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轻轻地尝一口》 作者:画盏眠   文案   陶思眠只在乎亲人、朋友、学习。   恋爱这种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事?不存在的。   同理。   上天给了黎嘉洲国奖绶带、俊美脸庞和优渥家境,自然也给了他自恋的资本。   恋爱?喜欢?为什么要给别人主宰自己情绪的权利?   如果说他这辈子有过一见钟情,那一定也只能是他五岁那年第一次穿西装照镜子那一刻。   直到陶思眠陪学姐去男寝监制校庆记录片——   小姑娘个子纤瘦,短发齐耳,抱着资料倚在大佬桌边看布景,半眯着眼,模样懒散又安静。   没开空调,黎嘉洲热得转来转去,给她搬了把椅子:“要不要坐?”   陶思眠摇头。   黎嘉洲:“你拿的是剧本吗?”   陶思眠点头。   “会渴吗?会饿吗?”   陶思眠循着声音偏头,便见黎嘉洲从抽屉里摸出一盒东西撕开包装。   见小姑娘看自己,黎大佬仔细卷了边再把手伸过去,耳根微热,喉头微滚:“咳,那个,你要不要吃块小饼干……”   【对陶思眠来说,大概是人生多苦难,唯遇黎嘉洲^_^】   自恋炫酷(戏精耍贱)科研大佬X乖软淡定(冷萌话少干架巨帅)白富美   深度调查行业   PS:   1,括号外形容词为主角意愿,与作者无关。   2,双向攻略,双C双学霸双炫酷,甜度++++   3,大学校园+社会、半行业、成长励志   申明:本文部分专业知识或新闻素材来自百度、MBA智库等,部分人物抽象原型改编含艺术夸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思眠、黎嘉洲 ┃ 配角:许意菱、程果、蒋时延   一句话简介:你说的爱我~ ================== 第1章 不要?   陶思眠站在一口布满青苔的井前。   水面隔沿口不到半尺,波光粼粼倒映着她的脸。   她弯腰,脸在水面放大,她直身,脸从水面远离。   她一遍一遍重复,再站直时,倏地有只手从背后袭来,一把将她脑袋摁进井里——   “嗡嗡嗡,嗡嗡嗡。”   汗涔涔醒过来。   陶思眠呆呆盯着雪白天花板,良久回不过神。   其实,同一个噩梦做多了,内心的恐惧早已消失,有的仅仅是生理悸然,等闹钟响完,她最后那一点情绪也收拾得一干二净。   陶思眠抻抻肩颈,掀开被子去洗手间。   ————   八月正值暑热,窗外太阳晒得墙壁凌凌驳光,知了在梧桐上不知疲倦地噪鸣。   这个午觉睡太久,陶思眠起床时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她下楼到厨房,那块严格按照网友攻略烤制的蛋糕果然……焦了。   陶思眠和烤箱里的小黑炭面面相觑,半响,她认命将对方送终垃圾桶,捞起提前买好的礼物转身出门。   陶国康在院门口逗那只愚笨的八哥,听到响动,头也不回地吐槽:“人家意菱请你六点吃饭,你当真五点半才起,你和你弟成绩都好,自然不知道你许爷爷那么一大家子出意菱一个高材生多不容易。”   “不过交大确实好。”老爷子起身走过去。   小姑娘正在换鞋,披头齐肩黑发,白T恤牛仔裤搭帆布鞋,小脸白净俏丽。   老爷子给她整理衣摆:“出门注意安全,有事就给爷爷打电话,当然没事也可以打……”   陶思眠仰面望着老爷子,忽然道:“我也考交大吧。”   “你喜欢交大?”老爷子反问。   陶思眠没回答。   两人沉默片刻。   “七七,”陶老爷子唤了小名,渐渐肃了神色,“你下学期才高二,还有两年,可以慢慢想,”他语重心长道,“如果你愿意,爷爷希望你走远一点,外省行,出国也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大……”   “交大排名靠前,离家也近,您已经七十了,眼看人生二分之一已经过去。”陶思眠道。   陶老爷子:“有你这么说话的?”   陶思眠柔柔地:“我想多陪陪您。”   陶老爷子还想说什么,见小姑娘眼眉弯弯的乖样,他心尖一软,终究笑了,又立马板脸:“快走快走,说再好听都没用,十点前必须回来,”板完脸又后悔,“要不要让司机送送你?”   “那要堵到明天。”陶思眠边走边挥手,笑音清亮。   八哥学舌:“快走快走。”   陶老爷子瞪眼斥:“笨鸟。”   哪真舍得让她走远。   陶老爷子叹气。   八哥不明所以,抖抖羽毛,怂了。   ————   许意菱比陶思眠大两岁,两人是穿开裆裤长大的革命友谊。   早在开学前,许意菱那张丝巾翩跹的旅游照便力压众多自拍跻身“十大新生女神”,报道时许首长红标车牌的吉普一进校,学长们更是搬了行李还约晚饭,许意菱一一回绝了。   暮色给大学城泼了个嘈杂的烟火气滤镜,大摊小店前的学生络绎不绝,烤鱼铺却如躲猫般藏在偏僻的街尾。   店不大,统共十来桌。   陶思眠历经艰辛找到地方时,许低头族在刷手机,热腾腾的烤鱼正好端上来。   “某人千里迢迢把我叫到这,要是不好吃就只能祝她开学愉快,喝水长胖,永A机场。”陶思眠把袋子扔许意菱跟前,用手提了提后背汗湿的衣面。   “要换个人老娘早辱骂拉黑一条龙,”话虽这么说,许意菱却是把手机扔到一旁,用干净筷子扯下鱼肚上的第一块肉放小姑娘碗里,“试试。”   陶思眠礼尚往来给她夹了星葱丁,气得许意菱虚踩她好几脚。   小店味道不错,两人说说闹闹吃得满嘴酥辣,一盘鱼很快见了底。   陶思眠去吧台拿饮料时,三个混混从外面进来。   陶思眠拿了豆奶朝回走,便见为首那黄毛流里流气一把摸在许意菱屁股上。   许意菱腾地吓起身:“你做什么!”   “美女别紧张啊,”黄毛色眯眯去拉许意菱的手,“一个人不寂寞?拼个桌,吃个饭还能一起唱唱歌……哎哟这皮肤滑溜溜的。”   这三个混混大概经常出没,其他桌客人要么赶紧吃,要么提前走,隔壁摊铺有个男生想录视频,被同伴使个眼色按住了。   “你他妈住手!”许意菱左右闪躲朝墙退,另外两个混混侧身挡住她退路。   黄毛“嘿嘿”笑着,步步逼近。   许意菱尖声:“我报警了啊!”   老板娘赶紧出来劝:“都是客人,都是客人,这边还有空桌没必要拼——”   “我和我妹子说话你插鸡毛嘴!”黄毛厉声一喝,转而凑到许意菱脸前,故作轻声细语,“美女你报警不如抱哥哥我,看这辖区谁敢动老子。”   眼看另外两混混擒住许意菱手腕,黄毛荡笑着要摸她胸——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一道温软的女音响起,许意菱蓦地松了一口气。   三个混混回头看见来人,眼里兴味登时更重。   这也是个极品,约莫十四五岁,拎两瓶豆奶,一脸清纯水灵看着就带劲。   周围人早已散远,黄毛松开许意菱,抓了抓刘海,好说好话的样子:“小妹妹我们想和你们姐妹交个朋友,你觉得怎样?”   陶思眠想了想,小声道:“你头可以下来一点吗?”   黄毛听这声音骨头都快酥了,只当她想给自己说什么,依言照做。   陶思眠怯怯地:“可以再下来一点吗?”   老板娘赔笑拉人:“大家各退一步算了行吗,两桌都我请,就当给我个面子——”   黄毛一把搡开老板娘,又凑近小姑娘,“妹子你还有点意——”   黄毛末字还没出口,陶思眠操起玻璃瓶反手冲他脑袋抡去!   玻璃瓶应声碎地,黄毛脑子嗡嗡作响,他杵了几秒,猛地抹掉脸上豆奶:“日你妈臭娘们欠收拾。”   三个混混握着不知哪里来的匕首一起扑上去,陶思眠徒手捞起折叠铁椅的锈腿。   黄毛眼疾手快扯住铁椅另一头,陶思眠没动。   老板娘心下一惊想去帮忙,许意菱反而趁隙退后拉住老板娘:“别。”   另外两人没来得及出手,便见陶思眠与黄毛掣肘同把椅子的手腕轻闪两下,蓦地朝前一抵,这边黄毛吃痛,那边混混刀尖堪堪擦过陶思眠脸颊,陶思眠朝后仰身,电光火石间拧臂捣肘,突地匕首砸地,“哐当”一声!   再一人不声不响绕到陶思眠后背,许意菱刚惊呼“七七”,便见一记扫堂腿抽身疾出,那人径直飞摔出去!   陶思眠每个力道都着在巧点上,身手凶猛敏捷,三个混混的蛮力在鹰隼般的拳脚下不堪一击,劲风闪掠,桌上烤鱼架“砰哐”震脚,炭火余热伴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老板娘见过很多次打架,可从没有一次是女孩子一挑三,打得压制又暴虐。   嘶痛声在安静中放大,两个混混跌坐在地。   陶思眠反剪住黄毛双臂,语气很淡:“道歉。”   黄毛怒:“道你——”   话音未完,脸被狠力钳在桌上。   陶思眠睨着他,面上仍没太多表情:“左手还是右手——”   旁边两个混混:“骚婊-子信不信老子找兄弟——”   黄毛双手刹地反推过头,掌心直接被迫摁在未熄的炭火上。   “啊”一声惨叫响起!   陶思眠膝盖朝前一抵,混混前身撞到炭锅,炭火在离他瞳孔不到十厘米的位置跃动,热得好像下一秒就能燎到眼睛。   “姑奶奶我错了,再也不敢……”混混双腿一软,求饶声近乎带上了哭腔。   陶思眠置若罔闻,视线略过他手上烫伤,漫不经心地:“帮你们报了警,市局戒毒所,警察半小时后到。”   “出来后要寻仇砸场子直接来找我,南一中,陶思眠。”   三个混混听到“戒毒所”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陶思眠缓缓俯身,“最好戒了毛手毛脚。”   她嘴里好像还含着块糖,可语气没有丝毫甜意。她明明憋着火,唇边反而起了笑。初见时柔弱无害的模样早已不见,眸底是与年龄不符、极度克制的乖张狠戾。   陶思眠半眯着眼与混混平视,抬手碰了一下他脸上的血痕,轻轻道:“下次,弄死你。”   ————   半小时后。   三个混混被扣在角落,哆哆嗦嗦的。   陶思眠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她已经洗了手、擦净脸、抓顺直发盖住后脑的板寸,牛仔裤脚重新朝上卷两折。   在这期间,一个十来岁的正太不声不响拿了张创口贴过来,陶思眠这才看到自己手侧的蹭伤。   老板娘介绍:“我儿子,叫姐姐。”   小男孩不开口,陶思眠也没说话,从裤兜里摸出颗大白兔搁到小男孩头上。   从陶思眠动手开始,许意菱就发觉她状态不对。   这厢得了空,许意菱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小心道:“陶老爷子说你睡了一下午,是不是又梦到……”   陶思眠笑意停住,隔几秒,“嗯”得极轻。   许意菱想说什么,见小姑娘脸色发白,只得轻缓地去揉她耳朵:“七七,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   陶思眠回避地朝外看,红蓝警灯闪烁着停在了街边。   几个警察匆匆进店:“谁涉毒?谁报的警?什么情况?有监控吗?”   “没监控,”老板娘早已按灭墙顶红点,指道,“这三个人可能吸了。”   陶思眠:“我报的警。”   几个警察上去铐人,陶思眠被一个女警察拉到旁边问话。   小姑娘大概受了惊,强撑淡定的声音时不时颤一下:“嗯,我是南一的,姐姐是交大新生……嗯,之前不认识他们,我们在吃饭,他们三个进来,嚷嚷辖区什么朋友,忽然就打起来了,好像是内讧,”陶思眠道,“我妈妈以前是记者,在金三角做过深访,我看他们像磕了药,就打了电话……他们听到了,要朝我动手,老板娘和隔壁的帮忙拉开……”   三个混混听到“内讧”没来得及反驳,便见女警察又和陶思眠说了几句,手朝后一挥:“带走。”   从始至终,陶思眠都在“嗯”、“是”,斯文明理的样子一看就是养在温室里的学霸娇女。   三个混混被押着越过她时,她不小心瞥见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还吓得轻嘶背过身。   混混们目瞪口呆。   烤鱼铺对面是交大学术楼,二楼阳台上,黎嘉洲唇角抽了两下,旋即敛好。   旁边同学叫他,他抬腕看表,跟着进去了。   虽然小姑娘出乎意料地动了手,虽然一场动作片加一场喜剧片对得起这长达五十七分钟的饭后透气,但他并不喜欢。   换种说法,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任何以受伤为交换的肢体博弈都非常低级且莽撞,无法让人产生丁点好感。   陶思眠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回头时,身后只有交大阑珊的灯火,光晕微弱的下弦月堪堪勾在树梢上,一闪一灭的。   作者有话要说:  1、文名文案不正经,内容比较慢热,属于甜而正经。   2、争取比上本好看一点,水平有限,大大们不要期望~   @画画画盏眠   啾咪啾咪~   黎甜粥:今天没有和老婆说上话,不开心!   接档新书开《蜜桃乌龙》,文案已经放在专栏啦,会先存稿~   【一】   影帝沈醉,28岁,出道十年,获奖无数,行走的荷尔蒙和话题制造机,绯闻不断浪到飞起怼人如麻但无人敢嘲,一个“拽”字行走娱乐圈,媒体人称“沈爸爸”。   导演林轻语,23岁,神级电视剧制作班底带出来的嫡系接班人,处女作口碑收视双炸裂,才华横溢但为人极其低调冷静,偶尔接受采访语气温柔克制,媒体爱称“林甜甜”。   直到电视剧《灼烧》官宣,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张海报上,热搜立马爆掉。   粉丝1:沈爸爸为啥要自降身价接电视剧?   粉丝2:沈醉和林导平时性格天差地别,但拍戏都是一顶一较真,万一两人一言不合发生争执手持菜刀。   粉丝3:你别说了,我都有画面了。   【二】   林轻语:谁能想到有的影帝不努力演戏就要回家继承百亿财团,喝酒泡吧飙车绯闻女友二三十个,结果戏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啧。   沈醉:谁能想到有的导演一家子院士,宠爱万千,出道就在罗马,无数鲜肉追捧却偷偷暗恋一个人好多年……   【三】   林轻语和沈醉在片场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晚上,林轻语刚回酒店房间就被一只手拽过去摁在了墙上。   黑暗里,沈醉滚热的呼吸落在她耳旁:“家中16场13镜,拿喇叭朝我喊的什么?嗯?”   林轻语耳朵红得快烧起来:“暧昧一点。”   “是这样吗?”嗓音危险勾人。   “再,再暧昧一点……”   嘴带钢枪(骚气蓬勃)大佬影帝X一本正经(娇软冷萌)超甜女导演   #娱乐圈,双大佬,反复型一见钟情,塑料型破镜重圆   #有参照有私设无原型,HE,甜度+++   #日更   【爱你如初恋,你为初恋】   【爱你如信念,你为信念】 第2章 来   时隔三年半。   上午十一点,交大逸夫楼。   两个摄像机位分架出口两侧,镜头旁边有个女生举着打光板,一个男生站在逸夫楼前台阶上。   摄像师比手势,不远处的导演喊“123走”,男生一边将书包反拉到身前找东西,一边走向机位。   拍了一条不满意,几人重来。   “那不是你室友吗?抬打光板那个,”两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女生从逸夫楼出来,看到门口情景,穿短裙的女生用胳膊肘捣了捣同伴,“左边左边,连续三学期绩点第一。”   女生接着道:“不是说高冷女神不加社团不做比赛不跟项目,怎么会和校刊的人一起拍片子,”校刊有导演有摄影有编剧,女生奇怪,“她在里面做什么?”   同伴叫王潇,脚步没停:“打杂吧。”   见女生露出疑问的神色,王潇朝室友瞥了一眼,哂道:“这片子是意菱学姐在负责,她还不得巴巴贴上去。”   两人走近片场,女生扯了一下王潇袖子,示意她小点声。   王潇音量没变:“我说的就事实啊,有些人在外面吹着白富美人设,其实键盘是学姐送的,护肤品是学姐买的,几个双C包包也是刷学姐的卡,”越走越近,“人意菱学姐有男朋友她还不知道保持距离,对你我拽得要死,对大腿……嗯,人品一言难尽。”   第二条通过,陶思眠放下打光板,正好和王潇打个照面。   王潇宛如方才那话不是自己说的一般,笑着朝陶思眠点头:“还在忙啊?”   陶思眠轻轻回了个颔首。   两方擦肩而过,脸上的温和同时消失。   导演秦夏是个大三学姐,了解女生之间的弯弯绕绕,走到陶思眠身边:“你没告诉王潇她那条女主试镜是我毙的?”秦夏心疼,“也真由着别人阴阳怪气。”   “做人要大度,”陶思眠慢条斯理整理着打光板,“狗朝我汪汪汪,我总不可能叫回去。”   骂谁呢?   王潇在前面无声攥拳。   秦夏清声提醒:“她们好像听到了。”   “嗯,”陶思眠面无表情,“我故意的。”   秦夏楞一瞬,忍俊不禁:“陶总你,哈哈哈……”   陶思眠不置可否,她装好手上道具,转头问其他人:“东西收完了吗?完了我们去吃午饭,”她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秦夏道:“意菱还没回来。”   陶思眠:“去吃饭的地方等吧。”   陶思眠现在大二下期,许意菱大四下期。   虽然陶思眠目前的确只为许意菱破过几次晚归戒,不过拍片这事和许学姐还真没什么关系。   《星空笔记》是交大今年90周年校庆兼毕业纪念片,校团委尤为重视,许意菱是团委秘书长,很自然地被委任成制片人。陶思眠大一选修过艺术概论,负责纪录片的老师恰好给陶思眠上的这门课。   艺术这东西有天赋之说,从审美构图到文字表达。老师问过陶思眠家里有没有人做相关工作,或者她以后有没有朝传媒发展的意向,陶思眠一口否定。   老师从大热的经管院挖人失败,没办法,退而求其次,用两个实践学分换她担任纪录片总监制。   团队总共不到十人,陶思眠偶尔是场工,偶尔客串,许意菱有事的时候,她就负责大家的行程,没有想象中难相处,不过话也不多。   几人去的是家熟店,菜上齐了,许意菱才气喘吁吁推门进来。   陶思眠拉开身旁的椅子:“问得怎么样?”   许意菱落座,大家纷纷投以目光。   剧本讲的是男主大学四年在交大蜕变成长并收获爱情的故事,开学半个月,拍摄已经进行四分之一,今天下午有几场在男寝的戏份,许意菱上午在勾兑这件事。   “不行,”她灌了一口茶,绝望道,“楼妈说寝室都是开学两天没门禁,其他时候外人进去必须找辅导员打申请,办公室盖章,而且去的那个寝室必须两个以上同学在场,”许意菱假怒,“谁他妈给我说女生随便进!进去借寝室都行!”   男主是大一的学弟,“这里,”他弱弱举手,“然后……我们寝室课很满,没人在,我拍片都是请了假的。”   摄像的男生和陶思眠同级,也委婉道:“我们寝室味有点大。”   在场三个男生仅剩编剧程果,经管直博,目前研一。   虽说研究生是三人间更好沟通,但许意菱对这种大神寝室根本不抱希望,边刨饭边道:“不然全部换成甜品店,反正戏份不多。”   秦夏和程果闻言皱了眉,但都没说话。   陶思眠淡道:“换了地方会影响代入感和完成度,有些场景只能在寝室发生。”   陶思眠视线对上许意菱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许意菱:“那抠图,后期P。”   陶思眠啜茶:“P影响画面质感。”   许意菱:“加个统一滤镜,反正总片长才半小时,大家不会看细节。”   陶思眠放下杯子:“或许您听过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   许意菱差点哽住。   秦夏程果憋不住鼓掌叫好。   许意菱气得胸口起伏:“老娘一直以为你来剧组是打酱油的,结果你倒好,不站我就算了,你自己数数有多少次站导演编剧,你们一个两个从来就不考虑预算不考虑可行性!”   许意菱喘气间隙,被批评一号秦夏嘀咕:“我偶尔有在考虑……”   被批评二号程果扬起手机:“刚刚我问了一下,下午宋文信在寝室,黎大佬不在,但也同意了。”   被批评三号陶思眠戳戳许意菱手背让她看自己,然后轻敲一下桌上的酱油瓶。   正儿八经打酱油,这样够配合了吗?   饭桌沉寂三秒,轰然笑出了声。   这家店提供餐饮和休闲。   饭后,许意菱嘴上抱怨“有才华的大大难伺候”,人却是马不停蹄去找辅导员开申请,秦夏几个在一楼包间小憩,陶思眠缩在墙角背了会儿单词,起身去了二楼洗手间。   陶思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下洗手台时,她一不留神一脚踩空,眼看着人朝前扑,说时迟那时快,旁边伸出只手猛地将她拉回扶稳——   黎嘉洲不是什么好心人,看这小姑娘走路不看路,他鬼使神差地、手比脑子快了一步。   对方站稳后,黎嘉洲略微生疏地顺口道:“你还……”   “谢谢。”对方两个字极轻极快,打断他没来得及出口的“好吗”。   然后,极其冷淡且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   黎嘉洲手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好像有残留的细腻和温热,又好像握着一缕风。   平常和别人交流都是他担任走人的角色,今天竟是换过来了?   不过他和这小姑娘素不相识,好像的确没有搭话的必要。   黎嘉洲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又低头瞥一眼自己的手,莫名地,喉咙有些发痒。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又仔细洗了个手,这才弓身进去回电话:“嗯好傅教授,差不多做完了,我待会儿回寝室……”   ————   剧组午休结束时,许意菱差不多把流程跑完,一行人扛着长-枪-大-炮进了男生宿舍。   现在是上课时间,基本没什么人,程果在前面带路,其他人在后面。   秦夏悄悄问陶思眠:“陶总第一次进?”   陶思眠:“嗯。”   “那你为什么看着不激动,”秦夏声音压得更低,“想想漫画里那些高校校草,裹浴巾,八块腹肌,水从乌黑的发梢缓缓朝下淌……”   陶思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都是人,为什么激动,四肢,五官。”   秦夏陡然打住:“你不追动漫?”   陶思眠摇头。   秦夏:“不追星?”   陶思眠还是摇头。   秦夏:“有理想型吗?”   陶思眠认真思考片刻:“自己算吗?”   这次,秦夏彻底服气了。   陶思眠本就是逗她,不由勾了一下唇角。   说话间,寝室到了,宋文信热情地给大家开门。   剧组几人飞快布场。   秦夏和摄像调设备的空当,陶思眠礼貌地打量四周。   面积和本科生寝室一样大,上床下桌,三方柜子,阳台外面是交大标志性钟楼。   程果过来和陶思眠沟通剧本改动的地方。   陶思眠给了意见,忍不住道:“你们寝室视野很棒。”   “当然,”程果去把窗帘拉开一点,“黎大佬挑的。”   陶思眠再看墙角琳琅满目的冰箱洗衣机:“研究生可以接这些?”   “只有我们和隔壁,”程果道,“学校为了留人,黎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像宋文信是隔壁医学院的,本来不能和我们混住一间,但黎大佬一开口,立马就同意了。”   黎大佬听上去像个风云人物,不过陶思眠没兴趣,正好,秦夏捯饬完程果的位置叫大家围观。   陶思眠:“可以。”   许意菱对比一番,“诶”一声:“路人我觉得旁边那位置上镜效果更好?”   桌面整洁,书籍物品分门别类,右边的水杯像手工陶艺,座位下砌了一架子联名球鞋。   陶思眠粗粗扫一眼,参照认识的学霸在脑海里勾勒人物形象。   寥寥几笔。   个子不高,体型虚胖,脖子前倾,眼神呆滞,家里有矿,重度强迫症。   陶思眠刚想开口。   “别别,”程果生怕两位祖宗改主意,赶紧解释,“这是黎大佬座位,他洁癖重,桌上的东西别人不能动,”程果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刚刚还忘了说,他不喜欢人多,我们一定得六点之前拍完,”程果捂着胸口眨眼睛,“我相信你们一定不舍得我这个两百斤的小可爱承担后果。”   几个人交换了眼神。   “应该能拍完,”陶思眠道,“还有其他要求吗?”   陶思眠发誓,后半句她是学许意菱象征性客套一下,没想到程果竟然真的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拍马屁不眨眼:“陶总你记忆最好,我备忘录里还有二十一条注意事项……”   上大学之后,陶思眠耐性比以前好了很多,也明白剧组是有求于人。   她面色清淡地答应程果,然后一边一一记下,一边脑补出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强行架到学霸小人头上。   陶思眠想了想,顺手把小人涂得更矮胖,还微笑着在对方脸上添了一堆痘。   想想就很像,陶思眠非常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老婆请你照着我的脸画!!挣扎!!!   本章随机一百个红包~ 第3章 张嘴   接下来,几场男主的独角戏拍得很顺,然后,是男主幻想女主出现在寝室的戏份。   第一个特写女主便卡住了。   重拍四次还是不行,秦夏反复讲戏,女主有些不耐,双方都带了点情绪。   摄像小心翼翼把机位仰角调高了些,深呼吸,准备和秦夏说“再来一条”。   “快五点了,大家休息一下,”许意菱圆场,“我下楼给你们买水。”   没人接话。   许意菱出门了,几位主创都没动,片场和拍摄时一样安静。   秦夏强调:“这个镜头推得巨近,所以表情一定要饱满,你眼神要有戏,要笑出初恋感。”   女主道:“你试试戴一天隐形眼镜拍四次再说话?”   秦夏很激动:“这不是眼镜问题,是你和男主对视完全没状态,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漂亮,男主颜普通,但既然你接了女主我就希望你做好。”   “我没有,”女主辩解,“我不是表演专业。”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   陶思眠出声:“有男朋友吗?”   “啊?”女主反应过来在问自己,“有。”   “不然让意菱打印一张你男朋友的照片贴男主脸上,再试一次,让母单们隔空磕波狗粮?”陶思眠一副说正事儿的口吻。   几秒后,大家脑补了画面,“噗嗤”出声。   女主也知道自己没走心,不好意思地摆手:“算了陶总,我还是酝酿酝酿。”   陶思眠发了个清脆的弹舌音,转脸和程果商量要不要给点独白分担演技压力,或者直接把特写转成中景……   “叩叩”,门响。   程果一边考虑陶思眠的话,一边探身开门,见到门外人,表情一顿:“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没带钥匙?”   “带了,”外面那人道,“不知道你们内容用不用清场。”   “你以为我在拍什么,”程果给对方搭了把手,把人迎进来介绍道,“这是我们黎大佬,黎嘉洲,”程果余光瞥过拥挤的寝室,心虚解释说,“我们进度有点卡。”   黎嘉洲视线扫一圈:“没关系,我就回来歇一会儿,顺便拿份资料。”   程果戏多地感恩:“阿弥陀佛。”   黎嘉洲捶他一下。   方才黎嘉洲在外面,大家只觉得声音好听,现在人进来了,前一刻还在和秦夏怼初恋感的女主瞬间赧然。   必须承认,有的人就是长得无可挑剔。   黎嘉洲一八八,灰色卫衣和棉面运动裤穿得俊朗蓬勃,宽肩修颈,长腿笔直,收脚处露出一点好看的裸踝。   他走近些,陶思眠看清了那张让女主耳红心跳的脸。   棱角如刻,眉眼深邃狭长,鼻梁挺拔,唇线细薄,稍稍朝上翘时,似多情又薄情,活脱脱一个迷人又耀眼的……混蛋。   对初见的人用这个形容词显得不太礼貌,陶思眠默默把脑海里那个小胖子学霸揉巴成一团,道了个歉。   见对方还在朝这边走,陶思眠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不小心靠在了他桌边。   “不好意思。”陶思眠赶紧起身。   “没关系你靠,那个……我们中午好像碰过面,”黎嘉洲把手里的快递放在桌上,提醒道,“简餐店,洗手间。”   陶思眠想起来了,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还是再道:“谢谢。”   “没事。”黎嘉洲想了想,不紧不慢回了两个字。   其实,刚才一进门,黎嘉洲就认出她了。不只是中午,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好像与她认识很久一般。   但这样的搭讪太过老套,黎嘉洲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陶思眠见黎嘉洲没别的话说,便低头做自己的事。   黎嘉洲一脸淡定地站在旁边,拆快递的手微微发抖。   程果想到了弥补的台词,拉着女主和导演说戏。   摄像去了阳台抽烟。   三月春光在外,陶思眠和黎嘉洲却好像被关在了一个狭小透明的空间里,外人不进来,他们出不去。   也是在这一刻,陶思眠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她清晰地听到了他的鼻息,感受到他裹挟体温的肢体动作,他应该握着钥匙,钥匙试探着划破快递盒上的透明胶。   “撕撕拉拉”的声音缓慢连续地撞击耳膜,神经牵扯出一股酥麻的痒意……   陶思眠不着痕迹站远了些,顺势将耳前一缕碎发勾至耳后。   黎嘉洲就顺着她的动作偷偷看她。   陶思眠是典型的美人在骨,身线纤展,露出来的皮肤白皙轻透。   她抱着一叠资料在看调镜,大抵昨晚没睡好,她半眯着眼,模样懒散又安静。   黎嘉洲礼貌但艰难地挪开视线,余光却不自知地落上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上面好像覆着一层细软的绒毛,又像单纯镀着光,绒毛是他出现了错觉。   可到底是不是错觉……   陶思眠无意识地挠一下耳朵,黎嘉洲飞也似地别过头。   他把胶带对折后塞进垃圾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个天没有开空调的必要,黎嘉洲却觉得热,仿佛有一缕丝线从他心口缠到四肢,让他不知道手朝哪里放,脚朝哪里搁,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程果他们开始试戏,陶思眠在看。   黎嘉洲热得转来转去,然后,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了小姑娘面前:“要不要坐?”   陶思眠摇头。   黎嘉洲:“你拿的是剧本吗?”   陶思眠点头。   黎嘉洲想到时间不早了,她们拍片应该很辛苦。   “会饿吗?会渴吗?”   陶思眠循着声音偏头,便见黎大佬拿了一大堆饮料零食堆在桌上。   见小姑娘看自己,黎嘉洲也不急,他挑了其中一袋,不急不缓地撕开包装,仔细卷了边再递过去,他咳一声,耳根微热,喉结微滚:“诶,那个,你要不要吃块小饼干……”   刚才黎嘉洲搬凳子的时候,室友宋文信怀疑自己眼睛瞎了,听到大佬后面的问话,他怀疑自己耳朵聋了。   可他更没想到的是,美色当前,小学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谢,不用。”陶思眠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更玄幻的是,黎嘉洲不仅没冷脸,还状若平常地强调了一下手:“别客气,试试吧,这个牌子的饼干还蛮好吃的。”   “我知道,”陶思眠认同,“我只是对巧克力味无感,我喜欢抹茶和奶油。”   “我有个朋友也喜欢奶油和抹茶,”黎嘉洲不敢相信地收回手,“可我从来都没试过,下次试一试。”   这个牌子本就小众,陶思眠很少碰到两个口味的巧合,难得补充道:“我个人感觉巧克力味可可粉放得有点多,所以……”   黎嘉洲:“那你试过草莓和海苔的吗?”   从两人说话开始,程果讲台词的声音开始变小,接着,越来越小。   陶总和黎大佬两台制冷机碰在一起话这么多倒是其次,他就不明白了,都是奖学金说位数的理性经济人,不聊对冲基金量化交易四大offer,在这里说什么小饼干?还饼干什么味儿???   陶思眠向来是有什么事说什么事,“嗯”一声回答,冷淡得一如往常。   黎嘉洲对上程果复杂的神情,不解道:“要吃吗?自己过来拿。”   说着,他还掩耳盗铃般体贴地侧了侧身:“大家都过来拿吧,别客气。”   ————   许意菱买个水上来,惊喜地发现演员们都进入了状态。   片场拥挤嘈杂,而传说中很难相处的黎大佬非但没生气,还和陶思眠姿势一致地倚在桌边看进度。   “还剩多少?”许意菱等在拍的这条过了,才开口。   秦夏和陶思眠看完回放,秦夏道:“最后一镜。”   速度在控制之内,许意菱松一口气,给剧组人员发之后的日程表和水。   陶思眠看许意菱有些心不在焉,递了个眼神过去。   “没事,看到盛文杰了,”许意菱扯扯唇角,“我走得很快,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就一股不可描述的尴尬。”   盛文杰是许意菱男朋友,两人的恋情在剧组不是秘密,但陶思眠没接许意菱的话。   反倒是程果八卦道:“你和盛文杰冷战快一周了吧?还真能见面招呼都不打?要我说你们谈了快三年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说明白?”   摄像道:“今早上盛学长还问我许学姐在不在组,我听学姐的,说没在。”   “这很对,”秦夏勾着摄像小弟肩膀,转而道,“自己做错了事,让女朋友说原谅就原谅?他盛文杰以为自己是哪块剁椒鱼头。”   女主道:“秦导现在说话颇得陶总精髓。”   陶思眠敷衍但配合地抱拳。   大家啃着零食,热热闹闹的,两个话题中的人物却是看着对方。   陶思眠是个坚定不婚不恋的独身主义者,也是旁观者。   许意菱大一谈了七个男朋友,大二开始便一直和盛文杰在一起,她和男方彼此多少真心陶思眠看得明明白白,可有的事情别人说再多都没用,一定要许意菱自己经历了才知道。   而许意菱天生有察言观色的本事,盛文杰早就被她抛之脑后,她留意到宋文信听剧组人聊天的时候有认真听,可黎嘉洲听的时候,眼神不住一次落在陶七七身上……   傍晚六点半,剧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许意菱给程果他们道谢,程果说“小事”,黎嘉洲给剧组一人拿了一盒小饼干。   其他人受宠若惊,纷纷道谢收下。   黎嘉洲最后一个给陶思眠,陶思眠摇头拒绝他。   黎嘉洲温声道:“没吃过的不一定难吃,说不定会打开新世界大门。”   不是难不难吃的问题,是陶思眠不喜欢集体主义,更不习惯被别人赠与。   她笑了笑,正要回绝第二次,一只手从黎嘉洲手里拿过小饼干塞到陶思眠手上。   “知道你脾气,但大家都收了,你就当给黎大佬一个面子。”许意菱暗示陶思眠道谢,秦夏几人接连附和。   陶思眠眉头紧了一下,想想不是什么大事儿,便道:“谢谢。”   不知道这是她今天第几次给自己道谢,可她每次说,好像都有和前一次不一样的感觉。   她说,谢谢。   黎嘉洲跟着程果他们站在门口送剧组离开。   黎嘉洲反复嚼着这两个字,心坎上像爬了只蚂蚁,热热麻麻的,他喉咙忍不住滚了滚。   楼梯上。   有几个人把饼干拆封了,议论说好吃。   秦夏赞同:“黎大佬好像没有说的那么坏脾气,就是话不多。”   他话还不多?陶思眠奇怪地睨了一眼手里的饼干,思绪淹没在大家“钵钵鸡”“火锅”“烤肉”的晚餐投票里。   而寝室。   黎嘉洲刚关上门,便对上室友颇有深意的笑脸。   宋文信:“不是说拿份资料歇会儿就走吗?你这歇会儿可歇得有点久。”   黎嘉洲:“我马上就走。”   “别急啊,”程果拦住他去路,“不知道是谁,平常桌上东西动都动不得,今天不仅把全部家当都掏出来,还随便拿?”程果啧啧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小状况啊。”   程果分析道:“已知您性取向确定,我们剧组单身女生就两个,一个秦夏,你话都没有和她说,一个陶总……”   “平常你们也有拿啊,”黎嘉洲打断他,逻辑清晰道,“剧组小孩是不是都是学弟学妹?”   程果点头:“是啊。”   黎嘉洲:“他们是不是第一次到我们寝室?”   程果不明所以:“是啊。”   “是啊,”黎嘉洲三两下找好资料,一本正经地对室友道,“所以学弟学妹们第一次来我们寝室,我们作为学长,难道你们不觉得我们应该热情好客一些,给他们留下一个温暖美好的印象吗?”   程果和宋文信对视,好像有点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极其十分非常简陋版十年深情~   严格来说不算一见钟情~   黎甜粥:老婆,你看!我的红领巾在胸前飘扬!   本章随机100个红包。 第4章 啊   第二天是周六,剧组没有日程安排。   陶思眠在图书馆上了一天自习,晚饭时间,许意菱火急火燎一个电话拨进来:“我毕设抽检没过在狂改,你待会儿陪秦夏去百货商场买道具。”   食堂的饭菜激不起食欲,陶思眠吃两口放下筷子:“现在求人帮忙都不问有没有时间?”   “你作息和板上钉钉一样,有必要问吗?”许意菱语速飞快,“放心,最多九点回来,不会耽误你早睡早起。”   陶思眠:“……”   许意菱:“还有,秦夏白天在学校扫了一天空镜,你待会儿记得帮她拎东西。”   陶思眠一边收拾一边冷笑:“你猜我要怎么拒绝你。”   “乖,姐姐真的要跪了,”许意菱当然知道她是开玩笑,想到什么,语气一正,“不过秦夏约你吃宵夜你不能答应,你最近胃炎犯了要戒辛辣油腻。”   “跪了再说。”陶思眠无情道。   ————   许意菱和秦夏约的六点半校门口见。   秦夏到的时候,陶思眠和车都已经到了。   两人上车后,秦夏忍不住看陶思眠:“我以为会是程果或者摄像那位陪我去,陶总你也太宠学姐了吧。”   “没有宠,”陶思眠道,“只是她开口了,我拿她没办法。”   “这就叫了啊,”秦夏老母亲捂胸状,“你们一直都这样吗?”   “其实她对我更好,然后我以前会多护着她一点,现在反而少了。”陶思眠实事求是。   秦夏不太懂后半句。   “你知道那种心态吗,”陶思眠描述,“就孩子大了,尽管你舍不得但还是会慢慢把她推出羽翼,看她在风雨中成长,而你是一个欣慰的观众。”   秦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长辈玩笑冷得打个哆嗦。   陶思眠心下暗笑。   在《星空笔记》剧组,陶思眠除了逗许意菱,还喜欢逗秦夏。   事实证明,秦夏确实符合陶思眠胃口。   到地方,两人下车,寄存包裹,然后去入口。   陶思眠把商场指示牌的分区记住,秦夏把购买清单找出来,陶思眠带路到货架前,秦夏横向扫一眼商品和价格,基本就能把最合适的挑出来,干脆利落思路清晰,然后转战下个货架。   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回到校门口,手里各拎着一个大口袋。   秦夏还没吃晚饭:“陶总一起吃个饭?还是您先回去忙,待会儿我自己拎回去就行。”   陶思眠看她背上还有个包:“一起去吧,我吃过了,看着你吃。”   秦夏扼腕:“恨自己今天没有画个全妆。”   陶思眠失笑。   秦夏是个很酷的女生,长期鸭舌帽格子衫黑背包,一个人也能吃烧烤,点啤酒。   陶思眠抱着保温杯坐在对面。   两人总得聊点什么。   秦夏问陶思眠对片子后续的看法。   陶思眠回答,想到一处,也问:“我记得安排上你是下周末扫空镜啊,怎么这周就扫了?”   “下周六我过生日,我爸妈要过来看我。”秦夏道。   陶思眠手放在桌下,没说话。   秦夏吃着肉串,莫名有些紧张。   几秒后,陶思眠从桌下拿上来一颗餐巾纸折成的星星:“生日快乐。”   陶思眠说话不带情绪,脸色也如无波的古井,路灯在她手旁投下半圈亮晕。   “谢谢陶总。”秦夏收下礼物,望着陶思眠,陶思眠冷静地回望她,秦夏酒喝得有点多,注视着陶总眼里的自己,莫名起了些醉意。   “其实你才进组的时候,我挺不爽的,觉得你什么都不懂,靠老师关系,心气还高。”   “慢慢处下来吧,才知道你的好,其实你知道吗,我感觉我们有点像,”秦夏打了个酒嗝,话越来越多,“都不太合群,都有点别扭。”   秦夏说:“论坛那些人说我很厉害,拿什么大学生微电影奖,可我知道我就是比别人用的时间多一点。那些人说我家很有钱,一个镜头多贵,其实我爸妈就普通工薪族,但我可以为了一个镜头啃一个月馒头。”   秦夏托着摇摇晃晃的脸:“这学期开学很多人准备考研,我说我想跨导演系,我室友都说我疯了,明明学着最热的金融,跨什么导演,而且娱乐圈很乱,我去了就是任人踩,连辅导员都找过我,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   秦夏炫耀:“可没办法,我爸妈就是好,我从小到大,他们都给我说成绩不重要,只要我健康快乐就好,做的事情多困难不重要,只要我自己喜欢,他们永远是最支持我的人,所以我从来不会和他们顶嘴,他们也会好好和我说话,”秦夏吃吃地笑,“他们过来看我我好开心……”   秦夏絮絮叨叨,陶思眠安静专心地听。   秦夏吃完最后一根串,忽然道:“陶总!”   陶思眠:“嗯?”   “你爸爸妈妈应该是那种很厉害的人吧,”带着天生的独立冷静和信服力,秦夏口齿含混道,“然后,你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陶思眠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对她说“你爸爸妈妈”这样的词,陌生到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烧烤店墙面斑驳,一副浸满油渍的旧挂历映在她眸底。   她父母是怎样的人呢……   陶思眠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有除夕夜的团年饭和烟火。   有视讯里的叔叔阿姨,他们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他们家有个很好看的小哥哥,比七七大一些,可以和七七做好朋友,保护七七,七七放假了要和爸爸妈妈到叔叔阿姨家找小哥哥玩。   有摔在地上的蛋糕、汽车尾烟。   还有报纸、网络、所有有传播量的头条,铺天盖地的两个名字,陶行川,宋安雅,后面跟着加红加粗的感叹号……   画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破碎时而完整。   像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凶面獠牙嘶吼着要冲出来。   陶思眠按住他们,獠牙穿过手也不知道痛地按住他们,手流着血地按住他们,慢慢将他们按回牢笼。   陶思眠眼圈泛上不可察觉的微红,不知道在对秦夏说,还是在对她自己说:“或许吧……”   很厉害的人。   陶思眠笑了一下,夜风吹得冷冷清清的。   ————   这个晚上,陶思眠噩梦不断。   第二天醒来,她冲了个囫囵澡,不想开口说一个字。   上午,剧组在图书馆旁边的水吧讨论后期,陶思眠蜷枕在许意菱腿上闭目养神。   休息间隙,程果关心:“陶总怎么了?”   “没睡好,”许意菱剥了颗奶糖喂到陶思眠嘴里,抬手轻轻捂住她耳朵,“我也很烦,”许意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自己查重24%,就加了一段文献综述,不到五百字,立马变成25.1%,万一二次抽检还不过,怕是要延毕。”   “你改了再交上去应该没问题,院内答辩导师基本不会为难,”程果道,“不过你不能给导师说你保研了。”   许意菱:“?”   程果:“你论文水平就那样,如果你说你是找工作的,导师可能会放你一马,可如果你说你保研,导师一想,水平这么差怎么搞研究?还保的学硕?挂了算了。”   程果最后摆手的动作学得格外生动,许意菱气得想打他。   剧组坐了一张大桌子,好些在校内有名有姓的人物,不少同学投以好奇的目光。   相隔不远的地方,一个男生听到熟悉的声音,起身朝他们走去。   同一时间,交大A座研究楼。   黎嘉洲坐在电脑前,屏幕上R界面飞快闪数据,最后定格出来,黎嘉洲给旁边的老教授比了个OK的手势:“误差小于0.00013。”   老教授推了一下老花眼镜:“之前说舍掉夏普曲率的模型算法出来了吗?”   黎嘉洲点头:“优化月度效应那块我在想会不会有新思路。”   老教授把批过的毕设放到旁边:“你在想,那就有。”   老教授体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早上来了就开始跑,一直都没停。”   黎嘉洲应声,端着杯子路过教授座位时,余光扫到了“许意菱”的名字。   “哦,”老教授福至心灵道,“几个本科生的毕设二检,我签了字,待会儿让他们自己过来拿。”   “我给她送过去吧。”黎嘉洲放了杯子。   老教授给了个疑惑的表情。   黎嘉洲解释:“程果是毕业纪念片编剧,许意菱是制片,他们今天上午在讨论片子后期,我去水吧买杯咖啡,顺路给许意菱送过去。”   老教授叫傅阔林,黎嘉洲大二开始便跟着他做项目。   这孩子怎么说呢,有想法,有时候说话很狂,但他的确有狂的资本。   但更多时候他性格是淡淡的,刚刚明明杯子都拿起来了,怎么会突然买水送论文,这二十出头青春年少干柴烈火的……   “我说黎嘉洲同学,”老教授略有深意道,“这许意菱好像有男朋友啊,我上次听隔壁辅导员八卦,好像还是什么工商院院草,”老教授话锋一转,“不过你帅,还是可以抢救一下。”   “想想这就是两大校草和清纯女主角之间的爱恨纠葛,”老教授真情实感地搭着黎嘉洲肩膀,“你爱她她爱他,高冷大佬为了给心上人送论文,不惜穿越大半个校园买咖啡,可心上人会不会领情呢,他们之间会不会产生爱的火花……”   “你韩剧看多了吧教授。”   黎嘉洲拂下傅阔林的手:“我不喜欢许意菱,我就是突然想喝咖啡,论文带不带无所谓,你如果要喝什么发我微信上。”   嗯,就是想喝咖啡。   理由找好了,黎嘉洲一下子变得格外坦荡。   他拿起手机转身就走,当真没拿许意菱论文。   傅教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看看黎嘉洲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手,然后懵懵地垂下去。 第5章 一口   黎嘉洲到了水吧,正好赶上一出晚八点黄金档狗血桥段。   就像之前摄像小弟说的那样,许意菱和盛文杰冷战期间,盛文杰不止一次找过许意菱,许意菱避而不见,这次终于遇到人了,盛文杰自然站到了许意菱跟前。   程果见来人,很有眼色地向旁边挪了个座。   盛文杰坐到许意菱旁边,许意菱把陶思眠朝怀里拢了拢,面无波澜道:“有事说事。”   盛文杰环顾四周,剧组人员纷纷低头玩手机,旁边的人也假意收回视线。   盛文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意菱:“冷战僵持。”   盛文杰:“我希望和你和解。”   许意菱:“我不希望。”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盛文杰想去牵许意菱的手,许意菱侧身躲开,盛文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意菱我已经认了错,也已经道了歉。”   “早知道你这么介意,我就不会给薇薇买礼物,”盛文杰道,“但你知道薇薇是我妈干女儿,是我干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满二十岁也算大事。”   许意菱和盛文杰是团学的金童玉女,三年来如胶似漆,临毕业的一组婚纱照更是羡煞旁人。   两人这次冷战来得突然,这厢听到原因,程果劝道:“其实亲朋好友之间互送礼物很正常,我表妹中考完我还送了她一套五三……”   从盛文杰说话开始,许意菱就在笑,听到后面,程果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到。   “盛文杰,”许意菱转过身,直视着他,“你刚刚在暗示我小心眼?你送你干妹妹一礼物我就闹得不可开交?”   程果噤声。   “我没有。”盛文杰想抱许意菱。   “可你他妈送的是正常礼物吗?”许意菱一把甩开盛文杰,“你送的可是粉色低-胸薄透睡衣,还他妈带着一层蕾丝边!”   许意菱声音不小。   盛文杰脸涨得通红:“是她把链接发给我让我买,我没注意看就买了。”   许意菱“哟呵”一声:“均码我都信了你,可你买那件是没看腰围呢,还是没看罩杯。”   盛文杰额头青筋凸起,低声道:“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遮拦。”   许意菱:“是你自己拦到我跟前。”   盛文杰挂不住:“我和她要有什么不早有了,你总这样想我真的无话说。”   许意菱冷然:“我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了——”   “公共场合,吵什么吵。”陶思眠极为不耐地出声打断。   盛文杰知道陶思眠在许意菱心中的位置,此刻他心悬在嗓子眼,颇为求助道:“陶总……”   陶思眠没看他:“虽然我没谈过,但恋爱还是要给双方留点自由吧。”   盛文杰瞬间把心放回肚子里。   然而下一秒,陶思眠对许意菱道:“不过你俩不分是准备留着过年吗?”   陶思眠皱着眉头:“你是不是非要在衣柜里看到人家干妹妹送的紫色平角子弹头内-裤才舍得让渣男贱女双飞双宿。”   有笑音“噗”出来。   盛文杰攥拳:“陶思眠你——”   许意菱握着手机:“多说一个字我报警告骚扰。”   盛文杰气急败坏地离开,陶思眠懒洋洋眯一下眼睛。   其他人低声议论,许意菱跟着笑:“为什么是紫色?”   陶思眠想了想:“紫色比较骚?”   说罢,她翻个身接着睡。   剧组人员想到盛文杰的脸色,一边帮许意菱骂渣男一边彻底笑开花。   虽然黎嘉洲看不见小姑娘人,但从声音就可以想象出她一脸冷酷的小模样,他不由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又悄悄收好唇角。   水吧的习惯是上单的时候结账。   许意菱看东西齐了,问道:“二维码在哪?扫支付宝可以吗?”   “你们这桌有人请了,”老板娘笑眯眯道,“还是个大帅哥。”   黎嘉洲拎着两杯咖啡过来。   许意菱打量着黎嘉洲:“这请水请吃的,一般是家属要剧组关照谁,黎大佬你这是?”   “我看程果在这边,就顺便一起买了。”黎嘉洲笑得如沐春风。   秦夏故意开车:“传说中人间不‘直’得?”   程果认真解释:“大佬很直的。”   黎嘉洲话不多:“教授那边还有事,你们慢聊,我先走一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是老祖宗留下的真理。   剧组人员给黎大佬说“拜拜”“常探班”的时候,一个二个嘴上和抹了蜜一样。   就连陶思眠,都在许意菱的牵引下把右手从桌下伸出来,温温吞吞地朝黎大佬勾了勾小指,拜拜。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看不见,还是点了一下头。   剧组接着说事情。   黎嘉洲一脸清淡地走到门口,也腾出右手来勾勾小指头。   勾一次,再一次,嘴角不自知就扬了起来。   ————   从水吧出来的时候,陶思眠元气已经恢复了大半:“这家水吧味道一般啊,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程果故作深沉,“陶总和许总集天地毓秀的灵气在这里,那自然是……”   “程果你今天很讨打。”许意菱虚虚抡程果一拳,程果跳脚却没躲,一身软肉晃来晃去。   接连的嘲笑声散落在林荫道最亮的光斑里。   晚上回去,陶思眠给陶老爷子打了个电话,写了个简单的日记。   而相隔颇远的研究生寝室内,黎嘉洲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程果一边吃泡面一边手舞足蹈地给宋文信描述陶思眠气走盛文杰的画面。   “黎霸霸都看到的,盛文杰那人渣以为陶总会帮他说话,结果陶总连个眼角都没给,我要笑死了,还有上次,”程果回忆盛文杰走后许意菱说的,道,“盛文杰和干妹妹撩骚被抓包,缠着许意菱叫意菱意菱,陶总反手一杯水泼盛文杰头上,”程果模仿陶思眠的语气,“别说意林,就算你今天叫一百遍格言读者故事会都没用。”   宋文信和黎嘉洲同时笑出声。   “还有上上次,”程果塞一口泡面,“一个富二代想追陶总,说交个朋友,陶总说,我没朋友,说加个微信,陶总说我没微信,富二代恼了,说别给脸不要脸,陶总直接两个字,让开!”   程果连连拍大腿,“你们是没看到富二代当时的锅底脸,简直不要太精彩,我们剧组净遇上些事儿,陶总面无表情吐槽真的巨好玩……”   程果面吃完了,话说完了,唆了两口汤。   黎嘉洲:“你接着说啊。”   程果一脸困惑:“说什么?”都说完了啊。   黎嘉洲反应过来,不自然道:“没什么。”   语罢,他又咳了两声。   确实没什么,他很少听八卦,追问是出于对讲述者的尊重。   想着,黎嘉洲学小姑娘轻轻勾了勾小指,柔软的被面摩-挲着手背,不知怎的,心就被勾得痒酥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下章我会爆哭,请给我递纸!!! 第6章 两口   之后一周,程果陪教授去外省调研,黎嘉洲一下子失去了剧组的消息。   但他和剧组的联系本就只有程果,黎嘉洲没别的想法,只是每天横穿整个学校去本科生食堂吃饭,饭后走女生宿舍那条路回寝室。   不少女生跟在黎嘉洲旁边,满脸通红地和同伴说什么,黎嘉洲眼里只有路。   也是这一周,陶思眠恰好没去食堂。   经过上次水吧一闹,许意菱提了分手,盛文杰缠着不肯放,陶思眠每天上完课陪许意菱出去吃,吃完饭散散步,晚上才回寝室。   周五,程果回来,约许意菱喝分手酒。   许意菱确实分手成功,问程果他呢。   程果说:“我瘦了十斤,算和肥肉分手?”   许意菱哭笑不得,答应了。   陶思眠自然不去。   陶思眠回寝室,到了门口,钥匙还没摸出来,门便从里面打开,露出张哭丧的圆脸。   “我以为你会晚点回来,刚想让你帮我带盒章鱼小丸子,外卖送了一个小时还没到,我要哭了。”   说话的叫裴欣怡,床位和陶思眠头对着脚,两人关系熟络。   “我抽屉里还有零食,你下次可以自己拿。”陶思眠回到座位,随手给裴欣怡拿了一盒小饼干。   “我脸小,”裴欣怡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王潇的空桌,边撕边道,“怎么以前没见你买过这种梳打。”   陶思眠去阳台洗水杯:“不是我买的,别人给的。”   裴欣怡不相信:“你会要别人给的东西?”   陶思眠声音混着水声:“之前去男寝拍戏,黎嘉洲给的,整个剧组都给了。”   “黎嘉洲?”这下,裴欣怡吓得差点把饼干掉地上,“是我知道的那个黎嘉洲?!”   陶思眠抹洗洁精的时候,裴欣怡就在旁边朗读论坛里真实得像吹捧的个人介绍。   黎嘉洲跳过一级,奥赛金牌,保送交大,不去首都的理由是那边菜太难吃。   他大二19岁的时候便跟着傅阔林做科研,拿过以唐立新为代表的无数奖学金和科研成果奖,大四保研交大和藤校的联名直博项目,研一在哥大交换了一学期,哥大教授要留他,他表示更喜欢A市菜系。   据说家里很有钱,研一上期在国外挂项的时候个人资产就到了多少位。   如果说别人的人生是开个小窗,那黎嘉洲一定是最奢侈的广角全景落地窗,还被擦得锃亮。   “最神奇的是,大佬取向女,但没谈过恋爱,”裴欣怡说,“原话好像说的是恋爱无聊又浪费时间,喜欢女生不如打游戏,”裴欣怡奇怪,“可他从来不打游戏。”   陶思眠一边擦杯子,一边给小裴同学解释:“他这意思是不会喜欢女生。”   裴欣怡恍然,她朝门口看了一眼,凑到陶思眠耳边:“你知道王潇有两个关系特别好的学姐吗,一个大三,一个研一,研一那个叫袁月。”   陶思眠下意识朝旁边避了点:“嗯?”   “去年黎大佬那届毕业晚会,你回家了没去,你是没看到,袁月学姐演小品穿婚纱真的美爆了,然后谢幕的时候,灯一下子全黑完,袁学姐就着那身婚纱在台上唱了莫文蔚的《爱情》给黎大佬表白,”裴欣怡回想起当时会场山呼海啸,袁月一个人站在台上,“她说她喜欢黎大佬四年,终于在这个分别的时刻鼓起勇气说出来,她说她知道黎大佬的作息,她知道黎大佬的习惯,她知道黎大佬脾气不好,她愿意迁就他,她说她也知道黎大佬多优秀,她跟得上他步伐。”   “袁月学姐很聪明,”裴欣怡道,“她知道依着黎大佬的性格绝对不会答应当众表白,她甚至说的是能不能在朋友的基础上朝前跨一小步,尝试一小步她就满足,”裴欣怡感慨,“要说一个有才有貌的女神当众做到这一步,哪个男生能拒绝,结果黎大佬起身走了。”   “袁学姐在台上哭得妆都花了,黎大佬看也没看一眼。”   裴欣怡心疼地说:“后来好像是喜欢袁学姐的一个男生看不下去,拦住黎大佬问他几个意思。”   当时,黎嘉洲面色无惊:“看完节目离场。”   男生气愤地攥住黎嘉洲衣摆:“我在说袁月!”   黎嘉洲身形没有丝毫晃动,“我承认我很优秀,我确定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超过同学、同事的举动,我不喜欢她,她刚才的行为给我造成了困扰,如果非要说什么,”黎嘉洲睨一眼那男生,然后接过话筒,平静转身,对着舞台正中央的袁月勾了一个极尽凉薄的笑,“毕业快乐。”   四年暗恋换四个字。   黎嘉洲头也不回地离开。   “袁学姐直接晕倒在地,现场一片混乱,”裴欣怡回想起黎大佬当时那个遥远并且不能称作笑的笑,道,“真的一点情面都没留,真的没有心,就这么一个人……”   裴欣怡有点恍惚,就这么一个人会给剧组每个人都送小饼干?   陶思眠经历过当众表白,能体会黎嘉洲的心情,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陶思眠问室友,“你说这么多黎嘉洲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欣怡:“你不认识黎大佬吗?”   陶思眠实事求是:“知道名字算认识?”   “不是都拍戏碰到过了吗,”裴欣怡嘟囔,“还想向你打听点八卦呢,果然没有。”   陶思眠朝小裴同学摊摊手。   陶思眠洗好东西去洗澡,小裴同学拿外卖顺便帮陶思眠打热水。   裴欣怡回来时,陶思眠在敷眼膜。   “嗡嗡嗡”,陶思眠手机震动。   裴欣怡探头帮她看:“是许学姐。”   寝室另外两只还没回来,陶思眠颔首:“接吧。”   裴欣怡按了免提。   极短的缓冲后,是嘈杂的背景,然后,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冲破混乱传出听筒,如电流般低缓沉润地轻撞着耳膜。   “陶思眠,我是黎嘉洲……那个,你方便现在出来一趟吗?”   作者有话要说:  裴欣怡:说好的不认识???   陶思眠:我不认识,我不方便。   画画:不,你认识,你方便)   黎甜粥:啊啊啊啊啊我叫了我老婆的名字!!陶思眠!!太好听了吧!!我给我老婆打电话了!!电话噢!!!!四舍五入我想要个女儿!!螺旋爆哭啊啊啊啊啊!!! 第7章 三口   许意菱和程果在酒吧喝醉了。   服务员拿程果手机给黎嘉洲打了电话,黎嘉洲赶过去,用程果的手压着许意菱拇指解锁,然后翻许意菱通讯录,上面标着几个218寝室后面加名字,估计是许意菱室友。   黎嘉洲粗粗翻下来,发现自己只认识陶思眠,所以拨给陶思眠没错吧?   电话对面“嗯”一声,问清地点,说二十分钟到。   黎嘉洲拨了之后又有点后悔。   学校里的路灯不是特别亮,她会不会怕黑,酒吧这条街挺乱,虽说人多,但小姑娘会不会被喝醉酒的流氓拦住……   黎嘉洲正想再拨一次说自己去女寝接她,便见那道舒展纤瘦的身形出现在灯影里。   陶思眠来之前经历了这辈子最快的打脸,前一秒还在说不认识黎嘉洲,后一秒黎嘉洲就叫了她名字,语气还不生疏。   陶思眠想到裴欣怡当时一脸“天呐陶思眠说好的不认识我现在怀疑你和黎大佬是不是有故事”,一阵头痛。   陶思眠到了酒吧,程果和许意菱已经瘫在了桌上,她凑近了,听到两人迷迷糊糊还一唱一和的声音。   许意菱:“爱情算什么?”   程果:“算鸡毛。”   许意菱:“程果我们认识了四年了,你,你给你许姐准确概括一下盛文杰算什么!”   程果打个酒嗝:“紫色……内,内裤。”   然后两人脑袋又靠一块开始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程果你他妈不给老娘开门……”   “我妈不给你开门我给你开……”   陶思眠头更痛了。   “我已经结过账了,这好像是许意菱的包。”   黎嘉洲把程果扶起来,又叫了女服务员过来拉许意菱,陶思眠扶住许意菱的腰,许意菱比程果喝得更醉,软骨动物一样吊在陶思眠身上。   陶思眠一边和许意菱说话一边想把人扶直,可她手上还拎着两个包,身形闪闪晃晃站不稳。   黎嘉洲赶紧帮忙把陶思眠的手拉到许意菱腰上,又顺手拿过陶思眠手上的包。   “现在好些了吗?”他问。   陶思眠试了试,点头:“你呢,可以吗?”   “他没醉彻底,我拉着就行。”黎嘉洲看陶思眠走几步没问题,这才扶着程果快步上前给小姑娘掀包间的帘子,又给她拉开酒吧玻璃门。   ————   快十一点,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不知名的昆虫在灌木里窸窸窣窣。   黎嘉洲说先送两个女生回宿舍,陶思眠点头,两个人被两个人扯着走得跌跌撞撞。   黎嘉洲在陶思眠旁边,隔了不到一步的距离,他偶尔看陶思眠手要掉了,会帮忙扶一把。   两人都不习惯肢体接触,但这种情况属于迫不得已。   陶思眠皮肤微微沁凉,黎嘉洲掌心温热,有一层薄薄的茧。   两人动作接触快,放开也快,留下若有若无的触感。   路越走越静。   黎嘉洲喉头稍稍发痒,极为克制地滚动两下,出声问:“你是哪个专业啊。”   陶思眠轻声道:“经管。”   “我之前也是经管,后来转去的基地班,”黎嘉洲闲聊状,“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读研、找工作或者出国?”   “还没想好,”陶思眠坦白道,“读研或者找工作应该都会留在A市,出国的话,应该只考虑一年左右的学校,然后回A市。”   “我是B市人,但我从小就喜欢A市,也会留在A市。”   黎嘉洲说出口才察觉自己最后半句有些奇怪,他咳一声,扯开话题:“对了,你们这学期在上专业课了吧?公司金融我记得我们当时上得还挺难的,你觉得教授啊难度啊还OK吗?”黎嘉洲补充道,“程果说你成绩很好。”   程果咕哝着想说什么,黎嘉洲不着痕迹捂住室友的嘴。   “是很好。”陶思眠不谦虚。   黎嘉洲笑:“这话像我说的。”   “有吗?”陶思眠把许意菱朝里面拢了拢,道,“我们公司金融只能选周识理。他课堂气氛轻松,段子也多,挺多同学叫他男神,但我对他无感,”陶思眠淡道,“课堂实质内容不多,布置的作业简陋无聊。”   黎嘉洲顺着道:“那你下学期行为金融可以选傅阔林,他上课纲很硬,干货多。”   陶思眠点头:“我有看傅教授一些论文,他从三年前开始好像就很热衷于舍掉夏普曲率,我还挺喜欢这个思路。”   黎嘉洲嘴角弧度有些藏不住了:“你有看到第二作者吗?提这个思路的。”   陶思眠轻轻“啊”一声:“没注意。”   “是我,”黎嘉洲笑道,“傅阔林是我导师。”   陶思眠诧异,偏头看黎嘉洲。   黎嘉洲邃长的眼眸蕴着笑意,同时看着她。   “好棒。”陶思眠难得真心,忽然朝他笑了一下。   “还好。”黎嘉洲难得谦虚一次,心跳噗噗通通,乱得有点不受控制。   许意菱寝室在二楼,陶思眠扶许意菱上去时,黎嘉洲就等在楼下。   等陶思眠折返下来,黎嘉洲把两个包递给她,陶思眠道谢。   黎嘉洲半开玩笑道:“有点晚,平常这时候我已经睡了。”   陶思眠:“我也睡了。”   可能是回来路上聊得太顺畅,黎嘉洲忽然来了胆子,“光说谢谢有点单薄,”他试探道,“不然加个微信吧。”   黎嘉洲说完就后悔了。   程果才讲过陶思眠拒绝别人会说没有微信,自己怎么就没记住,万一小姑娘被吓到或者拒绝……   “好啊,”陶思眠已经拿出了手机,爽快的声音打断黎嘉洲思绪,“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黎嘉洲楞一下,随即藏好表情:“我扫你。”   陶思眠把二维码递过去。   黎嘉洲尽量让自己速度快点。   等待网络的间隙,陶思眠出声:“你什么时候有空?”   黎嘉洲没反应过来:“啊?”   “光说谢谢太单薄,”陶思眠逗他般学他道,“不然找个时间我和许意菱请你吃个饭。”   “好啊。”黎嘉洲回答得轻松如常,手机却险些滑到地上。   陶思眠的想法很简单。   她不反感黎嘉洲,甚至觉得可以和他做个半熟的朋友,就算黎嘉洲不提,她也可以主动加他微信,加微信算不上还人情,所以请吃饭好了。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没别的意思,不然不会是“我和许意菱”。   可他就是忍不住偷偷看她。   竖灯攒簇,两人相对站着,手挨得很近。   黎嘉洲能嗅到浅浅的沐浴乳甜香,借着身高优势,他视线慢慢地掠过她的眉、她的眼、淡色的唇。大抵刚洗过澡,她头发没干透,夹着一点润亮的水泽,拢在精巧的肩颈线上,大片白皙肌肤被衬托出来,然后是衣领边缘稍微起伏的浅弧……   黎嘉洲蓦地别过脸,耳廓热得红红的。   “加好了。”陶思眠和他道别。   黎嘉洲屏住呼吸点头,直到小姑娘上楼、背影消失不见,他这才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一定因为程果太重了,黎嘉洲想。   不然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像跑了八百米一样,手心都起了一层汗。   ————   陶思眠安顿完许意菱,回了寝室。   她总觉得心神不宁,但又无从纠察原因,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过了固定的睡觉时间。   黎嘉洲本来也困,不知怎的,帮程胖子收拾了一下后,他反而清醒了。   躺上床关了灯,寝室一片漆黑,手机调暗的暖光亮在床头。   陶思眠微信头像是一个酷酷的动漫人物,签名空白,朋友圈的内容倒是丰富。有日常,有汇报,还有一两句可爱的牢骚。   黎嘉洲一次滑到底,再一条一条点进去,缓缓朝上拉。   黎嘉洲看到了她家的八哥,名字叫笨鸟,她有一只三岁的金毛,名字叫猫猫。   许意菱出场频率很高,陶思眠叫她“许某人”“傻大姐”,和许意菱一起出现的名字还有沈汤圆,没有照片,感觉是和许意菱地位差不多的女生。   小姑娘管爷爷叫“老头”,老头书房一面墙挂军功章,一面是收藏的书画,家里还有一个负责做饭的陈嫂,小姑娘喜欢吃陈嫂做的奶昔、班戟、还有翻糖蛋糕。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吃甜食,可她偏瘦。   那她是长不胖体质,还是自制力比较好,她好像有胃病,吃糖伤胃,有胃病为什么还那么喜欢吃糖……   凌晨两点,夜深人静,程果鼾声断断续续。   黎嘉洲摁灭手机,攒了攒被缘,耳边回荡着软软绵绵的“好棒”“好啊,你扫我还是我扫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总觉得少了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   良久,黎嘉洲腾身,重新按开手机,他连推好几个日程,把接下来一周的午饭晚饭时间都空出来,这才安心。   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人家小姑娘说了有空请他吃饭,那他肯定要合理地空出一点点可供她选择的时间,黎嘉洲想,大家被请吃饭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可他重新躺下后,眼前时而闪过她发的小蛋糕,时而闪过她要请自己吃什么,时而闪过她吃小蛋糕的样子,奶油松软,她舌尖怯怯地碰,黎嘉洲脑子热热嗡嗡的,好像更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今天的我,是半熟的朋友。(委委屈屈看老婆……) 第8章 四口   第二天是周六,各大社交软件的流量高峰期。   早上不到八点,交大灌水论坛便被一片加红加精的帖子屠了屏。   主题都是一个,许意菱劈腿。   先是有人爆出许意菱和程果昨晚在酒吧疯玩的照片,说两人贴面暧昧,完全不顾盛文杰的感受。   然后,有人爆出水吧视频,解释许意菱一周前就和盛文杰分了手,而且是盛文杰聊骚在先。   接着,又有人贴图,直指《星空笔记》开机之初,程果给许意菱打伞,程果给许意菱拎包,程果说了什么骚话,许意菱笑闹着打程果……   三个都是话题人物,评论区一时间腥风血雨。   一楼:课代表总结一下,盛文杰买睡衣,许意菱冷战,盛文杰求和,许意菱在水吧搞事提分手,盛文杰不爽,偷拍许意菱去酒吧然后发帖带节奏……第一条贴渣男语气不要更明显好吗。   二楼:许意菱也不是什么好鸟,自己要穿吊带去酒吧。   三楼:讲个道理,第一张,当时陶思眠和秦夏也在旁边,第二张,程果拎的剧组的包,第三张,程果这人话多八卦妇女之友大家都知道。   四楼:快看许意菱脑残粉下场,不知道一个卖骚的绿茶婊有什么能洗的。   看着又掀起一轮战火。   研究生宿舍,阳台。   程果一大早起来,忍着头痛给许意菱拨电话:“对不起,我只想着找你喝酒没想那么多。”   “不管你的事,我给盛文杰打过电话了,”许意菱声音沙沙的,“即便不是和你,他也会想尽办法踩我一脚。”   “我以前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程果恼得抓了抓头发,“也怪我没注意界限。”   “真没事,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许意菱大概忙着处理事情,语速快道,“反正我俩不可能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许意菱还缓解气氛地把“斜”念成了“XIA”的音。   说罢,两人又互相安抚了几句,程果面色如常地挂了电话。   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润湿了栏杆。   程果拂着壳面湿润的新锈,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恋爱和喜欢本来就是费时费力并且毫无意义的事,既然你选择暗恋,那只能说更费时费力更没有意义。”黎嘉洲完全忘了自己昨晚为什么三点睡,起来看到程果一脸颓丧,忍不住毒道。   “暗恋?”程果听到笑话般,视线却仍旧落在窗外,“我没有。”   黎嘉洲一边挤牙膏一边道:“你喜欢许意菱。”   程果咬死:“我没有。”   黎嘉洲哗哗啦啦接水:“喜欢很久了——”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程果腾地转过身来,“她和别人在一起我说什么了吗?她和盛文杰在一起我做什么了吗?她分个手我陪她喝酒我怎么就喜欢她了?”   程果越说火越大,“黎嘉洲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总觉得自己就是真理!”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黎嘉洲有条不紊刷了牙,洗完脸,这才轻描淡写道:“你本来要去德国,许意菱保了交大,你改成了交大这个交换直博。”   程果慢慢冷静下来:“我想报效祖国。”   黎嘉洲:“许意菱去看Eason演唱会的两次,你也跟着去了。”   程果:“她和陶总一起去的。”   程果在学校是个会写点剧本的学霸,在网络上是粉丝百万的仙侠文大佬,作品刷过屏、屠过榜。   黎嘉洲边梳头发边道:“你才写书的时候,最大的目标是卖影视改剧,年初制作方抱着上千万找你,《星空笔记》总预算没过万,结果你为了《星空笔记》连推制片人三次,《星空笔记》剧本是男主角比女主角大一届,暗恋女主角四年……”   黎嘉洲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问题永远一针见血,说话永远不留情面。   程果望着黎嘉洲,黎嘉洲不为所动。   两人视线僵持几秒,程果搡黎嘉洲一把,忿忿道:“你他妈挑了话头都不安慰我?”   “你看我像会安慰的人?”黎嘉洲反问。   程果想给黎嘉洲跪下,黎嘉洲避开。   程果骂他“没良心”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这个上午,黎嘉洲难得一次泡在论坛和傅教授一起追进度。   这个上午,程果发帖说“和许总关系好、完全是玩笑”。   这个上午,许意菱和盛文杰顶着没来得及换的婚纱照头像对彼此说出了最恶毒的字眼。   直到午饭时间,态势才有所缓解。   简餐店包间内,安静如待针掉地。   盛文杰坐在桌子左端,面前放着吃一半的餐盘。   陶思眠坐在桌子右端,三个凶神恶煞纹青龙白虎的社会哥立在陶思眠身。   盛文杰瞄了四人几眼,强撑淡定地擦嘴:“陶总你找我就找,何必弄这些阵仗,好歹我和你许学姐还有过三年情分,当然,”盛文杰话题一转,“如果她求着我复合,我可以考虑继续在一起,但她不让我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啪”的轻响,一叠A4纸丢在盛文杰面前,盛文杰和论坛管理员的聊天记录赫然在上。   盛文杰脸色微变。   陶思眠面不改色:“我在乎的人很少,但在乎了,你就动不了。”   盛文杰身体朝后退了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陶思眠直截了当:“把程果和许意菱照片底片给我,你公开道歉,或者,接下来的故事是,”陶思眠眼神无害地看着盛文杰,一字一顿道,“你撩骚别人的女朋友,道上的人找你寻仇,你们在公共场合发生冲突,监控被送到教导处。”   陶思眠故意“啊呀”一声:“让我想想你是要保研还是要出国,简历上的打架黑点要怎么消,”陶思眠软声出主意状,“或者你也可以主动把撩骚截图贴出来,证明那人不是别人女朋友是你干妹妹。”   “啧啧,”陶思眠点了一根烟,但没抽,扩淡的烟圈将她的表情和声音一同模糊开去。   “团学副秘书长有女朋友还和干妹妹撩骚,分手之后跟踪偷拍泼前女友脏水,想想真是刺激。”   陶思眠从包间出来时,隔壁传来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昨晚那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她没在意。   三个社会哥是娱乐会所镇场的保镖,是陶思眠和许意菱共同发小沈汤圆的人。   三人要送陶大小姐回学校,陶思眠道谢推辞,然后一边朝校门走一边回许意菱电话:“这边已经处理好了,你乖乖睡个觉,起来做个眼保健操,下次谈恋爱擦亮眼睛,别把畜牲当良人。”   许意菱虚声:“七七……”   陶思眠温声道:“你好好的。”   交大研究楼。   傅教授追到道歉声明:“好像是许意菱一个朋友去找了盛文杰。”   黎嘉洲低声道:“陶思眠。”   傅教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这名字好听还是你念得好听,忽然这么温柔……”   “你幻听。”黎嘉洲不动声色收好唇角的笑。   三月天气诡谲,早上润风细雨,中午便烈日曝晒。   下午两点,陶思眠在午睡,学校里忽然响起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鸟儿扑棱棱地从树梢惊起。   陶思眠下床打开寝室门,整栋楼都闹哄哄的。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感觉是大事,楼妈自己都没把理由编好,之前有人问,楼妈说有同学急性阑尾炎,再之前,说的是有人从床上摔了。”   “可我刚刚问楼妈,楼妈说中暑啊,这个天气中暑也是绝。”   “……”   十分钟后,经常一个月都沉默的交大论坛在一天内爆出第二个重磅消息——   《星空笔记》导演秦夏在寝室割腕自杀。   黎嘉洲立马起身,奔回寝室找程果。   与此同时,陶思眠手机“嗡嗡”震动不停。   陶思眠楞了好一会儿,这才关了寝室门,从门口到座位几步路,《星空笔记》剧组群的消息接在“祝秦导生日快乐”后面闪得几乎看不清。   混乱中,许意菱组织全员群视频。   摄像小弟整个人都还在蒙圈中,一直咽着口水,不知道自己絮絮叨有没有说清楚:“秦学姐生日……她说中午和她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我给她买了礼物,拿给她室友帮忙带回去……我以为她不在寝室,结果她在……血流了一地……”   抢救秦夏的医院已经确定,许意菱问哪些人要过去探望。   其他人都要去,除了陶思眠:“我不去,继续睡午觉。”   她的态度无关紧要,摄像小弟怒道:“你凭什么不去!”   陶思眠从不接受任何威胁:“我凭什么去!”   摄像小弟气急:“秦导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说不去?陶总你摸着你良心说你不去?!”   陶思眠直视着摄像小弟:“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生护士和父母。”   摄像小弟不敢相信地笑了:“秦夏多喜欢你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出了这么大事,她差点没命,剧组所有人都要去,陶总你说你不去是不是可以把剧组一起退了!”   “我在剧组签了合同退不退轮不到你说话!”陶思眠同样拔高语气。   “好了好了,我这边已经把车安排了,”许意菱劝架,“十五分钟,大家北门集合。”   三个室友,唐栩栩只会在期末回来,周末王潇和裴欣怡都在外面,寝室只有陶思眠一个人。   群视频挂断后,陶思眠拉好窗帘,关了灯,摊开课本和习题册,借着昏弱的自然光学习。   这样的亮度条件让她有安全感,也很平静。   她演算第一题、第二题……最后一题时,她陷入了封闭矩阵,宛如死胡同,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解,她烦躁地用笔尾戳桌面。   乒乒乓乓的。   像秦夏在片场喊“陶总”的声音,像两人在百货超市挑东西的声音,又像是秦夏托着腮帮子说“我们有点像”……   窗外阳光和他们从水吧出来那个中午一样灿烂,陶思眠却窝在昏暗的角落里。   她一下一下重重地用笔尾敲桌面,又一下一下更重地用笔尾戳自己的掌心,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钝痛的感觉从一点蔓到全身,她掌心通红,终于用完了浑身力气。   路过的风吹起窗帘,一点微不足道的光线从窗外落进来,时明时灭。   陶思眠没有哭,剧组其他人都红了眼睛,就她没有。   陶思眠扯了扯唇角,抱住膝盖,手心扯出火辣辣的痛,她缓缓地把头埋进了膝窝。   ————   下午六点,陶思眠简单洗了把脸,终于下楼。   黎嘉洲在程果离开时就赶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坐在旁边的水吧,面前放着电脑,视线却一直落在女寝门口出口处。   他点了两杯牛奶,也不喝,凉了便扔掉,又点两杯,循环反复,直到陶思眠出现在宿舍楼下。   黎嘉洲拎着两杯牛奶宛如路过。   陶思眠出寝室门禁。   黎嘉洲停步,递一杯过去:“我碰巧多买了一杯,给你吧。”   陶思眠置若罔闻般从他旁边经过。   “陶思眠,”黎嘉洲鼓起勇气叫了她名字,然后跨步到她面前,轻声道,“加了很多糖,喝了心情会变好。”   “谢谢。”两个字轻得几不可闻。   陶思眠甚至没有心情寻找黎嘉洲话里的漏洞,掌心触及温热的杯壁时,酸胀一下午的眼圈终于泛起热意。   陶思眠拿了便走,带过一阵风。   黎嘉洲“嗯”字卡在喉咙,终归没有发出来。   他知道她朋友圈提到过的人不多,秦夏算一个。   他知道她心情好喜欢甜食,心情不好喜欢加很多糖的牛奶。   他看着她把牛奶攥得很紧,宛如攥着救命稻草一般,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告诉他去抱抱她,抱紧她,安慰她……   但他也知道,他不能。   没立场没理由她更不会愿意。   晚饭时间周遭人潮汹涌。   黎嘉洲安静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缓缓抬手按了一下心口,微微抽着疼。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大部分都有原型,所以不用深究发生的可能性~   秦夏不会有事,大家要骂骂黎甜粥,别骂画画,下章嗑糖。   黎甜粥:老婆我骑着五彩祥云来找你了,你看我一眼!!!   陶总:云是用踩的…… 第9章 五口   陶思眠去了食堂,坐到餐桌前,安安静静等眼前的模糊散作清明,她反应过来,手边还有一杯热牛奶,是刚刚碰到的熟人给的,对方说“碰巧”还是什么,她没注意听。   陶思眠掀开盖子,缓缓啜下。   温热的牛奶润过发干的喉咙,奶香溢了满口。   陶思眠喜欢这恰到好处的甜度,她抿了抿唇,回忆好一会儿,才想起……   哦,那个人是黎嘉洲。   上次接许意菱欠他的人情还没还,现在又欠一个。   换做以前陶思眠会不自在,但她现在不愿想别的事情,有一口没一口喝完了牛奶,晚饭一口没吃就离开了餐桌。   ————   剧组从医院探病回来,群消息便不断刷新。   很多关于秦夏状况的汇报,“脱离生命危险了”“在观察室”“人也醒了”……   更多的,是摄像小弟伴着微笑的表情连戳陶思眠。   “你知道她看剧组到了之后还在不停朝后看吗,她在找你。”   “午觉睡得舒服吗?别人从鬼门关走一趟你完全不在意?”   “她还给你辩解,说你睡眠不好……呵呵,现在陶总是不是和平常一样舒舒心心吃着晚饭?是不是还在寝室刷刷剧?”   “……”   车窗外的倒影不断闪过,程果都发火禁言摄像小弟了,陶思眠仍旧一个字都没回。   晚上八点,住院大楼像个闹腾一天的小孩,终于昏昏欲睡。   陶思眠拎着穿越大半个A市买来的东西,坐在秦夏病床前。   秦夏母亲眼睛已经哭肿了,给陶思眠开门后出去了。   窗外灯火零星,观察室内各种各样的仪器亮得热闹,“滴答”的响动伴着沉寂。   两人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   良久。   陶思眠轻声道:“你父母说成绩不重要、你健康快乐就好,因为你成绩一直都很好。”   “你父母前两年支持你学摄影,因为你绩点高,摄影作为爱好锦上添花。”   “你父母能和你好好沟通,因为你之前走的一直是他们想你走的路,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交大金融。”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觉得你会考研或者保研,研究生毕业进银行或者券商,”陶思眠平和地叙述,“但你却在生日这天给他们说你要跨考导演系。”   秦夏沉默。   “你潜意识觉得他们也会赞同,生日这天会让你人生这个转折富有意义,”陶思眠说,“但他们会觉得他们的权威被打破。”   秦夏还是没出声。   陶思眠接着说:“你会和他们争辩你有多爱这件事,这件事多好玩多有趣对你有多重要,他们会觉得你年少轻狂,走火入魔,他们可能对你恶言相向,然后,”陶思眠顿了一下,“你心理防线忽然崩塌。”   那晚,秦夏在烧烤店托着腮帮说“他们无条件支持我”“他们很爱我”“他们来看我我很开心”笑得多赤诚,刀口大概就会落多深。   陶思眠视线停在秦夏手腕的白沙布上,不再继续。   自苏醒之后,包括下午许意菱他们过来探望,秦夏都没提过任何事。   现在,她终于阖拢眼眸,似是回答又似是自嘲:“陶总,你说话不用这么客气。”   话没说完,滚泪滑出眼眶,顺着脸颊缓缓下淌……   秦夏父母大专毕业,包分配进了国企,彼此之间相亲认识,婚姻、子女、薪水都规矩美满,让亲朋羡慕。   如果秦夏从小成绩差,他们可能作罢,如果秦夏没有保研希望,他们可能作罢,偏偏既定事实摆在眼前。   今天是女儿生日,他们脸色已经变了,语气尽量委婉:“不一定要现在跨考,以后等你成了家,有了积蓄,趁单位年假去进修导演也没关系。”   “我不是进修的意思,”秦夏说,“我喜欢格里菲斯和梅里埃,我喜欢画面技术,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所以我想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想接受更专业更系统的学习,所以我想,”秦夏顿了顿,“彻底放弃金融。”   在二十出头最好的年龄,去做最大最空最摘星摘月的事。   秦夏知道父母可能会难以接受,秦夏甚至都列好了跨考和保研这两件事的取舍得失,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秦母直接掀了桌子。   简餐店的牛排很难约,滚烫的黑胡椒汁溅在秦夏脚背上。   “你镜头是谁给你买的?你以前生活费是谁给的?你真以为自己拍段视频就可以当导演?!你眼睛长在头顶的?!”   “还跨考?人家本科学四年的你怎么和人家比?考不上就回家混吃等死啃老吗?单位其他同事问夏夏呢,你要让我回答无业游民还是回答说夏夏做梦当导演?!”   秦夏登时不知所措。   “你是我女儿,我什么水平我清楚,你什么水平我也清楚,”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激动,秦母敛了些情绪,“你收好心思好好保研,妈妈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秦夏脑海里嗡嗡嗡,讪讪道:“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你很想做一件事,你会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你说你应该去做——”   秦母面色骤冽:“白日做梦!”   “不是,”秦夏仍在笑着解释,“我以前不是给您说过吗,我一朋友,在西大,比我大一些,也是学金融,后来跨了导演,感觉她现在的自由是我想要的自由,两年只接一部片,其他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秦夏努力缓和气氛道,“我那朋友以前说要睡遍贵圈小鲜肉,就是年龄小的男明星,结果后来真的有小鲜肉敲她房门,这样挺酷了吧——”   “就像你爸和单位实习生一样纠纠缠缠丢人现眼吗?!”秦母宛如被触到痛处,吼声倏地拔高。   秦父拉住秦母的袖子:“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给你解释了是误会——”   “噢噢我明白了,难怪要拍片,”秦母一边点头一边低声示意明白,继而歇斯底里,“你、你朋友和你爸一样,满脑子都是污秽下作男盗女娼!”   “你说谁男盗女娼,嘴巴放干净!”   “说你、你闺女,她朋友,全都是花花肠子,你知道你们这种人叫什么吗?社会败类!”   秦母一巴掌落在秦夏脸上。   生日蛋糕的蜡烛,熄灭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闹离婚,也不知道我妈用什么样的心态说社会败类,”秦夏苦笑,“但好像经历那一下之后,现在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跨考、导演通通都不重要了。”   陶思眠给秦夏递一张餐巾纸。   秦夏没接,任凭眼泪越涌越多:“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能休学回来拿个毕业证考个公务员,也可能去银行,陶总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没意思的……”   陶思眠生疏地给她擦掉脸上的泪,道:“你想做的事,就是好事,你觉得有意思,那就有意思,”陶思眠语气亦温柔,“如果你需要什么我可以给的,你开口,我就会给。”   这个时候,秦夏还不知道陶思眠这话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最亲的人扇在她脸上,关系疏远的人护她哄她,秦夏蓦地扑到陶思眠怀里:“我大二开始就没用他们的钱了,我镜头也是自己赚钱买的,我跨考也可以自己负担学费,我就想听他们一句支持,一句不要怕,一句我们在你身后,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越是至亲,越反对做梦。   越是至亲,越诛人诛心。   病房内,秦夏哭得语不成声。   病房外,秦妈妈红了眼睛。   陶思眠走的时候,秦夏小心又不舍地问:“我回家之前你还可以来看我一次吗?”   陶思眠认真地看着她:“但你要原谅自己。”   因为自杀的念头一旦有过一次,就会在潜意识里扎根,然后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秦夏仰头定定望着陶思眠,半晌,笑了:“陶总你以前说不婚不恋我没办法理解,现在好像懂了。”   只有陶思眠能在她什么都没说的时候,把所有细枝末节猜对。   只有陶思眠会让她原谅她自己。   太通透,近乎孤独的通透。   “很难想象你会喜欢别人或者接受别人的喜欢,”秦夏释然地朝陶思眠张开单臂,“总之,最幸运遇到你。”   陶思眠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陶思眠想,如果她早点把这些不安的猜测理出来,早点告诉秦夏“期望和事实有时候不成正比”……   可没有如果。   “我好像总是一个很不好的人。”陶思眠垂眸盖住情绪。   秦夏没听清:“陶总你说什么?”   陶思眠:“没什么。”   ————   【对不起,今天下午状态不好,可能没听清你说什么,不过谢谢你的牛奶,欠你两次人情,两次饭也可以。】   黎嘉洲知道陶思眠去医院看秦夏了,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晚上十点,他收到陶思眠的微信,整个人忽地就安定了。   黎嘉洲盯着那句话看了足足十分钟,起身去了阳台。   陶思眠以为黎嘉洲不会回复,刚准备关机,便收到了对方的语音邀请,她微微皱眉,点击接通。   出于对对方的尊重,黎嘉洲清了清嗓子:“饭我可以自己吃,人情可以马上还吗?”   陶思眠为难:“我现在在寝室,可能会不方便……”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对方翻东西的声音,然后,手机里传来压得轻缓的嗓音。   “渔夫捕到了一条会说话的鱼,渔夫想把它烤了,鱼说不要,渔夫说,那我考你几个问题吧,鱼说那你考吧,然后鱼就被烤了。”   “老师让小明用‘北’字造句,小明说,胡萝北。”   黎嘉洲温声继续:“女生学什么技能可以让男生眼前一亮,电焊。”   笑话很冷,可陶思眠实在没什么心情:“你要提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如果我能满足尽量满足……”   “笑一个。”黎嘉洲说。   “啊?”陶思眠摸不着头脑。   沉默几秒,她反应过来黎嘉洲的第一个要求是让她笑一个,登时有些哭笑不得:“程果和我室友都叫你大佬,说你做事理智冷静功利,他们知道你大晚上的这么无聊吗?”   黎嘉洲坚持:“笑一个。”   陶思眠想到他用正经严肃本应该说模型理论的表情说“笑一个”,忍俊不禁。   黎嘉洲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噗嗤”,随后被掩住了。   黎嘉洲欣然:“你笑了?”   陶思眠含笑:“我没有。”   黎嘉洲很确定:“你就是笑了!”   陶思眠逻辑带入能力很强:“你要求了两次,那我的两个人情是不是算还清了。”   黎嘉洲也是个极其严谨的人:“关键是你笑没笑。”   陶思眠“嗯”一下,别别扭扭的。   黎嘉洲终于笑开:“那就还清了吧,我还在研究室开会,先挂了。”   “嗯。”陶思眠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知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他那杯牛奶很及时,亦或她确实需要笑一笑,意外地,陶思眠并不讨厌。   不过,这人在开会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大佬脑子里装的都是“胡萝北”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黎嘉洲回到研究室,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虽然就这样用掉两个人情很可惜,不过她笑了,就好了。   想着她那两声细细软软的“嗯”,那是她给自己说的“嗯”。   黎嘉洲翻着数据,翻着翻着,“噗嗤”,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调~~~情~~~~ 第10章 六口   很多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六秦夏出事,周日老师去医院了解情况,周一学校官网便挂了公告。   关键词是“身体原因”“休学一年”“广大师生注意心理健康”,最后附上学校心理疏导中心的电话。   同学们闲散扫一眼,说两句,便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剧组其他主创在行政楼开会,气氛并不轻松。   秦夏接《星空笔记》的时候,分镜图做得很细,重头戏也基本完成了,剩下的小场景拍摄难度并不高,摄像学弟跟了秦夏很久,了解秦夏,老师在摄影社找了一个同学代替摄像,然后把摄像学弟扶到了导演的位置。   摄像学弟叫魏可,老师开玩笑说:“以后就叫魏导了。”   魏可折着剧本边角,笑得不自在。   还有一个问题是,秦夏除了是《星空笔记》的导演,还是校刊B版负责人。   在交大九十周年校庆献礼中,校刊会出一本名为《星火》的人物访谈专刊,A版负责校外,B版负责校内,校内部分的负责人也随之空缺。   许意菱提议校刊内部人员调动。   老师翻着人员名单道:“A版校外部分工程量比B版大太多,他们自己人手都不够用,不可能匀到B版,”因为两个项目都是这老师在负责,老师道,“纪录片现在准备收尾,访谈准备开始,两个项目在主旋律和审核上的要求是一样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是剧组的人去到B版。”   但这访谈项目不是小打小闹,对拍照技术、文字润色功底都有要求。   访谈人物包括优秀学生、职工,还有知名教授。   老师环视一圈:“成绩尽量好些,虽然问题是我们安排的,但万一教授说来劲了,采访的人连一些通识核心的基本概念都接不上,那会很不好。”   “挂科的我松一口气,”许意菱道,“而且我还要顾毕设。”   程果倒很想做这件事:“但片子剪后期的话,我应该要跟全程,”程果看到一个人,眼前一亮,“难道陶总不完美?”   程果越想越觉得是:“虽然陶总不碰镜头,但陶总拍照一流,文字一流,成绩一流——”   他话没说完,许意菱着急打断:“说好只监制《星空笔记》,又让人家负责《星火》,算什么事儿啊,而且她学习忙,身体也不好……”   许意菱和陶思眠的交情大家有目共睹。   陶思眠好像在回什么消息,没有给反应。   老师虽然想让陶思眠帮忙,但也知道她排斥,有些遗憾地看了陶思眠一眼,转道:“虽然现在缺人,但明后天找找,说不定就有了……”   “我去吧。”陶思眠抬头。   见众人看向自己,她道:“离校庆只有两个多月,忙完这两个多月就没事了,”她笑笑,“而且还可以简历加分……”   陶思眠越是轻描淡写,许意菱越是担心,七七会不会想起从前的事。   而从前的事确实在陶思眠脑海里一闪而过,像被鞘包住的刀,不疼。   更重要的是,前负责人是秦夏。   陶思眠没说,但她看到了,她去看秦夏的时候,那颗她在烧烤店随便折的餐巾纸星星,被秦夏汲取安慰般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   陶思眠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   她上午在行政楼和老师签好协议,下午便去了校刊编辑部。   B刊编辑室有十来张桌子,稀稀落落坐了一半的人。   陶思眠找到秦夏座位,看到魏可座位在旁边,瞬间明白了魏可对自己的敌意。   魏可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陶思眠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几个编辑过来给陶思眠打招呼,陶思眠和她们互相认识了一下,询问星火相关进度。   几个编辑都是大一的,摇头表示还没收到安排通知,指说:“副主编那里应该有日程。”   陶思眠点头道谢,走到魏可旁边。   魏可身体朝反方向轻侧一些。   陶思眠叩两下桌面:“如果秦夏留了访谈的日程安排,麻烦你发我邮箱,谢谢。”   魏可假意专心看屏幕:“老师应该把访谈名单给你了,你可以自己列日程安排。”   陶思眠面不改色:“如果秦夏有留,我希望可以参考——”   魏可蓦地把键盘朝前一推,腾身起来:“你以为这里是片场吗?你脑洞大开一句话,秦夏一声不吭做牛做马给你做出来,这里是编辑部,你自己没长手不会规划吗?!”   不待陶思眠接话,魏可冷笑着点头:“噢对,我想起来了,”他怪里怪气,“人陶大监制来这里只是为了简历加分,有现成的安排多好,不费时不费力……”   魏可夹枪带棒话没说完,陶思眠直接拿起手机按几下,接着,放到耳边:“喂,秦夏,我是陶思——”   “你做什么!”魏可一把抢过陶思眠手机,“秦夏还没痊愈你能不能——”   魏可看到仍是锁屏的手机,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咔哒”,手机被倒扣在桌上,魏可坐下。   陶思眠目光很淡,直视着他:“片场我确实提过一些剧本外的场景和构思,秦夏确实完成过我额外的想法,但这都是基于秦夏和程果赞同并且觉得会让片子更好的情况下。”   魏可没吭声。   “我来星火的动机没必要告诉你,但既然我接下这个任务,那我就会做好,当然你可以选择不配合,”陶思眠偏头,“门在那边,离职信你放桌上。”   陶思眠的声音极冷极平,她说完,魏可还是没动,周遭一片安静。   魏可是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富少爷,跳了两级,刚满十七,在编辑部除了秦夏,其他人很难得到他好脸色。   大家都以为两人呛上的话,陶思眠会吃亏,没想到陶思眠一句话,魏可声都没有出,陶思眠也不动。   僵持几分钟后。   魏可不自然道:“日程发你邮箱了。”   陶思眠点头,看了小男生一会儿,她忽然道:“秦夏性子干净磊落,你要真的喜欢就收收脾气认真追,你要拗着就拗着——”   魏可一言不发离开编辑室。   在场发出细微的议论,像是终于有人说出真相。   陶思眠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对她们道:“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自出去再回来,整个下午,魏可都处在炸毛的状态。   陶思眠问他一句,他要怼三句,陶思眠感觉自己之前半个月说的话都没这半天多。   她一边心累一边饿,眼看时间接近饭点,陶思眠整理完资料离开编辑室。   ————   虽然没有碰到想碰到的人,但黎嘉洲仍旧坚持来本科生食堂。   在第八天,晚饭时间,他终于“偶遇”陶思眠。   小姑娘在前面打米饭,他快步上去,走近时,步伐再慢下来,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陶思眠打完米饭,转身恰好看见黎嘉洲排在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缘分~~天赐的~~妙不可言~~~~ 第11章 七口   “您怎么在这?”陶思眠诧异。   研究生食堂可比本科生食堂好吃太多,如果不是嫌远,陶思眠都想过去了,怎么还会有研究生过来。   “有点事情,刚好路过。”黎嘉洲把餐盘递进窗口。   这个理由他练习过很多遍,说得相当熟练。   陶思眠不疑有他,点一下头朝前走。   黎嘉洲很自然地跟在她身后:“今天有点不顺?”   “嗯?”陶思眠发了个问音,打了份滑丸。   “眉毛一直拧着,”黎嘉洲也打了份滑丸,顺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和一小孩拌了两句嘴。”陶思眠轻描淡写。   可你自己也是小姑娘啊,黎嘉洲心下暗笑,嘴上却格外顺承:“能和你拌嘴的人不多。”   “是不多。”陶小姑娘酷酷的。   陶思眠在前面打什么菜,黎嘉洲跟在后面打什么菜,一排窗口很快走到了尽头。   虽说现在是晚饭时间,但食堂人不多。   黎嘉洲个子高,视野好,看了一圈,挑了个最边上的空桌。   “我们坐那边?”黎嘉洲宛如对待普通同学般状似无意,心却悄悄提了起来。   陶思眠本来不太喜欢和别人坐一起吃饭,但之前黎嘉洲说“笑一个”等于一笔勾销,然而在陶思眠心里,加上“笑一个”,她欠黎嘉洲三个人情。   黎嘉洲应该也是吃饭不爱说话的人吧,这次陪他吃饭就算还一个,还欠两个。   这样想着,陶思眠也便点点头:“好。”   黎嘉洲心放进肚子里。   陶思眠走在前面,黎嘉洲跟在后面。   走到桌边时,陶思眠停下脚步,示意黎嘉洲先选方向,黎嘉洲也不客气,选了自己习惯的方向,陶思眠坐在他对面,也是她习惯的方向。   两人动作一致地放包放手机,调整餐盘角度。   黎嘉洲道:“听程果说你在负责《星火》访谈,我和很多教授都熟,如果你需要约人一类,尽管戳我。”   陶思眠礼貌点头。   黎嘉洲想想不太对,补充说:“当然,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戳我。”   陶思眠再次点头,动了筷子。   黎嘉洲偷偷看她一眼,跟着动筷。   食堂桌子窄小,对坐距离显得非常微妙。   桌面上,两人的餐盘隔了不到十公分,夹隔得近的菜时,总有一种手会碰到一起的错觉。   桌面下,起初两人脚隔得挺远,不知是谁动了一下,两人鞋边堪堪擦在一起,好像谁再稍稍动一下,就会彻底挨到。   陶思眠很饿,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东西。   黎嘉洲不饿,自和小姑娘对坐后,他神经本就崩得很紧,现在,两人脚的距离就像一根被点燃的引线,将“咝咝啦啦”的牵扯感顺着血液循环渡到他全身。   小姑娘脸小,一缕黑发垂在耳前,勾出脖颈和五官好看的线条。   黎嘉洲平常吃相很好,有条不紊,可他现在时不时看一眼小姑娘,看她吃饭时候的样子……   黎嘉洲喉咙滚了滚,脑子热得乱嗡嗡的,筷子是这么握的吗?自己吃饭应该没有吧唧嘴?黎嘉洲停下动作,自己咀嚼的时候会不会像一只土拔鼠?然后是,她会不会忽然看自己?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看她?出于普通朋友,自己多看她几眼应该没有关系……   陶思眠喝汤时顺便抬了一下眼。   黎嘉洲作贼般仓皇逃开视线。   陶思眠放下汤碗,没发觉什么。   黎嘉洲暗自松了口气。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余光还在自己身上,他轻咳两声,端直身体、姿态矜持地夹菜,可他没注意到自己夹的东西。   “噗通”,滑丸从他筷尖滑下去。   黎嘉洲表情登时僵住,再夹。   又“噗通”,第二次滑下去。   黎嘉洲有点慌了,他再夹,丸子再滚,再夹,再掉。   汤汁越搅越滑,那些丸子像长了眼睛一样和他作对,黎嘉洲筷子下到左边,丸子躲到右边,黎嘉洲想夹前面那个,前面那丸子蹭地滚到后面。   黎嘉洲在心里骂了一万句“早知道就不打丸子了”,眉头越皱越紧但他不会放弃。   陶思眠不动声色地围观,嘴角抽搐又放平。   “咳。”陶思眠清清嗓子。   黎嘉洲闻声看去。   “丸子可以这样夹起来,”陶思眠做示范般把筷子对准丸子重心位置,轻轻一戳,丸子稳稳串在筷子上,陶思眠难得善良道,“虽说不太雅观,但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恪守礼仪的场合。”   “我会这样夹,”黎嘉洲懂陶思眠意思了,着急辩解说,“只是刚刚那个太滑了,我不是不会……”   陶思眠“哦”一声:“我有说你不会夹?”   陶思眠话没说完,想到刚才黎嘉洲耳朵红透的窘迫模样,自己先绷不住“噗嗤”笑出来。   黎嘉洲话到嘴边,看小姑娘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时什么都不舍得说了。   罢了罢了,黎嘉洲无奈,自己比她大几岁,还是她学长,不和她计较。   陶思眠笑着看黎嘉洲,原来黎大佬幼稚起来也只有三岁,和家里老爷子一个样。   黎嘉洲这还是第一次看陶思眠笑得这么开心,眼睛里好像藏着口泉眼一样又大又灵,黎嘉洲想看她又不敢和她对视,别过头时,只觉得心上都漫着沁甜的泉水。   她笑起来真好看,黎嘉洲想。   他戳戳丸子,甚至觉得前一秒还讨厌得要死的东西,这一秒好像都有点可爱。   ————   陶思眠吃完的时候,黎嘉洲也刚好吃完,两人一起离开。   食堂外面分了两条路,一条通向女生宿舍和教学楼,一条通往行政楼和研究楼。   黎嘉洲还没开口道别,陶思眠站住,接了个电话:“嗯?嗯……好,我马上回来……”   这应该是她室友打的吧,让她回寝室,黎嘉洲没急着走。   “嗯,嗯,最多十分钟。”陶思眠挂断电话。   黎嘉洲刚好走上去女生宿舍那条路。   陶思眠一边把手机收到包里一边奇怪道:“你为什么走这条?不回研究楼吗?”   “不急,”夕光透过叶隙落下,黎嘉洲站在细碎的光晕里,一身温润,“傅阔林刚刚临时让我去教学楼拿点东西,我走女寝这边顺路。”他才被她笑了,他也有尊严,他绝对没有送她的意思。   “噢噢那好,”陶思眠身上背着事情,快道,“那你去取东西吧,魏可刚电话过来说编辑部有事让我回一趟行政楼,我从这边走,拜拜。”   语罢,陶思眠朝黎嘉洲挥手,匆匆去了反方向。   “拜……拜?”黎嘉洲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手扬了一半,脸上写满了无助和不相信。 第12章 八口   校刊编辑部。   魏可虽然对陶思眠颇有微词,但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陶思眠刚到门口,魏可便拿着一叠打印好的资料把陶思眠带到里面的小办公室:“这届亚太博鳌论坛在B市举行,本来学校安排的傅阔林教授团队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改成了周识理教授的团队,他们论坛时间和采访时间撞在了一起。”   资料上有两个团队待采访人员的名单和时间。   陶思眠一目十行。   魏可在旁边道:“傅教授连带他整个团队都属于学术很刚,脾气不好,他们的时间不能动,只能看周教授这边,”魏可给陶思眠指道,“你看是把他们的采访时间提到日程最前面,还是延后到论坛结束。”   “提到最前。”陶思眠视线停在一个地方。   “不是,你……”魏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猜到陶思眠会选前者,但他没想到陶思眠选得毫不犹豫。因为采访科研团队需要补充大量背景资料,所以秦夏把教授们通通放到了后面,陶思眠这么轻飘飘说提前,魏可忍不住泼冷水:“我知道你成绩好,但你想没想过访谈下周就要开始,剩不到一周的时间,你要看完周识理整个团队的履历背景,整整五十页,”魏可嗤一声,“你哪儿来的自信。”   “拖到后面一样有准备不充分的风险,而且后半段的实际进度无法预料,”陶思眠说,“我不喜欢控制之外的事情。”   魏可确认:“反正我把通知带到了,你对变动负责就行。”   “你不去?”陶思眠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翻资料的手一顿,“B版能用的人手本来就不多。”   会摄像的更是少之又少。   魏可双手抱臂:“下周《星空笔记》有几场结尾的戏要补镜头,其他时间我要和朋友打游戏逛街看电影……”   陶思眠哪能不明白小孩在给自己抬杠。   她不动声色把资料翻到末页,直接道:“第一场采访时间定到下周二,下午两点,研究楼门口见。”   “我不去。”魏可拗着架子。   陶思眠根本不和他废话,把资料装进包里,径直出了小办公室。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楼没什么人。   陶思眠去电梯口的时候,碰到几个大一的学妹在议论。   一个小声说:“真的,亲眼看到的,就在食堂外面那条路,黎大佬和陶总并排走在一起。”   另一个道:“何止并排,简直肩并肩,两个人挨得那个近哟,”说话的人“啧啧”两声,用拇指抵住小指,“我看就差这么一丁点,手都快碰到一起了。”   “别吧,”再一个道,“黎大佬怎么对袁月的你们不是不知道,陶总和黎大佬半斤八两,都说性格要找互补的,要这两人真在一起了,我估计约个会要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么冷得掉冰渣。”   “没有这么可怕吧,都是年轻男女,”第四个道,“难道你们不觉得黎大佬和陶总才配吗,强中自有强中手,一物降一物……”   几个人越说越兴奋,陶思眠站在旁边安静玩手机。   最开始说话的女生瞥到陶思眠,默默拉了第二个女生的衣袖,第二个拉第三个……   电梯口安静下来。   “陶总,”和陶思眠熟一点、胆大的女生小心翼翼道,“你和黎大佬……”   换做平时,陶思眠会很讨厌自己的名字和别人牵连在一起,今天的话,可能是先前黎嘉洲没夹起的丸子很好笑,可能也是几个女生方才拍停同伴的动作很可爱。   “叮咚”电梯到,陶思眠和她们一起进电梯,难得耐心道:“认识的。”   女生没想到陶思眠会回答,胆子瞬间更大:“你们以前就认识还是才认识的啊?”   陶思眠:“开学拍纪录片认识的。”   另一女生:“加微信了吗?”   陶思眠:“有加。”   再一女生:“经常聊吗?”   陶思眠:“不聊。”   还有一女生:“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走在一起啊。”   “普通朋友,吃饭刚巧碰到,这不挺正常吗?”眼看着电梯快到一楼,陶思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话。   最开始出声的女生特别开心:“陶总你人很好啊,为什么好多人都说你难相处。”   “没什么好相处难相处的,”陶思眠保持着之前的轻松语调,话锋却是转道,“不过大家都是读书人,以后八卦还是背着当事人比较好。”   陶思眠说得像开玩笑,几个女生却面红耳赤。   陶思眠瞧着她们赧然的模样,笑了笑,方才心里那股不自然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出楼时,初上的灯火将夜幕连成天边街市,灰蒙蒙的边角宛如白日滞留的疲惫。   景色不佳,意外地,陶思眠心情不错。   ————   之后一周,陶思眠白天上课、跟剧组,晚上回寝室写作业、看周识理团队的资料。   期间,秦夏和陶思眠通过几次电话。秦夏说她身体快痊愈了,父母已经来办好了休学,她找个时间出院回家,陶思眠轻声陪她说话。   许意菱和陶思眠约过几次饭,许学姐和一个高中男生打得火热,感叹说忘掉旧爱的除了时间还有新欢。陶思眠无奈,让她留意人家成年没有。   程果给陶思眠发过一份文档,上面有几个解码之后的匿名ID,关于许意菱和盛文杰那次论坛撕逼。   陶思眠回程果电话道:“你直接发给许意菱就好了,为什么要发给我?如果我不发给许意菱,她岂不是都不知道你帮了她这个忙。”   程果听上去心不在焉:“就是不想打扰她,也不想自己留着,所以陶总你就帮我保管一下。”   陶思眠并没有留意程果的语气。   电话挂断后,陶思眠看看文档,再看看室友王潇空出来的桌子,面上有一闪而逝的情绪。   陶思眠是个做事极有规划的人,那天被魏可叫去编辑部后,她就周识理团队的资料做了一张计划表和一个框架,每天深入看一部分内容,第二天再把前一天的内容总结到框架上,加深记忆防止出错。   陶思眠学历能力强,专业功底扎实,这样的工作对她来说并不难。   直到周日晚上,她看到一半,遇到一个问题。   周识理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公司金融,次要方向是股市中和公司营收挂钩的群体效应。   周识理的职称已经到了教授,照理说,他应该有一套自己完整的观点或方法论,陶思眠却发现关于正反馈分析部分,周识理专著和论文的观点有出入。   裴欣怡给她拷过周识理上课的PPT,陶思眠找出来,发现他上课说的观点和专著又有出入。   陶思眠没接触过专著上这个模型,谷歌出来的解释也模棱两可,陶思眠问程果,程果说他没碰过这块,陶思眠渐渐皱眉。   她转笔转掉好几次,托腮方向换了又换,终于想到一个人……   也是这周,傅阔林和藤校一个研究室搭了联合科研项目,黎嘉洲作为两边的儿子,自然忙得不可开交,能按时吃上一口饭都不容易,更别说去本科生食堂。   偶尔临睡前,他会点开和陶思眠的聊天框,一句“晚安”输了删删了输,再看看时间,想到她已经睡了,黎嘉洲又退出聊天框。   一句默声的“晚安”是对着空气说的,却说得他心里淌过热热的暖流般,一半是她酷酷的样子,一半是她在笑,滋味说不清道不明,酸酸胀胀的。   直到周日晚上,项目告一段落。   黎嘉洲回外面的公寓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刚出来,便看到了陶思眠发来的消息。   一个模型问题。   她指出了她不懂的关键地方,用词简明扼要,甚至连个多余的标点都没有。   黎嘉洲望着末尾生硬的“谢谢”,顿时觉得自己那些没说出口的“晚安”很自作多情。   他想着自己要先擦擦水,要吹吹头发,要晾她十分钟再回过去,而且语气要冷淡一点,让她知道自己也挺忙的,其实也没有特别想收到她消息。   陶思眠不确定黎嘉洲是否接触过这块,但潜意识告诉她,对方知道。   果然,陶思眠刚把问题发过去,不到半分钟,对方就回了电话。   黎嘉洲在等她接通时深呼吸好几下,告诉自己不是不晾她,只是自己很困,早点说完早点睡,记住你该有的语气,你该有的姿态,你该有的措辞。   陶思眠轻轻柔柔一声:“嗯?”   黎嘉洲心尖一颤,说好的冷漠疏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黎嘉洲稳住心跳,压了点声线,嗓音沉缓温润道:“你发的那个模型我有做过,你电脑在旁边吗,打开R程序,不急,我念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粥总,在线讲题~   黎甜粥:啊~~哦~~嗯~~啊~~~ 第13章 九口   黎嘉洲自大二做科研开始,便给不少人讲过模型,其中不乏被称作学霸的新生。   顶尖头脑的他不用多说,资质平庸的他讲再多,对方都似懂非懂或者“嗯嗯”应下。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陶思眠一样合黎嘉洲的胃口。   她是一张白纸,但他一点就透。   偶尔黎嘉洲提一两个关键词,陶思眠会猜接下来的思路,黎嘉洲安静听她说完,指出一两个问题,陶思眠回答。   讲到后来,黎嘉洲把这个模型和其他模型做比较,陶思眠总能又快又准地抓住关键所在,不含糊不敷衍,黎嘉洲爱极了这种感觉:“对,就是这样,white检验在这个阶段是适用的。”   “对,最重要的是控制误差。”   “这个思路很好,因为模型有前提限制。”   黎嘉洲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小姑娘点头的样子,她眼睛一定很亮,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   黎嘉洲耐心听她说完,忍不住夸道:“你好聪明。”   他夸得一句接一句,“你反应好快。”   “你超厉害,可以把这组数据跑完。”   模型结果修正成功,黎嘉洲语气和哄三岁小孩一样,温柔得不可思议。   可自己已经成年了,陶思眠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说谢谢,她半开玩笑道:“我还可以精准地把丸子夹起来。”   登时,黎嘉洲被踩了尾巴。   沉默一秒,两秒,三秒。   黎嘉洲刻意拉下脸,忿忿地:“再见。”   陶思眠“嗯”一声,当真挂了电话。   黎嘉洲下拉的唇角还没平回去,整个人就滞在了原地。   他就耍耍小性子,他说再见不是真的要再见啊,这人问完问题就挂电话这么无情吗?都不会哄哄恩人吗?   十秒时间宛如地老天荒。   就在黎嘉洲心里弯弯绕绕不是滋味时,陶思眠语音通话回拨进来。   黎嘉洲接通,失落得没吱声。   “你给我讲了模型,我听一次你的话,你说再见,所以我挂了。”陶思眠话里蕴着笑意,尾音像铃铛。   黎嘉洲还想继续生闷气,可铃铛脆生生一敲,他什么脾气都没了,带了点几不可查的小情绪:“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乖。”   黎嘉洲说完,才发现“乖”这个字放在现在,似乎不太得体。   陶思眠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陶思眠在想黎嘉洲是不是无意说的,黎嘉洲在想陶思眠会怎么想,陶思眠在等黎嘉洲继续说,黎嘉洲喉头滚了滚,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就这样静静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从轻微到明显。   “晚安。”黎嘉洲道得很轻,只不过这次不是对空气,是真的对着小姑娘。   “谢谢。”陶思眠没忘记说。   “你以后有问题都可以问我,”怕她多想,黎嘉洲补充,“问一次欠一个人情,人情要还,我不喜欢和别人牵扯不清。”   陶思眠也喜欢这样:“嗯。”   挂电话后,黎嘉洲无声勾了勾唇角,但又说不上来自己在笑什么。   陶思眠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她挨着检查了手机里的闹钟备忘录,好像又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   第二天。   黎嘉洲醒来时,脸上写满了颓丧。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一颗巨大无比的丸子站在他床头,要吃他,他拼命跑,丸子拼命追,他跑着跑着,丸子变成了娇俏的小姑娘,黎嘉洲愣住回头,小姑娘又变成了大丸子,还张牙舞爪……   黎嘉洲叹了口气,简单洗漱完,出门时,又恢复了人模人样。   黎嘉洲回寝室拿东西,刚开门就听见键盘声“噼里啪啦”,推门进去,烟味浓重,烟头一地。   程果听见声音,手没停:“我以为你要晚上才回来。”   “我找资料,”有时黎嘉洲去外面公寓住,程果码字会码晚一点,可看这阵仗,黎嘉洲蹙眉,“通宵?”   程果没出声。   黎嘉洲想到从傅阔林嘴里听来的八卦,一边翻抽屉一边道:“你就算把自己熬到猝死,许意菱也不知道和她有关,她照样和高中生谈恋爱,”黎嘉洲学傅阔林往常的语气,“喜欢就去追,暗恋不表白等于耍流氓。”   话是有点意思。   “那是你没暗恋过,”程果探身端起水杯,啜了口茶,“真的会害怕进一步退十步,真的会害怕朋友都做不成,害怕喜欢是打扰。”   程果越说,笑意越涩:“你不懂。”   他不想和黎嘉洲多说。   而黎嘉洲也确实不明白,遑论他一直认为暗恋是件极其无效的事,他不会做。   就算有一天山崩地裂他暗恋了,那他做事也会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黎嘉洲找好东西和程果道别。   程果说:“晚安。”   这两个字普通平常,不知怎的,黎嘉洲就想起了昨晚和小姑娘的电话,他也是给小姑娘说了晚安,小姑娘还给他说了谢谢,还说以后都找他问问题。   黎嘉洲眼里蕴上淡淡的温柔,去研究楼的路上,小姑娘好像跟在他心里蹦蹦跳跳。   清晨的校园景色明丽。   黎嘉洲走着走着,捂了一下胸口。   摸第一下是正常的。   第二下,黎嘉洲眉眼微微耷下,怎么……有点快?   ————   周一,陶思眠做好了访谈准备工作。   周二下午,陶思眠走在路上,一个电话拨进来。   “我真不是故意迟到的,路上快堵死了,我换了小黄车,可能会快点。”魏可昨天办了研究楼出入卡,本来说访谈会面时给陶思眠,谁知他中午回家吃个饭,就遇上这种事。   “早知道就该昨天给你了,”魏可懊恼道,“你看你身份证带身上了吗?”   陶思眠:“没。”   “那你是回去拿然后走登记通道先进去呢,还是等我,”魏可道,“我可能还有二十分钟。”   正午太阳很晒,陶思眠手里还拎着笨重的脚架包。   “我先过去再说吧,万一有人进,我就先跟着进去了,”陶思眠说着,提醒小孩,“注意安全。”   魏可并不领情。   方才陶思眠和魏可打电话的时候,黎嘉洲正好路过,见小姑娘有事,他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研究楼,用眼神问,是不是去那。   陶思眠点头。   黎嘉洲极其自然地接过陶思眠手里的东西。   这厢陶思眠挂了电话,给黎嘉洲道谢。   黎嘉洲故作困惑:“让我想想,讲模型算一个,拎东西算一个,某人是不是又欠了我两个人情。”   酒吧扶许意菱欠一个、秦夏出事后的热牛奶欠一个、当晚笑一个欠一个,食堂还一个,最近又两个,应该还欠四个。   陶思眠心里想着另一个数,面上却是笑着没否认。   两人并排走。   黎嘉洲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星空笔记》快杀青了?”   陶思眠:“这周六。”   “你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接了纪念片还要接星火访谈,”黎嘉洲闲聊,“是不是觉得挺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陶思眠反问:“你信命吗?”   黎嘉洲:“我信自己。”   陶思眠一脸“和我猜的一样”,轻笑反问:“那你还一本正经扯什么冥冥之中?”   黎嘉洲当即一噎,但见小姑娘戳穿他心思还没生气,黎嘉洲顿时坦然了:“两个人走在一起不是要找点话说吗?”   陶思眠“噗嗤”一下:“你在解释没话找话?”   陶思眠喜欢安静,有点怼黎嘉洲的意思。   奇怪的是,黎嘉洲听出小姑娘在怼自己,瞧着她酷酷的小模样,竟然也不觉得生气。   说话间,研究楼到了。   陶思眠站在门口给魏可发消息,问他还有多久,魏可说十分钟。   黎嘉洲已经从先前的电话和小姑娘现在的表情知道她没出入卡,也没带身份证,进不去。依照她的性子,这种小事不可能主动开口要帮忙。   换做平常,黎嘉洲会很善良地顺路捞人。   可这小姑娘吧,昨天晚上怼自己夹丸子,几分钟前还嘲自己“没话找话”,他也是有骨气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带她进去。   陶思眠收好手机,从黎嘉洲手里接过三脚架:“谢谢。”   黎嘉洲:“不用。”   黎嘉洲眼神示意:“那我先进去了。”   陶思眠朝楼内看了眼,“嗯”一声。   黎嘉洲朝前走了几步,恍然醒悟一般,“你是不是没卡啊,”黎嘉洲倒着退回来,故作轻松道,“不然你叫声学长我带你进去?”   说起来,这小姑娘可从没叫过自己称呼。   从黎嘉洲走了返回来,陶思眠就猜到他在计较刚才的事。   可首先,魏可马上就到,其次,陶思眠不喜欢“学长”这种可以包含很多意思的称呼,最重要的一点,陶思眠从来不怕谁。   黎嘉洲看着陶思眠,陶思眠回以眼神。   两人对视间,陶思眠面色一点点敛下去,黎嘉洲的心一点点提起来。   就在黎嘉洲想自打脸说“开玩笑别介意”时,陶思眠保持着仰面直视黎嘉洲的姿势,倏而粲然一笑:“嘉洲哥哥。”   嘉洲哥哥……   嘉洲……哥哥……   这声音清甜悦耳好似从梦里来,黎嘉洲整个人懵在原地,她,她不按常理出牌的吗?   而下一秒,陶思眠已然收好表情,极其淡定地问黎嘉洲:“这样叫你带不带?”   他戏弄她,她还回去,陶思眠觉得很公平。   “带……带。”黎嘉洲整个人还愣愣地,跟在小姑娘身后。   直到刷卡进楼,黎嘉洲仍是回不过神。   两人在不同楼层。   楼上,傅阔林团队。   黎嘉洲满脑子都是“嘉洲哥哥”,知道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知道她下一瞬就面无表情,可黎嘉洲就是有点控制不住,心跳控制不住,绮思控制不住,自己都骂着自己怎么这么冲动地差点没控制住……宛如一个混账东西。   楼下,周识理团队。   魏可也从另一个门赶到办公室,和陶思眠一起进去。   魏可和陶思眠打光调设备的时候,周识理热情地给两人接了水。   周识理是陶思眠公司金融的老师,哪怕陶思眠经常借着拍片的名头翘课,仍旧不妨碍周识理知道她拿国奖、绩点第一。   周识理是个有口才的人,但陶思眠擅长把无意义的天摁死,几个回合下来,在访谈开始之前,周识理终于把考虑很久的想法抛给陶思眠:“我最近有个行为金融相关的项目,我看过你开课论文,你好像关注过这块,”周识理在书桌上拿过一叠资料,推到陶思眠面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一起做点科研课题。”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老婆你答应了我们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老婆你考虑考虑傅阔林,他超可爱的!他有个得意子弟叫黎嘉洲,其实也一般可爱啦~~ 第14章 十口   陶思眠是带着奖学金入学的,从大一开始,便陆续有教授问陶思眠这个问题。   到今天周识理问,陶思眠仍旧礼貌推谢:“我没那方面志向。”   周识理表示理解。   因为问题问在采访前,魏可担心周识理会给他们穿小鞋,结果周识理不仅没有,反而相当配合。   采访结束后,周识理甚至还把两个小孩送到门口,和蔼地目送他们走远。   助教在旁边道:“挺遗憾的,还以为她会答应,毕竟是个难得的机会。”   周识理笑着摇头。   助教不懂:“?”   “她说的是对科研不感兴趣,虽然她不会来我这边,但她也不会去傅阔林那边,”周识理颇有意味道,“你还觉得这算遗憾吗?”   助教恍然。   电梯口,楼层数字缓慢攀升。   陶思眠趁空看了眼机器里的景框布局,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学的摄影?”   “第一次碰单反的话,”魏可回忆了一下,“五岁吧。”   “很老练。”陶思眠满意地关了屏幕。   魏可没接茬,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叮咚”,电梯到。   陶思眠摁了楼层。   魏可盯着鞋尖看了一会儿:“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冒昧,但我想,”魏可顿了顿,“你能不能和许总他们商量一下,把剧组杀青宴朝后推一推,能不能定在秦夏出院后,让她一起过来。”   “这是自然,”陶思眠问,“不过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们说。”   魏可尴尬:“上次我在群里辱骂你之后,他们都不太爱搭理我,”魏可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窘迫,“我也要面子的……”   陶思眠“扑哧”笑出声,脑海里忽然就想到了一枚熟悉的丸子。   “那你是准备追还是准备藏。”陶思眠难得心情不错,多问了句。   魏可就是个心眼很小的人,见陶思眠答应了,立马又计较起来:“那你如果喜欢一个人,你是追还是藏。”   “你觉得我会喜欢谁?”陶思眠面不改色。   魏可被问得一噎,联想陶总在片场种种,半晌后,他撇撇嘴:“你适合注孤生,和程果那大佬室友是叫……黎嘉洲,差不多。”   陶思眠听前半句毫无感觉,听到后半句就笑了。   所以自己该感叹注孤生呢,还是该嘲笑黎嘉洲躺枪。   陶思眠点开微信想给黎嘉洲说这件好玩的事,她手在输入栏停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于是作罢。   ————   上周,陶思眠把周识理访谈时间调到第一天时,并没有取消第一天原定计划,只是和对方商量看能不能推迟,对方同意了。   陶思眠从研究楼到行政楼的路上接了个电话,再和魏可上到学生会议室时,时间正好,人在里面。   访谈人物是个女生,叫聂珊珊,和秦夏一级,今年大三,是校舞蹈团团长。   大抵从小接受训练,她身形苗条体态优雅,交叠的双腿又直又长。   魏可布景的时候,陶思眠和聂珊珊坐在机位前调整状态。   聂珊珊主动提道:“我们之前见过一次,逸夫楼门口,你们在拍戏,我和王潇一起走的。”   “嗯,”陶思眠不喜欢王潇,但不代表她会连带其他人,陶思眠微笑着说第一印象,“你很漂亮。”   聂珊珊是属于耐看型长相,夸五官的人一定比夸她身材的人少,而大多数人都希望对方夸自己不那么显而易见的优点。   聂珊珊的确心花怒放:“谢谢。”   访谈开始时,她身上那股拘束感随着和陶思眠的亲近很自然地消失了。   陶思眠问的问题比较常规,她原以为聂珊珊回答也会比较常规,当聂珊珊侃侃而谈“社会达尔文”“形而上学论”这类字眼时,陶思眠眼底多了认真。   而聂珊珊抛开看的杂书多,确实也是陶思眠想的那种人。   爱美、爱玩、成绩普通、派对女王。   她以前听王潇说过陶思眠不少坏话,潜意识里觉得对方是个性格冷漠的木讷学霸,仗势欺人不说,还会成绩歧视。   聂珊珊根本没想到自己偶尔说过界的话题对方都能接,而且不是敷衍了事,聂珊珊心生熨帖。   访谈进行得很顺利,结束时,聂珊珊帮两人收东西。   陶思眠和魏可道谢。   聂珊珊总觉得陶思眠身上有股矛盾的气质,像是背负着什么,又像是想放下什么,而且她还觉得陶思眠脸很熟,就像自己在什么很重要的地方看到过她的照片……   出行政楼,魏可小声提醒:“你没参加过社团组织不知道,这些学姐学长几乎个个人精,表面可能和你聊得很欢,转过面马上又能和别人议论你,全都塑料交情。”   “嘴长在别人身上。”陶思眠淡淡道,她和魏可勾兑了之后的安排,折身去到图书馆上自习。   ————   晚上九点。   陶思眠回寝室,裴欣怡在追剧,王潇正对着镜子涂面膜。   见陶思眠进门,王潇翻个白眼,没好声没好气:“借了你一点卸妆油,瓶子在我桌上,待会儿还给你。”   陶思眠把包放座位上:“油什么时候还。”   王潇嗅出找茬的意味,手上一顿:“陶思眠你什么意思?”   陶思眠面无表情:“未经允许动别人的东西属于盗窃。”   “我自己有卸妆油,就想试试你的好不好用,这就盗窃?这么难听?”王潇嗤一声,“大不了你以后想用什么用我的。”   陶思眠整理桌上的书,看也没看王潇:“麻烦你收收心思,我真的不想陪你玩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哇是我在玩手段还是你在玩,”王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腾地站起来,“他妈以前截我胡的就是你,现在挑拨我和聂珊珊关系的是你,抢周识理团队名额的还是你。”   “我他妈就是动你卸妆油,我知道你讨厌别人动你东西,我就恶心你,你能怎么样,”说着,王潇抬手把陶思眠的卸妆油瓶子拂到地上,“哐当”瓶碎,王潇夸张地“哎哟”,“不好意思,手滑。”   卸妆油从残破的玻璃壁边缓缓淌到地上。   陶思眠收书的动作停住。   王潇鼻尖嘲了半个音节。   安静间,裴欣怡忍不住道:“陶总什么性格我们都清楚,王潇你有话好好说,不要每次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脏水往人身上……”   裴欣怡话没说完,陶思眠起身走到王潇桌前,直接抓了她一把化妆瓶罢碎在地,又拿她一把口红,逐根摁断。   王潇懵在当场,回神之后,发疯一样去抢陶思眠的手。   陶思眠稳然不放,摁断最后一根,她把金属壳摔在地上,语气极淡道:“论坛辱骂许意菱的跟帖转发过了五百,有人给了我解码ID,你这么做出于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已经把材料交给了律师事务所,中午和律师通了电话,律师函下周到你手上。”   “你如果要找我索赔,加个单价发给我,如果你要报复,”陶思眠指道,“我化妆品在桌子上,我出去,你随意。”   说完,陶思眠拿了手机朝外走。   王潇紧咬嘴唇面色惨白,裴欣怡本想跟陶思眠一起出去,但害怕王潇真的在寝室胡作非为,又坐了下来。   而陶思眠走几步,想到什么,忽然停下。   “不是要恶心我吗,”陶思眠嘴角扯了个极其寡薄的笑,“这点你赢了。”   陶思眠门合得很轻。   里面有王潇崩溃的哭声“陶思眠你不是人”“你他妈给我发律师函”“我不信”“凭什么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夹杂着裴欣怡不走心的安慰“那天在论坛带节奏的真的是你啊”“诽谤罪可是大事儿,不知道会不会被记到档案里”“你是准备保研还是出国来着,该不会受到影响吧”……   陶思眠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声音彻底听不见。   夜晚的凉风扑簌簌吹,一两处灯火宛如失落的沙洲。   陶思眠从兜里摸了颗大白兔,手搁在栏杆上撕纸,撕开后俯身吃糖,满嘴的甜味让她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陶思眠不是个愿意和别人亲近的人,但室友这种关系,怎么说呢,带着一些机缘巧合和不可回避。   一旦关系建立了,只要对方不是特别过分,她甚至都愿意委屈自己忍一忍。比如她学会了帮裴欣怡带宵夜,学会了戴上耳塞睡觉,甚至学会了把写完的作业分享到寝室群。   裴欣怡和唐栩栩都是小可爱的两只,而王潇和她不对盘……   陶思眠说不上来。   可能是曾经王潇头天晚上说对一个富二代有好感,结果第二天,那个富二代找陶思眠要微信被陶思眠拒绝。   可能是王潇觉得许意菱超酷,就是高傲,隔周周末,王潇返校看到许意菱在寝室门口抱着陶思眠“宝贝”“宝贝”地叫。   也可能是一些不可察的细节……   所有的事情推到这个节点,自然撕破脸。   陶思眠不觉得惋惜,只是觉得不舒服,楼下的灌木蓊蓊郁郁,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转而靠在墙上,摸出手机想转移注意力时,语音电话进来了。   黎嘉洲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他觉得自己带小姑娘进了研究楼,就有必要问一下她的后续。   不是关心或者别的意思,只是出于一种负责的态度。   至于为什么挑在晚上拨?因为他和小姑娘都是不将就的人,通话需要一个安静且可持续的环境。   陶思眠也确实没多想,接了起来。   黎嘉洲清了一下嗓子:“采访怎么样?”   陶思眠轻道:“采访还行。”   黎嘉洲发了个单音:“嗯?”   陶思眠反问:“嗯?”   “采访还行的意思就是其他地方不行啊,”黎嘉洲耐心道,“怎么了?”   陶思眠:“没什么,和室友有点小事。”   陶思眠不愿多说,黎嘉洲也不追问:“作为过来人告诉你,反正原则是不要委屈自己。”   黎嘉洲声音在手机里听起来比面对面更低一些,裹着一股细微的电流感。   陶思眠耳朵痒酥酥,她动了动脖子,没出声。   黎嘉洲便安安静静陪着她。   陶思眠在吃糖,黎嘉洲隐约听到了一点类似小动物包东西的囫囵声。   陶思眠没提挂,黎嘉洲自然也没提。   两人就这样专心静默好一会儿,陶思眠半调侃道:“你这么优秀和平常注意细节有关系吗?”竟然可以从两个字听出她的情绪。   “可能?”黎嘉洲也不太确定,因为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他。   两人又闲扯了好几句,互道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黎嘉洲电话的尺度很合她意,也可能因为有个人说说话,陶思眠从阳台回寝室时,嘴角稍稍朝上勾了点弧度。   而研究生宿舍的阳台上。   前一秒,黎嘉洲稳重温声道“再见,晚安”,下一秒,想到小姑娘夸他优秀,真情实感格外诚恳地夸他优秀,黎嘉洲开心得还握着手机便控制不住地在原地跳舞一样地抖肩,抖着抖着他想到什么,停下舞步扪心反思:黎嘉洲你幼不幼稚,这样夸你的人很多。   可就是夸你的人很多你才开心啊。   黎嘉洲快速找到逻辑出口,瞬间自我满意到不行。   黎嘉洲不仅第一次百度了“优秀”,是“出色,成绩、品行非常好”的意思,小姑娘夸他“优秀”,黎嘉洲越回味越有滋味,甚至,他还突然想单纯地哼点小歌。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总:对不起打扰了。 第15章 十一口   大抵因为律师函有威慑力,之后几天,王潇态度收敛不少。   她偶尔还会主动给陶思眠开门,颇有几分讨好之意。   陶思眠言语淡淡地,没给出回应。   周末,陶思眠回了主宅,给陶老爷子说下学期想搬到校门口住。   陶老爷子正在浇花:“理由。”   陶思眠自然不会提王潇,她一边帮老爷子剪盆栽的枝丫,一边道:“如果找工作的话,下学期要实习,如果考研的话,下学期也要准备,寝室要熄灯断网,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行,”陶老爷子把秘书叫过来,又问宝贝孙女,“喜欢什么的装修风格。”   陶思眠:“别太浮夸。”   陶老爷子:“要复式的还是单身公寓。”   陶思眠皱皱眉头:“单身公寓。”   陶老爷子见小姑娘不挑,又给秘书交代说“尽量买,买不到再说租”“安保要好”“楼层采光都选一选”,秘书逐一记下,离开了。   陶老爷子重新端起花壶。   主宅观景台很大,四月姹紫嫣红的。   小姑娘倚在秋千架旁剪梢头,眉目低柔,身段出落和旁边的花枝一般。   明明以前还小小矮矮的一只,怎么忽然就长这么大了。   陶老爷子爱怜地叹了口气:“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陶思眠乖巧应:“嗯。”   “尤其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陶老爷子意有所指。   陶思眠发了个疑问的音节。   