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二婚 作者:无闲和有闲   文案:   欧阳姗姗嫁了个二婚,她老娘告诉她,“只要没生娃,二婚跟一婚有什么区别?”   欧阳姗姗想想也对,收拾收拾就嫁了。   等她发现原来丈夫的前妻是她公公续弦带的继女时,欧阳姗姗的第一反应是,“哎呀妈,这么绕?”   婚后文,he。   狗血,不慢热。   后期不一定带球。   排雷:男主渣。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婚恋   主角:欧阳姗姗,李景胜 ┃ 配角:王雪柔,陈金芝 ┃ 其它:婚后文   一句话简介:一场相亲,一世婚姻。 ============== 第1章 楔子   欧阳姗姗觉着自己确实老大不小了,二十六岁的年纪,再过两年都奔三了,女人一到三十就只剩被人挑选的命了,所以陈金芝给她再安排相亲对象的时候,她便不再拒绝。   欧阳姗姗其实人长得不差,杏仁眼,柳叶眉,樱桃小口鹅蛋脸,身材也挺有料,前凸后翘,细腰丰臀,这两年追求的人着实不少,可她都看不上眼,也不算是看不上眼,细说起来,应该叫做恋爱恐惧症。   欧阳姗姗二十出头那会儿交过一个男朋友,长得有点像吴彦祖,跟欧阳姗姗站一块儿,绝配。   可人长得太帅也挺麻烦,蜜蜂蝴蝶的轮番往上扑,欧阳姗姗赶着赶着就有点心生厌烦,人谈个恋爱都是甜甜蜜蜜的,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孙悟空和唐僧了?   谁知唐僧也有被女儿国国王勾动心的一天,欧阳姗姗有一次搞突然袭击,在吴彦祖租的公寓里把他给捉了个正着,她没吵没闹,断得干脆利落。   可那之后,却落下了一个毛病,书面语言叫做恋爱恐惧症,实际就是没有安全感,总觉得男人不可靠,生怕又被伤害去了感情,这便一直拖着,一拖就拖到了二十六岁。   欧阳姗姗这人其实挺传统,她没想过做什么单身贵族,女人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生子,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传下来的经验,错不了。 第2章 结婚   欧阳姗姗结婚的喜宴摆在了本市最大的开元大酒店,席开一百单八桌,将酒店的二楼整个包了下来。   宾客还未到齐,欧阳姗姗在休息室补妆,身上穿着的是定制的大红色手工嫁衣,做嫁衣的裁缝据说祖父辈给周璇做过旗袍,是家传的手艺。   欧阳珊珊发髻上别着硕大的龙凤钗,金光灿灿的,可总觉着心中忐忑,忍不住向陈金芝抱怨起来,“妈,我怎么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呢,你说这到底靠不靠谱啊?这才认识多久,刚满三个月吧,就急急忙忙的领证结婚,人到底长什么样我都没瞧清楚呢。”   陈金芝一脸的上海市井泼辣相,“怎么就没瞧清楚了?你说说看。你是眼神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啊?就你这条件,咱家这条件,能嫁到这种人家,这都算祖坟冒青烟了。”说完俩眼珠来回转了转,缓和了些语气,“我说你该不会是嫌弃人是二婚吧?二婚怎么了?人又没生孩子,跟头婚有什么区别?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你脑子甭给我想些乱七八糟的,老老实实地给我嫁过去,让你妈也跟着享两年福。”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   欧阳姗姗嘟着嘴巴,心中烦闷,却再不敢吭声,想着反正都被赶鸭子上架到这一步了,也没法回头了,索性就闭着眼睛往前冲吧。   欧阳姗姗正胡思乱想着,休息室的大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新郎李景胜。   欧阳姗姗与李景胜算是在相亲局上认识的,介绍人说李景胜三十出头,从事房地产行业,家族产业,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算是个中产,离过婚,没娃。   欧阳姗姗当时就不想去,她无法控制的在自己脑海中描画出一个半秃的脑门,一张油腻的脸,还有微凸的啤酒肚,她就算再恨嫁,也绝不会屈尊至此。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总是残酷的,欧阳姗姗腰板挺得再直,也架不住陈金芝闹,陈金芝一听介绍人开出的条件,腿都迈不动了,甚至当着介绍人的面咽了咽口水,就差拿刀架在欧阳姗姗的脖子上,给她押去这场相亲鸿门宴了。   欧阳姗姗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真到了约着见面的饭店,还别说,有种中彩票的眩晕感。   既没有秃头啤酒肚,也没有油腻腻的猥琐长相,甚至可以说长得还不错,也不能说是有多俊,但比欧阳姗姗想象中好太多,这人啊就是这样,以为是条草鱼,见了面发现是条锦鲤,就有点上赶着了。   男方自我介绍叫李景胜,本地人,三十有二,在家里的公司上班,离异无孩,欧阳姗姗当时觉着人这么公式化的一板一眼,也不热情,八成是没戏了,谁知第二天,就接到了李景胜的电话,约她晚上去听歌剧。   欧阳姗姗是个大俗大雅之人,一听到歌剧两个字头皮都麻了,可架不住对人有好感,硬着头皮就去了,还特地穿了个羊毛连衣裙,黑色打底衫,小羊皮靴子,中规中矩地坐了整整一晚上。   等看完歌剧回到家,陈金芝用万金油给她揉了半小时的腰才算缓过来。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关系一直是模棱两可,谁都没挑明。可谁知不到三个月男方父母突然就上门拜访,开门见山求娶欧阳姗姗,欧阳姗姗彼时太过吃惊,没端稳架子,嘴巴张得能吞下一整枚鸡蛋。   欧阳姗姗每每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都有一种恨母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感,一点都不带犹豫和客套的,张嘴就给答应了下来,欧阳姗姗在桌子底下猛踹她母后大人的小腿肚子,可陈金芝就有这能耐,管你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她自岿然不动,还一脸喜气洋洋,仿佛欧阳姗姗是个将要过期的产品,今时今日终于给脱了手。   欧阳姗姗还在胡思乱想,李景胜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欧阳姗姗有些微怔,平日里见他总是一件灰色或白色衬衣,外面随随便便套个商务外套,他商务外套挺多,各种深色系的几乎全了,但款式都差不多,牌子更是统一,除了Armani再无其他。   今日却穿了一身剪裁合体,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不明显的收腰设计,十分的潇洒挺括,胸口别着一朵大红的绢花,上面写着“新郎”二字,与自己胸前写着“新娘”的绢花相映成趣,欧阳姗姗终于有了些将要为人妇的羞涩感,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微微地低了眼眸,红晕漫上了一张俏脸。   李景胜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向着欧阳姗姗伸过来,“新娘子,走吧,仪式开始了。”   欧阳姗姗好不容易找到点感觉,正含羞带怯的自我陶醉,一句“新娘子”又给她狠狠拽了下来,她心中微微有些恼怒,难不成她没有名字?叫声“姗姗”多亲热,叫什么“新娘子”呀。   欧阳姗姗心中虽然不快,但也知道今天这日子置不得气,将一双芊芊素手放入李景胜的胳膊肘里,任他挽着出了休息室,走上礼台。   礼台上的司仪也是上海本地人,是陈金芝找来的,一张嘴皮子,上下翻飞,堪比东北二人转,一会儿上海话,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英语,转换自如,毫无违和感。   等他看到新郎牵着新娘上了台,举着话筒又邀请了双方的家长,欧阳姗姗的父亲早亡,只有寡母陈金芝一个,李景胜的父亲李复两鬓斑白,一张脸虽然满是皱纹,却眉骨分明,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的当家,李景胜的亲生母亲早逝,李复后来又娶了一位续弦,就是这会儿站上台来的这位,王英姿。   这位王英姿王女士人如其名,十分的英姿飒爽,穿着一身改良版的墨绿色旗袍,挽着老上海的发髻,牵着李复的手,气质极佳。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李复,示意他讲两句,李复接过话筒,声音沉稳,“尊敬的亲家,尊敬的各位来宾,大家好。首先,我仅代表新郎、新娘及其我们全家向大家百忙之中赶来参加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的结婚典礼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今天是小儿李景胜和欧阳姗姗小姐结为夫妻的好日子,很荣幸能得到各位的见证和祝福,作为长辈,自然无比激动,缘分让他们相识,也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能相知相守,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的双手创造自己美好的未来,也祝愿二位新人白头到老,恩爱一生。”   李复的一番话说得十分漂亮,主持人本以为他已说完,正要伸手去接他的话筒,谁知老头想了想,又十分迫切的接了一句,“也希望小夫妻早生贵子,婚后能让我们早点抱上孙子。” 第3章 初夜   第二天早上,欧阳姗姗是被王英姿的电话吵醒的,因为前一天的婚宴太过疲惫,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持续不断,韧性十足的手机铃声吵醒。   王英姿打得是李景胜的手机,没把李景胜吵醒,倒是把欧阳姗姗给闹了起来,欧阳姗姗揉了揉眼睛,接起电话,声音里依然睡意十足,“喂?”   电话那头的王英姿明显愣了愣,十分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哦,是姗姗啊?你们怎么还不过来呀?等着你们开饭呢?”   欧阳姗姗瞬间清醒了,她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人告诉过她,今天要去婆家吃中饭,但她还是客气的询问了一下,“妈,今天中午是来您这边吃中饭吗?”   那边嗓音高了几度,“对啊,你不知道吗?结婚第二天要到婆家吃饭的。”   欧阳姗姗一脸的不情不愿,但依然客气的回答,“好的,妈,我们这就过来。”   欧阳姗姗挂了电话,那头李景胜已经被吵醒,他抹了把脸,去衣柜里找了套比较正式的西装,一边穿一边回头跟欧阳姗姗吩咐,“快去换衣服,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你看这都几点了,睡过头了。”   欧阳姗姗也不接话,她去洗手间洗漱干净,化了个淡妆,然后换了一身粉红色的小洋装,跟着李景胜就出门去了王英姿那里。   李复和王英姿住得是一栋比较复古的小洋楼,三层结构,独门独户,院子不大,种了几棵低矮的柚子树,李景胜把车停进车库,拉着欧阳姗姗的手进了屋。   李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李景胜和欧阳姗姗走进来,便起身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开饭了”,欧阳姗姗连忙把手提包递给李景胜拿着,跑去厨房帮忙。   李复家的厨房特别大,都赶上普通人家的客厅面积了,各种厨房设备一应俱全,烤箱是镶嵌在墙内的,冰箱也很夺人眼球,三开门的日本产,几乎可以装下一整头牛。   此时的厨房有三个女人正在忙碌,王英姿和她女儿王雪柔,还有家里的阿姨刘姐。   王雪柔是王英姿跟前夫生的女儿,离婚后判给了王英姿,王英姿再婚之后,就将这个女儿也一并带了过来。   王雪柔昨天也去参加婚宴了,坐在王英姿那一桌,穿一件纯白色羊绒大衣,里面是同样质地的连衣裙,欧阳姗姗对她的第一感觉不错,稳重大方,气质典雅。   王英姿见欧阳姗姗进来,赶忙招呼她,“哎呀呀,姗姗,你进来干什么?快去外面歇会儿,我们把菜端出去,就能开饭了。”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欧阳姗姗,“成了家就是不一样,不像之前的小姑娘模样了。”   王英姿可能没那方面的意思,欧阳姗姗却想歪了,她嘟了嘟嘴,心里有些委屈,昨天晚上李景胜回到他们婚房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嘴里嘟嘟囔囔了几句,就翻身睡着了。欧阳姗姗给他脱了新郎服,换上睡衣,又给他擦了手脚,用热水敷了脸,这才盖上被子与他一同睡去。   说没有委屈是不可能的,毕竟是新婚之夜,俩人盖棉被纯睡觉,谁是那个新娘子都会觉得不舒服,但是要说多委屈吧,欧阳姗姗也没有,毕竟李景胜喝醉了,没有必要跟一个喝醉的人上纲上线。   李复和王英姿都是上海人,饭桌上的几道菜都是上海本帮菜,凉菜有三道,醉鸡、凉拌海蜇头和糯米藕,热菜有四道,八宝鸭、卤糟猪脚、虾子大乌参和青鱼下巴甩水,小炒分别是香菇菜心和四鲜白菜墩,汤有两道,口蘑锅巴汤和腌笃鲜,此外还有十二只红彤彤排列整齐的阳澄湖大闸蟹,蘸螃蟹的醋也颇有讲究,正宗的山西老醋,加入一点白糖和刚上市的嫩姜切成的碎末。   李复去地下酒库拿了一瓶茅台和一瓶红酒,递给李景胜,一边示意他打开,一边示意其他人就座,他是发言惯了的人,总忍不住来个开场,“今天大家都在,我十分高兴,这顿家常饭没有外人,都是家里人,大家敞开肚子吃,吃好喝好,尽兴就好。”   李景胜给李复满上杯子,又按顺序依次给王英姿,王雪柔和欧阳姗姗倒了半杯红酒,大家一起举杯,这才开吃。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欧阳姗姗虽然为了保持身材,每道菜都浅尝即止,但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夸奖起王英姿来,“妈,您这手艺真是太好了,比起五星级酒店的大厨来都丝毫不差呢。”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英姿极为受用,笑着客气道,“姗姗真是嘴甜,刘姐也帮了大忙的,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哈哈哈哈。”   说话间,刘姐又端上来几碗燕窝,欧阳姗姗已经很饱,但还是勉强拿起勺子尝了几口。   刘姐也递了一碗给王雪柔,她接过碗,却只是搁在桌上,“我吃饱了,爸妈,姗姗,我先上去了。”说完也不等人回答,推开椅子便上了楼。   欧阳姗姗帮着刘姐收拾了桌子,就跟着李景胜告辞出门。   李景胜开得路虎是刚换的新车,还有些味儿,欧阳姗姗把副驾驶的窗户打开通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景胜扭头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了?刚没吃饱?”   “没啊。”   “没是吃饱了还是没吃饱的意思?”   欧阳姗姗翻了个白眼,扭头去看窗外,懒得搭理他。   李景胜是生意场上见惯了脸色的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昨晚实在是醉晕了过去,有心无力,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可这话让他赤/裸裸说出来跟欧阳姗姗解释,他一个男人,也实在说不出口,挣扎了半天,只是伸手摸了摸欧阳姗姗的头顶,“要是没吃饱,我带你去福记吃烤全羊。”   欧阳姗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肥死了,我可不去吃。”   李景胜见人笑了,趁着红灯的功夫又去捏了捏欧阳姗姗的脸,凑过去闻了闻,“怎么这么香?抹了什么?”说完又一脸十分诚恳的歉意,“我最近公司有几个大单子要续签,等我忙完了这阵,一定给你补上蜜月旅行。”   欧阳姗姗对着窗外的光线,欣赏了会儿自己新做的指甲,这才扭头去看李景胜,“你说得话,我可给你记着呢。”   李景胜瞅着她笑笑,“放心吧,媳妇儿。”   欧阳姗姗这才笑了起来,欧阳姗姗是标准的东方美人的脸胚,眼睛时时刻刻都是水汪汪的,有时候眨眨眼睫毛,就能把男人的心勾走,更何况她笑起来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仿佛盛了蜜,诱着李景胜去喝。   李景胜俯身啄了一下欧阳姗姗的嘴唇,浅尝即止,他回身继续开车,欧阳姗姗却缩着身子有些害羞了起来,这算是俩人的第一次亲吻,   李景胜先送了欧阳姗姗回家,欧阳姗姗跟公司请了三天年假,婚假她没舍得请,想攒着度蜜月用,她一直想去英国,虽然她出生于一个上海市井小民之家,但不知为什么,骨子里却存着一股对有浓厚历史积淀的城市的向往。   李景胜晚上回家的有些晚,他最近接了一个中型楼盘的代理权,楼盘以公寓为主,商铺为辅,总体量有一千五百个单位,再加上目前房地产行业不景气,压力不小,不过好在李复帮他积攒下的人脉圈挺广,他几轮饭局磨下来,已经跟一个连锁酒店接上了头,打算把这个楼盘中临街的那一栋打包卖给这个酒店。   李景胜揉着微微发胀的额头,一只手将领带扯开,主卧室的灯已经熄了,欧阳姗姗应该已经睡下了,李景胜不想吵醒她,便去次卧的浴室洗了澡,次卧的浴室里没有放睡衣,李景胜便随意裹了一条浴巾出来,松松垮垮的围在腰上,腹部有极其暧昧的曲线延伸到腰际线下,被浴巾遮挡着,隐隐约约的十分性/感。   李景胜打开主卧室的门,欧阳姗姗早已睡着,房间里隐隐流动着淡淡的玫瑰花瓣的香味,李景胜揭开被子,躺了进去。   欧阳姗姗其实已经醒了,李景胜开门进来的那一刻,她就被身体的敏感唤醒,待到李景胜睡在身边,她更是紧张的浑身滚烫。   欧阳姗姗觉得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挺别扭,她半抬起身子,伸手扭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晕黄的灯光刚刚亮起,欧阳姗姗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只大手捉住,她浑身僵硬,下意识就去推那只手。   李景胜差不多有欧阳姗姗两个人大,哪里是她推得开的,欧阳姗姗推了一下没推动,人却已经被李景胜翻过来压在了身下。   欧阳姗姗穿了一件酒红色的吊带睡衣,衣领开得极低,男人被刺激地红了眼,身下便没分寸起来。   各种恶意的撞击。   欧阳姗姗被撞的如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   男人毫不怜香惜玉,只顾自己爽快。   快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结束了这场大战,李景胜翻身下来,还不忘逗了句荤话,"不错,挺紧的,舒服。" 第4章 蜜月   这一夜,欧阳姗姗在男人精壮的胸膛里睡过去,一直睡到窗外晨光熹微。   欧阳姗姗从小有个习惯,不睡回笼觉,一旦醒了,就很难入睡,她从李景胜怀里钻出来,昨晚穿得吊带睡裙已经被撕坏,没办法再穿了,她去衣柜里又翻了一套全棉睡衣,长袖长裤,把自己一身的印记捂得严严实实的。   穿好衣服,欧阳姗姗去厨房忙活,陈金芝在她还未成年时,就开始给她灌输各种为人妻子的行为举止,欧阳姗姗早些年并不理解,如今年纪渐长,也慢慢能理解了母亲的担忧,她父亲早逝,孤儿寡母,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母亲甚至都没有劳保,将来还要依靠她养老,这样的条件,确实要本分地做人妻子。   欧阳姗姗找了个发圈,把头发绑成马尾,她洗干净手,便开始做早餐,心里有温暖泛起,想着这就是书上说的“洗手做羹汤”了吧。   李景胜洗漱完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确实被餐桌上丰盛的早餐给惊了一会儿,熬得很稠的小米粥,形状漂亮的荷包蛋,热好的纯牛奶用玻璃杯盛着,两笼春笋烧麦,几个形状漂亮的小碟子里分别盛着豆乳、咸菜和肉末榨菜。   李景胜揽住欧阳姗姗的肩膀,在她粉脸上啄了一口,“我这媳妇真是讨对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滚得牙床。”   欧阳姗姗被羞得满脸通红,一只手慌忙去捂他的嘴,“你闭嘴,不许这样说话。”   俩人腻在一块儿吃完早饭,欧阳姗姗公司临时有事,打电话来让她赶去处理,李景胜便先把欧阳姗姗送到公司,这才自己开车去公司上班。   欧阳姗姗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跟单,活儿技术含量不大,也不复杂,她跟得几个客户以欧美为主,还有几个印度的,都还算好说话,外国人跟中国人始终有文化差异,欧阳姗姗喜欢这种求同存异的感觉,也在这种接触中体会到其他国家的人的说话和做事方式,以及他们的价值观。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了下来,李景胜终于成功谈妥了酒店的合同,顺利签约的那天,他穿着高定的深色西服,笑得意气风发,男人嘛,到了一定年纪,事业带来的成功快感,远远超过其他。   婚宴后的第四个月,李景胜终于抽出时间带着欧阳姗姗前往英国度蜜月,在英国的一个星期,欧阳姗姗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们一起去了大英博物馆,这座博物馆据说收藏了800多万件珍品,他们还一起去了白金汉宫,欧阳姗姗被白金汉宫从一砖一瓦中透出来的英国绅士气质迷倒。   后来,李景胜又带她去了横跨泰晤士河的伦敦塔桥,他们是晚上去的,欧洲夜晚的天空格外清透,夜幕星光下的泰晤士河十分漂亮,平静的毫无波澜,欧阳姗姗痴迷眼前的美景,她温柔的靠入李景胜的怀里,仰着脖子跟他接吻,俩人都动了情,吻地难舍难分,身体摩擦着纠缠在一起,如一对交颈的鸳鸯。   他们在伦敦五星级的Ace Hotel London Shoreditch总统套房做/爱,从深夜直到日出,然后起床去喝Shoreditch附近的纯正黑咖啡,欧阳姗姗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无袖连衣裙,挽着李景胜的胳膊,两人十指紧扣,走在伦敦寂静安逸的街头,他们对视着微笑,时不时的接吻,欧阳姗姗动情地对李景胜说,“真希望时间能永留此刻。”   后来他们又去看了伦敦眼和伊丽莎白塔,最后的最后,欧阳姗姗披着纯手工的披肩,在伦敦街头随处可见的广场上喂鸽子,李景胜坐在离她不远地长椅上,始终含着笑,在欧阳姗姗回头看他的时候,与她眼神纠缠,等欧阳姗姗喂完手上的面包,他才走过去,将她圈在怀里,俯下身子与她接吻,那一刻,欧阳姗姗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这个男人。   飞机在上海上空盘旋着准备降落的时候,欧阳姗姗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她侧头去看李景胜,“老公,快到了。”   李景胜亲亲她的小嘴,“等下落地我要先回趟公司,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回来吃晚饭。”   欧阳姗姗笑笑,用吻代替回答,一趟蜜月旅行,俩人痴缠了整整七天七夜,熟悉对方熟悉的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欧阳姗姗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李景胜,也因为这样的亲昵,十分自然地改口唤他“老公”。   李景胜十分受用,欧阳姗姗第一次改口的时候,被李景胜压在酒店的大床上动弹不得,按他的要求用各种语调喊了他几十声“老公”才算罢休。   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李景胜带着欧阳姗姗回了趟李复那儿吃饭,顺便将在英国买的礼物送出。   欧阳姗姗给李复买了一块腕表,她为了讨好公公也是下了血本,Omega的限量款,五位数,欧阳姗姗用自己在婚宴上收得礼金付的款,着实肉疼了一阵。   欧阳姗姗给王英姿买了一枚红宝石戒指,价格虽然没有李复的限量版Omega高,但是也不低,王英姿十分喜欢,接过去后便戴在了无名指上,伸着手来回瞅了半天,笑眯眯地夸了几句欧阳姗姗懂事。   欧阳姗姗给王雪柔也带了礼物,她跟这位名义上的小姑子不熟,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所以在英国的时候实在想不好送什么礼物,最后还是李景胜拿得主意,LV的新款手提包,鳄鱼皮,非常小的单肩包,十二万,欧阳姗姗咋舌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来,李景胜已经刷卡买了单。   王雪柔接过欧阳姗姗递给她的LV鳄鱼皮的时候,十分敷衍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欧阳姗姗看着实在不舒坦,但还是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   王雪柔没有拆包装盒,只是看了看盒子上的标志,冷冷淡淡的样子,一眼都没瞧欧阳姗姗,一双清眸冲着李景胜,“都说了我不喜欢LV了,怎么又带这个牌子的手提包?” 第5章 送饭   李景胜的楼盘自从跟知名连锁酒店签订了合同之后,整个楼盘都被带旺,再加上李景胜精通做生意之道,配合酒店前期宣传的时候,将整个楼盘顺带推了出去,地铁、商场、电视、自媒体,铺天盖地的广告产生轰炸效应,楼盘算是一炮而红,稳稳占据公寓单日销售量的前三甲。   李景胜也因此忙得不可开交,他趁着好势头,又签了一份住宅盘的二级代理销售合同,两头忙,更是天天不着家。   欧阳姗姗已经有一周没见着李景胜了,李景胜几乎每天都是后半夜才回来,回来也就是眯一会儿,换件衣服,就又走了,有时候甚至是彻夜不归,睡在办公室里,他办公室隔了两个单间,一大一小,大的用来办公,小的放了一张单人床,李景胜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便在单人床上小眯一会儿。   周日的上午,欧阳姗姗起了个大早,去菜场买了一根猪腿骨,她穿着浅绿色的碎花无袖连衣裙,混在一堆老太太里面买菜,场面十分滑稽。   回到家,欧阳姗姗把猪腿骨洗净,抄去血水,又放入汤锅里煲上汤,她这才去洗了个澡,一身的汗味。   收拾完自己,她又煮了一锅米饭,炒了两个小菜,装入饭盒。   饭盒是欧阳姗姗前一天独自去逛超市的时候买的,深灰色,很素净的花纹,因为是要给李景胜用,不能太花俏,所以欧阳姗姗虽然对着那一堆的hello kitty和小黄鸭心仪了许久,最终还是拿了现在这个线条和颜色都稍显冷硬的。   欧阳姗姗提了装满饭菜的饭盒,看看时间,差不多中午十一点,算了算,打车过去正好赶上吃中饭,便用叫车软件叫了一辆网约车,兴冲冲地赶去了李景胜的公司。   欧阳姗姗不爱穿高跟鞋,总觉得跟踩高跷似的,所以除非是特别正式的场合,她一般都是一双平跟浅口皮鞋,不管是上班还是休闲。   可这会儿,她踩着平跟鞋,站在李景胜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办公桌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气势自个儿就弱了下去,女秘书带着无框的眼镜,短发,一身黑色职业装,气场全开,一双冷漠的眼睛从镜片上方看向欧阳姗姗,十分公式化的开口,“您哪位?有预约吗?”   欧阳姗姗稳了稳自己,这才开口,“我是李总的太太,过来找他一起吃中饭,如果他现在不方便,我可以去他办公室等他。”   欧阳姗姗说完,眼前这秘书僵硬的脸有所松动,十分不自然的切换出一点笑容,“李太太你好,李总在会议室开会,您在办公室等一会儿吧,应该快结束了。”   说完,带着欧阳姗姗推门进了李景胜的办公室,欧阳姗姗还是第一次来李景胜的办公室,她本来以为这种地段的办公室装修应该是极尽铺张奢华的,谁知,李景胜的竟然十分地接地气,很普通的欧式办公桌,几个走简约风格的书柜,只有老板椅看上去有些成功人士的做派,整面的黑色真皮,巨大的靠背。   欧阳姗姗在李景胜办公室里的会客沙发上坐下来没一会儿,秘书又敲门进来,给她泡了一杯茶,还端了一块巧克力蛋糕。   欧阳姗姗笑着站起来说谢谢,顺带询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我姓周,跟着李总已经有五年了,平时李总喜欢喊我小周。”   “好的,周小姐,谢谢你的蛋糕。”欧阳姗姗没吃早饭,这会儿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周秘书前脚离开,欧阳姗姗后脚便拿了个小勺子,舀了几口蛋糕吃起来,欧阳姗姗从小爱吃巧克力,此时肚子又饿,不知不觉就把整份蛋糕都吃完了。   欧阳姗姗吃完蛋糕,正愁没事干,李景胜却在此时推门进来,看见她坐在沙发上,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显然周秘书已经通知过他,“你怎么过来了?”   欧阳姗姗本想给人个惊喜,谁知看李景胜一张波澜不惊的脸,有些失望,嘟起小嘴,“你要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景胜赶忙将人拉过来,微微弯下身子,跟欧阳姗姗眼对着眼,“别别别,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忙也得陪老婆一起吃中饭不是。”   说完就去拿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去拉欧阳姗姗的手,“想去哪儿吃中饭?对面酒楼的鲍鱼扇贝都挺不错,每天都是新鲜空运过来的,去尝尝?”   欧阳姗姗挣开李景胜的手,“不用麻烦了,我早上熬了点骨头汤,做了两个小菜,用保温盒给带过来了,你不是忙嘛,我们就在这儿吃就行啦。”   李景胜愣了愣,穿衣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夸了一句,“我媳妇真能干”,说完又笑起来,眼里藏着坏,靠近欧阳姗姗的耳朵呵气,“老实交代,是不是想我了?还炖了汤给我补身体,这么乖,今儿晚上我一定早点回去陪你。”   欧阳姗姗脸皮薄,虽然结婚之后没少听李景胜说浑话,但每次还是忍不住脸红,她咬着下嘴唇,去推李景胜,“你这儿有小桌子没?”   李景胜看她一张殷红的小嘴粉嘟嘟的,被她用小巧的贝齿咬出了几个牙印,十分的撩人,下腹部不知怎的就有一阵冲动涌上来,他将人用力扯过来,箍在怀里,狠狠地吮吸了一会儿,这才放开。   办公室里面那个小单间,外面连着一个挺大的阳台,用玻璃做了全封闭,类似于阳光房,李景胜将会客沙发边的茶几搬到阳台上,又拿了两张椅子,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开饭。   李景胜先喝了一碗骨头汤垫肚子,他没吃早饭,一碗热汤下肚,十分的暖胃,整个身子也随着舒展开,他满足的伸了个懒腰,顺手在欧阳姗姗的脸上摸了一把,“老婆对我真好。”   欧阳姗姗侧着脸躲开些,给李景胜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饭,将汤里的肉挑出来盖在李景胜的饭碗里,又把两个装小菜的饭盒拿出来放在桌上,一个是红烧鱼块,一个是香菇菜心,都是家常小菜,欧阳姗姗单亲家庭长大,从小便做惯了家务,每每都是自个放学做完作业,还要把饭菜做好等陈金芝下班回家,所以做菜的手艺从小练就,十分的炉火纯青,两菜一汤直把李景胜吃得赞不绝口,把欧阳姗姗带去的饭菜吃得一点都不剩,还嫌不够,探头在保温盒里瞅了半天,一脸的意犹未尽,看着欧阳姗姗,“没了?”   欧阳姗姗没想到李景胜这么能吃,带了三人份的饭菜还是不够,只能安慰他,“真没了,我下次多带点。”   李景胜拿了张餐巾纸,抹了抹嘴,“以后周末都给我送饭,成不?”   欧阳姗姗笑笑,李景胜工作忙碌,夫妻间相处时间本来就短,如今他主动开口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好,以后周末都给你做好了送过来。”   午后的阳光从阳台上照进来,热气又被玻璃隔在外面,李景胜吃饱喝足,长手长脚地摊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眯眼看了一会儿正在收拾碗筷的欧阳姗姗,等人收拾完了,拍了拍自己大腿,示意她坐上来。   欧阳姗姗扭捏了一会儿,李景胜等不及,一把给她拉进了怀里,李景胜按着欧阳姗姗靠在自己怀里,一双手也不安分,屁股上揉捏了几把,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我下午还有个会,开完就没啥事了,最多两个小时,你在这儿等我会儿,完事了我跟你一起回家。”   说完也不等欧阳姗姗回应,拉开阳台门,把茶几搬回原处,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就开门走了出去。   欧阳姗姗收拾完东西,有些犯困,便在那张单人床上躺了一会儿,不久睡意袭来,人就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欧阳姗姗慢慢苏醒过来,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恍惚中,听到外间有人说话,是李景胜那位姓周的秘书,“王总,您在这儿坐着等会儿,李总马上过来……”   话音未落,有衣服的摩擦声和挣扎声,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装什么清高?李总能碰,我就碰不得了?”女人的挣扎声剧烈起来,男人懊恼地啧了一声,“被人玩腻的东西,装什么装?真没劲,出去。” 第6章 误会   欧阳姗姗虽然从小被母亲压制着长大,但是小性子还是有的,那种从血液里面,一出生就带着的小性子,并不随着她母亲的经年打磨和生活磋磨而消失,老一辈人总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其实是包含着十二万分的真理的。   欧阳姗姗知道此刻王总就坐在外面,理论上来讲,她应该安静地呆在里面,等着李景胜开完会回来,谈完公事,送走客人,然后她再仪态优雅,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跟自己的丈夫一起回家。   可是欧阳姗姗偏偏就不想按理论来操作,虽然她实践经验也很差,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她的小性子起来了,便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欧阳姗姗从床上下来,把平底鞋穿好,她此时只想任性的离开,管他是王总还是张总。   她推门出去的时候,着实把王总吓了一跳,几乎是从沙发上跳着站起来,不过也算是久经历练见多识广的生意人,王总最后还是迅速恢复了情绪,故作亲热地询问道,“你是李总太太吧?”   欧阳姗姗本不想理睬此人,但是转念想想,俩人非亲非故的,初次见面,不好下人面子,于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应付了事,“王总,您好您好,您坐,我这头还有点事儿,先出去了,您在这儿坐着等李总回来就成。”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欧阳姗姗到家没多久,李景胜也回来了,开门动静挺大,一边挂外套,一边大着嗓门喊她,“媳妇儿,我回来了。”   欧阳姗姗不理他,管自己拿着遥控器毫无目的地翻着频道,从discovery到狗血言情剧,从一周实事回顾到电视购物,她心思不在电视上,只是拿着遥控器来回地调台。   李景胜走过去,将人揽入怀里,被欧阳姗姗伸手打开,男人有些无趣,插科打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哎呦,脾气还不小,这是谁招惹我们家媳妇了?”   欧阳姗姗不理他,只管自己来回的调电视频道,李景胜随着她一起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啧,你看你这心烦意乱的,你要再不理我,我可就直接上手了啊。”   欧阳姗姗憋了一肚子的话,再也忍不住,她也不想忍,她自己琢磨过了,如果婚姻一开始就要相互猜忌,那么以后漫长的岁月,她是决计熬不下去的,索性就开门见山,也不想兜那些圈子了,她敞开天窗说亮话,“李景胜,我问你,你那个秘书,姓周的,跟你是不是有一腿?”   李景胜脸上一丝惊讶都没有,欧阳姗姗明白了,要么是那个周姓秘书,要么就是那个王总,已经跟李景胜事先通过了气。   李景胜两只胳膊肘撑在大腿上,侧头看了一会儿欧阳姗姗,这才开口,“姗姗,虽然我俩相处时间还不长,但我是个什么样人,你应该心里清楚的。”   欧阳姗姗心想,你是个什么样人,我还真不清楚,再说了,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就算再亲密的关系,私底下真要有什么,也不一定就真的能清楚了解了。   李景胜看欧阳姗姗并不接话,又伸手想去拉她,伸到半路又给缩了回去,他皱起眉头,似乎认真了些,“珊珊,我也不跟你兜圈子,说些有的没的,那都没意思,我只说一句,我跟周秘书清清白白,啥关系都没有。”   欧阳姗姗一脸的怀疑,也不藏着掖着,“我不信,要是真没什么,你朋友会那么说?”   李景胜闭上眼按了按眉心,又睁开,耐着性子跟欧阳姗姗分析,“姗姗,你看啊,我要真想在外面有个啥,我能在自己公司里找?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能蠢成那样?再说了,周秘书都在公司五六年了吧,我要跟她真有什么,她还能一直做着这份工作,不闹起来?”说完又故意叹了口气,一脸的无辜,“我眼睛又没瞎,要找也找个好看的吧,找个那样的,我膈应自己呢。”   欧阳姗姗到底道行浅,被李景胜说得哑口无言,李景胜瞅着她这样子,赶紧又趁热打铁,“姗姗,我俩是夫妻,还有一辈子的日子要过呢,夫妻之间啥最重要知道不?是信任。你要不信任我,这就特别难办。你看啊,我一个生意人,在外面逢场作戏的事情多了去了,有时候难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酒桌上说得话,那都是信口开河,瞎几把吹得牛,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个王总,也不知道是怎么自个瞎琢磨出来这么个龌龊事儿,我是真的没做过,我要是做过,天打五雷轰,让我……”   欧阳姗姗也不是个傻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再不就着台阶下来,那就是她自个不懂事了,所以她十分配合地用手捂上李景胜还在喋喋不休的双唇,娇嗔了句,“别说不吉利的话,我相信你还不成嘛。”   李景胜爱看欧阳姗姗撒娇,含羞带怯的样子,心口连着下腹一起发紧,他伸出右手的两个手指,举在脑袋边上,给欧阳姗姗表忠心,“我的宝贝儿,我保证,你老公从里到外,都是你一个人的。”   欧阳姗姗噗嗤一笑,凑上去亲了一口李景胜,谁知被男人一口咬住双唇,拖到怀里,使劲的揉捻起来。   揉着捏着,俩人干柴烈火,再也把持不住,欧阳姗姗被男人压在沙发上,发泄了许久,这才降了火。   欧阳姗姗起身整理衣服的功夫,李景胜去浴室冲了个澡,裸着身子出来还不忘讥笑欧阳姗姗,“不洗澡不行,身上都是你流的水,哪儿哪儿都是。”   欧阳姗姗每每都受不住他的浑话,抡起拳头就去打他,被李景胜一只手捏住,包在掌心里来回揉捏,“宝贝儿,晚饭我们出去吃吧?我在新开的那家法国餐厅订了个位置。”   欧阳姗姗其实并不喜欢吃西餐,就像她当初也不喜欢跟李景胜一起去听那出歌剧一样,但她不想扫了李景胜的兴致,便应道,“好啊。”   李景胜带着欧阳姗姗开车上路没多久,王英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十分热情地喊他们回家吃饭,大致意思就是一大早去菜场买了很多新鲜菜,忙活了一整天,就是想着让他们回去一家人一起吃个晚饭。   李景胜这次没自己拿主意,手机开了免提,拿眼神询问欧阳姗姗,欧阳姗姗这个时候哪有不识相的道理,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李景胜的路虎绕进小别墅的车库时,王英姿一脸喜气洋洋地从里面迎了出来,“快进来快进来,就等着你们开饭啦。”   李景胜停好车,自己先下,又绕到欧阳姗姗那头帮她开门,牵着她的手出来,这才关上车门,两个人手牵着手进了门。   李复照例还是在书房没出来,王英姿让刘姐开饭,自己先去喊李复,欧阳姗姗脱了外套,与李景胜脱下的外套一起拿去更衣室挂好。   一顿饭吃得气氛十分融洽,相谈甚欢,只是王雪柔始终神色淡淡的,只顾着自己吃饭,欧阳姗姗注意了一下,整顿饭下来,王雪柔似乎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偶尔在大家聊得高兴的时候,礼貌性的笑笑。   吃完晚饭,李复喊李景胜去书房谈话,欧阳姗姗闲着无聊,就去了二楼李景胜以前住得房间休息,房间还保持着李景胜住在里面那会儿的模样,墙壁上挂着李景胜儿时的照片,书桌的边上有一个专门用来摆放奖杯的柜子,被隔成大小不一的各种格子,摆放着尺寸相对应的各种奖杯。   欧阳姗姗一个一个地仔细去看,有柔道比赛的,有击剑比赛的,还有足球比赛的,欧阳姗姗有些意外地笑起来,没想到,李景胜年轻时候还是个运动健将。   看了一会儿,欧阳姗姗觉得有些口渴,她下楼去一楼的厨房倒水喝,正巧碰到王英姿在厨房里榨果汁,她递了一杯榨好的橙汁给欧阳姗姗,看着她喝完,这才开口道,“姗姗,景胜跟他爸爸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谈,可能一会儿有点晚,你看要不这样,你俩今晚就住这儿吧,反正家里换洗的衣服都有,他俩也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你也可以先休息,不用干等着。”   欧阳姗姗听了王英姿的话,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确实在为她着想,偶尔在这儿住一晚也挺正常,毕竟是李景胜的父母家,于是便答应下来,“好的妈,那我先上去休息了。”   欧阳姗姗回到房里,李景胜的房间挺大,带着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和盥洗室,欧阳姗姗在浴柜里找了新的牙刷和毛巾,洗漱完,又在衣柜里找了一套李景胜以前的睡衣,换上之后便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刷了一会儿手机,又看了一会儿新闻,不知怎的,困意袭来,欧阳姗姗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因为入睡的姿势不对,欧阳姗姗被扭着的脖子疼醒,李景胜还没有回来,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幽幽的壁灯。   晚饭吃得有点咸,刘姐岁数大了,做菜放盐有点手重,欧阳姗姗觉得有些口渴,她揉了会儿脖子,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是凌晨了。   欧阳姗姗怕吵到别人,轻轻开了门,下楼去倒水,饮水机放在客厅的角落里,欧阳姗姗拿了杯子刚想去接水,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响动,是压得极低的男人的声音,“昨儿个怎么没接我电话?” 第7章 催生   欧阳姗姗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谁给谁打电话的,也不真切,因为是公婆家,没有外人,她完全没往脑子里过,只是开了饮水机去接水。   饮水机的放水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厨房里有人咳嗽了一声,走了出来,正是李景胜。   李景胜走出厨房,探头看了一眼,看见是欧阳姗姗,有些忐忑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笑容在黑夜里看不真切,隐隐绰绰的。   欧阳姗姗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住在这房子里的都是自家人,她有十足的安全感。   欧阳姗姗接满水,刚喝了两口,抬眼正瞧见李景胜冲着自己笑,她上前两步,把水杯递给李景胜,脸上都是夫妻间最自然的亲密,“老公,要不要喝水?”   李景胜下意识地侧头往厨房里面瞅了一眼,随即又恢复自然,俯身搂住欧阳姗姗的肩头,带着她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问她,“是不是妈让你睡这的?你要是睡不习惯,我这会儿就开车带你回去?”   欧阳姗姗笑笑,“没啥不习惯的,我都睡了一觉醒了,醒来没瞧见你,就自己下来找水喝了。”   李景胜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一脸的宠溺,“老年人口重,盐放得多,我们下回再来,我事先给妈打个招呼,菜烧得清淡些。”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的体贴感动的心间暖洋洋的,她张开手,冲着李景胜撒娇,“抱抱。”   李景胜哂笑着,“啧,都多大人了,还要抱,臊不臊?”手下却已经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一直抱进房间,压在床上,这才哑着嗓子威胁道,“这也就是在老头家,不能把你给办了,回头要是在自个家里,还这么爱娇,保管给你收拾的求饶。”   周秘书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欧阳姗姗是个心里不存事儿的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会放心里膈应自己,也不会挂嘴上膈应别人。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滑了过去,欧阳姗姗跟李景胜的婚姻生活出乎意料地和顺。   欧阳姗姗把李景胜养得膘肥体壮,李景胜将欧阳姗姗滋润的面犯桃花,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倒也着实让人羡慕不已。   只是欧阳姗姗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欧阳姗姗倒是不急,她刚过完生日,也就二十七岁,她有些大学同学,甚至连男朋友都还没有,所以她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是李景胜,偶尔会询问一两句,特别是每个月欧阳姗姗来亲戚的时候,脸上的失望十分明显,等欧阳姗姗的亲戚走了,李景胜便会更加的卖力。   直到有一回,李景胜在欧阳姗姗的腰后面垫了一个枕头,身寸完还按着欧阳姗姗的腰不让动,直到感觉她完全吸收进去了,这才松手,欧阳姗姗忍不住开口问他,“老公,你急着要孩子吗?”   李景胜瞅了瞅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顺其自然吧。”   欧阳姗姗不太爱刨根问底,人说什么,她一般都挺相信,所以在那之后,虽然次次都被李景胜把屁/股垫得高高的,她也完全没放在心上,只管自己满足就好。   就这样,欧阳姗姗经常在晚间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早上便起不来,身子似有千金重,往往要赖上许久。   周末的早晨,欧阳姗姗难得早醒,看了看身边,被窝冷着,李景胜估计早走了,欧阳姗姗想着赶紧起床去买菜做饭,给李景胜送去,这才强撑着身子起来,谁知洗漱完,走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弄早饭时,就瞧见男人侧着身子,斜着胯,靠坐在洗手池边,嘴上一根烟半明半暗。   欧阳姗姗觉着今天这男人跟以往有些不同,身上似乎少了些往常的泼皮劲儿,她缓了脚步,打量起他来。李景胜五官其实真不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凑在一块儿吧,更添了几分男人味,只是商场上摸爬滚打久了,嘴偶尔有些坏。   身材更是没得说,哪儿哪儿都是腱子肉,摸上去硬邦邦的膈手,欧阳姗姗尝过被那身腱子肉整晚整晚地压在身下的滋味,突然有些发自内心地感谢起她老娘陈金芝来,要不是陈金芝在后面用小鞭子抡她,这男人这会儿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李景胜也在看欧阳姗姗,眼神昏暗不明,许久,李景胜向欧阳姗姗伸出手,手掌向上,食指朝欧阳姗姗勾了勾,“过来。”   欧阳姗姗听话地走过去,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勾着李景胜不放,李景胜把欧阳姗姗箍在怀里,望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眸许久,忽然就觉得释怀了,有什么好瞎琢磨的,男人好笑地想,嫌以前糟心日子没过够吗?   再开口,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轻松,“中午我有个饭局,你陪我去行不?”   欧阳姗姗觉得陪老公应酬这种事情,就跟给老公洗衣服做饭一样,是为人/妻子的本分,便答应了下来。   李景胜又给人扯过来,压在怀里问,“麻将会不会?”   欧阳姗姗噗呲笑出声,她老娘陈金芝是个弄堂里的小老百姓,成日里除了赚钱就好这一口,欧阳姗姗从小就跟着陈金芝辗转在各种麻将馆里,耳濡目染,牌技不容小觑。   李景胜一脸的惊喜,“原来我媳妇会搓麻将呀?那感情好,下午可能还有个牌局,你到时候跟她们一起凑个数,记着,输钱没事,但别赢钱”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别太刻意了,像拆对子啊,不碰啊,这些的不能整,那几个人都是老甲鱼,精明的很。”   欧阳姗姗好笑地揶揄了一句,“你不是老甲鱼?你是小嫩鸡?”   李景胜想不到小奶猫也有伸爪子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又想起那个人来,那个人,只有他陪她去听歌剧的份儿,哪敢奢望她陪他参加饭局酒局什么的,更别提搓麻将了,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饭局在李复名下的一处私人会所里,李复名下私人房产甚多,光私人会所就有好几处,因着再婚的关系,一直没过给李景胜,也就是碍了个王英姿,怕她有想法。   饭桌上,欧阳姗姗又见到了那日让她和李景胜生了嫌隙的王总,王总带了老婆来,他老婆有些显老,脸上擦的粉估计能有半两重,欧阳姗姗总怕她笑,就感觉她一笑,那粉能抖下来似的。   除了王总,李景胜还介绍了另外几位朋友给欧阳姗姗认识,分别是地方银行的信贷处吴处长和建设局的李局长,还有一位生意上的伙伴,李景胜让欧阳姗姗称呼他赵总。   这赵总不知是什么身份,欧阳姗姗也兴致缺缺,懒得打听。   开席之后,自然是李局长坐了主位,大家陪在两侧,李局长没有带夫人出席,吴处长倒是带了老婆,此外还有赵总,赵总带着的女孩十分年轻,看模样都不知道有没有满二十,穿着白色的紧身毛衣,一条牛仔裙,欧阳姗姗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四个字,“青春无敌。”   私人会所里的菜肴也让欧阳姗姗大开眼界,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前一天可能还在全世界的不同地方,这一刻,却被摆在了一张桌子上,着实让人惊叹。   饭桌上的人都是见多识广,酒场里滚大的,当下推杯换盏,气氛很快就被带了起来。   王总显然没打算放过欧阳姗姗,他把位置换到欧阳姗姗的旁边,又把她的酒杯倒满,一张油腻腻的脸便凑了过来,“李太太,上次见面匆忙的紧,都没好好认识,你看今天这么有缘,真是难得的机会,咱两一定得好好喝一个。”   欧阳姗姗落落大方,侧头礼貌地朝王总笑笑,“王总,您客气了,您亲自敬的酒,我哪有不喝的道理。”说完一仰脖,一整杯酒就灌了下去。   王总显然没有料到欧阳姗姗如此豪爽,酒喝得毫不含糊,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景胜这回找得媳妇不错,大气,怪不得人李总要换,这可没得比。”   欧阳姗姗不知怎的突然就来了兴趣,她结婚结得仓促,不要说前妻了,就算是李景胜,还有许多事情没了解明白,这回被这个王总这么一提醒,突然就想起自个老公还曾经有过前妻这么一号人物。   欧阳姗姗试探性地问了句,“王总,您也见过我老公的前妻吗?”   王总似乎毫无察觉,一副要和盘托出的模样,“那是当然,他们结婚的婚宴我也去参加了的,好家伙,我包了个超大的红包,把我给心疼坏了,谁知道这才三年不到,又通知我要重新包一个,妈呀,我说姗姗,你可得顶住了,我可不想给李景胜那小子再送红包了。”   王总说完,饭局上的人哄堂大笑起来,欧阳姗姗给闹了个大红脸,也就没了问下去的兴趣,她转回头,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筷子,是身边李景胜的,给她夹了一筷子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鹅肝,已经蘸了醋,放在她碗里。   男人眉眼里都是淡淡的笑意,“快吃吧,空着肚子灌酒下去,伤胃,赶紧先垫垫肚子。” 第8章 牌局   酒足饭饱之后,李景胜果然在会所的二楼包厢开了一桌麻将,先上桌的是李局,吴处,王总老婆和欧阳姗姗,赵总没有上桌,他带来的年轻女孩一直陪在李局长的身边,端茶倒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年轻女孩子的青涩。   欧阳姗姗这场麻将打得可谓十分费神,她手风挺顺,几乎要什么来什么,若是放开了打,今日怕是要赢个钵满盆满的,可是李景胜的嘱咐一直在心里记着,只能硬生生的装傻充愣,去做些不可能胡的牌局。   一来二去,李局已经连坐三庄,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局一张肥脸都笑出了褶子,欧阳姗姗看他那一张层层叠叠的肥肉脸,在灯光的照射下,几乎泛出了油花,便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胃里酸水直冒,忍不住就要作呕。   李局长下手坐着的是王总老婆,王总老婆也是个乖觉的主,从不吃碰李局长的牌,但是在欧阳姗姗这里却绝不含糊,该碰就碰,在李局长没有做大牌的情况下,偶尔也胡一把。   这场麻将直打够了三十二庄,这才散场,李景胜早已等在门外,见李局长出来,便引着他进了会所的专属电梯。   欧阳姗姗见李景胜跟李局长一并走了,当下也不知道是走是留,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吴处和王总的老婆走了过来,三人闲聊了没多久,只见李景胜又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欧阳姗姗迎上来,李景胜示意她可以走了。   当下几个人一起去停车场取车,欧阳姗姗留神数了数,吴处长带着自个老婆一辆车走了,王总也带着自个老婆开车走了,还剩下赵总一个人,赵总带了司机,司机一整个下午都在停车场等他,赵总坐上后座,那辆并不低调的卡宴便冒着尾气消失在马路上。   欧阳姗姗在副驾驶座上沉默了许久,李景胜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给欧阳姗姗一个一个地撸他们之间的关系,李景胜的车技不错,车子开得挺稳,在上海繁华的南京路上,欧阳姗姗对着窗外一排排倒退的法国梧桐出神,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赵总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呢?”   李景胜“啧”了一声,摇摇头,一脸的似笑非笑,揶揄地看了欧阳姗姗一眼,“真不知道?”   欧阳姗姗觉得他的笑挺不顺眼,但又不得不忍着脾气,“人姑娘同意吗?”   李景胜好笑道,“不同意能跟着来吗?赵总是什么人,跟着他去会所,自己心里能没个谱?”   欧阳姗姗被噎地说不出话来,她其实特别想问李景胜,那你又是怎么样的人,你做这样的事情如此驾轻就熟,是不是早已认同了这样的行为。   欧阳姗姗心中厌烦,她不受控制地又去想象,会所里那个纸醉金迷的包厢里,此时正在进行的肮脏交易,男人发福的白胖身体,硕大的啤酒肚,女孩年轻的稚嫩脸庞,轻的仿若羽毛的身体。   其实在欧阳姗姗心里,还有一个完全不敢去触碰的想法,那个包厢里,已经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有没有在李景胜身上发生过,欧阳姗姗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连念头往那个方向转一下的机会都不再给自己,欧阳姗姗深呼吸,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去乱想,结婚以前不管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自己能做的,就是不去乱猜,平添烦恼,庸人自扰。   因为是周末,李景胜照例把车开去了李复那里,欧阳姗姗下车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把所有的念头都收了起来,压在心底,不再去触碰。   中午那顿饭虽然满桌的山珍海味,但是那种场合,欧阳姗姗哪敢多吃,只是随意尝了几筷子,下午又陪着李局长打了一下午的麻将,费神地厉害,这会儿早就饿坏了,不等王英姿招呼,就闪身去了厨房,看刘姐都做了些什么菜。   刘姐出生在上海下面的一个地级县,也算是半个上海人,做菜喜欢放糖,欧阳姗姗怕胖,每次来都会稍稍节制,可这会儿实在是饿狠了,看到厨房里摆着几样已经烧好的菜,其中一道糖醋排骨,刚刚出锅的样子,还冒着热气,色泽红润,香气扑鼻,十分地诱人。   欧阳姗姗忍不住,去洗了个手,用大拇指和手指捻了一块排骨,放在嘴里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奖刘姐手艺不错,直把刘姐高兴的乐开了怀。   欧阳姗姗吃干净一块排骨,意犹未尽,又去捻了一块吃起来,边吃边往客厅方向走,看见王雪柔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便十分随意地过去打了个招呼。   谁知王雪柔一脸的嫌弃,默不作声地往边上移了移,欧阳姗姗没有注意到王雪柔的脸色,吃完排骨,撕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开口找话题跟王雪柔闲聊,“雪柔,你这条裙子真好看,哪儿买的?”   欧阳姗姗其实并不喜欢王雪柔今天穿在身上的这条裙子,黑色的百褶裙,长度也挺尴尬,正好盖在小腿肚上,这让欧阳姗姗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陈金芝每年的大年初六,凌晨一点出门去烧头香时的穿着。   不知为何,烧香的老太太们,都爱穿这种长度的黑色百褶裙,或许是她们觉着好看吧,欧阳姗姗十分好心地替老太太们找了理由。   王雪柔在沙发上坐得像只优雅的白天鹅,脖颈的弧线十分漂亮,修长雪白,她开口说话的腔调也一样的优雅,只是欧阳姗姗在那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王雪柔说,“这条裙子没地方买的,是我在巴黎一个手工裁缝那儿订做的,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条来。”   欧阳姗姗心里却是满满的不认同,不就是一条烧香老太婆款式的裙子嘛,她只是应酬性质的夸赞,谁知对方还摆起了谱。   欧阳姗姗到底没有堵回去,但也没有办法再接口,话题被终结了,欧阳姗姗心想,这就是所谓的聊天杀手吧。   李景胜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没有坐在欧阳姗姗的身边,而是坐了一个单人座的沙发,李景胜手长脚长,又是自己家中,坐姿十分随意。   他看了眼欧阳姗姗,又去看王雪柔,后者正倨傲的回视他,李景胜斜着嘴角笑笑,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聊什么呢?”   欧阳姗姗以为王雪柔对着自己已经算是够摆谱了,跟自己家人相处总会好一些,谁知她对这位名义上的哥哥,更是冷若冰霜,完全视而不见,更别提交谈了。   李景胜自嘲地笑笑,抬手刮了一下欧阳姗姗的脸蛋,吩咐她,“去给我泡杯茶,我有些渴了。”   欧阳姗姗本想问他下午不是喝了好几杯茶水,怎么又想喝,终还是忍了下来,去厨房给他泡茶。   欧阳姗姗前脚起身,李景胜后脚就换了脸色,一张脸十分的讪讪,甚至有些低声下气,“这又是怎么了?”   王雪柔扫了一眼李景胜,没什么好脸色,“你管我怎么了,我俩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话说的,怎么会什么关系都没有呢?最起码,我俩也是名义上的兄妹吧。”   王雪柔有些恼怒起来,“谁跟你是兄妹了?”   李景胜两只手摊在沙发背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自然是你喽。”   王雪柔站起身来,再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女人的背影十分倔强,腰板挺得直直的,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李景胜斜着嘴角吊儿郎当的笑起来,那笑里带着自嘲和讽刺。   欧阳姗姗端了茶杯走过来,正好瞅见李景胜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在笑,便把茶杯放在他跟前,刚想转身离开,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   男人仰着脖子,眼神有些闪烁,与以往的老成持重十分的不同,有些吞吞吐吐,但还是问出了口,“老婆,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不招人喜欢?”   欧阳姗姗笑了,像安抚小狗那样拍拍李景胜的后脑勺,“别人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喜欢不就行了?”   李景胜也笑了,把欧阳姗姗的小手拽到嘴边,亲了一口,这才笑道,“还是自个老婆好。” 第9章 曼谷   公寓卖得不错,一千五百个单位半年不到售罄,算是在如今并不景气的房地产行业里的一次经典逆袭。   李景胜心情不错,奖励整个团队泰国五日游,欧阳姗姗没去过泰国,又加上她今年的年假几乎没怎么请过,还剩下好几天,便随着李景胜的团队一起去了泰国。   李景胜忙着新楼盘的销售预案,并没有随团一起出发,只说是第三天会飞过去与他们一起参加庆功晚宴,欧阳姗姗便只能独自跟着李景胜公司的人先行飞去了泰国。   上了飞机,欧阳姗姗才发现,这次去旅行的团队人数还真不少,欧阳姗姗不想刻意显摆自己是总经理夫人的身份,所以隐瞒了事实,只说是李景胜的亲戚,没去过泰国,跟着一起出去玩玩。   飞机落地曼谷之后,各种琐事十分繁杂,事无巨细,欧阳姗姗都要亲力亲为,好在领队经验十足,早就给每人发了详细的步骤清单,欧阳姗姗按照清单办理好酒店入住等等一系列事情之后,便觉得一身轻松,拿着手提包就出门闲逛。   欧阳姗姗从小跟在陈金芝身边长大,沾染了不少市井小民的俗气,所以她一出门,就去找曼谷当地的各种货美价廉的平价小市场。   相比较那些风景,欧阳姗姗觉得自己更喜欢这种烟火味十足的集市,总面积约14公顷的加都加周末市场,是东南亚最大的周末市场,有将近一万五千个摊位,欧阳姗姗逛了个尽兴,收获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纪念品,有异域风情十足的各种耳环项链,也有颜色浓郁的漂亮披肩和裙子,她还给李景胜买了几条沙滩裤,想象着他穿上去的样子,欧阳姗姗就忍不住笑翻在床上。   第二天的晚饭按照原定计划是去曼谷当地的饭店吃泰国美食,欧阳姗姗觉得品尝美食这种活动,一定要人多,人多才能点得多,品尝的花样也会齐全一些,所以跟领队说了一声,出发的时候就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去了预定好的餐厅。   因为人多,他们被安排在一张长条形的聚会餐桌上,食物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欧阳姗姗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忽然觉得两个国家的食物真是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就像外国人觉得中国的皮蛋是怪兽一样,欧阳姗姗对眼前的食物也充满了好奇。   各种各样的汤,颜色也是绚丽夺目,红的,绿的,黄的,冬阴功汤,椰奶汤,泰式椰汁鸡汤,咖哩汤河,泰国人似乎偏爱咖喱,各种食物都爱用咖喱拌着吃,欧阳姗姗觉得除了咖喱鸡块味道还行之外,其他咖喱食品都觉得味道一般。   泰国因为海岸线较长,除了食物具有当地特色之外,各种海鲜,蔬菜和水果也是品种繁多,应有尽有,领队点了好几只大龙虾,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鱼类,欧阳姗姗喜欢海鲜和水果,对着这满桌的美食可谓是大饱口福。   饭吃到半饷,肚子填得差不多,便开始闲聊,欧阳姗姗要了一杯椰果奶露,也兴致高涨的加入进去。   卖楼盘的销售团队一般都是按销售成绩拿提成,在座的团队几乎人人都赚得荷包满满,大家的兴奋一直写在脸上,被金钱吹胀吹大的成就感爆棚,话题便不受控制地延伸了开去。   自然不可避免的提到了李景胜。   在座的都是常驻楼盘的销售,几乎没人呆过总部,自然也就没见过欧阳姗姗,所以十分的无所顾忌。   “听说我们李总新娶的姑娘挺漂亮的。”   “那能不漂亮?李总这地位摆在这里呢,什么姑娘不是任他挑选?”   欧阳姗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想拿出镜子整理妆容。   “你们说,李总两任太太,哪个比较漂亮?”   “我两个都没见过。”   “我也是。”   “我也是。”   失望的啧啧声传来,欧阳姗姗想,如果自己不是女主角之一,一定也会兴致勃勃的参与进去,没办法,女人天性中的八卦因子使然。   有人打破僵局,给谈资添了一把炭火,“我见过李总第一任太太。”   “赶快说给我们听听,什么样儿的。”   “对啊,快说快说,我们李总有钱有貌,又是富二代,我都想象不出来他跟他老婆相处的情形呢。”   欧阳姗姗也十分好奇,耳朵几乎是自个就竖了起来,只等着那人开口。   “李总的第一任太太是个冰山美人,冷冷清清的,气质特别好,有点像金庸小说里的那个小龙女。”   “李总好像挺喜欢第一任老婆的,对她特别上心,有一次我听见李总打电话给他老婆,说是咖啡店一款抹茶蛋糕卖完了,没买到,好像是他老婆生气了,李总在电话里给人道了半天歉,最后还是被人撂了电话。”   “你们是没听见李总那口气,一千个一万个小心翼翼,赔不是赔小心。”   “唉,这么疼着宠着,最后还不是被甩了。”   欧阳姗姗随着众人一起瞪大眼睛,有人已经惊呼出声,“天哪,原来我们李总是被离婚的啊?”   爆料的那人神秘兮兮的左右看了看,“对啊,我听说李总苦苦哀求了很久,实在是拖无可拖,最后还是前妻上诉法院离得婚。”   欧阳姗姗觉得胸口实在憋闷的难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几乎窒息,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放空自己,不再去听那些催命的话语,可那声音却还是自个往耳朵里钻。   “李总离婚以后,那个消沉的样子,大家都是看见的吧,不修边幅,连胡子都不刮了。”   “对对对,我大半年都没见他笑。”   “怪不得,我说呢,李总脾气多好,有一段日子,我总感觉他变了一个人似的,暴躁的吓死人。”   欧阳姗姗示意身边的人自己要去厕所,请他让一下,让她出去,那人还沉浸在李总的八卦中,浑没在意,站起身来,随欧阳姗姗离开。   夜晚的曼谷街头没有白天闷热,晚风袭来,带来阵阵的凉意,欧阳姗姗闭着眼睛,学着泰坦尼克号里的rose那样,伸展开双手,感受异国他乡不一样的烟火气。   泰国的街道都不是特别宽敞,两边的店铺琳琅满目,摆放的货物从店铺里延伸出来,占了街道的很大一部分,各种按摩店铺以及本地特色的商品店鳞次栉比,应有尽有。   街上不时还有一些背包客经过,虽然叫做背包客,但实际上他们的背包却并不是很大,一个尺寸比例正常的背包,鼓鼓囊囊被塞满了东西,男性居多,大部分都带着帽子,鸭舌帽,贝雷帽,草帽,太阳帽,式样繁多。   背包客普遍穿着花色各异的大T恤,沙滩裤,球鞋或夹脚凉鞋,有些行色匆匆,有些姿态随意,边走边聊。   欧阳姗姗望着他们一张张发自内心的笑脸,忽然就有些释怀,她一向不是个为难自己为难别人的性子,所以一旦想通,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谁还没个过去,那些青葱岁月里,谁还没个真心爱过的人,更何况李景胜跟她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二岁了,过去漫长的日子,他要真是一张白纸,那才是奇怪。   真要深究起来,自己的目的也不单纯,可想起那些人说的,李景胜那副痴情绝对的模样,胸口的酸意却又有些控制不住的涌上来。   欧阳姗姗想象不出李景胜的深情模样,李景胜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若即若离,淡然处之的随意随性,就连每回上完床,也是很少交谈,最多只是礼貌性质的亲吻,对,就是礼貌性的亲吻,欧阳姗姗想不出其他的表达方式,只觉得这个词再合适不过。   欧阳姗姗胡乱的走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夜色已晚,她一个单身女孩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独自晃荡,太不安全,于是急忙转身,想回去酒店。   谁知刚一转身,便撞入了一具熟悉的怀抱,男人不爱喷香水,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满满荷尔蒙,却将欧阳姗姗瞬间攻陷。   被男人紧紧搂在怀里,欧阳姗姗挣扎着问了一句,“不是明天才来吗?”   男人寻着她的双唇,含糊中吐出一句,“想你了。”欧阳姗姗便再也作声不得,唇舌都被攻占,两人在泰国陌生的街头,在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的曼谷街头,沉沦在仅仅只是分开了两天的想念里。 第10章 前妻   欧阳姗姗跟李景胜在曼谷酒店的大床上纠缠了一整晚。   欧阳姗姗自己加钱升级了套房,套房的浴室十分宽敞,正当中摆放了一个木制的圆形浴缸。   李景胜把浴缸放满水,抱着欧阳姗姗一起泡了进去,水温稍烫,两人一起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   欧阳姗姗帮李景胜搓背,男人满足的眯着眼,手指时不时地在欧阳姗姗身上揉捏,欧阳姗姗搓完背,又坐去男人对面,帮他捏脚。   欧阳姗姗嫁人前,被陈金芝逼着去学过一段时间的按摩,陈金芝中年丧偶,一个人苦苦撑起一个家,所以身上病痛实多,她嫌按摩店里价格太贵,所以硬逼着欧阳姗姗去学了按摩。   欧阳姗姗几乎天天给陈金芝捏腿,手法已经十分娴熟,穴位也认得极准,一整套服务下来,李景胜被伺候得通体舒坦。   李景胜将欧阳姗姗从浴缸的另外一头拽入怀里,将她头发在水里拨弄了会儿,这才感慨到,“上辈子估计积了德,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欧阳姗姗抚着男人的手指,低头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景胜,你前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李景胜有些吃惊,应该说是非常吃惊,他上上下下的瞅了一会儿欧阳姗姗,看她确实不像撒谎的样子,这才开口问道,“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欧阳姗姗有些奇怪,“我应该知道她是谁吗?”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她是谁。”   欧阳姗姗被两个人像绕口令一样的对话彻底绕晕,“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李景胜一想也是,谁会闲着没事,去欧阳珊珊面前提这些忌讳事,这件事情,最该交代清楚的,原本就应该是他自己,他没有说过,欧阳珊珊自然就无从得知。   可李景胜却什么都不想说,他提不起说得兴致,又觉得没有非说不可的必要,最后只是含糊着一句话带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忘得差不多了。”   欧阳姗姗从泰国回来之后,身体一直有些不舒服,李景胜带她上了一趟医院,医生说在泰国有些水土不服,气血失调,让她在家静养几天。   欧阳姗姗便请了三天病假,可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家睡了一天,就再也呆不住,约了同事去新世纪百货瞎逛。   女人逛街偶尔也要看运气,有时候逛了一整天都买不到一件心仪的东西,有时候逛发了兴,就收不住手似的疯狂刷信用卡买单。   欧阳姗姗今日便是如此,新世纪百货仿佛与她看对了眼,瞅啥喜欢啥,欧阳姗姗三个小时连刷了十几笔账单,用的都是李景胜的信用卡副卡。   欧阳姗姗其实很少用李景胜给她的信用卡,她之前的生活可以称得上是拮据的,所以初入李家大门,她并不习惯大手大脚的花钱。   但古人有句话总结的挺精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欧阳姗姗就是在不自觉的验证这句话的过程中,对古人的智慧五体投地的。   一会儿功夫,欧阳姗姗已经连刷了几套套装,一个手提包,一条铂金项链,两双长靴,欧阳姗姗最近特别喜欢红玛瑙,又特地转去珠宝柜台挑了一条红玛瑙珠子串成的手链。   欧阳姗姗付完钱,就将手链戴上了手腕,她的手腕纤细,皮肤嫩白,衬着血红鲜艳的玛瑙珠子,十分的漂亮。   欧阳姗姗买得心情愉快,她想,怪不得都说女人需要买买买,她身体力行,才发现,真的是纾解压力,保持愉悦的好方法。   跟同事分开之后,欧阳姗姗摸出手机查看,手机屏幕安安静静地黑着,没有任何未接电话或短信的提示。   欧阳姗姗有些失望,她以为,她这样的刷卡短信轰炸,李景胜总会来个电话关心一下她在做什么,谁知一直刷到新世纪百货都快关门了,也不见李景胜的来电。   欧阳姗姗还处在容易被人拿捏的年纪,她划开通话记录,找到李景胜的号码,电话拨过去,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欧阳姗姗在手机上叫了一辆网约车,她本来是想让李景胜来接的,奈何李景胜的电话一直关机,欧阳姗姗坐上了网约车,还在心中盘算着,等有空了就去给李景胜的手机再买一块备用电池。   李景胜是个念旧又老土的人,手机还是用了五年多的第一代智能机,欧阳姗姗说了好几次,让他换一个,但李景胜从来都是当做耳旁风,欧阳姗姗想,不知那个手机里有些什么宝贝,一直揣着不肯换,等过几个月李景胜生日,她索性送个新手机给他当生日礼物,看他还换不换。   等到了家,欧阳姗姗打开大门,客厅和餐厅里黑漆漆的一片,欧阳姗姗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扔在玄关处,赤着双脚,跑去卧室看李景胜在不在,可是结果让她失望,李景胜还没回家。   欧阳姗姗看了看客厅的挂钟,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电话依然打不通,一成不变的女声告诉她,李景胜的手机还关着机。   欧阳姗姗去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又吃了半个苹果,她将购物袋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摆放好,最后终于在一个热水澡的纾解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能晚上的购物实在太尽兴,大脑皮层一直处于亢奋中,虽然人体进入了深度睡眠,但是梦却一个接着一个。   欧阳姗姗梦见自己的父亲,年轻时候的父亲,将自己扛在肩头,那是尚且年幼的欧阳姗姗,扎两个发髻,骑在父亲的脖子上,被逗地咯咯直笑,那笑声,是那么的童真,那么的天真无邪。   镜头切换,欧阳姗姗又梦见中年的母亲,骑着自行车从工厂下班回家,汗湿透着衣裳,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汗臭味,欧阳姗姗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她在梦里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母亲的艰辛和无助,无论怎么卖命工作也无法凑齐的生活费和学费,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将她们母女俩个淹没。   欧阳姗姗在梦里哭醒,枕头被她的泪水打湿,她许久都没法恢复平静,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里射进来,将室内慢慢地点亮,欧阳姗姗红着眼眶转头去找李景胜,她想埋在男人的怀里寻求安慰,可身边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李景胜一夜未归。 第11章 生病   欧阳姗姗下意识的又去摸手机,给李景胜打电话,谁知电话一下子就拨通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昨天晚上李复突发心梗,好在王英姿一直在家中常备着速效救心丸,120赶到时,李复已经被喂了两颗,再加上医生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抢救,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欧阳姗姗赶到医院时,李复已经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虽然还没恢复意识,但心跳和血压都已经正常了。   王英姿、李景胜、王雪柔都在病房里陪着李复,李景胜看上去十分憔悴,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渣,眼睛下方一片漆黑,欧阳姗姗走到李景胜身边,手从袖子里伸出去,拉住他的手,李景胜的手冰凉,他没有回握,十分疲惫的样子。   欧阳姗姗将李景胜的大手包在自己的两只小手中,来回的揉搓,帮他回暖,许久,李复的手指突然弹跳了几下,欧阳姗姗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浑身僵硬的肌肉放松了下来,欧阳姗姗冲他温柔地笑笑,笑容中含着安慰,“没事的,别太担心了。”   李复一直到下午才完全恢复了神智,能勉勉强强的发出几个单音节的字,医生说,李复算是他当医生以来见过的最幸运的案例了,王英姿喂下的那两颗药是救下李复这条命的关键。   王英姿岁数大了,熬了一整晚,到了下午已经支撑不住,李景胜让她先回去休息,王英姿要走,王雪柔也就不愿意再呆着,跟着王英姿一起离开。   欧阳姗姗问李景胜想吃什么,男人累得连眼皮都没抬,“随便。”   欧阳姗姗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那么讨厌女人说“随便”这个单词,因为她发现,“随便”真的是一件很难办的差事。   欧阳姗姗想起医院附近有一家粥店,她想李景胜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估计胃也受不了太过油腻的食物,索性去买碗鸡丝粥。   医院的大门口,一对母女不知为何在拉拉扯扯,欧阳姗姗走上前去,认出是王英姿和王雪柔母女俩。   两个人看见欧阳姗姗过来,便不约而同的收了手,王英姿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王雪柔倒是没笑,一贯的冷清模样。   欧阳姗姗是越来越瞧不上这个小姑子,用陈金芝的话来说,就像是谁欠了她钱似的,一天到晚拉个死鱼脸,看着都心烦。   欧阳姗姗虽然心里泛着嘀咕,脸上一点没表露出来,她跟俩人打了招呼,便买了粥回病房去找李景胜。   欧阳姗姗进了病房,就听李景胜在里头跟李复说话,李复不能回答,听着就像是李景胜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就你这么一个爹,你可得好起来。”   “我下回不气你了还不成?”   “爸,你把气顺顺,我下次再不敢了。”   欧阳姗姗很想进去问问李景胜,他干了什么,把平时看着身体挺硬朗的李复给气的心梗,但转念想想,这会儿也真不是时候,她提着打包盒走到李景胜身边,默默地端出来,递到男人跟前。   李景胜喝完粥,抬眼瞅了瞅欧阳姗姗,眼底漆黑,欧阳姗姗有些心疼他,两只手按住他太阳穴,一边给他轻轻的揉着,一边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你闭上眼歇会儿?”   “行,你看着点老爷子。”   李景胜就这么靠在欧阳姗姗的怀里,打了会儿盹,虽然没有睡实,但眯了个把小时,总算是把精神头给找回来了。   欧阳姗姗和李景胜一起给李复陪夜,病房里只有一张折叠床,李景胜去护士值班室那里又借了一张过来,欧阳姗姗有些佩服他,“那护士长挺不好说话的,你是怎么给借来的?”   “你一个女的肯定借不来,这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欧阳姗姗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复早已重新睡过去,李景胜关了大灯,跟欧阳姗姗一人躺了一张折叠床,李家有钱,自然住的是VIP,一人一间,没有其他病人。   欧阳姗姗有些认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伸手过去握住李景胜的,两人十指相扣,黑暗中只看到对方眼底的亮光。   欧阳姗姗问他“你睡着了吗?”   男人回她,“睡着了。”   欧阳姗姗笑起来,沉默了许久,这才又说,“你别太担心了,医生说爸抢救及时,能恢复个□□成。”   “嗯,知道了,早点睡吧。”   “好。”   王英姿年纪大了,再加上这么一折腾,也给累病了,好在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她给刘姐加了工资,让刘姐住在家中二十四小时陪护她。   只是这样一来,医院便少了个搭手,李景胜又不肯请护工,生怕请的护工不尽心,让李复遭罪。   李景胜把办公用的手提电脑搬到病房里办公,又让周秘书一天两趟的给他来回送文件。   欧阳姗姗怕李景胜把身体熬坏了,不舍得再让他吃外卖,每天下班便紧赶慢赶地回家给他做几个小菜送过去,可是每天来回的打车,实在麻烦。   欧阳姗姗狠狠心,周末的时候让陈金芝陪她去4S店提了一辆日产的骐达,红色的,车子其实欧阳姗姗早就看好了,全部弄好,十四万出头,欧阳姗姗手头钱也够,只是有些不舍得,毕竟她这个年纪,又有母亲要照顾,手头没有点存款,实在没有安全感。   但这会儿李复生着病,欧阳姗姗公司、医院、家,三头跑,把她给折腾明白了,没个车是不行的。   欧阳姗姗刷卡付钱的时候,陈金芝站边上瞅了半天,看她拿得是自己的中国银行卡,陈金芝知道,这张卡里放得是自个女儿的私房钱,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别人嫁人,你也嫁人,别人嫁了人,吃喝不愁,穿金戴银的,你嫁了人,连辆十几万的车都要自己拿私房钱买,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哪天我给你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欧阳姗姗抿抿嘴,被陈金芝说得有些难受,她摇了摇陈金芝的胳膊,“妈,别说了,我真怕了你了,难不成还让我张嘴要吗?”   “张嘴怎么了?张张嘴能少块肉?不张嘴倒也不少肉,就是少钱。”说完狠狠地剐了一眼欧阳姗姗,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欧阳姗姗刚开始开车还有些不上手,开得磕磕碰碰的,好在开了几趟,慢慢就顺手了起来。   李复转眼就在医院住了六七天,李景胜熬得不像人样,欧阳姗姗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难受,她想,自个老公是个孝顺儿子,这样的男人,重情重义,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转念又想起了陈金芝,一想起陈金芝,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她那一张似乎永远都闭不起来的嘴,上下嘴皮一磕巴,一堆一堆的抱怨话就滔滔不绝的往外涌,欧阳姗姗闭上眼睛,默念了好几遍,“她是你亲娘,没办法的,她是你亲娘,没办法的,”这才睁眼。   眼睛一睁开,把她吓得一哆嗦,原来眼跟前站了个人,离她就两个手掌的距离,是人事部的小汪。   小汪一脸好笑的瞅着欧阳姗姗,“姐,你干啥呢?”   欧阳姗姗涨红着脸,矢口否认,“没干啥啊,”想想又去问小汪,“我说你干啥啊?人吓人,吓死人,没听过啊?”   “我不是来吓你的,是来给你发通知的,今天是三八妇女节,老板说了,公司的妇女同志,放半天假,十二点就可以走人了,开心不开心?还嫌不嫌我吓你?”   欧阳姗姗高兴坏了,抱着小汪的胳膊就跳了起来,“不嫌弃啦不嫌弃啦。”   欧阳姗姗在公司食堂吃完中饭,这才开车去了医院,她想着去换一下李景胜,让李景胜回家在自个床上好好睡个午觉,想起李景胜那胡子拉碴的脸,欧阳姗姗忍不住有些好笑又心疼。   