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捞月亮的人 作者:金呆了   文案:   玫瑰花下,困兽之斗。   一场豪门婚姻,   一出黑色幽默,   共汇假面盛宴。   #暗黑 | 荒诞 | NTR | 实验文 | 跳转画风   #砂石感情 | 消遣服用 | 非深情文   #任意“雷点”读者慎入| 非深情文   #原文名《永生花与白蔷薇》   #围脖@金呆了吧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语薇 ┃ 配角:陆淮修,汪致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面舞 ====================== 第1章 楔子   黑黢黢的陆园点灯未亮,地灯树灯庭院灯都歇了灯火。视线所及是拔地而起的森堡,棱尖直插云霄,巍峨非常。   羊肠小道尽头,两个小天使相互依偎,两侧法国梧桐夹道欢迎,看着甚是眼熟,像是求婚那天,像是婚礼那天,也像是他们最后相爱的那天。   白语薇喝的半醉,杏眼迷蒙双颊泛红,高跟在下车时跑丢了一只,脚下步子摇摇晃晃,一脚高一脚低有趣得紧,她踹掉最后一只鞋,突觉空气诡异,眯眼扫了一圈,登时心跳大震。   客厅有人!   白语薇滞在原地倒抽一口冷气,看清长桌尽头的是陆淮修,她咽下几欲蹦出喉咙口的心跳,抚了抚心口,困惑道,“你......怎么在啊?不是在柏林吗?”   “是不是我不应该出现?”   白语薇赤着脚心情复杂地走向他,“没,就是意外而已,你早说你回来我就早点回来了。”相距五步,脚步自动停了下来,她感受到此刻的陆淮修气压前所未有的低。   陆淮修睨向她,目光淬冰,“舍得吗?”   “啊,什么?”蓦地,白语薇心跳又漏跳了一拍。   陆淮修苦笑地抿起发颤的唇,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动作优雅地给蜡烛点火,“哒哒”两下,漆暗的长桌跃起两簇烛光。   彼此都酝着一场海啸,不知是谁被这摧枯拉朽之势的真相先行覆灭。   陆淮修看着冷牛排,餐叉直勾勾插|入,“你回来晚了,都凉了。”   白语薇拉开椅子坐下,长吁一口气,“没事,冷的也可以吃。”   “我以为你吃饱了呢。”   “都凌晨了,也饿了。”   陆淮修轻笑,“看来对方没把你喂饱。”说罢,点火器被扔在了桌上,吓破空气里试图匿影藏形的冷静分子。   白语薇生生打开僵硬的指关节,用小勺挖了一口蛋糕喂进嘴里,甜腻在口中化开后,她仰起脸,笑说:“很甜!”可她喉头的阀门被紧张关上,一时奶油水卡在咽喉处不上不下,她不着痕迹深喘了几次才将将咽下。   “我觉得不够甜。”他从调味架上取下砂糖包撕开一角撒在了奶油上,烛火跳跃,将白色晶体晃得一闪一闪,在白语薇的乌瞳中碎成星星。   美的不可方物,可他无心欣赏。   白语薇身着墨绿吊带裙,绸缎在乌暗中溢出流光,美则美,可到底是深冬,酒意消去,她颤了颤,拨拨肩带,“好啦,谢谢老公给我准备的生日蛋糕。我要去洗漱了。”   说罢她起身,又毫无意外地被陆淮修按坐了回去。她睫扇失措地加速扑翼,从紧缩到几欲窒息的喉咙口挤出疑惑,“怎么?”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陆淮修五指陷进她单薄的肩肉里,指骨延连的肌肉绷紧,骨节突出看似分外用力,但到白语薇的肩头到底还是收了大半的力道,全逆回身体里,自我消化样地颤栗着。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他松开她的肩,低低地又自问了一遍,“是......我不够好?”   白语薇心头的山石滑坡一样滚落,秒会了他的异常。人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这么早。   她心说,不是你不好,可她沉默了。   冰冻三尺真非一日之寒,走到那一步是她几度刹车又几度不甘的结果,已经不能怪谁了。   白语薇避开了他的眼,任空气再次静滞。   陆淮修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尾挑起的眼线猫一样,夜间分外勾魂,可想到这双眼已经在避他了,一瞬苦涩翻涌。他起身强挤出声音,“协议离婚吧。”   “我......”白语薇一时间不知是无语还是愤怒,明明开始错的是他。她想过很多种结果,可每每想到离婚都无法接受,毕竟他们那么好过,好的她每走错一步都那么愧疚,“理由是什么?”   陆淮修一字一顿道:“感情不和。”   白语薇冷笑,陆淮修不敢承认了,“不如直接点发报说我出轨,不仅让我净身出户还可以彻底把你妈从头条丑闻上解救下来。”   他知是讽刺,摁住她肩膀,问:“他比我好吗?”   她闻见了新鲜浓郁的酒气,他的胃才刚刚受过伤,不应进酒。她勾起唇角嘲讽自己,你看都要离婚了,第一反应还是关心他。   这表情落到陆淮修眼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他了然地点头,这一点就停不下来了,嘴里着了魔似的,重复念道,“好,很好,好,很好......”   “如果他真这么好,你怎么会嫁给我呢?”他声音很低,低的像在自问。   白语薇被他质问地无地自容。   在他的立场里,错误的根源是她,是她没有忠诚,是她裤腰带比棉□□还松,是她耐不住婚姻的寂寞爬出高墙寻刺激,都是她的错,他陆淮修月朗清风。   都是她的错。   但,“如果她真这么好,你也应该终身不娶的。”这辈子守身如玉,这才比较像爱情,而他们就是一场活在曝光下的婚姻,充满了算计和计较。   泪扑簌簌坠落,无声化进地毯,只鼻腔的杂音提示白语薇的情绪波动。   陆淮修一愣,迟疑地抬头,“谁?”   “你心里的那座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预收   《迷鹿》文案   “为什么叫白桉?”   白桉伸手,周嘉年将手机放送入白嫩的掌心,两人分别通过视觉和听觉熟门熟路地交流。   她拇指熟练敲下,【他给我起的。】   周嘉年翻了个白眼,心头一股妒火。   手机上又被敲下一排字,白桉见他转身,溜到他跟前将手机屏幕送至他眼下,【你的她叫什么名字?】   周嘉年冷哼了一声,“好听着呢,捂着,不告诉你!”   那天白桉打盹的时候周嘉年一直在磨树,还问她要了开道的柴刀,特别吵,惊扰了头顶刚下了崽的黑头咕,一直扑棱翅膀叫他停。   后来他回北京,白桉再去那棵桉树下打盹,心血来潮摸索,在树根上看见了一堆密起的汉字。   她努力分辨,发现上面写着——白桉。   #孤冷民宿老板娘(真受过情伤的哑女)(村里小芳)vs浪荡叛逆公子哥(假受过情伤的浪子)(都市纨绔)   #女主假哑   #【沙漠绿洲】【熟女熟男】   #【我看破红尘偏遇你浪子回头】 第2章 墓园   时间进度条拉至一年前。   ***   S市第三墓园,骤雨大作,阴郁铺天盖地将人锢住。   天在哭,白语薇也在哭。   她趔趄着从墓地往外走,身后是块块方碑,凝着生者对逝者的尊重和想念,眼前是湿漉生机的草地,泥土被暴雨打的松软,翻溅在低洼处。她的尖头高跟被染成了土黄渐变,瞧不清本来颜色。   白语薇精致的面庞上妆容花的一塌糊涂,防水眼线禁不住热泪,污浊的黑色斑驳在眼角,簌簌泪痕淌在颊上,与冰凉的雨水混成一片,又怖人又可笑。   没几步,细高跟嵌进松软的土里,她立住左脚拔右脚,却陷的更深了。最后她摇晃着弃了鞋,光脚踩在泥泞的滑腻中失神地下坡去,纤细骨感的小腿在寒冬里光裸,在画幅巨大又荒无人烟的阴郁空间里单薄脆弱,仿佛一折即断。   昏暗的天色里,白语薇眼帘被雨冲刷成幕幕回忆。   她想起第一次与陆淮修见面,长裙逶迤瞧不见脚下,一声低沉酥麻了耳朵,“白小姐,小心台阶。”全场知她的人不少,所以她没讶异,只是在搭手的那一转身略了眼他的侧脸。   许是那一眼逗留的时间长了些,他抿唇一笑,绅士地半躬腰,向她伸出手,没让那失礼的注视留下尴尬,“不知白小姐可否赏光,共舞一曲。”   那天新鞋造型是限定水晶,美丽又昂贵,钻花开在包头熠熠发光,可她37码的脚非要踩进这仅剩一双的36码里,尽管她自认步子未错,节奏刚好,可这位绅士还是敏感察觉到了。在她摇曳着身姿转了一圈后被他揽住腰际,借她一把力,附耳低声问:“是鞋磨脚吗?”   离场的颇早,她向来是酒会的赖皮客,不闹到最后不肯走,那天倒是个意外,这位先生说:“落雨了,我送你一程。你们这里是叫落雨吧。”   也是这么冷的天,他们肩挨着肩走出鼎山塔园,铁门森冷,尖棱高高刺入雾黑色的夜空,仿若野兽的獠牙。   平日她总爱晃着身子,醉态调笑这门的阴森诡谲,那日莫名瞧着可爱。   两米一盏的地灯将路荧得朦胧若仙地。   那会她爱貂绒,又暖和又高贵,可只裹住上半身,冰凉的雨丝混着寒风渗入单薄裙摆,激起一层颤栗鸡皮。   她抖了抖。   “如果觉得脚疼,我的手臂可以借用。”   顺着话势,她挨靠了他。一靠也就没离开。   他们在一起的很快。好像她擅长的游泳,从这处游到那处只是抬手挥臂的顺理成章,是她和水天生的缘分。   没多久他们便越过涌动的暧昧期。某日他将她压|在|身|下,破开西装三件套的绅士伪装,温掌调皮地撩拨,“牛排还是我?”   直白得都容不得她羞涩,下一秒三个扣崩开,白兔跃动。   他们开始结伴出入公共场合,共同现在镁光灯下,可惜白语薇在风月圈名声太盛,就算精英绅士伴其左右,旁人也就当是某位出众男伴,一时口味罢了。   “怎么办,好像全场都在看你,我好得意哦。”   没有让她敛光芒,也没有干涉她的社交。   白语薇偎入他怀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她最厌烦的便是那约过一两回便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的人,所以她的感情总像断片后的记忆,充斥着迭起的高潮和凌乱的收场。   关于陆淮修配不上白语薇的闲言碎语很快被他显赫的家世抚平,众人暗暗咂舌,话锋一转,变成了白语薇眼睛最尖,刚归国的名侨还未洗尘刊报便被她俘获,真是个人精。   白语薇是在别人口中才知道他的身份,之前问他,你怎么讲话有台湾腔啊。   他笑,“是不好听吗?父亲祖籍台湾,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在台湾念到国中。口音以前还要重,高中好友总说我娘,后来去留学不说国语就好很多,结果一回来又这样。”   她好喜欢。第一次觉得台湾腔的尾音在耳畔是那样缱绻,他低下声来不管说什么都像是搞瑟情。她稍想矫情一下都禁不住他温声的疑惑,“是我哪里惹到公主了吗?”   回忆美好的像一出没有波澜的童话,心动的滤镜深深嵌进了她的生活,偶像剧每天都在上演。   这会想来,她这么惊天动地的人居然过了几年那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也是不可思议。   白语薇落汤鸡一样走到墓园停车场。司机以为看错了,头探出车窗一再确认,要不是这破天没人来,只他一辆车停着,他还真不敢认这不人不鬼的是陆太太。   车门在白语薇距车两步时被打开,小王的伞举过头顶,挡去将脸砸的生疼的雨滴。他小心翼翼地问:“太太,您刚才带上去的伞呢?”   白语薇跌进后座,整个人脱了力,搭了把手才坐稳,上下嘴皮子蠕动着撕扯开一条缝,开口才发现声音哑的不行,“忘了。”   小王见她这般失魂落魄也不敢多问,赶忙驱车,“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您看?”他不敢继续说了。   午餐后载她刚弄的妆发,整整三个小时,即便先天底子极好,一番侍弄和金装后仍能美出新高度。   然而,那身原本必定艳压群芳的白裙红鞋此刻已经看不清本来的轮廓形状。   如果去就得重弄,时间来不及。可白语薇从来都是……   “去。”   果然。小王打拐,加快车速。   白语薇冷地发颤,车内的空调将暖气一波波输送,湿重的人造皮毛被卸下,她皮肉渐渐暖和,可心中的寒窖却冻到锥心。   慈善晚宴当然要去,她的婆婆王珍妮“精心”筹备了小半年,她亦出力不少,S市的名流今晚皆聚于鼎山塔园,各路媒体云集,灯光汇聚,光邀请这些人、租下塔园一周就去了半条命。除非天塌下来,不然不可能不去。   虽然这一刻,她的天确实塌了。   车子从郊区驶向市区,窗外雾雨蒙蒙,灯花朵朵攀上又渐渐远去。   到了灯火密集处,白语薇拢了拢身上的软毯,市街近了。   小王下车给她撑伞,借着满眼的灯辉才看清白语薇一双莹白的脚赤衤果地踏在水泥地面,他讶异道:“太太你的鞋?”   她没说话,一脸冷色地向灯火最亮处走去,黑伞追随在头顶,到莫家造型工作室前收起。   三层欧式建筑高立于眼前,灯牌小的几乎看不见。她狼狈推开门,忙碌的店员下意识地蹙眉,看清了脸才赶忙收起唐突的神色,毕恭毕敬地领她往里,“陆太太您这是?”不是才走吗?   “给你们半小时,礼服妆发全部弄好,我要从这里走出去。”她发号施令一样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Penny还在给手上的小明星卷发,听白语薇这一嗓子愣了一下,立刻加快手上的速度。   今日宴会盛大,不少人预约了在等,天气甚差,路上又堵车,大家盯着表掐秒,没谁不急。可大家分得清轻重缓急,今晚谁也没有陆家人重要。   只是白语薇一个多小时前风风光光地从正门走出的画面还尚在嘴边谈论,既往历史才说到一半,怎么这会跟女鬼一样出现,要重新妆发?   镜灯前坐着的靓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问。   掐着秒表一样,一窝蜂全涌向她,一瞬间她不属于她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发丝都任由别人摆布。待再站立,她和先前一样,容光焕发。   Penny不无遗憾地说:“白色那件特别配你,马蹄莲样的礼服只有你这腰身、这腿长能驾驭。”   白语薇望向全身镜里的自己,全黑晚礼服勾勒曲线,裙摆及至脚踝,单侧开叉至大腿根,她试着伸了伸腿,效果卓然,胸前的钻石项链在水晶灯下加倍夺目,像是penny请的托似的,周围一圈人都在鼓掌——   “陆太太美了。”   “我觉得比刚才那套要好看。”   镜灯前一三十多岁的女人掐着港腔扬声道:“陆生今天看见陆太肯定要挪不开眼了。”   “哎哟,陆先生的眼睛一直就长在陆太身上,什么时候挪开过。”   “对对对!”   他们这行天天嘴上开花,谁知道呢?众人捂嘴笑得真诚又浮夸,白语薇却像被人扬了巴掌,整张脸充血到恍惚,他们一口一个深情无两的陆先生,不过是......   荒诞。   她绽开入夜后第一个微笑,不论真假,她笑了,周围人顷刻松了口气。   ***   S市的鼎山塔园是一座欧式老庄园,取如此中式的名字不过是名流崇洋的遮羞布,没来过的人在报上扫见名字多以为是一座古景庄园。   两年前,白语薇和她的先生陆淮修在此喜结良缘,举办了轰动全城的婚礼。   据附近居民掰掰手指的可靠统计,鼎山塔园近五年举办过十场婚礼,离了八对,一对今年刚分居,最后剩下的独苗也就白语薇陆淮修了。   白语画说,如果你们也离了,那我是打死都不会在鼎山塔园办了。   白语薇对妹妹向来嘴利,也不屑同家里人秀什么恩爱。她将白语画推至镜前,扯了下她的背带裤,“就你天天穿成这样,要找有能力负担塔园婚礼的丈夫并不容易。”   白语画翻了个白眼,全S市都知道姐姐姐夫恩爱。倒是陆淮修上前拥住白语薇,轻嘬她的唇角,替妹妹挽回面子,“语画找喜欢的就好,想在塔园办的话姐夫包,当做结婚礼物。”   多好,挑不出错的人。   白语薇高跟落落,快步走在百年石砖上。今晚这个浪漫初遇的地方与往日截然不同,阴冷的叫她犯恶心。   塔园中央的贤秀楼里,音乐声漂流至耳畔,应是首什么上海舞女歌,唱着婉转哀愁的情殇。   她听不懂,但陆淮修一定懂,他总说,“陆太太,你听的那些都太吵了,我还是喜欢听点老旧的,对心脏好。”   一道沉重的高门被里外打开。   这里所有的建筑和名字都透着诡异,贤秀楼是塔园里的教堂式建筑,不伦不类的还保留着左进右出的习惯。   风口的侍者为她打开左侧大门,她提起裙摆将将踩上台阶,右边一身火红的宋茗心走了出来,她脖子偏短,礼服将短脖颈和V型锁骨露出,气质打折。她见是来人是白语薇,倏然挺起弯驼的背脊,讶异道,“薇薇,都等你呢。”   已经迟了,错过了整个开幕。   白语薇未多寒暄,快步走入。   踏进温暖的那一刻,礼堂骤然炸起雷动的掌声,几乎要错以为是为她而起的。   暖色吊灯将整个两层空间照得通亮,自带几分温度。演讲台前陆淮修正在做最后的欢迎致辞,他颈前的黑色领结被他自嘲像是服务生,不知今晚是否会有人让他添酒。   陆淮修目光远眺至大门处,隔着一条长长的教堂走廊,他温柔注视白语薇,款款道:“谢谢各位光临,也感谢我太太——今天的寿星终于姗姗来迟,”他顿了顿,松了松紧绷的肩头,“亲爱的,生日快乐。”   一如初见,心跳雷鸣。   掌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为白语薇而鼓。   她扯起嘴角,满目含情,在夹道人群的艳羡目光里走向陆淮修。 第3章 塔园   企业名流高调做慈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钱都出了,博点版面和流量何乐而不为呢。   陆氏的慈善拍卖第一轮结束,几位新人的书画作品多拍到了五位数这样不错的价格,到场的亲友甚是赏面。   白语薇从侍者手中接过香槟向竞拍者一一致谢。茶歇时间很短,白语薇立在门口待众人陆续归位,美丽的天鹅颈才微微转动,泄出疲意。陆淮修上前箍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她美丽的躯壳内里早已虚滞,背部贴上他胸膛时差点没站稳,他忙稳住,将她扶坐至一旁的钢管沙发,单膝跪地,手心亲昵地搭在膝骨上,关切道:“怎么了?”   怎么了?白语薇也不知道,她扯出笑,摇摇头 ,“可能最近有点折腾,累了。”   是的,没别的,就是拍卖会累的。   一个拍卖会的筹备实在繁累,平日一天四场应酬都可自如的她,偏是这场拍卖会抽筋去骨,累成软骨动物。   是,只是拍卖会累。