陶老爷子低声道:“你们这年代不比我们当初,我和你奶奶当时可是牵个手都要脸红半天,结婚后才真的在一起,”陶老爷子说,“再看看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谈个恋爱又是亲又是抱,还有那些男生,想尽办法诱拐女朋友出去同居,然后女朋友又给家里找借口说自己要考研啊,要实习啊……”   陶思眠嗅话里有话的味道:“爷爷你是不是误会——”   “我也年轻过,”陶老爷子示意孙女让她说完,“我跟你说,那些毛头小子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性格磨合啊,什么适应啊,什么绝不乱来,可孤男寡女同住屋檐干柴烈火,指不定对方什么时候化身禽兽,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都没办法反抗,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陶老爷子想想就心痛,捂着胸口“哎哟”连天。   陶思眠说不出话。   偏偏身后的八哥还很会来事地嚷嚷:“男人,男人,大猪蹄子,大猪蹄子。”   陶思眠登时又是哭笑不得。   “爷爷,”陶思眠无奈道,“你知道我没这方面心思。”   很早之前,陶思眠就给陶老爷子说过自己不婚不恋的想法,陶老爷子和孙女僵持过一阵,选择迁就孙女。   “所以呢?”陶老爷子同样理直气壮,“你都不那么做了,难道还不允许我肖想一下?”   说着,陶老爷子假装悲戚戚地抹眼泪:“每次出去下象棋,许老头都会说她家意菱又换了男朋友,女孩子花心其实间接说明长得漂亮,问我家七七呢,我只能说拿了多少奖,清心寡欲和尼姑一样。”   陶思眠弱弱指屋内:“不是还有陶然吗?”   “那能一样吗!”陶老爷子生气地甩手,“先不说陶然还在上中学,关键是陶然是男孩子,陶然是拱别人家小白菜的猪,你才是家里娇滴滴的小白菜!”   “好了好了,”陶思眠知道老爷子戏上身,仍是耐心拍着老爷子的背,“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小白菜。”语气宛如对待三岁小孩。   老爷子就喜欢孙女哄自己,哼哼唧唧好半天才作罢。   中午,保姆做了一大桌菜,陶思眠便知道人齐了。   陶老爷子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陶行川,陶行川有个独女,就是陶思眠。   二儿子叫陶行渝,有个独子,就是陶思眠的堂弟,叫陶然。   自陶思眠11岁那年、陶行川夫妇走后,陶思眠便一直跟在陶老爷子身边。   陶老爷子住大院的时候,陶思眠就回大院,陶老爷子去主宅别墅住几个月时,陶思眠就回主宅。   陶行渝夫妇给陶思眠说过很多次,主宅隔她学校近她可以长住,陶思眠一句“陪爷爷”,夫妇两人虽怜惜小姑娘,但也没再多说。   保姆挨个叫人,大家围拢过去。   老爷子坐主位,陶然和陶思眠分坐老爷子两边,完全没有视线交流。   陶老爷子打一下陶然手背,瞪他:“你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不能不玩手机,和你姐说说话。”   陶然头也没抬:“我和她有代沟。”   陶思眠:“附议。”   姐弟俩冷酷都如出一辙,陶老爷子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陶二叔和陶二婶刚上桌,陶二叔闻言敲儿子脑袋:“没大没小。”   陶然倔强地别过头,陶老爷子招呼:“都吃饭。”   陶家没有食不言的习惯,陶二婶一边给大家盛汤,一边笑吟吟问陶思眠近况,陶思眠不紧不慢地回答。   陶二婶是热心肠的性子,没忍住体贴道:“上次我和你二叔去巴黎买了好些首饰,你待会儿上楼挑两样喜欢的,你这年龄还是得招展一点,不为别人,自己也要漂漂亮亮。”   陶思眠称是。   陶二婶道:“如果真的有喜欢的男孩子也可以试一试,不要把自己框住了,如果你信得过二婶可以悄悄告诉二婶,二婶给你参考参考。”   陶思眠笑着推谢。   陶二婶被小姑娘弯着眉眼的样子软到了心坎,她抬手顺着陶思眠的头发,道:“下学期要出去住的话得好好照顾自己,装修这些别信你爷爷红配绿的审美,有空还是自己盯一盯,没空的话给二婶说一声,二婶这边派人过去。”   陶老爷子咳两声。   陶二叔很不走心地顺毛:“老爷子还坐在桌上。”然后继续吃。   陶思眠和陶二婶嗤地一笑。   陶二婶接着道:“还有一日三餐这些,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按时,你肠胃本来就不好,不要饱一顿饿一顿,还有下雨天记得关门关窗,你说你小小年纪,一下雨就膝盖痛怎么要得。”   陶思眠歪头装废物。   几个大人哈哈笑。   “对了,”陶二婶想到什么,“我前些天抽空给你织了条披肩,你回学校的时候带回去,晚上上自习啊看书啊都可以搭一搭,”陶二婶凑到陶思眠耳边,“知道你喜欢细羊绒,我还专门飞了一趟澳洲。”   陶思眠甜巧一声“爱您”还没说出口,“啪”一下,全程沉默的陶然罢了筷子站起来。   饭桌瞬间安静。   “好端端的陶然你做什么!”陶二叔板脸拍桌。   “没什么,吃饱了上楼去,”陶然瞥陶思眠一眼,嘲讽道,“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陶二婶也冷了面色:“你姐姐一年才过来几次?一次住几天?你哪里来的胆量说这种鬼话,”见儿子动,陶二婶喝道,“小兔崽子你走一步试试!”   陶老爷子见怪不怪:“叛逆期小屁孩。”   琉璃灯在地板和陶瓶摆件上折出碎光,偌大的饭厅好似进入了拉锯。   陶二叔和陶二婶的权威不允许陶然离开,而陶然青春期的自尊不允许他重回座位。   事情因为陶思眠而起,陶思眠却不急,她慢条斯理吃完了陶二婶给她夹的东西,放下筷子,又擦擦嘴,这才起身走到陶然旁边。   “二叔二婶再偏心我,你始终是他们小孩。你对二叔二婶再有意见,他们也是你父母。”语罢,陶思眠越过陶然。   陶然也明白自己话说得有点过界,可他也是被自己老妈这殷勤的样子激得头脑发热。   陶然手攥攥拳,想给陶思眠说什么,见对方背影笔直,也就什么都没说。   陶思眠借口买东西要出去。   只是,她刚到门口,便在窗边看到陶二婶一巴掌落在陶然脸上。   陶然怔住,陶二婶指着儿子,眼泪立马就出来了:“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你去哪我没陪你,你自己数数我给你织了多少毛衣多少袜子,我这才给你姐姐一块披肩……你怎么舍得这么诛你姐姐的心!”   陶然好像说了什么,陶思眠没听清。   陶思眠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收起情绪出了门。   ————   从主宅返校后,陶思眠把自己日程排得很满。   上课、自习、跟剧组,还有近乎模式化的采访和剪采访。   除却工作,陶思眠每天说的话少得可怜。   她依然经常去食堂,但一直没有碰到过黎嘉洲。   不过,陶思眠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碰到他?   陶思眠每天想的事情很多,这个思绪很小,烟花般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便消失了,甚至还没有喝口汤的时间长。   也是这几天,藤校和傅阔林联合项目在立项收尾阶段,黎嘉洲胃病都忙出来了,更别提去食堂。   不过忙也有好的一面——   黎嘉洲每晚都会在朋友圈公事公办地分享项目进度。   陶思眠对行为金融挺感兴趣,会顺手赞一个。   黎嘉洲因此做了好几天美梦,自己发什么,小姑娘就赞什么。   他觉得自己和小姑娘似乎有了一点心照不宣的默契,连梦都有一丝甜滋滋。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老婆和你商量个事,下次,下次,下次想我的时间,可不可以比喝汤的时间长,就长那么一丢丢就好(拇指抵着小指)~~   (今天粥总超乖巧!! 第16章 十二口   隔天是周六,陶思眠被许意菱叫去喝早茶。   两人去的是一家老字号,糕点精致如同雕画,许意菱斜倚在贵妃榻上,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   “陶然就是那脾气,小孩子醋父母对你比对他好,你别放心上让自己过不去。”许意菱有些走神地安慰道。   陶思眠把蓝莓汁浇上蛋糕壳:“我知道。”   许意菱“嗯”了声,又道:“王潇前天来找我了,我答应她撤诉。”   陶思眠点头:“好。”   许意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我以为依照你的性格不会同意得这么爽快。”   “受害者是你,你说不追究,那自然不追究。”陶思眠把浇好的蛋糕推到许意菱面前。   “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意思,”许意菱接过来,解释说,“律师函出来了,她也被吓到了,你下学期出去住的话毕竟还要在寝室待半学期,我送她人情,她至少在这段时间会收敛一点,少膈应你。”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陶思眠给许意菱递了张餐巾纸,睨着她眼窝淡淡的青色,“又熬夜?还是忙?”   这下,许意菱沉默了。   好几分钟后,许意菱小口小口吃着东西:“分手了。”   “你分过很多次,”陶思眠想到什么,故意拧点眉头,“难道这次因为对方未成年,你良心遭受了谴责?”   陶思眠眼神递过去,不会吧。   许意菱“噗嗤”一笑:“不管小孩的事,是另一个朋友。”   她说着说着,笑容慢慢消失了。   陶思眠安静陪着。   许意菱默了一会儿,眼神略有飘忽:“我到交大第一天,行李是他搬的,他约我吃饭,我鸽了他和你吃的烤鱼。”   陶思眠记得那晚。   “我以为和他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后面又碰到了很多次,机缘巧合就成了朋友,就越来越熟。”许意菱以为自己忘记了那些片段,真当回忆时,才发现自己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陶思眠没出声。   “就那种,一直在你身边,”许意菱手上的勺子慢慢停住,接着道,“你失恋了可以找他哭,无聊了可以找他玩,生病了他第一个给你买药,可以在很多方面给你托底,学习、生活,甚至拍……”   “电影”两个字被许意菱摁在喉咙里,“甚至其他。”   “但也不是备胎的意思,”许意菱扯了扯唇角,“因为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你有男朋友,他也和很多女生暧昧,你们之间处于一种牵制的平衡,所以友谊才会维持那么长时间,可忽然有一天,他就走远了,”许意菱勉强得笑容都挤不出来,“你就感觉自己好像攥着一根线,可以拉住他,但你不知道该不该拉……”   在陶思眠的认知里,许意菱一直是个恃美行凶的人。   喜欢就上,不行就分。   即便她和盛文杰谈了三年恋爱,盛文杰踩她一脚,她都可以毫不留情把前男友摁在地上。   陶思眠第一次见许意菱这么小心翼翼,而且不同的选择伴随着不同的结果。   “超纲了,我回答不了,”陶思眠敲了一下茶盘,转而若有所思,“可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听着这么耳熟……”   许意菱眼眶稍有泛红,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正要转移话题,一个电话进来。   “嗯?好……可以让我学妹帮忙过来拿吗?我待会儿有点事情。”   一分钟后,许意菱挂断电话。   曾经连性生活频率都不会对陶思眠隐瞒的人,第一次撒了谎,“你不认识,”许意菱把话题别一旁,朝陶思眠眨眨眼撒娇道,“帮姐姐走一趟。”   陶思眠安抚性地拍了一下许意菱手背。   ————   从早茶店出来后,陶思眠去了研究楼。   她本来要去行政楼拿《星空笔记》初审报告,不过现在要绕一趟,给许意菱取份答辩安排表。   因为访谈养成了习惯,陶思眠这几天一直把临时出入卡带在身上,她刷卡进电梯,摁了傅阔林研究室的楼层。   “叮咚”,电梯到。   陶思眠出电梯,程果要进去。   “陶总?”程果诧异地回头,但他赶时间,快道,“陶总你有什么事直接进去就行,研究区在左边,办公区在右边。”   “好。”陶思眠朝程果挥手,礼貌地目送电梯门合拢了,才转身。   访谈还没进行到傅阔林团队,这是陶思眠第一次到傅阔林研究室。   周六没什么人,整个楼层都很安静。   在学生眼里及陶思眠准备的资料里,傅阔林及其团队都是高冷大神,性格孤僻。   当陶思眠在电梯口看到小猪佩奇贴纸时,她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果然,陶思眠朝里走,凑齐了佩奇一家人,就连路上都放着一辆粉色的玩具车模型。   走道尽头是办公区,陶思眠走近,然后,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她第一次看到黎嘉洲坐在办公桌前的样子。   黎嘉洲仍旧是薄卫衣休闲裤的搭配,手上拿东西,翘着二郎腿,身体以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转椅上,他鼻尖勾着副细长的金属边眼镜,专注的眼神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到手上。   姿势太帅的结果可能是遇到研究难题。   陶思眠心下暗笑,脚步放轻,然后,循着他微皱的眉头走进去,看到他无比认真地在……玩游戏。   黎嘉洲根本没注意动静,手指动得飞快。   陶思眠就站在黎嘉洲身后,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陶思眠玩过这个游戏,她有点恶作剧的心思,等黎嘉洲进行到一个关键地方她才轻轻开口:“那个。”   黎嘉洲人没动,手抖了一下。   “请问这里是傅阔林团队吗?”   声音仍旧细细软软的。   黎嘉洲操纵的人物一头撞在墙壁上,头破血流,游戏结束。   游戏是个微信小程序,上线之后陶思眠的排名便稳在第一。   黎嘉洲本来在末尾,看到排名后,他每天坚持玩,玩了好几天,眼看着排名逐步上升,眼看着上一把越过墙壁他就可以超了第二排在小姑娘下面,结果,又是第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黎嘉洲想了陶思眠很多天,很多天都在想,他以为自己把她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真当小姑娘淡淡宛转的声音真切地出现在他耳边,黎嘉洲才发现不一样,和电话里不一样,和想象中不一样,和梦里不一样,甚至,连她尾音那个小小的转调都和脑海里是不一样的。   黎嘉洲屏了屏呼吸,又好像忘了呼吸,他心跳好像停了,又好像跳得很快。   他消化着事实。   小姑娘到了研究室。   幸好他刚刚没骂人,幸好他今天-衣服没乱穿,幸好他没乱吃零食,幸好桌面干净整洁……   黎嘉洲余光飞快扫过自己座位,又深呼吸几秒平静下来,这才收回视线。   黎嘉洲把傅阔林交代他拿给许意菱的答辩安排表相当“顺手”地放到了一叠文件的最下面,然后转身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推给陶思眠,自己则是拉了程果的椅子坐下。   黎嘉洲他本想公事化一点,开口却是温声地,“怎么了?”   他三个字说得相当稳重又淡定,完全没有做坏事的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有车,高甜,三更合一~   入V连续三章24小时内2分评论送红包~   许意菱(点烟):学姐只能帮到这了   黎甜粥:我想老婆陪我待久一点我没错!!超凶!!! 第17章 十三口   陶思眠没注意到黎嘉洲的动作, 也没坐, 道:“我过来拿许意菱的答辩安排表。”   “我找一找。”黎嘉洲毫不脸红地故意作找状。   陶思眠“嗯”一声。   黎嘉洲动作很慢,陶思眠倚在桌旁。   办公区没有其他人,阳光切着窗帘落进来, 黎嘉洲翻文件有窸窣声, 陶思眠耳朵痒, 低了头, 看两人的影子重重交叠。   “你没吃那颗星星。”安静间, 陶思眠开口。   黎嘉洲楞一下:“嗯?”   “就刚刚游戏里那颗星星, ”陶思眠昂下巴示意手机,解释道, “吃一个星星可以加五分, 加五分说不定你就可以超过那个第二。”   说到这个,黎嘉洲闷闷地:“加五分还是超不过。”   陶思眠玩游戏纯属娱乐, 但她感觉黎嘉洲好像很在意排名。   “你介意别人动你的手机吗?”陶思眠眼睫颤了颤, 忽然问。   “啊?”黎嘉洲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把手机推给陶思眠。   陶思眠拎起黎嘉洲拇指压住他手机解了锁,屏幕里出现微信程序的界面, 陶思眠点再来一次,加载间隙坐到黎嘉洲的转椅上。   3, 2,1。   游戏开始。   陶思眠被方才拎他手的触感岔了点思路,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黎嘉洲悄悄瞥小姑娘一眼,转着转椅不着痕迹地靠近。   转椅扶手碰在一起, 黎嘉洲身体稍稍朝小姑娘那边探了点。   陶思眠身体没动,一边玩一边给他解说:“这个钻石也可以吃,星星吃了加五分,钻石加十分。”   黎嘉洲:“嗯。”   陶思眠手速飞快,语速却是不急不缓:“还有这个宝箱,是随机的,里面可能开出钻石加分,也可能开出炸-弹把自己炸死。”   黎嘉洲:“嗯。”   “还有这个圆圈,”陶思眠身体朝黎嘉洲方向偏,示意他看,“圆圈左边这个缺口是绿色的就可以吃,是红色的就不能吃……”   不知不觉,两人越靠越近。   身高差距下,即便黎嘉洲微微俯身,小姑娘仍只能堪堪及他肩。   陶思眠解注的声音越来越小,黎嘉洲应声心不在焉,两人的呼吸随之混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宛如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人绑成一个不可言说的距离。   黎嘉洲好像可以去碰她白润的手肘,他又更愿意数她纤长的眼睫,一根,两根,三根,一根……   黎嘉洲越数越乱,陶思眠操纵的小人越走越歪。   黎嘉洲鼻息声有点重,陶思眠脖上细腻的皮肤吃了些痒意。   不知是谁动了一下,小指碰到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段,黎嘉洲坐的椅子磕到了桌子,陶思眠操纵的小人猛地撞墙,游戏结束。   “你是第二了。”陶思眠盯着数字看了好几秒,等气息平缓了,才把手机还给黎嘉洲。   黎嘉洲看也没看成绩一眼,看着她道:“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陶思眠做事从来都有理由:“就当还你一个人情?”   小姑娘欠的人情很宝贵,黎嘉洲想说不是自己主动提的就不算还,可他又舍不得否定小姑娘和刚才无比美好的安静。   黎嘉洲肉痛着大方道:“那还欠一个,我要想想怎么用。”   黎嘉洲看时间快到十二点,很自然地换了话题:“中午一起吃个午饭?”   陶思眠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用得这么随意?”   黎嘉洲一噎:“其实我不是用人情的意思,只想说朋友之间约个饭,但如果你觉得需要用人情……”   “我开玩笑的,”陶思眠被他纠结的样子逗乐了,起身说,“我还要去行政楼取报告,回见。”   黎嘉洲想到自己下午预约了医生,只得作罢。   黎嘉洲当然知道小姑娘刚刚那一嘴在逗自己,可小姑娘忍笑的模样生动明亮,他自己都想多看两眼。   ————   陶思眠拿到纪录片初审报告,回寝室把格式转成PDF发到群里。   许意菱刚刚是被老师叫走了,她同时在群里和大家确定杀青宴时间,定在周日,也就是明晚。   大家纷纷扣“1”。   陶思眠先后给许意菱和秦夏打完电话,关了电脑准备出门。   王潇躺在床上:“外面太阳有点大,你记得涂防晒带伞。”   裴欣怡表情和见鬼一样,陶思眠倒是淡定地点了下头。   下午一点,道路斑白,大楼被晒得滚烫。   陶思眠在树下等了快两分钟,滴滴都没人接单,只好看路上有没有空闲的出租。   不知是不是犯胃病的原因,黎嘉洲午饭吃得索然无味,他想着早看病早了事,午觉没睡就下了楼。   结果他刚从车库出来,便在转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嘀嘀”两声,车靠边。   陶思眠疑惑地投以视线。   “去哪?”黎嘉洲摇下车窗。   “医院,”陶思眠道,“你呢?”   黎嘉洲笑了,“我发誓我真的也是去医院,”黎嘉洲格外正式地举了右手,又道,“载你?”   陶思眠:“很麻烦你。”   不知为什么,一天见两次总让她有一种和他纠缠不清的预感,她并不喜欢。   黎嘉洲:“就当还最后一个人情。”   黎嘉洲话没说完,陶思眠动作利落地爬上车。   路边允许临时停靠,陶思眠坐好了,黎嘉洲却没挂挡。   陶思眠第一反应是自己不该坐副驾,那他这小巧的轿跑就两个座位。   “不然我坐哪?”陶思眠尴尬地清清嗓子。   黎嘉洲难得见她窘迫,不由心情大好:“不然坐我腿上?”   “我可以坐你座位,”陶思眠懵懵地蹙眉,“我会开车。”   黎嘉洲登时哭笑不得,“我是说安全带啊小姑娘。”   说着,黎嘉洲俯身牵过副驾另一边的安全带给陶思眠扣上。   带着体温和压迫的动作忽如其来又远离。   “咔哒”,金属落扣。   陶思眠心跳跟着乱了一响。   做这个动作之前,黎嘉洲有过心理准备,自己给过她提示,是她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也不算冒犯,顶多是还她今天上午逗自己,黎嘉洲自认掌握着情绪和主导权,可做这个动作之后,黎嘉洲也没了声音。   “谢谢。”陶思眠藏好耳尖那抹几不可查的绯红,强撑淡定道。   “不用。”黎嘉洲给油起步。   黎嘉洲越是想忽略方才的越界,小姑娘白皙细腻的线条仿佛就在眼前。   陶思眠假意看前方,鼻尖却始终缠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清淡好闻,在狭窄逼仄的空间内,莫名氤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氛围。   车轮轧马路的声音在这个午后都格外震耳。   几分钟后。   黎嘉洲迟疑道:“你去医院?”   陶思眠小指勾着安全带:“看秦夏。”   陶思眠礼尚往来:“你去医院?”   黎嘉洲:“胃不舒服。”   陶思眠:“我以为你是一日三餐都很规律的人。”   黎嘉洲无奈:“前段时间忙,藤校那边有时差,经常昼夜颠倒。”   陶思眠自己也有胃病,明白那种痛:“事情多还是要注意身体。”   两人聊天平平淡淡,像泉眼淌过山石,大抵因为老妈经常给老黎说这样的话,黎嘉洲恍然生出些老夫老妻的错觉。   他开车,她坐副驾,他们的孩子在后面的儿童座椅上呼呼大睡,阳光和风都暖融融。   “你以后打滴滴不要坐副驾,”黎嘉洲想到什么,“出行注意安全。”   陶思眠当他回自己刚刚的关心,应下来。   黎嘉洲又道:“上下车都记一下车牌,发给家人朋友。”   陶思眠:“我平常都会。”   车头顺时针放着星座盘,指针和线条摆得条分缕析。   “你有强迫症吗?”陶思眠视线落在上面。   “还好,一点,”黎嘉洲想到小姑娘摆放餐盘的习惯和动筷顺序,“你好像也有一点?处女座?”   陶思眠:“我摩羯。”   黎嘉洲学他:“我狮子。”   陶思眠勾勾唇角:“猪。”   “啊?”黎嘉洲没听清,明白过来“我狮子猪”“我是只猪”后,他故意装新手拐了一下方向盘,“你再说一次。”   陶思眠乖巧状:“一次。”   黎嘉洲崩不住笑了。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到了医院。   陶思眠在门口买水果。   黎嘉洲吃了上次在食堂门口的亏,聪明道:“我约的专家号应该半小时左右,但时间不定,长点或者短点都可以。”   周遭人来往,小姑娘付完钱走到他身旁。   黎嘉洲人情已经用完了,但借着刚刚愉悦的心情,他状似无意:“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陶思眠抱着手机回消息:“听到了。”   “我估计你看秦夏也差不多半小时,”黎嘉洲道,“长点或者短点你都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们都回学校的话,我可以顺路把你捎回去。”   “我和秦夏说话最多五分钟,你要半小时的话,我就不等你先走了,我正好要回家拿趟东西,刚刚谢谢啊!”陶思眠说着,她要等的双层电梯到了,她给黎嘉洲挥挥手,拎着东西快步上去。   “不……用?”黎嘉洲一个“谢”字卡在喉咙,望着徐徐合拢的电梯,胸闷气短极其难受。   诶,不是,他就不懂了,明明刚刚两人聊得那么默契,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专家号都能伸能缩的意思就是想送她回学校,回家也行,难道她就不会想歪一点,多想一点?难道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明明白白说出来吗?   黎嘉洲越想越气。   诶,陶思眠我想你坐我副驾驶,诶,陶思眠我不是凑巧我就是想送你,诶,陶思眠我就是想送你回学校回家。   诶等等。   喧哗的人声吵得黎嘉洲脑子嗡嗡作响,他胸口起伏,忐忑短暂的呼吸中好像发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想……送她回去?   ————   下午,傅阔林和程果回研究室,看到黎嘉洲对着一大堆藿香正气液发呆。   “你不是去看胃了吗?”程果蒙圈,挑起一盒看说明书,“藿香正气液能治胃病?”   黎嘉洲还在神游。   半小时前,医生问他症状,他诚实地描述。   “胸口压着石头”“快要喘不过气”“好像又有点热”……   医生:“怕是中暑。”   医生瞄他一眼,确实没有流汗。   虽然这个天中暑有点奇葩,虽然医院有业绩指标,胃药比避暑药品贵,但医生有职业道德,讲究对症下药。   黎嘉洲回神,面不改色道:“藿香正气液治百病。”   程果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傅阔林把两人拉回来交代几句,说到周日研究室聚餐的事情。   程果举手:“我去不了。”   傅阔林一个爆栗敲程果脑门上:“你自己数数这学期请过多少次假,因为剧组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你喜欢写东西,搞不好以后是个作家,可你剧组都忙完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傅阔林来劲了,宛如被不孝子抛弃的老父亲,“你说,你说,你说!”   程果这些天瘦了一大圈,隐约出来了英俊的感觉:“剧组杀青聚餐。”   黎嘉洲轻描淡写补刀:“程果抛弃我们选择爱情。”   傅阔林一副“我懂”的表情:“为了爱情一切值得。”   程果:“教授你别听黎嘉洲在那里扯有的没的。”   黎嘉洲:“我就随便说说。”   傅阔林一脸高深地走了。   程果一阵头痛。   “你们在哪吃啊。”黎嘉洲随口问。   程果顺嘴说了时间地点:“怎么了?”   “关心你,”黎嘉洲回敬他提藿香正气液地勾了个刻薄的笑,“少喝酒。”   程果吓得差点朝地上摔去。   ————   剧组拍摄的后半段,大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到周日晚上杀青宴,当初开机点香的十来个人重新围坐在包厢,大家环视一圈,明白是少了秦夏。   许意菱订的一家中餐馆,坐落在商圈最中央,装潢古香古色,顶上吊着藤蔓,墙上贴着红火的剪纸和年画。   汤锅在桌子中间汩汩冒泡,等待间隙,老师打开投影设备,《星空笔记》黑底白字地出现在墙上。   剧本大家看过很多次,现场大家跟过很多次,真当影像放出来,陶思眠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心里生出一丝尤为真实的满足。   虽然剧组的人都非专业,但业务能力不容小觑,从剧情到表演,从剪辑到配乐,环环相扣,缜密推动,高潮起转合度,结局一气呵成。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男主凝望校徽的眼神上,桌上响起掌声。   而在演职人员表放完,大家准备动筷子时,屏幕上响起了吵闹的说话声,大家目光转回屏幕,看到了比正片更长的花絮——   秦夏盘腿坐在草坪上,挥舞着标志性的大帽子:“看这边!男主背挺直!你现在才进校,要有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感。”魏可在后面笑出声。   然后是许意菱拎着水过来,挨个发给大家:“我迟早练出肱二头肌。”   程果本想屈肘秀个帅气的肌肉,结果白花花的肥肉摇个不停,程果讪讪摸鼻子:“肱二头脂肪。”   大家“噗”地把水喷出来。   还有陶思眠千年不变的冷淡脸,在片场背单词、看手机、看剧本。   她“嗯”“哦”“好”的单音节被老师剪成了半段快节奏的rap。   再然后是乱入的黎嘉洲,小饼干。   秦夏激动:“吃了学神的东西会不会不挂科啊。”   魏可想抢秦夏手上的,秦夏和魏可争执,结果程果抢了秦夏手上的,献宝一样拿给许意菱,许意菱憋着笑,顺手喂到陶思眠嘴里,陶总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极其敷衍地嚼了两下。   接着是水吧、图书馆、自习室。   有秦夏和陶思眠的争论,陶思眠和程果的对峙。   秦夏说:“不可能剪平行镜头,太土了,比凤凰传奇配广场舞还让我难受。”   陶思眠:“拍摄上可以完成。”   程果:“《星空笔记》名字都叫这么大了,我不知道偶尔一两个分镜神来之笔一点导演哪儿来那么大意见。”   陶思眠:“不然用蒙太奇,前苏联复古主义蒙太奇?”   秦夏:“陶总你是学经管的,怎么知道这些边缘词汇。”   陶思眠学程果:“神来之笔。”   程果莫名背锅:“陶总你不厚道。”   “……”   嘻嘻哈哈。   后来,片场没了秦夏。   再后来,可能是赶进度的原因,片场的声音越来越少。   正片是关于家国责任的成长和情怀,大家说了好些自我夸赞的话。   花絮松松散散,最后某个时间地点,秦夏骂“傻逼”,不同时间地点,陶思眠骂“傻逼”,许意菱骂“傻逼”,程果骂“傻逼”,魏可骂,老师骂……   明明是很搞笑无脑的片段,大家看着看着,都看红了眼睛。   魏可端起酒杯:“感觉自己提前到了十八岁,还谈不上担当或者稳重,但做事好像会比之前考虑更多,比如第一杯,我知道我该敬大家或者敬老师,但不好意思,”魏可手腕一转,“我敬最爱的秦导。”   不待秦夏举杯,小孩一饮而尽。   男女主也感谢秦夏选角之恩。   程果举杯站起来:“如果你重新握镜头,我们是一辈子伙伴,如果你再也不碰镜头,我们是一辈子朋友。”   “说不出文化人的话,也谈不上心灵相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有才华,我喜欢有才华的人,”许意菱用酒杯轻磕转盘,对秦夏道,“保重。”   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太厚重,亦或上一句是程果的“一辈子朋友”,许意菱话没说完,别过头擦掉眼泪。   陶思眠跟着站起来,她和秦夏回忆颇多,但一段没提,和秦夏似乎有很多话,最后也一字没说。   先前其他人说很多,秦夏回复“谢谢”“会的”。   陶思眠说了两个字:“保重。”   秦夏朝陶思眠扬了扬杯子,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敬知音。   酒过三巡,饭桌开始胡言乱语。   秦夏和魏可斗着无意义的嘴,许意菱和程果越坐越近。   老师拉着渐生情愫的男女主聊莎士比亚,陶思眠望着屏幕上那块最终给了裴欣怡、自己并没有吃到小饼干,眼前好像是他屡屡夹不起的丸子,好像是他扶程果时逆着站的那竖路灯,好像是热牛奶,“笑一个”,笨拙的游戏第三名,好像又是一根安全带,还有牵扯不清的人情……   明明他是个不喜欢和别人有牵扯的人,她也是,那为什么他们之间总还不清。   陶思眠撑着脸,搅果汁,心好像被饭桌上的说话声填得很满,好像又空落落的,漫出些说不清的情绪。   其他人玩嗨了开始合影,陶思眠找借口出去透气。   现在正值晚饭点,餐馆里面热热闹闹的,外面反而安静不少。   陶思眠穿过一排小孩玩耍的区域走到天台,掀开玻璃帘,便看到一个老熟人撑在栏杆上……   黎嘉洲不喜欢抽烟,现在却点了一根。   藤校教授给他提了二次交换的建议,他拒绝了,却没觉得A市饭菜有自己吹得那么天花乱坠。   黎嘉洲有一下没一下动筷子,想的是小姑娘在隔壁,可他不方便去敲门,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他为什么琢磨不到小姑娘的心思……   一只手在他眼前轻轻挥一下。   黎嘉洲眨了眨眼睛。   那只手垂下。   黎嘉洲偏头,看到了一抹柔软的身影。   陶思眠鲜少见到黎嘉洲这样的状态,她倚在他旁边,云淡风轻:“你有心事?”陶思眠从程果嘴里知道傅阔林研究室的聚餐,她猜,“因为项目?”   黎嘉洲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也有心事,”他学,“因为秦夏?”   陶思眠也没有否认。   黎嘉洲有一个俯的姿势,偏头看着小姑娘。   陶思眠这时候和他差不多高,同样回望着他。   黎嘉洲喝了点酒,面色如冠如玉微微醺红,深邃的黑眸里仿若揉着团雾气。   而陶思眠也喝了点酒,但她不上脸,淡而散漫,就像雾气里的一朵云。   两人对视着对视着,黎嘉洲先挪开视线。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自己。”他懒懒地说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瞳孔成像应该在小学自然里有讲。”陶思眠漫不经心地答。   黎嘉洲默一会儿,透过落地玻璃看到里面小孩子玩闹的情形。   “我们去抓娃娃吧。”他突发奇想。   “啊?”陶思眠摇头,“我不会也没抓过。”   黎嘉洲:“我给你抓。”   陶思眠:“我不感兴趣。”   黎嘉洲坚持:“反正他们还得吃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陶思眠真的没有这方面爱好,可能因为黎嘉洲说得有道理,她叹了口气,也就跟在他身后。   十几台娃娃机在商圈中心走廊一字排开。   十来岁的小孩“哇”地惊呼要抓起来了,又“呿”一声看着娃娃掉回箱子。   年轻的爸爸帮女儿抓,抓几次没抓起来,牵着小孩的手说“爸爸去给你买”。   还有小情侣,男朋友帮女朋友抓,一把币用完都没抓起来,女生娇俏地嚷嚷“说好的一次就行呢”,男方恼羞成怒牵着女生走了……   黎嘉洲买了一百个币,想让陶思眠试试,好像抓娃娃能让人忘掉烦恼。   陶思眠坚决拒绝并主动帮黎嘉洲端起装币的小兜,她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黎嘉洲觉得这样也不错,不过她走在旁边时,自己得按捺一下牵她的心思。   两人围着娃娃机绕了一圈。   黎嘉洲端起征伐天下的气场:“你喜欢哪台?”   陶思眠:“我不要,你给自己抓,我本来消磨时间。”   黎嘉洲不退步:“你挑一台。”   陶思眠看出他喝了点酒,不计较,认真地指了目标。   箱子里有陶思眠审美范围内最好看的背带裤兔子,也有最丑且写实的粉色猪头,鼻孔又圆又大。   黎嘉洲颔首表示知道了,陶思眠跟他一起过去。   恰逢几个小孩在这台娃娃机上败北,陶思眠很有修养地宽慰黎嘉洲:“当玩就好了,抓不起来也没事,人家也没抓起来,”陶思眠道,“要真那么好抓商场就不赚钱了。”   黎嘉洲盯着娃娃机观察一会儿。   “他们方法不对,”黎嘉洲指道,“位置首先要挑最合适的,然后考虑玩偶重心和爪子的力学设计,”黎嘉洲朝旁边移了一步,非常专业地分析道,“他们刚刚抓的是兔子中间,看起来很稳妥但会掉下去,他们觉得是爪子的原因,其实是他们没找对重心。”   黎嘉洲一边朝缺口塞币一边接着到道:“抓娃娃应该只用三次,第一次把玩偶三等分推断重心,第二次核对重心,考察剩下两边比重,第三次爪子等力重心对准娃娃重心,一定没问题。”   两个人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相都很出挑,女方看上去娇软柔顺的,男方把原理说得井井有条。   在不少路人和陶思眠的注视下,黎嘉洲开始第一次。   兔子被抓到空中,又掉下去。   黎嘉洲气定神闲道:“重心已经找出来了,和想象中一样。”   第二次,同样抓到了空中,并且朝出口挪动了一定距离。   “说明两边重量判断也是对的,”黎嘉洲胸有成竹,“这次肯定就能抓出来了。”   第三次,爪子握了一下娃娃就空手起来了。   陶思眠咳一声,掩盖笑意。   “总有意外情况。”黎嘉洲并不慌,开始第四次。   “这次是爪子根本没落下去。”开始第五次。   “距离有点远。”开始第六次。   “时间间隔不对。”   “爪子太松。”   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   不是爪子的问题就是玩偶的问题,好几次明明都提起来了,就是送不出来,为什么就出不来。   一百枚币用到只剩两枚,黎嘉洲老脸彻底挂不住,明白了方才那个男朋友想砸机器的冲动。   陶思眠想笑又不敢笑,小心地把兜递过去:“最后一次,他们也差不多吃完了。”   “你试试,真的是娃娃机的问题,不是我的锅,”黎嘉洲无比认真道,“很可能商场设置了什么程序,控制娃娃不被抓出来,”黎嘉洲轻敲一下显示屏,“只要有感应器,这样的程序就可以实现,python或者C语言。”   “嗯嗯,”陶思眠赞同,“那你还抓吗?”   黎嘉洲:“你抓。”   他得让小姑娘知道真的是机器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陶思眠当然明白黎嘉洲在想什么,“没事,我又不是真的想要娃娃,”她说,“不然我们就回去了,把两枚币就扔在这?”   黎嘉洲拽出币兜不让她走:“你试一试。”   陶思眠无奈:“我真的没抓过肯定抓不起来没必要试。”   黎嘉洲眼神里有小倔强,陶思眠没办法,随手把最后两枚币投了进去。   “那我随便抓这个猪头吧,抓起来就送给你,”陶思眠瞥一眼,极其随意道,“我从没抓过不可能抓起来,我抓起这猪头的概率和你长这样的概率一模一样,可你长得好看是已知条件,所以概率就是不可……”   陶思眠随手拍了一下按键。   几秒后,“能”字淹没在猪头掉落出口的细微声响里。   黎嘉洲脸色瞬间变冷。   空气仿佛随之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   黎嘉洲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不是,”陶思眠笑开,又敛住,“不是,黎嘉洲你等一下……”   黎嘉洲置若罔闻。   陶思眠赶紧掀开隔板把猪头扯出来,追上黎嘉洲:“不是,黎嘉洲,就有些事情吧,”陶思眠忍不住要笑,“就有些事情,谁能想到那么巧,我承认我赌注的例子不太恰当,您别这样行不行。”   黎嘉洲听不到。   “我错了,”陶思眠跟在后面,态度虔诚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虔诚没用,陶思眠一边笑一边叫人:“黎大佬,黎嘉洲,黎学霸……”   黎嘉洲聋了。   陶思眠边笑边扯住他袖子:“说好的送给你……”   “不会要。”黎嘉洲施点力气把自己袖子扯出来。   “虽然是我我也不待见,但说好的,”陶思眠伏低卖乖道,“你收下。”   黎嘉洲加快步伐:“我不要。”   陶思眠跟上:“我假装没看到你前面抓的,你就别见气收下吧。”   黎嘉洲越走越快:“我不要。”   陶思眠亦步亦趋:“我真的第一次抓娃娃,你真的不要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说了不要就不要,”黎嘉洲真的快疯了,他他妈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献宝一样地分析一堆,想耍帅结果抓几十次翻了辆大卡车,想为自己平反让女孩子抓试试真的很难抓,结果从来没抓过娃娃的女孩子诌了一个他是猪头的狗屁比喻竟然一次就把娃娃抓起来了,抓的还他妈是那个最丑她说抓起来了他就长那样的猪头!   陶思眠停下脚步。   黎嘉洲步步逼近。   “别说黎大佬黎学霸,就算你叫一百遍嘉洲哥哥我都不可能收,”黎嘉洲越是气到爆炸,面上越是冷漠淡定,“陶思眠我告诉你这是侮辱,对我尊严最直接最伤害的侮辱,不可能收的,这辈子不可能的。”   这是黎嘉洲这辈子这么认真地抗拒一件事,比他妈小时候喂他药还抗拒一万倍。   陶思眠知道笑不尊重,可她“噗”一下差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确定?”陶思眠眼睛都弯弯的。   “肯定。”黎嘉洲启唇咬死。   “嗯好,”陶思眠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我随便去找一个路人,把猪头送给他好了,”想着,陶思眠语气变得格外温柔,“我就说小哥哥小哥哥,这是我第一次抓的娃娃,我觉得你很帅,我想送给你……”   陶思眠说话的空隙发现了目标,说着,她作势要朝路人走。   “诶你个小王八蛋!”黎嘉洲不敢相信她真的要送给别的小哥哥,蓦地把猪头从她手里抢出来抱怀里,又气又咬牙。   他都没计较她在医院让他失落了,带她抓娃娃只是想她心情好,结果她呢……对!就是小王八蛋!绝对的小王八蛋!   黎嘉洲骂得气急又不能拿她怎样。   陶思眠当然知道黎嘉洲不能拿自己怎样,她是中国公民,她有宪-法保护。   只是……小王八蛋。   某人气呼呼的炸毛样鲜活又可爱。   陶思眠忽地想到老爷子那只笨鸟脆声声的“大猪蹄子”,竟然和“小王八蛋”有点对称,陶思眠“噗嗤”又笑出来。   黎嘉洲抱着那个粉色猪头已经没有脸了,他也不想猜小姑娘在想什么,面如死灰:“我收下是出于你想送我,我拒绝你你会难过我才收的,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要笑就笑吧,我无所谓。”   黎嘉洲就嘴上客套客套,脸上写满了拒绝。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抓着他手上的粉色猪头,真的笑得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黎嘉洲瞬间沉脸。   陶思眠笑到不行:“大猪蹄子。”   黎嘉洲回身就走。   陶思眠急忙起身追着解释:“你刚刚生气红脸像一只河豚,真的不像大猪蹄子……我说大猪蹄子是因为我家八哥特别喜欢说大猪蹄子,我想再买一只回去教说小王八蛋,然后看这两只八哥对骂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没说你……黎嘉洲你等等我,你别生气,你别走这么快哈哈哈哈……”   听不到,黎嘉洲通通听不到。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想哄的小姑娘,小姑娘看上去喜欢优秀稳重的人,他想让自己各方面都优秀稳重一些,结果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连娃娃都抓不起来的大猪蹄子,他和她之间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黎嘉洲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没注意前面地上有小孩洒了一滩水。   陶思眠“黎嘉洲”没来得及喊,黎嘉洲脚下打滑,“噗通”一屁股摔在地上。   大猪蹄子的心态彻底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4小时内所有2分评论送红包~~   黎甜粥:老婆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你不扶我我是不会起来的……呜呜呜呜老婆我委屈!! 第18章 十四口   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内, 黎嘉洲靠在沙发靠背上, 两手捂脸,陶思眠看黎嘉洲,欲言又止。   窄小的空间一片静默。   刚刚那样的情形放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 一定是男主脚崴了或者腰扭了, 女主出于负疚提出照顾, 男主趁机提出让女主搬到校外和自己同住。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再怎么公事公办, 难免也会出现过火的场景。   比如女主扶男主吃饭, 女主扶男主进房间,女主扶男主洗澡, 两人已经在相处中擦出爱的火花, 而浴室热气氤氲水声淌淌,男主圈住女主把女主抵在墙上, 男主说“伤口很痛起不来”, 女主脸红心软半推半就, 男主低喃着“宝宝”,俯身含住女主耳垂……   但生活毕竟不是小说。   黎嘉洲倒真的想崴脚, 甚至骨折都行。可事实上,除了那一瞬的灼痛, 他连皮都没擦破一点。自己挣扎着起来在这坐了一会儿,连痛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黎嘉洲不知是第几次重重吁气。   陶思眠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看上去不太好。”   黎嘉洲万念俱灭:“去掉看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黎嘉洲很惨,陶思眠却有点想笑, 出于礼节她不仅忍住了,还异常小心地开导说:“日子充满坎坷,但我们要学会平静。”   黎嘉洲脑袋放空:“打个商量。”   陶思眠:“你说。”   黎嘉洲道:“你听过苏联一个著名心理学家的名字吗,叫卢里亚,他写了一本书,叫《记忆能力的头脑》。”   陶思眠有点印象,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黎嘉洲:“这本书讲的是记忆术。”   陶思眠:“如何增强记忆?”   “对,”黎嘉洲来了精神,他放下手直起身体道,“很好玩的就是卢里亚前半辈子在教人如何把东西记牢,后半辈子在教人减负,”黎嘉洲十分正经地说,“减负的主题大概是人生短短几十年,总有不愉快的记忆,如果我们学会做减法,不去想那些不愉快,久而久之,我们就真的会忘记那些画面,然后我们对生活的体验感和愉悦感将会加深。”   陶思眠听得专心,时不时点头。   黎嘉洲越说越有状态:“拿今天来说,值得你记住的有很多美好瞬间,比如杀青宴,比如好吃的菜,当你主动忽略一些不美妙的情节,你深呼吸,闭上眼,对,”黎嘉洲来劲,“对,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置身大海里,身体舒展,脑海里全是美好瞬间,根本想不起其他不美好的场景。”   陶思眠睁开眼睛:“你指的是抓娃娃还是摔跤?”   黎嘉洲脸上表情瞬间凝滞在原处。   “忘不掉也没关系,”黎嘉洲深呼吸,继而诱哄道,“我们也可以将不美好的场景美化一下,比如抓娃娃属于偶然事件,完全可以被原谅,而摔那一下完全可以想象成摔在五角大楼,”黎嘉洲道,“那些漫威英雄也会摔倒,他们摔大家都会哈哈大笑,但觉得灵活俏皮,而他们摔和我摔的速度是一样,角度是一样……”   陶思眠:“可他们不会屁股着地。”   黎嘉洲“等价替换”在喉咙里戛然。   陶思眠说完就后悔了,她想解释:“嗯,那个……”   可声音里带着笑。   不过没关系,黎聋子已经听不见。   他极其淡定地朝陶思眠坐近些,把自己手机拿到她面前。   陶思眠不明所以,便见黎嘉洲解锁,调到微信用户主页面,当着她的面把备注的“陶思眠”三个字逐一退掉。   陶思眠猜到他要做什么,敛了神情:“我很少安慰人。”   黎嘉洲同样面无表情:“我很少被人安慰。”   陶思眠直视黎嘉洲。   而黎嘉洲就顶着陶思眠“你敢改试试”的目光,面不改色并且动作极重地把“小王八蛋”敲进了输入栏。   自己跟过来是担心他安慰他,结果他呢?   陶思眠朝黎嘉洲微笑,黎嘉洲朝陶思眠微笑。   片刻,陶思眠瞥他屏幕一眼,骂句“幼稚”,径直起身离开。   “哐当”,休息室的门被甩得震了又震。   门外,陶思眠自认气场拿捏足了,他应该瑟瑟发抖。   门内,黎嘉洲不仅没怕,反而懒懒地倚在沙发上,忽然吹了段不知名的口哨。   小姑娘刚刚走的时候一定没想秦夏和其他不愉快的事,所以过程虽然曲折,但自己仍然达到了目的,自己仍然是个优秀的人。   黎嘉洲进行了自我肯定。   不过……   黎嘉洲想到刚刚小姑娘生气的样子,脖子都被气红了,抿着唇,偏偏还一脸冷酷好像在说“用眼神杀死你”。   黎嘉洲“扑哧”一声。   看你那么可爱,你就杀死我吧。   小姑娘好心好意安慰自己,自己却气她,可想到她生气的样子,黎嘉洲有点开心,又有点觉得自己贱兮兮。   黎嘉洲抬手轻捂着心口,唇斜斜地,又勾了笑意。   ————   陶思眠完全没有幼稚或者报复的意思,她只是习惯和别人两清。   既然对方不仁,那她只能把“黎嘉洲”三个字改成“大猪蹄子”,改了还不够,陶思眠看了看,又极其不义地加了个感叹号。   “大猪蹄子!”   陶思眠这下舒心了。   陶思眠回包厢时,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大家又东拉西扯好一会儿,结账下楼。   晚上八点的商圈沸反盈天,一辆空出租刚进入视野便被前面的人招走了。   交警在路口查车,滴滴进不来,许意菱想说要不要走到商圈外面打车。   “这边这边!”程果在马路对面朝大家挥手。   老师跟着剧组人员过去,看清人了,受宠若惊喊:“傅教授。”   傅阔林点点头:“我们这边还能坐几个,你们那边有几个?都是回交大吧?”   老师数了一下:“陶总,许总,魏导,程果,四个,我不回。”   傅阔林面前是辆九座商务车,老师还是担心:“能坐下吗?”   傅阔林:“刚好剩四个,你们上去。”   老师:“您不回?”   傅阔林:“我太太在人广跳广场舞,我饭后走一走,过去刚好接她回家,”说着,傅阔林敲副驾驶车窗,“黎嘉洲你下来安排一下,都是学弟学妹。”   黎嘉洲和无骨动物一样瘫在副驾上,眼神散漫地透过后视镜看小姑娘。   黎嘉洲舍不得挪,傅教授没办法,颇为宠爱地搡了他一把,招呼大家:“上去吧。”   所有人都看到黎嘉洲最开始坐在副驾,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车启动。大家发现魏可到了副驾,而黎嘉洲坐在了最后一排,旁边是程果许意菱,然后陶思眠。   大家当黎大佬怕吹空调,没在意。   黎嘉洲没看陶思眠,陶思眠同样在闭眼小憩。   车厢酒气颇重,程果作为研究室和剧组双边成员,半开玩笑道:“大家谁也别嫌弃谁。”   一个研究室同学道:“感觉我们像旅游车,如果有人唱歌的话。”   另一个同学接:“自己人,请闭麦。”   最开始说话的同学道:“别这样,黎大佬唱歌还是很好听。”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陶总唱歌据说也是。”程果揶揄道。   陶思眠在学校从未唱过歌,她掀开眼皮瞥许意菱一眼,话却是对程果道:“谁给你说的。”   许意菱心虚地靠向陶思眠肩旁。   黎嘉洲偏头看过去。   程果没了声响。   车在夜路上跟着大流挪动,气氛熟络之后又安定下来。   魏可瞟了一下后面:“有个八卦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意菱:“那就不要讲。”   “不感兴趣。”   “八卦说来说去就那么点。”就连研究室同学都跟着论坛吃完了许意菱情史。   “……”   闹嚷嚷中有短暂空隙,魏可出声道:“刚刚黎大佬和陶总进了休息室,二十分钟才出来。”   一秒,两秒,三秒。   车厢的人宛如被施了魔法般定在原处。   有程果在,剧组的人基本都认识黎大佬,同样因为程果,研究室的同学基本知道陶思眠。   两人是如出一辙的高冷炫酷没心没肺,竟然在一个休息室同处?还是一段引人遐想的时长。   二十分钟……出来……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咳嗽声,没人问。   陶思眠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但她不太确定,也可能是许意菱激动的八卦心。   安静间。   “二十分钟?”黎嘉洲带着酒气,极快又极轻挑地笑了一下,“小孩你是看不起你们陶总还是看不起我。”   黎嘉洲晚上嗓音会比白天低一些,裹着哑意,一股子说不出风流。   研究室的同学起哄:“大佬别动气。”   魏可:“那你们在做什么。”   陶思眠打了个哈欠:“学术纠纷。”   大抵是她声音和黎嘉洲一样有共振的轻软,车厢生了些倦意。   几秒后。   黎嘉洲又低低笑了一下。   程果问:“怎么了?”   黎嘉洲哧了一个音:“发现自己第一次这么喜欢学术。”   程果动了动,余光瞥到黎嘉洲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黎嘉洲懒懒地:“大猪蹄子。”   程果疑惑:“谁送的。”   黎嘉洲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命运。”   车厢昏暗狭窄,猎猎风声刮过窗上缝隙。   大家当两位大佬喝醉了胡乱侃天,却有酒气从黎嘉洲那边飘到陶思眠那边。   陶思眠把头转向另一边,想眯会,耳边却着了魔一样反复徘徊着某人骚里骚气的鬼话,学术,命运,什么鬼的学术,什么鬼的命运。   陶思眠很烦想睡睡不着的感觉。   下车时,她烦得耳朵热热的、微微红。   黎嘉洲给其他人挥手道别,最后一个醉里醉气又温温和和地朝她挥手:“小朋友再见。”   她瞪了黎嘉洲一眼。   【小剧场之吃鸡1】   严格意义上来说,黎嘉洲是为了陶思眠学的吃鸡。   人家都是晕3D玩得艰难,一个手机2D就能让他蔫哒哒的。   在出生地准备的时候。   黎嘉洲:“说是准备为什么大家都在到处乱动,你看这两个人在扔苹果,这三个人在跳广场舞,还有这两个人在追着打,这个人的女性模型蹲在这个男性模型身前……”   黎嘉洲没了声音。   陶思眠:怎么不说了。   黎嘉洲面红耳赤:“你,你,你怎么蹲到我面前来了……”   起飞的时候。   黎嘉洲:“我点了跟随,你说我可以不用管了,那我在飞机上我要做什么啊。”   陶思眠:“你可以开全部,然后和上面的小哥哥小姐姐聊聊天唠唠嗑卖卖瓜子,可以抛下平时的包袱放声吼两句,也可以说说心里话。”   黎嘉洲盯着陶思眠不说话。   陶思眠:“怎么了?”   黎嘉洲突然开全部麦大声吼:“陶思眠我好喜欢你。”   黎嘉洲关掉麦看向陶思眠,喉结略微心虚地滚了滚:“这样……可以吗?”   陶思眠有点懵又脸红:“可是可以……”   陶思眠担心黎嘉洲第一把死太快没有游戏体验,飞到一半就开伞,两个人飘到了离航线很远但是很肥的天堂度假村,黎嘉洲玩之前认真查看了攻略,所以显得没有那么无知。   只不过这人拿到一件好东西就忍不住跑到陶思眠面前献宝。   “小姑娘你看我这有M24,给你。”   “小姑娘我给你三级头和三级包。”   “陶思眠同学你看我捡了医疗箱。”   “陶思眠你看我捡了肾上腺素,都给你。”   “……”   陶思眠颇为无奈:“有的装备我也捡了,所以你不用这么跑来跑去给我,你很麻烦,而且万一有人你什么都没有就会措手不及,我们可以分头搜,然后碰头的时候你再把你想给我我又没有的东西给我。”   陶思眠巴拉巴拉说完,黎嘉洲不说话了。   陶思眠软了语气:“那个,我没有凶你的意思,我只是在传达经验,你如果想一次一次给我,你也可以一次一次给我,我怕你也觉得麻烦……”   “我在想,”黎嘉洲停了停,“刚刚我跑那么快,你跑那么快,我们都不停的话,要是在现实的话,你就撞在我身上了,就噗通一下撞在我身上,撞进我怀里。”   黎嘉洲光是想想都觉得荡漾得不行。   陶思眠先觉得无聊,后来想想黎嘉洲看自己时温柔又含笑的眼睛,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4小时内所有2分评论送红包~   黎甜粥:人不要脸,老婆爱我嘻嘻嘻! 第19章 十五口   宿醉之后伴有轻微头痛。   第二天一早, 黎嘉洲断断续续梦着小姑娘睡得正混沌, 床头手机“嗡嗡”吵个不停。   黎嘉洲探过手机,眯眼看清号码,不情不愿地接通。   对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段, 黎嘉洲揉着太阳穴极不耐烦:“说了不租不卖还要重复多少次, 你这骚扰人的本事要放在高中, 清华北大随便进。”   对方知道黎大佬起床气重, 好说好话哄着。   黎嘉洲脸色愈发难看。   翡翠园是交大给老师修的一个楼盘, 也对外出售, 里面住了不少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教授,安保和环境自是一流。   其实这楼盘刚开时, 大家并不看好, 觉得地理太偏,住户单一, 也没配套, 即便当时房价不高, 买的学生和老师都很少。   那时黎嘉洲大二,自己攒了点奖学金, 又找老黎拿了点,一口气买了两层, 四套。   当然收到了很多非议,无外乎“炫富”“家里有钱”“脑子进水”,但黎嘉洲并不在乎。   大家以为这事就当八卦聊了,谁也没想到, 翡翠园开盘第二年,交大和藤校发起联合培养人才项目,相关部门点名表扬,之前修了四五年没修好的地铁瞬间通到校门口,商圈随之一搭,A市限购令刚好下来,仿佛一夜之间,交大附近楼盘水涨船高,翡翠园更是早已售罄,有市无价。   不少人说黎嘉洲眼光独到,守着房子就可以不愁吃喝。   然而黎嘉洲再次逆风操作,在房价上升期连卖两套,留了两套。不少人又说黎嘉洲见钱眼开、目光短浅,而黎嘉洲拿着卖两套的钱在比特币和风投圈过一轮出来,身家已然不可估量。   翡翠园两套房子对他来说是有收藏意义的小玩意,就像日记本里夹的那片叶子书签一样,那是他这辈子唯一欺负过、音容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小姑娘送的。   偏偏黎嘉洲装房子的时候在忙项目,是黎妈妈过来当的监工。   售楼部当时在准备二期,问黎妈妈哪儿请的设计师、能不能做装修示范图,黎妈妈很开心地说“我儿子自己画的图纸”“当然可以”,于是照片被挂到了售楼部。   之前也有很多人问卖不卖,售楼部工作人员没让黎嘉洲知道就回绝了。   偶尔有老师或者同学找到黎嘉洲,黎嘉洲便亲口拒绝。   但这次的买家异常执着,不仅求得售楼部给黎嘉洲打电话,而且断断续续打了快两周,怎么说都没用。   “不是,”售楼小哥快哭了,压低声音道,“之前是秘书过来的,我以为就普通有钱人,结果现在一老爷子带着俩警卫坐在大厅,我瑟瑟发抖的。”   黎嘉洲冷笑:“他们掏枪了吗?”   “不是这意思,”售楼小哥解释说,“就是对方态度太好,我心里过意不去才给你打的电话,对方知道你不卖,还是想说见你一面争取一下。”   黎嘉洲:“让我改主意的方式都在刑法里。”   售楼小哥:“您那两套楼层采光朝向装修确实都很好。”   黎嘉洲:“其他屁事我真没空。”   售楼小哥:“对方说价格随你开。”   黎嘉洲这辈子还真没怕过人,张嘴就来:“税后两千万,全款现金,先见钱再说卖,”黎嘉洲起了个轻笑,“你就原话告诉对方,爱买不买。”   听筒那边没人说话,然后是下楼梯的时候,然后窸窸窣窣一阵,黎嘉洲等得打了个哈欠。   片刻,售楼小哥重新接起电话。   黎嘉洲懒洋洋道:“早知道就早这样报价。”   对面沉默。   黎嘉洲:“现在没事了吧。”   对面还是沉默。   黎嘉洲:“你以后别打来了我挂了。”   “对方同意了。”售楼小哥声音有点抖。   黎嘉洲脑袋宛如被棒槌敲了一下,震得嗡嗡麻麻的,他扯了一下耳朵,有痛感,不是做梦啊。   “诶,不是,”这下,轮到黎嘉洲懵圈了,“加装修不超过五百,我开的两千,你确定你数字说对了?”   售楼小哥吞口水:“嗯。”   黎嘉洲倏地清醒,这次是他真不好意思了,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马上过来。”   ————   二十分钟后,翡翠园售楼部办公室。   黎嘉洲推开门,见到人。   老爷子着深青色中山装,拄拐杖,精神矍铄,身后跟着两个站姿笔挺的便衣警卫。   见黎嘉洲进来,老爷子和蔼地招呼他落座。   黎嘉洲总觉得老爷子面熟,一时想不起来。   老爷子慈眉善目地:“你叫黎嘉洲?”   黎嘉洲点头,礼貌地帮老爷子的保温杯斟水。   老爷子耐心等他斟完,这才开口道:“是这样,我孙女也是交大的,她下学期想出来住,我想给她买套房。”   黎嘉洲敬道:“校门口挂牌的二手房挺多的。”   “之前秘书有看,”老爷子完全没有倚老卖老的架势,温声道,“我孙女有点洁癖,所以我想买毛坯或者装了没住过的,楼层采光朝向风水挑了个遍,就觉得你闲置那套不错,然后在售楼部看了一下装修图,风格也是合我孙女心意的那种。”   黎嘉洲不谦虚:“您孙女的眼光很好。”   陶老爷子也不脸红:“那是自然。”   虽然一老一小性格合拍,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首先房子您没看,从几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得到的信息并不全面,其次就是这两套从装修到家具全部一模一样,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的一点纪念意义,您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卖,”黎嘉洲组织措辞道,“两千万确实是我一句鬼话,如果您觉得价格有失偏颇,我给您赔礼道歉,这交易就作罢,如果您觉得您一定要买……”   黎嘉洲还真舍不得。   电话没录音,大家也懂任何没有盖章签字的口头承诺都是无效的。   如果对方强买没下限,黎嘉洲大可以反悔,可对方是个明事理的老人。   黎嘉洲正纠结着。   老爷子忽然问:“您家有老人重男轻女吗?”   黎嘉洲楞一下,摇头,有些不明所以。   老爷子苦笑一下,眉毛一耷,睁着眼睛就胡诌了一段重男轻女的故事。   大意是他有个孙子,有个孙女,他文化程度不高,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自然偏向孙子。   “有什么好吃的想到孙子,好玩的想到孙子,就连过年压岁钱都会给孙子多包一点,直到去年我生病住院,孙女没日没夜照顾我,我醒来第一件事想孙子在哪,孙女夺门而出,我才明白过来。”老爷子很擅长讲故事,承接转折情绪饱满,他费力地扯了扯唇角,接着道,“我才明白一直以来,都是孙女在陪我,我想吃什么,是孙女买过来,我想喝什么,是孙女买过来,我想要什么,也是孙女送过来。”   “哪有什么传宗接代,平淡的亲情才最宝贵,”老爷子带着叹音,“我想尽我所能挽回和孙女之间的感情,她想要什么,我就想努力帮她拿到,我一个孤独的老人,就指望她能常回家看看……”   老爷子讲得满是哀怜,握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黎嘉洲却没有松口。   “人都会老的,老了会渴望陪伴,渴望儿孙的笑颜……”   陶老爷子正想着要不要象征性挤点眼泪,警卫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道:“陶部,许首长问您下午要不要一起去……”   办公室空间很小,黎嘉洲很清楚地听到了一个“陶”字。   黎嘉洲酒醒得差不多了,反应非常快,红标车牌,便衣警卫,部级,许首长问……   黎嘉洲想起四年前程果给他说许意菱许老爷子战功赫赫,而许意菱和小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小姑娘朋友圈有老爷子的背影……   黎嘉洲越看越是,一个答案让他有些不相信但又在嘴边呼之欲出。   先前老爷子亲情剧本演到高-潮黎嘉洲都面无表情,老爷子不过回完一句话,便见小伙子有了动容之色。   陶老爷子以退为进:“如果你确实不想卖也没关系,”老爷子失落道,“很多事情我相信缘分……”   “让售楼部估个价,这周办手续您看可以吗?就市场价。”黎嘉洲道。   陶老爷子诧异。   黎嘉洲心跳得很快,面上却故作冷静:“如果改动或者重装要花钱,我这边折一点也没关系。”   陶老爷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诶,小伙子……”我不是想压价,只是害怕你反悔,想让你松口。   黎嘉洲也怕对方反悔,无比现学现卖打起感情牌:“我爷爷走得早,但我现在还能想起他乡下那小院子,夏天蚊子很多,旧风扇嘎吱嘎吱的,一家人吃着西瓜,看二十来寸的小电视……”   “对了,”黎嘉洲想起什么,状似无意道,“您孙女念大几?”   陶老爷子:“大二下期。”   黎嘉洲道:“我念研一,成绩还将就,如果您孙女之后有什么学习上生活上的问题我能帮可以帮,”黎嘉洲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快,转而矜持道,“如果刚好有空的话。”   老爷子开心:“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黎嘉洲不着痕迹道,“我之前念经管。”   “啊呀,”陶老爷子拍大腿,“我家七七也是经管。”   七七……   是她小名吗。   真好听。   黎嘉洲笑着默念一遍,眼底漾起一丝淡淡的温柔。   直到陶老爷子付定金签合同,黎嘉洲自然地送老爷子出门,全程陪同的售楼部小哥还有些回不过神。   售楼部小哥回忆黎嘉洲曾经说过的话:“拿钱砸我?砸人犯法……再打电话告骚扰了啊……我是一个人没错,哪条法律规定一个人不能住两套?我房子好怪我咯?”售楼部小哥把黎嘉洲嘲讽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我人也很好……”   签合同明明不是什么大事,黎嘉洲却紧张得手心起了一层汗。   见售楼小哥越学越像,黎嘉洲不仅不气,他站在门口浮雕旁的光影里,反而出落出一点光风霁月的意思:“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售楼小哥:“……”   黎嘉洲颇有深意拍了一下售楼小哥肩膀:“还有亲情赋予人的美好快乐。”   “……”售楼小哥吓得赶紧把黎大佬的手从自己肩上拿走,眼神小心翼翼的。   ————   另一边,中餐馆。   陶老爷子才在黎嘉洲面前卖完惨,立马去给孙女炫耀事情办妥了。   陶思眠奇怪:“之前不是一直说不卖吗?”   “那是秘书不懂谈判技巧,”陶老爷子得意道,“这和人谈判啊,就得抓软肋,知道人家要什么,你就朝他软肋戳……”   陶老爷子比划的动作很生动,警卫想笑不敢笑。   陶思眠看警卫表情也知道老爷子用的不是什么正经方法,她心里暖了暖,顺意地把老爷子夸了一番。   饭后,陶思眠送老爷子。   老爷子上车坐好了,道:“我明天要去城郊住段时间,薏仁粉还是给你带两罐?”   陶思眠胃不好,陶老爷子在城郊老中医那给她开了长期养胃的方子。   如果陶老爷子要去城郊小住,就陶老爷子帮她拿回来,如果陶老爷子不去,老中医会差人送过来,每月两罐,雷打不动。   老爷子觉得自己问了废话,正要关窗。   “多拿两罐吧。”陶思眠默了一会儿,忽然鬼使神差。   这就新鲜了。   “要送人?送给谁?谁有胃病?”陶老爷子蓦地来了兴趣,“男的女的?新交的朋友?你多久没交朋友了,”陶老爷子有些不可思议,“那人家住哪?一家几口人?父母做什么的……”   越问越离谱。   中午有太阳,陶思眠耳朵被晒得热热的,她揣着心跳声,脸上却还强撑淡定:“我没想送人,我就想着囤两罐,您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陶老爷子摆摆手,有些失望地走了。   而陶思眠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影,越想越坦荡。   对啊,某人胃痛关她什么事,她没想送给谁,她就是想囤着。   脸热是因为天热,没心跳的人会死,突发奇想这个词造出来不就是为了给人用的吗?   陶思眠走在路上,走着走着,格外理直气壮地想踢一下小石子,下脚却轻轻地,带着一点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4小时内所有2分评论送红包~   黎甜粥:妙龄少女校园徘徊思春为何人?多出的两罐养胃粉何去何从?邻居间不得不说的天雷地火?新生代演员和老戏骨的较量谁占上风?欢迎走进《小王八蛋和大猪蹄子的幸福生活》…… 第20章 十六口   接下来几天, 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话, 也仿佛为了躲避一些陌生的思绪,陶思眠刻意和黎嘉洲保持了距离。   自杀青宴之后第二天,黎嘉洲每晚会给陶思眠分享链接。偶尔是好玩的微博, 偶尔是一两篇论文或者硬核财经的话题, 陶思眠都觉得挺有意思, 一大段话打到对话框里又删除, 回过去的只是“嗯”“看到”这样简单的词汇。   不过朋友圈的赞还是会顺手点, 只是出于对傅教授课题的好感。   黎嘉洲每次给她发完链接会等一会儿, 虽然他处在给她养成习惯的阶段,可收到单音节总归有点失落。   黎嘉洲眼不见不难受想删了对话框, 可每次弹出删对话框同时删聊天记录的提醒, 他又舍不得了,一两个字也是字啊。   不过小姑娘每晚还是会给他点赞, 黎嘉洲会把小姑娘的赞截图存下来。   黎嘉洲想了想, 比起她真的回复什么, 他反而更喜欢她点赞。因为点赞是爱心的形状,再想想小姑娘酷酷的小模样, 然后每晚坚持给自己爱心,黎嘉洲看着那些点赞, 刻板的线条仿若都饱满鲜活了,像心里的一股暖流,酸涩又美妙……   程果认识黎嘉洲五年,在他的认知里, 黎嘉洲就是个极度自律的人,可前不久破了酒戒不说,现在还会睡前抱着手机?   黎嘉洲:“问个问题。”   程果举着杠铃把头探到黎嘉洲床边。   黎嘉洲:“你写小说有感情戏吗?”   程果:“啊哈?”   黎嘉洲:“如果一个性格冷淡的女生回你消息是单音节,是不是很正常。”   首先黎嘉洲不可能主动给女生发消息,其次没有女生会不回黎大佬消息,即便冲着那张脸。   程果当他又在看什么心理学杂书:“相当。”   黎嘉洲:“那如果一个女生每天都给你的朋友圈点赞,会不会说明你在她心里有点特别。”   程果实话实说:“点赞就和发表情包一样普通。”   黎嘉洲较真:“可我说了前提是那女生性格冷淡,而且点赞是每天。”   程果反问:“陶总高冷吗?”   黎嘉洲宛如被戳到痒处,极轻地“嗯”一声。   程果:“我每天也发朋友圈。”   黎嘉洲:“……”   程果:“陶总每天也给我点赞——”远远   程果话没说完,黎嘉洲忽然被子一裹,一声不吭翻身睡了。   ————   黎嘉洲自认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之后一周,他不仅没给陶思眠分享链接,连朋友圈都不发了,陶思眠自然没再点赞,也没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两人就像夜航在海面的灯塔和船只,灯塔一灭,船只便失去了联系。   但生活仍旧如同平静的大海。   秦夏已经回家了,精神状态都在逐步恢复中。   程果和许意菱又开始像以前一样约饭约蹦迪,但陶思眠好像从他们文字呼应又不挑明的朋友圈里,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可说。   上次陶思眠采访完聂珊珊后,两人加了好友,偶尔会在朋友圈聊一两句,有时是杂七杂八的日常,有时是小说,有时是吐槽一部大卡司剧服化道和乡村爱情一样。   其他时候,陶思眠依然忙碌而克制,每天几点一线,访谈记录一小本一小本地逐渐摞高。   裴欣怡发现陶思眠有几次心不在焉。   “hello酷狗?”裴欣怡把手放在她面前挥了挥。   陶思眠抬眼看室友。   裴欣怡举起另一只手道:“我找你借刀子拆快递,你给我拿了一把牙刷?”   陶思眠看过去,面上一窘,赶紧纠正。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裴欣怡边拆边道。   陶思眠已经恢复往常的模样:“可能换季热,”陶思眠想到什么,“你这段时间怎么也才朝外跑,不是说好肥宅吗。”   裴欣怡:“和聂珊珊一起。”   王潇下楼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就上来,裴欣怡担心自己说一半王潇开门,朝陶思眠招招手。   陶思眠不明所以,还是跟着裴欣怡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夜色昏暗,星星稀疏。   裴欣怡关好阳台玻璃门,走到陶思眠身边。   陶思眠朝旁侧挪了点位置,裴欣怡鼻尖动了动,开口有些犹疑:“聂珊珊,就你第一天采访的那个舞蹈团团长,我看你们朋友圈有互动,她妈和我妈是同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裴欣怡忘了放刀,陶思眠不动声色把刀鞘套在裴欣怡手里的刀子上,道:“以前没听你说过。”   “怎么说,”裴欣怡塌着肩膀道,“她比我大一岁,大一级,一直都是别人家孩子,阳光开朗漂亮成绩好,我是默默无闻追在她后面的跟屁虫,有知根知底的感情,但很塑料,她有点看不起我,我在她面前也不自在。”   陶思眠有过充当裴欣怡倾诉对象的经验:“然后?”   “她和她男朋友高一在一起,六年了,她最近,”裴欣怡透过玻璃门朝外看一眼,确定没人,这才小心道,“怀孕了。”   “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就让我陪她去检查,拿药,然后药流没流掉,她问我借钱去人流。”   “我自己零花钱也就那么多,我找到她男朋友,问他为什么不拿钱,她男朋友说不好意思找室友借。我问她男朋友为什么不陪她检查,她男朋友竟然说学生会忙,没时间?!”   裴欣怡气得说不下去。   陶思眠接着她的话:“然后你借了,陪聂珊珊做了手术,照顾聂珊珊,她男朋友全程没出现,聂珊珊很生气地找她男朋友吵架提分手,她男朋友答应了。”   裴欣怡不敢相信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诶,不是……”   陶思眠淡淡道:“都能让女孩子这么随便就怀孕了,能有什么责任心,聂珊珊无意给他一个台阶,他当然赶紧撇清关系。”   陶思眠说得一针见血,裴欣怡无奈:“但他们以前感情超好的,两个都是男神女神,秀恩爱狗粮能把人撑死。”   陶思眠:“现在分了也挺好。”   裴欣怡给了疑问的眼神。   陶思眠起了一个凉薄的笑:“及时止损,至少不会堕到不孕不育。”   这话太辛辣。   裴欣怡楞了好一会儿,笑了:“以前总觉得你把事情看太清会无聊,现在有点羡慕你,”裴欣怡见过聂珊珊泪流满面撕心吼人又面如死灰的样子,道,“至少不会为情所困也不会小心翼翼,洒脱自在多好。”   陶思眠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显示九点整。   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回想一下今天的事情,又好像做完了。   今天采访了医学院的陈潜教授,陈潜是个慈眉善目的奶奶,和傅阔林关系不错,傅阔林有个得意弟子,是……   陈潜也有个得意弟子,就是宋文信,宋文信有一个室友是程果,还有一个是……   绕来绕去绕不开一个名字。   陶思眠倏地反手把手机反扣在栏杆上。   “咔哒”一声。   晚风拂过脸庞痒酥酥,陶思眠心尖痒,痒过之后却又空落落。   ————   隔周就到五月。   五一假的时候,魏可飞到秦夏老家看秦夏,结果遇到暴雨回不来,在电话里求爷爷拜奶奶让陶思眠记得去学生会报访谈前期的费用。   陶思眠把要求在备忘录上敲好,问他最迟回来的时间。   魏可说下下周,陶思眠吐槽“什么暴雨下这么久”,魏可紧张得不敢接话,陶思眠没想太多,挂了电话,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胀。   下下周才回来……   可傅阔林团队的访谈下周就要开始了……   陶思眠之前看资料攒了好些问题,她知道黎嘉洲是最了解傅阔林团队的,可想到自己前阵子故意疏远他,陶思眠一边暗骂自己矫情一边后悔,可也拉不下脸主动找他。   周一早上,陶思眠电话拨给程果:“学长。”   程果一个激灵摔了手机,陶思眠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我遇到几个问题,关于宿钱效应和夏普曲率那块的,你周五之前有空的时间吗,定个水吧我带电脑过来,当然作为感谢,我也会把化全妆的许意菱一起带过来当背景板……”   黎嘉洲耳朵竖得尖尖的,程果听到后半段屁滚尿流地下床捡手机。   小姑娘声音没了,黎嘉洲好像被人拿筷子喂好吃的,吃的堪堪擦到嘴边,那人却把筷子拿走了,他闻得到香味却吃不到,整个早上毛都炸着。   上午十点,黎嘉洲陪傅阔林去行政楼拿一份合同,黎嘉洲双手抄兜脸色冷清,傅阔林反省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给他安排的任务太重了,边走边小心翼翼叨着《金刚经》……   而陶思眠从早上程果道歉“不小心撞开免提”开始便心绪不宁。   结果她去学生会报账,遇到盛文杰和一个脸熟的男生坐在大办公室。   陶思眠把一叠发-票和资料从文件袋里拿过来,推到两人面前,礼貌道:“顺序是按要求排的,你们看看有什么问题没。”   在校外那次盛文杰吃了陶思眠的亏,现在人来到自己地盘,盛文杰瞟一眼:“发-票格式要统一。”   陶思眠:“校庆属于特殊重大项目,特殊项目发-票只要求填写完整盖章。”   盛文杰:“抬头要统一。”   陶思眠深吸一口气:“是统一的。”   盛文杰:“税号和校刊章要统一。”   陶思眠:“是统一的。”   盛文杰“哦”了声:“字体要统一。”   陶思眠想把资料收走,笑意很淡:“有没有人告诉你找茬的行为很低劣。”   盛文杰起身:“那有没有告诉你插手别人感情的行为很低劣。”   陶思眠像听到笑话一样:“我插手你和许意菱的感情?”   旁边男生接杯水放到盛文杰面前,盛文杰冷笑着手一扬,水就淋到了陶思眠身上。   “哎哟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但也手滑了。”盛文杰意有所指。   陶思眠怔了一瞬,回神过来,也不是个服软的人。   周围看热闹的短暂安静里,盛文杰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等陶思眠求自己或者灰溜溜离开。   而陶思眠哂笑一下,正想开口,便见黎嘉洲从门外进来。   黎嘉洲是等傅阔林的间隙下来拿东西的,看到盛文杰对小姑娘冷嘲热讽,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劝诫一下。   他当然是站在双方公平的立场,尤其小姑娘这么久没主动给自己发消息,早上还叫了程果“学长”,黎嘉洲告诉自己不要动气一定要温和理智。   盛文杰把水泼到陶思眠身上,黎嘉洲步伐从容稳重地进来。   有人朝黎嘉洲点头,黎嘉洲微笑回以颔首。他宛如路人一般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三杯水,单手并拎起,然后就着众人的安静,猛一反手三杯水连带着杯子直接朝盛文杰脸上砸去。   水从盛文杰脸上徐徐淌下。   杯子掉在地上,滚两下不动了。   办公室其他人屏了呼吸。   无声间。   陶思眠给黎嘉洲递了张纸,黎嘉洲接过来,顺手把陶思眠朝身后轻拉一下。   明明泼水的人是黎嘉洲,却见黎嘉洲倚在桌边,“给你个机会,”他不紧不慢擦着手,反而朝盛文杰勾了丝极其占理但寡薄的笑,“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陶七七:诶,这个人长得有点像我老公~喵喵~ 第21章 十七口   盛文杰在学生会素来没什么口碑, 上次和许意菱的事情在论坛撕起来后, 现在更是没人帮他说话。   几人僵持间,盛文杰垂在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几秒后。   “好, ”盛文杰深呼吸, 转脸格外敷衍地对陶思眠道, “对不起。”   陶思眠置若罔闻。   盛文杰不在意, 直视着黎嘉洲:“该你了。”   在盛文杰理解里, 黎嘉洲说“道歉”, 意思是自己给陶思眠道歉,黎嘉洲就会给自己道歉。   没想到黎嘉洲反手把纸一扔:“你作威作福顶着为同学服务的标语欺负学妹, 我凭什么给你道歉。”   “你!”盛文杰气急。   黎嘉洲淡淡道:“好歹也是交大的人, 别你你我我,要说把话说完。”   “仗着自己是交大亲儿子就了不起?请你搞清楚, ”盛文杰平息了情绪, 指道, “这里是学生会不是你研究院。”   黎嘉洲反手指窗外:“那也请你搞清楚,这里是交大不是你盛文杰家里。”   盛文杰冷笑:“黎嘉洲你不算仗势欺人?”   黎嘉洲嗤一声:“那也好过狗仗人势。”   周围有同学发出笑音, 盛文杰面子挂不住,搡黎嘉洲一把:“就算狗仗人势老子也早就看不惯你, 全天下女人都爱你,全天下教授都爱你,谁知道你那些学术论文他妈是抄的还是——”   陶思眠一拳狠抡在盛文杰脸上,出手快得没人看清。   盛文杰整个人朝后退一步, 现场登时一片沉静。   “不是想要道歉吗,”陶思眠面无表情,“对不起,”尾音落罢,嘴角勾满了嘲讽。   “陶思眠你他妈当众打人!”盛文杰抹了把鼻血,恨恨地要扑过来。   陶思眠毫不退缩:“你他妈先泼脏水。”   眼看着两人要扭打起来,傅阔林这才在门口咳了两声,学生会老师赶紧进来招呼人。   傅阔林摆足了老教授的姿态:“交大校风纯正校纪严明,研究成果这块即便放在全国也是遥遥领先的,学生会职能是服务学生,”傅阔林意味深长道,“刚刚好像是把为难学生污蔑学术违反校纪都占全了吧。”   老师连连点头。   整件事情捋下来,是盛文杰公报私仇为先,但陶思眠也确实动了手,为了双方公平,陶思眠被要求写500字检讨,盛文杰是三千加削职。   陶思眠表示可以接受,盛文杰敢怒不敢言。   直到盛文杰离开、老师跟着盛文杰离开,小办公室只剩几人,黎嘉洲望着陶思眠,仗着身高优势安安静静又小心地望着小姑娘,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知道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也知道她对傅阔林的课题有好感。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她那一下是为了学术,或者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丝丝动机是为了他。   黎嘉洲心尖像蘸了一点蜂蜜,可当视线落在她手上,他眉头蹙了蹙,蜂蜜里有了点不知怎么问的关心。   傅阔林则是八卦王者。   最开始,他看到黎嘉洲把小姑娘护在身后,后来,他瞥见小姑娘在盛文杰推黎嘉洲的第一下就握了拳。   傅阔林叫住陶思眠,陶思眠不明白傅阔林用意,还是乖巧站定,就在黎嘉洲旁边。   而傅阔林看看黎嘉洲,再看看陶思眠,小姑娘能文能武能屈能伸他越看越满意。   傅阔林忍住想把两人手牵在一起的冲动,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呀?大几呀?哪个专业呀?”   陶思眠逐一回答。   傅阔林:“我好像听陈潜和周识理都提过你。”   陶思眠笑了笑。   傅阔林懂分寸,又问了两句学习上的事,状似无意:“那你待会儿要去哪呀。”   陶思眠轻道:“去校门口拿个快递,”她转身,“傅教授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傅阔林在后面拍脑门:“哎呀黎嘉洲你去校门口帮我买杯咖啡吧。”   黎嘉洲犹疑:“这边事情不是没忙完吗……”   傅阔林不耐烦:“废话这么多,叫你去你就去!”   ————   陶思眠没想等黎嘉洲,她只是觉得电梯里面五个人有点多,她宁可等下一班。   黎嘉洲也没想放弃工作,但尊师重道是基本品德。   两人并肩走在行政楼下时,阳光隐了点,叶隙把光斑割成小巧的铜币状,亮色在两人闲散的脚步间绰绰晃着。   陶思眠换只手拿手机:“傅教授挺可爱的,和你链接里严肃的样子不太一样。”   “他这人戏多,你别管他,”黎嘉洲还是没忍住,眼神示意道,“你刚刚还好?”没受伤?   “还好。”陶思眠有句答句,如果不是时间场合不对,她可能还想去拿个麻袋摁着人捶。   “那就好。”黎嘉洲放下心来。   过马路太阳到了另一边,黎嘉洲不着痕迹换了方向。   “你最近好像很忙。”黎嘉洲挡住太阳,你都没给我单音节。   “你最近好像也忙。”陶思眠回,你不给我发消息我怎么回。   黎嘉洲笑:“好像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天聊得散漫,过了女生宿舍,校门就在前方。   黎嘉洲道:“本来以为你刚刚又要欠我一个人情,结果扯平了。”   陶思眠小倔强:“我不喜欢欠人情。”   黎嘉洲笑:“可欠过的那些是既定事实。”   “你现在有时间吗?等我五分钟。”陶思眠忽然道。   黎嘉洲还没回过神来,陶思眠已经从黎嘉洲表情里知道他有,小跑回了宿舍。   黎嘉洲话噎在喉咙,望着她背影,手抬了抬,又放下。   五分钟?要做什么?拿什么东西还人情?还是生气了?难道自己太斤斤计较?   可黎嘉洲也憋屈,他家小姑娘就是油盐不进,他好不容易和她有点人情上的关联,他怎么可以不计较……   上午学校走动的人不多,黎嘉洲听话地待在原地。   就在他快要脑补一出连续剧时,小姑娘拎着一只纸袋子站在他面前。   陶思眠晃晃手:“这里是两罐薏仁粉,我也有胃病,薏仁粉养胃。”   黎嘉洲果然猜对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你能不能每次还人情之前先问问别人要不要。”   陶思眠面不改色:“红色的早上泡,黑色的晚上泡,如果是三百毫升的杯子你就放三勺。”   黎嘉洲:“难道你从来都是这样自作主张不考虑别人感受吗?”   陶思眠自顾自继续:“里面还有个小勺子,勺子上有对应刻度,两罐刚好够吃一个月。”   黎嘉洲:“你拿这个还之前剩的那个人情,”黎嘉洲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她,声音里掩盖不住失落却强撑嘴硬,“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收的情形。”   陶思眠恍如才听他说话般抬头看他,表情格外无辜:“我有说薏仁粉和人情有关系吗?”   “什么有关系,”黎嘉洲愣愣地重复一次,转而瞧着小姑娘眉眼弯弯我就看你急的样子,黎嘉洲瞬间明白过来,气笑了,“诶你个……”   陶思眠笑他:“小王八蛋吗?”   黎嘉洲瞪她:“小猪佩奇!”   陶思眠作势收回袋子:“那我不给——”   “诶诶,说了送。”黎嘉洲真的害怕她反应地,一把拿过来。   两人接着朝前走,嘴角都偷偷翘起。   “可能我家老爷子年龄大了记性不好,这个月明明已经送了两罐,结果上次过来看我又送两罐。”陶思眠若有若无地把锅甩了。   黎嘉洲朝小姑娘走近了点:“这次算我欠你人情,但不能抵消。”   陶思眠觉得自己就是个很拎得清的人了,没想到黎嘉洲比自己还要明确。   陶思眠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停下脚步。   她一边仰面看他,一边朝他走近了些:“你刚刚很紧张?”   黎嘉洲梗着脖子微微后退:“我没有。”   陶思眠眼底藏笑,脚尖和黎嘉洲的逐渐挨近:“你在担心?”   黎嘉洲退到树旁:“我不是。”   陶思眠难得看到黎大佬这样子,脚步一寸一寸挪逼得更紧:“可你脸有点红。”   黎嘉洲心跳得很快。   陶思眠笑得愈烈:“你脖子也红。”   黎嘉洲头偏向一旁。   他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要和小姑娘介意,偏偏小姑娘越靠越近。她是长在他心坎的长相,明眸皓齿,顾盼间能漾起水波,她身上有类似双子叶植物的清淡香水味,她声音叮叮咚咚,脆得像一抔乱溅的泉水。   黎嘉洲宛如断片的老电视,心里乱麻麻,脑子闹嗡嗡,他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要冲动,偏偏小姑娘仿佛立着恶魔小角般越来越嚣张,“你耳朵好像也红……”   她甚至还弯着眉眼想去碰他耳朵。   黎嘉洲面红耳赤又忍无可忍,握住小姑娘伸过来那只手猛地回身一把将她摁在了身后的树上。   “你试试被人像这样卡住脖子是什么感觉,”黎嘉洲一手轻拽着陶思眠的手举过她头顶,另一手撑在她身侧,他手指修长,在树干上屈得如落琴键一般,轻轻扣下。   陶思眠是个不喜欢被强迫的人,不知是对方身形完全笼住她,还是他力气太大,亦或真的有个琴键的音节响在她耳边。   陶思眠反应能力像流水一般慢慢流空。   偏偏黎嘉洲还俯身靠近,压低的声线勾着诱-哄:“你脸也红了。”   陶思眠整个人都烧得热热的,有点不知所措。   那缕香甜跟着她肌肤细腻的绯色勾在黎嘉洲鼻尖,“你脖子也红了。”   陶思眠眼睫垂颤,眼神飘忽。   两人的脸隔了不到一尺的距离,说不清谁的脸更红,谁心跳更大,陶思眠稍稍昂头,刚好看到黎嘉洲喉结的线条,伴着极细微的吞咽声一起一伏。   而黎嘉洲视线从她的眼眉扫过鼻尖,落到唇上。这是黎嘉洲第一次这么近看一个女孩子的唇,菱红精致,微微启着,似莹似软……   两个人屏一下呼吸,又呼吸。   一下,再一下,温热的鼻息就混在了一起。   黎嘉洲“你耳朵红了”噎在喉咙,视线没在她唇间,他完全不想也没办法克制,却不得不克制,腕上青细的血管微微汩起。   而陶思眠耳朵确实红了,但不止耳朵。   没人经过树下,被无限放大的静止里,陶思眠乱乱地想起黎嘉洲说的话:“你试试被人像这样卡住脖子……你脸也红了……你脖子也红了……”   黎嘉洲“嗯”得几不可闻。   好像有安静,好像又没有。   陶思眠舔了舔唇。   “可你确定,”无声间,陶思眠脸和熟虾一样,浑身跟着红红热热的,她眼睫扑闪,声音很轻很小地,“这样是……卡脖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别人家男主表白被拒大家会说虐,甜粥表白被拒大家只会哈哈哈哈哈哈。   黎甜粥:再哈哈哈哈哈我就亲了! 第22章 十八口   黎嘉洲本来很紧张, 听到这话, 漫了一丝低低的笑音。   而陶思眠同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愚蠢问题,本就烧透的小脸更是红得快滴出血来。   一秒,两秒, 三秒。   陶思眠强撑淡然地朝左走, 黎嘉洲拦住左边。   陶思眠朝右走, 黎嘉洲垂手拦住她右边。   陶思眠胸口起伏, 分外能忍地贴着树干徐徐蹲身, 借着身高差距从他手臂下跳出来。   是的, 那个动作是跳。   黎嘉洲几乎当即就笑了出来。   陶思眠闷闷朝宿舍走,黎嘉洲就抿着笑意跟在她身后。   可笑意越抿越抿不住。   路过一阵风, 树叶沙沙响。   黎嘉洲轻咳一声:“你刚刚……害羞了?”   陶思眠:“我没有。”   黎嘉洲:“我有感觉到。”   陶思眠否认:“你感觉错了。”   小姑娘耳尖又红又软, 黎嘉洲笑意更甚:“有点可爱。”   可爱?   陶思眠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学校里听到过这个形容词。   但她宽宏大量她也不气,她只是停下脚步, 顶着仍旧红红的小脸转过身, 走到黎嘉洲面前, 然后恶狠狠地踩他两脚:“可爱你妹!”   然后,又格外干脆洒脱地继续走。   陶思眠自认力气很大, 打人从不手软,这两脚能踩得黎嘉洲心服口服收回那些戏弄她的心思, 明明最开始是她想作弄他。   事实上,小姑娘这两脚如同隔靴搔痒,踩得黎嘉洲浑身都痒酥酥的。   如果不是小姑娘正在气头上,他甚至还想把另一只脚伸出去让她踩个对称。   大抵是想隔黎嘉洲远点, 大抵也是不想面对刚刚乱七八糟的事实,陶思眠走着走着,脚步加快,快着快着,跑了起来。   黎嘉洲双手抄兜跟在她身后,步伐仍旧不急不慢。   眼看着她要进宿舍门禁。   黎嘉洲脸上蓄着温柔的笑意。   他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喊:“喂!你问题问我吧,程果没时间我有时间。”   陶思眠:“我有时间的时候估计你都没时间。”   黎嘉洲眼底柔意更深:“只要是你我都有时间。”   五月天光落了一半在楼边,鸟儿衔着黎嘉洲声线飞到陶思眠耳边。   这人今天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   陶思眠没回答,揣着“噗通噗通”的心跳把门禁摔得很重。   “哐当”一声,黎嘉洲不仅没怕,笑意反而更浓。   瞧瞧,瞧瞧,这劲儿。   真真就是我家小姑娘……   ————   裴欣怡昨晚追剧追到三点多,十一点醒来,对陶思眠这个点在宿舍表示诧异。   裴欣怡揉揉睡眼:“你账报好了吗?”   陶思眠趴在桌上:“遇到盛文杰起了点纠纷,但后来老师来了,老师拿去报的。”   裴欣怡:“那你怎么没在自习室?吃午饭了吗?下午要去哪?”   陶思眠心不在焉但依次回答:“本来要去校门口取快递,结果中途又出了点意外……没吃午饭……不知道……”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裴欣怡走近看到陶思眠状态,担心地把手覆上她额头,比了比,“没发烧啊。”   那为什么脸这么红,看上去恹恹的。   “我没事,”陶思眠眉头蹙了蹙,“可能是我犯了神经,然后遇上一个也犯了神经的神经病……”   本来她还想感谢一下盛文杰,如果不是盛文杰,她那两罐薏仁粉送不出去。   可在某人这么恶劣之后,她甚至想问他把那两罐东西要回来。   他怎么可以那么讨厌,那么坏。   陶思眠满脑子都是他斜斜勾唇笑,他漫不经心地笑,他说自己“可爱”……   啊啊啊!陶思眠简直要疯了!她把头埋进臂弯滚啊滚,她很抗拒可爱!哪里可爱了!哪里都没有!   黎嘉洲走在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想到是自家小姑娘在想自己,他走着走着低头就笑了,惹得过路女生红着脸和同伴说什么,但又不敢多看。   黎嘉洲拎着那个纸袋子没回宿舍,反而大大方方把研究室逛了个遍。   同学们问:“诶,不是和傅教授去行政楼了吗?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黎嘉洲道:“中途有事。”   同学们看到他手里袋子,很自然地问:“手里拎着什么?”   黎嘉洲假意低头看一下,“哦”一声,分外云淡风轻道:“养胃的,家里拿的。”   没错,养胃的,小姑娘家里拿的。   黎妈妈是个贤惠的人,不少同学都收过黎妈妈送的特产零嘴,这厢纷纷夸赞:“好羡慕,你好幸福……”   黎嘉洲不置可否,转身去了下一个科室。   一整天,他带着这个袋子参观了整个研究室。   他回答的时候面上无波格外坦然,可每次回答,心里都藏着暗戳戳的小欢喜。   你们不知道是谁送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你们不问我不告诉,问了我也不告诉。   直到晚上,黎嘉洲才拎着袋子,第一次怀着依依不舍的情绪离开研究室。   ————   黎嘉洲和盛文杰都算校园风云人物。   上午的纠纷发生在学生会内部,老师处理的时候就吩咐过在场同学不能外传。   黎嘉洲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刚回寝室,推开房门,便见宋文信和程果兴致勃勃坐在桌旁,桌上立着块平板,平板里开着群视频,傅阔林极具渲染力的说书声就从平板传到了黎嘉洲耳里。   “你们是不知道,黎嘉洲看到盛文杰朝小姑娘身上泼水,当时脸就变了,”傅阔林伴着手势,“有个词叫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真的,我带黎嘉洲四年,第一次看到他气得头发一根一根竖起来。”   “黎嘉洲就走过去,接三杯水,一言不发,反手直接浇到盛文杰脑袋上,你们是没看到,当时灯光打在黎嘉洲身上,他那张脸侧着,”傅教授连连感叹,“我要是个小姑娘我都得死心塌地爱上。”   一群研究生听得津津有味。   “关键是小姑娘也帅得一比,”傅阔林接着道,“黎嘉洲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站着,她也没多说话,盛文杰一喷黎嘉洲论文是不是抄的,小姑娘抬手一拳径直抡盛文杰脸上,盛文杰头一甩,血就从鼻子里流出来……”   傅阔林看到程果和宋文信身后的人,声音越来越小。   程果和宋文信循着傅阔林的视线朝后看,看到了微笑着的黎大佬。   “傅阔林教授,”黎嘉洲叫了全名,“所以您建了一个讨论组没拉我进?”   傅阔林:“我没拉你们寝的宋文信。”   黎嘉洲微笑:“宋文信是医学院的人您怎么拉?”   傅阔林理直气壮:“可八卦就是要背着说才有意思。”   黎嘉洲嘴角弧度愈明显:“可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讨论一下师生关系。”   傅阔林挂了视频。   一分钟后,傅阔林的来电提醒亮在黎嘉洲手机屏幕上。   黎嘉洲折身去阳台,深呼吸:“别想着认错可以解决问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添油加料……”   傅阔林直来直往只顾自己的脾气的性格和黎嘉洲一脉相承,但这次,他难得耐心地等黎嘉洲一大通说完了,这才拎出重点关心道:“所以你们今天牵手了吗?亲到了吗?”   黎嘉洲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傅阔林在听筒里的声音分外了然:“我和你师母都是过来人,我们还专门帮你和小姑娘算了名字配对,陶思眠,黎嘉洲,87分,天作之合……”   “你在乱说什么幼稚鬼东西,我听不懂,”黎嘉洲被“天作之合“四个字掻得浑身不自在,这厢他挂了电话刚回寝室,便被程果好说好话地拉着坐到桌边。   寝室环境很熟了,不知是程果和宋文信的眼神太莫测,还是□□静,黎嘉洲凭空有些呼吸不畅。   他揉了揉太阳穴,强撑淡定:“见义勇为的结果就是审讯伺候吗?”   程果没理他,挂着高深的笑容。   “你第一次反常是送小饼干,当时整个剧组在,陶总在。你第二次反常是水吧,剧组在,陶总在。你第三次反常是藿香正气液,你去医院看病的时间,刚好是陶总去医院看秦夏的时间。你第四次反常是杀青宴,剧组在,研究室在,”程果想起魏可的话,“可你和陶总在休息室,二十分钟出来……”   程果望着黎嘉洲:“五年室友情,你看着说。”   黎嘉洲握手机的手收紧了一瞬,面上却没有松动。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黎嘉洲问。   程果给他递了个眼神。   黎嘉洲素来光明磊落,有话直说。   可真当问题那么裸-露被人问出口,黎嘉洲脑海里先是小姑娘和自己的那些电话,然后是白天,小姑娘被自己摁在树下,然后是点赞,程果说“陶总也每天给我点赞”,再然后是她的很难靠近。   而程果包不住话,程果和许意菱现在的关系不可言说。   夜晚未睡的鸟儿好似在树叶上跳伞,但在黎嘉洲心里跳蹦蹦床。   黎嘉洲垂眸盖了一下情绪,再抬眼时,裹着一丝骨子里的寡薄风流不在意:“我喜欢她,见第一次就有说不上的喜欢,一种似曾相识的喜欢,我喜欢她所以愿意为她打破那些‘不谈恋爱’‘恋爱费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的鬼话,我喜欢她想和她谈恋爱想和她结婚……”   陶思眠是许意菱放在心坎护的人,黎嘉洲有多冷情程果也知道。   黎嘉洲这语气太薄,对象还是陶总,程果听不下去,笑了一声:“黎嘉洲你再这样我生气了,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黎嘉洲心里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刚刚是假话,”黎嘉洲扯了扯唇角,顿一会后,他面色逐渐认真起来,“真话是,陶思眠和我很像。”   “单纯的学妹欣赏。”   “她是那个我举着灯,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自己的人。”   “所以该帮的忙我会不由自主帮,该送的人情我会不由自主送,可能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微妙……”   黎嘉洲后面半段没走心,咬字正经地说起来反而真。   程果觉得也是,象征性问:“真的?”   “你觉得呢?”黎嘉洲嗤了声笑。   程果不疑有他,看到黎嘉洲拎回来的袋子,随口道:“里面是什么?”   黎嘉洲保持着那种不在乎:“我家陶总送的两罐养胃粉,之前给她讲过两次模型。”   程果笑着推了黎嘉洲一把:“嘴炮辣鸡。”   黎嘉洲塌肩,很随意地拿了毛巾到洗漱台。   宋文信已经上床去了,程果边接许意菱电话边起身去阳台,压低声音:“我也感觉很奇怪,可宝宝你还是收收月老心思吧,黎嘉洲亲口说的是欣赏,最合理的解释也是欣赏……你要知道黎嘉洲这种人从来不妥协,陶总也是,这样两个人要真强行捆在一起那一定是相爱相杀两败俱伤……”   而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   黎嘉洲轻手轻脚从洗漱台回到寝室。   他弯身从柜子里拿出很少碰、几乎崭新的单反,装了个最贵的短焦镜头,然后去到桌边,小心翼翼从袋子里拿出那两罐养胃粉,摆在一起。   黎嘉洲调光圈,对焦,手里相机发出极细微极快速的“咔擦咔擦”,听到程果回来的脚步,他小心把两个罐子重新放回袋子,然后飞快把相机塞柜子,镜头都没来得及卸就重新回了洗漱台……   程果要睡的时候,黎嘉洲还抱着电脑。   “定题会在下周,”程果打了个哈欠,“大佬您这么努力让我们怎么活。”   黎嘉洲指指宋文信,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程果睡下。   夜深人静,黎嘉洲P着那两张罐头图,越P越兴奋,终于P好之后,他传到手机上,配文又在纠结。   这算自己第一次发非工作相关的朋友圈,别人会察觉出特别吗?   别人察不察觉他不在乎,她会察觉吗?   黎嘉洲几个字退了写写了退。   他发了一次无文字的公开,秒删,然后又发了一次无文字的私密。   折腾完这张照片,黎嘉洲仍旧没有睡意,他又百度了姓名配对,输入陶思眠和黎嘉洲,果真是“87分”。   评价那一段话明明是鬼扯,他却看得快要背下来,天作之合。   还是睡不着,黎嘉洲又点开她的朋友圈。   好像那些内容没怎么变,可他看着,又好像不一样。   比如这条,小姑娘在陪老爷子剪枝,他也很喜欢盆景。   小姑娘喜欢灰色但又喜欢暖色系的东西,他也是,他家装修就是。   小姑娘喜欢吃甜食,尤其翻糖蛋糕,他会做一些甜品,也会做翻糖蛋糕……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天作之合。   黎嘉洲想起秦夏出事那天,他想抱她没抱,又想起今天,啊不,凌晨过了,是昨天,在树下。   她大概到自己肩膀这,黎嘉洲在被窝里抬手比了一下,小小的一只,如果当时背后不是树,他应该就能带着恶作剧的意味抱住她,像这样,黎嘉洲在被子曲臂,然后好像真的抱住了她,她身上有香,唇形精致,绯红,看上去很软,很甜,有点像翻糖蛋糕,他喜欢轻轻咬……   啊呀,不对劲,黎嘉洲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带着点明知故问的小心思,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脑袋里全是这些粉粉的东西。   ————   陶思眠是个冲动过后很理智的人。   黎嘉洲把她咚在树上那天,她没有拒绝黎嘉洲让她“问他问题”,陶思眠冷静下来之后,很自然地给程果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找黎嘉洲约了时间地点。   周五早上,陶思眠比平常起得更早些,化了个不那么明显的全妆,然后,趁寝室另外两只还没醒,默默打开衣柜。   她平常习惯宽衬衫搭修身长裤或者一些冷色调有设计感的衣服,想穿点不一样的,可又无从下手。   粉色连衣裙?   太嫩,许意菱的审美她素来不苟同。   橄榄色波西米亚?   可又不是去海边,会不会太刻意?   这条黑色A字裙?   皮肤是衬得很白,布料也蛮有质感。   陶思眠扯出来一看,许意菱送裙子难道就不能过膝吗???   下一条。   七点半,王潇想起床上个厕所,看到陶思眠,一脚踩空差点从床侧楼梯摔下来。   “你还好吗?”陶思眠问。   “还,还,还好。”王潇吞了吞口水,目光落在陶思眠身上就挪不开了。   这是王潇第一次看陶思眠穿及膝裙,掐了一抹窈窕的腰身,几何线条加泼墨涂鸦的底面看上去很鲜活,她五官比平时勾勒得更立体一些,红唇白齿,眼波一晃一漾间,王潇都有点受不住。   “您这是要去……约会?”王潇舌头捋不清楚。   “不啊,”陶思眠清了一下嗓子,“去食堂吃个饭,然后上自习,找了傅教授团队的研究生问点模型问题。”   王潇若有所思:“可女生突然收拾打扮变美,一般都是要去见……”   “我想什么时候打扮就什么时候打扮啊。”陶思眠和王潇道个别,拎包出了寝室。   她确实不明白王潇她们约会才打扮的心理,为什么要为了讨好他人的视觉折腾自己呢。   难道不能因为今天天气好?今天有时间?陶思眠弯了弯眉眼,或者因为今天要学习化个妆也不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排2分评论送100个红包~   黎甜粥:老婆,可爱,想……   老爷子:不,你不想!!! 第23章 十九口   上午, 水吧包间。   陶思眠和黎嘉洲相对而坐, 面前各自摆着一台电脑。   陶思眠把有问题的模型现场跑一遍,然后把问题在程序栏标出来,把自己的电脑转到黎嘉洲面前, 黎嘉洲很快给她说出原因, 然后二次标注在她的标注上, 再把电脑给她转回去。   转过来转过去, 电脑都有点转晕了。   陶思眠跑一个耗时持久的模型时, 黎嘉洲找到上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很自然地坐到陶思眠这边,陶思眠朝里面让了让, 偏着脑袋听他讲。   黎嘉洲坐过来之前只觉得这样会方便一些, 坐过来之后,才发现这样的距离不太对劲。   小姑娘今天格外亮眼, 方才对坐时, 他心跳就有些乱, 这厢坐近了,陶思眠闻到了黎嘉洲身上浅浅的木质香, 而黎嘉洲稍稍偏头,看到了小姑娘白腻精致的眉眼。   她身上的淡香好像也比平常更勾人些, 黎嘉洲偶尔探手到陶思眠另一侧拿笔,便会形成圈她的姿势。   像确确实实圈住了她,又像虚虚圈着一团柔软的云。   黎嘉洲耳根有些红,他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稳了稳心神,边在草稿纸上写便给她念:“这个模型里广义garch是对arch的一个升阶……”   陶思眠纠正:“降阶。”   “对,降阶,”黎嘉洲喉咙不自然地滚了滚,“然后参数α在这个模型里……”   陶思眠:“是β。”   小姑娘说话时,细软的声线伴着呼吸撩过黎嘉洲手背。   小姑娘越纠正,黎嘉洲心猿意马错得越多。   好几次后,黎嘉洲自己都意识到了,他对学术素来认真,很不自在地解释:“不好意思,我这几天睡得很晚,精神状态不好。”   “我每次熬夜之后不在状态都会按这个穴位,”说着,陶思眠两手抓起黎嘉洲右手,她一手圈住他手腕,一手轻缓地帮他捏虎口。   陶思眠力气不大,皮肤绵软柔滑,黎嘉洲手部皮肤纹路比她的明显一些。   这种直接了当的接触混着温热,在狭窄的空间内,可以听见两人间歇想屏的呼吸。   一下,又一下……   几下后,陶思眠轻咳两声放下他的手:“你接着讲。”   她耳朵也有些烫。   黎嘉洲整个人好似泡在温泉里,身体在暖雾里充盈发胀。   他“嗯”一声,吞好几次口水,才别过头强迫自己回神。   ————   其他同学都是电话里讲模型效率低,见面讲效率高。   陶思眠和黎嘉洲两个高效人士反而掉了个个。   但最后一个模型完成得很顺利,两人相视一眼,眼里缀着亮光。   陶思眠收电脑的时候,黎嘉洲手横在椅背上,陶思眠偶尔反身装东西会碰到他的手,不过刚才两人肢体接触已经很多,陶思眠都快习惯了。   “你有考虑过跟项目吗?”黎嘉洲问。   虽然之前他对程果把真话说假、把假话说真,不过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小姑娘确实和他很像,性格、关注点以及一些若有若无的细节。   很多人问过陶思眠这个问题,陶思眠仍旧是:“不考虑。”   黎嘉洲:“你成绩很好。”不深造显得浪费。   “我成绩好老爷子就挺开心,”陶思眠笑了笑,“我想让老爷子开心。”   往往出类拔萃的人都伴随着一定程度的被孤立,而黎嘉洲能和程果他们关系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黎嘉洲能理解和包容其他人。   比如程果暗恋许意菱的时候,黎嘉洲自己对恋爱不屑一顾,但他能理解程果。   比如小姑娘浪费的理由简单又粗暴,黎嘉洲声音反而更温柔了些。   “你和老爷子关系很好。”他笑,老爷子还为你编了一个重男轻女的苦情故事。   陶思眠顺嘴:“我和我家笨鸟关系也好,和猫猫关系也好,还有小米粥,关系也很好。”   黎嘉洲只知道她家八哥叫笨鸟,金毛叫猫猫,他问:“小米粥?”   “上次我给你说我要买只八哥,教她念小王八蛋,让她和笨鸟对骂,”陶思眠软软道,“我随口一提,老爷子就买了……”   黎嘉洲微笑:“谁取的名?”   陶思眠不明所以:“我取的啊。”   黎嘉洲唇角笑意愈发凝重。   陶思眠这才想起大猪蹄子惨烈的一跤,“噗嗤”一下连连摆手:“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黎嘉洲笑着深呼吸:“我有说你有别的意思吗?”   “就早上王叔拎着鸟笼进屋的时候,我正在喝小米粥,就顺口,”陶思眠想笑没忍住,“不过你这么一提,倒真的有点别的意思,黎嘉洲,黎嘉粥,小米粥哈哈哈哈。”   陶思眠前俯后仰,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黎嘉洲又气短又拿她没办法,闷闷地抬手扯了一下她的马尾。   陶思眠头发素来绑得又低又松,几乎是一扯就变形。   陶思眠笑意戛然,转脸瞪他一眼,一边取下橡皮圈重新扎一边皱眉道:“要不是看在你给我讲模型的份上,换个人早躺在地下了。”   威胁人的声音都娇娇软软的。   黎嘉洲又扯一下。   水吧没开空调,天气颇热。   小姑娘脸红红地再瞪一眼,低声警告:“黎嘉洲!”   黎嘉洲看她恼了,忽然开心:“诶!”   笑得没脸没皮。   陶思眠不想和他说话:“你很烦。”   黎嘉洲探手想拿她的橡皮圈:“我帮你扎。”   “我不要!”陶思眠拒绝得很干脆,她想动作利落潇洒地绑头发,可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腕上的橡皮圈。   “在左手。”黎嘉洲声音蓄着藏不住的笑意。   小姑娘脸色的绯色瞬间从脖子染到耳根:“我当然知道在哪只手,我就装一下不知道……”   “嗯嗯你知道,”黎嘉洲嘴上配合,笑意愈甚,“你不止装一下,你装了好几下……”   “混蛋啊你!”陶思眠气急,反手一巴掌拍在黎嘉洲肩上,力气不大。   黎嘉洲假意躲又没躲,他笑得放肆,最后还趁乱悄悄摸了一把她的手。   很软,很小。   陶思眠假装淡定看别处,耳廓却红得快要滴血。   黎嘉洲就瞧着自家小姑娘,分外好整以暇。她脸皮薄没关系,自己脸皮厚啊。   黎嘉洲回味着方才转瞬即逝的触感,暗啧一声,其实脸皮厚点也没什么不好……笑得又贱又帅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总:森气!   黎甜粥:摸了老婆小手手~嘿嘿嘿~ 第24章 二十口   陶思眠不是个迟钝的人, 当然看出了黎嘉洲先前意马心猿的样子。   她化全妆本就带着一点报复他上次让她出糗的意味, 结果这次又被一根橡皮圈将了一军。   他笑!他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陶思眠拎包起身。   黎嘉洲极绅士地让她先出去:“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我不要!”陶思眠拒绝得很干脆。   黎嘉洲收了点笑意:“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甜品店,听说很好吃,我们可以吃完饭去吃个下午茶, 就在珠江广场商圈A口左边。”   陶思眠竖着耳朵把地址听全了, 分外无情:“不感兴趣!”   “行行。”黎嘉洲一阵暗笑, 他知道小姑娘被自己逗狠了, 摸摸她发顶想替她顺毛, 结果这个类似对宠物的动作更是惹得小姑娘拎包直搡他, 娇软地超凶。   ————   裴欣怡不敢相信陶思眠主动约自己吃午饭,下楼看到陶思眠今天的穿着, 整个人更是愣愣的。   裴欣怡捂额头:“我记得我有下床洗漱这个动作, 所以不是活在梦里?”   陶思眠巧笑:“在黑格尔哲学里,虚无和真实没有界限。”   现在时间还早, 两个女生决定走远一点去吃。   裴欣怡想挽陶思眠胳膊, 陶思眠不着痕迹避了避, 裴欣怡想起陶思眠不喜欢别人碰,很默契地收了手:“你模型处理好了吗?我出门的时候好像看到程果在楼下等许意菱。”   陶思眠:“问的黎嘉洲。”   裴欣怡错愕:“黎大佬现在好到给人讲模型?”   陶思眠哂道:“你觉得‘好’这个字和他沾边吗?”   裴欣怡当黎嘉洲讲模型是因为陶思眠要采访傅阔林团队, 没在意,她想到什么, 又道:“周识理上堂课发了新课件,你不在,回头我把录音和课件都拷给你。”   陶思眠:“谢谢。”   “期末考试坐我旁边?”裴欣怡双手合十朝她眨眨眼。   陶思眠笑着应允。   裴欣怡没想到陶思眠这么好说话,有些受宠若惊。   到路口, 红灯刚好变绿灯。   两个女生从斑马线这边朝另一边走时,一男一女手牵手从马路另一边迎面走过来。   绿灯时间太短,几个人仓促颔首便匆匆擦肩。   到另一边后,裴欣怡主动道:“当时聂珊珊不是找我借钱做手术,我煽风点火,他们就分了嘛。”   陶思眠回望一眼,男生抬手用手掌给聂珊珊遮太阳,聂珊珊说了什么,男生假装听不到,一直偏头,一直偏头,聂珊珊重复一次,男生忽然扭头亲了聂珊珊一下,惹得聂珊珊满脸娇羞。   “复合了?”陶思眠收回视线。   裴欣怡也看到了很甜的一幕,颇为复杂道:“聂珊珊出院快一周的时候,渣男来找聂珊珊复合,说他知道错了,他前段时间也是学生会和考研压力太大才会犯浑,他让聂珊珊再给她一个机会,他会对聂珊珊好一辈子,明年过年他们刚好大四,他还要带聂珊珊去见家长。”   陶思眠淡淡道:“不可能。”   “可他们真的有很多年感情,算一路扶持过来的,”裴欣怡叹了口气,“我估计聂珊珊也是觉得沉没成本太大,这才原谅他。毕竟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七年,还是最好的年龄。”   陶思眠摇头:“渣和出轨一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有就是,”陶思眠问,“你还记得前几天学生会的事吗?”   虽说老师要求学生会同学不能外传,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裴欣怡和王潇听了边角料,回寝室陶思眠给她们补了缩减黎嘉洲戏份的完整过程。   裴欣怡迟疑:“盛文杰……泼你水?”   “但是聂珊珊她男朋友也在旁边,”陶思眠嘴角扯了个颇为嘲讽的笑,“盛文杰泼我那杯水就是聂珊珊她男朋友接的。”   可能是对盛文杰的狗腿,也可能是猜到裴欣怡会把他和聂珊珊的事情告诉自己,自己会劝分,不过不重要。   陶思眠说话不带感情。   裴欣怡嗤骂聂珊珊男友一句,转而道:“好了,我熟悉的陶总又回来了……”   裴欣怡话还没完,陶思眠眼波一晃,对着裴欣怡叫了声“宝贝儿”,陶思眠面上没太多表情,偏偏声线压得极低,轻软间带着一丝砂石质地的慵懒勾人。   裴欣怡后背一麻,踉跄着朝前扑。   “你别激动。”陶思眠好笑,赶紧伸手把室友扯回来。   饭后,裴欣怡问陶思眠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签售会,裴欣怡满是期待:“是一个我超喜欢的作者。”   陶思眠:“我去看电影。”   裴欣怡下意识:“你一个人去看电影?”   陶思眠也不懂:“一个人有什么问题?”   裴欣怡反应过来,悻悻碰鼻子:“没,没什么。”   陶思眠做事素来严格,她按照购票软件的提醒提前半小时到电影院候场,取出的票缺了一角,她还配杯牛奶心情颇好地发了条朋友圈。   陶思眠想吃爆米花,但中午已经吃很多了,她忍住了。   电影院里面有娃娃机,陶思眠注意力转移着转移着,忽然就想到了某个混蛋,不过她一个人也没什么抓的兴致,摇摇头把混蛋甩出了脑海里。   陶思眠看的是部2D改3D的经典老片,影厅没坐几个人。   陶思眠刚把东西放好,身边便坐下一个人。   陶思眠一偏头,错愕地睁大眼:“这么巧?你也喜欢诺兰?”   黎嘉洲调节了一下呼吸,这才道:“程果推荐我看的。”   陶思眠:“你看上去很热。”   黎嘉洲昂下巴示意:“外面有太阳。”   空调降温效果很好,黎嘉洲看到朋友圈跑步过来买票的心率慢慢降下去,陶思眠上午生的气也消了不少。   广告时间,陶思眠甚至还主动和黎嘉洲搭话:“我每次都只买第六排第六个座位,许意菱说我强迫症,但视野真的特别好对不对。”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黎嘉洲道,“我会买爆米花,买了自己不吃。”   “还是你比较奇怪……”   陶思眠话没说完,黎嘉洲捻了一颗爆米花,顺手喂到了陶思眠嘴里,“嘘,快开始了。”   黎嘉洲指腹擦过她的唇,很快收回去,爆米花在陶思眠唇间摇摇欲坠。   电影很快开场。   黎嘉洲刚刚有试探的意味,而且这个动作很出格,他紧张地摩挲着爆米花桶边缘,不敢看小姑娘的表情。   而小姑娘确实很讨厌亲近,肢体接触都只有极亲密的人才可以做,遑论徒手喂东西。   但可能因为他也有洁癖,也可能因为自己下午等电影的时候,许意菱告诉自己程果说黎嘉洲对自己的感觉是欣赏,很巧的是,自己对他也是欣赏。既然这样,对方肯定不是有意的,那自己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电影放映十分钟。   黎嘉洲交叠着指腹,小心看她。   陶思眠喉咙几不可查地滚了滚,类似小动物地、慢慢地把那两粒爆米花用牙齿磨掉,触感太明晰,以至于她脑子里都是“咝咝”声……   两个人距离很近,各自揣着心跳,一场电影看下来完全不记得内容,只顾着耳根发热。   直到放映结束出大厅,陶思眠和黎嘉洲才同时松一口气。   紧绷的气氛终于结束了,不知是谁,心里又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失落。   电影院楼下有条美食街,陶思眠和黎嘉洲顺道吃了个饭。   陶思眠请的,黎嘉洲也没推,只是默默注意她点菜的喜好和口味,轮到黎嘉洲的时候,他也按照自己的习惯在点,陶思眠没想记,要怪就怪自己过耳不忘的记忆力。   两个人难得和平地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昏昏暗暗的灯光接着树影,夜风吹得影斑摇摇晃晃。   吃饭的地方在女生宿舍和研究生宿舍中间,陶思眠正想给黎嘉洲道别,黎嘉洲很自然地走上回女生宿舍那条:“天太晚,送送你。”   黎嘉洲在等陶思眠。   陶思眠心尖仿若塌了一角,面上却不动声色:“嗯。”   然后,跟上去。   陶思眠一个人看过很多次电影,也走过很多次电影院回女生宿舍这条路。   从前她目不斜视只觉得这条路灯太暗,这厢和黎嘉洲并排走在一起,陶思眠才发觉灯暗的意义。   沿途有很多小情侣,或搂搂抱抱地经过,或靠在树下接吻。   陶思眠拎着包,黎嘉洲双手抄兜,两人有一步没一步走得闲散。   肩膀近的时候快要贴到一起,远的时候又能隔上一尺的距离。   两个人都微微低着头,尽量不看旁边的画面,可越是这样,那些窸窣暧昧的声响传得愈发清晰。   过一个转角时,星河漫天,细碎的光好似揉染在另一个世界。   黎嘉洲手在裤兜里动了动,忽然道:“你看星星。”   “我对星座没研究,”陶思眠中肯,“不过很美。”   “你今天也很美。”黎嘉洲状似无意。   陶思眠耳尖爬上一缕绯色,嘴还硬着:“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美吗?”   黎嘉洲笑她:“所以我加了个也字啊。”   也的意思不是星河美,你也美。   而是你从前很美,今天也很美。   黎嘉洲嗓音温缓,像淌过暮色的溪流,陶思眠心坎被浸得湿漉漉的,咬一下唇,没了声音。   两人一直沉默到宿舍楼下。   陶思眠指道:“那我先上去了。”   黎嘉洲没说话。   陶思眠走几步。   黎嘉洲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喂。”   陶思眠停下脚步回头。   黎嘉洲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昧地隐在光里,他嘴角勾着笑,眼里蓄着让人沦陷的深邃。   “期末了,你要复习吗?”问的话却是正正经经的。   “当然,”陶思眠垂长的眼睫颤了颤,“我又不是学神,我得每天去刷题。”   “我也要写论文,但早起占座很烦,你可以给我占座,我可以给你讲题,”黎嘉洲就这样望着陶思眠,眉目微弯着,“我们要不要一起啊?”   他尾音微微上扬,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陶思眠觉得这是个等价交换,点点头:“反正我们也经常偶遇,”她乖巧地朝他勾勾小指,同样正经,“那习友再见。”   习友什么鬼啊。   黎嘉洲嗤地又笑起来,笑里又有点纵容的意思,他身体都微微前倾了一下。   ————   黎嘉洲有个日记本,纸张很老,保护得很好。   他几年前记了三分之一本,然后用透明胶粘住了。   几周前,新的三分之一写了几页,黎嘉洲重新翻一页,开始写他今天和小姑娘待的时间、地点、做了什么。   很简单很流水账的话,他都一笔一划写得满是认真。   写到后面,是在电影院,他偷看小姑娘32次,小姑娘和他对视一次。   吃饭时,他给小姑娘剥虾,小姑娘眉眼弯弯看了他7次,他手没抖,十分争气。   然后是宿舍楼下,他和小姑娘约自习,他目送小姑娘上楼,小姑娘爬到二楼转角时朝下看,他和小姑娘视线撞上,小姑娘飞也似地别过脸,好像带着点小心思,上楼的脚步更快了。   黎嘉洲一边写,嘴角一边不自知地上扬。   ——我想……题只给你讲,电影只陪你看,爆米花只喂给你吃。   ——哪有什么不期而遇,不过是我想见你   写完之后,黎嘉洲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笑着盯了半天,然后左看右看,看程果和宋文信都没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心又无比愉悦地在末尾加了个轻巧的波浪号。   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吃块小饼干》更名为《我轻轻地尝一口》   预收文《以无边温柔吻你》戳专栏可见,《我拿你当朋友你却》的行业姐妹篇~喜欢的大大可以收一下噢~   黎诗人:你有试过喜欢一个人吗,一见到她就想笑,和她说话想笑,和她走路想笑,和她吃东西想笑,想把她变小装进口袋,想把她藏到心坎上~晚安,我的小姑娘~ 第25章 二十一口   临近期末, 交大氛围趋于紧张。   就连裴欣怡这种长期划水用户都定了闹钟早起去图书馆, 在寝室的时候也一边吸溜米粉一边听陶思眠讲题,神经绷得和拉开的箭弦一样。   裴欣怡好几次差点把叉子戳鼻子里,陶思眠故意板脸:“先吃还是先听。”   裴欣怡弱弱放下叉子。   是的, 可能因为陶思眠是个习惯做计划的人。哪怕她在寝室的休息时间被室友压榨了, 哪怕她一边复习一边还在跟访谈, 她都有条不紊。   而校刊编辑部受了她影响, 整个办公室也呈现出井井有条的佛。   只是在采访傅阔林前, 魏可心态终于出现了一丝罅隙。   “我们约了上午十点的采访, 他们九点五十五还在开会,我怀疑这是甩脸色。”研究室门口换了新的小猪佩奇贴纸, 魏可不停跺着碎步。   陶思眠道:“可能就是开会, 不是没到时间吗?”   “那是你不知道傅阔林多龟毛!”魏可朝办公室看看,见没人, 压低声音对陶思眠道, “我这学期不是修了他一门选修吗, 随堂测验的时候,有几个学生的答案一模一样, 交卷的时候被傅阔林瞟到,傅阔林直接把卷子撕了, 好像是五个还是六个,全部当场挂掉。”   这个事情当时传得挺轰动,陶思眠听过一点:“难道不是傅教授明明白白说了不能用手机,然后几个学生百度到一样的。”   魏可扯了一下陶思眠手里的笔记本:“重点不是这个啊, ”魏可小声道,“教务处对每门课挂科率都有控制,一般5%到10%,傅阔林动不动20%朝上,教务处声都不敢吭,你想想傅教授有多刚,说不定我们待会儿进去摆机器动作慢点,他就能甩个北极脸色。”   说着,魏可板脸模仿:“能不能快点!时间不要钱啊!最烦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学生社团!说了不采访不采访还死皮赖脸!官僚花架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二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还剩十九分三十四秒。”   陶思眠本来觉得那天在学生会的时候,傅阔林看着还挺友好,可那天黎嘉洲在,不排除傅阔林是爱徒在身边心情好。   这么一想,陶思眠也心虚:“那我们尽量快点。”   魏可暗暗点头。   “咔”的轻响,最里面的会议室门开。   一群人抱着电脑从里面出来。   一个研究生到门口:“是星火访谈的同学吗?”   “是是。”   陶思眠和魏可点头颇为讨好,结果进去之后,傅阔林看到两个小孩,笑得眼睛都没了。   “小姑娘又见到你啦。”   “你还记得我吗。”   傅阔林本来没怎么搭理魏可,但陶思眠介绍“魏可是秦夏搭档”,傅阔林反应过来论坛看到的“秦夏魏可”,脸色立马和蔼得笑开花:“魏可啊?‘可’这个字取得妙啊,小伙子看着也精神,上大几啊,平常是你在帮小姑娘搬东西啊,不错不错很有担当……”   陶思眠多了一次经验显得淡定一些,魏可则是受宠若惊。   整个准备期间,傅阔林都笑眯眯拉着两人说话,采访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还坐不住,隔一会儿就起身去座位:“小姑娘……魏可你们要不要吃薯片啊,我有好多味道。”   “你们要吃腰果吗?黎嘉洲最喜欢裹奶油这种。”   “还有香瓜子,抹茶味,里面还可以刮奖哩……”   “……”   这下,陶思眠都赧得热了脸,连连道不用。   采访结束后,傅阔林不仅安排研究生帮两人收了设备,还热情地提出带两人参观,陶思眠和魏可自然不拒绝。   “我们研究室我吹第三,没人敢吹一二……为什么是三啊,”傅阔林笑得和小孩一样,贼兮兮的,“因为我幸运数字是三。”   陶思眠和魏可差点憋不住笑。   傅阔林带两人囫囵转一圈,“是不是觉得我们研究室有门有脸,”最后,他把两人带到自己旁边的桌子前,“这是黎嘉洲座位,这是黎嘉洲水杯,这是黎嘉洲电脑……”   陶思眠以为傅阔林说的门脸是研究室拿过的奖状奖杯,没想到傅阔林带他们看黎嘉洲座位。   “傅教授,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陶思眠声音轻轻的,说得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没先到傅阔林眉毛一耷,格外委屈:“我做错什么了吗?”   陶思眠赶紧劝抚:“不,不是,我就随口一说……”   傅阔林格外坦荡:“黎嘉洲就是我们研究室门脸啊,长得又帅,个子又高,能力又强……”   陶思眠微低着头,眼神飘忽没有接话。   傅阔林边说边看陶思眠反应。   参观完后,魏可和陶思眠给团队道别,一群研究生对陶思眠又是客气又是吹捧,一个两个狗腿得“大嫂”到了嘴边就差叫出来。   陶思眠对他们的暗示似懂非懂,直到出研究楼,她才松了口气。   昨晚下了雨,今天没太阳,空气里有湿润的泥土清香。   魏可欲言又止。   陶思眠不明所以。   走了一段,魏可好似做好心理准备了,“陶总,”他咽了咽唾沫,开口分外诚恳,“一直以来,我不懂事的地方太多,发脾气的次数太多,推卸责任的时候太多。访谈时间延长、跑焦、画面缺失的时候我都只会抱怨,”魏可顿了顿,“但是是你,一直默默解决一切,不声不响承担一切,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努力承担……”   前半段话陶思眠受得住,这后半段……   陶思眠拧着眉头:“说人话。”   “这次,傅教授他们这样,”魏可眼神闪了闪,试探道,“您和黎大佬在休息室有待两个小时吗?”   休息室……二十分钟出来了……   这次……两个小时。   车速太陡,饶是陶思眠习惯情绪不外露都气不过:“魏可你他妈……”   陶思眠作势打魏可,魏可跑远。   女音尾调微扬,有点不自知的欲盖弥彰。   ————   晚上八点十五,下课铃响后,自习室有短暂的喧哗。   黎嘉洲白天在忙房子过户的事,没在研究室,这厢问小姑娘顺不顺利。   陶思眠想到后来,那些兴趣技能多样的学霸不但帮着撸了访谈稿,甚至还帮忙剪了团队视频资料,陶思眠道:“你们研究室好……热情,”她组织措辞,“你们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其实早在昨晚,黎嘉洲就千叮咛万嘱咐,明天校刊的人要来采访,这是九十周年校庆的项目,希望大家配合一下陶思眠。   傅阔林带头起哄什么关系。   黎嘉洲梗着脖子,红着耳朵正经:“我学妹。”   这厢,黎嘉洲全忘了。   陶思眠说话,他就撑着脸看陶思眠:“我也很热情啊。”   我不是这意思,陶思眠解释:“我不是说你研究室热情你不热情……”   陶思眠话没说完。   黎嘉洲双手抄在卫衣横兜里,身体微微前倾,就把脸凑在了她手旁,委委屈屈又有些自我认同地:“不过我只对你一个人热情。”   某人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又带点求表扬的意味。   说着,他还用下巴在小姑娘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我,这层楼最靓的仔!!   黎甜粥:老婆,看我!   黎甜粥:今天老婆亲我了吗?   黎甜粥:看到老婆就困,想睡。   黎甜粥:喵喵喵。   明天补肥章。 第26章 二十二口   黎嘉洲有每天刮胡子的习惯, 但到晚上, 下巴仍冒出了几不可觉的胡茬。   小姑娘肤质细腻,被掻得心神乱了乱。   和以往一样,黎嘉洲这个动作同样有试探的意思, 而令他惊喜的是, 小姑娘一巴掌并没有挥到他脸上。   陶思眠只是轻轻推开他下巴:“少说鬼话多写论文。”   连语气都是轻软无奈的。   陶思眠说罢戴上了耳机, 而黎嘉洲就这样单手托脸肆无忌惮看了她好一会儿, 这才敛了些笑意, 接着看屏幕。   又过一会儿。   黎嘉洲起身, 拎了两人的杯子要接水。   在一起上自习之前,两人就对方习惯做了一个大致了解, 陶思眠喜欢这种顺带的高效行为, 她手在草稿纸上算题,椅子则是默契地朝前挪一点。   黎嘉洲每次路过的时候, 都会把手轻放在她头顶停一下。   陶思眠每次也会停下算题的手, 皱着眉头, 格外给面子地瞪他一眼。   后来次数多了,陶思眠会在挪椅子的同时, 下意识用手盖住自己头顶。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这是不愿让他碰她头顶的意思,这时, 他便会格外顺从小姑娘意思地……把手直接搁在她手上。   手碰到手,陶思眠一个数字写得歪歪扭扭,黎嘉洲笑得格外荡漾。   偶尔他手里只有水杯没有其他东西时,黎嘉洲握住她的手甚至还会轻轻捏一下, 又浪又风骚的,惹得小姑娘小脸红红,耳朵也红红,想破口大骂,顾及两人塑料的学习情,只能作罢。   偶尔他捏住不放把人逗急了,小姑娘会一两节课的时间不理他。   黎嘉洲就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时不时用笔戳戳她胳膊,口气讨好:“小朋友想吃水果吗?现在荔枝很多,或者西瓜。”   陶思眠冷漠:“不想。”   黎嘉洲也不生气,声音温温地哄:“那小吃呢?寿司或者小蛋糕?”   陶思眠仍旧面无表情:“不想。”   黎嘉洲又问了几次,陶思眠依然爱理不理,黎嘉洲也是有傲气的人,直接绕到另一边出去了。   陶思眠敲键盘的手一顿。   谁管你去哪啊,她腹诽一句,接着做笔记,却忘了自己要写什么。   二十分钟后,黎嘉洲拎着两杯奶茶回了座位。   黎嘉洲看了标签拿起一杯,用吸管顶破塑封纸,包着塑封纸把吸管插-进去,把塑封纸取下来,然后,再拿纸把杯壁和杯面的水雾仔细擦干净,这才不声不响推到陶思眠面前。   陶思眠拗着架子:“不用。”   黎嘉洲:“我买了两杯。”   连个眼角都没给他:“我喝奶茶挺挑的,不合口味……”   黎嘉洲快声:“七分糖,茶泡半熟,奶盖去冰五分之一杯。”   陶思眠楞了一下,随后接过来,别别扭扭道了声谢。   陶思眠嘴再硬,爱糖是真的。   自习间隙有杯符合心意的奶茶送到嘴边,她小口小口喝,腮帮微微鼓,开心得眼睛都半眯起来。   黎嘉洲看着看着,心尖都看软了:“我希望以后听到的不是谢谢。”   “你说什么?”   陶思眠偏头,正好撞进黎嘉洲满眸蓄笑的温柔。   她咳了咳,转回去,耳廓悄悄爬上一层不自知的绯红。   ————   虽然两人固定坐教室最后一排,但陶思眠拒绝过的男生不计其数,黎嘉洲曾经更是,用论坛的夸张是“蚊子是母的都嫌比公的麻烦不去拍”。   现在两人每天和打卡一样约自习,哪怕明再正言再顺,仍旧飘上了学校首页论坛。   每日各种路人角度,图和小视频高糊又甜得转圈圈。   不少同学期末换老年机的目的是专心学习,没想到在论坛下个复习资料包磕一嘴糖。   一楼:“老天眨眨眼,这两人要没点什么真的天理难容,黎大佬这张图明显想摸陶总马尾,陶总抬手拦他,黎大佬手顺势就扣上去了,正儿八经十指相扣啊啊啊!”   二楼:“难道你没看到花式小零食吗,黎大佬是黎多来A梦吧,就每天从书包里掏啊掏,正儿八经没重过样。”   三楼:“黎大佬趴桌上睡的时候陶总拉了半边窗帘,黎大佬出去接水的时候陶总帮黎大佬插的电脑电源线,还有我发誓,他们俩的靠垫正儿八经是陶总一个人拎过来的。”   四楼:“前排,讲个笑话,黎大佬拍窗外风景的时候开的前置摄像头,陶总瞟了一眼假装没看到,正儿八经假装。”   五楼:“我无法直视正儿八经这个词了。”   六楼:“让我歪头看。”   “……”   有人插楼:“我和我男闺蜜也这样啊,从小一起长大,友谊以上恋人未满看着挺正常的。”   也有人:“别把粉圈磕CP那套带到学校来行吧,个人偏向于公事公办,陶思眠有傅阔林团队的访谈,黎嘉洲是傅阔林团队第二负责人,见面勾兑后续细节很正常。”   CP粉表情包甩得分外冷艳:“什么细节勾兑要半个月风雨无阻?什么细节勾兑要包吃包送寝室?什么细节勾兑得快牵牵小手顺顺小毛撒撒小娇了……我今天把话放这,这两人现在或以后要没在一起,来企鹅房间12345我直播煮麻辣烫,滚油高温,以手下锅,葱姜蒜末,一样不落。”   这个赌注押韵得狠辣又真实,前面跳脚的不敢接话。   但鉴于两个当事人都没表态,论坛路人争论再激烈,也淹没在逐渐到来的期末里。   直到六一儿童节。   程果和许意菱请大家吃饭,原因不言而喻。   晚上,两方亲友在火锅店围了张八角桌,锅上来时,程果举着自拍杆拍了张全家福传到研究室群里。   程果这小子不声不响就和许意菱在一起了,反观黎嘉洲这笨手笨脚的……   傅阔林寻思着,就把图发到了微博上。   用的研究室官博,配文是“程小孩和许小孩乖乖的”,图片上应景地圈了个爱心,傅阔林“哎呀”一声,老眼昏花,不小心就把爱心圈到了坐一方的陶思眠和黎嘉洲身上。   周六大家都在放松,学生们刷到官博,立马搬到论坛上。   黎嘉洲和陶思眠都是有同学粉的人,CP粉干脆利落掐掉独粉,“在一起”“请结婚”“啊啊啊”刷得快要看不清……   火锅店内,几个当事人浑然不知。   在座的都是熟人,热油滚雾,推杯换盏,谁抖个包袱都能引得起哄连连。   许意菱和程果没什么秀恩爱的场景,你说话我接话活像老夫老妻。   程果敬酒的时候,倒流露了几分得意的小情绪:“毕竟人是我追的,所以也不感谢你们,你们该吃吃该喝喝,”程果朝某个方向若有若无瞥了一眼,“要是谁谁在一起了,我得吃回来。”   许意菱也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随后举着酒杯站起来帮陶思眠错话题,“明明是我追的你。”她故作不满。   程果小声道:“说我追你你有面子一些。”   许意菱学陶思眠“哦”一声:“可追我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   程果气:“诶你这……”   桌上人都笑了。   后来聊到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线,陶思眠想到前些时间许意菱大半夜给自己发的弯弯绕绕,一本正经揶揄:“我很怀疑你们拖这么久就是为了晚点请吃饭,毕竟拖着拖着可能就忘了请。”   许意菱哭笑不得:“确实在一起才一周。”   黎嘉洲听不得人家怼自己的小姑娘,哪怕是许意菱也不行。   他一边朝陶思眠杯子里倒豆奶一边意有所指:“可某些人一个月前就在寝室‘宝宝’‘宝宝’地叫,”黎嘉洲倒好放下瓶子,张嘴就学,“诶,宝宝你等我去阳台,宝宝等我五分钟,宝宝晚安要早睡……”   黎嘉洲学得惟妙惟肖,许意菱瞬间羞耻得想跪下:“大佬留点脸啊。”   黎嘉洲笑着学程果:“宝宝我没有脸。”   “骚不死你。”程果把许意菱朝怀里搂了搂,顺势搡黎嘉洲一把。   黎嘉洲作势朝陶思眠身上跌。   陶思眠笑着,很自然地托了一把黎嘉洲的腰,对程果道:“和谐社会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一直当背景板的魏可“哇”一声:“陶总护夫吗!”   “什么护肤?”陶思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果赶紧转移话题保护队友:“是什么,让肌肤紧致,是什么,让油光不再,巴黎欧莱雅,男士护肤,持久水亮,你,值得拥有。”   