停好车,欧阳姗姗坐电梯上了住院部十楼,李复的病房是十楼的最后一间,李景胜找人托关系安排的,图的就是个清净,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打扰,李景胜其实是个心细的人,他要是对谁上了心,那是里里外外的上心,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欧阳姗姗走到病房门口,一只手拎着手提包,一只手去转门把手,门打开一条缝,欧阳姗姗刚想抬脚进去,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欧阳姗姗迟疑地停住脚,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漫上来,堵在心口。   是李景胜和王雪柔。   李景胜一只手端着碗,碗里远远望去圆滚滚的,似乎是汤圆,另外一只手拿着勺子,凑到王雪柔嘴边,两人头挨着头,李景胜神色温柔,“你也吃点吧,天天减肥,都瘦成什么样了。”   欧阳姗姗很少听李景胜用这种口气说话,她想了想,是一种哄孩子的宠溺口气,欧阳姗姗还没琢磨明白李景胜为什么用这种口气说话,就又听到王雪柔开了口,语气一贯的清冷,“我不吃,你自己吃过的,又来给我吃,你是不是太没分寸了些?”   男人侧头,放下勺子,一只手伸到身后,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笑,自我解嘲道,“也是,那我出去再给你买一碗。”   欧阳姗姗再也忍耐不得,她骨子里那股从陈金芝那儿遗传过来的较真劲儿,突然就冒了出来,她把门推开,不管不顾地走到了俩人跟前。   “买什么?买汤圆是吧?你俩谁要吃?我下去给你们买,你俩谁都别动,搁这儿继续坐着。”欧阳姗姗撂完话,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蹬蹬蹬走到门口,一口气还没顺过来,转身又补了一句,“李景胜,等我回来,你还得给我继续喂,喂你妹妹吃,你可给我记住了。” 第12章 和好   欧阳姗姗自然没有买汤圆,也没有再回去。   她跳上新买的日产骐达,憋着劲的猛踩油门,车子大开大合,转弯的时候都能听到轮胎的摩擦声,碾着柏油马路,清脆刺耳。   欧阳姗姗开着车,在马路上转悠了半天,心里的火气却一分没减,她几次去瞥手机,又忍不住划开屏幕,可惜手机始终安安静静的,连个推销电话都没有。   欧阳姗姗一直转悠到过了五点,这才不情不愿地给陈金芝打去电话,“你晚饭做了没?要是没做,就多煮碗饭,我过来吃。”   陈金芝多精明一人,电话里也不多问,等欧阳姗姗到了,这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欧阳姗姗的鼻子,做茶壶状,“这才结婚几天,就吵架?你这样不知情识趣,能绑得住男人?”   欧阳姗姗已经受了一肚子的气,又被她老娘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当下就受不住了,她把手提包甩在沙发上,脸色发青,“他是你生得,还是我是你生得?一天天的,不是如何绑住男人就是张口要钱,我在外面受了气,回你这里,还要看你脸色,真是没法过了。”   陈金芝向来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欧阳姗姗甩了她脸子,她反而消停了。   陈金芝把三菜一汤端上桌,也不吭气,把饭和筷子递给欧阳姗姗,埋头吃起了饭。   欧阳姗姗一顿饭吃得十分没趣,心里滋味不好受,心不在焉的又去翻手机,屏幕依旧是黑的,不要说电话,连个短信都没有。   陈金芝那里自然是留宿不得的,吃个晚饭就看饱了她的脸色,若是敢说住下来,怕是她能拿个扫把,直接把欧阳姗姗扫地出门。   欧阳姗姗到家的时候,刚过八点,家里冷冷清清的,没人,这些天李景胜一直守在医院里,欧阳姗姗倒也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也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   日子一晃又过了三四天,欧阳姗姗因为跟李景胜呕着气,没再去送饭,只是白天的时候接到王英姿的电话,说是李复今天出院。   欧阳姗姗再不懂事,再不想瞧见李景胜,也知道不得不过去一趟。   到了医院,王英姿已经收拾好李复的衣物,王雪柔没在,李景胜抱着胸站在一边,黑着脸,一眼都没瞅欧阳姗姗,欧阳姗姗鼻尖有些发酸,硬忍了忍,走过去给王英姿帮忙。   李复已经康复的差不多,李景胜给他弄了根龙头拐,拄着拐杖,自己能到处走,也不费力,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景胜把李复和王英姿送回家,又冷冷瞅了一眼欧阳姗姗,也不说话,自顾自开车走了。   王英姿到底是过来人,看出有些不对劲,她不敢在李复跟前提,一直憋到李复回了房,这才开口询问,“姗姗啊,你跟景胜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欧阳姗姗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含糊应到,“没吵架。”   王英姿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景胜从小脾气就不好,随他爹,我这辈子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姗姗,你能忍让的地方就忍让些,一家人,谁对谁错什么的,不用分得太清楚。”   回家的路上,王英姿的话一直在欧阳姗姗耳边循环播放,欧阳姗姗性子冲动,但却有一个优点,听人劝,仔细想想,李景胜确实做得不对,但要说多出格,好像也没有。   欧阳姗姗蜷着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这才往家的方向驶去。   开门进去,客厅没有开灯,一室的冷清,欧阳姗姗按亮吊灯,李景胜的外套被扔在沙发上。   欧阳姗姗没有去卧室或书房找李景胜,她有些委屈,她不清楚别家夫妻的相处,但却知道一点,但凡男女吵架,总是男人哄女人的。   欧阳姗姗进了厨房,给自己温了一杯牛奶,她胃不太好,接了电话便急急忙忙去接李复出院,晚饭忘了吃,此时胃里有些反酸,扭着跟自己较劲似的不舒服。   欧阳姗姗把整杯牛奶都灌下去,这才感觉肠胃舒展开了,她背对着厨房门,一只手撑在灶台上,微微叹了口气,再转身的时候,险些撞进了李景胜的怀里。   李景胜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厨房,欧阳姗姗沉在自己情绪里出不来,竟一直没发现。男人从她手中拿走空杯子,打开水龙头,手指在玻璃杯口滑动。   李景胜洗干净杯子,把水龙头关了,又把玻璃杯甩了两下,这才倒扣在水杯垫上。   欧阳姗姗站着没动,水杯垫搁在她身后的位置,李景胜一只手从她身侧绕过,等放好了,这才微微俯下身子,鼻尖几乎碰上她的。   一双黑眸抓着她的不放,已经没了刚在医院那会儿的冷淡和疏远,但依然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欧阳姗姗到底道行浅了些,她在那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仓皇的后退了一步,身子几乎要嵌入身后的橱柜中。   李景胜也跟着往前迈了一步,男人步子大,本就离得近,欧阳姗姗整个人都跟李景胜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脾气还挺大。”   欧阳姗姗没接话,咬着嘴唇去推他,奈何男女力气悬殊,李景胜的胸膛跟块铁疙瘩似的,烙的欧阳姗姗手心发疼。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少了些生硬,听着语调软了些,“说话”。   欧阳姗姗发起倔来,紧紧咬着嘴唇,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控诉着他。   李景胜把两只手从欧阳姗姗身体两侧伸过去,撑在台面上,眼神威胁,“这几天干嘛去了?晚饭也不送了,想饿死你老公?”   “电话也不打一个,小脾气还挺大,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欧阳姗姗终于忍不住,“那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李景胜脸色缓和下来,“我这两天不是忙嘛。”   “你看我在医院陪了快半个月,你也不心疼我。”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嘛?”   欧阳姗姗拿眼睛去瞪他,不依不饶起来,“你错哪儿了?”   “我错哪儿了?得让我好好想想。”   欧阳姗姗本降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被撩拨了上来,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李,景,胜。”   “行行行,我不该买汤圆。”   欧阳姗姗看着李景胜,男人一脸地敷衍和满不在乎,她有些失望,不是有些,是太失望了,她从李景胜胳膊肘下面钻出来,硬生生地压下已经在嗓子口的脏话,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就去开门。   李景胜几步跨过来,拉住欧阳姗姗的胳膊,“半夜三更的,你要去哪儿?”   见欧阳姗姗不说话,李景胜抵着腮帮,硬压着火气,“欧阳姗姗,你敢踏出这房门,你给我试试。”   两人谁也没动,僵持了一会儿,李景胜败下阵来,他努力堆出点笑容,“行了,别闹了,这次算我错了,给我去做点吃的吧,我还没吃晚饭。”   欧阳姗姗倔脾气上来,硬是没挪窝,还是那句话问他,“你错哪儿了?”   李景胜拿她没辙,他素来呼风唤雨惯了,这几天跟欧阳姗姗怄气,没人送晚饭,索性就不吃了,饿了几天,想给欧阳姗姗打电话服个软,又拉不下那个脸,硬撑着,也不好受,这会儿看欧阳姗姗这样子,不表态是过不去这个坎了,这才勉勉强强地说道,“我不该给小柔喂汤圆,没保持好距离。”   欧阳姗姗是个急脾气,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李景胜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欧阳姗姗知道,不容易,她若再没眼力界儿,怕今天是得不着好了。   她识趣地点点头,“行,我给你去下碗面条。”   面条端上来的时候,李景胜早早就闻到了香味,上海人喜欢吃阳春面,欧阳姗姗在家中常备着猪油,光面条在水里捞熟,盛出来,撒上葱花和盐,挖一勺猪油,化进去,一碗阳春面就好了。   李景胜确实饿坏了,一碗面条三口两口就倒进了肚里,胃暖和了,脾气也就下来了,他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欧阳姗姗坐过去。   “媳妇儿,下次不惹你生气了。”   “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成,别往外跑行不?”   “媳妇儿,给我亲一个。”   ……   “小宝贝儿……” 第13章 出差   李复出了院,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欧阳姗姗越发的不待见王雪柔,李景胜每每周末要去李复那儿吃饭,欧阳姗姗都托了借口避开不去,她觉着自己膈应的慌。   李景胜生意越做越大,时常忙到半夜三更才回来,不过欧阳姗姗有点挺满意,除开李复心梗那晚,李景胜不管忙到多晚,都会回家睡。   南方的天气,不比北边,基本要到四五月才能暖和起来。过完了三月,天气就开始燥热,蛇虫鼠蚁什么的,都开始躁动起来,欧阳姗姗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她是一点都不着急,李景胜忙于工作,也渐渐不太上心。   三月底的时候,欧阳姗姗升了个职,从跟单员升到了报关员,跟海关打交道渐渐多了起来,领导也换成了一位姓王的副总,这位王副总,年过四十,保养的不错,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有些肚子,不过被成功男人的那种气质一衬托,便无伤大雅了起来。   王副总新开拓了一项公司业务,做跨境,也算是跟着市场走,主要做母婴和化妆品,东西从广州海关进来,集装箱直接运到上海海关,上海海关查验了,海关锁打开,这才拉进自贸区销售。   欧阳姗姗升职以后,一直负责货物进口的报关工作,工作挺繁杂,每个货物都有对应的代码和税率,各种关税增值税的,好在欧阳姗姗还未生育,家庭不用分心太多,所以一门心思投在工作上,很快就上了手。   只是偶尔需要出差。   广州海关那边,偶尔需要亲自过去一趟,递个资料,办个手续什么的。   欧阳姗姗一般都会控制着当天去当天回,早上赶最早的一趟飞机飞过去,紧紧巴巴地把事情办完,下午又赶飞机回来,基本不耽误给李景胜做饭。   李景胜买的婚房不大,三室两厅,一百五十个平方,在外滩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段,欧阳姗姗不贪心,晓得知足,觉得自己从筒子楼嫁过来,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欧阳姗姗时常会想起以前在筒子楼的生活,她跟陈金芝住在楼上的一个小单间,厨房在楼下,一个煤气炉加灶台,就几乎占了一半的空间,天气冷的时候,母女俩个做完饭,索性直接端着碗,站在厨房里,扒拉几口就算吃完了,天气热些了,她们才会端上楼,在小单间里摆张桌子,放上菜,陈金芝经常会给她拍根黄瓜凉拌什么的,在拮据的日子里偶尔也自己给自己寻个开心。   所以从筒子楼搬到婚房之后,欧阳珊珊一直没请保姆,甚至钟点工也是偶尔才叫一次,一来她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进出,二来她还是喜欢自己收拾。   每次捯饬自己家的时候,欧阳姗姗都有一种满足感,那种幸福是欧阳姗姗之前二十六年的人生不曾感受过的,就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咪咪流浪记,小小的男主人公在风雪里流浪了很久,饥寒交迫之际,终于寻到了一个地窖,地窖里有稻草,还有刚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白面包。   ……………………   这天上午,欧阳姗姗是到了公司才接到临时出差的电话,广州海关那边有一票货被扣下了,澳大利亚过来的美妆,十八个托板,广州海关怀疑里面有未清关商品,所以拉去了隔离区暂扣,涉及金额挺大,欧阳姗姗接到电话,甚至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就被公司的司机送去了机场。   李景胜是快下班的时候才看到欧阳姗姗的微信的。   “公司有事,我去广州出差了,晚上估计赶不回来。”   李景胜瞅了好一会儿微信界面,这才按灭屏幕,把手机揣回兜里,心里憋着气,却不知道怎么发出来,因为今天是他的农历生日。   李景胜的爷爷是北方人,家里重规矩,李复这一代虽然迁居到了上海,但祖上的规矩还是保存了许多下来,比如生日是过农历生日,而不是阳历。   李景胜含了根大中华,没点着,站起来踱了几步,又走回老板椅后面,瞧窗外的景色。李景胜的办公室是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位置和风景都极佳,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到外滩上的异国建筑群。   李景胜拿个打火机,把香烟点燃,任其在过滤嘴上烧尽,这会儿再找人陪,也不是说找不到,只是自个心里不舒服,难不成还嫌平时应酬的不够多。   有心回父母家吧,脑子里自动又浮现出王雪柔那张脸,自从上次欧阳姗姗在医院甩脸子走人之后,王雪柔是彻底将他拉入了黑名单,但凡碰到,一张脸黑的渗人。   李景胜不想自讨没趣,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确定都处理完了,这才拿上外套,去车库拿车,开回了家。   李景胜结婚以后还是头一次,开门进去,欧阳姗姗没在家。   家里冷冷清清,冷锅冷灶的,李景胜把外套扔在餐椅背上,敞着腿,坐在了沙发上。   电视的遥控器就搁在茶几上,李景胜拿起来,随便调了几个台,没啥好看的,又去看手上的遥控器,用一个浅黄色的保护套套着,是最近流行的田园风,清清爽爽的,看着挺舒服。   李景胜又抬头去看电视,电视柜边上新放了几盆植物,一盆芦荟,两盆巴西木。   巴西木已经长得很高大,顶端差不多跟电视齐平,分三层叶子,郁郁葱葱的,放在电视柜的两边,十分顺眼。   只是那盆芦荟,显得有些突兀,放得位置也不尴不尬的,李景胜又去仔细瞅芦荟的叶子,不禁哑然失笑。   芦荟下端的饱满叶子都被齐整的割开,里面的透明乳肉露出来,渗着汁液,李景胜暗暗发笑,怪不得那女人身上最近总是一股淡淡的芦荟香味,原来弄了盆新鲜的,天天往自个身上抹呢。   沙发也换了新沙发套,刚结婚那会儿是选得喜庆的金色,花纹也是应景的,云彩之类的。有一回俩人在沙发上做,李景胜嫌沙发套颜色不衬欧阳姗姗的皮肤,开玩笑地说了句,“你这么一身雪白的躺在这金色祥云中,眼神差的还以为是观音下凡,我这可下不去手啊。”   李景胜说起浑话,向来都是没把门的,欧阳姗姗估计是被臊得不行,过了没几天,李景胜就看见自个家里的沙发变成了深色。   李景胜又嫌沙发颜色太深,有些老气,估摸着欧阳姗姗记在了心上,这不又换了一套,淡绿的纯色,应该是刚换上,透着一股家的温馨。   李景胜拿眼睛在客厅里到处晃了一圈,家里真是纤尘不染,六个玻璃杯,盖着小碎花的餐布,倒扣在杯盘里。餐桌上十二支百合花,修剪的高低错落,插在一个形状漂亮的花瓶里。沙发前搁着一块跟沙发套同色系的长毛地毯,李景胜把拖鞋甩了,光着脚板搁上去。玄关连着客厅处的鞋柜上被放了一个玻璃鱼缸,圆柱形的,养了几尾金鱼,金鱼都特别小,李景胜不知道欧阳姗姗是不是特意选得小的,反正他看着挺顺眼,小小的,惹人怜爱。   两层的茶几下面,被欧阳姗姗放了一个首饰盒,李景胜来了兴致,掏出来看,里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指甲油,指甲钳,小锉刀,针线包,还有几个小发夹。   李景胜想,这女人跟女人之间,原来也是不同的。   他想起上一任,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十指不碰阳春水,家里永远雇着住家保姆,每回想亲热一下,都要压着声音,生怕被外面的保姆听了去。   李景胜又想起那几年,也不知道究竟换了几任保姆,只知道来了没多久,就死活非要走,顺带着他也尝遍了祖国大地各处的口味,从四川到安徽,从湘菜到鲁菜,甚至有段时间还吃起了东北的大馒头和杂锅炖。   不过尝来尝去,还是自个从小就吃惯了的上海本帮菜好吃。   李景胜把首饰盒放好,茶几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摸出来一看,是上次没用完的冈本001。   李景胜小腹便有些紧,一股邪火窜上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描绘了一下欧阳姗姗的身体曲线,下身有些收不住,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直接拨了视频给欧阳姗姗。   欧阳姗姗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擦干,滴着水滴,听见微信上邀请视频的音乐声,有些纳闷,谁那么晚联系自己,等拿起电话,看到李景胜的头像时,眉眼都弯了起来。   李景胜的微信头像是一张全黑的图片,欧阳姗姗说过好几次,这个头像看着就让人情绪不好,李景胜答应了换,也一直没见行动。   欧阳姗姗按下绿色接通键,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家里的客厅。   她有些惊讶,“老公,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啊?我难得出差一次,你就早回家,是不是故意的啊你。”   男人一脸坏笑,欧阳姗姗觉着那个坏,都能从屏幕里穿透过来,“是啊,故意早下班回来欺负你。”   “结果你还不在,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欧阳姗姗笑起来,“吃饭了没?”   李景胜一脸委屈,“没吃呢,本来以为回家有人做好了,结果冷锅冷灶的,把我给伤心坏了。”   “油嘴滑舌。”欧阳姗姗有些受不了。   李景胜看着屏幕里的欧阳姗姗,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披在肩膀上,水珠顺着发梢滑下来,又顺着裸露在外面的锁骨滑入衣襟挡住的乳/沟深处,李景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压着嗓子问人,“明天几点回来?”   “要看事情办得怎么样,快的话,下午就能到。”   “到了给我电话,我去机场接你。”   欧阳姗姗高兴起来,“哪里敢劳驾李总?我自己打个车就行了。”   “下回在床上也得喊我李总。”   欧阳姗姗觉得李景胜这人,浑话真是随时随地,张口就来。   她不接他这茬,只管自己说道,“我等下还有个视频会议,给领导汇报今天的工作进度,要不先挂了?”   李景胜有些不高兴,脸黑了黑,“你穿个浴袍视频?”   “我这不是正打算换嘛,你视频就过来了。”   “我去换衣服了,先挂了啊?”   “别挂别挂。”   “你把手机搁桌上,对着你。”   “把浴袍脱了,让我看着撸一把。”   “听话。”   欧阳姗姗脸红到脖子根上,忍不住低叱了句,“你这个臭流氓。” 第14章 饭局   欧阳姗姗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小别胜新婚,她惦记着视频会议,不管自说自话的李景胜,就把视频给掐断了,第二天晚上到家,进门就被李景胜箍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得给你立立规矩。”   “胆子挺肥啊,敢挂我电话?”   “无法无天了是吧。”   欧阳姗姗两只手推在男人的胸膛上,小声的辩解,“没挂你电话,是挂的视频。”   直接把李景胜给气乐了,上嘴啃咬,“有什么区别?”   “没大没小的,知道我是你谁吗?”   欧燕珊珊被咬得生疼,只得服软,“知道,李景胜。”   “喊老公。”   欧阳姗姗觉得这人真幼稚,她挂个电话,把他给气成这样,也不知道平时上班的时候,要是受点气,他能怎么着。   她撇开脸,不想搭理身上这男人,她觉着,这毛病不能惯,惯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次数多了,准保被他给拿捏的妥妥的。   欧阳姗姗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李景胜已经洗过,懒得再去,欧阳姗姗拧了一块湿毛巾,给他擦洗干净,李景胜躺着不动,任她伺候。   李景胜舒服地眯着眼,拧了一把她的脸蛋,欧阳姗姗拍开他那只作恶的手,“我到家的时候在楼下水果店带了些草莓上来,你要吃吗?我去洗几个拿过来。”   李景胜其实并不爱吃水果,什么苹果香蕉的,他几乎不碰,但这会儿他挺享受被自个女人伺候的感觉,便让欧阳姗姗去端了一碗洗净的草莓递到跟前。   草莓确实不错,红透了,味道也甜,李景胜吃了好几个,“原来草莓还挺好吃。”   欧阳姗姗噗嗤乐了,“李景胜,你没吃过草莓啊?”   李景胜看着欧阳姗姗的笑脸,像个熟透的红苹果似的,白里泛着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   他忍不住,将人拉进怀里,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亲昵的蹭着鼻子,“欧阳姗姗,你怎么老不下蛋?”   欧阳姗姗不去理他,李景胜却紧追不放,“赶紧给你老公生个崽。”   南方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四月才过了一半,天气就热了起来,路上已经有人穿起了短袖,草长莺飞,欧阳姗姗已经嫁给李景胜一年了。   李景胜问欧阳姗姗想怎么庆祝,要不要去哪儿玩一圈,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看中的珠宝首饰之类的。   欧阳姗姗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她是被穷养长大的女孩儿,对物质方面的要求不是很高,甚至,对精神方面的要求也一样不高。   广州海关那件事欧阳姗姗处理得不错,她坚持不送礼,只按照海关要求逐一进行整改,最后被顺利放行。   欧阳姗姗被记了一功,公司奖励了两千块钱,王副总又私下给她微信上发了一个大红包,欧阳姗姗点了“收款”,心里挺美的,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绝大部分男人喜欢追求事业的成功,因为那种成就感,确实无可替代。   快下班的时候,王副总打电话到欧阳姗姗的办公室座机上,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欧阳姗姗有些不情不愿,什么事不能在上班时间说。可她又不敢拒绝,毕竟,那是她的顶头上司,万一真有什么事情,要跟她好好聊聊,她且不是抹了人面子。   欧阳姗姗下班先走,她到了约好的餐厅,点了几道凉菜和开胃羹,其余的没点,等王副总过来再说。   欧阳姗姗留了个心眼,没要包厢,找了个大堂靠窗的位置,可以欣赏淮海路的夜景,又不会太过密闭,让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餐馆是王副总选的,是个吃苏北菜的菜馆,现在的饭店都讲究个新意,这菜馆也不落人后。仿清末的桌椅,木头上的梁,梁上还挂了匾,匾上是菜馆的名字,“寻常百姓家”,倒也不俗不雅。   坐了没多久,王副总就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眼睛四周瞅了瞅,看到了欧阳姗姗,抬了抬下巴,朝她点点头,又去写着“酒肆”的柜台上拿了一坛黄酒,这才走过来。   欧阳姗姗站起来,朝人礼貌的笑了笑,“王副总,我点了几个凉菜,您看,您喜欢吃什么,我再一起下单。”   王副总一双眼睛本就不大,笑起来只剩一条缝,“女士优先,女士优先,我随意,你点就好。”   欧阳姗姗心思不在食物上,胡乱点了几个热菜,烧杂烩、大煮干丝、红烧鱼块与家乡豆腐羹。   菜上得挺快,欧阳姗姗吃得心不在焉,她注意力全在王副总那儿,只等着他开口说,找她什么事儿。可这王副总挺能瞎掰扯,从公司到家庭,从政治到娱乐,欧阳姗姗听得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副总,您今儿个找我吃饭,是有啥事吗?”   王副总愣了愣,过了半天,才慢悠悠地接了句,“你这话说得,感情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了?”   欧阳姗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嘴上却只能就着台阶先下,“当然能啊。”   王副总手指头点了点欧阳姗姗的鼻子,“说错话了吧,来来来,自罚三杯。”   酒是绍兴的女儿红,八年酿的,劲不大,但架不住欧阳姗姗酒量浅,前面已经喝了几杯,又被王副总连灌三杯,欧阳姗姗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欧阳姗姗不是初入社会的单纯女孩子,也不傻,她知道今天这事有点悬,就借口上洗手间,拿了手机去卫生间给李景胜打电话,打算让他过来接。   李景胜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欧阳姗姗连拨了三个,都无法接通。   欧阳姗姗心中烦躁起来,她平时体谅李景胜工作忙,应酬多,很少打电话,每回都是真有事了,才打个电话给他,今天这事,让李景胜来接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一来王副总不会下不来台,二来也顺便断了他今后的念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欧阳姗姗第四次拨过去,手机里传来了女人机械化的声音。   欧阳姗姗无奈,她把手机塞回手提包,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也不管会不会弄花脸上的妆,用手接着水一捧一捧的往脸上扑。   冷水浇在脸上,刺激着神经,欧阳姗姗感觉脸不烫了,头也不晕了,这才抽了张湿巾,擦干净脸,又补了些粉底和口红,在镜子前左右瞧了瞧,直到确认看不出异样,这才走了出去。   欧阳姗姗回到桌边,身子矮下去,却并不落座,一脸的焦急,“王副总,我刚接到电话,家里有点急事,得马上赶回去看看,您见谅啊,下顿我请,给您先赔个不是。”   王副总也喝了酒,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眼里有些恼怒,能看得出来不悦,却还是不肯放鱼儿走,“行吧,我送你。”   “不用了,您喝了酒,我帮您叫个代驾,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没事没事,这才喝了多少,交警查不着我,我送你,说送就送,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欧阳姗姗觉着这人真是难缠,软磨硬泡的,什么手段都信手拈来,估计是个老手,自己就更不可能上他的车了。   欧阳姗姗不停的推拒,王副总眼见着鸭子熟了一半,哪肯善罢甘休,没皮没脸地一直跟到了饭店外。   门外就是淮海路,算是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与南京路齐名,欧阳姗姗不想跟这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不清,索性拉了脸,正要说话,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却透着浓浓的压迫感,“欧阳姗姗,你在这里做什么?”   欧阳姗姗心虚的回头,李景胜跟几个男人在她身后站着,看着都是成功人士的打扮,李景胜也穿得十分得体,商务西装,咖啡色格子。   欧阳姗姗第一次见李景胜穿格子西装,挺骚气,她还没回过神,在王副总手里捏着的那只胳膊,被人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李景胜的眼睛淡淡地瞅着她,神色不明,但欧阳姗姗能感觉到里面的怒气。   “和你朋友道个别,我刚谈完事,跟我回去。” 第15章 女婿   李景胜一路都不说话,咬合肌在腮帮子上若隐若现,欧阳姗姗坐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他,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又想起他那关键时候总也打不通的电话,隐约也来了火气,索性也不说话,扭头去看窗外。   李景胜进门的时候,把门摔的震耳朵,一眼都不去看欧阳姗姗,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甩在沙发上。   欧阳姗姗心里也不舒服,她又没做错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甩脸子谁不会,难不成还要去哄他,欧阳姗姗长那么大,只听说过男人哄女人的,没听说过女人哄男人的。   晚上心不在焉的,也没吃多少东西,欧阳姗姗胃里搅着酸和寒,就去冰箱里翻找吃的。   欧阳姗姗有个癖好,就是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时令水果,纯牛奶,酸牛奶,蜜饯巧克力,冰淇淋什么的,每回开冰箱门,都感觉幸福满扑面而来。   欧阳姗姗在冷藏室里拿了两个鸡蛋,一盒纯牛奶,又在冷冻室里拿了一块牛排,开了火,油烧热,牛排放进去,滋滋作响,煎得七八分熟的样子,盛在碟子里,又往平底锅里打了两个鸡蛋,欧阳姗姗还有个怪癖,爱吃全生的鸡蛋黄,所以小火上过了两道,看着鸡蛋白凝结了,就盛出来盖在牛排上。   欧阳姗姗又把牛奶温热,一起端到餐桌上,餐布铺好,左手拿叉,右手执刀,不亏待自己。   李景胜在书房收发了几封邮件,始终压着呼吸,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谁知始终静悄悄的,只听到抽油烟机响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又闻到香味,是煎牛排和鸡蛋的香味,李景胜心中暗骂几声,开了门出去。   欧阳姗姗正吃着牛排,边上花瓶里的百合花有些枯萎了,这会儿也不晚,吃完下去看看楼下花店还有没有新鲜的百合花了,她正想着,眼前坐下来一个人。   除了李景胜也没有其他人了。   欧阳姗姗专注看餐盘里的食物,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你没有话跟我说吗?”男人问,胳膊随意搁在椅背上,眼神却出卖他的不爽。   “没有。”   李景胜吃瘪,“欧阳姗姗,你别惹我。”   “我怎么惹你了?”   “饭店门口拽你胳膊那人是谁?”   “我上司。”   “你上司?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什么话不能在办公室里说,还要晚上一起吃饭,”男人眉头皱起来,“一起吃饭不算,还他妈的给我拉拉扯扯的,当你男人是死的?”   欧阳姗姗喝了一口牛奶,温度适中,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放下杯子,舔舔上嘴唇,“你还挺好意思,我男人?我男人怎么手机一到晚上就打不通?你说,我哪次有事情找你,你手机打通过?”   李景胜脸色僵了僵,似乎在回忆什么,一会儿功夫,又恢复如常,并不正面接话,“你老实交代你的问题,别往我身上扯。”   “我什么问题都没有,让我交代什么。”   欧阳姗姗本还有闲情细细品味盘中食物,被李景胜三言二语耗光了耐心,她把剩下的食物倒进垃圾桶,餐具用清水洗净,放入橱柜,晾好,这才转身回房。   李景胜看着欧阳姗姗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狠狠骂了声操,一张脸气得发白。   李景胜晚上没有回房睡觉,在书房玩了半宿游戏,书房有张折叠床,李景胜玩累了,就直接拉开睡下了。   欧阳姗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了跟李景胜的冷战。   李景胜早出晚归,即便回来也是深夜,欧阳姗姗早已睡下。他索性就不回房,沙发上,客卧里,随随便便将就一晚。   欧阳姗姗莫名的委屈,自己并没做错什么,李景胜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心中烦闷,下班也不再掐点,有时甚至在公司吃了晚饭才回去。   相比起胡乱混日子的欧阳姗姗,陈金芝过得挺潇洒快活,她早已不再干活,每天吃完早饭,弄堂口的麻将馆里一坐,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嗓门震天响。   陈金芝精明,也体现在打麻将上,手风顺的时候赚大钱,手风不顺的时候赚小钱,打麻将俨然成了陈金芝的其他业务收入,一天的伙食开销都能应付过来。   麻将馆里的牌友都是老街坊,一天打麻将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李景胜身上,住在弄堂口的田嫂,赤/裸/裸的羡慕写在脸上,“金芝啊,侬女儿八字是多少呀,命哪能噶好?”   陈金芝扔出一张四万,脸上的得意藏也藏不住,眼睛扫了一圈,“八字么是好的喽,男方家找人来要过的,结婚前。”   众人来了兴趣,“要去怎么说?”   “没怎么说。”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好的呢?”   陈金芝一对绿豆眼,嫌弃的上下瞅了瞅那人,“蠢伐啦,不好后面会结婚的啊?”   “讲得对的哦。”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田嫂又接上了嘴,“介侬奇怪的类,女婿噶好噶有钞票,侬哪哈还住在这么个筒子楼里呀?”   陈金芝饶是能言会道,被这句话直直呛进心窝子里,半天缓不过劲来。回家更是来来回回地琢磨,一句话,颠来倒去,嘴里抿着,心里挂着,愣是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天一亮,黑着两个眼圈,早饭都没吃,就直奔李景胜公司而去。   李景胜没见着,门口的周秘书给她拦下了,陈金芝通报了家门,周秘书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到会客室里等着。   左等右等,望穿了双眼,李景胜这才推门进来。   陈金芝堆上一脸的笑,直笑出一脸的褶子,女儿福气不错,女婿不仅有钱,还一表人才,陈金芝肚子里盘算了会儿,恩,这女儿嫁得值。   盘算归盘算,肚子里憋了一晚上的话还是得说,“景胜啊,你看,你也老不来家里坐会儿,那个讨人嫌也不来,我想你们了,就只能自己厚着脸皮找来了。”   “讨人嫌是谁?”李景胜一脸的疑惑。   陈金芝清清嗓子,“咳……咳咳……不就是你老婆嘛。”   李景胜笑出声来,“妈,您可真逗。”笑完又细细回味,讨人嫌,恩,确实挺讨人嫌,这几天,当他是空气,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微信也是停留在好几天之前的对话上。   李景胜憋着一口气,熬了这几天,已经觉得熬不住,客卧冷冰冰的,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什么都没有,他赌气睡了一天,又故意去睡沙发,沙发有两米多,睡他是足够了,但他肩宽膀圆的,半侧身子常虚荡在沙发外,他也不管,故意折腾自己,可某人却视而不见,李景胜这惨便卖得,没人买单了。   陈金芝一辈子性子急躁,不管不顾,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现下对着自个女婿,更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女婿啊,你看啊,虽然我们孤儿寡母的,但我也从小没亏待过这个女儿,养得水灵灵,大大方方的,手脚也勤快,现下嫁去了你们家,我一个老太婆,家里冷冷清清,也不是个滋味,房子又小,住着也不舒服,日子真是难熬。”   李景胜这种人精,哪会听不懂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他不差钱,几个银行账户的钱,公司账户的钱,几处繁华地段的房产,股票理财,投资的股份,他对钱已经没了什么实际概念。   “妈,房子是小了些,是我们做小辈的考虑不周全,等周末我就陪您去中介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我出钱给您换套大的,再不能让您受委屈了。”   陈金芝没想到女婿这么上路,这么好说话,当下就喜上眉梢,一张脸乐开了花,“好好好,景胜啊,死丫头福气好,能嫁给你,她要是以后不懂事,你告诉妈,妈替你收拾她。”   李景胜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心疼这个陈金芝嘴里的死丫头,不过是一套房子,就被自个亲妈卖了个底儿掉。   李景胜给陈金芝把茶杯满上,重新搁在她面前,清了清喉咙,抓了把头发,这才一脸的委屈的开口,“妈,我平时工作挺忙的,今天周六,我还有一堆活儿没干,也没功夫出去吃中饭,往常啊,姗姗都会给我送中饭过来,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不送了。”   欧阳姗姗接到陈金芝的电话时,刚刚起床,正在刷牙,人还迷糊着,被陈金芝在电话里一通河东狮吼,这才清醒过来。   “欧阳姗姗,不错啊,长能耐了,会给你老公甩脸子了是不?你也不颠颠自己几斤几两,不把你老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小心被踹了。我告诉你啊,李景胜这棵摇钱树,你要是敢抓丢了,我可饶不了你。”   欧阳姗姗脸都绿了,这都什么妈,怎么给她摊上的。   电话那头又吼,“中午给你老公送饭去。”   欧阳姗姗梗着脖子,“不去。”   巨大的吼声冲进欧阳姗姗的耳中,震得她耳朵嗡嗡响,“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今天要是敢不去送,你就给我走着瞧。” 第16章 妥协   李景胜送走了陈金芝,便开始心不在焉,签了几份文件,拨了内线让周秘书进来拿出去。   周秘书一向是干练利落的,一套剪裁得体的宝蓝色套装,搭配了一条浅紫色丝巾,头发留长了些,刚到肩膀,一侧挽着耳后,一侧垂下来。   “李总,十点半有个会,财务部的,财务总监问您要不要参加?”   “不参加。”李景胜面无表情,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开完会,让财务总监亲自写会议纪要给我,记得列明完成时间点。”   “好的。”周秘书一脸的公事公办,“还有,恒盛集团的张总刚刚打电话来,问您今天中午能不能一起用个工作餐?”   “回了他,没空。”   “好的。”周秘书转身离开,轻轻的帮李景胜掩上门,回到座位上,拿出镜子左右照了照,这才拿起座机,给恒盛的张总秘书拨电话。   欧阳姗姗推开李景胜的办公室大门时,满脸的不高兴,被自家老娘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吼,她憋了一肚子的气。   饭盒往桌上一扔,眼睛并不往办公桌后面瞧,低着头,对着地板,口气淡淡的一句话,“你的中饭,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李景胜回答,转身就想走。   李景胜的暴脾气又有些上头,声音里隐隐含着怒火,却刻意压制着,“欧阳姗姗,你给我站住。”   欧阳姗姗脚下一顿,却未作停留,又继续往门口走。   李景胜终于暴怒,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当初娶回来的时候,看着柔柔顺顺的,以为是个好拿捏的主,谁知,倔起来也是个驴脾气。   他推开椅子,急急追上前,欧阳姗姗正扭着门把手,打算开门,李景胜一把按住门背,欧阳姗姗用力去拉,奈何李景胜压得死死的,男女力量悬殊,欧阳姗姗怎么也拉不开。   男人嘲讽的开口,“别费劲了。”   欧阳姗姗抬头去看他,两人目光相接,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滔天的怒火,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服输。   最后还是欧阳姗姗忍不住,带着质问的口气,连名带姓的喊他,“李景胜,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景胜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因为蕴含着怒气,而微微泛红的双颊,身子也小小的,脑袋刚好在他下巴处,虚张声势的瞪着他,一双小鹿似的杏眼水汪汪的。   李景胜感觉小腹有些紧,人是他想着法子弄来的,弄来了,他又不知道怎么哄,心里憋的气还没全消,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想起她跟那个矮男人在饭店门口拉拉扯扯,就觉得要爆炸,他是个正常男人,哪个正常男人看到自个老婆跟别的男人那种情形,能不生气的?   可是转念想想,自己也确实没给欧阳姗姗一个解释的机会,直接甩脸子把人给冷落了。欧阳姗姗在家里把他当空气,眼里没他这个人,他就觉得自己像那夏天池塘里的青蛙,白白的鼓着一个肚子,里面全是气。   其实欧阳姗姗提着饭盒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时候,他已经不生气了,是他在陈金芝跟前耍心眼,把人给弄来的,等人真出现在眼跟前了,瞧见她那一脸的不待见,李景胜的火气就又窜了上来。   可光发火有什么用,发火能哄好老婆?他是一天都不想再跟欧阳姗姗冷战下去了,他想回家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他,他想晚上有老婆的暖被窝钻,他咬咬牙,算了,又没外人,给自己老婆服个软怎么了,只要欧阳姗姗不再跟他怄气,服个软又怎么了?   李景胜把人拉过来,扣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是想了好几天的双唇,水嫩滑腻,亲不够似的。   欧阳姗姗被男人箍在怀里,任人采撷,肺里的氧气被一点点掏空,她憋得脸通红,断断续续的声音破碎在李景胜的口中,“放开我,你混蛋。”   男人没亲够,但还是放开了欧阳姗姗的双唇,只分开了一点点的距离,呼吸还在彼此鼻尖纠缠,“你再乱动,我就在这儿把你给办了。”   欧阳姗姗觉得这个男人简直蛮不讲理,便又重复那句话,“李景胜,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李景胜将她抵在门上,下身恶意摩擦着她,嘴上却不肯示弱,“你给我服个软,我就原谅你。”   欧阳姗姗直接给气笑了,“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李景胜眯了眯双眼,眼眸里都是不怀好意,他几天没宣泄,此刻软玉在怀,下面的兄弟已经喧闹着抬起头来。   欧阳姗姗又想重新去开门,谁知李景胜手更快,捏着锁眼,往右边一扭,咔哒一声,直接给锁上了。   欧阳姗姗这才惊慌起来,她慌不择路,从李景胜手里挣脱出双手,将男人重重的推开些距离,一开口却结结巴巴的出卖了她的紧张,“你…你想干什么?”   李景胜看了她一眼,捉住她的手去摸自己下面,“你说呢?”   欧阳姗姗像被蝎子蛰了一样,惊跳着缩回手,李景胜躬下腰,将她抗上肩头,进了边上的小单间,不管不顾的把人压上单人床。   欧阳姗姗力气小,在李景胜面前更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很快就任男人恣意妄为,没了反抗的余地。   男人压着欧阳姗姗挺身,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记着的事情,“喊李总。”   欧阳姗姗侧头,用沉默反抗。   李景胜痞笑,各种使坏,欧阳姗姗终于抵受不住,讨饶般低低唤他,“李总。李总,你饶了我吧。”   李景胜脑袋里轰一声炸开,被女人含羞带媚的撒娇激得一发不可收拾。   许久之后,方才雨停云歇,李景胜将人搂过来,贴在胸口,细细瞅着她的眉眼,小小的鼻子,圆圆的清纯大眼,小鹿一样清澈,脸红扑扑的,带着高/潮过后的余韵,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柔声开口,“宝贝儿,别生气了,老公疼你还不成?”   欧阳姗姗早没了力气,只用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男人。   李景胜又有些冲动,但他压了下去,只是俯身亲了亲欧阳姗姗的双眼,又去亲她的鼻子,嘴巴,下巴,脖子。   流连了许久,男人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欧阳姗姗的胸口,温柔的哄她,“宝贝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下次再惹你生气,你就打我,行不?”   “哎呦,宝贝心肝儿,你说句话行吗?求你了。”   “你要再不说话,我可又上来了。”   欧阳姗姗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怕他真再来一次,只能勉勉强强的开口,“那人是我上司,说要请我吃饭,我总不能不去,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想让你来接,你电话总也打不通,你还怪我冤枉我,总是欺负我。”   欧阳姗姗越说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景胜胸口有些闷闷的,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心疼,他忽然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跟自个老婆置什么气。   李景胜把欧阳姗姗抱坐起来,细心地帮她一件件的穿上衣服,又把她头发理顺,这才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许诺她,“我给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了,要是我再犯,随你怎么处置。” 第17章 旅游   天气渐渐转热,路上的行人都换上了短袖短裙,李景胜心血来潮,带着李复、王英姿、陈金芝和欧阳姗姗,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出去度假。   李景胜原定了想去马来西亚,但李复死活不同意,他多年从商,一九八八年,马来西亚发生大规模排华暴动的时候,他人正在马来西亚,亲眼目睹了暴动,被人拽着脚后跟拖到马路上示众,差点客死他乡,现在想来依然心有余悸,所以李复度假向来只愿意在国内,打死都不肯去周边国家。   最后只能选了三亚。   欧阳姗姗不想忤逆公公的意思,再说,就是看海嘛,哪儿的海不是海,就答应了。   李景胜嘲笑她,“看不出来,是个好媳妇。”   等到了三亚,李景胜和欧阳姗姗才发现,千万别跟老年人出来旅游,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菜市场,到了三亚,一头扎进海鲜市场,各种龙虾,墨鱼,海鲜,大包小包的买回去。   他们订的是个农居,上下三层,可以自己做饭。样式跟上海的城乡结合部差不多。   晚上五个人围坐在饭桌旁,海鲜不用怎么加工,生蚝什么的,水煮一下就可以吃,别的也基本水里过一道就端上桌。   欧阳姗姗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弄了各式各样的蘸料,醋、酱油、芥末、蒜末、香菜末、剁椒、芝麻油、辣油,应有尽有,各人按喜好搭配。   李复和李景胜弄了点啤酒,就着菜,喝着酒,心情也放松起来。   李复难得开口,“你这个媳妇讨得不错。”   李景胜笑笑,拿眼睛去捉欧阳姗姗的,欧阳姗姗害羞,帮王英姿剥龙虾,回避着李景胜的眼神。   陈金芝刚换了新房子,离她原先的筒子楼不远,电梯房,九十个平米,两室两厅,开发商精装修交付的,陈金芝搬进去刚满一个礼拜,兴奋劲还没过,对李景胜的满意都写在脸上。   “亲家哪儿的话,是我们姗姗福气好,嫁给你们儿子,我也跟着享福。”   王英姿拿眼瞅了瞅小两口,接上话,“就是有一点,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光想着过二人世界,也得加把劲,给我们早日生个孙子抱抱。”   李景胜笑笑,“急什么?”说完,拿了一只个头挺大的生蚝,用小刀撬开,把里面的肉夹出来,在自己的碟子里蘸了调料,放在欧阳姗姗的碗里。   欧阳姗姗素来喜欢吃生蚝,也没多想,夹起来就吃了,李景胜柔声问她,“味道怎么样?”   “新鲜的就是好吃,你再帮我撬几个。”   李景胜一个个的撬出来,欧阳姗姗一个个的吃,三位老人,坐在边上,但笑不语,窗外的棕榈树郁郁葱葱,微风吹过,沙沙作响,天气不冷不热,清爽宜人,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带着海水的咸味,吹起欧阳姗姗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李景胜看着她,额头有些微微的薄汗,他擦干净手,去拉欧阳姗姗,“看你热得,我带你出去走走。”   陈金芝想说,还没吃西瓜呢,旁边的王英姿朝她使了使眼色,陈金芝便笑着闭嘴,看着小两口,男的高高大大,女的小鸟依人,携着手,出门去了。   三亚傍晚的海滩,太阳落下半个在海平面上,海天一色,泛着淡淡的红。   李景胜穿得很简单,黑色短袖,棕色沙滩裤,夹脚凉鞋。   欧阳姗姗也穿着黑色的齐腰短袖,前面是圆领,后面几乎真空,只是几条黑色的丝带错乱系在两边,牛仔短裤,露出一双大长腿。   两人扣着十指,在沙滩上闲逛,也不说话,偶尔对视一会儿,相视而笑。   远处有一群男孩在玩沙滩排球,欧阳姗姗看了会儿,侧头问李景胜,“你小时候喜欢玩什么?”   “男孩子嘛,枪战游戏什么的。”   “你呢?”   “跳皮筋。”   李景胜乐了,晚霞给男人的侧脸涂上余晖,衬的五官熠熠生辉,仿若神袛,欧阳姗姗被美色所惑,正看得呆愣,却听男人毫不留情面的嘲笑道:“瞧你那点出息。”   欧阳姗姗也笑了,有些自嘲,“这点出息都没有呢,家里穷,我妈连皮筋都不舍得给我买,每回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跳别人的。”   “后来不吃早餐,省钱自己买了一根,被我妈知道了,挨了一顿好打。”   李景胜眼里都是不舍,把欧阳姗姗抱进怀里,“你以后要是再想要什么,跟老公说,老公给你买。”   “行,你可记着啊,别到时候忘了。”   “忘不了,记着一辈子。”   欧阳姗姗笑了,踮起脚跟,把自己的嘴唇印在李景胜的唇上,两人在落日的余晖里接吻,难舍难分,一直吻到太阳完全隐去,天地漆黑。   在三亚才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清早,上海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火急火燎的。   李景胜接了电话,眉毛拧成一团,只是听着,偶尔恩一声,并不说话。   等挂了电话,欧阳姗姗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景胜不答,只管自己去敲李复的房门,“爸,妈,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得赶回上海。”   王英姿批了一件薄外套,开门出来,“出什么事了?”   李景胜脸色不变,但语气坚定,“小柔昨天晚上急性阑尾炎,这会儿准备开刀,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毕竟是亲生女儿,王英姿一下子慌了神,她急急忙忙回房,一边拖皮箱出来收拾东西一边慌慌张张地去喊李复,“老头子,起床了,起床了,小柔要开刀,我们得赶紧回去,你快起来,快起来。”   李景胜说完,回了自己房间,欧阳姗姗跟进去,看见他正把衣柜里的衣服往旅行袋里塞,有些不高兴,阑尾炎开刀,不是什么大手术,李复和王英姿赶回去足够了,李景胜也要跟着回去,就有点过了。   欧阳姗姗在床沿边坐下,抿着嘴不说话,李景胜回头看了她一眼,“还坐着干嘛?快收拾东西。”   欧阳姗姗很想问他,一家人劳师动众,昨天才赶到的三亚,安顿下来,只是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妹,一个无关痛痒的阑尾炎手术,究竟是几个意思?   欧阳姗姗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家里三个老人都在,她再蠢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刁难李景胜。   下了床,拉出皮箱,欧阳姗姗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第18章 撞破   李景胜改签了机票,欧阳姗姗自打上了飞机,就提不起劲来,机窗外的白云萦绕,蓝天如碧,她却只是看着发呆,并不言语。   李景胜慢慢觉出了不对劲,他跟陈金芝调换了座位,坐到欧阳姗姗身边,想要解释,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张口结舌了半天,终究作罢。   飞机停在浦东机场,李景胜叫了司机开车来接,五个人坐不下,李景胜便让司机先送陈金芝和欧阳姗姗回去,自己跟李复还有王英姿打车去医院。   碍着李景胜的司机在场,陈金芝一路上也不好说什么,等到了家,算是忍不住了,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开始扫射,“我们这算什么?三亚一日游?老娘我连三亚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呢。”   “老娘吃饱撑着了,坐了两天飞机,晕的姓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了去三亚睡一晚?”   “老娘没地方睡?要去三亚睡?”   又拿手指去戳欧阳姗姗的鼻梁骨,“你这个没本事的,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为什么大清早的要赶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欧阳姗姗也烦了,她原本从不在陈金芝跟前说李景胜的闲话,她知道,说多了,陈金芝会对李景胜生出嫌隙,影响两家的关系。   可这会儿她憋得自个发闷,也就不管那许多了,把皮箱扔进陈金芝的卧室,撸了撸额前潮湿的碎发,“王英姿跟李复结婚的时候,不是带了一个前夫的女儿嘛,叫做王雪柔,说是昨天晚上突发阑尾炎,要开刀,所以李景胜就带着老头老太太赶回来了。”   陈金芝呆愣了会儿,旋即反应了过来,只问了一句话,但欧阳姗姗觉着自个老娘,真会抓重点。   她老娘问的是,“这个王雪柔,长得怎么样?”   欧阳姗姗把自己整个扔进沙发里,沙发还是她掏钱买的,陈金芝看上的这个真皮沙发,意大利进口的,五位数,特别显档次,陈金芝自己不舍得掏钱买,天天给欧阳姗姗打电话发短信,没完没了的讨要,最后欧阳姗姗被烦得不行,咬着后槽牙刷的信用卡,给她老娘买的单。   “长得还不错,能看。”欧阳姗姗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女人,让她夸别的女的漂亮,她说不出口,再加上李景胜掺和在中间,她更不可能说王雪柔漂亮了。   可陈金芝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那你俩谁漂亮?”   欧阳姗姗很想翻白眼,可考虑到对方是自己老娘,硬生生的忍住了,“怎么着?选美呢?谁漂亮谁上位吗?”   “怎么跟你妈说话的?”陈金芝恼羞成怒,她在这个女儿面前是撒泼撒惯了的,把人从沙发上直接拽起来,硬生生的往门外推,“走走走,快走。”   欧阳姗姗一脸不解,“走到哪里去啊?”   “你个驴脑子,去医院啊,把你老公看紧了,别给跑了。”   欧阳姗姗被推出门,看着身后被重重合上的大门,叹了口气,又重新思考那个,从懂事起就开始困扰自己的问题,投胎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没长眼呢?   欧阳姗姗赶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王雪柔已经恢复了意识,正躺在病床上,瞧着王英姿说话。   病房门虚掩着,李复和李景胜都在,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欧阳姗姗从门外望进去,怎么看,怎么觉着,这一家人真是和乐融融。   欧阳姗姗有些不想进去,人一家团聚,场面温馨,她不想打扰,感觉自己跟个外人似的。   正在门口犹豫不决,就听到王英姿的声音响起,“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个呢?晚饭刚吃完,怎么能去跑步呢?”   没听到王雪柔的声音,王英姿还在说,“以前还有景胜照顾着,现在景胜结婚有自个家庭了,你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是李景胜的声音,询问的口气,“又不胖,减什么肥呢?”   王雪柔终于开口,“跟你有什么关系。”   又是李景胜的声音,无可奈何的语气,“虽说我俩离婚了,可你总还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不是。”   后面李景胜又说了什么,欧阳姗姗再听不清楚,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盘旋,她有些体会到了天旋地转的感觉,走廊上原本灯火通明,欧阳姗姗此时却眼前发黑。   她觉得自个的脑袋重的厉害,沉甸甸的压在脖子上,连站立都成了一件费劲的事,她伸出手,想去扶门,可手臂僵硬着,抬不起来,脸上湿漉漉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砸在地上,砸在自个心里。   各种脏话在欧阳姗姗的脑子里盘旋,所有她听过的,从前说不出口的,提手旁的,月字旁的,女字旁的脏话,挣扎着冒出来,随着它们一起冒出来的,还有眼泪。   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却不知怎么的,竟然清清楚楚的听到李景明又说了一句, “再说了,离婚的时候,我许诺过,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那话就像钢针一样,扎进欧阳姗姗心窝里,钝疼到麻木。   欧阳姗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门踢开,就这样,带着满脸泪痕,狼狈不堪却毫不掩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却并不以为意,她的心已经失去知觉,结婚的时候,她以为只是一场愿打愿挨的逢场作戏,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自个不尊重婚姻,婚姻便也不尊重自个了。   却原来,两个人朝夕相对的一天天里,感情早已深埋,甚至生根发芽,只是她那样后知后觉,直到被人恶狠狠的连根拔起,这才痛呼出声,可这又能怪谁呢?是她随意嫁,随意爱,随意任人践踏。   可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清楚的,欧阳姗姗把泪痕抹去,用最后的倔强支撑,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和恨意,“李景胜,怪不得结婚的时候,证婚人什么都不问你,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你早答应了照顾别人在先,因为我太蠢,因为你太过分,你把我欧阳姗姗当什么,傻瓜吗?我告诉你李景胜,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就天天搁这儿照顾你的前妻你的责任吧,再见,再也不见!”   欧阳姗姗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支撑着自己说完这番话,她甩上病房门,扭头往电梯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怎么止都止不住。   走了两步,欧阳姗姗意识到不对,这个样子去坐电梯,被人看了笑话去,于是又转了方向,往楼梯间走。   刚走到楼梯口,胳膊被人扭住,欧阳姗姗被人半抱着,推入楼道。   医院的楼道也被漆成了绿色,绿色的墙壁,灰色的楼梯,上下无人,空旷的说话都有回声。   欧阳姗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眼泪越发收不住,头发被泪水和汗水糊在脸上,她想挣脱出李景胜的怀抱,奈何男人死死箍着,死活不松手。   欧阳姗姗发了疯,拳头像雨点般落在李景胜的脸上,脖子上,胸口上,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推拒这个胸膛,可奈何男人力气太大,被牢牢固定在怀里,一副绝不松手的样子。   欧阳姗姗发疯般捶打了半天,终于耗尽力气,她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头发散乱在肩头,毫无形象,她也不要形象了,她只是把手举起来,指着李景胜,一边喘,一边质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请你放手,让我走。”   “要么好聚好散,要么就撕破脸。”   “你自己选,你要还想留个脸面见人,就放开我,让我走。”   男人眼里一片黯然,微微低着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愧疚,有些不知所措。   “老婆,你听我解释好吗?”   “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你别走,你要是走了,我还要脸面来做什么?”   可这会儿的欧阳姗姗,已经听不进李景胜说的哪怕一个字   她咬着牙,只从齿缝里往外蹦话,“你那些个鬼解释,去说给你的小柔听吧,我不想听,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听了脏耳朵,请你滚开,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   李景胜不顾欧阳姗姗的抗拒,把人往怀里使劲压了压,低声下气的哄着,“姗姗,我的好姗姗,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不对,我没有瞒着你,我只是怕你知道了生气,才一直没告诉你,早知道闹成今天这样,我一早就告诉你了,媳妇儿,求你了,你别跟我闹了,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   欧阳姗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难受?你还难受了?感情闹了半天,你还难受上了?你少在这里恶心我,你到底松不松手?”   李景胜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楼梯口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探头进来,“谁在里面?有人打电话说听到楼道里有打架的声音,我过来看看。”   李景胜无意识的松开手,欧阳姗姗趁机从男人怀里钻出来,拉开楼梯间的大门,毫不迟疑的离开。   李景胜担心的看着欧阳姗姗决绝的背影,却只能无奈的配合着保安的调查,他心不在焉,机械式的回答着问题。   “李景胜。”   “本地人。”   “看望病人。”   “我俩是夫妻。”   “自然是吵架了。”   “没动手,我一个大男人,动什么手?”   保安例行公事,填好表格,这才含笑拍了拍李景胜的肩膀,“女人嘛,都这样,我家那个也是,一点点小事就跟我闹,没事的,哄两句就好了,赶紧回家吧,肯定在家等着你呢。” 第19章 解释   李景胜没有回病房,他去医院的停车库拿了车,直接回了家。   可惜开门进去,家里冷冷清清的,还是去三亚之前的样子,几尾小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花瓶里的百合花都被收了,只留下几个空空的花瓶,放在各处。   李景胜又去卧室转了一圈,也没人,可能因为要去三亚好些天,欧阳姗姗难得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搁在枕头上,被子上面随意搭着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的睡衣,李景胜的睡衣是很简单的全棉淡纹格子,欧阳姗姗的睡衣是深绿色的丝绸吊带。   床头柜上摆放的是俩人的结婚照片,欧阳姗姗穿着洁白的婚纱,一脸的娇羞,侧头靠着身边的男人,李景胜用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的女孩,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恩,对,那会儿还是个女孩,是他的女孩。   李景胜把相框放回床头柜,又拿起手机,准备给欧阳姗姗打电话。   手机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小柔”。   李景胜点开,就几个字,“医生说我明天只能吃流食。”   李景胜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回,他摁灭手机屏幕,甩在沙发上。   沉默了会儿,又去把手机拿起来,重新划开屏幕,调出通讯录,找到欧阳姗姗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意料之中,欧阳姗姗的手机关机了。   李景胜又去翻陈金芝的号码,拨通之后响了很久,陈金芝的声音才在电话那头不情不愿的响起,“喂,景胜啊。”   李景胜不想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姗姗在你那儿吗?”   电话那头有拉扯的声音,陈金芝有些含糊其辞,“谁?姗姗啊?不在我这里,恩恩,对,不在我这里。”   挂了电话,李景胜心里有了数,他身上穿得还是昨天在三亚换的T恤短裤,他扯起领口闻了闻,没有难闻的汗臭味,但他还是去了卧室洗澡换衣服。   男人洗澡向来很快,李景胜花了十分钟洗完,裹着浴巾出来,去换衣服。   他拉开衣柜,自己的衣服被按照类型和颜色分类排列的整整齐齐,衬衫和西裤都用熨斗熨的服服帖帖的,甚至每件衬衫和西装外面都搭配好了领带,一起挂在衣架上。   李景胜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这样被欧阳姗姗拿捏在了手心里,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里的一个小细节,或者欧阳姗姗的一个小眼神,更或者一个拥抱,一次亲吻,一场欢/爱,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为一个女人跳动,不受控制,只剩渴望。   李景胜又拉开另外一个衣柜的门,里面摆放着他的休闲衣物,也按照相同的方式码放整齐,他从里面随意扯了一件咖啡色短袖,一条牛仔裤,套在身上,又去盥洗室的镜子前吹干头发,还特意给自己吹了一个造型,左右看看,觉得还算顺眼,这才出门。   陈金芝的家不难找,李景胜来过两回,看房子一回,搬家一回。   到了楼下,李景胜停好车,坐电梯上去,到了门边上,却又有些踌躇,举着手半天敲不下去,他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欧阳姗姗解释。   他在哄女人方面经验不足,又缺乏耐心,可今天这个事情,不把人给哄好了,估计是没完。   李景胜正在门口犹豫,谁知门自个开了,陈金芝出来倒垃圾,看见他站在门口,一脸的心知肚明,把人拉进去,一边换鞋一边冲李景胜眨眼睛,“妈去倒垃圾,倒完去以前那个弄堂里的麻将馆打麻将,晚饭也在那儿解决了。”   说完提起垃圾,走出门,又回手把门带上。   关门的碰撞声响起又落下,室内又重回安静。   欧阳姗姗正在房间里回邮件,既然度假提前结束了,她就准备把假消了去上班。   李景胜开门进来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抬,只冷冷的一句,“出去。”   男人一般都有些燥脾气,更何况李景胜这种被捧惯了的人。   李景胜有些按耐不住,他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对他说话,“欧阳姗姗,别闹了。”   “给你台阶下就赶紧下来得了。”   欧阳姗姗听着这个话怎么那么刺耳,这不是威胁嘛,谁会就着威胁下台阶呢?   “我闹什么了?是我闹还是你无理在先?”   “不就是没告诉你小柔是我前妻吗?”   “你至于吗?”   欧阳姗姗大怒,“我至于啊,我以前以为你们只是兄妹,很多事情就没有往深里想,这会儿告诉我做过夫妻,那很多事情就解释不清楚了。”   “什么事情解释不清楚,你说,我来解释。”   欧阳姗姗也来劲了,她早把事情一件件一桩桩都想起来了。   “来。”   “我们去度蜜月,你爹妈的礼物都我掏钱买,怎么那女人的礼物是你掏钱?十二万,你可真有钱,真舍得。”   李景胜愣了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早忘得一干二净,王雪柔喜欢买包,他懒得挑礼物,每回出差,都是让店员随便拿个最新款的包,就算交差。   所以蜜月礼物也就习惯性这样处理了,至于谁付钱的问题,他是买单的时候才发现价格有些高,怕欧阳姗姗吃不消,这才刷卡付了钱,谁知道欧阳姗姗一直惦记着。   李景胜心想,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   欧阳姗姗看李景胜没反应,以为他是理亏心虚,心下更是懊恼,嘴上却不饶人,旧账翻得哗啦啦响。   “有次晚上,我跟你睡在你爸妈家,我半夜起床喝水,你在厨房里跟谁说悄悄话呢?”   欧阳姗姗越说越气,黑灯瞎火的,一男一女,躲在厨房里,还是前任夫妻,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描述。   越想越窝火,越想越害怕,信任的建立需要经年累月,击碎它却往往只在一瞬间。   人处于极端狂怒下,就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欧阳姗姗就属于这种容易失控的人,她越想越生气,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随手就抄起床上的枕头,砸在李景胜的脸上,砸完还不解气,一下又一下,劈头盖脸,也不分地方,发了疯似的往男人身上甩。   李景胜站着不动,眼神里淬着冰,只是任她砸,欧阳姗姗砸了十几分钟,终于耗尽力气,瘫坐在床上,嘴上却依然喃喃着,“你俩大半夜的在厨房做什么?你们这对奸夫□□,背着我做了什么?”   李景胜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终还是心疼欧阳姗姗,走过去半蹲在她跟前,将她横抱起来,一同坐在床上,这才开口解释。   “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   “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呢?”   “那天我被老头子教训了半宿,肚子饿了去厨房找吃的,正好她也在,就没话找话聊了几句,后来你过来了,我就出来了。”   “我要跟她还有感情,怎么还会离婚?”   “你自己好好想想,别无理取闹了。”   “别生气了,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折腾到这会儿,你陪我睡会儿吧。”   欧阳姗姗被男人拉着躺下去。   起先她并不愿意,对着李景胜继续拳打脚踢,李景胜把她一双手捏住,按在怀里。   又把自己的腿压在欧阳姗姗的腿上。   李景胜分量不轻,压得欧阳姗姗动弹不得,她也确实累了,连着折腾了两天,也没睡好,今天又是一天的奔波和吵闹,疲乏像蛇一样缠上来。   一直到迷迷糊糊睡过去前,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呢,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好像自己还听到了一句话,是什么话呢,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大脑皮层却不得安宁,一个接一个的梦,乱七八糟的。   梦里,一个长得跟李景胜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在对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压着嗓子说道,“昨儿个怎么没接我电话?” 第20章 交锋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搂在怀里, 足足睡了一下午,实在是前一天晚上在三亚被李景胜变着花样折腾了一晚上, 又坐了早班机回上海,再加上大闹一场,精气神被耗尽。   俩人睡醒时,天色已经发黑, 夜幕低垂, 四下里静悄悄一片。   李景胜把人往怀里搂实了些,低着嗓子笑,“醒了。”   欧阳姗姗总觉得哪里不对, 却又说不上来,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景胜, 只是沉默。   李景胜一个午觉睡的极深,此刻醒来, 神清气爽,并不去理会欧阳姗姗甩他的脸色,只是柔着嗓子哄人。   “别生气了。”   “还有什么事情不开心的, 一并说出来, 我都解释清楚,别把你给憋坏了。”   就像警察审犯人一样,犯人突然表示配合审讯,欧阳姗姗却一下子没了主意,她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学渣, 数学还算好一些,什么物理、化学、生物的,全都烂的不能看,理科差的人逻辑一般都不会好,欧阳姗姗就是属于这一类人。   她理了半天思路,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虽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可却并不能释怀,虽说已经没有上午的歇斯底里,但一肚子的不舒服还是不能纾解半分,最后只是冷冷问了句,“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今天让你爸妈回来就行了,为什么你也非得跟着一起回来?”   李景胜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欧阳姗姗,“爸妈回来照顾她,我们三个在三亚玩?能玩得下去?能玩高兴?”   欧阳姗姗顺着李景胜的思路想,好像这么说也挺对的。   她从小就容易被人带偏,没出嫁前,陈金芝看她看得可紧,总觉得她会被人口贩子骗走,就是因为她容易跟着别人的思路走,三言两语,就被带坑里了,自个还乐呵呵帮人数钱。   除此之外,欧阳姗姗还有个毛病,往深奥了说叫做虎头蛇尾,往简单了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程咬金的三板斧,前面一堆花里胡哨的假动作,遇上内行的,一招便能被制住。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用一句话噎得毫无还手之力,便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高高耸在头顶的鸡冠,无精打采的败下阵来。   李景胜瞅了眼欧阳姗姗垂首丧气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媳妇,真挺可爱,架势摆得十足,实际就是一纸老虎,一戳即破。   俩人都没吃中饭,又睡了一下午,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俩人的胃都不好,这场架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便默契十足的起床,出门去觅食。   女人吧,是一种,怎么说呢,挺爱翻旧账的动物,感性的,说翻就翻那种,最起码,欧阳姗姗就是。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别扭,一千一万个别扭。   她在家寻了几天李景胜的晦气,摔锅摔碗的,反正就是看啥啥不顺眼。   李景胜并不理睬她,全当没看见没听见,该干嘛干嘛。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的态度惹恼,越发的无理取闹,不是半夜把人直接从床上踹下去,就是在菜里下重盐下芥末。   李景胜往常都是个暴脾气,特别是熟睡的时候被人弄醒,那起床气,绝对是要掀翻屋顶的,但欧阳姗姗每回把他从床上踹下去,他都自个坐地上反应一会儿,等缓过劲来,裹了被子,夹着尾巴,又灰溜溜的爬上床去。   下盐下芥末也是,明明呛的眼泪鼻涕糊一脸,还是硬撑着咽下去,然后就整晚整晚的往火烧火燎的肚子里灌凉白开,热的还不行,压不住火,非得是凉的,最好是冰的,一杯一杯的往下灌,才能缓过来。   次数多了,欧阳姗姗自个先觉出没劲来了,拳头落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处着力,没意思透了。   周末的时候,李景胜又要回李复那儿,他以为欧阳姗姗会像以前那样,不跟着,打了招呼准备走,谁知道,欧阳姗姗开了卧室门出来,一条最新款的香奈儿小碎花,一件烟灰色短款收腰铆钉皮衣,袅袅婷婷的站定在他跟前,一脸的老娘我就是不爽,开口道,“我也去。”   想了想,还觉得没撒完气,又来了句,“去盯着你俩。”   李景胜舌头顶着腮帮,愣是给气笑了,笑完又有些无可奈何,“我的姑奶奶,都随您,您怎么开心怎么来。”   欧阳姗姗翻了翻白眼,觉得这句话怎么听着不是个味儿,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懒得用脑子,跟在李景胜身后,去李复家。   王雪柔阑尾炎开刀,早已出院,王英姿心疼她,让她在家养了好几天,王雪柔高中毕业,勉勉强强上了个大专,大专毕业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倒是出去上过一个月的班,因为觉得辛苦,早出晚归的,还要看领导脸色,辞职报告都不打就直接走人了。   自此以后,就再没出去上过班。   没出嫁前李复养着,出嫁后李景胜养着,后来离婚了,又变成李复和李景胜一起养着了。   算是个好福气的命。   李景胜牵着欧阳姗姗走进客厅的时候,王雪柔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是一盅温热的鸡汤,果盘里摆放着当季的水果,葡萄、哈密瓜、西瓜、红提,应有尽有。   欧阳姗姗嘀咕了句,“伺候的跟正宫皇后似的。”嘀咕完才发现这句话有语病,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欧阳姗姗上次在医院当着李复和王英姿的面数落李景胜,话讲得挺难听,当时是气急了,都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没管没顾,眼下时过境迁,就显出尴尬来了。   欧阳姗姗去书房找李复,腆着一脸的笑,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副围棋,李复喜欢下围棋,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套棋局,日夜研究,欧阳姗姗为了哄公公开心,投其所好,专门让朋友从日本带回了一套蛤基石贝壳围棋。这套围棋非常珍贵,是从一名收藏家手中购得,围棋的白子是用日向贝壳制成,黑子用那智黑石制成,每颗围棋上面都有一道流线的痕迹,分别叫做雪印和月印。   李复看到围棋时,惊喜的脸部都抽搐了,欧阳姗姗就知道自己这回力气没白花,马屁拍在了马屁股上。   礼物送对了,话也得有,最起码得把态度摆端正了,自个是小辈,公公是长辈,小辈在长辈跟前甩脸子,在重规矩的人家,算是犯了大忌,欧阳姗姗心里明白得很,姿态摆得很低,低眉顺眼的,跟李复赔不是。   “爸,我那天冲动了点,您跟妈别放在心上,我年纪小不懂规矩,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先给您陪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李复于情于理都不会跟她一般见识,更何况,他心中有愧,很多事情,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当时便不觉得这个做媳妇的有多过分,王英姿年轻的时候,在他跟前,没少撒泼,他早惯了。   “姗姗,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把你当自个亲女儿疼的,自个女儿没什么错不错的,事情过了,咱都不提了。”   欧阳姗姗笑着答应下来,又转身去找王英姿,她给王英姿准备了一条西藏产的羊毛披肩,红色的大碎花,贵气又时髦,王英姿当场就给披上了,连连夸好,喜欢的不得了。   王英姿跟李复一样的心思,自然也不会为难欧阳姗姗。   欧阳姗姗把事情轻轻松松揭过,出去找李景胜,像只开屏的孔雀,骄傲地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把他爸妈都给摆平了。   李景胜笑着竖了竖大拇指,将人揽过来,低声哄她,“就会耍些小聪明。”   欧阳姗姗得意的拱进他怀里,下巴搁在男人肩膀上,眼波不经意扫到沙发上的王雪柔。   两人视线对撞,都不是善茬,欧阳姗姗带着挑衅,王雪柔带着不屑一顾,眼神在空气中碰撞,闪着滋滋作响的火花。   中饭是刘姐掌勺,都是上海本帮菜,白斩鸡,酱鸭,醉蟹,虾仁炒鸡蛋,红烧狮子头,香菇菜心,豆腐羹,三鲜汤,色香味俱全。   欧阳姗姗吃得有滋有味,时不时指挥李景胜给她夹菜。   “老公,那个虾仁我夹不到。”   “老公,狮子头我吃不完,我们一人一半吧?”   “老公,给我盛碗汤。”   “老公,你帮我剥只醉蟹。”   不要说在座其他人的感受了,欧阳姗姗自己也腻的一身鸡皮疙瘩,但她小性子上来,就由着性子的骄纵,她就是要腻死王雪柔,而且怎么腻味怎么来。   一顿饭勉勉强强吃完,李景胜就没吃下几口菜,一桌子的硝烟弥漫,他不傻,自然嗅得到,其实他早就想得明白,只要王雪柔这个身份在这儿,不管他娶了谁,都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只是   之前欧阳姗姗浑浑噩噩的混日子,给他得过且过了一年多而已。   李复和王英姿岁数摆在这儿,看破不说破,只当个笑话看,该吃吃,该喝喝,半点没耽误。   只是另外一位主角,淡定地吃完饭菜,轻轻把碗往桌子上一扣,嗒一声脆响,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她身上。   她却还是那副清淡的模样,眼神不动不摇,目不斜视,甚至还微微弯了弯唇角,轻轻巧巧吐出两个字,“幼稚。” 第21章 钓鱼   欧阳姗姗被王雪柔的一句“幼稚”轻松击败, 她有些明白过来,自己可能不是王雪柔的对手, 她是美式拳击,花里胡哨,蹦来跳去,王雪柔却是一阳指, 轻轻巧巧一根手指头戳过来, 四两拨千斤。   李景胜眼瞅着欧阳姗姗从李复家回来之后,兴致明显的不高,看什么都提不进劲来, 他心里明白原因, 但这个原因多半还是因为自个,不能明说, 只能各自往肚子里咽,便攒了个局, 带她出去散心。   还是王总和他那位脸上掉粉的老婆,此外还有李局长,李局长带了那次饭局上欧阳姗姗见过的年轻小姑娘, 小姑娘名字挺好听, 叫夏蓉蓉,还在念书,被李局长搂在怀里,热乎劲儿还没过。   