她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那歇会。”   “唔。”她身体前倾,额挨上他的额。   陆淮修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在嘴角轻碾,“还以为陆太太折腾了5个小时会把S市最美的晚礼服穿来,我都怕这场地装不下您的裙摆,没想到这么低调。”   一身素黑战袍将身材优势分毫不差地展现,可了解她的人就知这与她惯来的张扬风格不符。“不满意?”白语薇将裙摆掀起,纤白的一条美腿伸至他小腿处,意味分明地磨蹭他。   一阵酥麻蹿起,撩的人喉结滚动。陆淮修轻咳一声往周围扫了一圈,服务生正目不斜视地收拾桌子。   他将裙边拉好,挂笑无奈道:“好,是我不解风情了,我太太高调低调都很美。”   拍卖师的声音从沉木门内传来。   第二场拍卖是重头戏。张一蝶在前台又确认了一遍音响、灯光和桁架,上次失误后她有点强迫症,毕竟这次再失误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座席上,王珍妮衣着隆重,宛如中世纪贵妇,裙摆两个座椅都盛不下。她不着痕迹地将紫红丝绒手套拉扯了一下,确认其服贴在纤细的手臂,才满意地双手交叉,搭在两肘。   眼角微皱的岁月痕迹丝毫不减这张脸的美丽,摄像镜头晃向这侧,坐在第二排角落的她敏感捕捉,顷刻勾出优雅的淡笑。   镜头右转扫向拍卖师,她表情垮了下来,同身旁的李同知交头低语了几句,促笑后转头又敛去轻浮,正色端望向拍卖品。   正在拍卖的是青花山水纹画缸,左侧幕布后七弦琴一角露出,王珍妮与李同知同时瞥见,余光对撞,会心一笑。   张一蝶又跑到后台,将黑色绒布掀开,借着昏暗光线扫了眼仲尼式七弦琴。   这架南宋古琴距今七百多年历史,是今晚的重头戏。说实话,王珍妮女士对于这场活动纯粹是玩票,毫不上心,全由公司策划负责,她只挂个名头享受善心大使的称号,还不如儿媳白语薇积极。   这架琴下半年倒了几回手,名品价值在高频的转让中收藏价值骤降,只求等会在场的竞拍者可以积极些,别让公司收不到尾款。她最怕的就是借着慈善名义让他们拍行也一起慈善。   张一蝶抬首,见白语薇和陆淮修从旁门走入。   一对瞩目的璧人,均身着黑色礼服。白语薇黑的低调,不修饰分毫,倒是陆淮修的衣领纹了墨金色的边线,在并不亮堂的后台准备区溢出流线金光。   张一蝶忙起身,半弯腰鞠了个躬,“陆先生,陆太太。”   白语薇对于拍卖品的准备很不满意。她知道有些公司捧新人新作品会借由拍卖抬身价,但看到这次拍卖品以新人作品居多时,心里还是免不得升起了火。   说是慈善但到底是一场陆家主办的社交,拍卖品太次就是丢主办者的脸,她知道王珍妮就不是个管事儿的人,所以她们分工,只是没想到她急租到鼎山塔园,把邀请事要一一确认后,再看王珍妮与藏家联系的拍卖品,气得差点撅过去。   她心里有气,撒不到婆婆身上就得怪拍行办事不利,许是带着不爽,所以找茬找的格外准。   她一眼扫到暗处七弦琴。“那是什么?”她说的不疾不徐,语调平平,让人听不出心思。   “那是南宋的仲尼七弦琴,据说宋......”张一蝶认真地背诵,被白语薇打断,“我问的是右上角的白色是什么?”那张琴是什么历史她前天拿着清单看了一遍,这场拍卖唯一一样拿得出手的拍卖品。   “什么?”张一蝶转身望去,心跳顷刻蹿至喉咙口,线雕花纹上一滩白色痕迹显眼得很,她刚刚居然没看到。   几个工作人员围了上来,看着像什么乳白漆料,他们吓得不敢动弹,古董是不可再生的艺术品,近千万的东西,后台登时一阵动乱,均压低声音疾呼四蹿,毫无秩序。   白语薇被陆淮修架出来,“别急别急,这就不是你负责的,大不了这件不拍了。”   她今日情绪大起大落,行至空调吹拂不到位的角落凉快了会,才算强行歇了火。她瞥头看向正在发消息的陆淮修,语气尚带不爽,“怎么样了?”   他见她还沉脸,将她紧在怀里,“我说了你别气。”   “怎么了?”她推开他的肩,又蹙起了眉头。也说不清是气这个,还是借题发挥。   陆淮修抚平她耳侧被他弄乱的头发,说:“直接拿上去拍了,等竞拍结束送去维护,我们会跟竞拍者商量延后交接日期。”   “那拿上台......”她正要说这块白斑不算小,下面的人眼尖点一定可以看到的,可话说到一半被他直接以吻封缄,她那股恨不得把这处拆了的熊熊大火,借吻歇了燃。   今日的白语薇有些失控,这情况在小产后发生过,他只能老方法安抚。她的口红是甜的,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她的口红都换成了有机,方便他随时行动,白语薇喘气时带着恼同他啃,两人嘴皮子都磨痛,被身后一声轻咳打断。   陆淮修倒是有些感谢那位打扰者,不然他估计怕是要变成东邪西毒的梁朝伟了,看来这拍卖会的事儿真把白语薇气得不轻,她在这类门面事情上向来比较轴。   他转身,是秦毅然。“怎么了?”   “处理好了。”   “这么快?”   “就刚刚,也有个十几分钟呢,不过你们不在。”秦毅然一脸严肃,又轻咳了两声,这次显然是别有暗指的调侃。   原来有位竞拍者今年三度机缘看到这琴,所以有印象,他说原先没有白色的痕迹,提出质疑,慈善拍卖大家多是熟人,在场的商贾倒是有不少真古玩爱好者,几人分析探究起来,拍卖一度中断。   众人忙碌,自然没人注意到主办者王珍妮斑斓的表情。   当然也没人发现里厅的角落处,有对夫妻那会在不合时宜地亲热。   “可以擦掉?”   “对,用放大镜看后他们用棉签轻轻擦了一下表面,很轻的一下,擦掉一角,咨询了专家后用棉签去掉了,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换做其他物件用手抹一下的事儿,落在七百多年的古琴就像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   陆淮修说:“可能是他们不小心吧。”   “那棉签保存了吗?”白语薇抄起手来,严肃道:“这种事情肯定是拍行的问题,到时候检验成分后去理赔,虽然没有实质性损坏但到底是保管不利。”说罢她行至酒塔灌了两杯香槟,第三杯被陆淮修劝下了,他手抚上她平坦的小腹暗示,柔声提醒她:“陆太太,少喝点。”   她蓦地烦躁,待长辈将他叫住,她便出去透气,刚走到门口就见张一蝶两手一拍从垃圾桶旁离开。   ***   深蓝穹顶将鼎山塔园罩住,天空净得不见丝缕。白语薇紧紧捏着塑封袋,又问了一遍,“是陆太太让你扔的?”   张一蝶点头。她走后白语薇借着月光打量起手中的棉棒,轻笑一声后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会场的角落王珍妮在掏烟,白语薇没眼色走到旁边咳了两声,“妈,我备孕呢。”   王珍妮白了她一眼,索性往外走,白语薇亦步亦趋,“妈,这次拍行明显失误,说会帮我们联系藏家,结果拍品一点也拿不出手,按理说鼎山拿不下来可以理解,但场地都由我们来搞定了,两个多月筹备而且他们也有合作的公司,几乎是一条龙轻而易举,也没说要做成轰动S市的效应,就是个二类拍行也不至于这副样子,和年初景湾那几场完全没法比。”   她看了一眼王珍妮,她打火点烟的动作行云流水,压根儿没照顾儿媳的意思。白语薇见她不说话继续道:“所以那事儿不能算了。”   事儿办的这么不牢靠,恰好还在她盛火难撒的关口,可得找个由头压尾款。就是看中这家拍行把景湾那两场拍卖搞得风生水起,霸占新闻重要板块好几日,不仅给贵太们冠了慈善盛名还二次助力推了自家股票涨势,听说陆家要办,宋茗心特意推荐的这家拍行,搞成这样白语薇很难善心地放弃某种方向的解读。   王珍妮吐了口白雾,“算了,这次别追究了,以后还要合作呢。”   “就算以后要合作也不耽误这次算账,不然以为陆家好欺负呢。”白语薇不欲多说,正要转身被王珍妮一把拽住,“我说算了听不懂吗。”   ***   暴雨停歇,室外的一切都像被洗过一样。   一辆黑色豪车划过郊区的空旷马路。汪致霆在后座扶额,他喝酒上脸,这会两颊通红,呼吸间满满浑浊的酒气,经过鼎山塔园时他随口问:“今儿塔园这么热闹?”   辉煌灯火将塔园装点成旧上海盛景,四季歌传至马路,行道树的枝条跟着摇摆。   上回这么热闹还是他在车里听的那一整场某人的婚礼。   “陆家今天搞了个慈善拍卖。”匠心传媒的王总嗤笑,“听说拍品次的跟商场里的似的。”这种好笑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哟,陆家这么抠了?不是说什么百年企业。”汪致霆一脸轻蔑,司机放慢了车速,但他没再转头,下颌紧咬成一道锋利的弧度。   “吹牛逼的。”都知道汪致霆看姓陆的不爽,顺着他话茬说铁定没错。至于陆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百年企业凤毛麟角,谁知道借尸还了魂还是曲线救了国。”   两声会心的嗤笑在车厢内交汇。   鼎山塔园里,陆淮修看了眼时间,21点20分,拍卖结束贤秀楼空了出来,众人在崇德楼觥筹交错。他腾出贤秀楼的小间,给蛋糕上插好蜡烛,将红玫瑰搁在桌上,拿出手机。   “说起来还是名交际花办的场,是不认识藏家吗?”   “手伸的不够远呗。”   “嗐,藏家都是有家学渊源的,暴发户懂什么,被人忽悠了吧。”   “那白的是什么?”   “次品没弄好呗,最后反正是找托买,只是没想到被识货的看出来了。”   “估计是想给新酒上市造势,没想到扑了。”   “要不是陆淮修要结婚取信托,也不至于这么急着结婚。”   “是嘛是嘛,跟我说说,我就说怎么找白语薇呢。”   一阵冷风吹过,树叶猎猎作响。   草地湿泞,礼服的下摆被氲湿,拖拽着垂坠的衣料将腰线修的不留余地,S型曲线僵硬挺直,隐在树后。   人造的裹在身上到底不如动物的暖,但是为了环保、为了慈善、为了做一个完美的贵太太,白语薇思及此处,手颤抖着又紧了紧领口。   那几千只嘴碎的鸭子扑棱着脚蹼扭着鸭屁股走远了。   白语薇恶狠地眯起眼又无可奈何地垮下肩。   她有点后悔把香槟喝完了,也庆幸喝完了,当然最值得感谢的是她喝的是香槟,不是红酒或洋酒——那种可以对着人脑门敲酒瓶的浓度。   崇德楼内气氛甚好,欢歌笑语就在耳旁,可她知道这场晚宴办砸了,还没出这个大门就开始碎嘴。出了这个门……她更是管不着。   换平时她早就怒气滔天,要么锤树,要么直接去撕嘴,可今天她乏得很,好不容易鼓起的一口气又被她们戳破了。   家族信托?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还不以为然,陆氏开疆扩土,到S市的第一年就结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一直笃定他们就是天造地设。   这些闲言碎语贯穿他们婚姻始终,以前只当风过耳,爱情这堵迷墙挡住了所有,可这会她看什么都那么假,好像突然醒了蛊似的,连王珍妮明明不喜她却假作热烈,爽快同意他们的婚事都那样值得怀疑。   借着室外的灯光,她居然在这洋园子里眺见了一中式亭子。应该是刚修的,真是够混搭的。全城最昂贵的塔园居然也这么假,难怪新人都结合的那么不幸,这园子就缺乏内部和谐的统一。   一切都这么荒诞!   她思绪浸在五阳河里漂游时,身体被温热的宽厚捞起,她听见闷闷的低沉穿过疑惑的河水,波澜在了耳畔,“都缩成这样了居然也不进来?”   陆淮修将鼎山塔园的四幢楼找了个遍,最后在大松柏树下寻到了她。   乌发黑衣蹲在树根旁,天衣无缝的融进了黑夜。   草地清浅的水坑将裙摆与脚踵濡湿。他将西装脱下罩在她身上,隔着衣料轻搓她的手臂回暖,“怎么不接电话?”   白语薇僵着身子看了眼手包,十指冻成冰棱活动困难,陆淮修帮她打开点了点home键登时无语,“冻关机了!”   汪致霆从后墙翻进来时,只是想参观一下他发誓再也不来的塔园,悄悄食言。可老天实在爱开玩笑,远处那双黑影化成灰他都认识。   他可是亲手用烟头将他们婚纱照上的脸烫掉的。   “我们去吹蜡烛。”   “算了。”她这会干什么都没力气。   最后蛋糕被托至她跟前,自欺欺人的“18”烛火摇曳。寒风中,簌簌微光几度熄灭又被他掌心护住,苟延残喘地继续蹿起星火。他看着她说:“陆太太生日快乐。”   她应该冻僵了,挤不出笑,遂面无表情地道:“好。”   陆淮修护烛的手被拉开,朔风扬起发丝也吹熄了火。   拥抱前她沉了口气想说话,可牙齿打颤只字都没发的出口,最后任脸被挤压进他的胸膛,颊下是他坚实的肌线和温热的宽厚。   新鲜的红玫瑰在热吻结束前突袭至鼻下,热艳的火红,淡淡的芳草香,任谁都喜欢。   白语薇突然很想问他,你是怎么藏的这么好的。   厄瓜多尔红玫瑰,你是准备了两束吗?昨天一束送墓中人,今天一束送眼前人。   汪致霆冷眼看着远处的恩爱男女,恶心的隔夜饭都要翻涌出口了。他想起前阵宋茗心说白语薇小产,他心里鼓掌,活该,可面前这冻人景象他突然为她瑟缩,不冷吗?非得在这儿亲?在他眼前亲?   他冷嘲自己狗拿耗子,正欲离开时就见那两人拉扯了几下,他扭身蹙眉看到陆淮修飞快地冲进崇德楼。   白语薇一身黑色,僵立在寒风里,侧开的裙摆被风吹开缝隙,裙下美景供坡上的他好一番流连。   是双好腿,俯眼视角亦修长笔直。   玫瑰被用力地扔在了草地上,饱满的花朵滚动两下继续懵懂美丽,就像碑上纯情又无辜的照片。   白语薇愤怒地跺了好几脚,关节像打了石膏一样,使了双倍力气才能勉强活动,待花瓣散落的散落,成泥的成泥,她的头发几乎散乱。   远景捕捉不到的是她掌心的红还有眼角的银线划过墨金领。   汪致霆下颌活动,有意思。你如果不幸福那就很有意思了。 第4章 好先生   陆淮修原来不叫陆淮修。   母亲王珍妮当年甚爱荧屏热播剧的某男小生,陆翰林宠妻,自是由着她。只是在父母勉强认了这个儿媳后,还是把儿子的名字改成了族谱的淮字辈。   陆翰林三十二岁才得的子,王珍妮很骄傲自己母凭子贵进了陆家的大门。   发廊姐妹们都问,陆家是哪家?她就说卖酒的,很有钱。她们继续问,多有钱?   当时王珍妮答不上来,只说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后来陆淮修五岁、陆淮为出生时她才具体知道家里多有钱,不过那些小姐妹早已断了来往。   攀入名流的王珍妮一度热衷奢华与灯红酒绿,以前被男人捧,后来被攀附陆家的人捧,可陆淮为被绑走撕票的那天她彻底从美梦中惊醒。   有钱人的世界极其危险,越是美丽的世界越是危机四伏。   那阵子正逢欧洲酒业动荡,陆翰林痛失爱子但不得不继续工作,情绪在忙碌中渐渐缓解。   可王珍妮不行,她24小时都在家里,专注伤痛,以泪洗面,跟着了魔似的,看到陆淮修就会想到小儿子,哭得愈发厉害。   基于众多因素考虑,陆淮修被送去台湾,到了他高中时回大陆继续学业,母子俩已无法产生朝夕相处的亲近。   他们近些年来交流最多的就是在他的婚事上。   那年,王珍妮坐飞机来看了一趟赵霓霏。   她来时赵霓霏已经没了头发,消瘦到脱形,爱美的她看到女孩这样也免不了痛心。什么狠心的话面对这样的病秧子,也说不出口了。   她攥着包最终也没把支票掏出来,错过人生估计也就一回的名场面,因为她到医院才知道,赵霓霏那会已经......   要是使什么非常规手段,王珍妮自觉怕是要上不了天堂了。   离开医院的每一天她都在煎熬,在心中倒计时,她不知道那姑娘的决定是福是祸。她当然没有考虑人姑娘的寿命,只是怕儿子之后再也走不出来。   赵霓霏去世后王珍妮彻底松了口气。早晚要走的人因着一意孤行的决定将自己本可以多几个月的风景断送,差点还把他儿子未来的风景也埋了,幸好幸好。   陆淮修人本就寡淡,以前谈谈恋爱倒还勉强阳光,经历了一场死别彻底清心寡欲,就差吃斋念佛了。   王珍妮宁可他游戏人间,只求他给她机会去送支票。可儿大真的不由娘,他对自己的事情向来有主张,而她也早就错过了发言权的把握阶段。   时间是疗愈一切的良药,王珍妮以为过阵子就好。   陆家酒业拓展亚洲市场且把中心发展城市定在S市时,王珍妮便知不好。   陆淮修与他父亲肖似,在感情上像一头犟驴,她体会到丈夫在自己身上的专情与执着,倒算是享受,但落到儿子身上便觉得不值。   一个非亲非故的城市凭什么让他急不可耐地奔赴?难道要在那姑娘的老家为她守节?所以当陆淮修和她极度不屑的暴发户之女传出绯闻时,王珍妮拼命撺掇,最终两人还真火速走入了婚姻殿堂。   人性本贪婪,一桩心事了了,另一桩心事很快上心头。   白语薇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大家儿媳。不谈她在S市交际圈满天飞的绯闻和一群似是而非的前任,就凭她喝酒把她的长孙喝掉了还一脸无所谓,她就不能这么算了。   昨晚白语薇要查棉签粘取物的成分,就为了500万的尾款。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见再多场面也改不了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的本性。   想到这处王珍妮冷哼了一声。一条精壮白净的手臂横在了她下垂的乳前,“妮妮,怎么了?”   王珍妮假装不耐地推他,“你烦死了,都怪你!”   “七百年的古琴,不舒服吗?”李同知卷起她的发丝,微眯起眼,自然地聚起深情投向她。   ***   日光正盛,今日陆园修剪花草,除草机声响大,白语薇被闹醒了。   Alice将果碟用小桌端到床上,又问了她一遍,“今天真不吃药了?”   白语薇摇摇头,韧带拉伤躺了一周,小产躺了半个月,这次生病又躺了三天,她这一年跟床真是关系密切,难舍难分。   陆淮修这几日被她以感冒的名义打发去了次卧,她心情复杂,不想同他同床。   白语画来时陆淮修正在给白语薇掌心的嫩痂涂药膏,而白语薇拿了个平板跟个大爷似的在看剧。   “你们真的腻死了!”白语画叉腰,佯作不爽道。   话音一落,陆淮修吹了吹白语薇的手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白语画往按摩椅上一躺,眼罩一戴,拒绝吃狗粮。   白语薇看了眼掌心凌乱的痂,将视频点了暂停,转头对陆淮修说:“陆先生下午不是要去打高尔夫吗?”   “好好好!”他两手做投降状,“我撤,给你们姐妹留空间。”他单掌撑床,身体前倾,无比熟悉的告别必修事,白语薇鼻头微酸,附唇蜻蜓点水。   “就这样啊?”他故作遗憾。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烦死了!”