人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肉食主义者,看见一点绿色就把眉毛皱成两条毛毛虫。   顾安宁看着她将西蓝花胡萝卜还有小青菜全部拨到碗边,扒了一口饭幽幽道:“挑食啊,怪不得肉嘟嘟那么软。”   吴书书被戳到痛脚,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干脆明目张胆地将蔬菜从碗里边扒拉出去:“我这才不是挑食,况且我有吃维生素代替讨厌的蔬菜。”   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顾安宁提了一句也没再多说,只一口西蓝花一口胡萝卜,看的对面的吴书书眼睛越瞪越大,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不觉得味道很奇怪吗?”   “不啊,胡萝卜甜丝丝的,西蓝花脆脆的,A大食堂师傅的手艺真不错。”顾安宁吃的很香,随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着还在挑挑拣拣的小姑娘道,“我下周五不在这边,提前和你说一声,别跑空趟了。”   “不在这边?为什么?你们这个培训不是一直持续要到7月份吗?”吴书书下意识脱口而出一连串问题,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她低着头用筷子戳碗里的胡萝卜,僵硬又不自然道,“我是说你看文献那么慢,怎么还想着跑来跑去到处玩?”   她板着小脸,努力端出小吴老师的架势:“你这样不对!”   平日里张扬舞爪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自个儿脑补了什么,连带着声音里都带着闷闷的水汽。   “不是跑出去玩,是我家里有人生病了。”顾安宁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下意识开口解释道,“来回大概三天,周一回来。”   顾奶奶的手术时间终于定下了,顾安宁早早和老师请了假,最近吴书书找她找的勤快,顾安宁才想着知会一声,倒是没想到小姑娘一惊一乍的,像只受惊炸毛的猫。   “哦、哦生病了啊。”吴书书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度了,低下头假装认真吃饭,却连饭里面藏了她最讨厌的胡萝卜都没有发现。   傲娇的吴小神童绝不承认自己其实舍不得这个隔三差五就冲自己脸蛋伸出魔爪的坏学生,她只是在孤独又漫长无聊的生活里终于发现了一个跟得上她思路的人,勉勉强强算是排在她和她爸爸之后,第三聪明的人吧。   丝毫不知自己被小姑娘默默排序的顾安宁再一次和家里打电话确认了顾奶奶的手术时间,然后订机票、提前找老师要那三天的作业、收拾行李,一切安置整整有条后,她再一次接到了顾奶奶的电话。   “什么?什么叫做手术暂时做不了,要推迟?推迟到什么时候?”   “医生说是什么加离子什么浓度偏低,推迟到什么时候倒也没说。”顾奶奶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说着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解释还不忘安慰千里之外的小孙女,“安安不用担心,你好好上课,奶奶啥事也没有,你别跑来跑去的来回折腾。”   顾安宁那里放心的下,和顾奶奶聊了两句后又转头拨通了关星河的电话。   “钾离子浓度偏低,医生说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最好还是输液三天观察一下,等浓度回升后再动手术。”   关星河条理清晰,说话的语调又稳,顾安宁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刚刚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奶奶总觉得自个儿没事,有事情也不和我说,多亏还有你在那里,不然我总放心不下想要飞回去看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顾安宁拿下手机看了看信号,疑惑道:“喂,听得见吗?”   “嗯。”远在晋城的关星河靠在医院楼梯间的墙上,入目的满眼白色晃的他声音艰涩,好半晌后才开口低低道,“我在这里的。” 第86章   自那晚的电话过后, 顾安宁不知怎么的总有些心神不宁。   而在高强度的国家队集训中,这样的心神不宁很容易就体现在练习卷和每周的模拟训练上。   办公室里的张老师刚刚挂断来自晋城的电话, 他低头看着桌面上那份大失水准的的模拟卷,正琢磨着找卷子主人聊一聊,就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张老师,我想请三天假。”   来人正是被念叨的顾安宁,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憔悴, 眼下的黑眼圈怎么都遮掩不住。   张老师看着她的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上次你请了假最后没回去,这一次可是你奶奶手术时间确定下来了?”   顾安宁摇头:“我刚刚知道奶奶已经动完手术, 我不太放心, 想回去看一看。”   这也正是顾安宁心神不宁的缘由。   爷爷前两天说奶奶因为钾离子浓度偏低手术要推迟,她心里就一直担忧不已, 昨晚上甚至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的顾奶奶变成了年轻的模样,皱巴巴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滑细腻, 穿着一袭红底碎花裙站在家里的小院子前。   那是顾安宁从来没有见过的只听村中老人偶尔谈起的二十来岁的顾奶奶,漂亮温婉,真真正正村中一枝花。   梦中的顾安宁高兴的不行, 正想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突然, 那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融化粘稠的鲜红色的液体喷薄而出,血珠漫天,化作一场转瞬即逝的红雨。   滴答,滴答。   青绿色的院子瞬间被染成血色地狱。   院子中窈窕的身影变成一张薄薄的红色的纸片,软绵绵倒在污浊不堪的地上……   顾安宁被这个诡异的梦吓得整夜睡不着觉, 眼睁睁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到了六点,就迫不及待给爷爷打了电话。   可爷爷说她奶奶的手术在昨天就已经做完了,还说因为怕她担心,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她。   万幸手术结果良好,奶奶让她不用东奔西跑特意回去,在A大好好上课。   顾安宁直觉事情有哪里不对,这次她没有再联系严一素或者关星河,而是直接跑到老师的办公室准备请完假直接飞回晋城。   不管怎么样,她总要看到奶奶安好,才能真正放下心来安心学习。   陈老师批假批得痛快,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后,亲自将人送上去机场的出租车。   顾安宁心里挂着事儿,匆匆道了谢以后,背着提早收拾好的小书包直奔机场。   她走的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张老师在她坐上车后,随即给那个来自晋城的号码回了一个电话。   一路上不知为何顾安宁的心怦怦直跳。   照理说顾爷爷在电话里说了手术很成功,她不应该如此担心。   可原定好的手术时间推迟,现在又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完手术,这一连串的事情总让她眼皮子直跳。   三个小时的飞机行程显得格外漫长。   顾安宁心烦意乱,原本拿出来打发时间的竞赛卷子摊在桌板上,笔尖在卷子上留下深深的烦躁的印记。   她深吸一口气,一口灌下一杯凉水重新冷静下来后,将卷子和笔重新收回到书包里,掏出手机和耳机,点开英语听力。   好巧不巧,这一篇英语听力的主题正是近20年来全球范围内癌症死亡率变化。   cancer,death,这一个个单词,无一不在挑战顾安宁敏感的神经。   “没事的没事的。”顾安宁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爷爷都说了手术很成功。都是我自己在吓自己罢了,没事的。”   这样煎熬着,好不容易下了飞机。   顾安宁打了一辆车直奔医院。可当她气喘吁吁跑到病房门口时,不知怎么的,又再一次想起那个最红被红色淹没的噩梦。   她心里发慌,甚至没有力气去推开眼前的房门。   “安宁,你怎么在这儿?”   顾安宁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见背着书包的关星河正站在她身后。   “奶奶昨天动了手术,我……”   顾安宁顿了顿,她的额头上还带着小跑过后的冷汗,整张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和不安,咬着嘴唇低声道:“我不太放心。”   “听说手术很成功。”关星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急忙先把最终结果说出来以安她的心,随后又开口解释的,“这两天学校月考,我也刚知道顾奶奶在昨天动了手术,正想着探望顾奶奶后就给你发消息,没想你自己先回来了。”   关星河边说,边推开房门:“别站在门口了,先进来吧。”   病房里严一素正低着头和病床上的顾奶奶说话,听到开门的动静转头:“星河你过来了,安宁?你回来啦?”   顾安宁没想到严一素会在,她打过招呼后,就急急忙忙跑到床边细细打量顾奶奶的神色。   昨天刚动的手术。顾奶奶的脸色自然憔悴的很,精神头也不好,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宝贝孙女儿,也只是费劲的掀开眼皮,从喉咙里含糊的唤了一声“安安”。   顾安宁鼻头一酸,涩涩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被这一声“安安”唤的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你哭什么?故意招你奶奶难受?”顾爷爷在床另一边出声,她皱着眉头,看眼眶红红的顾安宁不耐烦道,“不是和你说了手术很成功,怎么还跑回来了?”   顾安宁一向对顾爷爷有点发怵,听到这话后伸手摸了一把红红的眼眶:“我、我做了个噩梦,心里害怕。”她低着头去握顾奶奶放在床边那来双皱巴巴的手,连声音带了水气儿,“我心里头有点怕。”   顾爷爷脸色一黑,正要开口,却被严一素笑眯眯打断道:“梦都是反的。安宁做了噩梦,那是有好事要发生。”   顾安宁一路上担惊受怕,这会儿握着顾奶奶的手,一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红着眼眶,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让您笑话了。”   顾安宁陪着在床边说了会儿话。顾奶奶身体虚弱,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重新睡过去。   顾爷爷见状开始开口赶人,严一素也顺嘴道:“安宁这一天奔波的也累了,今晚就住阿姨家吧。”   顾安宁轻轻摇头,放低声音道:“今晚我想在医院陪奶奶。”   她只请了三天假,下一次回晋城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自然是想多陪陪奶奶。况且这一天她被一阵阵不知缘由的心悸吓得够呛,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守着顾奶奶才能安心。   “胡闹,医院只让一人陪床,你留在这儿能做什么?”顾爷爷眼睛一瞪,见顾安宁还要再开口,直白道,“你奶奶昨天刚动过手术,晚上离不了人,这一晚上要怎么照顾你知道吗?赶紧回去少在这里添乱,一会儿吵着你奶奶。”   顾爷爷话糙理不糙,顾安宁虽然心里不舍,最后还是跟着严一素回了关家。   奇怪的是关星河没回家,严一素先送他回了学校,随后才载着顾安宁进了关家的大门。   顾安宁见过了顾奶奶安了心,终于有心思问问另一个一直让她挂念的病人。   “严阿姨,关同学她最近……”她顿了顿,有心想问问关星河躁郁症的情况,但最终话头一转,到喉咙口变成了一句简单的“他最近还好吗”。   严一素倒是答得爽快:“挺不错的,就是他现在这学习的劲头啊把我和他爸都吓得够呛,这不你来啦他也不回家,说是今天晚上晚自习上数学老师会过来讲题,巴巴的又回学校上课去了。”   大家都好好的,顾安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是她这几天胡思乱想,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个儿吓着自个儿了。   次日一早,顾安宁领着关家阿姨特意煲的营养汤去了医院。   经过一晚上的修养,顾奶奶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手术后恶心嗜睡的症状也减轻不少。   顾安宁挑挑拣拣选了些培训期间的趣事讲给顾奶奶听,尤其是人小鬼大又聪明到不行的吴书书小朋友,频频被提及了好几次。   顾奶奶笑眯眯的听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问道:“安安在A市有没有去看过□□的升旗?”   这问话来的猝不及防,顾安宁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没去看过呢,奶奶想看吗?到时候我和您一起看。”   “奶奶老了,走不动了,安安要是去看,就多拍两张照片回来,给奶奶看。”   “奶奶才不老。”顾安宁鼓着腮帮子,不太高兴道,“奶奶永远不会老。”   这话说的实在孩子气,顾奶奶被逗得一直笑,一不小心岔着气儿,咳了两声。   顾安宁和顾爷爷同时紧张起来,顾爷爷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顾奶奶嘴边,小心翼翼喂着她一口一口喝。   “好啦,你少瞪安安,没得吓着她。”说着又转头对着一脸紧张的顾安宁道,“奶奶没事儿,我们安安最乖了。   顾安宁在病房里和顾奶奶腻腻歪歪了一整天,顾奶奶醒着的时候她就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陪着在旁边说话,顾奶奶午睡时,她就安安静静掏出培训卷子在旁边做作业。   一直到祖孙仨在病房里一起吃过晚饭,顾爷爷开始赶人,顾安宁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病房。   顾安宁有心多陪陪顾奶奶,奈何她只请了三天假。   国家队的培训强度大,吴教授那边给她安排的课外文献也不好拉下,顾安宁实在耽搁不起,再和医生确认顾奶奶一周后就能出院之后,终于依依不舍的,再一次坐上了前往A市的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无畏”、“紫玉”小天使的地雷~感谢支持~   从今天开始这篇文恢复日更,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更新不稳定,也很感谢一直支持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今天还有一更,大家看文愉快~ 第87章   压在心里多年的大石头一下子松懈下来, 顾安宁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她像是终于打碎了附在身上多年的枷锁, 学习的劲头更足、也更纯粹了。   手术成功结束,奶奶出院回家,手上的小金库也没见底,顾安宁终于不再可惜痛失这半年的三中奖学金, 而是凭着纯粹的热情投入到她所爱的领域。   于是国家队的同学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顾队长一面稳坐竞赛第一的宝座, 一面跟吴教授的天才女儿泡在文献资料里,三个月后,两人联手在国际期刊上发表了关于庞加莱猜想的论文。   此事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儿, 在整个数学圈子抖引起了广泛讨论。   2006年俄罗斯数学学家佩雷尔曼证明了庞加莱猜想, 一个已经被解决的猜想原本不应该再次引起热议,但这一篇论文从另一个角度讨论了这个千禧年大奖难题。   当然这一篇论文并没有完全证明这个猜想, 但其提出的思路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更重要的是,这一篇论文的作者是连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一个十岁,一个十七岁。   天才和神童永远是媒体最喜欢追逐的噱头,吴书书的个人信息被吴教授保护的很好, 但顾安宁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出生安坪村, 被私立豪门高中挖掘,一路从省赛打到国赛并一举拿下国赛第一,随后进入国家队,发表论文轰动学术界,又即将带领国家队参加今年的IMO大赛。   这样的经历无需添油加醋就已经足够吸睛, 即使国家队为保护学生拒绝了所有采访,但还是架不住一篇篇报道如雪花般散开来。   “安宁可真厉害。”苏雪琪看着学校宣传窗里巨幅荣誉栏啧啧道,“差不多四个月没见了,还真有点想她。”   “听说校长嫌这宣传窗太小不显眼,正找人加急搞个大的,务必让一中二中远远路过就能看到。”叶秦昊作为一个纯粹的学渣,实在不懂他们搞数学的,“不过顾大学霸证明的这个庞、庞加莱猜想很厉害吗?”   孙平知推了推眼镜点头肯定:“庞加莱猜想是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之一。”   “世界七大难题?她解决了世界难题?!”叶秦昊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再看向宣传栏上的照片时难以掩饰眼中震惊和崇敬。   “不是解决,事实上庞加莱猜想在06年就被证明了,这一次顾同学是从另一个全新角度入手,拓扑界很多人都对这个思路很感兴趣……”   叶秦昊根本没听懂什么拓扑,但这不妨碍他对他关哥家的这位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不过话说回来他关哥……   “关哥,你心情不好?”叶秦昊蹭到不远处同样看着宣传窗脸色却不咋的的关星河,小心翼翼道,“虽然顾学霸确实很优秀没有,但关哥你也很不差啊,上周的月考你可是进了前一百名,前一百名诶!”   关星河眼神淡淡,叶秦昊咳了一声,也觉得学校里月考的前一百名和世界七大难题貌似放不到一起。   “但不管怎么样顾学霸喜欢你啊,按照我畅游小说多年得出来的铁律,男主角通常会随着女主的变强而变强,所以放心吧关哥,你也一定也会超厉害嘚~”   关星河被一米八几人高马大的发小嘴里这个带着颤抖的小尾音噎到,按了按太阳穴往教室走去。   身后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还在继续。   “听说顾学霸已经是国家队的队长了,啧,人家的脑子叫脑子,我的估计只能称作脑花。”   “可不是吗,前两天还看到校门口有记者,说要采访顾安宁的同学,想知道这样的数学天才平日里是如何学习的。”   “我也被问到了,那记者可八卦,还问我顾学霸的感情问题。”   “感情问题,咦,那你说了吗?”   “我没说啊,然后那记者就当着我的面打开了我们学校的秘密论坛,不知道他怎么潜伏进去的,但论坛上爆红的加精贴,你们都还记得吧?”   “风云情侣骤然破裂?”   “男渣女惨神仙落泪?”   “……咳咳。”   被一中同学热烈讨论的顾大学霸此时正在默默背诵《逍遥游》。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顾安宁抿着唇重新翻开课本,继续轻声念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不是,范同学你有事吗?”   “咳咳咳!”范启然被自己口水呛到,“没、没事,本来有道题想问你,但你背课文重要,你先背,你先背。”   桌边沿杵着这么大个人顾安宁哪里还背的下去,干脆合上课本放入书桌,然后抬头接过对方手中的卷子问道:“哪一题?”   小顾老师教学经验丰富,范启然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一边连连点头,最终恍然大悟:“谢谢顾队!顾队NB!”   NB的顾队长露出礼貌的微笑,重新掏出语文课本准备继续逍遥游。   范启然是真的好奇,他忍了又忍,想着四个月来和顾安宁也算熟悉了,于是试探着问道:“顾队长,您都开始搞庞加莱猜想了,怎么还这么执着高考啊?”   这不光光是他一人的疑问,整个国家队天天看着顾队长语数外物化生轮换着学习,试问有谁不好奇这其中的原因。   “为什么执着高考,唔,主要是因为想考个高考状元。”   顾安宁说这话是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吹大话,于是继续开口补充道:“是之前给自己定的一个目标,所以有时间的时候想着还能努力一把。”   包括范启然在内的国家队成员齐齐敛声。   要不怎么人家是队长呢,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说先挑战个世界难题,再比如说拿个高考状元。   “顾队长,脑子是天生的我知道,我等凡人强求不来。”范启然眨巴着眼期待道,“只是我们能不能求个时间管理办法?”   说真的,同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这人到底是如何一面在高强度集训中游刃有余,一面在学术世界步步攀登,还能腾出精力冲击高考的?   最最过分的是,还有小道消息称顾大队长在晋城有个小男朋友,偶尔能听到她和人煲电话粥。   “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顾队,跪求一本时间管理秘籍啊!”   “秘籍就是少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好了,今天的学习计划还没完成,我要背课文了。”   规律的日子悠悠而过,夏日的蝉鸣伴随着田间的蛙叫。   顾安宁本就怕热,北方的日头毒,冰棍和雪糕成了她除了空调以外的救命良药。   而贪凉的的结果就是在距离IMO大赛还有一周的时候,顾大队长光荣地病倒了。   放了暑假的吴书书小朋友鼓着腮帮子坐在医务室里,一边抠手指一边承认错误:“是我不好,都怪我前两天非拉着顾姐姐陪我做暑期作业,顾姐姐才生病。”   在这种紧要关头因为中暑引起发烧,张启明整个人都急的嘴角起泡,听到这话更是疑惑道:“什么暑假作业,做作业怎么会中暑?还这么严重?”   “是生物观察实践作业。”吴书书见一向健康有活力的顾安宁烧的嘴唇起皮,大夏天的盖着一床薄被还在不自觉地发抖,心里后悔的不得了,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小颤音,“顾姐姐陪我去观察蝉的生长状态了,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中暑生病的,都怪我不好。”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都快哭出来了,在场的人自然不忍,医务室的医生最先插话道:“暴晒之后还贪凉了是不是?现在的小孩子啊,空调温度恨不得调到最低,雪糕冷饮整天不离口,能不生病吗?”   顾安宁烧的整个人昏昏沉沉,她身体一向健康,这突然生病像是积攒许久的不适统统爆发开来,连骨子里都酸疼酸疼。   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见不得小姑娘绷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哑着嗓子开口道:“书书你先回去,我没事儿,不要担心了。”   张启明也怕这位小祖宗再添什么乱,于是赶紧将人送回到吴教授那,转头又折回医务室对顾安宁道:“之前你说去罗马尼亚之前想再回一趟晋城,我也同意了,但现在这情况你还是安心养病,我们四天后就出发了,那是队长,一定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顾安宁晕乎着脑袋点头。   她这小半年过的实在忙碌,自从三月底回过一次晋城后就一直没能腾出时间回去,虽然隔天隔天往家里打电话,但她还是想顾奶奶想的紧。   IMO大赛前最后一周不再安排集中的课程,因此顾安宁才想着回家一趟,没曾想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匆匆打断。   其实不用张老师说,就她现在这幅病蔫蔫的模样,她不仅不敢回家徒让奶奶担忧,甚至连电话都不敢打,生怕被听出声音有什么不对劲的。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和医生说。”   IMO大赛在即,作为领队老师张启明手上一堆事儿,叮嘱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顾安宁手上挂着水,脑子沉沉的像是装了铁块,身上不住地发冷,额头和后背却沁着薄薄的冷汗。   医务室里安静的只剩下空调的呼呼声,输液瓶里的盐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落下来。   顾安宁窝在医务室里的白色病床上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   费劲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顾安宁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关星河?”顾安宁嗓子哑的不像话,“不是,你怎么在这?” 第88章   关于关星河同学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医务室这个问题, 他本人是这样回答的:“在校门口正好碰到你们的张老师,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见过, 他给指的医务室的路,说你生病了。”   关星河站在医务室的病床前,嘴唇崩的死紧,伸手在顾安宁头上一探:“到底烧到多少度了, 怎么这么烫?你感觉怎么样, 难受吗?”   顾安宁这会儿感觉自己就是个被扔进炉灶的红薯,周围熊熊的火焰烧的她舌干唇燥,连喉咙里都像是含着猩红滚烫的木炭。   “我没事。”顾安宁还扯了个笑, 她浑身酸软提不清劲来, 但为了不让关星河担心,还故作轻松道, “就是不小心中暑了,喝两瓶藿香正气水就没事了。”   顾安宁不知道自己嗓子哑的像是破铜锣, 脸上是不正常的两片红晕,嘴唇却干的发白,像是一条被扔到岸上快要枯死的鱼。   关星河从自己书包里翻出杯子接了一杯温水, 一手扶着她起来一手递水:“先喝点水, 别说话了。”   温温的水流从喉咙里滑入,燃烧的木炭终于被短暂浇灭,顾安宁长舒一口气,因为发热而晕晕乎乎的脑袋重新转动起来;“不对,我是问你怎么突然来A市了?之前也没听你提起。”   你自个儿上回还不是一声不吭跑回晋城。   关星河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说出口的依然是那个耳熟又蹩脚的理由:“放暑假了,我过来旅游。反倒是你……”关星河看她这幅憔悴又虚弱的模样到底是有些心疼,连语气都不自觉软了三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啊,顾奶奶要是知道……”   “别,千万别告诉我奶奶,本来也没什么事。”   隔着千里之远,一点小痛小病都会被无限放大。   顾奶奶爱操心又心疼孙女儿,万一再着急上火的,顾安宁可经不住这吓。   “还有我这两天就不往家里打电话了,只不过隔天的电话突然断掉奶奶也会担心。”   顾安宁思虑周全,眼珠子一转,决定给这事再打个补丁:“一会你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就说大赛在即,队里管得严,手机都统一保管了,这两天我都打不了电话。恰好你过来找我,于是我拜托你帮忙和家里说一声。”   嗯,逻辑通畅,顾安宁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赞,一抬头就看到关星河抿着唇为难的模样。   “你最近不往家里打电话了?”关星河像是喉咙卡到鱼刺,拧着眉头艰难吐字,“还要我给顾奶奶打电话?”   “唔,我这嗓子一打电话就什么都瞒不住了。”顾安宁仰头看眼前的人,“额,你不方便帮我打这个电话?”   关星河到后来都不敢回想自己这一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拨通了顾家的电话。   但他永远记得顾安宁眨巴着那一双因为生病而愈加水润的眼眸,清澈的眼底清清楚楚倒映出他故作平静的面孔。   “顾奶奶说,家里一切都好,安安专心学习,奶奶等你再拿个第一回 来。”   “唔,IMO的第一么,好像有点难度。”顾安宁眼巴巴见关星河挂了电话,摸了摸鼻子轻笑道,“不过既然奶奶对我这么有信心,那我自然要尽力试一试的。”   关星河在A市一直待到国家队出发的那一天。   顾安宁消暑退了烧,嗓子却一直不见好,间或一声咳嗽一直带到了机场。   “枇杷膏在行李箱里,你到了那里记得化开来泡水喝。”   “知道啦,你都来来回回说了三遍了。”顾安宁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小小声吐槽道,“比我奶奶还啰嗦。”   关星河被她这话一噎,只得把剩下的满腔不放心咽下肚里。   “好啦,去的老师比参赛的学生还多,你别担心了,咳咳咳!”   “顾姐姐你咳嗽还没好吗?”   顾安宁偏头掩嘴咳了两声,还没缓过气来就见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嗒嗒嗒跑到自己跟前,踮着脚尖举着小胳膊试图摸人额头。   “不是和你说不用过来送我么。”顾安宁配合地蹲下身,嘴里还不住念叨,“这大热天的,你可也别中暑了。”   “她不放心你,非闹着要过来。”吴教授从不远处走过来,见吴书书人小鬼大用手背探温的模样,不由好笑道,“怎么样,可测出什么来了?”   顾安宁和人打过招呼,吴书书却是破天荒地没理会自家老爸,而是放下小手严肃道:“你听我说,其实我过来是为了传授你一个考试绝招。”   顾安宁自然不相信什么考试绝招,但吴书书小朋友再一次端起了小吴老师的架势,大有不让我说完就不放人的架势。   不远处张启明已经开始召集队员集合,顾安宁无奈问道:“什么绝招?”   “啊呀被人听到还算什么绝招,当然要偷偷传授啊。”   吴书书拽着顾安宁的手一使劲儿,整张脸凑到她耳朵旁开始嘀嘀咕咕。   顾安宁被耳边呼上来的热气蹭的耳根发痒,一边偷摸摸将脑袋往后移一边嘟囔着应承道:“知道啦小吴老师。”   再一次和关星河以及吴书书小朋友挥手道别后,顾安宁跟着老师同学进了安检,随后登机。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走进安检台的那一刻,吴书书搓着手指自言自语道:“顾姐姐耳背后的窝窝里好像有颗痣,小小的,红色的。”   而站在她身后的吴教授闻言当场变了脸色。   对此一无所知的顾安宁登上飞机上带着眼罩开始睡觉。   整整十个小时的行程,隔着五个小时的时差。   这是顾安宁第一次出国,也是她头一回知道原来倒时差是一件那么煎熬的事情。   在来罗马尼亚之前谁也没料到顾安宁会有如此严重的时差反应,张启明原本还庆幸今年比去年跨了半个地球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好多了,哪曾想到自家种子选手在临考前如此多灾多难。   见到顾安宁白着脸不停搓揉太阳穴还时不时咳嗽两声的模样,张启明吓得当场和她一起惨白了脸色。   要知道IMO大赛分两天进行,每天连续四个半小时,堪称脑力与体力的双重考验。   就顾安宁现在这虚弱难受的模样,能不能撑过这长时间的比赛都是个未知数。   好在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情况,整个国家队提早一周到达罗马尼亚,也算给最近突然娇弱的顾队长一个调整缓冲的时间。   IMO委员会统一安排的酒店里附带了巨大而安静的自习室和讨论室,以供来自116个国家和地区的696名参赛者静心学习,自由探讨。   华国作为上一届团体总分第一名,自然而然成为了所有参赛国家重点关注的对象。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所有人都睁睁看着华国五名学生同进同出,就是没有第六位参赛选手出现。   近年来连连败给华国将其视为最大敌手的莓国队最先沉不住气,趁着吃饭空隙坐到华国队对面,不无好奇道:“你们今年参赛不齐吗,为什么一直缺少一个人?”   华国五人小分队中英语最好的要数范启然,他看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笑眯眯用英语回答道:“我们没有缺少人,还有一个是我们的队长。”   他们的同伴闻言也好奇地凑过来:“你们的队长?”   不怪莓国队员们好奇,IMO大赛虽然要求每个国家六名选手参加,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一项团体赛,而是实实在在的个人赛。   最终成绩也好,奖牌也罢,都是个人荣誉。   当然个人的荣誉也是国家的荣誉,六名参赛成员的总分排名也历来被认为是综合实力的较量。   可正是由于各自独立参赛考试的特殊性质,绝大部分的参赛队伍除了两名规定的领队之外,都没有所谓的队长一职。   范启然脾气很好地点头肯定道:“嗯,我们队长姓顾,顾队长,是一个实力特别强、特别厉害的人。”   这句话中连续用了两个强调助词,莓国队的同学们更加好奇了,搓着手暗落落问:“那你们这位特别厉害的顾队长在哪?怎么好像从来没在自习室或讨论室里见过她?”   “她在房间里睡觉,没有和我们一起来讨论室。”   “睡、睡觉?两天后就是IMO大赛了,她不讨论题也不练手感,就、就一直在睡觉吗?”   莓国队队员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怖如斯的震惊。   此时在房间内被迫修养的顾黛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恐怖如斯的强者,她裹着被子敲着自个儿昏昏沉沉的脑袋都快绝望了。   要说她从记事起就没生过什么病,连发烧感冒都少有,偏偏到了这紧要关头毛病一茬接一茬。   艰难倒过时差后又开始水土不服,晚上整夜整夜的具象化乱梦搞得她差点神经衰弱,白日里一点精神都没有,偏偏咳嗽又没好全连带着嗓子疼,只能勉强喝下一点白粥。   张启明经过最开始的着急上火现在反倒镇定下来,他一边盯着顾安宁喝粥一边开解道:“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把状态调整过来知道吗?你的实力我们这些老师再清楚不过,只要状态调整过来,一枚金牌绝对稳稳的。”   只是谁都知道,他们在顾安宁身上寄予的希望,绝不是一枚金牌而已。   近年来华国队不缺金牌,也不缺总分第一,他们缺的是一个排列在所有人之上的最高分,一个真真正正的IMO大赛第一名。   