李局长年纪大了,除了对女孩子的品味数十年如一日, 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其他爱好倒确实与岁数俱进,就比如,钓鱼。   所以当欧阳姗姗站在一亩碧汪汪深不可见底的水塘边,前不着村,后不着院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   她找了个没人的机会,逮着李景胜问他,“我们来这儿是干嘛的?”   李景胜像看西洋镜一样看着她,“钓鱼啊。”   欧阳姗姗也知道是来钓鱼,她只是不死心,她原本以为这么几个腕儿一起出来,怎么也得找个山庄泡温泉,再不济也能私人会所来个桑拿马杀鸡,打死她也想不到会是在一个野塘边钓鱼,但最后也只能接受事实。   她这个年纪,对钓鱼一窍不通,只是随便找了根鱼竿,架在鱼塘边就算完事。   三个女人顶着风在水塘边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王太太忍不住提议,“我带了烧烤架,食物没带多少,就一些蔬菜香肠,要不我们去烧烤吧。”   欧阳姗姗其实对烧烤也不感兴趣,但总比傻坐着好,倒是夏蓉蓉兴趣挺大,三个女人分工合作,倒也麻利,不一会儿,炭炉被点着,食物被架了上去。   俗话说男人吃韭,女人吃藕,欧阳姗姗给自己挑了两串藕,撒了点盐,两面烤熟后,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   王太太忙着刷茄子,夏蓉蓉忙着串香肠,欧阳姗姗吃完藕,拍了拍手,正准备起身去帮忙,眼角余光瞧见李景胜提了两条鱼走过来。   一条鲫鱼,一条草鱼,往草地上一扔,活蹦乱跳的。   李景胜拿了把水果刀,把鱼鳞刮干净,又把肚子剖开,内脏挖掉,鱼鳃抠去,这才扔给欧阳姗姗,“去洗干净,放架子上一起烤熟了,记得两面撒盐。”   李景胜前脚走开,王太太后脚就一脸羡艳,冲着欧阳姗姗挤眉弄眼的,“你家老公真是没话说,要啥有啥,看不出来连杀鱼都会。”   欧阳姗姗笑笑,她并不想搭话,婚姻之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婚姻中,没有好不好的,只有合不合适的。   但是不搭话又不行,毕竟看这情形,李景胜估计跟这个王总是利益共同体,她只能顺着王太太的话往下接。   “王总才不错呢,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每回见他,都带着王太太你一起,感情好得让我都羡慕了。”   欧阳姗姗说完违心的台词,脑海中自动闪过那天听到的话。   “装什么清高?李总能碰,我就碰不得了?”   “被人玩腻的东西,装什么装?真没劲,出去。”   欧阳姗姗真心觉得没劲,这些是是非非,勾心斗角,装傻充愣,她不是不会,只是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一直在边上闷不吭声的夏蓉蓉,这会儿倒是抬起了头,眼神晦涩不明,“香肠烤好了,姗姗姐,你要不要尝尝?”   欧阳姗姗连忙摇头,她颇有为人妻子的自觉,一直把保持身材当做终身事业在经营。   夏蓉蓉给王太太留了一根,把剩余的香肠用食品袋装好,拿过去给正在钓鱼的三个男人。   等夏蓉蓉走远了,王太太凑了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习惯,这位王太太,说话总喜欢挤眉弄眼的,看着颇让人厌烦,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着。   “这种小浪货,看着外表柔柔软软的,其实骨子里最骚了。”   欧阳姗姗倒是挺同意王太太的观点,咬人的狗不叫,装清纯的可能只是绿茶婊。   王太太看欧阳姗姗没有表现出不赞同来,便来了劲,拿胳膊捅捅欧阳姗姗,这又是什么毛病,讲个话就讲,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可想归想,欧阳姗姗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得体的微笑。   只听这王太太神秘兮兮的开口,“你可看好你老公啊,上回去金碧辉煌吃饭,你没来,这小浪狐狸可劲儿往你老公跟前凑呢。”   欧阳姗姗有些意外,虽然不知道王太太这话的真假,水分多少,但她下意识往钓鱼那儿看过去,李景胜正戴着卫生手套在撒鱼饵,夏蓉蓉一手拿着香肠上的竹签,正小心翼翼地往李景胜嘴里送。   王太太顺着欧阳姗姗的视线一起望过去,正巧看见李景胜就着夏蓉蓉的手,咬了一口香肠,嚼了几下,笑着侧头不知对着夏蓉蓉说了句什么,夏蓉蓉笑起来,夏末的阳光从湖对岸洒过来,将她身上镀了一层余晖,明暗之间,漂亮的不可方物。   王太太朝地上淬了口唾沫,“呸,浪蹄子。”   这么一折腾,欧阳姗姗便没了兴致,跟王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一下午,一直等到男人们意犹未尽的收杆,这才启程回家。   李景胜心细如发,欧阳姗姗坐在副驾驶座上半天没说话,他就觉出不对了,侧头看了眼她,“怎么了?谁又惹我媳妇不高兴了。”   欧阳姗姗确实不高兴,但她感觉没法开口,总不能拿听来的闲言碎语,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去质问李景胜,闹来闹去,只能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王雪柔那个事儿,余劲还没过去,现在再为了一个李局长的小情儿闹,不要说李景胜,欧阳姗姗自个,都感觉不对味。   可不说吧,自己又膈应的慌,欧阳姗姗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豪门怨妇,这就是了。守着个有钱有貌的老公,天天都是担不完的心,就算自个老公外面真没什么,可天天瞅着小姑娘一拨一拨的往上扑,滋味也不好受。   回到家,李景胜去洗了个澡,一身的鱼腥味,洗了好几遍。   出来的时候,欧阳姗姗已经准备好晚饭。   都是容易熟的小炒,青椒牛柳,鸡腿菇炒肉丝,番茄蛋汤,还拍了个蒜黄瓜。   李景胜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尝了几口,不由得发自内心的赞叹,“老婆,你这手艺,给我一个人做饭那真是太屈才了啊。”   欧阳姗姗被逗乐,男人的嘴,骗死人的鬼,李景胜嘴确实挺甜,夸她两句,她便受用的很。   不过欧阳姗姗做饭确实挺拿手,小时候家里用的是洋煤炉,她放学早,陈金芝还没下班,她就得先生火做好饭,等陈金芝下班回来吃。   很多事情,如果从小开始做起,往往成年之后就会特别在行,就像做饭,欧阳姗姗不管是小炒还是硬菜,都挺在行,去饭馆吃饭,看到没做过的菜色,只要尝过味道,回家都能做个八九不离十。色香味还都能有保证。   李景胜一下午耗在钓鱼上,确实饿了,风卷残云般,直吃了两大碗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他在桌上抽了张餐巾纸,抹干净嘴,这才意犹未尽的叹气,“真他妈的比饭店做的都好吃。”   想了想,想起个事儿,又去问欧阳姗姗,“媳妇儿,佛跳墙会不会做?”   “我在广东吃过一回,味道挺不错的,没见上海哪个饭馆有,挺惦记的。”   李景胜就提了一嘴,周末他在公司忙完,晚上到家的时候,就看到餐桌上放了一个黑色的盅,还挺大,圆肚子,盖着盖子,但香味还是飘了出来,浓郁的站在玄关处都能闻到。   他走到跟前,揭开盖子来看,里面的食物码放的整整齐齐,有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鳖裙、鸽子蛋、瑶柱、排骨、蛏子、基围虾、猪肚、蹄筋、鸡胸肉、冬菇、冬笋、香菇,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直把李景胜看得目瞪口呆。   欧阳姗姗笑着从厨房出来,胸前还围着围裙,两只手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过,她撩起围裙的裙角,一边擦手,一边冲着李景胜不好意思的笑。   “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你这人真是缺德,想吃这么难做的菜,我从一大早弄到现在,才算完成了个□□成。”   “光买这里面的料,我就跑了三家菜场,两家超市。”   “这个佛跳墙,应该改名叫厨师跳墙才对,太折腾人了。”   李景胜去厨房拿了筷子,又开了罐啤酒,都不用做别的菜,就这么满满当当,料头十足的一锅佛跳墙,便已足够。   李景胜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菜吃,直吃的嘴角流油,连连咂舌,“媳妇厉害,媳妇威武,媳妇我晚上奖励你。” 第22章 遗憾   这天,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从床上喊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有些不高兴,她跟李景胜一样,都有些起床气。   “我这会儿是压着火在跟你说话呢,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理由。”欧阳姗姗困得东倒西歪的, 腹腔里的怒气直往胸口窜。   李景胜把人从床上抱下来, 往盥洗室推,“我预约了个专家,八点半的号子, 第一个看, 你赶紧的,收拾完咱就走。”   欧阳姗姗瞌睡醒了几分, 不解的瞅他,“什么专家?”   “就那种的。”   “哪种的啊?你这人怎么说话留半截啊?”   李景胜懒得跟她打哑谜, 索性破罐子破摔,“看不孕不育的。”   噗嗤,欧阳姗姗一嘴的牙膏沫, 喷了一洗手台, 她用清水漱干净口,这才开口问李景胜,“我俩都要看吗?”   “对,先确定是谁的问题。”   欧阳姗姗的心咯噔了一下,她从小就怕看医生, 每回听医生说诊断结论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是在聆听审判,医生就像是审判席上的法官,锤子落下,你的命运就被交到他们手中。   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去,虽然欧阳姗姗打了一路的退堂鼓。   到了医院,见到法官,可法官没急着判刑,他还得拿到呈堂证供,所以李景胜拿着一堆单子,带着欧阳姗姗去各种科室做检查。   检查结果没那么快出来,有一项子宫颈切片检查要到下午才能出报告,欧阳姗姗没吃早饭,此刻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李景胜拉着她的手,两人去医院对面,随便找了家面馆,进去吃午饭。   欧阳姗姗要了一碗腰花面,她其实更喜欢吃大肠面,但跟李景胜在一起后,李景胜严令禁止她再碰大肠,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改吃腰花面了。   李景胜要了一碗三鲜面,他是地道上海人,口味淡,不要说香菜,连葱花都不要。   欧阳姗姗饿得厉害,风卷残云般,一会儿功夫就吃下半碗,这才觉得落了胃,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人舒服了,便想起来有事情得问问清楚。   “怎么突然想起来检查这个?”   李景胜笑笑,眼神中藏着不自然,毕竟是个男人,要承认自己某方面可能不行,是一件挺伤自尊的事。   “也不是突然,之前就想过,后来公司事情忙,就给搁下了,这阵子忙完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欧阳姗姗想了想,上个也没生孩子,她这个也快两年了,从结婚第二天两人第一次做那事开始,就没做过任何避.孕措施,她的肚子也不见动静,这么一想,倒也确实该来检查检查了。别说李景胜,都快三十五了,就连自己,也二十八出头,直奔三十了。   可总还是有些担心,欧阳姗姗去夹李景胜碗里的鹌鹑蛋吃,三鲜面里的鹌鹑蛋本就不多,欧阳姗姗只找到两个,她都给吃完了才问他,“老公我挺担心的,如果检查出来我不能生,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李景胜根本没往心里琢磨这句话,其实他更担心的是他自己有问题,毕竟上一个也是结婚两年都没怀上,所以只是敷衍地安慰了句,“怎么会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景胜本是个会哄人的主儿,这会儿轻飘飘四个字带过,欧阳姗姗就有些寒了心,那人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给自己,如果没有孩子,日子估计是过不下去的。   欧阳姗姗正在自己心里脑补一出深闺怨妇的大戏,碗里却被扔进一只鹌鹑蛋,是李景胜从自己碗底翻出来的。   “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吃完,吃完我们去拿报告给医生看,这个医生下午没号子,看完上午的检查结果就走人了。”   医生看报告单那一刻,李景胜手心有些出汗,他甚至觉得比他第一次上谈判桌还紧张,他侧头去瞧欧阳姗姗,她也没好到哪里去,抓着手提包的带子来来回回的揉捏。   等待医生看完报告单的时间,慢长的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   是个女医生,五十出头的样子,微胖,人挺精神。   根本没看欧阳姗姗,一双眼睛从眼镜片后面瞅着李景胜,瞅得李景胜心里隐隐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女方没问题,男方精子存活率低,远远低于正常水平。”   “这个能不能治好,还得先做检查,具体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如果是一些器官畸形造成的,那么就要进行手术治疗,如果是一些器质上的病变,那么就要服用药物。”   欧阳姗姗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那如果查不出原因来呢?”   医生见惯了类似的病人,同情心早已耗尽,只是以事论事,“查不出来原因的话,可以考虑试管婴儿。”   回去的路上,李景胜明显的心情不佳,欧阳姗姗不知如何安慰,索性也就不做声了,偏头看向窗外的景色,上海这个城市的历史底蕴还算浓厚,繁华与厚重并存,有精致的商业街,也有风格迥异的外国建筑。   欧阳姗姗生在这个城市,也生活在这个城市,被这个城市的文化熏陶,是个能自娱自乐,不识愁滋味的正宗上海姑娘,可今天,她却不知怎的,也生出了一份怅然,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桌上好的满汉全席,被告知有可能被蟑螂爬过,虽然看着卖相很好,可吃的人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欧阳姗姗作为一个纯种学渣,本来是不知道试管婴儿的,但她一个闺蜜去做过,还是去美国做得试管,想求一胎儿女双全,再不用遭第二次罪,可等她做完回来,却是一脸的恐惧,她告诉欧阳姗姗,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剖腹两次,也不愿做一回试管。   由此欧阳姗姗算是知道了试管婴儿的可怕,如今李景胜的问题,却有可能要让她来承担后果,她自然就不情不愿了起来。   隔了几天,李景胜又去医院做了各种针对性的检查,等报告出来拿给医生一看,竟然什么问题都没有。   医生这个职业吧,其实比演员更善于表情管理,不管好坏,你从他们脸上都瞅不出来一丝一毫来,医生只是嘱咐李景胜戒烟戒酒,远离放射物质,不要久坐,多锻炼身体。   李景胜觉得这些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劲,照这么说,这世上没孩子的男人就多了去了。   于是,又重新找人托关系,另外找了个医生看报告单,因为是熟人介绍来的,这位医生讲话就直接多了,“其实吧,这就跟病毒性感冒测不出病原体是一样的道理,测不出病原体就代表可能感染了某种不知名病毒,就意味着没有对症药,正常男女不避孕超过一年怀不上,就一定是出了问题,而你又检查不出问题来,只能说明是个大问题,目前医学水平检查不出来,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治疗。”   李景胜从医生那儿出来,只感觉从所未有的丧气,他活了三十四岁,除了王雪柔,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事皆顺遂,谁知突然被人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咬着牙想要发狠都不知道对谁发去。   他无知无觉的在医院门前的风口上站了好半天,等保安来赶的时候,才挪了个窝,可人还是回不过神来,脸被吹得发僵,没有知觉,他伸手狠狠搓了一把,这才回过些暖来。   李景胜从小受李复言行的耳濡目染,骨子里还是传统的男人思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做梦都想有个儿子,总感觉男人没生儿子,就跟被阉.割了一样屈辱,可眼前的现实告诉他,不要说儿子,连女儿都别想了。   要是真的没有后人,人生无疑是带了缺憾的。 第23章 求子   中国人素来迷信, 老祖宗传下来的,刻在骨子里的迷信, 平时看不出来,但真出了点什么事儿,拜菩萨就成了必不可少的选项之一。   舟山的普陀山,求子观音的名头是排得上号的, 又离上海挺近, 自己开车过去,四个半小时的样子就能到。   欧阳姗姗缠着李景胜,苦口婆心地说了一个多月, 他才松口, 但也只说,“去看看吧。”   俩人看黄历选了个宜“祈福”的周六, 一大早就从家里开车出发,天气已转凉, 初秋的早晨清爽宜人,俩人心情都不错,有说有笑的上了路。   欧阳姗姗出发之前, 在家做了一份详尽完整的拜佛攻略, 李景胜拿来瞅了几眼,也觉得不错,按着攻略去找地方,省事不少。   俩人到了普陀就直奔普济寺,寺内有8大殿11尊菩萨, 分别是大圆通殿的正身观音,文淑菩萨,伽蓝菩萨,普贤菩萨,大雄宝殿的三世佛(阿弥陀佛、施迦牟尼佛、药师佛),地藏王菩萨,千手千眼观音,天王殿弥勒和韦陀。   欧阳姗姗进寺门前,就听一个旅游大巴车上下来的导游,在跟他的队友说,进门要先拜观世音菩萨,第二个是韦驼菩萨,其余菩萨的参拜顺序就没关系了,千万不要拜错了,长幼尊卑还是要有序。   欧阳姗姗记在心里,拉着李景胜进了大殿,正殿供奉的就是观世音菩萨,菩萨宝相庄严,却又慈眉善目,向着底下的善男信女,微微俯下头,眉宇间都是悲天悯人,不可言传,却心中激荡。   欧阳姗姗不敢多看,怕亵渎了菩萨,只是拉着李景胜,跪在菩萨正前方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给观世音菩萨磕头,磕完头,欧阳姗姗并不起来,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保佑信女欧阳姗姗,早日怀上孩子,男女都可,若能平安怀上,一定前来还愿,终身信奉观音菩萨。”   李景胜等欧阳姗姗说完,把她拉起来,俩人走出殿门,李景胜的大手还紧紧扣着欧阳姗姗的手腕,俩人都不说话,似乎没有话说,又似乎有千言万语,只是不知该先说哪句。   出了普济寺,停车场的旁边有个白色的西式庭院,俩人拉着手走进去,进去第一个寺院是天华禅院,第二个是百子堂。   俩人在百子堂点了几炷香,恭恭敬敬的奉上,这才退出来,往后走,百子堂的正殿后面还有一个偏殿,一直往偏殿的里面走,走到最后,有一个楼梯,从楼梯上到二楼,就是传说中的“送子楼”了。   欧阳姗姗在做攻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送子楼”大部分时间都是关着的,并不让香客进入,偶尔会开放,至于什么时候开放,没有规律,能不能碰上,全看缘分。   欧阳姗姗心中暗暗赌运,“如果能进去,这趟一定不虚此行。”   俩人一前一后,上到二楼,欧阳姗姗紧张的几乎手心出汗,待得看到二楼的楼门朝外敞开着,几乎兴奋的叫出声来。   她从后面扯着李景胜的衣袖,激动的喊他,“老公,我们运气真好。这个楼不常开的,这次一定能得偿所愿。”   李景胜回头看她,一张白皙的笑脸因为高兴而微微泛着红晕,额头出了些薄汗,两只眼睛本来就圆,此刻睁得大大的,眼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李景胜宠溺的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里也带上了被感染的喜悦,“傻丫头,看把你高兴的。”   进到送子楼的厅里,一眼就看到送子娘娘端坐在正中,赤着脚,穿着白色的长袍,眉目慈祥,正看着手中的娃娃,娃娃裸着身子,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肚兜,撑着小藕段一样的胳膊,蹬着圆滚滚的小肥腿,憨态可掬,把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直看得心生向往,心中同时升腾出一个念头。   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读到相同的想法,今生今世,不论如何困难,都得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因为是木头楼,不能上香,俩人只是恭敬的拜了拜,欧阳姗姗又情不自禁的低声许愿,“送子娘娘,您大慈大悲,小女欧阳姗姗和夫婿李景胜今日特地前来,求一个孩子,不论男女,望菩萨成全,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一生叩拜。”   俗话说,心诚则灵,欧阳姗姗真心实意,情真意切,旁边的李景胜也听得心酸,他等欧阳姗姗说完,将她的肩头搂住,将人带入怀中,轻声安慰。   此刻的送子楼里,因为知晓的人少,又近午饭时间,只有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二人,男的身材挺拔,女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俩人依偎在一起,男人搂着女人,另外一只手紧紧相扣,轻声细语,说着体己话,送子娘娘细眉长目,神态安详,微笑着看着这人世间,看着这人世间的二人,情深意浓,执手相望。   拜完送子娘娘,李景胜牵着欧阳姗姗,在普济寺外面的巴士站坐巴士去法雨禅寺,到了法雨禅寺,俩人一个个殿拜过去,从正殿到偏殿,再到侧殿,两人十分诚心,诚心诚意的求菩萨保佑,让他们心愿得偿。   从法雨寺出来,要爬一千零八十八个台阶,去佛顶山的慧济禅寺。   欧阳姗姗站在山脚下,朝山上仰望,海拔并不高的佛顶山,却似乎被祥云笼罩,佛法无边,欧阳姗姗顿时生出无比的敬畏之心。   身边有许多善男信女同行,有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子,也有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有些女孩十分虔诚,三步一叩首,走三步就跪下来磕头。   欧阳姗姗靠近她们,看着她们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专注而笃定。   她被她们打动,也想跪下来效仿,三步一磕头,谁知被身边的李景胜一把拉住,不让她跪下去。   欧阳姗姗疑惑的抬起头来,挑着眉毛,用眼睛问男人为什么,李景胜把她往怀里带,“一千多台阶,这样磕上去,我心疼。”   “刚才你都跟菩萨说过了,菩萨都知道,都明白,她会成全我们的。”   “乖,早上起那么早,累坏了,这磕上去,你就废了。”   “我不同意,听话。”   欧阳姗姗到底还是个乖巧会看眼色的女孩,李景胜拿主意的时候,她从不跟他较劲,她答应了一声好,便站起身来,同他牵手上行。   一千多台阶,并不难爬,李景胜和欧阳姗姗平时都挺注意健身,四十来分钟,爬爬停停,就登了顶。   慧济禅寺的主殿堂左手,是不二法门“观音堂”,正面供奉观音菩萨,背面供奉白玉注生娘娘,也就是众人所说普陀最灵验的送子娘娘,注身娘娘身前没有蒲团,有些诚心的直接跪在地上叩拜。   俩人叩拜完,看看时间还早,又寻着山路往洛伽山走,洛伽山里有圆通禅院和大觉禅院,俩人在大觉禅院拜完送子殿,又在圆通禅院里拜了千手千眼观音菩萨,菩萨像后有送子观音的笔画像,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便绕过佛像去看观音图。   看完观音图,俩人发现正殿的后门竟然大开着,门外苍松翠柏,偶闻鸟鸣,十分宁静。   欧阳姗姗想去看看,李景胜笑着随她跨过高高的门槛,竟然别有天地,一汪小小的水塘,繁花青草环绕,花香扑鼻,青草依依,美不胜收。   水塘后面是几间禅房,估计是寺院里清修之人所住之地,欧阳姗姗不敢造次,只是围着水塘站了一会儿。   夕阳西斜,李景胜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今天一天虽然辛苦,但是该拜的几个寺庙都拜过了,诚心诚意,也进了送子楼,许了心愿,算是不虚此行。   他转头去看欧阳姗姗,“回去吧,不早了。”   欧阳姗姗点点头,她上前两步,挽着李景胜的胳膊,正准备往回走,侧殿边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和尚,穿着灰色的僧袍,一眼看不出来年纪,但应该不小,眼角有些皱纹,出家人无欲无求,一张脸却古谭无波,沉静似水。   和尚走近两人,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两位施主请留步,此处乃小僧的居住之所,并不接待外人。”   李景胜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脸上浮着真诚的歉疚,“这位师父,真是抱歉,我跟内人误入此处,有所打搅,请师父莫怪。”   和尚笑笑,神态客气,示意李景胜不必歉疚,就转身准备往禅房方向离去。   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礼貌的目送他离开,谁知这和尚又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欧阳姗姗端详了几眼,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问道,“这位夫人,贫僧冒昧,敢问一下您的生辰八字,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欧阳姗姗微微有些吃惊,如此突兀的问题,确实让人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倘若是在上海的街头,碰到这种情况,必定是置之不理的,但此处是佛教圣地,这个和尚又眉目平和,十分的让人信任,便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和盘托出。   和尚听完,默然了许久,终还是开口道,“女施主的面相十分端正,隐隐透着大富大贵之相,谁知八字却更少见,乃是中宫之势,旺夫旺家,今日有缘,与女施主在此相见,贫僧有一言相告,不出年余,女施主命中会有一劫数。”   和尚停了下来,眼观口,口观心,半饷后又继续开口,“此劫为一情劫,女施主若能克服魔障,渡过此劫,日后将有泼天的富贵荣华,望女施主将来能记得贫僧今日所言,万万不可执念过深,伤人害己。”   欧阳姗姗被和尚说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她还想再问,谁知和尚说完,再不多作停留,转身离开,脚步坚定,再不迟疑。   欧阳姗姗转头又去看李景胜,谁知他一脸的慌张,只把眼睛放在别处,竟然不敢与她对视,只是匆匆忙忙的催促,“快走吧,天黑了不好下山。”   欧阳姗姗还想再问,李景胜却拉着她顾自往外走,她回头去看,那个和尚已经走远,很快走入了禅院中,只留一截淡灰色的僧袍隐入院角,再无声息。 第24章 缠绵   从舟山回来以后, 夫妻俩仿佛有默契一般,绝口不再提孩子的事情。   欧阳姗姗觉得还是不能给彼此太大压力, 让一切顺其自然,说不定才能更容易受孕。   她不知道李景胜是怎么想的,她能够体谅男人在这方面有多要面子,所以她识相的很, 从不主动在他面前提这些事情。   不过虽然嘴上没提, 心里还是有数的,李景胜比欧阳姗姗大了六岁,过完年转头就要三十五了, 若以中国男人的平均寿命来算, 人生算是已经过了一半,很多同龄的男人, 孩子都已经上了小学,有些生得早的, 上初中的都有,欧阳姗姗想,能不急嘛, 换谁谁不急。   李景胜在床事上倒从没亏待过欧阳珊珊, 不用带套,自然体验感更好,俩人每次都做得十分尽兴,李景胜正值壮年,需求旺盛, 夫妻俩也没什么节制,兴致来了一周七次都不算多。   李景胜公粮交得如此勤快,欧阳姗姗自然被滋润的白里透红,被男人宠爱灌溉的女人,慢慢就能觉出变化,腰身越来越柔,眼里含着水雾,说话含羞带怯,女人味十足。   只是也有困扰,欧阳姗姗能感觉出王副总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赤/裸裸,如果眼睛可以剥衣服的话,欧阳姗姗估计自己早已被他剥了个干净。   她已经尽量避免与王副总单独相处,但总是顶头上司,汇报工作什么的,有些时候,实在是避无可避。   周五下班前,欧阳姗姗又被王副总借口送文件,趁机摸了她的手,欧阳姗姗当场发作不得,回家便有些情绪低落。   李景胜回来的挺晚,晚饭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他陪客户蒸桑拿,在桑拿房被热气一熏,便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挺沉,足足睡了三个多小时,醒来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   他去包厢里找客户,还没敲门,手伸着,便听到里面糜烂的声音,李景胜挑着眉毛失笑,这老头看不出来啊,都三个多小时了还没完事,真是老当益壮,能折腾。   李景胜等老头爽快利索了,把他送回去,再自己开车到家都快两点多了,他开了门,把钥匙甩在茶几上,就去厨房找水喝,桑拿房蒸得是舒服,但就是水分都给蒸跑了,渴的慌。   厨房亮着灯,欧阳姗姗正靠着水槽在喝牛奶,听到响动,转身查看,看到是李景胜,她挤出一抹苦笑,比哭还难看。   日子将近秋末,天干物燥的,李景胜本就火气重,又蒸了桑拿,一肚子的虚火,他只穿了一件商务衬衫,袖口撸到胳膊处,领口的扣子更是被他扯开了好几颗,露着精壮的胸脯,小麦色的肌肤十分性感。   欧阳姗姗正在感叹自己老公的好身材,就把人掐着腰,抱上了琉璃台,她吓得一声惊呼,急忙用没拿杯子的那只手紧紧环住李景胜的脖子,半真半假的嗔怒道,“干嘛呀?半夜三更回家,还要发酒疯是不?”   李景胜低头去咬她的鼻子,他最近不知抽哪门子的疯,喜欢咬欧阳姗姗,嘴唇,耳朵,鼻子,脸腮,全没逃过,咬住还不算,还要细细研磨,欧阳姗姗被他咬得有了心理阴影,一看他张口,就吓得往后直躲。   谁知防住了上面,就没防住下面,李景胜趁机把自己挤进欧阳姗姗的两腿间,将她半抱在自己身上,姿势极其暧昧,再开口的时候嗓子已经哑了。   “乖宝贝,这么晚还不睡觉?”   “怎么不高兴了?谁惹我家孩子了。”   欧阳姗姗被他逗笑了,“谁是你家孩子呀?”想了想,又去嘲笑他,“那你天天跟你孩子上床,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吧?”   “我是你干爹,”李景胜被逗出了兴致,“干爹上干闺女,没听说过?那你可真是孤陋寡闻。”   “干爹今天就来教教你,闺女都是怎么伺候干爹的。”   欧阳姗姗娇喘着左右躲闪,“李景胜,你干嘛。”   “你别乱摸。”   “早上不是才给过你?”   “哎哎哎,你别撕我裙子啊,我才买的。”   “救命。”   李景胜一肚子虚火,早就从下腹窜到全身,两手使了力气,攻城略池,嘴上也没闲着,“干你啊,这都不明白。”   “自个老婆,我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这会儿又饿了,谁让你这么勾人。”   “老公再给你买新的。”   “你喊救命喊破嗓门都没用,没人来救你,你还不如求我,不过这会儿求我也没用,求我你这顿艹也躲不了。”   欧阳姗姗被架在桌上,无依无靠,只能任男人胡作非为,她头发被撞散,睡裙被扯破,半遮半掩,春光外泄,李景胜被刺激的上头,一下比一下用力,欧阳姗姗感觉自己像风中的落叶,只能任狂风拍打。   耳边还有男人的浑话一句句灌进来,“乖女儿,喊干爹呀。”   欧阳姗姗紧紧抿着嘴,拒绝配合,男人的恶趣味被撩拨起来,又将欧阳姗姗翻过来架在桌子上。   “喊不喊干爹,喊一声干爹,干爹今天就饶了你,要是敢不喊,就弄你弄到天亮。”   欧阳姗姗挺识相,她实在挨不住李景胜的不断冲锋,转头在男人耳边轻轻讨饶,“干爹,你轻点。”   “声太小,听不见。”   “干爹。”   “求干爹做什么?”   欧阳姗姗羞不可言,再不想去理这个顽劣的男人,只是任他揉圆捏扁。   一直到厨房的窗户微微透进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李景胜这才尽兴,他给秘书发了短信,说自己上午不进公司,下午再过去,又逼着欧阳姗姗也跟领导请了假,这才将人横抱着,去卧室休息。   等俩人洗干净躺下去,反而来了精神,欧阳姗姗玩着李景胜的手指,有些埋怨,“我刚转到这个岗位,半年都不到,老是请假,不太好,下回你别这样了。”   李景胜完全没放在心上,欧阳姗姗升职后,也就一个月八千多的工资,都抵不住他一顿饭钱,所以他对欧阳姗姗的这份工作一直是抱着随心所欲,可有可无的态度。   正常来说,他应该是跟圈子里的几个老板一样,让老婆辞职在家,做个全职太太,有孩子的照顾孩子,没孩子的照顾老人,可他有些犹豫,因为上一个老婆,也就是王雪柔,让他至今有些后怕。   那时候王雪柔就没上班,不对,也不能说那时候没上班,王雪柔压根就没上过班,只打过一个月的酱油,就绝不再肯为五斗米折腰了,反正她也有底气,继父和老公都有钱,根本不在乎那点塞牙缝的。   可她在家闲着,又没孩子,就可着劲儿的折腾李景胜,规定他下班五点半必须准时回家,李景胜那会儿生意虽说还不大,但男人之间的应酬还是有的,偶尔晚归,总是胆战心惊,因为王雪柔会打扮得整整齐齐,坐在客厅里等他回家,等他到家了,不吵不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李景胜每回见她这样,都心虚的不行,各种低声下气的求饶,往往要哄上好几天,才能让王雪柔消气。   除了按时回家,王雪柔还时不时的去李景胜公司搞突击检查,一去公司就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的转悠,老板娘的派头拿捏的十足,李景胜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老板娘当久了,一直沉浸在里面走不出来,所以即便是现在,每回看见欧阳姗姗,都是一副得意洋洋孔雀开屏的架势。   李景胜又想起周秘书,刚结婚那会儿欧阳姗姗也质问过他周秘书的事儿,他含糊着给带过了,其实他不是傻子,周秘书那点小心思,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人跟了他将近七年,工作做得妥妥当当,又几乎熟悉他的一切,不仅是公事上的,也有私人习惯方面的,他用人用顺手了,就懒得换了。   谁知王雪柔也给看出来了,天天搁家里跟他闹,各种不信任,查手机,查行车记录,查酒店开房记录,虽然查出来啥也没有,但她却固执的认为,夫妻间的信任被破坏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景胜是什么招儿都使了,珠宝鲜花,华衣美鞋,送得几乎让他出现资金困难,甜言蜜语也说尽了,就差没给人下跪了,奈何王雪柔去意已决,言之凿凿,说是没感情了,最后走得是上诉法院的途径离得婚。   李景胜在那次离婚大战中伤筋动骨,至今后怕,所以欧阳姗姗在双方谈婚前协议时,反复提出婚后要出来工作,绝不做家庭主妇的时候,李景胜欣然同意,甚至觉得女人确实应该有一点自己的空间,以避免像菟丝花一样依附在男人身上,让彼此都透不过气来。   李景胜脑海中过完欧阳姗姗的埋怨,也确实觉得她刚刚换岗,自己不该这样随意耽误她工作,他好面子,没接她的话,只是说,“下回我早点回来,就不会耽误你睡觉了。”   欧阳姗姗哭笑不得,但既然李景胜松了口,就没必要把话追得太清楚了,她又想起个事儿来,半抬起身子,去推了推李景胜。   “我听朋友说,去北海道滑雪特别有意思,你知道我又喜欢吃生鱼片和日本料理,还能泡温泉,等过段时间,我们去日本玩几天,你看怎么样?”   李景胜在脑子里推了推日子,最近确实挺忙,自己选的几个楼盘,地段虽然不好,但前不久国土局刚公布了最新的城市规划,他楼盘所处的区块,都被列入了高新区,房价在几天之内被推入快速上涨通道,中国人追涨不追跌,几个售楼部人满为患,纷纷被挤爆,一房难求也让李景胜身价大涨。   但再过一个来月,就是农历新年了,房市在年底那会儿一般都会减缓成交速度,他应该可以抽出空来,陪陪欧阳姗姗,他有些歉疚,结婚这两年,陪老婆的时间少之又少,欧阳姗姗甚少抱怨,为了多点相处时间,周末都给他送饭,顺便在他公司消磨一个下午,为了迁就他,她几乎牺牲了所有的私人时间。   李景胜想着这些,不自禁的温柔下来,他抵着欧阳姗姗的额头,又情不自禁的去咬她的嘴唇,女人身上的茉莉花香味在他鼻尖萦绕,他感觉自己的心柔软的被欧阳姗姗拽在手里。   “好,我年前几天有空,你订好日子跟我说。”   “顺便带你去看看富士山。”   欧阳姗姗满足的闭上眼睛,唇边带着笑意,又被李景胜压着唇角亲了几下,终抵不过睡意,沉沉地坠入梦乡。 第25章 约会   欧阳姗姗自从跟李景胜商量好了去日本旅游的事, 就一直在做攻略,准备滑雪服之类的, 滑雪服她挑了好久,上海几个大商场几乎都跑遍了,一直没看到中意的。   最后还是在朋友的推荐下,看了Arc’teryx的最新款黄色情侣版滑雪服, 这才满意。   她又给自己和李景胜买了几套羽绒衣和保暖内衣, 李景胜的衣服现在都是欧阳姗姗在打理,男人都挺懒,李景胜也不例外, 有时候出门, 都是在衣柜里随手拿件衣服穿上就算完事。   欧阳姗姗渐渐看不过去,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 所以她很自觉的把这活儿给揽了过去,毕竟她是李景胜老婆, 算是她的份内事儿。   欧阳姗姗为了给李景胜搭配衣服,还买了许多男性杂志来看,一些男装发布会, 也会去网上找转播来看, 渐渐便有了心得,每天起床之后,先把李景胜从内到外的衣服都搭配好,给他挂在衣架上,这才出门上班。   李景胜起得晚, 反正也是自个的公司,去早去晚都随意,经常欧阳姗姗走了挺久,他才睡醒起床,把欧阳姗姗给他配好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就开车去公司。   两个人生活时间久了,越来越有默契,欧阳姗姗是个识相的性子,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又从小没受娇惯,不是那种富养出来的女孩子,眼里揉不得半颗沙子。   她算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大问题上态度鲜明,立场坚定,绝不妥协,但小问题上十分马虎,随遇而安,挺顺着李景胜,但凡李景胜拿了主意的事情,她一般都欣然接受,不别扭,也不来事。   李景胜也挺满意,这任老婆,不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床上,都跟自己十分合拍,除了子嗣方面,他算是个被老天厚爱的人。   李景胜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每天的工作渐渐只剩下开会,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开各种各样的会议,有公司内部会议,商务会议,谈判会议,合作事项洽谈会议,种类繁多。   这天李景胜又开了一天的会,上午听楼盘各个项目总监汇报销售进度,中午听财务总监汇报KPI,下午又被市里叫去开一个关于企业家如何与时俱进的学术交流会。   下午这个会是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李景胜会去纯粹是为了拓展人脉圈,能被市里点名叫过去参加会议的,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多认识几个总不是坏事。   给他们讲课的是个挺年轻的女教授,看着也就不到四十,听说不仅事业有成,家庭也挺美满,丈夫是机关干部,一双儿女都在读书。   李景胜听着听着就有些走神,说实话,他最近每每听到谁谁谁儿女双全的话,就有些心神不定,他可能走入了一个怪圈,越是求之不得的,越是渴望,越是渴望,就越是焦虑。   他确实挺想要一个跟欧阳姗姗的孩子,他有时会不由自主的幻想,一家三口的模样,欧阳姗姗抱着孩子,他搂着她们,不管是在什么样的背景图里,都是无比的温馨幸福,家的感觉。   想多了,思绪又不禁飘到了欧阳姗姗身上,他忽然就有些想她,跟了他两年了,脾气性子都被他摸得透透的。   李景胜知道怎么拿捏她,因为她脾气直来直去的,情绪又都写在脸上,李景胜经历过上任那种奥数级别的,这任小学级别的,他拿捏起来就跟玩似的。   可时间久了,他却挺放任欧阳姗姗的,并不想如何治她,有时候甚至是怀着溺爱的心态去骄纵她,偶尔他还挺变态,故意逗她玩惹她生气,看她发作看她发怒,已经成了他一个极大的乐趣,他乐此不疲,几乎玩上瘾。   不过李景胜并不会告诉她实情,李景胜想,不能让这个小女人知道,其实她现在已经有了把他揉扁捏圆的的能力,因为她已经拿捏住了他的心。   欧阳姗姗下班的时候,惊喜的发现李景胜的车竟然停在她公司楼下。这还是结婚两年来,李景胜第一次主动来接她下班。   估计是为了不招人注意,他还特地换了一辆奥迪,欧阳姗姗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这才笑意盈盈地去看李景胜,“李总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接老婆下班?”   李景胜松开安全带,亲了一下欧阳姗姗的唇角,又重新系上,踩下油门,一边看后视镜里的路况,一边笑道,“接老婆下班,是当老公的重要工作之一。”   “觉悟这么高?”   “那是,红旗不能倒啊。”   欧阳姗姗听得柳眉倒竖,“你刚说谁是红旗?”   “你说呢?”   “我?”   “哈哈哈。”李景胜被逗得大笑,“老婆,你怎么这么可爱,你老勾引我干什么?”   欧阳姗姗莫名其妙,转不过弯来,“我哪儿勾引你了?我还在生气呢。”   李景胜打了一把方向盘,没接她的话,“带你去吃日料。”   欧阳姗姗瞬间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乖乖坐好,等着大饱口福。   欧阳姗姗酷爱吃生鱼片,蘸着芥末酱,再来杯日本清酒,人生尽欢。   李景胜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满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口中的美味,被她的幸福小模样感染,他知道欧阳姗姗喜欢吃生鱼片,生章鱼,醉虾醉蟹之类的,但他总怕里面细菌多,吃多了,坏了肠胃,一般不让她吃。   可看她一副为美食倾倒的模样,又有些不忍,自己平时是不是对她管束的太多了,媳妇儿喜欢的东西不多,能顺着她就尽量顺着她吧。   李景胜这么想着,又拿起菜单翻看,难得来一次,索性就尽量满足她,至于细菌不细菌的,等回家灌她几口烧酒杀杀毒。   李景胜正来回翻着那本菜单,搁在餐桌边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电话又响了几声,欧阳姗姗已经狐疑的看过来,李景胜有些勉强地拿起电话,当着欧阳姗姗的面接了起来。   “恩,在外面吃饭。”   …………   没事我挂了。”   欧阳姗姗抬头看他,“谁的电话?”   李景胜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法国电影,电影名字挺拗口,他想不起来了,但有一段情节他印象挺深。   男主人公英俊倜傥,与妻子情谊甚笃,但市长女儿却对他一见钟情,时常骚扰他,他对她无意,只是苦于无法摆脱。   一日,夫妻俩人带着孩子出去野炊,市长女儿又打电话过来,妻子问丈夫,“是谁”,丈夫回答,“同事”。   李景胜突然就有些明白那位丈夫的做法,男人往往喜欢粉饰太平,即便已经过眼云烟,却也不愿节外生枝。   欧阳姗姗还在固执的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倒印着自己的影子,李景胜望进那对眼眸里,黑白分明,于是,他笑起来,回答道,“同事。”   夫妻二人吃完日料,又去看电影,李景胜选了个情侣包厢,先让欧阳姗姗坐下来,自己又出去找了家零食铺子,买了一大堆零食回来。   电影还没开始,正在放广告,欧阳姗姗去翻袋子里的零食,有巧克力,薯片,肉脯,全是她爱吃的。   她高兴起来,伸出一只白嫩的手,勾着手指,去刮李景胜的鼻子。   李景胜不躲不闪,任她调戏。   欧阳姗姗撒了会儿娇,电影开始了,这才安安静静转过身去看屏幕。   是个文艺片,贾樟柯导演的新作,年代感十足,没有大悲大喜的剧情,缓慢的像一涧安静的溪水,可欧阳姗姗却看红了双眼。   其实文艺电影,看到后面,往往不是看演员和剧情,看得反而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感同身受,一种被电影烘托出来的味道。   欧阳姗姗是个苦孩子,幼年丧父,乃是三悲之首,她能体会那种在绝望中咬牙坚持的挣扎,心中悲恸,就掉了眼泪。   她正在这边伤春悲秋,扭头去看李景胜时,这位大爷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欧阳姗姗想,这就是童年幸不幸福的差别吧,她被感动的涕泪横流,身边的李景胜却完全无动于衷。   回家的路上,欧阳姗姗还有些没缓过劲来,李景胜把车开到楼下,让她先下车,自己把车开去车库。   小区的路灯有些暗,秋天已近尾声,夜凉似水,欧阳姗姗瑟缩了一下,隐约听见有猫叫的声音,她寻声找去,却又不见踪影。   冬天快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真的要来了。 第26章 日本行(一)   天气越发转冷, 欧阳姗姗日思夜盼的,李景胜终于排了五天的假期出来。   临出发的当天早晨, 欧阳姗姗有些失眠,她最近睡眠一直挺浅的,不能有一点点响动,特别容易惊醒, 情绪时不时地低落。   好在这些不顺心的事, 都被即将到来的假期冲淡,天快破晓的时候,欧阳姗姗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感觉才睡了没多会儿, 就被李景胜摇醒,“赶紧的, 快起床。”   行李是前一天晚上都收拾好的,欧阳姗姗换上冬装, 又去盥洗室洗漱。   她手脚麻利,十分钟就收拾利索了,没化妆, 就打了点粉底。   欧阳姗姗去厨房给李景胜拿了两片白面包, 切了几片火腿肠夹在中间,自己拿了个菠萝包,俩人一边吃一边开门往楼下走。   李景胜的司机早已等在楼下,时间还挺早,错开了上班早高峰, 一路上挺顺利,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浦东机场。   欧阳姗姗在车上小眯了会儿,快到的时候,李景胜摇醒她,“最近瞌睡怎么这么多?等日本回来,带你去看看中医,调调身体。”   李景胜和欧阳姗姗都是做事有规划的人,十点的飞机,俩人九点就到了机场,候机时间挺宽裕,李景胜便拿出手机回复工作上的邮件。   欧阳姗姗百无聊赖,玩了几把消消乐,便听到检票登机的广播响起。   李景胜坐飞机算是熟门熟路了,带着欧阳姗姗办完登机手续,便坐着接驳车上了飞机。   李景胜让欧阳姗姗坐在靠着过道的位置上,自己靠着窗户,才坐下安顿好,看眼表,快到起飞时间,突然飞机入口慌慌张张跑进来三个人。   李景胜朝他们看了一眼,脸就挂不住了,等那三人在他们后面位置坐下来,他虎着一张脸,转身去瞅他们,口气冲得不得了。   “你们凑什么热闹?”   王英姿好脾气的陪着笑,“我听姗姗说你们去日本玩,想着我跟你爸在家也没什么事,就买了机票想跟你们一起出去走走。”   到底是亲爸,李复一眼就看出儿子有些不高兴,他上了年纪之后,越来越在乎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有时候在李景胜面前还会不自觉地陪着小心。   “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到处溜溜就成。”   李景胜见两个老人姿态放这么低,不好再说什么,心下却还是有些不爽,脸挂下来,就有点收不回去,只能转过身去,不再做声。   李复看儿子这脸色,也有些不高兴了,王英姿跟他说的时候,只说他们老两口一起去,没说王雪柔也去。   谁知道,临出发了,又说王雪柔没去过日本,也想一起去看看,李复能说什么,他一个后爸,身份尴尬,不行两个字,他是万万不合适说出口的。   可儿子这会儿的脸色,李复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当时就该狠狠心拒绝,李景胜确实难做人,新欢旧爱,一块儿带着出去玩,没瞅见还好,这会儿活生生在眼前上演,老头觉得确实尴尬,他真是老糊涂了,怨不得儿子拉脸给他看,他恨不得现在就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李景胜他们坐的是东航航空,在天上要飞五个小时才到,几个人都起早了,纷纷睡过去,只有欧阳姗姗,因为来的时候在车上睡了一觉,没了睡意,精神头挺足。   她回头去看了眼王雪柔,这人也没睡,眯着眼睛在看窗外的景色,估计是感觉到欧阳姗姗不友善的注视,转过头来跟她对视。   欧阳姗姗先开得口,上海女人特有的不客气,“跟着我们做什么?很烦耶。”   王雪柔也不甘示弱,“谁跟着你们了?脸怎么这么大?”   “你少来,你脸肯定比我大,你不该去日本,你就该去韩国,瘦脸针可以打起来了。”   “我真可怜李景胜,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蠢货?”王雪柔一脸的嫌弃。   “总好过你,下堂妻,还有脸在这儿跟我拌嘴。”   王雪柔眉毛竖了起来,欧阳姗姗倒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下堂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去问问李景胜,我俩怎么离得婚,要不是我不要他了,能轮得着你?”   想了想又说,“你捡我不要的东西用,应该是你没脸才对吧?”   欧阳姗姗顿时张口结舌,回不上话来,平时的伶牙俐齿,全不见了踪影,她支吾了一会儿,便恼羞成怒起来,伸手重重推了一把身边的男人,“李景胜,你起来,把话说清楚,你跟她到底怎么离得婚?”   李景胜早醒了,这会儿再装不下去,直起身子,咳嗽了一声,指指窗外,“到了,先下飞机。”   欧阳姗姗的视线绕过李景胜,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浓烈,异国他乡的味道扑面而来,飞机已经在札幌机场停稳,广播也响了起来,提示大家拿好行李,有序离开。   欧阳姗姗酒店订的是Windsor Hotel Toya Resort的豪华大床房,李复他们没订酒店,跟着一起过去,欧阳姗姗祈祷了半天,希望酒店客满,谁知前台告知他们,空房间还有很多,可以随意挑选。   欧阳姗姗差点没背过气去,却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任王英姿挑了两间他们的隔壁房间。   一直到进了房间,欧阳姗姗的嘴巴还撅得能挂上一个油壶,李景胜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这才把她拖进怀里,糗她,“欧阳姗姗,出来玩还不高兴啊?撅个嘴生得哪门子的闲气?”   欧阳姗姗有时候想,男人太精明了真不行,每回吵个架,都被他占了上风,自己还无力辩驳。这回明明觉得自己挺有理的,怎么到了他嘴里又成了她在生闲气了?   心里梗着火,便不理人,李景胜好脾气的笑笑,打服务台电话叫了两份牛排上来,一份细心的切成小份,喂给欧阳姗姗吃了,这才自己去吃完了另外一份。   虽然不用倒时差,但两个人还是在床上睡了会儿,都没睡着,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欧阳姗姗其实犹豫了挺久,倒不是王雪柔在飞机上的挑事引发了她的胜负心,是她自己的好奇心作祟,如果不认识前任,或许她还没这种心理,坏就坏在王雪柔这个大活人就搁欧阳姗姗眼前时不时的晃悠,而且这种时不时的出现和打扰,怕是终身无法摆脱了,除非王雪柔能重新嫁人,搬出李复家,开始新生活,远离他们的生活圈子和视线。   王雪柔今天在飞机上对欧阳姗姗的挑衅,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欧阳姗姗任性起来,她想,去他的夫妻经营之道,她今天就是要求个明白。   “李景胜,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交代。”   开场白一出,李景胜就觉得自己的后脖子嗖嗖的冒凉气,他撸了把脑门,不自觉的僵硬,喉结上下滑动了一圈,也不接话,只是拿一双眼睛去睨欧阳姗姗。   欧阳姗姗不爱半路撤兵,既然张了口,自然就要把话说完。   “你跟王雪柔到底是为什么离得婚?”   李景胜瞅着欧阳姗姗,半饷没吭声,一直把欧阳姗姗瞧心虚了,她想,这个男人实在道行太高,她绝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清了清喉咙,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就是问问,你没瞧见她今天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呢。”   “今天是你先招惹的她吧?”   欧阳姗姗看着李景胜挑起的眉毛,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闷拳,感觉被人狠狠摆了一道,当小丑的滋味不好受。   她从床上跳下来,开了柜门就去拉皮箱,气急败坏的失去了理智,整个人都微微颤栗起来,口不择言,“行,你这么帮着她,你俩才是一家子,我就是个外人。”   “敢情你在飞机上早醒了呀,敢情你装睡呀?”   “你算个什么男人,眼睁睁听着我跟那个坏女人吵架,还在边上一声不吭,由着她欺负我。”   欧阳姗姗忽然就茅塞顿开,想明白了,王雪柔是前妻,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李太太,按常理来说,李景胜是必定要帮着她的,就像俩人吵架,拉架的总是去拉自己人,绝不会去拉不相干的人。   可李景胜既然装睡谁也不理睬,其实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谁也不帮,其实就算是在帮王雪柔了。   欧阳姗姗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键,心情也摔到了谷底,她把刚刚才从皮箱里理出来的衣服,又一件件的重新往皮箱里乱塞,几乎咬牙切齿地发狠,“李景胜,我算是想明白了,在你心里,你那个前妻,比我重要多了,既然这样,你当初跟她离什么婚,你俩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干嘛出来祸害我。”   “我又不是非你不可,就认识三个月,是你们家非要急急忙忙结婚,我就是年轻不懂事,着了你的道。”   李景胜其实早后悔了,刚刚一时冲动说得话,根本没经大脑,他没想到欧阳姗姗怎么忽然就变聪明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给推理出一大堆来,真的假的,振振有词的模样,估计是真生气了。   他把皮箱从人手里抢过来,又把衣服拿出来,塞回衣柜里,一迭声的讨饶,“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我那会儿确实醒了,可你让我说什么,帮着你一起说她,有意思?”   今天这事吧,李景胜装睡,确实是有原因的,不是他怕惹事,而是他不敢招惹王雪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怕王雪柔,说怕吧有点过,应该说是有点忌惮她,他确实有把柄被她拽在手里,让他有苦难言,又不敢让欧阳姗姗知道。   欧阳姗姗不去听他那些牵强的理由,力气没他大,皮箱被他抢走,她索性爬上床,高高站起来,一个飞踢,直接踹在李景胜的胸口,男人闷哼了一声,一只手拽住女人的脚腕,往前带。   “这么野?”   “都动上脚了,要家暴你男人?”   欧阳姗姗被往前一拉,重心不稳,她就着冲劲,跃上李景胜的肩头,两手抱着他的头,张嘴就往脖子上咬。 第27章 日本行(二)   王英姿来敲门的时候, 夫妻俩正在房间里大打出手,欧阳姗姗整个人挂在李景胜身上, 脖子被她咬住,已微微见血。   李景胜痛得跳脚,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掰着欧阳姗姗的脑袋往外扯。   王英姿的敲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起初俩人闹得正欢, 都没听见, 后来王英姿敲得越来越大声,欧阳姗姗这才松口,李景胜脖子上一圈完整的牙印, 渗着血。   李景胜不可思议的看着欧阳姗姗, “艹,欧阳姗姗, 你他妈的够了你,老子做什么了, 你就下这狠手。”   “你可真下得去嘴。”   “家里没闹够?还要跑国外来闹?”   欧阳姗姗委屈的两眼泛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突然情绪就失控了, 她感觉有些害怕, 太阳穴突突的跳,这样的自己,她有些陌生。   她去开了门,让王英姿进来,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婆婆, 没有血缘关系,但王英姿一向对她宽和有礼,从没给过她难堪,即便现在房间里乱得像战场一样,也没有理由让老太太一个人站在门外,下她面子。   欧阳姗姗开了门,让王英姿随便坐,又去随身行李里翻了几张创口贴出来,要给李景胜贴在脖子上。   李景胜还在气头上,挥开她的手,撕了两张餐巾纸,随意抹了几下,就开门走了。   欧阳姗姗知道自己这回确实有些过分,夫妻吵架,最忌讳动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今天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俩人再吵架,就怕会一次比一次收不住。   王英姿是过来人,进门一看这架势,心里早就有数,她安慰欧阳姗姗,“哪有夫妻不吵架的,没事没事,等景胜气消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跟老头子打算去楼下吃个日本菜,尝尝鲜,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欧阳姗姗刚被李景胜喂了块牛排,肚子并不是很饿,可若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等李景胜回来,保不定自己会胡思乱想。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不去想它,它仿佛就真不存在了,你要是较着劲去想,那就会越想越多,越想越乱,没事情都能想出些事情来。   欧阳姗姗拉住王英姿的手臂,忙说,“妈,我跟你们一起去,”想了想,怕被王英姿看出端倪来,又补充了句,撒了个小谎,“我也有些饿了。”   李景胜从房间出来,直接坐电梯下了楼,酒店外头是很普通的街道,没有大上海的繁华,也就类似于杭州绍兴之类的小地方。   街道挺窄,往前走走,是风格十分日式的居民建筑,可能是因为处在地震带上,房子都不高,两三层的样子,有些带了一个小小的院子,种些花花草草的,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上海。   冬天的日本没有李景胜想象中的寒冷,他随手拿了件羽绒服披着出来,挺保暖,冷风一吹,身上不觉着冷,就是脖子处的伤口钻心的疼。   李景胜脾气挺爆,年轻的时候打架干仗是常有的事,往往一言不合,就能动起手来,后来李复慢慢把手上的产业都交给了他,他不仅要管事,还要管人,管事已经不好管,管人就更是门学问,他逐渐被生活磨砺,也就学着修身养性起来。   可老话说得挺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被欧阳姗姗一脚踹在胸口,他以为说句玩笑话就算过去了,男人嘛,挨几下女人的花拳绣腿,就跟挠痒痒似的,谁知道这女人踹完还不算,直接上口咬。   这下,别说李景胜脾气不好,就算是个脾气好的,估计也忍不了。   李景胜把外套从肩膀上扯下来,把两只手分别伸进袖管里,又把拉链拉上。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回去,就走到了个三岔路口前。   正赶上红灯,李景胜停下步子,街道上人不多,有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还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日本女人挺奇怪,李景胜眼前经过的几个,都穿着裙子,几乎没见穿裤子的,李景胜想,还是日本和韩国好,男尊女卑保留的挺好,妻子见到丈夫都是点头哈腰的,哪像他家里那个,上脚踹,上口咬。   李景胜苦笑了一声,他负气出来,不知姑娘在酒店房间哭没哭,他一个大男人,跟自己女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咬就咬呗,晚上在床上好好收拾收拾她,让她整整明白,他是她男人,不指望她放在心里爱着疼着,但也得有个做老婆的样子。   李景胜正想得出神,几只不知是家狗还是野狗,从眼前匆匆跑过,李景胜的目光追随着那几只狗窜过马路,就与马路另一头玻璃窗里的眼睛对上了。   是一家风格日式的咖啡店,李景胜着实犹豫了会儿,直到玻璃窗里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他才挪脚,迟疑着走了过去。   男人挟着冷风进来,王雪柔脱了外套,只穿了件黑色的紧身毛衣,曲线毕露,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三十,打眼也就二十四五的模样。   咖啡馆里空调打得挺高,热气十足,李景胜不好再裹着羽绒服,把外套脱了,脖子上的伤口往外翻着新鲜的齿痕,赤/裸裸的展示在王雪柔眼前。   王雪柔也不避讳,扫了几眼,冷笑起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景胜抿嘴不语,抬手把服务员叫过来,要了一杯跟王雪柔一样的咖啡。   王雪柔表情冷淡,“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而已,你干嘛还不离婚,天天搁我眼前隔应我?”   李景胜抬眼瞅了瞅她,漫不经心的搅拌手边的咖啡,刚刚便不想过来,他知道过来就得应付这些。   “就周末去老头那儿吃顿饭而已,你不喜欢可以避出去,一年也见不了几面。”   “现在不是见不见面的问题,是我看不顺眼她,就一弄堂妞,上不了台面,还在我眼前闹腾,我堵得慌。”   李景胜这回没抬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声音不高,但能让王雪柔听得一清二楚,“她好不好,上不上得了台面,是我俩的事,她是跟我过日子,不是跟你,你弄清楚这点,就不会搁这里跟我多嘴说这些了。”   王雪柔被噎的一愣,印象中李景胜什么时候跟她这么说过话,她不可思议的打量了几眼眼前的男人,虽说他们离婚已经三年多了,但她的事情李景胜一直挺上心,吃穿用度都赶着最好的给她,从不曾委屈过她。   她半天没说话,李景胜把咖啡一股脑灌进嘴里,刚想抬脚离开,王雪柔却又开了口,声音依然清冷,但话里透着丝丝寒气。   “那你觉得她要是知道你曾经在什么时候对我做过什么,你觉得你俩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李景胜又重新坐回椅子里,他眯缝起眼睛,去瞅王雪柔,这是他发怒时的前兆,一开口却还是习惯性的称呼。   “小柔,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我没威胁你,我只是提醒你。”王雪柔好整以暇的笑笑。   “你不说,她自然不会知道。”   “那就要看我心情了。你老这么惹我生气,我可真不能保证哪天会不会心血来潮。”   李景胜抵着腮帮,眉毛皱在一块儿,慢慢又舒展开。   “你也知道我脾气,被强迫的事情我不爱做。”   “那真是奇了,你不喜欢被人强迫,那你当初怎么来强…我?”   李景胜沉默了会儿,慢慢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鼓不起来了,他无可奈何的压低了声音,“都过去这么久了,以前那些荒唐事,能忘就忘了吧。”   “你自然想忘,可我忘不了,再说了,也没过去多久吧?就你现在这个小辣椒,我估计这事悬。”王雪柔冷笑起来,一脸的置身事外。   李景胜默了会儿,他忽然觉得,这人啊,就是不能做坏事,被人牢牢捏住了七寸命脉,这滋味真是不好受。他忽然特别理解那些逃犯,被抓的时候反而觉得轻松了,因为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这会儿也特别想这样,索性大家鱼死网破,全给捅出来,一了百了,爱咋地咋地。   可又想起刚走出房间时,眼角睨到欧阳姗姗那张青白的小脸,他就装了个睡,就能气成那样,这要是…他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索性横了一条心。   “行吧,我俩还跟以前一样,你有事只管喊我。”   王雪柔笑起来,李景胜被身后的落日余晖晃花了眼,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他十几岁就认识了她,可今天突然变得很陌生。他又想,是今天开始变陌生的吗?好像也不是。似乎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李景胜甩甩头,强迫自己甩开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却听到对面的女人一改以往的冷清,声音里竟然带着丝娇羞,“那你晚上来趟我房间。” 第28章 日本行(三)   欧阳姗姗是生鱼片的狂热爱好者, 好不容易来趟日本,自然要去吃最新鲜最正宗的生鱼片, 这家酒店一楼的SUYAMA餐厅挺有名,欧阳姗姗随着李复二人走进餐厅,找了个靠窗视野佳的位置。   李复和王英姿对日本料理都仅限于听说的阶段,实际菜色完全不熟, 点菜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欧阳姗姗。   欧阳姗姗三文鱼刺身点了两种, 金枪鱼和鲷鱼,此外还点了个龙虾刺身,烤鳗鱼和味噌汤, 考虑到寿司是必点菜品, 就加了个拼盘寿司,蒸菜, 炸菜,醋菜的口味欧阳姗姗不熟, 但既然是来吃日本料理,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她让服务员推荐了几款, 又点了一款大众化的清酒。   后来又担心李复和王英姿年纪大吃不习惯, 又加了个乌冬面和牛丼饭。   点完菜,欧阳姗姗合上菜单,点菜真是个累人的活儿,她看着菜单上的寿喜烧咽口水,想着等李景胜消了气, 一定要拉他过来吃日本火锅。   生鱼片很快被端上来,鲷鱼刺身算是最顶级的三文鱼刺身,札幌又是位于日本北海道岛西部的城市,紧邻大海,新鲜运送过来的鱼肉鲜嫩,放在嘴里咀嚼的时候,甚至还能感受到大海的甘甜。   欧阳姗姗闭上眼睛享受美食,刚才的不快一股脑儿抛到了脑后,她细细品味,一脸的陶醉。   王英姿也尝了一块,对这生鱼片的味道有些不敢恭维,她皱着眉头问欧阳姗姗,“姗姗,你觉得这个东西好吃?”   欧阳姗姗知道老年人很少能接受,也不强求,“妈,这个生鱼片接受范围比较小众,就像绍兴的醉虾醉蟹黄泥螺一样,喜欢的人爱不释口,不喜欢的人觉得味同嚼蜡。”   李复倒是觉得烤鳗鱼味道不错,他口味重,觉得也就这个菜还算合胃口,年纪大了,吃不下许多,又吃了几口乌冬面,便放下筷子,看着欧阳姗姗大快朵颐。   札幌这个城市日落的挺早,此刻窗外已经全黑,日落之后温度降的极低,天空中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刚开始还算小,没一会儿功夫,就越下越大,雪花像鹅毛似的,从天空中飘洒下来,天地连为一体,路上很快没了行人。   李复刚想转头去问欧阳姗姗,李景胜回来了没,就看见窗外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蹒跚走近。   越走越近,前头的是李景胜,只穿了一件低领毛衣,脸冻得发白,呵气成冰。   后面跟着王雪柔,白天穿得呢大衣外面还套着李景胜的羽绒衣,羽绒衣比她大了三个码,鼓鼓囊囊地把她整个人包裹住,她把羽绒衣的帽子翻上去,戴在头上。   虽然臃肿地走在李景胜身后,却依然骄傲的像只孔雀。   李复错眼去看欧阳姗姗,后者正沉浸在眼前的美食中,他心里暗骂,这个混小子,怕是要出事。却又不动声色,生怕欧阳姗姗看出端倪,当场发作。   没一会儿,欧阳姗姗的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闪动着“李景胜”三个字,她早已消气,划开屏幕,接起来。   “喂,你在哪儿呢?过来吃日料。”   ……   “在一楼的SUYAMA餐厅。”   ……   “爸妈都在,那我们等你。”   ……   一会儿功夫,欧阳姗姗身边的位置有人坐下来,李景胜换了件呢子大衣,深灰色,脖子用创可贴贴着,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气色不佳。   毕竟是自己老公,欧阳姗姗有些心疼,给他舀了一碗热汤,让他趁热喝下去,李景胜的脸色慢慢缓上来,灰白里重新透出红来。   李复没跟李景胜说话,一眼都没瞅他,他清了清喉咙,站起来,冲着王英姿,“我吃得差不多,先上去了。”   王英姿有些奇怪,一起下来的自然一起上去,再去看看对面的小俩口,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跟着起身,“我也吃饱了,一起上去吧。”   餐桌上只剩下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两个人,欧阳姗姗扭捏了会儿,伸手碰了碰李景胜脖子上的创口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还疼吗?”   李景胜板着脸,没什么表情,“你说呢?”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过,你别生气了。”   李景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欧阳姗姗心虚的不得了,扯着李景胜的衣袖开始撒娇,“老公”,声音软绵绵地,带着求饶,“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   李景胜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他在咖啡店碰到王雪柔前就已经不生气了,男人上了岁数之后,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不是要做颠覆性的决定,脾气基本很难维持超过一个小时。   他用手指捏了下她的鼻子,“下不为例。”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真是一点都不假,前脚还在酒店房间里你死我活,后脚就你侬我侬,蜜里调油了。   欧阳姗姗夹了片刺身,蘸上芥末和调味酱油,喂到李景胜嘴里,又给他把酒杯满上。   李景胜一口把酒喝干,手脚都暖和起来,身上暖洋洋的,低眼去看欧阳姗姗,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低领毛衣,一条米色伞裙,披着同色系的披肩,没化妆,素着一张脸,皮肤水润细腻,像新剥壳的鸡蛋一样白嫩。   李景胜小腹微缩,张爱玲说通往女人心灵的是阴/道,那么男人则恰恰相反,男人对女人,如果没有性/欲,就绝不会有爱情。   李景胜不太喜欢日本料理,只吃了几块寿司,又自斟自饮了几杯小酒,转头询问欧阳姗姗,“明天去滑雪?”   “行吗?我查了谷歌地图,坐地铁再转直达巴士,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很方便。”   李景胜摸了摸欧阳姗姗的头发,温柔地轻轻说道,“好。”   从楼下餐厅回到房间,李景胜跟她在床上和浴室里各来了一发,欧阳姗姗心存愧疚,自然格外讨好,她一向不喜欢女上/位,可今天却在李景胜身上把自己扭成了一条蛇。   李景胜离开房间的时候,欧阳姗姗已经睡熟,她精疲力尽,很快坠入梦乡。   李景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头脑清醒,太阳穴却隐隐作痛,身边的女人呼吸逐渐平稳,他轻轻喊了她一声,没有反应。   他披上外套起身,已经过了午夜,酒店的长廊铺着厚厚的俄罗斯地毯,昏暗而静谧,李景胜开门出来,隔壁是李复和王英姿的房间,再往边上走,他站定不动,犹豫了会儿,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房卡,是王雪柔下午给他的。   滴的刷卡声响起,在安静的午夜里,突兀的刺激着他的神经,推开门,是跟他房间一样的格局,大床,长沙发,落地窗,还有浴缸。 第29章 日本行(四)   李景胜进房间前, 特意整理了下衣服,他不太拉外套拉链, 这会儿却拉到脖子处,他甚至还换掉了酒店的拖鞋,穿上了前天坐飞机时穿得皮鞋。   可饶是他有备而来,却还是被王雪柔身上的浴袍惊得怔了怔。   王雪柔明显刚洗过澡,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吹得半干,酒店镶着金边的白色浴袍穿在她身上,十分合适, 曲线玲珑, 没穿内衣,因为能看到胸前的微微凸起。   李景胜只扫了一眼, 就转开视线,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 雪还在下,天地间一片白色。   王雪柔走到沙发前坐下,左腿翘在右腿上, 她腿型不算完美, 但胜在匀称白皙,是常年精心呵护的产物。   李景胜站在玄关处,没有往里走,他双手抱胸,五官在玄关顶部的探照灯下, 晦暗不清。   女人是善变的动物,李景胜觉得这话一点都没错,他一直觉得王雪柔像是骄傲的孔雀,可今天,她突然变成了美女蛇,吐着信子,要拉他一同坠入深渊。   俩人都不说话,视线在空气中胶着,无声的对峙。   在这段关系中,王雪柔从未示过弱,她一直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一方。   满十八岁的生日当晚,李景胜就强要了她的身子,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之后李景胜出国念书,四年本科加两年研究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除了逢年过节偶尔在长辈通电话时被迫相互问好。   他们把那件往事藏得很好。   李景胜念完书,再回国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十九岁,在王雪柔床上软硬皆施,逼迫她就范的青葱少年了。   他把头发剃短了,皮肤被加州的阳光晒得黝黑,美国健身馆遍地,李景胜穿着黑色的T恤,却包裹不住他喷发的肌肉,完美的倒三角,马甲线,六块腹肌。   他举手抬足间散发的荷尔蒙,把空窗多年的王雪柔瞬间迷倒,他们当晚就看对了眼,在李复和王英姿的眼皮子底下滚了床单。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禁忌的恋情带着压抑,反而像重新苏醒的火山一样喷发,李景胜那会儿想明白了,为什么男人喜欢偷/情,喜欢打野食,因为那种隐忍的刺激,让人血脉喷张。   他们每天都在李复和王英姿睡熟之后偷情,因为这种变/态的不伦感,让两个人的感情随着性一起,与日俱增。   王雪柔却是先放手的那个,她得到的越多,就越觉得不够,在这段婚姻中,她掌握着主动权,她在李景胜的谦卑宠爱里,越发骄纵,越发喜怒无常。   即便在李景胜与欧阳姗姗结婚的当晚,李景胜在最后时刻伸出的橄榄枝,她都弃之不理,她挺着骄傲的脖子,以为世界永远都会围着她转动。   这两年,她拒绝了很多次李景胜的示好,直到这种示好的次数越来越少,最终趋于为零。   王雪柔冷笑起来,眉眼间是一贯的不屑,但她已经没了底气,姿态拿捏久了,忽然就发现狩猎者失去了耐心。   她终于开口,“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李景胜把抱胸的双手放下来,插/进裤袋里,他神色未变,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你叫我来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了我就走,姗姗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你要走,就走吧。”她把左腿从右腿上放下来,朝着李景胜呈A字形微微张开,沙发边的台灯投下清晰的光晕,浴袍里什么都没穿,春光乍泄,李景胜曾经最熟悉的部位就这样向他袒露。   李景胜撇开视线,他有些庆幸,来之前在欧阳姗姗身上消耗掉了所有精力,他是个正常男人,场面太香艳,很少有男人可以自如掌控自己的生理反应。   “小柔,别这样,你先去把衣服穿上,我们好好谈谈。”   “不用,我们就这样谈。”王雪柔把左腿重新翘上右腿,风景被收起,可王雪柔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上次我这副模样,你可没这么冷静,我们…我们只差最后一步,我问你,如果那天老头子没开门进来,你是不是就要上了我?”   李景胜直到此刻,脸色才终于冷冽了起来,他眼神里逐渐透出狼狈,“说吧,你要什么?要钱?你应该不差钱,离婚的时候,还有这些年,我给你给得够多了,我想不出来,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王雪柔眼睛里逐渐有雾气弥漫上来,她一向高傲不肯低头,但她眼睁睁看着欧阳姗姗跟李景胜一步步走过来,她曾经牢不可破的自信岌岌可危,她不再能感受到李景胜若有似无总跟随她左右的目光,她忽然就害怕了,她终于体会到那些三十多岁全职太太的恐惧和不安全感,更何况她还是个没名没份的下堂妻。   无数片雪花终于堆积成雪山,王雪柔垮下肩膀,咬着嘴唇,直视李景胜,“我要人。”   李景胜被狠狠地噎了一下,他狼狈的咳嗽起来,王雪柔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帮他顺背。   “我是蛇虫鼠蚁?有那么可怕?我要你怎么了?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   “那是前几年…”   “前几年?你结完婚还一直说会等我一辈子。”   李景胜勉强扯出个笑,“谁还能没个以前?说的时候再真情实意,日子隔得久了,不也就淡了吗?”   王雪柔媚起眼睛,水汪汪地风情万种,“淡不淡的你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我俩多久没做了?两年三个月零四天,你自然以为淡了。”   “你爸和我妈就在隔壁呢,跟我们以前多像?”   “哥,我想你了,我想要你,哥,要我好不好?”   王雪柔的一双眼睛似乎要放出光来,明晃晃地看着李景胜。   这是他俩之间的小秘密,李景胜喜欢王雪柔在床上喊他“哥”,李复和王英姿还不知道的那一年多,临睡前王雪柔的一声“哥”,两个人便就心知肚明。   王雪柔知道怎么才能刺激到李景胜,她那一声“哥”喊得千娇百媚。   李景胜却狼狈不堪,他把王雪柔从身上扯下来,“小柔,你冷静冷静,你好好想想,再仔细琢磨琢磨,我俩早分开了,我也已经结了婚,我俩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对不起姗姗。”   王雪柔眼里的温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猎物的笃定,“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做,我明天就把一切都说给你老婆听。”   “我给她好好理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说实话,像你老婆这么蠢的货色,我倒还是第一次见,我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这些年,她竟然无知无觉。”   李景胜手指渐渐捏成拳头,牙床相扣,他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了王雪柔,竟然用这些龌龊事来算计他。威胁这件事,他生意场上见得多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给了甜头,就想要更多,没有人见好就收,都是在无穷无尽的欲望中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不想赌,他早就决定跟欧阳姗姗一起好好经营家庭,但刚过两年的婚姻并不是牢不可破,可以承受的风浪有限。   李景胜心里做了决定,转身柔声安抚王雪柔,“小柔,你别冲动,你还年轻,前两年我对你关心不够,你老在家里闷着,朋友也不多,等回了上海,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多认识些人,你就不会老揪着以前的事不放了。”   王雪柔看着李景胜,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我就要你。”   “乖,听话,别任性了,姗姗一会儿醒了,要是出来找我就麻烦了。可别再像上回那样,把我爸气出个好歹来。”   李景胜嘴上好声好气,手上却缓慢但不容置疑地掰开她的双手,他脸朝着王雪柔,缓步往门口方向退,胡萝卜给了,还差大棒。   “小柔,我好话说完了,歹话你也听一下。”   “我不找事,但也不怕事,你触我霉头没关系,但有一点,你记住了,你不要去找欧阳麻烦,但凡她知道些什么不该她知道的事,我肯定跟你没完。” 第30章 日本行(五)   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坐了头一班的地铁出发,在JR的札幌站出来转直达的巴士, 终点站下车,就是札幌手稻滑雪场。   札幌手稻滑雪场有十六条雪道,海拔最高一千米,最低三百四十米, 虽然不高, 但胜在落差大,刺激。   俩人去换了滑雪服和滑雪板,天公作美, 雪停了, 来得早,滑雪场人不多,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李景胜只觉得天宽地阔, 男人豪气斗升,他选了最高的滑道,放任自己急速坠落,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 他微微侧头,身后一道黄色的俏丽身影,紧随而来。   他用滑雪杖放缓速度,等欧阳姗姗赶上来,俩人在快速的下冲里, 透过护目镜,深深的望向对方。   李景胜在欧阳姗姗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一刻,他在极速的刺激里忘记了其他,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俩人。   冲到最底部的时候,李景胜没有收速度,他一直冲到很远,最后摔倒在地。   他平躺在雪地里,伸展着四肢,欧阳姗姗紧随而来,她站在他身边,好笑的看着他。   李景胜伸手拉住欧阳姗姗的脚踝,欧阳姗姗没想到他会这么恶劣,一个没留神,被他使劲往下一带,头朝下栽倒在雪地里。   男人大笑出声,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笑声穿破云霄,含着释怀般的纵情。   欧阳姗姗奋力挣扎着想爬起身,李景胜两只手各自扣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俩个人较着劲,瞬也不瞬的对视,欧阳姗姗慢慢陷入积雪中,就像一个人形大坑,天地间一片赤白,只余一对黄色的身影镶嵌其中。   李景胜终于放过她,翻身下去,一起仰面躺在她身侧,只有左手同她的右手紧扣。   天地安静,时光白头,俩人心意相通,只觉得天高地远,身边有人陪伴,不再孤单。   过了许久,李景胜转头看向欧阳姗姗,“老婆,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欧阳姗姗此时与他心意相通,并不疑有他,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那要看是什么事,严不严重。”   李景胜微微支起头,“怎么样算严重?怎么样算不严重?”   “吃喝赌都不算,嫖算。”   李景胜复又重重躺下,仰面看向天空,“姗姗,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错,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好吗?”   欧阳姗姗翻身趴在李景胜的胸膛上,与他对望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好。”   俩人从滑雪场回到酒店,已近黄昏,欧阳姗姗如愿吃到了寿喜烧。   在滑雪场耗了一天,四肢百骸都透着凉气,热气腾腾的火锅吃下去,只觉得遍体舒坦,身上的寒气都被逼了出来。   隔天早上,李景胜借口有事,带着欧阳姗姗与李复三人分开。   俩人买了日本乐桃航空公司的当天机票,从札幌飞去了东京。又坐电车到了静冈县,因为对路线不熟,路上花去了整整一天,一月的静冈县,下午不到四点,就日落了,李景胜和欧阳姗姗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俩人便在附近随意找了家酒店入住。   日本人是出了名的有礼貌,欧阳姗姗在日本住的这几天算是深有体会,特别是服务业,几乎是每句话都要点头躬身,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服务员办妥手续之后,对着他们深深的鞠躬,以示谢意。   