程果搔首弄姿,大家乐不可支。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笑程果的小姑娘,托自己的小姑娘,他看着看着,就扬了嘴角。   护夫……真好啊……   酒过三巡,大家转战KTV包厢。   一行人唱歌的唱歌,玩牌的玩牌,陶思眠和黎嘉洲则是窝在角落。   陶思眠在玩游戏,黎嘉洲刷手机。   陶思眠时不时朝后仰一下,黎嘉洲手臂横在陶思眠背后的靠背上免得她碰到棱角。   陶思眠在冲段位,手按得很快,黎嘉洲也不烦她,时不时给她把水倒满,又给她剥点坚果。   黎嘉洲最开始会把坚果喂到她嘴边,陶思眠很自然地顺进嘴里。   之后黎嘉洲把手拿远一点,陶思眠就微微侧头去吃。   再之后,黎嘉洲看她把头偏过来,收手攥拳,陶思眠操纵着游戏人物没注意,微一俯身就亲到了黎嘉洲手背上。   柔柔软软地一触。   陶思眠倏地睁大眼睛。   黎嘉洲开心得在沙发上“哈哈哈”,笑得前俯后仰:“宝贝儿你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回过神来,脖子蓦地染上一层粉色。包厢另一边的人朝这边望了一眼,又接着做自己的事。   陶思眠板脸把屁股朝远离黎嘉洲的方向挪了挪。   黎嘉洲笑着跟着挪:“生气了?”   陶思眠不理他,又挪。   黎嘉洲跟着挪:“我就开个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陶思眠再挪。   黎嘉洲再跟:“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但我之前给你剥了那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陶思眠抱着手机,继续挪。   黎嘉洲继续跟:“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们要身体棒棒的。”   陶思眠挪到了最角落挪不动了。   黎嘉洲扯了扯她衣袖,可怜巴巴地:“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陶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黎小人计较。”   陶思眠清了清嗓子,置若罔闻地出游戏技能。   黎嘉洲见状,弯腰偏头从下方看陶思眠。   “那我给你做鬼脸吧。”他把自己脸放在陶思眠面前,格外诚恳就拉了个鬼脸。   陶思眠眼里已经有了笑意,嘴上“嗯”一下,没什么情绪。   “或者给你学猫叫,喵喵喵,学狗叫,汪汪汪,”黎嘉洲害怕小姑娘真的哄不好,有些慌了,“给你学土拨鼠叫,啊啊啊,学猪叫,哼哼哼。”   黎嘉洲一边学甚至还一边卖力地用手按住鼻尖朝上模仿猪鼻子。   陶思眠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你这人真的……不要脸的吗?”   黎嘉洲放下心来,他重新靠回沙发,一边观战小姑娘一边吊儿郎当道:“那你要不要来摸一下。”   小姑娘傲娇:“不要。”   黎嘉洲逗她:“摸一下嘛。”   小姑娘:“不要。”   黎嘉洲看小姑娘在打敌方水晶,乖乖地闭了嘴。   陶思眠手在动着,心里却乱糟糟想着大猪蹄子,想到家里的小米粥,又想到他买的奶茶那股甜……   黎嘉洲不玩游戏,可看着小姑娘手指细细白白的,在屏幕上滑了滑,他就满心欢喜。   另一端,魏可和程果撕心裂肺吼着“死了都要爱”,程果一破音,黎嘉洲和陶思眠不约而同笑出声。   陶思眠手下的游戏人物自然进入复活冷却。   时间有点长,四十秒。   陶思眠笑意还在脸上,黎嘉洲趁着愉悦的氛围,状若平常顺其自然地问:“你怎么看?”   陶思眠转过头看他:“什么怎么看?”   包厢灯光昏暗旖旎地转着,骚气的歌调有一下没一下地传来。   黎嘉洲把论坛新刷的“在一起”“请结婚”递到陶思眠面前,陶思眠没反应过来。   “我说的是这些。”黎嘉洲无比自然地给小姑娘将额前一缕碎发撩到耳后,他手本就横在小姑娘背后,这样一撩头发,几乎就变成了他搂着她。   陶思眠没动,黎嘉洲翻着论坛帖。   木质香和酒精交织发酵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   黎嘉洲撩完她头发后,手没放,修长的手指如醉鬼般从她微红的耳尖点过她脸颊。   陶思眠吃了痒意,黎嘉洲抚她的手却没停。   最后那张傅阔林圈爱心的图放大在屏幕时。   “黎大佬,陶总,嗷嗷嗷,好般配。”黎嘉洲趁着酒意逐个念词,低哑的声线里蕴着说不出的缱绻,“要不要,在一起……”   温缓的尾音念罢,他食指碰到她唇角。   黎嘉洲在等陶思眠回答,而陶思眠眼睫扑闪扑朔,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两人呼吸隔得太近,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两人心跳隔得太近,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黎嘉洲指腹微微摩着她的唇,陶思眠只感觉一股酥酥的热意伴着蘸了酒意的嗓音从唇角渡入……   “我是说,”黎嘉洲缓缓道,“怎么看,在一起……”   空气,仿若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七七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姑娘,不管发生什么,大家不要骂我家小姑娘,她超甜超软超可爱,要骂骂作者。   画:?? 第27章 二十三口   “正常购物渠道, 审美趋于巧合。”   图上坐一方的两人穿的同款T恤, 陶思眠宛如没听到他之前的话般模糊重点。   黎嘉洲盯着小姑娘看了半晌,认了:“今晚先放过你。”   小姑娘反问:“我做了什么事情需要你放过吗?”   两人隔得很近,近到黎嘉洲稍一俯身便能吻到她。   她眼睛宛如勾着两抔清泉, 说没心没肺的话时, 菱唇张张合合。   黎嘉洲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的唇, 喉咙滚一下, 再滚一下。   几秒后, 黎嘉洲挪开视线, 同时松了手。   他嗤了声笑音,可眼眸太深邃, 让人不知道是在笑她, 还是在笑他自己。   陶思眠不是没听到那些话,而是判断不了。   陶思眠从未遇到这样一个人, 自己和他太默契, 默契到换成是她, 在时间环境允许的情况下,她也可能坐近一点、压低声音、胡说八道只是为了……逗逗他。   可他语气好像又不是逗, 好像又很认真。   陶思眠靠在椅背上,思绪陷入沼泽一般越来越乱。   黎嘉洲手仍然横在她背后。   他喜欢这样的姿势, 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看她神情困惑又清醒,看她想到什么,耳尖漫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今晚是冲动, 他不急。   只要她没喜欢上别人,只要她和自己亲近,自己有的是办法让她习惯自己的习惯,习惯自己的陪伴,习惯自己在身边。   然后,黎嘉洲的小姑娘会慢慢爱上黎嘉洲。   而黎嘉洲会一口一口,咬着她耳垂开始,慢慢地、吃掉她。   陶思眠想事情的时候耳朵会微动。   黎嘉洲抬起食指轻捏一下,薄唇斜斜地翘,好似一弯月亮跌进了棉花糖里。   ————   散场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   许意菱和程果不回寝室,众人“咿呀咿呀”叫出各种颜色。   程果圈着许意菱讨饶,笑声反而越来越热闹。   一行人走到校门口,陶思眠抬腕看了眼表:“那我先回寝室了,你们注意安全。”   一行人纷纷道:“陶总注意安全。”   黎嘉洲本来在和程果说什么,他拍拍程果的肩,走两步到陶思眠身边:“我送你。”   大家今晚酒喝得不少,加上某两人先前就在论坛热了一波,这厢黎嘉洲话说得自然,众人则是投以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连许意菱都“啧”了一声。   陶思眠不懂了:“男生送女生不是很正常吗,这么晚了,”她想了想,给大家面子地调侃黎嘉洲道,“不然我送你?”   黎嘉洲转着手机:“也不是不行。”笑得不要脸皮。   深夜路上人少,有在外面实习的学生回去赶最后的热水洗澡,车骑得飞快,眼看着连人带车要撞到黎嘉洲,陶思眠眼疾手快拽着他衣服把人朝自己身前拉来。   自行车车把堪堪擦过黎嘉洲后背。   衣服把他腰线勒出来。   又窄又劲。   生理意义地吸引人。   陶思眠咳一声松手,眼神看向别处。   黎嘉洲整个人有点懵,见她走了十来米,这才和程果打了声招呼,快步跟上去。   其他同学说话的声音被甩在身后,两人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很轻,灌木里的夜虫叫得窸窸窣窣的。   黎嘉洲话到嘴边,斟酌道:“你刚刚反应好快,”他半玩笑道,“不过以后别对别人做这样的动作。”   出手果决,快到黎嘉洲现在都还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陶思眠嘴巴很干,舔了一下唇角:“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嘉洲被问得一愣,好像是没关系,好像这才是正确回答,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像很莫名其妙,是醉意侵蚀了他的逻辑。   黎嘉洲扯扯唇角思考着该怎么圆回来。   陶思眠低头抿开上扬的唇角。   “好。”她应声裹着笑音。   一秒,两秒。   黎嘉洲反应过来小姑娘的坏心思,“诶”一声。   陶思眠拔腿朝前跑。   黎嘉洲追:“你给我站住!”   “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陶思眠回喊。   黎嘉洲:“那你别停。”   “好,听你的。”陶思眠跑得更快。   “诶这小赖皮。”黎嘉洲顿楞一下,追上去,笑音和喘声在安静里响得起伏又清晰。   ————   每天都重复的日子过得很快,隔周正式进入期末考试阶段。   陶思眠考的第一场是货币金融,传说难度第一梯队。   下午三点半考完下来,半个自习室都在呜呼哀哉。   黎嘉洲坐在最后一排,面前放着个电脑,他敲两个字就朝门口看一眼,敲两个字就朝门口看一眼,陆陆续续看了十来次,小姑娘才拎着个包一边抻脖子一边慢悠悠走进来。   表情,是惯有的面无表情。   陶思眠坐下,黎嘉洲体贴地帮她放包:“难吗?”   陶思眠:“还行。”   黎嘉洲殷切:“有超纲的部分吗?”   陶思眠:“有。”   黎嘉洲:“那都会做吗?”   陶思眠:“都会。”   陶思眠活动完肩膀,把笔和书从包里拿出来,偏头道:“怎么忽然问这些。”   黎嘉洲表情复杂。   程果和许意菱请完饭后,宋文信在寝室问程果和许意菱在一起的细节。   黎嘉洲不是八卦的人,可程果非要说的话,他也可以勉为其难听一听。   许意菱保研走的学生干部路线,陶思眠大一的时候经常给许意菱这个大三的讲题,可想而知许意菱的成绩是什么水平。   然后她今年点很背。   程果心疼道:“之前三月她论文抽检没过,查重差一丁点,黎嘉洲知道。后来五月分组,她被抽到公开答辩。”   如果说院辫是学校为了毕业率的放水局,公开答辩有外校教授参与,那就是大型侮辱加延毕现场。   许意菱之前就听过经验——   “你回不回答得上来不重要,那些教授就是要问到让你说不出话。”   “而且很多教授不是你这个专业的,问的问题就像天书。”   “哭吧,一般都会被问得当场哭出来,哭了教授们的态度就会稍微好一些。”   “……”   除了感情,程果在其他方面素来是尽人事听天命。尽管许意菱心态很崩,想破罐子破摔,他也拉着她背概念、捋逻辑。公开答辩那天,他等在外面。   前几个进去都是二十分钟,只有许意菱,四十分钟还没动静。   程果在门外踱来踱去,头发都要抓没了。   五十分钟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程果赶紧迎上去:“怎么样……问题回答上没有……有没有问到我说的重点,”程果又急又担心,“那个西大教授和傅阔林合作过,他问问题喜欢正着问,但他希望你逆向思维回答,真的,相信我,当时有一次就是……”   程果语速很快地说着一大堆话。   许意菱就看着程果一直说一直说,她定定地望着他,眼睫颤了颤,然后伸手勾住他脖子将他整个人朝自己身前带了带,就站在答辩阶梯教室门口,踮脚吻了他……   很明显,黎嘉洲家小姑娘和程果家学渣不一样。   黎嘉洲的小姑娘优秀并且独一无二。   黎嘉洲手从桌下拿出来,把一把大白兔放在桌上。   “我都买好糖了准备安慰你了,也看你这么久没回来,”黎嘉洲有些挫败地叹气,“你好歹给我个面子我好把糖给你,比如装装可怜啊……”   陶思眠面不改色扯了张便签纸,刷刷写下“可怜”,把便签纸装进了他衣兜。   黎嘉洲:“给个台阶……”   陶思眠再扯一张,分外抽象地画了个台阶。   黎嘉洲眼里一亮,脸上写着期待地凑过去,低声道:“不然叫一声好哥哥……”   陶思眠手伸在包里想拿东西,听到这话,动作一顿。   “周日晚上是许意菱毕业典礼,《星空笔记》会首播,我拿了两张前排VIP票,然后室友都没时间,”陶思眠话锋都转得淡淡地,“我本来想说鉴于大半个月习友情问某人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   陶思眠话没说完,黎嘉洲台阶不要了,“好哥哥”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赶忙去探她的手:“小学妹……陶妹妹……好妹妹……”   他手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了她的。   陶思眠耳朵也痒痒的快要受不了。   “就这么愿意被人占口头便宜?”陶思眠故作嫌弃地松了手。   黎嘉洲拿到票,瞬间安心:“想占身体便宜也不是不行。”   天知道,毕业典礼那种场合,万一她身边坐的别人,万一那个人是个男生……   黎嘉洲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决了一件大事,语气好整以暇。   陶思眠脸听得热热的,懒得和他说,捞过两人水杯起身接水。   诶不对,她走两步反应过来……   他让自己叫好哥哥算占自己便宜,可他叫自己好妹妹,算自己占他便宜?   但越和这人说,这人越有理。   陶思眠假装不知道地出了门。   而座位上,黎嘉洲反复摸着两张富有质感的门票,颇有爱不释手的味道……   他看到的是交大庄重威严的校门图,想到的却是自己半夜看过的、论坛的粉色气泡。   “重复一次,黎大佬午休趴桌上睡时,陶总拉了床帘,黎大佬出去接水时,陶总帮他插过很多次电脑电源线,两人的靠垫也是陶总抱过来的。”   ……   然后想到KTV,自己把她半搂在怀里,她没有推开。   再然后是上周,课间。   陶思眠在稿签纸上给学校后勤处写信,大意是换掉自习室老旧的桌椅,不然总有学生隔三差五坐着就摔。   陶思眠写信的动机是别人摔的声音影响了自己学习。   黎嘉洲当然知道她说的鬼话:“可以去公号和微博留言。”   陶思眠:“公号和微博是学生在打理,老师不会看。”   黎嘉洲:“可你投意见箱的话……真的,个人感觉老师更不会看,毕竟有‘形同虚设’这个词。”   陶思眠没抬头:“试试吧,万一呢,写信挺好的,比起上一封,我现在知道了全校自习室桌椅使用年限的数据,每个月摔倒的情况,每周写的都会和上周不一样,我对这个事情的理解和了解更深,提的建议也会更有可行性。”   黎嘉洲很喜欢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   可他也忍不住打预防针:“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男主写了五年,你在交大本科生涯总共才四年。”   陶思眠:“桌椅又不止用四年。”   黎嘉洲默了好一会儿,忽而道:“你看上去不像会做好事或者做无用功的人。”   陶思眠写完最后一行:“可如果所有人所有事都和看上去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黎嘉洲深刻地记得那是个上午,窗帘拉了一半,阳光落在她手边,他却觉得她眼里的细碎更亮。   就像初夏晚天的星辰,看似散漫地缀在夜幕里,看着看着,那些一星一星的光又好似串成了一条又细又长的线。   她走最晚的话,会收掉自习室桌上所有食物垃圾,害怕招虫子。   她会玩游戏骂脏话,以一种年少轻狂的姿态说电子竞技是一种信仰。   她会追小说追剧追一点点追不下去皱着眉头吐槽。   陶思眠看黎嘉洲一眼,又去倒腾自己的信。   黎嘉洲撑着脸看她,忽然问:“你谈过恋爱吗?”   “没啊,”陶思眠礼尚往来,“你谈过吗?”   黎嘉洲:“没。”   陶思眠不解:“那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黎嘉洲只是笑着看她,摇头说:“没什么。”   陶思眠觉得他奇怪,灵巧的鼻子动了动。   黎嘉洲真的就是在认可她说的话,如果每个人都和看上去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不然小朋友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看上去只有一点点喜欢你。   其实,好像,不止一点点。   其实,好像……   很喜欢你。   ……   黎嘉洲手指指侧婆娑着那两张票,这才发觉,关于她的每个细节,甚至两人说话时路过的风的味道,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把这些细节谨慎小心地保存在心里的小格间里,告诉自己慢慢来不要急,要克制温缓,要讲究谋略,要循序渐进。   黎嘉洲曾经也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可小姑娘不过给了他两张门票,他装着她的那颗心就被挠得有点痒,又有点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都改成零点或者凌晨啦~大大们白天刷哈,请假会在微博或者文案写。   大大们别催,就快被拒绝啦~   黎甜粥:交流过恋爱史的话,四舍五入就算结婚啦~   程果:亲亲女朋友四舍五入就是亲亲老婆啦~   黎甜粥:呵呵。   黎甜粥:嘻嘻。   黎甜粥:我不能骂人。   黎甜粥:对不起打扰了。 第28章 二十四口   毕业典礼在周日晚上七点开始, 下午五点, 大礼堂门口便排满了等待检票的学生。   寝室里,裴欣怡学一会儿就去窗台看一眼,学一会儿就看一眼。   陶思眠好笑:“许意菱那里还有多的票, 反正你突然决定不回家, 不如去看看。”   裴欣怡手一摆, 坚决道:“不去。”   陶思眠描眉毛:“只耽误两三个小时。”   裴欣怡绝望:“天知道明天就考公司金融, 天知道我俩刚好错开在两个考场, ”裴欣怡一把把书盖在脸上, 人朝后仰,“天知道我高中同学约了我军训完了出去玩, 要挂个科, 我妈让我在小区门口玩泥巴。”   陶思眠同情地拍拍裴欣怡肩膀:“那你加油,考完可以看回放。”   裴欣怡怨念地看着陶思眠, 手势假装把陶思眠的脑袋安到自己头上。   魔法失败, 裴欣怡瘫在座位上:“终于知道那些女主考试前穿越的小说为什么这么火……”   陶思眠眉眼弯弯地对着镜子抿了抿口红, 这才出门去。   大礼堂门口拉着警戒线,沸沸扬扬的人声织成一张白噪音网。   “《星空笔记》好像入围了大学生电影节, 我们学校这么多大佬吗,我第一次见毕业典礼门票被炒到三百一张。”   “很正常啊, 秦夏之前就拿过一次奖,有个什么影评人说是新生代鬼才,挺可惜的。”   “我看到展板上合作出品有家爸爸级别影视公司,什么情况?”   “不知道, 不过陶思眠这波酱油应该打得很划算。”   “她和黎嘉洲好像也是因为拍电影才在一起的。”   “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听研究室的学长背地里叫陶总大嫂。”   “……”   剧组那边说有块字幕不对,陶思眠赶着去后台解决,她一路“麻烦让一让”过去,看到魏可和几个工作人员面色凝重。   魏可起身让陶思眠:“本来监制应该在导演前面,但前天小孩遮幅调尺寸不小心把监制挡了,重新敲的时候没注意敲在了后面。”   陶思眠:“这个不影响。”   魏可:“电影确定送奖之后,好几场戏用直升机重拍了一次,南方系和一休联名注的资,老师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毕业典礼这个版本也要把资方加上去,但顺序……”   陶思眠点着鼠标:“南方系给一休纸媒注过资,但一休影视是独立的,所以不用考虑母子公司关系,按投钱比例排序,比例一样就按首字母先后顺序。”   魏可点头:“还有片尾音乐本来是校歌,但之后毕业生有个大合唱。”   陶思眠揉了揉太阳穴:“我去和老师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合唱和电影顺序调远一点。”   陶思眠做事思路清晰,在后台的不少同学称赞效率无敌。   幕后,魏可一脸骄傲:“那是,你们也不看看是谁,我们陶总。”   洗手间里,陶思眠靠在紧闭的门板上,她盯着手机上的号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击拨通。   对方接得很快:“七七,怎么想起给二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陶思眠状若平常:“我准备参加毕业典礼,然后临时得知后来南方系和一休影视给我们毕业电影《星空笔记》注了资?”   “噢噢这个啊,”陶二婶好像在走路,声音晃动又温和,“我们投是因为交大和我们明年要成立联合研究项目,所以先适当建立联系,一休投的话,你忘了一休老板娘是谁吗……蒋总夫人,个子矮矮的,皮肤白,有酒窝,很漂亮,对,就你漾漾姐,她就是交大毕业的啊,母校啊……”   陶思眠又和陶二婶聊了些家常话,陶二婶叮嘱陶思眠“注意休息”。   陶思眠乖巧回“您也是”。   陶思眠挂断电话,嘴角笑意僵在原处,她推开隔间门,笑意慢慢消失。   南方系,一休,南方系,南方系……   陶思眠觉得胸口有些闷,她站在洗手台前,强迫症般一遍一遍重复机械动作。   洗手、抹洗手液、冲干净、再抹洗手液……   直到水声哗哗啦啦冲得她手微微发凉,脑袋也快放空,陶思眠这才重新抬起头,对着镜子扯了扯唇角,转身出去。   大礼堂内,观众已经开始陆续进场,各式各样的闪光手牌和横幅把会场烘得温暖热闹。   “陶思眠,这里!”黎嘉洲先前给小姑娘发了微信,见人出现在路口,他立马站起来朝她挥臂。   不少人看向黎嘉洲。   陶思眠快步过来,拽着黎嘉洲坐下:“我拿的票我当然知道在哪里。”   黎嘉洲帮她把包放在椅子前:“你不觉得这样叫一叫很有氛围吗?”   陶思眠道了声谢:“不觉得。”   陶思眠说完便开始看手机。   黎嘉洲不恼,他总觉得小姑娘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朝她坐近了些,然后不声不响把提前买来的奶茶插好搁在她手边……   喧哗声和掌声断断续续地充满了礼堂,直到典礼开始,陶思眠才端起奶茶喝了第一口。   “我会胖。”她皱着脸。   “不会不会,怎么胖都瘦。”黎嘉洲一边说鬼话一边悄悄看着小姑娘,他唇角扬着,心就放了下来。   典礼开始,有小品,有歌舞,每个人都是灿烂热烈的模样。   “毕业典礼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好像化化妆出个节目就能掩盖掉自己四年挂过的科,逃过的课,”黎嘉洲作为一个过来人道,“保研的人会继续待在学校,出国的人也是,每个人都觉得毕业舍不得,但其实仔细想想,大学四年和自己关系真正亲密的朋友也没几个。”   陶思眠接话:“那你去年毕业有舍不得吗?”   黎嘉洲诚实:“没有。”   黎嘉洲问她:“那你高中毕业有舍不得吗?”   陶思眠也想了想:“没有。”   两人就像两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隔了一会儿。   陶思眠问:“那你有过舍不得的时候吗?”   黎嘉洲沉吟片刻:“有。”   陶思眠投以好奇的目光。   黎嘉洲想到当时的情景,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   “我应该没给你说过,我爸妈最早发家在A市,我在B市爷爷家长大,后来他们回B市了,但和A市一对夫妇关系还是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黎嘉洲道,“过年准备年货,最大最好的那份一定要给叔叔阿姨家,老家茶叶青了,全摘最好的烘了寄到叔叔阿姨家,叔叔阿姨家有个小女儿,可能比我小五六岁吧记不清了,叔叔阿姨本就娇惯,我爸妈还宠得要命。”   “过年红包我一千的话,那小姑娘就是五千,我妈给我买一套新衣服,那一定给那小姑娘买三套,”黎嘉洲失笑,“我那时候初中,青春期叛逆,觉得爸妈凭什么爱别人家小孩不爱我,没少欺负那小姑娘。”   黎嘉洲不急不慢地说,陶思眠就着舞台音乐安安静静地听。   黎嘉洲含笑:“但毕竟小,再怎么欺负无外乎也是打电话的时候凶凶她,给她寄贺卡在贺卡上画鬼脸,我那时候特喜欢看小姑娘瘪瘪嘴要哭了又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欺负归欺负,我也明白,那小姑娘无外乎挑剔一点,傲娇一点,公主病一点,其实还是很可爱。”   “好像过了快一年吧,叔叔阿姨说等女儿放暑假了,一家人来B市玩,我爸妈高兴坏了,提前几个月就在联系温泉酒店啊,马场啊,生态农庄啊,我嘴上没说,还是偷偷攒了零花钱想等那小公主来的时候带她去吃肯德基,草莓圣代,我喜欢巧克力,但小女生好像都喜欢草莓味。”   陶思眠喝了一口奶茶。   黎嘉洲接着道:“和所有故事一样,到了约定时间,那家人没来,我爸妈飞了一趟A市,回来后一直哭一直哭,我爸也不说话,一直喝酒一直喝酒,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又沉闷。”   “几天之后,我妈删了电脑里那家人所有照片,收起那家人送的所有东西,告诉我以后再也不要打叔叔阿姨电话,也再也不要联系小姑娘,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她和老黎的今天,但我们不能再联系他们了。”   “那好像是我记事起第一次哭,也是唯一一次,”黎嘉洲有些感慨,“虽然都没见过面,可就是舍不得。”   不过那些舍不得是模糊的,现在每次送你回寝室的舍不得,是清晰又牵扯的。   陶思眠没说话,有清洁阿姨路过,黎嘉洲揽住陶思眠肩头朝自己身边带了带,看她的眼神宛如月光浸水。   “那你经历过这种带着柏拉图感觉的离别吗?”黎嘉洲也想知道她。   陶思眠声音极轻极轻地:“死别算吗?”   黎嘉洲登时错愕,反应不过来。   “我开玩笑,”陶思眠嘴角扯了抹弧度,示意前方,“看电影。”   陶思眠转而垂眼,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眸里的情绪。   黎嘉洲看了她好几眼,眼神闪动着想说什么,看她一脸回避,最终什么都没说。   全场灯光暗下来,正前方的屏幕上亮出交大校门和欢快的音乐,男主被调-教过的念白顺着快速切进的镜头响在整个礼堂。   “我叫江淮,江是江河的江,淮是淮河的淮。和很多人一样,我名字很普通,长相很普通,来交大的理由也很普通……”   陶思眠的票是最前方最中央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把电影的每一帧看得一清二楚。   《星空笔记》结尾又修了一部分,有成熟的影视公司作指导,处理上更饱满圆润。   最后一幕呼应着第一幕放出来,现场响起细微的吸气声,所有的毕业生就像主角一样,明明昨天才进学校,甚至还记得进校第一天遇到的人、做过的事,可四年已经过去,今天就要离开。   陶思眠想想确实是,她记得她来第一天来交大下了小雨,转眼也快大三。   “人生就是不停地路过,不停地不停,多年以后,我也会抬头看星空,这星空和曾经在交大看的一样,好像又不一样,偶尔会亮些,偶尔会暗些,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看星空的时候,交大也有如我曾经那般年龄的人,怀着同样的踌躇仰望。”   “公正济民,生生不息。”   白色的演职人员表滚过黑幕,上世纪建校之初、写在烽火硝烟里的校歌响起,很多人彻底红了眼睛。   灯再亮时,现场无比安静。   许意菱哭得妆都花了,哽咽着站上舞台致辞。   “感谢秦夏,感谢陶思眠,感谢魏可,感谢程果……”许意菱把所有主创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微笑着压回眼泪,“感谢298场戏,55个拍摄日,78处取景地,感谢所有……”   陶思眠专注地望着舞台上的许意菱,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滑出的眼眶。   黎嘉洲把纸撕了一层,用手指抵着覆上她的脸。   黎嘉洲擦了一遍,擦第二遍时,陶思眠这才回神接过纸,自我调侃说:“为什么看许意菱毕业有种女儿出嫁的感觉。”   黎嘉洲附在小姑娘耳边开玩笑:“嫁给程果。”   许意菱真的有可以嫁人的人了。   陶思眠眼泪又掉了出来:“我也不是嫉妒的意思。”   可自己越是这么说,好像就越是这个意思,陶思眠生出些挫折感,不知是整体氛围都很难过,还是黎嘉洲温缓的眼神容易让人放下戒备,陶思眠先前和陶二婶打电话、那些在洗手间里压制住的情绪通通冒了出来。   “许意菱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以前什么事都会和我分享,现在那个分享的人好像变成了程果,她以前什么话都会和我说,现在好像也变成了程果,”陶思眠瘪嘴,“说没有失落是假的,可她开心,好像就没什么,她是我这辈子最想让她幸福的人,你真的不能想象她有多好,”陶思眠泪光闪烁,声音走远,“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死在了14岁,可能死在了15岁,也可能死在16岁……”   周遭嘈闹,黎嘉洲听她轻描淡写说话,一颗心如麻绳般紧拧在一起。   黎嘉洲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可听她这么孑然飘忽地说话,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疯狂地叫嚣,把她抱在怀里。   黎嘉洲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椅子中间的横把被抬到最上面,陶思眠还在说话,黎嘉洲眼神邃而疼忍地将她和她的声音侧拥进怀里。   陶思眠还在继续说。   黎嘉洲小心地把她揽得更紧一些,嗓音却轻得好似他稍微重点她便会碎掉一般:“你以后想说的话可以说给我听,想做的事我可以陪你——”   “不好意思刚刚没控制住。”陶思眠从他怀里撑起来。   黎嘉洲没有再次抱她,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从包里取了件薄外套出来:“想着礼堂空调可能会冷,就给你带了件,”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给她戴上连着的帽子,“别人看不见你了,人设不会崩,我也是瞎子,我也看不见,哭吧……”   黎嘉洲说着,格外认真地做了一个戳双目的动作,然后闭了眼睛。   陶思眠看他一本正经做着小孩的事,泪眼眨了两下,反而“噗嗤”一下,破涕为笑。   典礼结束之后,负责电影的老师把主创叫过去开会,黎嘉洲就在外面等陶思眠。   其他人看陶思眠的眼神意味深长,陶思眠只当自己妆掉了也没在意。   陶思眠出来已经十点半,路上没什么人。   陶思眠和黎嘉洲并排走在一起,夜风凉丝丝,两人的影子在树下拉得摇摇晃晃。   陶思眠鼻音嗡嗡的:“答应我,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好,”黎嘉洲把她身上薄薄的外套拢了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陶思眠敏感地听到什么,皱眉斜看着他:“你在笑?”   黎嘉洲笑道:“我没有。”   陶思眠看他嘴都要咧上天了:“你就有!”   “我只是在想,”黎嘉洲不否认了,一边走一边温声道,“去年毕业典礼,我像走流程一样毫无波动,明明今天不是你的毕业典礼,更不是我的,却感觉看花是花,看灯是灯,看他们哭和笑好像都真切起来。”   “因为你在我身边。”到寝室楼下,陶思眠把外套还给他。   黎嘉洲怔了,想笑又有些不敢确定。   “你再说一遍。”他微微俯身,眼神满是期待地看着小姑娘,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我说你说的和我想说的一样,因为你在我身旁。”两人脚尖隔了不到一尺的距离,陶思眠低头不看他,后面一句不知道在为他开脱还是在为自己,“因为有你这个很默契很体贴的习友在身边。”   陶思眠说完,倏地把外套塞进他怀里,匆匆进寝室。   黎嘉洲触到了她发烫的指尖,自然也明白了她后一句解释掩耳盗铃。   他拿起外套轻轻闻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动作莫名色-情,可他又舍不得她的味道。   她哭了笑了瘪嘴瞪自己,每个表情都生动得让他想……揉一揉她耳朵,把她变得小小的,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陶思眠步伐很快,越走越快,快到有些落荒而逃的姿态。   他打擦边球的话她听了不少,他的无微不至她好像也习惯了,他的外套她拢了一路好像没感觉,可就在刚刚,她脱掉外套的一瞬间。   他站在树下,身姿沐光,眉眼温缱低柔地投以凝视。   也是这一瞬间。   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个女生穿一个男生外套的感觉,陷过萦着木质香的温暖,剥离的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明显地想看他,明显地想和他说一些更骚更甜的话把他逗自己的还给他,看他会不会脸红,然后自己笑。   甚至,她还想到了外套曾经包裹过的他腰腹,大抵是劲窄的,肌肉薄而削……   她想……   陶思眠靠在楼道走廊里,双手捂脸。   不知道是手先热还是脸先热,她反复深呼吸,好几分钟后,才顶着甩锅给“礼堂很热”的红脸回了寝室。   以往黎嘉洲给陶思眠发“晚安”,陶思眠都会规规矩矩回“晚安”。   黎嘉洲今天发过去之后,左上角先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变成“小朋友“,再然后是“对方正在讲话”,接着又是“小朋友”……   陶思眠在一边犹豫着敲敲打打。   黎嘉洲在另一边数着她犹豫的的次数。   黎嘉洲心里等不及,可好像又等得很开心,就像有一只猫爪搁在他心上,有一下没一下挠一下,他想把爪子拂下去又舍不得。   二十分钟后。   黎嘉洲心说小朋友你快点哦,不然我给你打电话。   语音电话进来。   “明早我给你买早饭。”小姑娘祈使句说得酷酷的。   黎嘉洲心坎蓦地一软:“好,”他哄着,“我很好投喂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得了吧,”小姑娘满是嫌弃,“吃酸辣粉不要辣椒不要醋,吃饭团不要炸油条不要黄瓜丝,不吃全脂牛奶做的一切,拒绝用人造奶油的蛋糕,咖啡要半块方糖,牛奶要一块半……”   小姑娘语速很快,还带着点不耐烦地背了一大堆。   挂断电话,黎嘉洲舔了一下唇角,笑意有些收不住了。   他抱着手机在被子里翻来滚去,然后亲了一下手机屏幕。   今晚的移动是蜂蜜味的吗?   再仔细想想,因为屏幕那头是她.   黎嘉洲再亲一下,觉得屏幕脏,他擦了擦。   噢,移动不是蜂蜜味的。   她才是~   ————   周一上午要考公司金融,陶思眠不去自习室,把早饭拎到了他寝室楼下。   黎嘉洲已经早起跑了会模型顺便无数次等她电话,他穿灰色家居服下楼,头发蓬蓬的,边走边抓。   陶思眠被他鼻梁那副带翅膀的黑框眼镜逗笑了,迎上去道:“您好,请问您的手机尾号是……”   黎嘉洲接过早饭,捏一下她耳朵,懒懒地弯着眉眼:“加油。”   陶思眠:“没新意。”   黎嘉洲:“不然亲一下?”   陶思眠顿住。   黎嘉洲“哦”一声:“我是说早饭。”然后果真隔空飞吻一下早饭。   陶思眠转身就走。   黎嘉洲“哈哈”笑着:“好好考,我等你。”   陶思眠潇洒地背对他挥挥手。   周识理的考试是出了名的简单,黎嘉洲并不担心。   她在考试的时候他就刷微博,遇到好笑的直接分享给她。   黎嘉洲以为自己会听到吐槽——   “这么简单给小学生做吗?”   “放把米在试卷上,鸡都能把答案啄出来。”   “我第一次考试想闭着眼睛作答。”   “……”   事实确实也是这样。   上午十一点考完之后,自习室的人都在讨论八卦和明星,没一个人说公司金融的事。   反倒是陶思眠,回来的时候脸上若有所思。   黎嘉洲也敛了笑意:“你走错考场了?没去考试?考的不是公司金融?但是公司金融的话,应该就是周识理统一出卷啊,”黎嘉洲说,“我听说他出卷难度为零,给分巨高还巨快,程果开玩笑说周识理按颜值给分。”   陶思眠坐下后打开电脑,没理会黎嘉洲插科打诨:“我第一次问你周识理的模型是哪天?”   黎嘉洲不明所以,滞了一秒,准确地报出日期和时间。   黎嘉洲:“怎么了?”   陶思眠飞快点开裴欣怡传给自己的课件,又点开自己之前为了采访周识理团队准备的资料。   陶思眠想说什么,看黎嘉洲一眼,又摇摇头:“没什么。”   黎嘉洲也不强求,爱抚小动物一般顺着小姑娘的头发:“对自己也别要求太高,我绩点4.9,我亲爱的习友拿个4.8就好,你统计和计量满分的话,公司金融90以上就行了。”   陶思眠把黎某人的手牵下来打了一下,不正经。   黎某人甘之如饴。   陶思眠暂时压下疑虑。   而三天后,陶思眠潜意识里预感的事情果然开始发生了。   之前三学期,几乎每次出分裴欣怡都会让陶思眠先看,陶思眠的分基本是最高分,然后裴欣怡对自己的分数心里有个底。   而这次出公司金融,大家一起查的分,查完之后,寝室一片沉默。   唐栩栩只有期末会出现,平时成绩为零,她70分拿得很开心。   裴欣怡93,陶思眠90,而寝室最高分是王潇,97。   分数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有人在论坛挂——周识理考前漏题,以及和女学生暧昧,生活作风有问题。   漏题这件事,陶思眠三天前就想给黎嘉洲说,但这种话题很微妙,尤其周识理和傅阔林不和,所以她没讲。   公司金融对经管、经济、金融来说都算大学科基础课,期末是周识理统一出卷,但周识理只上经管的公司金融。   周识理考前在PPT上给学生罗列了考试重点,每个重点下面有一道例题,然后这次期末百分八十的题都是这些例题换数字。   裴欣怡滑着帖子:“据说以前学校里打印店会卖周识理考前的PPT复印件,不知道是周识理本人在卖还是学生卖,然后这次好像是价格没谈拢就没卖,金融院整体分数偏低,有学生不服,抖了周识理漏题。”   裴欣怡朝下:“作风问题是隔壁经管二班的学霸爆的,说周识理按教务系统里的证件照打分,他平时成绩满分,期末卷子瞎几把写都不止80,他还拉你陶总,拉你下场,说你只有90……好像还有说周识理以前会excel随机给分。”   裴欣怡继续读道:“这些教授收入来源和重心本来就是在外面公司挂职和科研,上课全等于敷衍,傅阔林科研是招牌,在外面没挂职,所以会负责一些。“   “毕业老学姐,周识理以前在群里让女神给全部发自拍。”   “周识理团队几乎都是漂亮女生,也不是其他意思,只是觉得科研团队不看能力不看成绩还是蛮少见的,科科。”   “……”   王潇一直想进周识理团队,王潇颜值也足够高。   虽然王潇现在还没进,但她已经在和周识理那边接洽,裴欣怡这样大剌剌念出来,王潇脸上挂不住:“一群红眼病而已,哦你买到PPT就安静如鸡,没买到就把事情捅出来,真的神经。”   裴欣怡:“但你想想人家辛辛苦苦上一学期课,分数没有翘一学期课、期末看到几张PPT的人高,人家怎么想?”   王潇瞥陶思眠一眼,陶思眠在做自己的事没注意。   又隔了一会儿,裴欣怡叫道:“群里出统计了,王潇你是最高分。”   王潇:“裴欣怡你口气不要这么奇怪,我怎么说也是拿乙等奖学金的人,考这个分数很正常。”   裴欣怡:“我没说不正常啊,我只是觉得我比陶总高我心里都过不去,再想想陶总之前拒绝了周识理邀约。”   王潇睇她:“自己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   “全班平均分93,陶总90在中下游。”裴欣怡啧道。   王潇蹙眉:“我97是自己考的,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裴欣怡:“我没说你不是自己考的。”   王潇:“那聂珊珊去年99你为什么只说一声牛逼。”   裴欣怡“哇”一声:“聂珊珊平时对你可不薄,我不过嘲讽几句,你自己心虚就把聂珊珊这么拉出来垫背?”   王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虚——”   陶思眠手上笔一顿:“要吵都出去。”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学校教务处在论坛里回帖表示要调查,但具体怎么查大家无从知道。   不过,这件事爆出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没什么关联的黎嘉洲陷入忙碌状态,自习小分队连约饭小分队这样的名字都来不及该就直接散了伙。   交大有大二结束才军训的传统,期末考完到军训之前有一周的空隙。   陶思眠回了一趟家,然后拎着一大包吃的返校,去了傅阔林研究室。   她没有想他,她也不在乎连续几天除了“晚安”和他没说有别的话、也没听到他声音。   只是许意菱要去看程果,结果许意菱临时有事让陶思眠帮忙带东西,许意菱给大家买了东西,自己不好意思空手,才有的这一大包零食。   陶思眠把东西放在桌上,一边转着墨镜腿一边很严谨地解释来龙去脉。   一群研究生面上“嗯嗯嗯”,心里想着“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   黎嘉洲在盯数据,没过来参与分食,陶思眠拎了盒酸奶走到他桌边。   黎嘉洲等数据跑完了,蹬一下桌脚连人带椅转成和陶思眠相对,他背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两边把手,平和沉静地看她。   瘦了?没有。   脸圆?有点。   不过还是又白又美的小姑娘。   陶思眠给他把酸奶盖子打开,又从坤包里摸了条抹茶粉出来,撕开洒到酸奶上:“陶然教我的,冻过的草莓酸奶加抹茶粉简直人间极品,你试一试……”   她手抖得扑扑簌簌。   黎嘉洲定定看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   “你想我了。”黎嘉洲语气确定,嗓音低缓温柔,眼底如乍破天光般倏而勾了荡漾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画画:其实,这本该是一篇青梅竹马文……   陶思眠:小个五六岁,嘻嘻嘻。   黎甜粥:老婆你看你喜欢搓衣板方便面还是榴莲。   超肥章的画画!!叉腰!! 第29章 二十五口   陶思眠手一停:“给个理由。”   黎嘉洲:“想我不需要理由。”   陶思眠反问:“没有理由我为什么想你。”   “想我不需要理由, 所以是对的啊, ”黎嘉洲温声解释,“你没有理由,你在想我, 因为你想我不需要理由。”   陶思眠没出声。   黎嘉洲:“你前半句可以看做陈述, 后半句可以看做自己对自己的反问, ”黎嘉洲满意道, “逻辑成立, 辩证完美……”   陶思眠作势要走。   “好好, ”黎嘉洲椅子前移,长腿把她虚虚锢在身前, 陶思眠睨他, 黎嘉洲仰面看她,软了语气, “算我想你了……”   明明他没碰到她, 陶思眠却觉得这个姿势莫名亲密。   周围有研究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陶思眠轻搡一下黎嘉洲额头:“不要乱说话。”   黎嘉洲反而把手也伸出来堪堪环住她, 委委屈屈的:“我想我的习友我有错吗。”   陶思眠提气:“你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   “没关系,”黎嘉洲一脸无赖地笑, “他们都没长眼睛。”   黎嘉洲说完,那些八卦的研究生果然背过身去。   这下, 陶思眠真的害臊了。   她想从黎嘉洲身前离开,黎嘉洲摆明不让,她作状要打他,他反而把脸凑到她手下。   傅阔林一进门就看到小姑娘在生气。   “黎嘉洲欺负人?”傅阔林中气十足。   黎嘉洲:“我没有。”   陶思眠:“他有!”   傅阔林瞪黎嘉洲一眼, 转而望向小姑娘又是轻言细语:“你忙吗?不忙帮老头子敲个文档。”   陶思眠眉眼弯弯:“好。”   傅阔林朝陶思眠招手,陶思眠朝黎嘉洲得意地笑,黎嘉洲恋恋不舍松开她。   陶思眠过去:“需要敲什么傅教授。”   “这个,这个,”傅阔林把手里的平板递给陶思眠,“把意义阐述和文献总论从3500字补到6000可以吗?”   陶思眠快速浏览一遍,“可以,”她接过平板想在门口距离黎嘉洲最远的位置坐下。   傅阔林一拦:“这个座的同学马上回来,你去A30的电脑吧,只有A30的电脑是空的。”   傅阔林一脸正直,陶思眠乖巧应好。   傅阔林点点头离开,陶思眠脸上写着“看吧你欺负我你教授都看不下去”地找座位,直到陶思眠走到黎嘉洲旁边的位置,找到A30……   陶思眠整个人顿一下,然后,她看一眼正前方墙上傅阔林和黎嘉洲的介绍,面带微笑且目不斜视地开始工作。   黎嘉洲爱惨了小姑娘大庭广众想咬自己又拿自己没办法的小模样,他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酸奶,一边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尽快合法化。   毕竟她都来看自己了。   毕竟她都给自己做-爱心酸奶了。   毕竟她都坐自己旁边了。   这四舍五入就是……   黎嘉洲美滋滋,无意识地把酸奶搅过来又搅过去。   陶思眠听到搅拌声偷看黎嘉洲一眼,不着痕迹把椅子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些。   ————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陶思眠忙完刚好饭点。   傅阔林招呼陶思眠:“待会儿一起去聚餐,吃夜烧烤。”   可他们研究室聚餐,自己算外人……   陶思眠:“没事,我打个车回去赶晚饭。”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明天也拎酸奶过来,”傅阔林瞥黎嘉洲一眼,对陶思眠道,“我要草莓味不用加抹茶。”   “陶总我也要草莓味不用加抹茶。”   “草莓味不用加抹茶。”   身后响起一片附和。   陶思眠跟在黎嘉洲身边出楼,脸红得有点不知所措。   黎嘉洲回头睇众人一眼:“你们适可而止啊。”   夕阳落在前面,黎嘉洲侧脸逆着光。   这个瞬间,陶思眠觉得他算个好人,如果他手没有若有若无碰自己的话……   烤鱼铺在学术楼斜前方,是交大老字号,从一个路边摊开到上下两层楼。   陶思眠他们去的时候,小桌已经坐满了,大桌刚好剩个包厢。   “又来了啊。”老板娘笑眯眯朝大家点头,把人带进包厢后,让儿子去倒茶。   老板娘儿子叫徐裕成,十三四岁,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话也不多。   研究室最初去的几次还会逗逗小孩,发现小孩爱理不理,也就不再多问。   但这次,小孩给大家倒完茶后,出去了,隔一分钟,又进来,给陶思眠递了张单片湿纸巾。   陶思眠在看手机,一边道谢一边很自然地接过来撕开擦手。   两个人表情都酷酷的。   傅阔林起了兴致:“我们可是在这吃了快三年,你怎么不给我们拿啊。”   小孩“哦”一声:“湿巾贵。”   傅阔林:“那你怎么给她拿。”   小孩:“她是姐姐,你是客人。”   傅阔林“诶”一声:“你这么说就是对姐姐好,对客人敷衍?”傅阔林道,“做生意这态度可要不得……”   小孩直接指了一下墙:“大包四块十张,单片五毛一张,是你们自己没点……”   傅阔林被噎得说不出话,饭桌上发出“噗嗤”的笑。   其实说来也巧。   许意菱上大学第一天,陶思眠和她在这家烤鱼铺约的饭,陶思眠为许意菱收拾了几个混混,还报了警。   混混出来后,陶思眠担心对方找烤鱼铺的麻烦,好几次过来找许意菱都把地方定在这。   老板娘也是个通透人,自然感激得对两个姑娘多照顾了些。   高考出成绩那天,陶思眠拉着许意菱在店里喝得酩酊大醉。   老板娘替两个姑娘叫了车还不放心,硬是扔了店跟着车把两个小姑娘送到大院门口……   这一来二去,自然是熟了。   但陶思眠不是喜欢讲故事的人,迎着众人好奇的眼神,她只是淡笑:“是有一段渊源。”   黎嘉洲喜欢小姑娘平常说话的语速,不急不慢,他光是听着,就身心舒畅。   知道这段过往在她记忆里是好的,他也不追问。   陶思眠手机响。   黎嘉洲微信进来。   【黎嘉洲】:你和小孩算渊源,和我算什么源?   这人就坐在旁边。   陶思眠瞟一眼黎嘉洲,轻声问:“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嗡嗡”再震动。   【黎嘉洲】;天赐良缘。   陶思眠耳尖一烫,没了声响。   黎嘉洲在傅阔林“哟呵”的八卦声中起身给所有人都倒了饮料,他给别人都倒中规中矩的四分之三杯,倒数第二个给小姑娘倒了快满的五分之四。   就像幼儿园老师给偏爱的小孩多发一块糖果。   陶思眠嘴硬:“可我还是只会说一声谢谢,不会说两声。”   黎嘉洲放下饮料瓶,笑道:“你不说都可以。”   陶思眠心弦微颤,分外掩耳盗铃地抱着杯子背身对他。   傅阔林研究室官僚气息很弱,聚餐的时候大家胡吹乱侃什么都能说。   只是他们以往很节制,今天用陶思眠的酒量来看都显得放纵。   陶思眠没喝,黎嘉洲喝得少。   桌上烤鱼还没吃到一半,傅阔林已经吹了五瓶,眼角都微微发红了。   包房隔音效果好,傅阔林打了一个有回音的酒嗝。   “平,平心而论,”傅阔林推开杯子,“我最烦小人在背后捅刀,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三刀,你捅我三刀,我得万剐千刀……我做研究几十年,教材从第一版写到现,现在十二版,就是行得正坐得端。”   “我不是怕,”傅阔林指着心窝,“我是心里难,难受。”   傅阔林哽咽:“我带你们,最年轻的,黎嘉洲都快五年了,最长的,那个谁,十年了……”   傅阔林看向陶思眠:“不怕小姑娘笑话,可,可你们仔细想想,人这辈子能有几个五年,几个十年,我是打你们了?骂你们了?”   黎嘉洲起身把傅阔林身前的酒全部拿开。   “还是吞你们补贴了,”傅阔林“呜呜”出声,“这,这样对我,我真的六十了,没几个十年了,没几个项目能做了……”   饭桌一片安静。   傅阔林喝醉了,说着说着开始唱“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他唱两句,让大家齐唱。   没人发声。   “小,小姑娘啊,”傅阔林又摇摇晃晃地对陶思眠道,“带,带我打把游戏吧。”   陶思眠:“您玩什么,手机上有吗?”   傅阔林自豪作指点江山状:“我手机上什么都有,全是我外孙下的,我自己玩,全、全是最菜的青铜,你、你挑一个你最擅长的,带我杀、杀遍全场,”傅阔林又道,“你们也,也一起玩啊,不是摸鱼的时候最爱玩吗……”   黎嘉洲揉着太阳穴:“你喝多了。”   傅阔林一把挥开黎嘉洲:“你,你不要管我……”   研究室出了两个人,加陶思眠和傅阔林四个。   陶思眠把小孩叫进来。   傅阔林嫌弃:“小孩会玩吗,知道电子竞技吗?”   陶思眠笑一声:“全服排名前十,神仙操作、大局观一流……”   小孩波澜不惊:“现在是第二。”   傅阔林双手作揖一拜,干脆地:“成哥!”   众人大笑,游戏开始。   陶思眠手速很快,但小孩更快,小孩把开场一血让给陶思眠之后,直接二杀,三杀,四杀。   又一轮新的对峙。   研究生喊:“成哥快回来!你没血了。”   小孩置若罔闻,顶着几乎看不到的血皮反手五连绝世。   陶思眠打这样的局感觉敌方像慢动作,对小孩而言,敌方差不多是静止的。   包厢里,“牛逼”“我擦”“哎哟喂打到投降为止”此起彼伏。   包厢外,路灯昏沉地撑着厚重的黑夜,暗色浓郁化不开。   中场休息,黎嘉洲去了趟洗手间,正要回包厢,看见小孩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蹲在墙角发呆。   黎嘉洲没窥探人隐私的习惯,只是身高放在那,他余光扫到小孩的屏幕。   黎嘉洲“哟”一下:“成哥要去打职业了?”   小孩径直按灭界面。   黎嘉洲道:“那俱乐部好像很厉害吧,我一个不玩游戏的都听过。”   小孩看也不看他一眼,起身就走。   黎嘉洲又道:“我以为七七是带着姐姐滤镜在夸,没想到你还真的这么强啊……”   小孩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你叫姐姐七七?”   他走到黎嘉洲面前,满脸警惕,“你是谁,你叫什么?”   黎嘉洲喝酒有点上脸,弯下腰,他就用那张极其好看的脸平视小孩,勾了抹浪荡的笑:“叫姐夫。”   小孩皱眉:“神经。”   黎嘉洲弯着眉眼:“就叫一声。”   小孩撇嘴:“不叫。”   黎嘉洲:“你叫一声我给你买糖吃。”   他只吃陶思眠的糖,不吃神经病的。   小孩转身要走。   黎嘉洲手一伸,把小孩勾进怀里。   他醉里醉气摸出手机,点开网页:“喜欢什么球鞋吗?新款?限量?AJ?”   小孩挣扎着要走。   黎嘉洲换界面:“不然游戏?装备?你叫一声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小孩挣扎动作越大。   黎嘉洲锢住小孩,力道却不大:“不然新款樱桃?侧刻限量,战队签名,所有轴所有色号,”黎嘉洲飞快按着加入购物车,“叫一声姐夫这些都是你的。”   “不叫不叫不叫!说了不叫就不叫!”小孩气得像只抓狂的小狮子。   “再加显卡加——”   黎嘉洲话没说完,小孩又重又狠踩黎嘉洲一脚,黎嘉洲吃疼松劲,小孩趁机逃开。   “诶你个倔小孩,”黎嘉洲酸溜溜学着陶思眠,“还什么神仙操作,大局观一流……”   小孩自顾自朝前走。   黎嘉洲:“你就等着,等我真成你姐夫,我他妈让你对着我叫一百遍一千遍。”   小孩回过头,分外不屑地朝黎嘉洲做了个鬼脸。   黎嘉洲气得心口一梗:“诶你……”   ————   黎嘉洲回包房,大家在准备离开。   陶思眠问:“你刚刚在和小孩说什么?”   陶思眠好笑,“他专门跑过来让我离你远点,说你,”陶思眠指了一下头,“这儿有问题。”   黎嘉洲面不改色:“交流男人的感情。”   陶思眠不想和他多说:“今天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寝室?”   黎嘉洲笑着刮了一下她细软的耳垂:“我很想,但还有事。”   之后几天,陶思眠在准备军训要用的东西。   黎嘉洲偶尔晚上会给她打个电话,闲聊一两句。   陶思眠可以听出他很想和自己说说话但没有时间的纠结,但不知道具体情况。   傅阔林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像一根倒刺,栽在陶思眠手里,可黎嘉洲不说,陶思眠也不会问,就这样一直卡着。   直到军训前一天,许意菱和陶思眠再去到烤鱼铺,陶思眠若有若无问:“程果为什么不陪你。”   “他忙得太难受了。”许意菱心疼地解释原委。   陶思眠这才知道,黎嘉洲,或者说傅阔林整个团队正在经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4小时内所有2分评论送红包~   爸爸们!画画!肥来啦!!呜呜呜!!!!   甜粥:现在的小孩真不好哄。   甜粥:不过我认识我老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甜粥:我脑子有问题?你才有问题!   甜粥:预约一千遍姐夫!嘻嘻。 第30章 二十六口   傅阔林团队和藤校做行为金融的研究所是老搭档, 早在交大成立联合培养项目之前, 双方就合作过多次。   这次亦然,本来按流程傅阔林团队项都立好了,谁知资方忽然安插周识理团队进入。   美其名曰, “公平竞争”。   两个科研团队同为交大就够巧合了, 结果双方关于正反馈交易剖析的十个论点撞了七个, 提交时间还非常相近。   几乎是同时, 傅阔林和周识理团队互爆对方学术抄袭。   一边是学术组老朋友不能动, 一边是资方新宠更不能得罪, 藤校没办法,拉了第三方成立调查组预备飞过来。   而在这段时间里, 傅阔林和周识理团队都在疯狂找证据, 捋理论推导的时间细节和逻辑顺序。   “应该是傅阔林团队内部出了问题。”许意菱停下筷子道。   陶思眠若有所思。   “程果给我说过以前的事,”许意菱颇为感慨, “傅阔林对自己研究室的学生真是好得没话说。”   许意菱道:“傅师母平常做了什么好吃的, 傅阔林会拎到研究室, 买了什么特产,也是研究室人手一份, 而且他记得研究室所有学生的生日,每年学生过生日的时候, 他都会送一封长信,特别诚恳真挚推心置腹……”   “就这么一个长辈,人心都是肉长的,”许意菱越说心里越不舒服, “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就是人心都是肉长的,”陶思眠给许意菱把酒满上,“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   烤鱼铺人声鼎沸。   陶思眠说:“如果给几十万,那可能不会动心,但如果夸张点,给个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让你泄露一下研究进度和细节,你想想现在房价多高,想想科研奖金一个团队才几百万,再想想万一周识理给个承诺什么下半辈子不愁吃穿,”陶思眠顿了顿,“你想想你站在某些立场上,可能各方面都有压力,你会不会同意。”   陶思眠面色寡淡。   许意菱不喜欢她这样云淡风轻说破所有、自己还没办法反驳的感觉。   许意菱唇张了张,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程果说有黎嘉洲在应该没事,”许意菱道,“黎嘉洲压力大,你多陪陪他。”   如果换做别人,陶思眠兴许就应了。   可说话的人是许意菱,陶思眠感觉心里好像有个小气球,装了水,被许意菱随意一句话给戳破了。   “我为什么要多陪陪他?”陶思眠反问。   许意菱一愣:“你们不是习友?”   陶思眠:“是啊。”   许意菱:“人家陪你上自习,你陪人家做科研有什么问题吗,”许意菱看着看着陶思眠,“诶不是,陶七七,”许意菱脸上闪过一抹兴味,“我就随口一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言多必失,陶思眠咳一声,不说话了。   事实上,在陶思眠定义里,任何没有见面的陪伴都不算陪伴,充其量叫通电话。   两人打卡一样通着通着,就到了陶思眠备忘录里的军训前一天。   “你得把东西带齐,防晒啊,纸巾啊,军训十有□□出太阳,我记得我们军训那阵男生都晒得受不了。”   “还有,站队尽量站中间,四面有人的话可以挡一挡,站军姿不是人干的事。”   “中间有一天可以请假,姨妈痛得受不了啊,皮肤晒伤啊,崴脚啊……”   黎嘉洲和老奶奶没区别的碎碎念从电话里传来。   陶思眠一边把护肤水朝脸上拍一边道:“你昨天就重复过一次了,啰嗦不啰嗦。”   黎嘉洲一噎:“那我不说话了。”   陶思眠暗笑:“你说吧。”   黎嘉洲闷闷地:“我说话你说我啰嗦,我不说话你让我说。”   “你说什么我都怼你,”陶思眠分外诚恳道,“我就想怼怼你,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陶思眠以为黎嘉洲会耍耍小性子,没想到电话那头,某人倏地笑了一下。   “对别人不许这样。”黎嘉洲要求。   陶思眠不懂:“这样什么?”   黎嘉洲每次和陶思眠打电话都会在日记上写写画画,乱七八糟的颜文字涂了一大堆,他嘴上含混说“可爱”。   心说,这样……可爱得紧啊。   ————   军训和爱情一样,都不以外物为转移。   尽管求雨的同学很多,天气仍旧又热又晒。   第一天大家热情高涨还能熬住。   等到第二天,第一天站军姿的后劲上来了,两条小腿沉得和灌了铅一样。   尤其到了下午,太阳把劣质的胶鞋和腰带烤出塑料味,大家脚底发烫,脸颊热红,汗水从额头滑到下巴,脑子懵懵的,感觉自己快被热晕了,又好像快被毒晕了。   中午回寝室的时候,陶思眠本想给老爷子通个简短的电话,没想到老爷子故弄玄虚:“你知道谁要回来吗?”   陶思眠:“谁?”   陶老爷子:“陶七七,许意菱……陶七七,许意菱……”   陶老爷子刚要念第三遍,陶思眠蓦地反应出发小的名字:“沈汤圆!”   陶老爷子得意:“上午下棋时沈老头给我说的。”   陶思眠飞快给许意菱发了微信,皱眉道:“沈汤圆要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和意菱。”   陶老爷子耸肩:“兴许人家和你们不熟,想想你们才一起玩多少年,不过十七年,人家到国外多少年,七年,按照在异国他乡思念火锅度日如年的算法,那人家在国外就待了七乘三百六十五年……”   陶思眠刚挂老爷子电话,许意菱就拉着她找沈汤圆兴师问罪。   三个人互相人生攻击一中午,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陶思眠踩点出门,然后,忘了带水。   下午三点,太阳正烈,知了聒噪。   红白跑道像块冒着热烟的炭烤五花肉,同学们在操场上纹丝不动,一身大汗流得像给肉刷油。   陶思眠那班的教官是个特立独行的角色,转几十圈瞅着差不多了,第一个喊“休息”。   他一喊,旁边跟着喊,像蝴蝶效应一样,不到一分钟,“油桶们”从“肉上”撤到树下,喝水的喝水,玩手机的玩手机,整个操场闹哄哄的。   陶思眠快两个小时没喝水,嘴唇起壳,喉咙干得像装了块铁锈一样。   但操场隔超市有段距离,去买水很不现实。   她望着树下一排水杯叹了口气,随后安静地倚在旁边涂防晒。   陶思眠感觉两个小时军姿足以让自己安静如鸡,想不通为什么还有女生有精力叽叽喳喳。   “这时候要有人给我一口冰水,冰的,不是热的,我能叫他兄弟!”   “兄弟是随便认的吗?对于这种人,我们一般直接叫爸爸。”   “要是有冰可乐……”   “……”   裴欣怡注意到陶思眠没带水,但也知道她有洁癖,看她悄悄舔了几次唇角,裴欣怡这才过去:“你喝我的吧,我杯子前天才洗过,没别的味道。”   陶思眠:“谢谢,不用啦。”   裴欣怡:“真不用?”   陶思眠扯扯唇角,声音很小但很坚持:“我不渴。”   裴欣怡真的服了她洁癖,故意气陶思眠地在她面前喝,陶思眠不为所动。   裴欣怡去了旁边,陶思眠扔在原地慢条斯理涂防晒。   身后忽然传来惊呼。   陶思眠不急不慌把两条手臂都涂完了回头看,正好撞见黎嘉洲看自己的目光。   黎嘉洲拎了两袋带皮切块的冰镇西瓜给陶思眠教官。   教官分发:“同学们来来来,一人一块,黎大佬请……”   教官话没说完,同学们像土匪一样蜂拥而上。   有的人吃完一块又拿第二块,教官招呼:“尽量人手一块啊。”   黎嘉洲难得好脾气地把两袋西瓜都分完了,这才等到小姑娘懒懒看自己一眼。   同学们一边吃人嘴软“嗷嗷”叫黎嘉洲“爸爸”“天赐宝贝”,一边大着胆子问黎嘉洲:“学长为什么来这?”   黎嘉洲去扔塑料袋,教官口快道:“他来看我啊,他当年就是我带的。”   黎嘉洲笑得敷衍:“是。”   同学们又围着:“教官难道你当时就没拍点照吗,一块钱一张可瞻仰辟邪考前祈福……”   哦,原来是来看教官的。   陶思眠对这种集体抢食毫无兴趣,默默看完全程后,口型认了个单音节,她把眼里倏地亮起来的小撮光一点一点摁灭,然后转回头继续涂防晒。   黎嘉洲当然看到了小姑娘眼睛一亮,可西瓜分完了,怎么办呢。   教官想拉着黎嘉洲说当年,黎嘉洲双手抄兜,姿态清朗地站在最前方,直接喊了一句:“陶思眠你和我出来一下。”   前排有男生“哟”一下:“黎大佬约陶总。”   黎嘉洲面不改色:“傅教授有事找。”   陶思眠绩点高,性格冷,黎嘉洲绩点高,性格冷。   同学们想着两个复制粘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再道谢后纷纷吃瓜吐籽玩着自己的。   陶思眠本来真的没觉得渴,可她应了黎嘉洲一下,她有条不紊穿过同学们时,同学们都吃着黎嘉洲送来的冰镇西瓜,就只有自己没有,偏偏自己没有。   陶思眠路过裴欣怡时,裴欣怡留意到她没瓜,拉她一把:“我只咬了一小块,我把我的给你。”   “不要,谢谢。”陶思眠小脾气倔倔地走到黎嘉洲身旁。   黎嘉洲也走,两人并排出了操场,停在一块可以遮阴的大石头旁。   傅教授能有什么事找自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人在撒谎。   陶思眠撇撇嘴,带着一点自己不曾察觉地、没吃到瓜的怨念小声道:“有什么话在里面不能说啊。”   黎嘉洲把侧挎的背包拉在身前。   他从里面掏了个包裹严实的东西出来,一边拆一边道:“我说了你胃不好让老板不要放冰沙,老板非说放了甜一点,我就装书包里给你把冰捂化了,不冰了,但还是凉凉的,你快喝两口……”   包装终于扯完了,黎嘉洲手上是一大杯塑封好的冰镇西瓜汁。   杯壁还浮着一层清凉的水汽,黎嘉洲用手把水汽抹开,插了吸管递到陶思眠手上。   陶思眠上一秒还是个连瓜皮都没捞着的人,这一秒忽然拥有了一大杯西瓜汁,她愣愣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快喝两口啦,难道要我喂你吗,别这么娇生惯养吧小公主,”黎嘉洲眸里蓄着笑,轻碰一下她鼻尖让她回神,接着一边把包装纸塞回包里一边道,“给你说个小秘密啊,我买了三个瓜,旁边的给他们了,中间最沙最红的三块都留着给你榨汁了,我盯着老板榨的,一块都没少,你放心喝,肯定是最甜,而且还没籽……”   黎嘉洲不仅说,说着说着,还探头朝操场望一下。   果真就是一条偏心狗的作风。   陶思眠被他认真的小动作逗得“噗嗤”一笑:“黎嘉洲你们小学放暑假了?这么闲。”   陶思眠喝一口,清甜的西瓜汁由嘴入喉,一身舒适。   “放了啊,”黎嘉洲微微俯身,笑眯眯看着陶思眠,“所以我来看看我家小姑娘。”   黎嘉洲隔着帽子揉揉陶思眠脑袋,陶思眠余光扫到了他微干的嘴。   自己不是他家的,以及他是个大笨蛋。   陶思眠鉴定完毕,把手里的大杯递到他嘴边。   黎嘉洲被她这个动作弄得整个人一懵:“你这是……”   “勉为其难给你喝一口。”陶思眠别过视线,耳廓热得和脸和一样红。   黎嘉洲逗她:“既然勉为其难那就算了吧。”   陶思眠略显僵硬:“你啰不啰嗦爱喝不喝。”   嘴上这么说,手上朝前送了送。   黎嘉洲心坎一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推还给她。   他喝了,自己就不愧疚了。   陶思眠解决完心理负担,抱着大杯喝得分外愉快。   黎嘉洲就看到了她开心时习惯半眯的眼,纤长的眼睫一颤一颤。   她脸皮薄,害羞时绯色如掐,她鼻尖有汗,自然的唇色就很红很好看,她含着自己刚刚碰过的吸管,腮帮柔软地一鼓一缩。   她刚刚让自己喝了她的西瓜汁,她看到自己没喝水她心疼了,她语气还是那么酷酷的,偏偏黎嘉洲一颗心就软得不成样子。   “真的好甜。”陶思眠周身的疲乏越喝越少,幸福地发出“呜呜”音。   黎嘉洲拿纸给她擦汗,视线落在她唇边,笑意愈灿烂:“是……很甜。”   陶思眠喝到只剩一小半的时候,里面在吹哨。   陶思眠把西瓜汁还到黎嘉洲手上。   黎嘉洲捏捏她耳朵:“你没说谢谢噢。”   陶思眠理直气壮:“不想说。”   陶思眠匆匆离开,黎嘉洲气笑。   陶思眠走两步,停下,回眸:“哦,对了。”   黎嘉洲:“嗯?”   “公子西瓜汁甚好,小女子无以为报。”陶思眠戛然,黎嘉洲呼吸跟着一屏。   陶思眠:“只能。”   黎嘉洲被她突如其来的温婉贤淑迷得不知所措。   陶思眠就想看他呆呆的样子。   陶思眠说着“只能”折回身来,然后,把刚才擦汗的餐纸巾塞到黎嘉洲手里,弯着眉眼,“以此为报。”   陶思眠说完,蹦蹦跳跳笑着走了。   黎嘉洲满脑子“以身相许”在转,蒙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了。   “坏蛋啊你!”黎嘉洲朝那抹背影大喊。   陶思眠得意地环臂到头上,给他比了一个巨大而敷衍的爱心。   黎嘉洲被爱心射中,开心地想转个圈,他嘴角翘着翘着,又想一头撞在树上冷静一下。   ————   军训最难熬的是前三天,第四天开始,大家没那么累,休息时间越来越多的人说八卦。   “黎大佬天天拎着东西来找陶总,是不是傅教授想拉拢啊。”   “送过冰可乐,送过各种瓜。”   “原来黎大佬不仅要做科研,还要为了傅教授委身陶总?”   “什么叫委身?如果不是陶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加社团,经管颜值担当怕要换人……不过王潇本来说不去的,后来都去了周识理团队,好像学术竞争是很激烈。”   操场里飞着各种猜测。   操场外,陶思眠腰痛犯了,难受得直揉。   黎嘉洲捂着石头边缘:“不然坐一会儿?”   陶思眠拧眉:“有蚂蚁。”   黎嘉洲一下坐在石头上:“坐我腿上?”   陶思眠需要坐一会儿,但又觉得坐大腿过去亲密。   “腰痛和牙痛一样可以痛死人,”黎嘉洲正色道,“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你怎么和小女生一样纠纠结结——”   陶思眠一屁股坐到黎嘉洲大腿上:“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黎嘉洲不否认:“可你还是坐上来了。”   陶思眠真的痛得有点受不了,而黎嘉洲很规矩,没乱摸也没乱动。   陶思眠吸着冷气靠到他怀里,黎嘉洲抬手虚圈在她头上……   自己一身汗味,他身上有清冽的木质香。   自己总是乱发脾气,他总是好声好气。   陶思眠觉得他今天带的哈密瓜汁也很甜,甜得她一边痛一边还能在他气息包裹下胡思乱想。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嘶一口气,他就蹙一下眉。   他抬手不是为了抱自己,是为了帮自己挡太阳。   他偶尔给自己擦汗会用手,因为有点地方晒伤了,擦纸会痛,哪怕很轻……   陶思眠痛着痛着,在他安稳的怀里,她甚至还生出点痴心妄想。   他对自己是习友是学妹是欣赏。   可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坏人,想着把他所有温柔体贴统统独占,想着自己要不要象征性随口表个白,然后他会不会碍于各种情面会不会就答应了,想着亲一下他的唇角。   陶思眠痛着痛着,松悄悄抬眼。   他唇当真又削又薄,陶思眠舌尖轻舐自己唇角,眸光微动着,不知道……吻起来的滋味该是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总拿的就是大佬人设。   甜粥:老婆~来啊~我们~造作~ 第31章 二十七口   黎嘉洲听小姑娘嘶着嘶着没了声音, 低头正好迎上小姑娘眼波漾漾的眸。   黎嘉洲是个很自信的人, 做事从来运筹帷幄,不知为什么,遇上陶思眠后, 他变得小心翼翼又不敢确定, 就连撞个视线, 他第一反应都是顺着陶思眠的方向仰头:“你在看什么?”   陶思眠嘴角勾了点弧度, 漫不经心地:“太阳好像缺了一角。”   “直视太阳对眼睛不好, ”黎嘉洲手隔着一拳的距离遮在她眼前, 格外认真地接话,“太阳怎么可能缺一角, 太阳耀斑对于太阳表面亮度来说……”   陶思眠手轻缓握上黎嘉洲的, 带着拿开:“缺的那角好像落在了你眼睛里。”   手完全挪开时,黎嘉洲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栽进她引诱而狡黠的眼光。   太阳好像缺了一角, 缺的那角好像落在了你眼睛里。   因为眼里是她, 她笑得又美又亮。   黎嘉洲心口被凿开了一小束光。   他抱她的手拢紧了些, 喉结微动:“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抱一个女孩子。”   陶思眠的勇气也只有一瞬:“这也是我第一次这样坐一个男孩子腿上。”   黎嘉洲心跳很快,偏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都是第一次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陶思眠睫毛颤得厉害:“我觉得也是。”   操场哨声响起, 陶思眠起身道别,黎嘉洲一边笑说“用完就走太无情”一边起来送她。   两人言语清淡而稳重, 背过身时,手心双双攥出了汗,呼吸也一下一下,乱到不行。   晚上, 陶思眠和沈汤圆通了一次长电话。   沈汤圆问:“军训还好吗?”   陶思眠答:“还好,黎嘉洲基本每天过来看我。”   沈汤圆问:“最近吃了什么好吃的。”   陶思眠答:“就是校门口那些,不过偶尔黎嘉洲会带我走远一点。”   沈汤圆问:“许意菱最近呢?每次打电话都说要陪别人。”   陶思眠答:“陪程果吧,程果是黎嘉洲室友,之前是一个超可爱的胖子,后来光速瘦了,小帅小帅的……”   陶思眠三句话不离黎嘉洲,而且每次说都欲言又止又止不住笑。   沈汤圆想无视都不行,最后随陶思眠的意问了句:“黎嘉洲是谁?”   陶思眠手摩挲着阳台栏杆,格外荡漾又做作:“哦,他啊,一个学长,上学期期末和我上了一个多月自习,勉强称得上习友,诶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他……”   交大另一端研究生宿舍,黎嘉洲躺在床上疯狂百度。   “成功率百分百的表白”“如何表白才不会被拒绝”“万无一失又浪漫温情地表露心意”……   网友说“高、有钱、帅、专一”他都满足,最重要的是对方感觉。   黎嘉洲想着小姑娘给自己喝的那口西瓜汁,想着小姑娘酷酷说“不要不行我偏不”,想着小姑娘一脸正经说“太阳缺了一角”,最后搂上了自己脖子……   黎嘉洲想,小姑娘对自己应该也有好感吧,不然她眉眼不会离得那么近,唇好像快贴上自己的,好像缠着她的鼻息,温温甜甜,她垂长的发梢拂在自己脖子上,酥酥地痒……   这个晚上,黎嘉洲做了个混沌的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浑身都是湿的。   黎嘉洲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时不时扬唇傻笑,时不时暗骂自己畜牲。   程果难得一次起床见黎嘉洲没起,担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黎嘉洲低声微哑:“没,就最近精神太紧张。”   程果:“不然休息一天?”   黎嘉洲:“我给傅阔林说了,今天晚点过去。”   大佬就是大佬,累成这样还要坚持工作。   程果敬意比往常更多,连关门的声音都变轻了些。   而程果走后,黎嘉洲蹑手蹑脚下床冲了个冷水澡,然后重新了换了衣裤。   尤其是……贴身的。   ————   军训发生的事情很多,相比经历,陶思眠更像个过客,波澜不惊地给黎嘉洲说哪个班的教官会弹尤克里里,哪个班教官和某学生关系暧昧。   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陶思眠就想给他说。   事情是什么不重要,黎嘉洲就喜欢听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吐槽。   他知道她对别人多冷漠,在自己面前的张牙舞爪。   军训结束那晚,很多人都哭了。   回寝室后,陶思眠给裴欣怡和王潇递了纸擦泪,折身去天台呼叫他。   “有难受吗?”黎嘉洲温声问。   “为什么难受?”陶思眠反问,“每个阶段都在经历离别,只是程度和长短有差距,你今天在地下通道买包纸巾,你也可能和小贩一面之缘然后这辈子不见,这就是一件正常又客观的事啊。”   黎嘉洲笑:“嗯。”   陶思眠想到什么,软着语气:“还有就是,沈汤圆明天回来,我得去机场接人,然后我有点纠结。”   黎嘉洲:“嗯?”   “用现在的话说,我和沈汤圆许意菱算发小。小时候我们仨要一起做什么坏事,一定是我负责上房揭瓦,许意菱负责煽风点火,沈汤圆负责跪着挨打,沈妈最喜欢拿藤条抽人,沈汤圆就一边眼泪鼻涕一起流一边拽沈妈袖子,”陶思眠学沈汤圆,“妈你打我就行了,你别给许爷爷陶爷爷说,东西是我弄坏的,一哭一哭还打嗝,冒鼻涕泡特可爱……诶我怎么扯了这么多,”陶思眠回过神,“我就想说,我不知道明天要穿什么,要不要化个妆。”   陶思眠犹疑:“好像说见重要的人要化妆,但沈汤圆又是很熟的人可以不化,所以到底是化还是不化。”   黎嘉洲:“你可以继续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陶思眠耳根一热,嗔道:“我在认真问,再贫打人了啊。”   “打人你得手痛,我自己来,你指哪我打哪绝无二话。”黎嘉洲赶紧表忠心。   陶思眠笑着骂他。   玩笑归玩笑,黎嘉洲是个思维很快且善于解决问题的人。   他在陶思眠朋友圈里看过沈汤圆的日常,加上陶思眠描述“特可爱”“鼻涕泡”,黎嘉洲在脑海里很自动地把对方归类到一个小女生,可能小时候比较白比较胖,所以有了沈汤圆这个名字。   然后几年没见,对方可能优化了一些,然后对方盛装打扮,自家小姑娘随意去接,闺蜜几人再一起自拍什么的,自家小姑娘可能是吃亏的那个。   自家小姑娘善良可爱天生丽质不喜欢弯弯绕绕,但黎嘉洲不想自家优秀的小姑娘被欺负。   陶思眠:“那我穿裤子还是裙子。”   黎嘉洲:“裙子。”   陶思眠发图片:“穿这条长裙还是短裙。”   黎嘉洲见过小姑娘穿短裙多漂亮。   “短的。”他果断道。   陶思眠:“那我到底要不要早起化个妆。”   “化妆是基本礼仪,”黎嘉洲不着痕迹,“许意菱肯定会化妆。”   “我和许意菱准备在一家新开的店请沈汤圆,你中午要不要一起来,”陶思眠说,“就当答谢你军训时的瓜。”   黎嘉洲真的想去:“明天藤校那边的调研团队刚好要过来。”   陶思眠:“过了这村没有这店。”   黎嘉洲试探:“下次单独请我?”   换做以前陶思眠坦荡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他说个“单独”,陶思眠就好像多想了很多不该想的画面。   她嘴硬:“再说。”   ————   第二天早上,黎嘉洲到研究室和傅阔林核对接机名单。   傅阔林扶着老花眼镜:“沈途划掉,他说有很重要的人接他,他直接从VIP通道走。”   “嗯。”黎嘉洲重新打了一份名单,交到傅阔林手上。   傅阔林边朝外走边说:“周识理昨晚半夜打电话找我,说什么接机不代表什么,我真实笑了,我和William的关系就是他只要来中国,第一个就想到我,资方硬气的前提是他周识理真的有本事,计较个接机算什么。”   黎嘉洲:“让他堵心也不错。”   傅阔林听得舒坦:“还有沈途你应该没见过,LSE刚转到William研究室的,听说这小孩也神奇,父母都是财富榜上的人,希望他念个经管继承家业,然后他念了经管,选择继续深造。更厉害的是,谈过二三十个女朋友,关键每任女朋友都对他评价很高,说他是什么又渣又苏的……”   傅阔林见黎嘉洲不为所动,戳戳学生胳膊:“人家谈二三十个,你一个都没有,你就没有一丢丢触动,一丢丢感想?”   傅阔林用拇指抵着小指中间,暗示得十分卖力。   黎嘉洲分外淡定地“哦”了一声。   沈途有二三十个女朋友,但黎嘉洲肯定,二三十个都没有他家小姑娘一个好。   最关键的是,黎嘉洲嘴角不自知地翘了翘,小姑娘马上就要变成自己家的了……   ————   傅阔林团队前几天劝退了一个研究生,劝退理由不言而喻。   傅阔林和William在机场见面后,对方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件事。   “周识理那边给了个很好的出国机会,想抓住吧。”傅阔林笑了一下,笑里没什么温度。   “你有一个黎嘉洲,经历这些事不过都是运气守恒,”William操着蹩脚的中文故作苦恼,“不过现在沈途签到了我研究室,我是不是也要担心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   傅阔林朝William翻了个白眼,两方人马一边出机场一边说笑。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个简短的便饭。   下午,沈途到研究室和众人会合,傅阔林见到人,算是明白了William说门脸的底气。   沈途和黎嘉洲是全然不同的类型。   黎嘉洲是面如冠玉灿烂风流的长相,气质却是恪守而内敛的,甚至带着一丝不可靠近。   而沈途穿衬衫长裤、勾一副金丝边眼镜,明明生了长禁欲脸,唇角却总是含笑,对陌生人都带着一股我喜欢你、处处留情的浪荡风流。   沈途和黎嘉洲握手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探究。   黎嘉洲总觉得这人认识自己,眸色亦深了几分。   接下来的接洽会议,沈途频频向黎嘉洲发问,颇有咄咄逼人的味道。   而黎嘉洲字字挈领,让沈途说不出二话。   好几次William都看不下去,低喝:“沈途,黎嘉洲和你有仇还是有怨!”   沈途摘下眼镜,轻飘飘朝镜片上吹了口气:“没有。”   黎嘉洲斜拉着笑,带着点压抑的轻狂:“不介意。”   会议一直从下午开到晚上,直到散会,众人才各自从保管处取了手机离开。   沈途在楼梯口拦住黎嘉洲:“约个宵夜?”   “有急事,下次,”黎嘉洲扬扬手机,“没电了,我早点回去充电。”   沈途“啧”一声:“急着给女朋友打电话?”   黎嘉洲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黎嘉洲越过沈途离开,而擦肩的刹那,沈途脸上的温和尽数消失。   黎嘉洲回到寝室,手机里弹出十几条未读消息。   黎嘉洲来不及看,第一件事就是电话拨过去解释前因后果:“在开会,没带手机,手机自动关机了,上次把充电线从研究室带去了外面没带回来,下次我会记住……”   陶思眠心情不错:“我有给你发照片,我、许大姐和沈汤圆的,你快看快夸我美,”陶思眠嘟囔,“汤圆以前真的巨矮,去LSE的时候个子还和我一样,怎么从藤校绕一圈回来就长这么高了。”   去LSE,从藤校绕一圈……   黎嘉洲总觉得这样的描述很熟悉,可他想不起来。   等黎嘉洲点开图片看到内容,整个人宛如被棒槌敲了脑袋,“嗡嗡”震懵在原地。   照片上,陶思眠穿一掐拼色小短裙,头发卷了一个卷,妆容精致,娇俏漂亮,露一半的大腿又白又勾人。   这不是重点,问题是,为什么沈途站在小姑娘和许意菱中间,为什么沈途的手……搂着小姑娘的腰?   黎嘉洲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深呼吸好几下,努力让自己好好说话:“你不是说……去接沈汤圆吗?”   陶思眠脆生生:“对啊,中间就是沈汤圆啊。”   “说来也好笑,”陶思眠给他细说,“沈汤圆爸爸姓沈,妈妈姓汤,然后圆是圆满的意思,他叫沈汤圆,后来他中学叛逆,成天打架当大哥,然后放狠话,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南一中,对方本来吓得瑟瑟发抖,结果他下一句,沈汤圆,对方憋不住就笑了。”   “他就回去找他爸妈闹,他爸妈就给他改了沈途。”   “他好像是跟着导师做调研,好像还是傅教授和周识理的事,要待好些天。”   “……”   小姑娘欢快地叽叽喳喳,黎嘉洲脑子里裹着浆糊一样,浆糊越溢越多,他快要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陶思眠说完后,黎嘉洲没接话。   两人间有短暂的安静。   陶思眠唇动了动:“你……怎么……”   黎嘉洲咽了咽口水:“所以沈汤圆是沈途,不是小女生?”   陶思眠诧异:“我什么时候说他是小女生了?”   黎嘉洲顿了顿:“所以你说他小可爱?”   陶思眠解释:“他以前真的就很可爱。”   黎嘉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所以你就打扮这么漂亮、裙子还这么短、还卷了头发去见一个男生?”   陶思眠更奇怪了:“不是你让我穿的让我卷的让我去的吗?”   黎嘉洲胸口起伏:“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穿什么你就穿什么?陶思眠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陶思眠不知道他气为什么那么大,“哦”一声:“那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听,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拒绝——”   黎嘉洲直接挂了电话。   一向把陶思眠捧到手心轻言细语重话都舍不得说的黎嘉洲,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切回主界面,陶思眠楞了愣。   而下一秒,黎嘉洲消息进来。   ——我没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子怂味儿。   陶思眠盯着看一会儿,“噗嗤”笑出声来。   黎嘉洲很拒绝接陶思眠立马回拨的电话,他不想和她说沈汤圆的事,也不想得到什么安慰。   而小姑娘也好像忘了这茬,状若平常道:“你在吃泡面吗?”   黎嘉洲微怔:“没有啊。”   “没有啊,”陶思眠悠悠道,“那我怎么借着电话都闻到一股子老坛酸菜味……”   一秒,两秒,三秒。   黎嘉洲面红耳赤地咬牙:“陶!思!眠!”   陶思眠耳朵一烫,“啊”地嘶两声故作被烫到状,然后哈哈笑着挂了电话。   留下黎嘉洲举着手机:她不是来服软的?也不是来安慰的?她就是纯粹来火上浇油还浇完就跑?   她还爱不爱自己?她心不心疼自己?自己还是不是那个可以拥有她早饭可以抱她亲她的唯一?自己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让她穿短裙化妆卷头发……茫然得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总:不是,不是,就是,不爱,不心疼,不是。   黎甜粥:哇呜老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32章 二十八口   而接下来几天, 黎嘉洲彻底体会到了来自地狱的生活。   沈途是个交流能力极强的人, 对程果能说“我本来以为许意菱哪儿都挺好,没想到眼光是最好”,对傅阔林能说“您今天看着可真精神, 别跑数据了, 去做老年模特吧”, 甚至, 对保洁阿姨都能夸“发型真好看, 这放在古代叫髻是吧”……唯独和黎嘉洲不对盘。   比如解同一个步骤。   沈途:“为什么先舍夏普曲率?”   黎嘉洲:“个人习惯。”   沈途哂笑:“科研第一要义是尊重客观事实?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黎嘉洲嘴角弧度亦是嘲讽:“研究前期是技术, 后期是艺术,个人规律是一种成熟形态。”   比如订午饭。   沈途:“大家可以一起啊, 一次就解决了。”   黎嘉洲:“分开点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为了解决压抑个人喜好?”   再比如,陶思眠拎着下午茶过来, 研究室起哄:“陶总这是来看沈途还是看黎大佬啊。”   沈途手勾在陶思眠肩上:“我家七七当然是来看我。”   黎嘉洲盯着沈途的手和小姑娘肩头, 手里本来握着奶茶, “啪”一声放桌上起身就走。   陶思眠追出去:“你去哪?”   黎嘉洲:“透透气。”   陶思眠快步跟上:“奶茶不喝了吗?”   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黎嘉洲背对陶思眠:“你应该是来看沈途的吧, 奶茶口味应该也是根据沈途喜好买的,你不用在乎我喜欢喝什么, 也不用在乎我喝不喝。”   黎嘉洲有点耍性子的意思,而陶思眠当真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黎嘉洲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扯了扯唇角,觉得费力。   雨后夏日的风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凉意, 吹过人时,心也就凉了。   “嗡嗡嗡”,手机震动。   黎嘉洲按开屏幕,没想到竟是小朋友的消息接连进来。   黎嘉洲脸上表情从怔忪到回神,最后慢慢带了笑意。   【小朋友:是来看你的。】   【小朋友:买给沈途是沈途喜欢的味道,买给你的是你喜欢的味道,不矛盾。】   【小朋友:你不要闷闷不乐的,沈途回来是公事。】   【小朋友:我本来不想过来,傅教授说你每天被沈途怼,听沈途叫我七七,你一脸酸溜溜又不敢说话的样子看着可怜巴巴的。】   【……】   黎嘉洲按下语音:“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走。”   小姑娘回了很长一段沉默,就在黎嘉洲以为她没有说话时,她轻细又带点迟疑的声音响起:“难道就允许你灌醋还不允许女生稍微害点羞吗,双不双标啊……”   黎嘉洲想象着她皱脸的样子,浑身舒畅地笑了。   而陶思眠隔着屏幕却是皱了皱眉,男人都这么难哄吗,但眉头皱着皱着,她又笑了起来。   ————   陶思眠既然过来了,晚饭一定是要和研究室一起吃的。   浩浩荡荡一行人依旧去的烤鱼铺,进包厢后,沈途坐陶思眠左边,黎嘉洲给小姑娘拿了张湿纸巾,很自然地坐在了小姑娘右边。   几个教授不在,黎嘉洲身上肩负着傅阔林给的“照顾”重担,在整个过程都显得特别好客:“沈途你试试这个鳜鱼,这是陶思眠最喜欢吃的招牌金牌味,一周能拉着我来好几次。”   黎嘉洲说着,给陶思眠夹了一块。   沈途不动声色地接过:“七七小时候就特别爱吃鱼。”   沈途说着,也放了一块在陶思眠碗里。   黎嘉洲:“你还可以尝尝这个胭脂萝卜,这家店胭脂萝卜陶思眠也爱吃,打包都打包过好几次。”   黎嘉洲说着,给小姑娘舀了一勺。   沈途:“七七一直就很喜欢吃萝卜,我和许意菱小时候都爱吃土豆,就七七爱吃萝卜。”   沈途说着,跟着舀了一勺到陶思眠碗里。   黎嘉洲微笑着收回视线:“程果把红糖糍粑转过来一点谢谢,”黎嘉洲故作无奈,“陶思眠超喜欢吃甜食,越甜越好,给她说过好多次吃糖伤胃她不听,也就只能我监督着偶尔吃一次……”   黎嘉洲说完,又要朝陶思眠碗里夹红糖糍粑。   陶思眠端着碗一避,低声道:“黎嘉洲!”   她三个字喊得颇有警告意味。   结果黎嘉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状:“哎呀陶思眠不喊我都没注意,陶思眠是三个字,黎嘉洲也是三个字,三个字和两个字看着就不对称,但三个字和三个字整整齐齐的,看着多配啊……”   黎嘉洲咬死沈途有包袱不会说他曾经叫“沈汤圆”。   没想到沈途薄唇斜勾,笑得分外放肆:“你不知道七七和许意菱小时候都叫我什么吗……”   “黎嘉洲你有意思没意思啊!”明明是沈途在怼人,陶思眠却招呼的黎嘉洲。   按照中华传统招呼自己人的规律,沈途脸色顿了顿,黎嘉洲给了沈途一个得意的眼神。   饭桌上响起起哄声,陶思眠脸吃得有点热,一人赏一把眼刀起身去阳台透气。   夜色像乱泼的墨,又浓又重。   陶思眠背后是店里鼎沸的人声,夜风窸窣,她好像又能听到灌木丛里的蛐蛐为风拌嘴。   陶思眠想到刚刚黎嘉洲满脸认真嘲讽沈途,暗骂他幼稚,可幼稚是因为什么。   陶思眠反手拍拍烫脸,唇边不自知地勾了笑意。   “哗哗”慢响,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小孩进来站到陶思眠旁边,和陶思眠以相同的姿势撑在栏杆上。   “暑假作业做完了吗成哥?”陶思眠问。   小孩波澜无惊:“你不知道考第一不用做暑假作业吗?”   陶思眠一噎:“我那时考不考第一都不做。”   陶思眠偏过头看到小孩情绪低沉,缓了语气:“怎么了?”   “之前有家职业战队找我,想让我去参加训练营,然后去他们青训队打AD,我说考虑几天,明天是我要给他们答复的时间,我应该会回绝,”小孩笑了笑,“只是错过这个机会有点可惜,就想找个人说一说。”   陶思眠楞了一会儿,才道:“每次选择都伴随得失,只要自己想清楚,不留遗憾……”   阳台外,黎嘉洲和沈途过来找陶思眠,正好撞见老板和老板娘并排站着,小心翼翼在听墙边。   “其实挺想去的,但也知道不能去,”小孩很冷静,“就是想得越清楚,心里越难过。”   “所以想去为什么不去?”老板娘打断小孩的话,小孩和陶思眠错愕地看向走廊,走廊上的四个人走进阳台。   老板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小孩:“所以有战队找你你都不告诉爸爸妈妈?想拒绝战队也不告诉爸爸妈妈?自己一个人做决定都不问问爸爸妈妈的意见?”   小孩已经长得和老板一般高,回望着老板娘,面不改色:“你们一直都说尊重我的决定,所以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老板娘:“我问的是你想去,为什么又不去?”   小孩不太想说,但还是提了口气,解释:“青训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竞赛夏令营,去两个月拿了奖自己开心了就完事,战队经理要求退学,住到基地,基本就相当于半职业选手。”   黎嘉洲补充:“我上次不小心看到过,好像是MG?”   沈途:“MG这么牛逼的吗?”   老板娘仿佛听不到旁人说话一般,只是重复:“我问的是你想去,为什么放弃。”   小孩眉眼染上不耐:“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老板娘温柔:“去打职业的小朋友很多呀,妈妈知道你半夜都在玩游戏,妈妈知道你喜欢玩游戏,妈妈只是想让你注意眼睛,如果你想打职业妈妈完全支持——”   “你以为打职业就这么轻松?轻松拿冠军轻松拥有一切?你知道职业选手还有受伤疲软各种各样的身体突发状况,还有状态、职业生涯等等等等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说,你觉得我现在开心就好了,那你不想想你和我爸老了怎么办?如果我没打出名堂怎么办?”   “你不是要听我怎么想的吗?我就告诉你咯,”小孩越激动,口吻越冷静,“很多你说的小朋友打职业他们成绩并不是很好,他们是别人眼里的网瘾少年,打职业是他们的最优选择。”   “我和他们不一样,”小孩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除了语文英语每科都第一,我天天打游戏也每次考试年级第一,我还拿奥赛金牌,如果不出意外,不退学,不打职业,我会拿最优厚的奖学金,清华北大随便挑,把书读到顶,将来做科研也好创业也好上班也好,薪水都很优厚。”   老板娘眼睛微润:“爸爸妈妈不缺钱——”   “那是你们现在不缺钱。”   小孩声音很冷:“你们烤鱼店还能开多久?会不会有意外?你们七老八十难道还在店里这样忙?别和我说买了养老保险每个月领多少,如果有重大疾病如果有其他状况你们怎么办?”   老板娘打断:“不许乱说——”   小孩坚持:“你说我乱说其实你也怕,如果生一次病花完几百万你们怎么办?如果你们生病花完几百万我刚好又没天赋一身伤病混成十八线选手入不敷出怎么办?如果我们一家人最后连饭都吃不起我书也读成怎么办?”   一条是已确定的、八十分的路。   一条是没有定数、零到一百分的路。   小孩至始至终很冷静:“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会拒绝。”   老板娘望着小孩,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好像又有了泪。   “成成,”老板娘牵起孩子双手,笑着,语重心长道,“你爸爸妈妈没读过几天书,没什么文化,也不懂很多现在时兴的东西,但爸爸妈妈从菜市场卖菜,十几年走到现在,有点钱,有几家店,爸爸妈妈就希望能把你抬高一点,抬得再高一点,让你踩着我们肩膀去看看外面。”   “我和你爸爸一辈子都算账、进货、出货、盘货、一辈子都在交大后街,接触的人是卖冷面的王妈,卖黄焖鸡米饭的魏叔,为了鸡毛蒜皮柴米油盐操碎了心,”老板娘轻轻摩着小孩侧脸,“读书也好,打职业也好,我和你爸爸就希望你走出去,去到北京看故宫,去上海看黄浦江,隔壁李婶说上海的高楼真的是冲到云里的,爸爸妈妈就希望你走那么高,走更高。”   “你叫徐裕成,你不叫张桂芬的儿子,也不叫徐大勇的儿子,你先是徐裕成,才是我们儿子。”   “你爸喝醉酒总说自己当初能上初中,要不是你奶奶生病了没钱医,他不会南下打工,我也经常说我初中成绩多好,要不是你外公没了,我也不会去广州……”   眼泪从眼眶滑出,老板娘没有擦,就这样直直盯着小孩,和蔼又温柔:“爸爸妈妈不会拦,你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不会拦你,可你要先是独立的个体才是其他。”   “你以前不是说什么书上写过吗,一个人一辈子就几十年,我几十年后一走,我们母子缘分就到了尽头,是龙应台还是虎应台妈妈忘了,你想让爸爸妈妈稳妥好过,可你想没想过你自己也只有几十年,也只能活一次,爸爸妈妈希望你健康、快乐、勇敢,不要困在一个房间,老了来,老了来,”老板娘含泪笑着,“老了来说当初要不是……”   看到过孩子读书像完成任务、而且完成得很好,看到过孩子攒着所有压岁钱去网吧、买键盘,看到过孩子为了一个排名一晚上不睡……   爸爸妈妈不想你这么懂事。   爸爸妈妈想你自私任性一些。   爸爸妈妈想你健康、快乐、勇敢,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然后就着爸爸妈妈身上一辈子的蒜蓉味、糖味、醋味、霉味、在狭窄空间类似泥沼里发酵出来的、低暗晦涩的鱼腥味……爸爸妈妈不想你考虑,爸爸妈妈想托着你往上去,往上去……孩子啊孩子,爸爸妈妈站得稳,你去,去看看那些亮乎乎的星星。   小孩红了眼睛。   老板娘扶着孩子的胳膊,缓缓蹲在地上,她围裙上还有油星,把头埋在膝窝,哭得语不成音。 第33章 二十九口   最后, 小孩也没说自己要不要改主意。   而陶思眠等人给人最大的尊重就是不会兀自劝说。   “不管做什么努力就好。”陶思眠从包里摸了颗大白兔放在小孩头顶。   小孩无奈:“你安慰人好像只会用这招。”   “那你不要给我?”黎嘉洲作势要拿, 小孩赶紧护住。   “你抢小孩的东西好不好意思啊。”陶思眠瞪黎嘉洲一眼,勉为其难给了黎嘉洲一颗。   沈途见状:“我呢?”   陶思眠又给沈途一颗。   黎嘉洲闷闷地:“我想比他多。”   陶思眠纵容地又给黎嘉洲一颗。   沈途:“你不能这样,要公平。”   陶思眠又给沈途一颗。   黎嘉洲:“说好的我比他多。”   沈途:“为什么不能一样多。”   两个二十出头的大男人借着酒意比小孩还较真, 小孩撕了糖一边放嘴里含着一边满脸嘲讽望着黎嘉洲和沈途, 黎嘉洲和沈谁也不让谁。   “好了好了, 我就这么点, 都给成哥!”陶思眠把包里剩下所有糖都给了小孩, 小孩愣住。   陶思眠朝前走, 沈途和黎嘉洲赶紧追上去。   “是他的锅。”   “他的锅。”   “黎嘉洲你智不智障。”   “沈途你不会自己买吗?”   “……”   陶思眠真是疯了。   ————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去结账等开发-票的时候, 他让陶思眠带着沈途他们先走一步, 陶思眠应下。   人出店门,就好像从狭窄的喧闹走到另一个世界。   交大后街在修缮, 挖掘的机器栖息在路旁。   半弯上弦月勾着夜幕, 摇摇欲坠看着下面小吃街鳞次栉比, 暖灯如攒。   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好像都一样,好像又不一样。   陶思眠和沈途并排走, 她垂长的眼睫时而颤一下,时而又静止。   如果是从前, 沈途了解她的全部。   可现在,他竟有点摸不透她的心情。   “刚刚看到成哥他们……想到其他了?”沈途试探,口气裹着小心。   陶思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完全避开了沈途意有所指的方向:“想到秦夏了。”   沈途:“秦夏是谁?”   “许意菱应该给你说过她拍微电影的事, 她是制片,秦夏是导演,”陶思眠有一步没一步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放得很轻,“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子,本来家庭很幸福,后来她提出放弃金融跨考导演系,刚好家里出现变故,她母亲没控制好措辞伤了她,她在寝室割腕,人抢救回来了,患了抑郁症。”   陶思眠仍旧言简意赅。   “陶总你形容得太友好,就是父母秉性问题,秦夏自私,父母更自私,”程果笑得有些嘲讽,“但凡秦妈妈当时说一点类似支持的话,秦夏也不会走极端。”   陶思眠:“可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会有但凡。”   程果微噎,陶思眠神色冷淡。   黎嘉洲从不远处快步朝前追,沈途借着身高差若有若无看陶思眠。   过完一个红绿灯,一行人的距离宛如棋子一般拉远。   沈途和陶思眠走在最前面。   “七七。”沈途忽然叫了陶思眠。   陶思眠“嗯”一声,回头看,黎嘉洲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过来。   “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你知道。”沈途说。   陶思眠轻笑:“你一直喜欢很多人,你也喜欢许意菱。”   沈途:“我对你不一样。”   陶思眠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所以呢。”   “我知道你是不婚不恋独身主义,所以一直没提,”沈途双手抄在裤兜里,“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改变想法,但我希望你改变想法的时候可以先考虑我。”   沈途停下脚步,陶思眠跟着停下。   沈途侧身面朝陶思眠,陶思眠看向远处。   沈途说:“首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其次两家知根知底,再者,我懂你了解你,知道你所有过去,”沈途声音温缓着抬手道,“和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重新相识相知耗时且麻烦,甚至还会伴随痛苦,你我都是理性经济人,懂最优解的道理。”   黎嘉洲看到沈途的手扶上陶思眠胳膊,上前的步伐慢慢停在了原处。   陶思眠用目光找了一会儿,没找到黎嘉洲,她收回视线:“说完了吗?”   沈途默认。   “即便考虑结束单身也不会考虑你,”陶思眠淡笑道,“即便你对我有不一样的喜欢,你也知道该怎么收回去。”   沈途面色僵:“那你会考虑谁?”   陶思眠拂下沈途的手:“你不用管。”   沈途牵了牵唇角,似是费力笑:“黎嘉洲?”   陶思眠:“沈途你这样就有点没意思了。”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你认识黎嘉洲的时间比我认识他长,你应该看得更清楚,他是最不适合你的那类人,”沈途似是带着表白失败的恼意,“他如果不喜欢你,那他还和你插科打诨暧昧有加,一个字,渣。如果他喜欢你,可他不主动不表白不承诺,一个字,还是渣。如果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沈途说到这,自己先笑了:“陶思眠,你觉得一个人二十出头不近女色学术精尖身家不可估量,他看不清自己的概率是多少,他城府极深的概率是多少,他只是想玩玩你等你爱上他立马疏远你的概率又是多少……”   陶思眠没出声,沈途微微俯身,脸放在陶思眠脸前,神态带着嘲意,“陶思眠,你知道有种病是对方喜欢你,但一旦你喜欢他,他就会厌倦你,学名lithromantic,俗称玩弄——”   “沈途,”陶思眠极其冷静地打断他,“我和你关系好并不代表你可以随便说他,我拒绝你更不代表你可以怀着揣测他,黎嘉洲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陶思眠开始还口时,沈途开始笑,陶思眠越是满脸认真朝后说,沈途越是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陶七七,你难道还没发现自己完了吗?”沈途直起身来。   陶思眠一脸茫然。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沈途看着陶思眠,薄唇勾得又邪又浪。   陶思眠没了声音。   沈途笑:“关键是你知道我审美很固定,你自己也不看看大波浪三个字你符合哪条。”   陶思眠楞了几秒,恍然:“沈途你他妈有聊没聊。”   沈途:“哇一言不合开始骂人是你陶七七。”   陶思眠深呼吸:“拉黑套餐了解一下。”   沈途直勾勾盯着陶思眠,忽然,他冒了句:“你喜欢黎嘉洲。”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陶思眠把头偏向一旁。   沈途跟着转到陶思眠面前:“你就是喜欢黎嘉洲。”   斩钉截铁的。   陶思眠心虚地把头偏向另一边:“我……”   “是不是又要说不婚不恋独身主义。”沈途又跟着转到她跟前。   陶思眠:“我……”   沈途:“那你说你能不能接受黎嘉洲和别人这样暧昧,或者说黎嘉洲对别人好,甚至黎嘉洲像我对你表白一样对别的女孩子表白。”   陶思眠犹豫:“我……”   沈途:“七七。”   黎嘉洲在后面看到了沈途给小姑娘拂头发的动作,陶思眠没有抗拒。   陶思眠眼神闪躲,沈途直视着陶思眠的眼睛。   “我比许大姐更了解你,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过来人告诉你,你要清楚一点,”沈途说,“曾经说过的话是用来推翻的,曾经立下的flag是用来拔的。”   “喜欢不是什么无法接受或者丢脸的事,你对黎嘉洲什么心情,就应该抓紧时间抓住机会勇气一鼓告诉他。”   “很多事情不是等待或者酝酿可以解决的,但也有很多事情真的就是你犹豫一点慢一步,错过的可能就是一辈子,尤其在William不止一次向黎嘉洲发出交换邀约的情况下。”   “……”   从小到大,沈途都是给陶思眠和许意菱善后的角色。   包括刚刚沈途的表白也是这样,陶思眠和他太熟,熟到拒绝都可以无所顾忌。   可黎嘉洲呢?   他带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明明是别人眼里的遥不可及,却像空气一样充斥在她的世界里。   他喜欢摸她头,喜欢捏她耳朵,喜欢说点骚话逗她,给她带西瓜汁的时候又笨得可爱。   陶思眠忽然想象出自己叫黎嘉洲“老公”的场景,他会不会直接怔在原地,呆呆愣愣的傻大个。   陶思眠噗嗤一笑。   “说来也服气,我和你认识这么多难,生平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荡漾,”沈途啧啧两声,故意说风凉话,“黎嘉洲不过也平平无奇一个人,有你喜欢的那么好?”   陶思眠踹沈途一脚。   陶思眠和沈途又朝前走了一段,黎嘉洲才追上来。   刚刚两人说的话他没听清,沈途做的那些小动作和小姑娘的反应他倒是看得真切。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黎嘉洲走在陶思眠另一边,状似无意问。   沈途“哦”一声:“我给七七表白了。”   黎嘉洲呼吸一屏,差点不会走路。   沈途:“但七七拒绝了。”   好了,黎宝宝又学会走路了。   黎嘉洲喉结滚了滚,略带紧张地看向陶思眠:“你们刚刚真的在说这个?”   “在说你是猪。”陶思眠一脸嫌弃,身侧,她手却是若有若无去碰黎嘉洲的手。   她没有答应沈途表白就好了。   黎嘉洲松一口气,可转念一想,自己和小姑娘的亲密是建立在熟识的基础上,她连沈途都能拒绝,如果自己表白,她是不是也会……   黎嘉洲心里登时又乱麻麻,察觉到小姑娘小指勾上自己小指,他回勾一下想握住又恋恋不舍地放开。   陶思眠带着点试探他的心思,没想到他反倒若即若离试探自己。   陶思眠小指和他勾在一起走了一截,喉咙滚得很轻,最后实在憋不住,她就着灌木里昆虫聒噪的窸窣声,红着耳尖轻轻舔了一下唇。   ————   自沈途把话挑明之后,陶思眠发现和黎嘉洲在一起的感觉实在太好。   他看自己的眼睛里有光,他喜欢和自己说话,他醋沈途的时候沈途也不会让他,黎嘉洲就会格外一本正经地生气,落在陶思眠眼里,像一只可爱的河豚。   沈途和William教授一行在傅阔林团队待了一周后,去到周识理团队。   傅阔林团队就周识理学术抄袭在准备最后的佐证。   陶思眠几乎每天都去研究室,美其名曰替许意菱关爱程果同事。   程果:“得了,昨晚意菱还在嫌弃我。”   傅阔林似有似无看向黎嘉洲:“有的人啊,啧啧啧。”   其他研究生跟风:“有的人啊,啧啧啧。”   黎嘉洲欲言又止,陶思眠放过他。   “这是什么啊。”陶思眠坐在他座位旁边,余光扫到一叠资料。   “一些辅助资料,”黎嘉洲给她解释,“专著上的对比已经差不多了,现在主要抓一些细节。”   黎嘉洲一边说,陶思眠一边看,看着看着神色严肃起来。   “我上学期选过周识理公司金融,虽然我不怎么去上课,但裴欣怡给我拷过课件,我记得有几章几道题,他当时给出的答案和这上面完全不一样,”陶思眠回忆,指道,“真的,裴欣怡还给我发过课上的录音。”   傅阔林很早之前就想让陶思眠进团队,陶思眠不愿意。   现在得了契机再问一次,陶思眠还是拒绝:“如果没有协议不能帮您做这条佐证的话,不然您给我一份临时工合同?”   陶思眠说着玩的,没想到傅阔林竟真的专门给她出了一份临时合同,把津贴这些写得清清楚楚。   陶思眠自然也签下,和黎同桌闲聊时,她说:“以前真的没想到傅教授这么固执又好玩。”   黎嘉洲正在吃点心,他叉了小蛋糕尖上的草莓喂到她嘴边:“推翻从前的认知符合客观规律上的进步。”   陶思眠看他:“比如我以前说自己信奉独身主义?”   黎嘉洲心跳一停:“那你为什么拒绝沈途啊。”   陶思眠故作平常:“不喜欢啊。”   黎嘉洲清了清嗓子掩饰紧张:“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喜欢的人表白,你就答应了?”   陶思眠“嗯”一声:“可我喜欢的人还没表白。”   黎嘉洲:“那你喜欢那个人我认识吗?”   陶思眠瞥到他红透的耳朵,想说什么逗逗他,“嗡嗡嗡”,自己手机响了起来。   是蒋时延。   蒋时延虽然比陶思眠大不了几岁,但在陶思眠概念里,他是和父母一辈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   陶思眠眼神闪了闪,抬手摸摸黎嘉洲头发,折身去了门外。   五分钟后,陶思眠回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黎嘉洲:“你要去哪?”   陶思眠:“一休,小蒋叔叔找我有事情。”   傅阔林端着杯茶路过:“诶这都快五点了,今晚有聚餐,你不来了吗?”   陶思眠随手拿笔在黎嘉洲身前的草稿纸上画了颗爱心,变朝外走边道:“再看吧。”   黎嘉洲嘴角翘着,没忍住,在她身后喊:“注意安全。”   陶思眠背对黎嘉洲挥了挥手。   “哟!”研究室响起一片起哄声。   ————   一休总部在市中心,南方系总部旁边。   陶思眠刚到前台,便有人带她到了总裁办公室。   陶思眠推开门,蒋时延已经等在里面,茶几上放着一排小点心。   陶思眠坐下,蒋时延明人不说暗话:“高层他们看了《星空笔记》,很喜欢,有些新增镜头里面你个人色彩比较重,他们就想说你能不能来一休实习,跟一些项目这样。”   蒋时延道:“我之前还在和你二婶说这事,你二婶说一休下面的人给你打电话的话,你应该会直接拒绝,所以我寻思着就直接把你叫过来了。”   尽管陶思眠不接触南方系的事,但也知道南方系和一休交情匪浅。   陶思眠礼貌道:“确实没有时间,最近我在傅阔林教授团队跟着打打杂什么的,没有说结束时间。”   蒋时延笑:“是真的没时间还是找借口不想来。”   陶思眠顿了顿,很诚实:“不想来。”   “如果你不想来也就算了,今天叫你过来是有更重要的事。”   蒋时延把一台笔记本端到蒋时延跟前,屏幕上是一段预备待播的视频资料。   “一休整理一些深度文件时,看到了这段,比较长,比较完整,比较清晰,”蒋时延早已敛了笑意,“我不知道你那年有没有看过,但我认为你有知晓全部真相的权利。”   陶思眠心口一窒:“我能不看吗?”   蒋时延点击播放。   视频里,陶行川和宋安雅声音响起那一刻,陶思眠起身要走。   她语速很快:“不好意思蒋叔叔我还有事我下次再来看您。”   “看完吧,你需要知道全部。”蒋时延淡道。   陶思眠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用,真的不用。”   蒋时延缓缓把陶思眠摁在座位上。   曾经在噩梦里断断续续的一幕幕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陶思眠好像在看,又好像听不到声音。   陶思眠面色惨白,视频里,陶行川每句话、宋安雅每句话、自己每句话、还有陶二叔陶二婶,都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宛如一抔冷水朝着陶思眠兜头浇下。   陶思眠:“您关掉吧,我不想看,也不想知道真相。”   蒋时延把音量调得更大。   陶思眠红着眼角捂住耳朵:“关掉吧,麻烦您关掉,拜托您关掉,求求您关掉!关掉!关掉!”   蒋时延直接把音量加满。   偌大的房间回响着记忆里那些声音,每个字,每句话,“七七”“爸爸妈妈”“二叔二婶”,还有铺天盖地的红色和报道……   屏幕上火光铺满的那一刻,陶思眠呆呆张着嘴。   那抔从她头顶开浇的凉水仿佛丝丝缕缕浸到四肢五骸,她心里本来有撮因为某人而燃起的可爱小火苗,水浇在火苗上,火苗摇摇晃晃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一下子,亮光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粥:老婆你怎么了老婆抱抱亲亲不哭啊心疼,辣鸡蒋时延!!!! 第34章 三十口   陶思眠跌跌撞撞离开蒋时延办公室的时候, 蒋时延太太唐漾正好下班过来。   “七七你没事吧?”唐漾担心地扶陶思眠一把。   陶思眠置若罔闻进了电梯。   唐漾不放心, 给前台打电话交待说送送小姑娘,这才回身去了蒋时延办公室。   暮色四合,A市车水马龙笼在一片浅橘色的晕里。   蒋时延站在窗边, 指间衔着一根烟。   他望着窗外, 眼神微有空旷, 烟灰在烟上悬了一大截, 颤巍巍的, 却没有掉。   “你把七七叫来说什么了, 我看她出去的时候……”   唐漾眼角触及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没了声音。   唐漾和蒋时延相识很久, 感情很深, 被圈内誉为模范夫妻。   两人除了吃醋上的事,连红脸都很少, 这次, 却爆发了结婚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你有病?”唐漾指着屏幕,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为什么让七七看这些?你为什么让她知道这些?她才多大, 她还是个孩子,她好不容易慢慢忘了以前的事, 和她二叔二婶感情也稳定,你就这样直截了当给她看这些?陶老爷子不让七七知道肯定有他的道理,陶老爷子人家里人都没发话,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做主?你这是撕了她伤口血淋淋放火上烤你知道吗!”   蒋时延缓慢地吐了一口烟圈, 把唐漾揽在怀里:“她父母待我有恩,待一休有恩。”   唐漾:“所以你就这么对她?”   唐漾无可置信:“说句难听的,陶老爷子还能陪七七多久?七七二叔二婶一家就是她唯一剩下的亲人,可你却告诉七七什么?告诉七七说当初本来不是她父母去,当初本来应该是她二叔二婶去?当初死的本来不该是她父母,本来该是她二叔二婶?”   蒋时延:“漾漾……”   唐漾用力搡了一下蒋时延胸口,直视着他,红着眼睛:“你告诉一个父母双亡、时常寄住在二叔二婶家、二叔二婶对她很好的小女孩,你告诉她说,她二叔二婶对她好其实是愧疚,是弥补,因为最初的最初,应该是她弟弟,应该是陶然丧父丧母,现在的现在,本来应该是她家庭安在,圆满幸福,她本来不是一个人,本来不应该经历,”唐漾说不下去,“蒋时延你怎么这么残忍!她明明都快忘了这些事!”   蒋时延声音很远;“但事情不是淡化就能解决的,她要学会跨越,她父母曾经是扛起半个时代的人,她哪怕再逃避再退缩,她即将是也会是,漾漾你要相信宿命——”   “宿命你麻-痹!”唐漾咬牙,狠狠跳起来跺在蒋时延脚背上。   ————   晚风吹得很凉,陶思眠接了个电话,给一休司机报了个地址。   车窗外风景不断倒退。   到地方。   司机下来给陶思眠开车门:“陶小姐?陶小姐?”   司机连叫好几声,陶思眠才回过神,她眼睛好像没有焦距,浑浑噩噩按照消息到地址,才反应过来刚刚是烤鱼铺老板娘给自己打的电话,提醒她今天是成哥的践行宴会。   地点是一家火锅店,热雾和嘈杂充斥着整个店面。   陶思眠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情绪差不多收好了,又去洗手间补了妆、整理好衣服,这才去到包厢。   老板娘是很会做人的那种人,今天包了四大桌,来人有交大后街各种老板,有送货的,还有傅阔林研究室……热热闹闹,座无虚席。   老板娘在黎嘉洲旁边给陶思眠加了座,陶思眠过去坐下。   “大家别客气,都是自己人。”老板招呼大家吃,老板娘也贤惠。   夫妻两人带着小孩挨个敬酒,大家祝福的话说得不少,老板娘也笑得额外灿烂:“本来说的是一年二十万,后来那站队经理拉成成去做了个什么比试,最后签合同签的五十万。”   “其实几十万都是小事,关键那经理说什么,成成有天赋,K什么那三个英文是他见过最高的,还说什么大局观一流,输出迅猛神仙操作,”老板娘“哟哟”笑得前俯后仰,“我是个没文化的人,真的就听经理说都听不太懂。”   “……”   老板娘炫孩子的意思很明显。   其实不止现在,自前几天合同签下来之后,老板娘就从烤鱼铺后厨频频到台前,看到顾客玩游戏,温柔又若有若无地搭话:“你们也玩游戏啊,你们知道电子竞技吗?”   对方点头。   老板娘:“我儿子也要去战队打比赛了。”   对方好奇:“什么战队啊。”   老板娘口音浓重地说两个英文字母,对方诧异后称赞,老板娘又是谦虚。   小孩知道陶思眠段位高,也了解,老板娘在陶思眠面前还这么说,小孩扯了扯老板娘袖子,暗示:“妈。”不要说了。   一般小孩青春期懂事是通过叛逆,陶思眠通过生死。   她身上没有太多亲情也没有束缚,她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清楚,尤其学会看人的眼睛。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陶思眠不仅没恼,反而笑着摸摸小孩脑袋。   小孩眼神倔强清澈。   陶思眠说:“真厉害,看来你要提前给我签个名,免得以后你出机场粉丝应援里三层外三层,我见你一面恐怕都不行。”   小孩瞪陶思眠:“连你也笑我!”   陶思眠笑道:“我没有。”   小孩没用什么力道地推了陶思眠一下,黎嘉洲护住陶思眠。   整个烫火锅的过程,陶思眠表现得都很正常。   黎嘉洲体贴地给陶思眠夹菜,也给其他人夹,陶思眠没拒绝。   陶思眠夹第五块红糖糍粑的时候,黎嘉洲偏头看她。   陶思眠等老板娘敬完酒后,准备起身。   黎嘉洲拉她:“你……”   陶思眠宛如没听到般避开黎嘉洲的手。   陶思眠状似无意地告辞,黎嘉洲跟着告辞,陶思眠推门出火锅店,黎嘉洲跟在她身后。   陶思眠越走越快,黎嘉洲跟着走快。   走至一段平实的板路,陶思眠小跑,黎嘉洲眉头拧得很紧,三两步拦在陶思眠跟前。   “你怎么了?”他担心写在脸上。   陶思眠望着前方:“没什么。”   黎嘉洲:“你脸色很难看。”   陶思眠面上没有一丝松动:“可能是妆掉了。”   黎嘉洲犹疑:“你出去之后回来就不太对劲。”   陶思眠听不懂:“有吗?没有吧。”   黎嘉洲:“是蒋总给你说了什么吗?是让你去实习?还是说了其他的话……”   “你客套我也可以和你客套,”陶思眠淡淡打断黎嘉洲,“但你不觉得你刚刚的话触碰到隐私了吗?”   黎嘉洲楞了楞,随后,他手带点安抚意味地牵起她的手:“对不起,你不想我问我不问就好了——”   “黎大佬总是这样随随便便牵女孩子的手吗?”陶思眠轻笑一声,挣开黎嘉洲的手。   只是她挣开,黎嘉洲又握拢,她挣开,黎嘉洲再握拢。   最后一次,陶思眠力道尤为大,而黎嘉洲也带着点力气,用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包在掌心里。   陶思眠知道男女力道悬殊,挣扎是徒劳。   她冷静地停下来。   而就在这安静里,黎嘉洲看着陶思眠,深邃的眸里写满专注和认真。   陶思眠偏头看向一旁,黎嘉洲也不恼,他抬手慢慢地拂着她额前碎发,嗓音裹着耐心和哄意,低缓轻柔地开口说。 第35章 三十一口   “我不是随随便便牵女孩子的手, 我只想也只会牵你的手, ”黎嘉洲说,“刚刚握住又被你挣开的犹豫不是对你的犹豫,是对自己的犹豫。”   陶思眠没给反应。   黎嘉洲手指顿在陶思眠额角, 温热的指腹贴着她细腻的皮肤, 声线同样温醇地说:“在你出现之前, 我眼里只有自己, 爱的也只有自己, 我足够优秀, 不需要别人分散我的注意力。”   “在你出现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轻易左右我, 一举一动都让我心生欢喜。”   陶思眠眼睫轻轻阖了一下。   黎嘉洲心无旁骛地凝视着她, 声音变得更轻:“如果说她特别,除了更漂亮一点, 更酷一点, 偶尔小可爱一点, 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但如果说她不特别……”   黎嘉洲失笑:“她在哪里,我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落在哪里。”   陶思眠细软的喉咙滚了一下。   黎嘉洲指腹微微摩挲着她的脸颊。   “我算是一个顺风顺水的人, 很多在别人看来很重要的事,在我这里都能轻松实现从而只占据我小小方寸空间的注意力, 比如中考,比如高考,保研,还有其他人生节点, ”黎嘉洲说,“但是遇到她之后,只要她一出现,我满心满眼都是一个身影。”   “我知道她喜欢甜食,尤爱翻糖蛋糕。”   “我知道她家有只金毛叫猫猫,有两只八哥,一只叫小米粥,一只叫笨鸟。”   “我知道她和她爷爷感情很好,有两个发小,一个叫沈途,一个叫许意菱。”   “我知道她去食堂习惯把素菜放在第三个格子,豆浆不喝渣,她喜欢牛油果味的酸奶,用小包抽纸时从第二张开始。”   “我知道她和我很像的强迫症,但也懒散,节假日似乎更爱窝在家里听雨声。”   “我知道她可能经历过不完满,我知道她可能对我有点动心,”黎嘉洲动作极轻地捧着她的脸,眸光温和得不可思议,“但我已经很喜欢她,喜欢到想陪她,安慰她,给她所有体贴和爱意,我希望能站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过我喜欢她的时刻、我和她相识后每一刻的路。”   陶思眠垂眸盖住情绪。   黎嘉洲的声音混在夜风中,如丝如缕地浸进她耳里。   “我希望弥补她的不完满,而我也希望她知道,她是我绝无仅有的完整。”   “完整”这个词隔陶思眠太远,她听着,觉得飘渺,耳尖抖了抖,隔了好一会儿,才从另一个世界匆匆赶来一般问:“你说的她,是我吗?”   “可能时候不对,但七七,”黎嘉洲唇角勾了点弧度,“如果你愿意,我们在一起。”   陶思眠面上没有丝毫松动。   黎嘉洲声音不敢大,害怕惊到她:“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在等一等,先陪陪你。”   陶思眠仍旧没有反应。   黎嘉洲心跳有些快,他一边牵起她的手想朝前走,一边慌乱地别着话题:“我们先散散步,吹吹风,走一走可能心情就会好,”黎嘉洲抬头,“你看天上有月食诶,”他好笑,“像不像小朋友的手手被怪兽吃掉了……”   黎嘉洲言语很乱,心里装着什么预兆般,掩饰不住地慌乱。   而陶思眠跟着他走两步后,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的喜欢,现在我不愿意。”   黎嘉洲跟着停下脚步。   陶思眠停了几秒,认真:“之后,也不愿意。”   黎嘉洲看向陶思眠,笑得很僵;“七七……”   陶思眠躲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不远处黑漆漆的灌木里。   气场合拍,她气息变得流畅。   “我对之前无意过界说声抱歉,但我保证,从这一刻开始不会了。”   黎嘉洲想开口,陶思眠在他出声之前接着道:“傅阔林教授那边的事差不多忙完了,明天之后我不会再去。许意菱和程果如果约共同饭局,我会尽量避开。下学期您研二,我大三……”   黎嘉洲头上像套着一口大钟,陶思眠的话是棒槌,轻轻一敲,黎嘉洲脑袋嗡嗡作响。   他扯了扯唇角,讪讪地:“不是,你,七七……”   陶思眠把话说完:“研究生和本科生教学生活区域都不在一边,如果刻意避开,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面。”   黎嘉洲无措:“七七,你下午还说……”   说“曾经说过的话是用来推翻的”,说“拒绝沈途是因为不喜欢”。   陶思眠眼里没有丁点波澜:“我解释了,无意过界。”   “不是,”黎嘉洲微微俯身,手轻拍着陶思眠肩膀,“七七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陶思眠不看黎嘉洲,黎嘉洲手忙脚乱想让她看自己,“我送你回去吧,你就当我喝醉酒脑抽,当我没说过刚刚那些话好不好,”黎嘉洲仓皇道,“不要说什么不要再见,我们回去,明天一觉醒来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习友……”   “继续自欺欺人是没有意义的。”陶思眠截了黎嘉洲的话。   黎嘉洲滞住。   陶思眠终于仰面:“坦荡一点说,你很优秀很有魅力,而我十九岁,多巴胺分泌旺盛,你让我没控制好分寸,”她看着黎嘉洲,“再坦荡一点,裴欣怡和许意菱总在我耳边说你如何大佬,如何不近女色,而你和我亲近,我是你的独一无二,我虚荣我享受我炫耀。”   黎嘉洲宛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他高兴道:“那你可以继续虚荣继续享受,你开心的话我不介意,你想怎么炫耀都可以——”   陶思眠:“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不明白。”   黎嘉洲很急很怕地解释:“我有听懂,我有明白,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可以让你虚荣享受那我也很——”   “黎嘉洲你犯贱吗,”陶思眠很轻又很不敢相信,“不是虚荣享受的问题,是你一厢情愿,我甚至都没动心。”   陶思眠反问,“你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词叫玩弄?我不婚不恋独身主义,我撩你关心你靠近你是事实,另一个事实是,从未。”   黎嘉洲唇角陪的笑意,终于一点一点凝在原处。   而陶思眠唇角一点一点勾起来。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哪怕一秒。”   “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哪怕一秒。”   “从来没有想过和你的以后,哪怕一秒。”   黎嘉洲呆呆地愣在原处。   陶思眠轻道:“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去喜欢一个更好的女孩子,也很难有女孩子会拒绝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不远处,响起两声鸣笛。   陶思眠眼神微微闪动:“司机来了,我就先走了。”   陶思眠越过黎嘉洲,黎嘉洲蓦地拉住陶思眠:“你上一句,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陶思眠没理会。   “以后别叫我小朋友,小姑娘,七七,”她缓缓拂下黎嘉洲的手,“叫我陶思眠。”   三寸,两寸,一寸……   黎嘉洲的手彻底被拂下。   陶思眠:“祝福你。”   黎嘉洲无可置信,而陶思眠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极其寡淡地笑了一声。   然后,她踮脚,第一次、尤为随意地吻在黎嘉洲削薄的唇上。   唇瓣轻轻碰了一下。   “我猜这样你应该信了。”陶思眠扯开黎嘉洲的手,笑得极其轻薄寡淡。   黎嘉洲不自知地红了眼睛,他张张嘴想说什么,而陶思眠连等他说完的耐心都没有,嗤了一声直接朝车走去。   唇上好像还残留着温度。   她怎么就这么不在乎,步伐潇洒都没乱掉。   “陶思眠你,你真的……”峰回路转到断崖太快,黎嘉洲想用最恼怒的话骂她,可话到嘴边,他舍不得说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小姑娘。   “真的王八蛋啊。”   黎嘉洲视野渐渐模糊,模糊中,他看到司机下车,开门,依稀在说“小姐,上车。”   模糊中,陶思眠似是回头,弯弯眉眼,朝黎嘉洲做了一个尤为放浪轻挑的飞吻。   黎嘉洲咬牙转身,陶思眠状若平常地弓身上车。   司机关车门,发出“咔哒”声。   安静的空间里,司机笑:“小姐你真的不考虑谈谈恋爱吗,不一定要结婚,玩一玩也所谓嘛,这是第多少个男孩子被你拒绝,你真的是我少见的很帅的女孩子,拒绝人眼睛都不眨……”   司机抬眼看后视镜,没了声音。   后排,陶思眠泪流满面哭花一脸妆,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   不敢回头不敢看。   是喜欢的,好喜欢。   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地喜欢。   她一个人在黎明前最暗最暗的海里游了好久,终于看到了一簇星火,叫黎嘉洲。   可真的真的对不起,她是个懦夫,她没有勇气,她害怕失去所以不要得到。   他太好,意气风发,说的每个字、每个停顿、叫的每声“陶思眠”都像浸着阳光,而她是一只装在笼子里,浑浑噩噩的困兽。   他迷人美好耀眼。   她破败迷惘腐朽。   不怪蒋时延提醒,她自己本就不该忘记。   小朋友和小姑娘被黎嘉洲喜欢得差点失去自知之明。   而陶思眠本来就是一枚命运的弃子,她不能肆意妄为,她不能随心所欲,她能做的最好的事便是茕茕孑立,对这个世界不打扰不触碰不靠近。   是真的喜欢他,不是从没动过心。   是真的没办法接受,她害怕和别人建立任何情感上的联系。   “你们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陶思眠记忆里自己的声音很近。   父母的声音很远,“七七,爸爸妈妈……”   自己哭着闹着,“我恨你们,我讨厌你们,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   火光燃了半边天,爆炸之后,呼天抢地。   夜风扑扑簌簌,车轮轧过马路,烘托出一片安静。   黎嘉洲没觉得自己有哭,是泪腺对不规律气流的自然反应。   陶思眠一下一下砸着车窗,砸得手侧发红生痛,哭到全身没了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50个红包~ 第36章 三十二口   这是黎嘉洲第一次给女孩子表白, 被拒绝得毫不留情。   这是陶思眠第无数次拒绝男生表白, 可是她第一次哭累了、睡不着、披了披风起身站在床边。   陶家别墅外面有个宽阔的马场,草色和夜色好像没有界限,一两颗星星忽明忽灭地闪烁着, 然后, 跌落在昏沉的云海里。   ————   第二天上午十点, 傅阔林看陶思眠的座位还空着, 他问黎嘉洲:“你家小朋友呢?”   黎嘉洲:“她不会来了。”   虽说陶思眠的工作量差不多完成, 不来也没关系, 可明明昨天研究室这门脸和小甜饼还腻腻歪歪的,今天怎么就……   傅阔林自己去接了杯水, 倚在黎嘉洲桌边, 压低声音:“你们吵架了?不愉快?”   黎嘉洲没回答。   傅阔林想了想:“酒后了?太尴尬?”   黎嘉洲还是没反应。   程果插嘴:“总归不可能是黎大佬表白,然后陶总拒绝了, ”程果说, “这就有点修罗场了吧哈哈哈哈哈……”   黎嘉洲眼睛还盯着屏幕, 轻轻“嗯”一下。   整个研究室宛如被按了开关般齐齐噤声。   ————   沈途和William团队效率很高,一行人取证完毕飞美国的当天, 傅阔林在失去了自己的小甜饼后,黎门脸也请假回了家。陈潜请傅阔林吃了起码三次火锅, 傅阔林才在群里停止委委屈屈的叽歪。   黎嘉洲回家的频率不高也不低。   前几天,黎妈妈顾着儿子的喜好感受,儿子要工作,她就出去, 儿子想吃什么,她就亲手做什么。   几天之后,黎嘉洲在阳台上看文献,黎妈妈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她眉头一皱、脑袋一歪,窝在秋千上“哎哟”连天:“哎哟我头好痛,哎哟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   黎嘉洲太了解自己老妈,头也没抬:“头痛去医院,中老年应该按时做体检。”   黎妈妈:“我上上周才去了,才拿的报告。”   黎嘉洲伸只手过去,黎妈妈把体检报告放在儿子手上。   黎妈妈说:“我年轻时候太累了,老了一身毛病,尤其这个心脏啊,高血压啊,冠心病啊,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黎妈妈一本正经,“体检说我要保持心情愉悦,可现在看吧,你爸一不乱来二不酗酒,我成天惦记的就只有你,我好几次早上起来胸口痛,我估摸着是不是什么隐症,要你谈个恋爱才能好……”   黎嘉洲翻完薄薄几页A4纸:“体检报告上没说,没说就不存在。”   黎妈妈板脸:“你就是书读死了,体检报告知道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黎嘉洲把体检报告放在一旁。   黎妈妈清清嗓子,坐在黎嘉洲旁边。   “那个,”黎妈妈说,“你记得董事局那个李阿姨吗,上次开完董事会一起喝茶,她说她外孙女五岁,真的学会打酱油了。”   黎嘉洲翻了一页。   黎妈妈:“还有张叔叔的儿子,你张叔叔说他家臭小子不收心,换了六个女朋友了,问你谈了几个,我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支支吾吾说我管不着,我不清楚……”   黎嘉洲从文献左边看到右边。   “还有林婶婶,”黎妈妈,“她之前和我说她有个小侄女过年要回来玩,中德混血的小美女,和你差不多大,不然过年我们去做客的时候去看看,要是彼此看得上眼——”   黎嘉洲把书盖在手上,清淡道:“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她比我小三届,是我学妹,优秀可爱又漂亮,你可以用所有美好的词形容她,不过她有唯一不好的一点——”   “喜欢就去争取啊,就追求啊,”黎妈妈正色,“人无完人你要学会包容欣赏——”   “她拒绝了我。”   黎嘉洲顿了顿,道:“她很认真地拒绝了我。”   黎妈妈没了声响。   黎嘉洲眼睫微垂:“所以您不要再和我说在一起或者怎样的话,我怕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会哭出来。”   黎嘉洲说完,唇角扯了一个极其牵强的弧度。   黎妈妈第一次听儿子给自己说感情问题,不敢确定:“真的还是假的。”   每个字都很真,可怕老妈对她有什么偏见。   黎嘉洲:“假的。”   可儿子越是这样说,黎妈妈看看儿子,越是觉得真到不行。   ————   那晚分别之后,黎嘉洲仍旧每天给陶思眠发消息,陶思眠从不回复。   暑假从七月走到八月,黎嘉洲的单向消息在微信聊天框里越堆越多。   【哇,连朋友圈都屏蔽了我,学妹你也太狠心了吧。】   【我看完了一篇小众文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宿钱效应中的赌徒博弈。】   【我已经回家好些天了,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再打扰你。】   【天空飘过一朵云,陶思眠很渣。】   【……】   【你放心,我不会吃回头草,就这么绝情?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陶思眠每条都有看到,可她不敢点开。   