他们和远在安坪村的顾奶奶一样,都期待着眼前这个有着卓越天赋和无限潜力的孩子,为她自己,为华国代表队,夺得那独一无二的冠军王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暮色苍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比心~ 第89章   IMO大赛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顾安宁躺在床上看着酒店的天花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床头柜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顾安宁揉着酸涩的眼睛伸手去摸手机。   隔着五个小时的时差,国内此时正是晚上八点。   顾安宁心里头犹豫,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强逼自己入睡为明日的大战养精蓄锐,可深夜的失眠总能引起人心里最脆弱的情绪, 因为生病好久没敢往家里打电话的顾安宁在这一刻突然务必想听听奶奶的声音, 听她说安安乖,安安最乖了。   僵持在通话键上的手指终于按下去,漫长的“嘟——”声后, 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喂, 谁啊?”   顾安宁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下意识地稳了稳声调答道:“爷爷是我, 奶奶在吗?”   “你奶奶她睡了。”顾爷爷的声音硬邦邦的,语气里还带着一点点不耐烦, “大晚上的,找你奶奶有事?”   “没、没事。”   一时间顾安宁也分不清是该庆幸自己这破铜锣嗓不会被注意到,还是该遗憾最终还是没听到奶奶叫自己安安, 只窝在被窝里抱着手机轻声道:“没什么事, 我就是有些想奶奶了。”   手机那端只剩下沉重又缓慢的呼吸声。   不同于和顾奶奶的亲密,顾安宁和顾爷爷祖孙俩之间的相处一贯以沉默为主。   “那我挂了,爷爷也早点休息。”   顾安宁挂下电话,重新给自己盖上被子躺好。   虽然没有听到奶奶的声音,虽然爷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 但这个短暂的通话还是像一剂安心药剂,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困意。   次日早上六点半,张启明挨个挨个敲门把人叫醒。   顾安宁昨晚满打满算睡了五个小时,这会儿眼下的青色怎么都遮不住。   “感觉怎么样?先去二楼吃点早饭。”   张启明在看到她这困倦模样的时候心里就以知晓大半,但事已至此,又已经到了临考前的最后关头,他也没再多说什么调整状态的废话,而是转过头来安慰道:“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说句不该说的,你现在看IMO大赛或许很重要,但当你以后转头回望时,会发现金牌也好,名次也罢,不过是这么回事。你的天赋和实力摆在这里,你的未来还很长,IMO上一时的得失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都相信你,相信你终将在数学领域里闪闪发光。”   事实上作为此次国家队的带队老师,张启明能说出这番不合身份的话完全是因为惜才,顾安宁有天赋也够努力,这样的一个好苗子,他绝不希望因为一次比赛让其心态受损。   顾安宁自然知道对方的一番好意,她胃口实在不好,但还是勉强就着榨菜喝了一碗粥,然后抬头对着张启明道:“张老师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在等待进场的教学楼门前,伸长了脖子的莓国队员终于见到了这些天被越传越神乎的华国顾队长。   各种语言和目光在顾安宁身边打转,但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去理会那些惊讶词汇,火辣辣凉嗖嗖的冰火两重天滋味在她的太阳穴上同时炸开,连带着眼睛周围都刺激的疼。   “顾队你还好吧?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洗手间冲一冲眼睛?”   范启然见她这幅模样急的上蹿下跳,恨不得穿越回五分钟前一巴掌拍死拿着清凉膏巴巴献宝的自己。   他们顾队长这两天状态不好是整个国家队都知道的事情,今早范启然最后一次检查考试用具的时候,无意中从书包底里翻出一小罐母上大人不知何时塞进来的自制清凉膏。   顾安宁神情困倦,用手指蘸了一点在太阳穴处化开,丝丝凉意瞬间让脑子清醒不少。   只可惜这清亮的效用持续不了太久,范启然见状将正盒清凉膏塞过去,这种时候顾安宁也没和他客气,临到考试前又挖了一坨在太阳穴旁慢慢化开。   不曾想贪多嚼不烂,这一坨辣的厉害,顾安宁一边眨眼缓解火辣之感,一边微微摇头:“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进场铃幽幽响起,范启然纵使心里头担忧,还是不得不挥手告别,各自进场。   顾安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发卷,墙上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连带着胸腔里的心脏也跟着针一跳一跳。   讲台上监考考试正在用英语宣读着的考场纪律。   等待卷子下发的这一段时光总是格外漫长而无聊,顾安宁托着腮帮子放空脑袋,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那日关星河学顾奶奶说话的场景。   “安安专心学习,奶奶等你再拿个第一回 来。”   这句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滚动了好几遍,顾安宁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慢慢安分下来,额上的清凉膏也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卷子下发,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滑动的轻微声响。   顾安宁感觉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身体上的不适好像在握住笔杆的那一刻全部不翼而飞。   她考试刷题的时候一贯是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的。卷子上一共三道大题,从读题、破题、在草稿纸上演算、检查答案,到最后誊写到答题卡上,顾安宁全程绷紧了神经,整个大脑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紧密机器,一刻也不敢停歇。   等写完最后一个答案放下笔的时候,顾安宁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后背浸了半身虚汗,失眠缺觉和高强度用脑使得神经一戳一戳尖锐的疼。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半,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顾安宁习惯性去按自己的太阳穴,在确定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后,她果断提前交了卷。   考场里不少考生听到动静都下意识抬头望过来。   历年来提前交卷的考生不是没有,但提早一个小时的毕竟是少数。   包括在考场外等待的各代表队的随行老师在内,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感慨,也不知这位备受关注传言纷纷的华国队队长,是真的天纵奇才实力超群呢,还是故作姿态招摇过市?   只有张启明看到她这模样心都凉了半截,也没敢问考的怎么样,连忙将人送回到酒店。   顾安宁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饭,国家队的其他人在饭桌上小心翼翼,东拉西扯的谁也不敢提起白日里考试的事。   睡了一下午恢复了小半精力的顾大队长慢悠悠啃了一个不怎么正宗的羊肉泡馍,然后举着油乎乎的爪子含糊不清道:“那个,其实我觉得我今天考的还阔以。”   “还阔以?”范启然的眼睛最先亮起来,“那就是特别好了对不对?”   众所周知他们家顾队长一直自认是个平平无奇的数学爱好者,这小半年来都没对自己的真实水平有一个正确认知,能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含含糊糊的“阔以”,那想来是稳了。   “只是做的还算顺利,说起来还多亏了你的清凉膏,谢了啊。”   顾安宁这一开口整个国家队的氛围都轻松起来,头号种子选手稳了,大家的心态也都稳了。   次日顾安宁眼下的青色明显淡了许多,精神头也好上不少,终于从病蔫蔫风吹就倒的顾黛玉进化成摇摇晃晃破苗而出的顾种子。   其实对于IMO这种满分只有42分的考试来说,每一分都是兵家必争。   因此这天的考试顾安宁一直仔仔细细检查到规定的最后一分钟,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等老师收卷。   长达半年的努力暂且告一段落,饶是国家队的队员再是早熟聪慧,一下子松懈下来也都累得够呛,一个个瘫软在酒店里约着明日一起好好逛一逛这异国风情。   只有顾安宁掏出手机迫不及待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   她的嗓子好了不少,隔着电话再稍加掩饰听不出什么异样,终于不怕顾奶奶担忧的顾安宁一边在心里盘算带回家的礼物,一边拿着电话欢快道:“奶奶,我考试结束啦!”   “安安,是安安吗?”   “婶婶?”顾安宁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是婶婶接的电话,奶奶不在的话,爷爷也不在吗?”   “那个安安啊,你考试考完的话,赶紧先回家来吧。”   一听领居家的婶婶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顾安宁顿时就急了:“我回来,我现在就回来,婶婶我家里到底怎么了,是奶奶又、又住院了吗?”   “你奶奶她……”   顾安宁一个脱力,膝盖直直撞在尖锐的茶几角。   “婶婶你别和我开玩笑,奶奶、奶奶……”   她嗓子涩的出不了声,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置身最最可怕的噩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顾安宁打了电话后就白着脸一言不发收拾行李回国,国家队上下谁也放心不下,只是IMO成绩未出,之后还有颁奖典礼,张启明实在走不开,只能忧心忡忡将人送到机场,艰难开口安慰道:“你奶奶的事……我知道你伤心,但这一路上还是要注意安……”   “您知道我家里的事?”从接到电话起就沉默的可怕的顾安宁“嗖”地抬起头直直盯着张启明的眼睛,惨白着脸色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也才刚刚得知甚至不知真假,您怎么会知道?” 第90章   十个小时的行程漫长的令人心悸。   顾安宁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晋城。   可是当飞机真正落地的时候, 她的心中又突然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害怕和惶恐,她甚至希望这一趟行程再长一些, 再久一些,就让她像一只鸵鸟那样,将整个脑袋埋进沙子里。   看不见的,就不是真的。   这样她还能拙劣又可笑地安慰自己, 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恶意荒唐的玩笑。   远远就看见关星河等在机场出口, 关星海站在他身后,见顾安宁出来伸手挥了挥。   顾安宁并不想去想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突然回国,又为什么航班号都知晓的如此清楚。   就像她在罗马尼亚的机场质问张启明却最终不敢听一个答案一样, 她怕, 她害怕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被所有人编织的谎言困于虚幻的囚牢, 而囚牢的名字是为了她好。   顾安宁一言不发地坐进车后座。   她的脸色白的可怕,嘴角紧绷, 背脊却挺的很直,就像是一棵摇摇欲坠却硬逼着自己挺立直面风霜雨雪的树苗。   关星河转过头看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张了张口, 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拧开的矿泉水被重新推拒回来, 顾安宁就这样直挺地端坐在车上,沉默而压抑的,望着前方虚无的目的地。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安坪村附近的一家县医院门口。   顾安宁什么也没有问,沉默的跟在关星河身后,下车, 上楼。   守在病房门口的是同样放了暑假的二虎子,他原本正斜斜半靠在走廊的墙上戳着手机里的单机小游戏,一见到顾安宁立马直立起身子:“安、安宁。”   也许是顾安宁的脸色太过阴郁,二虎子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开口道:“你别担心,医生说送来的及时,现在顾爷爷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顾安宁僵硬而机械地转过头,声音哑的不像话:“我爷爷,为什么会在医院?”   又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   二虎子从来没有见过那双圆润而明亮的眼睛露出这样忐忑而破碎的眼神,他微微转头避开这目光,放低了声音轻声道:“农药。”   顾安宁眼前一黑,她甩开关星河想要来扶她的手臂,勉强站稳后抬头死死盯着二虎子的眼睛,用嘶哑的、吃力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爷爷他、他喝了农药?”   她的身子无意识的微微发抖。   爷爷怎么会喝农药,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喝农药?   直到此刻,一路上被顾安宁死死压制在心底里那个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碰的消息才真正开始发芽长刺,密密麻麻撑破了整个心脏。   “我奶奶呢?”   顾安宁的语调几近崩溃,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眼泪,却死死忍着不肯落下一滴。   她拼命用指甲掐进手心想要维持住最后的一点理智,可眼神里却已经充满了疯狂的绝望:“我奶奶呢?我奶奶她人呢?”   二虎子一下子慌了神,一边手忙脚乱地去看她流血的手心,一边无语轮次的苍白劝慰道:“安宁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兵荒马乱见,金家婶婶拎着热水瓶从外面回来,一见顾安宁就自个儿先红了眼睛:“安安乖,先把手松开,婶子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可你不能再伤着你自个儿了。”   二虎子见不得顾安宁这模样,接过他妈手里的热水瓶转身进了病房。   金婶拉着顾安宁在走廊上的长凳上坐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你奶奶走了,你爷爷就只有你了,他心里头也不好受,还要你多劝着点。”   顾安宁只觉得自己身在一个怎么都醒不了的荒诞的噩梦里,连自己的嗓音也沙哑破碎的不真切。   “我奶奶是、是什么时候……”顾安宁说不出那个“走”字,她绝望而无助的拉着金婶的手,茫然又恍惚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金婶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此刻听她带着哭腔仿佛一戳就碎的声音,心里头也心疼的厉害:“唉,你奶奶她是四天前走的,昨个儿刚办完白事,谁也没想到你爷爷会想不开,亏得二虎子碰巧去你家发现不对劲……”   顾安宁浑身发冷,金婶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呢,明明前天晚上她还给家里打过电话,爷爷分明说奶奶睡下了,对,他说奶奶睡下了。   所以这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至于瞒着你这事,是你奶奶的意思,她怕你见着她难受,又说你在国外参加很重要的比赛,所以撑着一口气不让人告诉你……”   后面的话都没再入顾安宁的耳,她“噌”的从长椅上站起来,急切又慌乱地推开身后的病房门:“爷爷,他们都在骗人是不是……”   病床上的顾爷爷费力睁眼望过来,顾安宁剩下半截话消散在空气中,再也说不出口。   她从来没看见过爷爷如此虚弱到苍白的模样。   顾爷爷一贯是冷硬而高大的。   他早年当过兵打过仗,脾气硬说话冲,对着顾安宁这个捡来的便宜孙女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却也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顾奶奶疼小孙女,他便也由那个孩子在自己家里一点点长大,由着她养狗嬉闹,时不时就抱着顾奶奶的胳膊撒娇。   顾爷爷是负伤退役,干不了重活,顾奶奶又一贯身体不好,那年看病吃药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顾安宁曾看到他坐在院子里抽土烟。   他的腰弯的很低,土烟一支又一支,直到黑色的灰烬堆成薄薄的一层。   那是顾安宁唯一一次看见过顾爷爷的脆弱,可第二天他依旧重新支起背脊,想尽办法周转来三千块钱,堪堪填上了医院的医药费。   