欧阳姗姗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别人对她的友善,她往往都会给予回应,所以她也躬下腰,回了一个相同的日式行礼,“谢谢你,你们太客气了。”   进了房间,欧阳姗姗去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登山的行李,李景胜便去洗澡,男人洗澡没女人那么多步骤,沐浴露一抹,冲干净就算完事。   房间暖气开得挺足,二十多度,跟外面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景胜只是随意裹了一条浴巾,没怎么裹好,行走间若隐若现。   欧阳姗姗瞟他一眼,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私人空间里的不修边幅,她突然来了兴致,想跟他聊两句,“你说,日本人怎么礼数那么多?说个话的功夫,点头啊,弯腰的,累不累。”   “他们早习惯了。”李景胜心不在焉,明显是随口应付了句。   欧阳姗姗想起她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作者是个中国人,娶了一位日本太太,他在书中详细记录了他们夫妻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并对两国文化的差异表示了惊叹。   她拿胳膊肘去捅李景胜的胳肢窝,“我好像记得有这么句话,说什么住美国房子,娶日本老婆,请中国厨子。”   李景胜正在转手机玩,他出来好几天,公事积压了一大堆,各种短信,微信,邮件的提示声不断,他被吵得不胜其烦,索性一条也不看。   “这句话是林语堂说的,意思是大同世界的理想生活。”   欧阳姗姗没想到自家老公还挺博学,但她不打算夸奖他,怕他骄傲,“那你是不是也挺想娶个日本太太的。”   “我不是已经娶到日本太太了吗?除了有时候脾气娇蛮了些,平时都把我伺候的挺好的。”李景胜半真半假的笑起来。   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欧阳姗姗自然也不例外,几句话便被哄得眉开眼笑,“你少大男子主义了,我哪儿伺候你了,做夫妻不都是这样相互照顾的?”   李景胜明显噎了一下,自然有人不是这样做的,但他没说,只是换了个话题,“你别看日本人礼貌周全,态度殷勤,实际上这个民族是出了名的有礼无体。”   “什么叫有礼无体?”   “你看日本的A.V产业多发达就知道了,日本女人其实特别放得开,想得通,他们很多都是夫妻一起从事这个行业,有些年轻女孩子下海很多年,金盆洗手之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嫁人,回归家庭。”   欧阳姗姗也觉得确实挺不可思议的,“是不是只是个别情况?”   “也不是,算是一种民族血液里的文化吧,日本四面环海,又有地震火山什么的,所以日本人挺没安全感的,他们很多文化归根结底都可以往这方面去溯源。”   欧阳姗姗是个妥妥的学渣,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李景胜,男人也来了兴致,便继续往下说。   “你看啊,像其他国家包括我们中国,出去打仗,都是什么心态。”   “害怕不想去?”   李景胜笑了,此刻他舒舒服服地洗完澡,躺在酒店大床上,身边是娇俏的妻子,他完全放松下来,搅弄着欧阳姗姗的手指。   “不对。”   “活着回来?”   “对,还有呢?”   “打胜仗?”   “对,聪明。”李景胜宠溺的摸着欧阳姗姗的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作为领兵的都希望打胜仗,作为普通士兵自然希望能活着回家,见父母见妻儿。但日本人不一样,日本人出战,他们的旗子上写得字都是“祈战死”,他们希望能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欧阳姗姗听得目瞪口呆,竟还会有这种事,她举一反三,“那日本人的断舍离文化,根源是不是也可以往这方面追溯?”   李景胜笑笑,“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又继续说,“民族文化是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话题,特别是日本,这个民族特别奇怪。”   欧阳姗姗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家老公,她一直以为李景胜只会做生意,酒桌上插科打诨,统筹交错,他应付自如,谈判桌上攻城略地,寸土寸金,他也沉着应对。   谁知除了这些,肚子里还深藏不露,听他娓娓道来,欧阳姗姗觉得挺有意思。   “还有哪些奇怪的?说给我听听。”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礼貌周全,克己守礼的民族,打仗会特别厉害,而民风彪悍的民族却不擅长打仗。”李景胜思考了会儿,“可能跟军队管理有一定关系。”   欧阳姗姗听不懂,只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去看他,李景胜被自个老婆的崇拜哄高了兴,耐心解释给她听。   “举个例子啊,就比如意大利,是个黑手党横行的国家,但是二战期间,意大利却是第一个承认战败的,而日本和德国,都是严谨自律的国家,却节节胜利,最后是被□□击败,即便这样,还是负隅顽抗到了最后。”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欧阳姗姗在李景胜的讲述中慢慢合上了双眼,睡意袭来,眼皮子似乎有千斤重,她头一歪,在李景胜的怀里沉入了梦乡。   李景胜看着怀里的姑娘发出均匀的鼻息声,他温柔地把她放倒在床上,拉过床头的被子,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走到窗边,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感觉肺里被烟雾沁满,这才缓缓吐出来,雪越下越大,冬意越来越深了。 第31章 打赌   从日本回来, 李景胜就忙得分身乏术,欧阳姗姗有时做些饭菜送去他公司, 有时回陈金芝那里对付一口,但她从不留宿,倒不是对李景胜不放心,只是陈金芝对她不放心。   陈金芝在那套大公寓里住得太过舒心, 对李景胜这个金龟婿就越发满意, 她生怕欧阳姗姗抱不住这条大腿,一点点差池都不许她踏足。   这日欧阳姗姗正在办公室忙碌,手机微震了一下, 她拿起来查看, 是李景胜,她觉得挺奇怪, 这人上班时间从不找她,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她划开手机, 四个字,“过来接我。”   欧阳姗姗回他,“你让司机接啊。”   “我跟人打了赌, 只能你来接, 老婆,给我个面子。”   欧阳姗姗觉得这人真是给闲的,没事找事做。生意做的挺大,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幼稚。   也没办法,李景胜难得找她, 总不能让他下不来台,欧阳姗姗打电话跟领导请了假,关上电脑,把自己的车停在公司里,打车去了李景胜的会所。   推门进去,就被声浪掀翻。   李景胜几个生意上的伙伴都在,欧阳姗姗只认识王总,周秘书的事已过去许久,再见已经少了许多尴尬。   几个人已经玩嗨,个个举着啤酒瓶,有些直接往嘴里灌,有些胡言乱语,面红耳赤。   看见欧阳姗姗正正经经地走进来,气氛瞬间到达高/潮。   “来来来,李总老婆来了。”   “我都没见过,在哪儿呢?”   “漂亮,李总好眼光。”   李景胜坐在沙发边上看着他们笑,嘴上含着的烟头忽明忽暗,他站起来,把欧阳姗姗拉到身边,“别理他们。”   又转头去看他们,“我老婆第一个到的,你们老婆都在哪儿呢?”   “愿赌服输,”说完又去指墙角边的那箱酒,“你们包圆了。”   话音还未落地,门又被推开,王总老婆走进来。   随便套了一件粉色的外套,一条米黄色裤子,头发乱糟糟地推在头上。   欧阳姗姗没憋出,嘴角咧开就想笑,被李景胜在手背上轻轻掐了一把,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收住笑。   她侧头去看他,李景胜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忍着,忍不住就趴我怀里。”   王总把他老婆扯到跟前,没好气,“在家玩得,比人工作的到得还晚。”   “也不收拾利索了再出来,让人看我笑话吗?”   王太太也挺委屈,“我正午睡呢,你电话催魂一样打过来,能怪我吗?”   王总本就压着火,一看人还顶嘴,更是火大,“你还会顶嘴呢?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李景胜看王总摆出一副没完的架势,起身去拉他,“我老婆公司离这儿挺近,我赢得挺侥幸。”   “别拿你老婆撒气呀,来,该喝的还是要喝起来。”   欧阳姗姗也起身去扯王总老婆,把她拉到角落里坐下,悄声细语地说些安慰话,给她消气。   “男人不都这样,要面子,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多划不来。”   王总老婆叹口气,“像我这种,靠着男人活的女人,敢生什么气呢?”   “左右混完这辈子就算完事。”   欧阳姗姗好奇,“你就没想过自己做点事吗?”   “我这个年纪,还能做什么事呢?上不成,下不就的。”   欧阳姗姗琢磨着,估计让王总老婆出去上班是不现实的了,“开个店做点小买卖呢?你也不用自己守着店,请个人帮忙,你自己负责进货什么的,有点事做,人心里也有个寄托。”   王总老婆叹口气,“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家里那个不让。”   “为什么?”   “觉得我瞎折腾呗,说是让我老实呆着,别给他添乱。”   晚上欧阳姗姗就把这事告诉了李景胜。   她有些同情王总老婆,却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说完她自然是要把问题丢给男人的。   “我问你,如果我想出去开个店,让你给启动资金,你肯不肯的?”   李景胜笑笑,“怎么不肯,自个老婆的主意,肯定得支持啊。”   欧阳姗姗这才满意,挂上男人的脖子狠狠的啄了一口,“奖励你的。”   “这就完事了?”   “又没真要开店,你就嘴上一句话,就要奖励,你这算盘也打得太响了吧。”   李景胜架着欧阳姗姗四处望了望,餐厅和客厅直接的连接处,新房装修的时候,做了一个吧台。   欧阳姗姗左右躲闪,“去床上,别在这里。”   李景胜没听见似的,把她搁了上去,俯身含住她,上下用劲。   她仰起脖子呻/吟,母猫叫春般勾人。   身上的毛衣是个开衫,李景胜把扣子解开,却并不脱去,欲掉不掉的挂在身上。   窗户没关严,有风吹起一角,薄纱隐约,一室春光。 第32章 真相   欧阳姗姗接到王雪柔的电话时, 正在开会,她没有存她的号码, 所以当有陌生号码不停跳动的时候,她挂断了三次,并回复短信过去表示,稍后会回拨过去。   但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十分执拗, 似乎并不觉得别人此时不一定方便接听她的电话。   王雪柔无奈, 示意了一下主持会议的领导,起身往外走。   她一边推门出去,一边接通电话, 压着声音“喂”了一声。   王雪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连开场白都没有。   “有时间吗?”   欧阳姗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谁。   “有事吗?”   “以我俩的交情, 如果没事,怎么会来约你?”   “好, 中午我有空,开完会我过去找你。”   “行,我在金茂大厦这里, 你到了给我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 欧阳姗姗重新回到会议室,但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不详的预感弥漫在胸口,她坐立不安,嘴里甚至有苦味漫上来。   陆家嘴一如既往的繁华, 银行林立,车水马龙,阳光透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在马路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欧阳姗姗拨通王雪柔的手机,两人约在附近的咖啡馆,标志是如今随处可见的长头发海女。   欧阳姗姗推开咖啡馆的玻璃大门,王雪柔已经到了,她把头发松松的挽起,插了一根挂着流苏的木头钗子,倒是古色古香,十分小家碧玉。   欧阳姗姗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要了一杯美式,加糖的那种。   气氛诡异,暗流汹涌。   咖啡端上来,欧阳姗姗又多加了一包糖。   “加那么多糖,不怕胖?”   欧阳姗姗避她锋芒,“说吧,什么事?”   王雪柔把头转向窗外,阳光正好,她舒服地闭上眼睛。   再转头,神色已变,似怨似叹似不甘,欧阳姗姗看不懂。   “你知道我跟李景胜为什么离婚吗?”   “知道,感情破裂,你提的。”   “知道为什么会感情破裂吗?”   “不知道。”   “想知道吗?”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废话。”   王雪柔笑了,“怪不得景胜说你是个小辣椒,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挺呛鼻子的。”   “景胜有个秘书,姓周,你知道吧?”   欧阳姗姗也笑了,如释重负,“原来你是要跟我说这个,我以为多大个事呢,周秘书是吧?我自然知道,我老公跟我解释过了,我相信他,我知道你当初为了这个闹过,不信任他,最后离婚收场。”   王雪柔唇角翘起,眼里含着嘲讽,“这么说来,你很信任他?”   “让我来告诉你,你信任的那个男人,做过些什么。”   李景胜和王雪柔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王雪柔提出离婚的时候,李景胜是接受不了的。   他还爱着王雪柔,只是作为男人,他不可能没有事业,整日围着一个女人团团转。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让王雪柔灰了心,她甚至连两年的分居期都不肯等,直接上诉离婚。   无论李景胜如何道歉,纠缠,她铁了心要离婚,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李景胜最终敌不过她的执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像受伤的野兽一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颓废日子,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王雪柔继续往下说,“知道你们第一次约会,李景胜为什么约你去看歌剧吗?”   欧阳姗姗被人击中命门,她已经很被动,但她还是撑着问出心中的疑问,“我们去看歌剧,你怎么知道的?”   “你老公告诉我的,他觉得你还不错,像个过日子的,想跟你试试,所以来征求我的意见。”   “也说不定不是征求意见,或许是为了刺激我,让我回头。”   “还没跟你说呢,为什么带你去看歌剧。”   “因为我喜欢看歌剧,那天的大剧院,我也去了,就坐在你们后面,他故意买我前面的座位,真是居心不良。”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翻滚,咖啡确实太甜了,甜得发腻,味蕾被粘住,甜味渐渐消失,苦味蔓延泛滥。   欧阳姗姗想,当初真的不该这么草率的答应这场婚姻,误入泥潭,泥足深陷,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男人和姻缘,即便有,也轮不到她。   如今她自食恶果,报应就在眼前。   王雪柔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她还得继续扛着这煎熬。   王雪柔有些同情的看着欧阳姗姗,“李景胜从离婚开始,就一直想跟我复合,你们认识之后,他也没有改变过,可能你不信,我给你看看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吧。”   欧阳姗姗并不想看,可她的大脑已经失控,手伸出去,接过王雪柔的手机,她甚至已经贴心的调出了李景胜的微信。   第一眼望去,欧阳姗姗已经不受控的咬住了嘴唇,有轰鸣声在脑海里盘旋。   李景胜的头像还是原来那个,全黑头像,欧阳姗姗一直想给他换,却总是忘记。   原来跟王雪柔的是情头,王雪柔的是全白头像,原来是这样。   欧阳姗姗屏住呼吸,用余光快速扫过,时间是两年多前,都是只言片语,那些汉字,突然就好陌生,欧阳姗姗看不明白它们组合起来的意思,她觉得没意思,真没意思,她把对话框关上,手机还给王雪柔。   姿态放低,“雪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当初你既然不要了,他也没办法挽回,你们就算过去式了,怎么今天又想起来给我看这些。”   王雪柔笑笑,“确实挺突然的,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毕竟不关你的事。”   “我没出去工作过,社会上那套我不懂,我只会实话实说。”   “我打算把李景胜收回来。”   欧阳姗姗被惊得怔住,好半天才问,“什么意思?”   王雪柔笑笑,“字面意思。”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得看李景胜怎么选。”   欧阳姗姗被狠狠噎住,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跟李景胜的两年婚姻,他们之间,别说“爱”这个字,就连“喜欢”都不曾说过。   她没有底牌,她赢不了。   她是个窝囊的人,本来,她就是个市井小民,生于最底层,长于最底层。   偶尔得了阳光,却没有能力抓住,因为主动权不在她手里。   谁知,王雪柔还有最后一击。   “对了,还有个事情,我想你得知道。”   “这个事能帮你想得更明白些。”   “你们结婚前一晚,李景胜还在跟我上.床。”   欧阳姗姗的耳膜发出巨大的噪音,王雪柔的嘴唇在她眼前一张一合,她却像是被罩在玻璃罩子里似的,声音隔着玻璃罩子,似远似近,听不清楚。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像是被打了马赛克,有光晕在眼前散开,化作七色,撞击着视网膜,逐渐汇成一团,漆黑一片。   眩晕感在她头顶盘旋,胃里的酸水一阵阵泛上来,有打击乐的声音不真实在耳边响起。   倒下的时候,欧阳姗姗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砸在地上的巨响,砰的一声。   她最后的意识告诉她,终于可以结束了。   世界重归安静。 第33章 怀孕   欧阳姗姗醒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眼皮子似乎有千金重,费了好大劲才睁开。   两条胳膊像是灌了铅, 她顺着胳膊肘往上看,手背上连着挂点滴的注射器,一层层纱布缠着。   欧阳姗姗又去看窗外,天光大亮, 不知是什么时间了, 也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   就想起了晕过去之前的事情,王雪柔说过的话又在耳边炸开。   “我打算把李景胜收回来。”   “你们结婚前一晚,李景胜还在跟我上.床。”   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 从眼角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 止也止不住,她对自己恼恨不已, 这么沉不住气,别人一句话, 竟然直接就晕厥了过去,怎么着也得问个清楚明白。   门吱呀了一声,被推开, 李景胜跟在医生后面走进来, 满面春风。   医生走在前头,三十出头的样子,是个女大夫,进来就看见欧阳姗姗睁着眼睛在哭,她走到床头, 把口罩扯下来,冲着欧阳姗姗善意的笑了笑。   “要做妈妈的人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哭。”   “你血糖有点低,宝宝已经有十周了,营养跟不上才会晕倒,你这个妈妈挺粗心的,月经延迟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来检查检查?”   “好在大人孩子都没事,我给你挂点葡萄糖,挂完了就可以回家,回家注意控制情绪,生气对宝宝不好。”   “你们这胎孩子来得不容易,你丈夫授孕的几率非常低,你能怀上这个孩子,运气是真的非常不错了。”   “还有个好消息,待会儿让你爱人告诉你。”   女大夫开门走了出去,李景胜几步冲到欧阳姗姗跟前,俯下身子,眼睛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心肝宝贝呦,从今天开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就是让我上天给你摘星星,我也绝没二话。以后这个家,全都你说了算。”   欧阳姗姗喉咙哽咽,眼泪流得更凶,她偏过头去,不想理眼前这个男人,肯定是要问个清楚的,但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李景胜把人掰过来,用温暖的嘴唇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过了许久,他撇开眼睛,有些不敢直视欧阳姗姗,但总归是个老爷们,再难也得开口把该说的给说明白了。   “我不知道王雪柔找你了,这个亏,我肯定帮你讨回来,不管她说了些什么,你都别信,也别理,我们以后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过去的,已经没办法改变了,我跟你保证,往后的日子,我只一心一意的对你好。”   过去的事情确实就该让它过去,人总要往前看,更何况现在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孩子,再负气再放不下也得自己扛过去。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心里这么大个疙瘩坠着,欧阳姗姗透不过气来,她感觉自个快憋死了,深呼吸也不管用,她不会游泳,此刻在水里泡着,就快要溺亡。   她抬眼去看李景胜,是他今天进门之后第一次,正正经经地跟他对视,小脸崩得紧紧的,是置之死地的决绝。   “我只问你一句话,我们办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你在哪里?”   “有没有跟王雪柔上床?”   李景胜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住了,嘴唇有些哆嗦,额头冒了一层薄汗,眼神飘忽的在空中闪烁,半饷都没吭声。   如果说之前欧阳姗姗还心存了一丝侥幸,那么此刻她算是万念俱灰了。   她伸手,直接把手上的针管连着纱布给拽了下来,鲜血瞬间涌出来,滴得到处都是,病床的被子和枕头上被染了好几个红色的印子,她像没看见似的,拿了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   李景胜拉住她,匆忙中也顾不上卫生不卫生,他用手指按住欧阳姗姗的出血点,死死地拽着,手上较着劲,拉着欧阳姗姗不让她再往外挪一步,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哀求。   “老婆,你别这样,我知道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你怎么骂我怎么打我,都成,只求你别生气了。”   说完,拽着欧阳姗姗另一只好手,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往自己脸上、头上扇。   欧阳姗姗闭上眼睛,她力气没李景胜大,又刚刚苏醒,身子弱,没力气跟他闹,只由着他,许久才说了一句,“够了没?”   李景胜停下手,去观察她的神色,不确定地喊了她一声,“媳妇儿…”,下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欧阳姗姗又掉下眼泪来,“李景胜,我知道,当初我俩结婚,感情不深,挺仓促的,我那会儿被我妈牵着鼻子走,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欧阳姗姗吸了吸鼻子,又说,“可我从决定跟你结婚开始一直到今天,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不管是心还是人,我努力经营这段婚姻,经营这份感情。”   “既然许了诺,就要去负责,答应了的事,不能言而无信,不能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一个女人都懂,你一个大男人,这都不明白吗?”   李景胜咬着牙听完,欧阳姗姗的话,像把刀子,一刀一刀戳他心窝子,可他这会儿没功夫管自己心窝子疼不疼,他现在只想把眼前人哄消了气。   接到王雪柔的电话前,他刚签了个大单子,他从二级代理做起,发了家,有了资本,便想着自己开发建楼自己卖。   他用李复的人脉,在政府的二次投标里用起拍价拿了一块地皮,今天刚去跟国土资源局签了合同,首付款百分之五十,五千一百万,他让会计在签完合同之后,一次性打入了财政厅的账户。   他从市政府的办公大楼里走出来,只觉得志得意满,眼前开阔,不能更得意了。   他当时娶欧阳姗姗的时候,确实是被李复逼得,那会儿李景胜只是觉得这女孩不错,可以试着处处。   李复不想儿子浪费时间,问王英姿要了八字,去给跟了自己几十年的风水大师看命数。   李复本想着,如果八字合,就处着,如果不合,就趁早拉倒,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谁知,风水大师第二天天没亮,就等在他家门口,告诉他,这姑娘命中旺夫,是大富大贵之相。   李复之前盘出来的生意,经过了这么些年,很多都现了颓势,青黄不接,让李景胜继续做,能保个衣食无忧,但要更上一层楼,却十分艰难。   如今听风水师这么一说,当即把李景胜从床上拽下来,合计着就要去提亲。   李景胜自然是不情愿的,但他对感情的事已经失望透顶,如果王雪柔不肯复婚,那他第二段婚姻,娶谁,都无所谓了。   既然是这样,随了李复的意思,说不定还真能在事业上帮他一把,他颇有些被赶鸭子上架,但最终还是从了李复。   接到王雪柔的电话时,他问她们两个在哪里,声音都带着抖。   王雪柔冷冷地在电话里交代他,“欧阳送医院去了,我叫的救护车,我还在咖啡馆里,被她吓得不轻,你先过来送我回家。”   李景胜在电话里骂了句,“我去你妈的。”便挂了电话,直奔医院。   他那会儿还存着侥幸,希望王雪柔能给他留一点退路,留线生机。   等欧阳姗姗问出那句话,他便知道一切都完蛋了,可到了今时今日,他是绝不可能放手的了,眼前这女人,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心里的人,更别说她肚子里这会儿还怀着他的骨肉。   他只觉得,眼前的欧阳姗姗,是他的整个世界,是他的命根子。   他就是把手指头给剁了,也必须把她给哄回来,不仅得哄回来,还得哄高兴了,哄得跟以前一样,跟他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可真到了眼跟前,哪儿有那么容易,光看她那一张惨白的小脸,他就觉得背上一层一层的冒冷汗。   “我那会儿…我那会儿…”反反复复就这几个字,下面的再说不出口,李景胜心里明白,他解释不了,也没法解释,做了就是做了,还能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是被强的?被逼的?说了也要有人相信呀。   欧阳姗姗冷笑,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你那会儿还喜欢王雪柔对吧?既然这样,你跟我结什么婚呢?我虽然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可也不带你这样糟践人的。”   李景胜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拉欧阳姗姗的胳膊,被她一把甩开,她又往门边走,想出去。   李景胜从身后将欧阳姗姗箍在怀里,手上用了力气,欧阳姗姗挣不开,只听他在身后贴着她耳根说,“媳妇儿,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别用劲,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你不顾着我,也要顾着些孩子啊。”   说完低下头,亲了亲她一侧的脸颊,低声下气的哄人,“过去的事咱不提了好吗?你就看我以后表现,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好不好?”   眩晕感重新袭来,欧阳姗姗只觉得天旋地转,到底是还没恢复完全,又加上生气较劲的,她身子软下来,摊到在李景胜怀里,李景胜慌忙将人横抱起来,重新放在病床上,扯过被子将人裹起来,“乖宝贝,听话啊,躺在这儿别乱动,我去喊医生,那葡萄糖还得挂,挂完我们就回家。” 第34章 双胎   李景胜把医生和护士都给喊了过来, 护士重新给欧阳姗姗扎上针,给她把病床的高度调好, 这才出去。   医生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把她数落了一通,大致意思也就那些,不顾自己也得顾着孩子, 闹什么闹, 要闹回家闹去,之类的。   欧阳姗姗被数落的抬不起头来,眼泪汪汪地不再吭声。   葡萄糖不需要调节流速, 一个多点小时就挂完了, 李景胜叫了司机在医院门口一直候着,他把欧阳姗姗的东西收拾好了, 放进包里,背在自己身上, 又把外套脱下来,把欧阳姗姗包裹严实了,这才打横抱起, 一直抱到车上。   车子发动, 欧阳姗姗看着车外发愣,李景胜并不强求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   司机是个老人,跟了李景胜也有好几年了, 挺有眼力界,看老板夫妻俩这气氛,就估摸着是吵架了,而且吵得还挺凶。   可这儿是浦东,离李景胜住的浦西还挺远,不堵车的话,估计得有个把小时,这一个多小时僵坐下来,谁都不好受。   得,自己找话题吧。   他清了清喉咙,“这浦东现在可真是大变样啊,都快赶上浦西了,早些年,这儿还都是些荒田呢。”   李景胜笑笑,简单回了句,“是啊。”   司机又说,“李总,您太太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着脸色不太好,要不我上高架吧,高架不颠簸,刹车什么的也少。”   李景胜说,“行,那就上高架吧,我老婆怀孕了,低血糖,头晕。”   司机一听,赶忙给他道喜,“恭喜李总,恭喜李总,您爸妈要是知道了,该高兴坏了。”   李景胜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还没告诉李复,李复一直惦记着孙子,李景胜被他催逼的烦了,就把检查报告给他看了。   他当时看完半饷没说话,自己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只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那还有希望吗?”   李景胜当时想着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就不要再给老头留念想了,所以狠了狠心,告诉他没有了,他一直记得老头当时灰白的脸色,做儿子的毕竟心疼自个老子,这会儿想起来,就再也按奈不住,把手机从外套兜里掏出来,给李复拨电话。   李复在家闲着没事干,也就摆弄摆弄围棋,伺候伺候花花草草什么的,所以电话响了没几声,就给接了起来,李景胜在电话那头把欧阳姗姗怀孕的事一说,老头的声音都开始发飘。   “真的啊?没骗我?我岁数大了,经不住你糊弄啊。”   李景胜笑起来,刚在医院的阴霾一扫而空,“没糊弄你,没糊弄你,”又忽然想起刚看到的B超单子,侧眼瞟了瞟欧阳姗姗,还没跟她说,想了想,肯定得先告诉老婆,所以忍住没说,“是男是女还看不出来,等满了四个月,让你那个朋友,就那个郑医生,给把把脉,看看是儿是女。”   李复在电话里警告他,“臭小子,你不会比你爸还封建吧?孙子孙女爸爸都喜欢。”   李景胜此时肚子里揣着天大的喜悦,却不能说出口,只听着李复的嘱咐一迭声地说好,脾气也乖觉了许多,最后把手机递给欧阳姗姗,眼睛里盛满了高兴,“爸有话跟你说。”   欧阳姗姗没办法,接过电话,叫了声,“爸”,便不再说话。   倒是李复,声音都有些哽咽,“闺女啊,真是好样的,爸爸代表全家谢谢你,景胜的亲生妈妈去得早,有些事情本该她来说。”   “这两年,爸爸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景胜脾气不好,工作又忙,很多时候顾不上你,你是个好孩子,爸爸都看在眼里。”   “你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家庭就算完完整整的了,以后,我一定让景胜多顾着家庭多顾着你,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说,我跟景胜一定尽最大能力满足你。”   欧阳姗姗听得也有些唏嘘,中年丧偶,她可以想象李复当年的不容易,她放柔了声音,低声道,“知道了,爸,我听您的。”   说完,又把手机递回给李景胜,看了他一眼,还是委屈,眼泪又滑下来。   李景胜看着欧阳姗姗硬撑着的模样,胸口闷得发疼,感觉骨头缝里都是心疼和怜惜,他没去接电话,连人带手机给搂进怀里,眼睛鼻子胡乱地到处亲,碍着司机在前面,不好说什么,可心中却又有千言万语,只想一句句地说给欧阳姗姗听,伏小做低,各种肉麻的情话,只觉得这会儿自己什么都说得出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妥帖地护在怀里,又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人就躺在自家的大床上了。   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外套估计是被李景胜给脱了,里头是个紧身的高领毛衣,裹着挺不舒服的,她爬起来,换了睡衣,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开水,试了试,温度竟然正好,不热也不凉,欧阳姗姗一口气喝干,打开卧室的门,打算去厨房做晚饭。   刚打开房门,炖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还有哗啦啦的炒菜声,欧阳姗姗以为是陈金芝来了,估计是得了信儿,过来照顾她,正想着她老娘转性了,谁知拉开厨房的移门一看,竟然是李景胜。   李景胜围着她的碎花围裙,一手拿着铲,一手还在颠着锅,模样滑稽,可欧阳姗姗笑不出来,她只是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移门给重新推上。   转身刚准备走,里头有关煤气炉的按钮声,李景胜追出来,喊她,“醒了?我做了晚饭,一会儿就能吃,你坐客厅沙发上等会儿,好了我喊你。”   晚饭果然不忍直视,除了羊肉炖胡萝卜味道还不错之外,其它的要么半生不熟的,要么黑漆漆辨不出原型来。   欧阳姗姗忍不住叹息了声,去厨房刷干净铁锅,炒了一个杭椒牛柳,一个韭菜猪肝,还有个番茄炒蛋,都是快手菜,二十分钟不到,就摆上了桌。   平时两个人吃饭,都是欧阳姗姗叽叽喳喳个不停,哪儿哪儿新开了家奶茶店,哪儿哪儿开了新的购物中心,谁谁谁的老公包了小三,谁谁谁去韩国整容,变漂亮了很多。   可今天,欧阳姗姗却出奇的沉默,或许还没有想好怎么办,她只是闷头吃饭,不声不响的,李景胜挺不习惯。   男人擅长粉饰太平,男女有别,有时候想事情真是不太一样,女人想要个交代想要个结果的事,男人往往顾左右而言他,以为混混日子,说说别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李景胜自然也不例外,说了一堆工作上的事情之后,欧阳姗姗把碗一扔,吃完了,她转身打算回房,她其实真没想好,这日子还过不过,这男人她还要不要,若是搁在之前,她根本连犹豫都不会犹豫,可这会儿肚子里揣了一个,有些事,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拦腰被人截住,欧阳姗姗被李景胜托着臀,竖着抱了起来,她坐在男人的胳膊上,更显得小鸟依人。   李景胜把人抱到沙发上,叹了口气,终于直面问题,“老婆,我那时真是鬼迷心窍了,你就原谅我吧,别再生气了,对宝宝不好。”   欧阳姗姗见不得他这态度,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想来想去,还不是自己肚子里怀了他的种,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女权喊了这么些年,女人的社会地位其实还是算被动,男人年龄往上走,只要有钱有地位,即便二婚三婚四婚,上赶着的姑娘还是一抓一大把,女人就不一样了,年龄跟抢手度成反比,特别是上了三十还生过娃离过婚的,简直就要扔到门口的花车上大甩卖才行。   欧阳姗姗横了心,把眼睛一闭,说出了自己想了整整一天的那句话,“李景胜,我想过了,这件事,我忍不了,也不打算忍,我要跟你离婚,孩子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这是我的权利,如果离婚,我不想还有个孩子让我们牵扯不清。”   李景胜这才慌张起来,他从沙发上滑下去,半跪在欧阳姗姗跟前,脸色白了下来,嘴唇都有些发抖,“你敢动他们…我,我……”,“我”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欧阳姗姗疑惑地看着他,“他们?他们是?”   李景胜靠上前去,抱着欧阳姗姗的腰,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认真和愧疚,“姗姗,好老婆,乖老婆,医生说,你怀的是双胞胎,而且是异卵的,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是龙凤胎。”   欧阳姗姗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还是一对双胎,她一下子就不忍心了,扭过头去抹眼泪,可怎么抹也抹不完,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李景胜把她从沙发上抱下来,夫妻俩一起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是纯羊毛的俄罗斯地毯,李景胜前不久刚陪欧阳姗姗去家居市场买的, 深灰色的底色带着大红色花骨朵,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窗外有汽车的喇叭声响起,伴着孩子的哭声,是夜归的小区邻居,不久又重归安静。   李景胜把人抱进怀里,轻轻地给她揉太阳穴,欧阳姗姗的眼睛很漂亮,像小鹿一样的杏儿眼,因为哭多了,眼角红肿着,发丝凌乱,糊在耳畔。   李景胜俯下身,吻住她的双唇,只是温柔地碰着,缠着,心里化成了水,一腔的柔情只想给眼前人。   可被揭开了曾经的丑恶伤口,他害怕,他慌张,这个世界上,他最怕欧阳姗姗知道,可还是让她知道了,他那一腔的柔情蜜意,就失了分寸。   “姗姗,你信我,我往后一定对你好,心和身体都是你一个人的。”   “老婆,求你了。”   “上回去日本,在雪地里,你不是答应我,不论我做错过什么,都会给我个改过的机会,你还记得吗?”   “老婆,你老公知道错了,你就给你老公一条活路走吧。”   说完也不管欧阳姗姗愿不愿意,又把人拉过来,用温暖的双唇堵住她的,虔诚的亲吻,极尽温柔。 第35章 决裂   欧阳姗姗跟公司请了两周的假, 可能是头胎的关系,孩子怀在肚子里, 她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还跑去日本滑雪,还被李景胜压在雪地里亲热,这会儿想起来全都是后怕。   索性就请了半个月的假, 孩子已经十周, 再有两周就满了三个月,三个月的胎相就算稳定了,她已经打定主意, 绝不辞职, 将来的路怎么走都不一定,她这会儿不相信任何人, 只相信自己。   陈金芝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李景胜说的, 往她家里拿了好多东西,燕窝鱼翅,桂圆红枣的, 来了搁下东西就要走, 欧阳姗姗问她家里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她支支吾吾地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欧阳姗姗没放在心上,这个世界上,有贴心的父母,便也有糊弄着走走过场的, 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话还真是要两说。   李复和王英姿也来了两趟,除了拿东西,额外还塞了她一个十万的大红包,李复还让王英姿给她打了一个金镯子,挺沉。   欧阳姗姗以前看别人怀孕,都是早中晚的吐,可她没有,就是犯恶心,头晕,情绪不好。   李景胜不放心她,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公务都搬回家来做,遇到有比较重要的会议,才会去公司,即便去公司,也要把欧阳姗姗一块儿带过去,让她在他办公室里看会儿电影,打打游戏。   李景胜告诉她,他现在特别没有安全感,必须欧阳姗姗在他眼跟前呆着,他才能安心。   周末的时候,陈金芝炖了只童子鸡拿过来给欧阳姗姗补身体,上海老一辈人流行吃童子鸡,用小碗口的盅来炖,炖到汤汁收干到只剩下一个汤勺,那一勺鸡汤喝下去,大补。   陈金芝破天荒坐了一会儿,拿了几样毛衣的花色让欧阳姗姗挑,欧阳姗姗挑了黄色的毛线,小鸭子的花色,上下各两套,男孩女孩都能穿,还有小帽子小手套之类的,陈金芝虽然咋呼,手倒还算灵巧,欧阳姗姗小时候的毛衣基本上都是她手织的,等穿不下了,就把袖口和衣摆口拆了,再往上接几段,就又能凑合一年了。   所以欧阳姗姗的童年回忆里,几乎就是那两件毛衣,一件蓝色的套头,一件黄色的开襟,袖口缝了个红色的花纹,从幼儿园到小学,记忆里全都是它们。   或许是要做外婆了,陈金芝收了些小性子,守着欧阳姗姗说了许多体己话,平时该注意什么,该吃些什么,一样一样的嘱咐清楚。   李景胜趁这个机会回了趟李复那儿,有陈金芝陪着欧阳姗姗,他挺放心。   推门进去,直接上了二楼,敲了敲王雪柔的房门,沉着嗓子,“下来,我在一楼客厅那儿等你。”   “十分钟内不下来,我就踹门进去。”   李复和王英姿全给惊动了,都出来守着他俩,怕出事。   王雪柔还穿着睡衣,她很少出门,社会交际几乎为零,平时在家就做做女红什么的,她换了套休闲服,沿着楼梯下来,先发制人。   “老婆怀孕了,就不待见我了是吧?”   “我又没吵没闹的,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李景胜一路上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要心平气和,不能动肝火,好好把事情解决,可这会儿看王雪柔不阴不阳的样子,就又有点上头。   他突然有点纳闷,自己以前莫非是个抖m?守着这么个祖宗,是怎么把这日子给过下来的?   “你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找我老婆干什么?”   王雪柔站在楼梯口,倚着扶梯,轻轻巧巧地扣着指甲盖,“她是你老婆?我难道就不是你老婆了?”   李景胜还没反应,王英姿头一个挂不住脸面,她往王雪柔身边凑了凑,“小柔,你胡说些什么呢?你跟景胜离了婚了。”   “可是离婚的时候,他说过,我这辈子都是他老婆,他对我永远都不会变。”王雪柔一字一眼地重复,“他还说,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我开口,他就会回到我身边。”   李复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跟前坐下,前世的冤孽。   他心疼自个儿子,可这会儿话都被王雪柔说完了,他也帮不上忙。   李景胜更是被王雪柔说的哑口无言,这些话他确实都说过,而且说过不止一次,如今被人当着两位老人的面翻出来,算是颜面无存了。   他无力地靠在电视背景墙上,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勉强组织语言,“小柔,以前是我不对,不该乱许承诺,可我孩子都有了,过去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我忘不了,而且我这会儿后悔了,我现在知道了,你以前对我是真心真意的,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不相信你,景胜,我真后悔了。”王雪柔走到李景胜身边,伸手想去拉他。   李景胜侧着身子避开,手甚至都没从兜里掏出来,“你这会儿再后悔都没用,我心不在你这儿了。”   “我跟姗姗有了孩子了,我俩现在过得挺好,你能不能别再来搅和了?”   王雪柔红了眼眶,“你们过得好,可我却过得一点都不好,你都多久没给我打过电话了?”   李复再听不下去,他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把人隔开,冲着李景胜,话却是说给王雪柔听得,“既然已经离婚了,就该清清爽爽,互不相干,都结婚两年了,还在这儿纠缠不清,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又转身去看王雪柔,“孩子,爸爸知道你在景胜那儿受了委屈,你都说出来,别自个憋着,爸爸能补偿的一定补偿你,但是只一点,景胜已经结婚了,也快做爸爸了,感情方面,他肯定给不了你任何回应,这一点上,我跟景胜意见一致,其他的,只要你开口,我们一定尽力。”   王英姿跟李景胜毕竟多年的夫妻,知道他动了气,一个劲地把王雪柔往楼上拽,“你别说了,上去上去。”   李复沉着嗓子阻止,“不行,小柔今天必须表个态。”   王英姿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王雪柔出生没多久,她就跟前夫离了婚,一个人拖着王雪柔,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着实亏欠了她很多,后来嫁给李复,条件好了,出于补偿心理,就过分溺爱了些。   父母对孩子的溺爱也会形成惯性,小时候百依百顺,等孩子大了,就习惯成自然,改不了了。   王英姿放开王雪柔,把李复往书房扯,喉咙响起来,“我说你个老头子,真是老糊涂了,孩子之间的感情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李复还要说什么,王英姿索性反手把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李景胜听着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争吵声,有些事情,只能自己解决。   他放缓了声音,“小柔,今天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这件事情,以后,我们清清爽爽的,就是纯粹的兄妹关系,你看,成吗?”   王雪柔笑起来,“哥,你不记得我们以前的日子了吗?你从美国回来,我们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日子,你每天下班都早早的回家陪我,后来你告诉爸妈要娶我,你爸把你打成那样,你都不松口,说这辈子,只想要我一个,你都忘记了吗?”   李景胜耐着性子听完,男人就是这样,爱你的时候,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一旦不爱了,多说一句都觉得腻烦,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消失在彼此眼前,说不定还能留一份念想,将来回忆起来,还能在对方心里留有一席之地。   可惜,王雪柔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景胜又看了几眼王雪柔,他算是想明白了,女人执拗起来,是讲不清道理的,他跟她在这儿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   兜里的电话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欧阳姗姗的短信,“我跟我妈出去吃晚饭,别等我了,你自己随便吃点。”   李景胜回了句,“好,在哪家饭店,发个定位给我,吃完我去接你。”   嘴角不自觉漾起一丝微笑,把手机放回兜里,抬头看了眼王雪柔,不想再跟她牵扯不清,冲她点点头,“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别再去找姗姗,不要挑战我底线。” 第36章 同心   怀孕满三个月的时候, 李景胜陪欧阳姗姗去建档,夫妻都是第一次经历, 挺新鲜,看着产科门口建档的年轻夫妻排着队,成双成对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因为是双胞胎, 欧阳姗姗需要检查的项目多了几样, 医生询问她希望自然产还是剖腹产,欧阳姗姗自然希望顺产,陈金芝半劝慰半威胁的告诉过她, 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 人肚子是不能给剖开的,剖开见了空气, 就不一样了。   欧阳姗姗觉得她老娘虽然强势了些,但有些女人方面的见识, 总比她多了几十年的阅历,便早早的下定决心,就算是双胞胎, 也要自己生。   医生又询问了几句欧阳姗姗的家庭情况, 类似于家族有没有多胎史,母亲生产她的情况,都说女儿随娘,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女儿那套东西不可能遗传自父亲, 只能是从母亲那儿继承,那么,一样的血液,一样的基因,自然使用方法也一样。   索性陈金芝生欧阳姗姗的时候挺顺利,十二个小时宫缩,从一指到十指,三个小时,胎位正,子宫条件好,医生点头示意欧阳姗姗,老天爷赏饭吃,你硬性指标都非常好,回家做好心理建设,顺产没问题。   欧阳姗姗随着李景胜谢过医生,拿上包往外走,就听到医生跟边上的护士碎嘴,“现在的姑娘,都不爱惜身体,子宫壁个个都薄如纸,这个要保胎,那个也要保胎,难得见个子宫壁厚子宫条件好的,要是我以后有闺女,一定得好好管住了。”   李景胜把欧阳姗姗往身边扯了扯,牵着手往外走,都不说话,初为人父人母,除了喜悦还有些忐忑。   欧阳姗姗孕相真的挺好,两个孩子都听话,不折腾人,胃口也不错,鸡汤鱼汤的都能喝得下,李景胜宠着她,天天不重样的给她补身体。   他自己亲生母亲去得早,王英姿那里毕竟又隔着王雪柔这层关系,不好开口,便拜托了刘姐,每天下午,煤气灶上是不带停的,三个月不到的乳鸽,一岁大的小母鸡,郊区溪涧里捕来的野生鲫鱼,甚至还不知道去哪儿弄了头野猪,把肚子上最嫩的肉割下来,切碎了,撒上生姜,葱花,蒸烂,再倒上些酱油,据说也是大补。   李景胜下午下班,就开车去李复那儿转一圈,刘姐通常都等在门口,他连门都不进,提了保温桶就带着欧阳姗姗直接回家,欧阳姗姗被他养得娇气十足,脸色却白里透红,水润润的像是涂了一层蜜。   李景胜宠起人来是真宠,什么都依着她,甜言蜜语也是没少往她耳朵里灌,欧阳姗姗对那天下午的记忆,就逐渐有些模糊起来,她甚至想欺骗自己,那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当做没发生过吧。   李景胜见欧阳姗姗逐渐软下来,也放宽了心,对她更是宠惯无度,就只差去摘天上的星星来哄她,欧阳姗姗跟陈金芝提了几嘴,陈金芝难免有些神伤,语气也是从所未有的走心,“姗姗,妈妈没你福气好,生完你,最辛苦那会儿,身边也没人搭把手,你如今多好,怀了一对,还有老公捧在手上当成宝,做人要知足,妈妈当年哪怕有你一分的福气,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模样。”   欧阳姗姗顺着陈金芝的话,就想起了那个弄堂里的童年,穿一件陈金芝纺织厂的工作服改成的灰扑扑的小裙子,一双回力鞋,放学回家,别的女孩子都三五成群,约着踢毽子跳皮筋的,只有她,匆匆忙忙的赶回家,把个煤炉从厨房里拖出来,点上油布,生火做饭。   母女俩都想起各自的往事,心情跌到谷底,抱在一起,狠狠哭了一场,等陈金芝前脚走,李景胜后脚就心疼地把人搂在怀里,好说歹说的才给安慰好。   忽然就觉得,要是能早些认识就好了。   两个礼拜的假期转瞬即逝,欧阳姗姗复工前三天,李景胜就有些不开心,他真是不差她那每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他不舍得,老婆怀着他的两个孩子,还要在写字楼里劳碌,他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欧阳姗姗都不为所动,他便决定好好跟人谈一谈。   欧阳姗姗态度十分坚决,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早就想明白了,没到最后,谁都不可靠,最可靠的只有自己,这会儿如果辞了职,生完孩子更不可能出去上班,到时候,哺乳期,早教期,都凑一块儿了,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她估计也跟不上职场的快节奏了。   李景胜不能替她拿主意,只能是好言相劝,“你怀着孩子,手上这工作也不清闲,大着肚子还要跟难缠的海关去打交道,我哪里放得下心。”   “再说了,家里也不差你这点钱,”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商业银行卡,新办的,一张储蓄卡、一张信用卡,“储蓄卡是你的名字,我让客户经理直接拿你身份证复印件办的,密码是你生日,我每个月往里打三万,你想怎么花都随你,信用卡是我的名字,无限额,你平时出去想买些什么,刷这张信用卡就成,连着我的储蓄卡,账单日会自动从我卡里划钱还的。”   说完就去亲欧阳姗姗的额头,“乖老婆,听话好吗?”   欧阳姗姗对母凭子贵这四个字,算是有了深刻体会,刚结婚那会儿,自己凑钱买车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后面这两年,也一直是经济独立,李景胜想起来的时候就给她卡上转点钱,有时候记得,有时候连着几个月都忘了也是常有的。   欧阳姗姗正正经经的抬头看他,“老公,我真不能答应你,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好,我得留着养活自己的能力。”   李景胜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上一个吧,死活不肯出去上班,这一个吧,死活都要出去上班。   可他能拗得过谁,腿长在欧阳姗姗身上,他绑不住,也不敢绑。   只能上班下班的接送,早上送到公司,一直护送人到办公桌前坐下,才去自个公司上班,下午又早早等在公司楼下,接她回家。   每天的新鲜水果都是不断的,小区水果店的老板娘都跟李景胜很熟了,早早的就把今天新来的水果按种类搭配好,李景胜去了都不用看,直接拿走,回家洗干净,装进乐扣盒里,让欧阳姗姗第二天在办公室里当零嘴吃。   这天欧阳姗姗忙完了,在办公室打开乐扣盒子,看见李景胜用草莓拼成了一个爱心,爱心中间是切成块的红色火龙果,爱心外面是黄色的芒果丁,心下便十分感动,印象里的李景胜,一直是万事不放心上,随意随心的模样,除了工作,就没见他对什么特别在意过。   这会儿看着手里的水果盒,欧阳姗姗当下是被感动了的,有没有真心相待,对方是有感觉的,就像欧阳姗姗,眼睛弯成了小月亮,心也化成了一滩水。   她掏出手机,用美颜相机拍了张水果盒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配了文字,“某人准备的下午茶。”后面配了一个太阳,一个开心的表情,还有一颗爱心。   欧阳姗姗发朋友圈不勤,偶尔发一个,却是撒狗粮的,点赞数快速增长,她掩着嘴巴笑,看着下面的评论一条条冒出来。   “羡慕嫉妒恨。”   “上次喝你喜酒,一晃都两年多了。”   “某人照片来一张。”   “她老公真的帅。”   欧阳姗姗正吃着水果,看着评论,就看见李景胜的评论冒出来。   “等下来接你出去吃饭。”   自然又是饭局,王总也在,这次倒是没带他老婆,怀里搂着个年轻姑娘,欧阳姗姗侧目去瞧,惊的呆愣,竟是好久未见的夏蓉蓉。   她不明所以,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就去掐李景胜的大腿内侧,李景胜脸上不动声色,只把欧阳姗姗的手捉在自己掌中,轻轻摩拭,示意她别吃惊。   夏蓉蓉没前两次见她那会儿消瘦,脸圆润了些,穿着也考究了起来,收腰的小礼服,露着背,腰臀连接处,是一个蝴蝶结,欧阳姗姗仔细看了看,似乎是个活结,顿时便有些手痒,想着拽一把试试效果。   欧阳姗姗这活络的恶搞心思,自然没逃过李景胜的眼睛,他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捏了捏鼻子,颇有警告意味,欧阳姗姗冲他皱皱眉头,示意他自己不会乱来。   夫妻间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王总打头调笑起来,“起先刚结婚那会儿,还没见你们这么腻味,这时间长了,怎么,品出味道来了?”   李景胜一只胳膊肘撑着桌子,手掌握拳,抵在唇上,破天荒的好脾气,“别酸溜溜的说话,我知道你羡慕。”   女人跟女人之间,总是敏感的,欧阳姗姗老感觉夏蓉蓉的眼神似有若无的往她身上瞟,她逮着机会看回去,却又被她躲闪了开去。   手机里有微信提示,欧阳姗姗划开屏幕,是一个纯白色的头像,她知道是谁,没通过验证,关掉屏幕,想了想,又打开,又关上,反反复复的犹豫。   身边的李景胜正跟几个男人聊生意上的事,夏蓉蓉时不时地去看他,眼神贪慕。   欧阳姗姗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再一次划开屏幕,通过了验证。 第37章 视频   对方很快就有了反应, 是王雪柔一贯的风格,没有任何文字或表情, 直接甩过来一个视频,欧阳姗姗看了看视频时长,二十多分钟,她把视频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没看, 也不知道该不该看。   人却开始恍惚起来,眼前的人和物就像被罩了一层膜,虚幻里透着假, 她像是一个人独身在一个场景里, 身边的人熙熙攘攘,却都与她无关, 镜花水月,都是幻境。   她几次鼓起勇气, 想按下删除键,但都在最后一刻放弃,她听见心里的声音, 难不成真要骗自己一辈子?为了后半辈子过得衣食无缺, 就真要这么糊里糊涂的活着?   可下一秒,又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另一个声音又响起,看了又怎么样,知道真相了又能怎么样?女人怀了孩子, 就等于站上了独木桥,后退不得,只能埋头往前走。   至于路上见了些什么肮脏事,就当没见着吧,鸵鸟挺好当,把头埋起来就完事了。   欧阳姗姗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最终还是没有去删那个视频,但也没去看,只让它安静地呆在手机相册里。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烈,欧阳姗姗小腹微胀,她怀孕之后,就老想上厕所,她跟李景胜说了声,起身去卫生间。   李景胜抬头问了句,要不要陪她过去,她笑了笑,“这才哪儿跟哪儿?没那么娇贵。”自己都不觉得,语气已经有些僵硬,带着不满。   上完洗手间,推门出来洗手,就看见夏蓉蓉站在洗手台前,似乎是在等她,欧阳姗姗连笑都懒得挤出来敷衍她,管自己低头去拧开水龙头。   夏蓉蓉有备而来,肚子里的话早就滚了几百遍,连客套的开场白都没有,“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我是云泥之别?”   欧阳姗姗一边往手上抹洗手液,一边抬头从面前的镜子里与她对视,不卑不亢,“读过大学的果然不一样,主动找茬都文绉绉的,什么叫做云泥之别?我不太明白,在我这儿的描述挺简单,说给你听也无妨,就是野鸡跟凤凰。”   夏蓉蓉的脸色本来就白,听完欧阳姗姗的话,嘴唇都跟着泛白,她扭开头,不愿跟她对视,嘴上却并不认输,“我早就认识李总了,你们没结婚前,就认识了。”   有些泫然若泣,最终只是化为不甘,“那会儿,我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欧阳姗姗忍不住,虽然心中别扭,但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你们在一起过?”   夏蓉蓉摇摇头,此时的她,挺无助,欧阳姗姗想,如果她是男人,应该拒绝不了这样的柔弱女子,“没有,李总没有接受我,我这辈子第一次主动追求男人,我不甘心。”   夏蓉蓉顿了顿,声音突然提高了两度,“你以为你赢了吗?别自欺欺人了,李总从来没喜欢过你。”   欧阳姗姗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许久才问,“你怎么知道?”   “李总拒绝我的时候,告诉过我,他这辈子只喜欢雪柔姐一个人。”   “雪柔姐,叫得好亲热,你们很熟吗?”欧阳姗姗努力维持微笑,可自己都觉得笑容越来越僵硬,她小腹有些下坠感,窒息感又开始袭来。   “我见过雪柔姐,我很羡慕她,她是我们做女人的榜样,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很明确,从不委屈自己。”   “所以你这是打抱不平来了?”   “也不是,就是想告诉你,别太得意,你只是李总的一个生孩子工具,他对你没有感情。”   欧阳姗姗不想再纠缠下去,她从夏蓉蓉身边绕过,留下最后一句话,“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李景胜今天喝得挺尽兴,老婆怀了孩子,生意越做越大,一切都顺顺当当的,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他的喜事还不止一件。   推杯换盏,来敬酒的人不断,李景胜便有些喝高了,他喝酒上脸,一直红到后脑勺,脖子根上。   时间也不早了,一桌子人大部分都喝得东倒西歪,王总去付了钱,几个男人在停车场又拍着肩膀寒暄了几句,这才各自散去。   李景胜喝了酒,自然是不能开车了,欧阳姗姗坐在驾驶座上,李景胜虽然醉了,却还不忘叮嘱她,“安全带扣好,速度降下来,别乱踩油门,注意安全啊,老婆。”   到了小区,李景胜已经睡熟,被欧阳姗姗拍醒,欧阳姗姗现在怀着孕,不方便扶他上去,只能把他弄醒,让他自己走回去。   好在睡了一觉,酒气散了不少,回家随便冲了个澡,裸着身子,倒头便睡,李景胜困乏到极致的时候,会打呼噜,声音还挺大,一声紧赶着一声,催命似的。   欧阳姗姗听得心烦意乱,索性不睡了,起身去厨房热了杯纯牛奶,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夜晚的凉风拂在脸颊上,散去不少烦躁。   欧阳姗姗端着牛奶杯去客厅看电视,深夜的电视台,只有几套老的港剧在播,还有各种深夜访谈节目,十分无聊,但却适合打发时间。   欧阳姗姗把牛奶杯搁在茶几上,拿着遥控器换台,她喜欢看脱口秀。   调到凤凰卫视,这个台的主持人总是比较犀利,言辞激烈,纠正着被采访人的价值观,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欧阳姗姗有些迷惑,真的没有吗?那为什么她今天却可以体会到夏蓉蓉的不甘和悲伤。   难道不是因为她处在相同的立场上,所以才会感同身受吗?   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点开了相册,找到那个视频,犹豫到手指都开始颤抖。   心脏被恐惧感死死拽住,就像人类怕鬼一样,因为不可预知,所以才会惊慌失措。   点下播放键,欧阳姗姗深呼吸,再深呼吸,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动,她甚至可以听到胸腔里的蜂鸣声,心脏咚咚咚的撞击声,她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为了稳住情绪,欧阳姗姗把细长的指甲嵌进手掌里,用痛感来刺激神经,保持注意力。   视频的开头是王雪柔放下手机,并调整好位置,然后走远,镜头开阔起来,看背景的摆设应该是她的卧室,她穿着睡衣,坐上书桌,镜头有些远,对着她的侧面,能看到她整个身体,她缓缓的掀起裙摆,大腿到腰部的线条流畅,没有穿底裤。   她一只手探入两腿间,微微仰起脖子,脸色慢慢泛出潮红,她咬着下唇,神色迷离的转身看向镜头。   欧阳姗姗意识到这是王雪柔拍的自/慰视频,她放松下来,心中暗骂一声,她对王雪柔的性/生活不感兴趣,正想退出,视频里传来一阵敲门声。   欧阳姗姗停下手势,就看见王雪柔恼怒的神色。   镜头里的王雪柔和镜头外的欧阳姗姗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门就被推开,李景胜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一条咖啡色西装裤,袖口高高挽起,领口被扯开,头发有些凌乱,颓然站在门口。   看见王雪柔此时的模样,李景胜也有些吃惊,他走进卧室,反手带上门。   王雪柔从书桌上下来,整理好睡裙,她没穿内衣,胸前一片雪白。   李景胜上前两步,又重新把王雪柔抱上书桌,额头相抵,问她,“为什么最近都不接我电话?”   王雪柔用胳膊推拒他,“李景胜,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也结婚了,你自重些好不好?”   李景胜压抑着,额头暴着青筋,“不好。”   他单手固定住王雪柔,另外一只手去解皮带,动作里带着决绝。   王雪柔挣扎,尖着嗓子提醒他。   “王八蛋,你住手。”   “你清醒点。”   “这步迈出去,我俩就不能回头了。”   李景胜喘着粗气,“我不想清醒,也不会回头。”   王雪柔再次尖叫,“李景胜,你是不是又想像你结婚前一晚那样,强/奸我?”   “你还是不是人?除了用强,你还会不会别的?”   李景胜隐忍的背影肌肉喷张,他咬牙切齿,“我不是人,我受够了,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要跟我划清界线吗?”   皮带被扔在地上,软趴趴的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就像欧阳姗姗一样,她溺在水里,挣扎着呼吸、喘气,眼前有雪花点嗡嗡作响,她捂着耳朵,奋力摆脱这一切,可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继续将她拖向深渊。   李景胜身上只剩一件衬衫,王雪柔从书桌的另一侧翻下,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李景胜,你说过,你结婚前那一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   “你清醒点,快出去吧。”   还是被捉住,李景胜将她托抱起来,缠上自己的腰胯,就在欧阳姗姗觉得世界就要在眼前崩塌的最后一刻,门被砸开,一只花瓶粉碎在门槛上,李复站在门口,捂着心脏的位置,慢慢地矮下身去。   纷乱的脚步声,是王英姿的。   捂着嘴巴的尖叫声,是王雪柔的。   焦急的呼唤声,是李景胜的。   崩溃的哭泣声,是欧阳姗姗的。 第38章 报复   第二天早晨, 李景胜被闹钟吵醒,宿醉后的头痛, 让他精神不济。   却还是硬生生爬起来去洗漱,身边的欧阳姗姗睡得很熟,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适中, 他便放心的虚掩上门, 出发去公司。   入户门被合上的一瞬间,欧阳姗姗也睁开了眼睛,她一整晚没睡, 只是在早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一会儿眼,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调出王副总的手机号码, 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发了一通短信过去, 大致意思就是她今天身体不适,请一天假。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就一个字, “好”。   有时候, 男上司因为不懂,反而比女上司更好说话。   男人只会渣,女人却会为难女人。   欧阳姗姗没吃早饭,她给陈金芝打电话,其实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打这通电话, 甚至电话接通后应该说什么她都不清楚,她浑浑噩噩,脑子里有一个念头,被播了种,这会儿正在生根发芽。   陈金芝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想在自个发疯发狂前,找个人拉自己一把。   可惜,电话没人接。   欧阳姗姗又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她重新拨了一个过去。   依旧是嘟嘟嘟的长音。   一条短信顶进来,是李景胜的。   “今天要去趟北京,临时有事,晚上估计赶不回来,这会儿在路上,到了给你电话。”   欧阳姗姗看着手机冷笑,她把自己抛进床上的棉被里,埋头进去,或许,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即便是蝼蚁,也不该被人践踏在脚下。   她在厨房里找了几片白面包,就这么空口吃下了肚子,没有涂果酱,她也不需要涂果酱,因为这会儿她口里寡淡苦涩,根本就食不知味。   吃下这几片白面包,只是为了有力气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她拿了病历本,身份证,手机和车钥匙准备出门,想了想,又找了一只保温杯,泡了一壶红糖水倒进去,最后还煮了两只白煮蛋,用食品袋装好,一同塞进包里。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李景胜接送,她那辆日产骐达停在车库里有好些日子没开过了。   她坐上去,启动,踩下油门,滑出车道,开出了小区。   正赶上早高峰,车子开开停停,欧阳姗姗的心也起起落落。   想起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心痛的几乎背过气去。   想起昨晚那个视频,王雪柔苦苦哀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又觉得一颗心硬的无坚不摧。   开开停停,终于还是到了地方,欧阳姗姗选了家私人医院,她高中同学是这家医院的产科护士长。   她一向杀伐决断,一旦做了决定,就会把所有情况都考虑清楚。   私人医院建在郊区,停车场挺大,前后空旷,欧阳姗姗关了引擎,又把窗户摇下来,驾驶室的挡格里有包大中华,软壳,是之前李景胜抽了忘在这儿的,欧阳姗姗抽出一根,用打火机打着,她不会抽烟,也不知道怎么吸进肺里再吐出来,只是在嘴里含了会儿。   烟雾在喉咙里过了一道,嗓子有些痒,欧阳姗姗忍着没咳,心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天阴了下来,有些阵雨的苗头,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此刻若是下下来,只会让心情更糟糕。   天色越来越混沌,风大了起来,雨丝开始飘落,被风挟裹着,从车窗外打进来,欧阳姗姗探出头,微微抬起下巴,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   停车场附近的草木在越来越大的雨水中沙沙作响,一股清甜的泥土香味漫上来,在风雨中悄悄弥漫开来,沁入心脾,四周安宁而清幽。   搁在车窗上的袖子很快被打湿,欧阳姗姗自虐的笑起来,此刻,往前一步是地狱,转身离去或许才是天堂。   雨势渐大,密密麻麻的雨滴砸下来,砸在草坪上,腾起稀薄的烟尘,欧阳姗姗闻到了一股花草的清香。   原来,即便低贱如草木,也有绽放和美丽的时候。   而她呢?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只是这自由,终要背负原罪。   欧阳姗姗毫无尊严的赤/裸着下身,躺在手术台上,高中同学戴着口罩和护士帽,只露出一双眼睛,欧阳姗姗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不解和不可思议,她扭过头,再不去看,眼泪却在眼角滑落。   耳边响起不知道第几次的询问,不厌其烦,生怕错过她最后的后悔,“欧阳,你决定了吗?你再好好想想,催产针还没挂上去,你还有机会后悔。”   “我想好了。”阿鼻地狱,不外如此。   “你再想想好吗?欧阳,欧阳。”一迭声的呼唤。   “开始吧。”声音泣血。   针头被推入静脉,催产素顺着针管,一滴一滴的流入欧阳姗姗的体内,每一滴都打在欧阳姗姗的心脏上,砸得生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泪流满面,是我的错,让你们来背负。   “对不起。”我愿受所有惩罚,罚我一生无后。   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垂坠感越来越明显,阵痛发作,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间隔越来越短,疼痛越来越长。   陪产医生告诉她,“把脚张开,搁上产床,听我的指挥,开始用力。”   原来这十八层地狱,她才刚刚开始往前走,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并没有尽头。   是两个男孩,已经成型,欧阳姗姗没有去看他们,诞下他们的那一刻,她再无回头路可走。   她穿上衣服,甚至镇定的喝完了带来的红糖水,还吃了半个鸡蛋,剩下的却再也无法下咽。   她跟同学礼貌的道别,去车库取车,往陈金芝住的地方开去。   一路的跌跌撞撞,身边不时有司机从她身边骂骂咧咧的开过,她的耳膜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只能看见那些张张合合的嘴唇,却没有任何声音。   雨还在下,只是跟先前比,小了少许,欧阳姗姗没有关车窗,任风雨在她车中穿堂,仿佛只有这样,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知道自己还算是个活人。   陈金芝不在家,厨房里有半只吃剩的甲鱼,用咸肉蒸过的,应该是昨晚没吃完的剩菜,欧阳姗姗把煤气炉打着,用蒸锅把甲鱼热了热,又熬了碗粥。   做好饭,她没端出去,靠着碗柜,就这么站着吃。   不知为什么,从躺上产床的那一刻,她就再没哭过。   或许,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样吧。   手机叮叮咚咚的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景胜”的名字,欧阳姗姗用手指一点点的去抚摸这三个字,却没有按下接通键,只是笑着轻声道,“老公,缘分尽了,你对不住我的,我今天一并还你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把手机的电池抠出来,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手机外壳却并不装回去,散的七零八落的,想了想,也一起塞进垃圾桶。   陈金芝的厨房朝向不好,傍晚西晒十分厉害,落日的余晖散着金光,从窗户透进来,一室斑驳。   欧阳姗姗再也支撑不住,她去浴室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陈金芝的睡衣,又把今天穿得所有衣服扔进垃圾袋装好,放去门口。   收拾完一切,这才倒入棉被里,放任自己昏厥过去。 第39章 出差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到上海, 不知道楼高。   不到深圳,不知道钱少。   不到北京, 不知道官小。   李景胜这次来北京,主要就是来拜码头的,他自己招投标来的这块地皮,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 一旦开工,上面得有人罩着,地方政府官再大也不管用, 要是再碰上职位调动, 换出省去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跟王总商量了下,还是得往上找。   王总全名叫做王富贵, 他自己嫌难听,几乎不让别人喊他名字, 他没涉足实业,手上产业也几乎都是不动产,但他在圈子里挺吃得开, 主要还是因为他人脉广, 颇有手腕,吃得开。   李景胜这些年跟他合伙投资了几个项目,慢慢的就被利益链条捆绑在了一起,这生意伙伴吧,说起来也挺玄妙, 有些人志同道合,一起做生意后反而最终分道扬镳。   而李景胜和这王富贵却恰恰相反,合伙前各怀鬼胎,合伙后反而越走越近,归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都是衣食不愁的出生,做起生意来就十分大气,不会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王富贵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上边今天有空,俩人急急忙忙坐飞机赶过去,拜上了山头。   从警备区出来,心情都十分舒坦,已经拿了一手好牌,叫了地主,谁知道下面还拿上来一对王炸。   李景胜拿出手机给欧阳姗姗打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挂断,他春风得意,多余的念头一个都没有,只是转头去看王富贵,“估计在开会,她下班前偶尔会开个会。”   王富贵脑满肠肥的笑起来,“李总,你那么扣嗦干什么?老婆怀孕了,就赶紧辞职回家好好养着,你又不差那几个钱。”   “话是这么说,可也得人愿意啊。”李景胜无可奈何的皱皱眉。   俩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早就听说北京三里屯酒吧一条街的大名,来都来了,肯定得去见识见识。   七拐八弯的,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饭馆吃晚饭,都说城隍根的北京人拿架子,真见着了倒也没有,还挺随和,说话做事也讲究分寸,尺度拿捏的挺好。   两人开了瓶啤酒,边喝边聊,王富贵最近跟夏蓉蓉搅和在了一起,坐下还没吃上几口菜,就拿起手机给夏蓉蓉打电话。   也就那些腻歪话,处于热恋中的情侣估计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电话里不知夏蓉蓉怎么说的,结束通话后,王富贵给夏蓉蓉支付宝转了两万,转完帐,放下手机冲李景胜不尴不尬地笑,“她看中个包。”   李景胜见怪不怪,到他们这个阶层,钱也就是个数字,给了多少,给了谁,都不会太计较。   王富贵倒是突然想起来个事,“你还在每个月给你前妻赡养费吗?”   李景胜挑眉看看他,有些不高兴他的突然越界,“给啊,怎么不给?”   王富贵有些讪讪,“你还真是有情有义,不过男人么,都一个德行,得不到的才会惦记着,时间久了腻味了,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李景胜笑起来,“那是你好吧,你以为都跟你一个德行?”想了想又问他,“你现在这个夏蓉蓉,估计不好糊弄,你自个留点心眼。”   “哥们明白,心里有数着呢。”王富贵冲他拱拱手,“说起来,倒是你老哥不错啊,大老婆不吵不闹,小老婆又怀了俩。”   李景胜皱起眉头,“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   “夏蓉蓉都跟我说了,你心里放不下前任嫂子,眼下这个,只是娶来传宗接代的。”   李景胜扶着额头,有些无语,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有种无力解释,苍白词穷的感觉?   娶欧阳姗姗那会儿,他真是没对她存什么特别重的心思,自个到年纪了,家里的老头子也着急,身边莺莺燕燕倒是挺多,但是那种女人,心思都在他的钱上,都不是过日子的人。   后来由着李复张罗着给他相亲,李复尽给他挑些小门小户但学历还不错的姑娘,李景胜有些明白他的打算,家庭条件太好的女孩子,脾气大不好处,整天花枝招展的打扮,不顾家,不是做老婆的料。   第一次见欧阳姗姗,他倒是对她挺有好感的,姑娘小鼻子小嘴巴的,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挺讨人喜欢。   对着他,不往跟前凑,也不故作清高,处着特别舒服。   后来他确实留了些心思,李复问起最近相亲的几个姑娘,有没有他中意的,他就点了欧阳姗姗的名。   再加上李复管陈金芝要了欧阳姗姗的八字之后,更是觉得这姑娘简直是为他们家量身定制的,这才一拍即合,闪婚了。   那会儿他对王雪柔,是真没放下。   可是后来,什么时候放下的,他还真不知道。   后来对着欧阳姗姗,是真喜欢了。   至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也不知道。   或许蜜月那会儿?也或许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   李景胜晃了晃脑袋,他是真不清楚,只知道这会儿自个的心思,就想在她身边呆着。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即便不说话,他心里也是鼓得满满的,有什么东西,经年累月的,把他的心给填满了。   心里跟千百只蚂蚁抓心挠肺似的,想的慌,摸出手机又给欧阳姗姗拨电话。   竟然关机!   李景胜骂了声娘,把手机甩在桌子上,心情瞬时就不好了。   王富贵察言观色的本事是祖传的,“怎么了?王雪柔不接你电话?”   “谁?”李景胜不可思议的掏了掏耳朵。   王富贵不吱声了,知道自己会错意思了。   李景胜瞅瞅他,确实有些生气,“王富贵,你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你要瞎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管不着你,但有一点,你可得记好了,在我老婆面前,你可不能表现出来,嘴巴也得管住了,她对我本来就有些误会,你要是再去她跟前瞎叨叨,她肯定得闹。”   李景胜嘴唇磕巴了下,很细微的动作。   可惜没逃过李景胜的眼睛,李景胜视力1.5,看得一清二楚。   他探过身去,伸手把王富贵肩膀捏住,往自己身前带了带,“我说王总,你已经在我老婆跟前瞎叨叨过了是吧?我就知道,就你这性子,肯定管不住自个嘴巴。”   “说吧,都跟我老婆嘴碎了些什么。”   王富贵把李景胜的手从身上拉开,“呦,没看出来啊,对这任还挺在乎。”   “自个老婆,肯定在乎。你以为都像你。”   王富贵乐了,“嗨,怎么说话呢你?我怎么我老婆了?我好吃好穿的供着她,还嫌不够啊。”   “你要真对你老婆好,就把你外面那些野花野草的给断干净了,你也不嫌脏。”李景胜头一回跟他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吧,男人在外面玩,是有钱有权的象征。但男人要是有钱有权却不在外面瞎搞,那才有点意思,算个男人。”   王富贵显然没听懂,不过他对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的感情,倒是突然起了好奇心。   “说说,怎么就突然喜欢上现在这个了。”   李景胜看眼他,“想知道?”   “对,说说。”   李景胜乐了,“其实我也不清楚。”   王富贵刚想拍桌子,李景胜赶紧拉住他,“真不知道,突然就离不开了,感觉在一块儿的时候特别有安全感,不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会想。”   王富贵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得得得,当我没问,您可别再说了,把我给腻味的,真没看出来,情圣啊你。”   俩人又调笑了几句,李景胜去结了账,出了门,往三里屯方向走。   北京的天气挺干燥,再加上开春,更是躁得慌。   天刚黑透,身边经过的姑娘都顶个大浓妆,露个胳膊露个腿的,王富贵拿胳膊捅捅李景胜,“嘿嘿嘿,看那个,挺不错。哎,这个也挺不错,哎呦…”   李景胜被他给烦得不行,随便找了个酒吧,把他扯进去,“坐着喝会儿酒,咱们就回去,自个的地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别人地盘,你别乱来。”   李景胜让调酒师给一人调了杯鸡尾酒,他浅斟慢饮,王富贵东张西望,倒也相安无事。   入了夜,酒吧里热闹起来,门口不时有三三两两的男女结伴进来,空气都潮湿了起来,午夜一向是玩咖的天堂。   有人摇起了香槟,骤然打开,泡沫喷的到处都是,有人尖叫,气氛被推向高潮。   光影迷离,灯红酒绿,探照灯一圈一圈的打在各色人的脸上、身上,有人醉生梦死,有人玩乐人生。   身边有香味擦过,一个妖冶的女人,红唇雪肤,大波浪,绿色丝绸紧身裙,V字领,开口低到腹部,前凸后翘,身材无可挑剔。   涂着大红色指甲油,手指头勾上来,顺着李景胜的脸部勾勒轮廓,吐气如兰,“先生贵姓?”   李景胜玩世不恭的笑起来,抓住女人不安分的手指,说出口的话却是拒人千里, “我有老婆了。” 第40章 代价   李景胜是第二天上午的飞机回得上海, 下午一点多到得浦东机场,他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 直接回了公司。   前一天晚上跟王总喝得挺尽兴,生活和生意都顺遂,又多喝了几杯,就有些微醺, 回了酒店倒头就睡, 中间被尿憋醒过一次,去上厕所的时候顺手给欧阳姗姗拨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他倒也没放在心上, 她怀孕以后怕辐射,睡觉都是关机睡的。   