白语画光两只耳朵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气死了!   陆淮修大笑,挨了白语薇一眼嗔怪,经过按摩椅时拍了下白语画的脑袋,“走啦。”   “我都大二了,不要拍我脑袋!”白语画摘了眼罩噘嘴不爽。   陆淮修一消失在门口,白语薇便掀开被子散热,一脸放松状。“这两天是不是都在笑我?”   “门面上的没有,就一个小板块介绍了一下,估计陆家压下去了,私底下的你随她们去。”白语画避重就轻地劝慰姐姐。她没说一些边角公众号对此的报道,毕竟事后真品赝品众说纷纭的多,现场出现问题要完全不露风声是不可能的。   白语薇不以为然,假装漫不经心地拿起Alice新添的床上抱枕端详,发现上头绣了个花生,真是。   她指尖在刺绣上剐蹭,失笑问白语画:“你觉得你姐夫如何?”   “这事儿不应该是你说了算嘛,我说的算什么呀。”   “又不是收你作填房,你矫情什么啊!”碍眼的抱枕被丢向白语画。   她慌张地险险接住,护在胸口,“好啊,姐夫当然好啊!天上有,地下无!所有人都觉得你嫁给他是个好归宿。”   她是不好意思说,要能说她还要说,她也想找个她姐夫这样的,英俊多金,温柔体贴,把二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当十八岁哄养,哪处挑的出错?明明陆家财多底厚,发展迅速是自然,可陆淮修逢媒体就说都是太太旺我。   每回看个新闻,她和罗萍都要西子捧心样尖叫,为姐夫女婿的陆淮修打call。就算是平日爱板脸的白森山也对陆淮修赞不绝口。   白语薇点点头,像是又得到了什么保证,深吸一口气走到衣帽间。   衣物根据材质与颜色分柜,她在挂放区取了件天青色的毛衣在胸前比了比,刚到的春季新款,品牌方希望她可以穿这件拍张生活照po博,可......“穿这件是不是气色不好?”   白语画指尖无意识地在花眼的衣柜拨了拨袖摆,“不会啊,你穿什么都好看。”   白语薇还是放了回去,最终换了件米黄色羊绒吊带上衣,细腻的绒,温暖的黄,看着也不算太刻意。   她换衣时白语画眼睛巴巴地盯着,“姐,你身材真好。”好到她词穷。   “你少吃点。”她都懒得去看白语画小腹上的三层囊肉。   “我会努力呀,你就不需要了吧,你还要生宝宝呢,多吃点好了,这腰看着都可以折了。”她夸张地说着,可目光舍不得挪半分,从腰线顺着臀线向下滑视,又咽了咽口水。   难怪姐夫为她折腰,难怪那么多公子哥在她结婚时脸拉老长,难怪名媛们听她结婚半遗憾新郎陆淮修的英年早婚,半庆幸白语薇这朵野蔷薇终于被人收了。   都是爱而不得的羡慕嫉妒恨!   白语薇听到生宝宝三个字嘴边溢出一丝冷嘲。   从她流产开始全世界都在催这事,好像她就是一只待下崽的母鸡似的。   她张口想把心里的沙坑翻两下土,吐吐气,可看见白语画那张天真的脸又咽了回去,“我有件衣服买的欧码,大了,你试试吧。”她走到白语画身后,后掰她两侧肩,提醒道:“能不能注意点仪态。”   白语画赶忙挺直腰背,“知道了知道了!”   哎呀,她挺直了没人看。她悄悄吐了舌头。   ***   持续的降雨终于停歇,今日的景湾高尔夫球场热闹得很。   汪致霆在停车场撞上秦毅然,对方犹豫片刻冲他点点头。   汪致霆一点也没犹豫,唇角不屑地微撇,大摇大摆地上了会馆主楼的专用梯。   梯门缓缓合上。微缝间,汪致霆看到陆淮修下了车,眸色骤冷,真是冤家路窄。   旁边助理Elsa在汇报匠心娱乐近期的艺人动向,他满脑子都是那晚白语薇砸玫瑰花的场面,耳朵漫不经心地吸纳几个关键词,“王菲菲......绯闻......cp......但最近被拍到去夜店......和堕落街知名男公关唐萧......”   梯门打开,Elsa全然不知自己的老板没在听,正要继续说,便看清了身前的西装男,登时倒抽一口气,闭了嘴。   汪致霆扫了眼背影,对来者身份了然。他也没怎么注意,就一男公关罢了。   巧了,下了电梯在洗手间汪致霆又碰到了这个男的,说实话长得不怎么样,脸还有点歪,怎么就让王菲菲闹着解约,也不肯炒CP了呢。   流水阵阵,两人同时缚鸡归位往外走去。   汪致霆在白语薇言语刺激后,眼睛会不受控制地观察这种地方,也就下意识的行为,不怎么往精确数字上去揣摩,毕竟这时候的尺寸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次他感觉怪怪的。   他蹙眉拉着拉链,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经过门口时,身体摩擦了一瞬,汪致霆立马僵住了。   他看着唐萧全不在意远去的身影,一脸不可思议地慢慢抬起了手。   他的手刚刚打到了什么?   唐萧穿的是运动服啊。   见鬼了见鬼了。   ***   景湾球场的水系、微地形草坡、果岭沙地设计的颇有意思,听说是德国设计师设计的。   陆淮修和白语薇第二次见面就是这里,建造历史是白语薇同他讲的。   那天好像是阴天,他做了两遍标准姿势,一一解释了动作生成的缘由,可白语薇明明舞跳的极好却在那刻全身僵硬,左右不分,他只得手把手教,“白小姐,伸出左手。”   白语薇微笑着伸出手悬于他面前,他捏过她的指尖,将掌心送至球杆上,继续指导道:“食指靠掌的第一指节在......”   “哪里?我不懂哎。”白语薇歪头,满眼狡黠,偏让人想陪她继续演。   和白语薇这样的女人相处,你完全不用担心丢脸,就算美女在前心态失衡,打得很烂。她也能一脸天真不懂球规,替你鼓掌。   印象里,他们在一起的极快,和他认知的男女交往流程完全不同。   因为实在忍不住。   跳舞揽腰那刻陆淮修还尚能绅士地克制,可身体贴身体教学,一双美目含着伪装的迷茫时不时望向他,他便只想缴械。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电力太足,他承受不住。   是他将十公分的距离化成的零。陆淮修自知唐突,欲撤退道歉时,她已经熟练地撬开软唇后的齿门,横扫四方。   他回味至此,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拿起手机给白语薇打电话。她正在美容院按摩,按到舒服处还呻/吟了两下,“陆太太,你确定你不是在勾引我?”   “我确定你想多了!”白语薇的面上敷着厚厚的营养品,小嘴微张地说道。   汪致霆今日是陆淮修的客户之一,他一直好奇这个伪君子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和他老婆什么关系,怎么可以这样心无芥蒂地抛来合作。   “听说你弟弟回来了?”他扫了眼正在打电话的陆淮修,看那享受的表情可真欠扁,直让人怀疑他转身后白语薇那股疯狂的怒意根源。   秦毅然抿紧唇线,他知道汪致霆在跟他说话,可他并不想回答。   “来我公司怎么样?”汪致霆斜睨了眼严肃的秦毅然,真是开不起玩笑,和他弟一样。   “不必了,谢谢汪总。”他压低声音。   “你说你老板知道你弟弟……”他止了话头,那头陆淮修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秦毅然发狠地说完,往后退了两步。   “汪总今天球运不错呢。”陆淮修矫了矫音,尾音收的很利索。   “我是球运不错,陆总的太太才是球技惊人,下次该把她叫出来一块切磋切磋。”他确实也许久没有正面与白语薇对话了。这两年,她有在努力避开他,他也克制自己,逼自己忘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白语薇在S市风头曾一时无两,知她高尔夫打的好不难,尽管陆淮修并不清楚他太太的这个特长。   只是,这话在汪致霆口中说出来意味不明。   陆淮修知道他是白语薇最高调的一位绯闻男友,而周围所有人僵硬的面孔都在间接说明,传闻很可能是真的。   白语薇的前任他从未主动过问。   从他们结婚那刻就是过去和将来的一道清晰分水岭。   陆淮修挑眉,“我会转告我太太汪总的邀请的。”   “哦,”汪致霆玩味道,“那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第5章 饿人谷   从美容馆出来时,白语薇终于有血脉通畅之感。   这技术和陆淮修偶尔兴之所至又舍不得下狠手的力道完全不同,痛的她爽!白语画也直颠着身子,说自己瘦了两斤。   行至等候区时,白语薇瞥了眼沙发,感慨道:“你姐夫之前会陪我来呢。”   白语薇结婚时疯言四起,可恶的媒体恨不得把她所有的风花雪月拼凑成传奇,再用最赤|裸、最具煽动性的文字传播。   陆淮修怕她不开心,美容院都陪着一道。没几日,媒体风向一转,郎才女貌恩爱的艳羡取代了原先的火力点。   “现在你说一句他也肯定陪啊。”白语画理所当然。   白语薇做了个舒展的表情,“走吧,跟我一起去吃饭。”   “哎呀,姐夫叫你去,又没叫我。”   “一家人不分你我。”她硬拽着白语画往地下车库去。   她享过众星捧月的福,也吃过过度瞩目的亏,在你一无所有时交际花是个很好的头衔,给除了美貌并无长物的她带去无数风光。   白语薇曾是S市上流嗤之以鼻的靓女,有关滥情往事的闲言碎语一度甚嚣尘上,可每一场宴会又以邀到她为荣,暴发户的女儿拥有了比名媛还高的名气与艳羡、追捧与拥簇,不可谓不是本事。   白家在她大二那年开始走顺势,十家左右的平价连锁超市转型进口超市,开疆扩土门店遍及知名街巷和商贸广场。   其中道途顺遂的功臣不言而喻,可即便如此“战功赫赫”,白语薇依然争不过白嘉辰——一个野种。   她深谙这条风光之路背后的苦楚,你在前方厮杀,后方重男轻女的父亲偷偷拟遗嘱给私生子。   她知道没必要让妹妹再吃一遍亏,可白语画实在不争气,身材肉囊,性格憨厚,丝毫没遗传到白森山暗度陈仓的算计。所以白语薇心里盘算要带白语画多见见场面,不然以后她恋爱结婚,她总吊着一颗心。   到达饿人谷时,白语薇一眼就看到了汪致霆的车。全市最骚包的柯尼塞格幽灵跑车,保险公司都拒赔的高风险车型之一。   白语画显然也认出来了,毕竟这车她还坐过,“天哪,他怎么在这儿?”   “S市就这么小,在一家店里吃饭有什么奇怪的。”有钱人公共应酬的场子本就不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说罢她们向潇湘馆走去。   一推门,众人正觥筹错盏不亦乐乎,唾沫横飞地说着某公司老总的贵太太最近出轨,“出的谁啊?”   “你们猜?”   “副总?”   “副总都多大了,我猜是圈里的嫩肉?”   “是汪总公司的那种嫩肉吗?”   听见汪总二字,白语薇和白语画脚步登时一顿。   白语薇扫了圈,正撞上汪致霆好整以暇的等候目光。   他想大方点,把分崩离析时她放的狠话给掰正,可他就是这么个小心眼本性,她没说错,所以他天人交战后终还是皮笑不笑地幼稚了。   那几人背着门帘专注八卦,没看见白语薇,还在说:“不是,是MUSE里的鸭!”   “嗐,我以为什么大人物呢,这种也就玩玩的吧。”   “不是,要离婚呢。”   “玩儿真的啊,四十多岁来真爱了?”   “我跟你说,那些鸭现在可厉害了,那玩意……”几人头凑到一处,声音渐渐小了。   陆淮修起身将白语薇迎了进来,手掌于腰际,提示性的揉捏,“陆太太,”见她抬目他附唇轻嘬,“你进来看的第一眼居然不是我。”   陆淮修背着光,面贴的很近,白语薇一时瞧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了微眯的眼睛。她只当他在调侃,回他说:“你坐的地儿不起眼。”   她挑眉示意那芭蕉叶后的角落,却见那处的皮沙发扶手有一个深坑,都有一会了还未弹回饱满形状。   陆淮修吃醋了?她好笑地推他。   “和传闻的一样恩爱呢,天天在家不见面的吗?”汪致霆打了个火,烟雾将眼前人缭绕得模糊。他突然想起她不喜欢人抽烟,将烟下垂作势掸了掸烟灰,正犹豫要不要掐了便见陆淮修走到他旁边,将窗户开了,“不好意思,我太太闻不得烟。”   要你废话。汪致霆将头撇向一侧,他有点后悔提出让白语薇来了,自己打自己的脸。   面对面秀恩爱,这事儿谁受得了。   陆淮修向大家介绍了一遍白语薇和还在读书的白语画。   姐妹算压轴出场,众人皆很捧场。   以前都是各种局常碰到的人,这会演技拙劣地装不熟,热力地夸奖陆太太美丽动人,颜值比汪致霆手下的一线女影星都能打,陆太太的妹妹活泼可爱,以后可以出道,哎哎,汪总别装不近美色,快说我们陆太的妹妹灵不灵。   开起玩笑来便知亲疏远近,这帮人跟汪致霆关系比较靠。   陆淮修终是S市新人,行事洋派绅士,下三滥的局不去,导致酒肉场吃不开,以陆淮修的儒商作风要想撬动S市大佬的底牌,拿下地皮开酒庄还是要费番功夫的。   酒席间众人七嘴八舌,白语画举了杯果汁端坐装哑巴,大家说的话题她听不太懂,可姐夫和汪致霆之间的微妙气氛,非常值得揪起脚趾期待。   秦毅然替老板陆淮修挡酒,却架不住汪致霆随口一句,“陆总不行啊?”   陆淮修淡笑着推开秦毅然的手,不疾不徐地脱下西装,白语画小眼左右扫视,一杯两杯,啊呀呀,好厉害。   白语薇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汪陆两人各干了三杯红白混。陆淮修再望向她已经醉眼朦胧,身体开始倾斜了。   就这烂酒量也跟汪致霆拼,他能喝一个橡木桶的酒,边喝边撒。   她将陆淮修按坐在椅子上,轻询他的状态。   汪致霆两颊粉红,笑问她:“白小姐替陆总喝吗?”   陆淮修脑袋充血,强扯出微笑,软声纠正道:“叫陆太太。”可惜四下嘈杂,他的话也就一左一右的白语薇和秦毅然听见了。   “好啊。”   陆淮修一把按住,“不行。”他摇晃着起身,两手撑桌,“我来喝。”   众人齐刷刷停了交谈。鸦雀无声。   “陆总你不行了。”汪致霆假装和气地笑道。   “谁说的,我......太太说我行就行。”陆淮修难得的硬气,即便配上他那股子软糯的腔调依旧掷地有声。他转头看向白语薇,“你说我行吗?”   汪致霆的掌指紧紧握着杯子,一杯红酒漾在杯壁,随着他不平稳的心绪来回晃荡。   这个问答在她婚前他们发生过一次,那次的回答是......   白语薇假装听不懂这其中的意味,这时候不站老公站谁?“你不行谁行。”她柳叶微挑,抛了个媚眼。   酒桌众人欢呼,方才吓得不敢吱声,这会起哄的缝倒是插的很准。   “啪”地一声,红酒杯碎在了汪致霆的掌中,酒红液体淌的到处都是,分不清是血水还是红酒。   桌椅板凳的兹闹声四响,满是关切。   白语薇垂着眸,神色不明。   汪致霆摆手,嘴上应付说:“没事,饿人谷的杯子质量可真差,糖化玻璃吧。”他的余光没离开她,脑海里浮起那次的对话——   “白语薇你真要结婚?”   “他有什么好的?”   “他比你行。”   “哪里?”   “那里。”   他嘴里泛苦,心道,行。手很快被包扎好了,他笑着冲众人晃晃。   陆淮修不胜酒力,最终脑袋一沉倒在了沙发上,白语薇道歉:“不好意思,他酒量差,刚刚那杯没喝完的我替他喝吧。”她将坠落的侧发挽起,意味不明地看向汪致霆。   “你确定陆先生醒来不会不开心吗?”毕竟他们的剑拔弩张大家都看见了。   “我先生很大度的。”白语薇唇角一勾,抄起红酒杯倒了半杯,向他靠近两步,用只他能听见的音量说,“那句话对不起,算了吧。”她仰头饮尽,酒杯倒扣。   汪致霆举起酒杯,凑到她耳边,“不行,算不了。”他死死盯着沙发上昏沉的陆淮修,后槽牙磨动,颤着唇说,“因为你这句话,我他妈这两年就没痛快过!”   谁他妈想一天到晚反射性地问对方爽不爽!   ***   S市的夜被街灯霓虹模糊了时间。   潇湘馆渐渐散场,白语薇将白语画送至门口,“你这周回去吗?”   “回啊,我不回去罗女士肯定要被小祖宗闹腾。”白语画小脸被空调吹的跟喝了小酒似的,红彤彤的。   白语薇对身后的秦毅然说,“那麻烦秦律师了。”她故意没说特助,瞧了他一眼。   秦毅然一脸公事公办,“应该的。”   她张口想问秦邈回国的事,见他这副脸色又吞了回去,问了估计秦毅然也不想搭理她。她从包里将塑封袋掏出,递到白语画手上,对方叹气,“你就是个劳碌命。”   沙发上的陆淮修被灌了解酒汤,勉强醒了,正龟速眨动茫然的眼睛。   白语薇蹲到他跟前,“陆先生,你今天好勇猛哦。”   陆淮修又滞了会,就在白语薇以为他还没醒时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翻身压在身|下,假装郁郁道:“我太太太迷人,怎么办?”   “好巧啊,我先生也是呢。”   “哎,”陆淮修啃她唇,将她刚补的口红吃干抹净,“真拿你没办法。”   白语薇任他啃着,心里怀着事儿,眼神飘忽起来。她想到刚刚那通电话,问:“陆淮修,你为什么要娶我?”   无人角落但也算公共场合,他没掀开衣服,目光隔着温柔的毛衣落在平坦的小腹上。他脑袋枕了上去,拱拱绵软道:“因为没有办法不娶你。”   神魂为你颠倒,也怕我们过了热恋,我会如他们一样,被弃之如履。   白语薇听了眼眶竟有些湿润,灯花氲在眼里糊成一片。   什么叫没有办法不娶我?你怎么讲话总能让人喜欢的紧,可深究下去,每一句都像别有深意。   她五指穿进他坚硬的发隙,冷声道,“刚刚Alice打电话来说,你书桌上的永生花被打坏了。” 第6章 落瓣玫瑰   深夜,陆园。   Alice胆战心惊了几个小时,待到白语薇回来赶紧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对了眼色,得到白语薇安慰的微笑后,方才松下心来。   白语薇是个冷美人,对人对事寡淡的很。   初入驻陆园,大家只当她是个难服侍的娇小姐,某次Amy笨手笨脚地将王珍妮送的新婚礼物——英国宫廷瓷具打碎,她哭哭啼啼以为自己必定赔的倾家荡产,还要被辞退,没曾想白语薇淡淡一笑,挥挥手说无所谓,还拍拍小姑娘的肩,“别哭了,这些东西没你的眼泪贵。”   自此陆太太从冷美人形象逆转,升级为面冷心热的美人。   而陆先生则是个与之表面相反的矜贵公子。虽然表面温和,对谁都温声细语,但有绝对禁区,对于吃食、穿戴要求都极高,某天牛排煎的过了点,豌豆少爷品了一口就搁下刀叉,细细擦了擦嘴角,以不温不火的口气说,“再去煎一份,”一字一顿的轻声道,“三,分,熟。”   陆太太轻笑,将他那份抢了来,为新来的厨师长解围,“那这份给我好了,我这顿不吃草了。”   Alice觉得,陆先生与其表面温柔不符的冷硬可能与他从小养尊处优有关。而陆太太大概是小户人家出来,对佣人没有与生俱来的尊卑。   偶尔吃巧克力被她撞见,也会心虚地抿抿唇,分她一块。   