可是现在,永远挺直背脊、高大而可靠的顾爷爷就这样安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仿佛一层薄被的重量就能将他彻底压垮。   顾安宁万千疑问都化作一滴眼泪从眼眶里跌落。   顾爷爷看了站在门口的顾安宁一眼,随即撇过头重新闭上眼睛。   这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拒绝交谈的姿势。   顾安宁停住脚步。   她站在离病床三步远的地方,张了张口,却只发出支离破碎的气音:“你和奶奶,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她低下头,近乎自虐一般的重复道:“你们都不想要我了。”   顾爷爷躺在病床上没有睁眼,很久以后才嘶哑道:“当初想要你的不是我,会心疼你、舍不得你的也从来不是我。”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而现在,串联起他们之间这一点点微薄联系的人,已经不在了。   顾安宁拼命掐着自己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决堤,那些不听话的不受控制的透明液体争先恐后顺着眼角落下,模糊的整个世界都含糊不清。   “你奶奶很想你,这小半年来几乎日日念叨着你,每天巴巴等着你的电话。”   “后来她没力气了,怕你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便只敢让我接电话,自己守在一旁听听你的声音。”   顾安宁泪如雨下,颤抖着嗓子喊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啊!”   顾爷爷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喊声,自顾自继续道:“她病重的那几天还在发愁,她怕自己一直不接电话会让你起了疑心,又怕你像上次一样偷偷跑回来。”   “后来你说忙,打不了电话,你奶奶想你的紧,却转头跟我念叨‘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在你那个常来的同学手机里看到了你的照片,她接不到你的电话,就日日看着你的照片,一直到走的时候也没舍得放开。”   顾安宁哭的喘不过气来,这字字句句像是一根根淬毒的尖针,直直扎入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疼痛宛如滔天巨浪,将她彻底淹没。   “奶奶——”   “你回家去看看你奶奶吧。”顾爷爷紧闭的眼角也有无色的液体滑落,他不愿睁眼去看这个让顾奶奶至死还牵挂忧心的孩子,只是近乎低喃道,“她想你,想很久了。”   顾安宁根本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走出病房,又是如何回到安坪村,直到大黄的一声吼叫将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唤醒。   身后是至始至终默默跟着没有出声的关星河。   大哭过的眼睛酸胀红肿,顾安宁伸手揉了一把,终于转过头来对关星河说了第一句话:“你都知道的是吗?”   关星河整个人消瘦的厉害,宽大的白色T恤空空荡荡挂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根晾着衣服的竹竿。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顾安宁的眼睛,只死死咬着唇艰涩道:“对不起。”   “你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甚至帮着一起瞒着我。”顾安宁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轻,仿若一根抓不住的高高飘起的羽毛,“关星河,你还记得你送我去A市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吗?”   “你说你会经常去医院,把奶奶的情况及时告诉我。”   “你说让我什么都不要担心,说你都会照顾好。”   “你说……”   “对不起。”关星河被这字字句句刺的差点站立不住,只能不断喃喃重复道,“对不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为什么你们全部都要瞒着着我?”   “为什么啊?是因为IMO吗?难道你们会认为这见鬼的IMO比奶奶更重要吗?”   “到底是为什么啊——”   顾安宁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的,但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一个个为什么如同钻心的长虫一点一点啃食她的心脏,快要将她完全逼疯了。   “不是的。”关星河终于抬头看向神情崩溃的顾安宁,轻声而坚定道,“顾奶奶只是舍不得。”   “舍、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你在病床边日夜煎熬却无能为力,舍不得你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消逝,更舍不得你直面让人难以承受的死别。她只是舍不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给一路看到这里的可爱的小天使表个白,爱你们呀,么么哒~   感谢“暮色苍苍”、“木猹猹”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支持~ 第91章   时隔半年, 顾安宁终于再一次回了家。   屋子里什么都没变,唯有堂前的条柜上, 多了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顾奶奶微微笑着,和每一次顾安宁回家时看到的笑一模一样。   整个房子里安静的可怕。   “奶奶,安安回来了。”   顾安宁噙着眼泪一步步挪过去,她死死盯着照片上熟悉的面容, 委屈、无助和绝望的情绪终于一下子爆发:“我回来了啊奶奶——”   “你去了哪里啊, 我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你——”   “我一个人害怕,奶奶, 安安好怕——”   “奶奶, 奶奶——”   “安安在叫你啊,奶奶——”   一墙之隔的屋外, 关星河背靠在墙上。   屋内每一声崩溃的哭喊都像是一道鞭子,直直抽在他的背上, 直将他抽的直不起腰。   太疼了,这鞭子像是长了倒刺,又在辣椒油和盐水里狠狠浸泡过, 太疼了, 实在太疼了。   关星河闭了闭眼,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锥刀,在手臂内侧划了一刀。   鲜红色的血珠争先恐后涌出来,那难以忍受的疼痛似乎终于消退了一点。   在划第二刀的时候,他握着锥刀的手突然顿了顿, 最终转了个方向。   夜已深,屋子内的哭声渐渐弱下来。   整个村庄的灯火一点点湮灭,间或一两声狗叫远远传来,引起田间阵阵蛙鸣。   关星河在屋外守了半夜,到底还是不放心。   屋内的门半掩着,借着今夜明亮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前堂空无一人。   关星河犹豫了下,最终担忧的心情占据了上风。   就看一眼,他想,看到人好好的,他就重新去屋外守着。   关星河放轻了手脚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在顾爷爷顾奶奶的房间里看到了窝在床脚的顾安宁。   她的怀里抱着冰冷的相框,眼角还残留着斑驳的泪渍,她小小的一只缩成团,靠在顾奶奶常睡的那张床的床脚上。   关星河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抓着他的心脏,有一瞬间甚至喘不上气来。   他站在门口愣愣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不能任人在地上窝着睡一夜。   应该是哭的狠了,顾安宁看起来睡的很沉,连关星河走到她身边蹲下伸手抱她都没有醒来。   怕把人吵醒,关星河的动作放的很轻很小心,直到把人完全抱在怀里他才发现不对劲——   顾安宁身上的温度太高了,连喷洒在他颈边的呼吸都热的不正常。   关星河心里一急,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唤道:“安宁,安宁你醒醒。”   安宁嘴里吐出几句低不可闻的呓语,却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   关星河手忙脚乱的一边找衣服给她披上,一边抱着人匆匆往外走。   此时夜已深,安坪村山路艰难,关星海又因为公司有急事回了晋城,关星河抱着人有一瞬间的茫然。   脚边大黄突然“汪汪”大叫起来,关星河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吴教授?”关星河还记得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A大教授,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人为何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顾家门口。   吴帆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顾安宁身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安宁怎么了?”说完往前一步对着关星河伸出手,“我来抱她吧,我的车就停在村口,她这样得赶紧去医院才行。”   关星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抱着顾安宁的手紧了紧。   “我、我没有恶意。”吴帆心里焦急,可一时半会却也解释不清楚自己的来意,“不管怎么说,先送安宁去医院吧。”   这话说在了关星河的心口上,此时夜深人静确实不好找车,他略一犹豫,还是抱着顾安宁坐上车后座。   一路无话,车子停在距离最近的县医院门口。   不知是不是关星河的错觉,顾安宁额头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关星河叫她也不应,因为难受眉头皱成一团,脸颊烧的发红,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相框不肯松手。   关星河绷紧了神经,吓得心脏隐隐发麻,车子还没停稳就推开车门急匆匆往医院里跑。   这一晚对顾安宁来说过得同样煎熬。   她这一天先是经历了四个半小时的高强度考试,骤然得知噩耗心神俱惊,熬了十个小时的飞机滴水未进,之后又是恨不得呕出血来两场痛哭,生生榨干了她的最后一点心力。   在罗马尼亚一直拖拖拉拉未好全的虚弱连带着大悲大哭之后的疲惫一直爆发出来,高热烧的她脑子昏昏沉沉,意识漂浮在虚空之中,一会儿看到奶奶给年幼的自己梳头,一会儿又看到爷爷站在病床边,对着奶奶轻声道:“要不,就不养这孩子了。”   顾安宁从恍惚的意识中艰难扒拉出一段落灰的记忆。   是了,爷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不喜欢她的。   那还是金家婶婶有次说漏了嘴,说顾安宁当年被捡到的时候病蔫蔫的瘦的厉害,村里好多人都说捡了个别人家养不活的病孩子,最后怕是立不住到头来一场空。   顾安宁小时候当真是多灾多病,最严重的时候连医生都摇过头。顾奶奶心疼的厉害,突然有一天她不知从哪里听说北村那边的山里有座庙灵验的很,于是不顾顾爷爷的阻止执意带着豆丁点大的小安宁上了山。   谁也不知道顾奶奶到底在那座庙里求了什么,只知道自此以后,小安宁的身体真的慢慢好起来,她像天下所有活泼好动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只是与此同时,原本身体硬朗的顾奶奶却多病多难起来,因此从安宁记事起,她奶奶十日里有五日都在吃药,跑医院住院更是家常便饭。   金婶曾有一回听到顾爷爷和顾奶奶在吵架。   那时顾奶奶刚动完一个小手术,顾爷爷觉得这个孩子折了顾奶奶的福气,执意要送走小安宁……   这事情到最后是如何解决的金婶也不知情,但无外乎是顾奶奶执意坚持要养这个孩子。   奇怪的是顾安宁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是知道这其中内情的。   可这么多年来她却从来没有想起来过,她以为奶奶身体一向来就不好,她以为爷爷就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   整个脑袋疼的像是要从中劈裂开来,顾安宁的意识在无边际的回忆里浮浮沉沉,等再一次费力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日头高挂。   熟悉的白床白被白墙壁,还有手上扎着针的输液管。   顾安宁有一瞬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的目光落在枕头边上那个相框。   噩梦般的记忆瞬间回笼,她眼睛胀痛着,再一次无意识的流出眼泪。   “你这孩子……”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一直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替她拭去眼泪,“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严阿姨。”顾安宁直愣愣盯着眼前的人,无意识又叫了一遍,“严阿姨。”   严一素被她这嘶哑的声音叫的心里一酸,一边伸手将她扶坐起来,一边示意一旁的关星河将青菜肉糜粥端过来:“你这烧了一夜才刚退了烧,先喝点粥垫垫肚子,不管怎么说,你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顾安宁手拿汤匙不停搅弄着面前的热粥,她脑袋嗡嗡疼的厉害,思路却一点一点重新清晰起来。   “严阿姨,3月份的那一场手术……”顾安宁低着头盯着粥里冒头漂浮的青菜,哑着嗓子开口道,“那一场所有人都告诉我很顺利、很成功的手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一素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温声道:“你先把粥喝了,之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告诉你。”   顾安宁硬逼着自己吞下整碗粥,然后抬起头来,用那一双红肿凄惨的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没有手术。”严一素避开她的目光,微微偏头道,“至始至终都没有那一场手术。”   这话还要从两年前说起,当时严一素几经周转,终于找到了当年那个救了她儿子一命的姑娘。   那一年顾安宁初三,在寻常孩子还在为中考发愁的年纪,她差一点就为了一笔钱走上歧路。   一笔救命钱。   严一素很快就调查清楚了所有事情,她知道顾奶奶病重急需动手术,也知道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疯了一样想要筹得手术费。   严一素根本不差钱,自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有恩于自己儿子的孩子被逼上歧路。只不过当年绑架案的真相未明,严一素不想把此事放到明面上,因此选择出面与顾安宁的学校沟通,表示自己愿意资助一名品学兼优的贫困生。   常年稳居第一的顾安宁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那个被资助的学生。   严一素原本是打算给一笔资助费以解顾家的燃眉之急,但她没想到在她开口前,顾安宁率先提出向她借钱,并工工整整写好了借条。   她顺水推舟给了那笔钱,并因此被顾安宁在心里奉为恩人感恩戴德。   “所以你实在没必要感激我。”严一素终于将这一句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明明白白讲出来,“我当年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救过星河。”   顾安宁微微摇头:“我想知道奶奶手术的事。”   严一素的眼神里带了一些微微的不忍,她尽量放软了嗓音轻声道:“你还记得两年前顾奶奶的那场手术吗?你记不记得手术风险有多大吗?或者说,在动手术前,你奶奶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的病情?”   顾安宁像是一下子被这两个问题问蒙了:“风、风险?”   “你还记得什么?在你的记忆里,是不是只要凑齐了手术费,顾奶奶动完手术就会没事?”   顾安宁声音艰涩:“不是这样吗?”   “事实上当年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三成,更重要的是,即使手术成功,术后的后遗症也会渐渐拖垮老人的身体。”   “什、什么?”   “安宁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爷爷奶奶已经决定不做手术而采用保守治疗,手术风险太大,而保守治疗至少能保证你奶奶还有一年。”严一素顿了顿,缓声道,“而这些,你爷爷奶奶都曾告知于你。”   “不可能!”