害怕对方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会难过,更害怕自己忍不住。   “回头草”应该指曾经确切有过什么联系,陶思眠认为自己不算黎嘉洲的“回头草”,可她不能反驳。   陶思眠按灭手机屏幕,心里仿若装着团蓄水的棉花般微微堵着,然后,敲门进了办公室。   心理医生是陶老爷子六年前就找好的,是个快六十的老太太,陶思眠这个暑假才第一次去看。   很多病人会怕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也会遇到很多不配合的病人,但陶思眠有治疗的诉求,心理医生自然辅助得很好。   “拒绝他之后做过几次噩梦?”医生问。   陶思眠:“每天。”   医生:“梦的内容是一样的吗?”医生一边记录细节一边道,“还是阴雨天,一个庄园,你站在一口布满青苔的井前,你望着井里的自己,俯身或者抬身时井里的脸都会跟着变大或变小,然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你重重按向井里,你没办法挣扎,你无法呼吸、濒临窒息,意识涣散……”   陶思眠:“不完全一样。”   医生:“嗯?”   陶思眠迟疑地回忆:“我好像看到井底有一把手电筒,我好像伸手能够着,好像又不能够着。”   “……”   “还是有手电筒,这次好像距离远了一些。”   “……”   “还是有手电筒,这次好像很近。”   “……”   “还是有手电筒,手电筒好像开着,有一撮几乎看不见的暗光。”   医生问:“你确定是开着,有光吗?”   陶思眠诚实:“不确定。”   等陶思眠终于看得到一点光时,已经九月中旬。   结束了当天治疗,医生起身送陶思眠出去。   医生笑说:“以前许意菱和沈途帮老爷子绑你过来你不过来,要沈途知道你现在周周来,心态估计得崩。”   同一时间,黎嘉洲给陶思眠的备注经历“小姑娘”“小朋友”“可爱”“七七”“不要再给她发消息”“不要再给她发消息了你的自尊呢”“黎嘉洲你贱不贱啊”之后,终于变成“黎嘉洲别这样她会觉得烦”。   黎嘉洲第一次喜欢的人是陶思眠,而陶思眠教会他的是无时无刻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黎嘉洲很确定,改了这个备注,最后几句话说完,自己应该不会再发。   陶思眠手机震动两下。   她握着:“汤圆他们知道,”陶思眠笑了笑,“以前是自己一个人,所以自暴自弃不想改变,可喜欢的男孩子是个真的很好的人,虽然不可能再在一起,但还是想因为他做点什么,以后一个人老了回想起来,他是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医生笑而不语,和陶思眠道别。   陶思眠边走边按开手机,是黎嘉洲发来的消息。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你没发现我很克制了吗,给你发的消息越来越少。】   【我妈给我做了一大桌饭菜,全是你喜欢吃的。】   【我知道你不会回复,我去吃饭了。】   【最后一句,开学愉快。】   黎嘉洲依然是发完了就摁灭手机,他知道等待不会有结果。   而这次,几乎是黎嘉洲摁灭手机的同时,陶思眠输入“我正好饿了”“开学愉快”。   她敲敲打打最终还是一字未发退出了聊天界面。   ————   九月十七、十八号开学,陶思眠搬到交大外面的翡翠园。   说是搬,其实是陶老爷子提前安排好一切,她背着个巴掌大的小包开门进屋。   房子是套小跃层,原户主偏简欧的装修风格很符合陶思眠审美。   冰箱堆满了、网也物业也处理好了,一大堆没拆封的快递挤在角落。   “你说要私人空间我就没让保姆过来,你想吃家常菜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我让司机来接你或者派保姆过来给你做也行,”陶老爷子拄着拐杖,“不对,你二婶好像在旁边投了个酒店,你直接给酒店打电话让酒店送也可以。”   “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安全一定要注意,门窗要关好,注意防尾随,现在外面不怎么太平。”   “……”   陶思眠坐在地上拆快递,陶老爷子在旁边絮絮叨。   陶思眠看到两个自己没买过也没来由的大纸箱,指道:“这是什么?”   “哦,”陶老爷子解释,“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对门邻居是个很善良的大男生,人家本来不想卖这套房子给你,是我可怜巴巴打了亲情牌求人家人家才卖的。”   “我不知道现在的男生喜欢什么,就让陶然帮忙买的,里面有表,有手办、键盘一类,他可能也这两天回来,等人家回来了你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亲自送过去,”陶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对方愿意就请对方吃个饭,如果不愿意送东西的时候一定要说谢谢,我让秘书和他互相留了电话,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啊突发状况啊,爷爷这边的人赶不及你就态度好点,麻烦人家帮个忙……”   陶老爷子操碎了心。   陶思眠无奈应下:“好好,我知道,我一定,我保证。”   “对了,”陶思眠想到什么,“他叫什么啊。”   “诶我想想,”孙女突然问,陶老爷子名字到了嘴边突然想不起来,“黎、李,李什么周什么,周家什么……”   陶老爷子挠头,好像记得听谁提过什么“大勇”。   陶老爷子恍然:“对对,周大勇!就是叫周大勇!”   “现在流行大勇吗,成哥爸爸叫徐大勇,邻居叫周大勇。”陶思眠小声嘟囔一句。   陶爷爷耳朵背:“你说什么,”陶老爷子叹气,“七七你没有过邻居,但你真的不要以为邻居无所谓,这邻里要产生矛盾,你住着都不会舒心,这邻里要相处融洽,那每天早上推开窗都是晴天……”   “好好,”陶思眠失笑,“我一定道谢,一定友好,”说着,她故意逗陶老爷子地排练,“周大勇先生你好,我是你对面的陶思眠……”   “希望你一字不差。”陶老爷子拿孙女没办法。   陶老爷子陪陶思眠拆完东西后,陶思眠陪陶老爷子在小区门口吃个饭。   翡翠园安保和氛围很好,暮色时分,错落的归灯亮在格子间里。   陶思眠踩着石板地的线慢吞吞走,她记得之前有一次坐他的车去医院看秦夏,他好像住在附近,不知道是不是翡翠园,如果是翡翠园的话,不知道在哪一栋哪一层哪一户,自己说好的再也不见,以后会不会偶然遇到他。   陶思眠想想,觉得自己拒绝了还念念不忘,真的挺贱。   不过再想想,她也是个好心人,至少没有回复他,没有吊着不放,如果哪天他真的在朋友圈秀个恩爱,陶思眠牵了牵唇角,自己可能会祝福他。   可能吧……   黎嘉洲本来下午就能到,结果动车晚点,晚上才到。   陶思眠从阳台看到隔壁灯亮了,想着给对方留点时间收行李,她又等了一会儿,这才颤巍巍抱着两个快超过她头顶的大箱子去到对面,按门铃。   一层两户,必然是陶思眠。   黎嘉洲打开门,看到了……两口大纸箱。   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圈在箱子上,陶思眠脸被箱子遮住了,声音是一贯的轻浅。   “周大勇先生您好,我是你对面的邻居陶思眠,这两个箱子是我爷爷送给你的礼物,感谢你卖房以及在清理期间的帮助……”   黎嘉洲握着门把侧身,看到了她。   她侧脸干干净净,留了长发,刚好是他喜欢的长度,分毫不差。   陶思眠倔强又温柔如背书般说着一大段客套话,黎嘉洲垂眸看她,看着看着,嘴角不自知就翘了起来。   命运其实很公平,黎嘉洲想。   从前他拒绝过无数女孩子,对方哭得肝肠寸断他只觉得哭哭啼啼很烦,不想多看。   如今化作小姑娘,小姑娘傲娇地拒绝了他,拒绝还残忍又无理由。   自己也想过一个暑假应该放下了,自己好像已经放下了。   可她一和自己说话,可一听到她的声音。   喜欢是什么呢?   她给了风雨滔天,他心甘情愿。   “周大勇先生之前被他喜欢的女孩子拒绝了,可一点都不好。”黎嘉洲双臂环胸倚在门旁,他不帮忙,低沉温和的嗓音裹着调侃和轻笑,仿佛有电流漫过耳膜。   久违又熟悉。   陶思眠脑子嗡嗡麻麻,蓦地发不出丁点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我!周大勇! 超酷!嘻嘻! 第37章 三十三口   陶思眠手抖, 黎嘉洲没帮忙扶。   陶思眠不自知地屏住呼吸, 温暖的木质香裹挟空气里渡到她鼻旁。   两人沉默良久。   陶思眠感觉心跳稍微平和了些,这才开口:“不好意思,我爷爷记错了, 他说你叫周大勇。”   黎嘉洲“嗯”一声:“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陶思眠总觉得他话里藏着意味, 她强调了一下手, 回避道:“爷爷让我把这些礼物送给你, 你收一下?”   黎嘉洲再“嗯”一声:“那你等等, 我得问问我现在喜欢的女孩子介不介意。”   一瞬间, 陶思眠觉得自己的回避很可笑。   然后,她后知后觉反应, 黎嘉洲刚刚说自己是“之前喜欢的女孩子”, 一个暑假过去,他有了“现在喜欢的女孩子”, 虽然他喜欢别的女孩子和自己没关系, 自己也没权利说什么做什么, 可这交替速度着实有点快,即便是沈途那样的浪里白条……   陶思眠嘴角笑意牵强, 黎嘉洲握着手机发消息。   就在陶思眠快脑补完一出连续剧时,嗡嗡嗡, 手机震动响起。   黎嘉洲还是不帮忙,陶思眠只能小心翼翼把纸盒子朝墙边挪一点,然后伸手抵住盒子,艰难地把手机摸出来, 看到黎嘉洲发来的微信。   陶思眠划开。   ——说好的不打扰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对门邻居是个超漂亮的小姑娘,她送了我一大堆礼物,我说我得问问我现在喜欢的女孩子,你说,我要不要收呢。   陶思眠怔在原地。远远   所以,他是在给自己发消息。   所以,他现在喜欢的人……   陶思眠不确定,她细软的喉咙滚了滚,一边按灭手机屏幕一边佯装淡定地吐槽:“什么现在喜欢的女孩子,黎嘉洲你戏多不多……”   陶思眠话没说完,黎嘉洲一言不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   陶思眠讪讪:“我说你戏多没有贬低的意思,”她猜他生气了,解释说,“我只是没想到你是给我发消息,我明明就……”   这下,黎嘉洲是真的、没有隔着箱子,就这样站在陶思眠面前。   陶思眠接着:“站在你面前,你有什么话明明可以直接……”   黎嘉洲慢慢地、不容抗拒地把小姑娘连同她的声音一起抱进怀里,圈在她身后的手缓缓收拢。   陶思眠清楚地听到了他喉结起伏的声音,然后看到他喉头滑动,黎嘉洲微微俯身,唇贴向小姑娘额角,吻得很轻很轻。   “我很想你。”黎嘉洲嗓音接近叹息,带着不可遏制的挫败。   见到她,就败了。   陶思眠仍旧没办法做出回应,她手指朝上抬了抬,可很费力。   陶思眠:“你别这样。”   黎嘉洲重复:“我好想你。”   语气比上一句更轻。   “黎嘉洲,”陶思眠不知所措,害怕再次伤害他,“你别这样。”   陶思眠从他身前稍稍撑起。   黎嘉洲稳着力道将她锢在怀里:“陶思眠,你真的没心吗。”   陶思眠偏头躲他的心跳:“放开吧,我要回去了。”   黎嘉洲:“今天是我生日,你就让我抱一下会怎样。”   陶思眠拧眉:“你不是狮子座生过了吗?为什么今天又是生日?”   黎嘉洲头埋在她发里,声音闷闷的:“我就想抱你一下随便找个理由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他温热的鼻息拂过陶思眠皮肤,活脱脱一个耍赖的小孩。   陶思眠心情同样不佳:“我就来送个东西,你怎么事情这么多。”   黎嘉洲受伤:“陶思眠你——”   “抱吧抱吧。”陶思眠一个从不服软的人,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拿他没办法。   黎嘉洲笑得悄无声息。   如果没放开,再长的时间也算一下。   如果不是过道浸了夜色,黎嘉洲怕她还没收拾好东西想让她早点回房间,他不会放开她。   “晚安。”黎嘉洲食指卷着小姑娘发梢玩。   “晚安。”陶思眠脸颊上绯色,垂眸盯着自己鞋尖。   “对了,”黎嘉洲想到什么,“谢谢陶爷爷的礼物。”   陶思眠:“不用。”   黎嘉洲:“以后请多关照。”   陶思眠:“以后请多关照。”   陶思眠想走,可黎嘉洲就一直望着她笑。   陶思眠摸摸自己的脸,没东西,她询问:“还有事吗?”   黎嘉洲眼光温柔:“一个暑假过去,你好像又美了一点。”   陶思眠不小心撞上他眼神,被烫得左右闪躲:“如果你能改掉胡说八道的毛病,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冰释前嫌愉快做邻居。”   黎嘉洲认真:“我说的是事实。”   陶思眠轻搡一下黎嘉洲:“谁信。”   两人东拉西扯聊着没意义的天,心里却像是装着一团湿润的棉花般充盈发胀。   陶思眠是这样想的,自己和黎嘉洲很像,如果换做自己喜欢他,表白被拒,那自己一定不会再喜欢,因为有自尊心和骄傲。所以今晚这一抱属于释怀,之后两人会保持普通邻里关系,然后用时间治愈。   黎嘉洲噙笑望着陶思眠,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本不信命,但她让他信,他本觉得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她又教育了他一次。既然表白一次被拒,那他就表第二次,如果第二次被拒,他就表第三次,如果再不行,他就再主动点聪明点战略点,如果再不行……他不要脸总行了吧。   黎嘉洲心里捋完了一遍孙子兵法,手却撑在门把上,不动神色:“回去吧。”   看吧,抱过之后他果然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陶思眠笑笑,朝她挥手。   两边门同时合上,“咔哒”。   陶思眠莫名有点烦躁,去了书房打游戏。   而一墙之隔,黎嘉洲心情不错,悠哉游哉地洗澡、洗头发、涂护理,哼着小曲看文献。   他想让自己沉住气些,可书页夹翻了好几次。   墙角落地钟滴滴答答响过十点。   黎嘉洲放下书,朝头发上抹了点精油,又在耳根、锁骨、手腕喷了点香水,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他搬了根凳子到玄关,撑着鞋架打开闸电金属门,用螺丝刀拧开开关扣,里面露出一堆红蓝交织的细线。   黎嘉洲仔细分辨一会儿,螺丝刀对准一根红线,干脆利落直接挑断。   陶思眠家结构和黎嘉洲完全相同,书房阳台呈并排格局。   陶思眠游戏玩累了,接了杯气泡水到阳台吹风,可九月伏暑,有风也闷热,陶思眠站了会兴致缺缺,她刚转身想回空调房,旁边阳台的小彩灯闪了闪,陶思眠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刷一下,隔壁自一楼书房阳台到二楼,整个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今天我必须酷 第38章 三十四口   陶思眠趿拉着拖鞋蹬蹬下楼, 想问问对面发生了什么。   她人刚踏进玄关, 脚步便停了下来。   自己先前才说两人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现在又这么主动,会不会显得冒失?   可对面又是整户黑下来,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就在陶思眠思绪快要纠结爆炸时, 叩叩门响。   是他。   陶思眠清清嗓子, 理了一下衣服, 她凭空等了好几秒, 又原地踏步假装从别处走过来, 这才把门打开。   黎嘉洲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插在裤兜里, 朝她轻颔首道:“你知道在哪里交电费吗?”   陶思眠想了一下:“他们应该给我写了地址放在书房抽屉里,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   黎嘉洲又问:“你知道哪里交水费吗?”   陶思眠:“他们应该也写了地址,我还是没看。”   黎嘉洲“嗯”一声:“这小区物业是交大后勤部的, 比较高冷不管事, 水费和气费可以在手机上缴, 但电费要拿着电卡到小区西门外面那个办公室充,西门本来就有点远, 那办公室早上九点下班,晚上十点下班。”   “好, ”陶思眠接下这寒暄,然后顺嘴问,“你那边怎么了啊,刚刚我在阳台吹风, 看你那边咔一下全黑了。”   小姑娘语气词发得可爱,黎嘉洲心里软着,面上不动声色:“应该是我冰箱或者其他地方忘了断电,你知道我上学期期末忙团队的事,电卡上没剩多少钱,今天过来匆忙忘了充,就用完了。”   陶思眠没说话。   黎嘉洲朝她挥挥手:“没其他事了,你进去吧,外面站着热。”   走廊灯光昏暗,陶思眠在热空气里睨着两人斜长的影子:“那你过来是?”   黎嘉洲“噢”一声:“我就过来告诉你一下,万一你家里人忘了交或者没告诉你,你抽空一定要去交,”黎嘉洲说,“这几天秋老虎,没空调难受得根本没法睡,我热没关系,你别热着就好。”   从始至终,黎嘉洲语气都是极为体贴的正经。   说完之后,他甚至还轻推门想帮她关上。   可黎嘉洲越是这样,陶思眠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人家把房子卖给你,自己家停电了想的是你有没有热着。   如果自己真的顺着他把门关了,陶老爷子一定会痛骂自己没良心。   黎嘉洲手上在推门,力气却不敢用太大。   在哪里交电费是真的,没空调会热死也是真的。但他素来是个喜欢高风险的人,他就是押着自己在小姑娘心里的位置赌一把。   即便小姑娘看着没什么反应。   门隔门框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   黎嘉洲喉咙滚动。   眼看着要合上……   最后一下,陶思眠抵住。   “我这边有空的客房,我觉得你可以过来将就一下,”陶思眠轻声道,“明天你应该要去研究室吧,万一热得太难受……”   黎嘉洲心放回肚子里,面上却是无所谓:“没事,我起得早,睡得少。”   陶思眠:“就是因为你睡得少,如果还睡不好的话,一整天都会不舒服。”   黎嘉洲:“你是女孩子,我一个男生不方便。”   陶思眠:“你要是介意,你可以把你的被子这些抱过来,”她顿了顿,“而且客房也有洗手间。”   黎嘉洲:“我是觉得你会不自在。”   陶思眠:“没事,关了门就看不到。”   黎嘉洲:“你不怕我大晚上起了什么歹心跑到你房间来对你做什么?”   陶思眠:“没关系,我会反锁。”   小姑娘眼里漾着水波般,剔透又认真,黎嘉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看上去真的很像禽兽吗?   陶思眠以为黎嘉洲还在犹豫,她轻咳一声,又格外诚恳地补充说:“而,而且,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听到这话,黎嘉洲回神,嗤笑。   他斜勾着唇角,忽然伸手将小姑娘一把拽出门外抵在墙上。   陶思眠跌跌撞撞后背触凉还没反应过来,黎嘉洲手已经攥住她双手压在墙上举过头顶。   陶思眠拧紧眉头挣扎,黎嘉洲缓缓俯身,唇隔着几不可查的距离擦过她耳侧。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男人在美色面前的侵略性。”   黎嘉洲嗓音压得很低,挟着砂纸磨过砂石的微微哑意。   他鼻息比空气更烫,陶思眠耳廓几乎当即就红了,她偏过头,细软的喉咙轻轻动着,“嗯”一声细若蚊蝇。   光线切着墙角落得半明半昧,小姑娘纤长的眼睫像午夜的蝶翼,黎嘉洲借着身高差距低头看她,就这样噙笑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缓缓松开手……   十分钟后,二楼主卧和次卧门口。   黎嘉洲抱着枕头和被子与陶思眠相对而站。   陶思眠脸还红透着,强装淡然:“我好心好意让你睡客房是怕你热,不是让你欺负我的……算了,”陶思眠大度地不计较,“你快进去睡吧,晚安。”   黎嘉洲可不敢惹自己房东,憋着笑意:“晚安。”   陶思眠回头瞥他一眼,黎嘉洲瞬间又收好了表情。   黎嘉洲进去后,却没用自己的床单,小姑娘和自己太像,像到他不用过去看,就知道次卧床单花纹一定和主卧一样。   空调送风的声音在安静中响得清晰。   隔着一堵墙,黎嘉洲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大抵是去洗澡。   又开门关门,大抵是忘了拿浴巾。   黑暗将人的听觉培养得极其敏锐,黎嘉洲好像听到水流哗哗冲簌。   都说美人描骨,陶思眠真的生了一副优美精巧的骨架,方才黎嘉洲抵她时没想着多看,可视线还是落到了她巧细的下颌线上,脖颈也修长,她的锁骨一定很漂亮,水流漫过白皙细腻的皮肤,再朝下,是……   黎嘉洲翻了个身,掩盖喉咙吞动的声音。   而一墙之隔,陶思眠也刚好躺到了床上。   明明墙的隔音不差,墙却好像形同虚设。   窗外有吱吱的昆虫叫声,两人却好像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心跳……   黎嘉洲半小时前还在自己家就着黑暗过活,现在却躺到她旁边房间,黎嘉洲想想,一方面觉得自己以退为进有勇有谋不可思议,一方面又忍不住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安全意识,他装的门,他当然知道备用锁在哪,所以她是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任何一个朋友,可她知不知道,其实朋友不是那么好相信的,尤其异性,面上正人君子,隔着墙指不定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活色生香……   黎嘉洲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心口像爬了只蚂蚁一样痒酥酥的,嘴角翘着,唤得很轻:“真的小笨蛋,叫你呢……”   陶思眠没听到什么声音,刚刚也没注意水滴滑过他乌黑的发梢,他肩颈宽阔悦目,浴袍沿着腰线系得松松欲落。   不知怎的,她枕着枕头,就是喉咙发干,心口发麻,陶思眠轻轻舔了一下唇角,把被子朝上掖了掖,耳根也烫烫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同居成就达成!撒花!!   有时候会凌晨更,但没有说明就不会断!   迟到画哭唧唧躺平!   本章前40个2分评论发红包,随机掉落允哥甜姐实体书《她心见陆心》特签一本!!抱啦~~~ 第39章 三十五口   第二天一早, 陶思眠起床的时候, 隔壁房间门开着,黎嘉洲已经走了。   他大概有事,没来得及把带过来的四件套抱回去, 规矩整齐地叠在床头。   陶思眠强迫症得到了满足决定不予追究, 她打着哈欠下楼, 刚进饭厅, 一眼便看到了餐桌上盖着的隔热罩。   他做了早饭?   陶思眠掀开罩子, 里面什么都没有, 陶思眠蹙了蹙眉,正想把罩子随手放旁边, 视线顺势扫到了贴在罩顶的便签。   ——我猜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现在正在看我, 是不是经历了第一次的惊喜失望,第二次的惊喜会大一些。   末尾还跟了个笨拙的笑脸。   陶思眠“噗嗤”一下:“是不是傻……”   嘴角弧度却没放下。   陶思眠本以为他就皮一下, 结果撕开了第一张, 看到了第二张。   ——牛奶在保温杯里, 吐司在烤箱架子上,白焗青菜和煎蛋在微波炉里, 冷了热一热,流理台上放着小点心, 你挑喜欢的。   陶思眠吃早饭的习惯不算好,今天难得的,觉得那些东西看上去都不错。   她想着自己给黎嘉洲提供了一晚上住宿,吃得心安理又得。   黎嘉洲忙里偷闲给她发消息:“看到便签了吗?早饭还合胃口吗?”   陶思眠没回复。   黎嘉洲中途看了好几次手机, 小姑娘的备注和他面面相觑,就在他忍着失落想继续跑模型时,“嗡嗡”手机震动,回复进来。   是一张图片,拍的吃光的餐盘。   带着陶思眠式的别扭傲娇在告诉他:很好吃,所以她吃完了。   如果小姑娘在自己身边,黎嘉洲甚至想摸摸她的头夸她可爱。   黎嘉洲唇角扬了扬,把电话拨过去:“看到图片了。”   陶思眠:“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黎嘉洲不置可否:“但食材都是你冰箱里的,可能是你爷爷他们放的。”   陶思眠:“你做得很好吃。”   “谢谢,”黎嘉洲委婉顺着话,“对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陶思眠吃人嘴软:“当然。”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缴电费的地方还没开门,晚上估计很晚回去,”黎嘉洲斟酌,“我把电卡和现金放在你茶几上了,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缴一下。”   陶思眠没来得及回答。   黎嘉洲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没去过,所以给你画了张路线图,你顺着找就好,走地下车库会比上面近一点……”   翡翠城地下车库基本是按小区面积修的。   黎嘉洲路线画得很详细,陶思眠看着觉得很简单,真当她下到下面才发现一个问题,黎嘉洲画的路标确实对应着路标,可陶思眠分不清东南西北。   陶思眠绕了好几次都绕回同一辆车旁,她绝望地蹲在地上搜索导航,定位信号弱的标志却醒目地闪烁在屏幕上。   她很确定自己一次走的左边,一次走的右边,怎么偏偏就走不出去……   陶思眠抓了抓头发,抬腕看表,距离出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陶思眠打了保卫处电话,在保安的带领下回了家。   她对着墙冷静一会儿,回拨给黎嘉洲。   对方声音很诧异:“你这么快就缴完了吗?我以为要排队。”   陶思眠:“我临时有点事,可能没办法去。”   “这……”黎嘉洲迟疑,“我今晚回来应该就将近十二点了。”   陶思眠明知故问:“你东西搬回去了吗?”   黎嘉洲:“没有。”   陶思眠“哦”一声:“没有的话你可以继续住客房。”   黎嘉洲:“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是孤男寡女同住一室……”   陶思眠也想了一会儿,然后无比冷静:“没关系吧,睡觉面前,不分男女。”   小姑娘语气一本正经,黎嘉洲差点没憋住。   黎嘉洲深呼吸压住笑意:“可我这边要忙好几天。”   陶思眠公事公办:“没关系你住。”   黎嘉洲:“我习惯自己做早饭,我可以用厨房吗。”   陶思眠:“可以。”   黎嘉洲:“我阳台上的花需要恒温环境,可能得搬到你这边来,我看你阳台也有恒温棚。”   陶思眠:“可以。”   黎嘉洲:“我活动的地方不会太大,应该不会给你造成太大影响。”   陶思眠:“可以。”   黎嘉洲觉得无可置信:“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陶思眠:“我只是很怕麻烦,然后没办法拒绝你。”   黎嘉洲:“所以你刚刚其实有去缴电费,只是没找到路?”   陶思眠几乎是当即反驳出声:“我怎么可能找不到路!”   你说没办法拒绝我,所以你也没办法拒绝我让你帮忙缴电费,半个小时之后才打过来,说明你丢在了地下车库。   黎嘉洲清晰地捋完逻辑,觉得自己有点混蛋。可想着她握着自己的电卡,在地下车库转来转去可怜巴巴不知所措的样子,黎嘉洲一边怜惜,一边更想欺负她,想住进去所以欺负她,住进去之后更想欺负她……   黎嘉洲压不住地用鼻尖发了个笑音。   陶思眠敏锐地捕捉到:“你在笑什么。”   黎嘉洲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第40章 三十六口   进入大三之后, 课少了, 但专业课难度加深了许多。   可能陶思眠之前基础打得好,加上暑假在傅阔林团队实习跑模型的能力有提升,她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许意菱作业遇到难题, 把陶思眠叫到咖啡厅。   陶思眠刚坐下, 许意菱把电脑推过去:“程果给我说这个模型用Python抓数据比R要方便, 然后他写了几排, 说我照着敲就可以, 可我根本看不懂, 他最近又在忙团队的事……”   许意菱委委屈屈说着,陶思眠面无表情敲。   许意菱前因后果还没讲完, 陶思眠摁下回车, 返回框一片绿色,最后跳了个数字结果出来。   许意菱剩下的话卡在喉咙, 愣愣地:“真的就只用敲几下?”   陶思眠:“一想到你这种人走各种各样的渠道保了交大研究生, 我就……”   陶思眠“啧”一声, 揶揄意味很重。   许意菱想怼她,但想到刚刚人家帮自己做了作业, 格外乖巧地咬咬红唇:“所有地方都是这样啊,有大佬就有浑水摸鱼的, 你看我菜,但你看看人程果,看看人黎嘉洲……”   许意菱知道陶思眠拒绝黎嘉洲的事,也知道陶思眠和黎嘉洲这学期住在对门。   许意菱提了这个名字, 小心翼翼打量陶思眠。   陶思眠本来在搅牛奶,听到这话,手下动作慢慢停下。   黎嘉洲这几天是真的忙,早出晚归,如果不是每早起来餐桌上都有热气腾腾的早饭,陶思眠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住在自己家,不过他事情是真的多。   比如。   黎嘉洲:“我有个快递到了小区自提柜楼下,不知道房东少女下课回去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   陶思眠:“不可以。”   然后拽着一个快递盒上了楼。   比如。   黎嘉洲:“我给你叫了下午茶,你记得下楼取一下,我感觉这家店味道还不错。”   陶思眠:“我不想下楼。”   黎嘉洲噙笑“嗯”一声:“他确实会送到楼上,我就是怕我直接讲你会说不想吃,所以加了个下楼的前置条件。”   班戟心里的奶油入口即化,陶思眠小口小口吃着他点的甜食,却不想和某人说话。   黎嘉洲想象着她哼哼唧唧的样子,在办公室兀自勾了嘴角。   再比如。   黎嘉洲:“你今天早上为什么没有给我拍空餐盘。”   陶思眠:“因为你今早熬的粥,空餐盘很丑。”   黎嘉洲:“拍一张吧,看看你吃了多少。”   陶思眠:“黎嘉洲你烦不烦……”   却还是忿忿地加了个滤镜。   黎嘉洲总有千奇百怪的方式让她想跳起来踩他脚,可眼看开学第一周快过去,他还安然睡在自己隔壁。   陶思眠叹了口气,忽然偏头问许意菱:“我是不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许意菱猜到“黎嘉洲”三个字对陶思眠来说可能敏感,但她身为一个拒绝黎嘉洲的人,无数次说话不留情面的人,还能毫不犹豫给室友递律师函的人……善良?   许意菱抬手摸了摸陶思眠额头:“人偶尔犯糊涂是正常的……”   陶思眠不自然地埋头喝东西。   从咖啡厅出来后,许意菱想约陶思眠吃个晚饭,陶思眠还没答应,魏可电话就进来了。   陶思眠“嗯”“嗯”“好”应下,挂断电话:“我得到校刊去一趟。”   许意菱:“你先忙,之前我听爷爷说他好像要和陶老爷子出去玩,如果你周末要回去我们也可以回去约。”   “好,”陶思眠应下,两人正要分别,陶思眠想到什么,“对了。”   许意菱:“嗯?”   陶思眠:“你今天口红色号很好看。”   陶思眠用比说天气更冷淡的语气说完便走了。   校门口车流如梭,道路向两边延展好似没有尽头。   许意菱望着陶思眠背影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点,眼里有说不出的动容。黎嘉洲到底怎么回事,被拒绝一次就不能表第二次吗,再不行,他还可以找自己帮帮忙啊,七七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姑娘……   许意菱想了一会儿,给黎嘉洲发了条消息。   ————   其实说来也巧。   陶思眠最初去校刊是因为秦夏走了,星火访谈缺人,后来陶思眠做完星火访谈,学校和老师的评价都很高,指导编辑部的老师想和陶思眠续约,陶思眠当时没答应。   再后来,陶思眠和黎嘉洲不和,陶思眠退出傅阔林团队。   老师再问一次,陶思眠说不清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还是为了真的有忙的理由,就应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应着应着就真做了下来,做着做着就……   “出版社和校刊是行政独立的,出版社采访傅阔林,为什么要我去跟现场?”陶思眠不理解。   魏可耸肩:“老师说你在傅阔林团队待过,和他们比较熟,然后校刊也会同步发采访,需要有人去把控内容。”   陶思眠总觉得命运在嬉皮笑脸看自己。   出版社派去的记者是个研究生,普通长痘男生的长相,话很多,去的一路都在叽叽喳喳。   “你叫陶思眠是吧,名字很好听,有没有想过考研还是出国啊?”   “如果现在还没开始想,可能要抓紧时间了,现在工作不好找,不过你也确实厉害。”   “如果不是在傅教授暑假工作表上看到你的名字,我真的都不敢相信傅教授会要本科生,那你应该是除了黎嘉洲以外他团队第二个低年级就加入的本科生……”   “……”   陶思眠时隔一个暑假重新踏上研究楼,心里百感杂陈。   上电梯时,研究生终于发现了陶思眠的异样:“你不舒服吗?”   陶思眠:“没事。”   研究生:“真的没关系吗,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陶思眠摁了摁太阳穴:“如果你少说两句我可能会好一些。”   研究生讪讪收了声音。   去之前,研究生做了很多功课,甚至还背了女婿见岳父的一百种应对方法以防傅阔林的脾气和刁难。   奇怪的是,两人到之后,陶思眠和大家打招呼,傅阔林也笑着朝陶思眠颔首。   采访开始,陶思眠坐在研究生旁边,傅阔林时不时打量陶思眠一眼,对研究生各种问题配合得不可思议。   调频器咝咝啦啦记录着音波,傅阔林的声音带着老年学者独有的平和温缓:“经济基础就是决定上层建筑……为什么转行为金融?因为个人喜欢?当然不是。”   陶思眠和研究生都楞了楞。   傅阔林说:“我之前做的公司金融和资本定价,确实大热,但我转研究方向和个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单纯因为行为金融领域在国内属于萌芽阶段,它涉及的资本层面相对少,学者们大多不愿碰,但总要有人去做这些事。”   “在这个过程中,对我影响很大的是我一个学生,”傅阔林眼神放得很远,笑道,“他算真正的少年天赋,锋芒毕露,四年前,当我第一次提出转方向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反对,结果他第一个站在我旁边。”   “他当时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他说,得到更多理应付出更多,所有人都推卸的时候,就是我们承担的时候。”   傅阔林没有说是谁,但陶思眠已经想象出他说这话的语气。   傅阔林当时可能还会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忧国忧民。”   他可能会把手拢在胸口合一下,然后分外矫揉做作不要脸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陶思眠发了个极轻的嗤音,傅阔林收回落在陶思眠身上的视线。   “行为金融这两年大热确实是我们没想到的,再回头看,我们在整个国内领域,都处于遥遥领先别人暂时无法逾越的位置……”   傅阔林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研究生问:“那您最近有什么内幕消息方便说吗?”   傅阔林:“既然是内幕那一定不方便。”   研究生想了想:“那关于您和周识理教授的纠纷呢?”   开学这一周,黎嘉洲在忙,陶思眠很自然地听说了已经传开的消息。   周识理和傅阔林之前互爆学术抄袭,William团队过来调研,然后在William开学要给调查结果之前,周识理主动退项,资方保留投资。   知情人都知道这代表什么,却有把周识理奉为男神的人说傅阔林倚老卖老,周识理是大度谦让,William团队没判就说明没抄。   陶思眠没想到研究生会直接撞枪口一样问这个问题。   傅阔林脸色同样顿了一下,然后敛道:“就是他主动退项啊。”   研究生:“具体退项理由呢?”   傅阔林:“不退项难道等着坐实抄袭被A刊集体拉黑吗?”   “您的意思是真的有抄袭?”研究生斟酌,“还是说只是受过您思路影响,周识理教授最近在参选交大杰出人物,如果有抄袭的话……”   陶思眠把耳麦一放,直接一句话怼研究生脸上:“你被疯狗咬了一口踹疯狗一脚难道还要考虑踢得重不重疯狗痛不痛?”陶思眠说,“又不是有病。”   语罢,陶思眠神情寡淡地重新戴好耳麦,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研究生懵懵地回不过神。   傅阔林本来心情不好,但陶思眠说完,他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   研究生讪讪地:“学妹你……”   傅阔林替陶思眠招呼住研究生:“诶,我们说到哪里了……我笑得很过吗?”傅阔林一本正经,“如果我确实笑得放肆的话,那也一定是因为交大出版社是全国百佳传媒单位,能得到你们的采访我深感荣幸……”   不是因为陶思眠护短,不是的,不是的。   傅阔林睁眼说的瞎话自己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今天的我不配有姓名,这两天的我不配有姓名,好的我知道了我就是不配有姓名的小可怜全世界都有老婆就我没有全世界都有亲亲小可爱就我没有,三章之内不在一起我原地爆炸……:) 第41章 三十七口   黎嘉洲不过去南大参加一个研讨会, 回来便被傅阔林拉着看回放。   陶思眠身边的男生宛如背景板, 黎嘉洲眼里就只有小姑娘。   她脸上爆了一颗痘,这两天他早上都熬的清热荠菜粥,看着好像是消退了些, 红红的一小团冒在脸颊上, 黎嘉洲看着这痘痘都觉得有些可爱得紧。   黎嘉洲没说话。   傅阔林随着进度条在旁边绘声绘色:“听程果说采访我那个记者以前写过周识理专刊, 一口污蔑抄袭的帽子说扣就扣, 你是不知道, 当时我被怼得瑟瑟发抖, 你家小姑娘脸立马就拉下来了……对对对,”傅阔林激动地指着屏幕, “末了她还说了一句又不是有病, 帅得一比。”   黎嘉洲淡道:“为什么是我家小姑娘,我说过, 我表白被拒绝了啊。”   程果端着茶停在旁边:“她来之后环视研究室四次, 三次最末的视线都停在你座位上, 她眼神暗示我三次,我装没看到, 没说你去哪,而且采访结束后她离开, 余光还扫了一眼墙上你的照片……”   程果沉吟:“按照写小说的套路,你们之间还会有一个爱情故事。”   黎嘉洲没什么反应。   程果稍稍俯了身,小声道:“要不你直接问问她喜欢什么类型,如果她回答不出, 那你机会很大,如果她回答了,你就朝她说的靠近。”   “你和许意菱怎么说起来都一套一套的。”黎嘉洲把脸别到一旁。   他状似无意地和傅阔林汇报工作,眼里却悄悄蓄了笑意。   黎嘉洲以前从未尝试过这种喜欢。   明明大家知道,却又不想让大家知道,害怕声音太多,奶跑他和小姑娘之间那根细细小小的红线。   黎嘉洲极其淡定地跑了一个小时模型,下班后,还是没忍住去了附近超市。   终于忙完这一阵,他想做顿丰盛的晚饭,给她一个惊喜。   而另一端,陶思眠从校刊编辑部出来,正好接到陶老爷子电话。   陶老爷子和许意菱外公要去度假,千叮咛万嘱咐。   陶思眠和魏可挥手道别,连连应着好。   陶老爷子说:“这次薏仁粉给你多拿一点过来。”   陶思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下次我回去拿就好。”   陶老爷子:“今天是周五,让陶然给你送过来。”   陶思眠刚要回绝,陶老爷子低声说:“你弟弟最近沉迷游戏,开学摸底考试退步了很多,你二婶的意思是让你说说他,开导教育,虽然他和你关系不好,可终究是姐弟。”   陶老爷子语重心长。   虽说陶思眠和陶然偶尔不对盘,但说到底是关系最亲的姐弟,陶思眠偶尔有遇到什么合适的礼物会给陶然买,陶然嘴上喜欢嘲讽自己爸妈和陶思眠才是一家人,但暑假有一次,陶思眠去看心理医生看晚了,回家遇上大雨,还是陶然撑着把伞在等自己。   陶思眠想着,也就应了下来。   超市里。   黎嘉洲回忆许意菱的话,小姑娘不喜欢粗粮和质感奇怪的东西,不喜欢葱,这些他都得避开。   翡翠园。   陶思眠开门接过陶然手里的东西,陶然咳了声,陶思眠咳了声,然后姐弟俩上到二楼打游戏。   临进屋前,陶然鼻子嗅了嗅:“你屋子里有其他人?”   陶思眠心弦一紧,鬼使神差地侧身遮住虚掩的次卧:“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陶然眉梢微扬:“莫名觉得你这儿有人气,就是那种家里有人的味道,你一个人住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   陶思眠轻“啊”一声:“可能是你过来了。”   陶然嗤道:“话说再好听都别想着待会儿见缝插针给我灌鸡汤。”   陶思眠故意:“你到底要不要玩游戏,我好不容易才给你约到一个战队大佬。”   陶然问了名字,陶思眠轻描淡写说完,陶然两眼发光地钻进屋:“玩玩玩!”   陶思眠瞥一眼次卧,松一口气。   超市里。   黎嘉洲挑了冬瓜去削皮:“请问皮能不能削厚一点,我做冬瓜羹,不要绿色经络。”   黎嘉洲挑了鸡:“只要胸脯和腿,她只吃这两个部位。”   黎嘉洲手包着塑料袋一个一个捏着挑番茄的时候,旁边的大妈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是给祖宗做饭吗,这么挑,我给你说,你要硬气一点,你做啥让人吃啥,她要吃不开心让她自己做啊,”大妈很有经验道,“以前我家老头也是挑嘴,这不吃,那不吃,现在还不是被我教训得服服帖帖。”   “是给祖宗做,”黎嘉洲脸上漾着淡淡的温柔,转而道,“不过是我想给她做好吃的,她一点都不挑。”   她已经乖乖吃了一周自己做的早饭,还光盘,黎嘉洲光是想想,就被甜得冒泡。   翡翠园。   陶然趁休息的间隙开了瓶拉罐:“你为什么会认识kid,下次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   陶思眠:“不然他下次回来帮你约他吃饭?”   陶然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他定定看了陶思眠几秒,用前十几年从未有过发自肺腑的认真语气:“姐,你就是我亲姐!”   陶思眠没给他眼神。   超市里。   黎嘉洲推着满满一框购物车,哼着小曲去挑饮料。   翡翠园。   陶然看时间,他得走了可又舍不得。   超市里。   黎嘉洲结账,生平第一次觉得二维码都长得巨好看。   黎嘉洲薄唇抬得很轻,他看上去在想事情,眼波不经意流转时却勾了暖灯攒动的风情,收银小妹失神地把扫描器对准他手扫了好几下,恍然过来赶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黎嘉洲也收神般敛了笑意,看向收银员时,脸上温柔荡然无存,一派没有表情。   翡翠园。   陶思眠送陶然出门下楼。   超市外。   黎嘉洲脚步匆匆,他想知道她是和许意菱约饭去了,还是窝在床上,自己如果做饭的话,她会不会说着“不要”,其实在厨房门口眉眼弯弯望着自己。   如果她心情好,自己兴许还能要求她帮忙系围裙,她细细小小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腰,若有若无碰在一起。   黎嘉洲加快脚步。   翡翠园。   陶思眠和陶然也出了单元门。   “行了别送了,你快回去点个外卖吧。”陶然走的时候,陶思眠给了他一副耳机,陶然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对陶思眠道。   陶思眠“嗯”一下:“你路上小心。”   陶然:“下周我还要过来。”   陶思眠:“下周kid可能不在。”   陶然态度诚恳:“我不和kid排,我来看你。”   陶思眠噗嗤:“信了你的邪,下周的事情下周说,现在快滚。”   “你怎么这么凶,”陶然走一步停一步,反复强调说,“你真的不能和我妈说我在你这打游戏。”   陶思眠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你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给二婶打电话。”   “你是恶魔吗,我跟你说你这样不会有男生喜欢的。”陶然忿忿揉了一下陶思眠脑袋。   陶然力气不大,但把她头发搡得很乱。   陶思眠莫名想起黎嘉洲,也喜欢摸她头,这些人一个二个仗着个子高了不起吗,陶思眠气愤地拽过陶然胳膊,直接一下拧在他脸上,“要你管。”   单元楼门口的路左右相通,陶思眠和陶然在左边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吃亏。   而另一边,黎嘉洲脸上挂着笑意刚踏上道路右侧,便看到这一幕。   小姑娘换了睡衣,披着薄衫,趿拉着家用拖鞋。   而她旁边那个男人,或者称之为男生,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比小姑娘高半个头,一身潮牌,戴了耳钉,顶着一头又亮又酷的金色卷发,长相是开朗温暖的。   黎嘉洲听他说小姑娘是恶魔,说小姑娘不会有男生喜欢,看他手放在小姑娘头顶上。   小姑娘不仅没恼没怼人,反而挽着那人胳膊。   “要你管”三个字黎嘉洲听得清楚,轻轻软软,带着撒娇的意味,同时,她手还举起来,踮脚无比亲昵地捏了男生的脸。   她手又白又纤,必定很软,就这样,毫无间隙地摸上那男生的脸。   带着即便沈途,都不曾有过的亲密默契……   陶思眠知道黎嘉洲忙完了,在想为什么他还没回来。   陶思眠嘱咐陶然“路上小心”追走这讨债的,刚一转身,便看到黎嘉洲拎着两大口袋东西杵在道路另一端。   陶思眠对上黎嘉洲眼神,懵了一下,嘴角笑意宛如被按了暂停般固在原处。   而黎嘉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陶思眠张张嘴想说什么。   黎嘉洲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陶思眠明明什么都没做,看到他这样子,莫名生出些紧张来。   周遭很安静,灌木里虫鸣都歇了下去。   无声间,陶思眠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一边重新牵了笑意一边朝他走去:“你这是去了超市吗,买的什么啊这么多……”   垃圾箱太小,黎嘉洲直接把手里两大口袋东西扔到垃圾箱旁边,然后,目不斜视地越过陶思眠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章节特签中奖ID为:虚若幻无。   中奖的大大微博私信画画领奖吼!!   画画:刚还是粥总刚,点烟)   黎甜粥:老婆你等等哈,等我先生完气,生完气就来哄你,不准不要我噢~~~   画画:?? 第42章 三十八口   黎嘉洲对陶思眠从来都是温暖熨帖的, 即便之前陶思眠拒绝他, 他看她的眼神仍旧蕴着柔光。   这好像是黎嘉洲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冷漠又毫不留情。   两人擦肩带起细风,陶思眠愣愣地伫在原地, 腾在空中的手垂也不是, 不垂也不是。   等她隔几秒再急急忙忙追过去, 留给她的, 是上行的电梯。   陶思眠安慰自己不是什么大事, 勾一半的唇角却像失去力气般, 一点一点平了下去。   陶思眠家次卧。   黎嘉洲正在有条不紊收东西。   他觉得自己不是生气,只是在一个瞬间彻底明白了, 她和自己一样, 不是不会爱人,只是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自己费尽心思用人情和她牵扯, 用习友和她牵扯, 可那个男生呢?   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他只看到小姑娘在别人面前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 那么没有戒备。   甚至,她还抬手去摸了那男生的脸。   她怎么可以摸那男生的脸。   真的碰到了那男生的脸……   黎嘉洲根本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 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手里胡乱将被子裹成一团。被子包住了他的手,他想抽抽不出来,整个人压抑得快要炸掉。   陶思眠上楼, 看到门开着。   她去了趟厨房回到沙发,视线不自知地循到楼上。   有声响,他是在收东西?他要做什么?   一个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陶思眠收回视线,慢慢倚向靠背,用手捂住眼睛,然后极慢地叹了口气。   在遇到黎嘉洲之前,陶思眠是个很干脆的人,她在乎的人她会对对方好,不在乎的人她不放在心上。   可黎嘉洲不一样,她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在意,可他面色冷下来,她心就提了上去,提上去之后呢?陶思眠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黎嘉洲下楼时,小姑娘窝在沙发一角玩游戏。   她开着外放音乐,画面闪烁崩裂,好像有很多“无人能挡”的声音。   黎嘉洲停下脚步,很自然地看到了垃圾桶里两个拉罐成双成对躺在一起,应该是小姑娘和那男生喝的。   玄关放着一口大纸箱和几个购物袋,应该是她和那个男生一起买的。   可能自己在超市的时候,他们也刚逛街回来。   小姑娘可能挽着那男生的手,朝着男生眉眼弯弯说……   黎嘉洲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谢谢你这几天的收留,研究室那边忙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他说。   陶思眠操控游戏人物,没有抬头:“你电费交了吗?”   果然自己是个无所谓的人吧,黎嘉洲轻笑一声:“没事,我先把东西搬过去,现在才六点。”   陶思眠捏平板的指尖按得发白,道:“我没有吃晚饭。”   黎嘉洲“嗯”一声:“那你记得点外卖。”   陶思眠不再有声音。   黎嘉洲看一眼陶思眠,心口一痛,他在搁物架上拿了自己的一些零用品,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黎嘉洲低头换鞋。   陶思眠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跟前,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泛得很轻:“你刚刚扔的东西没弄脏,我拎上来了。”   黎嘉洲深呼吸,然后:“嗯。”   陶思眠手里还玩着游戏,然而人物却频频当机:“你刚刚买那些回来是想做晚饭吗?”   黎嘉洲还是一声:“嗯。”   陶思眠:“那你为什么又不做了?”   黎嘉洲径直错开陶思眠。   陶思眠在他身后喊:“黎嘉洲。”   黎嘉洲已经走到了门口。   陶思眠张了张嘴:“黎嘉洲。”   比上一次喊得更快更急。   黎嘉洲背影顿住,他费力地勾起唇角,放下,再勾,再放,他喉结连滚,让自己把所有翻涌的心情都收拾平整,这才缓慢地转过身,面朝陶思眠。   “陶思眠,”黎嘉洲看着她,温声道,“我承认我不交电费有故意的意思,但我也有底线和尊严。我会为了喜欢女孩子或者事情做一些设计,但不代表我不识趣没眼力知道对方有男朋友或者喜欢的男生还死皮赖脸。”   陶思眠继续打游戏。   黎嘉洲顿了顿:“你不用说什么或者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下次你可以提前和我说清楚,不然万一我回来得早了点,撞到你们在里面……”   黎嘉洲说不下去。   他朝陶思眠笑了笑,转身垂眸盖住情绪,然后按下门把手。   黎嘉洲开了门。   陶思眠放在屏幕上的手动得极快,人物东奔西走。   黎嘉洲抱着东西,侧身出门。   陶思眠喉咙滚了滚,操作越来越快。   黎嘉洲出门。   陶思眠脑子一热,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说了一声:“陶然是我弟。”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老婆在给我解释嘻嘻嘻,老婆心里有我嘻嘻嘻,看不惯我嘻嘻嘻你们来打我啊嘻嘻嘻~ 第43章 三十九口   黎嘉洲身体瞬间僵在原处。   陶思眠抿了抿唇, 认真补充说:“刚刚你看到的人是陶然, 我二叔的儿子,我堂弟,”陶思眠道, “我爷爷和许意菱外公去度假了, 安排陶然给我送点东西过来, 他高三了, 我二婶不许他打游戏, 我就让他在家里打了会儿, 然后下去送他……”   陶思眠朋友圈没提过陶然,所以黎嘉洲不知道。   如果换做别的男女捏捏脸, 黎嘉洲无外乎觉得熟稔, 但陶思眠对肢体亲密是冷淡又抗拒的,所以黎嘉洲当时看到那场景, 心里像载了一船被浸湿的卫生纸, 又润又沉, 闷得像夏夜风雨前撕不开的乌天。   然后小姑娘叫住了他,小姑娘一句一句地说, 那些黑云便一朵一朵跟着消散。   等陶思眠说完,黎嘉洲心里那船纸早就变成了一仓酥糖, 呼吸都泛着丝丝牵扯的甜。   黎嘉洲喉头发出吞动的声响。   所以男生是陶然,所以她没有暧昧对象,更没有男朋友……   黎嘉洲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自己好蠢,叫嚣着别走别走, 赶紧回去,可他脚都迈了一半出来,话也说了出来,要怎么收场。   即便黎嘉洲再不要脸,也做不到抹掉自己刚刚的行为。   要真承认和小舅子这么大动干戈地计较,那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就在他沉默的间隙,陶思眠悄悄抬头看他,试探道:“刚刚生气了?”   黎嘉洲下颌流畅好看,勾勒出俊美的脸部线条:“没有。”   “不是生气的话,”陶思眠思忖,“那是……吃醋?”   她不太确定。   黎嘉洲:“不是。”   陶思眠:“回答得太快伴随谎言——”   黎嘉洲:“我说没有就没有说不是就不是,那个人是你弟又不是其他男人我吃什么醋——”   陶思眠:“你说没有那为什么你刚刚一口一个暧昧对象一口一个男朋友把锅朝我背上摁,再说你刚刚又不知道陶然是我弟——”   黎嘉洲也是不服软的性子,争是争不过了,他缓缓俯身,逼退陶思眠嘴里的话。   “那你呢?”黎嘉洲反问。   陶思眠吞咽着字眼,没有说话。   黎嘉洲斜拉着唇角,裹着刻意压低的声线道:“陶思眠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用于什么情形吗?”   “陶思眠你知道自己在给我解释吗?”   “陶思眠你知道你自己嘴上无所谓,其实……你在意我吗?”   他每句话都让她答不出来,偏偏他的脸越压越近,温醇的嗓音嗡嗡震在耳边。   陶思眠烫着耳根,强撑淡定:“我无所谓。”   “看吧,”黎嘉洲发了个笑音,“我就说你嘴上一定会说无所谓,其实你心里……”   他为什么总是对这种文字游戏乐此不疲?   言语上欺负自己他很有快感吗?   自己究竟为什么解释难道不是单纯因为他甩脸色,自己好心好意他为什么还……   陶思眠跳进他挖的坑,说不出话。   陶思眠看黎嘉洲,黎嘉洲心虚地回望着她。   沉默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把他朝门外推:“你走吧,这是我家。”   黎嘉洲:“我住次卧就好。”   陶思眠搡他:“不想收留。”   黎嘉洲拽住门框:“我家没电。”   陶思眠:“去交电费,你自己说的。”   黎嘉洲害怕力气太大伤到小姑娘,眼看小姑娘占据上风要把他推出家门,黎嘉洲朝窗外一望,嘴一瘪,立马委屈得要哭出来地指道:“陶思眠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快七点了,天都要黑了。”   陶思眠拧着眉头。   黎嘉洲不敢相信:“这么漆黑的晚上,你让我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男人独自出门去交电费你良心不会痛吗!”   黎嘉洲控诉:“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晚上多少出事的,万一遇到劫财劫色万一被非礼……”   黎嘉洲越说越来劲。   陶思眠一手揣着裙兜一手扶着门:“我陪你去。”   陶思眠说着要出门。   黎嘉洲慌神,无比彻底地耍赖道:“我不管我不要我不去,陶思眠你是不是非要让我哭出来你才开心,我告诉你我哭得出来……”   黎嘉洲耍泼时语速很快,偏偏眼神闪烁,表情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不知怎的,陶思眠想起他抓娃娃跌倒那次,自己送他那只大猪头……   陶思眠“噗嗤”一声,松了力道。   黎嘉洲赶紧抓住机会挤进去,他第一件事不是上楼放东西,反而抓着小姑娘的手一个劲揉啊揉。   男人掌心有薄茧,温热地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陶思眠脸有点红,很小声地:“你做什么,占什么便宜……”   “拎上来辛苦了,我给你揉揉,”黎嘉洲哄道,“揉舒服了我去做饭。”   陶思眠任由他揉:“我说了我做饭啊。”   小姑娘的手当真又细又软,像养在棉花里的,黎嘉洲笑:“你以前做过饭吗?”   “我烧得一壶好开水。”虽然不常烧,陶思眠回答得很坦荡。   黎嘉洲表情登时有点一言难尽:“这……”   “你不用紧张,”陶思眠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张姨在家做饭时我经常会看,菜谱可以百度,做饭不可能比实变函数更难。”   黎嘉洲不忍心破坏她的积极性:“做饭叫厨艺,任何和艺沾边的事都是看起来比做起来简单很多……”   陶思眠皱着小脸抽回手。   “好好好,”黎嘉洲讨饶,“你做你做,我在旁边,你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   陶思眠扬扬下巴:“你可以围观。”   黎嘉洲喜欢她这得意的小模样。   但很多事情确实是想象很丰满。   陶思眠想炒土豆丝。黎嘉洲买的土豆明明均匀又大个,可她把土豆放在案板上,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陶思眠小心翼翼按着土豆边,故作流畅几刀下去,土豆切成了极厚的大块,她面色凝重地再改几刀,土豆丝切得和土豆柱一样,再无从下手。   “你下刀的时候刀背可以贴着手……”黎嘉洲想笑没敢笑,从门口走过来,洗了手,接过刀,就着她切的土豆柱,刷刷刷剁下,刀片踩着规律的节奏朝左边走,右边出来的便是均匀纤细的土豆丝。   黎嘉洲嘴里唠唠叨叨说着什么,陶思眠没听清,她就看着他修长白净的指节盘在刀柄上,右手食指微微冒一点出来,好看得不像样。   “这样就可以了。”黎嘉洲给她把土豆丝装到碗里,放水泡好。   陶思眠“嗯”一声,宛如做了什么坏事般心虚地收回视线:“现在灶没有用,我是不是可以先做其他的。”   黎嘉洲问:“你要做什么?”   陶思眠:“红烧排骨。”   黎嘉洲给她把排骨从购物袋拿出来。   排骨是切好的。   陶思眠拆包装的时候,黎嘉洲耐心地给她说:“红烧排骨的话,很多菜谱是直接烧,但这样味道不够,你可以先焯水,”这个词让陶思眠一头雾水,黎嘉洲解释说,“就是放水里,加姜片,开火,看到血色没了,马上捞出来,之后放油里炸,炸一下,然后捞出来再烧。”   “焯水听上去很简单。”陶思眠眼睛亮亮的。   “是很简单,”黎嘉洲放心,“那我先上去搁东西,你先把排骨焯好,然后等我下来。”   “嗯嗯嗯。”陶思眠自在地推着他出门。   黎嘉洲笑着上楼。   窗外金黄暮色浓烈如油画,黎嘉洲打开窗,楼下是下班回家的男男女女,热风扑簌在脸上。   自己在整理房间,小姑娘在做饭,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温馨的幻想,比如待会儿饭菜的香气飘上来,黎嘉洲闭上眼睛,她清声喊“老公,下来吃饭”,然后自己会……   “哐当嘭!”三声巨响。   黎嘉洲猛地睁开眼,夺门而出,等他冲到楼下,锅里“噼里啪啦”一团滚烟直冲天花板,陶思眠侧身站在厨房角落“啊啊啊”尖叫,她手里锅铲没拿稳,眼看要落到锅里打翻滚油,黎嘉洲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闪身护住她,然后关了火。   动荡倏然安宁,陶思眠惊魂未定不敢回头。   “好了好了,没事了。”黎嘉洲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看她脸上、手上都没有油痕,这才揽着她,把心放回肚子里。   陶思眠不敢看黎嘉洲,手哆哆嗦嗦的:“我油没有放多,火候也对,但我把排骨从汤锅里捞出来放进去,锅就和炸了一样……”   “应该没人告诉你滚油遇到水会炸。”黎嘉洲安抚地顺着陶思眠的发,松开她去收拾残局。   “所以你之前煮的时候放姜片了吗?”黎嘉洲问。   陶思眠:“啊……”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不过没关系,”黎嘉洲笑,一边用抹布擦流理台上的油一边道,“把排骨捞起来,冷水把油冲干净,然后沥干,再重新放下去炸……”   黎嘉洲动作行云流水,陶思眠却看到他手背一处红印:“你这里是什么?”   “啊?”黎嘉洲循着小姑娘视线看过去,“哦”一声,“可能刚刚被油烫到了,小问题……”   所以这人刚刚自己被烫了手背都没注意,反而一个劲检查自己。   他是真的马虎还是蠢啊。   陶思眠皱皱眉,出了厨房,黎嘉洲没在意。   几分钟后,黎嘉洲正翻着排骨,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   陶思眠手上蘸着一点药膏,轻轻地抹在了他手上。   清清凉凉的,她手指覆在药膏上。   一刹那,黎嘉洲心神荡漾,甚至想把自己双手放进锅里炸一炸。   “你想试试吗?”黎嘉洲问她,帮自己拉回理智。   陶思眠探个脑袋看一眼,又缩回去:“我怕油。”   黎嘉洲没说话,只是让她站在自己背后,带着她的手握住锅铲,然后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这样的话,烫也是烫到我。”   陶思眠被他的手裹着带着动,耳廓红红热热:“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在陶思眠看不到的地方,黎嘉洲嘴角快咧到天上,在她能听见的现在空间,黎嘉洲清清嗓子,一边借着翻炒力道用手指摩挲她手背,一边格外正人君子:“错觉。”   陶炸锅不敢反驳。   最后,不仅菜是黎嘉洲做的,陶思眠找几个角度不太对,把手机也扔给黎嘉洲。   黎嘉洲分外配合地拍照修图上传朋友圈,配文“第一次做饭~”。   陶老板一边喝着热汤一边点评:“我不喜欢波浪号,显得可爱,我不可爱。”   黎嘉洲“噗”一下笑出来。   陶思眠给了黎嘉洲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   黎嘉洲憋笑:“好的。”   黎嘉洲上传成功,坐下来,发现小姑娘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   她总是这样,刀子嘴,可爱多。   见黎嘉洲在看饭,陶思眠解释:“你们男生……不都吃得很多?至少陶然吃得很多。”   “是,”黎嘉洲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吃到除我爸妈以外其他人盛的饭。”   “我也没想过能吃你做的正餐,”陶思眠说,“不过你烧菜的时候倒真的,”她咽下“帅”字,“人模狗样。”   黎嘉洲平常不在意,今天他全程行云流水俨然大厨,其实心跳快得要蹦出嗓子眼。   好几次,他都差点扔了锅铲想对着盆底整理发型。   但这厢,陶思眠提了,黎嘉洲强撑淡定:“谢谢夸奖。”   陶思眠坐到他旁边,把手机给他看:“张姨问这个勾芡怎么勾的。”   “这个是豆粉,先用开水划开,然后一半裹在肉上,一半……”黎嘉洲说得有条不紊。   陶思眠敲几个字觉得麻烦,回复:“黎嘉洲做的。”张姨知道黎嘉洲是自己邻居。   沈途:“妈鸭你什么时候会做麻婆豆腐了。”   陶思眠:“黎嘉洲做的。”   程果:“我看这冬瓜羹很像曾经寝室某位大佬的手法。”   陶思眠:“黎嘉洲做的。”   ————   度假酒店。   陶老爷子看到陶思眠频频回复“黎嘉洲做的”,朝许老爷子笑得欣慰:“我家七七虽然没有意菱那样八面玲珑,还是会处人际关系,知道和邻居吃吃饭什么的。她邻居家小伙子本来叫黎嘉洲,当时还被我记成周大勇,真的人老了什么都记不住。”   许老爷子有点馋:“她邻居做饭看上去挺好吃,有机会可以去蹭蹭。”   “去蹭个孩子的饭吃?”陶老爷子眉一挑,“我脸没这么大,不过这花甲蒸蛋看着倒不错。”   与此同时,陶家。   陶然从陶思眠那里离开后,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看了陶思眠朋友圈,猛地想起来,饭厅酒水架上放着个打火机,但陶思眠不抽烟,茶几上放着只护手霜,男士的,还有进门时,她给自己找的男士拖鞋……   所有细节汇集到一起,一个答案在陶然脑海里呼之欲出。   “陶思眠在和人同居!”   陶二婶本来在守着陶然在做卷子,她不过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回来听到陶然后半句。   陶二婶一个爆栗敲儿子脑门上:“什么同居不同居!陶然我给你说你谈恋爱我不管,但麻烦你尊重女孩子,别随随便便乱七八糟……”   陶然心里想着老姐送的耳机,老姐认识“KID”,默默咽下,不耐烦地躲开陶二婶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而陶思眠家里。   陶思眠看到新回复。   许意菱:“所以你做了什么?”   陶思眠理直气壮:“我握了锅铲。”   许意菱:“你看现在星斗漫天,都是你的脸再烧。”   这次陶思眠还没回复,黎嘉洲就回复了许意菱:“如果不是她说做我也没这心情做,所以她是第一生产者,类同论文大纲作者先于分章作者署第一署名秩序,如果不了解去问问你家程果。”   陶思眠笑得分外满意:“你怎么比我还毒。”   “我只是做个简单的科普,”黎嘉洲想到什么,“对了,你今晚为什么想做饭?”   黎嘉洲提,陶思眠才想起:“虽然你住在我家,但你做早饭,可以抵消,可你还给我带了好吃的,我爷爷说要礼尚往来处好邻里关系,所以就想着你今天实验室忙完和你一起吃个饭……好了上面这一段都是假的,你闭上眼睛。”   黎嘉洲诧异。   陶思眠强调:“你闭上眼睛……不许睁开。”   “好好。”黎嘉洲笑着闭上。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黎嘉洲耳朵痒:“好了吗?”   “你别急。”   “好了没?”   “你再等等。”   小姑娘似是走远了,过几秒,又回来。   黎嘉洲再问:“好了吗?”   陶思眠:“睁开吧。”   黎嘉洲闭眼的时间不算短,睁开后,有些晃,看到眼前场景,他整个人怔在座位上,愣愣地,做不出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做饭的男孩子最帅气!   黎甜粥:我炸了!   老读者都知道,不可能有女主会做饭,永远不可能…   黎甜粥(点烟:厨艺是什么?把老画串一串,裹上淀粉和鸡蛋液,炸至两面金黄,老人小孩都爱吃,隔壁家小孩都馋哭了。   你画:?? 第44章 四十口   窗外天色黑浸, 陶思眠关了灯, 昏暗的饭厅内,饭菜摆了一桌,中间放着个小巧的翻糖蛋糕, 几星烛光摇曳在上。   陶思眠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轻声道:“你暑假生日我记得, 想说生日快乐但没说, 爷爷说生日快乐不能在生日之后说不好, 会折福, ”陶思眠顿了顿,“那就天天快乐。”   陶思眠望着黎嘉洲, 那几星烛光好像在他眼里。   黎嘉洲望着陶思眠, 然后,在她眸中的亮色里看到了自己。   他能为了抱她一下胡说八道自己的生日, 她也能在他胡说八道的一天里, 认真给他点一个蛋糕。   这个瞬间, 黎嘉洲好像忽然明白了起誓的含义,无论贫穷和富贵, 无论健康或疾病。   黎嘉洲没说话,陶思眠等他。   良久。   黎嘉洲笑了:“可以许愿吗?”   陶思眠很有底线:“不可以。”   黎嘉洲:“陶思眠, 我是狮子座。”   陶思眠呼气,吸气,心跳乱得好像忘了怎么呼吸:“所以呢?”   黎嘉洲状似无意:“狮子座很宠女朋友。”   陶思眠:“许意菱说宠女朋友的是天蝎。”   黎嘉洲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唇边笑意温柔。   他想去牵陶思眠:“这个不重要, ”低缓较真地说,“如果女朋友是你的话……”   陶思眠蓦地按住黎嘉洲的手:“你别说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礼物,现在紧张得要命……”   陶思眠眼睫垂着,羽翼般扑闪扑朔。   黎嘉洲视线略过她的眉,她的眼,落在她唇间。   她好像永远不知道男生的自制力有多差,他不算个善良的人,可还是放过了她。   “那你得一直握着我的手吃饭。”黎嘉洲语气分外无辜。   陶思眠胸口一窒:“黎嘉洲你别得寸进尺!”   黎嘉洲故意瘪嘴:“我刚刚差点被你赶出家门超可怜,我戒糖好一段时间,看到蛋糕想说点什么还被你打断,陶思眠,”黎嘉洲道,“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人民当家做主,你不能这么……”   陶思眠服了他,深呼吸:“好。”   黎嘉洲睨着她,脸上藏不住的笑。   两个人都很执拗,一个说得出,一个便做得出,当真是牵着手在吃饭。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陶思眠手本来偏凉,被他握着,掌心好像润湿了一层薄汗。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他也可以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   他偶尔会收着五指捏她一下,陶思眠怕麻烦,不想节外生枝,也便装作不知道,可她越是不知道,黎嘉洲越是胆大妄为捏住不放。   好几次陶思眠低喝“黎嘉洲”,黎嘉洲给她夹菜,神情格外无害:“怎么了?”   黎嘉洲长了张生动而美好的脸,陶思眠想生气,生不出来,耳根子红红烫烫的。   黎嘉洲偶尔直勾勾盯着她,她就像学龄前儿童一样,不会咀嚼,喝汤的声音都很小。   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正要抬手拂,黎嘉洲先她一步探手帮她勾至耳后,手指顺着她耳廓的形状微微停留:“不用分开。”   陶思眠浑身热热的,好像蹿了道气流,快炸掉。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吃顿晚饭吃了两小时。   饭后,陶思眠把碗放进洗碗机:“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不会碰这个东西,结果你做了一周早饭,我现在用得超熟练。”   黎嘉洲倚在门旁,懒眼含笑:“小朋友很厉害。”   陶思眠合上洗碗机箱门,平静地回身,跳起来,重重踩他一脚。   黎嘉洲配合地“哇哇哇”:“好痛。”   陶思眠赶紧下去:“我很重吗?”   黎嘉洲笑着把小姑娘搂到怀里:“不重,很轻,轻飘飘的,比羽毛还轻。”   陶思眠不信:“什么鬼话——”   陶思眠话还没说完,黎嘉洲倏地将她打横抱起,陶思眠“啊”地轻唤下意识勾住他脖子,黎嘉洲蹬蹬蹬一口气将她抱上二楼,将她以逼仄的姿态锢在沙发上,但不敢看她。   黎嘉洲调整呼吸。   陶思眠细软的喉咙滚了又滚:“你是不是有病……”   黎嘉洲:“实践出真知。”   陶思眠听他呼吸由重变轻,偏头轻轻笑了一下。   陶思眠窝在沙发上,一直等他休息好了,才开口:“我们以后好好的吧,有什么你直接问我,我有什么也会直接问你,别作妖。”   黎嘉洲:“好。”   陶思眠:“爷爷说邻居相处不好会很难过。”   黎嘉洲:“好。”   陶思眠:“嗯。”   黎嘉洲想到什么:“那我需要什么时候去交电费吗?”   “看你有空,”陶思眠善良,“只要你不打扰我就好。”   黎嘉洲别过头:“好。”   陶思眠朝他伸出小指。   黎嘉洲一边说着“你幼不幼稚”,一边还是勾了上去。   勾罢,黎嘉洲率先起身回房:“晚安。”   陶思眠:“虽然不睡,还是晚安。”   那堵墙还是隔在两人中间。   陶思眠知道的是,刚刚黎嘉洲抱自己上楼后,有些反常。   陶思眠不知道的是,黎嘉洲强撑淡定回房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去了洗手间,他胡乱扒拉掉身上的衣服,冷水兜头浇下,可还是觉得心口再烧,缓和不了。   黎嘉洲反复告诉自己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那是他放在心尖尖的小姑娘,可回想当时的感觉,回想她小指挠过他喉结若有若无那一下,黎嘉洲几乎全身发麻。他修整的五指扣在墙上,冷水顺着分明的肌肉轮廓缓缓朝下,汇滴成流,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他在做什么啊?   他应该不忙了吧。   叫他不打扰他就真的不打扰啊。   陶思眠早早洗了澡,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思前想后,最后点开和黎嘉洲的对话框,发了语音。   【忘了给你说,我发现北门外面有家新开的牛肉汤超好喝,明早你可以不用做早饭,点他家外卖。】   【如果我们都起来了可以过去喝。】   【但我下周课很多,应该很忙,这周末我就想休息一下。】   【那我们明早再看吧。】   ……   陶思眠是躺在床上说的,尾音沙哑延长,裹着她自己可能都不曾察觉的勾引。   黎嘉洲听着只觉得很烦,烦得有点想收拾她。   【如果你像成年人一样睡不着的话,那我可以过来和你一起做点成年人做的事。】   陶思眠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黎嘉洲懒散低徊的笑眼,尤其末了还有半截轻挑的笑音,听得陶思眠循环好几次但不敢回复,眨巴着眼睛默默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大抵察觉到自己态度略凶,黎嘉洲软了口气。   【乖,早睡,晚安。】   好像还是很凶,他又补了个爱心的表情。   货真价实的表情爱心。   陶思眠用手指戳了戳,嘟囔:“他好土啊。”   她掖了掖被角,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   很多学校秋天都有运动会,陶思眠前两年连开幕式都没去过,没想到大三了,反而因为肩上扛着个校刊,频频和其他社团开运动会前的采访安排讨论会。   傅阔林研究室就在行政楼旁边,偶尔黎嘉洲会等陶思眠一起走,偶尔陶思眠先结束会议就去等黎嘉洲。   不少熟识的同学看到两人在学校并排赶蚂蚁会“啧啧”两声。   陶思眠清清嗓子,黎嘉洲解释:“住得近。”   大家笑而不语。   回到家后,仍旧是一起吃饭,黎嘉洲做,陶思眠把碗塞进洗碗机。   黎嘉洲时不时捏捏她的脸,时不时挠挠她的腰,陶思眠觉得自己不矫情,有大局观,为了和平,她选择忍耐,偶尔忍无可忍一两声呵斥都带着娇气。   两人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好像又有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   比如教授在课堂上讲个笑话,陶思眠很自然地分享给黎嘉洲。   比如前面有个同学穿了件浮夸的荧光绿衣服,陶思眠告诫黎嘉洲下次他再惹她她就买给他让他穿出去示众。   黎嘉洲回复说:我喜欢灰色,185的码。   陶思眠:???   黎嘉洲:重点难道不是你要给我买衣服吗?   陶思眠愤然按灭手机屏幕。   下课后,很多人找陶思眠借笔记,陶思眠淡道:“我待会儿传到群里。”   大家千恩万谢。   王潇在教室另一边哼个轻音:“被傅阔林团队踢出去的人拽什么拽啊。”   另一个同学小声说:“好像是陶思眠自己退出的。”   王潇耸肩,另一个同学收了声音。   陶思眠搬出寝室后,原寝室只剩王潇和裴欣怡,照理说她们的感情会好起来,但每次有共同的课,裴欣怡还是喜欢坐陶思眠身边,下课和陶思眠走。   王潇和同伴从右边出教室门,裴欣怡和陶思眠从左边走。   裴欣怡说:“王潇好像进了周识理团队,每天回寝室都是周教授这样,周教授那样,不过我就奇怪了,”裴欣怡没想通,“周识理上学期乱打分被举报,暑假和傅教授抄袭闹得轰轰烈烈,结果打乱分就出个通报批评,抄袭的事忽然就没了风声。”   “很多事情背后牵扯着很多利益关系,”陶思眠没多说,“你暑假去玩得怎么样?”   说话间,两人到了校门口的简餐店。   陶思眠和裴欣怡快速点了常吃的几个菜,裴欣怡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玩还好,就是看人,不过遇到一件很长见识的事。”   裴欣怡左右看看,见没人,依然压低声音对陶思眠道:“你还记得聂珊珊吗,就舞蹈团那个,怀孕了要堕胎男朋友不管,她分手,堕完之后又复合,我们上次还碰到过她和她男朋友。”   陶思眠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裴欣怡道:“我这次回家,我妈让我不要跟聂珊珊再往来,我问我妈为什么,”裴欣怡说,“竟然是聂珊珊男朋友妈妈给我妈说聂珊珊怀过孕堕过胎行为不检点。”   裴欣怡气道:“当时我就没想通,我给我妈说,聂珊珊当时怀的也是她男朋友的孩子啊,她男朋友家里有好几家商铺不缺钱不给聂珊珊钱就算了,人聂珊珊借钱把胎堕完了,她男朋友妈妈还骂聂珊珊不检点?结果我妈当时脸色一沉,问我是不是借钱给聂珊珊了。”   裴欣怡说:“我把这事给聂珊珊说了,结果聂珊珊还不分手,还说什么她男朋友妈妈是不好,但她男朋友对她很好,可渣男要对她不好还怎么让她死心塌地将来又渣她,”裴欣怡叹气,“我无话可说。”   陶思眠不知想到什么,若有若无问:“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可能喜欢你,他尊重你的感受特别乖乖巧巧安分守己地不进也不退,你回避他表白但也没拒绝他的接触,算渣吗?”   裴欣怡认真道:“分情况,如果你和其他男生没接触,他是唯一一个,那就不算,如果他在对你好的同时对很多女生好,那也不算,如果他仅仅对你一个但你养着很多个备胎,那就算……诶不对啊,”裴欣怡说着说着发现了什么,“你现在是不是住在黎嘉洲对门?”   陶思眠轻咳一声表示默认。   裴欣怡八卦地挑眉:“所以说的是你还是他,不然我去你家看看,然后你假装有客人去对面敲敲门借个什么看他方不方便……”   “不方便。”陶思眠三个字干脆又果断。   裴欣怡撇撇嘴,嫌弃她:“不解风情。”   陶思眠脸上一派淡然,眼神却是心虚地飘在窗外。   鬼知道他现在衣服都是在他家洗,尤其贴身的。   陶思眠强迫症地把自己的晾在角落,他也强迫症地把自己的晾在她旁边,黑色和薄透粉色的视觉冲击很大,陶思眠在客厅里咳啊咳,咳得心脏都要出来了。   偏偏黎嘉洲从阳台进来,关好落地窗,故作不知地关心:“宝贝儿感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熬点川贝雪梨汤……”   陶思眠卷起手里的杂志反手朝他身上砸,砸了起身上楼。   黎嘉洲眼疾手快接住,无比庆幸:“幸好砸我身上了,要是砸碎了你喜欢的花瓶,你得多心疼……”   陶思眠脚步一顿,深深提气。   不能和流氓计较,你越计较他越来劲。   ————   饭后,裴欣怡约陶思眠去听讲座,陶思眠摇手:“今天周五,我要去找我弟。”   裴欣怡只得作罢。   南一中高三周五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假。   说来也奇怪,陶然第一次来陶思眠这边表现出了极大兴趣,但在第二周、第三周,他都没过来。   陶二婶和陶思眠通过一个漫长的电话,大意是陶二婶知道陶思眠耳根软,但麻烦一定要对陶然严格,陶然叛逆期,她和陶二叔说的话陶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此外还要看看他有没有买什么东西,买点   陶思眠本来觉得男孩子打打游戏没什么,收心了就好了,但看到陶然连续两次周考退步,也对陶然的学习上了心。   陶思眠和裴欣怡吃过饭后,陶思眠去看了趟心理医生,再出来时,天色向晚,她心情平和。   司机早早等在外面,陶思眠朝他轻颔首,上车后,她甚至还反常地把车窗摇了下来,想听听外面世界热闹的声音,然后电话拨给陶然。   陶然接得很快,背景音嘈杂。   “你在哪?”陶思眠问。   陶然:“在外面。”   陶思眠:“怎么这么吵?”   陶然:“在吃饭的地方。”   陶思眠:“你之前说下周要过来,怎么第三周了还没过来。”   陶然:“我有自己的安排,是不是我妈给你说了什么,她真的好烦,一天到晚就知道念念念,道理大家都懂不是,姐你要是和她一样,那我就和你没什么话可说了。”   陶思眠蹙了蹙眉,挂了电话。   医院到交大不远,十几分钟就到。   陶思眠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握着手机转了会,又拨给黎嘉洲。   对方同样很嘈杂。   陶思眠问:“今晚你要回来吃饭吗?我弟又不过来,还是你们研究室这周五又比较忙。”   黎嘉洲似是起身走了一段,安静一点:“应该不能马上回来,但可以陪你吃宵夜,或者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我可以给你买回来。”   陶思眠:“你在研究室吗现在?”   黎嘉洲顿了一下:“没,但在外面见一个合作方……”   黎嘉洲口气尤为正经,奈何陶思眠以前去过的网吧比黎嘉洲吃过的米还多,她尤为敏感地听到一声“068已上机”,她甚至能从机械女音的间隔里分辨出是哪一家网吧。   陶思眠嘴边勾起一抹微笑,声音忽然软道:“好噢,那你忙,晚上回来给我带东门的绿豆糕就好。”   黎嘉洲心口被这软音搔得直舒服,也明白她没有生气,乐呵呵回了位置。   而车内,陶思眠挂断电话,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她对司机道:“前面路口停一下。”   银河网吧在交大背街,有上下三层。   玻璃帘内,烟味伴着骂声、鼠标键盘声、外放的游戏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服务员小妹不认识陶思眠,陶思眠直接去了二楼找老板。   老板看到陶思眠,哟呵一声:“陶总。”   陶思眠:“帮我看一下黎嘉洲在哪台机。”   老板:“这不合规定……”   陶思眠:“我只是懒得一家一家找,”她压了个眼神,“还是说要我打举报电话投诉您这允许未成年上网……”   您未成年的时候不就来我这吗?   老板哑巴吞黄连,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悻悻摸一把鼻子:“055。”   陶思眠道谢。   二楼边上有几排双人小卡座。   黎嘉洲靠走廊,陶然靠窗。   陶然:“你守住啊,我从左边绕他们。”   黎嘉洲:“不然我直接扔手-雷。”   陶然:“炸不死。”   黎嘉洲:“可手-雷官方数据上伤害能到100,而且弹道的下坠误差在5毫米以内,爆破直径可以到五米……”   陶然:“我是全服前五百,KID都说我操作好。”   黎嘉洲:“听你的。”   陶然见黎嘉洲答得很快,好奇道:“你和我姐谁比较管事有话语权啊。”   黎嘉洲顺口:“当然是我……”   陶思眠双手环胸倚在黎嘉洲桌旁,黎嘉洲没了声音。   陶然偏过头:“你到底……”   陶然也没了声音。   黎嘉洲椅子朝后退一点,有些紧张:“七七……”   陶思眠居高临下望着黎嘉洲,淡笑:“合作方?”   不待黎嘉洲说话,陶思眠又道:“这两周周五都在这?裹着陶然打游戏?”   黎嘉洲刚要开口,陶思眠视线又落在陶然身上:“新买了帽子。”   陶然手上还在点鼠标:“姐夫买的。”   陶思眠一噎,面上仍笑:“书包也新的。”   陶然:“姐夫买的。”   陶思眠视线落在陶然手上:“还有表。”   陶然吞了吞口水:“姐夫买的。”手松开了鼠标。   陶思眠问陶然:“所以你这两周都和他在一起……”   黎嘉洲和陶然这把是和隔壁卡座的在一起开黑,陶思眠话还没说完,黎嘉洲和陶然开着的这局游戏显示结束。   隔壁男生空唾一口:“妈的菜鸡,玩不过就喊女朋友来叫你回家吗!”   陶然腾地站起来:“你他妈说谁呢!”   男生嗤笑:“说你姐夫。他妈不会玩就不要瞎凑热闹……”   陶思眠穿的真丝衬衫修身裤,头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个卷,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发光,气质又素又仙。   网吧鲜少来这样的妹子,男生说话本就有点炫耀显摆的意思,陶思眠没接话,一言不发坐在黎嘉洲身边,直接捞过黎嘉洲鼠标在队伍准备里帮黎嘉洲点了开始。   隔壁男生笑:“妹纸这是要哥哥带你一把吗?”   陶思眠轻轻柔柔的:“你架势确实让我害怕。”   黎嘉洲不敢说话,陶然看姐姐脸色,跟着点了开始。   隔壁男生说:“妹纸看我carry你……”   隔壁男生话还没说完,陶思眠操纵的黎嘉洲账号已经跳了一个击杀,隔壁男生目瞪口呆,陶思眠动作没有丝毫减慢。   陶思眠打路人匹配就和打笨拙的机器人没两样,她在前面疯狂屠戮,陶然和隔壁男生跟在她后面美滋滋舔包。   隔壁男生已经从“美女误打误撞吗”变成“我去大佬带带我”“美女待会儿加个好友行不行”“妈呀一打三竟然打过了我刚刚本来想帮你的”……   眼看着游戏剩余人数越来越少,隔壁男生乐道:“这把稳了……”   他跟着陶思眠刚跑到一个高地,陶思眠甩手一个雷炸死他。   隔壁男生反应不过来又不敢得罪:“大佬你这是……”   陶思眠鼠标一推,终于说了游戏开局以来第一句话:“你他妈刚刚骂谁菜呢。”   陶然“我擦”一声:“老姐帅的。”   隔壁男生说不出话。   陶思眠拿鼠标时,黎嘉洲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她带别人玩游戏,他夹在中间心里说不出的酸味,可最后小姑娘抬手炸人,轻飘一句话,黎嘉洲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个小人在放烟花。   她这哪是骂人,她这分明是护短,她在意自己,听不得别人说自己……   黎嘉洲满眼温柔荡漾正要叫陶思眠。   陶思眠脸上神色敛得一干二净,她起身的同时,顺手就提了某人衣领:“黎嘉洲你给我出来。”   刚刚陶思眠开游戏就有不少人打量,这厢,大家更是把视线投了过来。   黎嘉洲怕用力气不敢拂她,他比小姑娘高出一大截却被小姑娘牵着走。   黎嘉洲一边走一边别扭挣扎:“七七,你别这样,我很没有面子……”   陶思眠走着走着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松开他:“那你拎我衣领。”   黎嘉洲沉默,陶思眠沉默。   两人沉默僵持几秒,黎嘉洲偷偷瞄陶思眠几眼,喉咙滚了滚,然后顶着各式各样的目光默默把自己衣领重新塞回陶思眠手里,小声地:“拎吧,你拎吧……”   可千万别生气。   就因为两人有身高差,甚至,他还为了方便她拽自己,微微弯了点身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陶然:学个新词,怂狗如黎,啧。 第45章 四十一口   网吧旁边是交大附属中学, 每到周五, 有不少家长过来抓小孩,抓住了拎在门口训话。   黎嘉洲中学时期完全没有这种经历,这厢, 和那些小屁孩隔着几米的距离, 小姑娘表情严肃, 他竟然生出些感同身受的心虚来。   “自己说, 什么情况。”陶思眠问得很冷静。   黎嘉洲清了清嗓子, 小声道:“就那天, 那天我们闹了点不愉快,我知道了陶然是你弟, 然后陶然和许意菱关系很好, 第二天在研究室,程果用许意菱的号和陶然在玩游戏, 我就充人头陪了一把……”   黎嘉洲有心和陶然搭话的时候, 许意菱给陶然介绍说“你姐的邻居”, 陶然反应快,几乎当即就推断出黎嘉洲就是和姐同居的那个男人。   两人各怀心思约了线下见面。   地点定的一家中餐馆。   陶然是放学后直接去的, 背着个书包,黎嘉洲也背着个斜挎包, 两人看上去倒没太大代沟。   黎嘉洲把菜单递过去:“点喜欢的。”   陶然根本不客气,刷刷几下点完,喝了口汽水,问黎嘉洲道:“听意菱姐说你是程果研究室的同事, 成绩还行,长得还行,”陶然打量一番黎嘉洲,放下杯子,“你喜欢我姐?你们在谈恋爱?还同居?”   陶然心直口快三连击,黎嘉洲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喜欢你姐姐,没谈恋爱,也没同居。”   陶然:“可我在她家看到了你的拖鞋,还有茶几上的烟,储物架上的男士护手霜。”   如果换做是别人,黎嘉洲可能还有点炫耀自己和小姑娘亲近关系的心情,但对方是陶然,黎嘉洲交代得分外老实:“我喜欢你姐姐。”   陶然嫌弃:“这句你说过了。”   黎嘉洲:“暑假的时候,我给你姐姐表白,她拒绝了我,上学期你爷爷帮你姐姐买房子,机缘巧合买成了我邻居,”黎嘉洲眼里似是蓄了一点光,声音放软下来道,“我放不下你姐姐,我感觉她对我也没有抗拒,就挑断了电闸线,找了借口住到了她隔壁,客房里。”   “但男人的喜欢能持续多久?”陶然抓了一下头发,认真想了想,“我高一的时候巨爱高二一直年级第一那个女生,被人说像林黛玉,又瘦又高,穿白体恤牛仔裤一头及腰黑长直,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像吹风一样,那时她给我说句让一让,我觉得她就是我一生的伴侣。”   黎嘉洲接话:“挺美好……”   陶然:“但高一暑假我和几个朋友玩了两个月再回学校,就对她毫无感觉了,后来聚会认识了隔壁班一女生,大家一起吃大闸蟹,中途她想喝水但戴着塑料手套又不想取下来,就用两个手背托着纸杯,萌得卡通人物,当时我帮她托了一下杯底,后来她变成了我女朋友,可没过一个月,”陶然话锋一转,“我好像又喜欢上了同学的姐姐……”   陶然前女友太多,他懒得再数,总结说:“我是男人,我当然知道男人的喜欢多不靠谱,”菜上来了,陶然很懂礼貌地把自己筷子撕开递给黎嘉洲示意他先动,然后才继续道,“虽然我和我姐的关系偶尔好偶尔不好,但她毕竟是我老姐,我是她弟,而且我姐她……”   陶然想到什么,很隐晦地消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陶然道:“她很早就可以把很多问题看清楚,她也很早就说了自己不婚不恋单身主义。”   陶然说完,假装对食物很感兴趣地夹,其实余光偷偷瞥着黎嘉洲的反应。   黎嘉洲知道陶然在看自己,面色没怎么变。   黎嘉洲给陶然盛了一碗汤,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   陶然看向黎嘉洲。   黎嘉洲说:“我小学开始学初中课程,初中开始学高中课程,高中开始看大学高数,一上大学就进了傅阔林研究室和研究生博士一起做项目,我好像比同龄人走得稍微快一些,也会感觉自己和同龄人的世界格格不入。”   黎嘉洲道:“他们喜欢游戏,但游戏就是time killer,他们喜欢小说电视剧,我不喜欢看逻辑残缺的东西,他们喜欢女生,还总觉得我不喜欢女生很奇怪,但其实我没有想通。”   “喜欢本质是一种审美趋合,遑论我喜欢程序、喜欢社会学,喜欢其他很多秩序严格但变动丰富的东西,”黎嘉洲直道,“我自己就足够优秀完美有趣,我为什么要喜欢另一个人,消磨我宝贵生命的每一分钟去了解她,喜欢她,爱上她……”   黎嘉洲曾经觉得匪夷所思,后来,“直到遇到你姐姐,陶思眠。”   黎嘉洲以前也从没想过自己念一个女生的名字会这么千转百回,黎嘉洲笑说:“我不知道你的喜欢是什么,但我的喜欢很严谨。我是完美的,但我完美的人格里有一些细小的曲折和空缺。陶思眠是能完美嵌合我那些空缺的人,如果我能遇到第二个,第二个也一定是陶思眠。”   陶然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张口闭口说自己“完美”的人。   可奇怪的是,可能因为黎嘉洲脸挑不出毛病,也可能因为他言辞缜密,陶然竟觉得毫无违和感,可少年服不得嘴上的输。   陶然嗤一声:“如果信誓旦旦有用,那就不会有出轨劈腿,全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黎嘉洲敛了神色:“我是个对自己未来有明确规划并且考虑效率和帕累托最优的人,如果不是喜欢你姐姐,我今天没必要来见你。”   黎嘉洲说话总带着一种信服力,陶然不知道怎么接。   沉默间,黎嘉洲拉开背包拉链,开始一件一件从里面挑礼物:“我找许意菱问了鞋码,OFF-WHITE的联名……”   “KID战队所有队员签名照,纪念版侧刻‘TR’陶然缩写键盘。”   “Fenix 5S的表。”   “……”   陶家家业大,但作为学生的陶然仍是买件贵的要上报老妈。   陶爷爷当初为了感谢黎嘉洲让陶然帮忙挑礼物,黎嘉洲如今就顺着陶然的审美一件件朝外掏。   最初的最初,陶然不情不愿。   最后的最后,出餐馆时,陶然和黎嘉洲勾肩搭背笑着叫黎嘉洲“姐夫”。   黎嘉洲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但这是小舅子,黎嘉洲瞟一眼陶然搁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纵容地收回了视线。   ————   黎嘉洲说“姐夫”那段的时候,陶思眠微笑着看他。   黎嘉洲停了几秒:“之后我给陶然什么礼物,陶然就会给拍你小时候的照片发给我。”   陶思眠笑意缓缓凝住。   黎嘉洲赶紧补救:“其实也不是什么交易,就是感情沟通。”   陶思眠深呼吸:“你们交换了哪些。”   黎嘉洲:“从最小的时候开始换的。”   陶思眠呼吸一滞:“交换到几岁了。”   黎嘉洲越来越小:“三岁……”   陶思眠:“有什么感想。”   黎嘉洲不小心撞到小姑娘的视线,声音几不可查地颤了颤:“挺可爱的。”   陶思眠不喜欢小孩,连带着不喜欢小时候的自己,她努力让自己情绪平息下来,偏偏黎嘉洲格外乖巧地接着交代:“上周我去接陶然玩,还碰到了你爷爷,感觉你小时候和你爷爷长得好像,现在反而不太像……”   好,很好。   陶思眠气到无话可说。   自己上一秒还在给裴欣怡说他安分守己乖巧自己宛如“渣女”,这一秒,他不知道弄出些什么幺蛾子,还“三岁”?!还“可爱”?!!   陶思眠冷笑一声:“我很烦人家提小时候,我也很烦自己小时候,当然我也没资格说你管你。”   黎嘉洲慌了:“你为什么不管我……”   陶思眠:“这样吧,明天开始到下周,再和你说话我就是狗。”   黎嘉洲赶紧:“我错了,七七我错了。”   陶思眠看也不看他,转身直接走。   黎嘉洲连忙追上去,想牵她又不敢牵,只能用小指试探着去勾她小指。   陶思眠避开:“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黎嘉洲:“不说话这种桥段太幼稚了吧。”   “是幼稚,”陶思眠不反驳,“你下周别给我做早饭,做了我也不想吃。”   黎嘉洲:“可我愿意给你做,你不吃我也愿意做,给你做早饭是我最开心的事。”   陶思眠走在前面,嘴角不自知翘了一下,察觉之后立马收住。   黎嘉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真的,我没有花言巧语,句句属实发自肺腑。”   黎嘉洲:“不管你吃不吃,我还是会做。”   黎嘉洲:“真的,如果不是太有天赋才华,我可以为了你去做厨师,给你做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小姑娘还是没反应。   黎嘉洲:“我会督促陶然好好学习。”   黎嘉洲:“我不会和陶然换照片了。”   黎嘉洲想了想:“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去网吧打游戏,不对,”黎嘉洲很严苛地纠正,“是再也不去网吧打游戏!”   陶思眠终于停下脚步,黎嘉洲松一口气。   陶思眠偏头看他,轻声笑道:“黎嘉洲你知道吗,再也不去网吧这种话,是我高二给老师写保证书的时候说的。”   陶思眠自以为拿足了气势,黎嘉洲碰巧在她漆黑澄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原来她也去网吧被抓到过……   不是什么好事儿,黎嘉洲却一下子觉得自己和她有了共同的经历,就像命运神奇的指引。   黎嘉洲“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陶思眠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你居然笑?笑什么笑!”   黎嘉洲含着笑音道:“不敢不敢,今晚想吃什么?”   陶思眠:“被气饱了。”   黎嘉洲:“水煮牛肉尖椒鸡糖醋排骨蛤蜊蒸蛋蒜泥娃娃菜……”   陶思眠捋了一下,扭扭捏捏又拉不下面子地“嗯”了一声。   当天晚上,两人在餐桌上没有发生不愉快。   黎嘉洲以为这篇就算翻过了。   没想到,小姑娘第二天真的早早就起床走了,两人打个照面,她当着没和他说一个字。   “你是要回家吗?路上注意安全。”   “你昨天怎么不给我说,说的话我送你啊。”   “……”   黎嘉洲一路追到玄关,陶思眠手指了一下,黎嘉洲给她递钥匙,陶思眠出门,关门。   “咔哒”声响得不轻不重,黎嘉洲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哄女孩子开心?”   研究室的人对黎嘉洲和陶思眠的牵扯心知肚明,黎嘉洲本来只想发到研究室的聊天,可程果前几天才把研究室的群图标换成交大校徽,黎嘉洲手一滑,直接发到了囊括全校各个年级阶段的奖学金大群里。   黎嘉洲一秒撤回,他自我安慰,这些拿国奖的学霸都很忙,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和自己一样,没空八卦也没兴趣。   可不到一分钟,他的聊天框就炸成了一朵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陶然:我,这条街最靓的仔,为什么一个人被孤独寂寞地留在了网吧里,冷风在我脸上胡乱地吹,冷雨在我脸上胡乱拍打……   黎嘉洲:那是我的眼泪。   陶思眠:…… 第46章 四十二口   程果:哈哈哈哈哈陶思眠也在群里, 学妹上学期有双A国奖。   傅阔林教授: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脸面是一阵子的,追到喜欢的女孩子是一辈子的, 加油!   隔壁研究室教授:妈鸭小黎同学什么时候对女孩子上心了, 我竟然没有听傅阔林说过!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年级哪个专业叫什么!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入小黎同学法眼。   ……   和黎嘉洲熟识的、一面之交的都排队一样来说“恭喜开窍”或者分享经验。   黎嘉洲一排滑下来, 甚至还看到了自己老妈得了程果消息找到自己, 戏多地又哭又闹。   黎妈妈:我不管我不管, 你今年过来必须把女朋友给我带回来, 当然,如果她年龄够的话, 儿媳妇也可以, 我家门槛成精了,只欢迎两个人, 不欢迎一个人, 啊不对, 要是有些人一个人回来,门槛可能会说滚出去, 滚出去,隔壁你张叔家儿子比你大五岁都有二孩了, 而你……   黎嘉洲回复:你知道你儿媳妇叫什么吗?   黎妈妈一噎:……   黎嘉洲揉了揉太阳穴,唇边勾着一点轻微的弧度,一个键一个键敲下三个字,敲完又看了一阵, 黎嘉洲轻笑一声,发了过去。   ——陶思眠。   B市黎家别墅内,黎妈妈本来脸上笑呵呵,等儿子这三个字发过来,她恍若不敢相信看到的一般瞬间睁大眼,好一会儿后,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黎妈妈脚下发虚地上到二楼,走到黎爸爸跟前,把手机递过去:“你说,是七七吗……”   黎爸爸也明显楞了一下,半圈住黎妈妈安慰说:“A市那么大,同名同姓也不一定……”   黎妈妈转头望窗外,好像在天边飘渺的云烟里看到了陶行川和安雅的笑。   她喃喃:“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走得那么早,”黎妈妈扯了扯唇角,背对黎爸爸,轻道,“老黎啊,他们是不是走了好多年……”   许意菱看到黎嘉洲提问截图刷遍朋友圈时,整个人笑得不能自已。   她一个电话拨给陶思眠:“大佬果然是大佬,其他追你的人要么暗戳戳表个白,要么找我,黎大佬真的刚,一下子就发在了大群里。”   短短半小时内,陶思眠收到了无数个“是不是你”的问题。   她不想回答,气得一层薄薄的绯色从脸颊漫到耳根:“我也很服气,他一天不气我我就谢天谢地!”   许意菱若有所思:“你以前可没这么容易情绪波动。”   电话信号不太好,陶思眠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许意菱笑笑:“没什么。”   但爱情和感冒一样,就是来势汹汹又让人无法抗拒。   就像许意菱不敢相信但不得不相信的一个事实是,陶思眠真的对黎嘉洲动了心,黎嘉洲不敢相信但确实在做的一件事是,他从前觉得社交浪费时间,现在却一条一条看起了回复。   有的是废话,有的是调侃,有个文学老师说到“明确表达”,黎嘉洲陷入思考。   ————   周一,黎嘉洲做了早饭,说好不吃的小姑娘勉强吃了一半,没和他说话。   周二,黎嘉洲换着花样做早饭,说好不吃的小姑娘勉强吃了一大半,还是没和他说话。   周三,黎嘉洲出门很早,给小姑娘留了便签,让她到楼下买,陶思眠觉得不饿,就直接去的学校。   上午三节专业课上下来,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不知道旁边裴欣怡听到没有,陶思眠做贼心虚地趴在桌上,略微有些懊恼,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以前没吃他做的早饭,觉得随便用一点食物充饥就好,吃过他做的早饭,好像再将就就很困难。   傅阔林研究室内,黎嘉洲忙完一阵,想问问小姑娘吃早饭没有,再转念一想,虽然自己厨艺无敌好,可她总不至于因为他没做早饭让自己饿着,自己再厚脸皮,也抵不过她小没良心。   黎嘉洲忍不住叹了口气,傅阔林和程果他们揶揄黎嘉洲,跟着叹气。   运动会排项目的同学刚走到研究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同学以为自己见证了科研进程黑暗时刻,吓得不敢出声。   傅阔林看到来人,招呼程果开门。   同学颤巍巍站进来,咳两下:“还是问问研究室参不参加秋季运动会,就在这周末,学校对各学院单位最低报名项目和人数有强制要求,但傅教授团队可以放松,如果任务繁忙,可以全部弃权,可报名的项目仍旧有团体广播体操,方阵,所有常规田赛、径赛,趣味项目有毛毛虫,空当接龙……”   做科研的人没几个喜欢健身,包括傅阔林也不喜欢正儿八经的运动。   同学话还没说完。   程果摆手:“自从我瘦80斤从健身房滚出来之后,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碰任何关于运动的事情。”   又一研究生同学道:“不去不去,不可能去。”   傅阔林好心:“如果你需要理由,可以来这边抄几个项目分题。”   排运动会项目的同学哪敢碰保密的东西,连连摇头:“不用不用,那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果:“慢走。”   傅阔林:“不送。”   同学点点头正要离开,一直没说话的黎嘉洲想到之前看到的建议“明确表达”,忽然出声:“我没参加过运动会项目,但这次想试试。”   同学呆住,程果和傅阔林的下巴差点磕地上。   黎嘉洲换了跷二郎腿的弧度,颇有思虑:“你可以给我一些建议,有没有什么项目是和很多人一起,但你足够突出,大家就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你,如果团队项目来不及训练的话,也可以是单人项目,名次明确有奖牌的那种。”   程果“啧”一下:“直接说因为知道某人有采访任务,所以想在某人面前耍帅这么难吗……”   很多事情讲究术业有专攻,黎嘉洲没去过运动会,所以排项目的同学抓住黎大佬基本要求,胆大建议:“团队项目的话有团体操,科研团队参加的人少,所以科研团队是一个联合单位,他们订的今天下午开始训练,您要去的话,我觉得可以,而且难度不大……个人项目的话,如果您是要展现个人实力并且有锻炼习惯的话,建议五千米。”   同学省略了这届团体操都需要统一着装,而科研团队定下来的服装是足球宝贝套装搭荧光蓝的夸张半腿袜。   至于五千米,哪怕黎嘉洲偶尔去健身房,长期做研究的人跑下来,无一例外大汗淋漓喘气如狗,更别谈耍帅。   黎嘉洲抛了颗戒烟糖在嘴里,神色有些犹疑。   同学试探着补充:“陶总校刊那边也分到了一些运动会采访任务……”   黎嘉洲:“好。”   窗外阳光切着窗帘落进来,黎嘉洲长手长脚,以一种极其舒展又散漫的姿态瘫在转椅上,他脖颈修长,喉结弧度朝上,拉出一张俊美的脸部线条。   足球宝贝,荧光蓝,半腿袜,五千米……   安静中,黎嘉洲快速填写报名资料。   同学看着黎嘉洲跳跃的手指,喉咙滚动,心里怀着一丝黎嘉洲会不会翻脸如果不会那自己可能做成一件大事的紧张与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不能骂七七,骂我。   黎妈妈:我的七七呜呜呜我的儿媳妇呜呜呜不要儿子了我只要七七呜呜呜呜…… 第47章 四十三口   之后几天, 黎嘉洲宛若揣着什么秘密, 每天早出晚归。   陶思眠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了想,又觉得问不出口。   训练场上, 不少研究生参加团体操都在划水, 尤其知道衣服这么丑之后, 更是兴致缺缺。   反倒是大家觉得时间宝贵的黎大佬练得特别认真, 偏偏黎嘉洲就是这样的性格, 即便是中二的团体操, 专注起来让人觉得毫不违和。   偶尔休息时,黎嘉洲会一个人靠在角落刷手机。   他一方面失落于小姑娘真的不关心自己在做什么, 一方面又能想象出小姑娘倔强的小脾气, 她一定是昂着下巴或者皱皱眉头,他很想抚平她眉梢的小波浪……   黎嘉洲自顾自地发出“哧”声笑音, 周围同学纷纷看过来, 黎嘉洲又瞬间敛了笑意, 心说,他的小姑娘啊, 真是可爱得紧。   等到运动会开幕,所有问题好像隐隐有了答案。   周六早上下了会儿小雨, 空气中氤着一层薄薄的湿雾,红绿相间的操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主席台旁边搭了个临时棚,陶思眠藏在一堆鳞次栉比的镜头机位里,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收回视线,一边询问身边的同学,一边拿着笔在本子上勾画。   “田赛采访组?”   “准备好了。”   “径赛采访组?”   负责同学比了“OK”的手势。   陶思眠点头:“田赛入口一个机位,场地一个,径赛起点一个,终点一个,弯道一个,各机位灵活配合,上午我和魏可负责团体操,B组负责方阵,中午我要去行政楼开个短会,”陶思眠想了想,“赶回来差不多是中长跑,中途其他项目你们照计划来,安全第一。”   校刊的工作人员纷纷应好。   陶思眠才到编辑部时,受到的质疑颇多。   但将近一学期的相处下来,大家发现陶思眠不拖延、把事情安排到线到点,从不组织无聊团建,偶尔大家主动申请了,她就填表签字或者去聚会的地方露个面。   不亲近也不疏离,给人一种熨帖的距离感。   陶思眠安排好之后,各大方阵已经排队入场,四乘四的口号喊得震耳欲聋,陶思眠拧着眉头揉了揉耳朵,坐在小棚子里筛同学们提前批递上来的加油稿。   关键词翻来覆去的“健儿”“加油”“集体”“风姿”,陶思眠快速筛完一波递到广播区,方阵也基本走完,团体操开始。   魏可去补了个早饭回来,凑到陶思眠身边小声说:“我同学告诉我,团体操那边有个重磅,陶总你待会儿掌镜可能得多给几个镜头。”   陶思眠正在调整焦距:“难道还有人能把雏鹰起飞跳成艺术体操?”   “不知道,”魏可耸肩,“不过这荧光蓝的一身足球装看着确实挺辣眼睛……怪不得大佬们都不来,”魏可想到什么,“意菱姐说你开学搬到了黎大佬对面,搬家为什么不请吃饭?所以你和黎大佬住对门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研究室这段时间应该不忙了吧,”魏可继续碎碎念,“我有个表哥想去傅教授研究室,傅教授没要,他唯一去的那次看到黎大佬在座位上看一本粉色外壳的书……”   陶思眠淡淡地:“我不知道他,我已经快一周没和他说话了,估计在研究室跑程序吧……”   魏可:“应该是,傅教授的研究室就没一个正常人……”   左边操场响起此起彼伏“男神”“大佬”的吼喊欢呼,魏可话没说完,和陶思眠的聚到一个点,不约而同消了音。   团体操几乎都是按身高排序,黎嘉洲站在倒数第二排,头身比和露出来的大长腿优越无敌。   人家穿足球装像城乡结合部,他没恼没怨没怒,陶思眠看向他时,他似乎也看到了陶思眠,隔着半个操场的对角线,他在陶思眠的镜头里挑唇勾笑,靠着一己颜值硬生生把一身宝蓝色洋溢出几分高中校园文男主的清新滤镜。   真他妈帅。   陶思眠楞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暗骂一句。   “我的天我眼睛看到了什么宝贝不该看的东西,”魏可一口气提不上来,“黎大佬这恐怕是要搞事情啊,陶总请你给镜头给镜头。”   陶思眠手忙脚乱又做作地把镜头挪开又挪回去:“什么镜头,什么黎大佬,在哪?”   魏可焦急地转着三脚架:“那边!那边!”   隔黎嘉洲最近的看台上议论声不断,外扩的喇叭里已经放出前奏。   黎嘉洲伴着各式各样的背景音原地蹦蹦跳跳着热身。   在运动会架机位做采访的不止校刊,还有很多社团和学院杂志,黎嘉洲面对其他镜头都什么表情,唯独陶思眠镜头扫过去,他脸上立马有了笑意。   这人知不知道这是公众场合。   黎嘉洲越是这样,陶思眠越是手抖聚不了焦。   外扩喇叭里响起“全国大学生第九套广播体操……”   扩音器离陶思眠很近,她耳朵被震得红红热热嗡嗡麻麻听不清声音,陶思眠随手给黎嘉洲拍了几张糊图,又认真给其他同学拍。   不知道在躲避什么,陶思眠镜头扫过黎嘉洲的次数越来越少,其他人镜头给到黎嘉洲的越来越多。   她为什么不拍自己?   难道今天没有很帅吗?   他还专门修了眉毛。   不过他不急。   其他同学在拉伸,黎嘉洲也在拉伸,其他同学在扭腰,黎嘉洲也在扭腰,其他同学在扩胸,黎嘉洲也在扩胸。   这才对了嘛,别搞特殊。   陶思眠奖励性地把把镜头重新扫回黎嘉洲,对准那一瞬,黎嘉洲唇语喊了“陶思眠”,然后扩胸扩着扩着含着满眼笑意忽然抬臂举过头顶,又快又准地朝陶思眠比了一个心。   陶思眠连贯着转镜头的动作不可控地按下快门。   临近看台瞬时响起尖叫,不少同学把视线投到主席台旁边的摄影区。   他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吃药不好好做广播体操作什么妖……   陶思眠撞上好些八卦的眼神,内心那个小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帮忙把红透的脸藏进摄像机。   陶思眠换了个长焦镜头,再扫过黎嘉洲的次数无人知道,但黎嘉洲这下,面对所有镜头都笑眯眯的,温暖又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老婆看我,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第48章 四十四口   傅阔林团队难得出一个像黎嘉洲这样主动穿荧光蓝足球装的沙雕, 自然是带着全部人马过来围观。   楼上研究室的王子夜和医学院的陈潜跟傅阔林是相爱相杀的, 一找到机会就去到傅阔林身边,王子夜揶揄说:“没想到研究生还有这么好动的,黎嘉洲这偶像包袱怕是要灰飞烟灭了, 我也经常叫我研究室那几个多动, 像什么陆允信啊, 冯蔚然啊, 可那几个就不愿意, 就爱宅在研究室里做什么创投。”   傅阔林:“劳逸结合嘛, 黎嘉洲上个月才发了篇A刊,自然该休息一下。”   王子夜点头:“就是, 我常常说陆允信一天到晚眼睛眯着, 帅是帅,就是看着像没睡醒。”   傅阔林:“黎嘉洲倒是帅开了。”   王子夜:“帅开又不能当饭吃。”   傅阔林面不改色:“帅开可以去追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王子夜一噎:“去追又不一定能追到。”   陈潜耿直:“去追不一定追到等同于不一定追不到, 虽然我觉得黎嘉洲感觉比我们宋文信话还少, 但敌不过脸好看。”   “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说不定追着追着就有了故事,哦对, 我差点忘了,”傅阔林一拍脑门, “好像之前八卦号上说陆允信不喜欢女生,有个系花叫什么施未渝死皮赖脸追好久都没追上,八卦号还在说陆允信是不是……”   傅阔林很有暗示内容地咳了两声,王教授说不出话。   傅阔林面带笑意:“像我们这种全是大男人的研究室, 就指望家属心细一点,像程果那女朋友,许意菱,每周都会送下午茶过来,换季什么的还专门飞南边给我和老伴带老字号膏药。”   王教授脸色有些变了。   偏偏傅阔林和没长眼睛一样,自顾自接着道:“诶你说说,要是黎嘉洲再真把他那小姑娘追到手了,她每次来看黎嘉洲就甜甜喊我傅教授,或者傅老爷子,哎呀我这老心脏……”   傅阔林装模作样捂住心口。   王教授起身就走。   傅阔林斜眼看王教授背影。   他跟老伴在广场舞大队混迹多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听不懂话中话的笨拙老头,王教授要在他那找便宜,可能还差十个月的凤凰传奇。   傅阔林鼻尖发了个嗤音,尤为不屑。   陈潜看看王子夜,再看看傅阔林,起身跟着王子夜走了。   傅阔林和王教授拌嘴的空当,黎嘉洲他们已经结束了团体操开始退场。   傅阔林看到黎嘉洲的时候,黎嘉洲也看到了自己教授。   黎嘉洲朝傅阔林点了一下头,傅阔林笑着朝他挥手。   只是,傅阔林手还没放下来,就看到他刚刚唇枪舌战护住的黎嘉洲看到某个方向眼睛一亮,然后三两步蹦到了看台上。   傅阔林心口一窒,但想想自己刚刚说的最后几句,算了,忍了。   摄影棚内,陶思眠把第二波广播稿交给广播站的同学,余光瞥见黎嘉洲过来了,她给摄像机换电池,没看他:“怎么不好好退场。”   黎嘉洲:“退到跑道就行了。”   陶思眠偏头示意了一个方向:“桌子下有水,你自己拿。”   黎嘉洲瞄到桌上:“我喝你的就好。”   陶思眠不想节外生枝没说什么,黎嘉洲就坐在她旁边昂头咕噜咕噜,他格外不客气把水喝完了,还把空瓶递给陶思眠:“你刚刚有拍我吗?”声音里藏不住的笑。   陶思眠接过空瓶扔进垃圾桶:“魏可有拍。”   黎嘉洲:“我问的是你有拍我吗?”   陶思眠强撑淡定:“我拍你是工作。”   小姑娘重音强调,黎嘉洲忽然就很肯定:“那你拍我比其他人多。”   陶思眠耳根一烫:“你别想太多。”   黎嘉洲:“整个操场就我最帅。”   陶思眠:“隔太远看不清脸。”   黎嘉洲:“你把短焦镜头换成了长焦。”   陶思眠话一堵:“你不好好跳操看我换镜头做什么!”   “别转移话题,是不是拍我最多,”黎嘉洲笑道,“不然你给我看相机。”   陶思眠有事要走,格外官方:“以后有机会吧。”   黎嘉洲不紧不慢起身拦在她跟前:“你不承认我现在就要看。”   陶思眠:“让开。”   黎嘉洲:“不让。”   陶思眠加重语气:“让开。”   黎嘉洲垂着笑眼看她:“不让。”   陶思眠朝左走,黎嘉洲拦左边,陶思眠朝右走,黎嘉洲拦右边。   两人僵持间,陶思眠抬腕看表,皱着眉头仰面望他:“老师在外场找我,我真的快来不及了……”   黎嘉洲抬手将她额前碎发拂到耳后,顺势俯身嗅了嗅她留长的发梢,“真香。”   嗅的动作莫名带着几分欲。   他侧身让她,弯起眉眼时,又将那分色气收得一干二净。   距离突如其来又忽然拉远,陶思眠怔了怔,抬眸恰恰看到黎嘉洲满眼荡漾的笑。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直视他,恼羞成怒勾起唇角一个字一个字道:“香你妈!”   语罢,越过他直接走了。   这下,轮到黎嘉洲愣在原地,愣着愣着,忽地笑出声来。   ————   陶思眠和老师勾兑行程时,微信气泡一直在冒。   狗邻居:中午在哪里吃?   狗邻居:要不要一起吃?或者晚上也行,晚上傅阔林说要给我开团体操庆功宴,他买单。   狗邻居:我给你说,师母这个月多给了他两百块零花钱,他巨开心,每天都在研究室秀哎呀要怎么花这两百块,哎呀他好像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到时你就找最贵的菜点,越贵越好,当然要点你喜欢的,他好面子,舍不得说你,您如果他要真说你,我就组织程果他们怼他。   怎么吃个饭还有了起-义的感觉,陶思眠扬扬嘴角,没来得及回复,消息接着进来。   狗邻居:我下午要跑五千米,你要来给我加油吗?   狗邻居: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参加运动会,也是第一次跑五千……有点紧张。   你还知道紧张啊。   陶思眠又笑了笑,手放在桌下回消息:我要在行政楼开会,如果赶得及就回来……看你。   狗邻居:你开你开,赶不及我也给你拿第一。   陶思眠:你哪儿来的自信。   狗邻居: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陶思眠:加油。   她发了两个字,可黎嘉洲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了她满心欢喜地期待但出于在工作尽数压抑下来,化为一句“加油”。   黎嘉洲一颗心登时浸在煮开的糖水里般,甜得滋滋滋。   行政楼内,狗邻居最末回了个表情,陶思眠退到主界面看到“亲亲”两个字,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应该亲不到……   ————   五千米在三点钟开始,陶思眠在行政楼忙完出来,已经两点五十五。   她在楼前扫了个自行车匆匆蹬到田径场,倏然反应过来,自己跑这么急做什么。   她收回迈进去一半的脚,回到田径场入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这才气喘吁吁重新进去。   黎嘉洲日常在研究室,上课也基本在小教室。   他不露面的时候,八卦号上关于他的帖子没有许意菱和前男友多,但他露了面,八卦论坛飘红刷屏如腥风血雨,田径场看台没什么人,但场地上是里三层外三层。   陶思眠被滞留在田径场入口。   她能通过前面同学肩膀和手臂的缝隙看到黎嘉洲在操场斜对角的起点处左顾右盼,但没办法挤过去。陶思眠想了想,握着手里的水,随便去看台找了个位置坐下。   黎嘉洲没看到陶思眠,有轻微的失落,但想想,如果她不在,待会儿直接给她惊喜不更好吗?   裁判安排选手戴好号码牌,远远近近的八卦声闹麻麻的。   “你说黎大佬为什么要跑五千,四百米一圈,五千就是十二圈半,听着就吓人,我们专业的同学都没人愿意去。”   “是,而且容易跑出事,摔啊,虚脱啊,晕倒啊……”   “有体育特长生在,估计黎嘉洲得垫底。”   “体育特长生没报这个项目,都是普通学生,名次说不准的。”   “……”   选手们在起跑线上排开,内圈和外圈的起跑距离明明一样,但不少男生都想朝内圈挤,黎嘉洲本来站在偏里面的位置,一路谦让,谦让到了最外面。   裁判哨声响起,全场安静。   “嘭"的枪响,有人一马当先冲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经过小半圈的角逐排序,选手基本在最内一圈拉成一字排开,其他同学跑过自己的班级时,有带名字的加油声。   黎嘉洲跑过研究室那块方阵时,程果直接站在桌上举着扩音喇叭喊“黎嘉洲不要怂黎嘉洲冲冲冲”,尾音拉高又破掉,全场爆发出笑声,伴着“男神加油”“大佬加油”“黎霸霸加油”的欢呼。   陶思眠也没忍住笑出来,朝许意菱和程果的方向看一眼,许意菱也刚好看到陶思眠,她指指黎嘉洲,再指指陶思眠,用心交流。   陶思眠默契地猜到许意菱的意思,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在点头,陶思眠又补救一样摇了摇头,但许意菱已经别过了头,操场上掌声和呐喊形成一道白噪音,陶思眠望着场下那个没来得及换衣服、又亮又闪的蓝色身影,脸不自知地红着,心跳噗通噗通。   前面五圈,有人从第一落到了最后,也有人从最后追到了前面,黎嘉洲不快不慢,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以及中间位次。   第六圈的时候,有同学熬不住直接退场,黎嘉洲的速度几不可见提了起来。   第七圈的时候,他排在第十六位。   第八圈的时候,他在第十二位。   第九圈的时候,他在第八位。   其他人都在减速,只有他和一直处在前面的第三位在加速。   第十圈的时候,之前的第三位变成第二位,黎嘉洲变成第三位,黎嘉洲身后的第四位隔黎嘉洲差了将近一百米。   第十一圈的时候,第二位变成第一位,黎嘉洲还是在第三位,但他身后的第四位和他差了半圈,两百米。   第十二圈的时候,前面三名的位置都在加速,但在逼近,第四名已经被甩了近三百米。   第一位的同学迈过十二圈线时,全场起立,加油声鼎沸如腾,陶思眠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第一位同学加快步频,第二位同学也在加速,黎嘉洲也开始冲刺。   临近终点,加油混乱又带着声嘶力竭,此起彼伏的另外两个名字裹挟着逐渐弱下去的黎嘉洲。   而谁也没想到,最后五十米,黎嘉洲转弯直接换到第二根跑道,压低重心,陶思眠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看台他甚至都没看到地提速,提速,提速,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但没有任何阻碍也不需要思考地连超两人,冲破终点线。   全场安静一瞬,下一秒,尖叫欢呼震耳欲聋,几乎划破远天。   陶思眠心脏亦在黎嘉洲过线那一刻停了一秒,之后,重活。   虽然黎嘉洲有锻炼身体的习惯,但后面几圈的持续加速让他体能到了极限,他后背早就湿成一片,难受地弯腰撑住膝盖。   陶思眠几乎是在他停下的同时起身跑下去,“让一让”“让一让”,走得又快又急。   但长跑之后不能马上停。   程果隔黎嘉洲很近,早就过来强行拉着黎嘉洲走,让他走着缓一缓。   黎嘉洲和程果慢慢朝前走,陶思眠在后面推着人群快步过去。   终点区拉个警戒线,陶思眠刚挤开人群看到黎嘉洲和程果的背影,黎嘉洲和程果正好走出警戒线,一群男生女生低呼出黎嘉洲的名字举着水蜂拥围上。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老婆我做到了!!看我!看我!你看到了吗!!   七七:摸头啦!   画画:作者不能实现的五千米,只能让甜粥去开挂……点烟)   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一个人跑过五千。 第49章 四十五口   “我们是学生会活动部, 请问黎大佬可以说说长跑后的感想吗?”   “你好我们是团学, 我们有个赛后采访,请问黎大佬要参加吗,或者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 我们后续给您做个人物专访。”   “程果, 为什么黎大佬参加了运动会你不参加, 是强制要求还是黎大佬。”   “你好, 这里是校摄影社图集部……”   一大堆问题吵得黎嘉洲脑子里那根弦嗡嗡生疼。   偏偏相隔几米的位置还有几个女生对着一个女生推推搡搡, 那女生面红耳赤但不抗拒, 几秒后,女生来到黎嘉洲跟前:“你好黎大佬, 我是大二工管一班的宋菀汀, 很早就有关注你,就还……蛮喜欢你, 请问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女生说罢反应过来, 不等黎嘉洲回答, 连忙出声纠正:“啊不对不对,是可不可以加微信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做朋友……”   女生穿着红色的足球宝贝运动装, 一头金色及腰卷发,五官妩媚明朗。   平常都是男生在她面前支支吾吾, 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话都说不清楚。   黎嘉洲极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可以。”   女生顿住。   黎嘉洲:“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她应该不希望我给别人联系方式。”   女生:“喜欢又不一定能在一起,那我喜欢你你不也没给联系方式。”   黎嘉洲没再看她。   女生大概是活泼的性格,追到黎嘉洲面前:“万一你发现我们更合适呢?”   “或者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相处试一试。”   “如果说不合适的话, 我不会再叨扰你,或者做朋友也行……”   黎嘉洲没给女生余光,借着身高优势朝外面左顾右盼。   伴着“工管系花”“换男朋友的速度快赶上许意菱”以及程果的黑脸,女生笑容灿烂道:“而且自古红蓝出CP,你看你今天穿的蓝色,我今天穿的红色,可能这就是缘分……”   黎嘉洲终于收回视线。   女生大胆地拉着黎嘉洲袖子,声音更甜:“其实有时候还是要相信天意。”   “我心脏不好,如果被挤得原地暴毙你会负刑事责任。”黎嘉洲面上没什么表情。   女生手上动作滞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讪讪道:“你这话……”   黎嘉洲:“让开,别挡路。”   刚刚女生缠黎嘉洲那一阵,程果不想听还是听清了别人说宋菀汀谈过九个男朋友,许意菱谈过十个,其中盛文杰最久,程果心说老子暗恋她四年能不知道她谈过几个,其中多少是渣男吗。   这厢终于跟着黎嘉洲解脱出来,程果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对人女生温柔一点啊,女孩子被抹了面子会很受伤。”   “关我什么事,”黎嘉洲莫名其妙,擦了一下汗,“我很烦和别人牵扯在一起。”   程果笑:“刚刚那一波应该让陶总听到,说不定感动之下以身相许你就翻身做主人……”   黎嘉洲认真:“为什么要让她听到,她以身相许也一定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感动……”   两个人话说着走到主席台下面的休息区,黎嘉洲呼吸在慢慢调整。   休息区没什么人,程果接到许意菱电话刚走,有个人就从后面进来。   黎嘉洲背对那人,为了给那人让路,斜靠在墙上。   那人轻笑一声。   黎嘉洲意识到什么一般忽地回头,便看到一瓶水被举在自己面前,然后,是小姑娘清淡弯着的眉眼:“你好,我是校刊编辑部陶思眠……”   黎嘉洲就这样定定看着她。   她赶回来了。   她给自己买水了。   她把水送到自己跟前。   陶思眠迎上黎嘉洲专注又柔和的目光,烫得耳根微红:“算了我不说了,你到底要不要喝水啊……”   黎嘉洲眸里含笑,也没说话,也没接水,直接抬手把陶思眠勾抱在怀里。   他身上汗涔涔的,有股田径场的塑料味,并不好闻,但陶思眠没有推开。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只,黎嘉洲一抱,好像之前所有的动荡都有了根基。   陶思眠脸贴着他胸口,清晰地听到他心跳噗通,呼吸很重。   而黎嘉洲低头吻了吻小姑娘发顶,嗅到熟悉的薰衣草味道,忽然变得委屈起来。   “你得安慰我。”他说。   “嗯?”陶思眠发了个浅音。   黎嘉洲低声说:“刚刚有人堵着我要微信,好像表了白,没注意听,我想找你找不到,就很可怜,而且跑了五千米特别累,你没给我送水,我又不想喝其他人的水,”黎嘉洲可怜巴巴,“最后勉为其难喝了程果的……”   黎嘉洲碎碎念像小学生一样,陶思眠心坎像爬了只小飞虫,被他如丝如缕的温热鼻息掻得痒麻麻的。   陶思眠想欺负他:“他们也不容易,跑完下来一身汗臭。”   黎嘉洲“啊”了一声:“我有吗?”   说着,他扭头闻了一下袖子,“我怎么自己没感觉。”   陶思眠:“自己闻不出来。”   黎嘉洲“哦”一声:“那就臭吧。”   休息区是开放的,外面有人路过,陶思眠:“放开。”   黎嘉洲:“不放。”   “公共场合注意形象。”陶思眠无奈地把他微微推开一点距离。   黎嘉洲顺势不停用自己胳膊在陶思眠背上蹭啊蹭。   陶思眠疑惑地看向黎嘉洲。   黎嘉洲气鼓鼓地:“臭死你。”   他脸是帅的,身形出众,明明长了副站在巅峰不可一世的皮囊,怎么就这么……可爱。   陶思眠“噗”一下笑出声。   黎嘉洲皱着眉头:“你笑什么。”   陶思眠:“没什么。”   但生了气的小朋友还是需要哄。   黎嘉洲跑完五千没事做,陶思眠还要回棚子里做调度,黎嘉洲想跟陶思眠走,陶思眠不想带尾巴。   陶思眠朝前走两步,叹了口气,还是倒回去牵了牵黎嘉洲衣角:“走吧。”   黎嘉洲本就是逗她,但她向自己妥协了,这个认知让黎嘉洲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   棚内。   陶思眠本来以为黎嘉洲会作妖,没想到他当真安分乖巧地在帮自己筛稿子,虽然有不少同学朝两人看,但两人都没太放在心上,气氛和谐美好。   下午的第二轮赛程是短跑,短距高速的竞技把全场氛围再次拉向高-潮。   陶思眠和黎嘉洲忙完一阵反而闲了下来,之前魏可给两人送了两杯水果酸奶,陶思眠递给黎嘉洲一杯,随口道:“你怎么会想起跑五千。”   如果团体操是强制的话,还可以理解,但五千绝对是自愿。   黎嘉洲把自己那杯酸奶撕开递给陶思眠,自己拿过陶思眠手上那杯。   酸奶是百香果味的,里面的百香果小籽咬起来很舒服,黎嘉洲没说话,陶思眠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回答这个问题,咬着勺子玩笑错开话题:“那是你们研究室打赌?还是你欠了傅阔林什么?或者单纯耍帅,想想你刚刚被围那场景,”陶思眠说,“倒有点像卫玠,太美貌所以万人爱,每次出门都不断有人送东西,虽然结局并不美好……”   黎嘉洲端着酸奶看着陶思眠,轻道:“都是自愿参加的,团体操是跳给你看的,五千米是为你跑的。”   陶思眠渐渐没了声音。   黎嘉洲说:“我不知道有没有男生为你跑过五千,但我从来没有为女生做过这些,不管你和我过去经历了什么,你是不是拒绝过我,或者说未来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至少在这个时间节点,我想为你做很多我没做过的事。”   陶思眠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   黎嘉洲的语速不急不缓,像斜阳轻轻铺在操场边被欢呼震得摇晃的树叶上。   黎嘉洲说:“想为你做365天不重复的早饭,想把很丑的操跳给你看,想事无巨细地照顾你,也想为你一圈一圈跑,想直视最刺眼的阳光,也想在有你的荫蔽里安安静静看你。”   黎嘉洲23岁,介于成熟与青涩间的年龄,陶思眠见过他勾着副金属边眼镜在研究室目不斜视敲代码,现在也看着他眉眼俱弯,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扣到心底的喜欢。   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自己,陶思眠细软的喉咙滚了滚,眼神不想从他身上挪开,呼吸亦不能自已。   黎嘉洲唇边弧度勾大一些,突然问她:“你知道我跑过终点线那一刻想到的是什么吗?”他提示,“两个人。”   陶思眠记忆力不错:“我和那个……之前许意菱毕业晚会上你给我说过,第一次让你感觉舍不得的,小青梅?”   陶思眠面上明明没露什么破绽,小青梅三个字硬生生让她在嘴里嚼出些酸味。   “不是,”黎嘉洲笑道,“一个我,一个你。”   陶思眠微怔,黎嘉洲深邃的眸光里完整地倒映出她的脸。   两人对视,黎嘉洲率先别过视线,望去操场沸反盈天。   “你可能是只小怪兽,吃掉了我所有骄傲、倔强、脸面、坚持,”黎嘉洲笑着,温缓的嗓音里裹着半是无奈半是认命的温柔,“陶思眠,我还是喜欢你。”   没人问他,黎嘉洲垂着眼睫笑了笑,自己补充说:“很喜欢。”   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甜粥直击心脏了吗? 第50章 四十六口   暑假的时候, 陶思眠无数次给医生描述过那个梦境。   昏沉的天气, 一口井,她站在井边,看着井里自己的倒影。   她俯身, 倒影变大, 她直身, 倒影变小, 倏地有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将她一把摁进井里, 她意识涣散濒临窒息。   医生告诉她:“睁开眼。”   陶思眠满头大汗地睁开眼。   医生问她最后一秒看到了什么, 有没有看到云翳外的东西。   陶思眠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看到,但她努力思索, 最终也只能茫然又无措地摇摇头。   黎嘉洲说“很喜欢”的时候没看她, 陶思眠望着他侧脸,看他睫毛轻轻朝眼窝上覆, 突如其来就想起了这个梦, 仿若看到了梦的最后, 是他眼里的天光云影……以及完整的自己。   陶思眠没说话,就这样托着脸, 以专注轻柔的视线望他。   而安静中,黎嘉洲心生怯意。   陶思眠笑:“黎嘉洲……”   黎嘉洲先一步打断:“你不要说话。”   黎嘉洲喉结动了动:“当初被拒绝的时候说好的不纠缠不动心, 结果我还是食言了,你如果再拒绝一次,我害怕我心态会爆炸,”他平视前方, “毕竟我也是个人,是个有喜欢女孩子的正常男人,会患得患失害怕疏离……”   陶思眠眉梢抬了抬:“那你真的不要我说话了?”   黎嘉洲:“别说,不急。”   陶思眠笑着刚想开口,一个同学从主席台上蹦下来。   同学端着盒子走到黎嘉洲面前:“你好,这里是运动会组委会,刚刚颁奖仪式你没有参加,我给你把金牌送过来。”   黎嘉洲一脸“哦我差点忘了还有金牌”的表情道谢收下。   “不是,”陶思眠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很神奇,“你辛辛苦苦跑五千不就是为了金牌吗,即便金牌是给我的,怎么就忘了去领奖……”   黎嘉洲理直气壮:“我本来要去,但你拿着水过来,我顾着和你说话就忘记了。”   黎嘉洲一脸严肃,偏偏陶思眠想在他嘴上给他挂个油壶。   装金牌的盒子外观精致,里面有一块金牌和一个证书。   黎嘉洲解开缎带把证书和金牌拿出来,照着念:“恭喜傅阔林经济研究院黎嘉洲获得交通大学第25届5000米长跑第一名……”   他声音没有变,文案也没什么特别,可陶思眠就是觉得好听,也愿意听。   黎嘉洲第一次拿这样的奖励,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把证书放回盒子里,把奖牌挂到陶思眠脖子上:“你的。”   陶思眠读出他表情,体贴说:“如果舍不得你就拿回去……”   黎嘉洲哪肯,宛如护玩具的小朋友般抱着装证书的盒子身体一扭:“一人一样才叫信物,你懂什么。”   陶思眠被他这语气逗得笑意更开:“那我要说谢谢吗?”   黎嘉洲大度地摆摆手:“不用。”   操场上,运动会进行到第一天最后一项赛程,陶思眠和魏可在打语音电话,黎嘉洲在旁边也不烦她,偶尔看她要纸就给她递张纸,偶尔看她要笔就给她递支笔,偶尔陶思眠转过身,他就垂在她身前的金牌笑。   陶思眠挂了电话,像摸家里金毛一样抬手挠了挠黎嘉洲耳垂:“怎么笑得这么傻。”   黎嘉洲:“还有一件很开心的事。”   陶思眠头微朝他偏:“嗯?”   黎嘉洲:“你之前说一周不和我说话,但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多话,还不到一周,”黎嘉洲说,“陶思眠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但你可以因为我打破原则……”   陶思眠看黎嘉洲。   黎嘉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末认怂:“好好好当我没说,我收回我禁言我闭麦,你不要不和我说话……”   黎嘉洲哼哼唧唧着别过头。   