这次更换灯管失手将陆淮修桌上的东西打破,Amy颤着手收拾碎屑,第一反应便是磕磕巴巴地说:“要不......先打个电话给太太吧。”   都知道陆淮修的书房是他独享安静的地方,即便是白语薇也很少进去,具体原因不知,就知道这么回事。太太都避讳的地方应该很重要吧,都怪这梯子这么笨重。   夜露深重,陆氏夫妇回来园内便歇了灯火。   白语薇手按在门把上犹疑片刻,终还是走进了陆淮修的书房。   两人约好婚后有自己的空间,她的是影音室,他的是书房。所以,这里她没怎么进来过,上回还是情之所至两人换个空间啪赤/身体,抹黑撞击了一阵。   她只记得天花板摇曳的纹路,金属窗框在等作用下来回撞击。具体布局不甚清楚。   方才听到永生花碎了,陆淮修明显讶异,酒醉的眼里似有一丝不知所措略过。她拉着他的领带要挟道:“我可是答应了Alice说你不会计较的,你要是生气就是不给我面子。”   “怎么会,打碎了就算了。”陆淮修抿起唇角撇过脸去。   白语薇倒是好奇,什么永生花?她之前怎么没见过?不过也是,她之前不知道的事情还挺多的。   白语薇在书房仔细转了一圈,回到书桌前,“玻璃碎了?”   “嗯。”   “就玻璃碎了?”白语薇指尖拨了拨花瓣,语气轻描淡写,“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还掉了两瓣花瓣。”Amy紧张道。   “掉了就掉了呗。”她将那一朵去了生命的红玫瑰丢在桌上,抬脚上楼。   Amy嘀咕了句,“主要是陆先生这几天总拿起来看。”   白语薇顿住脚,望向那朵玫瑰,“什么时候有这花儿的?”   “啊?”Amy不解,想了想,“最近先生桌上一直摆着这个,但是好像都不太一样。”有时候花朵大,有时候小,也有过其他颜色,不过红色居多。她想继续说,不过白语薇已经转身出去了。   ***   清新的香氛与温暖的水汽将筋骨泡的懒散,陆淮修胃灼的难受,喊了声:“老婆。”   浴室到卧室有番距离,他正懊恼对方可能不会出现,蓄起力量准备喊的大声点,便见纤白的长腿从门缝探出,随之是一/丝/不/挂的牛奶肌美人。   如瀑般的黑长直漾至腰际,波涛翻涌。   他喉结滚了滚,有些人就是永远看不够。   白语薇跨坐在按摩浴缸边,濡湿处略过风凉感。   她按了开关,按摩浴缸的波浪从四周聚向中央,白色泡沫汇成一朵大白花,将陆淮修某处遮的恰到好处。   她挑眉,嗲声问:“陆先生想要什么服务?”   陆淮修手捂在胃上,可酒精的快感如那堆泡沫在某处聚集、堆高,他哑声苦笑道:“不如先吃颗胃药?”   白语薇垂眸,嘴角勾起笑,脚尖点入泡沫膨发区,对他的要求恍若未闻,“今天我任君处置。”   浴室水花四溅,泡沫翻飞,像是下了场雨,各色液体弹至瓷砖,镜面,顶板,混响效果亦绝佳。   白语薇摩挲他的湿发,埋在他耳后问:“你喜欢玫瑰?”   “嗯。”陆淮修闷哼了声。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穿着了件红色舞裙,V领低到脐,两颗娇|挺的半圆若隐若现。那天他觉得她像朵玫瑰一样耀眼,红的同他失控跳动的心脏一样肆。可不就是一朵玫瑰。   他脑海里盘旋回放着画面,突然被她咬了一口,力道还不轻,他扭身,“怎么了?”   “陆淮修,你书房的玫瑰可以跟我说说吗?”Amy说他书房的永生花最近时常更替,想来是很重要的象征吧。   听说那个叫赵霓霏的墓前,每天都会摆放一支新鲜的厄瓜多尔红玫瑰。她一定是长情的陆淮修眼里一个极其独特的存在吧。   圆形浴缸容他两绰绰有余,白语薇问完,卧躺至浴缸对侧,静静地等待。   终于鼓起勇气破开胸口的郁结,她想,也许就是个动人的故事呢,也许那个决定是他在伤心欲绝时候做出的呢,也许以后他会改变心意呢?   “你喜欢那朵永生花吗?”陆淮修拧眉咬牙,手又揉了揉胃。他欲起身又被她脚尖抵住某处动弹不得。   “你问我喜不喜欢?”她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眼里是不敢置信。   灯光将美目迷离成弯月形状,陆淮修眼前朦着太过温情的光,没听出她不快的口吻,认真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啊!”俊颜瞬间扭曲,娇嫩的膜皮似乎被指尖蹭破了,敏感处火辣辣一阵疼。   “陆淮修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讨厌玫瑰了!”   ***   微雨天,王菲菲拎着袋精装礼盒包的土苹果在医院大门口踌躇了许久,脚尖踢踏踢踏来回撞击墙角,待真皮鞋头蹭了一脚的灰,才不情不愿眼睛一闭身子一转冲向电梯。   感情来去不由己,还是工作稳妥。   病房里,汪致霆手上输着吊瓶,正在耍手机。这位小爷哮喘犯了也不肯休息。   王菲菲特意画了个艳丽的妆容,倒也不是想勾引汪致霆,纯粹是为了生计,让老板看见自己的颜值价值。   本来有个高富帅老板应该乐乐呵呵地搔首弄姿,多少能分到点好,结果汪致霆还不如那些油头肥面的啤酒肚子们,至少后者近女色,撒娇有去路,眼前这厮,你越扭动他越嫌弃,简直是那里有病。   汪致霆看着手机里的报告嫌弃地嗤笑,已故女友,还生的白血病,哪儿来的韩剧情节。   他假装没看到来人,手指继续滑动屏幕。   两人无声半晌,最终Elsa轻咳一声,王菲菲两滴眼泪终于憋了出来,“汪总对不起!”   汪致霆翻了个白眼,五分钟,这演技也是够差的。   苹果片好,一个漂亮的果盘递到了汪致霆手边,王菲菲谄媚地说,“汪总,您尝尝我家乡的苹果。”   “你好歹也是准三线了,村里的事儿就别老提了。”汪致霆不动声色道。   这意思是?王菲菲赶忙点头,“以后绝对好好工作,按照公司给我的安排和设定走下去,绝对不那啥了。”   汪致霆轻哼,“你想也没戏,对方能给你赔得起违约金还是你的下家可以比匠心好?”   王菲菲啄米一样继续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她纯粹是被违约金吓着了,她总共存了百来万,打头数字还是个光杆司令,S市不够买套两居室的,居然要赔千万,太吓人了。   汪致霆吃着苹果继续看材料,想到那日的酒局又不爽起来,他瞥头问满脸不自在想撤退的王菲菲,“那个人分了?”   “分了分了。”   “谁提的?”   她语塞,想了想,“他想公开我不太想,吵了几个月,然后就这样了。”   呵,情况倒是相似,就是性转了下。他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王菲菲眨巴眨巴眼,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继续保证,“我以后肯定听公司的。”   汪致霆望了眼窗外,有点恶心,但还是好奇,毕竟那天他手挨到了,“他是不是......入了那个......”   ***   白语薇今日出门前上网查了黄历,说她今天赌运佳。   一路不堵车,一路绿灯,运势确实不错。   只是还没到东坪芭蕉,末道落了雨。雨丝淅淅沥沥地飘在车窗上,渐而连绵成一片。   宋茗心到东坪芭蕉门口来接的她,她撑着伞,看白语薇今天开了辆骚包的红色超跑,揶揄道:“陆太太今天怎么有空来玩儿了?”还这么高调。   白语薇从地平线起身,钻出车厢,随手拨了拨头发,“偶尔出来玩玩,在家里要闷坏的。”   “我可跟你说哦,你来的突然,我没给你清场。”   “有谁在?”白语薇不以为然地笑笑。   “其他都好说,汪少爷见着你可是自带炮仗的。”宋茗心揪起一把心,虽说有点看好戏的意思,可也怕万一闹的动静太大不好收场,毕竟是她家的生意。   白语薇和汪致霆的关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总之就段烂俗的三角爱恨,可这爱与恨的主要情感负荷都由汪致霆来承受,白大小姐就勾勾手指。   当年白语薇的结婚消息杀的汪少爷措手不及,不是在冷战吗?怎么结婚了?绯闻从来都是假的,怎么突然是真的了?他接受无能,掀起不少事端。   从订婚消息出来到结婚前夕这半年光景里,他和白语薇就是汤姆和杰瑞,不怕猫的老鼠,痴恋老鼠的猫。   不是同一国,非要死纠缠。   宋茗心见白语薇这般淡定,没了婚前躲汪致霆的不耐,好奇道:“你不担心他做什么?”比如当众殴打贵妇,或者强抢贵妻?   “想什么呢,文明社会。”白语薇失笑,捏了捏她的手臂,赞道,“最近练得不错呢。”宋茗心的手臂线条明显,看来没有偷懒。   宋茗心骄傲,“那是。”白语薇身材天生好,不爱运动还贪杯爱吃,竟也不胖,嫉妒死一票看她不爽的美女们。   两个靓女手挽着手各怀异心地往电梯走。   白语薇今日穿的一身白,长靴过膝修的腿纤细笔直,腰臀扭动间,几米远的身后人远远地以目光描绘。   按下九楼,梯门即将合上的那一瞬间插进一只手,是汪致霆。   他不以为意地扬扬手中的烟,似乎对白语薇的到来并不意外,看来宋茗心同他说过。   两边知会,真是周全。   直梯缓缓上行,一时三人无言。   “叮”一声到了。   白语薇欲出去,却被汪致霆大剌剌站在正当中堵了门,他一动不动,手上不疾不徐地点起烟来,她等了3秒没了耐心,肘子推了他一下。   他轻巧地顺着力道趔趄了两步,稳稳站好,“来麻的还是方的?”   白语薇没理他,抄起手往棋牌厅走。   宋茗心在后头跟着,目光在两人拉长的距离间游移。不懂他两什么情况。怎么感觉不是要打架,看着和以前要和好的前兆有点像,两人都含了点矫情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刚帮你查了,你今天适合扑克,背东坐。”   白语薇默默叹了口气,脚下果断地往前走去。 第7章 雨打芭蕉   滂沱砸下时,天也跟着黑了。   落地窗前,漫目是雨点晕开的灯光。汪致霆斜靠窗,身旁是枯萎的芭蕉叶,扇叶铭黄,姿态卷曲,叶片一捏便碎,脆弱不堪,是失去了生命力的形状。可它的根系旺盛地活着,若是让它等到一个春天,一个恰当的时机,它能绿的油亮到刺目。电话里副总正在说陆氏的合作意愿好像没先前强烈了,问要不要争取?   他看向角落的牌桌,背东坐的白语薇应是刚赢了牌,正捧着脸吃吃地笑,纤指将颊掩半,灵动的五官艳丽在面庞上,可电话里还在说着烦人的某个人,他冰冷地打断道:“那不刚好,跟他合作才膈应我。”   “可是......”副总还没说完便被汪致霆啪地挂了,只剩无情的嘟嘟声刺激耳膜。   汪致霆挂了电话,信步闲庭地踱至座位搓麻,今日他背南而坐,恰巧可以将白语薇的一颦一笑收入眼下,不像白语薇的那点小迷信,他坐哪儿打都一样。   可能是心不在焉,也可能是对面宋茗心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搞的他怪怪的,遂蹬了她一脚,“干嘛。”   旁边的罗丹抿起唇假装未觉,宋茗心红唇微张,不爽道:“要是换个谁在你对面这一脚就会轻很多吧。”可能还会很瑟情。毕竟她跟他两一桌打过牌,两条腿缠成蛇,搞得她跟打了石膏一样僵硬。   牌桌中间腾地一空,他将手中的银灰色麻将往洞中一丢,“说什么呢,人家有夫之妇。”他舌头抵了抵上颚,双手交叉垫于脑后一副悠哉状,后一句被桌肚的洗牌声消去,“也要人家乐意坐过来呢。”   今日下午本应该再挂一趟水的,结果出门遇着宋茗心说约了姐妹们打牌,在他说等会空了就去看看的瞬间,宋茗心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住了。接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了过来,连医院都不去了。   他想,白语薇,跟我讲两句话吧。   白语薇看见数字在手机上闪烁时,实在不想搭理,左手抓着牌继续放对子,接着是一条短信:【胸闷,气急,哮喘犯了。】   牌桌上几人打到了关键时刻,左手边的茶水杯刚被服务生添满水,六安瓜片的淡淡清香飘至鼻下,她将牌拢好摞在面前,端起茶杯吹了吹,待一圈出完牌,她将面前的四张余牌翻转,“王炸,给钱!”   “你刚怎么不出?”   “手气好遛我们呢!”   “白语薇就这样,你居然还奇怪。”   白语薇拍拍手直起身来,指指自己的筹码堆,笑道:“大家自觉点,我去趟洗手间。”   出了门自然是与口中目的地相反的方向。   棋牌厅左拐左拐的0920号休息室是众人心知肚明的汪致霆专房,她站定,左手敲了敲门,右手点开手机查看消息,陆淮修问她,【提前结束,凌晨抵达,陆太太有什么要买的吗?】   里面的人说:“进来。”声音沉重得好似有人在勒他。   她想了想法兰克福有什么需要的?好像没,于是回复他:【带只口红,你喜欢的颜色。】   汪致霆见门没动静,又说了句:“没锁。”   “不方便。”孤单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门从里面被拉开,力道太猛生出一道风,汪致霆额角的一绺头发尾梢来回摇摆,拨弄额际,他深喘着问:“你确定不进来?”   白语薇淡淡道:“监控。”她和汪致霆就是被人截了监控闹的满城风雨,她可不想重蹈覆辙,何况是宋茗心的地界,她更需谨慎。   汪致霆冷笑,“你怕?”   她没答,手一摊,“气雾剂呢?”   一个塑料小瓶被送到了她手上,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手心,白语薇只当未觉。   这是他们以前的一个习惯,也是每次求和,他给自己摆的台阶。白语薇知道不合适,但又清楚他就是个神经病,执着的事情不办到不罢休,上流说是少爷病,在白语薇看来纯粹是周围人都太惯着他。   婚前他故技重施,那会她怕陆淮修会误会躲的厉害,所以没去,第二天听说他住进了RICU,心有愧疚。   这个蠢蛋,她没去就真的忍着不用药。   她捏着瓶身转了一圈,听见嘎达声后身体同他保持半米距离,“张嘴。”   汪致霆自然没张,宁可难受着,用了药她肯定就要走了。他狭长的眼睛满含复杂,见她眉头渐渐蹙起,不爽道:“结婚开心吗?”   “还行。”白语薇不想闲聊,手举高至他面前。要死了,才发现一米八八的大个若不迁就她的高度,实在是费劲。   汪致霆见她手颤,扶上纤细的手腕,可触上就像通了电,下一步就由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的束缚了,满手覆上欲将她拉进身后的休息室,白语薇挣扎,“你疯了!监控!”   “我等会找人删了!”   “你真的疯了!我结婚了!”她连踢带踹,“我来纯粹为上次没去抱歉。”   他控住她扭动的腰拖着她进去,动作有些粗暴,咬牙切齿道:“你要抱歉的何止是这件事。”说完他又急促呼吸了几下。   “还有什么?”   “你答应我,你会......”话语在激涌的情绪里顿住,仅语塞地大喘了一口气,便有不识趣的来打断。   “陆太太!你好!”张一蝶小心翼翼地冲到门口,高声打了个招呼。她在拐角就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不确定他们是在调情还是争执,声音忽高忽低,分不清生气还是调笑。   白语薇瞳孔一缩,猛地推开汪致霆,正正色抚平拉扯到几乎脱形的毛衣,也没管是谁,背着门解释说:“没事,是汪总跟我开个玩笑。”她向门口走去,在跨出门的刹那转身快步走到汪致霆面前,见他眼中燃起一团火,无奈道:“给你,赶紧用药吧。”她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   他拉住她,低声道:“他心里有人呢。”心比天高的白语薇受的了?   白语薇身子一僵,“什么?”   “赵霓霏,你不是知道吗?”   第三墓园的访客记录,一查便知有一位伤心白小姐曾去过,结合墓前的玫瑰和她那晚的痛甩踩踏不难想象她的愤怒。   “你知道?”   ***   “陆太太,关于塔园那场拍卖我们确认过,中间一切事物以及布置的偷减甚至七弦琴都是陆氏这边的特别顾问一手操持,七弦琴也是当天早上送到的,我们只揭开一角,因为时间……”张一蝶絮絮叨叨,指尖在包带中抠出深深地月牙印,如果真是她错了就算了,就像上回音响问题导致拍卖师吼了一整场,事后她被罚了一季的奖金,那她认。可这次她就是替罪羊。   “本来是好事也是小事,慈善的目的是帮助本市优秀学子募集留学经费,可一件好事最后变成了一个笑话......”白语薇拍拍张一蝶的肩,和气地笑了笑,“不过我们说要调查不过就是探讨一下失误的原因,以后避免,你的事......”她顿了顿,又瞧了她一眼,加重一分口气道:“我等会帮你问问。”   张一蝶松了口气,“哎,我明白,我就是在洗手间门口碰着的您!”   在同罗丹过问此事之前,白语薇先发消息给白语画,上回说一周就能化验出来,结果拖了10天也没个音讯的,【结果?】   白语画是手机控,秒回:【啊啊啊啊啊,这让我这么说啊!】   【?】白语薇失笑,这丫头平时咋咋呼呼就算了,这种事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你等等,让我想想!】3分钟后,白语画在电影院的椅子底下给白语薇发了过去,【Seminal Fluid!!!!!】   白语薇愣住,谁在百年古琴上搞这种,【DNA呢?】   【这个我学姐他们实验室做不了。】   白语薇回忆起那晚王珍妮的紧张和不耐,心中好奇白蚁挠心,是王珍妮找的顾问失误,她面上不好过所以气,还是她......想到这处她喉间也涌起了股恶心。   雨势渐盛,白语薇和罗丹说完后拿到了那个顾问的电话。李同知?没听过。   她将筹码给服务生往八楼去结算,宋茗心也跟着一道,回头看了眼服务生怀里的战利金不由羡慕道:“你怎么运气总这么好。”   白语薇接话:“比不上你天生应有尽有。”我都是后天努力,靠自己挣扎穿上水晶鞋,还要苦心维护,而你们不费吹灰就是公主。   宋茗心挽住她,贴心夸道:“你现在是陆某人掌心里的公主了,跟我们这种不一样。”   白语薇笑笑,未多言。   宋茗心侧望了她一眼,从睫根到下巴尖,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美的让人痴迷也让人憎恨。   她们是大学同学。十八岁的白语薇是真耀眼,美的跟仙女下凡似的。这份美冲击性太大,女孩们敬而远之,男孩们趋之若鹜,宋茗心是那个例外,十八岁的她还不会自己化妆,平日是素面千金,性格大大咧咧,遂毫无架子主动结交美女朋友。   白语薇也很热情,她们第一学期就跟双生儿似的,形影不离。   可第一次带白语薇参加家里的宴会,宋茗心就清醒了,但来不及了。   