顾安宁厉声否认,“不可能,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我从来没有……”   大脑里混沌沌的疼痛化作尖锐的长针,又像是万千细小的□□同时在脑海里炸开,顾安宁死死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拼命回忆,咬牙哑声道:“我不知道,我、我记不得了……”   她这模样实在让人揪心,关星河最先受不了,跨步拦在两人之间:“不要说了。”   严一素也不忍心,顾安宁却咬着唇推开拦在身前的人:“不,严阿姨你继续说。”   话既已至此,就算此刻打住,以顾安宁的心思,也早晚都能猜到,况且长痛不如短痛,严一素一狠心,干脆将剩下的话一并说了。   “当初你知道你奶奶的病情后便崩溃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脱水。当是奶奶纵然心疼却也没有多想,不料次日你醒来后却仿佛完全忘了前一日之事,只一心一意想要为你奶奶筹集手术费。”   “后来我问过心里医生,应当是你心里太过害怕和抗拒顾奶奶重病甚至可能要离你而去这件事,所以潜意识催眠了自己,让自己相信顾奶奶只是生病了,只要动完手术就能重新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你爷爷奶奶自然也发现了你的不对劲,原本想着家里也凑不够手术费,他们怕刺激到你,便没有再坚持纠正你的想法。”   “巧的是我刚好在在那时找到了你,那笔手术费借由那张借条,到了顾家手里。”   “顾奶奶曾说,你捧着那笔钱到她面前的时候眼睛实在太亮,亮到让她以为你捧得不是一沓钱,而是你生命里沉重又唯一的希望。”   “她怕她不接住那点希望,你眼里的最后的那点光就会灭掉了。”   “因此她同意了手术,赌了那三成的几率。”   “万幸的是她赌赢了,而不幸的是,用命赢来的时光并不算太长。”   顾安宁闭了闭眼,不用严一素继续说,自己将后面的话接了下去:“所以说根本没有第二场救命的手术,这一切都是我看着日渐衰弱的奶奶,给自己编织出来的又一个虚幻的谎言。”   “我再一次故技重施,拼命暗示自己,让自己相信只要凑足那一笔高昂的手术费,就可以再一次让奶奶康健。”   “我因此又没心没肺过了两年,没心没肺,过了两年。”   “鸵鸟、懦夫、自欺欺人,太可笑了,我真的是,太可笑了。”   顾安宁的喉咙口全是铁锈的味道,她疼得整个人都麻木了,冷冷的语调像是在说什么不想干的人和事:“根本就没有什么手术,那不过是你们一起联合起来陪我演了一场大戏。爷爷,奶奶,医生,护士,严阿姨,关星河,甚至远在A市的张老师……一场大戏,我竟然还要让重病的奶奶劳心劳力演一场戏来照顾我这娇贵的玻璃心,呵,我可真是金贵啊……”   严一素偏过头不忍再听她诛己心的言语。   去年年底顾安宁国赛第一和保送A大的奖学金分量都不轻,再加上财大气粗的三中奖励的钱,手术费不足这个理由实在说不过去了。   那时严一素恰好去安坪村,顾奶奶实在无法,才将这一切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诉于她。   顾奶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她知道到自己余下的时间不算太多了,而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她这个一手养大、生了执念的小孙女。   她根本不敢想象她的安安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枯萎死亡的模样。   那样会逼疯这个孩子的,顾奶奶知道的很清楚。   而动手术这一场戏正是严一素一手导的。   医院的医生护士是她出面打通的关系,远在A市的张启明是她打电话联络,就连要将一切告知顾安宁的关星河也是她细细告知了原委劝了下来。   “安宁,你要知道,你奶奶只想你好好的。”严一素轻轻拍了拍顾安宁的手背,柔声道,“她瞒着你也好,不想让你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也好,都只是怕你接受不了,她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怕我接受不了?”顾安宁眼神茫然地望着床头边的相框,喃喃道,“那现在呢,奶奶你既如此心疼我,那现在就不担心我接受不了吗?”   “安宁,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严一素转头往门外瞥了一眼,“你的亲生父亲,过来找你了。” 第92章   顾安宁这段时间内受到的惊吓太多, 现在听到自己亲生父亲的消息竟然也没觉得有多震惊。   严一素摸不准她的态度,犹豫着开口问道:“安宁, 你想见见他吗?”   顾安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了另一个问题:“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见过我爷爷奶奶吗?”   严一素一愣:“大概是三天前吧,那时你奶奶刚走不久,家里还在办白事, 是你爷爷见的他。”   顾安宁闻言微微点头, 然后毫不犹豫道:“我不想见他,也不想知道他是谁。”说着她直接伸手扯下了手腕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顺着悬在半空针头一滴一滴落下来, 艳红色的血珠子顺着针尖口一点点爬出来, 凝固在隐隐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腕间。   “安宁你干什么?”严一素眼看着她下床一个踉跄,下意识伸手一把扶住她, “都流血了。”   “我没事,我有话要和爷爷说。”   别看顾安宁平日里笑眯眯的极好说话, 但真要拗起来当真是谁也拦不住她。   门外吴帆正依靠在走廊的墙上,见顾安宁出来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他站在病房外一整夜没有合眼,这会儿眼里布满血丝, 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子, 和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教授模样相去甚远。   “安宁。”吴帆显然没有想到会如此快和她碰面,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声音难掩局促,“安宁,我……”   顾安宁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样一个大活人。   吴帆把握不准她知道多少,心里头矛盾又纠结。   若安宁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以这半年来在学术上交流的师生情谊,安宁绝不至于无礼到对他视若无睹。   但若是安宁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这样的态度是不是意味着……   “安宁,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顾安宁似乎没有听见这一句话,宽大的病号服在转身的时候轻轻摆起一个衣角,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顾爷爷的病房离得不远,顾安宁推门进去的时候,顾爷爷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他听到声响转头,正看到顾安宁身上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红肿虚浮的金鱼眼搭配着苍白干瘪的嘴唇,整一个憔悴虚弱的模样。   “爷爷,我过来是想和你说,那个说是我亲生父亲的人,我不会见他,不会认他,更加不会和他一起生活。”   顾安宁说话的时候嗓子刺啦刺啦的疼,像是喉咙里长了一把小小的锯子,随着她说话的起伏一下一下嵌进血肉里。   “我只有爷爷奶奶,没有父母,我也永永远远只有一个家,就在安坪村525号。”   “奶奶走了,我的家塌了一半。如果爷爷你也不要我了……”顾安宁说到这到底还是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如果你也不要我了,那我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顾爷爷万没料到顾安宁会突然跑过来说这样一番话,他不知道这个执拗的孩子又钻了什么牛角尖,但到底这是顾奶奶宠了这么多年的心肝宝贝,顾爷爷停下手中的事情转头开口道:“我见过那人了,是个大学里的教授,找了你十六年。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样,当年你不是因为重病所以被你父母扔在路边,而是被人拐了,从A市一路被带到晋城,最后辗转流落到安坪村。”   顾安宁也没想到顾爷爷会和她说这些,只拼命摇头道:“我不关心这些,也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顾爷爷似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继续道:“我活了这么些年,自认看人也有几分准头。你自幼被拐,远离父母生死不知,那人心里对你有愧,必不会亏待于你。”   “我不!”顾安宁仰头死死盯着难得有耐心和她说了这么长一场段话的顾爷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有父母!”   顾爷爷微微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这个孩子被捡回顾家的时候比热水瓶大不了多少,而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她早熟聪慧,从小到大都没让他们操过什么心,反倒小小年纪就懂事的操持家务,还想尽办法为家里补贴家用。   如果不是两年前顾奶奶重病的事,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藏了多么深切的惶恐和害怕。   顾爷爷似乎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脑袋,手抬起,却最终又放下了。   “你若是真不想认也随你,这些年你交给你奶奶的钱她都给你存下来了,粗粗一算也够你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今年你十七了,再有一年你就成年了,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你从小就聪明,又是个有主意。你奶奶心疼你,总觉得一个错眼你就会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性子,有严董看护着,也不至于让你吃了亏去。”   “你奶奶不放心你,我却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想认你的亲生父母也好,不想认也随你自己的心意,总归是你自己的活法。”   这话里不详的意味实在太重。   这么多年顾安宁哪里听到过顾爷爷这般温和的语气,只是这温和的过了头,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交代后事。   顾安宁昨日哭的狠了,这会儿纵然眼睛已经红的像是抹了辣椒,却依旧死死忍着没掉下一滴眼泪。   她没再开口,只是绝不肯再回自己的病房,就这样跟在顾爷爷身后,跟在他身后一步步重新回了安坪村。   严一素和关星河没等到顾安宁回去,等找到顾家才发现她搬了个小板凳,撑着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守在顾爷爷的房门口。   “安宁,安宁你怎么坐在这儿?你刚退了烧,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啊?”   顾安宁摇晃着灌了铅似的脑袋:“我不困。”   “不困也要去休息,生病的人本就身子虚,别一会儿又着了凉。”   顾安宁不啃声了,只固执的摇着头,整个人像是黏在了房门口,谁来劝都不好使。   严一素暗自道了一声“作孽”,抬手敲了敲房门。   堂前再次安静下来,这两日一直如同一个隐形人般的关星河蹲下身子,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还热乎的鸡蛋,剥了壳放在顾安宁红肿的眼睛上,顺时针轻轻滚动。   顾安宁没有反抗也没有动作,她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布偶娃娃,乖巧而安静。   关星河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缓了语调低声道:“安宁,你去房间休息一会儿好不好,这里,我会替你守着。”   顾安宁的眼睛红肿的厉害,纵使用热鸡蛋揉了好一会儿也依旧艰涩不堪。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这句太过温柔的话,费劲的眨了眨眼睛。   关星河耐心很好,微微抬头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我在这里守着顾爷爷,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不会出事的,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他知道顾安宁在担心什么,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抚平这种担忧。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太阳被成片的乌云遮掩了光亮,风霜雨雪冰冻了她最后一点点温度,却无能为力,不知所措。   这样的无力感像是一把烈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焚烧成灰。   在这样一片灼人的熊熊业火中,顾安宁终于开口了。   “关星河。”她说,“你说,这个噩梦怎么长呢?”   关星河被她这话说的心中大痛,只能苍白而无力地安慰道:“会过去的,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一晚关星河到底没能将人劝回去。   严一素不知道在屋内和顾爷爷谈了什么,她出来的时候只叮嘱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顾家。   顾安宁硬生生撑了一夜,天光大亮的时候,顾爷爷终于打开房门,硬邦邦丢下一句“去睡觉”,便进了厨房生活做饭。   早已经到了极限的顾安宁听到这话像是终于听到了想要的保证,一口气松下来,骨子里密密麻麻的酸疼重新一股脑涌上来。   她想起身,奈何蹲坐了一夜,腿脚早已发麻无力。   关星河适时扶了她一把,将人领回房间安顿好,又替她掖好被子,轻声道:“睡吧。”   “你也去休息。”顾安宁看着眼前消瘦苍白的人,终于开口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了。”   这一觉睡得沉,顾安宁醒来时听到屋外有隐隐的说话声,熟悉的饭菜香味儿顺着门缝一点一点钻进来,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一个激灵,她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噌噌跑出去。   她这一下动静不小,堂内的几人同时转头望过来。   顾安宁眼里的那一点微薄的光亮再一次熄灭。   “既然醒了就过来吃饭吧。”顾爷爷进厨房盛了两碗饭,一碗放在长条柜上的照片前,一碗搁在顾安宁手边。   顾安宁却是看着和找个屋子格格不入的另两个人没有动作。   “顾姐姐。”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吴书书往前走了一小步,微微仰头,脆生生唤道,“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了虐完了,小天使们可以放心继续看 第93章   要说血缘这种玄妙的东西, 就像是一根在冥冥中牵扯着彼此的细线,未察觉时浑然不觉, 只有等到知晓一切回过头时,才隐隐察觉命运早就在暗中提前写好了相遇的剧本。   顾安宁在A大待了小半年,和同为国家队的五个同龄人相处的不咸不淡,却意外的相差七岁的吴书书身为投缘。   那时谁又能想到, 这两个同样天赋异禀的孩子, 竟然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姐妹。   吴书书不知其中曲折复杂的内情,她高兴爸爸终于得偿所愿,更高兴这个自己喜欢的顾姐姐变成了亲姐姐, 于是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去拉顾安宁的手。   顾安宁下意识侧身避了一下, 吴书书像是没料到她这个动作,瘪了瘪嘴目露委屈。   “我有些饿了。”   顾安宁绕过她在饭桌前坐下, 端起碗扒拉了两口米饭。   饭桌上安静下来,吴帆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她吃饭, 等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才斟酌着开口道:“安宁,能不能聊一聊?”   顾安宁偏头去看桌侧的顾爷爷。   “我昨日便说了, 一切都随你。”   顾安宁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擦了擦手重新坐回到桌前。   吴帆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过去,顾安宁伸手接过,打开,正是一份DNA亲子鉴定。   “在机场的那日,书书看到了你左耳后的那一粒红痣。”