陶思眠心下暗笑,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陶思眠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留无比麻烦的长发,会坐在举行运动会的操场上,会任由一个男孩子牵过自己一缕长发卷着发梢玩。   黎嘉洲也没想过,自己一世英名,最后小姑娘一个眼神,他就一败涂地。   不过想想也是。   黎嘉洲停下手上动作看小姑娘,从她舒展的眉目看到小巧精致的鼻尖,然后是一点菱红的唇,大概因为换季,她脸上爆了颗痘痘,天边半轮橘色斜阳晕成背景,她美成这般,连痘痘都有几分可爱,自己怕她简直天经地义。   如果胆子大点,那就是,怕老婆……   黎嘉洲想着想着,噗嗤笑出声,喊她:“陶思眠。”   陶思眠:“怎么了?”   黎嘉洲:“没什么。”   过一会儿。   黎嘉洲:“陶思眠。”   陶思眠:“嗯?”   黎嘉洲:“没什么。”   再过一会儿。   黎嘉洲:“陶思眠。”   陶思眠:“有事吗?”   黎嘉洲反问:“没事不能叫叫你?”   “神经病啊。”陶思眠骂他搡他一把,骂着骂着,偏头却抿开了笑意。   黎嘉洲在陶思眠身旁赖了一下午不肯走,陶思眠由着他。   黎嘉洲玩陶思眠手机,把自己指纹录进去说“方便”,陶思眠由着他。   黎嘉洲又牵过陶思眠的手,把她的指纹录进自己手机,他掌心温热,有微微的薄茧,陶思眠还是由着他。   晚上,两人参加研究室给黎排面举行的庆功宴。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顺带嘲讽傅阔林说“请客”实则捂着钱夹扭扭捏捏暗骂这群小兔崽子绝对故意的表情,陶思眠看不下去,拿着黎嘉洲手机去吧台结账。   傅阔林指着几个研究生怼道:“人黎嘉洲参加运动会比你们积极,连家属都比你们优秀。”   家属……   黎嘉洲嚼着这个字眼看向小姑娘背影,很贴切。   陶思眠亦听到了这个称呼,但没反驳也没多说,只是问老板娘:“0888包厢多少钱,结一下账……嗯,微信……”   ————   出饭店时,温度宛如从火炉到凉洲。   外面起了晚风,傅阔林扯了扯黎嘉洲背面,担心说:“你一天汗湿又晾干的,会不会生病。”   陶思眠这才想起:“下午还吹了阵大风。”   黎嘉洲耍宝地鼓起右手作亮肌肉状:“跑过五千的男人无所畏惧。”   大家嘻哈笑闹说“无所畏惧的男人学会哄女孩子了吗”“把女孩子哄好了吗”,黎嘉洲红着耳根去踹作为代表的程果,陶思眠倒是笑着,没有反驳。   一行人分别的时候,黎嘉洲还活蹦乱跳,甚至拉着陶思眠去超市买了菜和零食囤着周末做。   结果晚上不到十点,就光荣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我不要做你的甜心宝贝!   陶总:乖啦,你就是~   每种感情都有不一样的形态和经历,所以在一起的速度和方式也会不一样,陶总很苦,粥总很甜,陶总大概是你画第一个虐到顶的主角,不过虐的是从前。   晚安我的小姑娘们~ 第51章 四十七口   陶思眠洗完澡准备下楼烫牛奶, 发现隔壁卧室门开着。   两人同住屋檐下这段时间, 黎嘉洲偶尔会耍赖把她缠在客厅让她陪自己跑会儿模型,或者上楼叫她吃饭,但两人都有隐私意识, 黎嘉洲至今没进过陶思眠房间, 陶思眠也只在给他拿东西的时候进过他房间一两次。   这个时候, 都快睡了, 怎么门开着?   陶思眠皱了皱眉, 没多想。   她在楼下喝完牛奶上去, 已经是半小时后,可门的弧度一点没变。   陶思眠抬手轻扣门板, “当当”“当当”连响两声, 陶思眠唤“黎嘉洲”,里面无人应答, 陶思眠心生疑窦, 试探着推开门……   黎嘉洲斜靠在床头左侧, 一条腿搁在床上,一条腿悬在床边, 他穿着睡衣,拖鞋却没脱。   “你是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吗……”陶思眠刚走近, 就发现他不对劲。   黎嘉洲大概听到了有人问他问题,想回答,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响, 他眼皮起伏着似是想睁开眼睛,但又费力地睁不开,他呼吸很重,脸颊上泛着一层病态的红。   陶思眠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被烫得抬起手,又试了试他的脸,眉头蹙得更紧。   黎嘉洲意识模糊,陶思眠转身就走。   木质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   两分钟后,陶思眠抱着医药箱重新回到房间,她坐在床头,给温度计消了毒,轻手拍拍黎嘉洲的脸:“张嘴。”   黎嘉洲有些吃力地“啊”一下,陶思眠把温度计搁在黎嘉洲口腔,过了几秒,拿出来,38.1。   “要不要去医院,”她压低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和担心,“烧得有点高。”   黎嘉洲嘴唇很干,陶思眠用小勺子给他喂了一点温水,黎嘉洲隐约清醒了一些:“不去。”   陶思眠:“那我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黎嘉洲:“不看。”   陶思眠理解一个人对某种事物的抵触情绪,分外耐心地给他找了退烧药:“那把药先吃了,吃了好好睡一觉看会不会退烧……”   陶思眠手上放着药片要搁到黎嘉洲嘴边,黎嘉洲忽地一偏头,嘟嘟囔囔:“不吃。”   陶思眠:“吃药。”   黎嘉洲摇着头不肯:“我不吃。”   陶思眠语气加重:“吃药。”   黎嘉洲话都说不清楚,还坚持:“我没事我无所畏惧我不吃药……”   活生生一个病到不行还闹脾气的小孩子。   陶思眠以前闹脾气的时候,黎嘉洲不知道还在做什么。   陶思眠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有没有对青霉素螺旋霉素阿司匹林和其他抗生素过敏?”   黎嘉洲:“没有。”   陶思眠最后问一次:“那吃不吃药?”   黎嘉洲撇嘴:“不吃。”   黎嘉洲把头偏向左边,陶思眠手追到左边,黎嘉洲把头摆向右边,陶思眠追向右边。   黎嘉洲像鹌鹑一样用仅剩的力气朝被子里缩阿缩,陶思眠直接掀了被子把他两只手并在一起按在自己膝盖下,然后一手捏住黎嘉洲下颌一错,黎嘉洲嘴被迫撬开,陶思眠直接将药强喂进他嘴里,黎嘉洲难受得微微挣扎,陶思眠管都不管,把半杯温水送到他嘴边。   “喝。”她一个字。   黎嘉洲不肯,左摇右晃不要吃,陶思眠一只手肘压着他胸膛将他抵在床头,端水的手腕直接抬起,半杯水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被灌进了黎嘉洲嘴里。   黎嘉洲呛了两声,吞下药片,神情难受地咕哝着什么。   陶思眠不用听都知道他在骂自己。   陶思眠微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扶着黎嘉洲睡下来,给他把鞋子脱了,被子盖好,把他一只手放进被子里,她去握他另一只手时,整个人怔了一下,然后懵在原地……   黎妈妈在和儿子视频,她知道儿子讨厌医院讨厌吃药,还是苦口婆心地劝:“换季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病,你就是着凉发烧,去医院打个退烧针或者吊瓶水就好了,万一拖到后面,说不定还会感冒啊,咳嗽啊,再咳成肺炎……”   “你现在还在学校外面吗?我说要找时间来看你结果一直没时间,不然你给程果打个电话让程果来照顾你?”   “药一定要吃,别倔,又不是小孩子了……”   “……”   黎妈妈唠唠叨叨,黎嘉洲听着听着就撑不住了,黎妈妈正想说让A市分分部的负责人去看看自己可怜的儿子,镜头里,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女孩子身段纤长,露在睡衣外的皮肤白得发光,脸很漂亮,眉眼间似是故人的熟悉让黎妈妈发不出声音。   果真和安雅长得一模一样,温柔,素净,说话都吹羽毛一样轻声细语。   陶思眠和黎嘉洲斡旋的时候,黎妈妈不敢说话,直在心里骂。   哎呀这狗崽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人家给他找药是为谁好啊。   人小姑娘水都递到你跟前了你就不会张张嘴吗?   药有那么难吃吗……   黎嘉洲一再抗拒,黎妈妈正想让陶思眠干脆别管他,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怕吃药,自己都拿他没办法,便看到上一秒还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直接摁住黎嘉洲拗开了他嘴巴。   黎妈妈目瞪口呆接着满腹“儿媳妇好帅”疯狂截屏,真等陶思眠看到黎嘉洲手上的屏幕和她对视时,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沉默片刻,陶思眠略显局促地解释:“姐姐你好,我是黎嘉洲邻居,”陶思眠手有些无措地指了个方向,“看到他生病了然后过来……”   “辛苦你了,平常怎么让他吃药他都不会吃的。”黎妈妈笑道。   陶思眠从黎嘉洲手里抽-出手机:“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黎妈妈:“好,你还是叫我阿姨吧,我是黎嘉洲妈妈。”   陶思眠“啊”了一声,红着脸纠正:“那阿姨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黎妈妈:“七七晚安。”   陶思眠:“您刚刚叫我什么?”   黎妈妈打哈哈:“啊没事……去晚安。”   上一刻,黎妈妈摆足了长辈矜持端庄优雅,下一刻挂断电话,她举着手机疯狂朝黎爸爸“啊啊啊”:“你看见了吗,是七七,真的是七七,天呐怎么这么乖巧可爱懂事大方能文能武,她是哪只眼睛眼神不好看上了黎嘉洲那个坏脾气小崽子,你听到了吗,七七叫我姐姐,哎呀这个嘴怎么这么甜,我纠正了之后她是不是叫了我妈妈,是不是说妈妈没事的话我就先挂……”   黎爸爸咳一声:“叫的阿姨。”   黎妈妈瞪黎爸爸。   黎爸爸赶紧讨饶地纠正:“好好好,是妈,是妈……”   A市翡翠园内。   陶思眠挂断电话,心跳得很快,她坐在床边望着黎嘉洲不安稳的睡相,给他掖了掖被子,小声抱怨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都没化个妆什么的,”她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痘痘有没有好,脸色差不差,毕竟是你妈妈……”   黎嘉洲哼哼了一两个模糊的音节,陶思眠想到先前自己好心让他吃个药,结果他这么折腾人,这厢和他说会儿话也没得到回应,陶思眠气得想戳他,可手指伸出去又舍不得了,最后只是似嗔又无奈地笑着,轻轻地点了一下他额头。   混蛋啊。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没有嘟囔清楚的抱怨:老婆怎么这么凶(不开心)…… 第52章 四十八口   黎嘉洲对看病吃药的恐惧来自童年, 原因也很简单。   小时候他身体差, 爸爸妈妈不在家,就是长辈照顾他,隔三差五就要带他去医院打针拿药。   黎嘉洲小时候不瘦, 白白胖胖, 五官精致, 睫毛甚至比年画上的粉团娃娃还要长, 医生护士都喜欢他, 捏捏他脸啊, 摸摸他手啊,软软糯糯的, 摸着就不想放。   黎嘉洲小时候性子就执拗, 他耍脾气不肯顺从,长辈便会觉得他不乖, 强行压着他打针吃药。   如果非要在这段不愉快的记忆里找一两个美好点, 那便是他拥有一只黎妈妈送的绒绒熊。   每当受了委屈, 黎嘉洲晚上回去就会抱着它,和它说自己不开心, 和它说爸爸妈妈希望他乖可他很反感别人乱碰他。   绒绒熊不会说话,就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黎嘉洲抱着绒绒熊蹭啊蹭, 好像所有的难过都会湮没在柔软的毛绒里。   黎嘉洲记得自己那只绒绒熊放在B市家里的,可恍惚之间,他好像又抱住了它,感觉和自己曾经拥有的那只不太一样, 黎嘉洲嗅了嗅,可味道又是童年那种类似牛奶的纯粹香甜。绒绒熊好像还会变魔法,把他头发变长了,发梢蓄在颈窝,挠得他痒痒的……   黎嘉洲吃了退烧药体温反而升到了39度,陶思眠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医生紧张得要过来,陶思眠连忙解释说不是自己,医生松一口气,说正常现象。   陶思眠还是不放心,拿了几条湿毛巾轮番敷在黎嘉洲额头上,感受到他体温下降后,陶思眠把湿毛巾放回洗漱间,留了一条给他擦手心、擦额头。   陶思眠害怕惊扰他地把动作放很轻,一遍又一遍下来,黎嘉洲嘟囔声反而更大。   黎嘉洲喃喃:“绒绒熊……”   陶思眠没听清。   黎嘉洲呓语:“我的,是我的……”   陶思眠把毛巾搁到一旁,俯身凑向他:“你在说什么……”   黎嘉洲咕哝,陶思眠听不清,凑得近了些。   黎嘉洲又说了几个词,陶思眠眉头微微皱了皱,凑得更近些。   黎嘉洲发的近乎气音,陶思眠没听懂正要起身,黎嘉洲砸吧砸吧嘴,蓦地抬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动作突如其来,陶思眠不确定他是醒了还是睡着,屏息间,空气仿佛都安静下来。   床很大,两个人逼仄出的空间却很窄,黎嘉洲体温略高,沿着清晰起伏的身体线条灼得陶思眠脊椎发麻,一层绯红在悄无声息间从脖颈漫上脸颊。   黎嘉洲睡着了,陶思眠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她试探着想动一动,可她越动,黎嘉洲就抱得更紧,紧到她能感觉到他紧窄的腰腹贴着自己,她稍稍昂头,温热的鼻息和他乱缠在一起。   陶思眠心说,算了算了,你是病号,我就不动,让你抱会儿,抱会儿你睡熟了我再起来。   偏偏黎嘉洲和听得到她说话般,直接顺势抬腿夹住了她。   这下,陶思眠真的无法动弹,她也来了点脾气,凭什么你这人醒着作弄人就算了,连睡着也这么不安分。   陶思眠把脚上的拖鞋蹬下床,格外没有负担地曲身窝在他怀里。   昨晚下了场雨,天气渐渐转凉,窗外夜色中,有风刮过树影,不知季节的昆虫还在灌木里鸣叫。   陶思眠闭上眼,过一会儿,感应灯也渐渐转暗。   陶思眠睁开眼,恰好遇到半片暖色的光落在黎嘉洲挺直的鼻梁上,陶思眠目光顺着他鼻尖划过削薄的唇,流畅的下颌线,然后是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   陶思眠明明闻惯了他身上的木质香,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近,此刻竟觉得分外惑人,寸寸缕缕绕在她鼻尖上。   陶思眠喉咙滚了滚,黎嘉洲喉结也以极慢的速度动了动,陶思眠喉咙再吞咽,黎嘉洲喉咙也发出轻微的吞动声,他颈侧的青细血管跟着脉挪,在昏暗里裹挟出低徊又不可言喻的性-感。   陶思眠眼睫微颤,心念微响,鬼使神差地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一触即离约等于饮鸩止渴,陶思眠却没再动作。   安静间,陶思眠发了个笑音。   自己才是混账吧,连个病号都不放过,但转念想想,是他先动的手,他得负主责。   陶思眠白天来回奔波,晚上又照顾一个病号,精力已经所剩无几。   她在他怀里闭眼,睁眼,闭眼,努力睁开,再闭眼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风已经停了,树根旁的土壤边上,小小的一片树叶被大大的一片树叶抱在怀里,眺望远方静谧的黎明。   ————   黎嘉洲知道自己生病了,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B市,重新抱到了那只绒绒熊,绒绒熊抱着抱着,忽然变成了小姑娘,黎嘉洲眼睛一亮:“七七!”   可他刚喊出声,小姑娘又变成了绒绒熊。   黎嘉洲睡得颇不安稳,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就睁了眼。   天花板是熟悉的,他还在小姑娘家里,没有回B市,可下一秒,他顺着身体触感朝下看到怀里小小的一团,整个人怔在原处,近乎无法思考。   他第一反应是朝自己脸上扇巴掌,但害怕自己吵醒她,手落在脸上是轻轻的一下。   如果自己害怕吵醒她,说明自己默认她为真,不在梦里,如果默认了不在梦里,为什么还要自己扇自己?   可如果不担心吵醒她,则说明自己默认在梦里,可如果自己在梦里,为什么还会有鉴别梦境真伪的意识呢?   黎嘉洲逻辑清楚了23年,在这个早上,只用一瞬,陷入无法理清的混乱。   他极其淡定地把自己的脸朝变形方向掐了好几把,这才忍着内心狂喜接受一个事实:小姑娘昨晚在照顾他,可能他把她当成了绒绒熊,但她没有反对,反而乖乖呆在了自己怀里。   这是黎嘉洲第一次见她睡着的模样,褪掉了冷淡和戒备,柔软得不像样。   她穿了一条丝绒质地的睡裙,闭合的五官精巧细腻,脖颈下是漂亮的锁骨和大片白皙,比视觉冲击更强烈的是肌肤细腻的触感和她乌发落在手臂的摩挲,一边是如脂如玉的温暖莹润,一边是流纱般的勾人痒意。   黎嘉洲脸红得发烫,喉咙更是不受控制地滚了又滚,他心猿意马全身发烫好像踩在天上的云中,恰恰小姑娘唔一声,在他怀里轻轻一蹭,黎嘉洲身体僵直,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和忍耐才压下记脊椎末梢险些不可遏的颤意。   又热,又烫,怕扰到她也怕自己出格,黎嘉洲动作迟缓地起身,将小姑娘安置好,然后用蓄着笑意的眸光看她,看她的眉、眼、纤巧的鼻翼,然后是伴着呼吸阖动的菱唇,暖红似润……   “为了感谢你照顾我。”黎嘉洲一面说着正经话,一边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撑着床,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   当真有残留的牛奶味和类似糖丝的絮软甜意。   黎嘉洲一只脚已经踩进了云朵,终于明白了穷途末路的赌徒心里,赌她不会发现,那就再一次好了。   黎嘉洲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终于两脚都踩进云朵,他带着满心满眼的甜去了厕所。   黎嘉洲很开心。   他知道的是,自己做了一件可以回味很久的事,而她并不知道。   但黎嘉洲不知道的是,在厕所门合上那一刻,陶思眠不急不缓地睁开了一片清明的眼。   陶思眠朝厕所看了一眼。   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胆子也没见得有多大。   陶思眠啧一声,继而回想到刚刚的场景,她抬手摸了摸嘴唇,微垂着眼睫,小脸更是红得像快要滴血……   所以,这算是接吻的感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接吻???我没做过我不承认我很拒绝。   评论2分前排送50个红包,随机抽两本她心特签~   赶进度熬了两个通宵的老画感觉自己快死掉了,睡一觉明天继续甜甜甜~晚安画画的小姑娘们~ 第53章 四十九口   虽然黎嘉洲有过很多次旖旎的想象, 可这是第一次, 真的把她抱在怀里,真实确切地感受着她,去做了坏事, 黎嘉洲因而不敢看陶思眠的眼睛。   而陶思眠也是个从容的人, 既然他不提, 她也假装不知道。   在他洗漱完毕出房间后, 她又格外心安理得地在他房间里补了两个小时觉, 这才慢悠悠起床下楼。   黎嘉洲自然给她留了早饭。   陶思眠在饭厅一边晃荡着小腿一边小口小口咬吐司时, 黎嘉洲在茶厅看书。   他穿了身黑色家居服,长腿一屈一折地盘在沙发上, 他上衣袖口懒散地挽在手肘处, 露出白净分明的腕线和修长的手,鼻梁上勾了副戴细链的金属边眼镜。   茶厅色彩浓郁如画, 陶思眠却看他看得微微出了神。   好一会儿后, 陶思眠骤地别开目光, 有些做贼心虚地喝了口牛奶,咳一声:“你生病了怎么还起这么早。”   黎嘉洲翻了一页手上的书:“有生物钟。”   陶思眠:“中午还是在家做饭吗?”   “家”这个字眼听得黎嘉洲耳朵发痒, 他笑说:“你应该直接说黎嘉洲我要吃什么什么。”   陶思眠嗔说:“昨晚我和你一起去买的菜,就买了排骨、鱼, 还有一点鸡肉。”   黎嘉洲:“或许你听说过红烧粉蒸清炖过水金汤捞汁油炸糖醋鱼香……”   陶思眠看着他,语气肯定:“你欺负我。”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一秒,两秒,三秒。   黎嘉洲放下书, 扭身变为面朝陶思眠跪在沙发上,极其没有包袱地俯身作叩首状:“微臣知错,请公主殿下……”   “要命啊你。”陶思眠憋笑,勾在一起的白嫩脚趾翘了翘,收了视线继续吃东西,不想理他。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眉眼半眯,和小猫一样晃荡慵懒地进食,眸里藏不住笑。   午饭之后,两人换了个个。   陶思眠坐在沙发上回复校刊关于运动会的后续邮件,黎嘉洲坐在小姑娘旁边啃水果,啃完水果刷新闻。   黎嘉洲打了个哈欠。   陶思眠没看他,只是轻声压低地问:“要不要上楼睡个午觉?”   黎嘉洲:“想陪陪你。”   陶思眠手上敲着键盘没说话,黎嘉洲试探着把头靠在她肩上,陶思眠用手把黎嘉洲脑袋抬起来,黎嘉洲怕她不喜欢这样正要直身,陶思眠从一旁扯过薄毯,她轻托着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下一秒,拿薄毯轻轻盖住了他。   整个过程,陶思眠没说一句话。   黎嘉洲一颗心好似在冷水里浸一下,下一刻,冷水变为融了糖果的温泉。   黎嘉洲生怕惊扰般偷偷看她,看的自己心里甜丝丝了,这才枕着困意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飞机开会开到现在,尽量不断更,但不会太长,出差太忙惹。大大们不要等,囤几天或者等完结再看!!!乖!!!甜粥真的是被迫放养……晚安!!!继续加班 第54章 五十口   他这一睡, 又烧了起来。   黎嘉洲醒过来时, 头很痛,他鼻音浓重道:“刚刚我做了个梦,梦见地球毁灭, 我拿了至尊宝物要拯救世界, 我一路复仇打怪解放人类, 最后一战, 和恶魔杀得如火如荼, 他要求我吞下毒-药, 我要求他放下武器,我们谁也不肯让着谁, 最后来了一个天之子, 在他的见证下,恶魔熔了自己手上的剑, 而我为了全人类的和平和希望, 满怀着遗憾和虔诚服下毁灭药丸。”   黎嘉洲沉浸在个人英雄主义里无穷回味。   陶思眠冷漠地回:“你又烧到了39度, 刚刚是我在喂你吃药,你又挣又喊差点把水掀我身上, ”陶思眠微笑,“天之子是你妈妈, 阿姨又来了一个电话,告诉我不要对你客套。”   黎嘉洲一噎,随后小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只是不爱吃药, 不是不能吃,是药三分毒,吃了总不好。”   陶思眠“哦”一声:“那是谁昨晚和刚刚都激动得要死,跟我说不要我不要。”   黎嘉洲没了声音。   陶思眠:“是谁不去医院不见医生一脸苦大仇深样。”   黎嘉洲说不出话。   “那是谁,”陶思眠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她捏捏他耳朵,道,“阿姨给我说她小时候问你要吃药还是吃屎,你毫不犹豫说吃屎,”陶思眠忍不住笑,“我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毫不犹豫吃屎……”   “我妈怎么话这么多,”黎嘉洲嘟囔完,反驳道,“我这么说是因为如果我说吃药,她手里一定有药,如果我说吃屎,她又不会真的去找来屎让我吃,我这是逻辑和现实可行性综合博弈之后的回答……”   “不过你对抗生素不过敏啊,为什么又烧了。”反正都是鬼话,陶思眠不想理他。   黎嘉洲略微心虚:“可能是中午吃了肉吧,”他轻咳一声,“生病了不是应该饮食清淡吗。”   陶思眠:“你刚刚睡着了我问了医生,医生明明说没问题。”   黎嘉洲:“可能是今天上午看书时吹了风。”   陶思眠拧眉:“茶厅的遮风帘是放下来的。”   黎嘉洲:“可能是用脑过度?”   陶思眠睨他:“这种理由成不成立你心里没点数?”   陶思眠知道他在撒谎,而黎嘉洲眼神确实闪躲到不行。   陶思眠直视着他,黎嘉洲有些怕地空咽了一下喉,这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你不要着急,应该没大事,可能是今天早上洗了两个冷水澡……”   黎嘉洲话没说完,陶思眠朝旁边挪身体,直接让黎嘉洲脑袋从自己腿上垂到沙发。   宛如“嘭”一下,黎嘉洲脑子当机在原地。   陶思眠拉长了脸,黎嘉洲有点怕。   陶思眠又勾了勾唇角,黎嘉洲心里一喜,他正想翻身起来献殷勤,便见小姑娘倏地扯掉他身上的薄毯:“盖什么盖,要拯救世界的人怕这点冷?能在发烧的时候洗冷水澡你怎么不直接脸朝下跳个太平洋?”   “我很怀疑你青春期叛逆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能把你妈气死,气死了关心你在乎你的人你就开心了?”   陶思眠语气很重,用眼角在看他。   黎嘉洲想着她末尾那句“关心你在乎你的人”,想笑又不敢,只能偷偷憋在心里。   ————   陶思眠素来刀子嘴豆腐心,看某人快一米九的大个子被自己怼得话都不敢说,她叹了口气,认命般起身去洗手间拿了两条湿毛巾过来。   陶思眠:“躺下。”   黎嘉洲咳一声,弱弱拦住她的手:“没关系的,你觉得我烦其实不用照顾的,小病自己就能好……”   他不想真的给她添堵。   陶思眠一个眼神,黎嘉洲乖乖挺好。   陶思眠重新拉过薄毯给他盖好,用湿毛巾给他擦额头、脸颊、耳后。   陶思眠动作有条不紊,黎嘉洲从最开始的局促变为享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陶思眠把他头上穴位轻轻擦了一圈,黎嘉洲低声:“可以擦擦脖子吗?”   黎嘉洲昂起头,凸起的喉结精致漂亮。   陶思眠没接话,只是默默给他擦。   黎嘉洲:“可以擦擦背吗?”   黎嘉洲翻身掀开衣服,陶思眠看到了流畅的脊骨和腰窝,但没说话,仍旧给他擦,擦侧边时,陶思眠有些够不着,黎嘉洲带着她的手挪到前面。   “前后对称擦一擦,”两个人的距离突如其来的近,陶思眠几乎整个人贴在了黎嘉洲身上,而黎嘉洲已经从她手里拿掉了湿毛巾,他一边笑得坦荡一边带着她的手滑过自己的腰腹。   好像每一下起伏都让掌心的触感异常清晰。   “其实摸一摸比擦一擦好。”黎嘉洲声音压得很低。   陶思眠耳根红红的,细软的喉咙动了动,但也没出声反对。   偏偏黎嘉洲是个得寸进尺的人……   下落的动作让陶思眠陡然清醒,红透着脸低吼:“黎嘉洲!”   黎嘉洲心坎一颤,看她:“宝宝。”   陶思眠深呼吸:“我好心好意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本来我觉得是我欺负了你现在你自己说说是谁欺负谁……”   陶思眠以往从未矫揉做作过,偏偏在黎嘉洲面前凶他,凶着凶着,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红眼。   “好好,不乱来不乱来,”黎嘉洲看小姑娘急,自己也急了,赶紧抱着人哄,“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擦不擦,我们不擦……”   陶思眠蜷腿躺在黎嘉洲身旁,瓮声瓮气:“你有时候超讨厌。”   黎嘉洲伏低做小状:“我最讨厌。”   陶思眠抱着他胳膊:“说你错了。”   沙发不大,黎嘉洲怕她摔下去,把她朝自己怀里揽了揽,从善如流:“我错了。”   其实,方才陶思眠生气不是怪他动作出格,只是觉得自己在担心他照顾他,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哦对,之前还洗了冷水澡,但现在看他这么乖,陶思眠又不忍心了,抬手轻轻挠了一下他耳垂:“快点好起来给我做饭吃。”   黎嘉洲眼皮很重,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只觉得自己的心化了。   黎嘉洲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厨房传来白粥的味道。   黎嘉洲趿拉着拖鞋过去,便看到小姑娘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发愁。   “怎么了?”黎嘉洲过去帮忙掀了盖子。   陶思眠犹疑:“我按照网上说的时间和量熬的,每个步骤都很精确,但我不确定熟没熟。”   黎嘉洲没说话,只是拿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些,放嘴里。   “熟了,”他补充,“刚刚好。”   陶思眠半信半疑。   “不然你试试?”黎嘉洲把勺子递给她,可刚递过去,他自己就收回来了,“不行不行,我感冒了,不能传染给你……”   黎嘉洲话没说完,陶思眠直接就着他手上的勺子舀了一小勺喝下。   “我不太能吃出粥好没好。”陶思眠刚一回头,黎嘉洲蓦地弯身,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黎嘉洲:“奖励你,照顾我。”   陶思眠鬼使神差:“我没照顾过别人。”   黎嘉洲黑眸里沉着笑:“你的意思是要我再亲一下吗?”   陶思眠手掐在黎嘉洲腰上,黎嘉洲“啊呀呀呀呀呀宝贝轻点”嘶着疼,却是在粥的热气里趁乱又亲了亲她额角。   入秋之后,时间过得很快。   自习室又新换了一批有隔板的桌椅,王潇加入了周识理团队,因为给交大引进了一个商业联合项目声名大噪,裴欣怡在想考研的事,向陶思眠抱怨:“为什么我大一大二不好好学习,人家考研是复习,我考研是预习……”   陶思眠:“你现在也没好好学习。”   裴欣怡一卡:“你怎么这么……”裴欣怡转而想到什么,左看右看,然后低声问,“对了,你和黎大佬关系怎么样,邻居诶,会不会经常碰面,早上在电梯里遇到说句你好一类……”   早就同住一个屋檐的陶思眠淡定地模糊话题:“他这周在出差。”   裴欣怡:“那你呢?我看你还是天天-朝自习室跑。”   陶思眠认真想了想:“我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我的人设是顶天立地盖世英……呜呜呜呜委委屈屈。 第55章 五十一口   为什么会想黎嘉洲?   其实这种想念并不是刻意为之, 只是路过厨房时, 会想他煲的各式各样的汤,路过玄关时,会想自己偶尔懒得拿钥匙, 他给自己开门, 然后故意抱自己。甚至想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书时, 他时不时凑过来亲一下她的头发, 仅仅是发顶, 他能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陶思眠觉得他笑点超低, 可想着他眉眼俱弯的样子,自己眼里也忍不住藏了笑意。   陶思眠和裴欣怡一起约了个午饭便回了家, 她坐在他惯坐的茶厅跑程序, 注释写着写着,就写成了“黎嘉洲”三个字。   这好像是他出差的第六天。   陶思眠停下敲键盘的手, 不受控制般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是明天回来吗   ——我前天提了一台车, 要不要我来机场接你?   陶思眠等了五分钟, 黎嘉洲没回。   陶思眠再等五分钟,黎嘉洲还是没回。   她不是个太主动的人, 之所以给黎嘉洲发消息是因为关心,也是因为这个点, 他手机应该在身边。   可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黎嘉洲还是没回。   陶思眠脸上笑意凝固,她以无比淡定地姿态在备注栏里倒腾了一会儿,然后趿拉着拖鞋上楼。   陶思眠在卧室里躺了一会儿, 看着窗外没有太阳的阴天,莫名地,想找许意菱出来喝酒时,嗡嗡嗡,消息进来。   黎王八蛋猪头你有本事不回消息你有本事不回来吗:下楼。   陶思眠没回。   三秒后,黎嘉洲电话进来,陶思眠不得不接起。   黎嘉洲没说话,陶思眠也沉默,但还是认命地穿鞋、捞起钥匙下了楼。   电梯里信号依旧很好。   陶思眠终于:“你为什么不说话。”   黎嘉洲:“害怕听到你声音会笑得比较傻。”   陶思眠“噗嗤”一下,心情忽然好转:“是到停车场还是单元门口。”   黎嘉洲:“停车场。”   陶思眠轻声道:“我跟你说,你要再敢让我去停车场拿快递那你过几天自己回来的时候麻烦把铺盖收拾收拾抱回隔壁……”   陶思眠话没说完,走出转角,看到眼前情形,蓦地没了声音。   A市入秋天气颇凉,黎嘉洲穿了件深灰呢绒大衣,倚在车旁看着她笑。   两人同居以来这些时间,陶思眠看过无数次他穿家居服的样子,真当他修长挺拔的骨架被衣服撑起来,停车场暗光打在他下颌、凸起的喉结和肩颈上,陶思眠脑子被美色震得嗡嗡发麻。   两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陶思眠挪得很慢,黎嘉洲就这样含笑望着她。   直到她走到跟前,黎嘉洲这才问:“要喝奶茶吗?”   陶思眠点头。   “可我给你带了花。”黎嘉洲从身后摸出一小束精心包装的玫瑰。   陶思眠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黎嘉洲把玫瑰递到她手里,问:“还想要玫瑰吗?”   陶思眠思维有些转不过来,点点头。   黎嘉洲从身后再摸出一个礼盒,打开,一条精巧素净的蓝宝石项链。   黎嘉洲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买,不在乎价钱,刚好陶思眠也只觉得中间那朵小花的造型颇美。   “可我给你带了项链。”黎嘉洲慢条斯理把项链拿出来,微微探身绕至她身后给她戴上。   项链是凉的,他指尖滚热,冷与热交替让陶思眠说不出话。   偏偏黎嘉洲掸了掸她的发,语气温缓耐心:“还想要一条项链吗?”   陶思眠用清澈的黑眸看他。   黎嘉洲从身后拿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插上吸管,递到她面前:“可我给你带了奶茶……”   陶思眠接过来,喝一口,温醇的奶香溢了满嘴,陶思眠仰面问他:“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黎嘉洲笑:“我不知道,我也想喝。”   “啊?”陶思眠没反应过来。   黎嘉洲眸光沉了沉,下一秒,他长指径直但不紧不慢地穿过她散乱的长发、俯身低头吻住了她。 第56章 五十二口   宛如硬质糖果屑洒在云朵上, 滋味轻飘又美妙。   黎嘉洲薄唇轻摩一下她的唇, 然后挪了力道,转而碾在她唇角。   他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叫嚣着吻深一点,千转百回地挣扎之后, 还是放开了她, 只是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 鼻尖堪堪抵着她的。   黎嘉洲呼吸很重, 嗓音低得像午夜嘶嘶的风。   “没控制住。”他说。   发了个笑音, 完全不想道歉。   陶思眠稍稍抬眼, 视线恰好落上他凸出的喉结,精巧的锁骨, 久违的木质香适时侵蚀神经。   陶思眠舔了舔唇, 忽地想看他衬衫下覆着的样子。   临近饭点,停车场有人进进出出, 所幸两人在角落, 背景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没有对方一次呼吸来得惊心动魄。   良久。   黎嘉洲终于压下浑身的躁意, 把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想出去吃还是我做给你吃。”   没提刚刚。   陶思眠心说像刚刚那样的话, 不吃晚饭也可以,不过他矜持, 她也不能太过分,只是轻轻应了个音节:“出去吧。”   黎嘉洲说:“好。”   陶思眠:“嗯。”   黎嘉洲笑眼望着陶思眠:“好。”   陶思眠:“嗯。”   两人像学龄前儿童一样重复了好几次没有意义的对话,黎嘉洲揽着陶思眠走向电梯。   陶思眠抱着奶茶一口一口喝,黎嘉洲看她, 时不时伸手把她垂在额前的碎发拂至耳后。   电梯上行时,黎嘉洲望着两人落在金属面上的模糊影子时在想,和她像新婚小夫妻一样回家的这一刻是他出生到现在最幸福的一刻,就算让他现在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但黎嘉洲转念又想,如果自己死了,小姑娘大概会“哦”一声?然后毫无反应。   黎嘉洲心里一凉,忽地反应过来,好端端自己为什么要死。   “神经病吗。”他笑着暗骂了自己一句。   陶思眠没听清,含着吸管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黎嘉洲挠了挠小姑娘的耳垂:“说你好漂亮。”   陶思眠心底一软,嘴上却嫌弃他的莫名其妙:“神经病啊你。”   黎嘉洲笑着“嗯”一声,觉得这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被人骂了神经病高兴得不像样。   ————   A市深秋有风,晚天被刮得灰蒙蒙的。   烤鱼铺老板娘又买了隔壁两家店,两层楼五个大横铺灯火通明。   陶思眠和黎嘉洲到的时候,门口有一堆人坐在独凳上玩手机,老板娘匆匆路过门边看到两人,给新来的服务员打招呼:“诶,先带他们进去,这是我们……”   陶思眠看黎嘉洲,小声:“你饿吗?”   黎嘉洲摇头。   陶思眠朝老板娘道:“不用,他不饿,我们等一等。”   老板娘也是个爽利人:“那我待会儿叫你们。”   老板娘说着,给两人递了两张凳子,黎嘉洲接过来,放下时手和小姑娘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两人都是离得开手机的人,并排坐定后,陶思眠目光散漫地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黎嘉洲去自助区给小姑娘拿了花生瓜子和薄荷糖。   黎嘉洲坐回原位,用湿纸巾擦擦自己的手,又放自己兜里焐热了,这才把小姑娘两只手牵在一起,用自己手包着,“你要吃什么给我说,我给你剥。”   陶思眠点点头。   周围有人在小声议论,陶思眠想了想,告诉黎嘉洲:“我没长耳朵。”   黎嘉洲点点头:“我也是。”   陶思眠想说黎嘉洲不要脸,可想想,自己能说这话好像也挺不要脸,两人相视,又笑了。   周围等队的人来来去去,半小时后,老板娘终于出来,跟着小孩叫:“七七姐姐,到你们了。”   陶思眠和黎嘉洲应下起身。   两人进去时,一行人恰好从里面出来,两人朝旁边避了避,等玻璃门帘掀开了,这才看清出来的是周识理团队。   王潇走在周识理左边,聂珊珊走在周识理右边,前后还有几个面生的研究员。   周识理大概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眼角都喝得发红了,嘴边挂着笑。   他朝黎嘉洲点一下头:“出来吃饭啊。”   黎嘉洲回以敷衍的微笑。   一行人越过两人,陶思眠和黎嘉洲下意识用目光追了一段距离,刚好就看到周识理侧身和王潇耳语什么把王潇逗得花枝乱颤,手却是横在聂珊珊腰上若有若无地摸,聂珊珊似是有个扭头看的动作,却没阻止,露给陶思眠和黎嘉洲的侧脸甚至还有笑意。   黎嘉洲发了个嗤音。   陶思眠啧一声:“牛逼。”   黎嘉洲和陶思眠朝里走,黎嘉洲道:“辛苦周教授每年勤勤恳恳拉着太太立精英男神爱妻人设评交大年度人物,不过我们研究大楼的知道这些不奇怪,你怎么也不好奇,”黎嘉洲问,“我记得你采访过聂珊珊?傅教授好像说过她,有男朋友?”   陶思眠点头:“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存在定律啊,”她笑一下,分外清明道,“多少年相濡以沫的感情都抵不过一具新鲜的肉-体。”   黎嘉洲:“只能说大多数人是这样的。”   陶思眠认同:“我二叔二婶感情就很好。”   黎嘉洲;“我之前看藤校一个研究项目,就是说多巴胺这类情感影响因子可不可能具有靶向性。”   陶思眠:“你还找得到浏览记录吗,我想去看看,”陶思眠说,“感觉很有意思。”   黎嘉洲:“应该有,我记得时间。”   陶思眠点头。   带黎嘉洲和陶思眠进包厢的服务员觉得巨神奇,上一秒这两人明明还你侬我侬温情款款,下一秒明明手还牵在一起,就能这么冷漠残酷地评论感情。   服务员点好菜后,赶紧出去给老板娘说这个八卦。   老板娘呿一声:“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板娘思忖,“我估计小孩以后找媳妇也是这种酷酷话少的姑娘。”   KID粉丝已经从一万多变成了五十万,老板娘每天忙里偷闲去儿子微博下装粉丝评论“加油,身体最重要,K神我爱你”的时候,很明显看到了一些“K神我要和你生孩子”“K神我要给你全部的爱”。   老板娘虽然知道隔着网线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狗,但想着儿子有一天成了别人的老公,她心里倏地生出几分怅惋。   而包厢内,陶思眠和黎嘉洲坐在一边。   陶思眠给自己和他拌蘸料,黎嘉洲一边把需要自己动手的菜下到烤鱼旁边,他看着土豆萝卜鹌鹑蛋,时不时笑一两下。   陶思眠疑惑:“你笑什么?”   黎嘉洲又笑了一下。   就在陶思眠以为黎嘉洲不想说或者不会说的时候,黎嘉洲朝后稍稍仰身和她平齐,然后附到她耳边低语一句。   陶思眠脸轰一下红炸。   黎嘉洲好整以暇笑着直身。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微笑着想抬手掀锅,黎嘉洲按下:“别别别,这锅会碎,要赔钱。”   陶思眠端起饮料杯。   黎嘉洲拦住她的手:“陶总算了,算了,别和我计较。”   陶思眠一口气卡在喉咙咽不下去,想了想,一把掐在他腰上,黎嘉洲“哎哟喂”夸张叫着让她开心,陶思眠白他一眼,气得不想理他。   接下来整个吃饭过程中,黎嘉洲觉得她掐那一下如隔靴搔痒,搔得他现在心口直痒,坐立难安。   陶思眠倒是故作淡定吃着东西,只是烤鱼不辣,她脸却和快滴血一样,满脑子都是刚才……黎嘉洲蕴着笑意、刻意压着到好似电流淌过的低缓哑音。   他说:“我的肉-体,挺新鲜的。”   多少年相濡以沫的感情都抵不过一具新鲜的肉体。   他的肉体,挺新鲜的。   他的肉体……   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什么骚话都能说,陶思眠坐在他旁边心里不知道恼着谁,耳根却是红得快软掉。 第57章 五十三口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 提之前, 双方都觉得自己可以是柳下惠,提之后,所有浮于表面的接触都像隔靴搔痒。   两人同锅异梦地吃完一顿饭, 上电梯后, 黎嘉洲盯着自己的西裤腿和锃亮的皮鞋尖, 想象着关于成年人的恋情。   而陶思眠透过前方的金属反光看他的脸、上身、长腿, 视线收回来, 发现他指甲盖都修剪齐整, 熨帖得不像话。   “叮咚”电梯到。   黎嘉洲走在前,陶思眠走在后。   黎嘉洲开门, 两人进门, 陶思眠关门,玄关感应灯浮起微弱的亮。   “好像要换灯泡了。”陶思眠小声说着, 正要探手按大灯开关, 黎嘉洲伸手覆上她的手, 微微压着她的手虚扣着开关,把她抵在了门上。   陶思眠垂长的眼睫乱颤, 但没推开。   黎嘉洲也没急,带着她的手稍稍下挪了一段距离, 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专注地看她。   “你怎么不看我。”他嗓音里带着惯常笑意,陶思眠可以看到他喉咙浮动的细节。   “仰着脖子好累。”小姑娘似是高冷,又似是带着撒娇的味道。   “那就不仰, 我亲你就好。”黎嘉洲声线宛如裹着砂石,磨得陶思眠心口发痒。   陶思眠细若蚊蝇“嗯”一声,黎嘉洲削薄的唇瓣落在她唇角。   “这样可以吗?”他鼻息贴着她皮肤。   陶思眠轻轻地:“嗯。”   黎嘉洲唇碾落到她纤长的脖颈,陶思眠稍微昂头。   黎嘉洲哑道:“这样呢?”   仍旧一声轻应。   黎嘉洲唇辗转到了她耳后,“这样呢?”   陶思眠整个人宛如过电般,丧失了一瞬的反应,黎嘉洲也不再需要她回答,邃暗的眼眸缀着光,他转而收手微托住她的腰,稍一落力,又吻回了她唇角,陶思眠没来得及反应,黎嘉洲昂头咬住,陶思眠注意力刚到唇角,黎嘉洲唇又落上了她耳垂,咬住,舔舐,然后又是耳后,顺着加重的鼻息一路到脖颈。   空间昏暗逼仄,声响窸窣湿润,空气好像都被闷出了热意。   黎嘉洲手指没在陶思眠腰侧,质地柔软的布料被攥得时紧时松。   “七七。”黎嘉洲额头抵着她的,一下一下费力地呼吸,带着浓重的试探。   陶思眠整个人已经踩在了云上,好像有细微的喘息。   黎嘉洲笑了一下,手探从她衣摆探进朝上,陶思眠手环上他的腰。   “咔哒”,金属开扣的声音。   黎嘉洲又笑了一下,头埋进陶思眠肩窝正要和她说什么,“嗡嗡嗡”“嗡嗡嗡”手机响起。   黎嘉洲发梢硬,挠得陶思眠心神不宁,红透着脸:“不用管。”   黎嘉洲格外荡漾地“嗯”一下,然后摸索着从她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正要按灭扔到一边,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屏幕上方的显示。   爷爷。   ————   陶思眠接起电话的时候,黎嘉洲还保持着之前抱她的姿势。   他东一下西一下乱摸被小姑娘用含情带波的眼眸瞪止了,便一边乖巧地去玩她的头发一副“看我多乖”的样子在她面前啧声又叹气,总归是多动症停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人生如戏,一樽还酹江月。 第58章 五十四口   “七七!”陶老爷子中气十足。   陶思眠把电话稍稍拿远了一些:“爷爷。”   陶老爷子大声:“怎么声音这么小。”   陶思眠:“可能信号不好。”   陶老爷子“噢噢”两下, 话里带着笑意:“你在笑什么?”孙女高兴他就高兴。   “啊?”陶思眠发了个诧异的音节。   黎嘉洲捏着陶思眠发梢去挠她脖子。   陶老爷子:“感觉你声音像买路边刮刮乐中了两百块一样。”   陶思眠和黎嘉洲打太极一样抑制住笑音。   陶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接着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个事。”   陶思眠:“嗯。”   陶老爷子:“下个月是你生日, 你这个月月底,也就是下周要不要回来一趟,”陶老爷子补充, “十二月的话, 我想和隔壁老头去南方, 暖和一点, 如果你学校有事我们就开春再见。”   陶思眠:“当然回来。”   陶老爷子似是松下一口气般, 语气轻松不少:“你最近睡眠还好吗?”   陶思眠:“挺好的。”   某人是个作息规律的室友。   陶老爷子:“一日三餐呢?有按时吃吗?”   陶思眠:“有。”   某人煲汤技术勉勉强强。   陶老爷子想到什么:“那你隔壁那个邻居呢?”   陶思眠心坎一颤。   陶老爷子接着道:“我见过两次, 小伙子个子高高大大还蛮帅的,好像说学习还很不错, 陶然昨天还在说去你那的时候碰到过两次, 我一多问点吧,又不吭声了, ”陶老爷子嫌弃,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不想和大人好好说话, 对了,你哪天有空, 你不回来的话我也可以专门来看你……”   陶思眠忽然柔柔道:“我回来吧,爷爷我想你了。”   陶老爷子心都要化了:“好好, 那就你回来,我也想你。”   陶思眠一直等陶老爷子慢吞吞挂断电话,这才把手机放下来,黎嘉洲将小姑娘身前的发掸到身后, “为什么你这个月过生日,下个月才回去。”   小姑娘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目光放得有些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不过生日。”   黎嘉洲半认真半开玩笑:“那生日礼物也不需要准备吗?”   陶思眠淡淡:“必然。”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的表情,心里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陶思眠轻轻推开他:“我去洗澡我先睡了。”   黎嘉洲哑声:“七七。”   陶思眠状若平常地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黎嘉洲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夜晚昏黑,房间里好像罩了一张暗色的防尘网,楼上房间灯亮,可仅一刹那,门关,灯熄。   第二天一早,黎嘉洲醒来,小姑娘房门紧闭。   黎嘉洲一边下到厨房一边给她拨电话,声线压得很低:“醒了吗?早上想吃什么?”   “许意菱心情不好,让我过去陪她住几天,你一个人要好好待在家哦。”   明明她用了卖萌的语气词,黎嘉洲却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黎嘉洲望着厨房锅碗瓢盆,好像没了做早饭的兴趣,他喝了半杯水便拎着东西去了研究室。   程果同样到得很早,在座位上一边看动漫一边大口大口啃着面包。   其他人还没来,黎嘉洲扶着桌角把转椅转到程果跟前。   “许意菱心情不好?”黎嘉洲问。   “啊?什么?”程果一下没反应过来,消化几秒后,圆话般连连点头,“嗯嗯嗯,她心情不好。”   黎嘉洲看看他手机上满屏哈哈哈的弹幕,又看看他人,“你这叫女朋友心情不好?”   程果还没说话。   黎嘉洲:“许意菱打个喷嚏你都能上网百度一下女朋友打喷嚏有没有什么暗示,许意菱心情不好了你还能一边在这里咔擦咔擦一边看动画?”   说实话,他不信。   黎嘉洲接着说:“而且你脸上完全看不到为情所困的痕迹。”   程果突然有些想念那个一脸冰山的黎大佬。   黎嘉洲语罢望着程果,程果朝左转身,黎嘉洲转到左边,程果朝右转身,黎嘉洲转到右边。   “我也一脸茫然,”程果无奈地放下面包,“昨晚我在意菱家里,你家陶总忽然一个电话过来……”   许意菱脸上笑意没变,“嗯”好几次,甚至还揶揄说:“七七你现在也学会找理由了吗?”   许意菱挂断电话,回身亲了程果一下:“明天七七要过来和我住几天,宝贝儿你得回去了。”   程果委委屈屈的。   许意菱看男朋友快哭出来,赶紧摸摸他的头安慰说:“没关系,你下次再过来我允许你把行李搬过来。”   程果又欢天喜地。   临被轰走前,程果多嘴:“陶总和黎大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要来你这。”   “不是黎大佬的问题,”许意菱眼看着要说漏嘴,赶紧改口,笑着说,“是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你可不能给黎嘉洲说。”   黎嘉洲对程果给自己描述地各种“亲”嗤以一个鼻音:“许意菱让你别和我说你还扭头就告诉我了……”   黎嘉洲话没说完,程果一脸莫名:“意菱这语气就是让我给你说啊,她如果不想让我告诉你不会重复的,”程果满是认真,“难道你不能从陶总的语气里猜到陶总要表达的意思吗?”   黎嘉洲被噎得说不出话。   而接下来的几天,陶思眠当真没再回家,两人明明就在一个学校,好像没有一方蓄意,真的就没办法碰到一起。   程果每天会给黎嘉洲发陶思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笑,态度里充满了和女朋友关系良好的优越感,黎嘉洲照单全收。   甚至有一次,程果说叫“爸爸”。   程果是胆大包天开玩笑,黎嘉洲却脱口而出:“爸爸。”   程果楞了。   黎嘉洲反应了几秒,也楞了。   好像有个声音,第无数次又格外恳切地告诉黎嘉洲,你完了。   黎嘉洲楞一会儿,看到她和许意菱在一起,又很认命地笑了。   而陶思眠也一直在听许意菱提。   “黎嘉洲他们好像进了个新项目,傅教授说黎嘉洲这几天不太有状态。”   “当然黎嘉洲的没有状态已经是别人的好状态,傅教授说黎嘉洲这种人要是没遇到对的人,那绝对是武侠小说里炼绝情药的怪物,活了几百岁还白衣飘飘芝兰玉树。”   陶思眠想着那天晚上他趴在自己肩窝,一声一声小声叫“七七”的样子,整个人都软了一下。   A市冬天偶尔会冷一些,陶思眠还剩最后一节固定收益证券。   她把许意菱送到研究楼门口,莫名地,自己又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结果什么都没等到,眼看着快上课了,她才匆匆去到教室里。   上陶思眠上固定收益证券的讲师是傅阔林曾经的学生,现在是傅阔林团队的副导,他自然认识陶思眠,也看到陶思眠悄悄从后门进来,兴致缺缺地坐在了最后一排。   讲师不断强调:“今天助教请假,有个小哥哥会给我们把作业抱过来,你们答应我待会儿不要尖叫。”   讲师是个见到食堂大妈都能叫“小姐姐”的狠角色。   大家呿一声不置可否,陶思眠则是在白噪音里撑着脸想事情,他到底在不在研究室,自己待会儿要不要去找他,他为什么没来找自己,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放在任何人眼里,好端端的自己要出去住,都挺莫名其妙可能又有点作。   陶思眠转念,可他会不会想自己去找他,他好像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工作学习和私人生活联系在一起,就像她拒绝过很多人当众表白,他也在毕业晚会上拒绝过和他一起做项目的女生,叫什么来着,袁月吧,裴欣怡说过。   明明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自己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陶思眠闷闷地,脑袋里像搅了一团浆糊,偏偏前一秒打了铃,课间的教室总是闹哄哄。   陶思眠捋了一下头发,摸出手机正想问问许意菱研究室有哪些人,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尖叫。   陶思眠皱眉抬头,便看到教室前方,黎嘉洲把一叠改过的卷子放在讲台,然后在和讲师说话。   讲台上投影仪晕着半圈广而阔的影。   讲师说:“黎大佬百忙之中专门给我们送卷子感不感动。”   前排女生里响起“妈呀好帅”“真的可比照片上帅多了”“腿快赶上我身高了,怎么不出道啊啊啊”……   黎嘉洲目光装模作样在教室逡巡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落在小姑娘脸上。   陶思眠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   黎嘉洲收回视线,轻笑一声,好像在说天气一样对讲师道:“不是专门送卷子,我来找我家小姑娘。”   陶思眠耳朵早就烫红一片。   她以极慢地速度把头埋进课桌里,默念,什么鬼的小姑娘,他看不到,他看不到,自己开了隐身魔法。   偏偏教室越来越安静,然后,一只久违修长的手落在她桌角,指节轻扣。   “叩叩”脆响。   下一秒。   “陶思眠,你出来一下。” 第59章 五十五口   教室里轰地爆发出笑声和起哄, 陶思眠跟着黎嘉洲出教室, 到了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她面上维持着淡定,真当微风拂过脸颊,黎嘉洲笑着看她时, 她脸烫红着, 眼神慌乱躲开:“下次不用这样, ”她声音变小, “发我微信就行。”   黎嘉洲看着陶思眠, 只觉得这几天心里的飘荡都安定下来:“你不回我怎么办。”   陶思眠:“我会回你。”   黎嘉洲从容:“所有没有签订合同的口头承诺都是无效的。”   陶思眠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那你可以联系我律师起草一份回微信的保证合同, 他再把合同拿到公证处去做个法律效益的保证……”   陶思眠还没说完,黎嘉洲微微歪头望着她, 语气分外无辜地说:“可我只想和你拉钩上吊。”   一秒, 两秒,三秒。   陶思眠气笑:“黎嘉洲你脑子里装的大白兔吗?”   黎嘉洲满意:“你很喜欢大白兔。”   陶思眠又是一噎:“我只是找个意象嘲讽你幼稚。”   男生大概多多少少都对幼稚这类字眼怀有抵触, 至少陶思眠一说, 黎嘉洲立马敛好了笑意, 面容一派正经,连声线都故意压低了些:“其实找你出来也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陶思眠想笑,但忍住了:“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黎嘉洲:“假话。”   陶思眠:“许意菱不让我回。”   黎嘉洲:“程果给我说了。”   “许意菱那个大嘴巴。”陶思眠小声抱怨了一句。   黎嘉洲:“那真话呢?”   这次陶思眠想了一会儿:“以前每年过生日前几天我都会陷入焦虑, 都是许意菱在陪我,那种感觉就像把人塞进一个真空袋,然后把空气抽干净。”   陶思眠语气清淡,偏偏她越是这样, 黎嘉洲一颗心越是随着她的话悬到嗓子眼。   “这段时间我会比较自闭,就不太想和任何人说话,”陶思眠自然看到了黎嘉洲的紧张,她眼里掠过一抹狡黠,下一秒道,“但这样的程度是逐年递减的,今年好像就彻底没有了。”   陶思眠说:“我本来第二天就想搬回去,但搬出来的东西有点多,又在上课,我就拖延症。”   陶思眠说:“许意菱家养了一只猫,撸起来可舒服了。”   陶思眠说,黎嘉洲笑。   陶思眠有点怕,弱弱缩了缩脖子,看向旁边:“而且头天晚上搬出来,第二天就搬回去会显得我很作很没面子……”   这次,黎嘉洲终于气到咬牙,咬牙又笑,很想撬开她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最后也只是忿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陶思眠你是猪吗!”不知道黎嘉洲会想你会担心你吗!   陶思眠听到这话满是不敢相信:“黎嘉洲你骂谁是猪呢!我的家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黎嘉洲踩着她的尾音把人抱进怀里。   “好了好了,我是猪,我等你下课帮你去把东西搬回来。”黎嘉洲宠爱又没办法。   陶思眠在他怀里蹭了蹭:“骂了我哪儿有那么容易哄好。”   黎嘉洲低声:“那不然……亲一下?”   上课铃声响得突如其来。   “黎嘉洲你很讨厌。”陶思眠忽然用类似说天气那种毫无波澜的语气来了一句,然后飞快推开她跑进教室。   明明她正派到不行,黎嘉洲看着小姑娘哒哒哒小跑的背影,楞一会儿,笑了。   ————   晚上,黎嘉洲去帮陶思眠搬东西的时候,黎嘉洲拖着行李箱,手里拎着一个大纸袋,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陶思眠就含着棒棒糖站旁边依依不舍地摸着许意菱家新来的那只加菲猫。   许意菱赶陶思眠:“行了行了快走,你爹,啊不,你男朋友手上还拿着这么多东西。”   陶思眠手在猫背上摸啊摸。   黎嘉洲咳了一声:“我头发也挺多的。”   陶思眠:“可不软。”   黎嘉洲:“你要真喜欢改天我们也去领养一只。”   半轮下线月晕在反差色浓重的夜色,黎嘉洲眼里好像是温柔也好像是细碎的星河,好像就是这一瞬间,陶思眠真正直视起自己的生日,想着自己和二十岁的距离。   黎嘉洲不知道昨晚自己那句话说对了,从许意菱那里回来之后,小姑娘就乖巧到不行,主动给他揉了肩,捏了背,黎嘉洲简直想正视小姑娘做贤妻良母的潜质。   他前几天又累又混沌,小姑娘回来这晚,终于睡了个好觉。   然后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房门大开,明显有个闯入者。   黎嘉洲再抬手一摸,扯下了自己额头上的便签。   一个“猪”字写得横平竖直。   黎嘉洲噗嗤一笑,翻身下床,走到茶厅,他拨出号码开了免提,一边倒水泡茶,一边眯眼看着落地窗前的阳光。   “你醒了呀。”小姑娘声音浅浅的,带着甜。   黎嘉洲“嗯”一声:“你快到了?”   陶思眠:“到门口了,正好赶上午饭,你吃点东西。”   黎嘉洲:“难得听你关心人。”   陶思眠皱眉:“我哪有关心你。”   黎嘉洲笑而不答,片刻:“你今晚回来吗?回来的话,你吃过晚饭戳我,我来接你?还是住下,明天再回?”   陶思眠:“今晚回吧,我爷爷可能要会送我回来。”   听筒里传来陶瓷摔破的“哐啪”声然后一阵混乱。   陶思眠明知故问:“怎么了。”   黎嘉洲轻恼:“陶思眠!”   “好了好了,”陶思眠笑,“我就吓吓你,我不提他应该不会送。”   黎嘉洲又是一声:“陶思眠!”   陶思眠笑着挂了电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但还不错。   陶思眠脸上笑意藏不住,手里拎着给爷爷、陶二叔二婶和陶然的礼物,从大宅门口到主别墅的一路上都很开心地喊人:“张妈,王婶,李叔。”   大宅保姆和司机鲜少见陶思眠这样的状态,又诧异又高兴。   主别墅门开着,陶思眠知道爷爷这个点一定在阳台,直接折身去了二楼,刚出楼梯,就看到二叔二婶和爷爷站在一起栏边。   也不知道陶然起床没,这小屁孩会不会出卖自己和黎嘉洲,但爷爷看到自己应该很开心。   只是,陶思眠走近了刚要掀开木帘,便听到陶爷爷近乎低喝的“我不同意”从里面传来。   陶二婶似是没办法地叫了一声“爸”。   陶爷爷直接罢掉手里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泼砸在地板上。   陶思眠停下脚步,慢慢收好了脸上的笑意。 第60章 五十六口   陶二婶讪讪地, 给老爷子解释:“爸你听我说, 我们不是要动七七在南方系的股权,只是现在环境确实不太好,将一部分资产拿去做海外抵押换现金流是个普遍被选择的方法, 等期约结束, 我们支付利息赎回股权, 一切都没有影响。”   “战略没有适应时局是你和老二自己的问题, ”陶老爷子冷笑, “你完全可以动自己或者老二的股份。”   陶二婶道:“我和老二现在在当局, 发言权和持股比例多少挂着钩。”   陶老爷子“哦”一声:“那就动陶然的,”他瞥陶二婶一样, “反正陶然年龄小, 又是你们亲儿子,帮你们出点力是应该的。”   语气似曾相识, 像是戳了什么痛脚。   陶二婶辩驳:“就是因为陶然未成年, 各种手续走程序很麻烦, 所以我们才想到动七七的——”   陶老爷子厉笑打断:“今天我还在你就能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是今天我死了, 你能立马在股东名单里剔除陶思眠,甚至让她陶思眠滚出陶家!”   陶二婶不相信听到什么般, 几欲泫然:“爸!”   陶老爷子更喝:“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们做得还少吗?”   一秒,两秒,三秒沉默。   陶老爷子眼角发红,眶内蕴着微微的湿意, 阖上眼眸。   陶二婶自然也想到老爷子眼里的人,她似是笑了一下,也似是没笑,空气里卷着一点故人的边角轮廓,风声被放得很大。   ————   和所有电视剧桥段一样,陶行渝是陶老爷子不受重视的二儿子,而在陶行渝头上,一定有个光芒四射的大哥。   陶行川就是这样的角色。   上学时成绩永远是第一,数学题永远有不一样的简便方法,篮球一定是在女生尖叫中三分命中,陶行川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很清楚,也会在比别人更高的台阶上努力拿到。   别人上大学之初在为新鲜的环境而高兴,他去了南方报业端茶倒水。别人毕业之际在为出路焦头烂额,他已经坐到了内容主编。两千年初一部日漫爆红全国,南方报业作为首家做周边的副刊一天发行量超过十万册,扉页的陶行川跟着红遍传媒圈,而在三年后,南方报业重组,陶行川在风雨中走到了最高位,然后在第一个大合作案里,认识了从枪林弹雨里捧出普利策大奖的宋安雅。   宋安雅头上有个创始《民报》的祖父,圈内熟识的人会昵称她安雅。   和陶行川很像,安雅也是个极度清醒的人,她可以为了一篇报道在中东待三个月,也能在所有人面前对着敬酒的陶行川说“我不喝,谢谢”。   私下多约几次之后,陶行川问安雅要不要做他女朋友,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安雅说无所谓,然后行吧。   陶行川是个磊落的人,告诉安雅说,他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安雅说没关系,我也只是跟个项目,我家在纽约,没准备回来定居。   两人恋爱一个月,安雅搬到了陶行川公寓。   两人恋爱两个月,陶行川为安雅单膝跪地。   一场近乎私密而神圣的空中婚礼几乎轰动,而之后,南方报业的规模与日扩大。   陶行川三十岁那年,南方报业厮杀三个月完成对周刊的收购,由安雅主导南方入主的一休传媒挂牌上市,至此,南方系版图全面形成,陶行川夫妇成为传媒圈近乎不可撼动的传奇。   同年,安雅怀孕。   孩子出生时,陶行川很开心,开心得转圈圈,开心得像个大男孩,开心得整个南方系所有头版都是一个婴儿皱巴巴的丑模样,大boss还逼着所有人标“可爱”加感叹号。   安雅取了“慎思”的“思”,“安眠”的“眠”。   陶行川以为安雅说从前的生活需要慎思,现在只用安眠。   安雅告诉他,遇到他之前是慎思,遇到他之后是安眠。   腥风血雨,美眷如梦。   真真正正含着金汤匙和万千宠爱的,陶思眠。 第61章 五十七口   不管陶行川和安雅在外人面前多么强势不可靠近, 对于陶思眠, 两人都是宠爱甚至带着点纵容的。   只要两人在家有时间,他们会陪陶思眠看故事书、下象棋,或者去游乐园画陶罐, 陶思眠要爸爸背, 陶行川就背陶思眠, 然后牵着安雅的手, 安雅偶尔会揪一下女儿的小辫子, 陶思眠倏地转头瞪安雅, 小脸气鼓鼓地嗔:“妈妈。”   “好了好了。”安雅乐得不行,摸摸女儿柔软的发顶, 顺便踮脚亲老公一下。   这种时候, 太阳已经藏了半边到地底,温暖金黄的光散而漫地铺在城市上。   为什么会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种时候对陶思眠来说, 少之又少。   更多的时候, 是她放学后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回家, 陶行川打电话回来说“在开会,晚点回”, 安雅打电话来说“在现场”。   是学校要求开家长会的时候,陶行川整日整夜待在公司, 安雅没日没夜泡在医院。   那时候,“众志成城,战胜非典”的横幅拉得铺天盖地,安雅穿着防菌服出现在萧瑟静穆、每个人脸上都如临末日的病房。   安雅举着话筒面对屏幕语速不急不缓:“真实场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SARS患者腹部积水的情况还是没能得到有效控制,今天我们的采访对象是最新一批感染患者张守正,在感染之前,他是市人民医院第一急诊科主任医师……”   家长们会议论:“南方系真的是唯一还能走进去的平台了,太可怕了。”   另一人:“这不是开玩笑的啊,那么多医生护士都感染了,而且现在还没个疫苗。”   再一人:“就是,我家楼下药店板蓝根早被抢完了。”   陶思眠跟小大人一样坐在座位上,想让妈妈站得隔病床上的叔叔远一点,但她知道妈妈听不见。   再有就是安雅连续三个月不在家,陶行川送陶思眠上学的路上频频看后视镜。   三个月后,“诈-骗-传-销”“落网”“卧底调查”“虎口脱险”,安雅伴随着这些字眼回家时,整个人瘦了一圈。   陶行川一言未发,只是紧紧地抱住安雅。   安雅轻轻拍了一下陶行川的背,然后蹲在陶思眠身前,疲惫但温和地笑:“这段时间有没有想妈妈。”   陶思眠有些委屈:“有。”   可她再看安雅时,安雅的视线已经落在了电视新闻上。   陶思眠试过打架、晚归、考倒数,甚至试过随便牵一个男孩子的手,可越试,她越是意识到工作对于父母的意义,自己在安雅和陶行川的事业里,好像并没有太多话语权。   她见过安雅在圆桌会议上罢笔,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   她见过陶行川说“让步只分零次和无数次,今天主要我人还坐在南方系,你来一次,我敢一次”。   她见过南方系太多第一个发声,也被从直接鸽掉颁奖典礼的父母抱在怀里,满是愧疚。   陶思眠见不得他们愧疚,也明白自己的所有无理取闹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在许意菱和沈途学着长大的时候,陶思眠学会了天不怕地不怕,做个不太需要父母管教的小魔王。   直到11岁生日那天。   陶行川和安雅在陶思眠那里积攒了太多违约,陶思眠想一次用完。   她想爸爸妈妈完整地陪她一天,陶行川和安雅说好。   她想早上起床吃自己很喜欢的过桥米线,上午去电玩城打电动,中午去吃自助烧烤,下午去游乐场,晚上陶行川在家做饭,然后她要一个大大的蛋糕,最上面是果酱,中间是珍珠,下面是椰果,然后点蜡烛,三个人一起吹,陶行川和安雅说好。   她想爸爸妈妈一天不接电话,即便接也是把工作留到明天,陶行川和安雅说好。   陶思眠几乎不敢相信,但这一切也确实发生了。   她早上吃了自己喜欢的早饭,上午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去打电动,中午去吃了自助烧烤,下午从游乐园回来时,陶思眠脸蛋晒得红扑扑的。   车到门口,陶思眠蹭地梭下去,举着风车朝前面边跑边喊:“安雅你看!爸爸你看!这个风车超好看!”   安雅笑着走在后面:“宝贝儿你慢点。”   陶行川停好车追上来牵起安雅的手小跑。   安雅惊呼:“你做什么。”   陶行川:“你快说宝贝儿你慢点。”   陶思眠回头朝爸爸妈妈做了个鬼脸。   安雅笑着掐了陶行川一把:“不要脸。”   门前花园种满了玫瑰和蔷薇,向日葵也开得灿烂,陶思眠看着安雅和陶行川对视那一眼,只觉得之前那些等待和失落都烟消云散。   看吧,她真的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她妈妈很美,她爸爸很好看,他们只是工作忙了一点,但他们感情很好,他们很爱她。   “傻笑什么呢像傻子一样。”安雅走过来揉陶思眠脑袋。   陶思眠眨巴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看陶行川:“爸爸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陶行川:“好。”   陶思眠:“我想吃宫保鸡丁。”   陶行川:“好。”   陶思眠:“我还想吃水煮牛肉清蒸鲈鱼粉蒸排骨土豆牛腩……”   安雅对陶行川道:“我给你打下手。”   陶行川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好不容易给七七做一次饭,你别又把厨房吊顶烧了……”   “什么叫又。”陶思眠问。   “没什么。”安雅一边宠爱地给女儿整理衣领,一边暗暗踩在陶行川脚上。   陶行川敢怒不敢言。   陶行川厨艺是极好的,几道家常菜烧得色香味俱全。尤其糖醋排骨,澄黄酥香,馋得陶思眠没等到菜上齐就偷吃了一块,酱汁都滴在了桌子上。   陶老爷子在国外度假,卡着饭点给陶思眠打了电话。   二叔二婶忙着工作,礼物也提前几天就寄到了。   陶思眠反而更喜欢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一起吃吃饭,一起说说话。陶思眠平常也爱吃蛋糕,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待。   陶行川和安雅在拆盒子。   陶思眠一边等一边给爸爸妈妈软声软气说着碎碎的话:“我前桌女同学好像和沈汤圆谈恋爱,我看到那个小姐姐亲沈汤圆了。”   安雅问:“你们老师有管吗?”   陶思眠:“老师管不住沈汤圆,”陶思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想做什么,老师也管不住我。”   “你呀。”陶行川轻轻刮了一下陶思眠鼻尖,陶思眠没有躲。   可陶行川刚放好蛋糕,点上蜡烛,比生日快乐歌来得更快的是安雅的电话。   陶思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可安雅的电话比新闻更快。   安雅歉意地看了一眼陶思眠,接了起来:“说。”   陶行川停了动作,陶思眠也没有出声。   对方环境嘈杂,快而急的语速响在偌大而安静的空间里。   “滨江新区”“化工爆炸”“规模太大”“确定死亡人数已经到了13,才十分钟”。   对方道:“滨江新区这边的生化院牵扯到整个北部招商引资,现场发回这块我们还在沟通,确实牵扯到太多方……”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震得听筒失音。   安雅电话没挂已经站起身来。   陶思眠眼神追着安雅。   陶行川不忍:“不然我们吃块蛋糕,现场也是体力活——”   安雅:“陶行川你觉得等得了吗?”   陶行川跟着站起身。   车在来的路上,不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转动声。   安雅蹬蹬蹬上了一趟楼又下来,语速和动作一样快:“嗯,二十分钟内到,我会到,我一定会到。”   陶行川打电话让保姆过来照顾陶思眠:“这次去的时间应该不长,最多两三天,老爷子也快回来了。”   临出门前,安雅穿着鞋跑到餐桌前:“七七,妈妈爸爸回来一定给你补上,这次说好补妈妈一定会补,妈妈不补妈妈就是小猪,爆炸不比其他,真的太急了,七七你要理解……”   “理解理解理解我当然理解,”陶思眠红着眼眶,“我理解你们在说好游园会丢下我,我理解你们在我发烧咳嗽超难受的时候丢下我,我理解你们在我生日的时候丢下我,我理解你们在答应好的时候丢下我,每个电话之后都丢下我。”   “放学人家都是爸爸妈妈接,我是司机接,要么一个走,周末人家都和爸爸妈妈玩,我蹭许意菱和沈汤圆的爸爸妈妈,”陶思眠已经开始哽咽,“明明我也有爸爸妈妈。”   安雅不忍:“七七……”   陶思眠拉住安雅的袖子:“就明明说好了今天陪我,今天一天就好,公司那么多人,让其他人去好不好妈妈,”陶思眠乞求,“就今天一天,妈妈我真的等好久了,我好久好久都没和你们说今天这么多话了。”   安雅手握上陶思眠的:“七七。”   陶思眠泪眼望着安雅:“你们不要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们。”   陶行川:“七七。”   陶思眠小手紧紧攥住安雅袖口不肯松:“以后我每次考试都第一好不好,以后你们走我再也不拦着好不好,以后我比以前更听你们的话好不好。”   司机在门口催:“先生,太太。”   安雅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陶思眠:“七七……”   “你们走走走!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谁稀罕你们!谁要求你们!我一个人也能过生日,也能过很好。”陶思眠哭着近乎吼出来,然后倏地安雅跑上二楼。   安雅怀里空落落。   可她终究连追上去的时间都没有,朝上望一眼,匆匆出了门。   ————   陶思眠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太对。   陶思眠看到了安雅和陶行川歉疚的眼神。   她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道歉,可他们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说好的事情变卦,是他们永远都匆匆忙忙丢下她,为什么自己还要道歉,为什么。   别墅外夜色静谧。   陶思眠屈腿坐在床上,呜咽着打开电视。   “113特大化工爆炸事故”现场已经发回,警戒线正在拉长,一排排急救棚沿着集装箱搭起来。医生、护士、警察、记者,还有抬着担架的志愿者来来回回。   混乱中,有人高呼“安雅到了,安雅到了”。   陶思眠看到爸爸妈妈下车,眼睛亮了一刹,下一秒,一群人蜂拥上去。   “里面进不去不知道什么情况,管理处那边也说太危险不让进,”前序记者脸上扑满了爆炸的黑烬,“我们沟通过,但他们想控制伤亡人数。”   “说不进去就不进去吗?”安雅见惯了太多这样的场景,直接抬手指了负责人,“那今天你是不是要我宋安雅给你把死亡人数直接报个零。”   “不是的,”负责人解释,“确实情况太乱了,各边压力给得也很大,不知道会不会有二次爆炸,情况很危险,肯定要经验最丰富的记者快速进去快速出来……”   ————   十分钟后,又一个中队的消防人员戴着防毒设备朝里走。   安雅站在唯一的入口通道旁,里面火光滔天,浓烟黑水把园区烧得如同炼狱,橙色的消防队服在滚浪中时隐时现。   安雅没戴防毒面罩,直视着屏幕,声线难得带了一丝颤抖:“情况比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进去的第一个消防中队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出来,也没有一个传来消息,第二消防中队已经进去了三个分队,保守估计殉难人数达58人,失踪139人。”   一个小个头的消防员坐在通道内侧啃了个馒头正拎着面罩朝回走。   安静放下相机小跑追过去,声音努力盖过爆炸声:“请问您是第一中队进去的同志吗?我是南方传媒安雅,方便给我们做个简单的采访吗?”   “方便的,方便的,就是要快点。”小个头对着镜头乐呵呵地抹了一把脸,脸却越抹越黑。   安雅直接用手给小个头抹了抹脸,语速很快:“请问您叫什么。”   小个头:“肖晓,滨江区消防中队第二支队第三小队。”   安雅:“请问您是哪儿人。”   小个头:“江苏无锡。”   安雅:“请问你能说说里面具体受灾情况包括爆炸实际波及面积……”   安雅话没说完,滚浪在她身后倏地蹿起爆开,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画面。   也是这一瞬间,陶思眠没有惊呼,也没有哭。   她只是愣愣地望着电视机屏幕,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所有2分评论全部红包。 第62章 五十八口   陶思眠怎么也没想通, 陶行川和安雅走的时候还活生生, 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浑身是烫伤,摸上去却冷冰冰的。   这场化工爆炸事故轰动全国, 群众的情绪和关注伴随醒目的数字不断高涨。   园区和分管安全的负责人在现场守了一天后, 连夜跟车到陶家。   几方人马站在客厅不敢动弹。   沙发很大, 陶思眠小小地蜷在边角, 纤长的眼睫覆住眼窝, 安静得像睡着。   墙角落地钟“嘀嗒”震耳。   陶老爷子动作轻缓地给孙女盖好薄毯, 拄着拐杖去了隔间。   陶老爷子走两步,跟着的人走两步, 陶老爷子加快步伐, 跟着的人加快步伐,陶老爷子停住, 跟着的人停住。   陶老爷子阖眸, 睁眼:“人已经没了, 你们凭什么……”   陶老爷子说不下去。   为首的男人咽了咽唾沫,鼓足勇气上前一步:“陶老爷子, 我们很抱歉遇上这样的事,但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到这里来, 现在事态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厅级撤了四个,处级撤了十二个,两个中队第一批次进去139个人出来4个人根本没法报, 陶总和Vivian的位置您也清楚……”   陶老爷子手下的拐杖颤巍巍:“人已经没了,你们,凭什么……”   为首的男人坚持:“如果在这种时候报出两个人同时殉难,后续影响根本吃不住也吃不了,南方系或者说整个新传圈会发酵成什么样根本无法——”   “所以少数是牺牲……多数是失踪?”陶老爷子默了一瞬,下一秒,勃然喝指,“所以冲锋陷阵的时候一批批他们在前面,救人抢灾的时候一批批他们在前面,我家老大和安雅拼着命要第一时间要一个真相,我家老大,”陶老爷子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拐杖点在地板上的声音胆战心惊,“我家老大回来的时候手指都没留全,你们就让我点这个头松这个口说失踪,那你们说好端端的人凭什么说丢就丢,他们染一身血我一个白发人都不能给黑发人善终——”   陶二叔和陶二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爸,您为南方系想一想啊。”   陶二婶仰头看着老爷子,眼泪霎时涌出眼眶:“您知道南方系里面都是钢筋铁骨的人,以前出什么事儿他们都不怕,所有人都说只有南方系最敢说,只有南方系最敢写,没有人发声的时候只有南方系发声,”陶二婶流泪道,“可您知道今早,就今早,我办公室敲门声没断过,所有人都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所有人都在说陶总和Vivian……”   陶老爷子没说话。   陶二婶放慢语速:“大家都看到了二次爆炸那一瞬间,但大家都抱着一丝侥幸当救命稻草,大哥大嫂给南方系那么多笔杆子撑腰开道,大哥大嫂在他们心中该是什么位置,如果讣告在这种时候发出来,”陶二婶抹了一把眼泪,“如果在这种时候发出来,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受得住。南方系是大哥大嫂拼尽心血起的高楼,现在大哥大嫂人已经没了,爸您忍心看着南方系瞬间崩盘吗。”   陶老爷子手下的拐杖颤得厉害。   “爸,”陶二婶哀求,“如果大哥大嫂还在,你还可以做决定,他们也一定希望……”   陶二婶哽住。   “爸,”一直没说话的陶二叔眼睛通红地盯着墙角,“就七天,就七天好不好。”   用七天失踪换时局缓和。   用七天失踪换人心安定。   假设陶行川和安雅没出事,不管事情再难,大家都相信,南方系会给出一个真相。   假设陶行川和安雅没出事,不管原因再多,大家都愿意等,起因给结局的一个交代。   沙发上,陶思眠小小的身体蜷得更紧一些。   隔间里,陶老爷子身体摇摇晃晃,折射在拐杖龙眼上的灯光亮得刺目。   ————   黎嘉洲从来没想过黎妈妈会在一大早因为一则新闻给自己打电话。   他刚和自家小姑娘通话不久,语气颇为轻快:“用股权做海外抵押算正常操作,南方影视投的几个大制作都凉了,新媒体流量卡着上不去,纸媒也没什么圈点的地方,整个南方系这段时间都有点难熬,如果你和爸想在传媒这块试试水,可以提前开这个季度的董事会。”   黎妈妈喃喃:“陶行渝,梁素。”   “啊?”黎嘉洲楞了一瞬,心里隐隐生出些什么预感。   黎妈妈默了片刻,声音轻轻道:“陶行渝和梁素是七七的二叔二婶,七七是你陶行川叔叔和安雅阿姨的女儿。”   黎妈妈说:“七七就是陶思眠,慎思的思,安眠的眠。”   黎嘉洲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自己有猜过,却发不出一点响动。   黎妈妈似是笑了一下,每个字眼都是温柔的。   黎妈妈说:“我昨晚梦到你安雅阿姨一家人了,梦到了你陶叔叔,梦到了七七,梦到他们真的像约好一样暑假来我们家玩,你带七七去买棉花糖,你安雅阿姨夸你个子高了,模样也好看,我说七七更乖,大眼睛小酒窝笑起来甜得和什么一样。”   “我梦到你和七七走在前面,七七踩你的脚,你踩七七的脚,你俩眼看要打起来,七七没看路跨空了一步台阶,你下意识抱住了她。”   “然后我笑着想给你安雅阿姨和陶叔叔说你俩小调皮,结果一扭头,你安雅阿姨和陶叔叔不见了,我赶紧回头看前面,七七也不见了。”   “我立马慌了,大喊你爸爸去找你安雅阿姨和陶叔叔,结果你爸爸像听不见一样,我大喊你名字想让你去找,一扭头,你也不见了。”   “我从梦里惊醒,才想起你和七七……好像都还没见过。”   这是黎嘉洲第一次听黎妈妈给自己说过去的事,给自己说关于陶叔叔和安雅阿姨的所有细节。   黎家夫妇和安雅夫妇认识是因为一场农民工闹事,最初的最初,安雅以为黎家夫妇吞了农民工工资,派了三个小组寸步不离地守在黎家门口想要一个说法。   那是在夏天,蝉鸣叫出一层汗湿的暑热。   黎妈妈和黎爸爸吃饭的时候可以在门口看到一张脸,出门倒垃圾可以看到一张脸,就连半夜睡醒都能窗户上看到了一张脸。   黎妈妈笑:“我和你爸那时候看到安雅就和看到瘟神一样。”   因为当时管着款项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相识多年的一个老友。   数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八百万。   朋友半个月没有音讯,民工开始闹事,但黎妈妈和黎爸爸不知道朋友是跑了还是真的遇到了困难,只能一边焦头烂额一边沉默,像被安雅揪辫子的小孩。   他们提过给安雅一笔钱让安雅先撤,安雅一个眼神,他们再不敢说话。   再然后,民工开始在家门口放蛇和一麻袋蜘蛛,卸黎爸爸的车胎,朝墙上扔臭鸡蛋。   也是安雅,面不改色叉着蛇的七寸告诉民工说不能动手,动了手理就在他们身上。   那天晚上,多年老友给黎爸爸打了个电话,哭得声泪俱下:“嗯,在澳门,全输完了,老黎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一家老小,我房子车表全部抵了,只剩这条命,你和嫂子把我这条贱命拿去吧,老黎我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半小时后,黎爸爸对电话道:“我朝你卡上转了一千,一碗面三块,一天三碗面,一个月三百,三个月一千。”   对方哽咽着说不出话。   黎爸爸说:“谢谢当年上学时你家对我的好……算算都快二十年了,”黎爸爸红着眼眶,慢道,“就当,没认识过吧。”   对方还想说什么,黎爸爸忽地挂了电话,长长叹气,黎妈妈手安抚性地覆上黎爸爸手背。   安雅对待恶人从来都是不留余地,到什么程度呢?   几小时前,安雅听到黎爸爸母亲打电话说孙子生病了找黎爸爸要钱,她内心毫无波澜,听到黎爸爸父亲说追债的堵到了老家门口敲玻璃吓得小孩睡不着觉,她毫无波澜。   但这个时刻,在黎爸爸挂完老友电话这个时刻,她摘下监听耳机,前所未有的安静。   第二天,黎家夫妇去到工地上,工人们沸腾的愤怒让黎家夫妇寸步难行。   黎妈妈说:“钱的事我和老黎会尽快想办法,卖车也好,卖房也好,都会凑出来,不会让大家拿不到钱就回家过年。”   打碎牙朝肚子里咽,没有其他。   只是黎妈妈和黎爸爸都没想到,在朋友们撤资的撤资,退项的退项时,安雅给黎妈妈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   黎妈妈和黎爸爸自认只是包项目带工人的,要文化没文化,要学识没学识。   而安雅是陶家长媳,是半个南方系掌舵人,她和陶行川百科上的介绍长得让人看不到底。   黎妈妈都觉得说安雅能因为民工闹事儿注意到自己算自己和老黎高攀了。   但有时候,缘分就是很奇妙。   安雅想给黎家夫妇做一顿饭,结果炒番茄鸡蛋的时候烧了厨房。   陶行川一边检查太太有没有受伤,一边给黎家夫妇说着抱歉,然后他找人清理狼藉,又重新做,直到晚上快十点,四人才坐到饭桌上。   黎妈妈和黎爸爸有些拘谨。   安雅勾着红酒杯起身:“很抱歉之前有些误会……”   黎妈妈和黎爸爸受宠若惊。   后来,安雅和陶行川给黎家父母拿了一笔钱,在黎家父母跪下之前,安雅和陶行川把人扶了起来。   再后来,黎家父母单飞、拿地皮、起高楼,没有人知道他们和陶行川夫妇的亲密,只有节假日或者风里雨里,陶行川和安雅夫妇撑伞走在他们身旁,一次两次三次把他们从乌云压顶的巨浪尖上接回家里。   陶行川好酒,黎爸爸也好酒。黎爸爸喜欢借着醉意给陶行川说自己早年做白酒采购走街串巷捞的第一桶金,陶爸爸会说家门森严其实自己有点叛逆。   安雅喜花,黎妈妈每次来都会带花,黎妈妈喜欢听安雅说科威特的小孩在夕阳下跳舞,安雅喜欢黎妈妈身上爽利的生活气。   每次晚上,安雅都会掐着时间去厨房煮了牛奶给小姑娘端到客厅,小姑娘在杯沿嗅了嗅,然后皱皱眉头把脸别到一旁。   安雅故作严肃地一字一字叫:“陶思眠,牛奶喝了长高。”   陶行川宠女儿得要命,把小姑娘抱到腿上教话:“给妈妈说我们会喝会喝,让妈妈对你温柔一点,叔叔阿姨在这看着,小朋友不喝牛奶会被羞羞。”   黎爸爸和黎妈妈也喜欢小姑娘得紧,赶紧道:“我们不羞,不羞。”   陶行川、安雅:“老黎你们俩???”   黎爸爸自知理亏,悻悻摸了摸鼻子,对陶思眠:“这样吧,叔叔给你唱首歌,你听着叔叔的歌声慢慢喝,就很享受。”   黎爸爸说:“叔叔不是吹,我上初中那会儿是我们学校合唱团男高音,可多女生喜欢我。”   陶思眠睁着大眼睛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彼时身家已经过亿的杰出企业家李先生范儿一起、嗓子一嚎,坐在陶行川腿上的小姑娘楞一下,然后立马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喝完牛奶,从陶行川身上滑下来,逃命一样就要跑上二楼回卧室。   四个大人笑得快要岔气。   陶行川前俯后仰:“别人唱歌要钱,老黎你唱歌要命。”   安雅把女儿捞过来:“给大家说晚安。”   陶思眠“呜呜”着满脸抗拒,黎爸爸心疼地哄小姑娘又是学猫叫“喵喵喵”,又是学狗叫“汪汪汪”。   陶行川说:“老黎你这样不行看我的,”,然后开始,“哼哧哼哧,嗷呜嗷呜”。   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   夜晚的蔷薇在花园开得嗡嗡郁郁,小姑娘眼睫挂着泪,脸蛋却暖得红彤彤的。 第63章 五十九口   其实, 在出事的前一年, 黎妈妈和安雅推心置腹地谈过。   黎妈妈说安雅常年在一线不是办法,女人的身体不比男人,虽然下面的人要成长, 但他们迟早都要把事情担起来。   安雅当时斜倚在软榻上, 揉着太阳穴的姿势颇为无奈。   她说, 不是一线的问题, 而是有些现场, 人家知道你是安雅, 就会让你进去,大家看到南方系, 就会相信, 尤其所有人两眼摸黑的时候,你手里就攥着蜡烛的烛线。   安雅说, 她也想过回归家庭, 可她骨子里有本能, 点灯照亮的本能。   黎妈妈以为自己到了更年期记性不好,可现在给黎嘉洲说起, 她才发现,安雅轻描淡写说话时, 每根头发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灾难伴随英雄。   那些火光冲天的画面里,安雅说他们最小的18岁,最大的47岁,可安雅走的时候, 也才36岁。   “安雅说他们刚从饭桌上下来,可她自己,也是刚从饭桌、女儿的生日饭桌上下来。”   所有人都在歌颂逆行的消防员,可没有人知道,拍照片的人留在了火海里。   安雅是美人在骨,当黎妈妈再在殡仪馆看到人时,安雅躺在花簇里,皮肉模糊,黑红一片。   陶老爷子挂着氧气瓶坐在儿子儿媳棺木旁,陶二叔陶二婶忙着应付官-员和来往的朋友,陶思眠在各种协议上签字,录音,写委托协议交代秘书给父母办死亡销户,安雅和陶行川亲近的朋友来了,陶思眠就停下手里的事情去招呼客人。   小姑娘披麻戴孝,一身素白安静又乖巧。   她说:“酒在这边,点心在那边。”   她让这个叔叔“这边坐”,那个阿姨“去那里”。   南方系每个高管都带着眼泪,陶思眠挨个给她们递纸巾。   她要安慰爷爷,安慰长辈,安慰安雅和陶行川的挚友,可没有人记得她才11岁,她再懂事她也是个孩子,没有人再安慰她。   黎妈妈和黎爸爸到那天,陶思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她抱着一瓶酒穿梭在嘈杂的人声里,身形瘦小单薄。   黎妈妈心疼地叫了声“七七”。   “啪”一声,昂贵的酒瓶砸碎在地上,陶思眠宛如机器人被按下暂停。   整个悼念厅瞬间消音,所有人齐齐看向这里。   黎妈妈走过去,蹲在陶思眠面前:“妈妈她……”   黎妈妈话没说完,陶思眠愣愣地,眼泪就流出眼眶,紧接着,她裤子上出现一道水痕,从大腿一路朝下淌。   黎妈妈几个字,陶思眠失禁了。   没有人说话。   陶思眠整个人像被钉住了一样,她想挣脱,挣不脱,手一直哆嗦,黎妈妈想去抱住她,陶思眠不肯,陶二婶跑过来,陶思眠宛如受伤的小兽般哭着叫着对几个大人又踢又喊,然后躲到了陶行川和安雅的棺木下,不吃不喝。   直到三天后。   大人们正讨论谁端照片,谁走最前面,陶思眠却好像突然清醒般出来了,说:“我来吧。”   陶老爷子抱了陶思眠好一会儿,陶二婶把陶思眠带去洗漱,换了新孝衣,然后陶思眠端着陶行川和安雅的合照,走在队伍最前面。   到了火化室,一众人敬礼,陶老爷子别过脸不敢看。   陶思眠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死亡证明,两份,确认,签字。   然后工作人员把陶行川和安雅从棺木里抬出,送到火化窗口。   火化过程太反人类,原则上不允许观看,陶思眠签完死亡证明跟着工作人员走进观看室,陶二叔想拦,陶老爷子朝陶二叔摆手。   然后陶思眠站在隔热窗外,望着脚下炉火滚浪,油喷在安雅和陶行川身上,工作人员用手挡住陶思眠眼睛,陶思眠轻轻把工作人员手拂开,滋一下,火焰蹿起两米高。   陶思眠就这样慢慢地,静静地,看着给她生命她最亲最亲两个至亲,一点一寸,皮开露骨,烧成灰烬。   再然后,行礼,下葬,立碑。   细细密密的雨落在地上,落在黑压压的西装礼服上,陶思眠注目、献花。   南方系两个掌权人突然离开,南方系必定有场厮杀,黎妈妈和黎爸爸跟陶老爷子商量,想领养陶思眠,不领养的话,让陶思眠去他们那散散心也行,陶老爷子没说话。   陶思眠在墓碑前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黎妈妈说,她们会对七七视如己出。   陶老爷子沉默。   黎妈妈说,避避风头也好,七七身份太敏感。   陶思眠转身,走到黎妈妈和黎爸爸跟前。   黎妈妈和黎爸爸刚想开口。   陶思眠望着他们,眼神清澈。   “爷爷,”她问,“叔叔阿姨怎么还没走,他们是?”   陶老爷子淡淡对黎妈妈黎爸爸道:“你们和老大安雅亲,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小孩子恢复能力强,可能慢慢就忘了,你们总出现,她就总记得她爸爸妈妈要带她去你们那,就总记得她爸爸妈妈……”   他知道黎家夫妇和老大安雅亲,可越亲,越碰不得。   黎妈妈和黎爸爸朝陶老爷子和小姑娘深鞠一躬,道了保重。   陶老爷子脑海里回想着心理医生说起陶思眠时凝重的表情,没看到随着黎妈妈和黎爸爸车驶离,陶思眠眼里最后一点光,跟着熄灭了。   再之后,陶思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过了两三年烧钱烧命的浑噩日子,陶老爷子一场大病,将她彻底拉了回来。   黎妈妈告诉黎嘉洲,安雅和陶行川走了十年了,七七就是她和黎爸爸最窝心的那点念想。   就算七七不记得过去,就算所有人以为他们是背信弃义对南方系虎视眈眈,她也要淌南方系这滩浑水。   有安雅陶行川的,才叫南方系。   没有安雅陶行川的,只能叫南方传媒集团。   ————   陶思眠已经在无数次噩梦里炼就钢盔铁甲。   她整理好情绪,敲门:“爷爷,二婶,怎么了?”   陶二婶捋了一下头发,笑得温婉:“没事,午饭做好了吗?”   陶思眠跟着笑:“好了,还有佛跳墙。”   陶二婶想去搀老爷子:“爸,吃午饭吧。”   陶老爷子看也没看陶二婶,越过陶二婶在陶思眠搀扶下下了楼。   一顿午饭吃得还算平静。   中途陶二婶给陶老爷子夹菜,陶老爷子直接夹给陶然。   陶二婶给陶思眠夹菜,陶思眠倒是吃了。   吃完午饭,陶老爷子浑身气场终于缓了一些,问陶思眠:“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陶二婶:“我待会儿要去公司,我送七七吧。”   陶思眠推脱:“不用,我刚好自己走走,好久没走路了。”   大家又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   陶老爷子准备午休,他摸摸孙女脑袋,爱怜道:“有什么事就告诉爷爷,爷爷在。”   陶思眠给老爷子剥了一半柚子:“我只想您健康长寿快乐。”   陶老爷子笑。   一小时后,陶思眠独自出陶家别墅大门。   大片乌云压在天边,陶思眠关门瞬间,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她转身抬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车和黎嘉洲。   二十出头的男人长身玉立,五官的棱角好看得无可比拟。   陶思眠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   她朝前走,车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她一直走,走到了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车还跟在她身后。   下雨了,陶思眠想甩开什么般跑起来。   雨越下越大,她越跑越快,直到最后“噗通”一下,跌落在雨地。   黎嘉洲停车,开门,撑伞来到她身边。   陶思眠坐在地上不想动,黎嘉洲把伞扔了直接把她端起来。   黎嘉洲把她端到后座放好,腾身到后备箱拿了毛巾,先给她擦头发,然后是脸,然后是脖子,然后是手。   他动作轻缓又温柔,毛巾颗粒划过皮肤的触感很清晰。   狭小的空间逼仄又安静。   “我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黎嘉洲说,“七七,叔叔阿姨是很好的人,他们带给过很多人希望,包括我父母,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我不可能安慰你什么,但你要相信,有的人确实生如火炬。”   “我去一休那次,”陶思眠声音有些沙哑,重复了一遍,“我去一休那次,蒋时延给我看了最完整的视频。”   陶思眠纤长的眼睫上挂着雨,黎嘉洲抬手拂开,陶思眠眨了眨眼。   “晚上8:40,陶然爸爸妈妈比安雅和陶行川先到现场,那时没有第二次爆炸,他们可以进去,但没有进去。”   “晚上9:03,安雅和陶行川到现场,总工程师告诉他们有第二次爆炸危险,安雅和陶行川进去了。”   “晚上9:50,第二次爆炸,第一个中队幸存两人,第二个中队幸存四人,第三个中队没有人出来,安雅在第二次爆炸中受轻伤,她直觉事情不是简单的化工爆炸着火,然后发现化工厂旁边是小型发电站,空气里检测到了某个数值的伦琴参数。”   “滨江新区建了十年,可能是未来最大的能源产业基地,附近有近三万居民,总工程师要求群众撤离,管制会切断了所有线路信号想把这起事故摁在襁褓里。”   “外围有居民在看,有人受伤,有人进去,零星的人出来,火啸声,小孩的哭声,还有妇女在讨论。”   安雅镜头无比冷静地记录着这场事故,从高到低,从外到里。   “然后是里面的工程师和消防员,修隧道接水泵抽水箱,填硼填沙,火光漫天,很多人其实是走了回头路的,只是更多的人没走两步,倒在了路上。”   “凌晨3:20,微博上伤亡数字没有变化,南方系没有更博,这场事故好像已经完结,就剩追责,但是现场,一整个大队才刚刚进去。”   脚步声,说话声,爆炸声。   匆匆忙忙,密密麻麻。   总工程师告诉安雅,可能会有第三次大爆炸,他询问安雅和陶行川要不要先撤,之前外围还有几十家媒体,到现在,最里面,只剩安雅和手下的南方系。   每一秒都在记录,可能每一秒都是将来会被反复循溯的真相。   安雅让南方系其他人先撤,自己和陶行川留下来。   陶二叔和陶二婶在外围等陶行川和安雅。   “他们约定,3:45,安雅和陶行川一定会出来。”   “凌晨3:30,工程师和管制会开始后撤至安全区,陶然爸爸妈妈还在。”   “凌晨3:40,医护人员和□□警察开始后撤至安全区,陶然爸爸妈妈还在。”   “凌晨3:45,陶行川和安雅没出来,陶然爸爸妈妈驱车到安全区。”   安雅和陶行川对蒋时延有恩,蒋时延看到陶行渝和梁素两个人过来没有安雅夫妇,整个人快疯了,他不管不顾返回化工厂门口,安雅和陶行川刚好从里面出来,他就看着火浪猛一下吞没两人身体,将人抬高,安雅生命的最后一秒,是抵命把相机扔出来。   “嘭”一声,第三次爆炸。   “咕咚咕咚”,相机滚在蒋时延脚底。   陶思眠说:“陶然爸爸妈妈到时间走了,没问题,蒋时延追回去,也没问题。”   黎嘉洲把陶思眠朝怀里揽了揽。   陶思眠声音无比冷静:“南方系当时如日中天,很多人都有想法很正常。”   “陶然爸爸妈妈想把南方系股权逐渐握进手里,安雅的,陶行川的,我的,只要我不涉足传媒,他们就是我最亲的人,他们保我这辈子衣食无忧甚至挥霍无度,所以在安雅和陶行川还没下葬的时候,他们把一部分股权委托处理协议混在死亡说明和销户委托里,让我签了字。”   “蒋时延是安雅和陶行川亲手带出来的嫡系,他不想让南方系落到陶然父母手里,可他敌不过陶然父母和我血缘关系,尤其我那时未成年,所以他在葬礼之后才来,之后一整年,他做的事情是带着一休传媒,叛逃南方系。”   “我爷爷的立场更复杂,一方面他偏爱陶行川拼命护着我不让我受欺负,一方面他完全不懂传媒也不懂商业,另一方面陶行川走了,陶行渝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是要给他送终端牌位的那个人。”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陶然父母偏爱我,因为愧疚和股权,只要我不进南方系,一切都好说。”   “爷爷不想我进南方系,怕我走上父母老路,想我进南方系,又怕我被陶然父母吃得骨头都不剩。”   “我明年22岁,大学毕业,陶然父母由着《星空笔记》怕我萌生进南方系的想法,想在那之前把我手里最后一点股权挪出去。蒋时延则是拼命暗示我进南方系,重新扛起南方系,不是因为安雅之死暗喻纸媒衰落,而是一方面,陶然父母是商人,扛不起安雅陶行川曾经教他的信仰,另一方面,一休想垄断市场,如果还是陶然父母握着南方系,那他吞也吞不得,因为安雅的恩情,合也合不得,不想陶然父母占便宜,如果我握着南方系,他可以以合的名义组织并购,和南方系一起吞了当初和一休一起叛逃南方系后来独立出去的小传媒公司带,重新分版图。”   巨擘遗孤,权利漩涡,风口浪尖。   黎嘉洲,心疼了。   黎嘉洲轻轻地:“不要说了。”   偏偏陶思眠红着眼睛继续。   “他们都以为我懵懵懂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什么都不说,”陶思眠说,“因为我不在乎,股权也好,南方系也好,我真的都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我说着安雅对我不好不管我,其实安雅对我很好。”   “她半夜回家进我房间之前怕吵着我她会把拖鞋先脱掉,她会给我掖被子,会亲我,她以为我睡着,其实我醒了。”   “她会在周末给我做小蛋糕,她不会做饭,一做就炸厨房,但烘焙手艺很好,小蛋糕又甜又奶,咬一口嘴里一直有热热的香。”   “我一直很想忘记,可偏偏我记得,记得她抱我亲我的温度,记得她的笑,记得她给我读书,读的是‘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我记得当时有阳光,阳光落在她手上。”   “黎嘉洲你知道吗,”陶思眠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眼神却好像没焦距般,“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却给他们说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黎嘉洲你知道吗,”陶思眠眼泪滑下来,“安雅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是七七,来,妈妈抱一下。”   11岁陶思眠闹着小公主脾气扭头就上楼。   20岁的陶思眠忘不了安雅那个愧疚又舍不得的眼神。   “明明该道歉的人是我,可她们没给我机会,来不及拥抱,来不及说不怪,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我以为会有下次的,我以为会有下次……”   陶思眠泣不成声:“你懂那种感觉吗,忽然之间,世界塌了,我想起他们的每一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告诉我,把我带来这世界、最亲的两个人走了,带着我给的遗憾走的,我开始无限循环做噩梦,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   “陶然爸爸妈妈有陶然,爷爷也是陶然爷爷,有时候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说话急眼,我会羡慕,羡慕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多余,可能无父无母的小孩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陶思眠自嘲地笑,“所以我不想招惹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发生牵连,不想再爱一个人。”   陶思眠:“每次我动摇的时候,总会有事情提醒我,我太坏了,我不配,我复杂病态又多余——”   黎嘉洲心疼得快死掉。   他抱着她,嗓音低得近乎安抚:“叔叔阿姨原谅你了,他们最爱的就是你,他们只想你好好的,他们舍不得你这样。”   黎嘉洲一遍遍说,喉结起伏。   陶思眠哽咽:“我还承受不住失去……”   黎嘉洲顺着她的背轻轻抚,轻轻抚,直到陶思眠情绪平息下来。   黎嘉洲一边给她擦脸上的残泪一边轻声说:“我身体好,坚持锻炼,肯定活得比你久,我没什么信仰只碰学术和资本不接触危险现场,我不要你送走我,将来一定是我送走你,给你火化,给你下葬,在墓碑上给你刻最温柔的话,用你最喜欢的字体,放春天最好看的花。”   黎嘉洲说:“我知道你浑身带刺但我不怕痛,你要拔刺我就一点一点给你涂伤口,你不拔刺我就这样抱你,你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扎得我浑身是血都没关系,只要你不推开我,你伤的,就没关系。”   陶思眠朝他怀里蹭了蹭,嗫嚅着:“你要说你对我好,黎嘉洲我是孤儿,你得对我好,不然我被欺负了连……”   黎嘉洲吻住了她。   就这么轻轻吻了一下,极其珍重又柔情。   “陶思眠我没办法再爱第二个女孩子了。”黎嘉洲额头抵着她的,声音颤得几乎是掏了心肝,他说。   “我父母有彼此,我把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完结一起说吧,有幸重逢,不甚感谢。   鞠躬。 第64章 六十口   等雨停下来, 陶思眠情绪彻底平复, 天已经黑了。   黎嘉洲问陶思眠要不要坐副驾,陶思眠软绵绵朝他伸手。   “抱。”   一个字。   黎嘉洲心软到不行。   他不仅把人抱到副驾,替她系好安全带, 还顺势俯身亲了亲她。   陶思眠睁大眼睛看他。   黎嘉洲一脸不用客气的表情:“送的。”   陶思眠想了想:“好吧。”   温顺的模样让黎嘉洲心里发痒。   回去路上, 黎嘉洲问她:“所以我们算正式在一起了吧?”   陶思眠:“嗯。”   黎嘉洲:“就是那种特别正式, 可以给别人介绍说我是你男朋友的关系对吧?”   陶思眠:“嗯。”   黎嘉洲思索一下, 看了陶思眠一眼, 有些小心:“就是那种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能提分手, 如果你非提不可,我不答应, 我们就不可能分手那种对吧?”   陶思眠:“……”   自己前几次的拒绝到底给他造成了多大阴影?   陶思眠想归想, 还是格外正式地“嗯”了一声。   黎嘉洲心里那块石头,这才算真正落了地。   陶思眠和黎嘉洲肠胃都不太好, 黎嘉洲本想说今天算纪念日, 不然去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他还没开口,陶思眠就说回家煮点粥, 黎嘉洲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逛超市的时候,黎嘉洲买米买菜, 陶思眠双手插兜跟在他后面,黎嘉洲拉出她一只手勾在自己小臂上,陶思眠顿了一下,由着他去, 黎嘉洲轻咳一声,暗暗偷笑。   “这是什么?”陶思眠问。   “西芹。”黎嘉洲答。   “这是什么?”陶思眠又问。   “小白菜。”黎嘉洲又答。   “这是什么?”陶思眠再问。   “上海青。”黎嘉洲格外有耐心。   两人旁边路过一对新婚夫妻,挺着大肚子的妈妈看着陶思眠和黎嘉洲,拧了一把准爸爸的胳膊:“你瞅瞅人家小两口,人家丈夫多有耐心。”   准爸爸皱着眉:“我也很有耐心啊。”   准妈妈:“拉倒吧。”   小两口是什么神仙词汇?   陶思眠舔了舔唇角,耳朵有点红。   黎嘉洲倒是笑得荡漾,小两口,他和七七,小两口。   路过饮料区的时候,陶思眠想买冰可乐。   黎嘉洲脸色拉下来:“可乐勉强可以,但冰可乐……”   陶思眠不管:“可我想喝。”   黎嘉洲:“喝了不好。”   陶思眠:“我没男朋友的时候想喝就喝……”   “就一罐,不许多。”黎嘉洲苦大仇深般把可乐放进购物车。   不是嘚瑟吗?不是荡漾吗?   陶思眠心下暗笑,一直给黎嘉洲说“可乐是自己的命”,惹得黎嘉洲敢怒不敢言,结账的时候,她却是把可乐拿出来放到了回收框。   黎嘉洲在路上看小票没看到可乐还想回去买。   “算了,”陶思眠拉住他,“可能是结账的时候东西太多没注意拿。”   黎嘉洲“哦”一声。   陶思眠嘴角弧度更大。   男朋友这,有点可爱啊……   回家后,黎嘉洲给陶思眠放好衣服让她去洗澡,自己则是简单冲了一下就下楼去做饭。   就像老夫老妻般细水长流又自然。   陶思眠喜欢这种淡淡的依赖感,两个人的小幸福两个人体会,就很美妙。   楼上,陶思眠刚赞叹完这种平静,想着要不要给黎嘉洲买什么小礼物。   楼下,厨房,锅里炖着白粥,黎嘉洲抱着手机倚在流理台,在自己几年都没怎么冒泡的各种群里突然活跃。   七姑八婆亲戚群。   黎妈妈:【链接-这几种蔬菜吃不得,中科院刚发紧急公告!赶紧转发给你家人】   二叔:【链接-孩子不做作业怎么办?家长懂教育,孩子懂感恩】   三姨:谢谢黎二叔,我家鹏鹏就是磨磨蹭蹭,怎么说都不听,一个作文写四个小时,我就在作文纸上撒把米,鸡都比他写得快。   四叔:你瞅瞅你孙子都小学了,我闺女一天天在外面不见人影。   黎嘉洲瞅准时机赶紧进场。   黎嘉洲:@黎妈妈你不要一天到晚分享这种新闻,都是假的。   黎妈妈:我正寻思你呢,看看你四叔说啥,再瞅瞅你自己那怂样,人家要么没喜欢的人自由自在,要么快快乐乐谈谈恋爱,就你不上不下。   黎嘉洲掏出学校官网陶思眠的国奖照片。   黎嘉洲:【图片】   黎嘉洲:这我女朋友,陶思眠。   黎家一堆亲戚感叹小姑娘皮肤白长得好成绩好,黎妈妈还没反应,黎嘉洲赶紧屏蔽,换群。   傅教授火锅小组。   程果:下午那检验谁跑的啊,我要保存吗?   程果:没人理我吗?那我直接走了哦?   黎嘉洲:这个点大家都在和女朋友腻腻歪歪,谁理你啊?   程果:???都???   黎嘉洲:【图片】   黎嘉洲:这我女朋友,陶思眠。   傅阔林:!!!   程果:!!!   大家还没来得及盘问,黎嘉洲赶紧关掉界面。   交大国奖闲聊群。   天天社畜:238出《公司金融》《货币金融》《期权期货》教材、习题集、笔记全套。   学妹1:周识理上学期漏题什么的爆出来了之后不是禁止买卖笔记吗。   学妹2:陈潜之前还爆过漏题呢?医学院学生不一样买卖吗?黎大佬那室友,宋文信,笔记被传得到处都是。   学长3:陈潜本来就是随机给分,而且陈潜素来崇尚自主学习,陈教授和傅教授一个级别,周识理什么的就别来碰瓷可以吗?   海阔天空:匿名了之后大家真是啥都敢说。   群管理员关闭匿名。   fire:校门口好像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黎嘉洲:叫什么,在哪?   fire:黎!大!佬!尖叫!   fire:就叫烧仙草!   fire:黎大佬喜欢喝奶茶吗?   黎嘉洲:我对这些还好,我女朋友喜欢。   众人宛如追星一样追着黎嘉洲问了一些保研啊做科研的事,黎嘉洲难得一次有耐心,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TIUUITTI:黎大佬女朋友??上次发群里说要追的小姐姐吗?   黎嘉洲心道终于有人会抓重点,感觉却是波澜不惊的。   黎嘉洲:嗯,【图片】。   黎嘉洲:这是我女朋友,陶思眠。   黎嘉洲说罢不理会众人刷屏和尖叫,飘然关掉界面。   大抵觉得在不熟的人面前秀没意思,黎嘉洲开始活跃于各种小群。   寝室群。   宋文信:你们俩现在都在外面住,我一个人愣是把三人间住成了豪华单间,一个人享受煮火锅的快乐,【图片】,瞅瞅这麻辣锅底,这毛肚鸭肠牛肉片……   程果:心疼。   宋文信:???我在晒吃的?尊重一下?   黎嘉洲:程果的点可能在于你一个人吃,毕竟我们都不单身,你单身……哦文信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今天恋爱了,我女朋友来过我们寝室拍微电影,陶思眠。   宋文信:……   宋文信:……   屏幕提示黎嘉洲:您已被踢出寝室群。   什么莫名其妙的?   黎嘉洲也不恼,乐呵呵地换了个地方。   游戏群。   魏可:这个表情包好好笑,简直神了。   黎嘉洲:哈哈哈真的长在笑点上,我女朋友在我旁边都笑出声了。   魏可:???   黎嘉洲:哈哈哈我是不是还没给你说,我和陶思眠在一起了。   魏可:??   屏幕提示黎嘉洲:您已被踢出游戏群。   黎嘉洲再换个地方。   等黎嘉洲春风满面在互联网冲完浪,陶思眠刚好洗完澡下来。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许意菱和程果他们让我管管你,”陶思眠奇怪,“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啊,”黎嘉洲小心瞥了陶思眠一眼,旋即收回视线,一脸无辜,“可能觉得平时你不太管我吧,有时候占有欲也会增进双方的幸福感……”   黎嘉洲话还没说完,陶思眠已经看到了截图。   陶思眠微笑着看黎嘉洲。   黎嘉洲放下瓷碗就想溜:“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自己住的那边房子是不是还没缴电费,一直拖到现在……”   陶思眠面无表情揪住黎嘉洲耳朵把他朝书房带。   黎嘉洲夸张地嘶痛并嚎啕:“陶思眠你这样不好,会给我造成心理阴影。”   “陶思眠我弯腰腰痛,长太高。”   “陶思眠你能不能给我点人权,现在到处提倡平等,人民当家作主,你凭什么——”   “嘭”,关门声。   十五分钟后,黎嘉洲面如死灰坐在桌子前,朗诵自己的检讨书并承诺。   “我承诺,杜绝小学鸡的炫耀心态,在他人面前提‘陶思眠是我女朋友’字样一天不得超过三次。”   “我承诺,不无缘无故以自己的恋爱状态搞事并抨击他人心态。”   “我承诺……”   陶思眠靠在书桌旁,“噗嗤”一下没忍住笑出来。   黎嘉洲看也没看陶思眠,长手揽过她的腰倏地把她带到腿上。   陶思眠低呼:“你好好念——”   黎嘉洲吻了她一下。   黎嘉洲:“念在嘴里没什么意思,要念在你心里才有诚意,心口相通心口相通。”   陶思眠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歪门邪道,还没反应过来,黎嘉洲又吻了上来。   黎嘉洲眼睫温柔垂落,陶思眠心痒如麻。   ————   黎嘉洲脱单前,傅阔林瞅他像个雕塑,傅阔林想看雕塑动一动,想他脱单。   黎嘉洲脱单后,来研究室带着笑,跑模型带着笑,开会带着笑,讨论带着笑,就连加班,他给陶思眠汇报完回到座位,也能带着笑,活脱脱做了微笑唇。   傅阔林看一眼,用手把黎嘉洲的脸别到一边。   黎嘉洲疑惑。   傅阔林捏了捏眉心:“笑得我头晕。”   黎嘉洲不置可否。   而陶思眠不让黎嘉洲在群里秀,黎嘉洲就在朋友圈秀,陶思眠不让黎嘉洲发“陶思眠是我女朋友”,黎嘉洲开始用英语日语德语韩语西班牙语。   陶思眠偶尔翻到他朋友圈,脑仁一阵发疼。   偏偏黎嘉洲还感慨:“将来如果国家少了一位经济学家多了一位语言大家,你功不可没。”   陶思眠别扭:“我不想要这样的功可以吗?”   黎嘉洲揉揉她的脸:“不可以哦,小朋友拒绝为国家做贡献的思想不对哦。”   陶思眠对小朋友这个称呼满脸写着排斥。   黎嘉洲也善解人意:“黎曼零点分布的猜想和randomwalk之间的核心联系是什么?”   陶思眠微笑。   陶思眠反击:“那你说月度效应和季度效应之间的波动率变化……”   陶思眠话没说完,黎嘉洲忍笑:“我是你学长。”   陶思眠:“……”   黎嘉洲:“直系的。”   陶思眠:“……”   陶思眠生气地要和黎嘉洲保持距离,黎嘉洲又臭不要脸贴过来:“不要生气,你不是小朋友,我是小朋友。”   陶思眠不理人。   黎嘉洲逗她:“你五岁,我三岁。”   陶思眠还是不理。   黎嘉洲不要脸不要皮开始叫:“姐姐。”   “噗。”陶思眠绷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洲:胜利者的微笑(* ̄︶ ̄)   老画:先让你笑一章叭,填坑速度略慢,大大们不要等~爱你们~ 第65章 六十一口   陶思眠从来没想过自己恋爱的样子, 但她确确实实和黎嘉洲谈起了恋爱。   平时她上课, 黎嘉洲等她放学,她不上课,就去研究室当临时工, 顺便陪黎嘉洲。   周末的时候两人偶尔哪也不去, 就宅在家里沙发上, 黎嘉洲像撸猫一样捏捏陶思眠下巴, 玩玩陶思眠头发。   如果小姑娘不动声色, 他就一直玩, 如果小姑娘拧着眉毛想挠他,他就笑着把人按在怀里。   偶尔两人也会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散散心。   不去景点, 下午茶一喝就是一个下午, 星星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寝室有个长期看言情小说的裴欣怡,陶思眠知晓并畏惧过恋爱中的吵架、质疑、分手, 但黎嘉洲就差把陶思眠三个字刻身上了。   在黎嘉洲眼里, 不管男女, 只要阻碍他和他家七七的感情就是情敌。   曾经有个大胆的学妹认为没结婚一切都有变数,疯狂朝黎嘉洲献殷勤, 黎嘉洲疯狂给她穿小鞋,黎嘉洲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最后找到傅阔林硬生生把人踢出了研究室,格外干脆,不留余地。   许意菱给陶思眠说起的时候,陶思眠嘴上无所谓, 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而陶思眠一张脸本来就写着生人勿近,偶尔有一两个男生觉得自己勉强可以和黎大佬比一比,陶思眠眼皮都不抬:“小说看多了吗?为什么要比?”   男生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比黎大佬差,可以先认识一下,再接触接触。”   陶思眠心说,你不比黎嘉洲差就不会说黎大佬而是黎嘉洲。   陶思眠近来脾气好了不少:“不是你比不比他差的问题,我和他在一起又不是因为他优秀。”   黎嘉洲来接陶思眠,走到小姑娘身后正好听到这一句。   黎嘉洲停住脚步。   陶思眠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身侧牵起黎嘉洲的手。   她稍稍偏头,语气稀疏平常:“我只喜欢你。”   偏偏黎嘉洲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傲傲娇娇手插兜,偏头看她:“谢谢你?”   陶思眠笑着掐了一下黎嘉洲的腰,黎嘉洲故作吃痛,陶思眠又伸手揉了揉。   男生就是喜欢陶思眠在黎嘉洲面前的鲜活和纯粹,可他不知道,陶思眠也只有在黎嘉洲面前,才会有鲜活和纯粹。   冬天的风和雾总是夹杂在一起,水滴在叶面上滚落成晶。   元旦过了很快就是期末,其他同学在学校三点一线紧张备考,陶思眠和黎嘉洲反而趁校门口人少去吃吃喝喝。   最后陶思眠成绩下来,绩点还是第一。   黎嘉洲问陶思眠要不要跟自己回家,陶思眠不太好意思,黎嘉洲刚好研究室加班,就陪陶思眠留在了翡翠园。   烤鱼铺的成哥被俱乐部放回来过年,看到陶思眠很开心,眼神里写着雀跃和腼腆。   “我看你们俱乐部拿了季后赛冠军,你连续三场MVP超厉害鸭。”陶思眠把礼物给小孩。   小孩酷酷地收下礼物:“还好。”   黎嘉洲手上也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逗他:“叫姐夫。”   小孩满脸抗拒:“不行。”   黎嘉洲搂在陶思眠肩上的手耀武扬威般动了动。   小孩:“我瞎了。”   黎嘉洲笑:“我的手在陶思眠肩膀上噢?”   小孩:“我聋了。”   黎嘉洲:“我和陶思眠在一起了噢?”   小孩:“我死了。”   烤鱼铺老板娘端菜过来刚好听到,捏了一把儿子的脸:“大过年的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陶思眠笑着摸摸小孩脑袋:“叫姐夫。”   小孩不情不愿:“姐夫。”   黎嘉洲把礼物给小孩。   “谢谢。”小孩嘟囔一句。   “你是冠军了,拿出点冠军的气势。”陶思眠揶揄小孩。   小孩闻言,抬头的时候瞪了黎嘉洲一眼,大家大笑。   除夕那天,所有人都在群里嘻嘻哈哈发红包。   以往这个时候,陶思眠会和陶老爷子还有陶然一家一起看春晚,陶老爷子今年和战友一起过节了,陶思眠就和黎嘉洲窝在家里。   陶思眠有点忐忑:“你妈妈真的不会怪你吗?总感觉我像红颜祸水一样缠着你让你过年不回家。”   黎嘉洲给小姑娘掖了掖沙发被:“她和我爸已经在文莱了,我们那边冬天冷,他们经常出去玩,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大过年的,我却可怜巴巴一个人吃着蛋炒饭……”   陶思眠当然知道黎嘉洲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稍一偏头,唇落在黎嘉洲唇上。   陶思眠难得主动,黎嘉洲纵着她主动,心里好像放着一朵朵烟花。   两个人吻烫到不行时,黎嘉洲还是想推开她,陶思眠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说:“不要推。”   楼下电视隐隐约约有歌声,窗外有蒙蒙细雨,烟花和萤火在远处若隐若现。   陶思眠看到了黎嘉洲前所未有的侵略性,而黎嘉洲也知道小姑娘提前做了功课,乖巧温顺得像一抔软水,荡漾在心尖。   凌晨四点,夜色安静。   陶思眠枕在黎嘉洲怀里昏昏欲睡,黎嘉洲给她读英文版《斯通纳》,声音低缓轻慢,即为催眠。   看着小姑娘快睡着了,黎嘉洲合上书,轻手放在床头书架上。   他也进到被子里。   小姑娘刚刚很纠结以前自己推开她的时候。   黎嘉洲望着她细柔的眉目,把她朝怀里搂了搂。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确定,是怕太快走到那一步,你会觉得我急躁不珍重,怕太慢走到那一步,你会觉得我愚钝不浪漫。”   “总怕给你的不够多,总怕给你的不够爱。”   “想说爱你就像爱生命吧,又仔细想了想,生命有无常有苦痛有荆棘挫折。”黎嘉洲失笑。   “我只想给你全部的好。”   ————   元宵节过后,交大就开了学。   裴欣怡好久没见到陶思眠,叽叽喳喳给她说各种八卦。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露出大佬的微笑(* ̄︶ ̄)   接档新书开《蜜桃乌龙》,文案已经放在专栏啦,会先存稿~   【一】   影帝沈醉,28岁,出道十年,获奖无数,行走的荷尔蒙和话题制造机,绯闻不断浪到飞起怼人如麻但无人敢嘲,一个“拽”字行走娱乐圈,媒体人称“沈爸爸”。   导演林轻语,23岁,神级电视剧制作班底带出来的嫡系接班人,处女作口碑收视双炸裂,才华横溢但为人极其低调冷静,偶尔接受采访语气温柔克制,媒体爱称“林甜甜”。   直到电视剧《灼烧》官宣,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张海报上,热搜立马爆掉。   粉丝1:沈爸爸为啥要自降身价接电视剧?   粉丝2:沈醉和林导平时性格天差地别,但拍戏都是一顶一较真,万一两人一言不合发生争执手持菜刀。   粉丝3:你别说了,我都有画面了。   【二】   林轻语:谁能想到有的影帝不努力演戏就要回家继承百亿财团,喝酒泡吧飙车绯闻女友二三十个,结果戏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啧。   沈醉:谁能想到有的导演一家子院士,宠爱万千,出道就在罗马,无数鲜肉追捧却偷偷暗恋一个人好多年……   【三】   林轻语和沈醉在片场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晚上,林轻语刚回酒店房间就被一只手拽过去摁在了墙上。   黑暗里,沈醉滚热的呼吸落在她耳旁:“家中16场13镜,拿喇叭朝我喊的什么?嗯?”   林轻语耳朵红得快烧起来:“暧昧一点。”   “是这样吗?”嗓音危险勾人。   “再,再暧昧一点……”   嘴带钢枪(骚气蓬勃)大佬影帝X一本正经(娇软冷萌)超甜女导演   #娱乐圈,双大佬,反复型一见钟情,塑料型破镜重圆   #有参照有私设无原型,HE,甜度+++   #日更   【爱你如初恋,你为初恋】   【爱你如信念,你为信念】 第66章 六十二口   裴欣怡活动范围有限, 内容无外乎班上谁和谁分手了, 谁和谁又在一起了。   以及聂珊珊。   裴欣怡问陶思眠:“你还记得聂珊珊吗,就那个学姐,和我关系还可以, 舞蹈团的, 之前找我借钱, ”裴欣怡暗示, “孩子刚打完就和渣男复合了。”   陶思眠点头:“记得啊, 我采访过她。”   裴欣怡:“那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渣男妈妈骂聂珊珊不检点, 我妈让我少和聂珊珊玩,批评我借钱给聂珊珊, 当时我还奇怪, 聂珊珊怀的明明是她儿子的孩子,渣男妈妈为什么说聂珊珊是破鞋, 这次终于破案了。”   陶思眠:“?”   “因为渣男给他妈妈说, ”裴欣怡卖关子, “你猜说什么?”   陶思眠揣摩:“聂珊珊怀的别人的孩子?”   裴欣怡惊:“你怎么知道!”   陶思眠很轻地笑了一下。   裴欣怡等不及,和她八卦:“就这次过年, 渣男把聂珊珊带回家,渣男他妈直接把聂珊珊带去的东西扔了, 说聂珊珊不知好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仗着他儿子好心就蹬鼻子上脸。”   校门口烤鱼店,裴欣怡嘴都没擦,泛着油光道:“然后邻居听他们对骂, 听出了门道,翻来覆去的事实是什么呢?”   裴欣怡说:“事实是,渣男给他妈坦白,说聂珊珊绿了他,怀了别人的小孩,聂珊珊找到自己让自己陪着流掉小孩,渣男想着自己和聂珊珊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有感情于心不忍,就陪了,之后聂珊珊要补品、要首饰,渣男一直从他妈那里拿钱。”   “然后渣男给聂珊珊说,她小产之后好吃好喝,他找朋友借了钱,聂珊珊又把自己奖学金给渣男让他去还钱。”   “其实最后这些钱,全都被渣男拿去养一个大一的学妹,各种送礼,元旦礼物,在一起一周纪念,半个月纪念。”   “小学妹当然知道渣男和聂珊珊在一起,但渣男给小学妹说他和聂珊珊完全没有感情了,如果不是碍于两家人街坊邻里,他早就提分手了,加上聂珊珊一直要死要活缠着他,他这才迟迟没分手,他还让小学妹不用去纠缠聂珊珊,说聂珊珊心眼很多,怕小学妹被聂珊珊欺负,小学妹感动得不成样子。”   裴欣怡说得直恶心:“过年渣男妈妈当着那么多街坊面骂聂珊珊,但渣男跪着认错,一下下扇自己耳光,聂珊珊就原谅了。”   “直到开学,她和渣男在校门口的酒店住了几天,中途有一天,聂珊珊一个室友提前回来,一个人住着怕,让聂珊珊回寝室陪她住,聂珊珊答应了,她回寝室之后,另外有个室友提前到了,聂珊珊回酒店,撞破渣男和小学妹搂在床上咬耳朵。”   裴欣怡激动道:“聂珊珊当时都快崩溃了,抱起两个人的衣服就扔到了楼下,渣男又跪着拖聂珊珊的腿,聂珊珊还是走了,应该是彻底撕破了。”   “我看聂珊珊挺难受的,就想请她吃个饭,或者喝杯奶茶,但我妈坚决不让,”裴欣怡苦恼,“我妈说聂珊珊私生活挺乱的,邻居们都在背后说她,她警告我不要跟聂珊珊走太近。”   裴欣怡想到自己之前劝聂珊珊分手,聂珊珊还是复合了,当然她也怕麻烦,请客的念头就打消了。   但裴欣怡想不通:“渣男为什么不敢承认小孩是自己的,既然舍不得聂珊珊要求原谅,当时为什么要劈腿。”   陶思眠又笑了一下:“胆子小啊。”   见裴欣怡蹙了下眉头,陶思眠解释道:“不敢承认小孩是自己的,是害怕承担责任,管不住自己劈腿了还强行挽留不敢分手,是害怕承担道义。”   陶思眠道:“这种人是唯利是图但又什么没魄力,聂珊珊爱他他觉得自己是宇宙之王,聂珊珊一旦绝情,你看他绝对又追在聂珊珊屁股后面哧溜哧溜舔狗第一名。”   她想到之前在烤鱼铺看到周识理和聂珊珊暧昧,但没说。   裴欣怡愣愣地望着陶思眠嘴角轻蔑的弧度,半晌才道:“你觉得……你和黎大佬的恋爱谈得有意思吗?”   陶思眠递过去疑问的眼神。   “就你们这样把什么都看清楚了,谈恋爱难道不是,”裴欣怡想了想,“一个问要不要牵手,另一个分析是出于碰到熟人还是多巴胺突然旺盛分泌,一个问要不要约会,另一个分析对方的动机并表示不要进行这样无用的暧昧行为,然后接吻的话,”裴欣怡脑补,“就碰一下快速分开。”   末了,裴欣怡总结:“感觉你们就是两台没有感情的恋爱机器。”   “对呀,”陶思眠状若轻巧道,“我们都觉得恋爱要舒服大过喜欢,喜欢伴随着占有欲、猜忌、敏感、多疑,可能对方在路上多看异性两眼回去都能吵半天,但舒服不一样。”   陶思眠说:“舒服的要义是合作,怎么对甲方就怎么对对方,他看别的异性看久了,你关心他眼睛酸不酸,对方彻夜不回消息你觉得他一定是在通宵加班,送上美味的早点,对方玩手机不太爱理你,你也坐在他旁边玩手机,到点了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吃饭。”   裴欣怡:“你们就差约法三章拟个合同了?”   陶思眠想着黎嘉洲死皮赖脸到自己家借住那阵,点点头:“好像有。”   裴欣怡犹疑:“太生硬了吧?”   陶思眠想起自己无数次落荒而逃,毫不脸红:“你知道我自我防御意识很强,他也很强,两个人都这样,还能怎么办?”   裴欣怡叹了口气。   她听过陶思眠和黎嘉洲恩爱的传闻,也听过两人在网吧门口大吵的八卦,但始终没仔细问过当事人,也没见朋友圈有什么动静,如今听到陶思眠这波澜不惊的语气,她想起那些年陶思眠借给自己抄过的作业,嘴上拒绝但默默给自己带过来的晚饭……   裴欣怡思前想后半天,在企鹅一个大群里找到黎嘉洲,删删减减给他发了一大段信息。   裴欣怡和陶思眠中午见的面。   晚上,陶思眠回翡翠园,在楼下买了一大袋馒头,刚进门,黎嘉洲就拎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却没让路,陶思眠撞在他怀里,还挺高兴:“我回来路过,闻着特别香,就买了点,感觉一口咬下去满嘴松软热香。”   “你喜欢吃我就学着做。”黎嘉洲想占陶思眠便宜,陶思眠换鞋左躲右闪,黎嘉洲没占到,气急拿下巴直蹭小姑娘发顶。   陶思眠面不改色:“我三天没洗头。”   黎嘉洲势均力敌:“我五天没洗脸。”   陶思眠:“我一周没洗头。”   黎嘉洲:“我一个月没洗脸。”   陶思眠瞟黎嘉洲一眼:“我一年没洗头。”   黎嘉洲思忖片刻:“从我记事开始……”   “噗,”陶思眠绷不住笑了,她推着黎嘉洲朝里走,“饭做好了吗?”   “当然,”黎嘉洲自豪地挺直背,“我身为一个田螺男友这点自觉性都没有?”   陶思眠走到餐桌边,突然抬起手,一条干净的热毛巾覆在她手上,黎嘉洲默契又仔细地给她擦着。   陶思眠擦完手刚坐下,黎嘉洲已经舀好了鱼翅汤端到她面前。   鱼翅汤浓郁味美,鲜香满口。   陶思眠刚喝完放下碗,一张纸巾已经落在了她嘴角。   干锅鸭,佛跳墙,糖醋排骨,肉末蒸蛋,炝炒蔬菜。   黎嘉洲厨艺进步比换网之后的网速还快,陶思眠咬排骨被烫得面部扭曲还舍不得松嘴。   “慢点慢点,我不和你抢,你能吃饱。”黎嘉洲看她的眼神温柔,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宠爱。   陶思眠抬眼看黎嘉洲一眼,黎嘉洲脸上立马挂起和先前一系列戏多一脉相承的谄媚微笑。   等陶思眠吃完正要收碗,黎嘉洲动作快她一步:“放着别动,就算搁到洗碗机也是让我来。”   陶思眠要擦桌子,黎嘉洲阻止:“放着别动,你弄脏了手还要去洗。”   陶思眠要浇花,黎嘉洲抢过花壶:“刚装满了水,很重。”   陶思眠要整理客厅沙发上的东西,黎嘉洲拦住:“你怎么知道哪些东西放哪,你对自己家估计还没我熟,你安心坐着玩就好,坐着不好就躺着玩。”   陶思眠瞥黎嘉洲一眼:“……”   这人今天绝对吃错了药,可她说不上来。   她装模作样戏多一下,他就顺杆子爬,她都清醒了,他还活在梦里。   等黎嘉洲忙完厨房和客厅的事儿,又到了她跟前。   黎嘉洲弯腰:“请问小姐想要什么水果?”   陶思眠玩着游戏:“不要,太饱。”   黎嘉洲服务周到:“请问小姐需要什么饮料呢?”   陶思眠:“不要,太饱。”   黎嘉洲锲而不舍:“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待会儿宵夜想吃什么?”   陶思眠一手在平板上飞速操作,一手拽住黎嘉洲衣角,她头也没抬,软声软气:“陪我,坐。”   屡次崩人设屡次立人设的黎.服务周到.员这一次终于绷不住了,他靠沙发坐下,陶思眠默契地抬了身子,黎嘉洲顺势把她搂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   微信响了两声。   黎嘉洲回消息。   安静间,两个人的呼吸清楚地纠缠在这半明半昧的暧夜里。   “谁啊。”陶思眠问。   “宋文信,在寝室群吐槽陈潜让他换方向的事,他不愿意,我让他和陈潜沟通,毕竟陈潜是他的直接导师。”黎嘉洲答。   微信又响两声。   “谁啊。”陶思眠又问,她耳机掉了一只,朦胧的游戏音放大在空气里。   “我妈,她和我爸从国外度假回来了。”黎嘉洲又答。   陶思眠游戏还没结束,黎嘉洲已经放下手机。   陶思眠玩着平板,黎嘉洲稍微侧了点身,勾了一缕她柔软的发尾玩。   “你今晚为什么这么不正常。”陶思眠终于可以和神志清楚的某人沟通这个问题。   黎嘉洲修长的手指缠着发丝露出发梢,轻轻用发梢去碰她脖颈的软肉:“你裴室友给我发了一大段信息,让我对你好些,温柔些,不要只顾着研究和学术,偶尔也要把你放在心上。”   陶思眠手指停住。   黎嘉洲若即若离碰着她敏感的耳廓:“她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经常嘴上损她,其实会帮她带东西。”   陶思眠脸已经红透,她吃着黎嘉洲呼吸的痒却没有躲,纤长的眼睫颤得厉害。   “他说你慢热,建议我百依百顺,增加亲密接触,主动点、周到点。”   这才有了晚上那一出。   黎嘉洲声线压得更低,下颌抵着小姑娘脖颈,他稍一腾身仰头,唇就落在了她白润的耳垂上,然后辗转落到她的唇旁。   二楼,陶思眠卧室。   床上的手机屏幕连连亮起。   裴欣怡当时冲着要对陶思眠好的那股劲给黎嘉洲发的信息,发完就后悔了。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除了黎嘉洲那个“OK”手势,陶思眠没有任何回复,裴欣怡坐立难安。   裴欣怡:【陶总你还好吗?】   裴欣怡:【陶总我没有干涉你和黎大佬感情的意思,就觉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俩其实都有心,只是双方都还没完全卸下防备。】   裴欣怡:【男方应该主动点的,我也觉得你值得,你不要生气,黎大佬生不生气……无所谓。】   ……   裴欣怡在寝室满怀担忧地揣手手。   而同一时间,她想象中眼里只有学术,理性克制、不解风情,可能因为觉得那些信息越界而和陶思眠对坐桌子两端冷淡询问的黎嘉洲,把陶思眠按在沙发上亲。   冰凉的平板抵在陶思眠软腰上。   “七七,这是不是百依百顺,亲密接触,”某人又低又混蛋的声音伴着小姑娘的嘤咛一下一下的,“学长够不够主动,够不够周到?”   陶思眠顺承他的力道,耳朵红烫得快要化掉。   黎嘉洲坏笑着吃掉她轻细的音节:“舒服吗……嗯?”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太差,填坑太慢,无数次修前修后,大大们可以等完结再看~   欠下的温柔都会补上,圣诞快乐,感谢支持~ 第67章 六十三口   第二天早上, 陶思眠醒了下楼, 黎嘉洲已经坐在客厅敲电脑了。   他头也没抬,声音含着笑:“对昨晚的服务还满意吗?”   陶思眠瞪他一眼。   黎嘉洲完全没感觉到一般:“今晚需要续个费吗?”   陶思眠朝他走去。   黎嘉洲笑意憋不住:“按摩推油十项全能包君满意——”   陶思眠抡起鞋底作势就要朝黎嘉洲脸上招呼,黎嘉洲假装害怕身形却没朝后闪, 陶思眠手一转, 亲他一下, 傲娇道:“我亲我男朋友, 你应该没意见吧。”   黎嘉洲想了想, 礼尚往来亲了陶思眠一下:“我亲我女朋友, 你应该没意见吧?”   陶思眠搡两下黎嘉洲胸口,黎嘉洲心都化开了。   上次裴欣怡怀疑过他和陶思眠的感情后, 黎嘉洲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等研究室进度稳定后,他立马挑了个周六晚上请两边朋友吃饭。   临出发前, 陶思眠想着黎嘉洲寝室有个单身的宋文信, 不着痕迹地拉裴欣怡去校门口做了个头发, 黎嘉洲妇唱夫随,在宋文信杀猪一样的叫唤中, 给曾经的室友抓了个渣男大背头。   地方订在一家新开的西餐厅,设计感很强, 音乐轻缓,灯光温柔。   