她知道白语薇任何裙装都可驾驭,身材全无短板,平日常穿的黑白也很好看,可一身火红舞裙出现的她还是惊艳了所有人,简直在那晚的宾客眼中掀起一场特效风暴。宋茗心看到众人棕褐色眼瞳中炸开的红色烟花。   摇曳,多姿,目眩神迷。   那天宋茗心好似只是一张人脸入场券,领白语薇入名流宫殿后就没她什么事儿了。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嫉妒,一种莫名的背叛感和强劲的酸涩感在喉间蹿动。   那晚之后白语薇变得很忙,没几日便和秦邈出双入对,宋茗心年轻,尚不能处理嫉妒这样的情绪,在自尊和友谊间摇摆,最终依着本能背后说碎语,给白语薇穿小鞋。   白语薇还是淡淡的,好像全情投入了一场恋爱。   和白语薇恢复邦交是在S市秦市长被双/规后,秦邈也是那一年离开的S市,听说走的时候好友都叹他遇人不淑,错付真心。毕竟在他们眼里白语薇依旧夜夜笙歌,毫无感同身受的痛意,甚至当机立断地结束了这段感情。   那晚,宋茗心在东坪芭蕉的宴会时刻撞见白语薇猫在大厅角落,避开人群落寞地饮酒。   四处都说她是嫌贫爱富的贱货,上流的甜头尝过便不愿放手,宋茗心也跟着骂,可团在角落的美人去了冰冷和光环,让她心软。   宋茗心叫了杯山泉水,借着酒劲破冰道:“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学校没怎么看见你呢。”   哦,差点忘了,那天汪致霆也在。   汪致霆是个典型二代,与秦邈消费需畏手畏脚小心谨慎不同,他恨不得全城都知他为美人一掷千金。宋茗心总觉得白语薇刚分手怎么可能投入新的感情,却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愣头青。   “我的感情可以无缝衔接。”白语薇如是说。   大三那年宋茗心借以出国交换的由头去整了容,在日本割眼皮削骨又垫鼻子,恢复小半年,待她重返S市,白语薇已在名流中占据一席之地。   应该是汪致霆的功劳,但她回来找白语薇时,她否认说:“没有啊,我单身。”   后来绯闻多多,有些她都觉得扯,白语薇也没怎么当真,那个会在失恋或是被众人抛弃的角落哭泣的姑娘已经学会看淡这些风言风语了。   宋茗心还挺喜欢白语薇的,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在她觉得自己和白语薇是真朋友时,陆淮修的出现还是打破了这道心理平衡。   陆淮修是她父亲邀请来的,是她的男伴,可后半场居然不见人影只走前匆匆交待一声,那刻她涌起不好的念头,环视现场一圈,心落至谷底。   白语薇也不见了。   几年前的背信感再次在宋茗心齿间酸涌。不过好在,她已经学会与嫉妒这种复杂情绪相处了。   窗外,雨打枯芭蕉。   宋茗心将餐盘递给白语薇,“喏,你爱吃的慕斯。”   她欣然接过,拿起餐叉舀了口喂入口中,“东坪芭蕉的慕斯真是一绝。”   “知道你喜欢,我特意请的澳洲甜品师。”宋茗心则举起一杯西芹汁,可怜巴巴道,“真羡慕你,这小腰。”   白语薇吃完若无其事地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下巴有微不可查的水渍,口红重新补过,眼中猩红一片。 第8章 梦乱芭蕉雨   白语薇在凌晨两点接到了满身风雨的陆淮修。   “陆太太,两周年快乐!”他掸掸雨水,捧起她的脸,“我特意查了,内地有个说法,两周年是棉婚。”   白语薇笑,“哦,那花儿呢?”她挑眉递了个眼神给他空落的双手。   陆淮修讪笑,从口袋里掏出了株棉花,木枝上炸开两团饱满的白棉,“剩下的被雨打湿了。”从机场出来就见助理一脸抱歉,一把木棉浇成枯枝,朵朵耷拉苞满雨水,就眼前这两朵幸免于难。   白语薇接过,口是心非道:“真丑。”说是这么说,但嘴角是温柔的弧度。她捏捏棉花头,软绵绵的,跟倒在他怀里的自己似的。   东坪芭蕉是休闲度假村,他们下午打牌是主楼,洗浴汗蒸按摩游泳,棋牌桌球保龄球等各类休闲馆一应俱全,不少闲散人士能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不嫌闷。白语薇住的是雨林馆,位于主楼南侧的独栋别墅,她并不适应在外居住,有点认床,若不是陆淮修说来陪她,雨再大夜再深,她都会赶回陆园。   陆淮修洗完澡站在落地窗前打越洋电话,身后白语薇翻着酒店的时装杂志。   不得不说宋茗心是个很细心的人,凡事只要她想都可以做到面面俱到,连她住的房间放什么杂志这样的细节都可以布置到,她叹服她的心力。   白语薇发呆一样地看杂志,眼神漫无目的,直到被携着温热蒸汽的陆淮修搂进怀里才回神,他借着壁灯的微光同她一起看看向彩页,“这件你穿一定好看。”他指了件白色貂绒,腰际缀了段流苏,想象到她穿上后纤腰若隐若现的模样,手不自觉地沿着肩线下滑至曲线。   白语薇推他,“你是嘲笑我结婚那天披貂被批评了吗?”婚礼那日,媒体一半在正常报道“世纪婚礼”,一半则拿着放大镜鸡蛋里挑骨头,使劲挖边角料,绿色企业怎么能穿真皮毛,刷刷一行刺目标题让所有祝福板块失色。媒体届总是有争议性的、不那么正面的内容比较吸引目光。   “我哪敢,”陆淮修笑,往后翻了一页赶紧溜过这茬,替她捏了捏肩,看她面色平静嘬了嘬她耳垂温声问:“所以,前几天为什么生气?”那晚玫瑰话题结束后她情绪便不对。   白语薇有个特点,当她情绪波动时会吃甜食,而她向来忌讳自己变胖所以吃完甜食后会不吃任何食物,问下Alice她的用餐情况便知。   知她不吃饭,陆淮修便找人去香港佳士得拍了条天然鸽血红红宝石项链,兴冲冲递给她一个惊喜,结果,且看她假装笑笑,转身收进首饰柜。   那刻,他便知她恼的应是他。   白语薇此人就算是情绪站在崩溃悬崖,只要她想,面上功夫都能给你做足,此番不做做样子试戴,就知他是那个罪魁祸首。尽管他对于火气源头摸不着头脑。   白语薇垂着头,发丝将她的表情掩去,嘀咕道:“我哪有生气。”   陆淮修手下移,将她面前的微光用高大的身影遮去,低糯着声诱哄她:“没气那我就......”   雨下一整夜,声响大如敲锣打鼓,但陆淮修与白语薇到底是激战了的,睡眠大好,丝毫不受影响。   汪致霆上午九点醒的,没叫早茶,溜到主楼坐在自助餐厅一坐坐到中午,服务生们将餐盘换了一拨,热腾腾的中式日式韩式摆好一圈,他正好吃午饭。   宋茗心最近在东坪芭蕉摘了个副经理的位置,听说有尊望□□石在三楼自助餐厅坐了一上午,她好笑地赶过去,要了杯白水,颠上二郎腿明知故问地调侃问,“等谁呢?”   汪致霆刚吸了气雾剂,口中发苦,吞了吞苦劲儿说:“没,一会就走了。”   “人好好先生昨晚凌晨下飞机就赶来,这会应该在圆鸳鸯梦呢。”眼前的汪致霆脸色沉了下来,宋茗心不怕死还补了一句,“听说灯一夜没关。”   话音一落,桌子被猛地一撞,瓷碗与水杯撞得清零哐啷,汤水四溅,汪致霆人高,发威情绪颇为唬人,宋茗心捂住心口靠向椅背差点以为自己要挨揍了,却见他直接甩了个背影。   靠!人家领证夫妻一夜没关灯关你屁事!   想是这么想,不过宋茗心缓过挨揍的怕劲后,轻笑了一声,妖冶红唇抿了口水。清澈的山泉水在透明玻璃中晃荡,大概就是此刻汪致霆波荡的心跳吧。   白语薇和汪致霆那段分分合合的往事除了他俩没人了解具体,只知道汪少爷一直粘着白语薇,而白语薇冷脸热脸全由心情,有时候少爷火来了也撂挑子甩脸子,没一阵又卷土做回舔狗。   旁观者都看不下去,又都不敢说什么,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白语薇和陆淮修在一块的时候是宋茗心心态最不稳的档口。她白语薇连宋家的座上客都要抢,有把她宋茗心当做朋友吗?过了一阵她听牌友说,白语薇立牌坊一直给秦邈打钱,秦家倒了明明有她的一番添柴加火,这会装什么贞洁圣女,四处留情。她意难平地怂恿汪致霆去把白语薇追回来,或者和陆淮修干一架,结果这厮死活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只说这次必须要好好治治她。   宋茗心怒他不争,又不知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何事,只得忍气吞声,没多久,汪大少爷自己发现不对了——白陆couple火速订婚了。   ***   又是一阵雨歇,耳边的聒噪拍打声突然消停。   白语薇揉揉眼拉开帘子便见汪致霆直勾勾隔着落地玻璃盯着她。她吓得本能反应赶忙拉上,缓了会心跳才拉开,杏目用力皱起瞪他。   洗手间里,陆淮修正在洗漱。她怕他误会,伸出手指示意汪致霆离开,他下颌颤动,眼白被雨水淋的布满血丝,片刻的僵滞后他猛地转身。   湿透的黑影慢慢缩小在视野里。   一言不发,掉头就走,这一幕有点熟悉。白语薇定在窗前,任雨帘将雨林馆的景淋成一片斑驳的绿。   陆淮修拿起吹风机拖长线为她吹头发,见她还木着,问:“怎么啦?”最近她的情绪似是起起伏伏反反复复的。   “不太想回去。”他们下午要回白家,今日是白语画的农历生日。   “语画会伤心的。”他将三千烦恼丝捋直,见她仍是不快,退一步劝道:“就把你买的那一堆小女生喜欢的东西送给语画,送完了我们就走?”   说是这么说,白语薇知道是陆淮修的战术,还是装傻点了头。不想他为难,也知道该回去。   又是一阵急雨,密集的大豆滴在地上,溅起水花。   白语薇是被抱上车的,一把伞和一个宽厚的怀抱能在这样的冰雪淋漓的冷天里抚平一切焦躁,坐上后座她就着感动勾上陆淮修的脖颈,赖皮不让他好好收伞。   陆淮修最爱她时不时勾动人欲望的惊喜,眼中两张精致的脸漾着媚笑在勾魂,他将伞往外一扔,埋进了她的颈窝。   小王车技虽然排不上名,但是眼力见极好,关上后座的门便面不改色地将隔屏降下,丝毫看不出是只童子鸡,大概也是身经百战。   黑色豪车横穿垂直灰蒙的S市。白宅今日很是热闹,粉色气球腾在空气里,“白家二小姐生日快乐、白家白大少爷生日快乐”,一蓝一粉两条横幅悬在白墙上,几个膨胀到瞧不清具体的卡通字母堆在沙发上。   还少爷小姐,白语画每年都要偷偷地吐槽。   白家位于商行区中心的别墅区,别人家别墅都往郊区买,乐清净,白森山反其道,图热闹。他天生爱热闹,总嫌没儿子,嘴上偶尔念叨一句,罗萍和白家二姐妹也没当回事,只当他传统土俗的毛病,可真当他领了个4岁带把的儿子回来时,天下都乱了。   白太太罗萍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最受不了的人,泪才酿了一碗没想到白语薇最先爆炸,她同白森山说:“他进来,那遗嘱要写明白。”   白森山自是不同意,还好声好气同女儿商量,姐妹两一半,弟弟一半,白语薇当场气成一个兵马俑,脖子都不会动了,她也够狠,直接找人把白森山当时要谈的合同截了。迟迟谈不下来白森山也没忘那处想,只当是生意场上的战术,酒桌上一番打听才知自己女儿拳脚伸的可真够远的,长此以往自是不行,刚起来的事业根基尚还不稳,他回去又商量,“这样,三人平分。”   “我,妈,语画,三人平分,不然免谈。”当时白嘉辰小个头就在站在客厅里,乌溜溜的眼睛含着懵懂的后怕,白语薇快步离开,经过时裙摆扬起,盖住了他的脸。   就这样僵局一直耗到白语薇结婚。她要嫁人还是他在报上看到的新闻,拜访父母那日也没他的位置,罗萍和白语画偷偷摸摸拾掇了一番去见的陆淮修,后来是陆淮修亲自拜访他才见到了这个女婿。   此后陆淮修有试图弥合他们父女的关系,结果一个咬死了遗产要平分,一个咬死了只能按她的方式分,最后他一拍桌,“我还没死呢,以后再说。”   冷言冷语还是白语薇狠,“那回不回家也以后再说!”   以前好到穿一条裤兜连白语画都觉得爸爸偏心的那对父女,现在撕扯到见面就牛魔王式鼻孔出气,她有试图和姐夫接力缓和这个局面,劝过说:“其实钱不重要,一家和气才比较重要。”   “我知道钱不重要。”白语薇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将白语画准备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她不知道吗?她当然知道。白语画没出生时他们一家三口住的平房,爸爸举起她偷摘隔壁邻居的枇杷,两人将黄皮儿一扒,喂入口中,酸的脸皱成两团,钱当然不重要,因为压根买不来这样的快乐,也买不来当时的爸爸。   白语薇进门,白嘉辰便苦着一张脸像喊口号一样大喊:“欢迎姐姐回来。”看得出训练至少十次。   陆淮修半蹲身子揉揉他的西瓜头同他打招呼,“生日快乐啊!礼物等会给你。”   白嘉辰缩在陆淮修身后,看都不敢看白语薇。对于他来说大姐是家里最可怕的存在,相较于罗萍的粉饰太平得过且过,白语画的人软心善随遇而安,白语薇就是面瘫美人,还凶巴巴的。小孩子眼里的好坏特别简单,总之,白语薇就是电视里那个反派。   果然,没有出任何人所料,白语薇避过白嘉辰朝正在摆蛋糕的白语画走去,“怎么还要你弄啊?”   “我的蛋糕我来捧啊,”她说着偏过头,朝被白语薇遮挡了的陆淮修打招呼,“姐夫来啦,姐夫今天真帅,这件毛衣是我跟我姐去挑的。”   “那我宣布,这件毛衣是我最喜欢的毛衣。”陆淮修替白语薇将风衣脱下,捏捏她的肩替她松开绷紧的肌肉,轻声道:“陆太太加油!”   白语薇翻了个白眼,悄悄锤了他一下,她和白森山的关系在与陆淮修结婚后稍稍缓和,从逢年过节不回家到勉强能被他好言相劝着哄个一两回,有时候她宁可去面对并不那么喜欢她的王珍妮也不愿意面对背叛的白森山。   白森山用报纸挡脸,一副悠哉状态坐在皮沙发上,数了会秒,他放下报纸将软枕换了个位置,扫了眼正在餐桌旁的白语薇,喉结滚动终是一言未发。   一顿饭全是陆淮修和罗萍还有白语画在张罗,剩下的一老一青一小沉默地咀嚼,也不知滋味如何,餐后白语画和白嘉辰吹了蜡烛,白语画说:“谢谢姐姐姐夫来给我们过生日,我的愿望就是姐姐姐夫百年好合。”   白语薇微笑,“今年你终于过了次自己日子的生日了,我们可不得来。”   众人脸色一僵,连上小学的白嘉辰都听懂了。   白语画忙说:“没有啊,我反正什么时候过都一样的。”就像白森山说的,两个人生日就差一周,凑一个日子过过就行了,语画大了,就按照辰辰的日子过好了。   她真的无所谓的。   烛芯上几缕轻烟在沉默里弥散入空气。   白语薇被陆淮修拉进房间便被装修的气味冲的跑去厕所呕吐了一通,将方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陆淮修接了杯过滤水给她漱口,“歉疚吗?”   “嗯。”白语薇目中猩红,呕吐冲击的余泪还在眼眶打转,看着楚楚可怜。   陆淮修为她拨开唇边沾湿的发丝,无奈问:“那舒服了吗?”   她仰起脸问:“你问吐还是心里?”   陆淮修将她搂进怀里,替她抚背,“有很多话想劝你,但知道这并非一蹴而就的隔阂,那么破冰也急不来,不要自责了,你有我来爱。”   白语薇嘴巴一张,隔着毛衣在他肩头咬下,皱起脸佯作不耐,“烦死了。”   陆淮修笑着又将她紧了紧。   他第一次知道白语薇和白森山的关系时试图去做过中间人,可他发现白语薇的爱和恨都很深,因为有二十年的爱,所以一朝夕的恨与爱骤然扭转让她产生了极大的撕裂感。她情绪波动到根本不像她,一面对白森山,平日的潺潺溪水清清冷冷瞬间化身喷薄火山熊熊燃烧。她会怨怼,会冷眼恶语,可一转身她就像只隔了夜的气球,脸蛋皱巴巴地耷拉着,没了神气。   他问过,“既然会愧疚,为什么不控制自己?”   “当爱恨模糊的时候,我只有在他痛和恨的时候才能感同身受自己的痛和爱。”   手机震动时,白语薇看了眼号码没搭理,继续补被水晕花的底妆,陆淮修确认她的情绪好转后去给她拿热牛奶。每次她情绪波动大都容易呕吐,起初他还惊喜,以为是怀孕,后来了解了,只能心疼她柔弱的肠胃。   牛奶热好,和白语画说了两句话,同白森山聊了会时事再上楼,就白语薇握着手机坐在床尾。   拖鞋踱至眼下,她幽幽抬眼,喘了口气问:   “陆先生,你还记得婚礼的誓词吗?” 第9章 是初恋情人   “来来来看这里。”摄影师的手闯入镜头,拉了拉白纱裙摆,招呼新娘,“好,来,笑一个,太美了!”可能他也没察觉,说完这话,没入镜的他大喘了一口气。   皮包骨的新娘转动凸出的眼球努力挤出笑,她戴着口罩看不清五官,可突出的颧骨和凹陷的太阳穴让人看着心疼。   婚纱太大,好像随时要掉下来,甚至隔着屏幕观看的白语薇都怕婚纱压着她。   随之是凌乱的人和关切的手,白语薇没有耐心看这段,往后拉了拉,停在了誓词。   应该是很业余的摄影,陆淮修背对着镜头,身着剪裁良好的西装半蹲在新娘面前,健壮的他同瘦弱到被婚纱掩埋的新娘形成强烈对比。人太多,没人说话,可哭泣声太吵闹,一大段听不清楚,只有最后一句在众人抽噎的间隙淌了出来——“我爱你,一生一世。”   “......我爱你,一生一世。”陆淮修拉着白语薇的手,单膝跪下陈述了一遍,嘴角是他惯来的微笑,这种笑好像长在了他脸上。   吧嗒吧嗒的雨声拍打耳际,像要将窗玻拍烂似的,同时也一下一下将陆淮修眼中的浪漫与白语薇心里的讽刺揉碎。   隆隆心跳与婚礼当天无二,可感动却渐而消弭。   空气中的雨声与两人间的沉默共舞,白语薇嘴角慢慢勾起,陆淮修的笑容则在她冰冷的眼神里慢慢消失,这不是该有的反应,见她笑了,他松了口气,“干嘛突然让我说这个?”   “就觉得这个词好土哦。”   “有吗?”   “有。”她抽了口气,“土到每场婚礼都是。”   “因为幸福都是类似的吧。”他将牛奶递到她手里,见她犹豫,强调道:“我看过是脱脂牛奶!”他无奈。白语薇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太严了,他有用全脂牛奶骗过她,后来被她发现了,幸好到现在她都不知道Plan B——Alice买回来的脱脂牛奶会先倒掉一半,灌入一半全脂。   白语薇接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口一口机械地吞咽。   当你习惯了完美到挑不出刺的人,一点刺都那么刺眼。   ***   “秦邈?”汪致霆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氏的最新人事名单,“陆淮修是心大还是消息滞后?”他将文件一丢,目光瞥向死寂的黑屏,仍是毫无动静。   Elsa的汇报字字句句就像隔了防弹玻璃一样,一句也没进脑子,汪致霆不信,白语薇是什么人他最懂,她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当年他尚不懂专情也不懂温柔,做了一些蛮横又无理的事,那之后她便不再对他真心,甚至用忽冷忽热的态度和忽近忽远的距离惩罚他又吊着他。   