吴帆看着顾安宁还算平静的脸色, 说话的语调很是小心,“十六年前我的女儿丢了,我找了整整十六年,而她左耳一模一样的位置上,也有一粒红痣。”   顾安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跟。   那位置生的隐蔽,若非今天吴帆提起,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耳后竟然有这样一粒痣。   “当初在江城见到你我便觉得有些面善,现在想来,你和你祖母长得像,尤其是这一双圆鹿眼,几乎一模一样。十七岁的年纪,数学天赋好,又长着那样一双眼睛,我很自然移了情,这才动了主动收你做我学生的念头。只是我到底没敢往这方面深想,不曾想真的是、真的是……”   吴帆说到这里差点控制不住满腔酸软的情绪。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啊,天可见怜,他的女儿还活着,还好端端活着。   和吴帆激动的情绪不同,顾安宁神色平静,她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开口问道:“吴教授何时做的鉴定?又是用什么做的鉴定?”   吴帆听到他的称呼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解释道:“那日在机场里书书看到了你的痣,我心里焦急,可你已登上飞机远赴国外,之后又是IMO大赛,我实在等不及,就找人从你宿舍的枕头上取了一根头发。”   顾安宁没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吴帆却急急忙忙道:“抱歉安宁,我不应该擅自进你的宿舍,但这份报告绝对是真的,我真的是你的爸……”   “吴教授。”顾安宁开口打断吴帆的话,“若这一切真如你所说,那冒昧问一下,您的妻子……”   吴帆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已经信了大半,现在是要问她的母亲了。   “我的……你妈妈她,在你走丢两年后,因为车祸意外过世了。”   吴帆知道这两日顾安宁所受打击不小,顾奶奶重病过世,顾爷爷欲饮农药,他本不想那么快就将她亲生母亲已不再人世的消息告诉她,只是此时顾安宁态度不明,吴帆实在不敢再拿话糊弄于她。   “至、至于我现在的妻子,她姓于,是做生物医药的,最近正在米国出差,所以这一次没有一起过来。”   这话不用吴帆细说,顾安宁自然能理解。   丈夫与死去前妻的女儿,在走丢了十六年后重新被找回,这些事情于情于理其实都和这位于女士没有太大的干系。   顾安宁连提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时候都没有太大波动,更不用提这样一个便宜继母了。   她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当年我是怎么被拐的?”   这话问的吴帆瞳孔一缩,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悔恨愧疚的情绪。   “当年我和你母亲是意外有的你,你母亲那时的研究正到了关键时候,我也因为论文到了最核心的一步而经常不在家。”   “那时我们都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为人父母到底意味着怎样的责任。”   “你母亲出月子后就回了实验室,我也忙于论文,照顾你的是一个和她同乡的保姆。”   “你一岁多时,她像往日一样带你去公园玩,因为顾着和熟人说话,等回过神来你已不见踪影。”   “她自知闯了大祸,一没报警二没通知我们,直接从A市消失逃之夭夭。”   “而我们,我和你的母亲,我们甚至是在两日后,在两日后回家,才发现你出了事……”   那时的吴帆夫妻差点急疯了。   他们两平日里一个埋头科研一个沉迷学术,直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出了事后,才终于意识到他们为人父母,究竟失职到了何种地步。   整整两日,足够那帮拐子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此后十六年,吴帆甚至不知道这个他亏欠良多的女儿是不是还活在世上,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遭受磋磨,艰难求生。   “对不起安宁,对不起……”   吴帆声音哽咽,在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去看顾安宁的眼睛,他怕在里面看到怨恨与不忿,更怕在里面看到波澜无惊的一潭死水。   吴书书在来之前其实已经知晓了大概。   她自幼聪慧过人,吴帆因着大女儿的事情,对她可谓是亲自带在身边养大,找人这事也从未瞒过她。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自幼走丢的亲姐姐,也知道这是她爸爸心里无法愈合的伤疤。   “姐姐。”吴书书蹭到顾安宁身边坐下,试探着伸手去抱她的胳膊,“姐姐你不想认书书这个妹妹吗?”   吴书书人小鬼大,平日里绝不会用“书书”这种小孩子似的自称,此时却是刻意在撒娇了。   顾安宁这一回没有再将胳膊抽回来,她就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冷冷清清道:“吴教授无须如此,今日这场谈话,至少解了我心中不少疑惑。”   吴帆像是预料到顾安宁接下来的话,语调里不自觉带了一点颤音:“安宁。”   “吴教授,坦白和您说,我并无意改变现在的生活。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有家,有爷爷奶奶。”   顾安宁的眼神从长条柜上的相框上扫过,语气正色:“您也重新有了家,有妻子,有女儿,维持现状对大家都好。”   “现在您知道我还活着,活的好好的,所以对于当年之事,您也不必太过忧怀。”   “若有机会,我会到……到墓前祭拜。”   “至于剩下的,就这样吧。”   这场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顾安宁的意思很清楚,她相信吴帆说的所有话,但是却并不为所动。   就连顾爷爷也没想到,顾安宁明明将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甚至会因为害怕顾奶奶病重离开自己而硬生生催眠自己,可在对待亲生父母这件事情上,她却冷漠的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要说昨日在病房里的那一番话还有顾安宁半威胁半恳求顾爷爷的原因在,那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顾安宁是真心实意的,不想让眼前这个亲生父亲打乱自己的生活。   吴帆不敢逼她太过,他勉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拉着吴书书的手和顾爷爷告辞。   顾安宁起身送他们到门口,离开前吴帆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   “安宁,这么多年来,你可曾想到过你的亲生父母?”吴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一句话,可是他看着从头到尾冷静到甚至有些冷淡的顾安宁,还是带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问道,“你会不会偶尔也会想一想,想想自己的父母是个怎样的人?”   顾安宁站在顾家小院的门口,夏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所有的表情。   “想过一次。”顾安宁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稍不注意就会融化在盛夏的烈阳下,“在两年前奶奶病重的时候,那是我唯一一次想到自己的父母。”   “我那时太害怕了,我想尽了所有能想办法,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可还是不行,只要一想到奶奶日渐消瘦的模样,我就害怕的不得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想到我的父母,想他们能像神兵天降,想他们无所不能,想他们能治好奶奶。”   “因为我实在无可求之人了,所以放纵自己想了一想。”   可惜的她也只是想了想,而她想的人也并没有从天而降,也没有人将她从无穷无尽的惶恐和害怕中拯救出来。   最后的最后,是她自己封闭了那段让她绝望的片段。   她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意识跳出来,自欺欺人,自我催眠。   自那以后,她再没想起过自己的父母。   一次也没有。 第94章   两日后, 华国国家队以五金一银的成绩卫冕IMO大赛的消息飞一般传回国内,而其中晋城三中高二学生、华国队队长顾安宁42分的满分成绩更是引起国内外一片惊叹。   自首届IMO大赛以来, 至今已有六十九个年头。   在这漫长的IMO历史上,只出现过一个满分,而那已经是二十五年的事情了。   近年来IMO题目不断翻新,组委会的评判标准也日益严苛, 谁也没想到, 时隔多年竟然会再次出现满分这样的逆天成绩。   国内外的媒体风闻而动,不曾想这一位满分得主竟然缺席了IMO大赛的颁奖典礼。   代替顾安宁领奖的正是张启明,面对各路记者穷追不舍的追问, 他只得无奈解释顾安宁同学因为个人原因提前回国, 也不希望媒体记者随意打扰。   而在颁奖典礼结束后,随之而来的是各大名校抛来的橄榄枝。   沈梦婷和苏雪琪来到顾家时, 顾安宁正撸着袖子,在院子里劈柴。   她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子, 锋利的锋口在阳光下反射出银白色的亮光。   关星河在她身后默默递上圆滚滚的木柴,顾安宁手中的斧子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咔嚓”一声, 被劈成两半的柴火一左一右从树桩子上滚落到地上,一惊一乍的大黄“汪汪”大叫起来,飞扑过去用锋利的牙齿叼起一截碎木。   沈梦婷和苏雪琪看得一愣一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断这幅流畅的画卷。   最后还是默默当递柴小工的关星河先看到门口的两人,伸手戳了戳沉迷劈柴的顾安宁。   “沈老师, 雪琪,你们怎么过来了?”   顾安宁转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她整个人消瘦的厉害,原先圆润的脸颊没了肉,只剩下尖尖的下巴。   沈梦婷老远就看到顾家门口的白事吊挂,此刻见她这幅大病初愈的模样也有些心疼,忍不住开口道:“虽说这会儿日头西偏,但你还是注意些身体,我听张老师说你在A市中了暑,一直拖拖拉拉到回国还没好全,现在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顾安宁放下手中的斧子,拿起手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汗才回答道:“我无事,劳您和张老师挂念了。不过您突然来我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梦婷严肃刻板的脸上露出一点笑:“还未祝贺你在IMO大赛上拿了满分,以为这事,我们学校都快被各家媒体包围了,连带着上一次的论文,想要采访你的记者正疯狂轰炸学校的电话。”   苏雪琪在她身后冲着顾安宁比大拇指,口型夸张地比划着“安宁你好厉害”。   顾安宁倒没露出多么欣喜雀跃的表情,只微微点头道:“张老师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我也颇为意外,想来是这一次运气不错。至于采访老师就帮我推了吧,我应不来这样的事。”   她自认为说的是真心大实话,考试那两日她的状态并不算太好,虽说考完后她自觉还算顺利,但也着实没想到会拿到满分。   只不过这话听在别人耳力可就自谦的过分了。   满分,自IMO大赛举办以来的第二个满分,哪里是区区“运气不错”就能取得的荣誉。   沈梦婷一贯喜欢她不骄不躁的性子,这会儿见人在国际大赛上取得这样成绩还此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心里更是对她高看三分:“其实我这一次过来,是受张老师之托,过来问一问你对自己未来就读大学的打算。”   “大学?我半年前和A大签了保送协议,这事您是知道的。”顾安宁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猜测着问道,“是其中出了什么变故,A大不想履行协议了?”   这不应该吧,她刚刚在IMO大赛里拿了第一,A大有什么理由突然不想收她?   “不是不是,A大自然巴不得你去他们学校就读。”沈梦婷见她误会了其中的意思,连忙开口解释道,“事实上现在可供你选择的学校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们才想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顾安宁露出疑惑的眼神。   沈梦婷微微叹气,顾安宁此时可能还不明白时隔二十五年出现的这个IMO满分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明白其中意味的各大高校已经迫不及待的朝这个孩子伸出橄榄枝。   她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过去:“这是国外不同名校对你发来的邀请,因为你缺席了颁奖典礼人又在国内,张老师代为接收,又转托我交给你。你先看一看,各个学校的姿态都放的很低,奖学金可以商量,专项研究经费可以申请,有心仪的导师也可以代为联系,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顾安宁愣愣地接过文件翻了翻,世界上排名靠前的知名高校基本都在里面了,条件开的更是一个比一个优渥,只是她依旧不解道:“可是我已经和A大签过协议了。”   而且还跟人预支了奖学金,所以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再多,也都是不可按下的灰白选项。   “这就是我今日过来的目的。”沈梦婷抬头看了还懵懵懂懂的顾安宁一眼,“有些话以张老师的立场不方便和你说,所以才托了我过来,他也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   顾安宁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确实和A大签协议在先,通常情况下也不能违背协议。但问题是这一次的IMO大赛,再加上你不久前发表的论文,你的天赋和水平显然已经远超所有人的预计,没有学校会不想抢夺这样一个注定会为学校带来关注和名声的学生。”   “你和A大签协议之事算不上什么秘密,现在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同时各大高校也都表示了,只要你有意愿去别的学校,协议之事自会由学校出面和A大协商。”   “你不用这样看我,这样的事情并非首例,协议的约束力也并非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不需要有什么负罪感,各大高校抢生源本来就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你露出来的成绩太耀眼也太让人心动了,只要你点头,后续的事情自会有学校帮你处理。”   “国家队的张老师,还有A大的吴教授都和我联系过,我们都是同一个意思,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虑,只看你心仪哪所高校,就选哪所学校。”   顾安宁翻着手上的资料沉默了。   事实上以顾家的一直以来的教育资源,她从未想过出国念书这一个选项。   在去三中之前,她虽从不怀疑以自己的成绩能考上一所好学校,但她更多的还是在担忧自己的奖学金能不能支持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去国外念书,这离她实在太遥远了,她手中的一沓名校邀请,她更是只闻其名,却连最根本的了解都不曾有过。   “你好好看一看,也不需要你太过着急做出决定。”沈梦婷说着又从包里掏出另外一份文件,开口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特别提一下,你知道Hermite教授吗?”   “您是说那位证明了黎曼猜想、二十五岁就获得了菲尔兹奖、被誉为现代数学第一人的Hermite教授吗?”   沈梦婷点头:“他近年卸掉了身上的一部分职务,担任了IMO委员会的主席,他看了你本次的卷子和之前的那篇论文,对你非常感兴趣,问你有没有意向做他的学生,去斯坦福念大学?”   这一回顾安宁可真的是被惊到了。   Hermite教授的名头实在太大,只要是对数学领域有兴趣的人,都保管听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数学大牛,就连顾安宁这个很多时候都缺乏常识的见闻的人也一样,实在是加诸在这一位身上的荣誉和成绩实在太耀眼太瞩目了。   “真、真的吗,Hermite教授有意向招我做学生?”   “这份资料的最后有Hermite教授的邮箱,他说他很期待你的回复。”   这一个天降大馅饼砸的有点狠,顾安宁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一时半会没缓过来。   