陶思眠和黎嘉洲贴耳说着悄悄话,程果和许意菱在点菜,裴欣怡故作淡定打量油画壁纸,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到宋文信身上。   现在做科研的都这么……斯文败类吗?   分配寝室都是看脸吗?   不过为什么不说话啊,陶总什么时候好,谁来救救自己。   大抵看出了裴欣怡的不自在,宋文信觉得自己作为学长,有必要照顾学妹,他问:“要柠檬水还是苏打?”   裴欣怡:“柠檬水,我可以自己来。”   宋文信隔裴欣怡有点远,他端着水壶起身:“哪儿有让女孩子自己动手的道理。”   可宋文信也紧张,托壶身的手有点抖。   淅淅沥沥的水声越来越脆。   “够了够了。”裴欣怡下意识去扶水壶,一不小心碰到宋文信的手,她手触电般弹开,一抬眼,她眸子干净清澈,受惊慌乱的样子宛如一头小鹿,一下子撞到了宋文信心里。   黎嘉洲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戏,许意菱都想起哄“亲一个”了,陶思眠含笑瞥许意菱一眼,替面红耳赤的宋文信和裴欣怡解围:“你们俩是不是还没微信,加一个吧。”   宋文信清了清嗓子:“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裴欣怡同时问:“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黎嘉洲和程果“哎哟喂”叫得不怀好意,裴欣怡羞到不行。   宋文信是个稳重的人,平复完情绪反问黎嘉洲:“你起哄我做什么?今天不是你和陶总请吃饭吗?关注点不应该是你和陶总吗?”   宋文信:“准备什么时候见家长,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   “陶总啊,你是不知道,”宋文信转而对陶思眠道,“黎嘉洲前五年在寝室群说过的话,还没有和你在一起之后一周说得多,张口闭口我家七七。”   “黎嘉洲以前就像个AI没啥表情,现在走路走着走着都能笑出声。”   “黎嘉洲以前喜欢买鞋,现在寝室那个鞋柜都长灰了他都不看一眼,每次课间回寝室都是来拿吃的拿零食,要么就是抱着他的粉色保温杯回来接热水。”   零食是放在寝室小冰箱冷藏的糕点,陶思眠喜欢吃。   回寝室接热水是因为陶思眠觉得学校的水有股自来水味,黎嘉洲寝室装着净水器。   陶思眠本来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但被男朋友室友这么简单直接地陈述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朝黎嘉洲怀里埋。   黎嘉洲护短:“宋文信你闭嘴。”   程果揶揄:“黎嘉洲你耳朵软,你就是个菜鸡,真男人能不能硬气一点。”   许意菱踩程果一脚,程果瞬间怂了。   宋文信笑:“你们俩怎么这么怂啊。”   裴欣怡眉眼盈盈看着宋文信,宋文信倏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晚上散场时,黎嘉洲和程果都喝得差不多了。   陶思眠麻烦宋文信送裴欣怡回寝室,道:“现在有点晚,我们寝室楼下那段路灯好像坏了,裴欣怡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宋文信道一声“没事”,和裴欣怡并排走入夜色。   陶思眠望着那两个背影,后知后觉,问许意菱:“我刚刚是不是可以不用找理由。”   许意菱捏捏陶思眠的脸,温柔道:“你看问题看得清楚,当僚机有时候又找不到轻重。”   许意菱话没说完,黎嘉洲拉着程果的手打掉许意菱放在陶思眠脸上的手。   剩下三人一愣。   黎嘉洲皱着眉头,醉眼朦胧地凶许意菱:“我的,不许碰。”   许意菱目瞪口呆:“这就是学者水平,傅阔林研究室门脸?”   最关键的是,陶思眠也没生气,反而摸了摸黎嘉洲的手,温声哄道:“好好,你的,你的。”   许意菱和程果把两个幼儿园小孩扔在路上就走了,简直没眼看。   夜色浓郁,星星稀疏,早春的风裹着一丝凉意吹得让人舒服。   这个点的交大路上没什么人,裴欣怡和宋文信走得若即若离。   安静好一会儿后。   宋文信:“我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黎嘉洲谈恋爱,还这么爱。”   裴欣怡:“我也没想过陶总会在有生之年谈恋爱,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感情有问题。”   宋文信笑了一声。   裴欣怡:“陶总说你是学医的,也是念研究生吗?”   宋文信:“我比程果和黎嘉洲他们大一级,念博一。”   裴欣怡低头看两人鞋尖:“交大的医学院确实蛮厉害,临床八年收分有时候能到全国第一。”   宋文信:“我是跟陈潜的,之前做抗癌那块,现在转到免疫了。”   裴欣怡:“那你……没谈恋爱?”   宋文信实话实说:“之前因为太忙了,每天觉都睡不够,更别提恋爱,现在稍微好一点了,但也没碰到喜欢的。”   “那我呢,”裴欣怡话没过脑子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你觉得我怎么样。”   问完自己都后悔了。   宋文信明显没料到这个走向,磕磕巴巴:“挺,挺好的。”   裴欣怡本来很紧张,但宋文信一紧张,她反而不紧张了:“那你觉得我是大多数人喜欢的长相吗?”   宋文信:“是。”   裴欣怡忽然停住脚步,笑着看向他:“那你呢?你是大多数人吗?”   宋文信脸红完了,彻底说不出话。   裴欣怡胆子更大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看电影。”   宋文信:“我,我……”   裴欣怡:“明天周日,明天可以吗?”   ————   黎嘉洲和陶思眠同居之后,并不是每晚都睡在一起,因为陶思眠偶尔会想事情,就不想黎嘉洲在旁边,黎嘉洲偶尔半夜才从研究室回来,也不想吵到小姑娘,就回了客房,两人相安无事。   所以当黎嘉洲喝醉后,陶思眠看出黎嘉洲很热,自己在他旁边会更热,他会睡不好,陶思眠打算拿毛巾给他擦一擦,把他哄睡着再去隔壁睡,可就拿毛巾这几分钟的功夫,出事了。   陶思眠去洗手间之前,黎嘉洲乖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说着听不清的话。   陶思眠从洗手间出来时,黎嘉洲像菩萨一样坐在床上,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抱着被子表情呆呆的。   “你听说过倒春寒吗?”他问。   “现在就是啊。”陶思眠走近。   “我觉得有点冷。”黎嘉洲又道。   陶思眠:“那就开地暖。”   黎嘉洲:“地暖热。”   陶思眠:“那就开空调。”   黎嘉洲:“空调干。”   陶思眠:“开加湿器。”   陶思眠想给黎嘉洲擦擦脸,可是黎嘉洲一直躲,等陶思眠面无表情说完加湿器,黎嘉洲彻底爆发了。   “我受够了陶思眠我受够了!”黎嘉洲大吼,“我什么都依着你宠着你惯着你,可是这样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他崩溃道:“我在家也是被宠大的,我在家也是世界的中心,我让你当中心那么多次,你就不能让我几次吗!”   “我也想要你什么都听我的,围着我转,尊重我的意见。”   “我想你做事情之前先考虑我,而不总是我先考虑你。”   “OKK,我爱你,所以我做这些我甘愿我没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黎嘉洲眼眶通红,忽然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样总是在纵容你的我,不是真正的我,长此以往压抑的我,会让我丢了真正的我。”   “我的眼睛会慢慢没有光,我的眼神会黯然失色,”黎嘉洲摸了把眼泪,抽抽搭搭道,“可能我嘴角笑容会不在。”   陶思眠听得揪心,小心翼翼地试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压抑太久了?”   黎嘉洲点点头。   陶思眠继续:“你要我尊重你的想法?”   黎嘉洲又点点头。   陶思眠彻底明白了,她叹一口气,抱着宛如孩子的黎嘉洲,轻声道:“你这是没有安全感,因为你觉得你很爱我,远超过我对你的爱,所以你会下意识地迁就我,因为你害怕我在这段恋爱里不开心,你害怕我会离开。”   “但其实不是的,”陶思眠拍拍黎大孩子的背,给他顺气,“我对这个世界本来是不抱希望、没有情绪的,是你给了我情绪。给了我哭,给了我笑,给了我喜怒,给了我哀乐。”   陶思眠:“我当然会尊重你,迁就你,纵容你。”   黎嘉洲:“你没有。”   陶思眠冤枉:“我哪里没有,是你想说什么我不让你说,还是你想做什么我不让你做。”   黎嘉洲:“你不让。”   陶思眠无辜:“我哪里不让——”   黎嘉洲吼道:“那我想睡你的床,每天都睡!”   刚吼完,自己就心虚了。   陶思眠楞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   两个人明明在吵架,结果陶思眠被吵笑了。   黎嘉洲小眼神看陶思眠,不想泄气又怕陶思眠生气。   陶思眠抿嘴憋笑。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   陶思眠拉过他的手,黎嘉洲乖了。   陶思眠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说:“你是大哥,你说了算,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帮黎嘉洲脱鞋、脱袜子、扶到床上:“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陶思眠要给他脱衣服,黎嘉洲乖乖把手抬起来。   陶思眠要给他盖被子,陶思眠乖乖躺好。   等陶思眠帮他收拾好,就看见黎嘉洲歪着脑袋看他。   陶思眠也歪着脑袋看他。   黎嘉洲乖若鹌鹑,小声补充:“抱你的那种……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总:???   抱歉,谢谢,鞠躬。 第68章 六十四口   早上, 陶思眠和黎嘉洲是被铃声吵醒的。   电话里, 宋文信态度很激进。   陶思眠迷迷糊糊:“怎么回事啊。”   “你再睡会儿,宋文信和陈潜杠起来了。”黎嘉洲亲了亲小姑娘额头,掀开被子下床。   陶思眠困得不行:“陈潜不是宋文信导师吗, 为什么会吵起来, ”她想到什么, 拧了拧眉, “感觉刚刚宋文信语气好激动。”   黎嘉洲轻手轻脚穿衣服:“宋文信人品没问题的, 踏实孝顺, 做饭还好吃,”黎嘉洲知道小姑娘在担心什么, “他喜欢小动物, 不太可能有家暴倾向,人遇到事的时候情绪激动很正常, 介绍给你室友错不了。”   黎嘉洲道:“而且宋文信会做饭, 科研天赋也高, 去年已经发了两篇NEJM,杰青, 突出贡献奖都是时间问题,可能老了还得叫人一声宋院士。”   黎嘉洲絮絮叨好一阵, 凑到小姑娘跟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肆吹嘘宋文信吗?”   陶思眠懒懒打个哈欠。   黎嘉洲笑着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因为宋文信承认,我比他厉害一点。”   陶思眠笑骂:“不要脸。”   黎嘉洲揉揉小姑娘的脸:“因为送给你了。”   陶思眠鼻子动了动。   等黎嘉洲去洗手间收拾出来,身上清冽又好闻,陶思眠舍不得他走, 黎嘉洲哄她:“一会儿就回来,”又流氓,“不然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多留两秒,亲我两下多留五秒,多划算。”   陶思眠哼哼着:“你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吗,喝醉之后。”   黎嘉洲明显一副断片的表情。   陶思眠探手摸过手机,播放昨晚录下的视频。   画面里,黎嘉洲抱着被子,眼睛红红鼻子红红。   “陶思眠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总是我在迁就你,你偶尔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我的眼睛慢慢会没有光……”   “我想睡你的床,每天都睡……”   “……”   黎嘉洲:“?”   一秒,两秒,三秒。   黎嘉洲微笑着放下陶思眠:“我去了,好朋友再见。”   陶思眠越想越好笑,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   宋文信的事情确实不好解决。   黎嘉洲到休息室的时候,宋文信已经过了气得说不出话的阶段。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当初老板(陈潜)做抗癌,我一个人做五个人的活,四十个小时不闭眼盯实验,陪他拿了三个S级项目,后来他转免疫,三年前,你记得吧,其他导师想挖我,我都没答应,二话不说跟着他转免疫。”   “球蛋白差最后一期实验就能出结果了,他让我转给肖旭,让我去做病毒分型,辛辛苦苦两年的东西让我放我就放?我论文二稿都改了发他邮箱了,现在让我转方向?”   “他把我当什么了?当把枪?指哪打哪?当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可我是活生生的人,”宋文信脑子一片空白,“我对免疫比对抗癌有兴趣,所以当初他让我转方向我很感激他,可现在他让我去做病毒分型,为什么?凭什么?”   黎嘉洲知道没有永恒的师生情,只有永恒的成果。   即便他和傅阔林关系亲近,那也是建立在他能为傅阔林做研究拿项目的基础上。   但是宋文信在免疫明显还没到瓶颈,宋文信对陈潜也是忠心不二,宋文信每篇论文鸣谢的都是陈潜。   黎嘉洲给宋文信递了杯水:“你给你老板明确表达过拒绝吗?”   “当然,”宋文信猛闷一大口,“上次我给你说老板让我转方向,我就拒绝了,他说我们都考虑一下,我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就过去了,结果今天早上,他直接让肖旭到我组里来了,肖旭连实验样本是什么都不知道,老板让我手把手教?”   黎嘉洲想了想:“陈教授确实快两年没拿项目了,我估计你是顺的,但你们研究整体到了瓶颈,你实验已经到第三期了,所以他让个菜鸡接手,你去带新方向,我觉得可以理解,”黎嘉洲道,“到时候你球蛋白这块发了论文署名还是你的,新方向也有进展,双方向不是坏事。”   “不出意外的话,如果我让了,那署名也是别人的,今天早上他对署名只字未提。”   宋文信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玻璃和楠木想碰发出清脆声响,一圈浅浅的水痕蔓延在边缘。   黎嘉洲和宋文信说了会话,远天的灰云散开,上午的天光这才彻底亮起来。   ————   可能是黎嘉洲早上秒懂了陶思眠眼神里怕宋文信太凶会不会有暴力倾向的意思。   她把她朋友介绍给他朋友的感觉很微妙,就像她和黎嘉洲,已经是一个小家庭。   陶思眠一上午心情都不错。   她去超市买了点零食,黎嘉洲给她发消息说快回家,陶思眠就站在小区门口等他。   回家。   他说回家。远远   家。   陶思眠反复咀嚼着这个字眼,觉得这个字念得好听,意思也好。   黎嘉洲出现在小区门口时,路过的两个女生不停看他,然后红着脸和同伴私语。   黎嘉洲走近接过陶思眠手里的东西,看到小姑娘一脸嫌弃。   她好像在嘟囔什么。   黎嘉洲又凑近些,才听清楚。   “长这么好看就算了,还高,高就算了,衣品还好,衣品好就算了,还笑得这么荡漾。”   这下,黎嘉洲笑意更憋不住了,戳戳小姑娘的脸,问:“吃醋了?”   陶思眠:“我不喜欢吃醋。”   黎嘉洲:“别人看我你不高兴了?”   陶思眠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   黎嘉洲大着胆子:“你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陶思眠快步甩下黎嘉洲。   黎嘉洲赶紧追上去,眉目都荡漾道:“我知道得哄哄你,可我怎么想怎么开心,”黎嘉洲跟上电梯,“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占有欲这么明显。”   陶思眠忽然问:“有多开心。”   黎嘉洲一听这冷静的语气,立马收敛了:“也还好。”   陶思眠:“说实话。”   黎嘉洲:“前所未有。”   陶思眠:“说你是猪。”   黎嘉洲:“你是猪。”   陶思眠:“说我是猪。”   黎嘉洲:“你是猪。”   陶思眠:“?”   黎嘉洲忍笑:“好好,我是猪。”   两个人像三岁儿童一样在电梯里进行毫无意义地拌嘴,可陶思眠就喜欢这样,黎嘉洲也喜欢这样。   陶思眠想,黎嘉洲说得是对的,她就是吃醋,可她就不承认,黎嘉洲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黎嘉洲想,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占有欲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了。   两人出电梯,发现门开着,顿时心生警惕。   黎嘉洲下意识把陶思眠拉到身后,两人还没决定报警还是正面上时,便看到趿拉着浴室拖鞋过来关门的陶然。   两人都松一口气。   陶然叫人:“姐,姐夫。”   陶思眠不满:“怎么进来的?”   陶然努嘴:“密码锁啊。”   陶思眠简直了,深呼吸平静自己想揍人的冲动:“我是说,怎么猜到密码的。”   陶然心直口快:“我朋友说女人都恋爱脑,我就输了姐夫的生日,就一次。”   陶思眠换鞋子:“是你姐夫……黎嘉洲让我换的。”   “不用害羞啊,”陶然大大咧咧和黎嘉洲勾肩搭背,“恋爱脑没什么不好,说明你们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情比金坚。”   陶思眠受不了油嘴滑舌,搡陶然:“把湿拖鞋换了。”   十分钟后。   砂锅里炖着排骨汤,流理台上洗好了水果,陶然宛如饿死鬼一样吸溜着黎嘉洲做的全家福泡面,坐他旁边的陶思眠脸都皱到了一起:“所以为什么过来。”   陶然含混:“我妈这两天更年期到了,我来避避风头。”   陶思眠点开陶二婶的微信对话框,问陶然:“住几天。”   “先一周吧,”陶然瞥到陶思眠手机屏幕,电光火石抱住老姐的手,“不要告诉我妈。”   “就招呼一声啊。”陶思眠奇怪。   陶然明显不想说:“让你别告诉就别告诉,怎么这么啰嗦。”   陶思眠好心不得好:“诶,你现在在谁家。”   陶然看着陶思眠满脸不爽,知道姐姐是嘴硬心软,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陶然出走的原因,远非更年期那么简单。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南方传媒集团的股份就持续走低,中间三次停牌调整也不见起色。年底陶二婶给陶老爷子提过用陶思眠股权做海外资产置换,陶老爷子坚决反对,陶二婶自然不能和老爷子撕破脸。   同年年底,一休传媒账面利润有将近三十个亿。   陶二婶用南方影视做抵押,想从一休手上换出现金流,一休传媒总裁蒋时延是为陶思眠父母鞍前马后的人,但并不意味着蒋时延会买陶家老二的账。   更可气的是,蒋时延这边刚拒绝了陶二婶,转头就买了B市黎家晶科地产三座文化产业园,好像在挑衅说我有钱,我知道你缺钱,可我就是不给你花。   陶二婶气得不轻,就在她快走投无路的时候,晶科地产提了对南方影视的收购意愿。   在整个南方系,除开个人股东,本来是南方传媒和一休传媒二分天下,如果晶科通过南方影视进驻进来,局面就变成了三足鼎立,陶二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毫无办法。   在陶二婶忙着被收购那几天,陶然天天泡在网吧。   等陶二婶终于得空,到烟熏火燎的网吧把人拎出来,她问了陶然一个问题:“你想继承南方系吗?”   陶然还想着自己上把没打掉的老狗逼,格外诚实:“我只想打游戏。”   路边人来人往,朝母子这边看。   陶二婶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一个字一个字问陶然:“所以你在陶家这么多年,陶家生你养你,你脑子里就只有玩,完全没有意识到陶家的责任和南方系的责任?”   陶然脱口而出:“南方系是大伯和伯母的,大伯和伯母不在是姐姐的,因为姐姐读书所以你帮姐姐管,以后如果姐姐要继承自然是姐姐的,如果姐姐不继承就找职业经理人,至于陶家——”   十七岁的少年满脸倔强和叛逆,陶二婶一巴掌落在儿子脸上。   陶二婶打陶然的次数不多也不少。   陶然耸耸肩,轻车熟路:“那我先滚了?我看到你司机来了。”   陶二婶神态是恨铁不成钢的绝望。   也是在这个瞬间,陶然彻底明白了母亲这些年对陶思眠的好,是涂满蜜糖的陷阱。   小孩子藏不住事。   就一顿饭的功夫,陶思眠就猜出了个大概。   她安慰陶然:“你别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万事顺其自然。”   陶思眠还是心疼陶然:“你要住在这儿也行,或者隔壁黎嘉洲那空着。”   “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陶然一脸诧异,“我住一周我可以去酒店啊,只要你给我钱。”   陶思眠:“?”   她突然不想说话。   等黎嘉洲收拾好餐桌,又给陶然订好酒店,陶思眠和黎嘉洲宛如送大佛般送陶然到门口。   陶思眠不耐:“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   陶然笑:“谢谢姐,姐夫。”   黎嘉洲客气:“下次还来玩。”   陶然杵在门口没有要走的迹象,黎嘉洲和陶思眠你看我我看你。   陶然轻咳两声,对陶思眠道:“姐夫刚刚给我订酒店是生存必要条件,姐你给我的钱是零用钱,”陶然余光暗示性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就爷爷可能还不知道你和姐夫在同居,我嘴巴有的时候有点大,就漏风,包不住……”   “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机械音响起。   陶然狗腿地朝陶思眠笑:“谢谢姐。”   陶思眠和黎嘉洲巴不得他下一秒就消失。   陶然望向黎嘉洲,嘿嘿笑着:“姐夫,我觉得男女平等,不能见外。”   第二次,“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陶然心满意足地走了。   “那个小讨债鬼,”陶思眠有点气,问黎嘉洲,“你为什么要给他,他就欺软怕硬,你应该凶一点,他和他妈闹掰了但他还有爸爸啊,让他没钱找他爸爸拿。”   黎嘉洲关了门拥着陶思眠朝里走:“没关系,在我心里我就是把他当儿子的。”   陶思眠认真发问:“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当爸爸。”   她抬眼撞见黎嘉洲深邃噙笑的眼眸,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耳根子瞬间就红了。   ————   女孩子对于爱情和八卦好像有天生的热情。   以前陶思眠用自己的强大的力量封印着,但一旦打开,她也和许意菱一样,成了裴欣怡的恋爱导师。   许意菱嫌弃她男朋友少,陶思眠理直气壮:“至少我吃过猪肉。”   许意菱竟无言反驳。   三个女生拉了一个讨论组。   聊天主题十分固定。   裴欣怡很纠结:【我这样会不会太主动了啊,毕竟上次我约他周日看电影他放了我鸽子,可能人家对我没那意思,是我自己用一千吨言情小说脑补出来的。】   许意菱很客观:【我听程果说宋文信最近要换研究方向,和导师有点矛盾,我估计压力也蛮大的。】   陶思眠回忆一下:【上次宋文信和陈潜教授闹起来就是周日。】   或者。   裴欣怡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我好像看到了他的知乎号,他怎么懂这么多啊,那些字我都认识,可合在一起我就一脸茫然。】   裴欣怡:【啊啊啊我在学校官网看到了他了,感觉他颜值被眼镜封印了。】   裴欣怡:【啊啊啊他问我平时喜欢买什么,这是要为上次放鸽子赔礼道歉的意思吗?怎么这么会啊,那我应该回答什么价位比较合适。】   ……   许意菱:【看,爱情。】   陶思眠:【看,爱情。】   就在陶思眠看裴欣怡和宋文信快一周没进度,和黎嘉洲商量要不要再请大家吃一次饭创造机会时,宋文信在寝室群发了简单明了四个字:【在一起了。】   黎嘉洲懵了:【你和裴欣怡在一起了吗?】   宋文信:【对。】   程果:【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宋文信:【刚刚。】   黎嘉洲帮自家小姑娘问:【所以你们谁表的白?】   宋文信:【我,我还答应这周末带她回家玩,我奶奶做的红烧肉很好吃,你们要不要一起,我奶奶也念叨你们好久了。】   一见钟情,两天发展,一周确定关系,立马见家长。   黎嘉洲:【我……】   程果:【翻译:你们的进度太快,黎嘉洲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嘲讽,毕竟他是暗恋了一学期,冷宫了两个月,死皮赖脸好多天才得以登堂入室,而你。】   程果:【要我说。】   程果话没说完。   屏幕显示:您已经被移出群聊。   程果:“?”   而另一边,三个女孩子开着群视频。   陶思眠调整面膜角度:“所以月色太好,你强吻了宋文信问要删好友还是负责,宋文信说删好友不礼貌,负责?”   许意菱嗷嗷叫:“我为什么隔着屏幕都闻到了酸臭味,感情小裴你和宋文信都是闷骚?”   裴欣怡故意做作地谦虚:“应该还好吧,毕竟我们手都牵了,要我说,我觉得牵了手就可以负责了,而且他还说这周末带我回家玩,你们说我要买礼物吗。”   进度条受到嘲讽的两人。   陶思眠:“……”   许意菱:“……”   陶思眠退出群视频。   许意菱退出群视频。   ————   黎嘉洲和程果宋文信他们平时怼归怼,真当遇上事时,却是能推心置腹的。   上次宋文信给黎嘉洲说了陈潜让换方向的事,黎嘉洲让宋文信和陈潜再商量一下,然后自己找傅阔林对陈潜旁敲侧击,很明显,陈潜的态度很坚决。   黎嘉洲和宋文信走在交大路上时,不少人看向两人。   宋文信面上没有太大波动:“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毕竟熬了这么久就快熬出头,而且你知道肖旭是谁吗?”   黎嘉洲隐约有点印象,但是不明晰:“谁?”   “和盛文杰关系很好那男生,盛文杰你记得吧,”宋文信提醒,“就之前搞程果和许意菱的,许意菱前男友。”   黎嘉洲想起在学生会那一出,盛文杰泼陶思眠的水,就是那个肖旭接的。   肖旭有个分分合合多年的女朋友,他也听自家七七提到过,好像是舞蹈团团长,叫聂珊珊。   “他?”黎嘉洲觉得匪夷所思,“他一看就不太聪明。”   科研这种智商歧视视作合理的行业,陈潜为什么要让肖旭进研究室?   如果做苦力,为什么要让肖旭接宋文信的方向。   黎嘉洲是极其温柔含情的长相,但他面对陶思眠意外的人时,都是眼尾浮笑,不达眼底,让人看不清情绪。   长腿迈的步伐停住了。   黎嘉洲站在草坪边缘,鞋底蹭着初春的软泥。   宋文信跟着停在旁边。   “可能我说话不太好听,但我还是要说,”黎嘉洲手揣在兜里,看了一眼宋文信,状若不经心道,“你对陈潜掏心掏肺,陈潜未必对你掏心掏肺,我知道你是陈潜的张保王衡(忠将),陈潜对你也有恩。”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水平,不管到哪个研究室,都能做到今天这程度。”   “陈潜这次让你换方向说明他已经没把你当自己人,那你又何必把他当自己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换导师换研究室,”黎嘉洲考虑得已经很全面,“可能有导师碍于陈潜不敢要你,但也有陈潜的对头研究室,肯定会有各种风言风语,但大家最终看的还是成果,你带着成果走,筹码本身就足够。”   黎嘉洲平静道:“别人怎么对你,你怎么对别人,刀都捅进来了,你还心软什么?”   宋文信无奈:“不一样的。”   宋文信说:“你爸妈是白手起家腥风血雨坐上福布斯的人,所以你想问题中要害,果断干脆不拖泥带水,你有资本,也有依靠,你做科研出于天赋出于热爱。”   “但我不一样,”宋文信笑笑,“我就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工薪阶层,还有个奶奶,我是喜欢我是热爱,但我要毕业结婚生子,赚钱养家糊口,天赋和热爱好像最后都会回到一份工作,一份工资。”   “我快25了,我也得考虑恋爱结婚生子,考虑机会成本。”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   宋文信扯了扯嘴角:“有时候不甘心自己是个普通人,但最后的最后,还是要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我女朋友是个乖乖女,”宋文信道,“我也不想让她一直担心。”   黎嘉洲听懂了宋文信顺从的意思,不太甘心:“你和你女朋友认识多久?你见过她父母吗?知道她家庭吗?知道她本性吗?在一切都不确定之前,没必要考虑她,甚至因为她的意见就顺从陈潜换方向。”   黎嘉洲说:“你换研究室,毕业论文如果陈潜卡你,我豁出去也帮你想办法,就算你最后毕不了业,你发的A刊也够去任何一个医药集团开发部,我可以给你牵线。”   “你的好意我当然知道。”   “可想想我爸供我这么多年,虽然现在不找他要生活费,但最后如果我连博士都毕不了业,我爸怎么办,我家人怎么办,我三姑六婆的唾沫就得把我淹死,好了,真的,”宋文信轻捶一下黎嘉洲后背,“好意我心领了,一辈子都记得,换就换吧,我已经退了一步,陈潜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应该不会对我太差,他手里好几个其他方向都不错。”   黎嘉洲没说话了。   宋文信目光有些远:“你知道吗,那天你请吃饭,我看到裴欣怡,好像就看到了很多年以后。”   “我还在做科研,程果已经脱坑成了个电视剧制片人,你可能还在继续做科研,可能不好好做科研就回去继承家业了,但我们关系还是很好,甚至会有小孩,三个小孩在旁边玩,我们在聊天,或者让各自的孩子叫对方叔叔阿姨。”   黎嘉洲把鞋子上的泥土慢慢磨掉:“所以你是喜欢裴欣怡,还是喜欢那种感觉时,裴欣怡刚好出现在你的世界里,”黎嘉洲道,“你之前不换方向的态度明明很强硬,我真的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刚交的女朋友,一段刚开始的恋情就改变自己人生的重大决定。”   宋文信反问:“那你和陶总恋爱时间长吗?”   黎嘉洲:“不到半年。”   宋文信:“如果你也面临选择,你想要A,陶总让你选B,你选什么?”   黎嘉洲毫不犹豫:“B。”   宋文信耸肩:“一个道理。”   “不一样。”黎嘉洲轻笑。   宋文信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你和裴欣怡恋爱带着一丝偶发性,”黎嘉洲提及陶思眠,眼底都浮了一层温柔的涟漪,“而我一开始就是非她不可的人。”   非陶思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抱歉,鞠躬。 第69章 六十五口   黎嘉洲这话把宋文信虐得不轻。   但仔细想想, 确实也是事实, 也就无从计较了。   宋文信是个心软的人,担心每天在群里说自己和裴欣怡做什么了会激怒最近比较忙的黎嘉洲和程果,所以总会委婉一点, 加一些其他事情藉以缓和。   比如。   “这是我奶奶做的红烧肉, 专门送到学校来的, 肥而不腻, 酱汁浓郁, 真的一绝, 我奶奶唠叨好久了,你们什么时候再去我家玩, 她做给你们吃, ”宋文信想了想,“不然这周末吧, 裴欣怡要去我家, 刚好一起。”   黎嘉洲:“……”   程果:“……”   黎嘉洲:“想反杀请直接亮刀谢谢。”   再比如。   “你们还在忙吗?下午有点下午茶吗?哦对, 陶总好像在申报奖学金,许意菱在拍广告, 她们三个女孩子就裴欣怡比较闲,非去什么手工厨房给我做了榴莲千层和花生酪, 花生酪里还有花生粒,我又不好说什么,”宋文信发了两张图片,语气格外欠揍道, “毕竟你们吃都没得吃。”   “你们要吃吗?要吃的话我帮你们点外卖,我请客。”   宋文信为了突出嘲讽,还故意把“外卖”两个字分开打。   黎嘉洲:“……”   程果:“……”   晚上黎嘉洲把聊天记录给陶思眠看,明里暗里暗示时,陶思眠啧了一声:“狗谈恋爱不能变成真的人,但有些人谈恋爱是真的狗。”   黎嘉洲抱着小姑娘大笑:“你这是在骂宋文信还是骂我们。”   茶几上放着各种各样的零食。   陶思眠随手捻了一个洋葱圈套在黎嘉洲中指上:“当然是他们,”她理直气壮,“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   被一个洋葱圈套住的黎大佬格外认同地吃掉信物:“有道理,不然……叫声老公先听听?”   陶思眠稳中带皮,扭头亲了一下黎嘉洲。   她声音含着笑:“爸爸。”   完蛋,局面一下就收拾不住了。   ————   黎嘉洲一直以为宋文信说请大家去家里吃奶奶做的红烧肉只是说说,没想到他周五专门跑到傅阔林研究室来看黎嘉洲他们的进度,确定周六大家都有时间后,真的安排上了。   宋文信家在弄堂深处,两面路墙蔓满了爬山虎,一株高大的梧桐春叶招摇,幽绿又精巧。   就是车不太好进。   黎嘉洲让程果的车先进去后,自己的车卡着缝停在旁边,陶思眠下车一看,担心待会儿走的时候程果他们倒不出来,黎嘉洲又把车从缝里开出来,侧了个角度给程果留出去的空间。   黎嘉洲开车好几年,即便这种状况,他也只是探头出来看了一下大致,然后有条不紊转着方向就停稳了。   他的脸过于好看,下车腾身出来时,腿长得让人看不尽。   陶思眠再次肯定了自己对黎嘉洲属于见色起意,无比感慨:“怪不得网上总说单手把方向盘的男孩子很帅。”   许意菱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无比嫌弃:“帅是因为开车的是黎嘉洲,开的新换的阿斯顿,其实单手双手不重要。”   陶思眠反驳:“还是很重要的,单手可以反应一个人的思维——”   许意菱冷笑一声:“那双手把方向盘开阿斯顿马丁的彭于晏和单手把方向盘开五菱宏光的郭德纲,你选谁?”   陶思眠弱弱道:“我选黎嘉洲。”   许意菱:“……”   黎嘉洲拉着陶思眠的手,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宋文信家三室一厅,不大,窗明几净。   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客厅的沙发和椅子上铺着干净柔软的布垫,饭厅的大圆桌上放着煮熟的香肠腊肉和焯好水的乌鸡。   宋文信爸爸在国企做技术,妈妈在社区做服务,热情地招呼黎嘉洲她们坐,奶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要么做吃的给儿子媳妇或者孙子送去,要么在小区捡垃圾寄给山区贫困的小孩。   沙发后面的墙上挂满了家人的照片,从宋文信小时候到中学到大学,从宋爸爸宋妈妈年轻时候到现在渐露皱纹,从宋奶奶头发挑白到两鬓斑白,还有些陌生人和宋奶奶的合照。   宋奶奶从厨房出来拿水糖,看到许意菱和陶思眠在看那些照片,热情介绍道:“这是那些山里的小孩,我说不用来找我,非要来找,这是王一,去年考上交大咧。”   宋奶奶耳朵不太好,凑近了才能听清许意菱在说什么,好像怕许意菱听不清,回答的声音也很大。   “有退休工资,一个月三千,但得存着以后给文信买房,现在A市房价吓死个人咧,就捡垃圾的钱寄出去……捡了快十年,运气好一个月捡的垃圾能卖五六百,运气更好能卖一千多,一年将近一万,够好些孩子学费了。”   “啥感动?你大点声……我图啥感动啊,我工人退休,也没什么文化,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给国家减轻负担。”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咧。”   “……”   裴欣怡在厨房帮宋妈妈洗菜,宋文信在给大家找花生瓜子糖果,源源不断放到茶几上。   宋爸爸在洗碗和筷子,程果和黎嘉洲在搬大家带过来的礼物,有吃的,有保健品,日用品。   大抵是人太多,空间太小,家味太重,陶思眠鼻尖有些发酸。   “这是小番茄吗?我拿去洗吧。”她很快地端起桌上的水果盘,去了阳台。   黎嘉洲搬完东西感觉陶思眠情绪有波动,跟去阳台帮忙洗水果。   陶思眠袖子太长,把手递到黎嘉洲面前。   “完蛋,我家小祖宗变成贤妻良母了。”黎嘉洲一边给陶思眠卷袖子一边逗笑。   陶思眠看他一眼,那丝几不可查的伤感已经消失不见,问道:“变成贤妻良母为什么是完蛋?”   黎嘉洲理直气壮道:“你要是贤妻良母了那我怎么办,我就不能洗碗拖地擦桌子洗衣服了,你这是在剥夺我的权利。”   陶思眠“噗嗤”一声笑出来:“为什么你在研究室看着一本正经,出了研究室能油嘴滑舌成这样。”   黎嘉洲不满:“这不叫油嘴滑舌。”   陶思眠眼神过去:“那叫什么。”   “取悦。”黎嘉洲低声道。   他站在陶思眠身后,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她的手一个一个洗小番茄。   姿势在暧昧的边缘试探,黎嘉洲的呼吸都落在了陶思眠白皙细腻的脖颈间。   陶思眠吃痒地躲了一下:“你说我们以后也会这样超幸福吗?”   黎嘉洲轻轻摩了一下小姑娘的手背:“那要看你生多少个。”   陶思眠撇撇嘴:“可以不生吗?”   黎嘉洲:“当然可以。”   陶思眠手上动作停下,很认真地问:“那你爸爸妈妈不会说什么吗?”   “为什么会说什么,”黎嘉洲也不明白,“他们对我的决定只有建议权,没有干涉权,如果我做事还要经过他们同意那我是人还是没有脑袋的玩具。”   “你们俩在磨磨蹭蹭什么,洗个水果这么久,快进来吃饼干。”程果在客厅站起来喊。   “马上!”黎嘉洲探身回道。   陶思眠和他磨蹭归磨蹭,洗得还是差不多了。   陶思眠手很漂亮,指节又白又长,映着小番茄的红格外好看。   “快喂我一个。”黎嘉洲给她擦了手,流氓道。   陶思眠脸红得和番茄差不多,软道:“待会儿进去一起吃。”   “快点,喂我一个,”黎嘉洲威胁,“不然亲你噢。”   主要这是在别人家,还是在阳台,他怎么好意思?   但陶思眠也知道黎嘉洲的无赖劲,赶紧拿起一个小番茄塞到黎嘉洲嘴里。   黎嘉洲包着番茄还是碰了一下陶思眠嘴唇。   陶思眠耳朵红得快滴出血来,眼神问:“?”   黎嘉洲好笑:“没说喂了就不亲。”   陶思眠又羞又恼,踩了黎嘉洲好几脚。   宋文信奶奶除了红烧肉做得好,本帮菜也是一绝。   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糯米烤鸭,还有拔丝山药。   山药软糯温甜,一口咬下去,香气裹着热气在口腔里炸开,大家被美味震得说不出话。   许意菱嘴里的还没咽完:“我们以后一定要常来。”   宋文信给话少的裴欣怡夹菜:“不然按人头每个月交生活费?”   宋文信妈妈拍了一下宋文信脑袋:“怎么说话呢!以后你就知道同学情室友情是最单纯宝贵的,尤其你们同寝室这么多年。”   饭后,年轻人围坐在客厅打牌,宋文信妈妈在织毛衣。   陶思眠没怎么见过织毛衣,觉得新鲜想去试试,结果织了五次滑针四次。   陶思眠不好意思地还给宋妈妈:“以前高中我们班有女生用那种粗线织了送给喜欢的男生,我那时候看觉得很简单,实操怎么这么难。”   宋妈妈好脾气地把陶思眠织乱的线重新理顺:“可能因为我织的花针,如果织平针就会简单一点。”   “花针确实很难,平针织四下就好了,”裴欣怡拿过宋妈妈手上的毛线试,“你看,花针真的要一下两下,穿过来绕过去,朝上挑朝下梭,这是朝左还是朝右。”   宋妈妈:“右。”   裴欣怡也是第一次织,虽然不熟练但嘴巴念完就织完了。   陶思眠:“???”   她不敢相信:“我的贤妻良母人设刚立两小时就崩了?”   黎嘉洲长手搂过小姑娘,哄道:“在我心里永存。”   大家“咦哟喂”各种起哄。   “剩两张,”黎嘉洲环视一圈,好整以暇扔下牌,“王炸。”   程果:“???”   宋文信:“???”   程果开始复盘:“你上上上手一对尖,我该拆了四个二给你拦下,你当时手上两张单牌不敢王炸,我拆了四个二之后发顺子,你不要,发对,用对二收回来,就能赢。”   宋文信奇怪:“所以你为什么没拆,黎嘉洲手里必然两张单牌。”   程果无辜道:“我不知道他剩单还是对啊。”   黎嘉洲嗤一声:“我第一手出对三,你对六,宋文信对十我没要,第二手宋文信对四我没要,第三手我用对K拦,很明显对K是我大牌,第七手我拦对Q不是我有不打,是三个拆的……”   黎嘉洲问程果:“你打牌真的不记牌吗?”   程果故作输不起的样子。   许意菱嘲讽:“知名编剧兼职研究生因十块钱伤心欲绝痛哭流涕,这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大家笑得不行。   ————   宋文信父母和奶奶太好客,不仅好吃好喝招待了黎嘉洲他们,走的时候还给每个人都打包了烤山药和烤红薯。   黎嘉洲他们连奶奶是什么时候烤的都不知道。   给黎嘉洲和陶思眠那份锡纸边缘漏了一点出来,黎嘉洲用食指剥了喂给你那陶思眠。   “甜吗?”他问。   陶思眠点头。   “乖。”黎嘉洲摸摸陶思眠脑袋。   夕阳的光从梧桐树的缝隙落到地面,风一吹,光斑就跟着摇摇晃晃。   黎嘉洲站在光和影交界的地方,脸半明半昧,他眼底满是宠溺,削薄的唇角勾着笑,陶思眠忽然就想起军训时他来看自己,也是晴天,太阳。   她以为他给大家都买了西瓜,就是没自己的份,结果他把她叫出去,献宝似地从包里掏出一杯西瓜汁。   他给别人的是西瓜,给自己的是中间最甜最甜那块榨的西瓜汁。   陶思眠当时看着他唇角漂亮,不知道尝起来的滋味怎样。   陶思眠现在看着他唇角漂亮,她手搭着他的肩,踮脚轻轻吻上。   黎嘉洲毫无防备吃了一口甜,微微俯身问小姑娘:“怎么了?”   陶思眠笑得眉眼弯弯:“ 觉得你像猪。”   黎嘉洲笑着捏捏她的脸。   ————   夜晚翻篇,就是周一。   陈潜是劳模,早七点就在研究室,宋文信和陈潜一起到的,但两个人谁也没提换方向的事。   陈潜从办公室出来三次,都没和宋文信说话。   第四次,他让肖旭帮自己买午饭,宋文信卡着这个时间去了陈潜办公室。   宋文信年轻优秀有潜力,陈潜曾经对他和亲儿子一样,家里好吃的会给宋文信一份,出差了给宋文信带礼物,谁也没想到师生一场最后因为换方向的事闹到现在这个局面。   办公室安静得宛如带针掉地。   陈潜伏案奋笔疾书。   宋文信在办公桌前沉默良久,开口:“我愿意换方向。”   “因为恋爱了?”陈潜头也没抬。   “有一定影响,但不完全是,”宋文信说,“我心里还是尊敬您的。”   陈潜问:“尊敬我为什么不早同意。”   “很多事情我没想明白。”   宋文信实话实说:“我的效率您知道,而且免疫球蛋白这块已经到第三期实验了,我觉得您可以让我加快进度,两个月一个月甚至半个月必须做完,善始善终,但您执意要我换。”   “换也行,为什么接手的是肖旭,”宋文信终于把憋了这么多天的话都说出来了,“肖旭刚上研一,至少在我可查询的简历范围内,没成果没论文,我知道他本科跟过您另外的科研项目,但这不意味着我能放心把自己做了两年的心血交给他。”   “还有就是我现在方向的署名问题,我是第一作者,如果肖旭加入第三期实验,那么应不应该给他第二作者,还是给鸣谢,如果这块后续要进驻商业化医药研究团队,难道让肖旭对接,让肖旭做决定,让肖旭做研究阐述?”   宋文信说完了,心里那口郁气也终于吐出来了。   陈潜停下笔,端起手旁的水杯,慢条斯理啜了口热水,然后放下杯子。   “肖旭只是暂时帮你推动项目进度,不会占你的署名,我会找一个水平和你差不多的正式接着你的工作做,你现有成果第一署名肯定是你的,第二署名我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要,然后之后的成果第一署名肯定是对方的。”   宋文信明白,肖旭的不插足和署名的肯定是陈潜的让步。   宋文信有些难过:“我应该早点静下心来和您沟通。”   之前,他不该陈潜一提换方向,自己就炸。   陈潜不计较:“确定了的话,你下午就可以把手上一些细小分支的课题和实验慢慢交给肖旭了,新的方向我会尽快发给你确定。”   陈潜想到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让这个方向上的项目,我会给你争取联合项目。”   宋文信鞠躬:“谢谢老板。”   “过了就好了,”陈潜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朋友从东北带回来的人参,送给奶奶的,拿回去炖乌鸡补一补。”   宋文信险些被愧疚淹没:“谢谢老板。”   办公室内,气氛和谐。   办公室外,肖旭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越听,面上冷笑越甚,他一手还拎着餐盒,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了松,松了紧。   宋文信打电话告诉黎嘉洲自己和陈潜的让步结果时,黎嘉洲反而有点意外。   “我没觉得陈教授是个容易让步的人。”   “可能代入位置不一样吧,”宋文信笑道,“就像别人都觉得傅阔林是大魔头,严中严,但傅阔林对你就能有说有笑插科打诨。”   黎嘉洲想想也是:“总之解决了就好。”   “对了,”黎嘉洲道,“下午你在研究室还是寝室。”   宋文信:“应该是研究室,怎么了?”   黎嘉洲:“七七给我拿了点吃的,是她爷爷从山里带回来的特产,叫我给你家拿点。”   黎嘉洲差点以为要见陶老爷子,结果是秘书送过来的。   宋文信:“不太好意思吧?”   黎嘉洲:“行了行了,你也别见外,下次请我们去你家的时候多做一份拔丝山药就行,你要还过意不去,那就给我们人手十份打包带走。”   宋文信:“……你滚。”   下午的研究楼静谧如常,临近饭点,脚步声才大了一阵,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宋文信跑实验模型忘记了时间,等他再抬头,研究室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伸个懒腰,余光瞥到坐在旁边的肖旭,蓦地吓一大跳。   “嚯!”   肖旭等宋文信好久,听到动静,按灭手机抬起头。   “是不是觉得自己又行了?还是实验室扛把子?陈潜还是爱你的,”肖旭皮笑肉不笑,“现在看我特像跳梁小丑?”   宋文信不解。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得意,觉得我想撬你项目墙角没撬到,我特傻逼?”   宋文信真的懵逼了:“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既然你能进研究室,说明你在某些方面还是擅长,至少说勤奋,第三期实验不难,你回去准备一下应该可以顺利进入,不用着急,有什么地方不懂可以问我。”   这下,肖旭彻底怒了:“你他妈嘲讽谁没脑子呢?谁不懂呢?”   “你决定了不换方向就不换啊,男子汉大丈夫硬气一点,一会换一会不换算什么本事呢?”   “你就是这么任人欺负吗?”   宋文信好脾气也磨尽了:“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说你软柿子好拿捏任人欺负,”肖旭冷笑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样怕是遗传的你奶奶还是你外婆,抠抠搜搜连学校垃圾桶都翻,嫌老太婆身上脏故意把垃圾扔远点吧,她巴巴去捡,捡还不说,还点头哈腰说谢谢同学,你说是不是软柿子任人捏圆捏扁。”   宋文信腾地站起来,脸上青筋暴起,捏拳压迫着肖旭,呼吸重到不行,但努力克制着,不动手。   “怎么了?想动手?”肖旭鼻子发了个嗤音,顺着站起来,抬手冲着宋文信脑袋就是一拳,宋文信猛地把人掀到地上,两个人是瞬间扭打在一起。   黎嘉洲来给宋文信送东西,边走路还在边和陶思眠打电话。   他刚过转角看到研究室这一幕,放下东西就冲了过去。   黎嘉洲本来是劝架的,觉得宋文信没必要在研究室和肖旭动手,在校外随便一个角落找几个人就能把他摁了。   结果肖旭不识好歹,骂骂咧咧说陶思眠“多管闲事”“婊天婊地”害他和聂珊珊分手,黎嘉洲抬手就朝肖旭鼻梁骨劈。   盛文杰本来就是肖旭叫过来收拾人的,看到对方是黎嘉洲,想起之前在学生会被他当众泼水,新仇旧恨瞬间上头,朝着黎嘉洲身上就是一脚。   陶思眠现在再乖也无法抹去她在南一中那段天天见血的撒野日子,打架的动静对她来说何其熟悉。   陶思眠外套都没穿风风火火朝研究楼奔,到了宋文信研究室,只看到四个男人拳头横飞谁也不示弱。   陶思眠操起门口的金属座椅走过去,单手攥着椅腿抡高了利落地冲肖旭后背扇去。   力道又狠又重。   肖旭猛地跌坐在地上,椅子猛地砸落在地。   地面瞬间见了血。   “嘭哐当!”   世界好像安静下来。   陶思眠慢条斯理拽开盛文杰,走到刚刚朝黎嘉洲动手的肖旭身前,再一抬脚,她鞋底压在肖旭手背上。   肖旭嘶疼。   陶思眠状若无睹般微微弯腰,一手还抄着裤兜,另一只手攥着肖旭头发把他朝桌角抵。   “打谁呢?”   她语气格外漫不经心,“是你能碰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思眠:差点忘了会打架QAQ   谢谢,抱歉,鞠躬。 第70章 六十六口   晚上七点的研究楼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 楼下草坪边上有一行蚂蚁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搬走垃圾桶旁边的糖果。   五个人等在研究室门口。   个子矮小的陶思眠站在中间, 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裴欣怡来了。   陶思眠交代裴欣怡给宋文信上外伤药,如果有骨折要送去医院。   裴欣怡道谢离开。   陶思眠回头问肖旭和盛文杰:“那我直接走了?”   肖旭和盛文杰鸡啄米似地点头。   陶思眠挽着黎嘉洲的手离开。   回去路上, 黎嘉洲时不时偏头看一下陶思眠, 时不时看一下, 他特别想笑, 碍于小姑娘一脸面无表情, 只能憋住。   不过小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帅!   这么酷!   像他老婆!   回到家后, 陶思眠朝客厅沙发走,黎嘉洲乖乖去储物室拿了医药箱。   陶思眠熟练地取出碘伏酒精棉签, 看也没看黎嘉洲, 道:“过来。”   黎嘉洲过去坐在她旁边。   陶思眠腾地抬起双腿盘在沙发上。   黎嘉洲大气不敢喘。   陶思眠拉过黎嘉洲的手给他擦伤。   黎嘉洲嘶疼。   陶思眠眼皮都没抬一下。   “打得过吗?”她问。   黎嘉洲和宋文信都是常年坐研究室的人,肖旭和盛文杰是长期在外面玩的人。   黎嘉洲不敢说话。   陶思眠手上动作没停:“万一肖旭再叫人怎么办?”   黎嘉洲小心翼翼看陶思眠一眼。   陶思眠继续:“万一你当时没给我打电话怎么办?”   黎嘉洲抿唇。   陶思眠狠狠按在黎嘉洲伤口上:“研究室门口就有保安, 墙上有求救电话, 你有一千种方法帮宋文信, 不让自己受伤,为什么要和肖旭正面打。”   黎嘉洲不服:“可肖旭说你了。”   “不喜欢我的人那么多, 嘴长在他们身上任他们说,”陶思眠越想越气, “你去打架,人家的拳头就落在你身上,痛在你身上!”   陶思眠气不过,“啪”地罢了棉签, 双手一叉,不帮黎嘉洲上药了。   黎嘉洲讨好地拿起棉签朝陶思眠手里塞。   陶思眠不理。   黎嘉洲又塞。   第三次,陶思眠才重新接过来,接着帮黎嘉洲上药。   这好像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但黎嘉洲还挺高兴的,抽搐的嘴角像卡住的老式电视机波浪。   “笑什么笑!”陶思眠没好声没好气。   黎嘉洲弱弱:“我可以说吗?”   陶思眠鼻音:“嗯。”   黎嘉洲清清嗓子,荡漾道:“你在担心我。”   陶思眠满脸冷酷:“我在担心一头猪。”   被说是猪,黎嘉洲也开心。   尤其他回想当时,陶思眠二话不说直接抡椅子把肖旭砸地上,攥着肖旭头发说“在打谁”“是你能碰的人吗”。   黎嘉洲心里像涂了层蜂蜜一样甜。   肖旭却是在后背收痛那一下,明白陶思眠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   他想不通,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女生,谈的恋爱也是规规矩矩的,怎么会有那么可怕渗人、亡命之徒的眼神。   肖旭嘴唇一哆嗦,话都说不清了:“我,我,我……”   陶思眠瞟一眼黎嘉洲,一拳抡在肖旭额角。   “还打哪了?”   胸口。   “还打哪了?”   小腹。   “还打哪了?”   脸。   肖旭吃疼不敢说话,盛文杰也不敢出声。   陶思眠一拳一拳看着闲散轻飘,落下去的力道只有肖旭知道多阴多狠。   末了,陶思眠站起来,抽了宋文信桌上一张湿纸巾,慢慢地擦自己的手。   “公了还是私了。”她问,听上去十分礼貌。   肖旭和盛文杰对个眼神:“私,私了。”   两人都明白自己是花拳绣腿,陶思眠那股狠劲才是真正混出来的。   “还敢吗?”陶思眠一屁股坐在刚刚肖旭坐的位置上。   肖旭磕磕拌拌:“不,不敢了。”   陶思眠很轻地嗯了一声,把肖旭电脑斜推到黎嘉洲面前。   陶思眠不说话,黎嘉洲也知道小姑娘要做啥,黎嘉洲偶尔会迟到早退睡觉,删研究室日常监控格外熟练,他删完监控,陶思眠已经在A4纸上写好了道歉信。   肖旭和盛文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陶思眠要做什么。   陶思眠把道歉信递过去,言简意赅:“念。”   肖旭和盛文杰不满:“是不是有点过……”   陶思眠眼神上去。   肖旭和盛文杰接过道歉信,陶思眠拿出手机对着肖旭和盛文杰的脸。   陶思眠尤其擅长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关键是整个过程,其他人心绪如同过山车般呼来倒去,只有陶思眠面如古井。   客厅灯光昏暗,贴着陶思眠好看的侧脸线条,她眼睫微垂,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黎嘉洲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你以前是不是在交大门口打过架,”黎嘉洲将脑海深处的记忆挖掘出来,“四年前,烤鱼铺第一个铺面前。”   陶思眠给黎嘉洲贴纱布:“许意菱请我吃饭,结果遇到了流氓。”   “真的是你!”黎嘉洲高兴,痕迹明显地转移话题,“要是早知道我们会在一起,你刚大一我就该到校门口接你。”   陶思眠冷笑:“我不要人接。”   黎嘉洲脸皮厚不怕冷:“没关系,你态度不好我也追你,我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   陶思眠:“我自己也可以吃。”   黎嘉洲:“我可以帮你去自习室占座,给你买水。”   陶思眠:“我自己可以占,可以买。”   黎嘉洲开心:“你期末忙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复习,帮你跑模型,甚至帮你做卷子。”   陶思眠“哦”一声:“我自己有计划,会跑模型,会做卷子。”   黎嘉洲:“然后我们谈恋爱,就可以一起看电影,手牵手。”   陶思眠还没消气:“我自己也可以看电影,手揣兜里。”   黎嘉洲直直看着陶思眠,道:“我会吻你。”   “我自己也可……”陶思眠可以到一半。   好了,说不出话了。   黎嘉洲笑着继续:“我还可以暖床,侍寝,取悦。”   虎狼之词一个比一个用得过分。   这下,陶思眠扔了棉签耳根通红,彻底说不出话,也生不了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干啥啥不行,厚脸皮第一名!(骄傲)   陶思眠:???   谢谢,抱歉,鞠躬。 第71章 六十七口   第二天, 陈潜觉得研究室有点不对。   他转了一圈, 问:“怎么这椅子坏了一把,这桌子也歪歪扭扭的。”   肖旭道:“昨天下午我接水不小心把水洒地上了,摔了一下, 有点惨烈。”   陈潜也没太在意:“下次小心。”   肖旭应:“嗯。”   宋文信在旁边什么都没说, 心里却无比解气。   晚上, 裴欣怡给陶思眠弹语音道谢说要请她们吃饭时, 陶思眠挺高兴:“又去宋文信家吗?”   裴欣怡故意玩笑:“怎么你对去我男朋友家这么有兴趣。”   陶思眠开的免提。   黎嘉洲无奈地帮自家小姑娘回:“她不是对你男朋友家有兴趣, 她只是对拔丝山药有兴趣。”   裴欣怡大笑:“下次吧, 这次我新找了个好地方。”   裴欣怡诚意很足,找了个日式和风的度假村, 民宿很漂亮, 依山傍水。   裴欣怡和陶思眠周五都没课,许意菱已经签了艺人经纪, 研究生念得和自由职业一样。   三个女生等三个男生下午从研究室出来, 便驱车去了度假村。   裴欣怡想抄陶思眠作业, 拉着宋文信坐了黎嘉洲的车。   车程有近一个小时。   黎嘉洲后座放着许多零食。   宋文信一边给两个女生递来递去,一边和黎嘉洲聊陈潜让他换的新方向。   没有一个是宋文信满意的。   裴欣怡叼着薯片道:“本来就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善尽美, 我觉得差不多就好了,事在人为。”   黎嘉洲几不可查皱了皱眉:“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 ”宋文信也没办法,“但我同意换方向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然后我又和老板沟通了一下,他说他再看看。”   经过上次研究室那一架, 宋文信连把实验交给肖旭过渡都不放心,想自己赶着把第三期实验做完,但确实有难度,熬了好几天,他眼窝下有一片淡淡的乌青。   “看陈教授怎么调整吧,如果调整之后的方向你还是不满意,”黎嘉洲坚持自己的观点,“没必要将就。”   末了,黎嘉洲补充:“有什么事你和我和程果说就行,我们都可以给你想办法。”   裴欣怡好笑:“黎大佬你在挑拨我和宋文信的关系。”   陶思眠拍拍裴欣怡肩膀,宽慰道:“没事,又不是挑衅。”   几人都笑了。   民宿老板很佛系,问他们要点餐还是要自己动手做。   许意菱对食宿安排颇得心应手,看着菜单上九百一碗的小面,认真问:“里面是加满了鹅肝鱼子酱海参鲍鱼全家福吗?”   老板诚实道:“有豌杂辣子藤藤菜。”   许意菱:“?”   老板道:“厨师放假回家了,你们要的话,只有我做,我只会煮面条炒蛋炒饭,并且真的难吃,我第一次吃自己做的蛋炒饭时简直惊呆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吃的蛋炒饭。价格定这么高是为了让你们别点。”   许意菱擦汗:“那……有原材料吗?”   “有,”老板道,“如果你们要自己动手做的话,那我就回家了噢。”   许意菱:“?”   等裴欣怡放好东西下来,许意菱已经安排好了大家的工作。宋文信掌勺,程果切菜,黎嘉洲和陶思眠洗菜,自己和裴欣怡负责杂活。   “你在哪找的这么奇葩的民宿,”宋文信笑着问小女朋友,“老板也太无欲无求了。”   裴欣怡终于说了实话:“老板是我哥。”   这下,轮到宋文信满脸黑人问号。   黎嘉洲偏偏还去煽风点火:“你完了。”   陶思眠夫唱妇随对宋文信道:“你完了。”   程果和许意菱乐得看戏。   ————   其实裴欣怡有邀请聂珊珊,但聂珊珊没去,她想着人家都两两一对,自己一条单身狗着实有些碍眼。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和自己牵扯七年的肖旭,倒谈不上喜欢了,只是有点可惜,高中时那么阳光夺目青春飞扬的男孩子,最后为什么变成了那副样子。   自私狭隘,一地鸡毛。   是的。   这也是肖旭对自己新女友的看法。   本来他在研究室就够辛苦了,回到出租屋,看到满屋子乱扔的零食口袋和汤洒一地的外卖盒,更是快要窒息。   偏偏新女友还视若无睹般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剧,见肖旭回来了,娇滴滴道:“老公,帮我收拾一下。”   肖旭头疼:“你吃完了及时扔就很简单,为什么非要等到我回来再扔。”   新女友理直气壮:“女孩子就是拿来宠的啊,不然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肖旭被陶思眠打的地方看着没什么伤也没骨折,但隔了一周都还在疼,他弯腰捡地上的饼干屑时,整个人疼得嘶了一声,新女友宛如耳聋般土拨鼠叫“男主好帅”。   肖旭禁不住想起聂珊珊。   高中时,聂珊珊那张初恋脸不知道入了多少男生的梦,明眸皓齿,莞尔一笑的模样定格了青春。   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甜蜜,后来就是习惯,再后来就是平淡中的不安分。   她计较了在意了,他厌了腻了,也就分开了。   但如果现在在他身边的是聂珊珊,聂珊珊一定会在他刚进研究室的时候和他一起高兴,在他遇到难题时给他提建议,在他受伤后给他敷药,而不是一周都没看到。   肖旭站在门口环视,如果聂珊珊在他身边,至少家是干净的,桌子上还有她在网上订的鲜花,她不太会做饭,但会按照菜谱给他煲汤,发挥超常的时候好吃,正常的时候味道一般,但热气腾腾的,他吹开热气,总能看到她托脸看他时盈盈含笑的眼睛。   肖旭什么都没说,拎着垃圾就出了门。   回研究室路上,他给聂珊珊打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嗯?”   肖旭不太好意思:“我在研究室,你在忙吗?”   聂珊珊声音没太多情绪:“还好。”   肖旭小心翼翼试探:“过来聊聊?”   “好。”   肖旭没想到聂珊珊答应得这么快,紧张又暗喜地加快了脚步。   他到研究室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去厕所用水抹了下头发,心跳这才缓和下来。   聂珊珊进来时,肖旭明显被惊艳到。   为什么以前没发现珊珊这么漂亮。   他下意识想去摸她的手。   聂珊珊不着痕迹地躲开。   她不是想来旧情复燃的,只是因为快周末了,无聊。   肖旭掩饰尴尬地碰碰鼻子:“坐,要喝什么吗?”   “不用,”聂珊珊打量四周,目光落在肖旭身上,“我就看看你是不是沉浸在恋爱的喜悦里。”   肖旭辩解:“珊珊,其实当时我们两个人都有错——”   “啪!”   肖旭话没说完,聂珊珊一耳光直接扇在肖旭脸上。   聂珊珊冷道:“你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   “不是吗,”肖旭直接,“当时你不也和周识理走得很近——”   肖旭话没说完,“啪”,又一耳光。   聂珊珊嘲道:“我走很近为了谁你心里没点数吗?”   肖旭心虚。   聂珊珊连一秒都不想和肖旭多待,她起身不小心碰到肖旭搁在桌边的包,包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透明塑封袋隐在书中间。   肖旭急忙捡起来。   “这是什么?”聂珊珊狐疑地抢过来,“你在吸?”   她连毒字都不太敢说出来。   “不是,实验室药品。”肖旭一把从聂珊珊手里拽过来,含混道。   聂珊珊不太相信:“实验室药品为什么在你包里?你偷的?”   “不是,我取快递,周一拿到实验室去,”肖旭不耐烦了,“我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吗?你在这里管来管去是不是想旧情复燃。”   聂珊珊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旭望着她的背影,松一口气。   ————   陶思眠许意菱和裴欣怡她们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可没有一次,像今晚——大家自己动手做的——这么沉默。   宋文信赧然地挠挠头:“这个火比家里那种天然气大,大家将就吃。”   其他人:“还行还行。”   裴欣怡:“可能这口锅有魔法。”   大家宛如酷刑般吃完饭后,男生负责洗碗,女生负责加油。   黎嘉洲不经意瞥到宋文信的手:“你指甲怎么怎么白。”   宋文信道:“还容易脱。”   程果道:“是不是你最近熬夜熬狠了,可能身体缺微量元素。”   黎嘉洲把洗好的碗拿给宋文信去放:“你改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宋文信点头:“好。”   “换方向的事情也不要急,”程果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在三个男生在里面闲聊时,几条劲爆的八卦接二连三从交大论坛爆出来。   第一条是王潇和周识理牵手贴面亲密照被拍到。   一个是研究室学生,一个是研究室教授,教授还是顾家爱妻人设,猛地在论坛掀起轩然大波。   第二条是和周识理关系不清楚的女同学还有聂珊珊。   有些人想起聂珊珊和肖旭分手,在猜是不是因为周识理。   第三条是上面两条可能是王潇和聂珊珊闹掰了,王潇爆出来的。   论坛众说纷纭。   许意菱看得津津有味。   “王潇这样目的明确的女生其实蛮可怕的,”程果说,“有一点人格偏执。”   “一定要拿高分,一定要进周识理的研究室,一定要搞事情。”   裴欣怡道:“之前她在寝室就是一定要恶心陶思眠,不过现在好多了。”   黎嘉洲翻完那些照片:“这又是何必。”   陶思眠倒是若有所思:“可能不是和聂珊珊闹掰,是为了逼周识理。”   只有宋文信杵在一旁,一言不发。   周六早上,宋文信开车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裴欣怡问:“怎么了?”   “上学期绩点79.8,差0.2到80。”宋文信道。   裴欣怡安慰:“很好了啊,我平均分能到75就很开心了。”   黎嘉洲戳破:“那你的杰青(国家杰出青年)估计没了。”   “算了,”宋文信长叹一口气,“也不是太要紧。”   下午大家分头活动,宋文信和裴欣怡去山里采野菜。   昨晚下了一夜春雨,山间的青石板上有雨后的新苔。   宋文信拎着菜篮子,裴欣怡小心看路。   “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裴欣怡问。   宋文信否认:“没有。”   裴欣怡拧眉:“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都是飘的,还因为绩点吗?”   “不是。”宋文信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不在焉。   有时候还会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裴欣怡快步站在比宋文信高一级的台阶上:“不开心要和我说。”   宋文信单手搂过裴欣怡的腰把她放下来:“遇到你就是所有的开心。”   这好像还是宋文信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又甜又让人害臊。   裴欣怡先前所有的疑虑都在熟虾一样的红脸中消失殆尽。   晚上晚饭是黎嘉洲开车去买回来的火锅材料和火锅底料,红油翻滚,毛肚、肥牛、鸭肠统统朝里面倒,几秒烫好捞起蘸料,满嘴热辣油香。   等大家舒舒服服侃天侃地吃完,已经到了凌晨。   裴欣怡想去厕所,又有点怕,宋文信陪她。   到厕所门口了,裴欣怡小声对宋文信道:“你站远一点。”   宋文信不明白。   裴欣怡低着头:“上厕所有声音。”   “我聋子。”宋文信笑着捏捏她的脸。   很快,裴欣怡就发现宋文信没站远是很明智的一个决定。   ————   黎嘉洲和陶思眠窝在一起看电影。   科幻片,特效炫酷,超级英雄在枪林弹雨里和坏人搏斗。   陶思眠看得津津有味。   黎嘉洲看着陶思眠,只觉得小姑娘哪哪好看,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会那么冷酷,那么冷酷就算了,在自己面前又那么可爱。   “我想结婚了。”黎嘉洲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陶思眠眼睫一颤,故作淡定:“想结就结。”   黎嘉洲这下清醒了,故意逗她:“那明天去领证?”   陶思眠也逗他:“至少玫瑰花海两排豪车名贵鸽子蛋单膝下跪吧?电视剧不都这么演?”   “让我亲一下,都满足你。”黎嘉洲偏头吻她。   小姑娘搂着他脖子:“你刷牙了吗?”   “刷了。”   “真的?”   “真的,不信你闻闻。”   “……”   黎嘉洲身上有清冽的木质香,裹着他身体的温热处处进攻,陶思眠声音越来越小,头发散在枕头上慢慢朝下滑。   一缕,一片,眼看着要全部没入被窝。   “咚咚咚!”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黎嘉洲很想不管。   “咚咚咚。”   “咚咚咚。”   两分钟后。   “谁啊。”黎嘉洲一边穿地上的睡衣一边朝门口走。   “我,宋文信。”   黎嘉洲开门:“怎么了?”   宋文信:“你问问陶思眠有没有那个,那个……”   宋文信正在犹豫那个词在女生中的说法。   黎嘉洲回房间找到行李箱,直接拿了姨妈巾递给宋文信,面无表情道:“超长夜用和日用。”   “嘭!”   黎大佬把门关得格外冷酷无情。   留下宋文信在门口一脸懵逼。   难道这就是恋爱一周和恋爱半年的区别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文信:???   谢谢,抱歉,鞠躬。 第72章 六十八口   黎嘉洲的动作很流畅, 陶思眠没到门口都能想象宋文信是什么表情。   陶思眠笑得不能自已:“其实我觉得宋文信还挺可爱的, 呆呆愣愣的,没想到还会帮裴欣怡借姨妈巾。”   她话没说完,视线撞进黎嘉洲望向自己时幽深、含笑、温柔又危险的目光, 极其有求生欲地接着道:“我男朋友不仅会帮我借姨妈巾, 还会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 文能研究行为金融, 武能拿快递飞奔十三楼完全不腿软, ”陶思眠气一提, 飒爽道,“上能九天揽月, 下能入海捞鳖, 百倍可爱,千倍可爱, 万倍可爱。”   黎嘉洲就是小心眼, 听不得自家小姑娘夸别的男人。   虽然都不叫夸。   但小心眼小心眼着, 又被自家小姑娘给逗乐了,她怎么可以这么乖, 这么可爱。   黎嘉洲回到床上,把陶思眠捞到怀里揉啊揉, 陶思眠软啊软,黎嘉洲心都快为她化成了一滩水。   陶思眠想睡在黎嘉洲身上,睡着睡着她说:“你骨头好硬噢。”   黎嘉洲把她搂回原位,提醒道:“你要掉下来了。”   只要两个人彼此喜欢, 好多无聊的事情都能让他们做得百般甜蜜。   遑论有些片刻,黎嘉洲本就极尽温柔。   月色勾着树梢,木屋外墙的光斑影影绰绰。   是有风来,纱帘卷起窗棂的露珠,里面好像装着一个熠熠折光的小世界,光一渡,便迎来了日出。   宋文信昨晚看了一夜菜谱,想用早饭拯救一下大家的味蕾。   在“吐司披萨番茄肉酱通心粉三文鱼饭团”等丰盛早餐的诱惑前,剩下几只毫不犹豫选择了方便面。   宋文信:???   吃过早饭,宋文信和自告奋勇中午要掌勺的许意菱外出买中午和晚上的食材,黎嘉洲、程果、陶思眠和裴欣怡刚好组个麻将局。   黎嘉洲会记牌,手气又不错,清一色暗七对杠上花就没停过,几乎三家都输给了他一家。   黎嘉洲在机麻的洗牌声中不吝赐教:“其实运气倒是其次,主要是要会算牌,比如牌面上出现了哪些牌,谁不要什么,如果我们打换三张的话,还要考虑换出来的是什么收回去的是什么,每种牌每张牌都对应着一个概率,打麻将其实就是108个概率模型求交集。”   裴欣怡听得目瞪口呆,对大佬顶礼膜拜。   程果一脸嫌弃:“黎嘉洲你别在那叽叽歪歪,等会儿你输了就知道了。”   陶思眠也会算牌,她知道黎嘉洲想要二五八万,本来想打三万,牌都抽出来了硬生生换成二万。   黎嘉洲看到是陶思眠打的,不胡。   陶思眠看黎嘉洲一眼。   黎嘉洲朝陶思眠眨眼睛。   下一秒,程果打了个五万。   “胡。”黎嘉洲拿过程果的牌。   这下,程果也相信黎嘉洲有点神了。   陶思眠看着黎嘉洲得意的模样,一边洗牌一边不可避免地想起抓娃娃那次,他也是侃侃而谈说程序说函数,最后还为了证明是机器问题不是他的问题,非要让自己试,自己根本不会抓娃娃,玩笑说如果抓上来了黎嘉洲就是自己抓上来的那头丑猪,结果真的就抓上来了。黎大猪蹄负气而走,一脚踩到水上摔了个大屁股蹲儿!   陶思眠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笑得不能自拔,尤其大猪蹄子站起来一边揉屁股一边侧头怨念看她,那一下。   陶思眠笑得前俯后仰,推了牌趴在桌上。   程果惊呆了:“你男朋友胡把牌就十块钱你不至于吧陶总?你在笑什么?”   黎嘉洲几乎在陶思眠推牌那一刻就知道陶思眠脑袋瓜里在想啥。   他压低声音警告:“陶思眠。”   陶思眠手立起来挥了挥:“哈哈哈没什么,哈哈哈。”   黎嘉洲在桌下用脚夹住陶思眠的腿,陶思眠笑着笑着,耳朵就笑红了。   这人现在怎么这么……骚啊。   不过,她喜欢。   ————   许意菱中午蒸了基围虾。   这是个不太需要技术含量的菜,但程果是个许意菱烧白开水都能写个彩虹屁小作文的主,自然全程褒奖。   陶思眠和黎嘉洲为了避免吃狗粮,早早放下碗筷去后院晒太阳。   阳光温暖,美色在旁。   陶思眠剥了橘子递到黎嘉洲面前。   黎嘉洲张嘴。   陶思眠收回手全部放进自己嘴里,装傻道:“你张嘴做什么?我没说给你吃啊,我就给你看一眼,我剥得好吗?”   黎嘉洲:???   行。   是狠人。   黎嘉洲也从躺椅上坐起来,拿了个小橘子边剥边道:“我最近学了埃及语。”   陶思眠疑惑:“说。”她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了埃及语。   黎嘉洲点头:“你要听什么?”   陶思眠想了想:“今天天气不错怎么说。”   黎嘉洲语速飞快:“他四面四猪。”   陶思眠:???   陶思眠微笑:“那你说这个橘子很好吃。”   黎嘉洲继续烫嘴:“他四面四格达本蛋。”   “哦,”陶思眠道,“那我也会,里假轴呜伦入贺逗湿达猪替。”   黎嘉洲:?   陶思眠朝黎嘉洲媚眼挑衅。   黎嘉洲气笑了,用橘子皮扔陶思眠,陶思眠也用橘子皮扔黎嘉洲。   两个人年龄加起来不到七岁。   宋文信收拾好桌子出去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擦干净手去找裴欣怡。   木屋后面有一大片湖,水光山色,宛如银盘。   宋文信牵着裴欣怡绕湖边散步,有些沉默。   他喜欢听鸟叫,越听心里越安静。   裴欣怡以为宋文信话少,主动找话题,叽叽喳喳给宋文信说今天在牌桌上发生的趣事。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陶总还有这一面,黎大佬和程果也很好玩,感觉大家在一起就很开心,程果和黎嘉洲总是互相看不惯,”裴欣怡想想,“要是脑洞大点就可以写相爱相杀耽美文了。”   宋文信没应。   裴欣怡又道:“我感觉打牌真的要用脑子,怪不得我妈总说打牌不得老年痴呆,要是今天你和他们打可能就不会输,你脑子好,我脑子不太行。”   宋文信唇容易干,抿了一下道:“没事,几个朋友小打小闹图个开心。”   宋文信的语气太平,裴欣怡的满腔欢喜好似被一盆冷水泼熄。   “你怎么了?”裴欣怡问,“从昨天来开始,你好像就不太开心,然后昨晚稍微好点,然后今天出去一趟又这样。”   裴欣怡思索片刻:“你有什么事吗?你有什么事的话要和我说。”   其实就是换研究方向的事,陈潜上午又给了宋文信几个参考方向,宋文信都不太满意。   他知道裴欣怡的态度,所以只能摇头:“没事啊。”   裴欣怡把手从宋文信手里挣开。   “那是因为我?”裴欣怡猜道,“觉得恋爱好些天了没有新鲜感了?”   宋文信不知道裴欣怡为什么会想到这里:“不是,”他急忙解释,“只是不太想说话,也不太喜欢说话。”   心里好像装着一团湿润的棉花,又潮又沉,堵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裴欣怡笑了:“你和黎嘉洲他们都有说有笑,到我这里就是不想?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和我说话。”   宋文信真的有点受不了那团湿棉花。   “我有点喘不过气。”他说。   裴欣怡深呼吸:“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喘不过气?”   宋文信想拉住裴欣怡:“不是。”   “你自己想想你说的话。”裴欣怡别开宋文信的手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被风吹红了眼睛。   ————   裴欣怡去找陶思眠的时候,陶思眠很诧异。   明明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出去散步没几分钟就这样了?   “发生了什么?”陶思眠问。   裴欣怡哭着把自己和宋文信说的所有话都复述了一遍。   陶思眠给裴欣怡递了张纸,道:“可能他真的不想说话,他最近一直在烦换方向的事情,压力应该蛮大。”   裴欣怡哭得忘了擦眼泪:“那他说自己压力大说自己又在烦换方向的事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说他喘不过气。”   裴欣怡难过:“明明我是看他沉默,想说点事情逗他开心,怎么我给他分享事情就变得好像我在逼他,我不是个逼人的人,我都不知道是讨厌这种感觉,还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陶思眠又拿了一张纸,直接给裴欣怡擦着眼泪道:“你先哭吧,哭了平心静气和他沟通,没什么问题是沟通解决不了的。”   裴欣怡啜泣着点头。   黎嘉洲得了陶思眠的眼色去湖边找宋文信。   宋文信在黎嘉洲面前反而比较自在。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是说她逼我,她让我喘不过气,我是真的有点喘不过气。”   黎嘉洲望着湖面:“你可以把换方向的压力给她说。”   “她觉得将就就好,”宋文信苦笑,“她不是做科研的人,不知道换一次方向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方向的细小偏差到底是什么,我不想说出来让她干着急,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我想她和我在一起简单快乐就好。”   黎嘉洲没说话了。   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支持宋文信做个狠人,找个不用换方向的导师干脆出走,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只要项目实力摆在那里,怎么都不差。   裴欣怡就希望宋文信知足常乐。   一个是好朋友、室友,一个是女朋友。   宋文信也没开口。   过了良久。   “我今天上午给你发了个邮件备份,一点资料,你不用管,”宋文信强调,“不过不能泄露啊。”   黎嘉洲偶尔也会把文献抄送到宋文信邮箱,因为邮箱可以直接预览,需要在手机上同时看几个文件时就比较方便。   黎嘉洲笑道:“我就要泄露。”   宋文信知道黎嘉洲开玩笑,道:“我现在信不过任何人。”   黎嘉洲挑眉:“只信得过我?”   宋文信:“对啊。”   黎嘉洲:“为什么?”   宋文信:“长得帅。”   黎嘉洲踢了宋文信一脚,宋文信反踢了黎嘉洲一脚。   男人就是这样,看上去能承担风雨,其实一辈子都在幼稚,只有几秒钟在成长。   晚饭的时候,宋文信和裴欣怡坐到桌子的两端。   宋文信好几次看裴欣怡,裴欣怡目光躲避。   晚饭过后,许意菱看着闹别扭的两人:“今晚就不玩了吧?早点回房间休息?”   她觉得没什么事情是在房间里解决不了的。   半小时后,陶思眠和黎嘉洲收拾完饭桌还没回房间,裴欣怡就出来了,问:“陶总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陶思眠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裴欣怡眼眶通红:“分手了。”   但陶思眠和黎嘉洲晚饭都喝了点酒。   最后,许意菱开车送裴欣怡回学校。   房间内,宋文信倚在床头,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他没开灯,窗外昏暗的自然光将屋内摆设勾了个模糊的轮廓,地上散乱的烟头闪着猩红的微光。   他手指轻轻发颤。   半小时前。   裴欣怡和宋文信一前一后回到房间内。   宋文信问:“谈谈?”   裴欣怡强撑淡定:“好。”   宋文信和裴欣怡坐在沙发两端。   宋文信认为自己是男生,先开了口:“我们闹矛盾的根源是今天下午我沉默,你觉得我不开心想哄我,结果我非但没有回应 ,反而说喘不过气,我不当的措辞让你有了一种你在逼我的感觉,我道歉。”   “为什么我觉得你和黎嘉洲甚至陶思眠的关系都比我和我好?”裴欣怡一说话,眼泪又出来了,“你和他们感觉就什么都能说,在我面前什么都不能说,明明我才是你女朋友,明明我和你才是更亲近的人。”   宋文信皱眉,不知道她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我和他们说过的话和你都说过,问题反复发生时,当我第一遍确定了你的态度,第二遍就没有重复的必要啊,”宋文信道,“重复试验是无效的。”   “而且关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黎嘉洲他们能给我建议。”   宋文信说:“我的意思不是我和黎嘉洲更亲,而是想说黎嘉洲他们大片段存在于我的工作,但你大片段存在于我的生活。”   “我和他们的顶就是朋友,但你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我希望给你一段愉悦简单快乐的恋情,如果足够幸运,我们会走进婚姻,拥有孩子。”   “你和他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换方向的事情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裴欣怡平静地打断宋文信:“她觉得将就就好,她不是做科研的人,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你下午不小心碰到了手机给我拨了电话,你和黎嘉洲说的我都听到了,”裴欣怡泪眼望道,“如果你真的想换,我为什么会不支持你呢?我觉得知足常乐很重要,当你比知足常乐更重要,我有我的想法,我的细腻,为什么你要因为我一次观点把我排除在世界外呢?”   宋文信根本不知道裴欣怡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完全没有把你排除在世界外啊。相反你的意见我都在考虑。”   裴欣怡反驳:“但你心里已经排除了,你觉得我和你不是一类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裴欣怡泪眼婆娑,“可能你们研究室都是高智商人才,我是个每学期期末都要担心挂科的小白,你看我的第一眼觉得新鲜,第二眼觉得可爱,就像看一个宠物,多看几眼就索然无味,因为我的一无所知让你喘不过气。”   宋文信真的快被裴欣怡各种奇怪的结论压得喘不过气:“我们都需要冷静思考一下,提炼彼此的观点。”   裴欣怡气笑了:“没关系不用冷静,喜欢一场,好聚好散。”   宋文信攥沙发扶手的指节发白:“你的意思?”   “谢谢你的喜欢,可能我们观念和对恋爱的理解都有偏差,”裴欣怡道,“我们分手吧。”   她以为宋文信会挽留,会说好听的话哄她。   毕竟,遇到自己是他最大的开心。   宋文信楞了好几秒。   窗外树叶响了三次,鸟叫六声,角落落地钟滴滴答答重复着相同的节奏。   黑暗中,沉默中。   裴欣怡听到宋文信说:“好。”   一个字。   她稍微扬起的嘴角一点点放平。   “嗯。”裴欣怡应了一声,起身就走。   ————   “分了也好,你可以先缓缓。”   几人周日返程,回去路上,黎嘉洲不知第几次给宋文信说这样的话。   “可能还是沟通问题,先把换方向的事情解决了吧。”陶思眠觉得自己对宋文信的偏向有点对不起裴欣怡,但陶思眠的世界很简单。   以前她不在乎一切,现在她只在乎黎嘉洲和黎嘉洲有关的一切。   在宋文信和裴欣怡的恋爱中,她起初偏向裴欣怡,最后的落点一定是黎嘉洲所偏向的。   黎嘉洲和陶思眠把宋文信送回家,宋文信奶奶早就用锡纸盒子装好了拔丝山药要让陶思眠带回去。   陶思眠想着宋文信刚失恋了自己还拿人家家里的东西不太好意思,奈何奶奶意愿太强烈,奈何香味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朝陶思眠鼻子钻。   “陶总你收下吧,不用客气。”宋文信笑道。   黎嘉洲向陶思眠点头。   陶思眠这才收下。   回翡翠园之后,陶思眠交代道:“你多安抚宋文信,我多安抚裴欣怡。”   黎嘉洲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陶思眠拧着两条秀气的眉毛。   “笑曾经的恋爱白痴现在成了指导别人恋爱的恋爱大师。”黎嘉洲诚实。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扑过去挠黎嘉洲。   “好啦好啦,”黎嘉洲笑着抱住陶思眠软腰,“宝贝我爱你,做什么都是我爱你。”   陶思眠哼哼两声:“那你便秘!”   黎嘉洲从容不迫:“喂给你?”   陶思眠:???   完蛋,她的爱情变得庸俗又有味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我仙女老婆下凡了,想亲。QAQ 第73章 六十九口   世界的迷人之处在于不以外物为转移。   那些伤心欲绝的分手之后,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地球照常自转。   陶思眠忙着做国奖的分享讲座,黎嘉洲和傅阔林一起出差去开了个学术会,晶科在铺天盖地的财经版面下正式以南方影视为载体入驻南方系, 陶二婶同样照常工作, 顺便把逗留酒店的陶然拎回家。   陶然住了不止一周, 之后的房费都是刷的陶思眠信用卡。   陶二婶帮儿子退房时看了账单, 她眼神动了动, 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陶然不是不懂事, 只是他对南方系真的完全没兴趣,知道父母最近工作压力大, 他回家后也不逆反了, 陶二婶让喝鱼翅就喝鱼翅,陶二婶让吃鸡肉补补就吃鸡肉补补。   末了, 陶二婶还贴心地给儿子递了一张餐巾纸擦嘴。   陶然受宠若惊, “妈, ”他打了个嗝,小心翼翼,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故意惹你生气离家出走, 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浪子回头兢兢业业。”   陶二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直接忽略掉:“你去你姐家了?”   陶然楞了一下:“去了啊。”   陶二婶措辞:“你姐姐最近怎么样?好久都没回来了。”   “很好啊,”陶然有啥说啥,“吃得饱穿得暖, 好像长胖了,好像还贼有钱,应该是有奖学金。”陶然很羡慕。   陶二婶想了想:“那其他呢?”   陶然懵:“什么其他?”   陶二婶道:“比如有没有男朋友?你去她家有没有看到痕迹,比如一些男生送的礼物?”   “我姐那样会谈恋爱?你在想什么啊妈,”陶然收了陶思眠和黎嘉洲的钱,嘴风格外严实,“别说男人的痕迹了,其他一点多余的烟火气都没有,就空旷旷冷冰冰,拖鞋都没有多的,我在她那洗澡都光着脚。”   陶然满嘴跑火车,陶二婶不耐地起身离开。   “我说真的,妈你别走啊,”陶然抹了一把嘴,跟上去,“不过爷爷是真偏心,那房子一看就不便宜,没有四五百万拿不下来。”   陶二婶懒得和儿子说:“你别在这酸你姐姐,自己努努力,你要考个一本我也给你四五百万。”   陶然撇撇嘴,不跟了。   陶二婶去了书房。   南方系割肉自救成功,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晶科就像匹饿狼,眼里绿光眈眈盯着南方系。   晶科,晶科,晶科……   陶二婶默念。   晶科是B市黎家的,黎家那俩口子当年和陶老大安雅好得像穿一条裤子,黎家那儿子还和陶思眠结了娃娃亲。   陶思眠在交大,助理说黎家那儿子也在交大。   晶科收购南方影视真的是偶然?   不是陶思眠和黎家那儿子勾搭在一起给自己使绊子?   陶思眠在陶二婶家这么多年,陶二婶真把她当半个女儿在养。   陶思眠聪明有灵气是真的,和陶然一样只想做个混子富二代对南方系毫无感觉也是真的。   这也是陶二婶这么多年来爱陶思眠的原因。   所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陶二婶叹了一口气,倚在桌边拿起护甲油在精致的指甲上涂涂抹抹。   黎家那两口子,是狠角色。   ————   早在一周前,黎妈妈就给黎嘉洲发了微信,说要来A市签合同。   黎嘉洲问需要接吗,黎妈妈说不用,签了合同她过去找他。   周三上午十点,南方传媒集团总裁会议室。   庞大的会议圆桌两端坐着人。   陶二婶在主位,黎妈妈在客位。   陶二婶在合同上签字,秘书小心翼翼把合同递给黎妈妈,黎妈妈签字。   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黎妈妈签完。   陶二婶笑着起身,走到黎妈妈跟前,伸手:“合作愉快。”   黎妈妈轻轻握一下陶二婶的手,同样春风满面:“合作愉快。”   西装革履的高层们掌声雷动。   陶二婶带着黎妈妈朝门口走。   “在隔壁酒店备了饭菜,赏脸一起吃?”陶二婶邀请道。   “我要去看看我儿子,”黎妈妈婉拒,“不知道半大小子在学校过得怎样,也不知道着家。”   陶二婶捂嘴轻笑:“是啊,男孩子大了都不好管,我儿子也是,对了,你儿子找女朋友了吗?”陶二婶宛如母亲之间分享秘密道,“我儿子去年就换了快五个,没少被我打。”   黎妈妈从善如流:“我儿子二十几年找不到一个,也没少被我打。”   陶二婶笑:“你儿子学习好,和七七一样,我家陶然就不行了,及格都难。”陶二婶想到什么,“要大哥大嫂晚走两年,说不定你家儿子还能带着陶然打游戏,诶叫什么,名字还很好听。”   秘书在旁边低声提醒:“黎嘉洲。”   陶二婶想起:“对对,黎嘉洲,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一点没长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我现在都记得你和大嫂那张合照,真真好看。”   黎妈妈脸色不变:“有些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陶二婶面色一僵。   两行人走到电梯门口。   两道清脆的高跟鞋声停下。   黎妈妈走到陶二婶身边,压低声音道:“别拿安雅和陶哥在那压我,我粗人,眼界窄,除了他俩谁都不认。你现在摆出弟媳关系想攀三分情,当年出事的时候怎么多一分钟都不等。”   陶二婶脸色骤然发青。   “还有,”黎妈妈笑意温和,“回去好好和陶行渝筹谋筹谋,别丢了南方影视又丢南方传媒,到时候被我和蒋时延吃得骨头都不剩。”   黎妈妈说完,从容优雅地越过陶二婶进电梯,转身站定后,她甚至还向陶二婶轻轻点了一下头。   陶二婶微笑着回以点头,握住包柄的手却被她攥得发白。   ————   A市有条江,日落时分,江水像缎带般泛着粼粼波光系在落日上。   黎妈妈去一休和蒋时延开了一下午会,蒋时延要留黎妈妈吃晚饭,黎妈妈笑着:“可别。”   蒋时延也好笑:“就这么急着去见儿媳啊,怎么不带上我。”   黎妈妈想起蒋时延昨晚给自己打电话说“签约能不能带他”,一阵好笑:“哪哪都带你,你脸怎么这么大,”她看向蒋时延太太唐漾道,“唐行长你也不管管。”   唐漾踩了蒋时延一脚。   蒋时延夸张嘶疼,指认黎妈妈:“你这是挑唆家暴。”   黎妈妈想到要去见儿媳,心情好,挥挥手不和蒋时延计较。   黎嘉洲记得自己妈说过要来,可他出差一忙,只记得给陶思眠带吃的,忘了自己妈。   两人走在回家路上,黎嘉洲在陶思眠面前装可怜:“真的可以带家属,师母都去了,国奖讲座又不好玩,你和我一起去开会,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到处给人炫耀,阿不,是介绍自己女朋友,陶思眠。   陶思眠一手被黎嘉洲牵着,一手拿着冰糖草莓在啃,傲傲娇娇地:“下次再说。”   黎嘉洲笑着用手指给陶思眠擦掉嘴角糖渍。   夕光正好,黎嘉洲还帮小姑娘背包。   黎妈妈无比欣慰。   黎嘉洲和陶思眠说笑完一抬头,看到方才停在楼前的劳斯莱斯上下来一个人。   女人精致漂亮,身姿窈窕,时间磨出来的风韵美得像画。   黎嘉洲脚步一停。   陶思眠跟着停了。   黎嘉洲淡定一声:“妈。”   “啪嗒。”   陶思眠冰糖草莓掉地上。   她看看女人,看看黎嘉洲,大而清澈的眼里写满了惊慌无措。   自上次在视频里看过陶思眠后,黎妈妈想象过很多个和小姑娘再见的情形。   可能在订好的饭店宴会厅,可能是精心准备过的家里,也可能在陶老爷子古朴的老宅子,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么随意又自然的情形下相见。   黎嘉洲给黎妈妈说陶思眠天生有股灵气,说她看着冷漠其实心特别软的时候,黎妈妈想过自己和蒋时延为小姑娘张保王衡开道,让小姑娘替安雅和陶行川重扛南方系大旗,但真当见面了,见着小姑娘了,见着就像曾经和安雅他们约好的一样,和黎嘉洲谈着恋爱的小姑娘时,黎妈妈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只想要七七简单,快乐,平安,健康。   陶思眠很久很久没有妈妈的概念了,黎嘉洲的妈妈就是她妈妈?   她嘴唇嗫嚅着叫了一声“妈妈”,叫完之后感觉不太对,又红着脸纠正,“阿姨?伯母?”   她耳根也红了,忽然就窘迫起来。   她没有妈妈,没人教她见到男朋友的妈妈要怎么喊,要怎么和男朋友的妈妈是叫婆婆吗相处。   放在别人身上她一定知道,一定从容。   可放在自己身上,陶思眠就像个脑袋短路的小傻瓜,呆呆站在原地。   黎妈妈望着陶思眠温柔地笑,笑得很温柔,笑着笑着眼里就泛了泪光。   她朝两个孩子走去。   “阿姨……伯母,”陶思眠赧然,“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要来,什么都没准备。”她还不忘捡起地上的冰糖草莓。   “不用准备,能见到你就很好了,很好了,很好了。”黎妈妈连说三遍,她握着陶思眠的手,眼泪一下就滑出眼眶。   陶思眠不知所措:“阿姨,这……”   “没事,阿姨就是太高兴了,”黎妈妈抹了把眼泪,“你晚上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换做其他人,根本跟不上黎妈妈的脑回路,而陶思眠居然真的认真想了想:“糖醋排骨,麻婆豆腐,蘑菇肉羹。”   黎妈妈点头:“有什么想吃的甜点吗,”黎妈妈自豪,“阿姨做甜点超好吃的。”   陶思眠逐渐放松道:“双皮奶可以吗?”   黎妈妈笑着:“当然。”   陶思眠看黎嘉洲,弱弱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黎妈妈挡住黎嘉洲任何可能的眼神。   “有什么不好,你找得到去超市的路就行,你想吃什么都给阿姨说,阿姨做给你吃,你想买什么也给阿姨说,阿姨给你买,”黎妈妈行事一向以低调狠辣闻名,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无比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阿姨有钱,你想要什么阿姨都给你买,阿姨的卡刷不爆,当然,你可以叫妈妈。”   陶思眠也喜欢黎妈妈。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见如故。   陶思眠放开黎嘉洲的手,跟陶妈妈走:“我们小区门口有个大超市。”   没有纠结妈妈的叫法。   黎妈妈:“我今晚可以在你家住吗,应该有空房间?”   陶思眠:“当然啊,客房很干净,黎嘉洲有打扫。”   黎妈妈:“我们上次视频好像是很久之前了,你最近怎么样呢,”她问陶思眠问过黎嘉洲无数次的问题,“吃得好吗,穿得暖吗?”   陶思眠甜甜地:“吃得好,穿得暖。”   “……”   陶思眠和黎妈妈宛如小姐妹挽着手走远。   黎嘉洲上一秒还牵着自己可可爱爱的女朋友,下一秒手上空落落的,小女朋友就被人骗走了?   那个骗走小女朋友的人还是自己老妈?   黎嘉洲快步上前,努力维护正常家长和女朋友见面的流程,对黎妈妈道:“妈,我是你儿子,七七是我女朋友,应该我给你介绍七七,然后你和七七互相打招呼认识——”   黎妈妈正兴致勃勃和陶思眠讨论化妆品,想也不想“啪”地一下,直接反手把凑上来的黎嘉洲推到了一旁。   ……   黎嘉洲完完全全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我是谁?我在哪?我??#¥%……&*(呵呵。   谢谢,抱歉,鞠躬。 第74章 七十口   从去超市到回家, 再到黎妈妈做好饭。   黎嘉洲全程黑着脸。   他故意很大声地说话, 很重地取碗筷和放碗筷,很重地拉椅子。   可两个女人从电视剧谈到包包再谈到陶思眠的成绩,一个都没有注意到他。   陶思眠刚开始有些拘谨, 和黎妈妈熟了之后, 好像什么话都能说。   中途有好几次她被黎妈妈逗笑, 甚至把脑袋靠在黎妈妈肩上, 姿态亲密到不行。   黎嘉洲快自闭了。   晚上, 黎妈妈上楼看陶思眠给她准备的客房, 路过陶思眠和黎嘉洲房间时,黎妈妈看透两人在同居。   她拉过陶思眠, 小声问:“没有人命吧?”   陶思眠脸倏地就红了, 赶紧摇摇头。   黎妈妈松一口气,叮嘱道:“不管感情再好, 女孩子都要保护好自己,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人面兽心。”   陶思眠还是点头,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黎嘉洲收拾完餐厅上楼刚好听到这一句, 一时之间产生了错觉。   这是自己妈妈还是七七妈妈,这是婆婆看儿媳, 还是岳母看女婿?岳母看女婿不应该越看越欢喜吗?   黎嘉洲素来精密的大脑第一次出现混乱,就算后来黎妈妈想了想,想和陶思眠睡,黎嘉洲都有点麻木了。   陶思眠很久没有和除许意菱以外的同性一起睡过了, 她感觉很温暖,又很微妙。   一晚美梦沉眠。   第二天上午,黎妈妈给陶思眠做了很多半成品食物,比如三明治,蛋糕胚,还有泡椒凤爪,她一袋袋密封好装到冰箱里,交代陶思眠。   “以后要是你和他吵架,他不给你做饭了,你就叫我,”黎妈妈说,“公司有他爸顶着,我过来给你做饭,很香的那种,然后我们就不给他吃。”   黎嘉洲:“???”   陶思眠好笑。   黎妈妈想着想着不太对:“为什么会吵架,”她忽然醒悟过来,换了说法,“要吵的时候你就叫我,我过来帮你打人,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打不会有人说我。”   黎嘉洲:“???”   陶思眠“咯咯咯”,乐不可支。   一个是吵架飞过来帮忙,一个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黎嘉洲心态崩了。   两人送和陶思眠情同姐妹或者情同母女、就是没有黎嘉洲什么事的黎妈妈去机场路上,黎妈妈终于想起自己儿子。   黎嘉洲满脸期待,意思是妈妈没忘掉自己。   黎妈妈已经端上了霸道女总裁的表情,嘱咐道:“你晚上睡觉不要抢七七被子,要好好照顾她,带她去吃好吃的,给她买漂亮衣服,还有你那跑车,”黎妈妈嫌弃,“座位太硬了,你记得去搞个坐垫,不然七七一个小姑娘容易腰不好……”   噼里啪啦一通。   黎嘉洲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黎妈妈去了贵宾候机室,黎嘉洲和小姑娘回翡翠园。   两人一路无话。   到楼下,上电梯,出电梯,进玄关。   陶思眠深知黎嘉洲内心苦涩,正在准备措辞安慰他。   “我觉得我在你们的感情里特别多余。”黎嘉洲忽然道。   陶思眠点点头:“去掉觉得。”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黎嘉洲咬牙切齿。   “好啦好啦,”陶思眠挠挠黎嘉洲手心,轻声哄道,“换个思路,换种想法,你妈妈是怕我离开你,我离开你你又无法爱上别人,那你就要孤苦终老,以前只有一个女人爱你,现在多了一个,还没有婆媳问题,多好。”   黎嘉洲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就闹腾闹腾。   他揉揉小姑娘脑袋,学了傲娇:“亲我。”   陶思眠踮脚亲他,偏偏黎嘉洲脑袋故意朝后仰,小姑娘亲不到。   小姑娘皱着眉头,黎嘉洲笑着鼓励她:“努努力。”   陶思眠脚踮得颤颤的,黎嘉洲勾着削薄的唇反手就把她按在了墙上。   “怎么这么笨啊,接吻都不会,”他声音压得又低又懒,好似在抱怨,却含着笑意。   陶思眠脖子都漫上一层绯红,眼睫颤得厉害。   黎嘉洲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唇角,温热的呼吸调笑着缓缓抵上她的:“来,我教教你。”   ————   春天流感多发,一场感冒来了再走,就是半个月。   许意菱因为一段MV全网爆红,程果正式退了傅阔林研究室加入一休传媒。   傅阔林举双手双脚欢送:“反正黎嘉洲一个人就能抵你一个组,你赶紧走,走了我少发一个人的工资。”   程果:“???”   傅阔林人到晚年见惯了离别,知道怎么说话最轻松。   陶思眠拿到了交大的保研名额但没想好要不要去,黎嘉洲让她想清楚:“如果可做可不做,那就不要去做,人生太短了,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爱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如果现在没想好,停下来想一两年也没关系。”   陶思眠玩笑道:“你养我吗?”   黎嘉洲认真反驳:“我钱是你的,所以是你养我。”   很多导演喜欢用“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作为电影主题。   真当有些选择涉及生存时,陶思眠好像明白了电影里“我养你啊”的浪漫。   裴欣怡在纠结考研还是工作。   她不喜欢这个专业,很难,她连及格都困难,怎么考研?   但她更不喜欢工作,一想到自己要经历办公室政治,实习生被压迫,还是觉得在学校比较轻松自在。   陶思眠给她建议:“如果可做可不做,那就不要去做,人生太短了,不要浪费。”   裴欣怡弱弱道:“我还是想逃避。”   陶思眠:“……”   陶思眠:“那就逃避。”   裴欣怡和陶思眠一起上课的时候总会若有若无地打探宋文信的消息,次数多了,不用裴欣怡开口,陶思眠就会主动给她说。   比如她和黎嘉洲又去了一次宋文信奶奶家,宋文信奶奶做了拔丝山药,念叨裴欣怡。   陶思眠觉得裴欣怡可以适当服软。   裴欣怡反问:“如果你提分手黎大佬同意了,你还会巴巴追上去吗?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陶思眠认真设想了一下:“打不打脸不重要,我就喜欢提了分手再追。”   裴欣怡满脸黑人问号,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陶总吗?   比如宋文信大大方方问了黎嘉洲关于裴欣怡的近况。   黎嘉洲旁敲侧击:“小姑娘面子薄,不然你服个软?”   宋文信笑笑:“等我这边结果出来吧。”   等宋文信一个人加班加点把第三期实验全部做完、进入论文修改阶段后,他换的方向也确定下来了,从免疫球蛋白换到再生免疫。   黎嘉洲去宋文信研究室遛弯,看了宋文信新方向介绍,揣测道:“这个方向如果在医药集团就超热门超赚钱,胎盘素美容护肤,脐带再生干细胞都属于这块?只是我不太懂,大致猜的。”   宋文信点头:“对,很暴利,但放在高校做科研项目就很鸡肋,经费少,拓展限制多。”   宋文信心情复杂,比起费用高的医学研究,他喜欢普适、能让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受益的方向。   他自己就是极其典型的普通家庭,知道生一次病高昂的医药费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多大的负担,他也知道见效快、便宜的实惠药对普通家庭来说是怎样的福音,尤其免疫。   他想把免疫的门槛拉低,新方向却是把免疫的门槛用钱堆起来。   晚饭时,黎嘉洲给陶思眠说宋文信方向定了,陶思眠大致听了一下,一点都不诧异。   黎嘉洲诧异了。   陶思眠问:“你下午听到的时候诧异了吗?”   黎嘉洲给小姑娘夹肉:“没有。”   “那不就对了,”陶思眠啃着排骨,“在哪都一样,强势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即便那样的话语不是妥帖的,简单点说就是当两个人争论不休时,只要一个人足够强势,另一个人反驳一句,这个人就一耳光扇过去,说一句扇一句,那么被扇那个人即便是对的,也会附和说自己错了,这就是人性。”   黎嘉洲特别喜欢小姑娘毒舌的样子,和自己太有夫妻相。   “我们都是扇别人的人,但宋文信不一样,他顾虑的东西太多。”黎嘉洲想到下午见面时宋文信略显憔悴的容色,叹了口气。   日薄西山,大片天光落在研究楼外墙。   研究室内昏黑安静,屏幕微弱的亮光在角落闪烁。   宋文信在看视频。   画面中,陈潜四十五岁,意气风发站在科学技术突出贡献奖领奖台上,观众席掌声雷动。   宋文信转而翻自己桌边的论文草稿,足足一尺。   他回想起最终确定方向时陈潜对自己说的话。   他敬重陈潜,怎么也没想明白陈潜为什么会那么看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宋文信我是你恩人你要明白这一点。”   “没有我陈潜就没有你宋文信的今天。”   “你不是蝇营狗苟想出逃研究室吗,这个方向正和你意啊,将来不在高校做科研了随便去个医药集团就是百万年薪起跳,不好吗?”   “傅阔林研究室上学期出了个走狗,我研究室出了一个你,挺好的。”   “是不是想现在就走?那你想清楚噢,现在走了你的博士论文我可能就过不了。”   “博士毕不了业,你要到外面,人家也不敢收啊。”   “……”   陈潜给他在外暴利但在高校内鸡肋的方向,就是刺激他出逃到外面,可博士论文过不了,博士毕不了业,他怎么出逃?   项目,方向,博士论文,毕业。   每一个字眼都是一座大山,不长眼般压到宋文信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博士念完应该是27岁,为了满腔热爱赌上全部青春。   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研究室内,宋文信一遍一遍抚摸那些论文,曾经每一个数据都能让他欢呼雀跃。   宋文信家里,宋文信妈妈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宋文信刚研一时,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过年都是回来匆匆吃个年夜饭就走了。   他生日那天,终于回来了,但到家倒头就睡。   宋文信妈妈叫儿子起床:“你先把午饭吃了再睡,不然肠胃不好,你受不了。”   “我好困,你不要叫我,”宋文信累到不行,把头埋进被子里,“你当我死了。”   宋文信妈妈搡宋文信,怪他不会说话:“怎么能当你死了,你死了我也死了。”   宋文信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妈妈。   母子俩都笑了。   宋文信妈妈忽然醒过来,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宋文信爸爸开了床头的夜灯,“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宋文信妈妈还有点懵,“好梦,但就是忽然之间惊醒了,心悸。”   宋文信爸爸把宋文信妈妈抱在怀里顺背:“没事啊,接着睡。”   第二天天气不错。   倒春寒一过,阳光便温暖起来,晒在树叶上、灌木丛、建筑中,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中午的时候,宋文信给裴欣怡拨了个电话。   这是时隔快一个月,他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裴欣怡很惊喜。   “最近还好吗?”宋文信问。   裴欣怡:“还好,你呢?”   宋文信:“还好。”   两人沉默一阵。   宋文信:“你有想我吗?”   裴欣怡不自觉地笑了:“你猜。”   宋文信:“下午要去做什么?”   裴欣怡:“和陶思眠一起去找导师。”   交大大三下学期会跟导师、分专业方向,然后在大四时和导师一起确定毕业论文选题。   宋文信:“很抱歉带给你的伤害。”   裴欣怡:“你没有伤害我,其实我也有不懂事。”   宋文信:“好好照顾自己。”   裴欣怡:“你也是。”   裴欣怡还想说什么,宋文信已经挂了电话。   裴欣怡也没关系,如果他在忙,自己就去看他。   她真的很想他,很想他,想得听到他的声音,心里那株小植物又开了花。   裴欣怡把手机放回包里,和陶思眠去了学术楼。   研究室内,宋文信给奶奶打电话。   宋文信很大声地和奶奶说话,奶奶的开心藏不住,但害怕耽误宋文信时间,一直叫宋文信去忙。宋文信听得有些心疼。   学术楼内,裴欣怡和陶思眠在和导师周识理交流。   研究室内,宋文信给父母、小学同学、高中同学、曾经的老师挨个拨了电话。宋文信是好学生,人好,成绩好,家教好,乐于助人,心地善良,是老师们的心头好,同学们的榜样,女生心中的男神,大家接到他电话都很惊喜,纷纷告诉他自己的近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学术楼内,裴欣怡和陶思眠起身离开。   研究楼内,宋文信串楼层去看了黎嘉洲,又让黎嘉洲帮自己备份了一个压缩包。   黎嘉洲总觉得宋文信怪怪的,但说不上来。   他说请宋文信吃晚饭,宋文信说自己要忙新项目,黎嘉洲也不好意思挽留。   校门口,裴欣怡和陶思眠想去烤鱼铺吃烤鱼,可烤鱼铺关门了,陶思眠发微信问老板娘,老板娘没回复。   研究楼内,宋文信认真整理自己过去的实验笔记、日记、也发给黎嘉洲。   校门口,陶思眠和裴欣怡转身去了小吃街。   陶思眠一边看着手机一边道:“黎嘉洲还在忙,让我给他带份炒饭当晚饭,你要不要也去研究楼玩一下。”   顺便找宋文信,毕竟宋文信已经给了台阶。   “好,”裴欣怡也不扭捏,“我买盒酸奶给他带过去吧,他喜欢黄桃燕麦味。”   去研究楼路上,裴欣怡和陶思眠有说有笑。   主要是裴欣怡在说,陶思眠在听。   “其实我猜到他会服软,他性格真的超好,我感觉应该是最近压力大,才会忽冷忽热,他的手特别好看,特别暖和,我手凉,就刚刚好。”   “他和你和黎大佬不一样,你们都是主观意识很强的人,他不是,所以我有时候很心疼他。”   “他眼睛特别干净,笑起来有光,像装着星星,他少年气很重,我是真的喜欢他。”   “以前听你们提到过宋文信,没想到会变成我男朋友,说不定还是我以后小孩的爸爸,陶总记得随大礼……孩子叫什么,叫宋相慕吧,互相喜欢,互相倾慕,而且你们一天到晚不是项目项目项目吗?”   陶思眠乐到不行,笑裴欣怡言情小说看多了。   裴欣怡不满自己被取笑,甜蜜地抱怨:“不要给我说你没想过以后小孩的名字,我每次刷抖音看到那种父亲和小孩的视频都会想到。”   陶思眠从善如流:“那你多想想,帮我也想几个。”   裴欣怡推了一下陶思眠。   研究室内,宋文信整理好自己的论文和桌子,又把休息区的桶装水换了新的,然后不急不忙地把研究室地扫了,垃圾收拾了。   楼下,裴欣怡和陶思眠已经走近。   楼上,宋文信出研究室,锁门,扔垃圾,走到阳台,翻过矮栏,双手松开。   陶思眠和裴欣怡站在相距不到两米的位置。   陶思眠整个人愣住了,做不出反应。   裴欣怡直接昏倒在地。   枝头鸟鸣清脆悦耳。   大片阳光落在猩红的血液上,熠熠刺目。   作者有话要说:  有抽象原型,大大们轻喷。   全部会在后面写清楚的。   谢谢,抱歉,鞠躬。 第75章 七十一口   十五分钟后, 救护车警车呼啸着围在研究楼楼下。   一条黄色的警戒线拉出二十米范围,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当初秦夏割腕时,有谣言说她跳楼。   真当有人跳楼了,论坛上却发不出任何相关字眼。   有人说是学霸大佬做实验熬太久心肌梗塞送去医院抢救。   有人说是实验室发生化学爆炸。   还有人说是署名发生矛盾, 一个实验室两个大佬拿刀对捅。   少数人用谐音发了“自沙”, 立刻有学生在下面骂。   “我真受不了那些科研压力大就自沙的,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保研是他们的, 奖学金是他们的, 论文是他们的, 项目是他们的,自己要做精英, 就别那么玻璃心。”   “谁还没点压力, 压力一大就去死,那我们期末还活不活。”   有人匿名反骂。   “论坛什么时候允许狗叫了。”   “骂谁是狗呢?就是实话啊, 真搞不懂研究楼那些为啥那么能整事。”   “……”   两边人立马撕了起来。   同一时间, 医院太平间内。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了呼吸, 裴欣怡和宋文信妈妈痛哭之后的啜泣断断续续。   宋文信躺在担架上,白布从头到脚盖住了他颀长的身形。   陶思眠、黎嘉洲、裴欣怡、傅阔林和学校派过来的紧急调查组站在一边, 宋文信父母站在另一边。   调查组老师环视一圈,道:“我说三点。”   “第一, 我们已经报了警,据目前掌握证据和尸检报告来看,排除他杀可能,监控大家都应该看过了, 他走到阳台,翻越栏杆,没有犹豫,我们初步认定为自杀。”   “第二,自杀原因和后续事宜我们紧急调查组会快速跟进,期间家长如果有任何疑问或需要,都可以和调查组协商,调查组也会配合警方全力调查。”   “第三,陈潜教授目前在B市开会,听闻噩耗悲恸万分,已经请假,在赶回来路上。”   老师道:“如果大家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宣读死亡报告。”   老师说完朝旁边的医生点点头,医生面无表情:“死者宋文信,男,生于1994年……”   宋文信妈妈身形摇摇欲坠,然后再度昏厥。   “宋妈妈。”大家围了上去。   半小时后,警察局内。   裴欣怡反复深呼吸,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女警察看不过去,起身给裴欣怡接了杯温水,然后才开始问。   “你们第一次见面时间地点。”   “2月23号,云霄之食,黎嘉洲和陶思眠恋爱了请客吃饭。”   “确定关系的时间地点。”   “2月28号,交大校内。”   “分手的时间地点。”   “3月11号,日式和风度假山庄,嗯,老板是我哥哥,我当时感觉他情绪很低落,就给他说一些琐碎日常,他看上去心不在焉,我以为他是厌烦了和我在一起,就发生了争执。”   警察找到重点:“3月11号你发现宋文信情绪反常低落?”   裴欣怡很怕,很难过,她心都绞成了一团:“不是那天才开始低落,他那一段时间因为换方向的事情压力很大。”   “那?说明后面有一个时间节点,或者说在换方向之后其实没那么大压力了?”警察问。   裴欣怡完全没办法思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警察继续问:“那你们是和平分手?”   “是。”   “最后一次通话时间在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   “谁给谁拨的,说了什么?”   “……”   警察确定了裴欣怡和宋文信是和平分手,没有情怨。   然后是黎嘉洲。   “和宋文信什么关系?”   “室友。”   “几年。”   “五年。”   “关系怎样?”   “很好。”   “最后一次通话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面呢?”   “今天中午。”   “闹过矛盾吗?”   “从没有过。”   “……”   警察确定了黎嘉洲和宋文信关系融洽,没有室友矛盾。   然后是陶思眠,程果,许意菱,还有今天见到宋文信的傅阔林和肖旭。   陶思眠补充了所有和宋文信相处的细节,黎嘉洲补充了宋文信气色差和指甲脱落的部分,给警方上传了宋文信备份给自己的文件。   陶思眠和黎嘉洲从警察局出来,天已经黑完了。   陶思眠牵着黎嘉洲的手,道:“刚刚你做笔录的时候,我把宋文信发给你的所有资料看了一下,有些文件手机上打不开,今天发的有几个加了密,我试了他的生日和裴欣怡的生日,都不对。”   “我待会儿回去看,”黎嘉洲提了一口气,才能撑着说话,“宋叔叔把备用钥匙给我了,我们先去一趟他家。”   “好。”   宋文信妈妈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爸爸去了殡仪馆,家里漆黑一片。   这个点,宋文信奶奶已经睡下了。   黎嘉洲和陶思眠尽量放轻动作,开门,开灯,然后蹑手蹑脚去了宋文信房间,收拾宋文信书桌上的东西。   主要是书、资料和一些文具。   收拾出了一个大纸箱。   两人正要离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宋文信奶奶。   “你们怎么来了。”宋文信奶奶看到陶思眠和黎嘉洲挺高兴的。   陶思眠看宋文信奶奶还穿着睡衣,拿了宋文信外套给奶奶披上:“宋文信赶飞机来不及,我们来帮他收东西。”   “下午他爸给我说文信要去出个长差,这么急吗,走之前也不回来看看,”宋文信奶奶埋怨,“总是忙忙忙,这一出差肯定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黎嘉洲笑了笑:“能者多劳。”   宋奶奶道:“可我看他忙起来那架势是连命都不要了咧,新闻上那么多猝死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上点心。”   “对了,”宋奶奶想起来,“他去哪里出差啊。”   黎嘉洲:“新加坡,在国外,要很长一段时间。”   宋奶奶拍大腿:“看看他那孩子,真不懂事,他忙没时间回来我去学校看他也好啊。我给他做了琥珀核桃,你们帮忙拿给他。”   宋奶奶说着就去厨房把东西拿出来给黎嘉洲。   密封罐干净整洁,一颗颗琥珀核桃圆满饱实。   “你们让他给人小姑娘服个软,大老爷们不就是要宠老婆咧,”宋奶奶笑呵呵道,“我没几年活头了,就盼望他毕业进个好单位,然后娶妻生子。”   黎嘉洲手在抖。   陶思眠不着痕迹接过罐子,笑道:“一定会。”   “诶,”宋奶奶慈祥道,“你们拿了东西赶快回去吧,八点了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陶思眠搀着宋奶奶回房间:“您慢点。”   陶思眠再出来时,黎嘉洲人和东西都不见了。   她回到车旁,黎嘉洲坐在驾驶座发呆。   “你去副驾驶,待会儿我来开。”陶思眠打开车门。   黎嘉洲一言不发下车,换到副驾驶。   陶思眠坐上驾驶座也没急着开,两人在昏黑狭窄的空间内比赛沉默。   良久。   “下午他来找过我一次,让我和你健康平安,少受挫折,我当时觉得他很奇怪,”黎嘉洲闷道,“就很奇怪很奇怪,但我说不上来。”   “我让他晚上一起吃饭,想着和他聊一聊,他说有事,我就没太在意。”   “这才隔多久,怎么突然就……”   黎嘉洲哽咽。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裴欣怡和宋文信父母崩溃的时候,黎嘉洲要清醒着留意每个人的神态。   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觉得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宋文信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那他终究还是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尤其黎嘉洲去了一趟宋文信房间,看着墙上那些照片、桌上那些论文,他总觉得宋文信还在。   还会在寝室洗净水器,因为陶思眠喝不惯学校的桶装水,黎嘉洲偶尔会回寝室去接。   还会买各种零食放在抽屉,因为黎嘉洲和程果生活都比较马虎,经常零食吃完了忘记买半夜饿到不行。   再早一点,寝室的酸奶费、水费、电费、清洁费都是宋文信交,然后告诉黎嘉洲和程果多少,黎嘉洲和程果转给他。宋文信家庭条件没有两个室友好,但从不斤斤计较。三个男生会因为微信转账的系统随机减看看谁的运气比较好。宋文信大部分时候是减最少的,程果笑他非洲人,宋文信笑着回早晚偷渡到欧洲,黎嘉洲则嘲讽说宋文信能发《NATURE》,程果能发《NOTHING》,宋文信笑到不行,黎嘉洲和程果相爱相杀。   每天回寝室开门的是宋文信。   每晚关灯的是宋文信。   收衣服的是宋文信。   安排寝室分工的还是宋文信。   忘记带饭卡了,宋文信饭卡上一定有钱。   忘记带纸了,宋文信包里一定有纸。   黎嘉洲和程果从少年到男人的18到23岁,一直都有宋文信。   黎嘉洲抱着宋奶奶那罐琥珀核桃,哭得语不成声:“他为了裴欣怡同意换方向的时候,我劝他考虑,他说他看到裴欣怡的时候心动了,总忍不住想两人将来有了孩子的场景,十年后我们六个人变成了三家人,都有了孩子,还能教小孩叫叔叔阿姨,程果可能教我们的小孩叫他爷爷,因为男人总喜欢自称爸爸。”   突然的离开就像抽牌游戏,抽到谁,那个人上一秒还在和你谈笑甚欢,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并且永远回不来。   你愣在原地,面对空荡荡的空气不知所措,嘴角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来。   陶思眠动作轻缓地把黎嘉洲揽到怀里,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黎嘉洲心里宛如住了只头角锋利的困兽,撞得头破血流,鲜红淋漓,一下一下划得他好难受。   ————   陈潜一回来,学校调查组的办事效率明显高了很多,第二天就给出了关于“328宋文信坠亡”事件的详细报告。   学校小会议室。   宋文信父母不相信报告上的内容,但他们没办法思考,只能拿着报告一遍一遍看,可越看越没办法接受。   黎嘉洲陪同在旁,看完之后,直接冷脸把报告撕成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陶总后期极刚。   谢谢,抱歉,鞠躬。 第76章 七十二口   调查组的老师经历过大风大浪, 眼皮只是稍微动了动, 然后四平八稳道:“关于328宋文信坠亡事件,我们推测自杀原因有如下三点。”   “一、面临更换研究方向的压力,父母同学未能及时发现, 缺乏有效的心理疏导。”   “二、因为更换研究方向, 和导师陈潜有细小摩擦, 陈潜是宋文信博士论文指导老师, 死者可能对博士毕业论文通过率产生过担忧, 同样缺乏及时的心理疏导。”   “三、上学期绩点79.8, 差0.2上80,在一些评优项目上直接地受到了影响。”   “……”   整个报告反复强调宋文信缺乏心理疏导, 突出绩点影响评优, 完美诠释了避重就轻甩锅能手。   学校没有任何错。   错都是宋文信的。   黎嘉洲气得不轻:“所以宋文信……”   “等老师念完,”调查组老师打断黎嘉洲, “鉴于宋文信同学表现良好, 经研究室导师陈潜提议, 学校杰出青年千人计划基金会愿付三万块安葬费,家属在到账后履行相关保密条款。”   很好, 三万块打发一条人命,还要保密。   黎嘉洲直接气笑了:“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写和交大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因为换研究方向和导师拉锯几个月的博士、重要学科核心项目的研究人员, 在行课期间,在校内,在研究楼坠楼身亡,”黎嘉洲一字一顿地问, “这就是你们给的调查报告。”   调查老师瞟一眼黎嘉洲:“同学你可能需要回避一下?”   黎嘉洲:“我是宋文信室友。”   调查老师道:“这份调查报告的接收方仅限于宋文信本人的父母,不包含室友。”   黎嘉洲直视调查老师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重复:“我是宋文信室友。”   “没事,让黎嘉洲在这。”陈潜从门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朝宋文信父母鞠躬不起。   宋文信父母眼睛通红,受不起:“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陈潜不动。   宋文信父母泪眼涟涟给陈潜鞠躬:“老师你不要这样,我们受不起。”   良久。   陈潜终于直身。   他望向两个家长,悲恸道:“很遗憾没有见到文信最后一面,这份报告是学校按条款来的,我待文信就像待自己的孩子,你们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争取最大利益。”   宋文信妈妈喉咙沙哑:“我们不是要钱,我们是想要……”   宋文信妈妈哭到说不下去。   宋文信爸爸哽咽:“这份报告我们确实没办法签字,可以等警方结案吗。”   陈潜和调查组老师沟通一番,安抚宋爸爸道:“可以,你们放心,我和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现在警方还在逐步排查,完全可以等警方结案之后,调查组再出结果。”   调查组老师点头表示同意。   宋文信父母连连感谢陈潜,陈潜推脱说:“受不起。”   整个过程,黎嘉洲都在录音,他目光死死锁在陈潜脸上,隐约看到了自己无法言说的端倪。   同一时间,交大另一会议室。   陶思眠和裴欣怡坐在会议桌前,桌上放着两份文件。   坐在上方的女老师妆容精致,语气温和:“因为陶思眠有保研资格,所以给陶思眠开的条件是直博,给裴欣怡开的条件是保研,只要你们签了面前的协议,专业方向任选,导师任选。”   “你们知道交大的研究生有多难考,直博名额也是万里挑一。”   文件的全称叫“学位保密协议”。   很早之前,陶思眠还在高中时,来交大看许意菱,许意菱带她转学校,转到保研路。   陶思眠当时不懂事,问:“因为这条路通向图书馆,走在这条路上的大部分都能保研,所以叫保研路?”   许意菱讳莫如深:“交大现在还没修好,有很多外面的工人啊、流氓啊,女生晚上一个人走容易出事,出事之后学校会安排保研,所以叫保研路。”   结果许意菱刚说完,晚饭带陶思眠去烤鱼铺,就遇到了流氓。   不过不是在保研路。   真当这份传说中的文件放在了自己面前,陶思眠才真的感觉到,这不是宽慰,是镇压。   陶思眠面色很淡:“我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   裴欣怡看了陶思眠一眼,跟着摇头:“我不可能签。”   “真的不考虑一下?”老师问道。   陶思眠摇头。   裴欣怡跟着摇头。   老师看向裴欣怡:“陶思眠就算不直博也可以考博,裴欣怡考虑一下吗?”   裴欣怡愠怒:“为什么觉得我会用男朋友的死换学位呢?”   老师笑笑,收走了文件,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陶思眠和裴欣怡离开的时候,黎嘉洲已经在送宋文信父母回家的路上。   方才的会议室内,剩下陈潜和调查组老师相对而坐。   调查组老师:“家长肯定是向着自己孩子,加上黎嘉洲帮忙,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陈潜灭了烟头,放下二郎腿,无比诚恳地道歉:“很抱歉因为自己学生给领导带去这样的麻烦。”   调查组老师连连推口:“陈教授别这么说,你是我们学校中流砥柱,学生自己不懂事,学校一定是尽全力让你少操一些心。”   准院士和博士,领导们还是会算账。   隔了一会儿。   陈潜出声:“虽然我学理,但我看鲁迅先生蛮多话都说得很有意思。”   “国人都有折中思想,如果想让他们接受一个坏的结果,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更坏的结果。”   陈潜语罢,春雷乍起。   上一秒还是艳阳天,下一秒瓢泼大雨噼里啪啦浇在地上。   陈潜把一份病历送到警察局后,和调查组通了半个小时电话。   半个小时后,宋文信爸爸接到陈潜电话,他们看向黎嘉洲。   宋文信不在,黎嘉洲就像他们半个儿子,黎嘉洲点头,宋文信爸爸按了免提。   陈潜嗓音沙哑,像是哭过:“哥。”   一声“哥”,叫得宋文信爸爸受不起。   “哥,”陈潜说,“我去警察局看了笔录细节,黎嘉洲怀疑文信的死除了自杀可能还有其他诱因,指甲脱落这件事就很不正常,这话很难开口,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们,能不能把文信的遗体捐给交大进行解剖。”   “啪嗒”,宋爸爸手机砸落在地。   陈潜的声音从地上响起。   “一方面可以彻底查清死因,另一方面文信热爱科研,也算为科研做贡献。”   “科研科研科研!你们是死都不放过我儿子吗!”宋妈妈忽然像发疯的猛兽一样冲过去趴在地上冲陈潜吼,“他活着的时候就在研究室做牛做马,他生日啊,蛋糕吃一口就走了,死了还要捐给交大解剖!你们是禽兽吗!连全尸都不留!”   宋文信爸爸红着眼把妻子拉起来,对陈潜道:“陈教授,谢谢你为文信着想,但解剖这件事我们确实没办法同意,你知道文信妈妈的情绪到现在都还不稳定。”   黎嘉洲站在旁边,嗫嚅:“其实……”   宋文信爸爸问:“其实什么?”   黎嘉洲摇摇头:“没什么。”   宋文信奶奶颤巍巍走到门口,笑得慈祥:“是不是文信来电话啦,新加坡好玩不啦?”她戳儿子胳膊,“你问问他吃没吃好穿没穿好,”见儿媳跌坐在地,宋文信奶奶埋怨,“给你说了地不用每天擦,就你爱干净,这个天还没暖和起来,你又有寒腿。”   上一秒还崩溃的宋妈妈这一秒抹了眼泪鼻涕,笑着站起来:“好,下次我两天擦一次。”   宋妈妈看向黎嘉洲道:“我是看黎嘉洲来了,怕地脏给人笑话。”   宋奶奶问黎嘉洲:“文信吃核桃了吗?”   “吃了,”黎嘉洲昨晚已经把核桃放进了宋文信的纸箱里,对宋奶奶道,“他说他就喜欢吃您做的。”   ————   警察局外的城内,陈潜脑海里反复回响宋爸爸说的不同意解剖,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同意解剖,就好办了。   ————   宋文信出事之后,黎嘉洲想回自己房间睡。   他怕自己做梦,怕自己惊醒,怕自己吵到陶思眠。   平时酷酷的陶思眠这时候偏偏成了黏人精,一定要抱着他睡。   好几次,黎嘉洲从噩梦中惊醒,都看到陶思眠在给他擦汗。   黎嘉洲抚着陶思眠细白的手臂,心疼:“你这样睡不好。”   “我睡眠本身就少,”陶思眠微微腾身,给黎嘉洲按太阳穴,“梦到什么了?”   “在日式和风民宿,”黎嘉洲眼神涣散地望着床尾一无所有的墙面,声音很轻,“我看到他指甲落了,脸色发黑,他说他喘不过气,喘不过气,就像在暗示我什么。”   “然后今天陈潜提议捐献遗体解剖。”   “捐献遗体解剖是正常操作,压力大喘不过气也是正常的,指甲脱落有偶然性,可三件事情连在一起,就不是偶然。”   “而且陈潜对宋叔叔他们的语气,就像他和宋文信从来不曾发生过矛盾,宋文信没告诉宋叔叔情有可原,但你我都知道,这矛盾有多大。”   陶思眠很小心地推测:“可能,我是说可能,有没有可能是?”   黎嘉洲心领神会。   3月30号,凌晨五点,宋文信遗体转到殡仪馆。   黎嘉洲向宋文信爸爸提出解剖,宋文信爸爸拒绝。   3月31号,警方结案,定论为缺乏心理疏导自杀,无过失方。   黎嘉洲暗示宋文信父母可能有其他死因,宋文信父母心如死灰。   4月1号,学校再次出具调查报告,赔偿金额从3万元加至三万六千元,体现“人道主义”。   宋文信父母拒绝签字,也拒绝解剖。   他们想让宋文信安心走完最后一程,而对黎嘉洲和调查组来说,局面都进入了僵持阶段。   这时,陶思眠一篇讣告在交大校内引起轩然大波。   调查组紧急撤版问责。   陶思眠被单独带到会议室交代过程。   会议桌上,放着一个封上写有陶思眠的牛皮纸袋。   “校刊交给你是出于信任和肯定,”老师道,“你为什么要发这些不实言论引起风波。”   “不实言论?”陶思眠像听到笑话般,“是宋文信没死,还是宋文信不是交大的学生?”   老师道:“宋文信是交大学生,也确实在交大校内自杀——”   “那为什么不能发?”陶思眠打断,反问,“这是交大博士,活生生的人没了,校刊铭言是记录交大,为什么这件事不能记录?”   “你只知道记录,那后果你能承担吗?”老师也怒了,拍桌斥道,“同学之前传谣引起恐慌谁负责?万一跟风有了自杀潮流谁负责?自杀影响到自主招生和高考志愿填报谁负责?”   老师说完,想到陶思眠是交大优秀学子,软了心肠,自以为仁慈道:“你写个三千字检讨说明自己的过失,这事儿就算完了,要么,你连交大学籍都别要了!”   这个选择题极其极端。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选。   寒窗苦读十二年考进来的交大和一份轻若鸿毛的讣告检讨。   尤其陶思眠这种乖学生。   陶思眠长相很淡,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但也就是这样的淡,能让她刀枪不入风雨不侵。   “要么写检讨,要么连交大学籍都不要。”陶思眠细声重复一遍。   老师没好声没好气哼了个鼻音。   “那我肯定不要交大学籍啊。”陶思眠脸色都没变一下。   老师腾地站起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陶思眠软道:“知道的。”   老师以为陶思眠服了软,跟着软了语气:“你想想,一边是直博,一边是开除。”   “老师您可能不了解我,”陶思眠用了敬语,“我和宋文信不一样,宋文信从小就乖,努力上进,面临各种压力,要毕业要拿工资。”   “我是个富二代,无父无母那种,别说一个本科学籍,就算是研究生博士学籍,那我不开心,我就不要了,所以您完全没必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题。”   “威胁不到我也改变不了我。”   陶思眠的乖戾和不在乎是骨子里的,老师根本招架不住。   “对了,您刚刚说的话我全部录了音,我感觉对您不太友好,但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有用,可能是个□□。”陶思眠说。   老师醒过神:“陶思眠只要你还是一天交大学生,你的学籍在这,我就希望你端正态度,你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和口出狂言的后果。”   陶思眠拿过文件袋,取出学籍看了一眼,迎着老师的目光直接把学籍撕成两半,然后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抬手,轻飘飘地把学籍扔进垃圾桶。   陶思眠背对着老师。   “不是问我要不要吗?”她轻笑,“我要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高中学历陶总。   谢谢,抱歉,鞠躬。 第77章 七十三口   聂珊珊来校刊办公室拿资料正好听到这一句, 她忽然就反应过来陶思眠是谁, 自己见陶思眠第一面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聂珊珊从来就是一个叛逆的人,小学便会逃课去网吧,通宵劲舞团。   但在亲戚和父母同事的眼中, 聂珊珊是乖乖女, 而旁人判断乖巧的方式着实简单——成绩。   这样的话, 聂珊珊的生活就达到了一种撕扯的平衡, 只要她考第一, 妈妈便不会管她做什么。   只是这样的平衡在六年级被打破:她考第二, 父母不允许她去网吧,她年少不懂事离家出走被骗到传销组织, 遇上了一个救她命的人。   安雅。   最开始的时候, 聂珊珊以为安雅是同病相怜,然后, 她发现安雅想逃, 再然后, 安雅帮她逃了出来,再然后, 传销窝点被毁,安雅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从那之后, 聂珊珊改掉了很多坏毛病,书架上有了安雅和陶行川的自传。   而陶思眠是安雅的女儿。   就在调查组商议对陶思眠的处分决定时,陶思眠和黎嘉洲找到蒋时延,蒋时延托人找到南大教授楚珣, 楚珣托朋友重新做尸检,尸检结果和已知一样,自杀。   