王总本来打算叫个小姐, 被李景胜拦下了。   李景胜倒不是爱管闲事,主要是觉得天下没不透风的墙, 万一传出去,他怕欧阳姗姗误会,毕竟是他俩一块儿出来的。   到了公司, 周秘书给他泡了杯咖啡, 顺便告诉他,王雪柔昨天来过公司,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让他尽快给她回电话。   李景胜揉着眉心,有些不耐烦, 他从前确实是对王雪柔存了许多胡思乱想,但到了今时今日,他对她,只有忌讳,再没其他了。   把手机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转了几圈,还是把王雪柔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没拨电话,只发了个短信,“有事?”   短信倒回得挺快,毕竟,天天在家闲着没事干,就光剩下琢磨他了。   “为什么你的电话打不通?是不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   李景胜觉得好笑,王雪柔不接他电话的时候多了去了,想起离婚头两年,他给她打的电话,十有八九是被拒接的。   这会儿角色掉了个个,才几天功夫,对方就沉不住气了。   李景胜忽然觉得王富贵确实没说错,自己货真价实,就是个情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那种。   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又一条短信冲进来,“你很快就会知道不接我电话的代价。”   李景胜无奈,拨了电话过去,王雪柔已经气急败坏,“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说,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李景胜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国产恐怖片《女蛹》,男人与女朋友分了手,有了新欢,前女友不死心,每天电话轰炸,男人被迫关机。   前女友在不停拨打却无法接通的过程中,发了疯,她劫持了新欢,把她塞入浴桶。   是逼仄昏暗的老式木头房子,青绿色的地板,渗着水,黄色发黑的皮肤,透着绝望。   调色极度浓郁的背景,前女友把刀架在新欢的脖子上,对着电话怒吼,“我让你不接我电话,我要让你知道不接我电话的后果。”   李景胜后脖子冒着凉气,他从回忆中惊醒,电话那头已经安静下来,他抚着额头,意兴阑珊,他有些不明白,曾经是她的,她不要,等到不是了,她又发疯,“小柔,我不是不接你的电话,我这两天在北京出差,很多时候都不方便。”停了停,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电话那头默了会儿,“我这两天人不太舒服,你能不能陪我去看下医生?”   李景胜坐直了身子,“我刚到上海,手头一堆事,怕是没时间,我让爸妈陪你去吧,你等下,我给爸打个电话。”   李景胜顺势挂断电话,给李复去了个短信,说完情况,索性把手机塞进抽屉里,他是真厌烦了,这个时候,他只想跟欧阳姗姗好好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再不想生出是非来,惹欧阳姗姗伤心。   欧阳姗姗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客厅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她觉得奇怪,抬了抬身子,千金重,起不来。   又把自己放平,看着天花板发呆,若是一场梦,她只希望早点醒来。   窗外天已经黑透,身体疲乏,透着酸,太阳穴突突跳着,下一秒,门被推开。   欧阳姗姗其实这会儿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陈金芝,可她真没办法,婚房是李景胜买的,她自己没有房子,除了回陈金芝这儿,确实也没处可去。   陈金芝出人意料的没有咋呼起来,她虚掩上门,入户门开了又关,她这才重新进来,在床边坐下,问她,“今天不用上班吗?怎么不回自己家睡午觉,跑我这儿来睡?跟我女婿吵架了?不是我说你…”   “妈,”欧阳姗姗再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都带着抖,阻止陈金芝继续说下去,“妈,求你了,别说了,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儿行吗?”   陈金芝可不吃这一套,她在欧阳姗姗这里强势惯了的,她跟上海老房子里的父母一样,并不懂得子女长大以后,早已跟他们是互相独立的个体,需要相互的尊重和包容。   毫无悬念的控诉,“怎么?翅膀长硬了?问都不能问一句了?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带大,受了多少苦?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你晓得伐啦?我怎么养了你这么只白眼狼,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欧阳姗姗转头看向窗外,虽然那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夜色融融,就像每一个她曾经无助的夜晚一样。   陈金芝的唠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欧阳姗姗本以为自己还要忍受很久,外面却突然有人敲门,频率很快,听得出来很着急。   陈金芝又瞪了她一眼,这才起身去开门。   防盗门的开门声音响起,陈金芝的声音瞬间变得谄媚。   听到李景胜的说话声,欧阳姗姗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恼怒又沮丧,即便到了这一步,她竟然对他还存着依恋。   可她不会允许自己软弱,她做了最彻底最决绝最无法回头的事。   她想,等下只要给他一个交代,他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欧阳姗姗去自己包里翻了一个防狼喷雾器,揣在睡衣口袋里,既然等下要撕破脸,她还是得防着些李景胜,他盛怒之下,会不会动手,欧阳姗姗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卧室门被打开,李景胜走进来,房间没有开大灯,只亮着床头柜上的台灯,男人隐在昏暗的光线中,欧阳姗姗害怕得抱紧双腿,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被窝里。   李景胜发现了欧阳姗姗的不对劲,他走到她身边坐下,眼神里有不安,“怎么了,宝贝?你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   欧阳姗姗往床那头缩了缩身子,李景胜一米八五的个头,压迫感强烈,她是真的有些害怕。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该断的还是要断。   该了结的,还是要趁早,拖泥带水的,对谁都不好。   把话说了,他俩就是仇人,从此陌路。   根本不需要开场白,“我把孩子打了。”   李景胜甚至还笑了一下,“开什么玩笑?”   欧阳姗姗脸色苍白,毫不犹豫的揭开身上的被子,本已微微凸起的小腹,此时却突兀的平坦着。   李景胜眼神发直,却还是笑,“老婆,姗姗…”眼泪掉下来,他胡乱抹了把,还是笑,“老婆,你骗我的是不是,乖老婆,你别吓我,你快说句话,骗我的是不是?”   欧阳姗姗赤着一双足,下床去包里翻出病历本,强撑着自己,扔给李景胜,“你自己看。”   李景胜胡乱地翻了几页,合上,又翻开,继续胡乱地翻,良久,他又重新合上,嘴唇早已发青泛紫,整个人都颓败了,愣愣地,去问欧阳姗姗,“为什么?你他妈的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子讲清楚,老子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41章 寻衅   李景胜已经状如疯虎, 他一把掐住欧阳姗姗的脖子,手指深深的陷进去, 女人的脖子纤细,在他的手掌下不盈一握,那一刻,李景胜是真的想要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命,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   欧阳姗姗并没有反抗, 她不叫也不挣扎,只是闭上眼睛,前尘往事涌上来。   她没见过父亲的模样, 或许见过, 只是不记得了,倒是在相册中见过他, 她长得像父亲,眉目清秀, 眼里蕴着善良。   若是她能跟别人一样,从小有父亲的呵护,陈金芝能有丈夫的陪伴, 或许, 她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人欺负了吧。   眼前又浮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穿一件洗的发白的蓝布衣裳,一双白色体操鞋,在厨房里拖一只笨重的煤炉, 梅雨季节的上海,泛着潮气,油布点不着,她反反复复地试,就是点不着。   陈金芝下班回来,冷锅冷灶的,她一脸的煤灰,还在跟那块破油布较劲,追着打,追过整条弄堂,竹扫把倒过来,一下下地往身上抽,挨着就是一条青印子,她在弄堂里来回的窜,见谁就往跟前扑,“张姨,您救救我,救救我,我妈要打死我。”   陈金芝守寡多年,一辈子的怨气,都撒在了这个女儿身上。   最后怎么收场的,欧阳姗姗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最后的最后,她躺在床上,摸着一身的伤痕,哭着对自己说。   “等我长大了,再不让人欺负我。”   “等我长大了,再不让人轻贱我。”   再后来,她嫁了人,她终是拗不过陈金芝,一辈子被她挟持,到了到了,还是被她做了主。   可她是真心的跟人过日子,她不是没有付出过,相反,她付出了所有。   她洗手做羹汤,操持家务,知道李景胜不爱请保姆,一天班上下来,还要买菜做饭,守着一桌子的菜,一晚上一晚上的等人回来。   起初的时候,不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再后来,电话倒是有了,但王雪柔也出现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那个午夜的厨房,那个医院的病房,那个手机里的视频,那些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终于还是,被人轻贱了啊。   脖子上的手慢慢松了劲,男人脸色灰白,眼里只剩下死水,他从床上滑下去,一直一直滑下去,最后瘫坐在地板上,窗外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   有人志得意满,有人万劫不复。   李景胜转过头,在绝望中,终还是问了句,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毫无意义,“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毕竟,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我有权知道,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失去他们。”   李景胜蜷缩起身子,就像他刚进房间时,看见欧阳姗姗时,她的样子。   男人压抑着哭出声,声音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传来,撕心裂肺,一声一声的拷问着欧阳姗姗,把她扎得血肉模糊。   身上全是痛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摧毁了李景胜,也击碎了欧阳姗姗。   门被踹开,陈金芝冲进来,手上拿着家里的扫把,欧阳姗姗笑起来,眼睛还是像杏仁一样,圆圆的,可惜被泪水浸透了,她想,还好,现在不用竹扫帚了,改塑料的了,塑料的没挨过,不知道滋味怎么样,上午才做了手术,还没吃晚饭,不知道抗不抗得住。   第一下下来的时候,砸在脑门上,脸上热乎乎的,有血糊下来,她想,真不愧是她娘,下手够狠,跟小时候比,手劲见长。   第二下又要下来,她闭上眼,眼前有流星划过,死了算了,真是活够了,遭够了。   身子被人拽过去,扔在床上,男人破碎的声音响起来,“别打了,不用打给我看,打死了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又被扯起来,被迫睁开双眼,在血腥色里去看他,执手三年的男人,满脸泪痕,悲伤绝望,却还是要讨个公道,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给我理由。”   顾不得擦头上的血,跛着一只脚,去厨房翻垃圾,好在电池和碎壳都在,重新拼凑起来,勉强能开机,翻出相册,找到那个视频,调出来,但没按下播放键,递给他,“你看吧,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出去看,我这会儿人有些不舒服,我吃点东西想睡会儿,离婚的事,我们明天再谈,你放心,不是我的,我什么都不要。”   欧阳姗姗去卫生间洗头上的血迹,她调了下温度,其实她这会儿算是在坐小月子,真没人疼了,自己还得顾着自己些,毕竟后面还有几十年,要是落了毛病,遭罪受累的还是自己。   一边擦脸,一边掉眼泪,她想着,明天要是李景胜肯缓一缓,就过两天再去办离婚,毕竟,她现在见不得风,在家里多养几天是几天。   将来…将来,总还是要再成个家的,别给身子弄坏了。   不知道将来的老公是怎么样的,下次可得自己挑了,挑个喜欢自己的,对自己好的。   她收拾干净,走出去,李景胜已经走了,手机搁在茶几上,陈金芝撑着胳膊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的在叨叨,“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她去厨房翻了翻,找了把挂面,拿了个西红柿,给自己下了碗面条,没放鸡蛋,因为不敢开冰箱,怕冷气伤着身子。   她吃完面条,又去盛了一碗,搁在桌上,喊陈金芝,“妈,吃点东西吧,都快八点了,等下胃又不舒服。”   陈金芝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但也不动,欧阳姗姗知道她,脾气上来了,就往死里作,不作到两败俱伤是不会罢休的。   她没力气跟她耗着,去主卧室的柜子里找了床被子,把客卧的床铺了铺,就躺下了,筋疲力尽,下/身还在出血,医生说得有个三五天,她想了想,还是撑着身子起来,把内/裤换了,这才重新躺下。   手机没法用了,也联系不到外面,索性就这样吧,欧阳姗姗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睛,很快就半昏睡半昏厥过去。   李复和王英姿已经是老年人的作息,晚上睡得早,八点多就躺下睡了,早上起得也早,有时候五点不到就起床遛弯去了。   今天也是一样,李复看完新闻联播,两个人洗洗就睡下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大门被人踹开了,李复披了衣服爬起来,就在客厅看到了李景胜,眼睛红得像豹子似的,眼球已经不会动,拿着家里的钥匙开了门,闯进来。   李复拦住他,“出什么事了?”   李景胜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倒还是给李复留了块地儿,生怕他爸又心梗,把人推回屋里,耐着最后的性子,只是说,“您别出来,外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都别出来,一会儿完事了,我喊您,您再出来。”   李复慌了神,死死抱着李景胜的胳膊不松手,“儿子,爸只有你一个儿子啊,你可别做傻事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儿子,有什么事,你先跟爸商量商量,行吗?”   李景胜拽不动胳膊,李复下了死力,他到底担心李复年纪大,受不得刺激,他不能没了孩子,再丢了爹,他松了力气,把李复搀扶着坐下,“爸…爸,”却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又掉下来,他这辈子都没今天掉的眼泪多,七尺的汉子,是真的伤心到了极处。   王雪柔从楼上下来,穿着紫红色的真丝睡裙,睡眼惺忪,“怎么了?”   李景胜二话没说,抡圆了胳膊,上去就是恶狠狠的一个耳光。   王雪柔倒在地下,捂着挨打的那一侧脸,眼里全是不可思议,“你竟然为了一个女表子打我?”   李景胜笑起来,笑容里全是阴森,“别人是女表子,那你呢?你天天那些个清高装给谁看?没我给的那些钱,你拿什么东西来装你的清高?”   没有人会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即便是杀人犯,他都可以讲出一堆理由。   王雪柔阴恻恻的笑,“你是我老公,自然就应该养着我。”   李景胜朝地上唾了口唾沫,呸一声,“老公个屁老公,我去你妈的老公,我跟你早就离婚了,现在我跟你,狗屁关系都没有,”手指头几乎指到王雪柔的鼻子上,“你给我拎清楚了,今天我不弄死你,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不过这事我跟你没完,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舒坦。”   李复忍着没说话,王英姿可忍不住了,毕竟是亲生闺女,她过来挡在两人当中,“我说,景胜,你指着小柔骂他妈的,是骂给谁听呢?”   王英姿本以为这么说,怎么样也能压一压李景胜,谁知道他丝毫不给面子,梗着脖子就上来了,“我今儿个,就爱谁谁了,你们觉着我骂谁,我就骂谁,别说骂,我还准备动手呢,你们俩,要在一起过,就过,过不了,就滚,你们把我和我爸当没当过一家人?”   身子发虚,眼前黑乎乎的压下来,李景胜想起自己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嗓子又抖起来,硬撑着平复下去,他不愿意给王雪柔瞧了一点软弱去,不想随了她的一点点心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嗓音里还有隐约的破碎和不甘,“如果你们真把我跟我爸当一家人,会这么整我老婆吗?”   “我老婆有什么错?你们要这样一次次的去算计她?”   “真算起来,她确实有错,错在嫁了我。”   “我护不住她。”   “我虽然没护住她,但我得给我的孩子讨回个公道。”   说完,他又扑了上去。 第42章 老头   王雪柔穿得少, 就一件睡裙,被李景胜当胸一把扯住, 腰侧直接被撕裂了,衣衫不整的,露出侧面的一大片雪白。   李复再不合适待下去,转身回了房间, 小一辈有小一辈的命数, 他管不了,他一个后爸,还能说什么。   只剩下王英姿去扯, 去拉, 可是李景胜一米八五的个子,又且是她能拉得动的?   王雪柔被揪着衣襟惯出去, 砸在茶几上,咚的一声, 把王英姿吓呆了,也把王雪柔气疯了。   她几乎站不起来,后背痛的麻木, 一边的乳/房整个露出来, 她也不管,只是看着李景胜,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李景胜,你疯了吗?你清醒一点, 仔细看看,我是谁。”   “那个女人是不是把你孩子打了?你别伤心,你还有我呢。”   “我以后都会相信你,再不跟你闹了,我们好好过日子,重新开始。”   李景胜声音发厉,“重新开始?你是不是犯/贱啊?从前日子过得好好的,你非不过,我放手了,你又开始犯/贱。”   王雪柔阴着脸,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赤/裸裸的辱骂,“我犯/贱还是你犯/贱?你跟那么个破烂货耗什么耗?我找人查过了,那个女人就是个二手货,她跟你结婚之前谈过恋爱的,早就被破了身子。”   “怎么能比得上…比得上我呢,我清清白白的姑娘身子跟了你,从来没有过别的男人。”   李景胜摇头,“你是想说你从前是个处/女对吧?我告诉你,甭说是个处/女了,你他妈的就是个仙女,我也绝不会再要你。”   “你不跟我过可以,但我也不许你跟那个女人再过下去。”   “你管不着,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李景胜冷笑。   王雪柔咬着唇,“我看你就是犯/贱。”   李景胜笑起来,那笑里透着诡异,“对,我犯/贱,我确实犯/贱,娶了老婆结了婚,还一天天的惦记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你耗什么耗。”又是笑,“不接电话就不接吧,还赶回来找你,被你拿住了把柄。”   “那些事情,都是你自己要做的,没人逼你。”王雪柔提醒他。   “也是,是我要做那些混蛋事,是我对不起姗姗,罪魁祸首他妈的都是我,我怪不了别人,怪不了姗姗,也怪不了你。”李景胜不再去看王雪柔,他转身往门外走,力气被掏尽,背弓着,直不起来,一步一挪,消失在门外。   很奇怪,欧阳姗姗本以为会失眠,噩梦连连,然后被惊醒,但却什么都没有。   她一觉睡到天亮,没做梦,或者她做了,醒来却忘记了。   身上酸痛,下肢无力,腹部还有微微的蠕动感,她揭开被子,去看平坦的小腹,说不心疼是假的,说不后悔也是假的。   可是,世上俗人千千万,谁又有回头路可以走呢?   穿下鞋,下地,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头发乱糟糟的,蓬头垢面。   昨天的伤口已经结痂,黑里还透着些鲜红,丑陋着,狰狞着,直视着欧阳姗姗。   欧阳姗姗对着镜子,调整了角度,找到痂的翘起处,用手指拈住,狠狠揭掉。   鲜血喷出来,没有昨天多,但还是把梳妆台溅得到处都是。   她按了几下,止住血,这才面无表情的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流水声,陈金芝在洗脸。   母女俩个没什么好忌讳的,她推开门,就跟一个打着赤膊的老头看了个眼对眼。   老头皮肤倒是挺白的,腆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大肚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下身穿了一条大裤衩,上身裸着,欧阳姗姗没眼看,眼神微微上抬,就看见老头手里拿着她的毛巾,粉红色带黄色小鸭子的图案,在一个半秃的脑门上来回的擦。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欧阳姗姗表情失控,不说话更尴尬,她十分体贴的没话找话,“我妈呢?”   老头讪讪的垂下手,黄色的小鸭子又擦了擦他的肚子,“你妈还在睡觉。”   原来是陈金芝的姘/头,欧阳姗姗其实并不介意,只是觉得既然最后还是要找,干嘛不早点,也不至于落下这么个泼辣性格,有男人疼的女人,总会来得温柔些。   欧阳姗姗退了出去,等老头洗漱完,这才进去,黄色小鸭子是不能再用了,陈金芝的毛巾她也不太敢用,在洗手台的抽屉里翻了半天,翻出了一包湿纸巾,糊弄着刷完牙洗完脸,额头又结上了粉红色的痂,欧阳姗姗的凝血能力特别好,也不容易留疤,多大的伤口,没几天就淡了颜色。   等她磨磨蹭蹭收拾完,老头已经消失了,就像半夜突然出现的灰姑娘一样神秘,只是对象变成了一个半秃的老头。   陈金芝在厨房里捣鼓,没一会儿就端出了两碗小米粥,一碟咸菜,两个白煮蛋,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欧阳姗姗,对着空气说道,“来吃早饭。”   欧阳姗姗去餐桌边坐下,母女两个都没说话,气氛僵着,欧阳姗姗意兴阑珊,陈金芝别扭固执。   小米粥熬的挺浓稠,欧阳姗姗早就饿坏了,一碗粥连喝带吞,几乎算是倒进了胃里,又去剥白煮蛋,看得出来是土鸡蛋,蛋黄蜡黄,最中间的芯冒着稀薄的油,欧阳姗姗三两口咽下去,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她看还有一只鸡蛋,陈金芝没动,她也顾不上许多,伸手拿了过来,三两下给剥了,又吞下去。   陈金芝好歹说了句,“慢点。”   既然开了口,终还是接了下去,“为什么把孩子打了?”语言简练,一点都不像她的素日啰嗦样。   欧阳姗姗头也没抬,“不想跟李景胜过下去了,肚子里怀着他的种,一时半会儿离不了,生下来也还有哺乳期,等哺乳期结束了,能离了,还得为了两个孩子时不时的见面,我是真不想再看见他了,只想跟他断得干干净净的,老死不相往来。”   陈金芝舔了一下嘴唇,戏谑到,“前面不是感情还挺不错的嘛,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这个丫头,我还真没看出来,在我手底下,倒是挺服软的,怎么突然成这么个烈性子了?那也是你孩子,你不心疼?”   欧阳姗姗吸吸鼻子,忍了忍,陈金芝在她跟前不讲究,闺女哪儿受伤了,她就捡哪儿戳,“能不心疼?自己身上两块肉。”   沉默了会儿,又继续说,“我以后还能再生的,找个好点的,靠谱点的,不捅刀子的,我还能再生的不是?等这日子熬过去了,我再找补回来。”   陈金芝悠悠叹了口气,“你想找个靠谱的?外面清清楚楚的?我看难。除非你找个没本事的。”   欧阳姗姗笑了笑,凄凄凉凉的,“那我就找个没本事的,我不怕吃糠咽菜,我只怕被人往心窝里扎刀子。”   陈金芝不再说话,到了这份儿上,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闺女一向是个软柿子,任她揉圆搓扁,可突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出,说实话,她挺目瞪口呆的。   欧阳姗姗把碗筷收拾去厨房,放了热水,正准备洗,陈金芝走进来,把她扯出去,“出去吧,我会洗,去床上躺着。小月子也得当回事,不是以后还打算跟别人再生孩子的嘛,那也得先把身子调养好,不然我看你没戏。”   欧阳姗姗往外退了几步,终还是忍不住,回头唤陈金芝,“妈,那个男人是谁?”   陈金芝装傻,“哪个男人?”   欧阳姗姗叹口气,回了房。   把手机找出来,通讯录调不出来,凭着心中记忆,按了号码,拨出去,冰冷的女声,提示她,“对方已关机。” 第43章 离婚   在家休养了一周, 欧阳姗姗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再无缘无故的流泪,心里的主意定了,人也就坦然了,只等着小月子做完, 就去找李景胜办手续。   那天撞见的老头依然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的来, 早上天不亮就走。   欧阳姗姗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回陈金芝,这才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   老头叫马东,跟陈金芝是搓麻将的时候认识的, 马东老婆死了没多久, 两个人就看对了眼,勾搭上了。   本来都打算搬一块儿住了, 谁知道老头有个儿子,叫马强, 死活不同意。   这马强也刚离婚,正愁脾气没地方发泄,知道了他爸的事, 一腔怒火全撒老头这儿了。   俩人这才跟打游击战似的。   欧阳姗姗问陈金芝, 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陈金芝摇头,半路夫妻,本就不稳定,更何况他们这种半截身子都埋入黄土的。   而且马东家条件还不错,老头在淮海路有套二居室, 手上也有点积蓄。   这就更麻烦了。   婚是肯定结不了了,奈何两人有感情,虽然这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怕是陈金芝自己也闹不清,但久旱的河床,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场暴雨,陈金芝就一头栽了进去。   欧阳姗姗倒也随她,她家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能让人惦记的,所以她还是相信几分那老头的情谊的。   陈金芝的感情生活贫瘠了半辈子,也该活泛活泛了。   不上班不操心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忽忽又是一周,欧阳姗姗的身子已经大好,她给李景胜去了个电话,没人接。   也不算没人接,因为接通就是忙音,多晚打都一样,欧阳姗姗寻思了下,估计是把她拉黑名单了。   她便不再强求,安安心心的在家坐小月子。   受过的伤,最好的良药,其实不是时间,而是放下。   欧阳姗姗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   爱的时候,大大方方,光明磊落。   不爱了,转身离开,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哭过,痛过,挣扎过,也原谅过。   到头来,也终于明白,感情不能强求。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李景胜心里有王雪柔,比她重千倍万倍,她被当成小丑,耍了这些年。   想明白这些,欧阳姗姗真算是,痛痛快快的放下了,没有一丝的留恋。   这个男人再好,心里没有她,也没有意义。   用三年和两个孩子的代价,想明白的道理,不可谓不惨痛。   是该往前看,不回头了。   欧阳姗姗出门去上班的第一天,春意已经很浓。   公司楼下的老树抽了新芽,浓绿和新绿混在一起,郁郁葱葱,瞧之忘忧。   欧阳姗姗进办公室前本来有些忐忑,之前怀孕,又显了怀,自然人尽皆知。   如今骤然休息了一个月,肚子也下去了,人言可畏,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一个月没来的办公桌,积了些灰,欧阳姗姗前前后后的收拾了半天,又把早上出门带出来的多肉放在电脑边上。   上下看了看,窗明几净,多肉憨憨的,一切都昂扬着生机。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办公桌的半景,窗外的阳光也隐在镜头里,把一切都涂上了金色的光圈。   打开朋友圈,把照片发上去,配了文字,“新的开始,加油。”   忙忙碌碌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手上的工作之前都分给了别的同事,她回来了,自然就交接了回来。   王副总来看了她一眼,寒暄了几句。   衣食父母,欧阳姗姗得罪不起,再说了,以后的路,她都要靠自己往前走,没什么骄傲的底气,以前没有,从今往后,更不会有。   到了饭点,她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一个月没来,食堂换了承包商,鸡腿炸的不错,外焦里嫩,欧阳姗姗胃口大开,又拿了份香菇菜心,吃得心满意足。   公司下午一点半才上班,平常欧阳姗姗会回办公室眯个午觉,可之前在陈金芝那儿实在睡多了,把这几年的瞌睡都给睡完了。   所以她拿了手机和钱包,打算去外面转转。   欧阳姗姗的公司处在浦西的商圈,购物休闲应有尽有,她给自己买了杯网红奶茶,一边喝一边瞎逛。   太久没出来了,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喜悦的。   有种新生感。   电影院的门口滚动着最近一周播映的电影,有动作片,有喜剧片,还有恐怖片,欧阳姗姗觉得自己什么都想看,她一部一部去看简介,光是看那些激昂的宣传文字,她就觉得心里满满的,有东西要溢出来。   她爱这个世界,她也爱自己的生命。   她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我只想开心快乐。   银泰在打折,巨幅的海报从最高处拉下来,男模特有型有款,气质混合着男孩的青涩和男人的成熟,商场四处都挂了气球和彩带,欧阳姗姗微笑着路过,她想,今天下班了,她要来这里血拼。   没有什么,比买买买更能让人愉悦的了。   街边有卖草莓的小贩,欧阳姗姗弯下腰,挑了三斤多,让小贩拿塑料袋分开装好,她打算下午去每个办公室给同事分分。   刚扫码付完钱,手机响了。   欧阳姗姗换了新手机,华为的,过气的款式,胜在便宜,才两千多。   欧阳姗姗对手机没多大依赖,用得也不勤快,能接打电话,能发微信就行。   她拎上草莓,一边往前走,一边接通电话,“喂”,是欢快的声音,她没看来电号码。   李景胜明显愣了愣,一瞬间的安静。   双方都没有开口,却并没有尴尬,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到底还是欧阳姗姗先开得口,她早已看开,不再在乎那些爱情里的真真假假和互相较劲。   “我最近都有空,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约个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才问,“约时间做什么?”   欧阳姗姗惊讶,“去民政局呀,结婚证,户口本那些都在你那儿,身份证在我自个这儿,你到时候别忘了带这些证件。”   李景胜回答的很快,就一个字,“行。”   欧阳姗姗追着问,“那你哪天有空?我好提前请假。”   “今天下午。”   “下午不行,我今天第一天上班,请假不太好。”   “那明天吧,明天上午。”   “明天也不行,我约了客户。”   李景胜的声音上扬,“你找借口不想离吧?我跟你说,你耗着我没意思。”   欧阳姗姗着实委屈了,“我没有耗着你,真没有,要不后天上午好吗?”   “后天上午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就我们领结婚证那家。”   李景胜没说话,过了会儿,有笑声传过来,是被气到了,“欧阳姗姗,你要不要这么狠,还故意强调是领结婚证的那家民政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找错了,耽误时间。”   男人再不说话,只撂了最后一句,“行,后天上午九点,你别后悔不去就行。” 第44章 拿证   两天时间, 转瞬即过。   到了约定的时间,欧阳姗姗早早就到了, 她没怎么打扮,就一件黑色的开襟毛衣,下面一条牛仔裤,头发随意垂在肩头, 甚至都没化妆。   九点过几分的时候, 李景胜也到了,他在马路对面停好车,这才穿过马路, 在阳光里逆行而来。   瘦了, 眉眼更深邃,嘴角微微下垂, 肤色似乎也白了些,还是黑色衬衫, 深褐色长裤,袖口挽了几道,露出一截胳膊。   欧阳姗姗有些恍惚, 上次相遇还是料峭寒冬, 转眼间惊蛰悄至春意已生。   物是人非,再贴切不过。   李景胜走上台阶,在她身边停下,默默打量她,欧阳姗姗大大方方, 弯起嘴角,“进去吧。”   再不多言,一前一后,往里走。   进去才知道,原来还有一道调解程序。   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并排坐在调解室里。   调解员是个女的,四十出头,留着微卷的短发,没戴眼镜,打扮利落,热情洋溢。   “为什么离婚?”   李景胜没说话,欧阳姗姗想,这个时候,男人都要面子,她最后体贴他一次吧。   于是她回答,“感情破裂。”   调解员云淡风轻,“夫妻吵架,各人退一步,不要上纲上线的,帽子扣大了,自己就信以为真了。”   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欧阳姗姗笑笑,“相亲认识的。”   “相亲的时候就相互有好感了对吗?”   欧阳姗姗又笑,“我没有,他也没有。”   调解员被噎到,她换了一个话题,“老公和老婆各自说三个对方的优点吧。”   太尴尬,欧阳姗姗闭上眼睛,缓了缓,没想到离个婚这么麻烦,可也只能认命,她开始努力回忆李景胜的好处,“长得好看,身材好,”第三条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这才开口,“孝顺。”   答案十分敷衍,但欧阳姗姗确实想不出来了,她突然发现,原来李景胜在她这里,付出得很少,索取的却很多,这个婚,确实该离。   调解员又去看李景胜,男人开口说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低了八度,嘶哑晦涩,像动画片唐老鸭的配音,绷紧的琴弦发出的刮擦声。   “贤惠、懂事、体贴、听话。”   调解员笑起来,“这就对了,多想想对方的好处,当老婆的多体谅老公在外面的辛苦,当老公的多哄哄老婆,就什么事都没了。”   从调解室出来,两个人这才往办手续的房间走,前面还有一对。   女人在哭,低声哀求,听不到她说得话,只有啜泣声,扎在人的心窝子里,死疼死疼的。   女人去拉男人的胳膊,低声下气的哭泣,挽留。   男人无动于衷。   下一秒,李景胜撸了撸袖子,上前两步,扯着男人的胳膊,并没有动怒,只说,“回去吧,老婆肯低头,做男人的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男人回头,与李景胜对视,良久,男人礼节性的微笑,“谢谢关心,但真的过不下去了。”   ……………………   轮到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了,见多识广的办.证员,看着他们,竟然叹了口气,用他们都能听到的嗓门说了句,“郎才女貌,这么般配,多可惜。”   欧阳姗姗撩开额头上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冲办.证员笑笑,一对梨涡动人又漂亮。   办.证员又叹气,“证件都拿出来吧,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离婚协议书。”   李景胜朝办.证员看了眼,“要带离婚协议书的吗?我没带。”   办.证员高兴了,笑容浮上来,“离婚协议书一定要带的,上面要写清楚财产分配,有子女的写清楚子女归属,双方签字,这婚才能离。”顿了顿,估计是想安慰李景胜,“没关系,头一次离婚,不知道这个,也难怪的,回去重新准备吧。”   李景胜刚想起身,欧阳姗姗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我准备了,我俩没有孩子,不涉及子女归属问题,我俩的财产也都是婚前财产,他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两份文件上,欧阳姗姗都已经签好了名字,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笔递给李景胜,又把文件推过去,“你看一下吧,上面的内容。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补偿,也不要赡养费,一分钱都不要,上面都写清楚了,你看看,要是没问题,你在这儿签个字就成。”   欧阳姗姗伸出食指,去点需要李景胜签字的空白处,玉指纤细,盈盈一握,她抬头去看李景胜,示意他,一双小鹿样的杏仁眼,泛着水光,潋滟着诱着他。   李景胜跟她对视了会儿,欧阳姗姗看到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他转头又去问办.证员,“是不是还要户口本?”   办.证员点点头。   李景胜抱歉的看她,“户口本也忘记带了。”   办.证员了然的笑,“那今天办不了,回去吧。”探头往他们身后喊,“下一个。”   欧阳姗姗随着李景胜出来,她是真的有些生气,皱着眉,瞪他,“李景胜,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我今天就不会来,就你干那事,除了离婚,我俩没别的路能走。”   听他这么说,欧阳姗姗的气倒是下来了,“也是,既然这样,省得再约时间了,你回去拿吧,我在这儿等你。”   李景胜抬抬眉毛,有些混不吝,“我不知道你塞哪儿了,你跟我一块儿回去拿。”   一个多月没回来的家,踏进来的第一步,说没有心酸,是自欺欺人。   窗帘半拉着,室内半明半暗,有微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微微吹动帘角。   欧阳姗姗四周看了看,餐桌花瓶里的百合花早已颓败,花朵蜷缩起来,发黄腐烂,叶子也泛着焦黑色,掉得餐桌上到处都是,有一股霉味隐隐传来。   欧阳姗姗爱干净,最闻不得这种味道,她把餐厅的窗户拉开半边,又把百合花都扔到垃圾桶里,花瓶里的水倒去马桶,又去洗手池拿了块抹布,把餐桌擦干净。   做完这些,她才去房间找户口本。   户口本放在大衣柜的抽屉里,具体哪个抽屉,欧阳姗姗自己也记得不大清楚了,不然刚刚就告诉李景胜放得地方,让他自己回来拿了。   欧阳姗姗在大衣柜里翻箱倒柜,主卧的,次卧的,一个个抽屉翻开来看,没有,没有,哪儿都没有。   又垫着脚去看搁被子的隔间,也没有。   放下身子,去拉另一扇门,里面都是衣架,应该不会在那里,可欧阳姗姗哪儿都找过了,却怎么都找不到,只能抱着一线希望看看这里。   覆在门把上的手,被另外一只手盖住,那只手掌很大,比欧阳姗姗的手黑好几个色度,就这么握着她,并不用劲。   身子也贴上来,一片滚烫。   欧阳姗姗被吓到,她往前弹开,身后的男人又贴上来几分。   严丝合缝,无声的依偎在一起。   可能过了一小会儿,也可能过了很久。   李景胜把欧阳姗姗的身子掰过来,又重新搂进怀里,小小的身子像是为他而存在的,完整的契合在他胸膛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李景胜的呼吸洒在欧阳姗姗耳边,有点痒,有点热,她动了动身子。   却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的吻落下来,耳垂、眉心、鼻尖、脸侧、唇上。   吸吮、撕咬、纠缠、欲望。   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重,欧阳姗姗融化在他怀里。   像春天绽放的鲜花,又像初夏绽放的花蕾,美丽的让人目眩,李景胜沉沦下去,眼眸越来越黑,欲望越来越深。   这一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一件件衣服滑落,黑色的毛衣外套,白色的针织衫,牛仔裤。   黑色的衬衫,深褐色的裤子。   最后的那一刻,欧阳姗姗掉了眼泪,晶莹剔透,滑落在枕畔。   她抱住李景胜的脖子,在水雾里看他,轻轻的唤他,“老公。”   男人像猛兽一般,颠簸在欲海里。   一样漆黑的眸子,一样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李景胜温柔的吻去欧阳姗姗的眼泪,唇齿相缠,这一刻,她是他的,他是她的。 第45章 买房   李景胜一个多月没好好睡过觉, 自家的大床,对他来说, 甚至都有了恐惧感,躺上去就了无睡意。   他一个人在这张大床上睡过了一夜又一夜,睁着双眼,迎接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出。   不过今天, 他把欧阳姗姗搂在怀里, 很快就睡熟了过去,呼吸间气息安稳,没有梦, 也没有恨, 只有微微上扬的唇角。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怀里却是空空的, 他闭着眼睛,伸长胳膊, 去捞人。   欧阳姗姗不在身边。   他瞬间醒了。   睁开眼睛,去看卧室。   天已经全黑,不知道几点, 昏暗的光线里, 只有他自己。   他把内裤穿上,推门出去。   厨房看了,没人。   卫生间看了,也没人。Tiempo viejo   甚至次卧和书房都推门进去看了眼,空落落的, 一个人都没有。   还是不死心,去两个阳台上又瞅了眼,只有欧阳姗姗之前种的迎春花和吊兰,郁郁葱葱的,在风里乱晃。   又回去卧室,床单和被褥凌乱着,全是压痕,提醒着他,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拉开衣柜的门,欧阳姗姗的衣服少了一套,他又去看垃圾桶,果然看见欧阳姗姗白天穿的那身衣服,被揉成团,塞在里面。   他一件件挑出来,针织衫,毛衣外套,牛仔裤,淡粉色的内衣裤。   去卫生间拿了一个脸盆装着,打开水龙头,用水打湿,揉了肥皂,不熟练的搓洗起来。   一件件洗干净,又用水冲尽泡沫,再拿去阳台,用衣架撑起来,挂在自己的衣服边上。   都挂完了,这才退后几步,阳台的桌子上有烟,他抖出一根,含在嘴上,打火机扣在手里,又怕烟味染到衣服上,便又没点着。   抱着胸,去看欧阳姗姗的那几件衣服,他特意挂在自己的衣服中间,看上去,感觉两个人还是好好的在过日子。   在阳台呆了一会儿,这才回房。   快十点了,胃里灼得难受,冰箱拉开,没什么吃的,只有欧阳姗姗爱喝的那款牛奶,李景胜前几天去超市买了几十盒,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捏出一盒,懒得热,开了盖子,直接倒进嘴里。   肠胃一起发出抗议,胃本来就不舒服,更是被冰得一阵痉挛。   李景胜捂着腹部蹲下去,眼眶酸胀,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老婆,我胃不舒服。”   “你去哪儿了?”   ………………   欧阳姗姗没再给李景胜打电话说去拿离婚证的事。   李景胜也很有默契的没有打电话来催。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仿佛是不相干的人,并无人生的交集。   日子就这么一成不变的滑了过去。   欧阳姗姗想,或许,他们之间还缺少一个契机。   等哪天李景胜外面有了人,或者她自己遇到了对的人,他们之间,就会需要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落下又升起,尘世中的人,各有各的悲喜和哀伤,谁又不是揣着满满的心事和委屈,一天天的往前走呢。   我们不能选择是否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彼时的父母,没有办法征求我们的意见。   但我们可以选择活法,为了心爱的人,忍辱负重,也是一种活法,并不值得苛责。   为了自己而活,不委屈自己,同样也是一种活法。   没有对错,只是选择。   天气热起来,春装脱了,换上夏装,欧阳姗姗没去李景胜那儿拿衣服,她拿出一个月的工资,整身整身的买新的。   陈金芝再看不过眼,有天晚上,老头没来,估计她整宿没合眼,第二天早上,就黑着眼眶,去李景胜公司找茬去了。   欧阳姗姗懒得管她,她没那精力,也没那闲工夫。   陈金芝年轻的时候没少遭罪,上了岁数之后,越发爱胡思乱想,谁谁谁欠了她几百块,她都能念叨半天,更何况李景胜这样的冤家。   上午去得,直到吃完中饭都没回来,欧阳姗姗打开电视,追了几集电视剧,这才听到门锁响。   陈金芝进了门,把换下来的凉鞋放进鞋柜,又穿上拖鞋,这才去欧阳姗姗身边坐下。   喜气洋洋的笑,欧阳姗姗便也跟着笑了,估计是捞着好处了。   “他答应给你买套小公寓,地方随你挑,挑好了喊他去付钱就行。”   欧阳姗姗朝着陈金芝竖起大拇指,她老娘真不是盖的,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大招。   “你都是怎么跟他谈的?地段随我挑的话,价钱真是不好说呢。”   陈金芝拿起欧阳姗姗的茶杯,喝了口水,这才开口,“也没怎么说,去了他一直在开会,后来开会中间见了我一面。我说你现在身体也不好,跟我挤在一处,上下班又远。我本来想着先来软的,说好话,他要是不肯买账,我再来硬的,拍桌子讲狠话,我都想好了。”   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谁知道,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说是让你去挑房子,挑完让他去付钱就行。”   “女儿啊,你真不考虑考虑跟他复合?这么大个金龟婿,你真舍得放手啊?”   “要不你跟他撒个娇,赔个不是,看看能不能挽回?”   欧阳姗姗差点被口水呛到,她一只手扶额,无力感蔓延,“妈,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说这种话了,我跟李景胜,已经没可能了。”   “是他要分,还是你?”   欧阳姗姗当了陈金芝二十几年的女儿,这点小机灵还是有的,这话里有埋伏,可不能随便说实话往下跳。   “自然是李景胜要分啊,我把他孩子打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   话说到这份上,饶是陈金芝也没辙了,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去卧室换了件丝绸短袖,就来扯欧阳姗姗往外走。   欧阳姗姗喂喂喂的喊陈金芝,“妈,你干嘛,这是要拉我去哪儿啊?”   “去中介看房子啊。”   “这么着急啊?现在就要去看啊?你不先歇歇,明天再说?”   “夜长梦多这个成语听过伐啦,亏你还念过大学呢,还不如我一个老太婆懂得多。”   欧阳姗姗再懒得跟陈金芝废话,她拉上鞋跟,与陈金芝一起开门出去。   反正不需要娘俩掏一分钱,自然哪儿地段贵,哪儿有升值潜力,就往哪儿挑。   欧阳姗姗考虑到上班的路途,挑了个离公司近的,地段也很不错,在南京路商圈覆盖范围内。   八十九个平方米,两室两厅,精装修,加上各种税费,杂七杂八算下来,六百万出头,陈金芝和欧阳姗姗都有些心虚,相互推诿,谁都不肯给李景胜打电话。   最后还是陈金芝熬不住,拿了自己手机拨给李景胜。   李景胜在电话里问了地址,没一会儿,就开着车过来了。   比欧阳姗姗上回见他,倒是胖了些,李景胜容易晒黑,前些日子看着挺白的,这回又黑了下来,眼睛也不混沌了,眼白分明,眼窝凹进去,虽然清瘦,身板还是一如既往的结实有型。   到底价钱还是高了,陈金芝再泼辣刁蛮,此时也不太敢说话。   欧阳姗姗倒是没所谓,李景胜要是看了觉得贵,大不了不买,走人就是了。   李景胜走进售楼处,直奔出纳室,颇有些目不斜视的味道,既不去看陈金芝,更不用说欧阳姗姗。   陈金芝前后脚的跟上,十分狗腿的拿了合同给李景胜看,李景胜一眼都没瞅,只微微侧身去问售楼部的销售经理,“在哪儿刷卡。”   销售经理是个年轻姑娘,估摸着三十不到的样子,一看就是精明干练的角色,她指挥着出纳拿来刷卡机,把李景胜递过去的银行卡,往凹槽里一划,“滴”的一声,她又示意李景胜输入密码。   李景胜面目表情,哒哒哒按下六个数字,没遮没挡,十分坦然。   刷完卡,交完钱,又把合同签完字,手续就算是办全了。   欧阳姗姗和李景胜自始至终没有交谈。   销售经理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含蓄,也怪不了别人有想法,像他们这样,年轻姑娘先来看房子,看完打电话通知男人来付钱的,怎么看怎么不像夫妻,更像是被包养的小三和金主之间的交易。   更别说,那个男人还一脸的不情不愿。   欧阳姗姗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想,碍不着她,不会掉肉也不会少钱,人心本就好猜测,爱是非,她跟李景胜现在的关系确实畸形,也怨不得别人有想法。   手续办全了,欧阳姗姗跟销售经理告辞往外走,谁知那经理从欧阳姗姗身边绕过去,十分突兀地往李景胜手里塞了张名片,笑得满脸桃花,“李总,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手机号码,您后面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机,您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给我。”   李景胜侧脸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把名片塞到上衣口袋里。   欧阳姗姗十分不屑,“啧”了一声扭开脸,不去瞧销售经理那一副前赴后继的敢死队模样。   在售楼部门口分手,陈金芝礼貌性的招呼了句李景胜,“景胜,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做几道拿手小菜,你来尝尝?”   李景胜终于抬眼,今天的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看了眼欧阳姗姗,话却是对着陈金芝说的,“不去了,我还有事。”   说完收回目光,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脚步迈得不大,走得挺慢。   欧阳姗姗并没有细看,拉着陈金芝的手,也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第46章 搬家   李景胜没有去公司, 也没有回家,开着车在马路上一圈一圈的转悠。   路过“K&Q”专卖店, 缓了缓车速,到底还是停下来,一只手插着裤兜,一只手抓着手机, 走了进去。   服务员都是眼光毒辣的, 她们在一日日的跟客户打交道的过程中,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消一眼, 就能将推门而入的顾客分出三六九等来。   而此时的李景胜, 在她们眼中,无疑是一块大肥肉, 为心仪的伴侣挑选衣物,又穿着体面, 出手想必不会小气到哪里去。   谁知远超她们的意料,李景胜把当季流行的几个款式,每种颜色都要了一件, 不看价格, 不管样式,只说了尺码,便刷卡付钱。   服务员把衣物打包成几个大袋子,李景胜一手两个,静默的离开。   从头到尾, 只说了两句话。   神秘的来,神秘的离开。   只留下几个服务员,交头接耳,胡乱猜测。   李景胜管自己发动汽车离开,他不能控制别人怎么想,也并不在乎,其实他现在,甚至都不能控制自己想什么。   李景胜朝着车窗外发呆,正值酷暑,又是正当午,路边的梧桐树下,甚至都没有树荫,柏油马路暴晒在烈日下,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的叫,“知道啦,知道啦。”   偶尔有路人经过,打着遮阳伞,脚步匆匆,低头只顾走路,原来每个人都有个去处,有个急着想赶到的地方,李景胜自嘲的笑起来,也不是每个人,最起码他没有。   他摸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最后还是找到王富贵的号码,拨过去。   “在哪儿呢?出来喝酒。”   那头一下子就嚷嚷开了,“我说你小子有病吧,这大中午的喝什么酒,我早饭还没吃呢,这会儿刚起床。”   李景胜笑起来,“在哪张床上起来?”   那边没声儿了。   “你就可劲儿作吧。”李景胜补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他又去看窗外,话自个从嗓子里冒出来,他自己都始料不及,“把老婆孩子都给作没了。”   在马路上来来回回的兜圈子,李景胜最后把车开去了周秘书家。   周秘书一个人独住,租的一套小公寓。   上海主城区寸土寸金,巴掌大点地儿,租金就要四千出头。   房子是密码锁,李景胜滴滴滴按了六个数字,开门进去,周秘书不在家。   就一个大通间,最里面摆了张床,床边上挤了张梳妆台,摆放着的化妆品倒都是些高档货色。   厨房是敞开式的,周秘书也不太做饭,几乎算是形同虚设,灶台上乱七八糟摆放着昨天吃剩下的快餐盒。   厨房外面被周秘书隔了一个很小的客厅,拥挤的只能放下一张沙发。   客厅没有光源,靠着床边上的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勉强能视物。   李景胜没有开灯,重重的倒在沙发里,点了根烟,明明暗暗间,他含着烟头,睡沉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有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周婷开门进来,顺手按亮了电灯。   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刚开的时候泛着黑,不刺眼,但周婷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男人。   既惊又喜。   扑过去抱住李景胜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男人被从沉睡中吵醒,有些烦躁,伸出一只手,把睡乱的头发拨了拨,又不动声色的把胳膊   从周婷的怀里抽出来。   “来坐坐,这就走。”   大通间的另外一头,窗户外,已经黑透,夜色低垂,这觉睡得挺久。   李景胜拿着车钥匙和手机站起来,肚子有些空,饿了。   想了想,还是问了句,“要不要一起吃饭?”   当然是好,周婷喜上眉梢,去卫生间换了件连衣裙,就随着李景胜下了楼。   坐上车,车后座鼓鼓囊囊几个大包。   周婷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去,看了几眼,又侧身去问身边的男人,“那些是什么?”   李景胜不以为意,没开口,许久,又突然来了句,“衣服,都送你了。”   周婷又回过身去,伸手扯开最上面那个袋子,扯出几件来看,都是当季的新款,再去看领口的标签,眼睛一亮,喜悦就从嘴角蔓延了开去。   她喜滋滋的回身坐好,眼前开阔,突然就觉得有了盼头。   欧阳姗姗把房子过了户,找了个家政给做了个大扫除,又买了些软装,就利利索索的搬了进去。   她没什么行李,之前的都扔在了李景胜那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没打算再要。   在陈金芝那里也就住了三个月出头点,衣服不多,都是新置办的,一个皮箱就装满了。   搬家那天,她找人买了点鞭炮,偷偷摸摸在家楼下放了。   上海主城区其实不让放鞭炮,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可就是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脱胎换骨的新生,让她想昭告天下。   房子是收拾了又收拾的,人生第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房产证上是自己的名字。   谁也拿不走,真真切切的拥有感。   欧阳姗姗把衣服都拿出来,却突然发现没有衣架。   好在小区外面就有家超市,看了看表,刚过九点,应该还没关门。   穿上鞋,开门出去,外面夜色浓郁,白天的燥热已经散去。   楼下的路灯坏了,欧阳姗姗有些夜盲,影影绰绰里,只看到一个星点,忽明忽暗。   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她往前走了几步,烟雾里映出一张模糊的脸,眯着眼,面无表情,只缓缓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   欧阳姗姗又走近了些,男人黑色的短袖,军绿色的休闲裤。   她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   心中泛着嘀咕,不会是想把房子要回去吧?   李景胜去捏她的胳膊,瘦瘦细细的,那场手术,伤了她的元气。   他把人带进怀里,手从脖子后面绕下去,欧阳姗姗契合在他身体里。   淡淡的幽香飘上来,他深深吸了口,是日思夜想的味道。   许久,欧阳姗姗从李景胜的怀里钻出来,又问了句,“有事吗?”   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良久才回了句,“没事。”   欧阳姗姗便不再多问,她转身往小区外走,她还记得,出来是为了买衣架。   进了超市,推了个购物车,很快被身边的男人接过去。   俩人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肩并着肩逛超市。   食物区在外侧,欧阳姗姗想起新家的冰箱空空如也,就顺便逛了圈。   拿了几包牛奶,一盒鸡蛋,又挑了些耐放的蔬菜和水果,摆在购物车里。   边上伸过来一只手,扔了包巧克力进来。   欧阳姗姗抬眼去看他,用眼神询问,“你爱吃这个?”   “看你经常吃这个牌子的。”   又去逛日用品区域。   取了几板衣架,又拿了些毛巾肥皂洗衣粉,看看差不多,欧阳姗姗扯着李景胜往收银台方向走。   李景胜任她牵着,在收银台付了钱,拎着袋子跟着她出来。   到了单元楼楼下,欧阳姗姗从李景胜手上接过袋子,礼貌的跟他道别,“我先上去了,晚安。”   李景胜没说话,目送着欧阳姗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又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用打火机点燃,袅袅烟雾浮上来,模糊了他的视野。 第47章 生祭   夏天是欧阳姗姗最不喜欢的季节, 它热烈,它滚烫, 但它却让人望而生畏。   但说起来,对于夏天的讨厌,却还要追溯到小时候。   很多人怀念童年,那是因为他们的童年幸福完美, 所以他们怀念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但欧阳姗姗的童年是阴影, 是原罪,是她无法选择无法避让,只能抬头挺胸, 默默承受的过往。   那会儿是真穷, 穷困潦倒那种穷,每个年级上学期结束, 把下学期学费一交,母女俩个穷的锅碗瓢盆叮当响, 得勒紧裤腰带熬到下个月发工资。   欧阳姗姗念的小学叫做翠苑中心小学,有一年夏天,学校估计是想趁着学生都放暑假了, 把操场给整改一下。   沙坑也给翻了, 草皮也给掀了,塑胶跑道也给扯了,整个操场面目全非,欧阳姗姗和几个小伙伴翻进去的时候都看傻眼了。   可小孩子懂啥安全不安全的,照样在里面疯玩, 从这堆沙子跳到那堆,从这捆钢管跳到那捆。   欧阳姗姗就是在那次玩耍中出的事,她在一堆钢筋混凝土中乱蹦乱跳的时候,被一根生锈的铁钉扎穿了整个脚板。   血根本止不住,欧阳姗姗慌了神,但是就像每个小孩干了坏事却总试图遮掩不被大人发现一样,她竟然就这样血淋淋的把那只受伤的脚重新塞进了白球鞋里。   回家的路上,她不得已脱过好几次鞋,因为血出得太多,从鞋子里漫出来,她不得不脱下来,把血像倒水一样倒干净,再重新穿回去。   终究瞒不住,被陈金芝发现了。   陈金芝下班回家,就闻到家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顾不上打骂,就推着自行车,带着欧阳姗姗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傍晚,欧阳姗姗一直记得那天的落日,红得那样美好,晚霞一层层的散开,将天空渲染的仿若童话世界。   可下一秒,医生冷冰冰的声音却将她拉回现实。   “铁钉生锈了,先去打破伤风针,马上去打,越快越好。”   开好单子,塞给陈金芝,面目表情的喊,“下一个”。   欧阳姗姗一瘸一拐的跟在陈金芝后面,往收费处走,陈金芝健步如飞,根本没有扶一把甚至等一下欧阳姗姗的意思。   欧阳姗姗那会儿年纪小,还不会自怨自艾,也不会顾影自怜,她只是木然地,一瘸一拐地跟着,走着,咬着牙,忍着疼。   收费处的女护士,挺白净,戴个护士帽,特别好看。欧阳姗姗一直记得她的长相,潜意识里,她一直羡慕她的淡定和从容,举手投足间,都是被生活友好对待着的优雅。   护士划了价,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告诉母女俩个:“六十七块二毛。”   那天离现在,经久数年,可欧阳姗姗却总会在一愣神的时候想起,那个声音,那个数字,清清楚楚,从不能从脑海中抹去,虽然她自己并不想去记得。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医院门口有个小空地,二十世纪的某一个不起眼的夜晚,那个空地却还是热热闹闹的,有人被推进去,有人被扶出来。   母女俩在那个空地上站了一小会儿,并没有对话。   陈金芝没有歉疚,欧阳姗姗也没有委屈。   就这样,小小的女孩又被自行车推回了家。   后来命大,没有得破伤风,也没有得败血症,就这么一日日的,伤口结了痂,慢慢痊愈了。   都说父母欠孩子一句“对不起”,欧阳姗姗以往挺认同,可这会儿的她,却早已不需要陈金芝的那句永远都等不到的“对不起”了。   因为,她欠她的孩子两条命。   夏末的最后一天,她没去上班,请了假,却哪儿也没去。   在家中枯坐。   等再回神的时候,已近傍晚。   她去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存心要把自己灌醉,一杯接一杯的直接倒进嘴里,天花板很快旋转起来,她想,真好,赶紧醉过去,把这该死的一天赶紧过完,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她欧阳姗姗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还是一个好好的姑娘。   可事情总不如她所愿,醉过去前,门铃响起来。   她跌跌撞撞去开门,彼时已经醉的天旋地转,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门口的李景胜,她冲他笑笑,露出八颗贝齿,礼貌的,撒娇的,温柔的,不加掩饰的,“你来了。”   李景胜躬下身,把欧阳姗姗打横抱起,用脚后跟带上门,这才往里走。   客厅的窗帘没拉开,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花瓶里插着十二朵百合花,缀着淡紫色的满天星。   李景胜把人放在沙发上,自己在边上坐下,中间空了点距离,离得不近也不远。   谁也没说话,望不到头的沉默,将俩人包裹在里头,严丝合缝,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他们中间横亘,本已无法逾越,今天却更甚。   有夜风从没有关紧的落地窗穿进来,窗帘的一角被带起来,淡黄色带小花朵的丝绒布料,是欧阳姗姗喜欢的颜色。   李景胜起身去房间拿了一条珊瑚绒的薄毯,盖在欧阳姗姗的身上,她本已睡着,却又被男人的动作惊醒。   她抓住李景胜的手,半抬起上身,一双眼里都是被惊慌逼出的眼泪,“今天是几号?”   良久无言,今夕是何夕。   终于,破碎的声音,绝望的窒息,欧阳姗姗听到了回答,“八月三十。”   重重的摔回沙发里,无边无际的痛苦,原来,并没有停止过。   屋子里越发黑,情绪已在崩溃的边缘,只有呼吸声充斥在彼此耳边。   “欧阳姗姗,这半年,我一直在想,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这么硬,他们也是我的孩子,你恨我,怪我,都冲我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被夜色吞没,悲伤无力蔓延,谁都有人生不可承受之重,谁都有放不下的人,迈不过去的坎。   “本来,今天是他们的第一个生日。”   “本来,这会儿我应该在产房外面等你。”   “本来,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   “本来,我今天要做爸爸了。”   声音大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欧阳姗姗,你真狠,真绝,我做错了事,你要报复我,都可以,可谁知道,你一刀毙命。”   黑色是最好的伪装,醉酒是最好的逃避,可纵然是这样,欧阳姗姗却还是无所遁形,在李景胜的声声控诉里,她被逼得退无可退,藏无可藏。   是她狠,是她毒,是她昧了心肠。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他们也是我的骨肉,我又怎么会舍得?”   男人的眼神压迫过来,不语,也不动。   欧阳姗姗知道,自己欠他一个解释。   “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瓜葛牵扯,我不该趟这浑水。”   “我只想过回原来的日子,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爱也好,不爱也罢,那都是你跟你前妻之间的爱恨情仇,与我无关,何苦要扯我进来?”   “是我心狠,你怪我、恨我,都是应该的,我也不介意,我们把手续办一办,从此就不要再见面了。”   “我放手,放开你,你重新去追回她,跟她好好过日子,再不要去祸害别的姑娘。”   李景胜一直盯着她,盯着她把话说完,他听得很认真,眉眼深深,有欧阳姗姗看不懂的情绪,浮浮沉沉,在里面煎熬。   “我不会跟她再有任何牵扯,我心里没有她了。”   “我也不会去找别的姑娘。”   欧阳姗姗闭起双眼,长长的眼睫毛颤动,出卖着她的情绪,可说出口的话却简单,没有余地,“你走吧,再也别来这儿了。”   “什么时候有时间办手续,发个短信给我就好。”   僵持中,李景胜开了口,有个答案,他憋在心里太久,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可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他们…是儿子还是女儿?”   欧阳姗姗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断断续续里,她挣扎着开口。   “两个都是儿子。”   她抱紧自己的身体,仿佛那样就能从内疚绝望中走出来。   “李景胜,你说你恨我,可我也恨你。”   “我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迁就你,体谅你,想做一个好妻子,照顾你,信任你。”   “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既然这么放不下,何必娶我,何苦害我?”   “那天要不是你爸推门阻止,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   “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尊严,我的处境?我被你置于何处?”   “我也会伤心,我也会绝望,我也会放手,我也会跟你离婚的。”   “李景胜,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原谅你,你恨我,我也恨你,再也再也不会原谅你。”   一双宽厚的大手将她拉入怀中,眼泪被一点一点的擦干净。   汗湿的头发被拨开,理顺。   额头贴上温暖的双唇。   “宝贝,别说了。”   “是老公对不起你。”   可我们还是没有路可以走。   没有回头路,也不能朝前走。   因为我们,背负着太深的罪孽。 第48章 中秋   九月才过没几天, 就是中秋节了。   今年中秋来得早,还在秋老虎的尾巴上。   李复给李景胜打电话的时候, 他正在跟周婷吃饭。   新开的“章吴记”,人满为患。李景胜没有要包厢,只是随意的在大厅找了个位置。   菜点了很多,梭子蟹炒年糕、吴山烤鸡、老杭帮油爆虾、麻油老鸭、干锅鱿鱼和一只小本鸡, 可李景胜几乎没动过筷。   他胃口不好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了。   周婷也没怎么吃, 女人嘛,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总是要故作矜持的。   李景胜靠在椅背上, 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顾客, 有些出神,电话响了许久, 他才反应过来。   李复让他无论如何,中秋节必须回家吃个团圆饭。   李景胜没说话,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李复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行吧, 不回来就不回来。”   “这样吧, 那天晚上我去你那儿吃。”   李景胜终于开口,“你会做饭?”   “我哪儿会做饭啊。”   “那你来做什么?”   李复顿了顿,“你跟姗姗老这样僵着也不是回事儿,要不中秋节那天把她喊回来,我给你们说和说和?”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跟她, 不可能了。”   李复讪讪的,再无话可说。   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对面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李景胜懒得搭理,淡漠着眼神,夹了块年糕吃起来,纯粹只是为了垫胃。   人吧,总是不知足,有些时候,也不知进退。   该说的,不该说的,能问的,不能问的,心里没有掂量好,就随意开了口。   此时的周婷便是如此。   她被李景胜的那句“我跟她不可能了”惹得心花怒放,便有些不知斤两,不知分寸了。   “景…胜,既然你们都没感情了,还是早点去把手续给办了,我们也好正大光明的…”   李景胜抬眼瞅她,“正大光明的干什么?”   周婷含羞带怯的回视他,这个男人,她在心里肖想了很多年,结婚、离婚,折腾到现在,总算是轮到了她。   “讨厌,你说干什么?这种话,怎么好让女孩子来说。”   李景胜正了正神色,“什么话你说我说的?周婷,你是不是弄错了些什么?”   周婷有些愕然,迷瞪着一双眼,“我弄错什么了?你…你要是没那个意思,怎么会,怎么会?我以为,我以为,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   李景胜难得笑了笑,但笑容里还是透着冷,透着薄情,“你想多了,我有老婆的。”   “我俩关系挺简单,我是你老板,你是我下属,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李景胜说完,站起身,去柜台上结了账,便大步离开,留下周婷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红着眼眶啜泣起来。   中秋节的晚上,李复到底还是来了,他下午的时候去超市买了点花生米和猪耳朵,又去小区门口的熟食店割了半斤酱牛肉,买了一把青菜,几个番茄,又从家里带了一小壶白酒。   他一辈子没干过家务,这已经算是他的最大能力了。   青菜和番茄过了水,油烧热,放进锅里炒,很快就端上了桌。   父子俩人找出个小桌子,搬到阳台上,初秋的天,还是黑得挺晚,一人倒了一小盅酒,也没什么话说,喝口酒,吃口菜,没一会儿,那壶白酒就见了底。   酒精上了头,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李复问李景胜:“儿子,你是怎么想的?跟姗姗分不分,你是怎么打算的?”   李景胜挟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嚼了半天,也没尝出个味儿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自从欧阳姗姗离开,他就是觉得没意思,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没意思透了。   见李景胜不说话,李复又接了句,“姗姗吧,这姑娘心确实挺黑,挺狠,”抹了把脸,老头心里也梗着根刺,“我那两个孙子,真是可惜了。”   “人老了,经不住这些了,心里过不去,想到两个孩子,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实在不行,咱就把这婚离了,爸再给你重新挑一个。”   李景胜咂了口酒,沉着嗓子开口道:“离不离,我都不会再找。”   李复拍了拍他肩膀,“话别说快了,一辈子还长得很,总要有人伴个老。”   李复揉了把浑浊的双眼,又说:“我知道你恨王雪柔和她妈,也恨我还跟她们住在一块儿,可我有苦对谁说去,这夹心饼干,不好做啊。”   “你爸老了,没那个心劲了,我跟英姿,虽然是半路夫妻,可到底也伴了二十来年了,我这日子,已经能看到头了,六十花甲,就在眼跟前,我跟英姿,都想着能跟彼此伴个老,做个伴,有个说话的人。”   “爸爸对不住你,自私了一回,你别怪爸爸,将来等你老了,就会理解爸爸,能有个白首到老的人不容易,我知道你现在体会不到,心里没有一个想伴老的人,等你有了,你就明白了。”   怎么会没有?眼前闪过欧阳姗姗的样子,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杏仁眼儿,小小的鼻子,盛着蜜的梨涡。   笑着的姗姗,哭着的姗姗,生气着的姗姗,跟他撒娇的姗姗,离他越来越远,抓不住了。   他埋着头吃菜,一口一口灌酒,倔着,也犟着。   李复看李景胜这个样子,更加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便也不再做声,只夹着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父子俩个喝完酒,又各添了小半碗饭,酒足饭饱之后,李景胜去刷碗。   欧阳姗姗走了之后,这还是家里第一次开火,灶台和橱柜上都结着厚厚的污垢,李景胜点了根烟,含在唇边,一边洗碗一边任烟灰落下。   这套碗还是他们结婚时买的,白底青花瓷,圆肚,浅口,一共六对,寓意成双成对。   姑娘刚嫁进来那会儿可勤快,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碗筷都小心翼翼的抹干净,再放进碗柜里晾干,李景胜一边回忆着欧阳姗姗的动作,一边按照她的习惯把厨房收拾好。   这才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推门去客厅。   李复正在看新闻联播,商不离政,从商多年养成的习惯,到老也改不了。   李景胜在他身边坐下,家里没什么吃的,水果蜜饯之类的,没人吃,也没人备。   泡了壶西湖龙井,也不讲究,没拿茶具出来,只用了个紫砂壶,爷俩一人一杯,解乏,也清肠胃。   新闻联播的主持人神情严肃,一则又一则的新闻播报中,李景胜淡淡开了口,“今天中秋节,你不给亲家打个电话问声好?”   李复被问愣了,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就明白了儿子的心思,做父母的,总是为了孩子,自己一张老脸,要不要也就无所谓了。   李复手机里存了有陈金芝的号码,他拨过去,许久才接通,陈金芝的大嗓门响起来。   “亲家公,侬好。”   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寒暄的话,李复扫了一眼李景胜,他正含着半截香烟,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另一侧,状似随意的看向别处。   李复收回目光,继续海阔天空的跟陈金芝胡扯,逮着个空隙,便问道:“姗姗呢?好久没见她了,她在家吗?”   那边一迭声的道:“在的,在的,我去喊她来。”   李复趁这个功夫,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又往李景胜那个方向挪了挪。   没多会儿,手机扩音器里响起欧阳姗姗甜甜的声音,“爸,中秋节快乐,您身体好吗?给您问个好。”   李复笑起来,其实打心眼里,他是喜欢这个媳妇的,乖巧懂事也不作,说话和和顺顺的,如果不是后来那些乱七八糟扯不清楚的糟心事,他是真心希望这姑娘能好好的跟李景胜过日子的。   “身体还行,都是些上了岁数才出来的毛病,你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爸您吃了没?”   “我也吃过了,在景胜这儿吃的。景胜这会儿就在我边上呢,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欧阳姗姗其实刚吃过晚饭,正在厨房洗碗,白天的时候,她去菜场割了两斤五花肉,买了棵白菜,两斤半饺子皮,正打算洗完碗,包些饺子冻在冰箱里。   她吃不惯外面的早饭,吃一回肚子疼一回,所以打算上班的早上起床后自己煮饺子吃。   手上还沾着洗洁精,慌慌张张出来,泡沫都没冲干净,所以当李复问她想不想跟李景胜讲话的时候,不管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是不愿意的。   可还没等她回话,那头已经响起了李景胜的声音,熟悉的低沉嗓音,“喂。”   欧阳姗姗有些迟疑,说实话,她现在听到李景胜的声音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她知道李复就在边上,不接话连带着变成了不尊重李复,只能勉勉强强应了声,“嗯,有事吗?”   那头的声音冷漠下来,“没事。”   欧阳姗姗把手机从这只耳朵换到另外一只,“没事就挂了。”手上的泡沫摇摇欲坠,她有强迫症,得趁它们坚持不住前回到厨房去。   李景胜把手机从脸旁拿下来,耳边还有“嘟嘟嘟”的回声,他把手机还给李复,闷不吭声地,又点了一根烟。 第49章 偶遇   中秋过完, 下了好几场雨,一阵秋雨一阵凉, 秋天算是真正来了。   陈金芝跟那个叫马东的老头倒是处得不错,感情挺稳定的。老头是个离休干部,副局级编制上离休的,离休金相当不错, 一个月光离休工资拿拿就有八千多。   老头挺上路, 每个月会给陈金芝几千块零花钱,再加上陈金芝搓搓麻将的零星收入,还有她自己多年积蓄的理财利息, 养活她自己竟然绰绰有余, 每个月还有得剩。   欧阳姗姗就觉得自己年轻那会儿的担心,原来都是多余的。   那会儿总听陈金芝念叨, 没有养老保险,没有退休金, 老了怎么办,之类的话,连带着她危机意识十分强烈, 总是习惯性的省吃俭用, 生怕哪天老娘有个三长两短,医院里面一躺,就会有天价的缴费单向她砸来。   上海的秋天,红枫香桂,气候也十分的宜人, 几条老街,更是古色古香。   可欧阳姗姗却没那个闲心欣赏风景,她得趁着周末去买衣服,她的衣服都在李景胜那儿,一件都没带出来,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房子里去,那里有她不堪的回忆。   逃避般,那些衣服什么的身外物,索性也就不要了。   所以一到换季,就有得她忙,从里到外,都得买新的。   欧阳姗姗的公司挺人性化,还实行着双休,不像很多企业,打擦边球,搞什么大小休,顾名思义,就是一周双休一周单休,其实就是温水煮青蛙。   如果直接说单休,员工肯定不干,人才引不进来。   但是双休吧,老板又不干,觉得自己亏了,花钱养活员工,还给这么好的福利。   所以就诞生了这么个做法,员工老板各退一步,大家在各自的妥协中找平衡。   欧阳姗姗最近跟王副总的助理陈慧敏走得挺近,两个人年纪相仿,兴趣爱好也差不多。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后来偶尔在茶水间碰到,从穿衣打扮聊到公司八卦,再到三观,发现竟然出奇的一致,便渐渐成了交心的好友。   所以周末逛街的时候,欧阳姗姗就叫上了陈慧敏。   在新世纪百货血拼的姑娘挺多,两个人走走停停,很快就收获了一堆战利品,欧阳姗姗买了条流苏裙,几件打底衫,一件薄款的风衣。   逛了一下午,都有些疲乏,坐电梯下到一楼。新世纪百货的南门边有家星巴克,虽然如今的星巴克,已经多到烂大街,但有一说一,里面的美式咖啡,还是挺香浓的。   欧阳姗姗要了杯拿铁,陈慧敏要了杯热可可。   欧阳姗姗揶揄她,“也不怕胖?”   陈慧敏笑笑“没事,有人要了。”   欧阳姗姗有些黯然,她现在的状态,比单身更可怕,跟李景胜不明不白的挂着个夫妻头衔,有名无实,却又被束缚了自由。   她不知道李景胜是怎么想的,照她之前的想法,他半年前就应该押着她去办了离婚手续。   她放他自由,他也该放她自由。   这大半年里,她也不是没想过主动打电话约李景胜去办手续,但她确实心虚,确实慌张。   如果说李景胜是拿着刀戳了她的心窝子,那么她,欧阳姗姗,就是把他连人带家,一把火全给烧了。   正在晃神,身边的陈慧敏拿胳膊肘捅捅她,“你觉得我领导,王副总,怎么样?”   一句“不怎么样”都已经到了嘴巴边上,又被欧阳姗姗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再好的朋友,在一个公司里上班,她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把不该说的话吞回去,换了句模棱两可的,“我跟他接触不多,平时也就汇报汇报工作,他私底下的事情,不太清楚呢。”   陈慧敏倒是个没心眼的,竹筒倒豆子般,对着欧阳姗姗,吐起苦水来。   “你都不知道,我每天都心吊胆的,生怕给他占了便宜去。”   也或许是真的忍无可忍了,陈慧敏又说:“你不知道,递份文件给他,他都能摸把我的手,平时腰上掐一把,屁股上拍一下的,多了去了,我真怕我哪天发疯,会把茶杯砸到他脸上去。”   欧阳姗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职场性.骚扰了,换做是她,应该不会容忍下去。   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慧敏家庭条件不好,下面还有一个在念高中的弟弟,父母年纪大了,没什么经济收入,全家只能勉强温饱。   陈慧敏自己是大专毕业,在如今985都算普配的大上海,实在不起眼,在这个公司熬了五年多,才熬到如今这个职位,她不舍得。   人就是这样,有贪欲就有掣肘,有想要保护的,就势必得付出一些不得已去做等价交换。   欧阳姗姗有些不忍心,搂了搂陈慧敏的肩头以示安慰。   喝完咖啡,俩人重整旗鼓,满血复活,又大包小包的去楼上继续血拼。   欧阳姗姗虽然现在住得房子不错,也没有房贷车贷要负担,但她一个月的收入摆在那里,李景胜倒是之前给过她两张卡,但今时今日,她怎么还好意思花他的钱。   陈慧敏更是不用说,两个难兄难弟,专挑平价的女装店逛。   欧阳姗姗一直钟情“K&Q”这个牌子,这个牌子走森女系,偶尔有些飒的,也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所以逛完三楼和四楼的平价女装店,两个人又坐电梯上了六楼。   “K&Q”店面挺大,分里外两层,外面以男装为主,里面都是女装。   欧阳姗姗一进“K&Q”,就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李景胜。   头发剪短了,只比板寸长了没多少,一件棕色夹克衫,敞着衣襟,里面照例是黑色的衬衫。   靠站在店铺中间的柱子上,似乎在等人。   李景胜也看见了她,确实好久没见,她又瘦了些,更白了,一双大眼睛惊讶的看着他,秋眸似水,有些情绪,藏也藏不住。   总会在不经意间,喷涌而出。   此刻的李景胜就是这样,他直起身子,刚想往欧阳姗姗身边走,不远处周婷的声音响起来,像是随意,又像是刻意,“景胜,你帮我来看看,这件衣服我穿好不好看?”   李景胜并没有动,没听见似的,眼神没有分过去一丝一毫,只锁着欧阳姗姗,用眼睛纠缠她。   欧阳姗姗被他看得脸发烫,她避开他的目光,去找陈慧敏。   “K&Q”刚上了秋款,一个品牌的理念如果跟自己合拍,其实你会喜欢这个品牌里面的每一件衣服。   欧阳姗姗便是如此,她拿了一件黑色低领毛衣,一条牛仔裤,进了试衣间。   出来的效果几乎让陈慧敏捂着嘴尖叫。   毛衣有些紧身,牛仔裤是低腰的。   欧阳姗姗的身材一向有料,只是她性格低调,不喜欢太过招摇的打扮,平常都是正正经经的工作装。   她拿衣服进去的时候感觉看上去还算宽松,谁知上身效果太过惊艳。   欧阳姗姗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李景胜还在不远处站着。   虽然没穿衣服都让他瞧过很多次,但如今已成陌路,就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刻意在他跟前招摇。   欧阳姗姗去更衣间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陈慧敏也选了条裙子,进去试。   欧阳姗姗帮她拿着包,在更衣室外面等她。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灵,背后的目光从未放开过她,她被看得后背发麻,回头想去瞪他一眼,眼前却闪过一个人影。   是周婷。   “这么巧?你也来这里逛?”   欧阳姗姗笑笑,没接话,本来被时间冲淡的记忆又重新涌上来。   不是说没关系嘛,不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现在又陪着逛街,说清白,傻子才会相信。   欧阳姗姗觉得自己的心,又坚硬了许多。   她跟李景胜,是真的再无可能了。   被如影随形的目光追着不放,终究是不舒服,欧阳姗姗在更衣室外催促陈慧敏,她急着离开。   陈慧敏换了裙子出来,觉得还不错,就去付了钱。   付完钱,俩人拿着购物袋,并肩离开。   周婷也挑了几件衣服,试穿效果都不错,她没问李景胜的意见。每回出来逛街,李景胜只是充当一个沉默的背景,从不给她任何反应。   其实她也泄气过,怀疑过,几次想要放弃过,但终还是不甘心,盼了那么些年,才盼来的男人,她不舍得。   周婷把衣服放在收银台上,朝李景胜看了一眼。   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从卡包里随意抽了张信用卡出来,甩在收银台上,“刷卡”。   收银小姐正要刷卡输入金额,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把刚才那位小姐试得黑色毛衣和牛仔裤也帮我一起包起来。” 第50章 爱情   上海的秋天总是特别短, 枫叶似乎红了没多久,桂花香也依稀还在身畔, 秋末的雨就带着寒冷的冬日杀到了。   自从上次在新世纪百货的偶遇之后,欧阳姗姗就再没见过李景胜,电话也不曾有过一通。   记忆中的容貌慢慢淡去,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结了。   等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 她希望, 自己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欧阳姗姗给李景胜打电话,电话拨过去许久,也没有人接听。   她又用微信发语音通话, 依然没人接听。   第二天又打, 还是打不通。   第三天,还是老样子。   她想去李景胜的公司找他, 可想到会遇到那位姓周的秘书,又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 索性作罢。   可心里决定好了要做的事,总不能因为打不通电话,就改变初衷吧。   只能上门堵人了。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 一千一万个理由不想故地重游。   但她也确实不想把这段苟延残喘的婚姻, 拖到明年去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欧阳姗姗周一请了一天假,带上身份证、结婚证和户口本,大清早的上门去堵李景胜。   门敲了许久,里面连点声响都没有,欧阳姗姗带了钥匙, 却没拿出来。   一来是怕李景胜早就换了锁。   二来更怕李景胜没换锁,钥匙能把门打开。门打开了,进去要是看到不该看得东西,堵心膈应遭罪的还是自己。   在自家门口犹豫徘徊了半个多小时,欧阳姗姗觉得自己也真是史无前例第一人了。   最后还是狠了心,掏出钥匙,尝试着去开门。   李景胜没换锁,钥匙转了一圈,门开了。   欧阳姗姗站在玄关处,没往里头进,探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快一年没回来的家,倒是纤尘不染。   沙发布套还是她走得时候换上的,浅绿的田园色。   沙发前的地毯也还是原来那块,她去家具市场挑选了好久的俄罗斯长毛。   电视柜边上的两盆巴西木郁郁葱葱,叶子擦得干干净净的,十分喜庆。   鞋柜上的鱼缸里,几尾红色小鱼,摇着尾巴,悠闲自在。   还有百合花,餐桌上,茶几上,橱柜上,怒放在欧阳姗姗眼里。   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这里藏着她三年的回忆,曾经是她珍而重之,努力把握的生活。   打开鞋柜,里面清一色的男士皮鞋,黑色的、棕色的、咖啡色的,种类式样齐全。   欧阳姗姗在最底层找到了自己的拖鞋,粉色的小兔子。   换上鞋,她又开始踌躇,卧室里,不知道是怎么一番光景,那个周…,在不在?   如果在,并不能伤自己分毫,她已经把心重新藏好。   只是,面子上终究是下不去的。   到底还是不敢去推门,在沙发上坐下去,歪着头看向窗外。   客厅的南面是整面墙的落地窗,清晨的阳光已经透了进来,冬日暖阳,总是最温暖,最让人心动。   整个城市在慢慢苏醒,幸福的,不幸的,终究还是要起床,去面对崭新的一天。   欧阳姗姗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在晨光里微微眯起眼,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睡着了。   李景胜起床的时候,其实也就七点半,他在主卧连着的盥洗室里把自己收拾干净,一边往身上套外套,一边开门出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女孩歪着头,斜靠在沙发上,头发剪短了,只到肩膀上,有一些碎发垂下来,遮住小半张脸。   眼睫毛长长的,有阴影打下来,呼吸绵长,带着芬芳。   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脸小小的。   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那一刻,李景胜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梦里经常出现的那个姑娘,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他光着脚,轻轻走过去,蹲在欧阳姗姗身边,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潭水,痴痴醉醉。   姑娘长开了些,更白净了,五官还是一样的清秀,眉峰紧紧锁着。   梦里是什么事,让她不开心了?是他吗?他们之间,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   李景胜想,确实都怪他,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从认识姑娘第一天开始,他就会一心一意的对她。   他们也有过好日子。   她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她。   在公司上班,只要想着回到家,就能看见她,心里总是暖暖的。   都说女人需要安全感,其实男人也需要,欧阳姗姗在他身边那几年,他是真的有安全感,心里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身后都有一双手,可以握着。   总会在人群里不自觉的找她。   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吻她,喜欢跟她做.爱。   每个日落的傍晚,看她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心会很安静,无可替代的归属感。   李景胜一直到失去了,才知道,那叫做“爱”。   他轻轻躬下身子,怕惊醒女孩的好梦,但他忍不住,心里有滔天巨浪,一个个打下来,将他淹没,理智全无。   心里描绘了千百遍的眉眼,就在眼前。   那么近,又那么远。   刻骨的恨,却又刻骨的爱。   他将吻印在姑娘的额头上,只觉得不够,又印上眉毛,眼睛,鼻子,最后辗转停在嘴唇上。   只想不管不顾,不问前尘往事,不管前途迷惘,只要此刻,人在自己怀中,他便知足。   欧阳姗姗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脸上有些痒,她懵懂着睁开双眼,李景胜英俊的脸就在眼前,她被那双黑眸吸进去,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人被紧紧的搂进男人怀里。   唇上压下来,是熟悉的古龙水味,男人的荷尔蒙充斥在鼻端,她被困在沙发的一偶,动弹不得。   是温柔又霸道的亲吻,在她的唇上来回研磨,撬开她的双唇,舌头滑进去,纠缠着她,带着爱欲和宠溺,带着愧疚和心疼。   有眼泪滑落,落入痴缠在一起的双唇,顷刻间消失,那是最无奈的祭奠。   李景胜微微放开欧阳姗姗的唇,额头抵着她的,轻轻的唤她,“宝贝儿,别哭。”   大拇指覆上来,一点点帮她擦去泪痕。   重新印上嘴唇,只觉得不够,怎么亲,都是不够。   只想要得更多。   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   可挡在他们之间的,太沉、太重,他们背负不起,面对不了。   欧阳姗姗伸手去推他,将他推离自己少许,“李景胜,你别这样。”   没有回答,并由不得他。   欧阳姗姗深深吸了口气,坚定且坚决,“你今天有空吗?我带了证件,想跟你去把手续办了。”   “没空,我上午有个会。”   “那下午呢?”   “也没空,我下午要去一趟北京。”   “那你什么时候才有空?”   “这辈子都没有。”   欧阳姗姗气急,“你这是胡搅蛮缠,你到底怎样才肯跟我去把手续办了?”   李景胜只是看着她,目光锁着她,眼里、心里,都是她的样子,“等我北京回来吧,我去找你。” 第51章 长辈   欧阳姗姗接到李复电话的时候, 她正在跟同事一起聚餐。   公司今年效益不错,12月的财务报表刚出来, 不仅超额完成预算,净利润和现金流相比去年,都实现了翻番。   关务部今年的福利费几乎还剩下三分之一没有花完,周五下班后, 自然就默契十足的出来聚餐了。   餐桌上,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公司老业务做得风生水起,新业务也拓展的不错, 人事部明年的扩招方案已经出台, 也通过了董事会的审批。   大家便不约而同的想到,怕是要换办公地点了。   如今这栋写字楼, 欧阳姗姗她们的公司只是租了其中的一个单位,一百来个平米, 月租金却过了十万,现下要扩招,势必要再租一个单位, 从成本管控角度来考虑, 管理层会另寻价格相对便宜的新办公地点的可能性相当大。   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司效益好、福利佳,又是双休,几乎都是司龄过五年的老员工,很多早已成家立业, 上海如此之大,如果换到离家远的办公楼,对很多员工来说,将要面临忍受每天奔波在路上和辞职的两难选择。   所以聚餐到最后,大家的兴致都低落了下来。   李复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欧阳姗姗离开座位,去饭店门口接电话,包厢里人声嘈杂,她怕让李复感觉对他不尊重。   诚然,李复对她有过欺瞒,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又怎么会多事的主动去跟欧阳姗姗交代李景胜的上一段婚姻呢?   于情、于理,都不现实。   所以欧阳姗姗并不怪他。   而且在这段婚姻里,李复对她的善意,她能感受到。   其实即便是王英姿,欧阳姗姗偶尔回想起来,这个挂名婆婆,对她也是和善的。   没有在她跟李景胜的婚姻中做过妖,甚至连敌意都没有。   她只是一个过分溺爱孩子的母亲。   放过别人,才能更好的放过自己。   所谓的放不下,为难的其实只是自己而已。   电话那头,李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他也只是一个父亲而已,一个三十多岁离过两次婚的男人的父亲而已。   欧阳姗姗软着嗓子喊他,“爸,您有事找我吗?”   “恩,你明天中午有时间吗?爸想请你吃顿中饭。”   “我明天有时间的。”   “那行,明天中午十一点,悦来饭店见。”   “好的,爸,明天见。”   “明天见。”   欧阳姗姗挂上电话,回到包厢里。   包厢里的气氛不知怎的又热烈了起来,大家在玩“一只青蛙四条腿”的游戏,战况激烈,欧阳姗姗加入进去,很快就玩成了一片…   周六上午十点半,欧阳姗姗出门,她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稳重的羊羔呢绒外套,白色,收腰,搭配一条黑色直筒裤,头发简简单单扎了一个马尾。   推门进饭店的时候,李复心里是由衷的喝了一声彩的。   李复还没点菜,示意欧阳姗姗点自己爱吃的,他年纪大了,牙口胃口都不好,吃不了多少。   欧阳姗姗点了几个蔬菜,又点了个面点,就合上菜单,交还给了服务员。   她起身给李复倒茶,水流缓缓注入茶杯,虽然饭店大堂人声嘈杂,但是两人之间弥漫着安静的气氛,并不会让人感觉难受和尴尬。   茶叶在杯中缓缓舒展开,漆黑的小不点,渐渐青翠逼人,清水被染上淡淡的绿色,茶香弥漫开,伴着缓缓上升的热气,沁人心脾。   欧阳姗姗是小辈,她礼貌的开口,“爸,最近天气冷了,您身体还好吧?”   李复清隽的面容舒展开些,点头示意欧阳姗姗,“爸身体都好。”   其实李景胜长得挺像李复的,脸型偏瘦,鼻子高挺,既有男人味,又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只是李复退休后,在家修身养性多年,儒雅的气质愈发干净纯粹,而李景胜在社会上浸染,谈吐举止更接近于生意人的干练和稳重。   “姗姗,爸今天找你出来吃饭,确实是有些话想找你聊聊。”   欧阳姗姗点头,“爸,您说。”   “姗姗,爸知道,当年你跟景胜结婚,李家对你,实属有所亏欠。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尽力补偿你。”   李复这个年纪,阅人无数,又身居高位多年,呼风唤雨,老了却要向一位年轻姑娘服软,确实不易。   “姗姗,爸不知道该怎么说,景胜这孩子,这一年,过得不容易,他虽然不说,但我都看在眼里,他过得不开心,我这个做父亲的,即便家缠万贯,也不会开心得起来的。”   “姗姗啊,爸爸知道,景胜做错了许多事情,爸爸知道你,很难原谅,但你能不能看在爸爸的面子上,给景胜一个机会?”   欧阳姗姗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让李复明白,她跟李景胜,其实已经不可能了,回不去了。   李复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口,又重新放下,踌躇了会儿,看欧阳姗姗没有表态,又接着往下说:“姗姗,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对景胜更是没话说,景胜他…,唉,我不是替他说话,犯了错就是犯了错。”   “他这一年消沉的厉害,话也不爱说了,家里更是一次都不回了,偶尔我见他,眼窝都是青的。”   “姗姗,有些话,不该由我这个做公公的来说,可是我没福气,景胜的亲生妈妈走得早,只能是我豁出这张老脸来。”   “姗姗,你看不出来嘛?景胜心里装着你。”   “景胜去北京出差了,等他回来了,爸爸做个主,给你们说和说和,你看行吗?姗姗,给爸爸一个面子,好吗?”   姗姗静静地听着,李复说了很多话,她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   最后李复问她的意思,是否同意,她被动的点了点头。   能摇头吗?好像不能。   长辈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又怎么硬得起心肠来拒绝呢?   欧阳姗姗跟李复吃完这顿食不知味的中饭,下午回了一趟陈金芝那儿。   进门就看见马东那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剧。   老版的《三国演义》,唐国强演的诸葛亮,一身灰袍,算不上羽扇纶巾,但却让人过目不忘。   陈金芝在厨房里忙活,欧阳姗姗换了鞋,跟马东打完招呼,就去厨房帮忙。   陈金芝买了只三黄鸡,六七两的样子,估计还是只童子鸡,正在煲汤。   看见欧阳姗姗进来,挺意外,招呼她,“来得正好,我炖了只鸡,你等会儿一起喝点鸡汤,补补身子。”   又有些黯然,“四个月打胎,是真的伤身子,唉,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了。”   欧阳姗姗早已习惯陈金芝的这些疯言疯语,大部分女人的母爱基因都带在骨血里,爱护子女是她们的本能。   但凡事总有例外,像陈金芝这样的母亲,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母爱在她们的血液里很淡,子女只是过客。   厨房边上连着一个小小的储物间,门开着,欧阳姗姗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地上堆了许多补品,燕窝阿胶之类的,还有几箱时令水果和坚果。   欧阳姗姗把头缩回去,走到陈金芝身边,帮她一起收拾,没话找话的问了句,“储物间那些礼盒,都是叔叔拿来的吗?”   叔叔是指马东。   陈金芝摇摇头,一脸嫌弃,“他可没那个心思,每个月能给伙食费,我就已经知足了,”顿了顿,看了眼欧阳姗姗,复又开口,“是你那个死鬼老公拿来的。”   “李景胜吗?”欧阳姗姗确实吃了一惊。   陈金芝点点头,“不是他还是谁?你有几个老公?”   欧阳姗姗懒得理她老娘的浓浓火药味,“他什么时候送来的?”   陈金芝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每个礼拜都送啊。”   “都是让他司机提上来的,这一年,就没断过。”   “我这一年,算是跟着你享福了,什么燕窝海参的,都吃腻了。”   一边说,一边往外努努嘴,“你瞅瞅外面那老头,跟着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都肥了好几斤。”   “话说回来,你跟那个死鬼和好了也好,让妈享享福,你也知道,妈年轻的时候,遭了大罪…”   欧阳姗姗急忙阻止她说下去,这个关于受苦的话题,陈金芝可以说上三个小时不带停的,   “妈,我跟李景胜没和好。”   “你下次别收他东西了。”   “什么?你这个死丫头,没和好?做什么不跟他和好?”   欧阳姗姗无可奈何起来,“妈,这次你打也好,骂也好,我都不会听你的了。”   “我跟李景胜早就玩完了,我现在就是在等他点头同意,然后就去办离婚手续。”   出乎欧阳姗姗意料之外,陈金芝没有拍案而起,她竟然一反常态,叹了口气,“随你吧。”   “男人有外心,日子确实没法过。”   又换了个口气,“如果李景胜肯改,你看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欧阳姗姗是真的对她老娘无语了。   “妈,你别说了,你真是够了。” 第52章 表态   李景胜原定在北京的行程只安排了三天, 被他硬生生的拖成了一个星期。   最后一天他几乎是在酒店里度过的。   王富贵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催他回去, 上海这边积压了一大堆文件,等他回来签字,实在是拖无可拖,李景胜打开手机软件, 订了第二天飞上海的机票。   付完钱, 退出订票软件,微信和短信的图标都显示着“99+”,他犹豫了许久, 才点进去查看。   直接拉到最后, 点进欧阳姗姗的对话框。   这一年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他往上翻, 一年前的聊天记录,他还保留着。   都是日常的对话。   “在哪儿呢?”   “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回家吃吗?”   他偶尔回一条, 喊她“老婆”。   李景胜用手指轻轻划过那两个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在对话框里输入,“我明天到上海, 晚上有空吗?”   想了想, 删了,又重新输入,“在做什么?”   又删,又输入,“我明天到, 给你电话。”   按下发送键,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看看时间,九点多了,应该还没睡。   他从跟欧阳姗姗的对话框里退出去,去查看其它的未读消息。   有公事上的,他大致回复了几句。   最多的是王雪柔的,他好几个月没打开过跟她的对话框,但是她总能位于微信菜单的前几名。   王雪柔下面是周婷的,李景胜点进去查看,毕竟还是他的秘书,有些公事会在微信上找他。   几乎都是问他什么时候回上海的,偶尔夹着一两句公事,李景胜随意瞄了几眼,便关上了对话框,又重新打开欧阳姗姗的,守着。   守到快十一点,总算是有了动静,简简单单一个字,“好”,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李景胜几乎气结,但又毫无办法。   他反反复复的打开对话框,又关上,手机在桌子上轻轻的磕,实在找不出话可以回。   他又去翻欧阳姗姗的朋友圈,除了小产假结束后重新上班那一条,她这一年都没有更新过,最近的那一条,还是他们去日本的时候发的,欧阳姗姗穿着和服,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有风拂过,有花瓣落下。   照片是李景胜拍得,老公视角,从镜头里满满溢出的爱,任谁都能感受到。   李景胜把屏幕贴近,亲了一下照片上的姑娘。   姑娘明眸皓齿,盛满蜜糖的梨涡若隐若现。   那是他的姑娘。   李景胜忽然就想不管不顾了,不管发生过什么,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从早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只想她这会儿在自个身边。   冲动一旦浮出水面,就像充了气的皮球,再也按不沉,回不去了。   他拨出视频通话,给欧阳姗姗。   被挂断了。   他不死心,又拨了一个。   又被挂断。   继续拨。   终于,欧阳姗姗接了起来,口气很冲,“烦不烦,几点了?有事不能明天说?”那边光线很暗,只开了一盏壁灯,应该是睡下了被吵醒的。   李景胜喉咙发紧,隔着屏幕,他似乎都能闻到欧阳姗姗身上的茉莉香味儿,她把手机屏幕竖在床头,整个脸几乎都怼在镜头里,这样的角度,这样的光线,按理说是很丑的,可不知为啥,他就是觉得好看,看不够。   他紧着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欧阳姗姗把手机竖在床头,等他说话,可能是白天太过疲乏,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晨光熹微,在鸟鸣声中醒来。   手机屏幕竟然还是亮着的,欧阳姗姗矮下身子,去看屏幕,原来昨晚的微信视频一直没挂断,男人的脸还在镜头里,一夜未睡,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渣,眼窝下一片乌黑,眼睛却依旧清澈,在屏幕的另一头,静静的看着她。   欧阳姗姗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眼神到处飘,不去与他对视,“昨天睡着了,你怎么一直没挂视频。”   她不想听李景胜的回答,又急急忙忙自己接下去,“你几点的飞机?赶紧去收拾吧。我上班快来不及了,挂了啊。”   视频通话被挂断,李景胜顶着腮帮子笑,眼角眉梢都是宠和溺。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很久没笑了。   飞机在上海的领空盘旋了几圈,之后缓缓地降落在了浦东机场,李景胜的司机早早便等候在机场外,见到李景胜推着行李箱出来,赶紧上前两步,接了过去。   李景胜拉开后车门,刚想跨进去,就看见周婷一张小心翼翼的笑脸。   他又收回脚,转到另外一边的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坐进去。   司机很快也坐了进来,踩下油门,启动了车。   车里的气氛安静的令人尴尬,周婷到底嫩了些,熬不住,开口向李景胜解释,“我上午没什么事,就跟着陈师傅一起来接你了。”   李景胜侧头在看窗外的风景,沉默了会儿,才面无表情的回了句,“等下到了公司,你自己去人事部领半天的旷工。”   李景胜回来的第二天,接到他爹的电话,说是约了欧阳姗珊晚上一起在张记酒楼吃饭。   李景胜不置可否,但晚上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   李复退休在家,闲着也没事,所以早就到了,他看李景胜推开包厢门进来,手里提了一盒洗干净的草莓,惊讶的眉毛都挑了上去。   “什么时候喜欢上吃草莓的?”   李景胜没搭理他,把草莓放在身边的位置上,李复瞬间就明白过来,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冤孽。   欧阳姗珊以往是个守时的姑娘,可今天却左等右等都不见来。   李复便有些着急,他摸出电话打算给欧阳姗珊拨个过去问问,却被李景胜一把按住,“别催,再等等。”   终于把人等来了,门被推开,一对眯缝眼,一个刚烫的鸡窝头,不是陈金芝是谁?   李复只觉得胸口气闷,转头去看李景胜,也没好到哪里去,眼角眉梢都是失望。   但礼数还是不能缺的,两人站起来,迎过去,相互打了招呼,这才分了主次位坐下。   陈金芝为了这次见面,下午特地去烫了一个新发型,她这会儿自我感觉特别好,看见桌上摆着一盒草莓,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味道还真不赖,酸酸甜甜的,她又塞了几个,鼓鼓囊囊一张嘴,去问李景胜,“女婿啊,这草莓真好吃,你哪儿买的?死丫头也爱吃草莓,我等会儿给她买点带回去。”   李景胜拢着手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我下午开车去郊区的种植场现摘的,有点远。”   “怪不得这么好吃。”陈金芝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吃得停不下来。   李复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声,把菜单递给陈金芝,“亲家母,要不你先点菜吧,姗姗呢?怎么还没见她过来?”   陈金芝也不客气,接过菜单,拿着笔就开始勾自己爱吃的菜,“姗姗今天有事,来不了,她委托我代表她过来跟你们谈,你们尽管说,小事情我能做主的我就做了,大事情我会回去跟她商量的。”   李复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唤服务员进来,把菜单交给她,示意可以开始上菜了。   陈金芝还挺会拿捏人的,菜一盘一盘上来,她就一筷子一筷子夹来吃,手没停过,嘴巴也没停过。   李复知道,这个口,看起来还是得由他来开,“亲家母,今天找你过来,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李景胜瞟了一眼李复,李复年纪大了,两鬓已经斑白,年轻不再,李景胜从美国回来这些年,他没少跟着遭罪,从第一个折腾到第二个,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低声下气地去跟人说好话,赔小心。   说实话,李景胜心里是不舒服的。   但男人不会把这些犄角旮旯里的小情绪诉诸于口,他只是默默坐在一边,含了根烟在嘴上,却没有点着。   李复还在继续,“我们两家孩子结婚也三年多了,感情一直不错,前段时间他们闹了点意见,这一年来就这么分居着,虽然是李景胜有错在先,但总这样僵着也不是回事,今天我喊亲家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这个事情,想给小两口说和说和,亲家母,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   陈金芝一张嘴塞满了鲍鱼扇贝,鼓鼓囊囊半天没发出声音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去夹李复面前的蛋黄鸡翅,“亲家公,原来你今天是说这个事的啊,不瞒你说,我这个闺女现在主意大了,不听我的了,她这个主我做不了。”   谁都看得出来陈金芝是在扮猪吃老虎,却拿她没办法。   李复陪着笑,又问道:“那姗姗这边是什么意思呢?”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要倚老卖老,说一句丑话在前头。”   “请说。”   “那丫头虽然没告诉过我,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们今天既然想要说和,那景胜,你是不是在我这儿得先有个态度?”   李景胜把烟拿下来,放在手上揉搓,似乎没听见似的,李复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想好的,就表个态,不想好的,就继续轴着。”   李景胜摸出打火机,侧头、眯眼、点烟,动作一气呵成,长长的吐出一个烟圈,这才出声,“要表态,也得在珊珊跟前。” 第53章 宵夜   入了冬, 欧阳姗姗不可避免的有些发胖。   想想也是,奔三的人了, 新陈代谢减慢,吃下去的东西消耗不掉,不就得可劲往自己身上贴膘嘛。   她便下定决心减肥,晚饭只吃水煮白菜和鸡胸肉, 主食一概不碰, 折腾了一周,每天都饥肠辘辘的,实在是有些熬不住。   刷了剧, 玩了消消乐, 逛了购物网站,找朋友聊了天, 把能消遣的都消遣了一遍,始终没办法忽视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遂放弃。   拿上钥匙, 换了双小皮鞋,开门出去吃宵夜。   胖不胖的,明天再说吧。   陈金芝刚给她来过电话, 大致说了一下晚上跟李复吃饭的情况, 也说了李复想要说和她和李景胜的意思。   欧阳姗姗不置可否,电梯直达一楼,她出了单元楼大厅,就看到马路边上站了个人。   冬至已过,上海的天气是透到骨子里的那种湿冷, 李景胜却只穿了一件夹克衫,薄薄的面料,欧阳姗姗看着就想发抖。   昏暗的路灯将男人的影子拉长,她装作没看见,想从李景胜身边绕过去,男人手臂伸过来,将她拦下,“做什么去?”   “吃夜宵。”   “我陪你去。”   欧阳姗姗笑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都这么大人了,不用你陪。”   下一秒,唇上就被轻轻啄了一下。男人的眼睛深如大海,欧阳姗姗不敢跟他对视,怕被溺死其中。   李景胜把夹克衫拉开,把欧阳姗姗裹进怀里,虽然穿着单薄,但男人内火旺,体温高,像个火炉子一样贴着她。   欧阳姗姗想推开他,但奈何男人力气大,搂得紧紧的,挣脱不得。   夜凉,风吹着,更冷,李景胜把欧阳姗姗另一只手包进自己手里,温暖的大掌摩擦着她的,脸颊蹭着她的额头,低头问她:“想吃什么?”   欧阳姗姗抬头看他,刚想回答,嘴唇又被啄了一下,她有些恼羞成怒,“李景胜,你这是做什么?动手动脚的还不算,还要动嘴。”   最后还是去吃麻辣烫,欧阳姗姗就爱那个味儿,这会儿饿着肚子,就更惦记着放不下了。   她给自己挑了一堆丸子加香菜,李景胜也挑了一份,递给服务员,付了钱,就找了位置坐下来。   寒冷的冬夜,食客不多,只有几对小情侣,估计都是约完会,顺便来填个肚子。   处得久的,交谈甚少,各自低头刷手机。   刚处的,你侬我侬,正是感情热烈的时候,挽着胳膊,咬着耳朵,蜜里调油。   他们点得两份麻辣烫很快被端上来,欧阳姗姗饥肠辘辘,埋头吃了起来。   正吃着,碗里被扔进几只鹌鹑蛋,欧阳姗姗抬头去看李景胜,热气腾腾间,男人的神色异常柔和,“我看你刚忘记点了,就多点了几份。”   欧阳姗姗有一瞬间的恍惚,男人眼里的感情,浓得化不开,几乎要溢出来。   欧阳姗姗确实饿了,她连吃带咽的,几乎吃完了一整碗,李景胜没怎么动筷子,坐在边上玩了一会儿手机,等欧阳姗姗吃完了,便与她一块儿起身离开。   送到楼下,欧阳姗姗以为李景胜会留步,谁知他一直跟她到家门口,她没去掏钥匙,转身示意他,“就送到这儿吧,赶紧回去吧。”   李景胜朝大门侧了侧头,下巴点了点门锁,“我进去坐会儿,喝口茶,再走。”   欧阳姗姗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引狼入室?她背靠去大门,坚定的拒绝,“不行,我一个人住,不方便。”   “我俩应该还在婚姻存续阶段吧?”   “婚姻存续阶段,就非得让你进去啊?”   “不让我进去也行,那咱俩就在这儿耗着。”   “耗着就耗着,谁怕谁。”   “咯吱”一声,隔壁的门被打开,邻居探头出来查看情况,欧阳姗姗尴尬的向人点头道歉,转回身,狠狠地剜了一眼李景胜,掏出钥匙来开门。   李景胜撑着大门边的墙壁,完全无视欧阳姗姗的眼刀,只是冲着她笑,他很久没笑过,嘴角有点僵硬,但却是真正的高兴了。   欧阳姗姗按亮客厅的吊灯,这套房子,打她搬进来,李景胜只来过一次,这还是第二次。   屋里的摆设很素净,淡色系的家居和窗帘,依然是百合花,餐桌上一束,电视柜上一束。   她去厨房给李景胜泡茶,探头出来问他,“龙井还是大红袍?”   “热杯牛奶给我吧。”   欧阳姗姗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将信将疑,“李总最近这么养生啊?都喝上牛奶了?”   “最近胃不好,不能饿,一饿就胀气,泛胃酸。”   欧阳姗姗把茶叶罐塞回橱柜,鲜牛奶是她一定会备在家里的,她自己的胃也不好,纯牛奶不会发胖,又顶饿。   她拿了一盒出来加热,看看温度差不多,就找了个玻璃杯,倒进去,端出去给李景胜。   李景胜一口气下去半杯,欧阳姗姗不在家这些日子,他已经养成了每天晚上喝牛奶的习惯。   把玻璃杯搁在茶几上,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欧阳姗姗过来坐。   欧阳姗姗理都不想理他,用下巴点点大门,语气不善,“还不走?”   李景胜并不回答,只是与她对视,欧阳姗姗跟他对峙了许久,终究熬不过他,拿上钥匙就往玄关处走,“李景胜我真是没发现,原来你脸皮这么厚,赖着不走是吧?行,我走。你不走我走。”   刚走到玄关处,后背就被一堵肉墙贴上,男人的两只手像铁箍一样环上来,挣脱不得。   欧阳姗姗气急,“你是不是疯了?”   身后的男人并不回答,将脸埋入她的秀发中,一动不动。   许久,欧阳姗姗终于不耐烦,用胳膊肘往后顶他,“李景胜,你松手。”   换来的是更深的拥抱,几乎被嵌入他体内。   耳朵被他咬住,用牙齿细细的研磨,欧阳姗姗吃不住痛,低呼出声,“疼疼疼,李景胜,你放开我。”   下一秒,身子就被掰过去,红唇落入陷阱,暴风雨淹没了一切。   李景胜毫无温柔可言,只是撕咬,像饿了太久的猛兽,陡然见到渴慕许久的猎物,冲动战胜了一切,男人的天性被释放出来,恨不得将欧阳姗姗拆解入腹。   光是亲吻,怎么会够?   欧阳姗姗被腾空抱起,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抱住李景胜的脖子。   李景胜很满意她的主动,抱着她走到沙发边,将她放平在沙发上,人压上去,严丝合缝,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唇上,欧阳姗姗丢盔弃甲,只剩下最后的理智反抗。   嘴唇又被捉进他口中,唇齿交缠,李景胜似乎怎么亲都嫌不够,时钟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移动,男人的贪念愈来愈重,只想要得更多。   几乎是无意识的,不由自主的,去喊身下的姑娘。   “老婆。”   ……   “老婆。”   ……   “老婆。”   ……   欧阳姗姗几乎要哭出来,她咬着唇骂他,“你就是个王八蛋。”   李景胜终于松开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句话,在他脑海中盘旋了千遍万遍,如今说出来,却依旧晦涩难言,“原谅我。” 第54章 阴魂不散   李景胜是半夜被欧阳姗姗从家里赶出去的, 他说完求原谅的话,欧阳姗姗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把李景胜从身上踹下去, 也不管凌晨的冬夜冷不冷,连哭带骂的,就把李景胜给推出了门。   “你给我滚蛋。”   李景胜在门口站了半饷,烟盒里的烟都抽完了也不见欧阳姗姗开门, 只能开车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给她打电话, 滴滴滴的忙音,估计是被拉去了黑名单。   桌上的早饭没什么胃口,脑子里都是欧阳姗姗白嫩的身子, 男人爱女人, 起于性,源于性, 终于性。   他又去翻相册,昨天欧阳姗姗吃麻辣烫的时候, 他给她拍了几张照片,他不会美颜,原生态的照片, 热气冒上来, 姑娘额头上有汗被蒸出来。   李景胜又有些隐隐的冲动,想去找欧阳姗姗,昨天被人撵出家门,他真是一点都没生气。   昨天将姑娘压在身下的时候,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小鼻子小眼的,爱不释手,一年了,他压抑的太久,搂进怀里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跟爱人在一起。   幸福就是相爱的人拥有彼此。   幸福就是跟爱人做.爱。   忽然就释怀了,什么失去和拥有,什么对与错,他全都不想管了,他只想跟欧阳姗姗在一起。   而此时的欧阳姗姗,正在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李景胜的这些歪心思。   公司终于选定了新的办公地址,只给了大家半天的收拾时间,下午搬家公司的车就要来拉东西。   办公室里到处都是大纸板箱,文件纸和垃圾飞得到处都是,椅子都被推离了原位,人人自顾不暇,一片兵荒马乱。   欧阳姗姗在公司年份挺久了,私人物品不少,公司物品更多,她去总经办领了四五个纸箱,文件一叠一叠的码进去,又把各种小物件一股脑的往里塞。   可总也塞不完,每个抽屉里都是杂物和资料,一直塞满了整整六个纸板箱,才算完事。   中午在食堂随便吃了口,搬家公司的大货车就开到了楼下,整个公司的男员工都出动了,再加上搬家公司的几个壮汉,很快就装满了两辆货车,楼上还有几台电脑塞不下,几个女员工留下来看管,男员工都随车走了。   都是老员工,知根知底的,各自刷了会儿手机,就聊开了。   “本来以为会搬到浦东去,还在考虑要不要辞职,谁知道就搬去徐汇区,离家还近了,真是走运。”   另一个同事接嘴道:“之前说是为了房租想搬去远点的地方,现在搬去徐汇区,房租比这儿还贵,老板转性子了?”   陈慧敏是王副总的助理,知道的内幕自然多些,“听说新写字楼是老板的一个朋友介绍的,房租直接给老板打了六折,老板这才搬去那边的。”   欧阳姗姗听了几耳朵,她其实不太感兴趣,搬去哪里上班对她一个孤家寡人来说,都一样。   她摸出手机来看,没有未接电话,李景胜被她拉去了黑名单。   又刷了会儿微博,搬家公司的大货车就回来了。   整个公司都闹哄哄的,她昨晚没睡好,被自己的软弱恼恨的失眠,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微微眯了一小会儿,又加上忙了一上午,就有些耳鸣。   办公室几乎被搬空,一片狼藉,最后几台电脑被搬走,只剩下一地的垃圾和几个七倒八歪的垃圾桶。   欧阳姗姗最后离开,她又环顾了一圈,这是她工作了将近六年的地方,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   但再无奈,也得分开。   对事,是这样,对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大货车屁股后面,新公司她一次都没去过,就知道在徐汇区,其它的,她一概不知。   红灯灭了,是绿灯,一路走走停停的,大上海的老城区,车不好开,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大货车停下的时候,欧阳姗姗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后的私家车鸣笛示意,她才惊醒,忙把车开去停车位停好。   新写字楼十分气派,外立面是最新款的反光玻璃,深蓝色的涂层,彰显着上海人的讲究。   可欧阳姗姗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抬头仰视,六十六层的高度,对她造成了压迫,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   因为,这幢写字楼,她来过很多次。   因为,李景胜也在这幢楼里办公,他的公司就在三十楼。   她开始怀疑这种巧合的可能性,但又很快自我否定,李景胜还不至于为了她,劳师动众到这个地步。   搬了新地方之后,欧阳姗姗拥有了一个独立办公室,办公桌的右面是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徐家汇的街景,也可以欣赏落日的余晖。   一直在新办公室里收拾到下班,欧阳姗姗整个人都累瘫,她直接开车去了陈金芝那儿,蹭顿晚饭吃。   今天挺幸运,马东那老头不在,不用看着他的秃脑门下饭,食欲也好了不少,老娘就是老娘,多年练就的一身厨艺,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一碗红烧肉,一个水煮蛋,一盘炒菜心,一碟蘑菇肉片,色香味俱全,欧阳姗姗吃完了一大碗饭,直接把之前下定决心的减肥方案抛在了脑后。   吃饱喝足,欧阳姗姗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刷,陈金芝靠在她身后的墙上,有些欲言又止。   欧阳姗姗冲她老娘笑笑,难得见她一回为难的模样,“说吧,啥事?”   陈金芝正在盘算如何开口,被欧阳姗姗抛了话题过来,自然赶紧接住,“我昨天见了李景胜和他爸,他们态度都挺诚恳的。”   “然后呢?”欧阳姗姗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真没考虑过跟李景胜复合的事?”   “真没考虑过。”   陈金芝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欧阳姗姗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好拿捏了,但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那天吃完饭,李复塞了她一张卡,她早上去银行刷了刷余额,整整十万人民币,陈金芝立马就觉得自己的立场不坚定了。   她这棵墙头草,风一吹,是注定要乱摇的。   “侬个死脑筋,李景胜条件这么好,你要是跟他离婚,我跟你保证,一堆堆的小姑娘冲上去,他不要太吃香哦。”   看欧阳姗姗不搭理她,陈金芝用手指头去戳她的脊梁骨,“侬晓得伐啦?”   欧阳姗姗不耐烦起来,“晓得啦,晓得啦,侬出去侬出去。”   陈金芝还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是马东,高高兴兴去开门,谁知,防盗门外,站着的是李景胜。   左右手都提了东西,水果补品之类的,看见陈金芝,点头示意,“妈,姗姗在这儿吗?”   陈金芝拉开防盗门,放人进来,一边接过李景胜手上的东西,一边对着厨房大声喊人,“欧阳姗姗…你老公来了。”   欧阳姗姗在厨房里听到,差点没气得把碟子给摔了,她觉得自己的老娘是真心的靠不住,下次要是想躲,还是得躲到同事家里去。   把洗干净的碗碟码放整齐,擦干净手,冷着脸走出厨房,一脸的不耐烦,“李景胜你真是阴魂不散,你怎么又上这儿来了?你就说你烦不烦吧。”   李景胜在丈母娘面前一向还是端着点架子的,这会儿被欧阳姗姗直接怼到眼跟前,他也不动气,只是问她,“我来接你回去,你什么时候走?”   “回去?回哪儿去啊?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我俩井水不犯河水,你来接我做什么?”   “以后我们不分开住了,你见过哪对夫妻像我们这样分开住的,我下午回家收拾了一下东西,等会儿搬去你那儿住。”   欧阳姗姗直接给气笑了,“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早上没吃药?”   李景胜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你今晚不回去住也行,我现在就去把东西搬上来,陪你一起住在娘家。” 第55章 拒绝   欧阳姗姗皱着一张脸, 死活不肯跟李景胜走,她知道出了这个门, 她就是绵羊入虎口,准没好事。   可看李景胜这架势,估计是铁了心跟她耗上了。   陈金芝她是指望不上了,她老娘这会儿正在满客厅找茶叶罐, 要给李景胜泡茶。   一瞬间, 满腹的委屈就堵在了嗓子口,眼泪自个就下来了,刚开始是一滴两滴的掉, 后来就收不住了, 像涨了潮的小溪,抹也抹不完。   李景胜也不管陈金芝就在身边, 上去扯着胳膊就把人搂进了怀里,用手掌给她把眼泪抹干净, 这才躬下身,把人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哄。   “别哭了, 我等会儿就走还不成吗?”   欧阳姗姗压根不想理睬他, 只管自己平复情绪,李景胜想她开口说话,继续低声下气的哄她。   “我就想来看看你,我都十几个小时没见着你了。”   “媳妇儿,别哭了。”   欧阳姗姗终于有了动静, “谁是你媳妇,你别瞎叫,你别以为耗着我,我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告诉你,这个婚,我离定了,我俩已经分居一年了,我就再熬一年,等到了时间,你不离也得离。”   李景胜被欧阳姗姗斩钉截铁的口气闷的胸口痛,他去啄欧阳姗姗的嘴唇,被她躲了开去,他追着亲,两个人在沙发上混乱成一团。   欧阳姗姗被逼得没办法,终于发了狠,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李景胜停了所有的动作。   两个人目瞪口呆的互望着,说实话,这是欧阳姗姗第一次动手打人。   良久,唇上还是又被啄了一下,欧阳姗姗有些气结,“李景胜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今天去公司,开了一整天的会,可说实话,会上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讨论了些什么,我一点都进不到脑子里去,糊里糊涂就过去了,我从来没这样过,姗姗,我满脑子都是你,就是想亲你,再给我亲一下?我保证,再亲一下就好。”   “你无耻不无耻?”欧阳姗姗拿脚去蹬他,被他拽住,整个人被带进男人怀里,动弹不得。   门锁突然有钥匙转动的声音,欧阳姗姗厉声去吼李景胜,“你松手,是那个秃…,马叔叔,你快松手。”   李景胜不知道马叔叔是谁,只能松开了欧阳姗姗。   欧阳姗姗从李景胜怀里狼狈不堪的挣脱出来,坐到沙发的另一侧,离李景胜远远的,抬手整理头发,又把衣服扯了扯,门就被推开了。   果然是马东,老头今天挺洋气,戴了个绅士帽,一件灰色的呢大衣,竖着衣领,还挺绅士的。   欧阳姗姗站起来,看李景胜坐着没动,暗落落踹了他一脚,没收劲,男人吃痛,“唔”了一声,这才随着她站起来。   “马叔叔,你好,你饭吃过了没?”   “吃过了吃过了,姗姗,这位是?”   “是我前夫。”   屁股上被轻轻拍了一下,欧阳姗姗没回头,她真是懒得搭理这男人了。   可下一秒,身前横过来一只手臂,她被往后拽,李景胜自个冲着老头解释,“马叔叔是吗?您别听姗姗瞎胡诌,我俩是正正经经的夫妻,领过证,受法律保护的。”   马东刚想开口回句话,陈金芝从卧室里迎了出来,她明里暗里帮着李景胜,刚刚看李景胜想跟欧阳姗姗亲热,她就识趣地躲到里屋去了。   这会儿听着外面有她老相好的说话声响起,便忙不迭的开了门迎出来。   马东今天其实是去了儿子家看孙子的,孙子今天过生日,他过去送了个红包。   媳妇也在,离婚的夫妻总是别扭,更何况媳妇跟儿子离婚的时候是撕破了脸的。   老头是又尴尬又唏嘘,草草吃了两口晚饭,就借故先走了。   他早就在陈金芝这儿长住下了,陈金芝给他配了钥匙,方便他进出。   四个人大眼对小眼的,也确实挺尴尬,欧阳姗姗管自己回了卧室,顺手还把卧室门给反锁了。   有外人在,李景胜也只能告辞了。   李景胜站在陈金芝家的小区门口,抽了根烟,这才上车,漫无目的地沿着高架绕了几圈,实在不想回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家。   拨通了王富贵的电话,问他在哪儿。   那头声音挺杂,王富贵说话得用吼的,才能让李景胜听清楚,“在会所呢。”   “来不来?来吧来吧,我微信上给你发定位,老吴也在。”   这个老吴,是指地方银行的信贷处吴处长,跟他们是一条利益线上的。   会所是王富贵新认识的一个朋友的,没来过,今儿个王富贵他朋友做东,说是请他们来尝鲜。   谁都知道是啥意思。   王富贵一向生冷不忌,李景胜在电话也听明白个大概,但他这会儿确实不想回家,就来凑个热闹。   李景胜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想到阵仗还挺大,一长溜的姑娘一字排开,南腔北调,燕瘦环肥。   王富贵招呼了一下李景胜,在座的都认识,圈子就这么个圈子,绕来绕去,除了一条线上的,其他都或多或少的见过。   姑娘们正在自我介绍,各种地方的口音,男人们哈哈大笑,绷紧了一天的神经,纷纷放松下来。   李景胜挨着王富贵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王富贵问他:“刚去哪儿了?”   “丈母娘家。”   “嗨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总转性了?”   李景胜笑笑,“没转性,一直就这么个性子。”   王富贵捅了把李景胜的腹部,见他没生气,忍不住又说了句,“好久没见你心情好了,今天看着好像还不错,来来来,骰子玩不玩?”   李景胜今天确实心情不错,虽然欧阳姗姗根本不想搭理他,但他过了自己心理那一关,就仿佛阴了很久的天,突然就见了太阳。   王富贵挑了个微胖的姑娘,胸前鼓鼓囊囊的,身材十分劲爆,姑娘也不怕生,一屁股坐在了王富贵的大腿上,一双桃花眼却滴溜溜的往李景胜身上瞟。   这种男人,如果能风流一晚,让她倒贴钱都行,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便宜了哪个姑娘。   李景胜哪儿能想到对面这女孩的心思,他招手把吴处长一块儿叫过来,四个人玩起了骰子。   喝红酒,红酒上头,王富贵是存心今晚要玩个尽兴,楼上都是带床的小型包厢,他兴致起来了,   今晚是要不醉不归了。   李景胜唬人的本事挺好,自己骰盅里一个六都没有,张口就喊“八个六”,王富贵老甲鱼,跟着喊,“九个六”,年轻的姑娘心思浅,看着两个人笃定的样子,跟了句,“十个六”,被后面的吴处长直接一声“开”给吓蒙了,开出来的结果,李景胜一个六没有,王富贵一个,吴处长一个,姑娘两个,姑娘傻眼,肚子都没来得及垫点东西,就被灌了一整杯红酒下去。   哪里斗得过三个老男人,很快就东倒西歪了,这姑娘酒品不太好,醉了就开始推搡王富贵,嫌他碍事,要往李景胜跟前凑。   “李总,久仰大名啊,嗝…,闻名不如见面,太man了,嗝…,我都湿了,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哄堂大笑。   李景胜也笑了,他拨开女孩子的手,“对不住啊,我有老婆了。”   一下子就没劲了,一脸的失望,“这得是上辈子积多大的德,才能嫁给你啊。”   这下,连王富贵和吴处长都被逗笑了。   边上还坐着几个姑娘,本来在陪别人,闻言也纷纷探了头过来,一片笑闹声中,李景胜是真想人了。   他换了个安静些的角落,微信发过去,“睡了吗?”   料到也是不会回他,李景胜等了一会儿,又去跟他们喝了几瓶啤酒,这才准备告辞回去。   王富贵已经换了一个妞儿,刚才那个对李景胜的好感太明显,让他倒了胃口。   眼下这个身材也不错,前凸后翘的,男人嘛,视觉动物,可以理解。   王富贵一嘴的酒气,去拉李景胜,“都分居一年了,还守着干啥,来来来,这里头随便挑一个,咱哥俩一起上去快活一把。”   李景胜飞了他一脚,“给我趁早滚蛋,老子有老婆的,回家陪老婆去了。”   王富贵油光满面的笑了笑,他们彼此之间,从不干涉私生活,爱玩玩,不玩拉倒。   身边的妞早已等得不耐烦,撅着嘴跟他撒娇,王富贵一只手伸进女人的内衣,另外一只手摸着女人丰满的臀,两个人纠缠着就往楼上去了。   李景胜也喝了几杯酒,从会所出来,冷风一吹,酒劲就散了些,但他不敢大意,还是摸出手机来找代驾,想了想,先滑去微信找欧阳姗姗的头像,对话框里安安静静,没有回他,什么都没有。 第56章 寻找   第二天早上, 欧阳姗姗起了个大早,她昨晚索性睡在了她老娘家里, 说到底,陈金芝才是她亲娘,马东那个半路出家的老头,她何苦处处避让着他。   这么一想, 心也就放下了, 坦然的睡在了次卧里。   早上起床,欧阳姗姗就发现外面下雨了,上海是典型的温带气候, 冬天雨水少, 但偶尔下一场,也是恼人的很。   陈金芝上了岁数, 睡眠少,早早的起床做好了早饭, 上海人早上喜欢喝白粥,佐点榨菜什么的,有时候再喝碗豆浆。   欧阳姗姗吃完早餐, 又换好衣服, 看看时间还早,就悠闲的下楼开车,去上班。   江南的烟雨其实并不美如画,多少文人墨客也不知为何折腰,最起码, 卷在上班早高峰的车流里,又被雨水带来的潮气憋闷着,欧阳姗姗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坠到了谷底。   好不容易随着车流挪到了公司,停好车,又在电梯里跟上辈子的冤家撞了个狭路相逢。   电梯本就拥挤,欧阳姗姗一进电梯厢还没看明白情况,就被一双大手拽到了身边,她用手指甲狠狠的抠了一下李景胜的手掌心,那人却仿佛不觉得痛似的,还低头朝她温柔的笑。   不停有上班的员工挤进来,最后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欧阳姗姗的手还被拽在李景胜的掌心里,她抽不出来,也不好发作,只能委委屈屈的任他捏着。   电梯门一层一层的打开,人一拨一拨的出去,到了二十九层的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欧阳姗姗的新公司就在这层楼。   电梯门缓缓开启,欧阳姗姗用力抽手,却被李景胜握得更紧,他一只手去挡住电梯门,不让它合上,另外一只手抓着欧阳姗姗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一起吃中饭好吗?”   “不好。”欧阳姗姗急着去上班,又担心这个样子被经过的同事看到,又羞又气,奋力挣扎。   李景胜终是不舍得强迫她,“那下班跟我一起回去?”   “不行,不行,李景胜,你快放手,你这个无赖王八蛋,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厚颜无耻,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要跟你离婚,我们玩完了。”   情绪一旦开了闸,就像泄洪一样奔流而下,“你那个小柔,她还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就发发慈悲,跟我去把离婚证拿了,你俩二一添作五,凑一对,别来祸害我。”   李景胜掰着电梯门,看着欧阳姗姗,眼神漆黑,那样坚定,不容置疑,“我只喜欢你。”   欧阳姗姗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话,实在没办法,她探头朝着电梯外喊人,“陈慧敏,陈慧敏,你快过来帮我一下。”   李景胜被她逗笑了,“吓唬我呢?人来了也好,正好给你那些同事瞧瞧,你老公有多帅。”   “你脸皮简直比城墙还要厚,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李景胜俯下身子,在欧阳姗姗的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脸要来做什么?我只要你。”   欧阳姗姗一个上午,什么活都没干,不知道是因为新环境还暂时不适应,还是早上被李景胜气得,脑袋里跟浆糊似的,糊里糊涂的。   她怕脑子太乱,等下工作出了错,索性就暂放了手上了活儿,把新办公室的桌椅细细擦了一遍,连带着净化装修材料的绿萝的叶子都一片片擦干净,可心却总也静不下来。   她从抽屉里拿了一包速溶咖啡,去茶水间泡咖啡。   推门进去,茶水间已经有人,是陈慧敏,正在打电话,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痕,看见欧阳姗姗进来,急急忙忙掐断了线,尴尴尬尬的朝她笑了笑。   欧阳姗姗以为她经济上又周转不开了,她倒是真不差钱,李景胜之前给她的那张卡,里面积累的数字估计已经不少了。   “慧敏,你是不是家里要用钱?我手上有点积蓄,虽然不多,但应个急没问题,你差多少?我等会儿转给你。”   陈慧敏是真被感动到了,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   “姗姗,谢谢你啊,你真好。钱我够用,不是钱的事。”   又犹豫了会儿,这事憋在心里确实挺久了,她都怕自己憋出病来。   “我男朋友想结婚了。”   欧阳姗姗“噗嗤”乐了,“我还以为啥事呢,这不是好事吗?”   陈慧敏为难的倾述给欧阳姗姗听,“我也知道是好事,说实话,我跟他那么些年,早就不分彼此了,我也确实想嫁给他,可是,他下面有个妹妹要供着念书,上面也是两个老人要照顾,我要是嫁过去了,两个人的钱合在一块儿,碰到两边都要用钱,你说我先顾哪一头?”   欧阳姗姗叹了口气,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不好多嘴说些什么,只是回了句,“那你还是好好考虑清楚,有些事情,也确实只能自己拿主意。”   咖啡倒进杯子里,热水灌进去,咖啡的清香浮上来。   晚上欧阳姗姗便没回陈金芝那儿,她也不敢回自己家,怕李景胜又来纠缠。   她期期艾艾地把事情大致跟陈慧敏说了一下,人家挺仗义,“你晚上来我家住吧,我让我男朋友去朋友家凑合几晚上。”   李景胜今天按时下得班,在楼下等了许久,也没见欧阳姗姗出来,打她电话不在服务区,他无奈,只能去她新买的房子堵人。   敲了半天门,里面不像有动静的样子。   他又去陈金芝那儿找,也不在。   电话一个个的拨过去,可都没接通。   他有些担心,开着车重新从陈金芝家里往欧阳姗姗的新家赶。   又上去敲门,还是没人。   李景胜是真着急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逼急了,他心里钝钝的痛,见不着欧阳姗姗人,他感觉自己一颗心都没着没落的。   又开车去欧阳姗姗的公司找,二十九楼,他在门口朝里望了眼,灯全熄灭了,都下班了,没人。   他索性走了一层楼,回到自己办公室,靠进沙发里,难受的发慌。   点了根烟,不想抽,任由它燃尽,又重新点了根,吸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赶紧掏出电话去拨欧阳姗姗的号码,还是无法接通,李景胜感觉被钝刀子割肉似的痛苦。   手机摔在茶几上,挺尸一样不再动弹,烟雾缭绕着升起,眼前幻影重叠。   是欧阳姗姗杏仁一样的圆眼睛,冲他笑,小鼻子小嘴巴,清秀的让他悸动。   他喊她,“老婆”,没有人回答,他问她,“你这会儿在哪儿呢?我担心得不行”,还是没有人回答。   李景胜没吃晚饭,奔波到现在,胃早已发酸发胀,嘴里泛着苦味,实在熬不下去,他起身去隔壁小单间的床上躺下,想起那次跟欧阳姗姗在这床上做.爱,仿佛就在昨天。   “你再乱动,我就在这儿给你办了。”   “你给我服个软,我就原谅你。”   “下次再惹你生气,你就打我,行不?”   是他自个的声音。   “李景胜,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你想干什么?”   “你电话总也打不通,你还怪我冤枉我,总是欺负我。”   是欧阳姗姗的声音。   李景胜捂着胃,那里已经开始痉挛,一抽一抽的疼从腹部泛上来,逐渐蔓延全身。   他自虐似的受着,只是低低的出声,“老婆,我胃痛。” 第57章 表白   欧阳姗姗一大早就到了公司, 昨天晚上跟陈慧敏挤着睡了一晚上,肩胛骨痛的不行, 她在办公桌前坐定,从包里掏出早饭,几个糯米烧麦和一袋豆浆。   烧麦还没咬进嘴里,手机就响了, 她昨天吃完晚饭就关机了, 图个清净。   一长串数字,她没存名字,但倒背如流的号码, 让她脑袋闷闷的疼, 不知道李景胜这是要纠缠她到什么时候。   无奈接起来,她不想说话, 开了免提,并不出声。   李景胜没想到他试探性的一个电话, 竟然接通了,一时有些茫然,僵着也没说话。   双方都是沉默, 欧阳姗姗按了红色的结束通话键。   欧阳姗姗拧开豆浆的盖子, 还没递到嘴里去,门就被推开了。   是李景胜。   真是阴魂不散。   李景胜的脸色很不好,嘴唇泛着白,眼里都是血丝,敞着外套, 头发乱糟糟的,欧阳姗姗以为他会发火,可他却没有。   他站在她办公桌的前面,四下打量了会儿,因为刚刚搬过来,文件柜里整整齐齐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笔筒,再无其他。   “墙上光秃秃的不好看,我墙上那副山水图不错,我挂了好几年了,我等下让人给你送下来。”   “不要。”   “那我买些新的。”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赶紧走。”   “姗姗,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晚上。”   “要你管。”   “我不是管你,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不值钱,你还是去担心你的小柔吧。”   李景胜被噎住了,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他们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个伤口,早已溃烂化脓,碰不得,一碰他就万劫不复。   “姗姗,晚上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呢?除了离婚。”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没关系,还有一年,时间到了,你不离也得离。”   李景胜还想说些什么,门被推开,是陈慧敏,她进来拿文件,看见李景胜,很明显的呆愣了一下才开口,“欧阳,这位是你老公啊?”   欧阳姗姗翻了她一个白眼,“前夫。”   陈慧敏以为他们只是夫妻怄气而已,忍不住夸了句,“你老公身材可真好,长得也帅。”   欧阳姗姗被一口豆浆噎住,猛烈的咳嗽起来,李景胜给她顺背,拍了半天才止住咳。   陈慧敏挺尴尬,已经离开,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欧阳姗姗和李景胜两人。   可是刚刚的话题已经无以为继,李景胜捞过欧阳姗姗手上只剩下小半袋的豆浆,三两口喝完,回身扔进垃圾桶。   又想去拿欧阳姗姗手上的烧麦,被她捂进怀里,“李景胜,你快走吧,烧麦我就买了三个,自己吃还不够,算我求你成吗?别在我眼跟前晃了,你再晃也没用,我不跟你们玩三人行的游戏了,我烦了,厌了,倦了,不想奉陪了。”   李景胜摸了摸欧阳姗姗头顶的碎发,温柔道:“你没吃饱吗?没吃饱的话我下去给你买早饭。”   “别别别,我吃饱了吃饱了,你别跟我抢,我就吃饱了。”   李景胜躬下身子,半蹲在欧阳姗姗面前,轻轻的唤她:“老婆,我知道错了。”   欧阳姗姗拿脚去踹李景胜的小腹,脚下使足了力气,“我感觉你没错,你追求真爱,谁敢说这是错的。”   李景胜生生受下这一脚,身子却一动都没动,他这会儿特别想亲欧阳姗姗,就觉得不拴在身边,心里空落落的,特别没有安全感。   “姗姗,你听话,下班我来找你,带你去吃日本料理。”   “我不去。”欧阳姗姗又踹了一脚,李景胜的外套是浅色系的,两个脚印特别明显,他并不以为然,笑着啄了一下欧阳姗姗的额头,一整晚的郁气都纾解了开。   “我是真想把你变成个小小人儿,塞在口袋里,天天带在身边。”   终于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去,将人搂进怀里,总觉得多少甜言蜜语都表达不了此刻的心情。   以往他说骚话都是信手拈来,没有半点走心,可这会儿被人牢牢的圈住了,就觉得那些话都太肤浅,肤浅到表达不了他心情的万一。   只觉得世间万物,都得往后排,都得靠边,只有眼前这个可人儿,才是他最最想要的。   欧阳姗姗早上被李景胜气得不轻,他一米八五的个头,一身腱子肉,她一百斤不到的身材,哪里抵得住他,被他在额头亲了一下,以为总能放过她了,谁知后来又压上来,又啃又咬的亲了半天才罢休。   欧阳姗姗是真没办法了。   她打开电脑,又新建了一个word,标题写上“辞职报告”四个大字,刚打完,失落和不舍就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她大学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这些年,从一个小职员熬到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她一路走来不容易,花的精力和心血也不足为外人道。   心酸泛上来,她把word关了,想起李景胜的脸,又去打开。   反反复复的,犹豫不决。   正在反复掂量的时候,门被敲响,陈慧敏又探进头来,“去不去楼下餐厅吃午饭?”   “什么?”欧阳姗姗惊诧万分,她抬头去看时间,竟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心里缠着事儿,一晃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新写字楼不像以前那个,一整栋有一个食堂,这儿只有一个快捷餐厅,从一楼的铺面直接通到二楼,还算宽敞,菜色也多,就是口味一般,毕竟是大锅炒菜,指望不了好味道。   陈慧敏口味偏重,她拿了份毛血旺,又拿了份卤豆腐,欧阳姗姗看她没拿素菜,就拿了份毛毛菜,又去端了碗三鲜汤。   两个人去年就合着伙一起吃饭了,今天你付,明天我付,都是家庭条件不好的出生背景,做事什么的都特别有分寸,从没闹过什么矛盾。   刚找到座位开吃,边上又坐下来一个人,欧阳姗姗侧头去看,是周婷。   这年头,小三够猖狂,欧阳姗姗冷笑了一声,转头顾自己吃饭,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想法。   周婷既然坐下来,自然是有话要说:“欧阳姗姗,知道我是谁吧?”   欧阳姗姗管自己夹菜往嘴里送,“知道,李总的秘书兼小三。”   对面的陈慧敏一嘴的饭粒全喷了出来,她捂着嘴连连道歉,起身去卫生间整理自己。   周婷笑笑,倒是不以为意,她在李景胜身边蛰伏了这么多年,这点忍功还是有的。   “李总现在跟我在一起了。”   欧阳姗姗没有她意料中的惊诧和愤怒,神情淡淡的,“知道了。”   “我奉劝你,不要拖着李总,也不要去纠缠他,他对你已经没感情了,希望你们好聚好散,现在楼上楼下的,将来见面还能点个头打个招呼,不至于太难看。”   欧阳姗姗是真被周婷气笑了,正好陈慧敏也收拾干净回来重新落座,她挥挥手示意周婷,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知道啦知道啦,我跟你保证,绝不去纠缠他,但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个保证?”   周婷一脸不屑,“我给你保证什么?”   “保证李总也别来纠缠我?”   欧阳姗姗上午没干活,下午就有点忙,五点半下班,她忙到六点多才算忙完,冬天的太阳落山早,外面的天已经乌黑。   她以为中午跟周婷的一番表态,晚上就不用再躲,谁知道放松了警惕,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直接被人掐着腰,半抱半塞进了副驾驶,后面的座位上好几个超市购物袋,鼓鼓囊囊的,欧阳姗姗心情低落,越想摆脱的,越是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住,甩也甩不掉。   回的是欧阳姗姗那儿,李景胜下午估计是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吃得喝得,他让欧阳姗姗坐在客厅看电视,自己去厨房捣鼓了半天,端出两份焦黑的牛排。   欧阳姗姗叹口气,她对那两块牛排毫无兴趣,自己下了碗光面条,加了点麻油,又煎了个荷包蛋,划拉划拉就给吃完了。   锅里还剩了一些,李景胜另外拿了个碗,把欧阳姗姗吃剩的面条拨进碗里,凑合着也给吃完了。   吃完他又把被他整得乌烟瘴气的厨房收拾干净,这才解了围裙坐在欧阳姗姗身边。   欧阳姗姗连眼睛都没抬,她正在跟陈慧敏语音聊天,女人嘛,衣服鞋子化妆品,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好不容易等她打完电话,李景胜却瞅着她半天没动静,以往一肚子的骚话全没了踪影,只觉得即便是沉默相对,这样安静地坐着,心里便鼓得满满的。   他有心酸,也有委屈,更有不安和愧疚,除了这些,还有爱。   他将欧阳姗姗的手拉进怀里,十指相扣,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掌心,千言万语,无从道来。   欧阳姗姗的电话又响起来,是她的顶头上司,王副总,这人一直对欧阳姗姗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紧一阵松一阵的,总教人猜不透心思。   电话被李景胜抢走,他按了免提键,王副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姗姗,睡了吗?我刚路过银泰百货,看见一块玛瑙石挺漂亮的,特别配你的气质,我就给买了,这会儿给你送过来,你在家吗?”   李景胜气得发抖,音量都有些不稳,“你他妈的谁啊?这么晚了给我老婆打电话,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再让我知道你纠缠我老婆,有你好果子吃。”   电话按断,直接甩地板上,回身就把欧阳姗姗拖进怀里,还在气头上,却半点脸色都不敢摆出来,想去亲她,被她躲开,手臂抵着他,呼吸相缠,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夫妻。   李景胜被电话刺激的不轻,心里有不安隐隐泛上来,欧阳姗姗对他的冷淡和疏离,让他失措。   “老婆…你,还要我吗?”   欧阳姗姗不理人,想从李景胜怀里挣脱,却被越箍越紧。   “老婆,我错了。”   有几滴眼泪滑下来,很快就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纠缠的身体上,也砸在李景胜的心里。   欧阳姗姗哽咽着开口:“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我已经躲得远远的了,不会妨碍你追求幸福了,你为什么总要这样来纠缠我?”   李景胜笑了笑,笑容牵强,“因为我心在你这里,被你勾走了。”   “那我还给你,我不要…”   “我爱你。”李景胜堵住欧阳姗姗还要往下说的小嘴,极尽温柔,两唇相触,并不侵略,只是宣示主权。 第58章 入股   天气慢慢转暖, 又是一年春来到。   欧阳姗姗递了一次辞职报告,被总经理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大致意思也就是, 她正值职业黄金期,往前一步是天堂,往后一步是地狱,重新找份工作, 重头来过, 不是神经就是傻。   欧阳姗姗被劝得死了心,只能终日被李景胜防不胜防的出现骚扰。   欧阳姗姗的同事倒是跟着享了福,早上咖啡奶茶, 下午炸鸡烧烤, 李景胜一天不落的往二十九楼的办公室送,有时候捎带手也给自己三十楼的员工点上一份, 一起送到楼下,三十楼就去二十九楼拿, 一来二去,两个公司的员工渐渐熟识,偶尔还在餐厅坐在一块儿吃饭聊聊天。   欧阳姗姗有些哭笑不得。   渐渐就随他去了。   公司的跨境业务渐渐步上正规, 规模越做越大, 欧阳姗姗能力出众,方方面面又熟悉,情商高,人又和气,三八妇女节的当天, 被总经理在公司大会上宣布升职加薪,职位与王副总平齐,薪水也翻了番。   负责的部门多了,人也忙了起来。   时常从进办公室开始忙起,一直忙到华灯初上。   总经理是个海归,姓郑,双名健华,管理公司也是一副欧美做派,时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但却特别会用人,手下几个高层都兢兢业业,中层忠于职守,公司效益十分可观。   盘子大了,就不敢放在一个篮子里,郑总听取了财务总监的意见,又在安徽注册了一个新公司,将一部分跨境业务拨过去,快中求稳。   郑总虽然年轻,贪欲却不重,新公司注册的时候,就询问了几个中高层的意见,他愿意拿一部分股份出来给大家分享,以奖励这些年鞍前马后打下江山的功臣。   欧阳姗姗特别心动,她知道机会难得,当下就认领了百分之十的股份。   新公司的注册资本是五百万,百分之十就是五十万,欧阳姗姗手头没有这么多钱,她想起李景胜之前给的那张银行卡,查了查余额,吃惊的发现,竟然有四十多万,想起他之前说得话,算了算时间,倒真是差不多,这一年多,他每个月都在往卡里转钱。   又自己添了些钱,凑够五十万,就把钱划到了公司账户上,几个愿意入股的员工留下来,分别签了股东协议,又正儿八经的开了第一次股东大会,欧阳姗姗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三十岁不到,就靠着自己的努力,上了一个新台阶。   所以下班李景胜又把她塞进车里的时候,她没像往常一样跳车跑掉,等车开出去挺远,她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你之前给我的那张卡,我今天划走了五十万,想着还是跟你说一声,谢啦。”   李景胜打了把方向盘,侧头看她一眼,姑娘眼里带着笑,是碰到高兴事儿了。   “够不够?不够我再转给你。”   “够了。”   “去淮海路吃烧鹅好吗?我订了位置。”   “不好。”   “由不得你。”   欧阳姗姗气得踹了他一脚,李景胜一点都不恼,还朝她笑笑。   “港记烧鹅”在淮海路的最东边,开了半个钟才到,饭店外面有专门的等候区,人满为患。   李景胜上午就订好了位置,其实他每天上午都打电话过来订位置,只是晚上六点左右又打电话过来取消。   包厢位置特别好,整面的落地窗靠着淮海路,繁华尽收眼底,万家灯火也温暖人心。   李景胜要了一整份烤鹅,又点了些素菜,他开车来的,没敢喝酒,要了一扎橙汁,是欧阳姗姗爱喝的。   “这家餐厅的港味很正宗,我去年来吃过,一直想带你过来尝尝。”   “我记得你以前做过佛跳墙,一直惦记着那个味道,所以时常留意着港式餐厅。”   欧阳姗姗不想搭理他,管自己喝橙汁看风景,李景胜无可奈何,把椅子拖到她身边,“我的小祖宗呦,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   “跟你没啥好说的。”   “怎么会没有呢?我俩还要说一辈子呢。”   “头一回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还挺稳重的,真是打脸,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李景胜把欧阳姗姗转向自己,“自己老婆跟前,要脸皮来干什么?”   烤鹅上上来,欧阳姗姗觉得自己气都被气饱了,没怎么动筷子,李景胜以为她觉得不好吃,又点了几道菜,她却还是提不起兴致来。   李景胜怕她是生病了,到家都没舍得让她走路,直接给抱进了家门,放在沙发上,就去找温度计给她测体温。   倒是没发烧,三十六度五,正常体温。   还是不放心,去厨房熬了点粥喂给她喝。   欧阳姗姗简直气急,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于是赶人,“李景胜,我没事,白天上班有点累着了,你快走吧,这儿不欢迎你。”   李景胜苦笑起来,“我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走了?”   “不能。”欧阳姗姗确实提不起劲来发狠,白天工作忙,又加上入股新公司的事情,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弦绷久了就松了,没劲了。   本来就力气小,扛不住他,这会儿更是没办法,被压在沙发上,软磨硬泡,“我保证什么事都不做,我就睡沙发上,天亮我就走。”   后半夜半梦半醒间,被李景胜贯穿的时候,欧阳姗姗算是知道了,不管任何时候,男人的嘴,都信不得。   身上的衣服全不见了,看起来还是睡得太沉了,什么时候被脱光的都不知道。   整个身体都在男人的怀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偶尔被撞出来些许。   欧阳姗姗被欲望掌控,身不由己,呜呜咽咽的低喃,一会儿哭泣,一会儿痛骂。   她能感受到李景胜是在征服她,最起码是在肉/体上,他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给她爽快,他隐忍的手臂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却还是一点点的给予她悸动和沉沦。   欧阳姗姗被前前后后的折腾,她终于受不住,低低的求饶,“不要了,真不要了。”   李景胜一只手去摸她的额头,细碎的吻落遍她全身,轻柔的仿佛她是只易碎的瓷器。   欧阳姗姗很快又昏睡过去,李景胜去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替她擦干净身子,这才由着她沉入梦乡。   做了噩梦,一对男孩,穿着红色的肚兜,伸着手,喊她“妈妈”。   “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我们害怕。”   嘶喊着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抱着头痛哭起来。   这个梦,这一年,已经反反复复折磨她很久了,梦里全是痛苦和不舍。   她的心被凌迟。   被人搂进怀里,用棉被严严实实的裹起来,轻轻的顺背,呼吸喷在脸上,那一刻,欧阳姗姗安静下来,有些痛,只有他们两个才懂。   “梦见孩子了?”   “嗯。”   嘴唇都发起抖来,“梦见他们喊我妈妈。”   额头相抵,都哭出了声。   怎么都停不下来,悲伤无边无际,他们看不到尽头。   欲太重,罪太深。   一片漆黑的夜里,只有挂钟的走动声,滴答滴答,一格又一格。   “姗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欧阳姗姗想开口拒绝,唇却被堵住,男人霸道又温柔,一声又一声的喊她。   “老婆”……“老婆”……“老婆”。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欧阳姗姗以为是自己的,她接起来,那边传来一声低唤,“李总。”   “睡了吗?有个急事,想跟您汇报一下。”   欧阳姗姗稍微挪开些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多,马上就要天亮了,三个小时都等不了?   她恶作剧似的开口,“有多急,说给我听听?”   李景胜一脸好笑的看着她,随她为所欲为。   电话那头的周婷呼吸都窒住了,其实此刻她正站在李景胜的家门口。   自从那次她跟欧阳姗姗在食堂的交锋过后,她就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李景胜从早到晚的嘘寒问暖,时时刻刻的惦记挂心,纵然她涵养再好,再有耐心,也渐渐焦灼不安起来。   今天她彻夜无眠,遂决定孤注一掷,出门前,她还刻意打扮过,低胸的V领毛衣,牛仔包臀裙,谁知门铃按了许久都没人来开,便只能打电话了。   几乎是本能反应,话就自己脱口而出,“李总的电话怎么在你那儿?”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说已经跟李景胜在一起了?还答应我会管好他的,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一把抢走,李景胜脸色难看,刚刚的柔情荡然无存,憋着火,“还挺能干的,看不出来度量这么大,把自个老公往别人怀里塞?” 第59章 等归   周婷一大早就进了公司, 她折腾了一晚上,被欧阳姗姗挂了电话, 气不过,忌惮李景胜又不敢再拨过去,只能回家挨到天亮。   想着等会儿借口送文件,进去探探李景胜的口风, 要是他不提, 她也绝口不提,她有得是耐心。   周婷知道,这个时候, 她只能重新蛰伏下来, 等待新的时机,重新出手。   李景胜过了九点才到, 脸上表情如常,看不出喜怒, 从周婷办公桌边经过的时候,用食指在她桌上轻轻敲了敲,“来我办公室。”   周婷确实慌了, 她熟知李景胜的习惯, 他进办公室第一件事,一定是打开邮箱处理邮件,然后再浏览一天的工作安排,确定整天的工作计划之后,才会开始处理各种琐事杂事。   李景胜一直是个有条不紊的人, 周婷以为昨晚的事,即便李景胜要找她谈,怎么也得排到早上的会议之后。   李景胜脱了外套,挂进单间的衣柜里,他没去开手提电脑,按着眉头看向窗外,大清早的徐汇区车水马龙,汽车喇叭声,嘈杂声,热闹繁华。   李景胜又想起昨晚欧阳姗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周秘书说跟你在一起了。”   “我当然相信啊,你要是没跟她在一起,干嘛陪她逛街买衣服?”   “我前段时间吃午饭,在餐厅遇见她,她还向我宣示主权来着呢。”   李景胜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再怎么解释,都陷入死循环。   他确实,在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在周婷那里寻过安慰,虽然什么都不曾发生,但那些陪伴,不仅让周婷,更是让身边的人,都生了误会。   更别提,他让欧阳姗姗碰见过好几回,那会儿他没想明白,有时候甚至是故意让她撞见,让她误会,他在气头上,想用这种办法折磨欧阳姗姗,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最终折磨的竟然是他自己。   早上在电梯里跟欧阳姗姗分开,她一个字都没说,只留给他一个无所谓的背影。   周婷特地去泡了一杯咖啡,现磨的咖啡豆,她早早就准备好了,搁在李景胜的办公桌上,还冒着热气,咖啡的清香弥漫开来,令人心情愉悦。   李景胜的开场白却让周婷不寒而栗,“小周,你来我公司多久了?”   周婷咬着唇,不肯开口。   李景胜瞧她没说话的意愿,就自顾自的往下说,“我一直挺信任你的,前头那个说你有问题,我从来没信过,我一直以为是她无理取闹,闹到最后都没找过你麻烦。”   周婷坚强的外壳终于松动下来,但哪个人,会觉得自己有错?   “李总,你现在是不相信我了吗?我跟了你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李景胜看着她的表情好笑,“我心里清楚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我非但不清楚,我还让你搞糊涂了。你吃饭就老老实实吃饭,去找我老婆干什么?你没分寸管不住嘴,我也留不住你了,你把手头工作整理一下,交接给吴总监,我刚问人事要了你的履历,你来公司七年整,按照劳动法规定,该怎么赔就怎么赔,一分钱都不会少你。”   周婷终于哭出声,“李总,你真要这么绝?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李景胜不动声色,“行,你说。”   “我没去找过你老婆,什么话都没跟她说过,是她诬陷我的,她早就看不顺眼我,觉得…觉得我碍眼,所以想用这种方法让我走。”兔子急了会咬人,人急了的本能反应是撒谎掩盖。   李景胜举掌示意她停下来,“别说了,顺眼不顺眼的,这些都没意义了,你既然跟我老婆闹成这样了,下回见面也尴尬,你工作能力一向不错,人也稳重识大体,换份工作也会很出色,你调整一下,出去准备交接工作吧。”   在感情里陷得越深,越久,连根拔除的时候,就越容易陷入疯狂,周婷抱着装着她所有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心里的恨意无处宣泄,她把箱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各种女性用品滚了一地,杯子也摔碎了两个,碎片飞得到处都是,有保安从远处跑过来,周婷毫无怯意,昂首挺胸的转身离开。   欧阳姗姗却全然不知这些事,彼时的她正在老板办公室里谈话,她顶头上司换成了老板本人,老板姓郑,郑总幽默风趣,是个不错的领导。   两人聊了一会儿工作,又理了理手头的工作,就一些重要的事宜交换了看法。   安徽的新公司已经拿了牌照,但要去当地的海关开户,办许可证,琐事一大堆,郑总不放心让普通员工去办理这些虽然琐碎,但其实非常重要的杂事,委婉的表达了想让欧阳姗姗亲自去一趟的想法。   欧阳姗姗从郑总办公室出来,忙完手头的工作,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去长途汽车站,搭乘大巴车去了安徽。   安徽跟浙江接壤,不远,天色擦黑的时候,就到了。   下午在大巴车上的时候,李景胜来过两个电话,她睡着了,没听见。   微信上也有他的消息,“怎么不在办公室?人在哪里?”   她不愿意回,给陈慧敏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就关了机。   欧阳姗姗找了家酒店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床去办事。   