沈梦婷见她呆愣愣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继续从她百宝箱似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满满当当几乎快要塞不下的大红包交到顾安宁手里。   顾安宁一手Hermite教授的邀请信,一手沉甸甸红艳艳的大红包,整个人都有点晕乎,微微抬头问:“这个是?”   “你IMO大赛满分的消息一传来,三中上下都高兴的不得了,校长尤甚,一听到我要来你家,当场自讨腰包封了这个大红包托我带过来,还说等你回学校再将学校的奖学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发给你,发那种大型的支票,说是拍照好看。”   顾安宁感受了一下红包的重量,又想象了一番自己上台领取大型支票的画面,最终默默道:“谢谢校长,校长费心了。”   沈梦婷想来是早已习惯自家校长的土豪作风和嘚瑟心态,转交完红包后就理了理包起身告辞道:“今日我该说的也基本都和你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顾安宁很尊重这个帮了自己许多的班主任,也知道她是一心为自己好,点头感激道:“谢谢沈老师。”   她的嗓子还带着一点大病初愈的沙哑,沈梦婷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白色吊挂,不自觉放软了声音:“老师知道你家里最近出了事,你心里难受,还病了一场。”   顾安宁微微垂下眼睑,低声道:“病已经好了。”   “你向来懂事,老师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你天赋至此,未来可期,但我想你的家人更希望你高高兴兴的生活。你做什么选择都好,老师只是希望你无愧于自己的天赋,更无愧于自己的心意。” 第95章   苏雪琪是蹭沈梦婷的顺风车过来的, 这会儿沈梦婷要离开了,她也只能抓紧时间抱了抱久未见面的好友, 然后跟着匆匆离开。   顾安宁知道她是担忧自己,才赶着大老远来当面见见她,这份情谊顾安宁是知晓的。   院子内重新剩下两人一狗。   关星河像是有些没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等顾安宁进屋放好资料又重新出来时, 才磕磕巴巴开口道:“恭、恭喜。”   顾安宁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走到一边重新拿起斧子继续被打断的劈柴大业。   “等等。”关星河上前拦了一下,“你休息一会儿吧,这两天你劈的柴够多了。”   院墙边上劈好的柴火堆得整整齐齐, 足够顾家柴灶烧个一年半载了。   两日前顾安宁反反复复的发热终于好的差不多了, 除了瘦了一大圈和嗓子微哑之外,再没什么留下什么病症。   但谁也没想到顾安宁病好后的第一件事情, 竟然会是提着斧子在院子内劈柴。   所有人劝也劝不住,苦口婆心的理由都被她一句“找点事情静静心”堵了回来。   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到最后由关星河出面做监工确保她不累着自个儿,顾爷爷也就听之任之,随她在院子内折腾了。   关星河从她手中接过斧子, 又进屋给她盛了一晚冰镇好的绿豆汤。   傍晚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和微甜的瓜香,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喝着冰凉凉的绿豆汤,大黄就趴在顾安宁的脚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尾巴。   “刚刚沈老师说的事情……”关星河嘴里含着绿豆汤,低头盯着碗里的白瓷勺轻声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其余的暂且不提, Hermite教授的邀请…… ”   顾安宁没说下去,但两人都知道被成为这样一位顶尖数学家的学生,对她的学术生涯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若是出国念书,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不放心爷爷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顾安宁拿着瓷勺搅弄着碗底的绿豆渣,好半晌才又低低补了一句,“也不放心你。”   关星河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半句话,半是受宠若惊半是疑惑道:“不放心我?”   顾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是说不出来的意味:“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一道划伤?”   关星河一个激灵,微微挺直腰板瓮声解释道:“那是我不、不小心弄到的。”   “那你腰侧上的伤呢?整整齐齐,而且绝不止一道。”顾安宁的声音里终于还是忍不住带了一点怒气,“这总不能也是不小心伤的吧?”   关星河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晓的,但事已至此,瞒是瞒不下去了,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低下头小小声坦白道:“前两天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但我避开要害了,比上一次……”   比上一次对准手腕划拉口子好多了。   院子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理智上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关星河,他只是生病了,躁郁症本就病症反复容易复发,这半年来将顾奶奶之事一直死死瞒着顾安宁,对他来说心理压力也不小。   可事实上真见到那些刚刚结痂又被重新划开的伤口,谁又能不震惊不心疼不担忧呢?   良久之后,还是关星河先开口道:“之前你在A大问我之后想学什么专业,当时我说不上来,但现在倒是已经明朗了。”   这话题一下子转的有点快,但这个问题着实引起了顾安宁的好奇。   关星河也没卖关子,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一道已经结痂的疤,十分确定道:“心理学,我以后要念的,是心理学。”   顾安宁一愣,很轻易就明白了他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专业。   “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了。”这像是一句陈述,又像是一句感慨,“我会去学那些专业的、有效的、被无数人耗尽心血总结出来的知识和经验,我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用全新的角度重新审视自己,我会手握最锋利最高效的武器,去对抗这个难缠又不易消灭的敌人。因为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了。”   关星河说到这里甚至轻笑了一声:“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和它斗争多年,手无寸铁时尚未被它打败,现在就更不会被它击倒了。”   这话在他胳膊上伤痕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没有说服力,但顾安宁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闪烁的点点星光。   “所以你做什么决定都好,但我不应该是你的顾虑。”   这场谈话就此打住,顾安宁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看着资料上那个Hermite教授的邮箱,迟迟没有动作。   晚饭过后顾安宁照例去洗了碗,这两天愈发沉默的顾爷爷却难得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在厨房外等着她出来。   “我昨晚梦到你奶奶了。”顾爷爷看着堂前顾奶奶的黑白照片,目光柔和,连语调都带着微不可查的温柔,“她骂我呢,骂我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这对祖孙两的关系从来都僵硬而不亲密,顾爷爷主动找顾安宁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说是这般温和到不可思议的语气。   顾安宁心中的警铃乌拉乌拉响起,原先还在纠结的Hermite教授和斯坦福瞬间被抛之脑后。   她像是一只被戳到柔软腹部的小刺猬,明明已经被人拿捏住死穴,却依旧绷着浑身的刺装出刀枪不入的模样。   顾爷爷仿佛没有看见她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看着顾奶奶的照片自顾自继续道:“她说她想看你得了第一在台上威风凛凛的样子,想高高兴兴看你长大成人送你去念大学,想看你像天底下所有的小姑娘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嫁给你喜欢的对象,想看看以后你的孩子是不是和你一样长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但是她说,她看不到了。”   这话实在太戳心窝,顾安宁咬着下唇,心底死死压抑了两天的情绪再一次有了崩溃的痕迹。   “她说她看不到了,所以要我好好看着,看你长大成人,看你结婚生子。这样等我去见他的时候,才能将这一切一点一点讲给她听。”   顾安宁再也绷不住了。   她自那一日痛哭过后就一直竭力维持着平静的模样,劈柴、烧饭、洗碗、给大黄洗澡,除了视线黏顾爷爷黏的紧之外,再看不出一丝不正常的地方。   可现在她再也忍不住,她的眼睛像是一个坏了的、拧不上的水龙头,豆大的眼泪串珠似的从眼眶跌落出来,很快哭花了整张脸蛋。   “你哭什么,我答应你奶奶了。”   顾安宁哭的更凶了。   “我答应你奶奶了,所以你以后不用再半夜摸到我房门口了,好好睡一个安稳觉吧。”   顾安宁哭的精疲力尽,她死死抓着顾爷爷的袖子,恍惚间似乎听到顾爷爷长长叹了一口气。   “国外很多大学抢着要你的事你们沈老师都和我说了,你不要有顾忌,你奶奶盼着你出息呢。”   次日一早,顾安宁回复了Hermite教授,并将自己这个决定告知了刚刚回国的张启明。   毕竟违反了和A大签署的报送协议,以及提前预支的奖学金,都该有一个处理的章程。   只是张启明告诉她,吴教授、斯坦福校方以及Hermite教授的助理都出面和A大交涉了此事。   “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张启明在电话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心里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A大校方并没有拿协议为难你的意思,Hermite教授的学生,知道留不住,还不如把姿态放好看些做个顺水人情。拐不到你做学生,没准等你学成归来还能拐来做个教授。”   顾安宁自觉此事有愧,颇为不安的开口道:“张老师你知道A大的银行账号吗?那笔奖学金我不知道该怎么退回去。”   “这事不用你操心了,Hermite教授自掏腰包补上了,A大校方推也推不掉,只得收下了。”   张启明一想到这事就忍不住想笑,老爷子有时候做起事来还真像个老顽童,护短起来简直让A大的一众老师不知如何是好。   “总之你安安心心跟着Hermite教授学就好,老爷子是很满意你,对你也抱有很大的期待,别让他失望了。”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顾安宁还是很认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Hermite教授回复的很快,顾安宁挂下电话没多久,手机就发出“叮”的一声。   邮件里各项事项交代的很清楚,包括入学之后学校提供的奖学金以及Hermite教授组里每个月给学生的生活费,话里话外都表示无需在经济上有负担。   关于这一点顾安宁自然是关心的,这封邮件可谓是免了她的后顾之忧。   只是在邮件最后,Hermite教授表示希望顾安宁可以尽早过去跟随他学习。   他以为这一年的时间宝贵,以顾安宁吸收知识的速度,完全没必要花费这样珍贵的一年时间学习高三的知识。   顾安宁天赋难得,Hermite教授觉得这样的天赋完全没必要规规矩矩跟着六年小学六年中学这样的教育步伐走,只是过去的时光再难改,所以现在这宝贵的一年才需要牢牢抓在手里。   看着眼前这个提议,顾安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以为的出国念书,是在高考结束之后。   那时一班的同学们会一起结束共同的高中生活,他们会将一张张卷子折成纸飞机从屋顶掷落,会在成年后的第一个假期里尝尝醉酒的滋味,会相互相互取笑那些年在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眼皮底下酸酸甜甜的恋爱……   到最后,他们会捧着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各奔东西。   可那都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她要提前一年结束她的高中生活,独自一人去异国他乡求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啊,昨天临时出差,今天补上这一更~ 第96章   这事到最后还是顾爷爷发话做了主。   “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国外念大学, 早一年过去也好。”顾爷爷将手里的存折递过去,“这是你奶奶给你存的上大学的钱, 你一贯心中有数,这钱给你,你自己看着用。”   “不用这些。”顾安宁推拒回去,“教授那边有提供生活费。”   “拿着, 这是你奶奶的心意。”   顾安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存折上微微凹陷的数字, 低着头轻声问问道:“爷爷为什么突然支持我今年就出国?”   毕竟从小到大顾爷爷从来不管她的事,这一次却意外开了口。   顾爷爷也没有想瞒着她,实话实说道:“这不是我说的, 而是严董那边心理医生的建议。”   其实关于顾安宁催眠自己给自己下心理暗示这个事情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她到现在也没能完整完整回想起来当初顾奶奶告知她真实病情的情况。   因为顾安宁自己拒绝看心理医生,顾爷爷也没逼她, 只是这一次严董知道了顾安宁要出国的事情,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了心理医生的建议。   医生分析她这样的情况最早的病因要追溯到口欲期, 在完全不自立的婴幼儿时期缺乏父母陪伴,之后又遭遇拐卖、抛弃,直至被捡到收养。   顾安宁自己不记得这些了, 但她的潜意识里埋藏着缺乏关爱以及害怕被抛弃的恐惧, 而在她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最先给与她关爱和陪伴的顾奶奶逐渐成为了她精神上依靠甚至依赖的对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顾奶奶重病余日可数的真相才会被她深深掩埋,因为这相当于直接掰断了她的精神支柱,她心理和生理上都接受不了。   而现在顾奶奶真的离开了, 因为顾安宁的不配合,谁也无法估计这件事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多么大的创伤,也不知道这样的创伤什么时候会一股脑爆发出来。   对此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慢慢弱化精神支柱的存在,引导她逐渐转移自己的精力和心思,至少绝不能像现在这样让她日日对着顾奶奶的遗照,这样对她潜意识里重复叠加的伤害太大了。   当时顾爷爷和严一素其实都对安宁的亲生父亲抱有一定期望,想要以此为契机慢慢转移顾安宁的心思。但没想到顾安宁根本不在乎,对着突然出现的吴教授连情绪波动都少的可怜。无奈之下只能转头从别的方面入手。   要说顾安宁最喜欢最重要的人,那一定是顾奶奶无疑,但若说她最喜欢的东西,那想来应当要数数学了,她在数学上表现出来的极大热情做不得假。   而这一次Hermite教授的提前邀约来的正好,没有后顾之忧的换一个全新的环境,跟着最顶尖的老师钻研最感兴趣的领域,别的暂且不论,这样至少能分去她绝大半的精力和心思。   有时候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顾安宁提前出国给跟随Hermite教授学习的决定就此拍板,现在横在她面前最大的问题是——语言。   英语一贯是顾学霸的痛点,这一年来她勤听听力单词本本不离手,是不是刷两片阅读理解保持手感,英语分儿确实上去了没错,但对于高考不需要考的口语,顾安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渣渣。   这事她小心翼翼和Hermite教授提了一回,没想到老爷子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事儿。   “你直接过来,在我们组里呆上个十天半个月,口语自然溜溜的了。”   这话听起来……倒也没有毛病。   毕竟学一门语言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你扔进母语国度日日熏陶。   