同一时间,交大研究楼陈潜办公室。   陈潜伏案写报告,肖旭双手撑在桌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您说,免疫球蛋白的项目和我没关系?”肖旭胸口起伏,“当初您拿我当马前卒的时候,信誓旦旦说我可以接下这个项目,甚至可以是第一作者,好,死者为大,就算宋文信的论文宋文信是第一作者,那项目总该交给我?”   陈潜没抬头:“人要学会知足,以你的资历进我研究室已经破格了。”   肖旭不和陈潜废话,环视一圈陈潜办公室,身体猛倾:“你应该比大家想象的要有钱很多吧,”肖旭低声道,“两百万,封口费,我安静如鸡,否则的话,我不介意抖出全部真相。”   肖旭裤兜里的手机录音进行时。   陈潜终于停笔看向肖旭,宛如听到笑话一般。   “真相?什么真相?”陈潜茫然道,“难道你和宋文信之间有什么矛盾吗?宋文信的死是你促成的吗?”   肖旭愣住了。   陈潜接着道:“同学之间为了利益厮杀我见太多了,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肖旭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潜。   陈潜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你真的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我建议你尽快找警方的自首,惩罚是一时的,道德负担是一辈子的,我们不提倡犯错,但我们也鼓励知错能改的人堂堂正正重新做人。”   陈潜、傅阔林和另一教授王子夜并称交大王牌。   学术上著作等身,为人光风霁月。   肖旭第一次帮陈潜做事时,他认为是自己天赋不凡被贵人看中。   肖旭第二次帮陈潜做事时,因为陈潜看重自己而暗喜。   肖旭第三次帮陈潜做事时,他以为自己取代宋文信成了陈潜心腹。   而此刻,肖旭明白,自己不过是陈潜的一把枪。   用完就扔,擦都不会擦。   肖旭后背一阵发凉:“很多事情都和你有关,要是我全部坦白,一定会有蛛丝马迹,”他不知道在威胁陈潜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一定会。”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能你需要放几天假。”陈潜起身倒水,路过肖旭时,他笑了一声,几乎用气音道,“你大可以试试。”   肖旭还没从陈潜办公室出来,楚珣赶在警方案件录档前发了一份报告,黎嘉洲终于看到了令人心悸的字眼。   “牙垢中发现钅它盐残渍及钅它成分”,“自杀前疑有金属中毒症状”。   薄薄一张纸,宛如点燃炮弹导-火-索,让凝结的局面瞬间炸掉。   调查组亲自赶到殡仪馆,提出赔偿五十万,调查组老师面对宋文信父母时冠冕堂皇的嘴脸从来不变:“人死不能复生,很多事情计较已经没有意义。”   宋文信父母已经哭干了眼泪,只是摇头。   调查组又重新找到裴欣怡,在保研的基础上加码了一年两万的入学奖学金。   条件越开越诱人,裴欣怡不为所动。   陶思眠和黎嘉洲在家陪宋奶奶。   老人和小孩是一家的命门。   陈潜指的方法很明,调查组老师一个电话打到宋文信奶奶的老人机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接起电话。   调查组老师试了两声:“喂,喂你好,请问是宋文信奶奶倪翠吗,我们这里是交大总务室,关于您孙子宋文信的情况,我们这边有几点想和您沟通一下。”   握住电话那只手被攥得发白。   “老师,您有小孩吗?在上学吗?几年级?”陶思眠同样客客气气道,“让他每天放学回家路上注意点。”   调查组老师没想到是陶思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陶思眠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拉黑,清理宋奶奶手机通讯录,设置白名单。   “底层的,道上混的,就连放高利贷的人现在都知道祸不及父母,”陶思眠轻嘲,“这是大学老师。”   “圣人脱了皮囊不见得比魔鬼干净。”黎嘉洲摸了摸陶思眠脑袋。   “楚珣团队的检测报告没有法律效力,法医不肯重新出报告,指望交大彻查比登天还难,”黎嘉洲在发微信,“最好的办法就是捅上去,闹到无法遮掩。”   陶思眠看向黎嘉洲,心领神会:“南方系。”   从宋文信家出来,黎嘉洲去警察局重新确认中毒细节。   陶思眠驱车去到南方传媒集团总部。   天空一碧如洗,八十层的大厦高耸入云。   跑车刚停到门口,便有门卫小跑过去替陶思眠拉开车门,陶思眠下车,前台已经端着湿毛巾走到跟前。   陶思眠刚擦完手,陶二婶的秘书已经下楼来。   “二婶今天忙吗?”陶思眠脚步匆匆。   “还好,听说你要来,推了三个会。”秘书亦步亦趋。   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总裁专用电梯。   前台小姐放下托盘,脸上笑容也没了。   一人道:“说实话挺羡慕的,要钱有钱,要颜有颜,不用上班,还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不知道你在羡慕什么,钱再多也是寄人篱下,被架空的长公主而已。”另一人道。   “对哦,”先前说话那人反应过来,“本来这整幢大楼就应该是她的,结果现在来一趟还要人带,本来是唯一的嫡系长公主,现在成了旁支左节。”   “……”   顶楼总裁办公室。   陶思眠刚进去,陶二婶就抱住了陶思眠:“想要什么打个电话就好,钱不够我马上划到你卡上,这个点来是不是堵得很。”   “还好,十来分钟,”陶思眠笑道,“有件事情可能要二婶帮忙。”   “怎么这么见外,别说一件事,只要七七开口,就算刀山火海,只要二婶能办,”陶二婶一边说着一边从零食柜里给陶思眠拿各种零食,“买这个柜子的时候就想着你来的话吃东西方便,虽然没用几次,但是真方便,小蛋糕啊冰淇淋啊刚拿出来口感特别好。”   陶思眠用小叉子戳了一下草莓蛋糕,却没吃。   “二婶,”她道,“我前室友男朋友,也是我朋友,坠楼身亡了,警察法医全部都说是自杀,然后许意菱男朋友是死者室友,就托朋友查了一下,查出来有金属中毒的可能。”   “但因为法医不肯重新出报告,警方没办法翻案,交大也想息事宁人,所以我想,”陶思眠顿了顿,“我想借南方刊物一周的头版,当然,新闻程序审慎都按规则走,只是其他非紧急新闻都为这条新闻让路,你看可以吗?”   末了,陶思眠暗示,“二婶我没开口向你求过这个,但这次,你看可以吗?”   在陶家这么多年,陶思眠看得很清楚,陶二婶的底线是南方系,只要自己不插手南方系董事会,陶二婶便会对她和老爷子一如既往百依百顺。   关于内容,头条,陶思眠认为对陶二婶来说是小事。   她怕自己说出黎嘉洲,陶二婶会顾虑晶科,甚至都用了程果的名义。   陶二婶笑意凝固了。   宋文信出事当天,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就给陶二婶发了消息——周识理。   陶二婶当时正在开会,立马中止会议去到休息室和周识理通了三个小时电话。   陶二婶巴不得这件事情赶快过去,又怎么会让陶思眠把她闹大。   况且,陶思眠想得太简单,陶二婶的容忍点不是董事会,而是关于南方系的一切,陶思眠都不能插手。   前有黎家晶科和蒋时延作妖,现在陶思眠又跑来要头条。   “他爸爸妈妈现在还好吗?”陶二婶宛如被吓到,“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不开。”   陶思眠微微惊讶:“我以为二婶见惯了生死。”   “你朋友就是我晚辈,”陶二婶难过状,“你这么一说感觉就像是自己身边人一样。”   陶思眠以为陶二婶会松口。   “这个忙二婶真的很想帮,”陶二婶话锋一转,下一秒,“但七七你知道南方系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   “前有猛虎后有追兵,晶科虎视眈眈,别说一周头版,就是一天头版内容部那边都是如履薄冰,南方系股票今年已经第二次停牌整理,现在都还没复牌,所以七七,不是二婶不帮忙,是二婶帮不了,不过既然你开口了,二婶帮你问问楼下。”   陶思眠听到陶二婶第一句,就明白不可能了。   陶二婶还要作势打总裁专线,陶思眠急忙制止陶二婶拙劣的演技:“不用了二婶,不方便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陶思眠一秒都不想多待。   陶二婶还在挽留:“七七你是不是生二婶气了?要不要吃个晚饭再走。”   陶思眠笑:“没有。”   陶思眠出了南方系大楼,直接去了一休。   在前台,因为没有预约被拦下了。   陶思眠坐在等候区打量一楼装潢,和严肃低调的南方系不同,一休给人的感觉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劲作,可劲造。   就和蒋时延本人一样。   陶思眠父母和蒋时延亲近,黎妈妈和蒋时延亲近,可能是蒋时延揭过陶思眠伤口,陶思眠对蒋时延并没有什么好感。   但蒋时延说过陶思眠有事情可以找他,现在真的有事了,她过来打蒋时延的脸。   这不,连楼都没上得去。   陶思眠足足等了半小时,蒋时延才从楼上下来,抱歉道:“有个会确实走不开。”   “蒋总日理万机。”陶思眠皮笑肉不笑。   “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想起到我这儿了,”陶思眠在蒋时延面前很直接,“之前黎嘉洲麻烦你找人重新尸检的报告出来了,但交大那边还是想压,我和黎嘉洲就想爆出来,我找我二婶借一周头版,我二婶拒绝我了。”   “你见过毒蛇嘴里吐花吗?”蒋时延转身就走。   陶思眠站在原地,大家都是毒蛇。   “愣着做什么,”蒋时延示意陶思眠跟上。   陶思眠不知道蒋时延用意几何,还是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陶思眠无论如何没想到。   蒋时延从一楼前台开始,给人介绍:“陶思眠,可能以后她还会带个帅哥来,见她如见我?懂?”   前台小姐姐连连向陶思眠道歉。   然后是二楼影视公司。   三楼新媒体。   四楼网红MCN矩阵。   ……   十八楼,一休最核心的一休传媒,蒋时延叫来主管,和主管说了相同的话。   三十二楼,一休各个高层,蒋时延带着陶思眠挨个认脸。   最后顶楼总裁办公室,蒋时延回到办公桌翻翻找找,最后给已经彻底呆住的小姑娘扔了块工牌。   “我估计这事你们不会很快弄完,你有事就用内网登我账号,有最高权限,账号002,密码tyadg0901,你指令大胆发,如果有问题,我助理会告诉你。”蒋时延打了个哈欠。   陶思眠完全惊呆了:“你不怕我扭头把你内部资料卖给我二婶?”   “这有什么怕的,”蒋时延理所当然道,“你要是能卖我,就不会找到我这里来,如果你真的卖了我,那我这点身家不要也就罢了。”   陶思眠端端正正给蒋时延鞠了一躬。   蒋时延问:“开车来了吗?没开的话叫我助理送你。”   陶思眠恭敬:“开了。”   蒋时延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他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宋文信的事情对陶思眠对黎嘉洲来说很大,但对蒋时延来说,却太小了,小到他帮忙都不会多过问。   陶思眠心里感激,出去的脚步声都轻了许多。   快到门口。   “大家都沉默的时候,你会沉默吗?”蒋时延突然问。   陶思眠默。   “大家都低头的时候,你会低头吗?”蒋时延再问。   陶思眠仍默。   “大家都认错的时候,你会认错吗?”蒋时延问得冷静又克制。   陶思眠没回答。   蒋时延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要你相信,一缕微弱的亮就能廓清黑暗。”   “四下昏黑,你就是唯一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1、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出自鲁迅先生《热风》杂文集   2、聂珊珊在陶总第一次和聂珊珊见面的时候已经铺过了(画画头秃)   谢谢,抱歉,鞠躬 第78章 七十四口   调查组老师见过不少富二代, 准确的说, 是纨绔子弟。   他以为陶思眠撕学籍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想到一周不到,一休纸刊、公众号、旗下抖音微博各个大V齐齐推送宋文信的小视频。   宋文信在实验室看显微镜, 宋文信在国奖领奖台上鞠躬, 宋文信一边走一边和国外团队用英文交流, 动听又流利, 宋文信站在座位旁穿白大褂……角度极佳, 画面中的侧脸线条在日光下清朗卓越。   这是个颜值即流量的时代, 一休的营销着实扎实,刚过二十四小时, “科研男神”的话题已经到了全网热搜第一。   无数人跟风放出自己和宋文信的合照, 晒宋文信给自己打过的电话,引得议论纷纷。   凌晨零点一过, 讣告随之而来。   先给一个偶像剧男主般的美梦, 然后倏然戳破,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各大卫视和主流媒体争相报道,长-枪-大-炮架在交大行政楼前。   “交大重点研究室博士意外坠楼身亡, 为什么没有半点消息?”   “作自杀论的话,钅它中毒如何解释?”   “钅它中毒是否作为自杀的催化剂或直接导致自杀?”   “钅它中毒投毒者和前因后果是否已经调查清楚?”   那些掩盖在泥沼下的细枝末节被带血挖起, 调查组老师彻底乱了。   陶思眠留在学校档案里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她寝室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王潇多嘴说了黎嘉洲不止是宋文信室友,还是陶思眠男朋友,调查组老师又急匆匆赶到傅阔林研究室。   黎嘉洲在核对模型数据, 一行调查组老师站在黎嘉洲桌旁。   大约过了十分钟。   黎嘉洲扭了扭脖子,起身,看到调查组老师时被吓一跳。   调查组老师问黎嘉洲:“可以到阳台吗?”   黎嘉洲摇头:“不敢。”   调查组老师假装没听懂黎嘉洲嘲讽:“我们现在了解到一些情况,希望和你沟通一下?”   黎嘉洲继续:“我一问三不知,只想息事宁人,没什么好沟通的。”   调查组老师这几天已经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现在又被黎嘉洲的态度激怒:“你的研究室是交大掏的钱,你的奖学金是交大掏的钱,现在交大名誉受损,你身为交大学子的首要责任就是维护交大权益,和交大共进退。”   “交大的权益是这样的维护的吗?”傅阔林端着水杯从自己办公室出来。   方才还嗡嗡麻麻的研究室此刻鸦雀无声。   所有人看向傅阔林。   傅阔林去饮水机处接了热水,慢悠悠吹气,啜一口,在沉默中第二次问:“所以,交大的权益是这样维护的吗?”   调查组老师不敢出声。   傅阔林道:“我14岁上交大少年班,19岁拿博士学位,26岁进中经,30岁回交大任教,59岁评院士,63岁终身成就奖,”傅阔林说,“我给交大拿了23个国家大奖,3个博士点,16个□□直属项目研究,13本教材编著,论文就不说有多少了,今天你到我研究室,对我学生说,他的研究室是交大掏的钱,奖学金是交大掏的钱,现在交大名誉受损,让他和交大共进退?”   这个笑话确实好笑。   黎嘉洲和傅阔林同时笑出声来。   调查组老师抖若筛糠:“傅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我言语有不当的地方,希望您多多包容。”   “道歉。”傅阔林吐了两个字。   调查组老师向傅阔林恭敬鞠躬:“傅教授对不起。”   傅阔林:“不是给我。”   调查组老师犹疑。   “没什么可道歉的,老师向我道歉我受不起。”黎嘉洲挥手。   调查组老师向黎嘉洲颔首:“同学不好意思。”   黎嘉洲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没关系,不要强人所难。”   当天晚上,调查组老师就换了一个人。   与此同时,陶家别墅。   陶二婶和陈潜通了一个漫长的电话,然后拨给了陶思眠。   陶思眠料到了这个电话,接通之后并没有出声。   陶二婶斟酌措辞:“七七,我不知道你去找了蒋时延,这事你怎么不和二婶商量一下呢?让人家看我们陶家的笑话吗?”   陶思眠没反应。   陶二婶语气和缓了许多:“人生命运有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为了一口饭在努力,有点人出生就在终点,有的人日子平淡倒也幸福,对于宋文信父母来说,五十万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能你在这费心费力,人家觉得并没有意义。”   “二婶不是阻止你的意思,”陶二婶好心状,“二婶怕你被人当枪使,现在冲动以后后悔,你学籍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交大多好的学校,就算……”   陶思眠不想再听:“谢谢二婶,可我监护人从来就不是你。”   陶二婶苦口婆心:“七七,二婶是为你好。”   为你好。   这是陶思眠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都快笑出声来。   ————   事情闹大之后,警察和调查组被迫重新介入调查。   陶思眠在陈潜研究室的监控里得到的第一条线索是宋文信和肖旭的大打出手。   画面没有声音,只有肖旭的唇形可以看出只言片语。   “说了不换就不换,为什么突然换,是不是没脾气。”   “你怂,和你奶奶一样,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   肖旭想宋文信换方向,陈潜也想宋文信换方向,两个人就像约定了什么事情一样,只是这件事情无从知晓。   黎嘉洲已经翻完了宋文信三年的日记,得到的第二条线索是宋文信的身体变化。   “12月18日,打了四十分钟篮球,弹跳和体力都不错,我可能是个被科研耽误的职业CBA后卫。”   “12月30日,慢跑7公里荣登keep榜一,祝黎嘉洲和程果恋爱发福。”   “1月7日,为什么要换方向?没有道理啊,难道让我去扶贫?”   “2月26,心口有点闷,小姑娘总是蹦蹦跳跳 ,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我明明是开心的,为什么有点累?”   “3月1号,指甲不小心碰掉了一块,总是失眠心悸,不能熬夜了,我发誓,再熬夜是狗。”   “3月10号,有点喘不过气。”   “3月14日,跑了两圈就不行了,果然恋爱让人体力变差吗?”   “3月20日,明明吃了那么多为什么还瘦了,明明瘦了为什么看上去肿了,世界总是confuse。”   “……”   黎嘉洲截取了身体状况相关部分。   直到坠亡前一天。   “3月27日,呼吸好像都能要我的命。”   一个人到底要到什么境地,才会说,呼吸好像都能要命?   宋文信的字体漂亮,横平竖直,一句话让调查开了加速模式。   警方得到的第三条线索,是聂珊珊向警方举报的内容。   肖旭家藏有钅它盐。   警方迅速行动,在肖旭的出租屋内找到了一袋白色粉末。   第二天上午,警察局提审室。   一行警察坐一排,聂珊珊和肖旭坐一排,陶思眠、黎嘉洲和调查组老师站在旁边。   传真机嘎吱作响,打完报告,警察传阅,相视之间结果已经明了。   报告显示,是钅它。   警察把报告复印件发给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肖旭身上。   肖旭满脸茫然:“钅它盐?我完全不知道?”   聂珊珊惊呆了:“那天你给我发消息说想见我一面,我去了你们研究室,后来你包里不小心掉出来一包东西,就是钅它盐!”   肖旭反驳:“我想你叫你过来没有错,可你为什么说我包里掉出来一包东西,有证据吗?有监控吗?”   聂珊珊:“那是监控死角。”   “那我怎么就刚好掉到监控死角了?我是算准了吗?我藏钅它盐不应该谨小慎微,为什么还会被你发现?”肖旭反咬聂珊珊,步步紧逼,“先不论我那天掉没掉,就算我掉了,我和我女朋友同居做饭需要食用盐,凭什么说我掉的钅它盐不是食用盐。”   警方要求肖旭出示所有包含物流的软件信息。   肖旭出示,未检查到购买记录。   警方要求肖旭出示照片图库。   肖旭出示,里面有他和聂珊珊的照片,和现女友的照片,各种游戏图片和表情包,没有购买记录截图。   警方传讯各大快递负责交大片区的快递员。   每天进件出件实在太多,交大研究楼和肖旭住的小区都有快递柜,更加无从查证。   肖旭得意道:“我进陈教授研究室已经是上辈子的福分,我能跟宋文信的项目也是莫大的荣幸,我知道我一个人不能扛起这个项目,我没有金刚钻为什么要揽瓷器活?我和宋文信的矛盾更加不成立。”   “相反,”肖旭顿道,“聂珊珊和我有矛盾,我蹉跎聂珊珊人生中最好的七年渣她绿她还让她堕过一次胎,我像没事人一样和新女友双宿双飞,聂珊珊应该对我恨之入骨,嫁祸给我也不是没可能。”   聂珊珊瞳孔骤缩不敢相信:“肖旭!!”   肖旭满脸坦然。   就在这时,另一个化验结果出来。   钅它盐袋子上没有肖旭指纹,只有聂珊珊指纹!   两张图一行字,引得提审室一片哗然。   陶思眠紧紧盯着肖旭:“刚刚警方什么都没说,你这么着急是急着摆脱什么?”   肖旭气定神闲:“陶总,万事讲证据。”   ————   聂珊珊被拘留在派出所,肖旭和陶思眠几人一起离开。   陶思眠和黎嘉洲都是极其严格细节控和逻辑控,黎嘉洲一脚油门踩到翡翠园,陶思眠有了想法。   她一进家门就挂了VPN登了个小众网站,根据产品分类找到钅它盐,只有一家店铺。   店铺成交量不高,陶思眠假装不相信店铺信誉,又说自己是交大学生,很轻松就套出“学长”的成交记录。   陶思眠想要学长地址电话和购买前后聊天记录,店家立马以“隐私”为由中断和陶思眠的聊天,黎嘉洲接过陶思眠聊天框也没多说,改键入英文,几行之后,店家把他和肖旭的成交截图发了过来。   陶思眠看到其中一个表情包,和肖旭手机里的一模一样。   “你用了什么方法?”陶思眠好奇,钱根本没用,在这上面的交易都是安全第一。   黎嘉洲笑着搂过陶思眠:“BTC,你以为你老公的上亿身家徒有虚名吗?”   陶思眠拧巴小脸:“你占我便宜。”   黎嘉洲挑眉:“你有意见吗?”   陶思眠不和黎无赖鬼扯。   但好像只有两人漫步目的的聊天,才可以稍微缓解这些天心里的阴霾。   聂珊珊的嫌疑尚未完全洗清,肖旭的嫌疑尚在调查中。   陶思眠觉得大家已经很接近真相,偏偏真相披了一层面纱。   陶思眠没想清楚:“为什么不把店家给的收货地址也直接交给警方?肖旭嫌疑就能立即成立,我们不知道肖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黎嘉洲顺着陶思眠柔软的长发,道:“如果我们把证据和底牌全部给出去,肖旭嫌疑立马就成立,我们怎么看到他挣扎,又怎么看到他和其他人的牵扯。”   “所以给他半线生机是最好的选择,”黎嘉洲低声教陶思眠,“猛火过后是灰烬,只有小火才能烧出人心中的恐惧。”   陶思眠是外壳坚硬如铁,内心柔软似水。   黎嘉洲外看没有攻击性,但能从二级市场活着出来的人,无一不是笑着把人性当枪使的狠角。   肖旭重新被调查的第一天,调查组老师找到裴欣怡父母劝裴欣怡接受保研条件,裴欣怡父母反而让裴欣怡自己做决定。   第二天,肖旭就直接找到了裴欣怡,开价一百万,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一百万对于裴欣怡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对于陶思眠来说,不难,对于黎嘉洲来说,更是九牛一毛。   裴欣怡找到陶思眠借钱,陶思眠回绝了裴欣怡。   裴欣怡找到黎嘉洲,陶思眠不借,黎嘉洲怎么可能借?   那一瞬间,裴欣怡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裴欣怡:【所以你们要的真相不过是嘴上说说?一提到钱大家都一声不吭?】   裴欣怡:【肖旭说得很清楚,他走投无路,只要给他钱,他就说出来,全部都说出来。】   裴欣怡:【明明我们隔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我说了是借我会还会还啊!!】   陶思眠尽力安抚裴欣怡。   陶思眠:【你怎么保证肖旭的话是真的?】   陶思眠:【你怎么保证肖旭说这话不是别人出的主意?】   陶思眠:【你怎么保证肖旭收了钱不会说是我们给了钱强迫他做的伪证?】   陶思眠:【你又怎么保证……】   陶思眠话没说完,裴欣怡退出群聊。   但接下来,裴欣怡就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要说:  BTC:比特币。   二级市场:泛指股票期权期货流通交易市场,俗称割韭菜市场,20%的刽子手收割80%的韭菜。   谢谢,抱歉,鞠躬。 第79章 七十五口   肖旭找裴欣怡的本意是为了激怒陈潜, 引起陈潜的危机感。   奈何陈潜走过的桥比肖旭走过的路都多, 他不仅不慌,反而走到肖旭身边向他耳语了一件事。   春雷阵阵,雨声淅沥。   肖旭找裴欣怡问了地址, 一路跑到翡翠园, 他哆嗦着给小区保安看了学生证做了登记, 逃命般到了陶思眠和黎嘉洲楼下。   结果, 上不去。   头发上的水汩汩淌过脸颊, 流到衣服上。   衣服已经湿完了, 狼狈地贴着身体,水汇到衣角滴答落到地上。   他双目无神, 冷得两手抱臂浑身发抖, 看到两个身影从远走近,宛如看到救命稻草般。   黎嘉洲和陶思眠回来, 就看到肖旭这副样子。   黎嘉洲皱着眉收伞:“你怎么了?”他不着痕迹把陶思眠朝自己身后带了带。   “我没恶意, ”肖旭嘴唇发白, “是陈潜,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们, 是陈潜让我做的那些事,”他激动, “你们一定要帮我,一定,我求求你们了……”   肖旭哭诉着,抓着黎嘉洲的手就要跪下。   “上去说。”黎嘉洲和陶思眠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敛好脸上的情绪。   肖旭妈妈很强势,强势到儿子的学业、爱情,统统都想插手。   肖旭和聂珊珊彻底分手后,肖旭妈妈本来想到学校抓聂珊珊的话柄,免得总有街坊邻居说自己儿子辜负聂珊珊,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自己儿子绿了聂珊珊,聂珊珊曾经打掉的那个孩子也是肖旭的!   肖旭妈妈倏地就炸掉,停了儿子生活费不说,还在校门口烤鱼铺指着儿子鼻子骂,最后气不过那个被打掉的孙子,掀了烤鱼铺的桌子。   滚油把墙壁溅得一片斑驳,刚映上去没事,后来总有客人说会蹭到衣服上,徐大勇两口子还专门歇业好几天重新换墙纸,这是后面的事。   肖旭当时脸都丢尽了,要和肖妈妈断绝母子关系,肖旭妈妈一脚踹在肖旭身上,肖旭夺门而出。   他回到研究室冷静,遇上了晚下班的陈潜。   肖旭跟了陈潜一个项目,倒也勤勤恳恳,不过陈潜在项目的金字塔尖上,他是底层劳动力,两人交集少之又少。   可能是当时气氛融洽。   可能是陈潜故作的关心姿态太真实。   陈潜问肖旭发生了什么。   肖旭一股脑就把母亲和自己的冲突说给了陈潜听,甚至还有自己绿聂珊珊的事。   陈潜安慰肖旭:“你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如果换一个贤淑的女孩子,处理方式可能就没有你前女友那样激进。”   这是肖旭这辈子第一次和陈潜这样的巨擘吐露心事,而陈潜懂他,宽慰他。   这一刻,肖旭心里温暖又感激。   偏偏陈潜还放低了姿态,以忘年交的语气告诉肖旭每个人都有烦恼,自己也不例外。   肖旭自然问陈潜有什么烦恼。   陈潜问肖旭:“知道宋文信吗?”   “当然,”肖旭脱口而出,“您研究室的中流砥柱,奖学金大佬,天赋又高,性格又好,勤恳冷静,我们都说他是为研究而生,前途无量。”   陈潜讳莫如深:“给鸟插上翅膀,他却想飞。”   博士换导师或者中途出走研究室的案例屡见不鲜。   肖旭不相信:“学长看着不像。”   陈潜每句话都无比隐晦:“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怎么给你说这些,”陈潜才反应过来一般,“小朋友要努力,坚定,克制。”   说完,还拍了肖旭后背。   这一刻,肖旭在心里成为了陈潜的马前张保,马后王衡。   那段时间,星座公众号告诉肖旭他有贵人运,一个大佬会重塑他的人生给他指明前途,以一种从未被想到的方式,而且这个大佬还是已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   每一条都和陈潜无比吻合。   肖旭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尤其和陈潜搭话的机会,所以他开始每天给陈潜献殷勤,陈潜也会指点他,赞赏他,甚至说当年的宋文信其实不及肖旭,肖旭努努力甚至能接宋文信现在项目。   陈潜在肖旭苍白的世界里扯开一个小孔,给他一束光。   肖旭蠢蠢欲动。   陈潜又告诉肖旭学术圈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干净,多少项目是踩着其他人的血泪拿的。   不知怎么的,两人后来就聊到研究室出事,再后来,就聊到宋文信的执拗和隐隐约约的背信弃义。   投毒第一次,肖旭手都是抖的。   他的本意只是让宋文信生活失序,无法扛起项目以便自己顺利接手。   第二次,第三次之后,肖旭加大了剂量。   动作是肖旭做的,但意识是陈潜引导的。   肖旭以为自己是陈潜的心腹,没想到是一把枪。   肖旭以为自己是陈潜的一把枪,没想到,自己是陈潜的替死鬼。   黎嘉洲一把将肖旭拉下板凳。   黎嘉洲气笑了,手攥成拳,声音在抖:“老师从小教你努力学习报效祖国,你报效了吗?你家长让你好好学习考第一你考了吗?宋文信和你什么仇什么怨,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是你自己吐出来的你就忘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肖旭哭着跪坐在地上,“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我,陈潜要搞死我。”   黎嘉洲和陶思眠默。   知道自己儿子被同学投毒,宋文信父母几乎站不稳。   他们颤抖着在解剖书上签字,得到了被提前预知的结果。   警方提审室。   肖旭嗫嚅:“宋文信对自己项目和方向把控度很高,DL医药集团对宋文信研究的免疫球蛋白很感兴趣,有高价收购专利的意愿,陈潜给宋文信提过,医药集团如果高价购买专利,相关药物的价格一定会一提再提,宋文信不愿意,陈潜和宋文信生了罅隙,”肖旭环视一圈,“陈潜示弱和我建立亲近关系,引导我给宋文信投毒,允诺至宋文信生活失序主动离开项目后,他会给我免疫球蛋白项目提成以及100万项目启动资金。”   所有人看向陈潜。   陈潜你不急不忙:“首先,肖旭确实有天赋,在免疫方面嗅觉也比较敏锐,他和宋文信同年的话,可以和宋文信旗鼓相当,他和宋文信有前后竞争关系,有充分的犯罪动机。”   “其次,我在交大这些年捐给国家的专利有13项,其中含两项突出贡献奖,宋文信之于我是左膀右臂,是学生,是孩子,肖旭说我和宋文信因为高价买卖专利起争执,简直无稽之谈!”陈潜掷地有声,愤而拍桌。   “第三,肖旭很早就表现出躁郁症和臆想症倾向,我在宋文信坠亡第二天,3月29号就来警察局做过备案。”   肖旭呆住了:“我不是,我没有,陈潜……”   陈潜看着肖旭:“嫉妒让你变成魔鬼,我太痛心了。”   在陶思眠引导下,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肖旭身上。   肖旭眼神闪烁。   “如果出了意外,我会给你开精神异常证明,你不用付任何责任,两年后到DL医药集团研究室,入职同样有一百万安家费。”   陈潜的话回荡在耳边。   当时肖旭和陈潜在无菌室,没有手机,没有监听,没有录音。   可现在。   如果他不承认精神异常,就等于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十年以上。   如果他承认精神异常,等于毒是他下的,锅是他背的,陈潜择得干干净净,没有后路更没有安家费。   肖旭大叫不止,崩溃地摔坐在地上。   陈潜端端正正朝黎嘉洲和陶思眠鞠躬:“谢谢你们的坚持和带给大家的真相。”   “对了,”陈潜想到什么,看向陶思眠,“如果你需要复学,我可以给总务处写信。”   陶思眠:“不必。”   陶思眠和黎嘉洲相视心悸。   所有人都知道宋文信的死没那么纯粹,所有人都知道和陈潜相关,偏偏陈潜滴水不漏,过错全都在肖旭的嫉妒上。   一纸精神异常证明横亘在上,所有的黑暗被彻底埋藏。   随着肖旭被开除,陶思眠办完退学手续,事情仿佛已经落下帷幕。   宋文信的葬礼很简单,只有父母和朋友,寥寥地站在草坪上。   落盒填土立碑。   墓志铭写的有幸许国,不负少年。   春雨细如牛毛,润湿墓碑,朋友献花,鞠躬。   香烛落灰,云烟散去,宋文信曾经那些嬉笑怒骂好像跟着散去。   雨后放晴,碧空如洗,天空荡荡的,好像宋文信不曾存在过。   黎嘉洲平静地陪宋文信父母处理完宋文信的档案、学籍、户口,回到车上,陶思眠侧身抱住黎嘉洲。   黎嘉洲嘴硬,故作轻松地笑:“前前后后弄了这么久,早就难受过了,我没事。”   陶思眠什么都没说,只是碰了碰黎嘉洲的头发,黎嘉洲伏在陶思眠怀里,没有出声。   陶思眠肩上的衣服润湿一片。   陶思眠以为黎嘉洲为结果难过,只有黎嘉洲自己知道。   为宋文信,也为他确切明白的一件事。   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陶思眠。   光是想想他就难过得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期发展画画心里有数,大大们安心看~   谢谢,抱歉,鞠躬。 第80章 七十六口   宋文信刚走那段时间, 黎嘉洲和陶思眠会去宋文信家, 偶尔送点新加坡带回来的点心,偶尔去蹭饭。   宋文信奶奶问:“这都四月底了,怎么文信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宋奶奶埋怨, “这孩子总是这样, 一工作起来什么都不顾。”   陶思眠坐在茶几旁, 帮宋奶奶卷着毛线团:“可能得要一两年, ”她倾身到宋奶奶身边,压低声音道, “我听黎嘉洲说这项目很核心, 奖金高得可怕,估计回来就能给您买房子抱孙子, 开心吗?”   “哎哟我是担心他身体, ”宋奶奶直叹气, “开心开心。”   宋妈妈每每听到这些话,脸上笑容都是僵的。   后来, 宋奶奶得了阿尔茨海默,像有什么感应般间歇性地忘了宋文信, 黎嘉洲和陶思眠在宋文信爸爸的暗示下去得更少了。   宋奶奶还是很喜欢捡废品,宋妈妈担心宋奶奶找不到回来的路不想让她去,可宋奶奶总也不听。   她已经忘记了一些词语,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女儿这房子空荡荡的, 她和女婿上班之后她一个人在家怕。   宋妈妈在宋奶奶脖子上挂了一块吊牌写了自己和宋爸爸的联系方式,交代社区保安注意宋奶奶去的地方,也便由着宋奶奶了。   后来,宋奶奶捡废品带回来一个五岁的小孩,衣衫褴褛,局促地躲在宋奶奶身后,眼神怯懦。   宋奶奶不确定儿媳会不会不高兴,断断续续解释:“这孩子蛮可怜,爸爸死了,妈妈跑了,家里太小嘞,还租给外来客,他和他奶奶就住在壁橱,现在奶奶又瘫痪了,租金就够买药,饭都吃不起,天寒天热就只有这一件衣服。”   “我看文信房间空着,上次那个谁说要一两年才回来,我就想着让他睡文信房间,你们要怕把文信房间弄乱的话,让他睡沙发或者阳台都行,”宋奶奶心疼道,“这孩子一天只吃一顿饭,还是白饭泡水,瘦得皮包骨。”   宋奶奶接着道:“我就想着他吃住在我们家,然后早饭午饭给他奶奶送过去。”   宋妈妈脸色变了。   宋奶奶紧张道:“你们不乐意的话我们再商量,生活费可以我拿,我还存了四五千。”   宋奶奶以为宋妈妈不开心自己捡回来个孩子,没想到宋妈妈抱住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哭得宛如即将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渐渐地,宋文信出现的频率更少了。   裴欣怡退群之后没有再加,专心进行考研复习。   她每天早上七点多去图书馆排队等八点开门,晚上十一点踩着闭馆铃声回宿舍。   一周之后,她觉得搬出去之前一直坚持这样的陶思眠简直不是人,完全配国奖。   这时,调查组老师找到裴欣怡,语重心长:“你和陶思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陶思眠可以二话不说撕学籍,她照样在上流圈子吃得开,而你和我一样,我们是普通人,”   调查组老师终于说出目的,“所以老师希望你把这份保密协议签掉,以后就不要再提。”   裴欣怡愣住。   调查组老师再接再厉:“你看陶思眠之前把事情闹这么大,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说明宋文信的命就到这里了,这份协议一方面希望你不要再提也不要哪天重新翻出来,另一方面是周识理教授觉得你悟性不错 ,就是前两年打的底子差了一点,但可以招到他的研究室。”   裴欣怡偏头问:“可我签了的话,和吃人血馒头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会这么说,”调查组老师被吓到,“人不是你杀的,毒不是你下的,舆论开始和结束都与你无关,你只是事发现场目击者,仅此而已,为什么会是人血馒头?”   裴欣怡摇头:“我不会签的。”   “你再好好想想。”调查组老师和蔼地向裴欣怡点点头,起身离开后,老师背对裴欣怡,轻蔑冷哼。   五月一过,梧桐上的知了就聒噪起来。   速度快的同学已经把数学第一遍拉完了,而裴欣怡刚到一半。   这时,她想起陶思眠,如果是陶思眠,应该不用复习吧。   她又想起宋文信,她很想找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但她和宋文信认识的时间确实不长,就连牵手和亲吻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好几次吃饭都有陶思眠和黎嘉洲,去日式小屋度假村那次又不欢而散。   交大主页资讯里还有宋文信拿奖的报道,宋文信写过的那些论文裴欣怡除了“songwenxin”“to”“for”,其他都看不懂。   全英文,是宋文信写的吗?   就连中文名称,裴欣怡都读不完整。   她开始怀疑自己和宋文信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交集。   裴欣怡把自己和宋文信走过的路走了一遍,去过的地方重新去了一遍,路上的风景已经从春天变成了夏天。   裴欣怡给陶思眠打了个电话。   时隔两个多月。   “我承认,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裴欣怡说。   陶思眠瞬间明白了裴欣怡的意思,道:“尊重你的选择。”   电话那头,裴欣怡深呼一口气:“谢谢。”   陶思眠没有情绪:“不该对我说。”   裴欣怡仓皇地挂了电话。   裴欣怡在保研保密协议上签字那一刻,宋文信好像彻底消失在大家的记忆里。   被遗忘,被放下。   夏天到来,陶思眠已经在一休编辑部实习了两个多月。   她刚到的时候,大家觉得是公主到民间度罗马假日,对她百般谄媚照顾,陶思眠写了个剧本,让蒋时延因为宋文信的事没结果迁怒于她。   蒋时延骂得胆战心惊,陶思眠瞬间从公主变成了凡人。   办公室的咖啡和奶茶是她买,文件合同是她去复印,编辑校对她也做,垃圾她也扔。   不少人知道她是南方系长公主,可这里是一休,蒋时延还不待见她。   不少人知道她是交大国奖大学霸,可她现在退学了,和高中学历一样打杂做学徒。   不少人都说她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把一手好牌打烂,直到大家看到“最多一周就会甩陶思眠”的晶科太子爷黎嘉洲再次开着超跑到公司楼下接陶思眠。   黎嘉洲身形太好,宽肩窄腰长腿,一张渣男脸棱角完美,关键还有钱,父母有钱不说,自己还有钱,自己有钱不说,科研能力据说一流。   和黎嘉洲一比,陶思眠的美貌和身份显得差了点味道。   主管陶思眠的小姐姐也是交大毕业、能力颇强。   她提醒陶思眠道:“好好努力,不然配不上你男朋友,小心被人撬墙角。”   “没关系,”陶思眠等着小姐姐签文件,“我男朋友就喜欢我这种高中学历的咸鱼。”   “男人刚在一起都这样,新鲜感嘛,”小姐姐说,“等新鲜感一过,弃如敝屣,全都一样。”   陶思眠点点头:“没关系,他不喜欢我了,我就去喜欢别人。”   小姐姐听到鬼话般:“这么好的男人放在这里,你要去喜欢别人?”   陶思眠反问:“你不是说他不喜欢我了吗?他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小姐姐:“……”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也太直白了吧。   黎嘉洲这两个月不停出差,看到自家小姑娘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俯身到副驾驶亲了一会儿又继续盯着她看,嘴角笑意止不住。   陶思眠玩着黎嘉洲的手,瘪瘪嘴,戏精上身:“你知道我们部门小姐姐都说什么吗?”   黎嘉洲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嗯哼?”   陶思眠抽泣状:“说你晶科太子爷,科研大佬,又帅又高又强,而我除了一张好看的脸蛋一无是处。”   黎嘉洲笑着捏捏小姑娘的脸:“没关系,我就是贪图你的美色。”   陶思眠:“说我高中学历早晚被你抛弃。”   黎嘉洲:“没关系,我就喜欢高中学历。”   男朋友真会说话。   陶思眠心里美滋滋,稍微正经了一点:“说实话我没有一点后悔。”   这是陶思眠第一次直面自己退学的问题。   她说:“我这个人龟毛又暴躁,从来只有我威胁别人的份,怎么可能让别人威胁我,而且在我根本没错的事情上。”   “学位,学籍,学校,工作,都是你的考量和选择,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在乎的只有你。”黎嘉洲同样认真。   “我知道,”陶思眠笑得眉眼弯弯,“我就是想听你说出来。”   “我知道,”黎嘉洲同样笑,“我就是想说给你听。”   两个人相视一眼,又笑了。   陶思眠给黎嘉洲说了小姐姐给自己说的话。   黎嘉洲皱眉,拿出手机敲敲打打。   陶思眠玩笑:“天冷了黎总要让一休破个产吗?”   “喏。”黎嘉洲把手机递给陶思眠。   备忘录上,赫然是“终身只许喜欢黎嘉洲协议”。   陶思眠一脸黑人问号。   黎嘉洲正经:“用画图工具签名,签字生效。”   陶思眠被秀到:“黎嘉洲我拜托你,你女朋友现在扮演的是受欺负职场小白形象,你是大佬,我们戏刚走个开头,你就给我搞个这么小学鸡的东西?”   黎嘉洲理所当然:“什么小学鸡不小学鸡,快签,不然我不放心。”   陶思眠:“可这东西没有公证,签了能有法律效力吗?”   黎嘉洲把车头放的装饰猫猫朝陶思眠那边转了一下,猫猫看着陶思眠,有公证。   陶思眠说:“晚上我要吃辣子鸡。”   黎嘉洲:“晚上不能吃辣,宫保鸡丁。”   好的,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陶思眠麻溜地在协议上签了字,黎嘉洲驱车回家。   到翡翠园楼下,停车,去超市,一起买菜。   陶思眠挽着黎嘉洲手臂,黎嘉洲在挑藕。   陶思眠感叹:“我以前想象过自己以后的样子,可能是女强人,可能自由自在环球旅行,可能成了学术大佬,又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杀回南方系,无论如何没想到是现在这样,”陶思眠想到了一个词,“平平无奇。”   办公室上班,下班买菜,三餐规律。   陶思眠回味了一下:“感觉还不赖。”   黎嘉洲认同:“主要是身边还有一个我。”   陶思眠点头:“可以加个炸排骨吗,我想吃。”   黎嘉洲逗她:“你是猪听你的。”   陶思眠踩黎嘉洲脚:“你才是猪。”   黎嘉洲睨着小姑娘:“到底谁小学生?”下午还说她小学生。   陶思眠退让:“好吧,那你不是猪了。”   民以食为天。她得生存。   黎嘉洲好笑。   ————   翡翠园,暮色向晚。   陶思眠吃完晚饭刚放下筷子,便接到一个久违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   谢谢,抱歉,鞠躬。 第81章 七十七口   陶爷爷。   陶老爷子去年年底和许老爷子去山里静养, 认识了一个大师, 学起了奇门遁甲,现在出关了,他先给陶然打电话骂了陶然三分钟, 主题先是陶然成绩差。   陶然欲哭无泪:“爷爷我进步了!我周考都班级前五了!”   陶老爷子“哦”一声:“那你通宵达旦打游戏, 完全没有自制力。”   陶然深呼吸:“我已经两个月没去网吧了。”   陶老爷子:“那你早恋, 拱外面的小白菜。”   陶然心累:“我没有。”   陶老爷子气定神闲:“你有没有没关系, 我就骂骂你。”   陶然:“???”   陶然还没来得及反驳, 陶老爷子已然挂了电话, 拨给了自己心爱的孙女。   陶思眠很想陶老爷子,陶老爷子也很想陶思眠。   陶老爷子给陶思眠讲奇门遁甲, 陶思眠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 陶老爷子神神秘秘给陶思眠说:“你一个月内有天机相助。”   陶思眠想了想:“没有吧?”   她老老实实交代:“我退学了,现在在一休实习, 每天安安分分上班下班, 哪里来的天机。”   陶老爷子肃了语气:“为什么退学?”   陶思眠:“和老师起了冲突, 不太愉快。”   陶老爷子:“受委屈了吗?要我打招呼吗?”   陶思眠赶紧:“不用不用,我的脾气爷爷你还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   “这还差不多,”陶老爷子隔着电话点点头, “退不退学都是小事,你不要委屈自己。”   陶思眠开心:“你和黎嘉洲都这么说。”   陶老爷子耳朵有时候听不太清:“李大洲是谁?”   陶思眠想了想:“我邻居。”   黎嘉洲本来瘫在沙发上改论文,陶思眠站在落地钟旁接电话。   黎嘉洲听到这话,不着痕迹立起身体到小姑娘身后偷听。   “噢噢, ”陶老爷子想起来了,“周大勇对吧。”   陶老爷子描述:“那个个子高高,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男孩子。”   陶思眠憋笑:“嗯。”   陶老爷子自得:“七七你看,当时我就给你说要和邻居搞好关系,有事可以互相帮衬,这不就应验了吗?”   陶思眠认可:“还是爷爷想得周到。”   陶老爷子想起什么:“我看了一下你们住的地方,周大勇今年犯桃花,不对,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有桃花,他和那桃花渊源颇深,七七你对周大勇有好感的话,要及时打消。”   陶桃花乖巧:“好。”   爷孙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格外依依不舍。   陶思眠问:“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   陶老爷子:“学完就回来。”   陶思眠:“那爷爷你要回来的话,提前给我——”   陶老爷子打断陶思眠:“老师又叫我们上课了,回头聊。”   陶老爷子“啪”地挂断电话。   陶思眠陷入混乱。   自己二十出头没学可上。   老爷子七十多岁,学无止境。   黎嘉洲对小姑娘的表现不满意:“我是见不得人吗?为什么不给爷爷介绍我?”   陶思眠装傻,“为什么要给爷爷介绍你,”她夸张地恍然,“难道你喜欢我爷爷?”   初夏的风温暖和煦,从阳台拂来,吹起小姑娘的裙摆。   陶思眠腰掐得很细,曲线柔美,两条腿又细又直又白。   黎嘉洲气得摸了一下小姑娘大腿。   这动作属实色气。   陶思眠瞬间脸通红,嗔骂道:“你流氓。”   黎嘉洲笑着搂过陶思眠:“那你喜不喜欢流氓。”   小姑娘脸红得快滴血,细声说:“喜欢。”   黎嘉洲觉得自己好坏。   陶思眠觉得自己好喜欢。   ————   别人的三个月实习期还在摸索,陶思眠在三个月实习期内用最快的速度在各个岗位都轮了一遍。   策划、编辑、美编、照排、发行、后勤。   七月初,实习到期。   蒋时延问陶思眠要不要去管理层做助理,或者给他当特助。   陶思眠去了采访部做实习记者。   也不要黎嘉洲接送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挤公交挤地铁,镜头下是城市百态和鸡毛蒜皮。   张家的猫咬了李家的狗,王家的婆婆把养老钱给了三闺女买房没有给二儿子,朱姓工人和赵姓老板娘在办公室不可描述被抓奸,南边的小学生拾金不昧捡到三百块钱……   有时候来不及,她就和摄影师坐在路边扒两口盒饭。   摄影师干这行几十年,皮糙肉厚。   可陶思眠肤质细白,一晒就红。   黎嘉洲心疼得要死,可架不住小姑娘心里欢喜。   她喜欢。   就像渴鱼入海,困鸟归林。   陶思眠有时候下班晚得地铁都关门了,黎嘉洲就会带着宵夜去一休接她,陶思眠叽叽喳喳给黎嘉洲说着各种各样的新鲜事,鲜活得让黎嘉洲只想抱住她。   两人回家后,陶思眠飞快洗澡,头发都还是湿的,又开始赶第二天的新闻稿。   新闻讲究时效性,一定要在八点前发出来,不然就全部作废。   黎嘉洲任由陶思眠写,他给陶思眠吹头发。   热风吹过晒伤的皮肤,陶思眠疼得一缩。   黎嘉洲找了点芦荟胶抹上去,陶思眠龇牙咧嘴。   黎嘉洲把力道放到最轻,嘲笑她:“小煤球。”   陶思眠瞪黎嘉洲:“我讨厌你。”   黎嘉洲颔首:“我也讨厌你。”   陶思眠霸道:“你不许讨厌我。”   黎嘉洲想了想:“那我勉为其难爱你。”   “???”陶思眠好气。   ————   时间如流水,重复的波澜、浪花,重复的漩涡、浅滩。   在距陶老爷子说陶思眠有天机相助的最后一天,陶思眠收到了一条信息。   秦夏准备下学期复学。   她听说了宋文信的事和陶思眠退学,来问陶思眠的近况。   陶思眠当然说好。   秦夏放心,说要给陶思眠寄枇杷。   秦夏语音弹过来,陶思眠玩笑道:“我退学成了底层记者,你休学务农了吗?”   “哪儿有,”秦夏笑道,“在我家阳台小花园种的,结了好多,但巨酸无比,不过想想是我一片心意,就寻思着给你寄点。”   陶思眠心说我能不要这心意吗,嘴上已经在社会的锤炼中学会了温和:“好啊,你最近在做什么。”   秦夏:“看看书准备考研。”   陶思眠:“不考导演系?”   “不考了,”秦夏很释然,“我没那个命,考研然后考公,然后回家这边相亲结婚生子挺好的。”   陶思眠也觉得好:“你们那边有好吃的吗?”   秦夏:“可多好吃的,鱼虾,烧烤,花椒鸡,佛跳墙。”   陶思眠:“那我这周休假可以来看你。”   秦夏惊喜:“真的吗?”   “当然,”陶思眠脑子飞速运转,“刚好黎嘉洲这周末被傅老拉去加班。”   “我携我家一猫一狗表示欢迎。”秦夏让自己家猫猫叫陶思眠姐姐,猫猫不从,秦夏怒而克扣猫猫小鱼干。   陶思眠赶紧维护猫和主人的关系:“我请小鱼干,怕它挠我。”   秦夏认真:“它不敢。”   秦夏家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级市,生活节奏舒缓。   陶思眠对景区没什么兴趣,下了动车直接去秦夏家撸猫撸狗,秦夏热情地给陶思眠展示自己厨艺,陶思眠持怀疑态度。   所幸,熟了。   秦夏看陶思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一边上菜一边疑惑:“那你和黎大佬在一起都点外卖吗?”   陶思眠给狗狗扔了块排骨:“黎嘉洲会做饭,还挺好吃。”   秦夏不相信:“那黎大佬就天天从研究室回来给你做饭?”   陶思眠并不觉得黎嘉洲是牺牲:“他喜欢做饭,也喜欢我把饭吃完。”   秦夏不信:“如果他喜欢做饭,那为什么遇到你之前不做?翡翠园到研究室的距离和他们宿舍到研究室的距离差不多,你觉得黎大佬和程果他们如果想出去住学校会不批吗?”   “所以啊,”秦夏给陶思眠盛了满满一大碗,“黎大佬不是喜欢做饭,只是单纯喜欢你。”   陶思眠点头称是:“自己找的狗粮不怪我。”   秦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一块豆腐闷死自己。   下午光线不错,给阳台的花花草草剪了个漂亮的裙边。   陶思眠和秦夏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秦夏用手挡住阳光,然后张开手指,感叹:“你这一退学,说不定以后少了个著名经济学家。”   陶思眠顺着秦夏猫猫的毛:“你这一考研,说不定以后少了个著名导演。”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可惜这个词我在半年内听到好多,”秦夏想想觉得不可思议,“当时觉得天塌的事情,现在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猫猫从陶思眠怀中逃离,陶思眠挽留:“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碰新闻,没想到帮你接了会儿校刊,就留在了这个行业。”   秦夏又听陶思眠讲了些八卦。   晚上,两个小姑娘要去逛夜市。   “你们注意安全啊,”秦妈妈交代,“要是太晚了打不到车就给我说,我和爸爸来接你们。”   秦夏嫌弃:“这么小个地方,走也走得回来。”   陶思眠一边穿鞋一边笑:“谢谢阿姨。”   秦妈妈也嫌弃秦夏:“你看人陶思眠多有礼貌,再看看你。”   秦夏冲秦妈妈吐舌头,拉着秦夏赶紧溜。   说来也奇怪,秦夏和陶思眠交集并不多,但颇有知己的味道。   秦夏出事时,只有陶思眠知道秦夏真正在意的东西是什么,陶思眠过来玩,秦夏也能为陶思眠做上一顿并不娴熟的饭菜。   陶思眠脑海里浮出一个人。   “魏可呢?”她揶揄。   那个喜欢秦夏的小男生。   “没有在一起,他表白了,我拒绝了,久而久之,也就淡了,”秦夏轻笑,“你不说我都快不记得他了。”   “可他经常还在我这问你,问我有没有给你发消息,有没有通电话。”陶思眠看秦夏的反应。   秦夏默。   陶思眠轻声道:“缘分本来就很薄,没必要因为家庭年龄自我设限,很多事情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想说就说,想做就做。”   秦夏转移话题:“果然恋爱能让人有人情味?”   陶思眠知道秦夏听进去了,也就不戳穿了。   两人沿着小吃街一路吃一路走一路说一路笑。   华灯初上,江风吹在脸上,夜色分外温柔。   第二天,陶思眠买了下午的动车票,秦夏去送她,道:“我把我手上423本校刊样刊全部都送给你了。”   陶思眠扶了把墨镜,手插在裤兜里,酷酷地算:“五毛钱一斤的话能卖多少钱?”   “滚,”秦夏搡了一把陶思眠,“我是让你在鸡毛蒜皮的新闻中嗅一嗅交大高贵的学术气息。”   戏谑意味明显。   陶思眠顺着话头:“行,我跪着读。”   从秦夏家回A市的路上,有一望无际的芦苇,白茫茫的,柔软又壮阔。   高舱只有陶思眠一个人,她拨了视频给黎嘉洲,兴奋道:“看到了吗黎嘉洲,你快看,真的水天分割,无边无际。”   黎嘉洲笑音传来:“我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陶思眠咕哝一句,还是把摄像头对准自己。   黎嘉洲问:“你还有多久到?”   陶思眠:“我不知道。”   黎嘉洲:“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陶思眠笑:“那你就失去你家宝贝了。”   黎嘉洲严肃:“不能失去。”   陶思眠善良:“那就不走丢。”   两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傅阔林端着水杯出现在黎嘉洲身后,戳口水,调侃道:“在研究室呢,黎嘉洲谈恋爱注意控制表情。”   陶思眠乖乖喊人:“傅教授好。”   “诶,”傅阔林关心,“你这是一个人去哪啊。”   陶思眠道:“去景市找朋友。”   “景市好啊,”傅阔林一下来了劲,“我还在景市考察过呢,夜市上很多小吃很好吃,尤其是土豆和糍粑,好多年了现在想起那味都香,你吃了吗。”   陶思眠连连点头:“吃了,好吃!”   傅阔林一拍脑袋:“还有景山山顶的圣泉寺,斋饭豆腐味道特别绝,好像说这寺里面有个和尚,超了尘的,很灵。”   陶思眠那天听陶老爷子说了很多神神道道的东西,有点兴趣:“那我下次一定要去。”   “傅阔林老年人你是党-员,无神论,”黎嘉洲皱着眉头提醒,“陶思眠小朋友,你男朋友是党-员。”   陶思眠奇怪:“我不是。”   黎嘉洲:“连坐。”   陶思眠:“要尊重彼此的信仰,”又问傅教授道,“是在山顶吗?”   傅教授:“对,而且没有索道,要爬。”   陶思眠:“那我下次和黎嘉洲一起去。”   “不去。”   黎嘉洲这种连自己导师和女朋友多说两句话都要吃醋的人,一边挡傅阔林的脸一边让陶思眠要到了告诉自己,自己去车站接他。   “你成熟一点,黎嘉洲。”陶思眠好笑。   傅阔林还在画面角落煽风点火:“小姑娘喜不喜欢成熟的,我这里有好多博士我给你介绍,比黎嘉洲差不了多少。”   陶思眠:“不用了傅教授,”她客客气气的,“我就喜欢幼稚的。”   傅阔林:“???”   这下,黎嘉洲全身都舒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阔林:这究竟是人性沦丧还是道德扭曲。   谢谢,抱歉,鞠躬。 第82章 七十八口   挂了视频, 黎嘉洲走到傅阔林面前晃悠:“为人师表。”还想撬人墙角。   傅阔林:“……”   黎嘉洲进去给傅阔林看数据, 又道:“为人师表。”   傅阔林:“……”   黎嘉洲接杯水,还专程去傅阔林办公室拿点茶叶:“为人师表。”   傅阔林:“……”   傅阔林受够了小学鸡,软了语气:“握手言和?”   黎嘉洲挑眉:“去你家蹭饭。”   傅阔林微笑:“……”   傅阔林:“行。”   黎嘉洲这才正经起来。   快下班时, 傅阔林主动把黎嘉洲叫到办公室, 告诉他一件事:“陈潜要发新论文了, 免疫球蛋白方向的。”   宋文信的方向。   黎嘉洲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陈潜教授前几年发论文的频率确实比较高, 这几年速度慢下来, 但还算高产。”   傅阔林对黎嘉洲是掏心掏肺的:“你觉得你心里过得去宋文信的坎吗?”   黎嘉洲也诚实:“宋文信把他身家性命全都给了我, 结果我连他一个文件密码都猜不到。”   黎嘉洲觉得很对不起宋文信。   “那你还想打开吗?”傅阔林问。   如果打开了里面是重要证据,可能会在此刻已然平静的局面上再掀波澜。   “如果可以, 至少我想看看是什么, ”黎嘉洲笑得很勉强,“那是别人的命。”   “那你认认真真换位思考一下, ”傅阔林提点, “如果你是宋文信, 你会设什么密码。”   黎嘉洲:“我把他家人和裴欣怡的相关信息以各种组合试了个遍。”   傅阔林摇摇头:“你没摸到宋文信。”   “你没摸到他心里那股劲和执念。”   “你是研究行为金融的,但你打开文件的时候, 你不是黎嘉洲,你得是宋文信, 你才打得开。”   黎嘉洲总觉得傅阔林话里有话,可他说不清,也猜不到。   黎嘉洲在傅阔林家吃了晚饭去到动车站,陶思眠刚好到。   地下停车处车人混杂, 黎嘉洲倚在跑车旁玩手机,低垂的眉目写着生人勿近。   陶思眠很漂亮,刚下车就有人搭讪,陶思眠非但不理,脚步反而越快越快,出站后她小跑着扑到黎嘉洲身上:“我好想你。”   黎嘉洲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也是。”   他把小姑娘放下来,接过她的包,给她顺了顺头发:“累不累,晚饭想吃什么。”   “毛血旺红烧排骨辣子鸡黄焖豆腐,”陶思眠像树袋熊一样抱着黎嘉洲的手臂朝车走,“还想要煎小牛排。”   “好好好,”带小孩的黎嘉洲左右看车,“你慢慢说,我都给你做。”   ————   黎嘉洲以为陶思眠就说着玩,当他看到陶思眠大快朵颐吃了许久还没有饱腹迹象时,笑了:“秦夏在虐待你吗?”   “没有啊。”陶思眠仰头,黎嘉洲熟练地给她擦嘴。   陶思眠道:“可能吃惯了你做的菜,觉得其他人做的都差了那么点味道。”   拴住女人的心就要拴住女人的胃。   黎嘉洲赢了。   “挺好的,”他说,“以后我百度百科还可以多加一个头衔。”   陶思眠疑惑。   黎嘉洲道:“养猪专业户。”   陶思眠一边吃得很香一边故作可怜:“黎狗子你变了,你以前都就觉得我是仙女。”   “猪猪仙女不影响,”黎嘉洲安慰小孩,“你是猪我是狗,挺好的。”   陶思眠含混不清:“那以后我们小孩不如你也不如我,岂不是猪狗不如。”   陶思眠说小孩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   黎嘉洲暗笑。   陶思眠问号:“你在笑什么。”   黎嘉洲捏捏小姑娘耳朵:“怎么这么豪横,还不许人笑吗。”   陶思眠反应过来:“我没说我要给你生小孩。”   黎嘉洲脸皮厚:“我生也行。”   陶思眠:“你要不要脸。”   “我要老婆。”   “咔”一下,黎嘉洲凳子蹭过去抵着陶思眠的凳子,他已经吃过了,搂着小姑娘吃。   陶思眠觉得不可思议:“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脾气这么好。”   “因人而异,”黎嘉洲笑道,“其他人碰一下都不行,要是你的话。”   陶思眠看向黎嘉洲。   黎嘉洲碰碰她鼻尖:“为所欲为。”   黎嘉洲身上的味道一向好闻,他含着笑音说话时,低低的声线温柔又迷人。   陶思眠溺毙于怀。   “要不是知道我是你初恋,还以为你谈过无数次恋爱。”   黎嘉洲:“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陶思眠眼神带了杀伤力。   黎嘉洲说:“和恋爱第一天的陶思眠谈恋爱,恋爱第二天的陶思眠谈恋爱……”   黎嘉洲太甜。   陶思眠吃完饭擦了嘴用脸蹭了蹭黎嘉洲的唇,然后趁黎嘉洲没反应过来,施施然走开。   黎嘉洲假装没有特别的反应。   自己主动亲他,他居然没反应?   陶思眠放慢脚步。   黎嘉洲收拾好碗筷端在手上。   陶思眠刚回过头来想问黎嘉洲怎么没反应,黎嘉洲双手还端着碗筷就把陶思眠抵到了墙角。   “哪有这么容易走掉,亲了就得负责。”黎嘉洲身体紧贴着她的,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细腻的鼻尖。   陶思眠满脸绯红。   偏偏黎嘉洲薄唇无章法地落在她脸颊、鼻尖、耳垂,嗓音低哑:“不是想我亲回来吗?”   “如你所愿。”   ————   陶思眠和黎嘉洲腻歪完,已经是半夜。   陶思眠给黎嘉洲说自己去秦夏家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细声细气的,把黎嘉洲心里所有缝隙恰到好处地填满。   黎嘉洲也给陶思眠说自己在研究室点了什么外卖,和傅阔林拌了几句嘴,也说了陈潜就快发新论文,论题还和宋文信差不多。   陶思眠喃喃“密码”。   黎嘉洲也在想:“我总觉得傅阔林藏着话,如果我是宋文信,我会把密码设置成什么。”   陶思眠太困了,眯着眼睛嘟囔了几句。   黎嘉洲想分辨小姑娘的嘴型,奈何小姑娘着实太困,嘴型都是懒懒倦倦的。   黎嘉洲笑笑,也就任由小姑娘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陶思眠睁眼,忽然大喊:“黎嘉洲。”   黎嘉洲快步从客厅去到卧室:“怎么了?”   陶思眠呆呆坐在床上,双目炬炬望着雪白的墙面。   “我知道密码了。”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抱歉,鞠躬。 第83章 七十九口   陶思眠做了一个梦, 照例梦到一口井。   井沿青苔斑驳, 她看到水面上有自己的面影。   陶思眠弯腰向下,影子变大,陶思眠直身, 影子变小。   陶思眠重复动作, 莫名其妙躺在了宿舍床上。   她早上六点起床, 听半个小时BBC, 半个小时看书, 七点去食堂。   一杯豆浆两个咸菜包, 边走边吃,然后骑车去研究楼。   风扑在脸上清爽怡人。   到楼下, 刷卡, 到陈潜研究室23楼,刷门禁, 到自己的座位, 输指纹开电脑。   陈潜知道她是索尼发烧友, 送了她一台定制VAIO,陶思眠爱不释手。   十秒开机。   陶思眠先看进度表, 然后写今天的安排,开始做实验或者跑模型。   中午十二点半吃饭, 因为这个点人不多,不用耽误时间排队,只是饭菜总是有点凉,然后回宿舍午睡半小时, 一点半到研究室继续。   陶思眠周一周四下午有课,她基本踩点去上课,然后又回到研究室。   如果陈潜也在,她会和陈潜聊一会儿,如果陈潜不在,她会和陈潜通电话。   晚饭回宿舍泡燕麦或者代餐十分钟解决,然后回到研究室,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回到宿舍准备睡觉。   然后又是六点半起床,宿舍、食堂、研究楼三点一线,整理昨天的资料,和陈潜通电话,如果陈潜在,她仍旧会和陈潜聊一会儿……   她每天去最多的地方是陈潜研究室。   做的免疫球蛋白是陈潜手里的项目。   手机通话记录里除了外卖小哥和快递小哥,只有一个人。   陈潜。   陶思眠眼神没有焦距,黎嘉洲长腿几步拿来电脑,开机,开文件,屏幕上出现密码输入框。   “密码是五位数,”黎嘉洲说,“宋文信所有数字密码都是五位数,他喜欢5。”   黎嘉洲打量着陶思眠,小姑娘脸睡得红红的,一缕发丝柔软地垂落在额边。   他想伸手帮她拂到耳后,又怕惊扰她的思绪,手举到一半又默默垂下来。   “69742。”陶思眠冷静报数。   黎嘉洲输入。   密码错误。   “27797。”陶思眠继续。   黎嘉洲手速很快。   仍旧密码错误。   “27426。”陶思眠深深吐了一口气,声音里藏着几不可查的紧张。   黎嘉洲输完之后,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   仍旧错误。   陶思眠慢慢用舌尖舔舐发渴的唇。   黎嘉洲手覆上她的,低声安慰:“没关系,我都把他和家人相关生日、门牌、手机号码都试完了也没结果,不着急。”   陶思眠没出声,只是眼睛有了神,死死盯着墙面。   “2、4、3、6、7。”她一个字一个字报。   黎嘉洲将信将疑输入框内。   加载转圈,显示文档!   黎嘉洲无可置信地看着陶思眠。   陶思眠用手背轻轻蹭着黎嘉洲手心。   “在宋文信世界里,占比最重的不是他自己或者家人,”她说,“是陈潜。”   陈潜是导师,是boss,是领路人,是父亲,是兄长,亦是反复观看视频中那个突出贡献奖的重量。   只是,宋文信觉得陈潜最重要,也是陈潜最想置宋文信于死地。   “69742是免疫球蛋白的九宫格拼音缩写,27797是陈潜实验室,27426是陈的首字母拼音和潜拼音,密码是24367,陈的全拼和潜。”陶思眠声线平稳。   黎嘉洲只觉嘲讽。   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试问,如果现在面对这份文档的人是陈潜,无痕结束宋文信生命的陈潜,他又怎么能想到受害者的密码是加害者的名字。   不能细想,胆战心惊。   黎嘉洲轻轻将陶思眠拥入怀里,陶思眠顺着黎嘉洲视线看过去,脑袋里飞快记下文档内容。   一篇免疫球蛋白的论文初稿,结构漂亮逻辑清晰,所有数据都是宋文信最近一次的实验数据。   参考文献之后,是几十行文字,每一行文字都是一个地址。   黎嘉洲朝下拉时,陶思眠飞快将地址输入手机地图进行搜索。   霍尔斯的圣水镇,景山市的霍东村……   陶思眠看着空白的显示界面:“为什么都找不到啊。”   黎嘉洲拿过陶思眠手机,搜索“霍尔斯霍东村”然后“景山市圣水镇”,全部检索出来。   “他故意把地址错位了,”黎嘉洲思忖,“怕人看到,又想人看到。”   有一些地址甚至具体到了门牌号,陶思眠纠正后再度进行搜索。   生物制药公司,注册资本100万。   DLL生物研发工作室,注册资本50万。   ABCD医药研究所,注册资本300万。   有些挂着著名医药集团DL的山寨牌,有些随意得像取名废随手滚出来的键盘。   只是,这些企业法人都只有对应的那家企业,没有百科没有投资关系没有股权图谱,干净得像法人们一个人出钱一个人担起整个研究所又一个人买了自己做出来的产品,   谷歌地图可以看到全球大部分实景,那些地方巧合地躲过了谷歌的镜头。   时隔三个月,宋文信亲自将本已结束的事情推向扑朔迷离的方向。   可一篇论文一堆地址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问题在于那些地址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陶思眠直觉想去,尤其霍尔斯。   只有去了,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故事,宋文信身在A市为什么会写下这么一串看似毫不相关的地址,事情才会有所突破,宋文信拼死之后留下的东西才能彻底放在阳光下。   黎嘉洲当然知道陶思眠想去,可她要怎么去?和谁去?到了偏远陌生危险的地方谁去保证她的安全?   一切的一切都是问题。   可就因为陶思眠想去。   就因为陶思眠想。   黎嘉洲一个“不”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抱歉,鞠躬。 第84章 八十口   陶思眠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正确但很冲动, 尤其现在傅阔林研究室正在教材收尾的紧要关头, 第一编者黎嘉洲被疯狂催稿。   黎嘉洲起身去给陶思眠收拾行李,陶思眠心虚地跟在黎嘉洲身后。   他去衣帽间,她也去衣帽间, 他去洗手间, 她也去洗手间。   黎嘉洲面无表情, 小姑娘宛如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猫咪, 小心翼翼的。   黎嘉洲没有搭理陶思眠, 收拾好行李, 他又开始打电话。   “妈,你认识霍尔斯那边的朋友吗, 最好在政-府, 我记得你有个长江商学院的同学好像是什么……”   黎妈妈大概问了一下,给黎嘉洲发了个号码。   黎嘉洲拨出:“喂您好, 我是黎嘉洲, 对对, 我妈妈给你打了招呼,对, 是这样,我未婚妻要去霍尔斯做个调查, 然后人生地不熟如果有事的话能麻烦您照应一下吗?”   “喂您好,我是黎嘉洲,对对,我未婚妻要去霍东村, 对对,谢谢阿姨,如果有什么事麻烦您照应,记者,不是什么大事。”   “喂您好,我是黎嘉洲。”   “……”   霍尔斯是一个通商口岸,人员混杂,前些年暴-动频频。   黎嘉洲一句阻止的话都没说,只是尽了最大努力把认识的人都交代个遍,麻烦他们照顾未婚妻,然后去给陶思眠做行程。   最近的航班、动车,攻略说包车比租车安全,黎嘉洲写在陶思眠手机备忘录里的,还有包车电话。   他也决口不提担心,可每个动作,每个细节,就连呼吸都是担心的。   除了陶老爷子,陶思眠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担心了。   就算陶老爷子,担心也分了一些边角料给陶然。   可黎嘉洲的担心是完整的,温柔的,唯一给自己的。   陶思眠眼眶发热,头朝旁边别了一下压住眼泪。   她故意取闹黎嘉洲:“为什么是未婚妻,求婚了吗?豪车钻戒玫瑰花海呢?”   黎嘉洲一边发微信一边摸着小姑娘脑袋解释:“未婚妻和女朋友的意义不一样,人家会重视很多,再说,让我占占便宜又怎样?”   陶思眠傲娇:“不行。”   黎嘉洲反问:“真的不行?”   陶思眠点点头。   “好吧。”黎嘉洲放开陶思眠,起身。   陶思眠手上一空,正想说“行行行”,便看到黎嘉洲弯身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本牛津词典,黎嘉洲偶尔睡前看专著会查。   陶思眠好笑:“你不会用词典当信物吧……”   她话没说完,黎嘉洲打开词典,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戒指盒,打开戒指盒,一枚小巧精致的素戒安静地立在中央。   陶思眠完全没猜到,完全愣住了。   黎嘉洲什么也没说,直接牵过陶思眠的手,把戒指戴进去。   陶思眠手朝后缩了缩。   “是生气了吗,”她问,“我冲动行事不考虑你,你担心我安全我还要作你说不是未婚妻。”   想想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陶思眠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皙,中指的素戒显得恬静又漂亮。   黎嘉洲看着,摩挲着,好一会儿后,他把小姑娘轻轻拽到自己怀里。   “很早之前就买好了放在词典里,词典中间被我挖了个洞,”黎嘉洲自己想想都好笑,“你以为我在查词典的时候,我都在看这枚戒指,想着什么时候给你戴上,又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既然你今天说了,那就是今天了。”   黎嘉洲身上有好闻的木质香,清淡温暖。   陶思眠贪婪地嗅了嗅。   “不许哭噢,没怪你,”黎嘉洲顺着小姑娘的背,“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黎嘉洲语气无奈又宠爱:“你不用多解释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如果可以,我会陪你,如果不可以,我就为你做好所有我能做的。”   黎嘉洲托起小姑娘的脸,小姑娘眼睛发红,看上去有点委屈。   黎嘉洲低头亲了一下小姑娘柔软的唇:“不会用爱的名义阻止你,那是绑架。”   陶思眠声音很轻:“那你会送我吗?”   黎嘉洲:“会。”   陶思眠:“你会接我吗?”   黎嘉洲:“会。”   陶思眠:“如果我要走的那条路全是大风大浪……”   黎嘉洲拢了拢拥抱她的手:“那我给你撑伞挡雨。”   黎嘉洲说得很平静,陶思眠知道他会。   陶思眠抚摸着手上素净的戒指,决定做个大方的人,把自己的一切连同灵魂送给黎嘉洲作回礼。   心上人,一举一动都是心尖事。   黎嘉洲低低叹了口气,认命道:“我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爱你,”黎嘉洲说不清那种感觉,“像冥冥之中有牵引。”   陶思眠很喜欢和黎嘉洲拥抱、接吻、低低诉说心扉。   黎嘉洲同样。   他以为小姑娘会可爱会傲娇,没想到小姑娘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也是,更爱你。”   黎嘉洲倏地将她抱紧,叹息抵到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哇,我老婆说爱我!!螺旋转圈劈叉撒花跑八千米要去吃火锅串串炸鸡烧烤烤肉麻辣烫。   陶思眠:?   谢谢,抱歉,鞠躬。 第85章 八十一口   陶思眠也不是做事不过脑子的人, 她拿到黎嘉洲的行程后, 首先给秦夏打了电话。   秦夏会做新闻调查,秦夏有时间,秦夏扛得动摄影机。   陶思眠简明扼要说了来龙去脉, 奈何秦夏已经想到女承母业准备考档案局的公务员职位了。   电话另一端。   “我知道说出来可能让你很难过, 但陶总, ”秦夏停一下, “我现在对这些好像没有一点兴趣了。”   秦夏说:“我也不想这些事情再影响我的生活、我的父母、我的家庭。”   陶思眠道:“打扰。”   秦夏没挂电话, 几秒后:“我给你介绍个合适的同行人选。”   魏可。   魏可和陶思眠同为富二代, 从拍微电影开始就格外看不惯陶思眠什么都不在意、但其他人什么都要听她的拽样。   有钱还不开心,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许意菱总说陶总小时候出事, 能出什么事, 充其量被打一顿,至于吗?   但没想到, 微电影之后有了校刊, 校刊之后, 又有了宋文信和去霍尔斯这一出。   魏可深感自己和秦夏的缘分得自己小心翼翼维护,不然分分钟断掉。   自己和陶思眠相看两厌, 偏偏缘分像铁丝球,烧不掉剪不断。   候机室内, 魏可第一百次叹气。   陶思眠刷手机,眼皮都不抬:“你不用看我,我也不想看你,要是现在有头猪能保护我, 我都宁愿猪和我一路。”   魏可早就习惯了陶思眠的毒舌:“我欠你的钱已经还了啊,你被开除了也不是我校刊领导了,说话客气点。”   “不过,”魏可真的好奇,“陶总你为啥那么拽。”   “人家的拽是装逼,你的拽是纯天然的,藐视一切目中无人,”魏可小声说,“许意菱交代我无数次不能问,我就想问问为啥啊,总不可能是死了爹妈吧。”   魏可见过陶二婶来交大门口接陶思眠,亲亲热热的,看着就像陶思眠妈妈。   “猜对了。”陶思眠淡淡道。   魏可怔住。   “11岁,双亡,以前觉得是大事,”陶思眠说,“现在想想好像没什么了。”   魏可不太敢说话,好半晌后,支支吾吾地:“车祸?”   陶思眠无波无澜:“化工爆炸。”   国内发生化工爆炸的次数不多,魏可好奇心呼之欲出,但是忍住了。   上一秒,陶思眠满脸冷漠给魏可递了奶茶。   下一秒,黎嘉洲电话进来,陶思眠声音温柔得掐得出水来。   陶思眠轻声:“到了,嗯,快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魏可在后面龇牙咧嘴地学:“到了,嗯,快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陶思眠感应到,扭过头看魏可,魏可在心里吐槽一句“变脸怪”,赶紧敛好表情。   陶思眠挂了电话。   魏可凉凉道:“你有危机意识吗?”   陶思眠疑惑:“危机?”   魏可道:“我给你说,我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你这一出来,不知道几天能回去,黎大佬标准男神高富帅,身边小姐姐肯定多得和苍蝇一样,你要提防。”   陶思眠反问:“有我漂亮吗?”   魏可:“……”   陶思眠继续:“有我有钱吗?”   魏可:“……”   魏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   陶思眠若有若无转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你先把自己感情问题解决了再来说我吧。”   “……”魏可好心出言被秀一脸,这下不说话了。   ————   三小时飞机到霍尔斯机场,陶思眠和魏可马不停蹄坐动车,然后私家车在沙漠跑了半小时,陶思眠和魏可抵达霍东村镇。   黄沙漫天,矮楼破败,街上到处都是垃圾。   陶思眠和魏可没急着去找那些地址,而是先去了酒店。   全镇最高档的酒店也只是快捷酒店的水平,前台小姐姐业务不熟练,一个身份证号码输错四五遍。   大堂的保洁阿姨很久没见新鲜人,扯着大嗓门和陶思眠唠嗑。   陶思眠说自己是学画画的,过来写生,和魏可是同学。   保洁阿姨八卦的目光在陶思眠和魏可之间来回打转,陶思眠重复了一下自己和魏可不是情侣,也就没过多解释。   酒店外墙很脏,陶思眠进来之前就做了心理准备,但等她去了里面,看到单间套房的环境,不由瞠目结舌。   被子上有血渍和黄色的污渍,地毯上有烟头烫洞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薯片渣渣,烧水壶早就锈掉了,而厕所里的卫生用品脏得碰都碰不得。   陶思眠出房间,在走廊碰到了同样苦瓜脸的魏可。   两人相视,怎么办?   “不然去镇上超市看一看?买点能用的东西替换?”陶思眠也不知道这个提议靠不靠谱。   “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魏可脸快拧成了一朵麻花,“也不知道我是欠了你什么。”   陶思眠气定神闲:“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魏可不满地嘟囔,两人刚到大堂,便看到一个穿着职业装、妆容精致的女人在前台问事,女人身后跟了几个服装统一的保洁。   前台小姐姐见陶思眠下来,指道:“他们在那!”   职业装女人顺着手指转头,赶紧过来,礼貌道:“请问是陶小姐吗?”   陶思眠颔首。   职业装女人恭敬道:“黎总托我们赵总过来给您带点东西打扫卫生,您看需要吗?还是您和我们回市里,毕竟镇上条件不比市里。”   陶思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和我朋友想去买床单和被子。”   职业装女人道:“我们带了。”   陶思眠:“还有洗漱用品。”   职业装女人微笑:“我们也带了。”   陶思眠乖巧:“那辛苦你们上去一趟了。”   职业装女人:“不辛苦。”   魏可和陶思眠的房间相对,陶思眠把人带上去之后,试探道:“可以麻烦你们帮我朋友把房间一起收拾了吗?”   “当然没问题。”职业装女人一挥手,四个保洁立马进入魏可和陶思眠房间,先扔东西,再换消过毒的床单被套,然后训练有素地调整家具摆放位置,二次消毒。   地毯、窗台、电视柜。   最后甚至还变魔法一样掏出个小花瓶在茶几上各放一束花。   之前脏乱差,不到一小时,干净又温馨。   陶思眠给小姐姐和保洁买了水,小姐姐推辞两次还是收下了。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她问。   陶思眠很满意:“不用不用了,现在天也不早了,不然一起吃个晚饭。”   “不用了,赵总还等我们回去汇报情况,”职业装小姐姐给了陶思眠一张名片,“有什么需要就打这张电话,我们从市里过来不算太远。”   陶思眠接过名片连连道谢。   一直到把人送走,魏可环视房间,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这就是传说中霸道总裁的爱情吗?”   陶思眠心里甜,不理魏可。   吃过晚饭后,两人各自回房间。   陶思眠估摸黎嘉洲也差不多回家了,一个电话过去,黎嘉洲刚进家门。   “谢谢。”陶思眠很开心。   “乖,”黎嘉洲问,“晚饭吃了什么?”   “面,”陶思眠撇撇嘴,“但一点都不好吃,是本来就不好吃,还是我嘴被你养刁了。”   黎嘉洲笑:“两个答案我都可以接受,你收拾东西了吗?”   “正准备,”陶思眠想到什么,“不然我们接视频吧,正好给你看看我新房间。”   “好。”   陶思眠打开行李箱,黎嘉洲在冰箱里拎了罐汽水,躺在沙发上指导陶思眠。   “左边是内衣内裤,右边是睡衣,你不要拽,你先把睡衣拿出来。”   “化妆品在那个红色袋子,护肤品在蓝色袋子,你可以只拿蓝色袋子出来,需要化妆的时候再拿红色。”   “你这几天不是姨妈期我就只给你带了一包护垫,你不要扔,留着,反正也占不到多少地方。”   然后是一些小东西。   “你慢点,别磕着自己,”黎嘉洲跟着小姑娘的动作心一惊,“你慢点,先把电脑支架放到桌子上不要放到地上。”   陶思眠咕哝:“我放一会儿,待会儿拿过去。”   黎嘉洲不依:“你待会儿就忘记了,快。”   陶思眠只得照做。   屏幕摇来晃去,黎嘉洲的脸跟着左摇右摆。   “慢点乖乖,”黎嘉洲阻止,“你看看左边夹层,里面有耳塞,你把耳塞放到床边。”   “右边有驱蚊器,插在插座上,到了晚上霍尔斯蚊子很多。”   “……”   黎嘉洲事无巨细,甚至连湿厕纸都给陶思眠准备好了。   等陶思眠收拾完,已经晚上九点了。   黎嘉洲和陶思眠望着屏幕中的对方大头傻笑。   陶思眠得了便宜卖卖乖:“怎么感觉你像我爸爸。”   “那可不,”黎嘉洲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以前早饭都不记得吃的一个人,现在给你收拾行李都能想到装厕纸了,”黎嘉洲叹气“人家小奶狗小狼狗,我养了个小朋友。”   陶思眠想到他给自己的微信备注就是小朋友,弱弱道:“其实女孩子是很敏感脆弱需要自尊心的,她们表现出来的是冰山一角,但心里藏着巨大无比的冰山。”   黎嘉洲:“不行。”   陶思眠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你改备注。”   “你那点小心思我猜都不用猜,”黎嘉洲好笑,“你必定想让我改成女神。”   陶思眠很气:“难道我不是吗?”   黎嘉洲点头:“我给你装了一小袋辣条你还没找到,女神是不会吃辣条的噢。”   陶思眠为了辣条选择屈服。   霍尔斯的晚上无比闷热,各种各样的昆虫在灌木里争鸣。   黎嘉洲已经细心到给陶思眠带一瓶自己的香水,陶思眠在好闻的清淡木质香中安然入眠。   第二天,陶思眠仍旧没去那些地址,反而带着魏可上街溜达。   霍东村有两个茶馆,男人们喝茶打长牌,女人们打麻将或者坐在门口嗑瓜子晒太阳聊天。   小镇居民一住就是几十年,每家每户的情况茶馆里的大妈们门清。   孙家男人和宋家老婆出轨了,李家的狗咬了文家的猫。   张家在景山市坐大生意开轿车的儿子就要回来了。   还有陈家几十年前养了个儿子,儿子考上大学当了老师发达了,不管自己爹妈死活。   陶思眠和魏可听得不亦乐乎。   临近晚上,两人逛去了宋文信给的地址。   远远看一眼,就是一栋三层高的老式居民楼,破旧不堪,栏杆上结满了蜘蛛网。   陶思眠假意问魏可为什么没拆。   旁边有个大妈在收下午晒在路上的花椒,告诉他们:“你可别小看这栋楼,一个门牌号就是一个公司,那个叫啥本子。”   陶思眠接话;“注册资本。”   “对对,”大妈一拍脑门,“注册资本至少一百万。”   “一个门牌号一百万,十个门牌号就是一千万,一万就已经那么多了,”大妈啧舌,“一千万那该是多少啊。”   陶思眠奇怪:“那么多钱都能出,为什么不能请人来打扫呢?”   大妈凑近了些:“这你就不懂了吧,俺们这里贫困县贫困镇,但是是通商口岸,好像有什么优惠,所以那些公司不在这,就挂个名,有时候有维修,这是俺儿子说的,不过年底的时候都会来这边的工商局和税务局报账,可热闹了。”   陶思眠更好奇了:“那您儿子是做什么的。”   “有个办公室专门联系这些公司,好像收点中介费,俺儿子就是干这个的。”大妈若有若无转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陶思眠福至心灵地夸:“真好看。”   她递给魏可一个眼神,魏可向陶思眠点点头。   陶思眠和魏可在小镇逛了三天后,和镇上的大妈们逐渐熟悉起来。   两个孩子都长得好看嘴又甜,大妈们喜欢和两人唠嗑。   比如别看他们穷,但他们门牌号都管钱,也有公司要出几十万买,但大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也就没办法挪窝。   比如镇上治安不太好,陶思眠和魏可他们要小心混混。   再比如,哪些餐馆本地人去得多,哪些专在年底宰外地客。   大漠孤烟,一轮鹅黄的落日圆在天边。   陶思眠和魏可轻车熟路回到酒店。   不远处,几个混混站在电线杆旁。   红头发的朝地上唾了口唾沫:“真他妈正点,劳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那腿,那腰,那皮肤白得……绝了。”   黄毛沉吟:“看着很有钱,都拿的最新款手机,要一万多。”   绿毛道:“色和财咱三兄弟总得占一个吧。”   “……”   三人窸窸窣窣说话。   晚上十点,陶思眠刚和黎嘉洲视频完,“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陶思眠警惕。   “客房部的,”外面是个男人,“给你送矿泉水。”   陶思眠交代过前台不用送矿泉水,但没戳穿:“不用了,谢谢。”   男人道:“还有水果。”   陶思眠隔着门:“不用,谢谢。”   “这怎么可以,你先开门。”男人有些急了。   陶思眠问:“你们几个人。”   外面脱口而出:“三个。”   陶思眠被坏人的智商蠢到:“我报了警,你们要不要走,下次理由编好一点。”   陶思眠发笑。   外面三人以为陶思眠是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怎么料到这一出,安静一会儿后,骂骂咧咧走了。   又一个夜晚过去,黎明到来。   豆花饭是霍东村的特色,也是陶思眠和魏可难得能咽下去的东西。   豆花饭有荤有素,小店客人坐了一半,开放式厨房热气滚滚的,看着很舒服。   一个戴金表的彪形大汉走进来,把奔驰车要是朝桌上一放,金表一摘,金链子一转,叫道:“菜单。”   老板娘赶紧把菜单递过去:“荤豆花一个人13,素豆花5块,要荤的还是素的。”   “13?你怎么不去抢?”彪形大汉忿忿道,“素的。”   魏可坐在彪形大汉身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陶思眠只是唇边带了点笑意,有点意思。   这时,又进来了三个混混,一个红毛一个黄毛一个绿毛。   红毛说:“老规矩。”   老板和老板娘低眉顺眼。   黄毛看到陶思眠,拉了拉红毛,红毛刚想骂绿毛,一抬头,也看到了陶思眠。   他歪歪扭扭痞笑着朝陶思眠走:“妹子看着有点眼生,刚到霍东?叫我一声狗哥狗哥罩——”   红毛手想朝陶思眠背上勾,陶思眠端起豆花碗直接摔红毛身上。   又脏又烫挂红毛一身。   “你他妈做什么,给狗哥道歉。”黄毛绿毛想朝陶思眠动手。   陶思眠两根筷子脖子上,凶狠凌厉。   红毛带着黄毛和绿毛屁滚尿流地离开。   魏可收到陶思眠眼神多朝老板收款码转了两百,害怕地摸了摸自己脖子。   早午饭后,两人仍旧遛弯,甚至今天回酒店的时间比以往晚。   陶思眠手机在路上就没电了,回去后一开机,13个电话,22条微信,陶思眠点开消息栏,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震动响。   陶思眠接起。   黎嘉洲声音没有往日的轻松和温柔:“陈潜论文发出来了,和宋文信的相似度很高。肖旭说的话可能是真的。”DL对宋文信的免疫项目感兴趣提出天价购买,陈潜想卖,而宋文信不想。   陶思眠怔忪:“宋文信是第一作者,陈潜是导师是通讯作者,不影响啊,陈潜这又是何必呢?”   “宋文信已经可以独立做项目了,他是第一作者,也保有项目的核心控制权,宋文信说不卖,陈潜没办法,”黎嘉洲道,“如果陈潜既是通讯作者又是第一作者,陈潜就成了项目的绝对控制人。”   “科研是有瓶颈的,七七,”黎嘉洲很冷静,“宋文信在上升和爆发期,陈潜在瓶颈期,比起钱,他可能更想要专利。”   陶思眠没说话。   黎嘉洲说:“我把两篇论文送去做保密检测了,结果也出来了。”   黎嘉洲思忖片刻:“还有一件事。”   陶思眠忽然同声道:“肖旭的精神异常鉴定。”   楼是宋文信自己跳的,毒是肖旭投的,陈潜是最大赢家,但他唯一做过的手段、抑或说留下痕迹的地方,就是肖旭的精神异常鉴定。   “我正要给你说,”黎嘉洲心里宛如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几秒后,重新放回来,道,“陈潜和给肖旭做精神异常鉴定的医生毫无关系。”   下午看到论文时,黎嘉洲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出,他上网、去档案馆、甚至查生涯轨迹,所有的迹象都表明陈潜和医生既不是同学同窗同事医患朋友,也不是亲戚、发小。   陶思眠喃喃:“这样的结果就意味着……”   她不太敢想下去。   黎嘉洲平缓道:“这个医生资历颇深、不坐门诊,只给权贵做心理咨询,而且需要预约,陈潜不具备这些条件,说明在医生和陈潜之间,还有个中间人。”   “这是我医生,”之前陶思眠只知道肖旭在哪个医院做的鉴定,她知道肖旭的家庭条件,没朝这方面想,这厢黎嘉洲把医生百科发到陶思眠微信上,陶思眠这才第一次看到这个肖旭的医生,她重复道,“这是我医生。”   陶思眠道:“我13岁开始做心理治疗,就是他,张子钊。”   陶思眠有点不敢相信:“我记得他人还蛮好,有个小孩,规矩很严,就算是我爷爷打电话都必须预约,怎么会突然……”   “收益到百分之三百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魔鬼,”黎嘉洲道,“书里已经说过了。”   黎嘉洲道:“我先去找一下他,探探口风。”   陶思眠道:“我看朋友圈他们好像举家出国了,我帮你问问,”陶思眠同样压抑,“那你研究室那边的书稿?”   黎嘉洲道:“两天以内搞定。”   陶思眠给黎嘉洲说了自己遇到的混混和听到的话,她摩挲着中指的戒指,道:“你应该买对戒,好几次我心烦意乱,摸着戒指就安心了。”   “我买的就是对戒,”黎嘉洲和小姑娘何其默契,“本来那天想让你帮我戴上,但我没找到,我就很奇怪,想了好久才想起,放在我自己家那边的,我都忘了自己有个家。”   陶思眠忍笑:“开视频。”   黎嘉洲听话。   陶思眠格外正式地从床上起身站到地毯上,黎嘉洲在屏幕中展示戒指盒。   陶思眠做了个打开的动作,黎嘉洲转身到戒指盒另一面,打开戒指盒。   陶思眠拿起戒指。   黎嘉洲假装自己是陶思眠,拿起戒指。   陶思眠托着黎嘉洲的手,给他戴上。   黎嘉洲左手托右手,给自己戴上。   陶思眠发誓状:“我这辈子不会离开你,无论贫穷富贵。”   黎嘉洲没好声没好气:“那就别离开。”   他有点心塞,明明该自己软软香香的小姑娘给自己戴,现在成了自己这个臭男人给自己戴。   黎嘉洲这个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嫌弃。   陶思眠憋不住了,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黎嘉洲满目温柔地望着陶思眠。   事情有多有乱,还好他们相知相爱,亦伴侣亦知己亦恋人,宛如两根命运紧紧缠绕的藤蔓。   ————   陶思眠是张子钊医生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把陶思眠看成了半个晚辈。   所以,当陶思眠问张子钊医生地址,说要给他寄礼物时,张子钊没有多想也没有犹豫。   陶思眠把地址给了黎嘉洲。   黎嘉洲在周六正式交稿,当天就直接飞了济州岛。   霍尔斯,陶思眠仍然在和街坊唠嗑,他们已经从基本情况唠到奇闻异事,比如曾经有个女人来过,那个车可好看,锃光瓦亮,车上还立着一个小金人,前呼后拥的。   济州岛,黎嘉洲落地找到地址后,没有直接去敲门,而是去了附近的小学参观。   黎嘉洲那张脸过分好看,老师不仅没生气周末被扰,反而热情地给黎嘉洲介绍:小学是私立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三个班,学生几乎来自隔壁的别墅群,非富即贵还有移民。   黎嘉洲表现得颇有兴趣。   霍尔斯,大妈告诉陶思眠,那个女人是什么榜上的风云人物。   陶思眠反应很快:“福布斯,胡润?”   大妈记不清了。   陶思眠给魏可使个眼神,魏可把平板递到大妈眼前。   大妈忽然觉得不对:“让我找那女的作甚?”   陶思眠大笑:“就是好奇啊,我们二十出头还在用父母的钱,我就看看大佬二十出头在做什么,没别的意思。”   “噢噢,”大妈明白了,朝魏可摇摇头,“不是这个,你翻下一个,不是,不是,不是。”   日薄西山。   济州岛,黎嘉洲从小学出来,去到陶思眠发给自己的地址。   医生开了门,也很警惕:“什么人?”   黎嘉洲如实介绍:“宋文信朋友。”   医生眼神没变:“我不认识什么宋文信。”   医生想关门。   黎嘉洲拦住门:“肖旭投毒案。”   “我更不知道了,你应该找错了。”医生嘴上这么多,脸上却有了一闪而逝的慌乱。   “如果你不知道,在A市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举家搬到济州岛?”   “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弃A市那么多名流资源到这里来当普通心理医生?”   黎嘉洲步步紧逼。   “如果你不知道……”   黎嘉洲没说完。   医生松了拽门的力道:“你想做什么?”   黎嘉洲开门见山:“你和陈潜的中间人是谁?”   医生道:“不能透露患者的隐私。”   “你儿子叫张嘉行,天真活泼乖巧懂事,虽然刚转来,但和老师同学相处融洽,”黎嘉洲观察医生的神态变化,“如果不出意外,你们还要在这住很久,你应该不想让你儿子被同学们戳着脊梁骨说你是个没有医德的父亲?”   医生怒道:“我说了我就有医德?我好不容易搬家安定,小半年了,不管你是交大的还是陈教授的人,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就是个普通医生,我只想安安分分工作,”医生吼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黎嘉洲放慢语速让医生冷静:“告诉我中间人名字和医德无关。”   霍尔斯霍东村,魏可已经翻了十来个女企业家,大妈都摇头。   来过这的不是她们。   翻到11个时,魏可看陶思眠一眼。   陶思眠望着大妈。   大妈仔细看了看,恍然:“对对,就是她!”   陶思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魏可急道:“阿姨您看仔细了,真的是?”   “对,那次她来穿的裙子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大妈笃定。   与此同时,济州岛。   医生说出了魏可屏幕上、是陶思眠和黎嘉洲都没想到的女人的名字。   梁素。   南方传媒集团董事局主席。   陶然的妈妈。   陶思眠的,二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抱歉,鞠躬。 第86章 八十二口   陶思眠在第二天单独回了A市, 魏可给街坊们说的理由是去毕业答辩。   陶思眠飞机落地后, 马不停蹄回到翡翠园,开始翻秦夏给自己的四百多本校刊。   某年某月某日,陶思眠记不清时间, 但她清楚地记得陶二婶给自己说过, 她有朋友是交大教授, 那个人是陈潜还是周识理。   陈潜还是周识理。   陈潜还是周识理。   陶思眠脑袋中反复回荡着这个问题, 然后在周识理的专访里看到了陶二婶的名字。   陶二婶的朋友是周识理, 为什么陶二婶会和陈潜扯上关系?   周识理和陈潜又有什么关系?   陶思眠在交大三年多, 没看到过周识理和陈潜私下有交集,唯一的交点只有傅阔林。   周识理和同为金融院扛把子的傅阔林八字不合, 两人曾经还互爆抄袭。   陈潜和傅阔林是年龄差不多的老教授, 会一起玩,交情不错。   陶思眠阅读速度极快, 提炼信息的能力也强, 可她越是想找出周识理和陈潜的关系, 周识理和陈潜在校刊大大小小的访谈中看上去就越没关系。   陶思眠翻关于周识理的,黎嘉洲翻关于陈潜的。   周识理办公室简约大气, 现代化的风格。   陈潜办公室木质家具颇多,简朴厚重。   周识理喜欢打高尔夫。   陈潜喜欢散步, 登山。   周识理的好友是一群年轻教授。   陈潜的好友是傅阔林。   周识理非议颇多,说是黑红不为过。   陈潜勤恳低调,著作等身。   一个金融学院,一个生命科学院。   一个43岁, 一个年到花甲。   一百本翻完无果。   两百本翻完无果。   三百本翻完无果。   黎嘉洲正要朝后翻,陶思眠倏地:“停住。”   黎嘉洲修长的手指夹住薄薄的杂志纸。   照片,是陈潜坐在办公桌后,姿势庄重。   陶思眠把自己这本递过去,周识理靠在办公桌上。   黎嘉洲暂时没有发现细节。   陶思眠指两张照片中办公桌上的茶杯。   “武夷山大红袍。”她眼神如炬。   黎嘉洲道:“大红袍很常见。”   “不不不,这不是普通大红袍,”陶思眠将两张杂志照片放在一起对比,“这是老窠穴的白种大红袍,一般茶叶茶梗是棕色或者青色,白种茶梗最底部是白色。”   黎嘉洲设疑:“可能两个人都爱喝茶,只是这个品种比较名贵?”   “不不不,”陶思眠高深莫测地摇手指,她说,“白种大红袍只有极品老窠穴产,长在悬崖边,仅有一株,极其珍贵,专人看护。”   黎嘉洲已经猜到了。   陶思眠点头:“所有权在我二婶手上。”   因为陶老爷子会喝,爱喝,所以陶思眠一眼就认出来了。   所以,陶二婶和陈潜、周识理都有关系。   陈潜是大家,和陈潜有交情完全不需要遮掩,为什么陶二婶和周识理都要如此隐蔽?   “连坐,如果隐瞒交情,怕的就是连坐。”黎嘉洲脑子里有很多方向。   陶思眠记忆力太好,也正因为记忆好,她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   陶思眠食指绞着杂志页沉思。   周识理,周识理研究室,周识理研究室的王潇。   陶思眠想到自己和黎嘉洲在烤鱼铺碰到周识理和王潇姿态暧昧,想起在寝室时,周识理研究室就是王潇的理想圣地,再想到王潇进入周识理办公室后,有一段时间,给周识理走了几百万的账。   周识理曾经邀请过陶思眠加入研究室,陶思眠拒绝了周识理。   王潇加入周识理研究室后,起初在陶思眠面前有点不自在,毕竟自己想去的地方是别人嫌弃的,但后来陶思眠断断续续在傅阔林研究室帮忙后,王潇把陶思眠的行为定义为,后悔。   这时,王潇终于扬眉吐气。   一百万不是小数目,周识理交给她做是信任她。   王潇有在裴欣怡和陶思眠面前炫耀的成分,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转几笔钱给别人,好像是周教授朋友,但这个刷拉卡拉好像要什么口令,这个口令和验证码一样吗?陶思眠你知道吗?你应该经常转。”   是秋天,陶思眠想起来,是结束军训后的秋天。   黎嘉洲把手机递到陶思眠面前。   DLL和好几个空壳医药研究室的注册时间,都是秋天,十月中旬前后。   如果梁素、周识理、陈潜一定有什么关系的话。   “避税,”黎嘉洲几乎已经猜到了模式,“周识理是中间人,梁素让陈潜帮忙避税,因为医学和金融不一样,很多项目和专利都有国奖正经扶持,而扶持除了拨款,还有个方法就是红头文件减免税收。”   陶思眠忖道:“但南方系有专业的税务团队,而且南方系上市,所有账目都是公开的。”   “南方系上市不代表南方系每一个子公司、南方系投资的子公司都上市,”黎嘉洲把陶思眠揽到怀里,“但这只是我个人猜测,法律不以推理定罪,就是允许在事实和可能之间存在一个演变的过程。”   “如果真的是二婶,”陶思眠隐隐约约有些担忧,“那陶然……”   不止陶然,还有陶二叔,主要是陶爷爷,该怎么办。   陶思眠和黎嘉洲把所有校刊翻完,留下了陈潜和周识理茶叶关联的几本,然后陶思眠屈膝靠在黎嘉洲怀里,给陶老爷子打了个漫长的电话。   陶老爷子听陶思眠细声细气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她和黎嘉洲之后的打算。   陶老爷子沉默。   良久之后,他说了四个字。   “各得其所。”   然后,挂断了电话。   陶老爷子望着手机,想起了陶行川和安雅。   他越是人老,越是临近生命的尽头,越是感慨天命不可为,人应得其所。   当年,如果换个人去现场,换两个人去现场,都不会殉职,但安雅和陶行川去,就一定会。   陶老爷子深深地知道,陶行川和安雅都太刚正,太洒脱,太耀眼,一切为了理想,一切为了真相,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无所畏惧。   没有人性怯懦、慌张、自私的人,只有死人。   所以陶行川和安雅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是天定。   陶老爷子不在乎其他所有事情,他只希望陶思眠比他父母懦弱一点,胆怯一点。   活着,就好。   夜色深沉如墨,山上的花草都宛如写意般安静地伫立在夜色中。   偶然有一两颗星星,又闪得不太真实。   时明时灭。   第二天天没亮,黎嘉洲送陶思眠赶早班机回霍尔斯。   黎嘉洲难得换了台亮眼的大牛开,好巧不巧,被同样早班机出差的南方影视制片人拍了车发到群里。   制片人在感慨有些人二十出头就开八位数的车,自己拼死拼活起早贪黑在A市连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   有的人吹捧制片人,有的人感叹同命相连。   好巧不巧,有人认出了男生是晶科地产、南方影视太子爷,而女生居然是南方系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长公主?   这是什么神仙恋爱。   陶思眠在飞机上舒服地躺平了睡觉,陶二婶宛如自家小白菜被拱了般一个电话拨到黎妈妈手机上。   刚开始,黎妈妈对陶二婶仍是不冷不热,陶二婶说出陶思眠和黎嘉洲谈恋爱后,黎妈妈宛如刚知道般怔住。   “他完全没给我说。”黎妈妈道。   是我自己发现的。   “这臭小子这么大个事怎么不告诉我们做长辈的。”黎妈妈抱怨。   同时,在心里默默吐槽,只是没告诉你梁素。   但戏要做足,黎妈妈感慨:“梁素你说,是不是缘分,本来两个小孩早就有娃娃亲的,但陶老爷子不允许我们去看七七,这事也就算了,想着七七在A市,我们在B市,也就没什么交集,没想到现在还是在一起了。”   “虽然大哥大嫂不在了,但我这个做二婶的还在,”和黎妈妈交手这么久,这是陶二婶第一次占上风,她拿捏着姿态,“七七昨晚给我说她和朋友出去旅游了,我估计是和许意菱或者她室友那小姑娘,但是我们饭还是要吃一个。”   黎妈妈态度已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当然,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陶思眠刚落地,就给陶二婶回了个电话。   她胡诌了一个地方,陶二婶也没查她定位,给她说了自己中午和黎妈妈要一起吃饭的事,陶思眠似是有些害羞,陶二婶也不逼她,交代两句让她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两个聪明人沟通最大的特点在于,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工程总是做得格外光亮。   陶二婶和黎妈妈亦然。   两人约了晶科酒店旋转餐厅包间,黎妈妈叫上黎嘉洲。   餐厅在88楼,俯瞰一江穿过A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黎妈妈让陶二婶点菜,陶二婶象征性点了几个,交叠着双腿,笑问:“怎么认识的?这么大个事我们做长辈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黎嘉洲从善如流:“许意菱和程果在一起。”   陶二婶:“我听许意菱妈妈说过。”   黎嘉洲道:“程果是我室友,许意菱和她好朋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室友和朋友没错,一来二去也没错。   只是黎嘉洲这么一引导,陶二婶自然认为两人是朋友介绍。   “认识多久了?在一起多久了?”陶二婶又问。   “几个月,”黎嘉洲同样回答得模糊,“我追了她好久,她才答应。”   黎嘉洲回答的后一个问题,陶二婶认为是两个问题。   陶二婶心里不由有些骄傲,嘴上还是道:“我早就听说黎嘉洲优秀,没想到喜欢我家七七,我家七七也优秀,不管其他事情怎样,七七和陶老爷子和她二叔和陶然的血缘关系毕竟放在那里,我们就是七七的长辈。”   黎妈妈似乎也明白这一点:“这些年你对七七就像对半个女儿。”   陶二婶纠正:“何止半个。”   菜陆陆续续上来,黎妈妈和陶二婶好像都不记得之前的针锋相对般,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对方小孩。   好几次,黎嘉洲的轻嘲发出了声音。   但陶二婶兴致太高,并未注意。   饭后,黎嘉洲给两位女士拦住电梯门,黎妈妈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陶二婶道:“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商量个事,但一直不太好开口,今天可能是个机会,但我同样不太好开口。”   黎妈妈上了陶二婶的钩:“你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陶二婶看了眼黎妈妈,道:“你知道,南方系一直以来都是三头控股,董事会、大股东和一休,现在你们进来,就是四头。”   “你们在影视的根基不深,把南方影视拿过去也不好做,董事会那边就提议把南方影视拿回来,用南方系股份作抵押走第三方。”   黎妈妈爽快:“不用这么麻烦,流动现金就可以,如果你们真心想把南方影视拿回去,那我周一给你们报价。”   黎妈妈把话摊到明面了:“之前拿南方影视你我心里也清楚,有陶行川和安雅那个结在,既然黎嘉洲都和七七在一起了,陈年往事过了就过了,你毕竟还是七七二婶。”   陶二婶握住黎妈妈的手道:“做房地产的人就是不一样,有格局。”   管格局屁事,黎妈妈心里嘲讽,面上却笑得分外灿烂。   ————   陶思眠就在A市耽误了两三天,大妈们都在给魏可介绍女朋友了。   陶思眠好笑:“当初我们那个小剧组妇女之友的称号怎么就给程果了,应该给你啊。”   魏可震惊:“陶总你做个人好吧,我是为了信息,信息,我都快舍身取义了。”   陶思眠点头:“我要给秦夏打电话,告诉她这个词,舍身取义,”陶思眠咂摸,“不错。”   “???”魏可都快给陶思眠跪下了。   那些居民楼年中也会打扫一次,陶思眠和魏可主动帮忙,大妈们长期缺少存在感和新鲜感,自然求之不得。   陶思眠也是在劳动中才知道,这些居民楼还分区,不仅有南区,还有北区,有的公司是有人办公的,不过人也不多。   陶思眠和魏可在霍东村的每一天,各种微型相机不离身,陶思眠虹膜相机消毒工作没做好发了炎,霍东村的情况就摸得差不多了,然后是景山市。   秦夏家乡。   魏可总是想朝秦夏家里去,陶思眠笑着让魏可滚,自己一个人大热天背着背包戴着口罩在城郊穿行,好几次保安察觉到不对来赶人,陶思眠一边躲保安的警棍眼睛还一边朝楼里面看。   整整七天。   陶思眠从景山回去后,歇了一周才去一休上班,蒋时延勃然大怒。   “我让你不要好好上班,你要好好上班,当记者一声不吭就请假,让社会版开了整整一天天窗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蒋时延骂什么,陶思眠就听什么,也不反驳。   蒋时延让陶思眠滚回陶家花天酒地时,整层办公楼都在议论。   陶思眠给蒋时延发微信吐槽他演技拙劣。   蒋时延回到总裁办公室摸着小心脏:“你不知道我除了我老婆就怕你妈,你看着我不说话的样子和你妈一模一样,我心虚到死。”   陶思眠好笑。   楼下,八卦还没停。   一个人说:“听说陶思眠父母还对蒋总有恩,蒋总炒人家鱿鱼有点不厚道了吧。”   另一人道:“我觉得蒋总没问题啊,本来就是陶思眠不请假玩失踪让版面开了整整一天天窗。”   再一人道:“你们不觉得蒋总对陶思眠态度变化有点大吗?”   第一个说话的人反驳:“最开始蒋总对陶思眠好,因为陶思眠是故交的女儿,又只是帮个忙,之后陶思眠就是蒋总的员工,对员工和对晚辈当然不一样。”   有人插话道:“那蒋总怎么和南方系那边交差啊。”   “……”   果不其然,下午,陶二婶就给蒋时延打来了电话,劈头盖脸一通说。   大概意思是,当时他就不该帮陶思眠,当时帮,现在又炒鱿鱼,蒋时延就是典型的两面三刀。   陶二婶挂了电话,又让陶然给陶思眠打,让陶思眠晚上带黎嘉洲回来吃饭,陶思眠应允,通知黎嘉洲,黎嘉洲张罗着去买见面礼。   到陶家后,保姆帮忙拎大包小包的东西,陶然刚收了黎嘉洲五万的转账,把不认识黎嘉洲不知道他们谈恋爱的表演发挥得淋漓尽致。   黎嘉洲和陶二叔在客厅聊陶然想考军校时,陶思眠在阳台把陶然帽子盖上打陶然玩。   “你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   “考什么军校,北京电影学院欢迎你。”   “你在黎嘉洲那里我知道的就讹了快小十万,我不知道有多少,你能不能有点良心。”陶思眠心疼自家男朋友的钱。   “陶思眠你动手能不能轻点,”陶然冤枉,“这哪里叫讹诈,这是姐夫爱的救济。”   陶思眠黑人问号脸:“你要点脸?你叫姐夫比叫我这个姐还熟。”   陶然搡陶思眠:“你是猪。”   陶思眠搡陶然:“你是猪。”   陶然踩陶思眠:“你是猪。”   陶二婶不知什么时候走近的,一个爆栗扣陶然脑门上:“你说什么呢!怎么说你姐姐呢!还说你姐姐是猪!没大没小,你姐姐是猪那你是不是猪!”   陶然嘴快,对陶二婶道:“那你也是猪。”   陶二婶一脚把陶然踹到客厅:“你以后要是能有老婆我手心煎鸡蛋给你吃,一天到晚口无遮掩傻不愣登。”   陶然冲妈妈和姐姐吐舌头,拍拍屁股蹭到黎嘉洲身边。   陶家别墅马场旁边就是荷塘,映日荷花开得温柔无边,夏风轻慢,叫人心旷神怡。   陶二婶望着远处的美景,问:“七七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想来南方系吗?”   这个问题等于没问,但陶思眠面上没有波动,她道:“我就想找个普通工作,最好和新闻没关系。”   陶思眠明显瘦了不少,陶二婶心疼道:“新闻真的辛苦。”   “你要是再多跑几年,你这身皮肤也没了,气质也没了,”陶二婶自然道,“不做了挺好的,你想做什么行业,看看我朋友能不能帮忙。”   陶思眠思索片刻:“不和新闻相关,最好也不和金融相关,但其他我也不会,我学过会计和统计,会点财务然后会跑大数据模型。”   陶二婶道:“好,我给你留意一下。”   陶思眠道谢:“我自己也找。”   陶思眠和陶二婶说笑着去吃饭,饭后又聊了一会儿,和黎嘉洲一起回了翡翠园。   恰逢毕业季,工作并不好找。   现在收银都要求大专或本科学历,只有高中学历的陶思眠只有愉快瘫在家里整理资料、一点一点顺陈潜、周识理、梁素之间的逻辑,然后等黎嘉洲下班回来给她做饭。   有时候,陶思眠兴致来了给黎嘉洲做个水果酸奶沙拉,黎嘉洲能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陶思眠很自责:“我以前对你该有多坏啊。”   她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   黎嘉洲将小姑娘拦腰抱起,笑到不行:“七七你这语气特别像渣女你知道吗。”   陶思眠顺着杆子就往上爬:“那我可以多一个男朋友吗?”   黎嘉洲作势要把陶思眠扔在地上。   陶思眠赶紧抱住黎嘉洲的手腕求饶:“我爱你。”   黎嘉洲不依:“爱得不真诚。”   陶思眠把黎嘉洲中指的戒指从下面挪到第二根指节又挪下去。   这是个戴戒指的动作,黎嘉洲很喜欢,自陶思眠从霍尔斯回来后,每次陶思眠逗黎嘉洲逗得无法挽回或者惹他生气,只要做这个动作他就会好。   陶思眠猜想:“因为戴戒指的寓意很好?”   黎嘉洲把陶思眠放在凳子上,自己也想不通:“不知道,就是很喜欢,也可能因为是你,你换个其他动作也喜欢。”   陶思眠勾着黎嘉洲脖子腻腻歪歪亲他一口,黎嘉洲笑了,又想让自己表现出恋爱快一年的平淡期,忍住,但是又忍不住,最后竟然笑出了声。   陶思眠和黎嘉洲小日子过得幸福,南方系风波不断。   先是陶二婶用20%的南方系股权作保值抵押找第三方借了40亿拿回南方影视把晶科踢出局,然后陶二婶又想模仿晶科当年突破瓶颈期的套路,建造一座南方系文化产业园。   但南方系已经拿不出20亿现金流,陶二婶再次把主意打到陶思眠手上。   陶思眠手上还有20%的南方系股份,陶二婶想拿到第三方做抵押,但第三方不接受非主借款人资产的抵押,但如果陶二婶再拿自己或者陶二叔的股份去抵押,夫妇两人在董事局的发言权必将受到威胁。   陶二叔是个老实安分的性子,想劝阻陶二婶,可陶二叔越是劝阻,陶二婶越觉得陶二叔窝囊,南方系不转型不跟潮流迟早要砸。   这时,陶思眠找到陶二婶,愿意把自己的20%股份转让给陶二婶,陶二婶给陶思眠开商业借款合同,行基准利率即可。   陶二婶又惊又喜。   陶思眠懂事地表示自己和黎嘉洲感情稳定,自己无心事业,另一方面,她和陶二婶之间不需要说太多。   陶思眠在南方系的股权一直是陶二婶的心病,心病主动好了,陶二婶怎么会不顺畅。   陶思眠上午和陶二婶签了股权转让协议和借款合同,下午陶二婶就去到第三方,用陶思眠转让过来的20%股权套了40亿现金投入南方系文化产业园,由晶科开发承建。   如果文化产业园模式成功,那就是第二个迪士尼,南方系脱困指日可待。   陶行川和安雅创造了南方系第一个时代,陶二婶心中隐隐怀有一份期待,南方系第二个时代将在她手中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  法律不以推理定罪,就是允许在事实和可能之间存在一个演变的过程。——《遥远的救世主》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遥远的救世主》   谢谢,抱歉,鞠躬。   vb:画画画盏眠 第87章 八十三口   陶二婶给陶思眠转了一百万当零花钱, 问及陶思眠还没找到工作, 陶二婶想了想,把对自己再没有任何威胁的陶思眠送到了DL医药集团一个偏远的分公司做财务。   这正是陶思眠想要的平淡生活。   陶思眠高兴地朝陶二婶道谢,陶二婶又给陶思眠传授了一些对付男人的经验。   周识理和陈潜对陶思眠进DL分公司提出质疑。   陶二婶不以为然:“分公司好伐, 又涉及不到核心, 而且财务部那么大, 我打了招呼, 她进去就只用当个花瓶, 不用做事。”   陈潜和周识理担心陶思眠另有图谋。   陶二婶有点不高兴了:“你们要做什么就是什么, 我把我侄女安插到一个分公司你们就叽叽歪歪,做人不带这样的, ”陶二婶道, “退一千步来说,陶思眠是我带大的, 我还不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父母就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她不可能真正爱上一个男人, 和黎嘉洲估计就是新鲜,新鲜感一过就分手, 她找蒋时延帮忙那事我估计是黎嘉洲唆使的。不然她对别人的事没那么感兴趣。”   陈潜和周识理自然知道黎嘉洲是什么人,也就不再多说。   而不出陶二婶所料, 陶思眠果然安安分分在DL上了班,朝九晚五。   一个月之后,黎嘉洲不再送她,她自己买了辆沃尔沃, 低调又普通。   两个月之后,陶思眠经常回陶家吃饭,提黎嘉洲也越来越少,陶二婶把这些变化都看在心里。   陶思眠去DL之前让陶二婶不要打招呼,去了之后,什么活都做,点外卖拿快递买咖啡甚至做办公室卫生,她经过三个月实习期和大家彻底打成一片,一起聚会、一起逛街、脱掉了一身奢侈品、一起唱K,甚至有了小姐妹,和小姐妹们互相数落男朋友的懒惰。   九月开学,大一新生不好管教,陶思眠成为无数交大老师的反面教材。   “你们考上交大多不容易,不知道好好珍惜,你以为外面工作很好找吗!你知道吗,上上届有个学生,和老师叫板撕了学籍,现在在一个小公司当会计,一个月基本工资两千,在A市好点的房子都租不起。”   “老师让你做什么肯定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吗,上上届有个学生,本来特别优秀,拿国奖保研的人,结果挨了处分不服气,闹到退学,现在好像在一个小公司打工,她高中学历一个月充死四五千,当初不如她的同学谁不是七八千。”   “……”   黎嘉洲听到不仅不反驳,反而把憋闷的样子演得格外传神。   有人说黎嘉洲和陶思眠分手了,有人说复合了,有人说两人在冷战。   华灯初上,顺着江岸的弧度蜿蜒,连成了一条天边的街市,路上有不少吃过晚饭散步的市民,小摊小贩在两旁吆喝。   “钵仔糕,烧烤,夜啤酒……”   陶思眠和黎嘉洲十指紧扣,走得晃晃悠悠,两张好看的脸并在一起,引得不少人侧目。   陶思眠全然不在意,兴奋地和他说着今天发生的趣事,黎嘉洲听得耐心,也给陶思眠讲今天发生的趣事。   江风扑簌。   陶思眠打了个喷嚏。   黎嘉洲从包里拿了个薄披肩,披着刚刚好。   “你不害怕我没结果吗?”陶思眠忽然问,没有前因后果,但黎嘉洲瞬间就明白了陶思眠的问题。   他笑。   陶思眠问:“怎么了?”   黎嘉洲不说话,还是笑。   陶思眠恼地戳戳黎嘉洲的腰:“怎么了,为什么笑,你说话。”   “你知道我戒指什么时候买的吗?”黎嘉洲问。   陶思眠摇头。   “被你拒绝那个暑假,”黎嘉洲摸摸小姑娘柔软的发丝,告诉她,“结果只是一个结果,当你想做某件事那一刻,不管结果是什么,事情就有了意义,意义才是核心。”   陶思眠释然:“我太多太多旁人眼里的离经叛道,为什么我不给你解释你就懂。”   黎嘉洲捏捏她的脸:“很多事情我让你做,你也从来不会多问,因为,明白。”   比如20%的股份,比如不知陶二婶何时偿付的天价借款合同。   陶思眠拼尽全力想知道宋文信要说的真相,黎嘉洲就拼尽全力护她。   他眼里是她,而她眼里刚好也是他。   他心里是她,而她心里刚好也是他。   黎嘉洲笑了,陶思眠也笑了。   不远处的花坛上躺着一个老头,一直眯着眼打量这个嘈杂的世界。   黎嘉洲和陶思眠走近时,他忽然坐起来,问陶思眠:“算命吗?”   陶思眠婉拒:“不了,谢谢。”   老头道:“天煞孤星。”   黎嘉洲和陶思眠本来越过了老头,停住了脚步。   这个词不太吉利。   老头盯着陶思眠看:“这姑娘命格不凡,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子,土星相木星的角度呈凶相位,一年之内血光之灾。”   陶思眠愣住了。   黎嘉洲出言刻薄:“不卖保平安的符吗?多少钱一个,多少钱我都买。”   “非也非也,”老头转而盯着黎嘉洲,“你会有丧妻之痛,但之后婚姻幸福美满。”   丧妻之痛之后婚姻幸福美满。   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陶思眠问:“有什么化解的方法吗?”   老头连连摇头:“天定。”   陶思眠杵在原地,纤长的眼睫在眼窝打下一圈阴影,盖住了眸中的情绪。   黎嘉洲朝老头点了一下头,拉着陶思眠走了。   老头在后面道:“到圣泉寺找我。”   黎嘉洲和陶思眠都假装没听到。   “都是神棍,只是这个不收钱,七七不要多想。”   黎嘉洲正说着,一个一百五十斤的胖大妈在给一个男人看手相:“你这手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手,婚姻也幸福美满,你现在是不是考虑生二胎。”   男人出口,被吓到的语气:“阿姨我高一,我只是少年白,长得比较显老。”   陶思眠和黎嘉洲都笑了。   秋天一过,气温就降下来了。   DL分公司财务部正在开会。   主管介绍了一下年底紧张的工作日程,提到一件事:“总公司在霍尔斯那边有几个工作室需要清账,但年底大家人手都紧,所以总部的意思是让我们抽调几个人过去。”   元旦过后隔过年就不远了,这个时候谁还愿意动。   再说,霍尔斯冬天天寒地冻还有暴-乱,财务部小姑娘和小伙子们都缩着脖子不希望主管点到自己名字。   陶思眠也不例外。   奈何陶思眠平常做的正经工作最少,看上去最闲,主管想了想,把陶思眠叫了起来。   “食宿全包,年终奖翻倍,”主管把情况说清楚,“可能量比较大,比较辛苦,你想去吗?”   陶思眠脆道:“不想。”   办公室哄堂大笑。   主管也不生气:“我当然知道你不想,但玩了半年也该帮帮忙不是?你最闲,我挑了你再挑两三个就够了,如果你不去,那倒数第二闲和倒数第三闲的人岂不是有意见。”   陶思眠不太情愿的样子。   主管继续忽悠:“而且我听说,霍尔斯那边很多戈壁奇景,沙漠,天路,十分壮观,一个人一生不去一次可能都是憾事,你们肯定都没去过,去开开眼界也好。”   陶思眠诚实:“我去过。”   所有人看向陶思眠。   “不是去过,”陶思眠改口,“是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路过过,又穷又破,环境很差。”   “那不是刚好吗,”主管道,“万一这半年霍尔斯经历了高速发展呢?”   陶思眠:“……”   陶二婶年底忙得喘不过气来,要操心南方系文化产业园的事,要操心债务和股权的事,她早就忘了陶思眠那茬。   而陶思眠表现得越不想去,主管就认为陶思眠越安全。   一个和老师较劲脾气上头被开除的富二代傻白甜,能知道什么东西?   陶思眠“怕不得己”跟着主管去了霍尔斯,而陶思眠刚走,黎嘉洲就给沈途打了电话。   同行的女生悄悄和陶思眠八卦,为什么支援穷乡僻壤主管亲自去了,陶思眠笑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霍尔斯工作室虽然小,但是数量多且数目大且避税类别庞杂。   三个女生在一个门窗结冰的小房间清账,一团火炉聊胜于无。   主管看两个女生冻得受不了,想了个办法:“这样,我们轮,白天气温高点,两个人在办公室,晚上气温低,就一个人,另外的人就在酒店清账,酒店虽然效率低些,但这样大家都能烤火,也不会生病,生病耽误进度。”   陶思眠弱弱道:“第一天我晚上吧,我昨晚择床没睡着,待会儿忙累了就睡得着了。”   “好。”主管小姐姐交代陶思眠注意安全,和另一个小姐姐先回酒店休息了。   房子隔音效果极差。   陶思眠听到小姐姐问:“为什么一个工作室一年的账面现金流比我们一个公司都多。”   主管隐晦喝止:“不是你操心的就不要多问。”   陶思眠反锁办公室的门,账目所有数据在眼球中飞快成像后储存。   陶思眠如果按照正常进度走,就只能做三分之一,但她要的是全部。   于是,陶思眠把自己账做完,还要带着账回酒店。   主管问她。   陶思眠说:“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没做完,现在补上。”   总不可能有人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吧。   二十四小时之后,主管更放心了,总不可能有人二十八小时不睡觉吧。   整整一周,陶思眠吃饭用塞,总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困到眼皮睁不开的时候,她光脚踩在滴水成冰的地板上,凉意瞬间从脚底传到头顶,陶思眠又清醒了。   她是拿国奖的人,知道那些账目背后的含义。   她在一休待了半年,知道这些账目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铺排舆论。   好几次,陶思眠站都站不稳,主管和小姐姐问她,她笑笑:“可能睡太久了。”   清账完成那一天,她也把所有账目数据发送出去。   主管和小姐姐计划玩一天再走,陶思眠冲到厕所洗了个冷水澡,自然发烧了。   陶思眠昏睡过去,主管和小姐姐没有起疑。但公司还有事,主管和小姐姐只能交代前台小姐姐看护陶思眠,她们按计划先行离开。   陈潜、周识理、陶二婶都是警惕性极高的人,DL分公司的人刚走,第二天,第二波人就来了,几乎她们刚到,陶思眠就醒了。   陶思眠在办公室端茶送水,自然又熟稔,大家都以为陶思眠是公司的外援。   直到有一天,男人核查名单,发现根本没陶思眠,他一脚把陶思眠踹到墙角,枪-口就抵了上去。   “你做什么!”同行阿姨很喜欢陶思眠,护住她,“一个小姑娘做错什么了,给你端茶送水。”   陶思眠在阿姨怀里怕得嘴唇直哆嗦。   “张姐你知道事情严重性,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在这里待了一周我们都没注意,”男人问,“你是谁?”   陶思眠没有丝毫隐瞒,边哭边说自己是DL分公司的,生病了,钱被偷了,酒店空调冷,他们办公室比较暖和。   男人听到DL分公司的时候明显放松了警惕,查了陶思眠身份证和工作证后,允许陶思眠留在了办公室。   阿姨拉陶思眠起来后,陶思眠还是怕,她小心翼翼问阿姨:“里面有子-弹吗?”   “当然没有,”阿姨女儿和陶思眠一样大,阿姨对陶思眠很爱怜,“路上乱,就带着安心,你以为不犯法吗。”   陶思眠眼睛一闭,眼泪就出来了。   阿姨心疼到不行。   陶思眠竖着耳朵听到男人把枪放进抽屉的声音,心里很清楚。   枪里有子-弹。   陶思眠从霍尔斯回去当天,就病倒了,陶二婶象征性打了个电话过来,黎嘉洲道:“胃病,输了点液。”   陶二婶这几天两个眼皮都跳,鬼神神差道:“不然你们回来吧,老爷子有家庭医生,可以帮七七看,黎嘉洲你也来住几天,你和七七在一起这么久都来没住过。”   黎嘉洲说:“这会不会太麻烦。”   陶二婶不开心了:“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   黎嘉洲恭敬不如从命。   晚上,黎嘉洲在陶家照顾陶思眠,一休商业广告版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爆炸式新闻。   南方系董事局主席梁素给DL医药研究公司注资累积达百亿!   南方系连续亏损力求转型,哪里来的百亿。   梁素为什么会以个人名义注资,而不是南方系?   一休一发,立马引起轩然大波。   代表南方系和全体股东利益的梁素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   大家还没来得及消化,甚至股东间电话还没打完。   第二条接踵而至。   DL董事长系著名学者、交大医学院著名教授陈潜养母长子,DL实际控制人系陈潜。   陶二婶看一眼黎嘉洲和陶思眠,交代了两句注意身体,连妆都没来得化就去出门了。   陶然懵懵懂懂问陶思眠:“姐,很严重吗?”   陶思眠拍拍陶然的背,安抚他。   一条闪电在天地间撕出一道大而亮的口子,冬雷疾速而猛烈地震开夜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抱歉,鞠躬。 第88章 八十四口   南方系顶层大办公室内正在召开紧急董事会。   股东出于爆料内容和爆料真实性考虑, 提出陶二婶澄清事实或者证明爆料系伪造之前, 董事长事务由他人暂代。   偌大的会议室安静得带针掉地。   “谁暂代?你们告诉我谁来暂代?”陶二婶拍桌怒道,“陶行渝?陶思眠?还是你老张?老王?老赵?”   “解决问题的紧要关口你们非但不一致对外,反而在这把矛头指向我?”   一股东站起来:“攘外必先安内, 现在问题出在你身上, 换掉你这个决定是在解决问题。”   “你们查了爆料真实性吗?”   “爆料者是谁?做什么的?是针对我陶二婶个人还是针对南方系董事局主席?”   “进一步的证据呢?你们又看到了吗?”   陶二婶厉然:“人家放个诱饵你们就跟着闹, 你们商场沉浮几十年就和小学生过家家一样吗?”   一股东质疑:“你从进门就在发火, 可以直面问题吗?账目是真还是假, 是你个人注资还是南方系注资, 是不是代表南方系的利益。”   陶二婶冷静地看着那个股东,笑:“我个人注资, 我转移财产, 我为了南方系破产,我恨南方系, 满意了吗?”   当年陶行川和安雅出事, 陶思眠尚且年幼, 各大巨头对南方系虎视眈眈妄图收购,是陶二婶在风雨飘摇中接过南方系、稳定南方系, 顶着二房夺权的骂名让南方系回到正轨上。   陶二叔挂个空职,长期董事会不见身影, 也是陶二婶做决定,杀伐果断。   陶二婶在顶楼总裁办公室的时间比在家时间长,出门永远是见合作方、投资方,度假购物的次数少之又少, 并且都是给陶思眠带东西。   如果陶二婶想南方系不好,那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想南方系好。   陶二婶话音落,方才两个股东都不吭声了。   这时,秘书小跑进来,对陶二婶耳语,股东们伸长了脖子。   陶二婶眼神闪了闪,无视各种各样的眼神踩着高跟鞋离开了会议室。   高跟鞋的脆响久久不散。   办公室内,陶二婶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她忍不住揉着紧绷的太阳穴:“魏可?”   这是哪号人,根本就没听过。   “是的,”秘书点头,“查到的买方消息就是他。一个交大学生,和陶思眠一起拍过微电影,但那个剧组许意菱也在。”   陶思眠现在还病在家里,如果陶思眠想搞垮自己夺回南方系,当初就不会把股份让到自己手里。   陶二婶对陶思眠很放心。   “还有其他信息吗?”她问。   秘书道:“一休商业广告版本来就是开放的,谁都可以买,这些信息已经是极限了。”   陶二婶心脏绞痛。   秘书低声道:“不过我找人私下查了,魏可家资产上亿。”   陶二婶捂住心口,稍微好些:“哪家公司?”   只要家里有公司就好办,搞清利益源头,买下材料,终止后续。   秘书道:“没有公司。”   陶二婶气笑了:“没有公司?”   秘书点头:“魏家原来是养殖场,后来拆迁,拆迁款赔了十几亿,魏家背后有个私募在做投资,魏家靠私募收益每个月五百万上下。”   也就是说,魏家不缺钱,没公司,魏可动机不明。   饶是秘书跟着陶二婶走过这么多大风大浪,也对不敢对现在的处境乐观。   而陶二婶细细想着秘书的话,私募收益,私募,私募,忽然眼睛一亮,绝处逢生。   ————   黎嘉洲陪同陶思眠安心在陶家养病时,陶二婶四处求助私募经理要进场名额。   陶二婶的解决思路很简单,只要自己把资金来源归于私募并非现在的不明,私募资金无需向公众公开,事情就解决了。   偏偏私募像约好一样,对陶二婶避而不见。   陶二婶焦头烂额之际,周识理找到陶二婶,雪中送炭给她介绍了自己做私募的朋友,William和沈途。   沈途是陶思眠发小,也是陶二婶看着长大的,陶二婶热络地和沈途通话,沈途嘴软心硬。   最后,沈途答应陶二婶入场,只是门槛从正常的三千万变成了两亿。   陶二婶心里暗骂沈途黑心,面上还是笑着答应了。   与此同时,专-案-组抵达A市就陈潜一事进行调查。   陈潜的事情同样简单。   高校允许教授在外创立公司或工作室,只要陈潜证明每一笔账目合理合法,合规运营,就可以脱困。   就在陈潜组织材料时,第三条爆料随之而来。   DL名下医疗研究工作室均在霍尔斯注册,空壳无经营!   陶二婶刚喘一口气,陈潜已然不可动弹。   陶思眠病好得差不多回了翡翠园,魏可将近一周没联系上陶思眠,听说陶思眠回家了能见人,他打个车火急火燎地给赶过来。   黎嘉洲开门一看到魏可,敛了神色:“完了。”   魏可懵:“为什么完了?完的是他们,长达一年搜集的证据链让他们根本翻不了身,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感觉很有意义,当初拍微电影的时候,宋文信学长还请我吃了零食。”   魏可打开了话匣子就喋喋不休。   黎嘉洲直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黎嘉洲心里隐隐有不安,但是说不上来。   魏可给陶思眠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就有人把通话记录发给了陶二婶。   魏可前脚刚到翡翠园,后脚就有人把他下车、进翡翠园、去陶思眠家那栋楼的照片发给陶二婶。   陈潜核查账目时,也看到了陶思眠故意写潦草的签名。   也就是说,陶思眠去了霍尔斯,陶思眠看到了这些账目,陶思眠把这些东西给了魏可,魏可才找一休买的版面。   可陶思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夺回南方系?   可要夺回南方系之前又为什么会转让股份?   但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陶思眠,陶二婶没办法忽视也没办法镇定。   就好比她把关心和宠爱都给了陶思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结果呢,结果陶思眠在家里捅了她一刀。   第二次去霍尔斯的领头男人向陶二婶提出了当时的异常情况,当他把阿姨手机中陶思眠照片发给陶二婶时,陶二婶浑身力气宛如被抽干一般跌坐在沙发上。   陶思眠怎么可能让枪指着头。   陶思眠小时候被陶老爷子带着,就是在靶-场长大的。   陶二婶笑得自嘲。   魏可背后的人已经逐渐清晰,陶二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陶思眠的动机也想不通,她一个人不吃不喝待了整整一天,在第二天下午,给陶思眠拨了电话。   翡翠园,阳光正好,植物绿得和南方系跌停板的股票一样。   陶思眠已经痊愈,正和黎嘉洲窝在阳台秋千上玩手机刷新闻。   黎嘉洲给陶思眠喂芒果干,陶思眠小猫一般从黎嘉洲手上咬进嘴里嚼啊嚼。   黎嘉洲捏捏陶思眠的脸,陶思眠鼓着腮帮子看黎嘉洲,陶二婶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陶二婶听上去极度虚弱和疲惫。   陶思眠对这个电话并不意外:“不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二婶听到笑话般:“先动手的人是我还是你,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十几年会养出一条白眼狼,把南方系整垮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蒋时延让你这么做的?还是又是黎嘉洲?”   “我们才是一家人,”陶二婶心痛道,“陶然不争气,如果你对南方系有心可以和二婶说,二婶当对亲闺女一样对你,二婶这些年难道不是这样过来的吗?”   “七七你想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你让你二叔怎么办?让我怎么办?让你弟弟怎么办?”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和你爸爸妈妈一起死啊。”   “……”   就算陶行川和安雅走,陶二婶也只是假惺惺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这是这么多年来,陶二婶第一次在陶思眠面前哭到崩溃。   陶思眠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在觊觎南方系。   “二婶,”陶思眠唤,“抛开南方系不谈,那些事情是你做的,不是我逼你做的,我也没有做任何伤害公民利益的事情,我只是给出一部分人们需要知道的真相。”   “真相?这个时候你给我说真相?陶思眠你是要逼死我吗?”陶二婶心如刀绞。   陶思眠沉默。   “那要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陶二婶哭够了,抹干眼泪笑道,“七七,你还是太年轻。”   陶二婶不等陶思眠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想得陶思眠心烦意乱,她重重捶着自己的脑袋。   几下之后,黎嘉洲轻轻握住陶思眠拳头。   “这本就是预想内的连锁反应。”   男人声线低润温柔,宛如初春将化未化的雪水。   陶思眠把头埋在黎嘉洲怀里,湿了眼眶。   夜雨淅沥,黎嘉洲吻陶思眠,吻烙得深而重。   新秀的树树干笔直,在湿润的土壤中紧扎春天将来的根。   ————   陶二婶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用两亿买自己清白之际,专-案-组在陈潜家中搜到了一个加密硬盘。   硬盘防御程序复杂,但陈潜拒绝告知密码。   陶思眠一个电话打过去提供了密码,专-案-组半信不信地一试,结果,打开了硬盘。   专-案-组目瞪口呆,陶思眠苦笑。   密码是什么呢?   766499。   songwx。   宋文信名字拼音的九宫格。   说来也巧,陈潜那些关系隐蔽的空壳工作室在霍尔斯,也就是陈潜的老家。   陶思眠唠嗑听到那个养子成为大学教授但不孝的故事,主人公恰好是陈潜。   陈潜从小寄人篱下做事极度小心,信奉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一个著作等身的学者教授,加密硬盘最不可能用学生的名字作为密码,偏偏陈潜就用了。   硬盘里是比爆料和证据链更详尽的交易内容及数据,有几份文件最后打开日期是328日,宋文信坠楼当天。   所以陈潜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唆使肖旭给宋文信投毒,宋文信毒发出现幻觉,在陈潜办公室电脑上误输了自己的用户名,看到了全部真相。   真正压垮宋文信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换方向不是毕业,甚至都和自己无关。   而是因为一场骗局。   自己殚精竭虑考虑成本,考虑让所有普通人买得起药看得起病,而他最最敬重的导师陈潜,手上流淌着无数笔不干净的巨款,甚至人血。   所以自己的项目,自己努力最后也会成为陈潜的工具,对,工具,这个词很合适。   一瞬间,恐惧、无措、慌乱、愧疚、矛盾、愤怒统统涌进宋文信脑海。   举报?忽视?威胁陈潜?   他看上去有很多条可以选择的路,可每一条,都是前途末路。   陶二婶和陈潜因涉嫌洗钱、偷税被拘留,南方系估价一路跌停,市值蒸发保守估计一百亿。   南方系风雨飘摇之际,陶二叔暂任董事局主席,黎嘉洲进入晶科董事会提出100亿收购南方系,和陶二叔展开谈判。   与此同时,南方系散股被一股不明游资猛烈吸纳。   陶思眠作为第一证人和爆料人在疯狂整理自己手上的证据作为佐证。   许意菱在南方系几不可查的股份被对头公司扒出来,对头公司揪着许意菱上综艺时玩笑话“学历是美貌换的”开始扒许意菱学历造假,结果,许意菱学历没有问题,扒出真正造假的人是陶二婶。   而陶二婶在职攻读硕士时,导师正是周识理!   和陶二婶同期的学生被逐个排查,景山市长涉嫌学位造假,景山副市长涉嫌学位造假,一休电视剧分部副总裁涉嫌学位造假……   陶思眠在学位大排查前找母亲调至档案局的秦夏帮了个忙,秦夏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事情越闹越大。   陶思眠到哪都有记者跟着。   去吃饭有,胃不舒服总想吐去医院有,回陶家有。   就算陶思眠不再露面,直接把车开到翡翠园地下停车场,也躲不过长-枪-大-炮。   这段时间,黎嘉洲回了B市,陶思眠留在A市,不远不近的距离将两人的思念放到无限大。   夜深人静,黎嘉洲和陶思眠听着手机里细微的呼吸声。   很安静,很珍惜。   陶思眠忽然出声:“等你回A市,我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为什么电话里不能说。”黎嘉洲心里像有只猫爪轻轻地挠,他好笑。   陶思眠听上去很开心:“我想看你那时候的表情。”   黎嘉洲其实隐约猜得到,还是温柔地从善如流:“好。”   黎嘉洲又交代陶思眠要吃什么、注意饮食和作息、自己再过一周就回去。   小姑娘声音细细软软的,有些憋闷:“我想你了。”   黎嘉洲心都化了:“我也是。”   B市黎家。   挂了电话,黎嘉洲叫了助理:“帮我订早班机回A市。”   “您下午三点半和南方系还有一场谈判,”助理睡意朦胧,“日程计划上午和董事们复核细节。”   “我待会儿把全部细节定好发你邮箱,我上午去,下午回来。”黎嘉洲不是征求助理意见,而是告诉助理行程。   助理小声:“确实太赶……”   察觉出黎嘉洲有生气的征兆,助理把没说完的话头默默咽进了肚子里。   人家黎总都不觉得赶,自己在这里瞎操什么心。   黎嘉洲确实不觉得赶,他只是想着小姑娘想他了,所以即便再忙再累再有事情,哪怕回去只能和她待一个小时、十分钟甚至只是看她一眼,他也要回去。   因为,她想他了。   翡翠园,夜风吹得窗帘尾巴的吊坠叮当作响,陶思眠起身去关窗。   窗前的小茶几上用包压着一张报告单,陶思眠拿起报告单,眼里藏不住的欣喜柔情。   她看看报告单,再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一次有可能性,就那一次。   真的很巧。   黎嘉洲一定会被吓到。   陶思眠看着报告单,“噗嗤”轻笑出声。   她先把报告单放在黎嘉洲枕头底下,又怕不小心弄皱或者弄丢,又把报告单放在床头摆件下,但这样就没了惊喜感,陶思眠想了想,把报告单藏在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好位置。   夜渐深。   陶思眠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她索性捞起手机坐起来。   陶思眠正想着要不要催秦夏,秦夏的语音就发了过来。   “和你想的完全一样,陈潜研究室总共有7个未完成博士学位意外退学的学生。”   陶思眠动作飞快地起身穿衣服:“有家属信息吗?我马上给一休打电话,然后我先过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   秦夏望一眼漆黑的窗外:“不然明天吧?今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开夜车我不放心。”   “专-案-组已经开始整理证据,预计三天结案,我们一定要在结案之前找到那7个学生和他们的家属,不能给陈潜留任何翻身的机会。”陶思眠说话的功夫,已经换了鞋背起包。   秦夏问:“你不担心你二婶吗?”   陶思眠道:“法律不以亲情为转移。”   秦夏劝:“我还是觉得太晚了。”   “我现在过来,路上不堵车,如果明天过来,到的话应该要下午,就只要两天半,可能来不及,”陶思眠道,“我给司机打电话。”   凌晨三点半。   陶思眠一边朝车库走一边给陶家司机打电话,陶家司机没接。   陶思眠给蒋时延司机打电话,蒋时延司机没接。   陶思眠在平台上下代驾单,她走到车库门口等了十分钟都没人接单。   陶思眠给黎嘉洲发了条语音,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黑色的沃尔沃宛如出巡的猛兽从栏杆里滑出,迅速进入平坦的车道消失不见。   黎嘉洲在书房补谈判细节,他以为陶思眠睡了,手机就放在了卧室。   他突然心口有些发闷,于是停下来靠在躺椅上揉太阳穴。   陶思眠从绕城快速到绕城高速都没有问题,路上车辆稀疏,她开得又快又稳。   过了收费站约莫半小时,陶思眠在后视镜看到两辆越野车跟在自己车后。   陶思眠加速,对方也加速,陶思眠减速,对方也减速。   陶思眠心里一紧,拨了高速警察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景山高速G789路警办公室,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陶思眠语速很快,话很准:“我在距景山白泉镇下道7KM处,车牌A20000,两辆改装越野车在我车后意图夹击。”   “好的,我们已经定位到您,请注意行驶速度,马上到。”   陶思眠问:“你们大约需要几分钟?”   “十分钟。”   “嗯,谢谢。”陶思眠挂断电话,语音把目的地从景山改成了景山市白泉派出所。   陶思眠想的是如果十分钟路警到了,就不会有问题,如果十分钟路警没到,她转而下道直接去派出所。   可对方好像猜得到她的想法般,直接提速变道将她夹击在中间。   陶思眠加速,对方提速至半个车头横在陶思眠车前方把陶思眠朝应急车道逼。   陶思眠算准两车夹击的空隙想从应急车道走,两辆车死死咬住陶思眠的车。   两辆车速度到了极限,陶思眠还有提速空间。   她一脚油门踩到底在弯道从两辆车夹击中脱出半个车身,谁都没想到弯道之后的栏杆被雨水锈断了,路警放了路障,但陶思眠速度太快,刹车根本踩不住。   黑色的沃尔沃直接从断裂处冲出去,在空中宛如一截断翅。   下面是陡峭的悬崖。   几秒之后,“哐嘭”巨震,余响震荡。   两辆越野车停下来,一人朝下探头,一人打电话:“拦不住,根本拦不住,我们也没想到她会加速。”   对方问了什么。   打电话的男人跟着朝下看:“应该活不了……”   他话没说完,轰一声油箱爆炸。   火光腾空,车身四分五裂散落在滚滚烟尘中。   凌晨四点,周遭安静,如死去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画盏眠看刀!!   画画:_(:з」∠)_淡定一点……亲妈亲妈。   谢谢,抱歉,鞠躬。 第89章 八十五口   黎嘉洲忽然心脏剧痛, 他回到卧室, 听到陶思眠语音,快速回了语音:“你到了吗?”   “路上还安全吗?”   “你在哪?”   “……”   “七七,你还好吗?”   黎嘉洲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拨陶思眠电话, 无人接听。   第二遍, 无人接听。   第三遍, 无人接听。   黎嘉洲鞋子没来得及穿, 握着手机夺门而出, 先是打给警察:“我要报警,不是失踪。”   然后是助理:“我要调人, 最快的速度, 找人。”   黎嘉洲走太快摔在地上,他囫囵半站着, 扶墙进了电梯。   楼层数字一格格朝下。   “叮咚”, 电梯门开。   一个电话进来。   “喂你好, 请问是黎嘉洲吗,是这样, 车牌A20000沃尔沃在G789高速冲下断崖,油箱已经爆了, 我们正在尽全力调查事故原因,搜寻尸体,我们查到这辆车是挂在你名下的……”   “啪嗒”,手失去力气, 手机滑落在地。   黎嘉洲的世界一片空白。   ————   第二天早上八点,本该报道“特大经济犯罪案”的头版头条全是红色字体和加粗感叹号。   “晶科最年轻副董事长黎嘉洲爆红背后!女友夜驰景山发生车祸,疑似身亡。”   “南方系创始人陶行川独女陶思眠夜奔景山不幸遇难。”   “南方系原第二大股东陶思眠深夜飙车冲下山崖,生死不明。”   “……”   评论区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听说尸体还没找到,凭什么说遇难,现在媒体写人血馒头吃相这么急吗?”   “油箱都爆了跑得掉吗,那么高的断崖摔下去,就算油箱不爆命也没了。”   “听说是有人动了刹车没刹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诶,想想就可怜。”   “11年前她父母就是在爆炸里死的啊,可能一家人都短命。”   “……”   收购南方系暂停,董事会暂停,吃饭暂停,一切活动都暂停。   警方还在搜寻陶思眠尸体,黎妈妈和黎爸爸第一时间赶去陪陶老爷子,路上黎妈妈在电话里哭得发不出声音,黎嘉洲一句话也没说。   许意菱和程果也哭,黎嘉洲也一句话都没说。   秦夏也在哭,黎嘉洲同样一言不发。   陶然哭着吼黎嘉洲对陶思眠不是真爱,为什么他不去现场不去找人,甚至哭都不哭。   黎嘉洲没有辩驳,只是呆呆听着。   陶然愤怒地挂断电话。   黎嘉洲只觉得四肢五骸都没了知觉,只剩下心脏痛,好像被千万根钢丝缠住拉扯的绞痛,连着筋络。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陶思眠的画面,她在他宿舍,倚在他桌边,身段柔美,眉目好看到不可思议。   刚开始她总是冷漠淡定,好像整个世界都入不了她的眼。   然后是秦夏出事,他用一杯温牛奶和她正式有了交集,再然后是人情的你来我往。   她会笑他夹不起肉丸子,毕业典礼上伏在他怀里哭,会用清澈含情的眼神看他,也会在他摔跤之后叉腰狂笑。   被拒绝,被冷战,被接纳,在一起,然后被表白。   她喜欢把脚搭在黎嘉洲腿上,假装看书其实在看他。   她口嫌体正直,总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她喜欢点黎大厨做菜,尤爱排骨。   她的笑、泪、开心、不满……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黎嘉洲都记得无比清楚。   她声音轻细温软,唤“黎嘉洲”“狗”“你是猪”“学长”。   似娇似嗔。   每一次唤的语气都仿佛回荡在耳边。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笑吟吟说等他回去要给他惊喜,而自己已经迫不及待买了机票。   好好一个人,怎么忽然就……   “尸骨无存”四个大字被纸媒放在封面最醒目的位置,黎嘉洲明明眼里没泪,却头朝后仰做了一个捱回眼泪的动作。   他一天没喝水,嘴干得好像要裂开,黎嘉洲去厨房倒杯水,刚喝一口觉得恶心,伏在水槽倏地吐了口血出来。   胃出血。   黎嘉洲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他闭上眼睛,完全站不稳,只能靠在流理台上,可闭上眼睛还是可以感觉到光,他害怕地朝墙角缩了缩身体,一缩,再缩,直到整个人完全躲在阴影里。   断崖下草木茂盛,虽然搜寻工作还在继续,但警方几乎排除了生还可能。   媒体在等黎嘉洲发声,收购在等黎嘉洲推进,陈潜、陶二婶的经济犯罪案在等待后续证据补充,警方一直向他发送聊胜于无的搜救进度,断崖下发现血迹,是陶思眠的,有头发丝,也是陶思眠的。   一切乱乱糟糟等着黎嘉洲处理,偏偏黎嘉洲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他一个人在家安安静静待了一整天,然后下楼打车。   司机问他去哪,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司机把车停下,他又不下车。   直到傍晚。   黎嘉洲如梦初醒,挤出两个字:“景山。”   “现在已经快六点,圣泉寺关门了,你去景山做什么,山上有没有住的地方,”司机回头看向后排,劝道,“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你告诉我——”   黎嘉洲只是重复:“景山。”   司机无法,只得挂了档一路疾驰。   到山脚,天已经擦黑。   山两边的树木蓊蓊郁郁,动物掠过树林留下一串轻微的响动。   山路上没有其他人,黎嘉洲的呼吸和踏在青石板的每一步声响震着耳膜。   那个人说陶思眠天煞孤星命格不凡。   那个人说陶思眠克父克母克子。   那个人说陶思眠一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没到一年,只用了一个月。   现在,晶科的搜救队找不到陶思眠,警方找不到陶思眠,全世界都找不到陶思眠。   黎嘉洲是个无神论者,可他不相信也不接受尸骨无存,他只能寄希望于非自然力量,哪怕他心里明白,这样的希望,无异于在零点等天亮。   黎嘉洲背了个黑色书包,看上去很重。   他一步一步向上走,一步一步爬上山顶。   他脑海空空,沿途的花草都如同记忆程序般刻进了脑海。   越是这样,她越清晰。   圣泉寺是古建筑,红墙飞檐,古朴厚重。   门口有几个小和尚在扫地。   黎嘉洲拦住其中一个,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你们住持。”   小和尚快步进去。   一会儿后,他出来朝黎嘉洲阿弥陀佛:“施主是不是曾和师父在江边偶遇。”   黎嘉洲眼里一亮:“是。”   小和尚道:“师父不见。”   黎嘉洲从背包里拿了十摞现金装进牛皮袋,迎着小和尚惊诧的神情把牛皮袋递过去,神情冷漠:“麻烦再通传一次。”   小和尚快步进去。   几分钟后,小和尚把牛皮袋还给黎嘉洲:“师父不见。”   黎嘉洲把整个背包递给小和尚:“麻烦再帮我通传一次。”   几分钟后,小和尚宛如受惊般出来把背包还给黎嘉洲:“施主切莫如此。”   黎嘉洲嘴唇嗫嚅,强颜欢笑:“麻烦让我见一下,我想知道她在哪。”   “阿弥陀佛。”小和尚向黎嘉洲行礼,关上了寺庙大门。   黎嘉洲拍门,无人来开。   “求求你们让我见一面,求你告诉我她在哪。”   他喃喃:“我不信尸骨无存。”   “你看得到克父克母克子看得到血光之灾,你一定看得到他,你告诉我她在哪。”   “求求你让我找到她。”   沉重的木门坚硬如铁,所有的力道都由黎嘉洲砸出去,又回到黎嘉洲手上。   一声,一声。   一下,一下。   “是不是因为一百万少,”黎嘉洲想到什么,急忙道,“我还有钱,很多钱,我还有股份、房子、车子。”   “我可以重修寺庙,政-府我也认识人,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   夜雨突如其来,黎嘉洲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   可他全然顾不得,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那个人,知道陶思眠在哪,他不信陶思眠会出事,为什么会出事,为什么,为什么!   可一次次敲门,一次次无人回应。   “凭什么,去你妈的血光之灾,去你妈的克父克母克子……”   黎嘉洲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恶毒字眼都用上了,然后踹门,一脚一脚踹,耍尽了这辈子的泼皮手段。   可无论他怎么做,门就是不开。   双手都砸出血来,火辣辣,但不痛,门不开。   “为什么不见……”黎嘉洲慌乱无措。   一捆立在墙边的木头倒地。   黎嘉洲骤地失去力气般摔倒在雨里,那个人不见,他是不是连最后希望都没有了。   陶思眠在哪?   他的恋人,他的爱人。   黎嘉洲勾勾唇角,眼眶便湿了。   他看着背包里被打湿的钞票,只觉得生死面前,钱渺小得可笑。   他很想哈哈大笑,可一开口,哽咽到无法发声。   这个晚上,公众知道的是周识理伙同陶二婶□□,凶手在潜逃路上被捕,陶思眠出事并非偶然,但至今没有搜寻到尸体。   肖旭主动爆出投毒事件始末及其中细节,自损八百也要让陈潜罪加一等。   这个晚上,大家不知道的是,陶老爷子在黎家父母陪同下静坐、数着秒度过时间。   无数人沉默,又有无数人出声。   而一向骄傲的黎嘉洲在寺前大门跪了整整一夜。   他大哭不止,数度崩溃,整个人如丧家犬般泥瘫在瓢泼大雨里。   ————   清晨的露珠从树叶中间滑至叶尖,将坠不坠,然后掉入土壤。   陶思眠的意外让一切陷入混乱,又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春雨后让局面重新洗牌。   秦夏从陶思眠去年去霍尔斯卧底调查开始,就在跟进这件事,陶思眠的意外让她被迫从幕后的提供者转到台前做第二证人并整理证据链。   之前一直吸纳南方系散股的不明游资在周一忽然退场,南方系直接跌破发行价,董事局股东给陶二叔施压,希望尽快和晶科达成百亿合作及时止损,而黎嘉洲已经报出了新的价格。   腰斩,50亿。   公众一片哗然。   更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在南方系董事局连夜开会唇枪舌剑讨论收购的日子里,黎嘉洲决定承担一天五千万的停工违约金,直接让晶科停掉了南方系产业园的全部工程。   南方系产业园只是晶科的一个承建项目,一天五千万的违约金黎嘉洲手上的基金付得起。   而南方系根本拖不起。   停工第一天,还有股东说晶科欺人太甚,明明南方系产业园在二月顺利完成第一阶段进入融资招商的话,南方系被奶一大口,很可能起死回生打个翻身仗。   停工第二天,大家意识到黎嘉洲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吞掉南方系,而任何挡他路的人或事,他就除掉。   其中包括执意拖垮谈判的陶二叔。   停工第三天,陶二叔代理董事局主席的职务被撤掉,南方系董事局加速谈判。   停工第四天,黎嘉洲再次腰斩价格,报25亿,南方系董事局代表在收购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说陶思眠在,黎嘉洲要考虑陶思眠,考虑陶家,考虑陶然,考虑陶二叔陶二婶。   现在陶思眠不在了,黎嘉洲眼里没有任何人。他先用游资吸纳南方系散股,以极度狠辣的腰斩谈判将南方系收入囊中,然后开始救市,用基金拉抬股价,用一休拉抬,甚至用晶科给南方系做背景直接拉了三十个涨停板。   低位进场,高位抽资。   从市值100亿到25亿,亏的是陶二叔陶二婶以及各大拥趸陶二婶的大股东的钱。   从25亿到300亿,赚的是二级市场股民的钱。   从始至终,黎嘉洲浅入深出,没有代价。   入驻董事局数次洗牌后,黎嘉洲占股75%,晶科5%,陶二叔在25亿时赌南方系会破产抛掉的20%剩1%就像个笑话,没有自己儿子陶然的2%高。   不仅董事局换血,陶二婶心腹全部换掉,陶二婶娘家人大到副总裁小到清洁工,黎嘉洲杀伐果断赶尽辞绝不留余地。   然后是返聘所有曾经出走的深调骨干、资深媒体人、推动南方系专题APP上线各大平台。   黎嘉洲的意图太明显,鸡零狗碎甚至转型他全部不要。   他只要每一个稳扎稳打的事实,每一个稳扎稳打的真相。   媒体对此褒贬不一,有些人认为是这样的文化复辟成本高耗时长且需要门槛,不适合一个上市公司的经营和发展,有些人认为黎嘉洲抓准了精髓。陶行川和安雅将南方传媒聚于南方系,陶二婶将南方系散开至根基不稳摇摇欲坠,黎嘉洲一针定海将南方系重新聚于一体。   如果说这些是黎嘉洲朝南方系的陶二婶系派下手,那么,陶二婶曾经给陶思眠签的那张股权转让-巨额借款合同则是将有陶二婶入股、陶二婶娘家人的其他公司彻底逼至破产。   陈潜、周识理和陶二婶第一次庭审之后,每天的头版头条都是黎嘉洲。   关键词全部放大加粗。   “商海沉浮”“战神”“极端冷静克制”“反人类的清醒”。   彼时,黎嘉洲不过26岁。   不到两个月,当他彻底吞掉南方系时,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有的说他和陶思眠一开始就不是爱情,他就是冲着陶思眠的南方系去的,陶思眠出事黎嘉洲也有动手的可能。   有的说他为什么年纪轻轻这么可怕,未来不可限量,我真没有感情冷血杀手型总裁。   有的说陶思眠死得好,陶思眠不死黎嘉洲不能将南方系动得这么干脆,南方系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涅槃重生。   四月槐花飘落,一地甜香。   南方系总部大厦大门口架着长-枪-大-炮,各路记者翘首以盼。   一辆黑色幻影由远及近,在喧哗声中缓缓停住,秘书下车,快步拉开后座车门,后座男人单手按住西服第三颗纽扣从车内腾身而起。   连续聚集的闪光灯下,男人身形颀长,西装笔挺,俊美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副金属细边眼镜将他眉眼轮廓勾勒得深邃雅致,神情则是淡泊的,就是这样的淡泊,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几乎是黎嘉洲站定那一秒,记者们蜂拥而上。   “黎董您好,请问您对南方系前董事局主席梁素初审判决三年缓期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等像一系列裁决满意吗?”   “黎董您好,有消息称您和梁素在梁素出事前曾共进午餐,是真的吗?”   “黎董您好,梁素在法庭上称南方系产业园是她的乌托邦,希望工程能继续,同时也减少损失,请问您怎么看?”   “……”   黎嘉洲在一行高管的簇拥下朝里走,眼神都不曾给一个。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他终于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提问的男记者,困惑:“和我有关系吗?”   梁素的乌托邦,和他,有哪怕半毛钱的关系吗?   他不在乎。   男人极度光风霁月,言辞极其薄情寡义。   重组、裁员,影响无数个家庭和失业率的事情,在他眼里不过是四个字。   权衡利弊。   被反问的记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黎嘉洲上至顶楼,连续开了三个会,他没吃午饭,下午喝了杯咖啡,晚上七点,让秘书把自己送回翡翠园。   虽然黎嘉洲有更近的房子,但他坚持每天回翡翠园。   回到家关上房门那一刻,他好像卸下了所有防备,整个人柔软得不可思议。   排骨和蔬菜是秘书买好放在门口的,黎嘉洲直接拎到了厨房,他把西服外套脱了搁在客厅沙发,卷起衬衫袖子系上围裙开始做菜。   排骨焯水,玉米切段,萝卜和番茄都打片装好,捞起排骨后再统统倒进砂锅里。   炖排骨的时间略长,黎嘉洲就一边等一边做炸酱。   排骨炖好了,肉香溢满屋。   黎嘉洲先盛了一碗满满的肉和汤,然后是自己的。   黎嘉洲把那碗热汤放在对面位置,对着那碗热汤喝汤、吃饭,然后用筷子敲了两下碗,再去洗碗。   饭后,黎嘉洲在客厅看了会儿书,剥了把瓜子,剥完了似是不想吃,他把瓜子仁倒掉。   然后,上二楼,洗漱,躺到床上,黎嘉洲开始回复各种各样的微信消息。   他戒指没取,仍戴在中指,黎嘉洲眼角偶尔掠过,没有异常。   哪怕黎妈妈都觉得黎嘉洲悲伤已过,一切恢复如初。   陶思眠的意外终于不再对黎嘉洲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他已经忘记了她。   黎嘉洲回完消息差不多十二点,他放下手机,把自己这边的枕头和旁边的枕头都放平之后才躺下。   不知怎么的,今晚,戒指的存在感异常强烈。   每一次,不管是翻身还是不小心掠过床单,黎嘉洲都能感觉到。   他有些难受,辗转反侧,然后,第一次把戒指从中指取下来。   黎嘉洲拉开床头柜抽屉,探手从里面拿出笨重的词典,里面本该有个戒指盒,他想把戒指先放一放缓和一下心绪,可当他翻开词典,瞬间怔在原处。   里面并没有戒指盒,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   黎嘉洲拿出来,展开,看到内容,他整个人愣住,彻彻底底做不出任何反应。   一张孕检报告单,中间一行飘逸清秀。   我想你了。   四个字。   明明是陶思眠写的她想他。   黎嘉洲定定看着报告单,手指几不可查地轻颤。   他强迫自己停下,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黎嘉洲有些气急败坏,一个劲打自己的手,几下之后,他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   怎么可能忘了她。   怎么可能不想她。   她喜欢吃排骨和麻婆豆腐,黎嘉洲菜谱里永远有排骨和麻婆豆腐。   陶思眠喜欢吃麻婆豆腐,里面有肉碎。   陶思眠喜欢吃蚂蚁上树,里面有肉碎。   陶思眠喜欢吃炸酱面,里面有炸酱。   黎嘉洲偶尔偷懒,做一大碗肉碎然后每个菜都放点,甚至辣椒里面也放点。   陶思眠会惊奇地发现肉碎大小一样。   黎嘉洲笑她:“弄又不会弄,就会叽哩咕哝。”   陶思眠就抱着他手撒娇,格外理直气壮:“我不会但我家狗男人会呀。”   傲娇又自得。   每每这时,黎嘉洲总忍不住俯身亲她:“好好好,你好看说什么都对。”   陶思眠满意地哼哼。   陶思眠偶尔会故意吃很慢,黎嘉洲就用筷子敲碗提醒她注意时间,陶思眠不仅不在意,反而变本加厉地吃更慢,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吊在椅子上晃啊晃。   黎嘉洲先舀的那碗热汤是盛给她的,敲那两下筷子是敲给陶思眠听的,瓜子是给陶思眠剥的,陶思眠没吃,他只好倒掉。   甚至,他躺下前先放平的都是陶思眠那边的枕头。   黎嘉洲决口不提陶思眠,可所有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如刀刻斧凿般印在黎嘉洲的习惯、思维、情绪。   稍稍一碰,甚至都不需用力。   思念便能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旖旎至极的那天晚上,她依偎在他怀里,温柔无边。   她说,想要个孩子,案子结束之后她休息半年再回南方系,刚好小孩出生。   她说,许意菱告诉她,年轻恢复得快,如果三十几岁再要,可能对身体影响很大。   黎嘉洲不在意其他,只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如果只是因为时间合适,可要可不要,那么黎嘉洲可以一辈子不要小孩,也不愿她有丝毫勉强。   黎嘉洲现在都记得,陶思眠当时想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话。   “想要,很想要,”她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我愿意承担责任、保持耐心,用生命复刻我对你的爱。”   陶思眠说完耳根子都红了,害羞地朝黎嘉洲怀里钻。   黎嘉洲也害羞了,笑着抱着她。   报告单被揉成一团又被展开,又被揉成一团,又展开。   黎嘉洲伏在床上,禁不住一个想字,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黎嘉洲:请给我刀。   画盏眠:_(:з」∠)_老哥冷静!!!马上!!下章!!   谢谢,鞠躬,抱歉。 第90章 八十六口   景山山脉分东西两支, 东支连绵壮阔, 有闻名遐迩的圣泉寺,西支奇秀险峻,一条连接景山市和A市的高速公路盘穿其中, 宛如不见首尾的神龙。   神龙左边是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大都市, 高楼耸立, 右边是穷乡僻壤, 零散的茅草房、瓦片房散落在山林之间。   一处炊烟袅袅升起。   “饭还有多久好?”一个大叔约莫五十出头, 坐在院门口的小板凳上编藤椅。   “马上。”是道五十多岁的大婶声音。   院子里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杵着拐杖学走路。   大叔道:“七七, 准备洗手吃饭。”   “我还有二十步,走完再去。”陶思眠把拐杖放到一旁, 提一口气, 鼓起勇气超前迈步。   一步,两步, 三步。   她走不稳, 伸出双手保持平衡。   大叔安抚她:“没关系, 慢一点,慢慢来。”   十八步, 十九步,二十步。   任务完成。   陶思眠要去饭桌。   大叔把拐杖地给陶思眠。   陶思眠摇摇头:“我不要。”   大叔问:“还好吗?”   陶思眠点点头, 虽然走得慢,但还是倔强地没拿拐杖。   农家午饭简单,一个炒土豆丝,一个炒白菜, 只有陶思眠面前有一碗一人份鸡汤。   大婶给陶思眠拿了把汤匙,道:“快趁热喝,喝完锅里还有。”   “你们也喝,”陶思眠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喝不完。”   “我和你叔都不喜欢,”大婶催,“你快喝,免得待会儿凉了。”   陶思眠明白推辞无用,乖乖喝完汤再动筷吃饭。   饭桌安静。   “是准备回去了吗?”大婶忽然问道,“已经扔拐杖了。”   “嗯,”陶思眠轻声道,“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大婶点点头:“早回去好,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大神慈爱地伸手抚摸陶思眠的头发,“你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会一辈子平安的。”   陶思眠纤长的眼睫盖住情绪,她回想起当时出事的情形,至今心有余悸。   命硬。   真的是命硬。   车冲出栏杆那一刻,陶思眠脑袋宕机,做不出任何反应。   当时天还没亮,周遭一片漆黑,“嘭噹”一声巨响,撞倒一棵树,没到崖底,车带着火花擦出几米倏然坠砸,玻璃碎后,又是巨响。   车头已然不成形状,油箱丝丝拉拉冒出火花,安全气囊上鲜血淋漓。   玻璃扎在陶思眠脑袋上。   陶思眠没有止血,没有呼救,没有摸手机,几乎是车停稳那一瞬间,她伴着油箱的滴答声,顶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拉开车门,摔倒在地,陶思眠拼死超远处爬,一步,两步,血流一地,三步,四步。   轰!   爆炸的火光映在陶思眠最后的眸底。   但凡她反应慢一秒,此刻不堪设想。   熊熊大火烧净一路血迹,就快燃到她的衣襟。   老齐夫妇当了几十年赤脚医生,习惯凌晨四点上山采药,他们看到黑色沃尔沃宛如陨石般冲下山崖,拔腿朝崖底赶,在陶思眠葬身火海前一秒救下了浑身是血的陶思眠。   事发地距最近的乡镇卫生院要走三个小时山路坐一个小时摩托一个小时客车,送过去时间根本来不及,齐叔和齐婶想也没想把陶思眠带回了家。   双腿粉碎性骨折,失血过多。   夫妇俩家里药够用,一个烧热水一个敷药,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守在陶思眠床前。   陶思眠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时而说胡话。   齐婶用笔把小姑娘的胡话全部记下来。   李大洲,家里有粥,勇,想大勇,排骨。   陶思眠身上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中指有戒指。   夫妇两人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会开夜车,夜晚高速车少为什么会坠崖,是不是结了怨或者被仇杀,也不敢贸然登寻人启事。   山里没通网,更别提手机。   待三天后,陶思眠脱离危险情况稍微好点,齐婶齐叔每天轮流去镇上给陶思眠买药,顺便在镇口小卖部老板那看会儿电视。   电视上是一个年轻男人收购百亿集团的新闻。   齐婶趁老板去结账,赶紧把台换到寻亲节目。   没有李大洲,没有李大勇,没有周大勇。   齐婶很挫败。   一周后,陶思眠神志完全清醒,但她声带被烫伤说话很吃力,她给齐婶写了个电话和字条让齐婶去联系。   从陶思眠出事后,黎嘉洲的手机号不知从哪里泄露出去,被各种各样的人快打爆了。   有电视台的,网络营销公司的,一休的记者,诈骗犯,寻亲节目主持人甚至殡仪馆。   当黎嘉洲听到一个普通话都说不清楚的五十多岁大婶说陶思眠在她手上,黎嘉洲笑了,他让助理把电话号码报给警方一查,果然是公共电话。   A市,南方系总部顶楼。   日光半昧,黎嘉洲靠在躺椅上揉太阳穴,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情绪,如何才能找到她,找到她,满脑子如疯如魔地想找到她,可上天下地,根本找不到。   景山。   齐婶又赶了几个小时路回到家里,满怀愧疚:“他把电话挂了,是不是我话没说好。”   “不是,”陶思眠安慰齐婶,“没关系,不急这一时。”   黎嘉洲收购南方系时,陶思眠在养病。   黎嘉洲重组南方系时,陶思眠在养病。   黎嘉洲在南方系大换血时,陶思眠咬着牙开始下地走路。   黎嘉洲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两人计划,陶思眠不用看新闻都知道。   陶思眠可以冒死让齐婶推自己下山辗转去镇上派出所,或者让齐婶把警察带回来,但陶思眠没有。   首先,她需要保命。   其次,如果自己在,哪怕黎嘉洲说一万次不会顾及陶思眠,对陶家陶二婶不会手软,但陶思眠知道,黎嘉洲会。   现在自己不在,黎嘉洲的迁怒就是最锋利的刀,手起刀落,不留余地。   陶思眠已经放下了陶行川和安雅,可她无论如何忘不掉宋文信出事之后她去求陶二婶给自己一个版面,甚至照正常的审慎制度走,陶二婶冠冕堂皇的做派。   “南方系的处境”“为你好”“权衡利弊”……   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一个优秀出众勤恳心底装着悲悯和善良的博士的命。   陶思眠曾经想过死,当她有了黎嘉洲,有了黎嘉洲的孩子后,面对死亡,她仍是恐惧的。   她不敢想象宋文信当时看到陈潜那些资料,是怎样的崩溃绝望,才能抛下父母,抛下奶奶,抛下所有的朋友和裴欣怡,纵身跃下。   她不敢想象因故没能在陈潜研究室顺利拿到博士学位的七个博士,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陶思眠能拄着拐杖绕院子走时,陶二婶的初审判决出来了:三年缓期,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及赔偿。   陶二婶和陈潜、周识理的获利模式让公众瞠目结舌:周识理一手钱一手学位证建立关系网,再把关系网作为客户介绍给陈潜。国家对于高校的生物科研制药项目及高校老师外挂医研工作室有诸多优惠,陈潜利用自己手上的科研项目套DL的壳给客户避税抽成牟取暴利,而周识理则凭借客户关系进驻多个投资项目。   陶二婶最开始和他们认识,就是作为客户,然后作为介绍人。   很多圈子都有心照不宣的秘密,比如陶二婶的地位和人脉,比如周识理一路走红,比如陈潜低调且项目众多,再比如霍尔斯。   三人不搭边不着界,没有人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即便联系到一起,又有谁会花时间去取证。   一路风风雨雨,三角模式最具有稳定性。   直到最近一次,周识理和傅阔林互爆抄袭,周识理进驻资方集团受阻,陈潜同时遭遇瓶颈期亟需新项目,恰逢宋文信项目收尾,陈潜再次动了念头,然后宋文信之死将陶思眠代入其中。   如果说之前的证据都停留在经济犯罪,很快,第二条证据链出来,三人或构成刑事犯罪。   陈潜与七个博士的非正常毕业甚至突然离世相关。   以及陶二婶伙同周识理□□,对象,陶思眠。   大势已去,陶二婶供认不讳。   陶老爷子出关后,在陶然搀扶下见了陶二婶一面。   陶老爷子坐在桌子这端,陶二婶戴着手铐坐在桌子另一端。   同在一个家几十年,陶老爷子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陶二婶。   他很平静:“陶家亏待过你吗?”   “没有。”陶二婶垂着头,不敢直视陶老爷子的眼睛。   陶二婶娘家优渥,但和陶家比起来只能算小门小户,何况陶二婶还有兄弟姐妹,如果不是嫁到陶家,她不可能进南方系,如果不是老爷子松口,她不可能在陶行川和安雅离开后坐上南方系顶楼办公室。   陶二叔、陶老爷子,甚至陶行川、安雅、陶思眠,每个人都待她不薄,更别提还有儿子陶然。   虽然陶然一事无成,还会和陶思眠争风吃醋,可陶然性子不坏,甚至还会在陶二婶午睡时给陶二婶盖被子,攒了自己的零花钱给陶二婶买礼物。   陶二婶记得陶然十岁的时候,送了她一个四驱赛车,1528,对那个时候的陶然来说,是一笔需要攒的巨款。   陶然送给陶二婶的考虑不是陶二婶喜欢,而是那时候的陶然觉得四驱赛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妈妈。   会客室沉默如死寂。   陶老爷子又问:“陶家给不了你钱?”   陶二婶摇头。   陶老爷子:“给不了你地位?”   “一念之差,”陶二婶摇头,眼泪跟着就下来了,“真的一念之差,爸,您别问了。”   陶二婶掩面痛哭:“求您别问了。”   陈年往事,不堪得让人难以启齿。   陶二婶是个骨子里要强的人,做人做事目的明确,陶二叔喜欢她,而她嫁给陶二叔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他姓陶,是陶家二儿子。   陶行川珠玉在上,对外杀伐果决手段干脆,对内温润儒雅,风趣翩翩,更重要的是他爱安雅,安雅喜欢骑马,陶行川在家修马场,安雅想看荷花,陶行川请了最著名的设计师操刀塘景,甚至安雅半夜想吃糖葫芦,陶行川都能披着风衣开车出去给她买一串。   真正天神似的人。   和陶行川比起来,陶行渝就显得懦弱又俗不可耐。   陶二婶坐上南方系头把交椅后,进修学历认识了周识理。   周识理是君子,风趣,幽默,宛如一道光出现在她贫瘠的婚姻里。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有了第二次就有了万劫不复。   陶二婶不敢说,甚至都不敢看陶老爷子,她只是摇头,只是哭,一个劲儿地哭:“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周识理要下手,我拦不住,我是喜欢七七的,您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七七……”   陶老爷子站起来,猛地一拐杖砸在陶二婶身上。   陶二婶没躲,被十足力道砸得身形晃了晃。   陶老爷子阖眸,深深叹一口气,尔后,对陶然道:“走吧。”   陶然走到陶二婶跟前,就像陶二婶无数次对他那样,给陶二婶整理好囚衣领口,然后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次对视。   那是陶然啊,那个傲娇嘴欠不求上进的陶然啊,是自己儿子啊。   脚步越来越远,陶二婶咬着自己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为什么没有后悔药。   为什么,为什么……   陶然跟在陶老爷子身边,脚步没乱,十八岁的少年俊朗骄傲,只是红了眼眶。   而陶二婶不想说的那些细节,被周识理为了减刑全部抖落出来,甚至包括陶二婶来自己家时穿的裙子颜色。自然也包括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向女学生下手时被陈潜抓住的把柄。   的确,最大获利方是陈潜,所以嘴最硬的也是陈潜。   他承认了经济犯罪,对刑事犯罪三缄其口。   陈潜提出上诉。   二审庭审现场,原告律师询问陈潜每个博士的名字,陈潜一副实事求是的样子。   “周梅,我记得啊,01年到的研究室,一个短头发小姑娘,能力很强咧,第一年就拿了重点项目……后来好像说和男朋友分手了,喝了农药,很可惜。”   “钟会我记不太清了,你再说点细节……”   “何雨泽我也记不太清了,是男生还是女生……”   “李申我知道,躁郁症退学嘛……”   “刘飞我也知道,抑郁症,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一个男生……”   “赵振豪是被室友杀的,和我没有关系,赵振豪平时行事作风是比较张扬,他室友忍很久了……”   “对于宋文信,我一直很可惜,但做科研大家都有压力,我也无数次想跳楼……”   陈潜大言不惭,站在台上的不是一个专家级知识分子,宛如一个地痞流氓。   傅阔林坐在下面,有些佩服陈潜,一张人皮怎么能披那么久。   而陈潜就是算准了自己与博士们因故退学关联的唯一动机就是项目和经济犯罪。   魏可和秦夏都只知道皮毛,真正知道自己每个项目具体时间具体数据并且能对应的只有陶思眠,梁素和周识理已经帮自己除掉了陶思眠,陈潜愿意在大树下乘凉。   旁听席议论纷纷。   “肃静,”法官道,“我们即将连线一位庭外证人,该证人由于身体原因未能到场,但证词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陈潜双手环胸气定神闲:“随意。”   庭审秘书拨出一个号码,等候音的每一声都显得无比漫长。   “嘟,嘟,嘟。”   三下之后,一道熟悉又久违的女声在扩音器中响起,宛如滔天巨浪倏然撞到旁听席上黎嘉洲的耳膜,让他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喜愕然,不知所措。   “本人陶思眠,性别女,身份证号码是……”   作者有话要说:  1、如果遇到紧急事故,应按照正确措施进行自救,切勿参照陶思眠。   2、一划两隔的山脉在贵州。   3、黎嘉洲: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这个人是我老婆!!   谢谢,鞠躬,抱歉。   三章内应该能大结局。 第91章 大结局   周梅是陈潜第一次尝试这种方式, 有过迂回曲折的后悔, 但事发之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女学生和男朋友分手的事情上,对陈潜只字未提, 陈潜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钟会更好办, 小孩扛不住压力, 家里也不差钱, 自己主动退学回了小县城的家庭企业, 同年, 陈潜两个项目拿奖,在交大正式和傅阔林平起平坐。   何雨泽是个男生, 沉默寡言, 受了委屈也只是打掉牙朝肚子里咽,陈潜得了甜头, 愈发放肆……   七个博士非正常退学甚至死亡的时间节点和陈潜名下项目或工作室起创时间节点环环相扣, 庭审助理在大屏幕上展示证据的扫描件。   旁听席一片哗然。   陈潜根本没想过陶思眠还活着, 更没想过陶思眠会电话作证。   他身形倏地一塌,戴着手铐跌靠在一旁, 喃喃:“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宋文信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讽笑,“非要把别人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才满意?还是说你背着黎嘉洲和宋文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潜话没说完,黎嘉洲冲过去想朝陈潜动手,被傅阔林和秘书拽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宋文信和我的关系仅仅来自黎嘉洲, 如果不是宋文信,我也会这么做,”陶思眠声音不急不缓,“我执着的从来都不是结果,只是真相。”   “一个不被藏匿的真相,法律必将做出裁决,违背天理社会人伦道德的悲剧也必将获得平反。”   “罪行来自你自身行为,如果你继续诽谤,对于你刚才的内容我也会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利。”   法官驳回陈潜上诉,宣布退庭。   槌声响起那一刻,旁听席掌声雷动。   黎嘉洲穿过攒动的人头找到庭审助理要号码。   助理很抱歉:“对不起,我们无权公开证人电话。”   “我是他男朋友,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之前她出事各大媒体都报道过,你应该知道,”黎嘉洲有些急了,“我就要个电话,接不接是她的事……”   庭审助理面露难色。   “姐夫。”陶然举着手机来到黎嘉洲身旁。   黎嘉洲不敢相信地望向陶然。   陶然把手机递给黎嘉洲。   黎嘉洲喉结伏动好几次,这才手指发着颤接过电话,小心翼翼放到耳边。   对方没说话,有细细的呼吸。   黎嘉洲也没说话,背景音是散乱的脚步和说话声。   几秒后。   陶思眠轻声唤他:“黎嘉洲。”   三个字。   陶思眠继续:“我想你了。”   一瞬间,黎嘉洲眼泪发热,他一颗心宛如久泊在海上的孤筏,摇摇欲坠之际寻到灯塔,蓦地就安定了。   他想回应,开口的声音无比嘶哑。   “你好吗,你在哪,我来找你。”他强撑淡定的表情没有太大牵动,却无措到连想念都不知如何表达。   陶思眠报了地址,问他:“四个小时后我可以看到你吗?”   黎嘉洲直接拿了陶然手机,大步流星地离开:“等我。”   小镇景色极好,远山如黛,云朵攒簇,日光温暖地落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   陶思眠坐在齐叔用木头做的轮椅上,笑眯眯打量这个世界,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睫上挂了泪。   从齐叔齐婶救陶思眠起,夫妇俩就知道小姑娘不是池中物。   出那么大的事,一句多话都没说。   流血、伤口、长痂、落疤,一样比一样痛,齐婶一直和陶思眠聊天转移注意力,陶思眠反过来安慰齐婶:“没关系,小伤,受得了。”   甚至她双腿粉碎性骨折,接骨,长合,陶思眠总是没关系。   好像一切在她眼里都很轻,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没关系。   唯独这个电话,打完之后又是笑,又是泪。   齐婶给陶思眠拢了拢搭在腿上的薄毯,“男朋友吗,”她问,“感觉你和男朋友感情蛮不错,为什么这么久才联系。”   “联系早了影响他也影响我。”陶思眠声音都是柔软的。   齐婶两眼闪着八卦的光:“见过家长了吗?准备结婚了吗?做什么的啊?”   陶思眠好笑:“见过了,准备结,坐办公室的。”   陶思眠描述得太模糊,齐婶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个身材平平其貌不扬的办公室白领。   她觉得这样的形象配不上陶思眠,但又不太好说。   “谈恋爱没关系,但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旗鼓相当很重要,”齐婶道,“虽然你齐叔穷,但我也穷,你齐叔不怎么好看,我也不怎么好看,谁也没有嫌弃谁,谁也没有看不起谁,所以我俩在一起还算幸福。”   齐婶语重心长:“但如果一方特别好看,另一方不好看,一方有钱,一方普通,很多恋爱时都觉得不是问题的问题,结婚之后啊都会放得无限大。”   陶思眠抿笑。   齐婶凑到陶思眠耳边,悄声道:“而且大多数男人会中年发福,久坐办公室的话啤酒肚不得出来,然后秃头,大腹便便。”   陶思眠想了想,很有良心地维护某人:“其实我男朋友长得还行,应该不会残,也不会穷。”   陶思眠扯了路边一根狗尾巴草编着玩,齐婶害怕陶思眠是过分乐观,当齐婶一辆没有见过但一看就很贵的轿车停在陶思眠面前,光风霁月的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就是七七说的长得还行??也不会穷???   这难道不是很有钱还神仙颜值??   齐婶反应不过来。   黎嘉洲很久很久没看到陶思眠,想她想得心脏都在微微发疼,可真当陶思眠出现在他面前,笑意盈盈,眉目清澈,黎嘉洲却怔在了原地,他不太敢过去,害怕是梦。   陶思眠同样觉得是梦,恢复期痛得辗转反侧的时候,都是想着他,现在他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什么都不必多说。   黎嘉洲看着陶思眠,陶思眠看着黎嘉洲。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   黎嘉洲大步朝陶思眠走,走太快他趔趄了一下,陶思眠扶着把手下了轮椅,她大笑,黎嘉洲直接拥她入怀。   抱很紧很紧。   “瘦了。”黎嘉洲用脸轻轻蹭她柔顺的发,怎么蹭都好像蹭不够。   陶思眠伏在他胸膛贪婪地嗅熟悉清冽的木质香:“你也瘦了。”   差一点点就是诀别。   差一点点剩下的都是孤独。   幸好,幸好。   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弥足珍贵,陶思眠和黎嘉洲眼眶湿润,都紧抱着不愿再和彼此分开。   回齐婶家收东西的路上,齐婶忍不住心疼:“你这车多贵啊,开山路万一把车蹭到多可惜,我推七七走上去也要不了多久。”   “车没事。”黎嘉洲心说,哪怕一百台一千台车换和小姑娘一起走这段路他都愿意。   可这样的交换来得太主观意识,黎嘉洲开山路要小心不能抓着小姑娘的手,他偏头看她一眼,唇角又噙上了笑意。   到地方后,齐叔齐婶给黎嘉洲介绍家里的情况。   他们怕黎嘉洲嫌弃这里破,显得小心翼翼。   黎嘉洲珍视地打量夫妇两的家,一直鞠躬道谢,齐叔和齐婶不好意思。   “你们受得起,他应该的。”在黎嘉洲面前,陶思眠就是个小祖宗,颐指气使的模样生动又俏皮。   黎嘉洲连连附和:“七七说得对。”   齐叔齐婶好笑。   快吃晚饭,黎嘉洲帮忙摆筷子的时候悄悄捏了一下陶思眠脸,小姑娘鼓起腮帮子瞪他,黎嘉洲欺负她走不快赶紧溜。   陶思眠气:“黎嘉洲。”   “好好好,”黎嘉洲忍笑,退步回到她身边。   陶思眠踮脚偷偷亲了一下黎嘉洲,施施然走了。   黎嘉洲一个恋爱快一年的男人,居然被亲得脸一红。   她好久……都没亲自己了……   晚饭齐婶做了红烧鱼,炖了鸡肉,还有凉拌鱼腥草。   简单倒也美味。   饭桌上,齐叔齐婶给黎嘉洲和陶思眠舀菜,黎嘉洲把自己碗里好的挑出来给陶思眠,把陶思眠不喜欢吃的挑出来给自己,活生生二十四孝男朋友的样子。   齐叔夸赞:“小伙子不错。”   齐婶附和:“不枉七七这么想你。”   “她怎么想我了?”黎嘉洲好笑。   齐婶道:“她半昏半醒的时候就一直在叫你名字,我和你齐叔听个囫囵还猜半天,是李大勇,李大洲还是周大勇。”   陶思眠承认,但当着本人说出来,她一时有些赧然:“是黎嘉洲。”   “噢噢对,黎嘉洲,”齐婶一下来了劲,开始疯狂输出,“你不知道,她不仅叫了你名字,还说好想你,还说想你快点来找她,你们赶快结婚,然后生个白白胖胖可可爱爱的小孩子,她说她从没想过这么爱你,想为你变成贤妻良母,洗手做羹汤……”   黎嘉洲笑得嘴都不合拢了,陶思眠则是一脸问号。   自己真的说过吗?   她怎么不信?   有的话像自己说的,有点话不像,她一时竟不知道何从反驳。   “齐婶!”她嗔了一声,耳根子都染上了绯色。   齐叔和齐婶相视一眼,神情格外促狭。   饭后,黎嘉洲给陶思眠收拾行李,主要是齐叔给她带的药和齐婶给她裁的衣服。   陶思眠住在齐叔齐婶的客房,不大,但干净整洁。   黎嘉洲叠衣服的时候,陶思眠躺在床上倒枕在他腿上给他细细讲自己全部过程。   “我当时想过是二婶,她给我打了那个电话,但听你说真的是她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难过的,”陶思眠叹了一口气,“十多年住在一个屋檐下,就算我是个宠物,她对宠物也应该有感情了吧,她下狠手是把陶然、二叔、爷爷和我的亲情全部搭上了。”   “我反应真的够快,我报了警,如果不是栏杆出问题,我不会冲下去。”   黎嘉洲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把叠好的衣服放到旁边。   陶思眠细声细气:“醒来那一刻,真的是劫后余生。”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能再见到你,其他一切统统都不重要了。”   “恢复期很痛,我右手整条手臂被爆炸碎片烫伤了,药用在上面,”陶思眠回忆那样的感觉,“就像把嘴皮掀开贴到一个滚烫的火炉上,但是不重要。”   “伤口结痂的时候像蚂蟥在爬,又痒又痛,钻心的痒和痛,但是不重要。”   “你知道我是伤痕皮肤,”陶思眠摸玩具一样着黎嘉洲的脸,“拆腿上的线的时候,伤口还没完全长好,皮和肉一起撕下来了,但是也不重要。”   陶思眠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一个治牙都要打麻药的人,你敢信全程没麻药。”   陶思眠感受到掌心的温热抬眼看。   黎嘉洲把她紧抱在怀里不要她看。   大男人一个,哭很丢脸,可他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的小姑娘遭这样的罪,他觉得自己对陶二婶和她娘家人还是太仁慈了。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都熬过去了,我也见到你了,”陶思眠抚掉他脸上的温热,反而安慰他,“只是,”她欲言又止,纤长的眼睫在眼窝投下一片式微的阴影,“我不知道你看到没有,本来有个宝宝,宝宝没有了。”   陶思眠是低落的。   黎嘉洲伏在她纤细的肩头,嗓音低闷:“我不要宝宝。”   陶思眠不甘心:“还可能是双胞胎。”   黎嘉洲像个倔强的小孩:“我不要双胞胎。”   陶思眠被逗乐:“你家孩子知道你这么嫌弃他会伤心的。”   黎嘉洲“哦”一声:“那他伤心好了。”   他孩子是别人的爱人,又不是自己的,他拎得清。   陶思眠忽然同情起素未谋面的宝宝,那丝几不可查的失落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从荷包里摸出下午用狗尾巴草编的手环给黎嘉洲戴上。   “奖励。”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黎嘉洲俯身吻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炫耀似的抬手看了看,草色已然发黄 ,不过他还蛮开心的。   黎嘉洲道:“如果是戒指的话,我就可以当做你给我求婚了。”   陶思眠酷酷地沉吟:“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心灵手巧改个戒指给你求个婚。”   小姑娘说得轻描淡写,黎嘉洲轻手把小姑娘放在床上,敛了神色:“求婚这种事不管做几次在哪里,都还是要男人来做。”   语罢,“噗通”一声,双膝落地跪在地上。   他……太紧张了。   陶思眠“噗嗤”笑出声,黎嘉洲站起来挠陶思眠痒,故作凶狠道:“不许笑。”   “我没笑,”陶思眠一边躲一边笑得咯咯出声,“我只是稍微咧了咧唇角,黎嘉洲你放过我。”   黎嘉洲正要放过小姑娘,小姑娘反而把黎嘉洲拽到床上想挠他。   黎嘉洲哪是这么容易被反攻的人,他掀起小姑娘的裙摆顺手摸了一把,小姑娘瞬间乖若鹌鹑,两颊绯红,鼻尖还冒着细汗,就乖乖巧巧窝在了他怀里。   黎嘉洲捏捏她耳朵,小姑娘吃痒蹭了蹭他胸膛。   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小声说了好一会儿话,天彻底黑尽。   山里亮得早,黎嘉洲和陶思眠计划今天返程。   黎嘉洲来得匆忙没带礼物,他觉得在齐婶齐叔家白吃白住不太好,自告奋勇要帮齐叔给鸡喂食。   齐叔家的鸡拦在木篱笆里,统共二十来只,黎嘉洲想象中自己打开篱笆门,把米糠放进铁盆,鸡围过去吃得不亦乐乎,而自己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小鸡们。   由于长太帅,自然就是乡村田园滤镜的大片海报。   齐叔迟疑:“你小心鸡跑出去。”   “应该没问题,我小时候在我爷爷家住过,虽然没喂过,但也见过怎么喂。”而且鸡应该比人好管,吼一吼就好了,黎嘉洲信心满满。   齐叔放心去山上摘野菜。   黎嘉洲没想到自己开篱笆门的一刹那,鸡像久囚之后的犯人,撒丫子朝外跑,黎嘉洲忙不迭关了门,有两三只却跑到了三头上,黎嘉洲追左边的鸡,右边的鸡来挑衅黎嘉洲,黎嘉洲追右边的鸡,左边的鸡来挑衅黎嘉洲。   还有一只鸡躲进了后院的猪圈,猪圈左下角有个狗洞大的豁口,小猪挤出大半个身子把想进去抓鸡的黎嘉洲一个劲朝外拱,猪的拱叫声引起了门口睡觉的狗的注意,大黄狗蹭地站起来冲着黎嘉洲就是一顿狂吠,黎嘉洲拔腿就跑……   陶思眠亲眼看着黎嘉洲以走秀的姿态去喂鸡,最后差点弄掉了自己给的定情手环被狗狼狈地追回来,她捧腹大笑。   黎嘉洲拍着胸口平定呼吸,陶思眠安抚他:“没关系,反正你翻车的次数不止这一次,多了就习惯了,之前抓娃娃你记得吗……”   黎嘉洲茫然地看向陶思眠,难道自己和小姑娘已经没有感情了吗?   陶思眠笑得不能自已,笑完之后继续收拾行李。   陶思眠恢复期闲得无聊时,就在便签上写一些零碎的文字,她把便签放在桌下的抽屉里,陶思眠整理抽屉的时候,看到抽屉铁盒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露出来一角,陶思眠把照片抽出来想放进盒子里,当她取出照片看到里面的人时,一时之间做不出反应。   树是院子门口的梧桐,小板凳是齐叔的小板凳,拍照的不知是齐叔还是齐婶,但照片上的并排站着笑靥灿烂的两人,竟然是陶行川和安雅?   齐叔齐婶的年龄和安雅陶行川的年龄差不多,如果不是亲手送父母下葬,陶思眠都怀疑齐叔齐婶就是安雅和陶行川。   齐叔齐婶知道陶思眠是安雅和陶行川的小孩,同样无可置信。   齐叔齐婶要给陶思眠跪下,陶思眠受不起,急忙扶住齐叔齐婶,齐叔齐婶看着彼此,想到当年情景,分外感慨。   齐叔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再大一点就自己盖了这间瓦房,做了赤脚医生回馈山里百姓。   他常年一个人行走在悬崖峭壁间,一次失足,摔下了山崖。   那个地方鲜有人去,齐叔当时血流不止,他想着自己这条命可能就交代在这了,谁都没想到陶行川在追躲二胎的新闻,一个孕妇为了躲政府的罚款,挺着大肚子路过这里。   陶行川自然救下了齐叔,齐叔无人照顾,刚好齐叔这房子是出山必经之路,陶行川就在这逗留了几天守株待兔。   齐婶不是本地人,家在景山东侧的深山,家里八个孩子,七个姊妹,老八是儿子,齐婶排行老七。   从大姐到六姐,姐夫几乎都是老光棍,有的生活作风极差,有的抽大烟,有点独眼龙,有的是跛子,唯一的共同点是彩礼给的多,能给六千。   齐婶家要齐婶嫁的那个人是变态,据说好几个媳妇都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他断了右手一口黄牙说话就让人觉得猥琐恶心还只要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齐婶不想嫁,齐婶父母为了给儿子攒钱娶媳妇逼齐婶嫁,齐婶带着攒了十八年的四块钱跑出了大山。   齐婶想当护士,但没资格也没技术,她在电子厂待过,在纺织厂待过,刚从皮革厂走就掉入了传销窝,索性安雅卧底逃跑的时候,把她和另一个小姑娘一起救了出来。   另一个小姑娘回了家,齐婶决计不能回去。   陶行川在齐叔家,安雅带着齐婶在齐叔家歇脚,没想到齐叔齐婶看对了眼。   齐婶回想当年,也是简简单单一顿饭、饭后谈天,然后安雅坐在桌子前写笔稿,陶行川就倚在桌边。   一盏昏黄的灯影将两人身形拢得半明半昧,安雅身段窈窕,陶行川温润谦和,安雅抬头和陶行川说话时,陶行川把安雅额前垂落的碎发抚到耳后。   安雅美人在骨,下颌线精巧漂亮,陶行川侧颜卓越,指节白净修长,微抬着安雅下巴。   两人四目相对,眉目有情,这一幕,真真神仙眷侣刻在齐婶心里。   “他们好像有个女儿,很可爱,当时还在上幼儿园。”   “陶哥好像是一个大公司的什么欧,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好像是老板的意思,安姐做新闻的,拿过很多大奖。”   “我们当时还奇怪老板还要自己做新闻吗,”齐婶笑,“不过那时情况特殊,各种权力割据,很多地方只有有话语权的人能去,很多事情只有有公信力的人做。”   但分别之后,齐叔齐婶就再也没见过陶行川和安雅。   齐婶想到陶思眠爆掉的车。   “你爸爸妈妈现在还好吧?”齐婶笑道,“我和你齐叔眼看着都快五十了,他们应该也快退了吧,或者把一些事情交给手下的人去做,应该也能轻松点。”   陶思眠默了几秒:“他们走了十来年了,出现场的时候一起走的。”   齐叔齐婶一时愕然。   齐婶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嗫嚅:“怎么会这样呢。”   虽然她知道自己和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可不会再见和不能再见是有区别的。   齐叔抱着齐婶长吁短叹。   “总有意外。”陶思眠摩挲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二十年前,陶行川和安雅救下齐叔齐婶,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家。   二十年后,齐叔齐婶救下陶思眠,还了她们一个安定的家。   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悄无声息拨动着命运的□□。   让过去和现在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   最后,陶思眠没带走那张照片,她和黎嘉洲用齐叔压箱底的老相机新拍了一张合照,和陶行川安雅的放在一起。   陶思眠坐上黎嘉洲的车。   齐婶交代陶思眠哪些能吃,哪些要忌口,她自己没有小孩,这几个月几乎拿陶思眠当女儿,送得格外舍不得。   “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黎嘉洲欺负你了,你就来找齐婶。”齐婶抹着眼泪道。   陶思眠探出车身抱了齐婶和齐叔。   “珍重。”   齐婶哽咽:“好。”   齐叔也动容:“会的。”   陶思眠一个劲朝他们挥手,夫妇俩挥手的身影也在后视镜中缩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黎嘉洲一直注意着小姑娘的情绪。   “你要是想,我们以后可以每年回来一次,将来齐叔齐婶老了走不动了,可以让他们去住翡翠园,那边有很多老教授,他们可以一起晒太阳。”黎嘉洲想她所想。   陶思眠还在扭头朝后看:“好。”   ————   陶思眠还在齐叔齐婶家时,她即将回归的新闻已经刷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陶二婶要求见陶思眠一面,黎嘉洲拒绝了陶二婶,他回去告诉陶思眠后,陶思眠思索一会儿:“去吧。”   黎嘉洲只得送陶思眠去看守所。   见面室里外都站着警察,守备森严,一堵厚重的玻璃墙将陶思眠和陶二婶隔开。   陶二婶在里面,陶思眠在外面。   陶二婶出事几个月宛如老了十岁,素面朝天,静静看着陶思眠。   陶思眠同样没说话,静静望着陶二婶。   默好长一段时间。   陶二婶拿起电话。   陶思眠拿起电话。   “你就这么恨我?”陶二婶笑了。   “如果我说本来和你无关,和恨也无关,你信吗?”陶思眠眼神没有闪烁。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陶二婶深呼吸,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去霍尔斯?宋文信出事?”   “晶科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到南方系账务异常,很早就想下手,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两件事是一件事,”陶思眠说,“如果非要追问,整个事情应该是从晶科收购南方系开始。”   如果宋文信不出事,晶科用文化产业园做饵,南方系的账目问题同样会暴露出来,然后是霍尔斯,然后是陈潜和周识理。   只是宋文信出了事,所以陶思眠和黎嘉洲从宋文信走到了霍尔斯,然后是陶二婶和南方系。   每一步,每一个环节,黎嘉洲都算得很好。   陈潜、周识理和陶二婶觉得闭合的圆是安全的,却不曾想过,一旦闭合的圆出现缺口,那么每一条路都将抵达相同的结果。   陶二婶风风雨雨半辈子,现在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她掩面发出抽泣声,尔后,调整好情绪,起身朝陶思眠鞠了一躬:“对不起。”   陶思眠“嗯”一声,并未说没关系。   她不是圣母,做不到原谅一下差点害死自己的人。   “但你弟弟是无辜的,”陶二婶擦掉汹涌的眼泪,“替你弟弟安排好后路,你弟弟虽然总醋我对你好,但他是认你这个姐姐的。”   陶思眠点头。   陶二婶、陈潜、周识理正式入狱那天,天气不错,陶思眠交大逛了一圈,去到傅阔林研究室。   得知黎嘉洲居然顺利完成学业还提前博士毕业,陶思眠反应不过来:“所以他一边忙南方系收购的事情一边找我一边还在写论文做研究?是人吗?”   “你男朋友骨子里很强势的咧,”傅阔林拍了一下小姑娘肩膀,端着茶杯慨叹道,“就是有点可惜,本来觉得他和程果可以继承我衣钵,结果程果去了娱乐圈,黎嘉洲好,自己家家业没继承,继承了老丈人家业。”   陶思眠脸红:“还没领证。”   傅阔林促狭:“我就这么一说,你急着领证?”   陶思眠:“我不急。”   傅阔林:“你师母说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越说不急越是急,那说明你急了。”   陶思眠不陷入傅阔林的圈套:“您在这开我玩笑,您想过要随多少份子钱吗?”   陶思眠一针见血,傅阔林不说话了。   傅阔林也算看着陶思眠一路走来,今天黎嘉洲不在,他给小姑娘说点掏心窝的话。   傅阔林说黎嘉洲不想做的事就算是他也喊不动,说黎嘉洲在陶思眠面前太乖顺会不会是压抑太久,现在成了掌权人会不会变脸。   傅阔林让陶思眠留个心眼。   陶思眠好笑又不能笑。   黎嘉洲来接小姑娘时,感觉傅阔林和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   黎嘉洲奇了怪,对傅阔林道:“你和我家小朋友说什么了?”   “没什么,”傅阔林打哈哈,“你别这么凶。”   黎嘉洲持怀疑态度。   晚霞洋洋洒洒在城市渡上水波般的温柔轮廓,黎嘉洲和陶思眠牵手走在校园里。   哪怕两人选了人少的路,还是引得不少侧目。   “想想我们在学校的时间,其实并不长,”陶思眠对黎嘉洲道,“傅教授问我想不想复学,我拒绝了。”   黎嘉洲懂陶思眠:“可以。”   陶思眠接着黎嘉洲的话:“但没必要。”   两人相视,都笑了。   校门口的小吃街没变,陶思眠想吃新开的一家煎饼。   黎嘉洲面露难色:“这家都没什么人买,不然吃别的?或者等再晚一点老的那家摊出来。”   陶思眠道:“傅教授说你其实很强势,果然。”   陶思眠戏谑意味严重。   “你少听傅阔林在那乱说,”黎嘉洲耐心哄道,“不然我去超市买了给你做?如果不好吃我们再出来,那家应该也来了。”   陶思眠和黎嘉洲达成交易。   黎嘉洲果然带着陶思眠去超市买了火腿、黄瓜、面粉、肉松、里脊。   黎嘉洲没做过煎饼,家里的锅是碗状底,摊起来也并不是太方便,但黎嘉洲是个给菜谱就能上手的主,做出来倒也像模像样。   陶思眠咬了一口,慢慢吃。   黎嘉洲期待:“怎么样?”   陶思眠回味:“好吃是好吃,就是没有垃圾食品的味道,那种地沟油,味精的香。”   陶思眠说得口水都快馋出来,黎嘉洲一边好笑一边说到做到带小姑娘去大家常去那家煎饼摊买了煎饼。   陶思眠心满意足。   回去路上,黎嘉洲试探道:“我今天有没有对你很好。”   陶思眠说:“你每一天都对我很好。”   黎嘉洲心里一甜:“可煎饼不是每一天都做,”黎嘉洲开始进行文化输出,“男人都是需要奖励的生物,如果他满心欢喜做了一件事,没有得到回馈,他下次做这件事的主观能动性就会降低,如果他获得奖赏,他主观能动性就会提高很多。”   陶思眠太清楚黎嘉洲在想什么:“说。”   “明天陪我去上班?”黎嘉洲偷偷看陶思眠反应。   从齐叔齐婶那回来之后,黎嘉洲的日常是去南方系上班,回家陪小朋友,小朋友的日常是养伤,每天这里溜达一会儿,那里溜达一会儿,媒体铺天盖地觉得陶思眠要入主南方系,当事人却迟迟不动。   陶思眠问:“是要打卡的那种吗?”   黎嘉洲:“你开心就好,卡不卡没关系。”   陶思眠:“可我很久没见很多人了,我会不会社恐?”   黎嘉洲笑:“你只是懒。”   陶思眠:“我可以拒绝你的提议吗?”   黎嘉洲:“你的拒绝我拒绝。”   陶思眠开始戏多地委屈:“你看你果然开始强势起来,你还爱不爱我,你心里还是不是我。”   黎嘉洲单手抱起小姑娘。   真的是抱小朋友的姿势。   小朋友把脑袋埋在他肩上不敢说话了。   黎嘉洲揪揪她白嫩的耳朵,心说,你不去南方系,我下面的计划怎么进行呢?   整个陈潜、陶二婶、周识理的特大犯罪案只在南方系专题报道,就连一休都没有分一杯羹 。   内容详尽,逻辑清晰,角度深切,陶思眠理所应当地挂了第一记者。   甫一发行,圈内老人们纷纷感叹骨子里的基因和天赋,新人们则觉得陶思眠这个同龄的名字像当年的安雅,传奇里又神秘,听闻陶思眠和总裁黎嘉洲有过一段恋爱,大家八卦异常。   一个女同事道:“如果黎总动南方系陶思眠知情那还好说,如果不知情,凭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断断续续卧底一年的心智和忍耐力,估计南方系还有一场血战。”   另一个同事道:“现在摆明了南方系所有股权在黎董手上,陶思眠就是被架空的状态,她之前卖给陶二婶的股权也质押到了黎董手上,只能听黎董的委曲求全。”   再一同事讳莫如深:“大家族的腥风血雨岂容我等揣测。”   “……”   听闻陶思眠要到南方系上班,所有人好奇心都空前高涨。   是傀儡?是豪杰?还是相爱相杀。   整栋大厦都在讨论,但黎嘉洲的车开到地库,然后总裁专用电梯上去,真正见到陶思眠的只有顶楼秘书室十来个人。   联名刺绣连衣裙掐出纤细的腰肢,露出来的小腿又白又直,陶思眠发上系了一根同色丝带,出电梯之后,黎嘉洲还耐心地给她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上去温软柔顺毫无杀伤力。   真的是傀儡?卧底又是怎么回事?   秘书们挤破头想知道,黎嘉洲已然带着陶思眠进了办公室。   明明是陶思眠陪黎嘉洲上班,操心的却是黎嘉洲。   他关心小姑娘饿不饿,渴不渴,零食合不合胃口,几个秘书轮流送水进来,就看到往日清润卓绝的男人变成了小姑娘的零食机。   秘书们目瞪狗呆。   黎嘉洲也不赶人,反而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在家习惯了,我家小姑娘娇气。”   陶思眠搡了黎嘉洲一下,示意他要给自己留形象。   这落在秘书们眼里,就是活生生的打情骂俏。   秘书想哭:“我们可以辞职吗?”   黎嘉洲:“有违约金。”   有个秘书举手:“我还在试用期。”   黎嘉洲对贴身秘书道:“带他去人事部办一下手续,”他微笑着看向举手的男人,“恭喜,这一秒你转正了。”   黎嘉洲是典型的为秀恩爱不择手段,直到高层都来开会,他才消停点。   不少高层都认识陶思眠,会前和陶思眠天南海北地闲聊,气氛一片祥和。   等会一开,还是该吵吵该骂骂该拍桌拍桌。   做宣发的希望可以增加植入和下季度广告招商,做内容的觉得要秉承黎嘉洲的中心化思想,去粗取精,最大程度弱化娱乐板块。   双方争执不休。   黎嘉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没有节奏地点着桌面。   “陶老师,你觉得呢?”他眼波带笑,忽然叫了陶思眠。   陶思眠环视一圈,把众人神色收到眼底,才开口道:“中心化的前置条件其实是去中心化,如果没有去中心化,那中心就是全部,全部就谈不上中心,这和超市蔬菜最便宜销量最大但超市不可能只卖蔬菜是一个道理。”   陶思眠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大家都懂了。   高管们看向黎嘉洲,黎嘉洲却看向陶思眠。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第二天,陶思眠开始在各部门轮岗上班。   有些女同事和陶思眠聊穿搭,有些聊八卦,还有些觉得陶思眠软酷软酷的,是孤胆英雄。   黎嘉洲要接陶思眠下班,结果陶思眠要和女同事一起去吃火锅。   黎嘉洲面上没有表示,心里闷闷吃醋,一个人在家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直到晚上八点。   陶思眠忽然给黎嘉洲打电话,说自己喝了点酒,让黎嘉洲过去接。   黎嘉洲乐呵乐呵跑过去。   小姑娘喝到五分了,醉眼朦胧,双颊绯红地挽着黎嘉洲手臂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黎嘉洲。”   不是黎总,不是黎董,只是她男朋友,黎嘉洲。   黎嘉洲笑着朝女同事们点头,心里像温化了一颗棉花糖,骨子里都甜了。   从公关到宣传到编辑最后到内容,陶思眠轮岗的同时还在关注陶二婶、陈潜、周识理事件的后续专题,从高校对生科研究室相关福利缩紧对相关教授的影响到宋文信家人到七个博士的家人,再到陶然陶二叔的心理状态,陶思眠把这件事连根都挖了起来。   大影响,小影响。   彻彻底底铺在公众视野。   有记者骂陶思眠吃人血馒头连自己家人都不放过,陶思眠在新闻发布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反问记者:“流血的是谁?”   是陶二婶?是陈潜?   记者无言。   非议也好,妄论也罢,陶思眠靠着这个案子在风雨里给南方系捧回了第一个重量级大奖。   而此时,陶思眠忙着追一个大学生违规在金融平台借高利贷被逼自杀的案子,连颁奖现场都没去,黎嘉洲替她去的,站在聚光灯下,英文念得温和动人。   陶然去了国外,陶思眠经常回陶家别墅陪老爷子,老爷子兴致勃勃看黎嘉洲领奖,看着看着就打起了呼。   陶思眠稍微好点,她坚持到了黎嘉洲致获奖辞,可她听着听着,也累得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陶二叔沉迷打麻将,偶尔会回别墅去书房保险柜拿一两根金条,他走路的动静吵醒了陶思眠。   陶二叔把包朝身后扶了扶,拿出长辈的姿态教育陶思眠,道:“现在南方系不姓陶,你不用这么拼,反正人到中年都是黎嘉洲玩他的,你玩你的,只要他每个月给你生活费给你买车买包包就好,女孩子家家娇气一点,不要这么为难自己,”他末了加一句,“你爷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后你和陶然就是我仅有的亲人,你这么为难自己二叔心疼。”   陶思眠一副很茫然的表情:“可南方系姓陶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拼过命啊。”   陶二叔哑口无言,灰溜溜走了。   陶思眠软绵绵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所有人都担心陶思眠烧了青春给南方系卖命最后会一无所有时,黎嘉洲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过的事。   下午的阳光把整个南方系包裹起来,显得暖洋洋的。   陶思眠刚跟着受害者家属去拍了贷款公司现场,回到南方系一身臭汗,黎嘉洲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你要不要回去洗个澡,然后到顶楼?”黎嘉洲征求她意见。   “潜规则?”陶思眠伸个懒腰,“我好累,只想把照片整理了然后回家洗漱瘫瘫。”   黎嘉洲道:“我给你买了小礼物,你上来签一下。”   虽然用词诡异,但陶思眠不疑有他。   她以为是奶茶、首饰,最多一辆车或者一套房。   等她去了黎嘉洲办公室,人不在,她转而找去办公室,看到黎嘉洲以及桌面上一大堆文件。   陶思眠用眼神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黎嘉洲把笔递给她:“签。”   黎嘉洲给的文件,陶思眠看都不看,直接在黎嘉洲指的地方全部签完名。   签了快二十分钟,黎嘉洲打了个电话:“可以上来了。”   陶思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黎嘉洲用湿纸巾给陶思眠擦汗。   很快,两个西装革履的律师敲门进来,当着陶思眠和黎嘉洲的面开始读公证函。   陶思眠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听到后面,她腾地站起身问黎嘉洲:“你疯了吗?”   黎嘉洲朝律师点点头。   律师读完退出去,贴心地带上门。   黎嘉洲想抱陶思眠,陶思眠倏地打掉黎嘉洲的手。   “你做什么?”她问。   “你和妈妈爸爸商量过吗?”她继续问。   “你想过其他人的感受吗?想过我的感受吗?你这算什么?”陶思眠气黎嘉洲的突然抽风,黎嘉洲始终怀有爱意地看陶思眠。   待小姑娘情绪稍微平复下来,黎嘉洲轻轻拉过她的手。   “我没有动我父母的,只是把我的全部给你了。”   其中包括黎嘉洲个人持有南方系75%的股权,他在晶科集团20%的股份,名下两家区块链交易所,一支陶二婶直到进去都没能求到门票的私募基金,全部跑、轿、越野共计23台,名下多处房产、信托、美金保单及现金,全部交给了陶思眠。   黎嘉洲在90后富豪榜前列的全部身家,甚至连同微信零钱的三千一百二十块,全部交给陶思眠。   陶思眠怔在原处,完完全全说不出话。   黎嘉洲拉着陶思眠的手,专注地看着她,平缓道:“不是让你管这些资产让你心烦,只是把所有权让渡给你,管理权还是在我手上,我还是南方系董事局主席,手握基金,不过从为我自己,变成,为你。”   “男人很坏的,骨子里都有劣根性,我承诺我永远爱你忠于你,可你也明白,承诺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所以我更愿意给你我的所有,给你经济支撑,给你哪天看我不顺眼让我净身出户把我扫地出门的权利。”   “虽然求婚是你提的,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都应该是我单膝跪地。”黎嘉洲说着,单膝跪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戒指盒,一枚钻戒安静地放在黑丝绒缎面间。   陶思眠:“你……”   她真的反应不过来。   黎嘉洲眼里似含着春水,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想你和结婚,不是因为恋爱、习惯、责任,仅仅因为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我想让你参与我的未来直至生命终结,不想与你有分秒别离。”   “我想醒是你,梦是你,所念是你,所求是你,所为皆是你。”   “我想在你三十岁时,陪你再到高台,四十岁时,功成名遂,五十岁时,儿女成人,六十岁时,我们去环游世界,七十岁我们买一栋依山靠海的小房子,种满玫瑰,我想给你刻一把梳子,梳你斑白鬓发。”   “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黎嘉洲终于开始紧张、期待,他唇边仍是挂着笑:“请问陶思眠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陶思眠彻底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眼含热泪,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愿意。”   如果说陶行川和安雅是志同道合的亲密爱人,那么黎嘉洲就是陶思眠的马前张保,马后王衡,披荆斩棘,护她周全,忠贞不二,矢志不渝。   对陶思眠来说,大概是人生多苦难,唯遇黎嘉洲。   而对黎嘉洲来说,陶思眠是他唯一的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出自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马前张保马后王衡出自岳飞典故。   有番外~一些话留到完结再说~谢谢,抱歉,鞠躬~ 第92章 番外   上半年陶老爷子先是在山上,然后在陶家别墅休养, 他见过黎嘉洲两次, 但因为白内障,都看得不太真切, 他也没给陶思眠说,怕孙女担心。   一直到七月,夏天彻底到来, 陶老爷子做了白内障手术恢复完毕,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拿掉了,这才让陶思眠把黎嘉洲再次带回陶家别墅,他以爷爷的身份做主请吃饭。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呼风唤雨, 老了来, 每天几点睡吃什么就是最大的事。   他和陶思眠把见面日期定下后, 提前一周就在叫厨房准备食材, 鱼翅鲍鱼该空运的空运, 水果蔬菜该订的订, 要让孙女婿看到自己对七七的重视。   临到头天晚上,陶老爷子起夜还绕到厨房看佛跳墙的高汤炖得怎么样。   砂锅升腾出来的热气在夜色里氤氲缭绕。   陶老爷子很满意。   第二天天气好, 阳光把前庭的花栏描得镀银镶边,黎嘉洲远远闻到了香味,等靠好车到饭厅, 陶思眠从厨房出来, 捏了一块香肠递到他嘴边。   “会不会不太好?爷爷在哪?”黎嘉洲放下礼物左看右看, 他每次在陶家别墅都很注意形象, 俨然准女婿的拘谨。   “马上过来,没关系,”陶思眠让他吃,期待道,“可好吃了,你快点,我偷拿的。”   “自己家怎么能叫偷,”黎嘉洲觉得自己没白宠小姑娘,“好吃,”他听话地吃了香肠,还摸摸小姑娘脑袋。   脚步声近。   陶思眠和黎嘉洲站直。   “不要拘束,快坐下准备吃。”陶老爷子拄着拐杖入席,看到黎嘉洲总觉得有点熟悉。   保姆要给黎嘉洲盛汤,黎嘉洲接过汤勺先给老爷子盛了一碗。   老爷子满意,目光炯炯地打量黎嘉洲。   小伙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帅是帅。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陶老爷子思忖。   黎嘉洲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为了追陶思眠夸张故事把房子卖给他?说自己一开始就认识陶思眠并且心怀不轨?   陶思眠心知肚明不准备帮。   黎嘉洲气得轻轻踢了一下小姑娘小腿。   黎嘉洲含混道:“我们见过好多次,老爷子您忘了?”   黎嘉洲心说千万不要想起来。   “噢噢我想起来了,”陶老爷子一拍脑袋,“你是卖我房子的周大勇!”   黎嘉洲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陶老爷子奇怪:“你不是周大勇吗?怎么突然又是黎嘉洲。”陶老爷子皱眉。   “人家一直叫黎嘉洲,是你记错了。”陶思眠看不下去黎嘉洲的窘迫,善良解救。   “可能,”陶老爷子记了个大概,“我记得你说你和爷爷感情很好,你曾经在乡下和他生活一阵,因为我想到你爷爷才把房子卖给我的。”   黎嘉洲心说,当然不是,当然因为陶思眠。   “是啊,只是没想到您现在真的成了我的爷爷。”黎嘉洲反应过来,嘴巴和抹了蜜一样。   陶老爷子不被糊弄:“那你认识七七是在我买房前还是买房后?”   黎嘉洲心说,当然是买房前。   黎嘉洲从容:“买房前有过几面之缘。”   陶老爷子问:“那你那时候不喜欢七七?之后为什么喜欢的?”   那时候当然喜欢,不喜欢为什么把房子卖给你。   黎嘉洲不急不缓:“之前不太熟,后来熟识之后,了解到七七温柔可爱聪明漂亮知书达理大方贤惠有眼界有气量,虽然偶尔看上去冷淡了一点,但心地特别善良,特别会为别人着想。”   从小到大陶思眠都是陶老爷子心头肉,他瞬间就觉得找到了知音,和黎嘉洲有说不完的话。   “是这样,你不知道七七嘴特别硬,她初三叛逆打架,大家都以为是她脾气爆管不了,后来我去了,才知道那个学生在说老二一家的坏话,但她死不解释。”   陶老爷子又道:“还有一次她砸了一个古玩市场。别人都以为是混混闹事,后来才知道那个古玩市场好多诈骗犯子,专骗老人钱。”   陶老爷子本来因为黎嘉洲是故人的儿子而心怀芥蒂,不过七七喜欢,这年轻人又靠谱,陶老爷子也没说什么。   陶老爷子分享心头好说得唾沫横飞。   黎嘉洲听得津津有味。   陶思眠默默吃着花胶,很奇怪黎嘉洲之前还陷在撒谎卖房心机狗实锤的危机里,现在怎么成了陶老爷子忠实听众。   不过没关系,他们开心就行。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陶老爷子泡茶,黎嘉洲恭敬坐在旁边。   陶老爷子状似无意:“会洗碗吗?”   黎嘉洲:“会。”   陶老爷子又问:“会做饭吗?”   黎嘉洲摇头:“不太会,”他补充道,“但我正在为了七七学。”   当初陶思眠和他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黎嘉洲俘获了她的胃,现在怎么满嘴跑火车?   陶思眠无可置信看着说鬼话的黎嘉洲,黎嘉洲朝陶思眠眨眨眼。   乖,别拆穿,这落在陶老爷子眼里就是眉来眼去。   陶老爷子有午睡的习惯,和黎嘉洲说了一会儿话,保姆便搀着他回房间了。   黎嘉洲买了多少礼品无所谓,主要是小伙子对七七好,就足够了。   偌大的客厅只留下两个人,墙角落地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陶思眠躺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脚伸在黎嘉洲怀里。   黎嘉洲给陶思眠按脚底,偶尔一个力道让陶思眠舒服地眯了眼。   陶思眠哼哼两声:“你嘴里到底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爱你是真的,其他没关系,”黎嘉洲给陶思眠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说不会做饭为了你学,这是以退为进,原本就会就没什么可稀奇的,要是原本不会肯为你,连做饭都有了爱□□彩。”   “至于房子的事,”黎嘉洲看向陶思眠,“我整个人连同兜底的一毛钱都是你的,你还在乎喜欢你和卖房子的先后顺序吗。”   陶思眠脚乱动,不自知地撒着娇:“可女孩子都喜欢甜言蜜语。”   黎嘉洲认同,轻挠她脚心:“那就是我对小青梅一见钟情。”   陶思眠吃痒笑得咯咯叫,黎嘉洲松一口气。   “我犯了一个错。”他反思。   陶思眠紧张:“什么错。”   “都怪我心急,应该先见爷爷再求婚,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不过幸好爷爷不知道我向你求婚了,”黎嘉洲的分析能力深入到了骨子里,“不然的话,你想想。”   他说:“假设爷爷知道我向你求婚并且你答应了,如果我提结婚,那我就是不尊重爷爷,如果我不提结婚,那我在家长面前还不提结婚就是不尊重你。”   陶老爷子出来拿老花眼镜,听到后深以为然,拐杖都已经举到了黎嘉洲头上。   下一句,黎嘉洲连自己都骂:“七七我就给你说男人不靠谱,你还是要当当家,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哪天看我不顺眼还能盘盘我,你看我说对了吧。”   陶老爷子瞬间放下拐杖。   陶思眠乐不可支。   黎嘉洲问陶思眠:“为什么笑。”   陶思眠只是笑。   “我给你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黎嘉洲顺着陶思眠视线看到老爷子,整个人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嘴唇抿了抿,有点不知所措:“爷,爷爷。”   “没关系,”老爷子慈爱地拍拍黎嘉洲胳膊,“你已经掌握了婚姻基本生存定理。”   除了回老宅吃饭那天,陶思眠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出现场。   大学生贷款后因无力偿还险些被逼自杀的事已经结案,但陶思眠还想做当事女生的深度挖掘,女生不愿意,陶思眠去了几次后,女生看到她和摄像大哥连门都不开。   陶思眠也不急,就守在门口。   她守了一天后,黎嘉洲把女生隔壁那间屋子的钥匙给她。   陶思眠在阳台上给黎嘉洲打电话,压低了声音:“隔壁不是不租吗?我说高三倍都不租。”   “那你试试高十倍。”黎嘉洲好笑。   陶思眠心疼:“你私房钱本来就不多,该节约还是要节约。”   黎嘉洲卖乖:“我中午在外面吃小面都没加煎蛋。”   陶思眠表扬:“我们要努力给狗儿子攒奶粉钱。”   虽然狗儿子狗毛都还没有一根。   但两个人说着没有意义的话,时间好像都变得温柔起来。   其实黎嘉洲和陶思眠都不缺钱,他们只是想试试一起攒钱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陶思眠想想,只要和黎嘉洲一起,做什么事她会不开心呢?   饶是摄像大哥习惯了陶思眠的虐狗频率,还是被闪瞎了眼,好奇道:“和有钱脾气好的帅哥谈恋爱就这么令人开心吗?”   “你说呢?”陶思眠笑意盈盈。   女生在家囤了好几箱泡面,冰箱里也有酸奶,她叫过警察,可陶思眠并未入室,小区也是开放式的,所以构不成骚扰,她叫过物业,物业在电视上见过陶思眠,巴不得陶思眠买几套房,更不会撵人。   她瘫在家里吃东西打游戏快一周后,才意识到陶思眠已经一周没来敲门。   应该是放弃了?   也对,女生想想,人家握着南方系半壁江山,怎么有空跟自己耗。   女生洗完头化了妆,美滋滋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电梯口处理邮件的陶思眠。   陶思眠偏头望女生。   女生受到惊吓瞬间退回去,又不甘心自己化的妆。   几分钟后,女生重新推门出来,假装没看到陶思眠按了电梯,陶思眠赶紧收好电脑,女生进电梯,陶思眠也进电梯。   “你为什么可以在这呆一周。”女生实在想不通。   陶思眠直接道:“等你。”   “我有什么好等的,”女生费解,“案子相关你们找警察,要挖为什么犯罪找罪犯,无论如何落不到我身上,我一个不学新闻的都知道什么更有爆点。”   陶思眠说:“爆点是其他人做的事,我要的是痛点。”   半分钟,电梯到一楼。   女生没说话,快步出电梯。   陶思眠跟在女生身后:“刑法相关不属于我关注的范畴,我想知道的是你在什么样的处境下借的第一笔,什么样的处境借的第二笔,被逼服毒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清醒过来劫后余生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女生脚步更快。   陶思眠小跑跟上,语速更快:“其实这也是你直面自己对话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人一辈子或多或少都会犯错,犯错不可怕,关键要直面——”   女生倏然停住脚步。   陶思眠步伐跟着一顿。   “直面直面怎么直面,”女生情绪骤然激动,“我已经退学了换了城市换了住处就想逃离原来的样子,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我虚荣说我爱慕钱财不停贷款,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逼我。”   陶思眠解释:“我们不是逼你,也会用化名。”   “化名?”女生嗤笑,“这个大个事儿出了化名人家就不知道是我?”   陶思眠问:“那你讨厌这样的经历吗?”   女生偏头看旁边,心虚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你换个角度想,”陶思眠耐心,“你可以帮助更多学生,处于迷茫期的学生建立风险意识,避免她们走进和你相似的困境。”   “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女生调整好情绪,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女生冷笑:“我甚至巴不得更多人出事,这样大家就会忘记我。”   陶思眠:“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无所谓,”女生道,“我不会接受采访,我不会不会不会,”她嘲讽,“求求您一个大人物不要纡尊降贵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来纠缠我。”   陶思眠:“我耐性很好。”   女生怒了,逼近陶思眠,冲她吼:“滚!死记者!”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女生越走越远,陶思眠愣在原地,好半晌后,缓缓抹了一下脸。   客厅里堆满器材和资料,陶思眠手速很快地翻阅一份文件。   摄像大哥偷偷打量陶思眠好几次,在陶思眠手停顿的间隙,终于开口:“不然算了吧。”   陶思眠没吱声。   摄像大哥说出自己心里话:“事情确实结束了,案子也结了,热度也过了,我看不到价值在哪里,当事人也很排斥提起这段经历,”摄像大哥试探道,“总感觉我们是费力不讨好,没必要?”   陶思眠没看摄像,合上手里的资料。   “她父母在国企上班,自己念理工大学,贷款,以贷养贷,爆雷,无力偿还,被逼自杀,被救,父母补坑,好像到现在是平安无事了,”陶思眠反问,“可现在有多少大学生?多少女大学生?多少没有牌照允许无征信小白的不良贷款机构。”   陶思眠:“如果不把贷款动机挖出来,后续挖出来,多少人会因为眼前的窘迫和物质追求重蹈覆辙?如果父母不能填坑呢?如果被逼自杀真的自杀成功呢?”   “平心而论我现在站的位置已经足够高,”陶思眠说,“我有权有通道背后有整个南方系,如果今天我都嫌麻烦不做,那让谁做?让拿底薪跑量的记者做?让网红流量平台去做?”   陶思眠道:“警察和律师负责法律的部分,记者和媒体负责人性的部分。”   “这条修好的路被流量和头条堵死了,总要有人重新走出来。”   “现在我站在整个南方系的风口,那我就是这个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之后会被写进教科书的话,是彼时虚岁24的陶思眠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说出来的。   而此刻,摄像大哥看着面前比自己小太多的小姑娘,听她轻描淡写说这样的话,霎时明白了黎嘉洲为什么可以违背男性对名利本能的**,替她打江山,又把江山双手奉上还给她。   因为她值得。   可当事女生不松口,事情陷入困境。   黎嘉洲提过用钱解决,陶思眠坚决不让。   这样的事情一旦沾上利益,很多措辞都会变,这不是陶思眠想要的样子。   所以她宁可再等一等,再想一想。   隔壁,女生已经回了家。   她自知下午对陶思眠的态度不对,却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别人怎么样和自己毫无关系,自己只想过好眼前来之不易的生活。   女生卸妆、洗漱、躺回床上。   摄像大哥下班了就会离开出租屋,只有陶思眠一个人在这,她还在整理材料,黎嘉洲在国外出差有时差,刚好和陶思眠时不时聊两句。   凌晨一点,陶思眠准备洗漱。   两家洗手间挨得很近,陶思眠听到隔壁洗手间有摔跤的声音。   陶思眠立马打开窗户问:“你还好吗?”   对面声音很微弱:“痛,我痛得站不起来。”   “你门禁密码是多少,不要急,我马上过来。”陶思眠踩上马桶听女声说话。   “2…9…8…2…3……”   女生还没说完,陶思眠已经飞快冲过去。   8231。   最后四位是女生的电话号码,她记得住。   陶思眠赶到洗手间,女生脸色苍白,额头上不停冒着豆大的汗珠。   陶思眠打了120,把女生扶起来,扯了卫生纸一边给女生擦汗一边问:“你有吃什么吗?是不是肠胃炎?拉肚子?”   “不,不是……这儿。”女生话都说不清楚,虚弱地按小腹旁侧。   陶思眠也不确定:“阑尾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女生大口大口喘气。   三个小时后。   凌晨四点的医院急诊比白天热闹,小孩哭闹声、排号提示声和大人们的声音混成一道嘈杂的白噪音。   女生躺在病床上,神态虚弱,病床旁细长的输液管像在夜晚招展的藤蔓。   陶思眠用棉签在她嘴唇上擦了一点温水:“急性阑尾炎,小事,我已经通知了你妈妈,她应该快到了。”   “谢谢。”女生说。   “不用。”陶思眠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女生不说话,陶思眠也无言,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陶思眠低头和黎嘉洲发消息,告诉他自己马上回去。   女生小心地看陶思眠。   “无论如何你帮了我,”女生奇怪,“你现在怎么不提采访的事。”   “我帮你和要采访你没有直接联系,”陶思眠停下敲字的动作,笑道,“再说,我现在提会不会太趁火打劫了。”   女生局促:“那……”   “我男朋友马上出差回来,我要搬回去了,你妈妈应该会留下来照顾你,”有护士进来核对药品单,陶思眠起身让护士,“我倒时给你发个东西,你看完给我答复。”   女生点点头:“好。”   护士出去没多久,女生妈妈来了,对陶思眠千恩万谢,陶思眠给母女俩打了招呼,离开了。   几天后,陶思眠在公司加班。   助理给陶思眠带了盒饭,陶思眠头也没抬。   助理靠在陶思眠办公桌边喝奶茶,惋惜道:“陶总你真的应该去公司食堂看看,好多大家都很喜欢的菜,法式鹅肝、帝王蟹、澳龙、鱼子酱炒饭,黎总真的舍得下血本。”   陶思眠笑:“他是想用圈住员工的胃来圈住员工的心。”   助理促狭:“那你还不去试试。”   “我喜欢黎嘉洲做的菜,”陶思眠道,“吃了他做的菜,其他菜都显得平平无奇,有爱情滤镜。”   助理微笑:“你给我发工资就行了,不用发狗粮。”   “送的,”陶思眠把资料发到女生邮箱,起身去接水,路过助理时,她分外礼貌,“不用谢。”   助理:“……”   午休之后,整层楼的工位差不多坐满了。   黎嘉洲开的福利比同行业高出30%,大家在激励下甚至愿意主动加班。   做策划的,做复盘的,跑外景回来的,整层楼连绵不断地响起讨论声和争执声。   人声鼎沸中,“叮咚”,电梯门开,黎嘉洲手捧玫瑰出现。   他一身西装笔挺,大步流星,暗黑色的细金属边眼镜勾在他鼻梁间,灯光勾出清俊的五官,满目含着温柔走到陶思眠办公室里面。   所有声音骤然按了暂停。   一秒,两秒,三秒。   放得更大。   “卧槽,我被颜值暴击了,我想到顶楼总裁秘书室了。”   “陶总还在呢,你说什么呢,啊啊啊想谈恋爱。”   “真的是套路狗,把我们喂得肥胖单身,他们爱得甜甜蜜蜜美滋滋。”   “……”   陶思眠办公室门忽然开了,办公区再次鸦雀无声。   黎嘉洲探半个身子出来,体贴员工:“食堂不合胃口吗?”   离黎嘉洲很近的几个员工连连摇头:“特别合。”   黎嘉洲又问:“我禁止办公室恋情了吗?”   几个员工继续摇头:“没有。”   “明天开始,夫妻双方都是南方系职工可以去财务处领两倍工资的结婚补贴。”黎嘉洲说完,又把陶思眠的办公室门关上。   外面安静一瞬,霎时沸反盈天。   黎嘉洲把陶思眠逼到了角落,他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扶着柜子,俯身有一下没一下地吻她。   陶思眠脸颊通红,脖子都染上了绯色。   “为什么突然买花。”她声音很轻,像猫爪在挠黎嘉洲的心。   又烙下一吻:“买就买了,给你买花还要挑时间吗?”   陶思眠只有在黎嘉洲面前才乖顺得毫无攻击力:“不挑。”   黎嘉洲鼻尖抵着她的,两个人的呼吸混在一起:“你喜欢吗?”低哑的嗓音好像在砂石中磨砺。   陶思眠声音更小了:“喜欢的。”   黎嘉洲闷闷地笑,性感又得意。   怕陶思眠被误会,黎嘉洲在办公室待了十来分钟就走了,回顶楼前,他去人事部和财务部交代了一下工作。   财务部总监知道公司会发结婚补贴,玩笑道:“您真宠陶总。”   “公司是他的,”黎嘉洲纠正,“是陶总宠我。”   财务部总监依言道:“陶总宠您。”   小姑娘宠他。   黎嘉洲反复咂摸这句话,就觉得挺开心的,比谈项目拿合作还要开心。   临下班前,黎嘉洲让陶思眠报菜名。   “我回不去。”陶思眠那边是收拾东西的声音。   黎嘉洲关心:“怎么了?”   陶思眠高兴:“她同意了。”   “好,”黎嘉洲道,“我送你。”   城市的傍晚总是格外有烟火味。   黎嘉洲很喜欢和陶思眠单独在一起,好像总也不腻。   其他车在堵住的长龙里乐此不疲地按喇叭,黎嘉洲单手拉着陶思眠的手,给女朋友大人汇报自己出差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给她买了什么礼物,以及长江商学院邀请他去下期学习。   陶思眠问:“可以带家属吗?”   黎嘉洲认真看了一下老师发给他的资料:“好像不可以。”   黎嘉洲说着要找号码:“我打个电话申请一下。”   陶思眠拦住他:“你把我揣进衣服口袋里。”   黎嘉洲楞了一下,笑了。   陶思眠也笑了。   黎嘉洲偏头看着自家小姑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忍不住感叹,怎么小冰山现在这么可爱啊。   陶思眠到女生家的时候,摄像大哥已经把设备铺好了。   打光板,背景,机位,采访开始。   黎嘉洲站在旁边不说话,女生眼神忍不住朝黎嘉洲身上飘。   也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太帅了控制不住。   陶思眠看向黎嘉洲,黎嘉洲给陶思眠做了个口型,乖乖去楼下。   陶思眠还没开口问,而是再等了几分钟。   摄像大哥把灯光调暗三阶,女生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陶思眠开口,声音低缓沉静。   “你妈妈还有再提这件事吗?”   “没有,她怕我想不开寻短见。”   “有过再次寻短见的念头吗?”   “有过,无数个晚上,辗转反侧。”   “后悔吗?”   “后悔。”   “还记得第一次接触的原因吗?”   “就我蛮喜欢买化妆品,我爸爸知道我大手大脚,就从一学期给一次生活费改成一个月给一次,希望我克制一点,然后口红出新款,我想着两百出头也不多,花呗也用完了,半夜一时上头,就用了……”   一个大众的借款程序。   “……”   “第一次还不上很慌,我就搜百度,结果广告栏有关联搜索,我就点进去,没想到真的不看征信,我居然从里面借出了钱。”   “……”   “软件那么多,我每个都注册了试了额度,钱在上面感觉就像个数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   “没想到有一天,我上了行业黑名单,理由是多头借贷。”   “……”   “然后开始有催收电话,每天打,每小时打,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打。”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得到我地址,我说我还不起钱,他们让我脱,我不脱,用自杀威胁他们,他们就真的扔了一瓶药在我面前,让我吃下去,一笔勾销。”   “……”   “中途有想过联系父母或者朋友吗?”陶思眠问。   “想过,”女生哽咽,“可事情太大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道怎么收场。”   明明开始的开始,只是一支口红的事。   黑色的背景布前,女生数度泪崩,掩面哭泣。   陶思眠轻拍她的背,以最妥帖的方式安慰她。   这段视频不长,内容也很朴素。   甚至陶思眠直接把女生整个人都挡了起来。   可就是这样的简单,每个字,每个回答,女生每一次细微的呼吸和哭泣都直击心灵。   事情的始末退去,就是人性在裸泳。   专题上线第一天,点击破五百万,第二天,点击破千万,第三天全渠道发力,微博再度爆上热搜,各界广泛关注。   金融监管机构再次整顿小微贷款机构,大学生除助学贷以外其他银行贷款渠道直接取缔,陶思眠这个名字继上个经济犯罪案之后再次掀起浪潮。   而此时,被业界无数大佬讨论的陶思眠正和自己老板兼男友在烤鱼铺吃宵夜。   老板娘给他们试了店里新出的烤羊排,两人戴着手套啃得不亦乐乎,黎嘉洲时不时把自己面前的蘸料推到小姑娘面前:“试试这个,这个不错。”   老板娘去打电竞的儿子徐裕成难得回来一次,陪他们一起吃,好奇道:“所以那女的最后为什么同意接受采访。”   “人都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黎嘉洲说,“她觉得七七是站在制高点让她出镜,她肯定不愿意,但让她站在道德制高点施舍别人,她内心不会拒绝。”   陶思眠不像黎嘉洲那么弯弯绕绕:“我给她发了第二个类似案例,那个女生没有抢救回来。”   徐裕成哗然。   黎嘉洲啧啧道:“你还是太年轻,安心打游戏吧,两耳不闻窗外事,挺好的,不像我和你姐姐。”   徐裕成以为黎嘉洲要感叹大人的世界不容易,工作出差开会的艰辛,正准备有良心地安慰两句。   没想到下一秒,黎嘉洲说:“神仙眷侣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们不走我走。”徐裕成一口老血快喷出来,尔后微笑,直接起身离开。   陶思眠好笑,在后面喊:“年入百万的新锐帮我们买一下单。”   徐裕成哼一声,借着墙面的倒影,他看到黎嘉洲嘴角似乎沾了什么东西,陶思眠伸手去抚掉,两个人姿态亲密。   曾经陶思眠的奶糖都给自己,现在还要敲诈自己买单!   果然恋爱之后的人都不靠谱!   男女都一样!   徐裕成愤愤地下楼。   黎嘉洲和陶思眠把小孩郁闷的神色猜了个七七八八,笑得不行。   如果说第一个经济犯罪专题让陶思眠崭露头角,那么第二个专题让陶思眠彻底在界内站稳位置并且独树一帜。   蒋时延想过在一休成立一个专门小组做深度调查,可耗时耗力之后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少了陶思眠身上那股感觉,让人心静和直面的感觉,也就放弃了。   还有公司开出天价年薪要挖陶思眠。   陶思眠友好地给来人倒了茶,玩笑道:“我高中文凭,被交大开掉。”   对方老总也不在意:“英雄不问出处。”   陶思眠觉得这老总有点意思,也不兜圈子:“南方系法人是黎嘉洲,但最大股东和实际控制人是我。”   对方老总惊诧到差点摔了杯子,急忙放茶几上,站起来朝陶思眠连连抱歉。   挖人挖到老板了,也着实对不住。   只是那人也没想通,黎嘉洲当初搞走陶二婶收购南方系搞出那么大动静背那么大骂名,结果现在都是给别人做嫁衣?   对方老总回到自己公司后,和心腹高管讨论这个问题。   心腹道:“我也是好奇,上次开会碰到问过黎总。”   老总问:“黎总怎么说。”   心腹道:“黎总说他妻管严。”   老总和心腹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交大也给陶思眠发了一封函,邀请她回去念MBA,或者直接在新传当客座讲师。   陶思眠拒绝了。   交大老师又打来电话,陶思眠态度温和地拒绝了。   交大相关老师找来南方系,无巧不成书,就是当初因为陶思眠在校刊上发了宋文信讣告要给陶思眠处分的老师。   不知道有没有校领导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陶思眠隐藏情绪的能力素来好,况且现在确实无波无澜。   老师简单给陶思眠介绍了一下情况,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当时的事确实是情况推到了那一步,老师也是迫不得已,但当时归当时,现在归现在,高中学历挂在百科上总归不好看,就算是面子工程也是好的。”   老师道:“交大在A市就是第一,老牌名校,MBA的名额只要放出去就有很多企业家抢破头想要。”   老师软硬兼施:“交大也是考虑到您曾经是交大的学生,黎总也是,傅教授和你们的关系也好。”   薄薄几页纸,陶思眠认真看了许久。   老师期盼地望着陶思眠。   陶思眠把几页纸放在桌上,勾了勾唇角,语气不温不火。   “我并不觉得是污点或者丢面子,只是一个烙印,反而可以提醒我当时的赤诚和真心。”   “如果我真的回去了,那我镀金的本质和其他人差不了多少。”   “我没有怪过你们,所以您不用紧张,”陶思眠起身给老师倒茶,老师受宠若惊,陶思眠接着道,“您以后不用给我打电话也不用给我发短信,不论什么时候,我的回答和结果都是一样的。”   其实仔细想想,陶思眠很感谢撕学籍那一刻。   因为她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乎的是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老师也不好再开口,道了打扰匆匆离开。   陶思眠送走老师后,去阳台吹了会儿风,然后折身去顶楼找黎嘉洲。   “我们去个地方吧。”她说。   “我打完电话。”黎嘉洲捂住手机朝陶思眠小声道,陶思眠点点头,乖巧等在他旁边,黎嘉洲语速明显比之前快了不少,很快就挂掉了。   陶思眠没说去哪,黎嘉洲把车开到了宋文信家。   夏天天气好,阳光从树叶间隙落到地上,影子随着风轻轻摇晃,安静又温情。   陶思眠和黎嘉洲敲了好一会儿门,门才打开。   宋奶奶佝偻着身体站在门后:“请问你们找谁。”   陶思眠和黎嘉洲没说话。   几个月不见,宋奶奶好像老得更厉害了。   宋奶奶道:“孩他妈带小宝去学画画了,孩他爸出去买面条了。”   黎嘉洲和陶思眠不知怎么回答。   宋奶奶抬头盯着陶思眠和黎嘉洲看了几秒:“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么眼熟,”看两个孩子不像坏人,手里还拎着礼盒,宋奶奶侧身,“快进来,你们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   陶思眠和黎嘉洲进去,饭桌上还有中午吃剩的拔丝山药。   “我们是来看您的,身体还好吗?”陶思眠扶着宋奶奶坐在了沙发上。   “半截身身埋黄土,没什么好不好,能吃能睡就多活一天,”宋奶奶牙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问他们,“你们要喝水不咧?”   陶思眠赶忙让宋奶奶坐下:“我们自己去倒。”   宋奶奶还没指路,黎嘉洲轻车熟路找到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水。   “你们来过我家,”宋奶奶完全记不起来,开始猜,“你们是街道办事处刚来没多久的大学生?”   陶思眠和黎嘉洲摇头。   宋奶奶继续猜:“是隔壁远方二表姑家的女儿和女婿?”   陶思眠和黎嘉洲摇头。   宋奶奶动作很慢地顺了顺头发:“是我帮助过的学生吗?”   陶思眠和黎嘉洲没有否认,宋奶奶高兴地问他们吃饭没,要不要吃拔丝山药,问他们在哪个大学,黎嘉洲说:“交大。”   宋奶奶更开心了:“交大好,小宝说他以后也要考交大。”   小宝是宋爸爸和宋妈妈在宋文信出事之后收养的小孩。   陶思眠和黎嘉洲都知道,宋奶奶是从宋文信出事之后开始老得这么快,但刚刚宋奶奶把她现在仅能想到的几个身份猜遍了,都没想到宋文信,甚至黎嘉洲提交大,她也没提宋文信。   好像把这个人忘得彻彻底底。   两人心里一时间白感杂陈。   陶思眠和黎嘉洲没等到宋爸爸和宋妈妈回家起身告辞,路过宋文信房间时,陶思眠很快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原本墙上挂着的宋文信的照片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孩子喜欢的动画海报。   宋文信喜欢的一些莫比乌斯模型也没有了,变成了小孩子喜欢的卡通玩偶。   就连宋文信风格的单色被套都换成了小孩子偏爱的小猪佩奇一家。   宋文信生活的痕迹好像彻底被抹掉。   风轻拂在脸上,宋奶奶让他们小心一点,却没有追着他们要给他们送拔丝山药。   陶思眠莫名有些惘然,出了门道:“好像前尘往事。”   陶思眠迎着风,问黎嘉洲:“你说,你以后老了会忘记我吗?”   “这是一个可能性太广的未知命题,”黎嘉洲说,“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陶思眠坐上副驾驶,忽然道:“你带我去个地方陪我做件事吧。”   这次,黎嘉洲没猜出目的地。   陶思眠在手机上搜索关键词,和黎嘉洲换了驾驶座,然后把车开到了纹身馆。   黎嘉洲不明所以。   陶思眠带着黎嘉洲进去,老板看两人手上的表就是一套房,热情招待:“需要纹什么样式,我们店里有很多活好的师傅。”   陶思眠拿起桌上的标记笔,伸出右手腕,在垂直动脉的位置颤颤巍巍写了一行字母。   lijiazhou。   老板犹豫:“这儿皮太薄了,而且是动脉,可能不好纹,不然换一面,手背这面没那么痛。”   “就这,”陶思眠话不多,“有生命危险吗?”   “生命危险是没有,”老板不死心,劝道,“真的痛,特别痛,而且还没法打麻药。”   “不纹,”黎嘉洲心疼,“不纹了,”说着他就把陶思眠朝店外拉,“你不会忘了我的。”   老板跟着劝:“你男朋友叫你不纹就别纹了,感情和谐最重要,不要拘泥于形式。”   可陶思眠是个偏执狂,仍旧偏执地纹了上去。   老板亲自动手。   整个过程,老板背上的衣服都汗湿了。   陶思眠眉毛都没皱一下。   黎嘉洲心疼到不行。   车内灯光昏黄,陶思眠调亮一些,在光线下满意地看成果。   她皮肤白皙,手腕处血管明显,薄而白,带着脆弱的透明感。   一行字母花体漂亮,宛如一个漂亮的装饰盘在她的手腕上。   “好看吗?”陶思眠献宝一样在黎嘉洲面前晃。   黎嘉洲没说话,牵过她的手腕吻在了字母纹的地方。   黎嘉洲吻得很轻,很珍视。   陶思眠纤细的手穿过黎嘉洲的黑发,感慨道:“以前上中学的时候,那些早恋的情侣可喜欢纹身,我当时还和许意菱讨论过这个问题,我那时候觉得这种行为中二又沙雕,许意菱说这是爱情,这是初恋,是想把自己的全部世界都给对方。”   陶思眠有点小欢喜:“现在我好像明白这种感觉了。”   黎嘉洲没说话,只是亲她的腕。   黎嘉洲是想纹的,陶思眠不让。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纹吗?”陶思眠考男朋友。   黎嘉洲不知道。   陶思眠头头是道:“你好歹是南方系门面,不能太妻管严,会被人欺负,而且我自私啊。”   陶思眠想了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做饭什么时间安排家政,在哪里交保险费哪里交物业费哪里做什么,所以我就想啊,以后让我先忘记你,先走,这样你就可以井井有条给我操办所有事情,春天还给我买好看的花送到墓碑。”   陶思眠说着说着又惆怅起来:“完蛋,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死怎么办?”   黎嘉洲把陶思眠拥在怀里:“那就多运动,多锻炼,注意身体,我出差或者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   “生命在于静止,我已经很久没运动了。”陶思眠纠结。   出现场就已经很累了,她回到家恨不得把人长在沙发和床上,哪儿还有时间运动。   黎嘉洲循循善诱:“运动可以长寿。”   陶思眠蓦地从他手里把爪子缩回来:“那我还是早点死吧,”她嘟哝,“懒死好了。”   黎嘉洲:“……?”   黎嘉洲:“我不想理你。”   “不可以。”陶思眠又蹭到了黎嘉洲怀里。   两个人在车里宛如小学生般腻腻歪歪,最后还给程果和许意菱拨了个电话。   陶思眠把纹身的大致样式阐述完,没说纹的名字,让他们下注:“你们觉得是谁纹的。”   许意菱赌了黎嘉洲,理由很简单,她自己已然一个恋爱脑,就凭她现在的恋爱脑,她都做不出把程果纹在身上,何况陶思眠,这个收了几百亿还能不动如山的女人。   程果也赌黎嘉洲,因为黎嘉洲为了陶思眠什么都要,又什么都不要,反反复复一次两次,一个纹身算什么。   黎嘉洲一个视频拨过去,陶思眠笑着朝两人挥舞手腕。   黎嘉洲得意地解说:“其实你们也知道,我舍不得让七七去纹,想想那位置,多痛啊,但七七非要纹,说不想忘了我,你们知道她说什么我一般都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怎么办,只能看着,心疼着。”   陶思眠夫唱妇随:“对啊,我怕忘了他,话说你们怎么不搞一个。”   “我们在剧组,网不是太好。”许意菱说完,画面中的两个人同时静止了。   黎嘉洲陪他们把戏演完:“那你们把无线换成流量,喂,喂!”   对方直接挂断视频。   “好好笑。”陶思眠捧腹。   黎嘉洲捏捏小姑娘白嫩的耳垂:“你几岁。”   陶思眠道:“我不告诉你,除非你请我吃好吃的。”   黎嘉洲:“想吃什么。”   “红烧排骨烤肉蒸鱼,烤肉一定要熟,但是不能太老,就那种嘶嘶冒热油的,上面撒点胡椒粉、盐、罗勒叶,一口下去嫩烫顺滑,油香满嘴。”   小姑娘还挺挑。   黎嘉洲自然笑着同意:“好。”   黎嘉洲从收购南方系开始,就在疯狂挖人。   开出年薪百万帮赔违约金把做深度调查的记者挖回来分给陶思眠不说,现在连策划都挖?   挖别人就算了,还挖到了一休脑袋上?   蒋时延到南方系顶楼时,带着一群人,看上去杀气腾腾。   秘书赶紧招待:“黎总和陶总都还在外面,马上回来,蒋总你先喝菊花茶去去火。”   “在外面做什么,一天到晚不工作谈恋爱?”蒋时延坐在会议桌主位,身体一别,翘着二郎腿:“这火去不了。”   “工作,工作。”秘书在旁边一个劲赔笑,蒋时延面若冰霜。   浩浩荡荡一行人等了大概半小时,黎嘉洲和陶思眠回来了,两人穿着是正经上班的样子,可不是出去工作吗?为什么陶思眠手里还有一串比脸还大的棉花糖?   蒋时延盯陶思眠的眼神过于凶悍,黎嘉洲赶紧挡住:“蒋叔有话好好说。”   黎嘉洲开始笑着灌**汤:“我妈妈和七七在一休都有股份,而且还不少,再看您和我妈妈还有七七爸爸妈妈的情谊,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您带这么多人是来砸家里人的场子吗?”   蒋时延早就知道黎嘉洲笑里藏刀和他妈他岳父一模一样。   “家人?”蒋时延嗤一声,“你拿我当家人让一休王牌策划跳槽到你们南方系?”   “我是对不起你还是对不起七七,当初你们找我帮什么忙我都不计条件地答应,我想着你们是小辈,能帮一把是一把,结果你们倒好,利用完看我在南方系没什么股份了就开始朝我下手了?”蒋时延越说越气,“你们是把我当病猫还是觉得一休股票马上要跌我穷得破产?万事讲良心好吧。”   黎嘉洲好脾气道:“蒋叔,有话好好说。”   “真的,”蒋时延激动,“我一路走过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来都是我挖别人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挖我墙角,而且是其他人我也不会这么生气,人嘛,图个利字,我能理解,可为什么是你们,小白眼狼。”   蒋时延把会议桌拍得震天响。   黎嘉洲挡住杀伤。   陶思眠躲在黎嘉洲身后事不关己地吃棉花糖。   蒋时延气得胸口起伏。   黎嘉洲看小姑娘把光秃秃的竹签扔到了垃圾桶,又给她递了一张纸。   “事情不是这样的,”黎嘉洲笑着对蒋时延道,“我之前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捉摸了好几天之后,想明白了。”   黎嘉洲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把一份评估报告放到蒋时延面前。   蒋时延狐疑地翻开,脸色由乌云转多云,再由阴转晴。   蒋时延心情已明显变好,但还是傲娇道:“你让我回去考虑一下。”   说完又问陶思眠棉花糖好不好吃,在哪买的,他回去好给自己太太带一串,陶思眠给他说了地址,蒋时延满意地走了。   黎嘉洲一直把人送上电梯:“蒋叔慢走。”   陶思眠也在看那份评估报告。   黎嘉洲没有陶思眠做新闻的韧劲和偏执,陶思眠也不懂黎嘉洲那套兵法。   “明明我们花钱把人挖过来成立深调组,为什么要把深调组运营权让渡给蒋时延,还有就是,虽说30%很多,10年期限有限责任条件也很好,但你开的价格也太离谱了吧。”陶思眠啧舌。   黎嘉洲在会议室前面的白板上给小姑娘画了市场均衡模型和风险控制点。   “其实这是个共赢的局面,”黎嘉洲道,“现在多少人想挖你,我让蒋时延不会吹灰之力拿到你和你全部团队核心,这个天价自然包括了挖你的隐形成本。我把十年运营权让渡给蒋时延的目的在于蒋时延一直是站在风口的人,自媒体火的时候,他做自媒体,带起自媒体半壁江山,短视频火的时候,他做MCN矩阵分了短视频一半市场份额。”   “南方系第一次断崖是自媒体出现,第二次断崖是短视频出现,南方系的性质决定了它不能自己站风口,没有蒋时延快也没有蒋时延准确,所以我们就安心做内容,十年内一定会有第三个风口出现,蒋时延一定会是占上风口那只猪,那我们就是猪头上的……”   黎嘉洲想了想,给了自己女朋友一个准确的措辞:“小仙女。”   蒋时延要现在的内容,黎嘉洲在赌十年内的下一个风口。   可能是5G网带来的直播时代,可能是深度学习或者人工智能,黎嘉洲现在摸不准,但蒋时延心里一定有数,黎嘉洲要规避风险,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一休成为南方系的避风港。   只有长续稳定的增长,才能赢来不断的爆发。   陶思眠还是不太认同:“就算算上挖我的隐形成本,我觉得这个价格还是太离谱了,太高了,蒋时延不一定答应。”   黎嘉洲开解陶思眠:“蒋时延也不傻,一休也有董事会,他们一定会考虑你带给他的价值。其实蒋时延的作用是搭桥,这个桥是木桥铁桥甚至彩虹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接上,下一个风口就是南方系的第二个时代。”   里面弯弯绕绕的东西太多,陶思眠是学霸不是学神,她没办法想到下一个十年。   而黎嘉洲只是把所有的温柔留给了陶思眠,把陶思眠变成了自己软肋,面对外人时,他骨子里的清醒和算计来得比父母更多。   而蒋时延就和黎嘉洲预期一样,高高兴兴答应了陶思眠眼里的天价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陶思眠觉得不可思议。   黎嘉洲调戏女朋友:“你男朋友迷人吗?”   陶思眠点头。   黎嘉洲继续:“是不是一台比印钞机还快的赚钱机器?”   陶思眠鸡啄米似的点头。   黎嘉洲又问:“想嫁吗?”   陶思眠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陶思眠办公桌很乱,但黎嘉洲不会随便碰她东西,据说办公桌乱的人创造力高出普通人20%,他不能破坏小姑娘的创造力。   黎嘉洲只是帮她把翻到地上的书和资料捡起来:“你找什么。”   陶思眠从柜子最底层找了一个猪猪储钱罐,打开猪肚子的黑色橡皮软塞,从里面倒出一大堆硬币来。   一块的,五毛的,一毛的,甚至还有一分两分的。   陶思眠把硬币扒拉开数:“一,二,三……”   刚好九块九。   陶思眠很满意,得意地朝黎嘉洲招招手:“去领证吗?我请你。”   陶思眠和黎嘉洲的婚礼计划在第二年开春举行,还有小半年时间。   从婚戒到地方到流程到定制婚纱,每个环节都是黎嘉洲和陶思眠亲力亲为。   许意菱作为伴娘偶尔会回来挑礼服,作为伴郎的程果居然完全不管事。   黎嘉洲打电话催程果回来试礼服。   程果焦头烂额的:“这周末,哥,这周末绝对回来。”   程果手上有个大制作古装戏,都快开机了,男主角爆了丑闻被原公司迅速雪藏封杀。   这年头哪个做影视的求生欲不强,程果赶紧解约,可真的很难找到合适的男主。   “你知道我们这是个大男主戏,男主要20出头,身高,长相,然后少年感强,新不新人都无所谓,关键是你知道现在很多小孩,真的二十出头,油腻到爆炸,要么演高冷校草演惯了只会面瘫,要么一天到晚装酷耍帅。”   “原来那个男主虽然人品不怎么好,但是是富二代出身,不愁吃不愁穿挥金如土,那种骄傲和放肆是骨子里的。”   程果大倒苦水:“我这两天看试镜人都快看吐了,感觉在看一群油条。”   黎嘉洲听着觉得程果挺惨的:“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留了两个,但都不太好,我还在和导演商量。”程果连连叹气。   黎嘉洲善良地提醒程果:“你说我这种要结婚的人,如果有什么烦恼还能和太太分担,你和许意菱聚少离多,跟单身狗有什么区别呢?”   自己要去给他当伴郎?   自己竟然要去给一条狗当伴郎?   程果微笑着挂断电话,妈的,真气人。   黎嘉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正准备去书房找陶思眠,小姑娘已然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陶思眠心疼,“都瘦了。”   “还好。”黎嘉洲抚着小姑娘的手,把她带到身前来。   黎嘉洲现在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小姑娘很善良。   她平时不主动,但只要自己一旦疲惫、消瘦,小姑娘立马关心到不行,还会放慢工作围着他转,黎嘉洲心里美滋滋的,面上还要不露痕迹。   “婚纱的草图设计师已经发给我了,我挑了三版我喜欢的,待会儿你去看看,酒店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黎嘉洲问,“游艇和热气球你喜欢什么?”   “我爱你。”陶思眠抱住他脖子微微朝下勾了勾,然后踮脚吻他。   黎嘉洲唇形漂亮,薄而精致,不笑时是冷漠决绝的样子,笑起来唇角上勾,多情又迷人。   还在交大、没在一起前,陶思眠就肖想过,在一起之后,她很喜欢吻他,从嘴角细细地吻,有一下没一下若即若离地吻,黎嘉洲心痒难耐,偏偏小姑娘很有耐心,把他推到墙角,慢慢地吻他的唇,卓绝的下颌线,还有起伏性感的喉结。   落地钟在旁边一下响得轻,一下响得重。   陶思眠一下吻得重,一下吻得轻。   “可以直接、正面、快一点吗?”男人的气泡音很重,闷闷的,伴着滚热的呼吸落在陶思眠染上绯色的耳垂,脖颈。   陶思眠故意,手指若即若离描绘他的腰线:“不可以。”   她声音很轻很轻,带着欲盖弥彰的勾引,黎嘉洲顺了她的意,轻笑着把她反摁在墙上。   窗帘被风吹动,发出叮当脆响。   窗外的灌木丛窸窸窣窣,有式微的虫鸣。   晶莹的夜露在翠色上滚动,划过弧线,低落,然后温柔地没入土壤。   陶然是在一个月后回来的。   给陶老爷子买了按摩仪,给黎嘉洲买了领带,给陶思眠的礼物最贵,一条四千多的手链。   陶思眠问他为什么回来。   陶然一边给老爷子戴按摩仪一边道:“想你们了,就回来了,”他邀功,“我给你们买的礼物都没花你们的钱。”   几人投去狐疑的眼光。   陶然先按了启动键让老爷子舒服地被按一按,然后才道:“我把你们给的钱存起来了,不是紧急情况不动,姐夫不是给我交了学费吗,我就自己打零工负责一点生活费,我偶尔吃点垃圾食品很喜欢,但我不习惯每顿都吃,吃得少,钱就省下来了。”   陶思眠是和陶然一起长大的。   陶然以前纨绔到找黎嘉洲敲竹杠几万几万不眨眼,现在懂事得让人心疼。   陶思眠刚要说什么,陶然一下蹿到黎嘉洲身后。   “姐你别对我动手啊,我有学习,没有耽误学习,指不定还能拿个全额奖学金回来,”陶然探出半个身子,“天地可鉴。”   陶思眠把陶然从黎嘉洲身后拉出来:“我是让你注意身体。”   陶然乖道:“我有。”   “你还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就回来吧?”陶思眠是真的有点心疼弟弟了。   陶然认真想了想:“还好。”   黎嘉洲问:“那你喜欢现在的专业吗?”   陶然先去念了两天艺术,然后转到哲学,哲学他也不喜欢,现在走陶思眠老路学了金融。   黎嘉洲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好像也不喜欢,”陶然最大的问题是,“可不学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该学什么。”   “我觉得国外挺好的,男人年轻就该吃点苦,”陶然现在说话都不似以前轻飘,“以前我总在你们庇佑下,一遇到事就想着你们扛,我躲好,现在我至少可以自己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虽然我没想好很多事情,但我也不想当一辈子米虫。”   虽然陶思眠曾经就想当一辈子米虫,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可听陶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莫名的欣慰感。   陶然回来了,老爷子很高兴,特地让厨房多加了几个菜。   程果记恨黎嘉洲上次嘲讽自己,一直拖着不过来试伴郎服的尺寸,听黎嘉洲说有特别好吃的,他立马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屁颠屁颠就跑到别墅来。   看到陶然,他宛如饿狼看到小鸡仔,眼睛亮得绿油油。   陶然瑟瑟发抖。   黎嘉洲问程果:“你做什么呢,别把我老婆吓到了。”   黎嘉洲叫老婆叫得理直气壮。   程果已经不计较这些小事了,他问陶然:“身高。”   陶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188。”   程果:“体重 。”   陶然:“75千克。”   程果:“可以瘦一点吗?”   陶然:“我如果一个月不吃晚饭的话,应该能瘦十斤的样子,”他被程果的眼神看得心慌,“怎么了?”   程果完全满意:“有表演经验吗?”   “没有,”陶然想想不对,“我姐和姐夫还没公开的时候我在家装不知道他们谈恋爱算吗?”   程果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手上有部戏,之前的男一被换掉了,你有兴趣吗?”   陶然赶紧拒绝:“别别,我不是学表演的,我也完全没有演技,我什么都不会你让我演男一?”   “有这张脸就好了啊,”程果开始洗脑输出,“你看你身上就有那种富养出来的骄纵感,贵气,主要是贵气,”程果道,“演技这种东西可以去了剧组慢慢找感觉,之前那个男一也刚上大一,能有什么演技。”   黎嘉洲问:“你们不是开机了吗?”   程果不在乎:“才开一周,可以马上换,”他道,“我一想到油条一样的男人来演我的男主我气得茶不思饭不想。”   陶然有点想去,但摸不清情况。   “真的没关系,你看你意菱姐,还不是没演技,什么都不会,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程果狠起来连自己女朋友都卖。   陶思眠不满:“我要给许意菱告状。”   程果连忙讨饶:“陶总别别,饶一条狗命。”   程果继续劝:“你可以和意菱签一家公司,正常新人都是新人3公司7,意菱可以给你五五。”   许意菱的公司不就是程果的公司吗。   黎嘉洲问陶然:“有没有想法。”   陶然看了一眼老爷子,见老爷子没什么意见,迟疑:“不然试试?反正我年轻,倒时不行我再继续读书。”   黎嘉洲点头,转而对程果道:“37。”   程果不好意思了:“说了55就55,黎嘉洲我知道你拿我当哥们,可这是你小舅子,就是我小舅子。”   黎嘉洲:“陶然7,你们 3。”   程果犹豫一秒,两秒,咬牙拍板:“好。”   很久之后,当陶然靠着这部戏爆红,其他戏来找陶然知道了陶然和公司的条约,都纷纷感叹黎嘉洲一个狠字贯穿始终。   当然这是后话。   比起戏怎么样陶然红不红,大家现在关心的是厨房的蒸鱼什么时候上来,蒸鲥鱼是苏系名菜,鲥鱼刺少肉多,口感鲜美肉质肥嫩,入口即化并不腻人,陶思眠素来喜欢,可这次端上来,她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放下筷子跑到了厕所。   陶思眠想要孩子,两个人心里都隐隐有预感,真当结果出来时,黎嘉洲高兴得连发十条朋友圈。   用自己微信发不说,还用陶思眠微信也发。   一副庸俗又幸福的样子。   魏可和秦夏点赞,傅阔林点赞,烤鱼铺老板娘一家三口点赞,就连王潇和裴欣怡都感叹寝室那个看上去最不可能结婚生子的孩子,成了最早结婚生子的人。   程果已经离开,陶然已经回了自己房间,陶家别墅显得空旷又安静。   陶思眠已经困得睡着了,黎嘉洲一条一条回复朋友圈的评论。   被窝暖和,爱人在旁。   床头柔软的夜灯落在陶思眠看了一半的书页上。   “一个国家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的,他由这些人创造并且决定,只有一个国家拥有那些寻求真理的人,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能够记录真实的人,能够不计利害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人,能够去捍卫自己□□权利的人,能够知道世界并不完美,但仍然不言乏力不言放弃的人,只有一个国家拥有这样的头脑和灵魂,我们才能说我们为祖国骄傲,只有一个国家能容纳并尊重这样的灵魂,我们才能说,我们有信心让明天更好。”   书页旁边夹着一张日记便签。   “黎嘉洲给我说他们商学院其他总裁都有老婆接放学,只有他没有,他好可怜,我,堵了半个小时过去接他,结果就我一个去接老公的!”   陶思眠很生气:“你不是说别人家老婆都会接老公放学,别人家老婆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黎嘉洲擅长不要脸:“我们家就是别人家啊。”   陶思眠气,黎嘉洲笑着哄陶思眠。   黎嘉洲回想当时的场景,一阵好笑。   他给陶思眠掖了掖被叫,俯身温柔地吻在她眉心上。   陶思眠是黎嘉洲的此时,今日,生生世世。   黎嘉洲是陶思眠心底的温暖、看见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