安徽的马路很宽敞,也很整洁,不像上海那样喜欢种法国梧桐,都是小叶子树,阳光洒上去,地上一片斑驳。   欧阳姗姗找了家早餐店,吃了碗炸酱面,味道还不错,安徽交界了好几个省,口味杂,不南不北的,却又奇怪的融合了各地的口味,造就了自成一派的饮食文化。   到了地儿,拿出准备好的资料在窗口等叫号办理,看到黑着屏幕的手机,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机,被人纠缠的滋味其实不好受,如果可以,欧阳姗姗真希望能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手机还在启动中,就有电话顶进来,欧阳姗姗叹口气,接起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是陈金芝。   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身子板比欧阳姗姗还结实,老而弥坚就是形容她这种的,“你昨天晚上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景胜在我这儿守了一晚上。你说你这个人,做个事情也没个交代,哪里像个快三十岁的人了,我看你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小孩,三岁小孩出门都知道跟父母交代一声。”   欧阳姗姗实在是觉得烦不胜烦,李景胜,李景胜,这个名字阴魂不散,随时随地就能出现在她身边。   “我在安徽出差,这会儿在办事呢。”   “出差就能不说一声了?你出差是不是应该跟我打个招呼?万一在外面有个好歹的,我也好知道去哪里找人去啊?”   “妈,您转性了啊?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还有啊,您就不能盼我个好吗?”   陈金芝的嗓门拔高了几度,一句“欧阳姗姗”刚刚冲出口来,又突然缩了回去,电话似乎被换了个手,男人熟悉的低沉嗓音传过来,怕什么来什么。   “你发个定位过来,我开车来找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办完事就回上海了。”   “听话,你一个人跑那么远我不放心。大巴车也不安全,经常超载什么的,我开车去接你回来。”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咦,轮到我了,挂了。”   欧阳姗姗干脆利落的把电话给掐了,其实没轮到她,还有二十多个号,她撒完谎,心虚的左右看了看,这才打开微信看未读消息。   陈慧敏让她晚上睡觉的时候,除了记得锁门之外,还得拿把椅子顶住门,欧阳姗姗被她逗笑了,这姑娘,安全意识特别强。   陈金芝也发了个消息给她,问她在哪儿,她没回,又往下翻,郑老板竟然也发了个微信来,问她到了没,自己注意安全,她忙不迭的打字回过去。   “郑总,昨日安全抵达安徽,晚上没留意看微信,真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已经在办事处了,预计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回上海,谢谢郑总关心。”   按下发送键,这才长舒口气,又往下翻,看到李景胜的头像前也有未读显示。   李景胜的头像是他们之前在巴黎度蜜月时候拍的合照,黄昏时分,两个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亲密依偎的背影,有鸽子在头顶飞过,浪漫又幸福。   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进去。   长长的一段话,跟在几个未接通语音聊天的后面。   “姗姗,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很担心你。”   “想起以前,我也曾经彻夜不归,如今换我承受,才明白你当时的不易。”   “我很想回到过去,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我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不管会付出什么代价。”   “很多个夜里,我都恨自己,我整夜整夜的失眠,怨恨自己,也怨恨别人,可最终却发现,我最最怨恨的,都不过是因为失去了你。”   “姗姗,我只想看见你,只想你在我身边,执手偕老,我奢求上天垂怜,也奢求你的回心转意。”   “三十三号,请到二号柜台办理业务。”冰冷的机械声响起,欧阳姗姗站起身,去找二号柜台,可眼里的水雾弥漫上来,模糊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楚。 第60章 对视   欧阳姗姗办完事, 已经到了下午,晚上坐大巴车回去, 一来太赶,二来确实也有些不安全,索性就又住了一晚。   欧阳姗姗入住的酒店边上就是黄山景区,虽然实际到黄山还有点距离, 但不妨碍沿途的风景如画。   就觉得山高水远, 是跟江南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人都舒展了开。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腔北调,各有不同。   欧阳姗姗晚饭去吃了安徽本地的特色鱼蒸锅, 端上来的时候, 光闻着香味就馋涎欲滴。   鱼入锅前,用油煎过, 再加上豆腐菌菇一起煲汤,味道挺重, 但确实好吃,她没要米饭,一个人吃完了一整锅鱼。   撑得有些走不动路, 她绕着酒店附近的中山路散了会儿步, 食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回了房间。   她走得匆忙,没带面膜,便用湿纸巾泡了精华,贴在脸上, 一会儿功夫就意识模糊起来。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叮叮咚咚的,烦不胜烦。   欧阳姗姗强撑着意识醒过来,按下通话键,很明显,手机那头的李景胜完全没想到,这个电话能打通。   “还在安徽?”   “是啊。”   “事情还没办完?”   “办完了,办完都快五点了,赶不回来,就住下了。”   “酒店地址发我,我开车过去找你。”   “我明天就回上海了。”   “我等不及。”   “有急事?”   “就是想见你。”   欧阳姗姗笑了,“有什么好见的?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嘛。”   “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景胜默了会儿,他一个大男人,过完年,虚岁都三十五了,但有些话,他想让欧阳姗姗知道,“因为你把我心勾走了。”   欧阳姗姗被他肉麻的恶寒,直接把通话给按断了,她看看时间差不多,把面膜撕下来,又去冲干净脸,刚在床上躺下,李景胜的视频聊天又顶了进来。   她想也没想,直接给按断了,又拨过来,她又按断,反反复复十几次,欧阳姗姗玩得不亦乐乎。   微信发过来一句话,“老婆,接视频,我想看你。”   “不接。”   “听话。”   欧阳姗姗索性关了机,蒙上被子,管自己睡觉。   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精神气爽,照了照镜子,皮肤状态是真好,白里透着粉,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少女感十足。   她检查了一遍行李,确认所有文件和私人用品都装进了旅行袋,这才下楼去前台办了退房手续。   去长途汽车站买了直达上海的大巴车车票,看看时间还早,又在附近的特产店给陈金芝买了点安徽的土特产装进包里。   手机依然没开机,今天是周六,不会有公事找她,她不想看到李景胜的电话,以前是完全拒绝接,要么拉黑名单,要么不去理睬,但现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偶尔身体会诚实的自个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大巴车一路颠簸,沿途都是绿色的农田和灰蒙蒙的通往远方的公路,因为开阔,天空仿佛压得很低,似乎一举手,就能触碰到,高大的白杨树笔直的站立在公路的两旁,一排排往后退,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没有尽头似的。   下午两点多到得上海客运站,欧阳姗姗在出站口检完票,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出口处附近的李景胜。   冬天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脸上的五官深邃,一双眼睛挂在她身上,半分也没挪开过。   吸了口手里夹着的烟,朝她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连绵不绝,在他们之间慢慢升腾上去,景物变得朦胧。   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偏不,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身后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着她,随着她。   他们比耐心,都有得是耐心,一个走,一个跟,走了半个多小时,穿越了整条马路。   遇上十字路口,欧阳姗姗过去了,李景胜慢了一步,绿灯熄灭,红灯亮起,他们被分在了交叉路口的两端,一如他们的人生。   仿佛有预感似的,欧阳姗姗感觉不到身后男人的气息,她身不由己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男人站在马路的另一头,他们之间,隔着一盏红绿灯,隔着命运,也隔着人山人海。   都没动,只是用眼神纠缠,眼里刻着彼此的影子,也刻着无法斩断的情愫。   李景胜两只手圈成喇叭状,放在唇边,刚开始放不开,欧阳姗姗听不清。   后来放开了,声音越来越大,欧阳姗姗听清了,就三个字。   “原谅我。”   “原谅我。”   “原谅我。”   有起哄的声音,有鼓掌声,还有笑声。   可他们都听不见,他们在这人山人海里,只望得见对方。   就好像要重新认识彼此似的,要把这一眼当成初见。   “你好,我叫李景胜。”   “你好,我叫欧阳姗姗。”   红灯熄了,绿灯又亮起来,李景胜冲过马路,从未有过的急迫,百米冲刺的速度,仿佛下一刻,欧阳姗姗就会在他眼前消失。   巨大的冲力把欧阳姗姗带进他怀里,他喘着气,心跳如雷,将欧阳姗姗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举向阳光,举向未来。   欧阳姗姗用脚踹他,“放我下来。”   “答应原谅我,就放你下来。”   “你真无耻。”   “我只对你无耻。”   “你放我下来再说。”   李景胜把她放下来,却还是宣示主权似的搂在怀里,一刻都不肯分开,黑漆漆的眼眸去看她,“老婆,我不能没有你。”   欧阳姗姗推开他一些,她此刻头脑冷静,“李景胜,真的不行,我刚刚头脑发热,不该那样跟你对视,给你希望,对不起,放手了就是放手了,我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李景胜整个身子都颓败了下去,刚刚还灿若朝阳的脸,一下子就失了血色,忍了许久,他才开口,“我不会放手的。”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送回了陈金芝那儿,她给陈金芝买了点土特产,顺路就先给她送过去。   李景胜没跟着上楼,下车前还撕扯了半天,欧阳姗姗被他按在副驾驶座上纠缠了很久才脱身。   陈金芝倒是在家,没出去搓麻将,她最近手风不顺,老输钱,按照老头的说法就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欧阳姗姗把买给陈金芝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陈金芝精明,她从来不会跟自个过不去,更不会跟钱过不去。   她坐到欧阳姗姗的身边,母女俩许久没有挨得这么近过,“丫头,我刚在楼上看到李景胜的车了,是他送你过来的?”   “是啊。”   “丫头,你倒是跟妈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就你跟李景胜的事啊,李总昨天在我这儿等了你整整一晚上,就坐那儿,”陈金芝一根食指伸的笔笔直,指向阳台,“烟是抽了么老老,一地的烟头,我早上擦了噶老长远,才擦干净。”   欧阳姗姗没理她,随她一个人碎碎念,“侬个刚度,侬让人家过来看看,侬介个老公啊,喜欢侬是喜欢得不得了。”   欧阳姗姗噗嗤被逗乐了,“你操心好自己就行了,身体顾好,你这个年纪,什么毛病都要出来了,你平时注意养生,就好啦,不要管东管西的。”   陈金芝说:“你以为我想管哦,我是怕你离了婚,又打过孩子,不好找对象了。”   “找不到我就单过。”   “呸呸呸,年纪轻轻说什么鬼话,你想走你妈的老路啊?你看看你妈,那十几年,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不许你也这样。”   “你说什么也没用,反正我就是要离婚的,李景胜不肯跟我去办手续也没关系,两年一眨眼的功夫,分居两年,直接就可以离掉的。”   陈金芝恨不得把手指头戳到欧阳姗姗的脑门上去,“侬介个小祖宗,让我怎么说你好,你离了婚,去哪儿再找这么有钱的老公啦?”   “钱钱钱,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当初看中对方有钱,非要我嫁,现在我跟他们家都闹成这样了,还不想离?你有脸,我可没脸。”   陈金芝一时被欧阳姗姗噎得回不了嘴,可她这个年纪,三观早已被钉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改变根深蒂固的看法,而且也听不劝,自己认准了的理,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姗姗啊,你别倔,你就听你妈一声劝,昨天李景胜也跟我表态了,说以后一心一意对你,我看他态度挺诚恳的,你就再信他一次吧。”   姗姗听完,倒是没动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这才开口,声音不咸不淡,“陈金芝女士,没看出来啊,我本来想着好歹我也是您亲闺女,您好赖也不至于把我兜着底给卖了,谁知道我真是年轻幼稚,您是什么时候跟李景胜算计到一块儿去的?昨儿个晚上?他这次又给了你什么好处?”   说完,去门口换了鞋,头也不回,开门走了。   门是被甩上的,“砰”的一声,砸得陈金芝心脏一阵乱跳,她拿起手机,给李景胜拨电话,“景胜啊,我劝不动她,可能还起了反效果,姗姗估计是生气了。” 第61章 动手   都说春雨贵如油, 阳春三月的上海,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没有停过, 天色也阴沉,黑压压的一片,总感觉像是直接压在头顶上似的。   欧阳姗姗被陈金芝气得够呛,辗转反侧一晚上, 觉得还有一年是真的等不住了, 一大早就拿着户口本和结婚证身份证还有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去了公司。   直接去李景胜办公室里等他。   欧阳姗姗本来还有些烦躁,因为不想看见周婷, 结果上来了才发现门口的周秘书已不见踪影, 换成了一名年纪稍长,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   她不想跟对方打招呼, 想必要问她是哪位,“李太太”三个字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说其他的吧对方应该也不会放她进去,索性就推门管自己往里走,谁知新秘书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又平静的低下头继续工作。   欧阳姗姗本来还有点纳闷, 进去了就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李景胜的办公桌上放着他俩的合照。   是蜜月旅行去英国时拍得,在泰晤士河的河边,李景胜搂着她的肩膀,阳光从斜上方照下来, 欧阳姗姗穿着米色的连衣裙,一切都很美好。   可她这会儿却看得有点头疼,从前感情尚好的时候不见他摆,这会儿感情破裂了,他倒是给摆上了。   她把相框倒扣在桌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没多久,门把手转动起来,李景胜推门进来,浅灰色衬衫,黑色大衣,看见她,很明显的愣住了,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心,试探的叫了她声,“姗姗,你怎么上来了?”   欧阳姗姗站起身,很平静的直视他,“有空吗?我证件都带齐了,我们去趟民政局吧?”   李景胜没吭声,他走到办公椅边,把电脑包搁上去,扯了扯领带,这才开口,“不去。”   “李景胜,你不去,我就起诉离婚,我一分钟都不想等了,只想跟你彻彻底底的结束。”   李景胜想去拉她,手伸了出去,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无力的垂下。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你也别指望跟我打离婚官司,你打不赢的。”   “你也不是没打输过。”欧阳姗姗挺有底气。   “那次是我不想打了,但是对你,我永远都不会不想。”说完,他把桌上的相框扶起来,放好,正面对着自己。   欧阳姗姗咬牙切齿道:“李景胜,你简直无耻。”   李景胜看着她,神色平淡却坚定,“姗姗,我这会儿心里只有你,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从前的事,我知道错了,要打要骂都随你,你要天上的月亮,我绝不摘星星给你,我只求一件事,就是不离婚。”   “我知道你这会儿还生着气,我也不强求你能马上放下,你在外面住着就住着,我有耐心,也有诚心,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原谅的那一天。”   “这个婚,你即便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绝不会离的。”   “行吧,那你等着收我律师函吧。”欧阳姗姗转身想走,却被一只手拉住胳膊,往后带,她使足了力气想挣脱,却犟不过李景胜用了蛮力,气不过,高跟鞋的鞋跟对着他的小腿就狠狠踹了上去,李景胜硬生生受下这一脚,却依然不肯放手。   欧阳姗姗又踹了第二脚,鞋底撞上肌肉的钝响声,让人不寒而栗,伤上加伤,李景胜脸色发青,额头有薄汗微微浮现,他咬着牙就是不放手。   “姗姗,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欧阳姗姗拼命甩胳膊,想挣脱他的束缚,“你就不能痛痛快快像个男人一样,跟我把手续办了?”   “不能,我不是男人,在你这儿,我什么都不是。”   “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欧阳姗姗眼眶有些微红。   李景胜拖着一条腿,往她跟前蹭了蹭,“放了你的生路,我就活不成了。”   欧阳姗姗气急,瞪着他,“你要点脸。”   李景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就是不要脸了,在你跟前,我还要脸来做什么?你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勾人,把我心都勾走了。”   欧阳姗姗不想再跟这人夹缠不清,她觉得自己真是失策,李景胜早就摆明了不想离婚的态度,前面是要面子不明说只是拖着她,现在索性面子也不要了,摆明了态度就是不想跟她离。   她想走,却被人硬生生扯着不放,她一个没留神,脸上又被啄了一口,耳边响起男人的轻哄声,“早饭吃了没?没吃的话,我下去给你买,你在办公室里等我好不好?”   “你放开我就行。”   “不放,这辈子都不会放,老婆,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不明白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李景胜,我们俩个不可能了,你能不能明白?”   李景胜把欧阳姗姗硬压进怀里,去堵她的嘴,含进去的一刹那,欧阳姗姗闭上眼睛,狠了心肠,照着刚刚连踢两脚的地方,又补了一脚,用足了全部力气。   男人闷哼着蹲下去,嘴唇瞬间青紫,额头上的薄汗本已蒸发,这会儿又快速冒出来,很快就顺着太阳穴流下来几滴。   欧阳姗姗慢慢后退,背靠着门,去扭门把手,她这会儿只想尽快离开。   门把手“嗒”一声被扭开,欧阳姗姗侧身,刚想走,身后传来李景胜的声音,嗓子有点抖,“姗姗,我不明白也不会放手,这个婚,我不会离的,你别去找律师也别起诉,你看我以后的表现好不好?”   欧阳姗姗在他的话音中关上门,门口的新秘书一脸的八卦,探头探脑的早已坐不住,看欧阳姗姗出来,开口喊了声,“李太太”。   欧阳姗姗不好下人面子,但也没法开口解释,冲她点点头,却并不答应,只是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办公室,刚推门进去,就看见郑总侧着半边身子,靠坐在她办公桌上。   欧阳姗姗有些心虚,上班时间擅离工作岗位,是要被记处分的,她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违反纪律。   好在郑总并没提这茬,“欧阳,广州那边的海关又有点麻烦,我们有一个集装箱的化妆品刚到待检区就被扣下了,说是明天会出台一个新政策,集装箱里有几个品类的化妆品会被限制进口,你现在得马上飞去广州处理这个事,今天必须把这个集装箱弄出来,不然有可能会被海关退回原产地。”   欧阳姗姗听完,二话没说,开始收拾文件,“那个集装箱,是法国海运过来的,前段时间海路情况不好,路上多耽搁了一周,不然早就拖进自贸区了。”   就说话的功夫,所有相关文件都被她整整齐齐的塞进了公文包,拉链拉上,有条不紊,脑海里已经盘算好了第一步该打通的环节,电话拿起来,拨内线给司机,“刘师傅,送我去一趟机场。”   郑健华冲她笑笑,“飞机票我已经让秘书给你订好了,还有两个小时起飞,下午两点钟应该能到,时间有点赶,祝你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办好了回来我私下给你包大红包。”   飞机穿破云层,一瞬间的轰鸣声,耳膜猎猎作响,窗外蓝天如碧,白云如洗。   从狭小的窗户望出去,感叹大自然之神奇,造物主之万能。   欧阳姗姗戴上眼罩休息,脑子却在高速运转,这个集装箱,是必须弄进来的。   广州那边的关系,她一直维护的挺好,这次意外,哪些可以用得上,哪些不能冒风险,她一一梳理,确保万无一失。   欧阳姗姗在广州呆了三天,集装箱终于被从管制区拖出来,装上海关监管的货车,发往了上海海关,欧阳姗姗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去吃了点广州的特色小吃,这才回酒店。   刚出电梯就看到李景胜,单脚靠站在她房间的门口,额头头发有点长,有几缕盖在眉毛处,眼窝陷下去,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   欧阳姗姗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经过,掏出房卡,刷开门,进门和回身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李景胜伸手抵住房门,走廊的灯光半明半暗,照在他脸侧,阴影把他的轮廓渲染的更加深邃,他不自知,只是用眼神哀求。   欧阳姗姗赤.裸裸的威胁他,“另外一只脚也不要了?”   “不要了,都给你,反正心都给你了,一只脚算什么?”   欧阳姗姗胳膊上本来挂着一个单肩包,她卸下来,单手抡着就往李景胜的脸上砸,李景胜鼻梁高,被包上的金属搭扣砸了个正着,瞬间肿了起来。   他却不松手,只是苦苦哀求,“老婆,让我进去坐一会儿,你不让我进去,我就站门口不走了。”   “你站着吧,走廊上到处都是摄像头,保安看你一直站着,肯定来把你带走。”   “那我就说里面的是我老婆。”   “你无理取闹,你真是不要脸到家了。”欧阳姗姗气急,当胸推了一把李景胜,他没防住,往后瘸了一步,欧阳姗姗趁机就把门给扣上了。 第62章 旅途   李景胜在欧阳姗姗的房间门口站了许久, 任他如何敲门打电话就是不开。   他实在没法子了,在门口呆久了也确实不合适, 就坐电梯下去,在前台另外开了一间房。   小腿骨有些隐隐作痛,轻微的挫伤,腿筋也有点伤到, 医生嘱咐不能乱碰, 尽量平躺修养,他在家躺了两天,就不管不顾的坐飞机跟过来了。   可欧阳姗姗看见他的时候, 没有一点好脸色给他, 李景胜有些烦躁,扯了扯衣领, 掏出手机又想给她打电话。   终究还是作罢,这会儿她还在气头上, 纠缠太多,反惹人厌烦。   正踌躇着,有电话进来, 是新来的秘书, 向他汇报各个项目的进度,李景胜没什么心情听,心思不在工作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头柜上。   秘书的声音中规中矩, “立阳的吴总已经签了合作协议书,但是他们不愿意走公账;和茂的广告计划已经发过来,我看了没有问题,已经转到您的邮箱里了,您方便的时候看一下;公司的年度预算最后版本已经出来了,我也发到您的邮箱了;还有几份重要文件比较急,我放您桌上了,您看一下;另外还有一位自称是王雪柔的女士打了六个电话过来,说有急事找您,请您回电。”   李景胜按了按额头,“知道了”,想了想,又加了句,“以后这位姓王的女士再打电话来,不管我在不在,都不用告诉我,直接回绝她就行。”   “好的。”   李景胜一晚上断断续续的睡眠,睡得不沉,一直迷迷糊糊的,很多梦境压上来,有的真实,有的虚幻。   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母亲就得病去世了,那段时间,李复很消沉。   骨子里,他们都保留着靠北边一些的价值观,特别传统,夫妻乃是结发,生前同床,死后同穴。   李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李景胜那会儿的记忆尚浅,但那会儿他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母亲。   李复沉浸在中年丧偶的悲恸中,却忘了,李景胜也正在遭受着幼年丧母的痛苦。   李景胜从床上坐起来,在外套的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来点燃,往事一幕幕,回放在眼前。   其实,他跟欧阳姗姗骨子里是一类人,渴望被爱,又容易付出爱,一旦付出了,就倾其所有。   他曾经被伤得很深,他曾经告诉过自己,这辈子,他不会再全身心的付出第二次,谁知,报应不爽,这一次,他栽得彻彻底底。   第二天,李景胜起了个大早,刷完牙抹了把脸就去欧阳姗姗房间找她,谁知房间门大开着,两个清洁阿姨在拖地和整理床铺,他站在门口看了两眼,人已经退了房,他没有任何办法了。   手机打不通,应该是去了机场,李景胜回房随意收拾了一下,衣服洗漱用品什么的,一股脑塞进行李包里,去前台退了房,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就往机场赶。   广州的机场年份比较久了,候机大厅比较逼仄,长长的通道却一眼望不到头,李景胜拎着行李包,一路走,一路找,眼睛在来往的行人里穿梭,却怎么也瞧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办法,掏出手机先把返沪的机票订了,去售票大厅拿了登机牌,又沿着走廊来回走了一圈,终是只能放弃。   很快到了登机时间,李景胜随着人潮排队上了飞机,天气不错,蓝天白云的,身边的旅客看起来都心情不错。   李景胜的前面坐了一对中年夫妻,丈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开着电脑在办公,文质彬彬   妻子挽着头发,穿着很普通,两个人带着孩子,是个女孩,两岁的样子,正在哭闹。   妻子用了很多办法都哄不住,最后丈夫关闭了办公文档,调出了动画片“猫和老鼠”,孩子果然立即收声,挂着泪花就笑开了。   夫妻俩被逗得哈哈大笑,李景胜也被逗笑,孩子最最天真烂漫,是上天赐给相爱的人最珍贵的礼物。   飞机很快冲上了云霄,身边的旅客纷纷安静下来,空姐一个个端上饮料,询问大家是否一切安好。   前头刚刚还在吵闹的孩子,在飞机的颠簸中慢慢入睡,妻子将她搂入怀中,用一块丝绒毛毯包起来。   妻子抱了没一会儿,丈夫就把孩子接过去,温柔的询问她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妻子点头示意,戴上眼罩,靠在丈夫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李景胜心头微胀,至深至浅清溪,至亲至疏夫妻,他突然觉得孤单,三十多年岁月累积下来的孤单,身边无人相伴的孤单。   他想起去普陀山拜佛那次,他在观世音的殿里许下心意,被菩萨俯视的那种灵台清明的感觉再次袭来。   原来,他跟欧阳姗姗,是各自的半圆,合在一起,才是完整。   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个世界,灯红酒绿,每天都跟不同的陌生人擦肩,今天我爱你,明天就爱谁谁。   越是纸醉金迷,爱情却越是难能可贵。   有一个相爱信任的另一半,是一件多么让人骄傲的事。   比起索取,愿意付出的女孩,真是凤毛麟角。   李景胜想,自己运气好,老天给了他一个,他弄丢了,但也一定要找回来。   人不能选择家庭,也不能选择父母,但却可以选择伴侣,选择人生。   欧阳姗姗是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得上海,在浦东机场刚落地,就看到郑健华派来接她的司机,她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公司。   她刚到公司,仓库就收到了上海海关放行的集装箱,她汇报完工作,郑总直接给她微信转了两万,当做奖励。   欧阳姗姗点了收款,心情瞬间明朗起来,之前看见李景胜的不爽快,也烟消云散了。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刚打开电脑准备处理邮件,陈慧敏就“叩叩叩”的敲门进来,一脸的八卦,“郑总给你红包了吧?”   欧阳姗姗笑笑,“对,但是别问我金额,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还有今天晚上有空没?我请你去吃大餐。”   陈慧敏搂着欧阳姗姗,高兴地亲了一下她脸颊,“欧阳你真好,我俩上辈子一定是亲姐妹来着。”   “就你嘴甜。”欧阳姗姗也笑了。   陈慧敏松开她些,又八卦起来,“你前夫是不是找你去了?”   欧阳姗姗眼里写满问号,去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出差走了没多久,你前夫就去找郑总了,我亲眼瞅着他进去的,我就去郑总门口跟他秘书聊了一会儿,你猜怎么着?”   “快说,别卖关子。”欧阳姗姗一巴掌抡在陈慧敏的胳膊上。   “原来郑总跟你前夫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是同学,这栋写字楼的承租权,都在你前夫手里,你前夫半卖半送,郑总才会最后决定搬到这里来办公的。”   “还有还有,你出差的酒店信息,我估计也是郑总透露给你前夫知道的。”   欧阳姗姗把文件夹摔在桌子上,她很想拍案而起,最后却只能为五斗米折腰。   但胸中一口恶气始终无法发泄,陈慧敏给她顺背,“别气了别气了,你要这样想,他俩以前是同学,同学能不帮着同学吗?而且,你俩不是还没正式办手续嘛,郑总肯定觉得你俩只是闹闹小别扭,劝和不劝离,他这样做,说不定还以为是在帮你们呢。”   欧阳姗姗丧气道:“他是老板,我能怎么办?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是好是坏,我都只能咽进肚子里,除非我不想干了。”   世上有些事,还真是不如不知道得好,本来开开心心的办事归来,还收了老板一个大红包,被陈慧敏三言两语,就给说没了心情。 第63章 狭路相逢   欧阳姗姗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世界这么大,她能控制的事能有多少, 除非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否则只能随遇而安,心放大,不挂心, 不烦心。   欧阳姗姗晚上跟陈慧敏去吃了火锅, 欧阳姗姗本来想去吃日本料理,被陈慧敏一口拒绝了,她吃不惯, 觉得吃日料是遭罪,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去吃火锅。   吃得是“老北京火锅”, 自己调蘸料,欧阳姗姗喜欢加酱油, 陈慧敏喜欢加蒜蓉和香菜,欧阳姗姗受不了那个味儿,讥笑她, “小心晚上回去扫你男朋友的兴。”   陈慧敏毫不忸怩, “我们现在都没有亲嘴这一步了,都直接上手操作了。”   女人间的玩笑,有时跟男人一样露骨,有一个可以敞开心扉倾诉的好朋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陈慧敏知道欧阳姗姗今天收了一个大红包, 便敞开了点,什么贵点什么,牛五花、猪五花、基围虾、墨鱼滑……   火锅上菜快,她们俩要了个菌汤锅底,温度调高,很快就沸腾起来。   菜下一部分下去,边吃边聊。   陈慧敏喜欢吃虾滑,滑了十几个下去,十来秒就能捞上来吃了,“你跟你前夫,你打算怎么办呢?老这么僵着,也妨碍你自己找对象啊,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这个真过不下去了,就得快刀斩乱麻,赶紧物色下家。”   欧阳姗姗也捞了几筷子,热气腾腾的,十分暖胃,“我倒是想快刀斩乱麻啊,可这人太狗了,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住了甩都甩不掉。”   “那你有没有想过原谅他?给他个机会,重新试试看。”陈慧敏觉得自己开头的话有些重,都说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所以她自己又把话兜回来了。   “我是真的从来没想过原谅他,如果我俩过回原来的日子,那我两个孩子算什么?”欧阳姗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话音还未落地,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欧阳姗姗接起来,是李景胜熟悉的声音,他用自己的号码打不通,下午让秘书给他办了一个新号码,“在哪儿呢?我看你没回家,是不是出去吃饭了?我过来接你。”   欧阳姗姗一言不发,直接按了挂断键,又夹了一筷子娃娃菜,蘸上调料,放进嘴里,小脸气得鼓鼓的,“说他是狗皮膏药,他还身体力行了,没一天安生日子能过,天天缠得人糟心。”   陈慧敏跟欧阳姗姗交好又交心,有时候说话挺直接,“这些话你也只能在我跟前说,也就是我了解内情,知道你在说真心话,不明真相的,肯定以为你在显摆。”   “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要是真跟李景胜把婚离了,你就瞅着吧,保管有成堆成堆的小姑娘往上扑,你老公可是个抢手货。”   欧阳姗姗白了她一眼,“谁稀罕谁拿走,反正我是铁了心要离婚的。”   “有钱、有型、活又好,你真舍得?”陈慧敏又下了一堆牛羊肉卷。   欧阳姗姗目瞪口呆地转向她,一双杏眼瞬也不瞬地瞅着她,“我靠,你是怎么知道他活好的?”   陈慧敏飞了个媚眼给她,“我猜的,你老公,鼻梁高,肩背厚,倒三角,一看就是活好的。”   “去死吧。”欧阳姗姗恼羞成怒,拿拳头去锤陈慧敏,两个姑娘笑闹到一处,火锅的热气热腾腾的冒上来,映着两张红彤彤的笑脸,朴实却又美丽。   春意越来越浓,草长莺飞,柳树絮儿被风带去了很远的地方,早晨的天亮得越来越早,油菜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万物苏醒,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来了。   欧阳姗姗前一天晚上跟陈慧敏吃火锅吃得挺晚,晚上怕李景胜又在她家门口堵人,正巧陈慧敏男朋友出差去了,索性就去她家睡了。   两个姑娘聊得挺晚,家庭婚姻和爱情,闺蜜间的话,永远都说不完。   第二天早上便起晚了,两个人在楼下的早餐店买了一袋豆浆,两个烧麦,踩着点打得卡。   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工资待遇福利都挺不错,就是上班忙了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光是邮件和即时通讯软件都忙得人抽不开身,更不用说需要自己整理的文档和报告了。   所以王雪柔敲门进来的时候,欧阳姗姗的样子很不雅观,嘴里咬着烧麦,脖子里夹着手机,两只手还在电脑上打字,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十分淡定的与手机那头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嘴里的烧麦咽下肚,手往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礼节性的伸了一下,“请坐。”   “找我有事吗?”欧阳姗姗按下邮件的发送键,脸埋在电脑前,没抬头,也没给眼神,公事公办的语气。   王雪柔轻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忙,今天来找你,确实有事。”她顿了顿,其实她今天本来是去三十楼的,可是在门口被保安拦下了,保安把她送到楼下,并警告她不要再坐电梯上去,他会一直守在电梯口。   她便坐电梯上了二十九楼,打算从电梯出来,爬一层楼梯,上三十楼,避开保安。   谁知从二十九楼的电梯出来,就看见了欧阳姗姗她们公司的标志,她是知道欧阳姗姗公司的,这两年风生水起,在业内名气越来越大。   鬼使神差的,她就往里走了,在前台登记了姓名,问清了欧阳姗姗的办公室,就敲门进来了。   真正面对面坐下来,她气势依然摆得十足,多年的故步自封,说话处处透着低情商,“你怎么还不肯跟景胜离婚?”   欧阳姗姗笑了,云淡风轻、看淡一切的笑,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问这个问题?”   “除了我,还有谁?”   欧阳姗姗看看她,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默,重新低下头去工作。   “欧阳姗姗,我今天来,是来警告你的,你别以为吊着景胜不离婚,就能跟他复合,我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识相的,就早点跟他去把手续办了。”   欧阳姗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上次那个周秘书,也是这样的自信满满,仿佛李景胜被她们抓得死死的,是她们的所有物似的。   即便再亲密的夫妻,也该有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相互尊重是最基本的夫妻相处之道,更何况,王雪柔此刻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如此越俎代庖,太过不可理喻。欧阳姗姗有些明白了,王雪柔跟李景胜,走到这一步,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欧阳姗姗不愿意跟她争执,毕竟是她的公司,传出去不好听,她很配合的点头,“好的,我答应你,一定尽快跟李景胜把婚离掉,不过我最近总约不到他,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跟他约个时间好吗?办办手续很快的,你办过,知道的。”   王雪柔明摆着不信,“你要是真想约他,他怎么会不去呢?你别胡说八道,我不信。”声音高了好几度,明显有些激动。   欧阳姗姗的办公室是全玻璃的设计,磨砂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她不动声色的往外面瞅了几眼,快到午饭时间,员工走动频繁起来,有些索性聚在一起聊起了天。   欧阳姗姗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解锁,翻到通讯录,把李景胜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扔到王雪柔面前,这尊菩萨,她惹不起,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那你给李景胜打电话吧,你俩约好时间,最好是今天下午,我保证一定去,下冰雹都去。”   王雪柔看了欧阳姗姗一眼,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李景胜,电话也从没打通过,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刹那,她其实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电话很快被接通,有椅子拖拽的声音,应该是从哪个会议场所出来,李景胜喜悦的声音响起,迫不及待地开口:“老婆,你找我?我昨天在你小区楼下等了一夜,你跑哪儿去了?”   王雪柔尴尬的看了一眼欧阳姗姗,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景胜,是我。”   手机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彻骨的冰寒和怒火并存,“姗姗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王雪柔试图开口,“我刚刚上去找你,门口的保安不让我进去,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就坐电梯下来了,谁知道正好碰上姗姗,就聊了几句,她说让我帮她跟你约时间去办离婚手续,还把手机给我,让我给你打电话,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想,既然你俩感情都破裂成这样了,还不如早点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李景胜没接她的话,只寒着声音问:“你们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你楼下的办公室里。”   电话□□脆利落的挂断,王雪柔从手机上抬眼,冷冷地跟欧阳姗姗对视,俩人谁都没说话,空气几乎结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又仿佛只过去了几分钟,办公室门被推开,李景胜站在门外,寒着脸,看着她们两个人。 第64章 护内   李景胜没在门口停留多久, 他绕过王雪柔,径直走到欧阳姗姗身边, 她烧麦吃得匆忙,嘴角还沾着一粒糯米。   李景胜用大拇指把糯米捻去,放进自己嘴里,眼睛没离开过欧阳姗姗身上, 姑娘今天穿了件浅灰色V领毛衣, 一条伞裙,一双浅口皮鞋,中规中矩的打扮, 落在他眼里, 却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一只手轻抚她的发顶,眼神愈发温柔, “昨晚去哪儿了?我在你楼下守了一夜。”   欧阳姗姗不耐烦,把他手拍掉, 下巴朝王雪柔点点,“人家等着我们办手续呢。”   说完,把手提包从抽屉里拿出来, 结婚证、户口本、离婚协议书这些东西, 她都随身携带,就是打算碰到像现在这种好机会的时候,能随时派上用场。   被李景胜一把抽走,从包里找出离婚协议书,三下五除二撕个稀烂, 又翻出结婚证和户口本,全部塞进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里,这才把手提袋的拉链拉上,重新塞回抽屉里。   欧阳姗姗气急,无赖就是无赖,没有道理可讲,她不想在自己办公室里跟他吵,影响不好,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她用脚把抽屉给踹上,起身想走,被李景胜拽着胳膊拉回身边,“我跟她早就没关系了,都跟她说清楚了,电话我也从没接过,除了今天,我一面都没见过她,我连老头子那儿都没去过,就是为了怕你不高兴。”   欧阳姗姗还没反应,王雪柔坐不住了,“原来你不回家,是为了不见我,李景胜,你真够绝情的。”   李景胜一眼都没分过去,只顾着哄欧阳姗姗,“你信我。”   王雪柔再也按捺不住,她站起身,往李景胜跟前凑,手伸出去,去扯他的胳膊,“景胜,你别这样,你不爱我了吗?”   李景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快捷键里搜了个号码,拨出去,很快就接通了,“老郑,你让保安到欧阳经理的办公室来一趟,把她办公室里的人弄出去,你顺便嘱咐一下前台,以后这个人不能再放进来,以免影响欧阳经理的工作。”   王雪柔目瞪口呆,拽着李景胜胳膊的手缓缓松开,她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竟然帮着这个女人赶我走?”   李景胜看了她一眼,平淡无波,“她是我老婆,我不帮她帮谁?”   王雪柔的不甘心太明显,谁都能看得出来,“可是我也是你老婆,你曾经许诺要照顾一生一世的老婆。”   “你们够了,麻烦你们,想要回忆过去,想要调情,滚到外面去,别在我办公室里,脏了我的眼睛,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欧阳姗姗再也无法忍耐,她把桌子上的文件夹狠狠砸在桌面,怒发冲冠。   李景胜伸出手想去拉她,被她挥手打掉,李景胜一迭声的讨饶,“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话音未落,保安推门进来,王雪柔刚在楼上受过一次羞辱,这会儿在李景胜跟前,绝不愿再丢一次面子,当下理了理衣服,脖子仰得高高的,冲着保安,“别碰我,我嫌脏,我自己会走。”   又去看李景胜,一双眼里满是怨恨,“李景胜,你给我等着。”   保安跟着她出去,李景胜却没挪窝,等办公室门重新关上,这才低声下气地求饶,“我的小祖宗呦,我给你发个毒誓成不成?我要是跟王雪柔还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我出门被雷劈,被车撞。”   赌完誓,就去横抱她,“陪我去吃午饭。”   欧阳姗姗慌忙从他身边跳开,气不打一处来,“不去。”   “不去我就把你扛出去。”   “李景胜,你有完没完,你能不能在我面前消失啊?”   “不能。”   欧阳姗姗被他拉出办公室,挣扎无果,只能随他去了。   经过陈慧敏的办公桌前,互换眼色,陈慧敏快速跟上,欧阳姗姗一只手被牵在李景胜的掌心里,身子却靠向陈慧敏,两个人嘀嘀咕咕的。   “今天这么明目张胆啊?”   “是啊,还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那让他一起吃呗,正好让他买单。”   欧阳姗姗没忍住,噗嗤笑了,“陈慧敏,你就穷成这样了啊?”   “是啊,能省一分钱是一分钱啊,我要是你,我早就抱牢大腿原谅他了。”陈慧敏也乐了。   “去你的,感情你是在看热闹,顺便胡诌是吧?”   “哈哈,还是你了解我。”陈慧敏捏了把欧阳姗姗的脸蛋,滑腻腻的,手感真好。   李景胜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里的满足,盖也盖不住,把欧阳姗姗整只手扣进自己手心里,冲着陈慧敏礼貌地笑笑,“是去二楼餐厅吃吗?”   欧阳姗姗疑惑地看着他,“你也去?不合适吧?您身份尊贵,去员工餐厅吃饭,挺不合适的,你还是赶紧上去吧。”   李景胜笑笑,侧着身子把她搂进怀里,“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老公陪老婆吃饭,是天经地义的。”   欧阳姗姗伸脚又想踢人,终究还是忍住了,从李景胜怀里挣出来,“麻烦你注意点。”   已经过了饭点,办公室的人早已走光,电梯也很空,三个人很快到了餐厅,在饭点才会出现的长龙已经消失,三个人很顺利的打了几份饭菜,只是都是挑剩下的,样子一般,只能图个填饱肚子。   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欧阳姗姗跟陈慧敏对着坐,李景胜坐在欧阳姗姗的身边。   李景胜拿了条红烧鲫鱼,把鱼肚子上的肉都剔下来,放进欧阳姗姗的碗里,被欧阳姗姗一股脑挑出来,全给扔在了桌子上。   饭有些干,他又去打了两碗番茄蛋花汤,一碗给欧阳姗姗,一碗给陈慧敏。   陈慧敏道了谢,把几盘菜往李景胜跟前挪了挪,“李总,你也吃啊。”   欧阳姗姗又给挪回来,“你管他。”   顺便还给了李景胜一个白眼。   李景胜也不动气,等她们吃完,把碗筷收拾好,放去碗筷回收区,再回头的时候,姑娘已经管自己先走掉了。   他并不以为意,去楼下逛了一圈,找了家水果店,买了半斤草莓,一个蛇果,还有半只榴莲,让服务员洗干净,剥好,装在透明的塑料盒子里,用保鲜膜包好,又给了他地址,让他下午两点整送到欧阳姗姗办公室里。   付完钱,李景胜又到处转了转,他觉得自己是入了魔了,看见什么都想买给欧阳姗姗。   今年流行流苏长裙,他在服装店的橱窗里看到了,觉得还不错,进去刷卡买下了所有的款式,付钱的时候,觉得几件春季的薄款短风衣也不错,便让营业员拿来一起买了单,留下地址,让营业员直接寄到欧阳姗姗公司里。   印度风情的首饰店,他也进去逛,想起上次去泰国,欧阳姗姗买的那些红红绿绿的手链脚链,想必是喜欢的,他便又挑了好几条,贝壳的,水晶的,玛瑙的,各式各样的都有,他不知道欧阳姗姗喜欢哪种,最后索性买了一大堆,她爱戴哪条就戴哪条,自个的媳妇儿,只想把她宠上天去。   老板娘有点年纪,四十出头的样子,穿个深红色的大摆裙,看着李景胜眉开眼笑,工作日,突然来了个大客户,心情好到爆,话也多起来,“买给女朋友的?”   “不是,买给老婆的。”李景胜这回没刷卡,拿出手机来扫码。   “你太太福气真好,这年头,这么疼老婆的男人,真是快绝种了。”   李景胜没接话,拿起柜台上的签字笔,找了张白纸,留下欧阳姗姗的地址,“你一会儿按这个地址送过去。”   从首饰店出来,想起姑娘中午没吃多少,餐厅去晚了,都是残羹冷炙,不下饭,欧阳姗姗没吃几口,碗里还有大半碗饭没动,下午怕是要饿肚子,李景胜又转身进了家蛋糕店。   他记得欧阳姗姗爱吃泡芙,拿了一盒泡芙,想起她还有个女同事,便又拿了一盒,樱桃蛋糕和巧克力蛋糕各拿了一份,又要了一杯热可可,让店员打包好,同样留下地址,然后离开。   逛了一路,有点出汗,李景胜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内侧口袋露出一个红边,他掏出来看,是结婚证,翻开第一页,是他跟欧阳姗姗的结婚照,红色的背景,两个人靠着头,穿着白色的衬衫,三年前的样子,跟现在比,变化也不大,就是姑娘瘦了点,应该还是那次手术伤得元气,李景胜心疼起来,四处看了看,找了家补品店,进去买燕窝。 第65章 病危   李复第二次心梗的消息一直过了两天才传到欧阳姗姗那儿, 彼时的她正在办公室忙碌,陈金芝的电话就冲了进来。   说实话, 欧阳姗姗是有点害怕接到她老娘电话的,她们母女感情一向淡漠,不会像普通母女一样打电话聊天,每每联系, 不是要钱就是有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 欧阳姗姗每回看见手机屏幕上闪烁她老娘的头像时,就会有种不祥之感涌上来,接起电话的那声“喂”便也有些发紧。   陈金芝是陪马东去复查高血压的时候, 在医院撞上的王英姿。   老太太没了以前的精气神, 像打了霜的茄子,焉不拉几的, 看见陈金芝也不热络,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 就自顾自的去缴费处排队了。   陈金芝是什么人,碰到这种事会不探根究底?王英姿交完钱,她就跟着人家一起去了住院部, 跟到地方才知道, 李复前一天晚上第二次心梗,比第一次厉害许多,人已经深度昏迷,正在手术室抢救。   李景胜和王雪柔都在,估计都是守了一夜的, 人有些憔悴,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中间隔了些距离。   陈金芝也不客套,上去一屁股就坐在两个人的中间,亲亲热热的挽上李景胜的胳膊,“女婿,别太担心了,亲家公吉人自有天相,菩萨一定会保佑他的。”   说完,屁股往边上蹭了蹭,硕大的身躯把王雪柔挤开了丈许,一双绿豆眼朝她翻了翻,“哎呦我说,能不能自觉点?尊老爱幼懂不懂的啦?长辈坐下来了,自动挪挪位置懂不懂的啦?跟我一个老太婆挤在一起干什么?识相一点好伐啦?”   王雪柔差点没气岔了,她往边上移了移,中间的位置瞬间宽敞许多,陈金芝抖了抖肩膀,“这还差不多,空气都新鲜了。”   安静了一分钟都不到,陈金芝又出幺蛾子,前脚才说人不识相,后脚就去找人聊天了,“哎呦喂,你身上这件百褶裙还不错,看着还舒服的,适合我们老太婆出去烧香穿,你哪里买的?老太婆我也去买一条,下回烧香正好可以穿。”   王雪柔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我在巴黎定制的,买不到的,就这么一条。”   陈金芝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这么条黑色烧香裙子,搞那么多噱头干什么,还巴黎订制的嘞,想吓死我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不上班游手好闲的中年妇女,哪来的钱去巴黎买裙子,要不是我女婿父子两个养着你,还巴黎嘞,你家门口菜场地摊上二十块钱一条的睡裙你都买不起。”   陈金芝虽然自私自利,什么事都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但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她早就想教训一下王雪柔,但苦于没有机会,总不能冲去她家里泼妇骂街,平时也没碰面的机会,今天赶巧了,正好在医院给碰上了,便也不管场合合不合适了,忍了那么久的气,总得撒一撒。   王雪柔简直气得发抖,她哆哆嗦嗦的拿手指头去指陈金芝的鼻子,“你…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囫囵话来。   陈金芝一双绿豆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你说你吧,长得也就那样,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没工作,年老色衰的,还端个架子,端给谁看呢?”问完还做恍然大悟状,自问自答,“哦哦哦,我知道了,端给男人看的,拿个架子让男人自己往上扑是吧?那我倒是要来问问你看,这两年有人往你跟前凑吗?没有吧?你看你吧,也老大不小了,都三十好几了,再等等,就四十了,你自己不着急的呀?准备一辈子当老闺女赖在父母家里啊?不嫌丢人啊?我们姗姗那是脾气好,能容人,你倒是试试我这个脾气,早就拿大扫帚给你撵出去了,什么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王雪柔眼眶发红,头探出去看李景胜,刚想张口说话,陈金芝又开口了,市井之人的话总是多的,一缸子一缸子地往她身上砸,“呦,你瞅我女婿做什么呀?想找人撑腰啊?不好意思对不起,这是我女婿,女婿知道什么意思伐啦?就是我女儿的老公。你一个外人找我女婿帮忙跟我吵架,是不是脑子瓦特嘞?”   说完又去捂嘴巴,“哎呦呦,侬脑子瓦特不是搭嘎都晓得的秘密呀,哈哈哈,我还来问你,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比不上你们小年轻,脑子快,不过脑子快要用到正经地方去,歪门邪道不好去碰的呀,碰了要触霉头的,就比如侬介种的,嘎多岁数还嫁不出去,还要赖在娘家吃白食,不怕难为情,还要头颈抬得老老高,以为自己是只孔雀啊?你弄弄清爽啊,孔雀啥东西孔雀,就是只老母鸡。”   王英姿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没注意这边的动静,等她发现王雪柔的脸色越来越青,正准备过去询问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戴着口罩走出来,一脸凝重。   李景胜和陈金芝赶忙站起来,围拢过去,王雪柔被气得眼发直,坐着没动。   医生把口罩摘下来,神色凝重,“病人已经脑死亡,目前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如果情况好得话,可以维持植物人的状态,如果情况不乐观的话,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重新戴上口罩,转身离开。   李景胜躬下身子,还是有些站不住,蹲下去,呼吸有点困难,眼睛酸涩,他一下子还接受不了事实。   眼前突然就滑过小时候的画面,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夕阳西下,三个人的背影幸福而绵长。   “爸爸爸爸,我想买个奥特曼的玩具。”   “好,爸爸带你去买。”   “爸爸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好,我们在外面吃完了回去,别给你妈知道。”   “爸,我要结婚了。”   “是哪家的姑娘呀?”   “是小柔。”   “…,景胜,爸爸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景胜,最近相亲的姑娘,有中意的吗?”   “那个姓欧阳的还行。”   “好好好,难得你肯张嘴,爸爸死了都高兴。”   “爸,姗姗怀孕了。”   “真的啊!真的啊……”   “爸,孩子没了。”   “……景胜啊,爸爸年纪大了,爸爸受不住了,爸爸真的受不住了……”   “老头子,我告诉你,要么你别认我这个儿子,要么你就让她们两个滚出去。”   “景胜啊,景胜啊,你别这样,当爸爸求你,你别这样,爸爸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不好意思开口,我来,你到乡下那套别墅呆几天再回来。”   “景胜,我跟英姿,虽然不是原配,也没有共同的子女,但二十多年的感情,我不可能临老临老,不去管她,将她赶出门去的,景胜,不管是道义上还是责任上,更甚至说,感情上,我做不出来这个事啊。”   “景胜啊,你想想爸爸的处境好吗?景胜啊,我知道你伤透了心,孩子丢了,老婆也跑了,我知道你伤心,爸爸知道,爸爸都知道,你消消气,爸帮你去找姗姗,爸去找她,景胜啊,英姿母女俩不能赶出去啊,当爸爸求求你了,爸爸就想着,老来能有个伴,能有个说话的人,爸爸知道自己自私,爸爸对不住你,景胜啊,当爸的求你了。”   眼眶里有眼泪,李景胜用手掌抹干净,他撑着腿站起来,陈金芝去扶他,他喊了声,“妈”,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第66章 看望   欧阳姗姗在电话里听完陈金芝的抱怨, 这才知道,李复住进了加护病房, 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已经等同于植物人了。   一个下午便没了心思,脑子里一直转着李复的脸,老头不胖, 一张脸始终清瘦, 照他这个身家,该是心宽体胖的年纪,可李复没有, 两鬓斑白, 脸色也不好,每回见他, 都泛着淡淡的青,眉头总是紧锁, 常年不见笑模样。   欧阳姗姗的叹息便从心底溢了出来,越漫越多,终于承受不住, 心底隐隐作痛。   她拿起电话, 给郑总请了个假,提前一个小时出了公司,开车往医院而去。   在医院楼下买了一束康乃馨,让店员包扎的时候,欧阳姗姗无聊的摆弄着手机, 天色阴沉沉的,是要下暴雨的前奏,乍暖还寒的天气,最是阴晴不定。   抱着花束进了病房,李复戴着氧气面罩,脸色平和,躺在病床上,床两边分别坐着李景胜和王英姿,没看到王雪柔,欧阳姗姗舒了一口气。   进了病房,王英姿站起来招呼她,“姗姗来啦?快来坐快来坐。”   李景胜没站起来,但眼神像粘在欧阳姗姗身上似的,没离开过分毫。   欧阳姗姗与王英姿寒暄了几句,把向日葵拆开,插进花瓶,李景胜走到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眸深深,藏着千言万语。   欧阳姗姗插好花束,又调整了一下位置,左右看了看,还算满意,这才转身,额头正好到李景胜的鼻子下方,她抬头仰视他,眼里含着真诚。   “别太担心了,现在医学昌盛,会有转机的。”   李景胜把欧阳姗姗的手拉起来,捏在手里,一个关节一个关节轻轻地按摩,两个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的沉默相对。   门吱呀一声响,是王英姿开门出去,门外带进来的风,掀起窗帘的一角,外面天色愈发暗沉,远处乌黑的云层翻滚,隐隐有电闪雷鸣逼近。   欧阳姗姗去病房的几扇窗户前检查了一遍,确认都关严实了,又把李复身上的被子掖严实,眼睛冲着地板,对着李景胜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准走。”李景胜一堵墙似的堵在欧阳姗姗身后,他本来情绪低落到了谷底,可欧阳姗姗的到来,着实让他舒坦了不少。   他姿态几乎放到地板上,把人拢在胸前示弱,“我已经连着两晚上没睡觉了,这会儿人昏昏沉沉的,也没人心疼关心一下,老婆来了就要走,你若是这样走了,我就真的扛不住了。”   把人抱起来放在腿上,一下一下的啄脸和唇,“姗姗,我的好姗姗,可怜可怜我吧。”   看她不说话,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里有不忍,心里便仿佛有朵玫瑰花,在静悄悄的开放,咬着姑娘的耳朵,柔着嗓子说情话。   “听话,留下来陪我好吗?”   “老婆,乖。”   拿起欧阳姗姗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老婆,你听这里,里面全都是你,只有你,只爱你,是你一个人的。”   欧阳姗姗的眼睛有点涩,她眨了一下,就被李景胜吮入唇里,从眼睛到唇角,一处都不放过,一点点的亲吻,一处处的研磨,她仰着头,啜泣起来,眼泪掉出来,李景胜慌忙松开她,两只手却还是交叉在一起,“宝贝儿,别哭,老公心疼,乖,别哭了。”   窗外墨色积重,天空整个暗下来,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俩人在黑暗中依偎,李景胜把外套拉开,把欧阳姗姗裹进去,轻轻地告诉她,“我爱你,永不变。”   李复的病情一直没什么起色,人是进入了深度睡眠,除了呼吸,没有任何自主和非自主的反应,加护病房一天的费用惊人,若是普通人家得了这个病,怕是要被拖垮整个家庭。   李景胜是个好儿子,父子之间本就难多言,感情都是藏在心里,真到了事头上,才能体现一个人的本性来。   跟第一次心梗差不多,李景胜几乎又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里,医生告诉他,李复这个病,很难预测时间,有些植物人,躺上个十年八载的,也是有的,言下之意,也是委婉规劝他不要这样耗在医院里,没太大用处,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欧阳姗姗明白,李景胜这样做,是一种负疚感,是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恐惧感作祟。   她深深了解李景胜的这种心理,就像她跟陈金芝,打碎了骨头连着筋,她的血管里留着陈金芝给与的血液,再不甘,再被对方深深地伤害过,到头来,也只能喊一声“妈”,生病了,也只能床榻前伺候着,别无选择。   欧阳姗姗又去了几趟安徽,拿到了海关批准文书,在经济开发区找了块地皮,正式动工修建海关监管仓。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初夏带着热浪初见端倪,欧阳姗姗偶尔会去病房探望李复,回回都能遇见李景胜。   因着李复这次的心梗,李景胜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欧阳姗姗松了口气,着实享受了一段日子的自由。   安徽那边从打下地基的第一天开始,欧阳姗姗就正式移交给了工程部,工程部是仓促组建的,本来只是个贸易类型的公司,突然要自建仓库,挑战不小。   工程施工中的猫腻不小,郑总估计也有数,他把上海这边的工作分了几块,一部分交接给了欧阳姗姗,剩余的分给了财务和人事总监,便去安徽租了个厂房附近的小平房安顿下来,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新仓库上。   欧阳姗姗手上的权利大了许多,精力有些不够,李复那儿自发病第二天去过一回,就再也没踏足过那个加护病房,工作忙完一个段落后,思前想后的,觉得还是得再去一趟比较合适。   照例还是在楼下买了一束康乃馨,顺便在水果店买了个花篮,火龙果蛇果提子香蕉什么的摆上去,看着挺舒服。   欧阳姗姗左手抱花,右手提篮,到了李复病房所在的楼层,出了电梯,就看见李景胜插着裤兜在病房门口打电话,眉头皱着,一脸的不耐烦。   她抱着花束,款款走过去,站在李景胜身边,声音细柔,打了声招呼便想往里走,被人拽着胳膊拉回来,额头被轻轻啄了一下,这才放进去。   李复还是老样子,脸消瘦了许多,脸颊完全的凹陷进去,手上的血管凸起,皮肤透着不健康的白,夹着青筋,让人唏嘘。   壮年的时候,再如何的叱咤风云,到老的归宿都一样,一张床或一杯土。   欧阳姗姗把花束插好,静默无声的陪着在病床边坐了一会儿,李景胜没多久就推门进来,两个人静悄悄对视了会儿,李景胜先开得口。   “我听郑健华说你最近挺忙的,我想多陪陪爸,就没经常去找你。”   欧阳姗姗笑笑,把散下来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嗯,你爸这个样子,你也确实该把精力多多放在他身上。”   欧阳姗姗还想再提拿证的事,咬了咬嘴唇,开场白在肚子里滚了好几圈,愣是没张开口。   李景胜仿佛看穿她的想法似的,却又装作糊涂,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欧阳姗姗欲言又止,眼眶都隐忍的发红,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打算开口。   谁知李景胜早她一步,眼里含着受伤和挫败,咬牙切齿,“欧阳姗姗,你就这么容不下我了?你这一脚踹下去,是想我死吧?”   “我没有,我只是想…只是…。”眼眶里含着泪,将坠未坠,楚楚可怜的模样,李景胜终是不忍,伸手把人带进怀里,帮她把泪花抹去,“就这么想跟我离婚?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   欧阳姗姗闭上眼睛摇摇头,有气无力的样子惹人怜,李景胜扣住她下巴,强迫她睁开眼睛,“我要听你说。”   “我不爱你了。”   “我不信。”   欧阳姗姗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吞入男人口中,暴风骤雨般的撕扯,恨不得拆解入腹,双唇被重重的吮吸、撕咬,两只手被反剪在身后,两具身子贴在一处,火苗从下腹窜起,很快蔓延全身。   欧阳姗姗只觉得浑身滚烫,身子仿佛不是自己似的,男人一会儿温柔一会儿野蛮,脸上每块地儿都被他尝遍,却还嫌不够,把她往身下箍去。   她吃不住他,低低讨饶,“李景胜,李景胜,你饶了我。”   病房门被推开,是护士进来日常检查,看见两人衣衫不整的扭在一处,红着脸退出去,捂着嘴跑开。   跑回护士站,一颗心脏兀自跳个不停,捂着胸口喘气,身边有好笑的声音响起,“不是兴匆匆地去检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护士到底年轻,声音里都带着哽咽,“张姐,人家有对象了。”   “怎么会呢?住进来这么久,也没见有年轻女人过来啊?”那位张姐还想着是不是误会了,这头的小护士却知再无希望。   “我都撞见他们…他们亲嘴了。”   欧阳姗姗紧跟在小护士身后,反锁上门,一张脸红透,几乎能滴出水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身上的衣服,胸衣被带上去,衣领被扯到一边的肩膀下面,短裙皱在一起,丝袜被扯下一半。   脸越发烧起来,衬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李景胜矮下身子,迁就她的身高,跟她平视,话一出口,却似咄咄逼人,似乎下了决心,再不容她有闪躲,“不爱我了,身体反应这么大?”   欧阳姗姗眼睛瞪得圆圆的,被气得眼泪又要掉下来,“李景胜,你别欺负人。”   “你还别说,我就是想欺负你,我这两天一个人守着我爸,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欺负你。”   欧阳姗姗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景胜,从前那个痞里痞气的李景胜,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你…你,李景胜,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第67章 去世   欧阳姗姗去探望李复过后的第二天, 就传来了噩耗。   老人是凌晨时分走的,走的时候李景胜在身边陪着, 老人走得很安详,长眉入鬓,感觉只是睡着了,人生这一世, 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悲欢离合,梦里有爱恨贪痴,梦醒了, 一切都归于尘土, 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 遗憾也罢,牵挂也罢, 都将随风湮灭。   李景胜给欧阳姗姗打了电话,这个世上,他再无亲人, 除了妻子, 他了无牵挂,他被重击至心碎,接二连三的离去,将他击垮。   欧阳姗姗来得时候,他竟然在一夜间瘦得脱相, 胡子拉碴,下巴一片青黑,李复还未送去殡仪馆,病房里坐着王英姿,王雪柔,还有一位王姓律师。   李景胜冲她伸出手,眼底漆黑,只一双眸子牢牢锁着她,眼眸深如大海,里面蕴着惊涛骇浪,欧阳姗姗读懂了,胸腔里隐隐作痛,她被自己的情绪吓到,迟疑地伸出手,与他交握,掌心温暖,贴地紧紧的,有些情绪蔓延出来,再也收不住。   王律师清了清喉咙,“人都到齐了吧,那我现在开始宣读遗嘱。”   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律师沉稳的声音响起,“本人李复,今日委托王为胜律师宣读遗嘱,且身后所有财产交割事宜都将全权委托王为胜律师办理。”   “本人名下共有财产三处,其中两处为婚前财产,淮海路上的别墅留给吾儿李景胜,南京路上的复式公寓留给吾媳欧阳姗姗,本人目前居住的排屋为婚后财产,是本人与王英姿女士共同持有,本人只占有百分之五十的财产权,现将此部分全部转给王英姿女士。”   “本人名下的股票和股份,已经全部兑现成现金,共计人民币三百二十万,此部分为夫妻共同财产,其中一百六十万将委托王为胜律师在本人去世后划至王英姿女士账户,另外一百六十万全部赠于吾媳欧阳姗姗。”   律师面无表情合上文件夹,“遗嘱宣读完毕。”   说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递到欧阳姗姗跟前,示意她接着,“这是李老先生给你的,你回去再看。”   欧阳姗姗接过信,放进手提包里,那头的王英姿再也耗不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不相信,“这位王律师,你是不是读漏了什么?我老公名下还有三处会所呢,去哪里了?还有我老公的经济我清楚的很,他怎么可能只有三百二十万,加两个零还差不多。”   王律师公事公办的口吻,“王女士,我只是受了李老先生的委托办理此事,所有的财产清算和公证都走了法律途径,都有合规合法的手续,您要是有任何不满意和质疑的部分,可以申请仲裁,”说完之后,向每个人点头示意,“财产移交的手续办理,稍后我会单独联系各位,遗嘱我已宣读完毕,就不打扰各位了,我先行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给大家道个歉。   最近确实不在状态,要跟姑娘们请个假。   明天开始要停更一周的样子,下周四恢复日更。   非常抱歉,我会努力调整回状态,望姑娘们见谅。 第68章 入土为安   李复在殡仪馆安放了三日之后火化, 李景胜守了三天三夜。欧阳姗姗一直陪着他,陆陆续续有吊唁的人过来探望, 抹着眼泪相互寒暄,李复生前为人不错,没有为富不仁,不论富贵, 只要兴趣相投, 就愿意结交。   故三天的时间,来送别的朋友不绝,都说死后最能体现生前的人品, 欧阳姗姗想, 她这位公公,实在算是正直之人, 不嫌贫爱富,往来既有鸿儒, 也有白丁。   王英姿白天都陪在灵堂里,晚上身体吃不消,便回去休息, 李景胜和欧阳姗姗对她都算尊敬, 李复已经替她们做好了安排,死者为大,他们尊重李复,况且对王英姿,也确实恨不起来, 她只是一位母亲,一位溺爱孩子的母亲。   初夏的夜晚并不燥热,微风带来些许凉意,来探望的朋友络绎告辞离去,只剩下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两个人。   灵堂里点着一对蜡烛,袅袅的烟雾飘落在各个角落里,李复衣冠整齐的躺在灵柩里,神态安详,欧阳姗姗总会误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李景胜靠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的目光相触,时光静默,一秒一秒地度过,没有不耐和烦躁,只有默契和心安。   李景胜敞着腿,碰了碰欧阳姗姗的,“爸不是留了封信给你嘛,拿出来看看。”   信一直在欧阳姗姗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她拿出来,信没封口,挺长,满满的一页纸。   李景胜凑过来跟她一起看。   “姗姗:你好。”   “展信佳。”   “爸爸很冒失,也很冒昧,给你写下这封信。”   “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作为一位公公,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景胜命苦,从小便失了亲生母亲,他没有感受过父母间的相爱,也不知道如何去尊重妻子,这是我的失责,在此对你说一声抱歉。”   “发生过的事情,我虽然未曾听你们提起,但我心中实在有数,我知道景胜这孩子犯了大错,对你造成了莫大的伤害,我心中有愧,时常想当面向你致歉,却总也开不了口,白白错失了许多机会,只能借助纸笔向你表达,对不起。”   “景胜失去了孩子,他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可我知道,他心里有你,我偶尔去他家中做客,时常见他失神,我知道,他是在惦记你,姗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跟景胜的夫妻缘分,得来不易,我看着你们这样,心中着实不舍,千思万想,还是厚着脸皮来找你,想着你能原谅景胜。”   “姗姗,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景胜的错,但我也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我在他的人生中干预过多,导致了他在第二段婚姻的初始,心不在焉。”   “姗姗,再给景胜一个机会好吗?给爸爸一个赎罪的机会,也给景胜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了解自己的孩子,他现在对你,情深义重,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把路走下去。姗姗,人总有做错的时候,爸爸给你保证,景胜在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再犯,你相信爸爸,好吗?”   欧阳姗姗把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里,塞进手提包,她没有去看李景胜,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下巴被人捏住,强迫着抬起头,四目相对,眼底的情绪一览无余。   门外开始起风,沿着街道卷起落叶和残枝,门被撞的哐当响,毕竟是点着蜡烛的灵堂,欧阳姗姗有些害怕,李景胜摸摸她的后脑勺,起身去把门关紧。   关上门,李景胜重新坐回欧阳姗姗身边,把人掰过来,却还是无言,李复的去世像大石一样压在心里,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闹僵以后,欧阳姗姗第一次主动开口,“我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但我现在偶尔想起他,还是会伤心难过,这个痛,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但你熬过这段时间,就会慢慢好受些的。”   李景胜盯着她,“你陪着我,我就能熬过去。”   欧阳姗姗笑笑,“李景胜,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你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迈不过去的。”   “你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管,跟在我身后就好,所有事情都交给我,我来扛。”   “可我现在对你信任不起来。”   “要怎么样才能信任我?”   “怎么样都不行。”   李景胜叹了口气,“姗姗,你别一棍子把我打死,我做错了事情,也受了惩罚,你再给我个机会,你想想我爸跟你说的话。”   欧阳姗姗被他噎得不行,她一贯知道李景胜是个无赖痞子,谁知他竟能赖皮至此。   李景胜将她横抱在腿上,压在怀里,“给我个机会,你看我表现。”   欧阳姗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抬了抬脖子,仰头去看他,刚想开口,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没有以往的野蛮和攻城略地,只有温柔和耐心,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舌尖探入她嘴里,与她纠缠,心里的热情被一点点激发,欧阳姗姗闭上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用舌尖顶了顶李景胜的,给了他一点回应。   李景胜整个人愣住,嘴唇和身体依然压在欧阳姗姗身上,眼睛却不敢置信的去看她,喉咙梗住,发不出声音来,眼眶酸得发涩,把欧阳姗姗紧紧搂进怀里,只想用更深的爱抚去宠她。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李复火化那天,李景胜主持着开了追悼会,来了很多人,李复之前的同事,生意上的伙伴和朋友,王英姿和王雪柔也来了,戴着黑臂章,尽未亡人应尽的责任。   李复的遗体火化后,李景胜捧着骨灰去了刘象山墓地,他亲生母亲也葬在那儿,李复葬下妻子的时候,就把边上的墓也给一起买下了,早早地便给自己留好了位置,如今李景胜捧着他的骨灰过来,熟门熟路的找到地儿,又找了墓地工作人员,帮忙放入骨灰,合上墓穴。   王英姿跟在边上看到,面如死灰,寒着声音问李景胜,“这是你爸的意思?”   李景胜点点头,“对。”   王英姿抹了把眼角,“我跟他二十多年夫妻,终还是抵不过他的原配。”   李景胜伸手在王英姿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王姨你也别太在意了,当年我爸把我妈葬下去的时候,就给自己留好了这个位置,他怕我妈一直在里头等着,所以肯定是要葬在她身边的。”   王英姿愣愣地看着李景胜,喃喃地重复他的话,“王姨,王姨,景胜啊,怎么就这样生分了呢?”   李景胜低头不说话,欧阳姗姗正在用随身携带的白毛巾擦墓碑,盛开的白菊花堆满了墓碑的四周,有几丝雨滴落下来,天色发阴。   王英姿终是不舍,她也明白,这一别,她跟李景胜,或许今生都无缘再见,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她对李景胜,算是掏心掏肺的,都是后娘难当,她却几乎没跟李景胜红过脸,从小到大,几乎事事依从他,这些年,也从不插手李复的生意和经济,所以才会直到宣读遗嘱那一刻,依然对李复的经济状况一无所知。   这两天她一直没睡好,白天在殡仪馆迎来送往,身体已经极度疲乏,晚上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律师面前的失态让她无地自容,她要强了一辈子,不该为了一点遗产跟李复较真。   王英姿想,如果那会儿李复的灵魂没有飘远,看见她的丑态,应该会看轻她吧。   王英姿对李复,是全心的依赖,携手的日子久了,自然就全身心的交付了感情,她在几个无眠的夜里,想通了,不管李复在遗产问题上做过什么手脚,如何偏向李景胜,她都不想再跟他计较了,毕竟他们是夫妻,她不会为了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跟李景胜撕破脸,让李复地下难安,将来她下去的时候无脸相见。   可今天的墓位一事,再加上李景胜的一声“王姨”,让她好不容易自我修复好的情绪再度面临崩溃,她勉力想了想,还是不甘,出言询问,“景胜…,我…我知道你还怪我跟雪柔,我代雪柔给你和姗姗说句对不起。”   李景胜不忍,打断王英姿,“王姨,你别这么说,是我犯错在先,我不怪谁,要怪也是先怪我,二十多年的照顾之恩我都会记着,房子和钱你拿好,往后的日子应该是够用了。”   说完伸手揉了揉欧阳姗姗的发顶,眼神温柔地看了一会儿,有些话,几次三番冲到口边,终是不忍,终是作罢。   雨势慢慢大起来,密密的雨帘垂下来,天地间朦胧一片,青灰色的群山像是水墨画一样,欧阳姗姗站起来,她穿了一件中袖的黑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素素净净的,站在一身黑衣的李景胜身边,宛如一对璧人。   “景胜,雨大了,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看爸。”   “好。”李景胜伸出手,手掌罩在欧阳姗姗头顶,为她挡雨,两人并肩朝山下走去,再不回头。   王英姿站在雨幕中,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一行清泪挂下来,呜咽出声。 第69章 烛光晚餐   欧阳姗姗请了三天假, 再去公司的时候就有点忙,前一天晚上没睡好, 被李景胜缠到很晚,天边泛白的时候才沉入梦乡,闹钟响了很多遍,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赶去上班。   李景胜跟她一起坐得电梯, 到二十九楼的时候,他不肯让她出去,一定要听她喊“老公”, 欧阳姗姗不愿意配合, 跺了他一脚才算消停,屁股被狠狠揉了一把, 她回头剐他白眼,人却没皮没脸的笑, “中午上来找我一起吃饭。”   欧阳姗姗跺跺脚,“你想得美。”   李景胜扶着电梯门,目送欧阳姗姗进了办公室, 这才松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真觉得跟做梦一样,这会儿还有点不敢相信。   欧阳姗姗在办公位上坐下来,她今天换了个包,以前喜欢小巧的手提包, 装个手机和车钥匙就行,携带方便,今天却背了个单肩帆布包。   她前脚坐下,陈慧敏后脚就跟了进来,看她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拿出一堆吃的,鸡蛋饼、豆浆、红提、蛇果、牛奶……   目瞪口呆了许久,欧阳姗姗才停下来,陈慧敏赌气道:“哎哎哎,别停下来啊,继续拿继续拿,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包里究竟能拿出多少东西来。”   欧阳姗姗跟她嬉皮笑脸,“我养生不行呀?”   “是不是你们家李总给你准备的?”陈慧敏把羡慕嫉妒恨赤   .裸裸写在脸上。   欧阳姗姗梗了梗,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拿了瓶酸奶塞进陈慧敏怀里,“快去干活吧,等下你们郑总找不到你又生气。”   刚吃完早饭,手机上就有电话打进来,她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筛选重要邮件,一边接起来,没看来电显示,“喂?”   那边是熟悉的男人声音,“是我。”   欧阳姗姗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开些,看了一眼来电姓名,这才放回去,“李景胜,你有病,才分开半个小时就给我打电话,你有事吗?”   “想听你的声音。”男人浑厚的笑声顺着话筒传过来。   欧阳姗姗气结,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按掉,又拿了个苹果,一边咬一边投入了工作。   三天没进办公室,工作挤压成了小山,中饭都没时间下去吃,让陈慧敏帮她带了一份三明治配咖啡,凑合着填饱肚子就算完事了。   到了下午,电话多起来,公司的网络平台上,绝大部分的商家都是将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二点作为主要的工作时间段,欧阳姗姗一个接一个的处理问题,安排工作,微信一长溜的未读消息,她抽时间逐一回复。   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在未读微信里看到了李景胜的头像闪烁,欧阳姗姗顺手就点开了,是一个微信表情,一个大波浪妖艳女被男人压在身下的黄图,又色.情又挑.逗,实在没眼看,欧阳姗姗羞得脸颊发红,赶紧点上叉,忍不住低咒这个男人不要脸。   