他不信,这样一个目中容不下沙的白语薇可以在婚姻里容下一个不可能被替代被超越的鬼魂。   白语薇是什么人?白语薇自己也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矛盾透了。在莫家造型室听到第三墓园时她是不信的,隔着门她不屑地一笑,只道是一群造谣的闲人,大概是陆淮修好的太真实太满,连点瑕疵都没处可布,所以那么不容易信任别人的她愿意心甘情愿交付一生。   可暴雨将墓碑上的“吾之爱妻赵霓霏”冲刷得刺目、清晰,重重冲撞了原先的信赖根基。   这世上哪来十全十美的人和完美无瑕的爱,是错觉罢了。   白语薇自己也不过是个风评狼藉的人,怎么能双标地要求他一清二白,就像她也不认为有必要坦诚过去一样。   什么“爱妻”,可能是对逝者的尊重吧。她在辗转反侧中劝服了自己。   视频的出现彻底将她建筑的堡垒推翻,也掐碎了婚姻中聚起的点滴信任。字和碑到底是冰冷无感的,视频的内内外外传达的是他们相爱过,无数人见证过,而这个人去世了。不需要任何人传递一字一句,白语薇都能感受到,这样的女人、这样的爱情没谁能忘的了。   一生一世?   永生花?   她突然发现活人是无法与死人计较的,没有一个具象的人,那股怀疑就像幽灵一样如影随形,还会随着每一份证据放大。   白语薇回到陆园第一件事便是冲到陆淮修的书房,因心里怀了事情,她连白语画要去逛街的要求都没答应,她定在书桌前转了一圈没看到永生花,倒是在一片黑白寡淡的文件中看到了本醒目的种植画刊。她又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因心乱,手上的动作也很粗鲁,一堆内页文件飘落了出来。   她沉下气蹲下,一张张捡起摞好,看页码理顺序时扫见一熟悉的名字。   秦邈?   ***   S市即将迎来新年,路上张灯结彩,喜庆的音乐隐隐穿入车厢,陆淮修自在地靠坐,手扶着窗沿食指点动,左手边的秦邈则毕恭毕敬地端坐,听他温和的声音,“所以秦先生在华尔街实习过?”   秦邈“嗯”了一声,一段沉默的回应,他正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又听陆淮修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那怎么没有在那里工作?那里机会和挑战应该更多才是。”   “我母亲身体不好。”   “哦,”陆淮修点点头,似是了然,“秦特助提过,肾脏不好是吗?”   秦邈点头。   车子平稳行驶至一中高档小区,秦邈下车后朝车子鞠了一躬,“陆总慢走。”   “好。”陆淮修微笑,英俊的侧脸和抿起的唇角被缓缓摇上的车窗掩去。   看着车身化成黑点消失在夜幕中,秦邈绷紧的背脊倏然一松。虽然哥哥秦毅然让他别有其他负担,陆总是个很和蔼没架子的总裁,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方才的陆总一言一词听似软糯可语气中的顿挫具有极大的压迫感。这会走到寒冷的室外,他才觉得胸口憋滞的紧张缓了缓。   进了小区,秦邈坐在长椅上双手撑头,回想那幕对话应是自己想多了,方才的紧张大概率源自自己对白语薇丈夫这一身份的复杂感情。   他反对过秦毅然,“完全没有必要在陆氏工作。”他觉得别扭,自己在前任丈夫手下工作,不奇怪吗?   “你在别的公司能有这样的待遇和职位?而且陆总人很好,对于......白语薇以前的事儿完全不在意,如果他在意,那特助也不会是我。”秦毅然对陆淮修非常敬佩,句句都是肯定,从人品到工作甚至心胸,好像秦邈不来就是放不下白语薇。   秦邈在风里又吹了会,一抬大腿欲走,感受到鼓囊的钱包,又坐了回去。   他掏出钱包,叹了口气,里面有一张卡,是以前给白语薇的,分手时她退了回来,在美国这几年这张卡一直有入账,只是他从来没动过,也没勇气去质问那个可能打钱的人。   路灯晃着雨丝遥遥一映,卡片上凸起的数字上银色褪了一大半。   ***   行至陆园时天空又开始飘雨星子了,陆淮修离开车厢内的暖气,面上猛地一凉。蜿蜒的羊肠尽头,陆园的住宅亮着两格灯火,都是一楼。   Alice打开门,一身冷气的陆淮修走了进来,他背对门,“太太呢?”   “太太说和朋友出去玩。”   “是吗?”他语调一沉。   他确认了眼手机,没有消息。白语薇婚后出去消遣都会提前说一声,尤其是他在国内的时候,很少,不对,是几乎没有过这样过。   白语薇被宋茗心搀扶出酒吧时,被豆大的雨滴浇了个半醒,迷瞪着媚眼不爽道:“怎么又下雨了。”   “刚才就说下了,你就没听我说话。”宋茗心又扶了扶她,这么高的高跟跌了估计得折了骨。白语薇今日似是心情不好,灌酒时力道很猛,她心有疑惑,但没开口问。   “这天真的讨厌死了,一天天的下个不消停,能不能来个痛快的?”她喊的时候吐字清晰,像是没醉,可被扶到车上便酒晕了,待再睁开眼时,是陆淮修俊朗的面容悬在她上方,卸妆巾正在她脸上轻轻擦拭,可能是酒精催发了情感,一时没忍住,大脑空白的她两行热泪顺着太阳穴滑下。   “怎么了?”   “......眼睛酸。”   他轻笑,用卸妆巾擦去泪珠,“闻酒味应该喝了不少,”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吃饭了吗?”   白语薇摇头,她的胃脆弱时脆弱,闻个不喜的味儿都不行,但坚强时特别坚强,抵抗酒精一等一的牛,毫无反应。   又是一杯热牛奶送到面前,她眨眨眼没接,那双手有点执着,她避开眼又送到了眼前,两个回合后她将头埋进他的小腹,拱了拱,“刚才谁送我回来的?”   “陆太太,你这样很危险,谁送你回来的都不知道,你也敢去MUSE那种地方喝酒?”后面还有半句,不过他咽了回去,手抚弄她的发丝,温声道:“下次还是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白语薇环紧他坚实的小腹,脸仍埋着,像是在借着酒劲撒娇。陆淮修将牛奶放好,听她瓮声道,“陆先生,你为什么要娶我啊?”   他面上融起笑意,“上次不是问过了吗?”   白语薇拧起眉头想了想,好像是,不过她还想听更多,“那你再说一遍。”说完便发现有些地方已经不对了,她脸换了个着力点。   “同样的话说了多没意思,说点不一样的。”他掰正她的脸,撑着床隔着衣料做了一个俯卧撑,眼里蕴满颜料风暴,“因为,陆太太很美。”   她无语,正要推他,他又做了个俯卧撑,“因为,我为美丽的陆太太心动。”   “还有吗?”   “有。”   “什么?”   “身也动。”   不算是一次愉快的对话,因为没有明确的目的,白语薇不知道该问什么,她不是个坦白的人,藏心思兜圈子是她惯来的招数,而这一性格也将她推进了情绪深渊。   疑问在颠簸中析出,许是酒精散去,逻辑开出一条路,她想起自己下午失控的原因了,汗湿的陆淮修将她抱起,“一起洗。”   她圈住他的脖颈问他,“我有一个问题。”   他笑着将她颠了颠,“这么多问题?你问。”   “为什么要调查秦邈?” 第10章 相爱   陆园二楼亮着片在深夜看来咄咄逼人的光。   “秦邈?”一阵沉默后,陆淮修开口重复了这个名字,不解地看向她。   白语薇发根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光,她听他迟疑的口气一时心里打鼓。   “是我公司新招的员工,怎么?你也认识?”   白语薇松下心来,对于他的问题并未作答,待温水淋在肌肤上,她又一个疑问爬了上来,“那需要调查的那么仔细吗?”十八岁后的点滴,包括他的恋爱史,这并不像一个企业对于新晋员工的调查。   陆淮修绷紧的小臂肌肉猛地一松,垂眸掩去目中的波澜,慢条斯理地挤了一泵沐浴露,在掌心搓了搓,为她布上姣好的身|躯,“可能是他家里有political问题,所以调查了吧,不过我没看,是在我书房看到的吗?”   “对不起,我......进去找本书不小心碰掉了。”她一时心虚。   “没事,我哪里陆太太都可以进。”   “陆先生你学坏了。”   “哪里?”   她膝盖顶顶,仰起脸笑得心无芥蒂,“哪里都很坏。”   乌珠淬光,绚丽夺目,又是一番厮磨旖旎,搅动春水与心波。   夜深,雨止。   三百四十一个王八蛋,三百四十二个王八蛋,三百四十三个……数着数着,白语薇翻了个身,白床单上留下一摊皱褶,陆淮修背朝她躺,微光拂在养尊处优的肌肤上,阴影与光泽勾出雕塑线。她指尖碰了碰,下意识地沿着背脊向下,沉睡中的人毫无动静,呼吸均匀。   她打开手机,将声音掐了,无声地又看了一遍视频。这次那些无趣杂乱的片段她也看了,新娘无光的目中盈满欣喜,没了那些嘈杂的声音,白语薇在无声镜头里品味了一番新娘在房间中等待的无助和焦虑以及在陆淮修入门那刻,眼中炸开的光。   又是一轮从零的数羊,像是自虐。   门轻声关上的瞬间,阖目酣睡的陆淮修缓缓睁开眼,目中一片清明。   白语薇走到酒柜前犹豫了会,最终还是倒了杯牛奶,她赤着脚在漆黑的一楼踱步培养睡意,来来回回,脚步粘在地砖上浅浅的沾滞声像猫儿一样。   她第一次来陆园是晚上,那日中午她和陆淮修在一家风味中餐馆进食,饭后闻见呛人的烟味,她一阵犯恶捂着嘴干呕,待仰起脸是他惊喜的脸,那晚他激动地拉着她到陆园的小楼,他从临时书房的第一个柜子里掏出宝蓝丝绒小盒。   她知他误解,没解释想逗他,没想到他这么认真,认真到向来不认真的白语薇都感动得不知所措。她没应答,踩着高跟倒退了两步,笑问:“这么突然?”   “我还觉得太慢了呢。”陆淮修欲单膝跪,见她这般又将话咽了回去,“如果你觉得太快我们可以再等等,只是我们要不要先去趟医院?”   白语薇调侃道,怎么见人呕吐就当怀孕呢,一定是台湾八点档看多了。他讪笑,一颗吊在嗓子眼的心跌倒谷底,原来不是啊。   看他遗憾的表情,白语薇忍俊不禁,“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大好青年这么渴望结婚。”三十,英俊,未婚,完美,耐心等女孩们往上扑好了,用汪致霆的话说就是谁会这么想不开,年纪轻轻走进坟墓?   “我不是渴望结婚。”他否认了这句话,后来的一句嘟囔白语薇听的模糊,她想让他再说一遍,可他怎么也不肯,婚后某次在她的不依不饶下才埋在她乳|前轻声说:“不是渴望结婚,是渴望和你结婚。”   那次主楼正在装修,陆园的设计风格是巴洛克,陆淮修领她去参观,白语薇嘀咕了句自己喜欢地中海风,“那我改?”   “推翻了改?”白语薇不敢置信,墙漆刷好,只差门没安装,“太夸张了,我只是喜欢,这也不是我家。”   陆淮修抿起嘴角,点点头,垂眸道:“也是。”   白语薇在长沙发上抱膝坐下,放下空杯想起秦邈,她的初恋。她的感情史大家都传的神乎其神,实际谣言与碎语的精彩程度高于真实的无趣,其实如果要她将姓名罗列,大概只有秦邈和陆淮修。   秦家在警鸣声和高版幅新闻里陨落时,白语薇大二,她的所有收支消费都被查了一通,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来说面对警察即便自认无罪依旧不能坦然。   这事儿闹得不小,多在看热闹和笑话,这对于一个心攀名流的人来说亦属滑铁。   白语薇做了两晚噩梦,秦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下意识拒绝了。   没几日她得知他走了,甚至都没有一声告别和抱歉或者关于这场恋爱的致辞,他们的感情在云端的棉花糖甜腻里被命运的滚轮生生碾成粉末。   失了爱,不能失了钱,她厚着脸皮走入酒会,那是她第一次华丽出场却只收获惊讶和无语,那些眼神万箭穿心将她刺地遍体鳞伤。   那天是一杯山泉水和一只手拯救了她。   ***   天,是在凌晨三点左右透出乌净,是在凌晨五点泛出微微的蟹壳青,是在六点彻亮,绽出第一缕晨辉。陆淮修张开酸涩的眼起身洗漱。   衣帽间里,他的衣物配饰不算少,但在白语薇的东西搬来后这个八十平的衣帽间便略显拥挤,他取下衬衫身后一双手抚上拉了拉下摆,“不是中午的飞机吗?起这么早?”   陆淮修指尖微动,将含“W”字样的白色贝母袖扣扣好,垂手转身,“不应该是我问你吗?陆太太?”他捧起她的粉黛未施的脸嘬了一口,“你不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懒虫吗?”   “我哪有,我也是有工作的人。”白语薇替他取下一边袖扣,“我的工作就是告诉你,灰质衬衫不要配黄色的袖扣。”她欲取另一边被他拦下。   “可是我这次要去一周,我想用有你名字字母的袖扣,抬手就可以想起你。”   “形式主义害死人,不看袖扣就想不起我了吗?”她强硬地取下,拉开存放纽扣的格子,“给你挑粉色的好吗?”   发丝顺着重力滑落,陆淮修替她挽起,状似不经意地问,“陆太太昨晚在哪睡的?”   “啊?”她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是Amy把她叫醒的。她面上满是讶异,大概以为她喝多了乱睡。   “看来是不够累。”他手掐上纤腰,“两回都不够,我要再努力一点了。”   白语薇反身锤他,面上欲拒还迎地娇羞道,“烦死了,是你体力不行太累了吧,我是被你的呼声吵到去对面睡了。”   “是吗?”他轻笑,有点不好意思,可眼睛瞧着她,目光强势若温柔的鹰,誓要把她看破看通透。   白语薇避开他,扭身继续挑,“所以,下次要量力而行。”目光略过各类精致的袖扣,她摆摆心神选了粉色,“这个好了,这么少女的颜色肯定比刚才的容易想起我。”   陆淮修接过,垂目扣上,“你放心,我在哪里都会想你。”   “想我什么?”白语薇说完便被他抱在了首饰柜上,身后是悬挂的夸张坠饰来回动荡。   “想你刚才说的量力而行。”他抽掉她腰际的睡衣束带,“陆太太,你最好可以明白,我一直有量你的力而行,若是量我的......”   小王驱车至主楼门前时,白语薇已经睡着了,陆淮修走前扫见她眼下的乌青喉结滚动,替她戴上眼罩。小王给他开门,“陆先生,是提前去机场吗?”本来说好今天12点来接他,结果收到消息说11点来。   “去趟公司。”   “好。”   秦邈被临时调派去出差的时候全部门都在恭喜——   “到底是特助的弟弟不一样。”   “这铁定是要高升啊。”   “难道以后兄弟都到上面去?”同事指尖向上,挥舞两下。他说的是十八楼,总裁办所在楼层。   秦邈什么都没准备,和陆淮修去柏林一周的意外大于惊喜。他问了王秘书,对方也不知,想了想说,让你去你就去,我们陆总可能想培养你吧,毕竟要是开发区的地拍下来我们十八楼肯定还要补个人的。   秦邈收拾好心情回家整理东西,据说陆淮修为了等他拿护照延了航班,这让他更加惶恐。秦毅然出差了,对于这事也很疑惑,不过也说去吧,陆总嘛,没事的。   下午三点,窗外是久别的好天,空姐走到陆淮修身旁,微笑道:“陆先生,飞机将要起飞,请您关闭手机。”   陆淮修打完屏幕上最后的字,“不好意思,在和我太太告别,马上。”   “谢谢您的配合。”   飞机颠簸后进入平流层。秦邈同上次一样,坐姿看似英挺实则僵硬。陆淮修要了杯牛奶,冲秦邈笑说,“可能是我太太喜欢喝牛奶,所以我现在到哪儿都点牛奶。”   秦邈绷气,毕恭毕敬回应道:“旅途不短,牛奶正好助眠,喝了好休息。”   “秦先生听说过我太太吗?”   “陆太太的大名略有耳闻。”   “哦,没想到在美国念书也能听说过我太太。”   秦邈的头皮登时发麻,瞬间扎满密密的针,刺的他想挠,正在心跳大乱时,陆淮修感慨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太太太出名了,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她什么感觉吗?”   秦邈蹦出一个词,仙女下凡?不过他没说,也没敢看他,只摇了摇头。   “我腿软了。”他说完笑了,“我记得当时她穿着红色的裙子,从门口走来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我的心跳上,那晚宾客很多,但他们和我一样俗,像是收到信号一样,一个个地回头,向她看去。等我反应过来,我两手撑着桌子,站都站不住。”   那幅画面也在秦邈的脑海闪回了,他咽了下口水,“那一定很美。”   “太美了,美的将我以为蒙了尘的人生重新打开。”陆淮修的指尖在杯壁滑动,“可惜啊。”   他停了,秦邈的心跳好像也停了,他一颗心悬着,等“可惜”的下文。   陆淮修不急不缓地喝了口牛奶,手帕沾了沾嘴角,“可惜,后来我回柏林了,与她错失一个相识的机会。”   他说完,秦邈稍稍脱离椅背,整片背部汗湿,心跳与耳膜共振,“那确实可惜了。”   “不过后来我回国发展,在一次聚会上邀请了她跳舞,我们就很顺利地在了一起,不知道Edward有过这样的心跳女孩吗?”   “没有,我专注事业,可能还没有机会遇到。”秦邈两拳紧捏,看向他。   陆淮修叹气,笑说:“你还年轻,会遇到的。说不定这次我们去柏林就会有艳遇呢,我帮你留意。”   秦邈点头,向空姐要了杯水,眸子在吞咽中镀上层幽黑。   这是他们的第二面,陆淮修作为总裁能准确呼出Edward,这一定不是秦毅然会提起的。 第11章 婆媳   Amy这回打扫陆先生书房时每一个转身都小心翼翼,她擦拭桌面时打眼又晃了一圈,还真如她们所说,最近老见的那永生花没了。   之前她们几个总爱看更新款的永生花,分析最新的有没有前面几朵好看,那日见太太语气不悦又在心里对这花儿多了分疑惑。虽然知道最好不要八卦先生太太的隐私,但她们几个也不怎么出门,外面的见闻也没家里这对璧人精彩,吃饭时总免不了八卦。   就好比刚刚陆先生走了,太太睡了,她们几个就围在休息室嗑瓜子闲聊。   “昨晚太太睡在沙发上了。”   “啊?是吵架了还是喝多了?”   “昨晚是宋小姐送回来的,我和Amy上去准备的卸妆用具,那会太太还醉着呢,怎么早上起来就在楼下沙发呢,身上也没个盖的。”   “那是?”   “我觉得可能是陆先生生气了,惩罚太太。”   “是因为太太这次出去玩没让陆先生知道吗?”   “谁知道呢,陆先生也就看着温和,其实......”   “陆先生,”Amy呼出老板名号后声音小了下来,鼠眼瞄了眼关的严实的门,“感觉锱铢必较,当然可能对太太例外,可是谁知道呢,你看Andy。”   “哎,Andy确实可惜,可太太也不知道自己怀孕啊。”   白语薇第一次怀孕时没有任何异常,胃口不见差,人也不觉乏,她自己没在意,身边人更想不到。那是陆淮修婚后第一次出差,去波尔多一个月。