夏日的蝉鸣渐弱,当路边的梧桐黄了第一片落叶时,顾安宁拉着登机箱飞往了大洋彼岸的求学之地。   这一次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送。   不死心的关星河再一次搬出万能的旅游说辞,又试图上演一出机场偶遇,最终统统败给了顾安宁不容反驳的眼神。   两人在机场做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约定,然后匆匆告别。   这一年是他们花季的尾捎,是成年前最肆意灿烂的十七岁。   隔着茫茫无边的太平洋,连偶尔出现在习题和练习卷中的一点想念都变得潮湿而悠长。   在异国他乡的求学之路倒也没想象中那般艰难。   华国人的长相本就偏嫩,顾安宁又长得小巧,搭配上她那双减龄又无辜的圆鹿眼,Hermite教授组里的一众研究生博士生差点以为自家boss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过来。   纵然顾安宁一再解释自己还有一年就成年了,但她磕磕巴巴害(口)羞(语)腼(不)腆(好)说话的模样还是在一众师兄师姐心里留下了需要照顾的幼崽形象。   当然此刻保护欲噌噌上涨的一群数学天才绝对想象不到,一个月后这名幼崽将会因为孤身勇斗抢劫犯而登上社会新闻,她身手力气与软萌长相形成的巨大反差甚至在网络上掀起了一股小小的热潮。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这会儿对小师妹本质一无所知的师兄师姐们相互一碰头,勉强找到一个能马马虎虎说两句中文的Jeremy同志,将带领小师妹熟悉环境的艰巨任务交托给他。   Jeremy深感责任重大,其实他学习中文的进度还停留在说“拟号”和“栽见”的入门阶段。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这已经是他们组里中文水平的巅峰了啊。   好在顾安宁虽然口语稀巴烂,但听力勉勉强强已经练成了大半,因此两人连比带猜的,也算是在斯坦福的校园里交谈甚欢。   反倒是Hermite教授一早就知道她在语言上还有些困难,因此很贴心的只布置了看论文的任务,叮嘱她目前先熟悉熟悉环境。   这样磕磕绊绊的日子过了一周,顾安宁的口语水平可谓是突飞猛进。   这日顾安宁照常叼着三明治和牛奶晃晃悠悠到了组里,不料在门口见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   “书书?”口中的面包片掉下来,顾安宁手忙脚乱接住,还以为自己没睡好出现了幻觉,“你怎么会在这?你一个人过来的?”   吴书书摇了摇小脑袋:“爸爸来这边做学术交流,我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可现在国内正是刚刚开学的时候……”   顾安宁眉头皱的死紧,她可没有天真到以为这次碰面是一场巧合,时间上跟她前后脚,又凑在同一所大学里,若非刻意为之,这样的概率也太低了些。   事实上她猜的也没错,吴帆自然是因为放心不下顾安宁这才费劲心思申请了斯坦福的学术交流,他本想先一步过来,不料申请手续繁琐冗长,到最后他到达的时间比顾安宁还晚了一周。   至于吴书书他本也没想带,可是他这个人小鬼大的女儿振振有词,说顾姐姐面对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角色尴尬的很,反倒是她才是真正能帮上忙的人。   这番话说的吴教授根本无法反驳,因此只能将小女儿当做随身行李团吧团吧一起带过来。至于开学嘛,吴书书毕竟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朋友,她平日里更多的精力也并不在学校的课程上。   对于这样一番大费周章的好意,说实话顾安宁心里的尴尬大过于感动。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陌生的父亲相处,连说话的语气都要在喉咙口斟酌再三。   好在吴教授的学术交流并不只是挂个名头而已,绝大多数时间里这位国宝级的大教授都忙得□□乏术,通常这种时候吴书书小朋友就会带着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各种好吃的可怜兮兮上门求收留。   Hermite教授组里氛围相对自由宽松,美食诱惑外加漂亮小朋友的软绵绵的恳求,组里一众学术狗根本抵挡不住,没两天吴书书同学就在组内办公室里甚至有了一个专属小窝。   和普通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十岁小朋友不同,吴书书自从知道顾安宁是自己丢失了十多年的亲姐姐后,想要照顾对方的责任心简直爆棚。   每天各种投喂硬生生将顾安宁喂胖了五斤暂且不说,还时不时化身小吴老师帮助顾同学排忧解难。   顾安宁天赋出众踏实勤奋不假,只是这些年来安坪村缺乏的教育资源到底造成了她的短板。   她曾以为的数学是一支笔一张草稿纸,顶多再加上一台可以计算函数的计算器。可事实上,现代数学的发展早已和计算机辅助工具交织在一起,比如人力无法穷尽的枚举法,依托于计算机强大的计算能力,现在已经可以轻易实现。   这些都是顾安宁从未涉足过的领域,有些常识性的小白问题她不好意思问组内忙忙碌碌的师兄师姐,吴书书一回生二回熟,主动自觉再一次化身小吴老师真人一对一指导。她自幼被冠以“神童”、“天才”的名头,又从小被吴帆一手教养长大,教起这些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规律又繁忙的日子一晃而过,吴教授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交流终于接近尾声。   在组内混的如鱼得水的吴书书泪眼汪汪不愿意走,突发奇想去怂恿老爷子干脆把自己也一起收为学生。   顾安宁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小祖宗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一个人在国外求学诸多不易,你这么小,你爸妈也会不放心的。”   吴书书也知道这不现实,但还是嘟囔着回嘴道:“才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姐姐在嘛。”   这一声“姐姐”叫的顾安宁突然有些心软。   许是那日在安坪村察觉到了她的态度,这一次见面吴书书依旧改回了“顾姐姐”的称呼,这一个月来,顾安宁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叫自己。   “好啦,不用担心我。”顾安宁伸手在她扎着小便的脑袋上撸了一把,“下次回去给你带礼物。”   原本还沉浸在离别伤感的吴书书小朋友瞬间炸毛:“不准摸我头!”   吴帆在一旁安静地看姐妹两打闹,直到临走前才对着顾安宁温声道:“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顾安宁点了点头,微微不自在道:“书书说您这些天腰疼又犯了,您也多保重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章就结局了,今晚晚些时候更~ 第97章   在斯坦福九个月的学习时光一晃而过, 顾安宁再次回国的时候,距离这一年的高考还有28天。   Hermite教授很不理解对自己得意学生非要回国参加高考的决定, 但顾安宁这大半年来的努力和成果摆在那里,于是他只当是给这孩子放了一个月假,挥挥手放了人。   这天正是三中毕业班拍毕业照的日子,校方一早就给十六个高三班级排好了照相时间, 穿着校服的准毕业生们吵吵嚷嚷, 打闹声传遍了整个操场。   “老师老师,帮我们班的拍照时间往后挪一挪吧!”苏雪琪定着教导主任锋利的目光坚持道,“我们班还有个同学没到, 让别的班先拍吧。”   毕竟是校董家的孩子, 教导主任虽脸色不耐,到底没一口拒绝, 只是不快道:“拍毕业照的时间提前三天就通知了,怎么还有同学迟到?哪位同学这般没有时间观念, 让整个班的同学等他一个人?”   “不是不是,没人迟到,是安宁啦, 安宁今天回国, 我们班想等她到了一起拍毕业照。”   “顾同学今天回来?”教导主任瞬间切换成笑脸,“怎么都没人告诉我,上回她走的着急,校长还等着亲自表彰她呢。”   苏雪琪并不是第一次看教导主任的变脸绝技了,随即挑眉道:“那我们班的毕业照……”   “我这就去和摄影老师打招呼。”   顾安宁拉着箱子回到三中的时候, 操场上正是最热火朝天的时候。   统一穿着校服的同学们撒着欢在操场里乱窜,顾安宁险些没能找到一班的人。   好在她在三中知名度颇高,自去年IMO大赛之后,三中校长将她的照片在加大版的宣传窗内挂了整整半年,操场边上更是到现在还挂着热烈祝贺顾同学勇夺IMO大赛第一名的大红色横幅。   很快就有同学认出这个唯一一个没有穿校服风尘仆仆的同学正是已有大半年未出现在学校里的顾大学霸,各种神乎其神传闻的主人公就在眼前,这位同学几乎是下意识的冲着一班的方向嚎了一嗓子:“关哥!顾学霸在找你!”   其实是在找组织的顾安宁:……   苏雪琪眼尖,最先跑过来一个熊抱:“安宁我好想你!”   顾安宁僵硬了一瞬,才抬手回抱了一下:“你这突然奔放,我还有些不习惯。”   “哎?我是考虑到你在国外待久了,特意准备的欢迎礼仪,原本接下来还有一个热情的贴面礼。”   “……倒也无须如此。”   “哈哈哈哈逗你呢,我可不敢占你便宜,某人酸溜溜的眼神已经杀过来了。”   顺着她嘲笑的目光看过去,顾安宁看到许久未见的关同学正站在人群中,脸色又臭又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半年未见,关同学貌似又长高了。   顾安宁一边冲他走去一边在心里哀叹,怎么就只有自己不长个呢?   在四周同学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眼神中,顾安宁停在关星河的面前,微微踮脚给了他一个拥抱:“关同学高考加油啊!”   竖着耳朵偷听的围观群众咂摸了一下味道,一时没能分辨出来“高考加油”是什么高端情话。   阳光下被称作关哥的前校霸同学红了耳尖,好半响才憋出一句“你也加油”。   偷偷给当事人支了不少招的叶秦昊在他身后急的跺脚,挤眉弄眼比划口型,却最终统统被沉浸在拥抱里的关星河无视了。   叶军师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宛如一个望子成龙却惨遭失败的老父亲,最后自暴自弃跟着大喊了一句:“高考加油!”   操场上瞬间响起乱糟糟的吼叫声:   “高考加油!”   “高考加油!”   ……   毕业照拍摄结束后,所有人都真切感受到了高考逼近的步伐。   顾安宁安札在教室里埋头刷题,那刷不死就往死里刷的架势看得一班同学浑身一紧,只觉得顾大学霸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老子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所以你还在这里干看什么还不快滚去学习”。   这大半年来顾安宁没落下高中课程,基本上都靠自学掌握的七七八八。只是她太久没做高考卷了,这会儿做起题来难免手生。   其实在决定提前出国的时候,顾安宁就知道她给自己定下的高考状元目标基本上不可能实现了。   她坚持提前一个月回来参加高考,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高中生涯不留下任何遗憾罢了。   教室里的倒计牌慢慢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在全国九百多万学子的屏息期待下,六月七日这一天,终于到了。   晋城的六月已然进入盛夏,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刺眼,整个校园里都是热烈又明媚的颜色。   高考考场全部被打乱分散,巧的是顾安宁、关星河还有孙平知被分在了同一考场。   顾安宁和孙平知都是已经保送的大学霸,真正要和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其实只有关星河。   进场前顾安宁想了想,偷偷将自己惯用的那支水笔塞到关星河的笔袋里。   在一旁紧张扣手的叶秦昊眼尖见到这一幕,逆着人群努力挤过来,一手放在顾安宁的文具袋上一手撸了一把孙平知的右手,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学霸学霸保佑我,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他这一行动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班同学瞬间目光灼灼望过来,恨不得各个拉一拉学霸的小手,也好沾一沾学霸的无敌光环。   真正进场后,所有人都开始努力调整自己过于紧张的心态。   三年苦学,皆在此一战了。   作为早已经拿到保送资格的无压力选手,顾安宁其实没有太紧张的情绪。   这时候她想的不是自己已经保送了分数根本不重要,也不是三中需要一个状元她必须没有失误,当真正拿到考卷下笔的那一刻,顾安宁的心中只剩下“认真答题”四个大字。   普通的月考也好,IMO大赛也罢,她从小到大参与过得每一场考试,用的都是全力以赴做到最好的态度。   这一次高考也不例外。   她会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   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整个三中校园都充斥着各种鬼哭狼嚎。   压抑太久的高三学生们终于从高考的高空绳索上走下来,迫不及待的用各种方式宣泄着空虚又复杂的心情。   用卷子折成的纸飞机在校园里到处乱飘,教室里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着去哪里通宵派对。   只有顾安宁安安静静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穿过黑压压的人群往学校外面走。   Hermite教授只批了她一个月的假,两天后她就要重新登上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继续她的求学之路。   她参与不了一班同学口中的终极疯狂派对,她要抓紧这两天的时间赶紧回家里看看。   不知道大黄瘦了没有,不知道家里的柴还够不够用……   顾安宁在心里头盘算着家常又琐碎的事情,走出校门口往公交站台边走去。   只是没走两步她就在人挤人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爷爷?”   顾安宁小跑着过去。   她从未想过爷爷会像无数爱子心切的家长一样等在校门口,等她高考结束,接她一起回家。   她从未想过,也从不敢想。   等走进了她才发现爷爷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根旺旺碎碎冰,见她过来眼神还有些不自然道:“我听旁边的家长说你们刚考完怕是热的厉害……”   顾安宁眨了眨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手中丝丝的凉意才让她终于回过神来。   不、不是她的幻觉。   爷爷真的过来接她回家了,还给她买了碎碎冰。   旁边的家长还在揪心的等待孩子出来,等见着人了又连珠炮似的开口发问:“题目难不难?考的怎么样?能上六百吗?”   祖孙两的安静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中略显突兀。   顾安宁嘴里叼着碎碎冰,趁着顾爷爷不注意一下一下去偷瞄他的脸色。   顾爷爷目不斜视,沉默好半响突然开口道:“题目难不难?考的怎么样?能上六百吗?”   从未被如此关怀过成绩的顾安宁惊的差点叼不住碎碎冰,猛吸了一口冰凉凉的汁水才勉强冷静道:“题目不难,考的还可以,能上七百。”   心里头拿状元的那簇小火苗再一次不甘心地冒头,顾安宁咂摸着嘴里的甜味儿,总觉得不拿个状元根本配不上爷爷这亲自来接自己的心意。   哎,昨个儿还是该多刷两道题的。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自那天接安宁回家之后,顾家祖孙两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不少。   只是Hermite教授催的急,顾安宁在家忙忙碌碌两天,纵使心里再不舍,还是不得不乖乖去了机场。   这一趟关星河说什么也坚持要跟着一起去。   顾安宁没有再拒绝,软磨硬泡又请了一天假,陪着关星河在斯坦福校园里转了一圈。   关星河这纯属是不放心非要亲自看一眼才能安心,他知道顾安宁学业繁忙,因此也没多待让她分心。   在确认顾安宁在这边一切安好后,关星河便准备动身回国。   顾安宁虽然理智上不太理解他这种千里迢迢飞过来只为了看一眼她住宿环境的行为,但感情上还是免不了酸酸软软觉得窝心的不得了。   安检台就在十米之外,顾安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关星河的衣角,心里难得腻腻歪歪生出一点点不舍的情绪。   关星河任由她将自己的衣角扯得皱皱巴巴,心里像是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心事。   顾安宁努力镇压着心底不舍的情绪,松开他的衣角催促道:“安检只剩下最后两分钟了。”   关星河听着广播里的安检提示声,突然松开手里的行李箱,俯身抱住安宁。   “Tiamo.”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的气息温热急切,就像是万里冰原里新生的第一猪绿苗,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亟不可待的期望。   他说:“Tiamo.”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