晚上到家之后是李景胜下厨,还是煎牛排配红酒,欧阳姗姗以为还会像上次那样,黑漆漆一块,谁知端出来却让她刮目相看,外香里嫩,让人食指大动。   欧阳姗姗细细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八分熟的样子,口感很好,能尝得出来食材和烹饪都很用心。   两人安静地用完餐,窗外月色正好,外面的马路上时不时的有车开进来,汽车尾灯扫过,偶有鸣笛,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李景胜洗完碗,走到欧阳姗姗身边坐下,她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追韩剧,李景胜笑着揉散她的头发,拿出手提电脑,搁在膝盖上开始工作。   是最最普通的夫妻日常,他们经历了背叛和分离,重新坐在一块儿的时候却依然亲密自然。   李景胜亲亲她的脸颊,“要不要喝水?”   韩剧正播到精彩处,男主角跟小三暧昧互动约吃饭,妻子却一个人去医院产检。   欧阳姗姗气得想砸电视,被李景胜抱到腿上,给她顺毛,“就是个电视剧,演员演的,乖,别生气了。”   欧阳姗姗正是有气没处撒的时候,两根手指捏着李景胜的手臂就往死里拽,喉咙里一阵酸涩逼上来,前尘往事一起浮现眼前,只觉得自己又蠢又傻,怎么就跟着他回了家。   撑着他的胳膊就往地下跳,被李景胜圈得死死的,低声下气地哄她,“老婆,你别无缘无故生我气啊,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有多高兴。”   欧阳姗姗不想如他的意,只管自己挣扎,两只手被他挽到身后,她兀自发脾气,“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这儿就是你的家。”   “李景胜,你松手。”   “不松。”   李景胜把欧阳姗姗按在沙发上,头埋进她怀里,隔着衣服含住她,感受到她的浑身战栗,他坏笑起来,逗弄了一会儿才放开,不复刚才的吊儿郎当。   “我知道你还放不下以前的事,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知足了。”   欧阳姗姗咬着下嘴唇,终于开口发问,天知道,她迈出这一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这样放不下王雪柔,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   李景胜坦坦荡荡地看着她,他选择坦白一切,他跟欧阳姗姗,中间隔了太多,山重水复,如果他再不直面问题,他们只会退回原点。   “我爸逼得,他身体一直不好,想在有生之年看我有个完整的家庭,最好还能让他抱上孙子。”   “那天你爸要是没出现,你是不是就……”欧阳姗姗说不下去,胸口酸胀着发疼,眼眶也跟着红起来,还是不争气啊,不想再让自己受伤害,但那道疤,深深地嵌在肉里,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痊愈了。   李景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天我是昏了头了,对不起,姗姗,我给你发誓,这种事情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发生,我以后只忠于你一个人。”   女人总是感性的动物,当她铁石心肠的时候,她是失了探索欲的,可一旦软下来,那种挠人心扉的自虐心理,就会掌握主动权,想要知道却又害怕知道的矛盾心理,时时刻刻都在撕扯她。   终于还是问出口,“如果那时候王雪柔肯回头,你是不是就要跟我离婚,跟她重新在一起?”   李景胜拉住她的手,脸上都是坚定,“姗姗,以前的事情,那会儿的想法,我都模糊了,我只知道我这会儿的心思,我只要你。”   欧阳姗姗有些晃神,衣衫下却有一只手伸了进来,捏住她的一侧揉捏,她生起气来,“李景胜,昨天晚上做了几次,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你说做了几次?”   欧阳姗姗被噎得脸色通红,一个没防住,李景胜就钻进了她的衣服下面。   欧阳姗姗按住他,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了两条皮绳。   那是她平时健身用的,随手搁在了那里,一脸的撒娇,“玩个新花样?”   李景胜感觉有一团火从小腹窜上来,刺激地他头皮发麻,“好。”   手脚很快被绑住,他躺在沙发上,等欧阳姗姗上来。   “宝贝儿,快上来,老公要艹你。”   欧阳姗姗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还整理了一下,这才转头去看李景胜,“突然想吃草莓了,我去楼下买点再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呦。” 第70章 外派   欧阳姗姗在外面晃悠了很久, 买了一根冰淇淋慢慢悠悠吃完,又去水果店选了一袋草莓, 还带了一只麒麟西瓜,这才慢慢吞吞往家挪,等她磨磨蹭蹭挨到家门口,已经过了十点, 距离她把李景胜那副模样甩在家里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 她忐忑又好笑,促狭的心里作祟,还是忍不住用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亮着灯, 没有人, 她在玄关处换了鞋,去厨房洗草莓, 刚打开水龙头,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滚烫的身体, 声音暗哑,“欧阳姗姗,你完蛋了, 你老公今晚上要艹得你下不了床。”   欧阳姗姗并不怕他, 她回头看他,“怎么解开的?”   “蹭开的。”   “哈哈哈哈哈哈。”欧阳姗姗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又去问他, “怎么蹭法?”   李景胜躬下身子,把她抗上肩头,就往卧室走,“胆儿挺肥,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吗?”   欧阳姗姗第二天上班就迟到了,李景胜反正无所谓,公司是他的,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欧阳姗姗却有些难为情,她偷偷摸摸溜进办公室,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想跟郑总撞了个正着。   郑总不算特别严厉的领导,大清早的来找欧阳姗姗,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例行董事局会议上刚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站在公司执行经理人的角度上,他为欧阳姗姗开心,但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他觉得估计李景胜一会儿得下来揍他。   欧阳姗姗跟郑总道了早安,他便开门见山了,“欧阳,昨天董事会你知道的吧?”看她点点头,又接着往下说:“安徽那边自贸仓和办公楼都装修完了,现在开始进入招聘员工的阶段了,昨天几个董事和我商量了一下,打算派你过去,全权负责安徽公司的事务,岗位暂定的是安徽分公司的职业经理人。”   郑总停了会儿,观察了下欧阳姗姗的脸色,由衷的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欧阳,我知道,你家和亲人都在这边,可是,你要明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会是你职业生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我和董事会都觉得你细心稳妥,大气干练,又熟悉公司的业务,是最合适的人选,站在朋友和领导的角度,衷心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任命。”   欧阳姗姗几乎立时就要答应下来,她脑子里闪过陈金芝和李景胜的样子,可是他们两个叠加起来都抵不过这次机会对她的诱惑。   当场答应下来似乎显得太过急切,欧阳姗姗缓了缓,虽然她心里早已在第一时间做了决定,但还是矜持道:“郑总,我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   晚上李景胜有应酬,微信上给她发了饭店的地址和定位,客户的姓名,几男几女,报备的清清楚楚,欧阳姗姗看着消息,忍俊不禁,偷笑起来,可是关上屏幕却有些发愁,她几乎可以预料到李景胜知道她要常驻安徽之后的反应,怕是不肯放手的。   她可不想管他,但说服他不易,想着还是先示弱再说,便回了条短信,“少喝点酒,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   李景胜自从收到欧阳姗姗的短信之后,就开始心不在焉,人一直恍惚,满脑子都是欧阳姗姗昨天晚上被他扔到床上的媚样,想着她这会儿一个人在家里等他,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有些坐不住了。   偏偏王富贵还不依不饶,他今天又带了夏蓉蓉出来,他跟夏蓉蓉的情人关系已经变成了包养关系,偶尔生意场上需要的时候,王富贵还会把夏蓉蓉当做应酬的一部分送出去。   屡试屡爽,毕竟夏蓉蓉的样貌和身材摆在这儿,年纪又小,浑身的胶原蛋白,是老男人的心头好。   只是李景胜不吃她这一套。   夏蓉蓉难得遇见李景胜一次,她从没在男人身上失手过,所以总是心有不甘,软钉子碰得多了,脸皮就自发自觉的厚起来。   她把自己的酒杯倒满红酒,站起来,冲着李景胜举杯示意,“李总,我敬你。”   李总掀着眼皮看了看她,很随意地拿起面前的杯子,浅浅的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夏蓉蓉的脸色不太好看,实在下不来台,她有点口不择言起来,“李总,我是哪儿得罪你了吗?要是有的话,也是我无心之失,我先在这儿给您赔罪了。”   李景胜抬了抬一侧眉毛,不动声色,“夏小姐客气了,我一个老爷们,谈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最后还是王富贵给打了圆场,开了一瓶82年的拉斐尔,算是代夏蓉蓉给李景胜赔罪。   李景胜也不计较,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没事。”   王富贵重新把场子给热乎了,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生意场上多得的是纸醉金迷,逢场作戏。   酒足饭饱之后,夏蓉蓉跟着客户上车走了,王富贵和李景胜都喝了酒,王富贵带了司机,两个人坐进后排,打开窗户,湿热的空气打进来,黏腻感骤生。   王富贵抹了把脸,喊李景胜,“关上关上,热不热?”   “成天在空调房呆着,透透气,人闷坏了。”李景胜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王富贵没再说话,僵了会儿,还是开口问道:“我说啊,那个夏蓉蓉,是不是跟你搞过了?”   李景胜直接给气笑了,“你个傻缺,我跟你搞都不跟她搞。”   王富贵也跟着笑,“哥们不好这口,你要想搞基可别找我。”   “滚你的蛋。”李景胜骂他。   “那兄弟我就不明白了,你没搞她,她怎么老对着你摆出一副怨妇模样来?我跟她搞过那么久,也没见她对我有点怨恨的样子。”   李景胜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我管她什么模样,王富贵,你可给我听好了,管好这个夏蓉蓉,再让我知道她在我老婆那里嚼舌根,我就把她给剁了。”   王富贵有些明白过来,急忙一迭声的答应下来。 第71章 同意   李景胜到家的时候, 欧阳姗姗还没睡,抱着半只西瓜, 一边吃一边追韩剧。   跟早些年风度翩翩美少年不同的是,现在的审美更趋多元化,更相信魅力是由内而外散发的,而不是由容貌来决定。   李景胜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看着高清宽屏电视机上的鸡窝头单眼皮男生, 皱起了眉头,“这种的好看?”   欧阳姗姗脖子伸得长长的,躲开他, 嫌弃至极, “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男神呀。”   李景胜觉得真是日了狗了, 还她的男神,他不爽到了极点, 伸手就把电视机给关了。   欧阳姗姗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去看他,“你干嘛?”   李景胜醋味大的都能把自己给熏着, 可他嘴倔不认输, “电视太吵了,我头疼。”   “头疼?你少找理由,我看电视也归你管,你给我开开。”   “不开。”   “不开我就揍你。”   “行,你过来揍。”   于是, 为了一个遥不可及,不知姓甚名谁的男明星,夫妻俩个上演了全武行,李景胜制不住欧阳姗姗,被她一脚踢中了小腹,他邪火窜上来,两个人在沙发上滚做一团。   你来我往的,很快就变了味儿,全武行变成了贴身肉搏,夏天本就穿得少,欧阳姗姗很快被剥光,李景胜嫌沙发上舒展不开拳脚,把人箍到地毯上折腾。   李景胜晚上喝了酒,又吃了一通飞醋,身下便没数起来,把欧阳姗姗撞得连连求饶,他这才满意,把那点金子全灌溉给了她,结束后把她抱去浴室清洗,洗着洗着又来了兴致,于是在浴缸里又来了一发,好不容易等他尽兴,欧阳姗姗已经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常驻安徽的事情没跟李景胜提,可郑总这边却来要答复了。   第二天一上班,郑总就把她叫去了办公室,问她考虑的怎么样。   安徽那边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着总经理到岗启动的东风了。   欧阳姗姗闭上眼睛,狠狠心,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郑总,我同意外派。”   说完心中忐忑,就李景胜现在对她那个黏糊劲,估计她这样先斩后奏,被他知道,还不知会怎么样。   中午便买了点饭菜,打包上去跟他一起吃。   李景胜看欧阳姗姗推开门,笑意盈盈的样子,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几乎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   谁知饭吃到一半,刚刚那份热乎劲儿就消了大半,欧阳姗姗告诉了他要去安徽常驻的事情,他几乎背过气去,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咬牙切齿道:“欧阳姗姗,你想都别想,你想跟我两地分居,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说完根本不解气,又补了句,“你敢去,我就敢把你腿打断,绑在家里天天艹你。”   这下彻底把欧阳姗姗激怒了,她把筷子扔在桌子上,站起来,眼神冷冷地看着他,“李景胜,你说的那是什么鬼话,就冲你刚刚那句话,我就非去不可,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是这个答案。”   说完径直离去,门摔的巨响,引得门口的秘书探头探脑地看她。   欧阳姗姗走后,李景胜愣是气得再没吃下一口饭,收拾收拾全给塞进了垃圾桶,还不解气,拿起电话就想拨给郑健华开骂,明明知道欧阳姗姗是他老婆,还给派到外地去,这安得是什么坏心眼,他真是恨不得给他扒了皮。   通讯录点开,又滑掉,其实这个机会对欧阳姗姗有多重要,他心里都明白。   没闹掰前,多少个深夜,他睡了一觉醒来,身边空荡荡的,欧阳姗姗胡乱盘着头发在书房忙碌,任何工作邮件都认认真真的斟酌回复,任何工作事项都仔仔细细对待,一遍又一遍的检查。   从不犯错,从不情绪化,也从不抱怨,永远第一时间回复领导微信,二十四小时开机,任何工作电话都是全身心对待。   谁都知道跟海关打交道有多难,可李景胜知道欧阳姗姗处理得有多好,她从乙方位置彻底摆脱出来,上到稽查司,下到卡口民警,她都把关系维护的妥妥帖帖,任谁都要竖起大拇指。   李景胜跟她结婚的时候,欧阳姗姗还是一个小职员,他是亲眼见证她一步步走过来,羽化成蝶的,他不忍心挡住她的路,即便一想到要跟她两地分居,就心里空落落的,但他的不忍心还是占据了上风,因为他爱她,爱不是占有,是成全。   最多他以后辛苦点,两头跑,好在安徽还算近,开车过去四五个钟头,周五下午早点走,周一早上再回公司上班,这样一周能有三个晚上在一块儿,想想似乎也能接受。   转过念头,李景胜又摇头苦笑起来,他是真被欧阳姗姗吃得死死的,前脚还在吵架生气,后脚就在盘算怎么迁就她了。   李景胜没去找郑健华,他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秘书开门放他进来,也不客气,留学时候建立的友情是纯粹的,他摸着脑袋坐下来,嘻嘻哈哈的没话找话,“贤弟负荆请罪来了。”   李景胜没理他,欧阳姗姗中饭吃了一半,他怕她饿,正在订餐软件上给她订下午茶。   郑健华只能自己把话续上,“你也知道,我们这种搞贸易的,都是哪儿有政策就往哪儿钻的。”   李景胜嘲讽地看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宁夏?宁夏去年的政策无人能及啊。”   “宁夏政策是好,就是路远了点,我把货从上海拖到宁夏,再往外发,我脑子又没病。”说完对着李景胜身后的落地窗理了理头发,“安徽是最合适的,路不远,政策又利于企业,江浙沪的门槛越来越高,做贸易的毛利率都差不多,拼到最后都是拼运费和税金。”   李景胜懒得跟他掰扯,点点头,“你有理,你有理你自己去安徽大展拳脚去,你扯着我老婆干什么?”   郑健华忙解释道:“我这不是走不开嘛,上海总部这边一大摊子事,我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你手下那么多强将,派谁去不行?”   “你还别说,我手下这些人,我还真只放心欧阳,第一,她做事我放心,能力强又心细,情商高情绪稳。第二,道德感强又自律,新公司启动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地段,要是个贪心的,估计能把新公司捞得底儿掉。”   李景胜正儿八经地看着他,“这么夸我老婆,我有点怀疑你居心不良。”   郑健华五分认真五分玩笑,“老李,你还别说,欧阳也就是跟了你,换成别人,不管结没结婚,我可能都会下手。”   李景胜跟他对视,两人十来年的同学关系,彼此知根知底,李景胜从他眼底读出了嫉妒和惋惜,火便窜上来,“郑健华,今天的话,我当你没说过,但是丑话我说在前头,欧阳姗姗是我老婆,但凡你敢对她动什么歪脑筋,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郑健华也不动气,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开个玩笑,别当真,我知道是你的东西,放心,不会动你的,就是羡慕一下,你他妈的福气真好,这么可人又懂事的姑娘,怎么给你碰上的。”   郑健华走后很久,李景胜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本已经想好晚上回家就答应欧阳姗姗去安徽的事,这会儿又有点动摇起来。 第72章 回沪   李景胜到底还是拗不过欧阳姗姗, 同意了她去安徽的事,他卑微到甚至连一个归期都要不到,   就如他一开始所料想的那样,他开始了漫长的两头奔波的生活。   他往往周五中午就出发,开到那边正好赶上欧阳姗姗下班,两个人一起去菜场买菜, 然后自己做饭, 周末两头经常是欧阳姗姗还要在办公室里加班,李景胜也只能拿个手提电脑陪着她一起处理工作。   周一事情多,李景胜往往凌晨三点多就开车往上海赶, 赶到公司处理了两天的事务之后, 就又想得不行,偶尔周二或周三又会跑过去一趟, 来回十来个小时的车程,他并不觉得累, 就像陷入热恋的毛头小伙子似的,分开一会儿就想见面。   欧阳姗姗偶尔会回一趟上海,陈金芝跟马东也跟年轻人谈恋爱一样, 过了蜜里调油的热恋期, 就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境地,半路夫妻毕竟难做,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年过半百的半路夫妻,两个人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百岁,却还跟三岁小孩子似的闹起别扭来。   陈金芝有气没处撒, 便会打电话给欧阳姗姗抱怨,说是闺女养到那么大了,临到老了,还跑到别处去了,把她一个老娘独自扔在上海,哪天半夜死在家里估计都没人知道。   欧阳姗姗被叨叨得烦了,周末的时候便会让李景胜别过来了,她自己开车回上海,晚上陪陈金芝吃顿晚饭,再陪她去逛逛银泰百货,从头到脚给她买身新的,她便能安耽一阵子。   欧阳姗姗周末回上海,最开心的还是李景胜,他会推了所有应酬,欧阳姗姗走哪儿他就跟哪儿,撵都撵不走,偶尔她嫌烦,会说他,“你这样缠人,我可吃不消。”   李景胜也只是笑,并不辩解,有些东西,失去过,才知道珍贵,一旦失而复得,就恨不得捂进口袋里,生怕被人觊觎了去。   李景胜跟王英姿那边彻底断了联系,只在李复头七的那天见过一面,该做的仪式做完之后,就各奔了东西。   欧阳姗姗从不主动开口询问,李景胜几次三番想把话给她交代清楚,她总是扯开话题,不愿意深谈。   可她越是这样,李景胜越是上赶着,他每个月的收入几乎全都划到她的账上,让她保管,手机密码和电脑密码,也通通改成欧阳姗姗的生日,对她毫不设防,坦坦荡荡地表忠心。   欧阳姗姗这天周六回得上海,李景胜让司机去接得,他有个招投标会议,挺重要,就没去。   会议一结束,他就开车去了丈母娘家,欧阳姗姗已经到了,大包小包的给陈金芝刚放上桌,就被李景胜拖出去约会。   欧阳姗姗白他一眼,“多大人了,还要去看电影?”   “听说还不错,复仇者联盟3,大场面,这种好莱坞商业片就要去电影院看才有效果。”   欧阳姗姗忍不住逗他,“你记得你好像喜欢看歌剧的呀,怎么改习惯…”   话说到一半就被李景胜给吻住了嘴,李景胜说不过她,他理亏,又怕她旧事重提,无缘无故生一场闲气,再加上四五天没温存了,心里想得慌,索性把车开回家,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场爱,这才出门去吃午饭。   所谓冤家路窄,就是这样的了,两人刚在世茂府的窗边位置坐下来,欧阳姗姗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后悔,刚刚李景胜问服务员要包厢,她难得反对,说是两个人坐在包厢里挺没劲,就在大厅要了个靠窗的双人位,看着服务员端着碟子走来走去,她觉得挺有烟火气,挺热闹。   可谁知道就冤家路窄了呢。   李景胜估计是没看见,人坐在他后面些的位置上,对面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士,衣冠楚楚的样子,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此刻若是起身离去,就显得小家子气,跟自己怕她似的,欧阳姗姗稳了稳,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是来吃个饭,安安静静吃完走人就行,别不战而退,让人平白无故看轻了去。   王雪柔却没有看见她,她背朝着李景胜而坐,还是骄傲矜持的背影,有些硬撑的坚强和顾影自怜,欧阳姗姗耸耸肩,打算彻底对她视而不见。   李景胜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   欧阳姗姗拿着笔随意划了几道菜,鹅肝、龙利鱼、基围虾、大闸蟹。   点完递给李景胜,他当场看笑了,“欧阳姗姗,你点一堆水里的东西,是想让它们来个大团圆吗?”   欧阳姗姗自己想想也笑起来,“那你再点两个素的,对了,加一份烤羊排。”   李景胜拿起笔,又划了几道菜,这才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刚走,他就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点开图片给欧阳姗姗看,是几只不同款式的玉镯子,绿莹莹的,煞是好看。   欧阳姗姗狐疑地看他,他笑笑,解释道:“我一个朋友刚去云南进得货,每样只有一只,让我先挑,你手臂上总是光秃秃的,我寻思着给你弄一只戴戴,玉养人,我朋友手上的这些都是上品,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欧阳姗姗为难道:“我不懂。”   “那老公我给你挑一只?”   “好。”   两个人相视而笑,气氛极好,李景胜去捏欧阳姗姗的脸蛋,“真滑溜,女人就得男人滋润着。”   欧阳姗姗拍开他的手,他又粘回来,摸了摸头发,“快入秋了,等会儿看完电影,带你去买点秋装。”   欧阳姗姗笑着答他,“好。”   很快就开始上菜,世茂府的菜分量都不多,一小碟的样子,适合女孩子的胃口,李景胜要了瓶啤酒,也没喝完,就滤个嘴。   欧阳姗姗本想吃快点,吃完就走人,谁知道对面那桌不消停,她算是发现了,但凡有王雪柔出现的地方,一般都消停不了。   王雪柔估计是想走,站起来收拾包,对面的眼镜男不让,拽着她手不放,拉扯间动静有点大,李景胜也听到了响声,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来,转身去看欧阳姗姗,怕她不高兴,“我不知道她也来这里吃饭,咱们换个地方吧。”   说完伸手准备叫服务员买单,被欧阳姗姗一把拦下,“算了,都快吃完了。”   李景胜便让服务员上了碗米饭,两个人分了分,打算吃完就走人,他们在手机软件上已经买好了电影票,下午三点的复仇者联盟3,就在世茂府边上的新世纪影城。   边上声音大起来,说话声传过来,是王雪柔让眼镜男放手,对方显然不乐意,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说话极不客气。   王雪柔终于挣脱了开,一个转身就看到了李景胜和欧阳姗姗,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尴尬加上恼怒,无处安放的自尊让她濒临崩溃。   李景胜没抬眼,夹了块鹅肝放在欧阳姗姗碗里,又低头管自己扒饭。   王雪柔愣神的功夫,那个眼镜男趁机追上来,拉住她的胳膊,语气强势又霸道,“装什么装?花着我的钱,就得好好伺候着,一声不吭的,摆脸色给谁看?实话告诉你,我不吃你这一套。”   王雪柔脸涨得通红,在旧爱和死敌面前丢得这个人,简直让她几乎发疯,她不甘心,去拉李景胜的胳膊,“景胜,你就放任别人这么欺负我?真的不管我了吗?”   李景胜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你就算在做.鸡,也跟我没关系。”   说完把碗一搁,漫不经心的耸开王雪柔的手,牵着欧阳姗姗,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73章 消遣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像牵小狗一样牵走, 她有些好笑,跟了一路, 到了电影院门口,拿出手机核销电影票,李景胜又去给她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被她嫌弃的直翻白眼。   等进了电影院, 欧阳姗姗突然兴致大发, 开始瞎胡闹,“李景胜,我不管, 我不要看复仇者联盟了, 我对他们复不复仇联不联盟的,毫无兴趣, 我要去看歌剧,最好是莎士比亚的那种, 现在就要去。”   李景胜一脸的无可奈何、哭笑不得,“老婆,别闹。”   欧阳姗姗突然就脱了性子, 她自己都不知为何闹起别扭来, “我不看电影了,你自己看吧。”   手里的爆米花和可乐塞进李景胜怀里,便站起身来,手提包往肩头一甩,就往外走。   他们来得早, 影厅里人还不多,李景胜赶忙去扯她,低声示弱,“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又发得哪门子脾气啊?”   欧阳姗姗被他扯得踉跄后退,摔在他怀里,她不肯说,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也被惯出了点小脾气,心里那口窝囊气,又想一吐为快,又羞于出口,只能僵着不开口,跟他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   李景胜到底是跟她几年的夫妻,如今又心意相通,瞧着欧阳姗姗的脸色,心下也明白了几分,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这才开口道:“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以前的事不去想了也不再提了,这会儿又生这些没头没脑的气来做什么?”   欧阳姗姗神色郁郁,“你自然不想旧事重提,只是我想起你那会儿带我去看那劳什子歌剧,害得我腰酸背痛了一晚上,我就一肚子的无名火。”   李景胜抓起欧阳姗姗的一只芊芊素手,就往自己脸上打,“让你折腾媳妇儿,让你惹媳妇生气,下次要是再敢带你媳妇去看歌剧,就把脸给你打肿。。”   欧阳姗姗收住手势,不就着李景胜往他脸上去,“干什么呀?还动上手了?”   “你没动你没动,是我在动,反正总得有个人在动吧。”李景胜一脸的不怀好意。   欧阳姗姗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没一句是正经的。”   李景胜看她笑了,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的小祖宗呦,总算是笑了啊。”   说话间,放映厅黑下来,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就被电影内容吸引了过去,不同于以往的好莱坞商业片,复仇者联盟3不仅有恢弘的战斗场面,还有精彩的价值观冲撞,欧阳姗姗慢慢沉入影片内容中,在爆米花和李景胜的陪伴下,两个半小时的影片很快结束,大灯打起来的时候,欧阳姗姗依然意犹未尽,跟李景胜手牵着手离开。   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李景胜本打算陪欧阳姗姗去逛一会儿太平洋百货,给她买点秋装,他喜欢看她穿风衣,长款或短款,军绿色或深咖色,都挺好看。   手机却掐算好时间似的响起来,是王富贵,喊李景胜去“金碧辉煌”唱歌。   李景胜并不想去,难得俩人过个二人世界,不想被外人打扰,可欧阳姗姗却挺有兴趣,她在安徽跟苦行僧似的,从早到晚的工作,没有一点消遣,这会儿听说王富贵喊他们去唱歌,就有点想去玩会儿,衣服什么时候都能买,手机购物平台打开,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李景胜自然顺着媳妇,开车到“金碧辉煌”也就十来分钟,停好车,揽着欧阳姗姗上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到了挺多人,都是生意场上认识的朋友,基本上都是利益阵营里的那拨人,喝了点红酒,都挺放得开,包厢里沸反盈天,闹腾得不得了。   夫妻俩人一进去,就被起哄声和口哨声包围,王富贵更是夸张,开了瓶香槟,冲着两人身上就是一通乱喷,欧阳姗姗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身,李景胜急忙将她护在身后,半真半假地骂了几句王富贵,“差不多得了,还来劲了是吧。”   王富贵有些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替你开心啊,你媳妇儿跑了之后,兄弟看着你那个消沉的样子,特别担心你,这下好了,老婆找回来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来来来,三杯红酒,一口闷,怎么样?来不来?”   李景胜什么时候认过怂,三杯红酒满上,一口一杯,眨眼功夫就灌了下去,叫好声此起彼伏,场子被彻底炒热了。   李景胜在电话里给王富贵打过招呼,说是欧阳姗姗也会一起来,所以王富贵没有叫一些乱七八糟的姑娘,彼此身份不同,坐在一起是对欧阳姗姗的不尊重,李景胜早早想到了这一层,所以电话了就嘱咐了王富贵。   所以欧阳姗姗进包厢的时候,只有几个正牌女友或领了证的合法妻子,都是出社会多年的人,很快就彼此熟悉了起来。   李景胜很快就被拱上台去唱歌,王富贵冲着欧阳姗姗挤眉弄眼,“有没有听过你老公唱歌?”   欧阳姗姗愣了一下,还真没听过,她从来没想过李景胜会不会唱歌这个问题,因为他在她心里就是最普通的食色性也的男人角色,不得不承认,李景胜在床上的魅力,每每让她招架不住,但是下了床的,她日日忙碌,还真没怎么注意过。   李景胜挑了首毛不易的《不染》,毛不易算是男中音,嗓音悠扬,李景胜偏向于男低音,嗓音浑厚,性.感撩人。   开头曲响起的时候,欧阳姗姗已经被打动,待到李景胜唱出第一句,“不愿染是与非,怎料事与愿违,心中的花枯萎,时光它去不回”时,她只觉得眼眶湿润,薄薄水雾里与李景胜对视,情深相知,不需言语。   “一场回忆,生生灭灭,了了心扉,再回首浅尝心酒余味”,李景胜唱功了得,欧阳姗姗被他深深得打动了,她在歌里听到了男人最诚挚的承诺和最坦白的爱恋,这一刻,他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伴侣和爱人。 第74章 请柬   欧阳姗姗返回安徽没多久, 就收到了一封王雪柔寄给她的快递信,她很好奇, 又有点生气,照理来说,她们应该算是毫无关系了,这样贸贸然寄信给她, 除了挑衅, 欧阳姗姗再想不到其他。   还是架不住好奇心,拆开来看了下,大红的烫金喜帖, 王雪柔跟个男人头靠着头, 甜蜜微笑。   男人就是上次饭店见过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上照好看, 还特意换了副金丝边眼镜,两个人都穿着白色衬衫, 头靠着头冲着镜头微笑,红色背景,是典型的结婚证照片。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大字, 欧阳姗姗没有细看, 大致意思就是这俩人要结婚了,请她去喝喜酒。   这哪是邀请,根本就是约架啊,欧阳姗姗气不打一处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请柬给撕了。   可能是从小缺少父爱的缘故, 欧阳姗姗不是那种会对着上的性格,她一般都会退让,凡事忍三分的道理,被她发扬到了极致。   可这王雪柔确实欺人太甚了,请柬都寄到她公司来了,摆明了跟她示威呢。   女孩子遇到事一般会先给闺蜜倾述,欧阳姗姗也不例外,她给陈慧敏发去微信,说了事情原委,可半天没见回应。   也不敢随便打电话,陈慧敏自从升职给郑总做秘书之后,大会小会不断,经常进公司就直接进会议室,一直开到下班再出来。   欧阳姗姗怕她这会儿正在开会,没敢打电话,但是想想又实在气不过,便拨通了李景胜的电话。   那边是凳子拖拽的声音,应该也是在开会,门开了又关,李景胜这才出声,“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   欧阳姗姗余怒未消,声音就能听得出情绪不稳,“那个王雪柔,要结婚了,结婚就结婚吧,还给我寄个请柬,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李景胜最近挺见不得欧阳姗姗生气的,他第一次见欧阳姗姗的时候,还特别在她跟前拿架子,待到后来结婚,也总是拿捏着她,自己感觉是高她一头的,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在她这里伏小做低,还是心甘情愿的。   “她也给我寄请柬了,我给扔了,管她什么意思,随她,别为了她不开心,犯不着。”   欧阳姗姗本来还有点试探他的意思,毕竟以前那些事,说不介意完全忘记那是自欺欺人,她记得以前李景胜对王雪柔的在意,偶尔翻出来想想,感觉心里还是闷闷的。   她估摸着王雪柔肯定也给李景胜寄请柬了,寄给她是捎带手的,真正打击对象还是李景胜,欧阳姗姗能想明白其中关窍,所以李景胜收到请柬的态度就显得特别重要。   谁知人家一句轻飘飘“我给扔了”,瞬间就把欧阳姗姗给撸顺了毛,她一高兴,气场也起来了。   “我给撕了,扔垃圾桶了。”   李景胜笑笑,他对这张请柬真是毫无感觉,男人都是目标明确的动物,他们真正在乎的对象,就会主动争取,紧紧抓住,而真正放下的,就不会再多给一个眼神。   分居两地实在是件要命的事情,李景胜现在只恨自己当初答应的太爽快,现在总有种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感觉,明明想得某个部位每天晚上都硬邦邦的,却只能掰着手指一天天地数离周末还有几天。   人穷志短是个大面上的意思,其实这个“穷”可以指代很多东西,就比如这会儿动了歪心思的李景胜。   他往楼梯间里走,那儿没人,公司楼层高,都坐电梯,没人会走楼梯,除非是傻子。   “别说那些没关系的人了,我们说点正经的。”   欧阳姗姗还以为上海那边出了什么事儿,还真严肃了起来,问他:“什么正经的?”   “你叫两声床给我听听。”   手机听筒里不出所料传出嘟嘟的挂机声,李景胜回身往会议室的方向走,手也没闲着,编辑了条微信发给欧阳姗姗,“晚上跟我裸.聊。”   欧阳姗姗在那头看着手机,被气得哭笑不得,她就知道不能主动与李景胜联系,但凡她稍稍主动一点,他就蹬鼻子上眼,非得狠狠调戏她一把才算完。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滑过去,江南的秋天一向很短,感觉穿上外套没多久,就要在外套里面穿毛衣了。   李景胜对欧阳姗姗的宠惯无度越发的变本加厉,她从上到下的衣食住行,几乎都是他一手包办,工作日的晚上,要是陪客户应酬,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都要给欧阳姗姗捎上一份,上海家中的几个衣柜都被他给塞满了,安徽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说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人最是幸福,欧阳姗姗便是如此,脸蛋像皎月一样的剔透,白里透着幸福的红晕,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俩人每晚都要通电话,往往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都想把一天遇到里遇到的所有事情跟对方分享,好得或者坏得,都想让对方知道,有时候聊得情之所至,李景胜也会架不住思念,开夜车过去找她。   两个人都不再羞于言爱,自己爱得人,也爱自己,本就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事,不该藏着掖着,该让对方知道,那种感觉,妙不可言,欧阳姗姗便养成了习惯,每每都要在李景胜的表白“我爱你”后,才会挂断电话。   安徽公司渐渐上了轨道,仓库和办公室都正式投入了使用,人员也都招聘到位,关务岗位是欧阳姗姗手把手带出来的,财务岗位由上海总部直接负责,仓库的进销存每天进行盘点,做成表格形式发到各个领导手中。   欧阳姗姗慢慢缓过劲来,理顺了的公司管理,其实十分好做,她从一开始的忙碌中抽身出来,上班时间也有了悠闲的咖啡和下午茶。   安徽的冬天十分寒冷,欧阳姗姗在上海出生,在上海长大,习惯了那边的气候和环境,刚来安徽没感觉出什么,时间久了,水土不服就慢慢显现出来。   口腔溃疡是第一个冒出来的,这个好了,那个出来,总没有好全过的时候,发质也变得有些硬,可能是水里微生物不同的原因吧,待到后来月.经开始不调的时候,欧阳姗姗便渐渐动了申请回沪的心思。   再加上公司也已经上了正轨,仓库主管和关务主管也都可以独当一面了,欧阳姗姗觉得她完全可以在上海遥控指挥了,有事的时候过来一趟即可,便略带忐忑的跟郑健华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郑健华也没敢当场答应她,他背后还有个董事会,欧阳姗姗在集团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位置,他轻易不敢随便调动她的岗位。   欧阳姗姗没告诉李景胜请调回上海的事情,怕他空欢喜一场,她知道他盼着她调回上海,怕是在盼星星盼月亮了。 第75章 调回   调令很快就批了下来, 快到欧阳姗姗几乎以为李景胜动了手脚,安徽分公司还是归欧阳姗姗管, 行政、关务、仓库,都直接向她报告,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办公地点从安徽挪回了上海。   调令正式生效时间是从隔年的1月1日开始,盖了红章, 由人事签发到了各个部门。   尘埃落定。   欧阳姗姗长舒了口气, 拿起手机给李景胜打电话,之前没告诉他,也是怕事情办不成让他空欢喜了, 眼下调回上海已成定局, 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电话很快接通了,欧阳姗姗直接就告诉李景胜重点, “我要调回上海了,1月1日生效, 还有一个来月的样子,开不开心?”   李景胜很配合,但是语气却一点都不意外, “开心, 开心得等下要去买鞭炮。”   听他那口气,欧阳姗姗就留了个心眼,等周末李景胜再来的时候,就找了个机会问他。   欧阳姗姗知道李景胜的话不好套,所以特地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灌了他差不多半瓶红酒,还女上男下的伺候了他半天,这才趁他欲.仙.欲.死的时候,冷不丁问出一句,“我调回上海的调令,下来得这么快,是不是你找人托关系给办的?”   李景胜正在要身寸不身寸的紧要关口,一下子没注意就给应了,这下把欧阳姗姗给气着了,爱也不做了,把他晾在那儿就生了气。   李景胜把人抱进被子里,裹严实了,这才开口问道:“宝贝儿,怎么就生气了?”   “我自己公司的事,你能不能少插手?”Tiempo viejo   “我这不没插手嘛,我是听说你那个调令有点棘手,我又盼着你能回来跟我天天呆一块儿,这才找了找门路。”   “我知道你厉害,可我想有自己的圈子,不想你老越线过来照顾我,本来我凭本事上来的,你这一越线,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就会乱想,指不定还会觉得我之前的每次晋升都有你在前面铺路,这次调令下不来,我可以再等等,可突然杀鸡取卵这么来一下,怕多事之人就会多心了。”   李景胜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怪自己盼老婆回沪心急了,商场上纵横这么些年,头一回做事没个谱,“这事确实是我没考虑清楚,害你吃个哑巴亏,但是我也不后悔,你再不回上海,我真能憋疯。”   欧阳姗姗知道他嘴硬,最不济的男人都好面子,更何况是李景胜这样的,她便不再追究,合上眼刚准备睡,就着刚刚的湿润又被人顶了进来,“你老公还没过好瘾呢。”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冬至过了没多久,江南就下了第一场雪,雪很小,积不起来,但漫天雪花飞舞的感觉总让人心动,欧阳姗姗裹着大围巾,跟在李景胜身后下楼,大件的东西已经被她提前寄回了上海,小件的打包在皮箱里,放在汽车的后备箱,一块儿带了回去。   生活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里,朝九晚五的生活一成不变,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彼此都格外的珍惜,婚姻是靠经营的,这话一点都不假,夫妻双方都真心真意的付出,日子就像蜜里调了油。   可总觉得缺了什么,每每下班后出去约会吃饭什么的,看见别的夫妻带着小婴儿或者稍微大一点的小孩子,心里隐隐都能觉出些难受来,虽然夫妻两个都不提,彼此尽量去淡化没有孩子带来的缺憾感,但这种遗憾却并不以意志为转移,反而随着时间与日俱增。   也不是没想过领养的问题,甚至于孤儿院都去过两次,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或许还抱着一线希望,或许还是不情愿抚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欧阳姗姗觉得自己真不算是个有大爱的人,她还是看重那点血脉,希望有个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跟李景胜讨论过几次,两个人慢慢达成了默契,不再考虑领养这个选项,如果老天愿意再给他们一个孩子,是他们的福气,如果老天爷不给,那也是他们的命数使然。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只是总还是忍不住会奢望,李景胜每每望着别家孩子移不开的眼神,特别让欧阳姗姗心疼,她在一个做微商的大学同学那里买了点海参,又给李景胜泡了几壶蛇酒,每天晚上不间断的补着。   可那儿补的存活率有没有高一点不知道,李景胜倒是给补得流了鼻血,那天陪客户吃饭,喝了一点白酒,也不多,不到三两的样子,李景胜就感觉鼻子痒,手一摸,一手掌的血。   客户倒是挺羡慕,觉得他老当益壮,精气神比十八岁的小伙子还旺,可李景胜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回家之后就拒绝再喝那些纯阳之物泡的酒。   欧阳姗姗觉得努力的方向不对,便又想了个别的法子,上回李景胜垫枕头那招,她又给想了起来。   自打想起来之后,就开始次次垫枕头,李景胜求之不得,垫了枕头之后的角度更符合人体力学,他冲刺起来更顺畅更得劲。   海参那些的吃多了也确实管用,他每天都身寸空全给了欧阳姗姗,可到了第二天晚上却又觉得涨得难受。   都说心意相通的伴侣更有情趣,李景胜和欧阳姗姗都悟出了其中的精髓,俩人把家里能做.爱的地方几乎都做遍了,厨房、浴缸、淋浴房、沙发、餐桌、书桌、地毯上,甚至进门的玄关处都没放过。   李景胜拿欧阳姗姗的淘宝账号给她买了一堆情.趣内衣,还有各种的护士装、套装,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就是做,可李景胜那个问题始终存在,当时医生也说了治不好,看运气,他们运气过一回,估计老天爷再开眼的机会不大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许是心里压着事,欧阳姗姗自打从安徽回来之后,月事就一直没来,孩子是肯定没怀上,她在购物网站上买了一打验孕棒,每天早上都验一次,可惜每次都是一根红线,“T”的部位始终都是白白净净,毫无反应。   失望的次数多了,心里便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月事不调对于女人来说,好歹都算个事儿,欧阳姗姗趁着周末休息的时候,去妇产科医院拿了个专家号,想着检查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对症下药,要是检查出来没事的话,即便不吃药,心里也好有个底,不用七想八想的。   专家一个上午只排了十个号子,李景胜早早便让人给她内部拿了个八号,欧阳姗姗在自动取号机上取了挂号单,看了看就医位置,在三楼,也没坐电梯,顺着楼梯就上去了。   所谓冤家路窄,可能指得就是这么个情况,欧阳姗姗刚走上楼梯,就看见王雪柔在候诊处的大长椅上坐着,背影还是像以前一样倔强挺直,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一段纤瘦的脖颈。   欧阳姗姗一会儿功夫脑子里就转了好几个念头,走或是留,她有些犹豫,走吧,显得小家子气,她又没欠王雪柔什么,转身走了,似乎跟怕她似的,她不愿意落了下乘。   可留吧,似乎也挺难受,人已经在那儿坐着了,自个过去往她边上一坐,怎么都感觉怪。   去留的念头闪烁不定之时,就听叫号声响起,“妇科七号请到刘响亮医生处就诊”。   就见王雪柔站起身来,往诊室方向走,欧阳姗姗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在安徽的时候对着仓库的一帮糙老爷们都毫不怯场,怎么一见着王雪柔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说到底,还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心里扎了根,那个视频里低声下气的李景胜总会随着王雪柔的出现而浮现在眼前,欧阳姗姗到底气不过,虽说和好了就不要再提过去的事,给双方添堵,可女人爱翻旧账的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翻出手机,打了一个“哼”字,后面跟着长长的一串省略号,还有几个发怒的表情,按下发送键,给李景胜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锁屏,叫号器又响起来,“妇科八号请到刘响亮医生处就诊”。   欧阳姗姗撸了撸头发,把病历本拿出来,起身往刚刚王雪柔进去的诊室走,李景胜给她挂得也是“刘响亮”的专家号,看起来是同一个人,因为刚刚喊王雪柔进去的也是这个名字。   可能是为了节省时间吧,医生总喜欢在上一个没看完的时候就按下叫号器,有些甚至索性按两三个进来排着队,欧阳姗姗也理解,毕竟万一把上一个送走了,下一个还不知道在哪里,浪费的是医生的时间。   可这种操作方式,对病人的隐私又有点不尊重,可惜中国人对这方面不讲究,除非是得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一般都觉得给别人听去点什么也没啥。   至于王雪柔是不是这样想,欧阳姗姗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在门口听得挺尴尬,她本不想听,奈何男医生嗓门大,估计说话说习惯了,也不会刻意去压。   “怀孕两个月了,是危险期,我上回就告诉过你,不能跟你先生同房,一看你就是没遵守,你这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啊,现在流血就是因为太激烈的房事导致的,我给你开几剂黄.体.酮,你先去付钱,然后去药房拿药,回家尽量多平躺,千万记住,再不能有性.行为了。”   “你现在的血块是暗红色的,算是还有救,你回家自己多注意观察,一旦血块转为鲜红色,要立即就医,哪怕是凌晨,也必须马上到医院来挂急症,听明白了吗?”   刷刷的写字声传来,王雪柔没吭声,也没说听没听明白,欧阳姗姗能想象得出她那不肯服输的表情,被一个男医生当面指摘,滋味确实不好受。   医生写字向来快,病历本合起来,递给王雪柔,可能是随口,也可能确实有点怀疑,刘医生又多了句嘴,“眼睛下面的淤青是怎么来的?看着不像是摔的,摔的不能在这角度上,你要是另外有什么隐情,可以跟医生说,也可以跟你认为合适的人说,毕竟是个孕妇,有些事情自己要注意起来。”   王雪柔还是不开口,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戴完之后才拿着病历本站起来,往门口挪了两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欧阳姗姗。   估计是也没想着能在这里遇上她,更不知道她听去多少,一张脸惨白,哆嗦着嘴巴想说什么,终是作罢,从欧阳姗姗身边擦肩离去,背却不自觉的伛偻了起来。   诊室里医生的声音响起来,“下一个,八号进来。”   欧阳姗姗回过神来,走进去坐下,“医生,我有段时间没来那个了,想来检查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第76章 家暴   医生照例先往怀孕那方面考虑, 让欧阳姗姗去验了孕,结果并没有意外的惊喜。   医生便又开了单子让欧阳姗姗去查激素和□□, 都是些常规检查,欧阳姗姗来之前谷歌过,知道都是正常操作,所以拿着单子去交了钱, 排队等候叫号。   李景胜估摸着是看到微信了, 他上午有个商业性质的剪彩,他不是执剪人,但是在列席名单里, 这个场必须去捧, 生意场上,都是你来我往, 相互给脸,欧阳姗姗知道他那会儿在忙, 所以微信发出去便也不再关注。   这会儿叫号的时候,手机倒是响了,应该是剪彩仪式结束了, 看到她的“哼”和那串省略号了。   欧阳姗姗接起来, 还是没什么好气,“喂?”   那边好声好气地给她赔小心,“老婆,怎么了?”   欧阳姗姗有点特别服气李景胜,她从安徽回来之后, 没少作他,那根梗在骨头里的刺,时不时地就要冒出来刺她一下,她不好受,便也不让李景胜好过。   最夸张的一次是俩人做到一半,欧阳姗姗突然就闹了别扭,说什么也不肯做了,把李景胜不上不下的晾在那儿,半天没缓过劲来。   欧阳姗姗发现她每次闹腾,李景胜问她“怎么了”的时候,从来不加“又”,她仔细观察过他好几次,他问得时候确实不加前缀。   欧阳姗姗觉得他要么就是人精,说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带让人抓把柄的,要么就是确实疼她疼到了骨子里,不管她怎么可劲儿作,他一点儿都不带嫌弃的,自然也就不会在话里体现了。   李景胜等了半天,没听到欧阳姗姗说话,就又问她,“你这会儿还在医院吗?我过来找你。”   欧阳姗姗抬头看了看叫号器,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她又把视线拉回来,对着手机淡淡道:“检查还没做完呢,估计还得好一会儿。”   那头接道:“行,我这儿刚完事,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乖老婆,听话。”   欧阳姗姗进去抽血检查的时候,李景胜就到了,他站在外面等她,身边各种月份的孕妇走来走去,有显怀的,有还没显怀的,基本上都有伴侣陪在身边,都是一副幸福的模样,李景胜胸口闷了闷,嘴里发苦,摸了摸口袋,烟放在车上没带,又想了想,带着也不能抽,这是医院。   前面有个姑娘从B超室出来,扬着单子冲李景胜边上一男的嚷嚷,眉毛几乎都要飞到头皮上去,“老公,老公,医生说是双胞胎。”   那男的不知道说了什么,俩人幸福的搂在一块儿看B超单,李景胜感觉气都透不过来了,喉咙发痒,想咳又咳不出来,好在欧阳姗姗正好走了出来,李景胜迎上去,“怎么样?”   欧阳姗姗拿化验单给他看,“你看这几个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应该身体没什么问题,估计还是水土和情绪方面的。”   李景胜弹了一记她额头,“把自己当医生了啊?拿上去给专家看看,要是啥都好,就让医生开点中药吃一下,调理调理。”   “我不吃中药,吃药三分毒,我要是没病,我什么药都不吃。”欧阳姗姗皱着眉头,不悦道。   拿去给刘医生看了,确实没啥毛病,中药也没让开,最后就来了句,“平稳情绪,饮食规律,鸡鸭之类的少吃。”   回去的路上,欧阳姗姗就有点不乐意了,“这专家也太好当了吧,这话我也会说,平稳情绪,饮食规律,鸡鸭少吃。”   李景胜一只手开车,另外一只手搁在欧阳姗姗的腿上,逗她,“你还差一句,性.生活和谐。”   欧阳姗姗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好话来,她侧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天高气爽的,挺怡人。又想起来遇见王雪柔的事,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故意跟李景胜提了嘴,“刚在医院遇见王雪柔了。”   “嗯。”李景胜不置可否。   “她怀孕了。”欧阳姗姗弄不懂自己的情绪,就想着拖李景胜一起下水。   可李景胜并没着她的道,他毕竟年长她几岁,又确实已经放下了,他能揣摩出自己老婆的心理,便开口帮她疏导,“我们跟她,已经毫无关系了,她现在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路人,你说,要是路人怀孕了,你会不会关心?会不会在意?”   “自然不会。”欧阳姗姗噘着嘴回他。   李景胜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亲昵地捏了捏,“这不就是了,别想那些跟咱们无关的事,前面路口新开了家港记烧鹅,听说味道还不错,我们去尝尝?”   放春假的前几天,公司根据绩效和股份发了年终奖,欧阳姗姗虽然心里有数,但真看到账户进账的时候,还是不能相信的数了好几遍,她甚至觉得自己眼花出了幻觉,隔了好半天才高兴地跳起来。   抬手就转了五万给李景胜,想了想还觉得不过瘾,又加了句话,“昨晚上把本姑娘伺候的不错,赏你的。”   李景胜的电话没一会儿就过来了,欧阳姗姗开心,他自然跟着心情愉悦,“什么事这么开心?转我那么多钱干嘛?现在长本事了,出息了,准备包养老公了?”   “我刚发了年终奖和分红,你猜多少钱?”   李景胜假装猜了个“五万”,欧阳姗姗没他心眼多,不满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把年终奖全给你了?美得你。”   李景胜还想逗她,谁知一个电话进来,是王英姿的号码,他有些犹豫,李复去世以后,他们之间再无任何联系,现在突然打电话来,他眼皮子跳了跳。   跟欧阳姗姗打了声招呼,说是王英姿电话进来,怕是有什么急事,欧阳姗姗大事情上不别扭,挂了电话,让李景胜接听王英姿的那一通。   电话接起来,就听到那头在哭,王英姿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凄凉,“景胜啊景胜啊,小柔出事了,她被她那个老公打到流产大出血,现在在做手术,她进去前说想见你一面,她说想做完手术第一个看见你,她说她有话要跟你说,景胜啊,你看在我们同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好吗?”   李景胜被王英姿的哭声扰得心慌烦闷,他拿了根烟,又放下,终是不忍,王英姿确实从无亏待过他,但转念又觉得这个见面没有必要,说句特别难听的,只是做个手术,又不是得了绝症,他想不出来王雪柔有什么事情需要跟他见面,于是开口说道:“王姨,这个我建议你们报警,正常情况下,家暴可以迅速离婚,至于见面,真没必要,我跟王雪柔,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是那句话,我错在先,结局我认了,我无话可说但不代表我不记仇。”   王英姿在那边毫无形象的嚷嚷:“景胜,你是要我给你跪下才行吗?行,你这会儿在公司吗?我这就过来。”   电话被挂断,李景胜盯着手机发愣,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有点回不过神来。   正在发愣,办公室门被推开,他以为是王英姿,皱着眉头抬眼去看,发现是欧阳姗姗,脸色一下子缓不过来,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开口道:“是王雪柔的事找我,说是被老公打流产了,要见我一面,我给拒绝了。”   欧阳姗姗看他这么老实,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走楼梯上来的时候心态有些不稳,挂电话的时候挺懂事,回过味来又有点不是滋味,她以为李景胜这个电话会打很久,想着上来他办公室听听,到底为了什么事情要联络他,谁知上来才发觉电话已经挂断,又听了李景胜的解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开口掩饰道:“我上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你看这不到饭点了。”   李景胜看了看表,十一点过点,说早也有点早,但他顺着欧阳姗姗,在衣架上拿了外套穿上,过去搂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行,去二楼餐厅还是去远点的地方?”   最后还是去了二楼餐厅,没到十二点,人不多,菜色却多,李景胜拿了几碟欧阳姗姗爱吃的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边吃边聊天。   欧阳姗姗还是忍不住告诉李景胜,“其实,你来医院接我那天,我碰到王雪柔了,她那会儿就不太对劲,大冷天的还在医院里,戴个墨镜,医生说她胎像不好,让她在家安胎,谁知就出了这事,现在联系起来想一想,就都能想通了。”   李景胜给她剥鲫鱼肚子上的肉,她看了他几眼,有些故意,“你不去看看她?她指明要见你呢。”   欧阳姗姗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景胜才想起刚刚王英姿在电话里说要过来找他,他赶紧掏出手机拨到总经办,交代了一番,这才长舒口气,继续吃饭。   欧阳姗姗拿脚踢踢他,“真不去。”   李景胜抬眼看她,“真不去。”   欧阳姗姗笑笑,低头认真吃饭。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心软,容易被打动,容易回头。男人却恰恰相反,他们最假也最真,如果还有感情,就死拽着不放手,可一旦没感情放了手,那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第77章 后悔   李景胜跟欧阳姗姗吃完午饭, 为了避开王英姿,连办公室都没回, 让司机开车去了工地视察,下午天有点阴沉,怕是要下雨,他打电话给欧阳姗姗, 说看完工地就直接回家了, 让她下班的时候直接给司机打电话,让司机送她回来。   欧阳姗姗心不在焉的答应下来,手机搁桌上没多久, 又响起来, 她以为是烦人精李景胜,这人磨起来人来像块牛皮糖, 便看也没看,接通放在耳边, 声音有点嗲,上海女人的“喂”带着浑身天才的娇憨。   “姗姗,你跟景胜在一块儿吗?我有急事找他。”   欧阳姗姗听着是王英姿的声音, 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是王姨啊?景胜不在我身边,您有事吗?”   手机那头的王英姿已经泣不成声,欧阳姗姗心软下来,谁会对着一个老年人逞强呢,她出言安慰, “王姨,您别哭了,有话好好说,您是不是有事找景胜?您这边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捎个话,别的忙我就帮不上了。”   欧阳姗姗跟郑健华打了声招呼,提前了两个小时下班,上海的冬天是出了名的阴冷,她裹了件黑色羽绒衣,头发挽成个丸子头,清清爽爽的,让李景胜的司机送到王英姿发来的咖啡馆地址。   坐下来第一句话便问王英姿,“手术做得怎么样?”   王英姿红着眼眶,啜泣道:“手术不太顺利,刚刚我回了趟医院,手术室直接送去重症监护了,现在人还没清醒,重症监护不让家属陪,我便厚着脸皮来找你了。”   欧阳姗姗不是圣母,她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来赴这个约,多说无益,她开门见山,“王姨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能帮的我会帮一把,但是话说在前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是不能帮的就是不能帮。”   王英姿起初是真没觉得这件事很为难,可这会儿想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但是既然人都来了,总得勉力试一试,于是开口道:“小柔就是想清醒过来的时候能见一面景胜。”   欧阳姗姗愣了愣,她确实没想到是这么个事,她原本以为是王雪柔想离婚,想找个好律师或找人教训教训那个男人,谁知道是这么一件不大也不小的事。   自然是不允的,“王姨,要见景胜来做什么呢?过去的事情我不计较就算是客气的了,还能促成他们见面?不好意思,您真是为难我了。”   王英姿仓皇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晚上回家欧阳姗姗把这事跟李景胜说了,李景胜没怎么放心上,他撸撸欧阳姗姗的头发,“我不会去的,别放心上,我看你最近瘦得厉害,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岁月总是催人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立春过完,天气逐渐暖和起来,王英姿那边再无消息,欧阳姗姗的生活按部就班,许是适应了回沪的生活,也许是李景胜无微不至的呵护,她竟有些丰腴起来。   欧阳姗姗体重没上过一百斤,但她该有的都有,现下胖了之后,她惊喜的发现,大部分都胖在了该胖的地方,再加上她皮肤白,黑色的丝缎吊带睡衣一穿,算得上是个人间尤物。   李景胜每晚拥着娇妻,只觉得怎么折腾都不够,男人是越做越耐久,女人是越垦越滋润。   每每做完,还要搂在一块儿说些体己话,欧阳姗姗现在是全身心的敞开给李景胜,她以前不敢随意付出爱,怕受伤害,可真心托付了之后又发现,原来勇敢爱,也是一种幸福和圆满。   这天晚上,俩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一部韩国片,韩国人这些年真敢拍,拍得又好,小成本电影几乎赶上好莱坞水准,夫妻俩个这段时间看了好几部韩国电影,《霜花店》,《釜山行》,《寄生虫》之类的。   今天晚上,两人找了部《奸臣》看,以为是权谋类的,谁知道是部三.级.片,拍得特别唯美,夜晚的舞剑,菜市上的杀牛,阳春白雪,大俗却又大雅,还有各种古里古怪却很好听的古老歌谣。   李景胜看了没一会儿,手就往欧阳姗姗衣服里伸,这儿捏一下,那儿揉一下的,不知不觉就都有了反应。   室内春色无边,电视里和电视外都弥漫着浓浓的情味,李景胜仰着脖子与欧阳姗姗接吻,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欧阳姗姗被他反剪了双手固定在身后,她轻声呵斥他放手,咬着唇瞪他,李景胜不理,顺手按下免提键,他还想亲,俩人正较着劲,电话里突然想起王雪柔的声音,“喂?景胜你在听吗?”   欧阳姗姗慌忙从李景胜身上下来,整理了下衣服,抬眼去看电视,还好已经在走剧情,没什么暧.昧的声音,保险起见,还是关了,李景胜这才答应:“是我,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我这儿正忙着呢。”   手机那头一迭声的阻止,“别挂别挂,景胜,我前两天刚把离婚证拿了。我就想起我俩那会儿去拿离婚证,你不愿意,是我逼着闹着强迫你拿的,景胜,我现在真的特别特别后悔,如果我当时没那么任性,现在幸福的那个人就还是我。”   李景胜不知道王雪柔今天来得这出是为了哪般,好端端的提那些他几乎已经忘记的事,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他挺想直接按断电话,但欧阳姗姗正坐边上盘着腿瞪他,他得表个态度。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过了,没有如果,也不存在如果,不过我还得谢谢你,不是你,我也不会二婚。”   那头啜泣起来,可能预感到李景胜想要挂电话,急急忙忙开口阻止,“景胜,其实今天这个电话是打来跟你告别的,上海这个地方是我的伤心处,我待得太难受了,我跟我妈把现在住得房子卖了,折得钱在海南买了一套小公寓,我们打算去那边生活,再也不回来了。”   李景胜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气氛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礼貌性地说了句,“知道了,你跟王姨在那边好好过日子。”   电话里有风声划过,他们相识于幼时,结缘于成年,携手走了一段路,终因性格不合,最终陌路。   李景胜挂断电话,这段尘缘,算是再无后续。   他转头去看欧阳姗姗,她也正看着他。   他们是夫妻,也是爱侣,心里的那点想法,彼此都明白。   她不忍苛责他,他也不愿让她难受。   李景胜伸手将欧阳姗姗揽过来,重新抱到腿上,笑起来,“老婆,我们继续。” 第78章 结局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又是一年杨柳絮飘满上海滩的早春,路边常年碧绿的法国梧桐, 在风中摇曳生姿。   欧阳姗姗穿着鱼尾裙,低腰的浅咖色毛衣,站在马路边等李景胜的车,她烫了头发, 大波浪的卷发, 挽在肩膀的一边,有风拂过的时候,头发和裙角一起被吹起。   李景胜换了辆奔驰, 远远看见欧阳姗姗, 按着喇叭驶过来,俩人在车窗内外相视而笑, 欧阳姗姗抬手给了他一个飞吻。   坐上副驾驶,绑上安全带, 欧阳姗姗侧身在李景胜脸上印下一吻,俩人抵着头亲热了会儿,就开车去了陈金芝那儿。   陈金芝跟马东正式领了结婚证, 婚前协议写了十几页纸, 李景胜帮着找了律师拟的。   之前马东儿子马强的态度十分强硬,欧阳姗姗跟李景胜闹翻那阵,更是一副绝无可能的样子,待到李氏夫妇和好,欧阳姗姗升至分公司总经理, 这才模棱两可的松了口。   领完结婚证,正式成为一家人之后,马强也热络了许多,毕竟有李景胜这样的亲戚,对他的人脉圈来说,无疑于提高了整整一个档次。   欧阳姗姗对这些十分看得开,人情冷暖,踩底捧高,实在太过常见,平常心对待,看破不说破。   对她来说,只要陈金芝晚年安稳,有个老伴,比什么都强,老有所依,更要老有所伴。   夫妻两个到得时候,刚好赶上吃晚饭,陈金芝做了满满一桌家常菜,还自己卤了一只酱鸭。   欧阳姗姗撑着筷子看着自个老娘,头发利利索索挽起来,穿了件紫红色的圆领毛衣,一条休闲裤,笑声爽朗,招呼着李景胜吃这吃那。   眼眶里突然就沁上眼泪,欧阳姗姗假装咳嗽,用袖子轻轻抹去。   餐桌下,李景胜伸出手,按在欧阳姗姗的腿上,拍了拍,欧阳姗姗任何的感情波动,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夫妻两个在餐桌下扣着手指,缠着眼神交流,欧阳姗姗知道李景胜在给她承诺,今生今世,都不再让她承受童年那样的苦楚。   眼泪又要涌出来,她逼回去,在李景胜耳边低语,“谢谢。”   “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谢。”   陈金芝大嗓门,喊他们开饭,一碗碗菜端上来,酱鸭、糖醋排骨、红烧鱼、丝瓜炒蛋、清炒墨鱼、香菇菜心,还有一整锅筒骨萝卜汤。   席间陈金芝一直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的,欧阳姗姗以为她会提孩子的事,催他们早点要孩子,可谁知她竟一字未提。   欧阳姗姗半喜半忧,喜得是自己的老娘也能有通情达理,体恤女人的一天,忧得是原来母爱不可以改变一个人,但经济地位可以。   吃完饭欧阳姗姗去厨房洗碗,陈金芝跟进来,欧阳姗姗看她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也不开口询问,她老娘的性子她最了解,要说得肯定会说明白,她憋不得。   “听说王雪柔去海南了?带着王英姿一起?”   欧阳姗姗无奈地看了一眼她,她本来估摸着也是问这个,“是啊,去那边买了一套小公寓,靠海的地方风景好,也算是个好地方。”   陈金芝拍拍胸口,人老了,行为举止会越来越接近婴童,“那就好,在眼跟前晃悠,总不能担保哪天又出个幺蛾子。”   欧阳姗姗把手上的水甩干,回身很认真地看着陈金芝,“妈,景胜不会了,这次我相信他,你这话别再说了,即便只在我跟前,也别再说了。”   陈金芝摇摇头,叹口气,“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养女儿有啥用,还不是向着外人了。”   欧阳姗姗本想怼她一句,“你伸手问人家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想想还是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景胜拉着欧阳姗姗从陈金芝那儿出来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小区门口的马路上有几只野猫结伴而过,看见李景胜,对着他叫唤了几声,便悠哉悠哉地跑远。   九点过后的早春夜晚,寒凉似水,李景胜把外套敞开,把欧阳姗姗裹进怀里,两个人都不说话,散着步往停车的方向走。   汽车很快发动起来,李景胜却没急着踩下油门,他偏头去看副驾驶座上的欧阳姗姗,有些犹豫又有些坚定,“我们还是再去孤儿院看看有没有合适领养的?”   欧阳姗姗知道李景胜这个口开得不容易,谁不想有亲生的骨肉,但老天不肯再给一次机会的话,他还是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她也一样。   无关痛痒的决定,可以讨论许久。但真正的决断,却坠地无声。那天短暂的交谈之后,李景胜每周都会排出一天周末,带着欧阳姗姗去上海的几家孤儿院探望。   可是真不如他们想象中的简单,他们甚至连性别都没办法统一意见,李景胜想要女儿,欧阳姗姗想要儿子。   说来也是奇怪,欧阳姗姗一直以为李景胜会希望收养一个男孩,毕竟他家大业大,总要有人继承衣钵,可李景胜似乎觉得,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让他不知道如何教养。   谁都不肯退让,可谁都是为了对方着想,一个个讨论无果的夜晚,都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上运动作为结束,欧阳姗姗每每被他无赖的抵在床上,都会气得整整一天不理他。   欧阳姗姗发现异样是五月末的一天清晨,夫妻俩已经跑遍了上海的每一家孤儿院,孩子们的笑脸每张都很可爱,但他们总缺了那么一点感觉,那种感觉叫做眼缘。   许是好几周工作日加周末的连日奔波,欧阳姗姗总觉得恶心泛酸水,她以为是胃出了问题,约了医生周末去做胃镜。   李景胜那天临时有事,他嘱咐了欧阳姗姗好几次,做胃镜很遭罪,让她在医院一定要等到他办完事过来陪她。   欧阳姗姗起初还很听话,但是久等也不见他人影,枯坐着实在无聊,便拿了号子先去排队。   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一个人进去做,谁知在门口遇见了前一位刚刚做完的患者,一只手捂着腹部,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脸色苍白,嘴唇微微抖动。   欧阳姗姗着实被吓到,她进去告诉医生,先暂时不做了,还是先去门诊看看医生能不能给配点药缓解一下。   门诊医生不是她来预约时候的男医生,今天换了个女的坐班,年纪看着挺大,短发,圆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没什么表情,听完欧阳姗姗的描述,有些不高兴。   “结婚没?”   “结了。”   “有没有在避孕?”   “没有。”   “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四月二十八号。”   医生从眼镜上方探出眼神来瞪她,“有没有常识?这种情况胃不舒服,要先排除怀孕可能。”   说完开了张检查单,丢给她,“去,一楼缴费,二楼尿检。”   欧阳姗姗张了张嘴,她确实只是胃不舒服,可李景胜这个情况,她不愿意跟一个陌生的医生提一字半句,于是默默拿上检查单,交了费,去卫生间取了尿样拿到二楼取样处。   检查结果要去一楼大厅的取单机拿,偏巧欧阳姗姗下去的时候,取单机卡纸,她去服务台找人修理,服务台正被一堆人围着,似乎是医.闹,乱哄哄的,十分混乱。   正不知如何是好,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自己男人,眼角含着笑,“在这儿看热闹呢?”   欧阳姗姗撇撇嘴,“哪有?取单机坏了,我拿不了化验单,想来服务台找人修,不过看情况,这会儿应该是没空管我了。”   李景胜撸了撸袖子,“里面就是个打印机,构造很简单,走吧,老公给你修。”   欧阳姗姗跟着李景胜,看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取单机给拆了壳,里面的卡纸一点点拉出来,又把搅碎的碎纸沫清理干净。   抽纸盒退回去,外壳重新装好,按下启动键,取单机“哗啦啦”吐出一堆检查报告,欧阳姗姗在里面翻了翻,找到自己的,朝李景胜挥了挥,“找到了,陪我去医生那儿吧。”   李景胜问她,“做得是什么检查?”   欧阳姗姗有些不好意思,“孕检。医生说要先排除是否怀孕才能检查胃。”   李景胜愣了愣,看着欧阳姗姗手上的检查报告,他以为她已经看过了,“阴性”两个字太过刺眼,他不想再看一遍。   到了医生那儿,前面还有个在看病,他们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才轮到他们。   欧阳姗姗在医生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把检查报告递给她。   医生只是扫了一眼,又把报告推回给她,“多大的人了?自己怀孕不知道?还胃不好?胃不好能每天准时准点泛酸水?没避孕的你不往怀孕那块儿想?你刚刚要是做了胃镜,这孩子都留不住。”   医生说完,抬头扫了他俩一眼,坐在跟前的妻子样子柔顺,身后的丈夫沉稳严肃,看着都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她仔细回忆了回忆,好像没说什么重话,于是奇怪地问道:“你俩怎么眼眶红成这样?” 第79章 番外   李心圆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 白天一直都是外婆带着,跟外婆感情特别好, 两岁多会表达简单句式之后,时常搂着外婆偷偷告状。   “爸爸喜欢亲妈妈,不亲小宝宝。”   陈金芝已经过完六十大寿,偶尔会童心大发, 在孙女口中探听探听女儿女婿的私事。   “爸爸妈妈谁管钱?”   “宝宝管钱。”   童言无忌, 有时候又不太作数,所以也就权当个乐子。   “外婆,宝宝喜欢睡爸爸妈妈中间。”   陈金芝有点奇怪, “爸爸妈妈不让你睡中间吗?”   “晚上宝宝睡在中间, 早上起床宝宝一个人睡在床边边上。”   陈金芝偶尔也会担心李景胜是否还想要个儿子,偶尔在欧阳姗姗面前提个一嘴, 总被她一言带过。   她跟李景胜都觉得,老天能把小心圆赐给他们, 已经是最大的幸福,绝不敢再奢求其他。   周末夫妻俩个带着小心圆去上海动物园玩,上海动物园年代有些久, 动物不太多, 一家三口坐着游览车,慢慢悠悠到处参观。   中途有只豹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扒着车窗玻璃问他们要吃得。   伸着爪子对着他们,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动物园的饲养动物早被驯服没了野性, 可饶是这样,还是把小心圆吓得够呛。   瘪着小嘴,眼里汪着一泡眼泪,要掉不掉的,把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看得心疼,李景胜把小姑娘从欧阳姗姗怀里接过去,给她擦眼泪,“我的小丫头吓坏了,不害怕,有窗户拦着呢,它进不来。”   小姑娘继续瘪嘴,李景胜亲亲她的小脸蛋,“我们小心圆不害怕,爸爸在这儿呢。”   “爸爸还要保护妈妈的。”   李景胜笑了,小棉袄太贴心,他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互生坏心,“小心圆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小眼珠咕噜噜转了好几圈,脆生生的童声响起来,“都喜欢!”   小孩子总是长得特别快,一天一个样,讲话又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欧阳姗姗总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牵出去玩。   他们搬了新房子,李景胜在老法租界的地头买了栋老洋房,价格特别离谱,但地段清幽,等闲没有外人进来,李景胜几乎花光了手头和公司的所有现金,装修完带欧阳姗姗来看得时候,看她喜欢得两眼发光的样子,他就觉得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他的生意已经彻底盘活了,需要他亲自出席和谈判的场合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幕后的操盘手。   因为项目渐多,他已进入合作方主动示好,自动上门的阶段,光是手上在跟进的几个案子,带来的收益就不可小觑。   存款金额和股票余额已经带不给他任何刺激,名下的物业和产业越来越多,他却只想推掉所有的应酬,回家陪老婆女儿。   欧阳姗姗产假放完就去上班了,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她白天把女儿送到陈金芝那儿,下班后顺路去接回家。   因为换的别墅面积太大,她让陈金芝帮她找了一个以前的街坊邻居,五十岁出头,手脚麻利,因为儿子要讨媳妇,所以想出来赚点钱。   欧阳姗姗想着都是老熟人,放心些,毕竟家里那些花瓶壁画什么的,还算值钱。   保姆来了之后,她明显轻松不少,晚上回家有现成的晚饭吃,家里卫生也已打扫干净。   姗姗偶尔会带着小姑娘,给她扎两个小揪揪,站在花园外侧的小路上等他,小姑娘喜欢花花草草的,欧阳姗姗在小路上搭了几个花架子,种了许多牵牛花。   春天的时候,牵牛花会爬满架子,长出喇叭形状的花骨朵,粉色的、蓝色的,十分漂亮,小姑娘爱不释手,会用认识的仅有的几个数字去数,“1、2、5、6。”   有一次爸爸回家的早,小姑娘正撅着小屁股在看小蚂蚁,欧阳姗姗拍拍她的脑袋,“李心圆,快看那是谁?”   小心圆一脸不耐烦,很随意的抬眼瞅了一眼李景胜,答道:“那不是你老公吗?”   夫妻俩个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人小鬼大,脑袋瓜里的想法他们都跟不上。   别墅区特别安静,小姑娘不肯回家,一定要蹲在那儿看小蚂蚁,小蚂蚁排着一列长长的队伍,很认真地在搬运一只甲虫的尸体。   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也不去催她,由着她研究蚂蚁,夫妻俩个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只觉得老天太过恩赐,幸福的时光实在美好。   秋天来到的时候,李心圆成为了一名幼儿园的小班学生,第一天上学,李景胜跟欧阳姗姗一块儿去送她,因为对幼儿园的好奇,她背着小书包,甩着小马尾,雄赳赳气昂昂地自己走进了学校,连个头都没回。   欧阳姗姗忍不住就抹了眼泪,李景胜心里也不好受,小小的人儿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欧阳姗姗突然感觉到了分离焦虑症,她问李景胜:“将来等小丫头长大了,嫁人了,你说我们得多失落。”   李景胜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没关系,这不是还有老公陪着你嘛。”   李心圆性子有些随她爸,在幼儿园刚开学的一片哭声里,奇迹般的适应下来,上学没多久,就认识了一堆好朋友,时常回家跟爸爸妈妈炫耀,“乐乐说他喜欢我”,“宝宝贝说我们是好朋友”,“豆豆每次做游戏都想跟我一队。”   小姑娘自从有了自己的社交圈之后,每天回家人也活泼了许多,不是表演舞蹈,就是唱儿歌,李景胜和欧阳姗姗靠在沙发上看女儿活泼可爱的模样,都觉得能洗去一天的疲惫。   欧阳姗姗偶尔还是要出差去趟安徽或广州,当初董事会给她股份的时候可能也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人长久的留住了,欧阳姗姗再怎么跟两地的政府关系融洽,高层都不需要再担心一旦离职会带来的关系断裂问题。   所以李景胜偶尔也会去接小丫头放学。   幼儿园是四点放学,老师带着小班的孩子排着队伍往校门口走,许是年龄还小,队伍歪歪扭扭的,时不时有个小身子脱离队伍,想当然地往自己心仪的地方走去。   老师好声好气的哄回来,牵着小手带在身边,教室离校门口短短的一段距离,被三十个孩子走出了万里长征的架势。   李景胜憋着笑,在小一班的队伍里找小姑娘的身影,小心圆的性子随了爸,但做事情的态度倒是能看出点欧阳姗姗的影子。   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挎着小水壶,戴了一顶黄色小鸭的遮阳帽,挺着小胸脯,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地跟在老师身后往外走。   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小姑娘滴溜溜的大眼睛就瞄到了她爸爸,李心圆长相也随了李景胜,就是一双眼睛例外,圆圆的杏仁眼,跟欧阳姗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姑娘毕竟还小,虽然知道要守纪律,可瞧见了自己老爸就忍不住生了迫切,大眼睛里满是渴望,使劲咽了咽口水,想叫他又自己生生克制了下来。   李景胜隔着校门看得一清二楚,心柔软地一塌糊涂,他冲她挥挥手,“宝宝,爸爸在这里。”   李景胜把小姑娘安放在驾驶座后面安全座椅上,给她固定好安全带,这才开车门回到驾驶座,方向盘打过去,掉头往家走。   小姑娘在后面奶声奶气地开口问他:“爸爸,妈妈呢?”   “妈妈出差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爸爸,我想妈妈了。”   李景胜打开微信视频,一只手递给小丫头,“那你自己跟妈妈说话。”   视频等了一会儿才接通,欧阳姗姗估计在忙,脸绯红一片,看着镜头里的李心圆笑,“宝贝对不起,妈妈刚刚在开车,才看到宝贝的视频。”   “没关系,”小丫头甜甜地对着镜头撒娇,“妈妈,你会跟我爸爸离婚吗?”   欧阳姗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着镜头呆了呆,“宝贝,为什么问妈妈这个问题?”   “宝宝贝说她爸爸妈妈要离婚了,她很伤心,她不想他们离婚,”小丫头被好朋友引起了情绪共鸣,撅着小嘴巴担心,“她还说,她爸爸给她找了一个新妈妈,她以后要跟爸爸和新妈妈一起生活了,她今天在幼儿园哭了,她好可怜,妈妈你帮帮她。”   欧阳姗姗一时语塞,李景胜转过头安慰家里多愁善感的小丫头,“那我们周末邀请宝宝贝来我们家里玩,让她开心起来好吗?”   “耶”,小丫头比着手指高兴起来,可没一会儿又担心地皱起眉头,去问李景胜,“爸爸,那你会跟妈妈离婚吗?”   李景胜在后视镜里冲着小女儿笑,“一辈子都不会。”   小丫头还不依不饶上了,“那你会在外面给我找新妈妈吗?”说完还把手机镜头对着他,她跟妈妈一起对着他,等他回答。   车子正好开到路口,红灯亮起来,李景胜回过头,对着镜头里的欧阳姗姗和镜头外的李心圆,竖起两根手指头,按在太阳穴上,“我用生命向你们保证,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