白语薇头几日还坐在桌前画图,买了台缝纫机描边裁剪踩线,第一套礼服做出来后发现上身大了,便叫白语画来穿,最后两姐妹晚上高高兴兴地喝酒去了。   被送去医院时,白语薇还大着舌头喊“肚子疼”,白语画看着白裙上的血迹吓得六神无主,怎么摔了一跤地上就有一小滩血迹,肚子痛的打滚呢。   陆淮修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Andy开了,理由居然是她负责添置的棉条两月没少居然没有提醒太太。   白语薇出院后在床上躺了阵,有次拉着Amy问,Andy呢,怎么没见?上回还说帮我买碎珠一起做花饰的。   Amy看了眼专心看报纸的陆淮修,不知怎么,下意识地避重就轻,回答说,她不干了,回老家了。   ***   白语薇起床后洗了个澡,水汽氤氲中,她又想到了那个视频,“赵霓霏?”   她唇齿重复了两遍,系上浴袍上网搜索,出来的词条都是些三俗小说的女配角,拉了一圈找到了可能的校内主页,一张生活照挂在主页,不算美,她本能地觉得自己点错了,可在主页的评论里有人在去年留言:【祝你在天堂可以得偿所愿。】点开留言者主页,是和这个赵霓霏同一所初中的女孩。   白语薇就这样顺藤摸瓜,在校内浏览了很久,把这些个边边角角的人物关系理了出来,却没有关于赵霓霏的感情内容。   她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视频,她将视频里的赵霓霏和校内上模糊的生活照努力对比,眼睛都看花了也不知道自己干嘛。   朦胧暮色将城市笼在蔷薇色光晕里,白语薇到莫家造型室时是人最少的时候,她在门厅扫了圈橱窗礼服,看到件吊带黑裙不错,抬脚走去,左手那排椅子上的男人在她经过时避过脸去。   她摸了摸料子,正想这男人有点眼熟便听Penny同她打招呼,“陆太太好久没来了!”   她回头,Penny从二楼下来,水晶灯将她的表情遮去,但不用亲眼看也知道一定是很官方的笑。白语薇自然道:“是啊,上次塔园的晚宴后就没来过。”   那场晚宴没开始前就知是场笑话,前头的拍卖事故群里都是短视频,怎么质疑真假,到一惊一乍地联系,哄闹一片地将拍卖师围住,最终回到保管不利的虚惊一场。   说是王珍妮主要负责,但白语薇的名气到底还是太高,所以脏水和笑柄都落到了她身上。   人红是非多。   Penny还怕白语薇会不愿意提这事,毕竟有回她们说起秦邈她的脸就沉了下来。“这件喜欢吗?”   “还行,泡吧可以穿穿。”   “陆太太是莫家所有已婚会员里最自由的人。”   白语薇没搭理,“包了吧,”她往二楼走,“我没预约,不过今天应该不挤吧,我想弄个卷。”她说着顿了顿,“算了算了,还是护理吧。”   “卷啊,为什么不卷,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大卷,太美了,陆太太婚后到底还是保守,穿衣保守就算了,发型也特别良家。”Penny紧随其后推开门总监造型设计的门,“弄吧,搞个渣女烫迷死陆总。”   白语薇坐在镜前,揪起一撮头发,“我婚后很保守吗?”   “你没发现吗?”Penny拉开抽屉取出自己的剪发腰包麻利的往腰间一缚,“上回我给你挑短裙,你都说转个圈就走光了。”   白语薇语塞。   “以前你可最喜欢短裙呢。”   她嘴硬道:“可能是年纪到了吧。”   “二十六岁到什么,到女人最美的年华了?”Penny拢拢她的头发,看向镜前灯下靓绝的白语薇,又问了一遍,“你想想,就做护理吗?”   白语薇目光一垂,落在了戒指上,好像是的。她婚后总用已婚贵妇的标准要求自己,很少去泡吧,泡吧也不下舞池且12点前回去。   陆淮修看似温驯实际有一套与目前主流格格不入的审美,他爱好复古,喜老歌,书房里摆了个留声机放胶片,那些流动的音符有时会顺着没关严的门溜到她耳畔。他那么念旧的人对故人应该很难忘吧,他喜欢听胶片的习惯会不会和别人有关,她只听最吵闹的金属摇滚是不是......她摇了摇头,赶跑飘远的思绪,缓了口气说:“你觉得哪种好看就弄哪种吧。”   “得令!反正什么发型在你这儿都不会出错儿。”   ***   汪致霆跟他哥大吵了一架,对方明摆着架空他,说什么他不会,不教怎么会?好,上次是他错过了两次会议,但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会,错过就错过,有什么的。   他越想越气,觉得自己被那个野种给挤兑了,在市区里乱开,开到这边工业园时被白语薇的车吸了睛,她和红色就是绝配,车牌S1225W他倒背如流。   一楼的李同知看到白语薇有点不自在,发了条消息给王珍妮,可惜她没什么及时看手机的习惯,他也不好去二楼叫她,便让前台去同陆太太说一声,看一下手机消息。   Jennie一上二楼就看到白语薇,笑嘻嘻传话道:“陆太太,一楼有位先生让你看一下手机,可能在等你回复。”   白语薇蹙眉,“先生?”   Penny笑,“是不是姓陆的先生啊?”   Jennie:“当然不是。陆先生我还能不认识吗?是个挺帅的先生,坐了有一会了。”   白语薇掏出手机,飞机起飞前陆淮修发来的消息,【老婆,起床回我消息。】她没回,他找人来催她回消息了?   她像个美艳的包租婆顶着发卷下楼,一眼就看到了厅里唯一的那位先生。   她快步下楼,走至跟前,“你是?”这么眼熟又来找她,应该是陆淮修身边的人。   李同知没想到是白语薇下来,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僵硬地打招呼,“陆太太好。”   “你好,是陆总叫你来的?”陆淮修不至于这么粘人没回消息还要人来催吧,是不是有别的事?虽然她此刻极其不想提陆淮修,可人到了跟前,几分尊重还是要给的。   “额......”他迟疑几秒赶忙否认,“不不不,没有没有。”   白语薇不解,双眼皮间距倏宽,“那你叫我?”   “额......我没叫你。”李同知额角渗汗。说实话,虽然王珍妮一直用“狐狸精”骂白语薇,他也会跟着附和,但塔园那次远远见她,作为男人确能受到很强的磁场吸引,这会真人走到跟前才知道什么叫美的发光。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刺眼,他避开了眼。   王珍妮托着自己的泰迪卷在门厅逛了一圈没瞧见李同知倒是看中件漂亮的小洋裙,裙摆微喇,刚及腿根,最火辣的还是腹前开了胃,哎,要是年轻点她就穿了,她面带遗憾地抚了抚料子,身后Jennie道,“您真有眼光,刚刚您儿媳要了这件呢。”   王珍妮转头,“她来了?”   “嗯,在二楼做头发呢。”   白语薇翻着杂志与Penny聊最新的花边款式与当季流行颜色,便听身后王珍妮冷不丁地出声,“怎么来了也没跟我说一声?”   “妈?”白语薇扫了眼镜子,王珍妮刚妆发完,满是抖擞。她淡笑道:“我这不弄头发呢嘛,想等会给你发个消息的。”   “听说你订了条裙子?”   白语薇迟疑,“嗯。”   王珍妮提走裙子时冲二楼打了声招呼,“走啦,弄好头发发张照片给我看看。”笑的好不得意,臀摆的幅度都大了。   白语薇扒着二楼扶手,指尖掐白。   洗头时,Penny见白语薇在王珍妮来后便不再言语,给她捏了捏肩,安慰道:“就是条裙子,下次有新款我先给你留。”   “不是裙子。”白语薇没继续说,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挤出笑意道,“就不知道头发等会的效果,有点紧张。”   吹风机嗡鸣止,漂亮的波浪蜿蜒溜下,长度将将过肩,发尾调皮卷起抚弄肩头,白语薇满意地撩了撩走出门去,这几日心事重,都是些摸不着头绪理不出结果的事,撞到堵肩墙也没了道歉的反应,蹙起眉头往另一边走,汪致霆同她左右左地搭步子,待她发现自己,扬扬下巴,“新弄的?满不错的。”他伸手触上被白语薇飞快的躲开,“你干嘛?”   “白语薇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她转身就走,宁可绕一圈路也不想正面接触汪致霆。他是个沾上了就甩不掉的人。   三步利落的清脆高跟后,一道佯装的讶异声道,“那不是你婆婆吗?”汪致霆指着合|欢桥上正扯着气球自拍的两人,“那男的谁啊?”   白语薇脚步顿住,迟疑两秒向他出声的地方望去,顺着他伸出的手指,打破第一反应下的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   王珍妮的新发型很显眼,像个酒红色的浴帽鼓在头上,刚刚那位细皮嫩肉的先生在她旁边,肢体无越距可态度甚是亲昵,远远看去,她在笑,这么纯粹的笑可对她从没展示过。   白语薇呆若木鸡。   ***   王珍妮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婆婆,两面三刀,刁钻蛮横,出其不意。第一次见面是她主动找来,拉着她的手说,“薇薇太漂亮了吧,如果我们有机会做婆媳真是再好不过。”那会白语薇只当陆淮修是个普通小开,一般家底丰厚的人家总是会介意她白语薇名号后的种种风言。   后来知道他家底丰厚,不逊汪家,对于王珍妮的热情很是意外,倒是婚后流产她第一次变脸,白语薇尽管别扭,但这倒很符合男方父母对她应有的态度。   有了第一次的面具打破,第二次的底线打破居然都不新奇了。她觉得搞笑,难怪当时躲闪不许她查,没想到真相这么恶心,S市的太太们真的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白语薇又看了眼那对有说有笑,不知用“般配”还是“和谐”形容的男女,轻笑一声,也不再避闪汪致霆,径直往停车处走。   “白语薇,你不想知道那男的谁吗?”   “我叫你呢!”   “你婆婆对你好不好,不好我有那男的跟她一起的证据。”   汪致霆重蹈两年前覆辙,用列祖列宗起过的誓言通篇作废,又开始亦步亦趋地跟着。   其实他早就蹈了,从那晚知道她不幸福开始。   “我婆婆对我很好。”白语薇顿住脚,猫眼一眯,精光聚向他,“倒是你,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吗?”   汪致霆表情僵住,听她轻笑一声,“我现在回答你!”   “不要!”汪致霆别过脸去,“我不想听!”没有哪个男人能经受两回那样的羞辱,他气得三月出来八块腹肌,每天在健身房撒火,现在背肌过劳偶尔还要贴膏药。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她笑。   “你不是说过了吗!”他情绪一激,嗓门下意识开大了,又在最后一个字降了调。白语薇不喜男人讲话大小声。   “哦?”她满腔怨火,张皇失焦,全靠透支的理智和过度调动的微笑支撑,见着汪致霆像满弹炮火面对一个不会反击的战场,续满火力,“那是一部分,我道歉了,但你不知道的是另一部分。” 第12章 意难平   白语薇手机一扔,扶住马桶,血流蓄积汹涌逆流,空落落的胃内只有酒精瀑布喷泄。   几个腻人的“呕——”后,她拨了拨发丝,晃晃头,嘀咕道:“好像喝多了。”头顶是喧闹的余音在门畔回荡。   陆淮修在电话那头端着杯咖啡眉头深锁,他又唤了声她,没有应答。   宋茗心被汪致霆押到女厕门口时喝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强行扩开一条缝,一个个隔间地找,果不其然,白语薇抱着马桶,新整的卷发还没被众人夸过3小时就与马桶圈亲密接触了。   “薇薇,哈哈哈哈,你在干嘛呢。”   白语薇迷瞪,“啊?”   被拉扯到卡座时,她稍稍醒了点,枕在一个今天刚认识的姑娘肩上问,“几点了?”   “十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   汪致霆喝了点,但不多,坐在角落一直盯着白语薇。白语薇灌的很猛,跟他摊完牌就冷哼着往对面Muse酒吧冲,都道她婚后行事收敛,除了正式场合基本不怎么在欢场露脸,最近出来玩的频率倒是高了不少,这正中他下怀。   其实他才是那个应该伤心的人,白语薇站在晚风里说出的话比零度的气温还要冷。   当然,虽然很剜心,但确实能解释为什么白语薇明明当初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甚至他们在一起吵架打|炮的时间比那个秦邈多的多,可她就是死活不肯承认他们是情侣,咬死了身|体关系。   原来S市高贵的汪太太曾经找过白语薇。   白语薇倒是没提支票或是语言□□,不过汪致霆了解他妈,这种事信手拈来而且态度一定极其傲慢。他见过他妈给他爸的女人钱,支票一掏,嘴角一撇,满眼不耐烦,还没给狗喂骨头温柔。   而他也了解白语薇,估计受不了那份屈辱。他脑补——白语薇当时应该冷哼一声,翻个白眼,不屑一顾地说:“我在玩儿你儿子,谁稀罕嫁到你家。”然后他就像只狗,一直被遛,晕头转向,不知目的地。   白语薇说完插着腰对着天空猛吁气,心情大好,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怎么可能拗不过他妈,他又不是他爸,他是自由人,从不在男女之事上搞孝顺。   白语薇才没理他,转身就走。其实她当时对汪太放出的狠话又难听又幼稚,不过是自降彼此身份的不成熟之言,这也成了后来阻挡他们关系进步的一大高槛。   她不是没见过贫家女嫁入并不欢迎她的豪门,好不容易以为王子公主幸福一生了,实际却不过是脱去灰姑娘的衣服和身份,谨小慎微卑躬屈膝,在宫殿里身着华袍过上返祖的高门生活。她不停劝诫自己,就算有野心,也不能让自己过上这样的笑话日子,所以她从来没有对汪致霆有过交付未来的想法。   女人很容易在感情里迷失,她在秦邈那里试过,差点让自己从好不容易攀上边沿的上流里跌落,她无所依靠,穿着十二厘米的华丽高跟,脚踮在高高防水台上摇摇欲坠,必须要依赖汪致霆给的两个稳定的跟。   她看似沉沦在纸醉金迷的海市蜃楼里,耳边是吹捧和艳羡,手边是烫金邀请函和各色名帖,可每一个酒醒的清晨,她面对宿醉的脸都知道,自己若失去依仗没了绯闻,不过是一纸都不愿空谈的暴发户之女。   都道她不清醒,其实她太清醒。酒都灌不倒她的危机意识。   陆淮修是神,他拯救了她。在新闻报道前,她真只当他是个完美的情人,他有那么多时间陪她,费各种心思设计约会,就算是S市第一纨绔汪致霆也没这么闲,时不时会被老头子抓去开会或者送去国外学习知识。   白语薇只当享受一段恋情,也乐的让媒体颂为佳话。   人是会为钱加深对一个人的眷恋的,这是白语薇在夜里悄悄品出的一深邃道理。去了陆园她读出陆淮修并不排斥结婚,这让她意外。   尽管她假装不在意,却在当晚失了眠。可以吗?可能吗?   当时陆淮修符合她关于未来的一切版图,不需一丝迁就,就可以完美嵌入。而婚后的两年,也就是现在,好像很多东西都变了。   她在一段稳定的关系里失去了自己,当陆淮修不再“完美”,当婆婆王珍妮不再“和善”,她连发脾气说不开心的机会都没有。   一杯一杯,苦涩没有回甘。   宋茗心他们行酒令、摇骰子、尖叫、扭动的动静不绝于耳,白语薇喝多了,猫在角落睡觉。其实不全是睡,都以为她醉了,其实只是被恶心吐了,脑海里一遍遍转着最近的事情,先是赵霓霏,再是陆淮修的背影,再到王珍妮的私情,最后到奋力挣扎却没能动弹的自己。   十二点是Muse特别节目,彪形大汉们举着电棍开始清场,行至他们卡座时,大汉朝汪致霆熟稔地点了个头。   白语薇以前看过一回,血脉贲张,这次她作为已婚女突然觉得刺激加了倍,可酒精让她的表情看着恹恹的。   当一排脱衣舞男在回型舞台站好时,白语薇的手机又响了,她咽了咽口水掐了电话,回陆淮修消息,【怎么了?】   【睡了?】   【没,和朋友在酒吧玩。】   目光再回到舞台,猛男们的胯便开始划八字扭动,力量感的舞姿挑动在场每一位女性的心和身,白语薇撑着脑袋看,嘴角不觉露出一丝不受控制的笑。   汪致霆往她这边挪了挪,侧脸问:“叫个?”   白语薇冷笑,没理他,往边上一歪,拉开略显亲密的距离。   “就看看?多没意思?”他屁股没动,人又倾了倾身。   “你要以前有这么大度就好了。”她心情压抑,对旁人可能还收敛,对于惯来甩脸子惯了的汪致霆,她条件反射地刻薄。汪致霆当初也不过是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还要来干涉她交友范围的臭男人罢了。她冷哼一声,低头在面前找酒,没几秒一只堆了浮夸戒指的手送了杯血腥玛丽到眼下。   “那你试试你大度的那位知道你叫鸭还大不大度。”他咬牙收回手,金属在狭缝里摩擦,他想起以前白语薇明明很烦他装扮浮夸,却很喜欢他戴戒指的手指在她肌|肤上游走。   白语薇垂眸,想了想画面,还真想不出那个平日连眉头都不对她蹙的陆淮修被触及底线是什么样。   她意|淫了一下画面都觉得胸口舒畅了。   “视频看了?”   白语薇还在幻想陆淮修急呢,一下心情又丧了,耷着脸没理他。   “感人吗?”   宋茗心同一波儿姐妹冲向舞台,手上抓了一把钞,贴着身体扭动,乳/胶/胸效果炸裂,波澜壮阔,又是引得一波尖叫高/潮。   她手上几把钱全撒光后轻飘飘地往回走,肌肤上蹭满了舞男的身体油。看清正在交头说话的汪致霆和白语薇时,她有种时光错位的感觉。   她停住脚,手碰上裤兜。   ***   陆淮修拖着疲惫到家时是大年二十九,他没有过新年的习惯,白语薇有。他到陆园门口时,两个灯笼俗气地悬着。   白语薇和Alice正在擀面,一脸的面粉,活脱脱一个精致厨娘。他毫不避讳地捧起她的脸便是一通失控的湿吻。这是他婚后第二次长差,之前两三天他们都要视频,互诉想念,说些枕边无人便睡不踏实的肉麻话。   倒是这次整整一周,她忙忙碌碌,回个消息都拖拖拉拉的,“陆太太,我不在这几天想我了吗?”   Alice翘起嘴角低下头去。   白语薇喘着推他,一串娇声的嘟囔被他圈在怀里听的不甚清楚,人消失在楼梯,厨房响起一片八卦,“太甜了吧。”   “太太的面怎么办?”   “我们擀了,他们肯定下不来了。”   “他们......嘿嘿......”   “怎么还说上次说太太被先生罚睡沙发呢?”   “肯定是误会了,我们陆先生哪儿舍得啊。”   ***   陆园外观上看,两层楼平整壮观,其尖处有个金字塔样的棱顶。   那是白语薇的天地。   说是天地,不过是陆淮修说婚后需要个人空间,她不爱看电影不爱看书,如果一定要选一个那还是电影吧,所以她挑了影音室。   完事后的陆淮修正要入睡被她拉起来,这会正搭了件浴袍抱着白语薇,陪她看结婚录像,“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了?”   白语薇没说话,掰正他的头,示意他继续看。这录像她看了好几天,轰动,华丽,完美。像是一出闪着金光的童话。即便两年后的现在,他们都是顶级婚礼的模板教材。   可白语薇突然觉得虚假,做作,连宣誓他们都像假人,礼服匀称贴体,线条完美无瑕,头发一丝不苟,微笑标准恰当,像一出木偶剧,没有悲怆的眼泪,没有蓝色生死的爱恋,就这么平平淡淡好像怎么也比不过人家。   她盯着屏幕,光影在面上切换,“你觉得这个婚礼办得好吗?”   “你不喜欢?”他撑起身,不解地问。   “你觉得呢?”   “你不喜欢我们等结婚五年的时候再办一次?”   “我是在问你喜不喜欢?”   “我......”陆淮修一愣,“当然喜欢,如果你......”话没说完,白语薇掀开毯子夺门而出。   她没穿鞋,脚骨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她进了房间就把门给锁了,陆淮修紧随其后,转动门把,显然没料到方才好好的这会怎么变脸下雨了?“老婆,怎么了?”   白语薇站在门后,蹙眉苦恼,这是她小时候同白森山闹别扭会做的事,长大后还真没哪个男的能把她气成这样,即便当初汪致霆的妈羞辱她,她都可以冷静地吊着汪致霆不露半分小孩幼性。   可陆淮修不喜欢他们的婚礼。   是啊,他们的婚礼没有眼泪,祝福都是那么官方,誓词也是别人用过的,真是烂透了。   她呼吸急促,目光在猛力起伏里看到的地毯纹路像一个个讽刺嘲笑的畸形鬼脸。   那侧的陆淮修又拧了拧门把,声音焦急,“是这段时间没陪你?还是带的礼物不喜欢?还是......”后面他没再说话,脑子里将方才的事情盘旋了一遍。白语薇有心事,这是肯定的,可她不说他便无从下手。   这次在柏林他没空挑礼物,秦邈被派遣了这个任务,方才他一一掏出来,白语薇有几样倒是抽出心思看了会,有一串简单的红宝石手链她直接戴在了手上。   往常他买的礼物十样估计一样投中她的心思,其他全靠她的周全表演,夸一遍再试一遍。这一细节让他在意,他带着点恼,方才床|第间动作不自觉大了点,不过白语薇只当久未排解的发泄,丝毫未觉。   塔园拍卖会那天是她的二十六周岁生日,永生花是他找了师傅特意学的,空的时候一周一次,忙的时候一月一次,前后忙活了小半年,昂贵的礼物入不了她的眼,戴两回都是赏脸了,这是他另辟蹊径的手工活,没想到一盆冷水瞬间浇灭。她不喜欢红玫瑰。   这时候,再自矜的人都落了个卑微的心理差,原来我不如他懂你。他随随便便的礼物,就可以收获你迫不及待的穿戴,而我百转千回的心意尽在橱柜里摆放,甚至都不屑一顾。   陆淮修站在门外,心中的不爽蒸腾,自信的天平失衡。   离开S市的前一晚白语薇翻来覆去后面索性没同他共枕。他一夜未眠,甚是介怀,有些怀疑起初只是苗子,后来便是一场熊熊大火。这次的礼物说明他们是熟悉的,在没有交流失联七年的情况下,对于喜好甚是默契,可以这么轻易就正中挑剔的白语薇的下怀。   而他,不喜时尚品味复古,与生活摩登品味时尚的她格格不入。他往往耗百般心思费千般精力,都难以戳中她的惊喜点。以前两人亲密无间,这些都无伤大雅,彼此迁就,甚至可以将错位的兴趣当做情|趣,消遣调侃,不亦乐乎。   可当有一个人更懂她,她还会为他辗转反侧,那么这份合拍的重要性便另当别论了。   白语薇听门外没了声,顺着门默默滑坐在了地毯上。   半晌,一道求和的软糯贴着沉木门,无奈道:“若要气我,吃了饭再气。”   作者有话要说:  1月31号零点入V,是第14章。   晋江入V是看字数的,现代言情5万字入V,古代言情7万字入V,和章节数无关,我前面每章字数都比较多,所以十四章就V,大家有钱捧钱场没钱就算啦,开心看文。 第13章 双穴墓   年三十,远离市区的陆园并无年味,白森山打了个电话给陆淮修,邀请王珍妮和他们夫妻一起来过年。   陆淮修应下。   进主卧时白语薇还在睡,她没什么作息,习惯了黑白颠倒。此刻,大半张床都空着,就她小小一团微微隆起。他蹲到床边,扯扯她的眼罩,“陆太太,起来了。”   昨晚白语薇在他的软声求和下吃了个饭,他等了会果不其然,吃到一半她就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面色煞白。她不开心,很不开心,所以胃同情绪连锁反应,油盐不进。   他看着她进的卧室,零点又去看了她一眼,推门时一束手机光亮着,眨眼又消去了。他愣,轻声问道,“睡了吗?”   没有回应。   他去对面客房睡的,大概是时差,满脑子的事儿,结婚两年他偶尔会睡客房,可近来好像频率高了些。   “老公,早!”白语薇将绵软的被子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迷离的眼,“昨晚睡得好吗?”她没睡好,一夜思绪像团乱麻,好像在无理取闹,为一段不能修正的过去,可要她忘了又禁不住地去想,想到他从未在意自己的过去,那么多风言风语他从不当真,她又觉得自己小心眼乱计较。   过去是不是可以切割分明?她整个人就浸在这没有尽头的漩涡里。   “不好,还是主卧的床舒服。”他拖鞋一甩,隔着被子拥住了她,沉沉的呼吸搔弄她的颈间,“等会回家。”   王珍妮接到儿子电话时脸笑开了花,听说要去白家过年脸上就像肉毒失效似的耷拉了下来,“我约了几个小姐妹一起,不去了,你跟薇薇一起过吧。”   陆淮修不作他想,进卧室继续催想赖到大年初一的白语薇。他的亲情观念很淡,说是爷爷奶奶带大,实际是司机和佣人看管长大的,王珍妮应该说是他亲人里本该最接地气的人,可她将尊卑贵贱看得比谁都重,收回了他接近平凡生活的最后一双手。   他倒是很喜欢去白语薇家,有人味,可惜白语薇嫌弃自己家吵。   白家的小别墅同周围的联排别无二致,最突出的便是两个丑陋的纸灯笼悬在门梁上,歪歪扭扭写着“新年快乐”。   白语薇照旧冷着脸进门,白嘉辰一张试卷高高举着,鲜红的100分印的清晰,陆淮修在门口低问白语画,“是百分制吗?”   白语画说是。她也不想让孩子辛苦表演,可白森山到处炫耀自己儿子的成绩,连明明不乐意见此的白语薇都不放过。陆淮修接过试卷,照例揉揉他的头,“小白先生真棒。”   白语薇淡淡道,“语画小学除了作文从来都是满分,也不见谁这样。”   白森山刚下楼便听到这句,没沉下气,“语画读的是普通小学,竞争不大,辰辰的外国语小学都是精英的孩子,很多出生就是全英文语言环境。”   “您也知道语画读的是普通小学,有些人读的是贵族小学。”白语画小学时家里条件已经不错了,当时小区对面便是外国语小学,罗萍也有这个意思,可白森山用没钱供不起这个理由打发了,以前自然觉得没什么,十几万一年确实贵,现在看只觉得“重男轻女”迂腐酸臭。   白森山还欲说,被罗萍推了一下,“哎呀,大过年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她拉了拉白嘉辰,“辰辰把试卷放好,姐姐姐夫都看到了。”   白嘉辰“嗖”地跑了,罗萍冲陆淮修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每次他来家里都要经历这样的尴尬。   晚饭吃的倒还算融洽,白语薇昨晚空腹一夜,白天也没怎么进食,这会胃口大好,陆淮修看她胃口好吃的也香,席间罗萍又提起了孩子的话题,被陆淮修挡了去,他不想影响白语薇难得的食欲。   白语画说起了自己明年的旅行计划,白嘉辰为自己寒假满当的补习班苦恼,罗萍愁白语薇的肚子和如履薄冰的婆媳关系,她流产的时候她是亲眼看见王珍妮对她恶语相向的,白森山则一直拉着陆淮修聊S市的发展和他明年要竞标的地皮。   白语薇就是在饭歇的间隙收到的消息,【就是那小子的,真他妈能作,那种玩意怎么玩儿啊?】   她对细节没兴趣,【他什么来头?】   【以前是个男公关,现在名头多呢。】   白语薇又想了想,【他们多久了?】   汪致霆叼着烟,一脸玩味,【和我们一样。】   她翻了个白眼,也没什么兴趣回忆他们多久,只是对于王珍妮的老来福很是不解,她公公还没死呢,婆婆就在找第二春了?   她胸中涌动着一股不服和快意,拉了拉陆淮修,“公公那边贺年了吗?”   “下午打过电话了,他用了药准备睡了。”   “那妈妈今年为什么不去陪他?”   “说约好了朋友一起过年,反正我父亲不过年的,所以乐的她开心。”   “那真是体贴呢。”她轻嘲。   ***   宋茗心父母去了国外朋友家,她整个年都在东坪芭蕉,中午起床,下午搓麻,晚上喝酒。白语薇答应初五来时,她给汪致霆去了消息。   她发完收到了个OK,忍不住便问他,【怎么回事啊,是恢复邦交了?】那晚酒吧她就想问了。   【不算吧。】   【那你别卖我,不许说我说的,薇薇别迁怒了我。】   【你放心,过了今晚,邦交算什么,性|交都行!】   汪致霆发完时嘴角是弯起的,但扫见旁边的人,脸又沉了,他不是很愿意。“疼吗?”   “会打麻药的。”   汪致霆沉默了,纹身男说,“想好怎么入了吗?”   “疼吗?”他又问了一遍。   纹身男想了想,回答他,“你就想,爽。”   白语薇答应来搓麻也不算是手痒,就是宋茗心一直叫她来,叫了十几回,她不来个一趟也不像话,看了看宴客的名单便答应了下来。   她这几天一直围着白语画转悠,给她买衣服拉她去健身,说来奇怪,明明是一对姐妹,她和白语画真的是一点都不像。   她脾气大白语画脾气糯,她长的美白语画连清秀都称不上,只能说五官长全了,她168身材高挑,白语画158矮矮胖胖,唯一姐妹相似之处大概也就是皮肤白,随了罗萍。   白语薇总怕她太老实嫁不出去,也没一张美丽脸蛋和算盘心肠,替她操碎了心。   还有一茬便是,她有些抗拒陆淮修的亲热,又不想摆明了,而她的抗拒他能感受到,彼此却谁都没扯开这一层。她粉饰太平,他努力配合,从柏林回来后便就这样不冷不热着。所以过年期间,她假装忙碌,躲开难得赋闲的陆淮修。   ***   S市要入春了,芭蕉开始活了。   她刚上电梯,汪致霆便跟了进来,倒是难得,他今日西装笔挺,人模狗样。   “新年快乐。”汪致霆率先打招呼。   “新年快乐。”   白语薇走到麻将桌前,两个位置已经坐了人,剩下是对家,她和汪致霆,这么安排一看便是有心。   汪致霆单脚挑开凳脚,大喇喇一坐,“挺久没跟陆太太一起搓麻了。”   白语薇扫了眼周围,今日只开了三桌,人都不熟,“不知道汪先生现在打得如何了,是不是还动辄诈胡。”   汪致霆一鲠,随之噗嗤一笑,好熟悉的感觉,白语薇都多久没这么怼他了。   白语薇今日算好了风水可手气极差,对面的汪致霆一直胡,胡的她都怀疑他作弊。   汪致霆笑得好不得意,两条腿恨不得抻到桌上,压白语薇的感觉比被她怼还爽,哦,那种压就更好了,想着,他的大腿肌肉颤了颤。   直到输光白语薇才正式怀疑自己被面前三个人耍了,“你们出老千?”   上家下家头纷纷摇头,可面对她凌厉的目光又低下头去,说实话,中间想放个一两次水可汪致霆摇头示意不必,好像摆明了就要她发现。   白语薇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居然用这么幼稚拙劣的戏码遛了她一下午,索性藏好一点还比较尊重人。她冷哼一声,瞥向汪致霆,“有意思?”   “那你不跟我说实话有意思?”他没明说,周围还有旁的人,虽然都被交代过,但白语薇肯定很在意这些。   他回去想来想去都觉得白语薇心里兜话这毛病害他错过了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又怨又气。以前只当是自己做错过事情,导致她对自己失望,后面怎么闹都迁就她,没想到自己输在了起跑线上,说实话他真不一定会娶白语薇,汪家需要背景更强势的儿媳,他哥汪致远的老婆是标准红/三代,他不能差了去。   不过娶谁一回事,喜欢谁另一回事。他确实想不到自己还喜欢谁。这几年,心心念念就要她,愣是把自己给轴了进去。   白语薇没理他,转身就走,却被汪致霆一把拉住,“再来两局,我们光明正大的。”   “不想玩儿了。”白语薇气不打一处来,可被他制住手,也勉强算个公共场合,她忍住没说出什么没修养的硬话。   “陆太太,吃点东西再走,茗心今天有个财神宴会。”   ***   白语薇自然是要给宋茗心面子的,都道她们是铁闺蜜,甭管心里怎么回事,宋茗心办的宴会她来了不露脸怎么也说不过去。   陆淮修驱车向东坪芭蕉驶来时,宴会刚刚开始。   白语薇被一圈人围住聊天,她准备的礼服是条宝蓝色洋裙,坠在裙摆的一片类悬空的渐变花瓣,她和Amy一起用透明的线钩串的,汪致霆自然听不懂她们在吹捧白语薇什么,不过看白语薇的表情可知,她们的马屁拍到了她心坎上。   他走近她时,他们刚合影完毕,小舞台那里宋茗心开始讲话,围堆的人群将目光转移至今日精心打扮的宋茗心。   “白小姐等会可以和我跳支舞吗?”   白语薇下垂的手立马抄到胸前,腰肢半扭,斜睨他,“你觉得呢?”   耳边是宋茗心掐着嗓的嗲音在说着虚伪的套词,汪致霆低头对她说:“白语薇,你说不在乎其实是在乎的吧。”   白语薇没说话。是,她那颗安定的心是动摇了,可她不想认。但她求汪致霆帮忙那刻其实就在说明,她有不甘,照她原先的理,她不应该主动搭上汪致霆。   可和他发个消息,似乎能给她满涨的怨气送丝缝。   他看了眼她,又是副冷淡的模样,他真想把她扔到床上,狠狠戳破她的伪装,可此刻偏又只能顺着她,“需要我再给你说个事儿吗?如果你不在乎的话。”   “什么?”她头不由自主地偏了偏。   台上宋茗心开了个黄/色玩笑,众人一片起哄。   “你知道赵霓霏的墓......”他放慢语速想要卖个关子,可话没说完,便见白语薇目光陡然一凛。   她听到赵霓霏三个字便心跳大震,“墓”字一出她全身颤抖恨不能尖叫。她失控地掐上他的肩,使劲了全身的力压低嗓音震怒道:“你闭嘴!”   汪致霆不敢置信,“你知道?”   白语薇一串烫泪落了下来,她低头,指尖掐进他的肩,“关你屁事。”   “白语薇!你这都能忍?”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白语薇。他认识的白语薇,看见他跟模特约会会拿刀扎他宝贝车的车胎,看见他和名媛相亲当晚就可以和小开去酒店,顺便香艳上报。她是个睚眦必报、自损八百也要折你一千的人,他绝不敢信,她能够忍受陆淮修为他的挚爱准备的是双穴墓!   “我不能忍那又怎样!”她颤着声,背过人群,咬牙问,“我不能忍又能怎样?”   她忍不了!她可以接受陆淮修爱过一个人,而她死了,但她忍不了陆淮修爱着一个人,而且准备死后和她一起下葬。她可以接受自己不如别人,S市多的是贵女她一辈子都比不上,可她忍不了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姑娘用死亡宣判了她的失败。   她并不在意身后事,可她在意她和他每一天的实实在在都注定无法取代虚成一把灰的赵霓霏。   一开始她就输了,活人怎么妄想和死人一较高下,活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死人!   汪致霆看着抖成筛子的白语薇,神色不明,“那就用你对我的方式来报复他。”他凑近她,鼻息相近。   白语薇侧脸避开,欲退后时,眼前瞬间漆黑,耳边是惊呼和疾走的脚步。   宋茗心在大喊:“怎么回事?”   “是停电了吗?”   白语薇被汪致霆一把揽在怀里带到墙角,躲避蹿涌的人群。   汪致霆呵着气,轻声道:“我们有五分钟。”   她耳膜心跳敲锣打鼓一样热烈鼓噪,整张脸因情绪奋力涨开似要爆炸,是愤怒是失控是撕心裂肺,是刺激是恐惧也是举棋不定。   “白语薇,你对我说过的,你要做就做独一无二。”他的手顺着脊背滑至腰弧,她裙边的碎铁珠被他的磁石戒指吸起,于黑暗里划过一片鱼鳞波光。“美是,浪是,坏也是。”   黑暗掩去了白语薇起初的挣扎和渐渐融入他怀中的动势。   汪致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还有四分钟。”   她眼前倏然浮现出第三墓园的排排肃穆,和一个静止的孤独的修长背影。   你要和人上天堂,那我拉个人陪我下地狱吧。   “还有三分钟,你确定要忍?”他本从容的面色渐冷,咬牙呼出,“陆!太!太!”   白语薇在剧烈心跳里仰起了脸,像一把斧头劈开平静的虚假,露出鬼魅的邪笑。   汪致霆向融入黑暗的两点星火倾身,一道坠入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   《迷鹿》   “为什么叫白桉?”   白桉伸手,周嘉年将手机放送入白嫩的掌心,两人分别通过视觉和听觉熟门熟路地交流。   她拇指熟练敲下,【他给我起的。】   周嘉年翻了个白眼,心头一股妒火。   手机上又被敲下一排字,白桉见他转身,溜到他跟前将手机屏幕送至他眼下,【你的她叫什么名字?】   周嘉年冷哼了一声,“好听着呢,捂着,不告诉你!”   那天白桉打盹的时候周嘉年一直在磨树,还问她要了开道的柴刀,特别吵,惊扰了头顶刚下了崽的黑头咕,一直扑棱翅膀叫他停。   后来他回北京,白桉再去那棵桉树下打盹,心血来潮摸索,在树根上看见了一堆密起的汉字。   她努力分辨,发现上面写着——白桉。   #孤冷民宿老板娘(真受过情伤的哑女)(村里小芳)vs浪荡叛逆公子哥(假受过情伤的浪子)(都市纨绔)   #女主假哑   #【沙漠绿洲】【熟女熟男】   #【我看破红尘偏遇你浪子回头】 第14章 一见钟情   人生很多剧情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停顿处扭转其大方向的。   人群中惊鸿一瞥, 从此黑白变彩色。   陆淮修第一次见白语薇是个意外, 那天他原本是要在酒店心情低落地耗一夜,结果好友□□乏术,鸽了表妹的男伴角色, 见她追到他酒店来撒火索性出头接下了这个无关紧要的“花瓶”角色。   只是没想到不去是郁郁寡欢, 去了竟是辗转难眠。那个红裙姑娘, 眼睛睁开是, 合上也是。   次日是赵霓霏忌日, 他去了第三墓园。那处已经摆了一支红玫瑰, 一滴露水沾在花瓣上欲落未落,这样生机妖冶的颜色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他坐在墓前, 摩挲着凹凸的碑文轻声说, “昨晚遇见一个姑娘,好美。”   一阵清风吹过, 身后的茂林飒飒作响, 顺便拂来一阵青草香。   他轻笑, 当是她的回应,吻了吻照片上的巧笑嫣然, “别吃醋,没有你美。”   桑伟彦听表妹说陆淮修看见个美女眼睛都直了, 你不是担心他一辈子单身嘛。桑伟彦好奇,去打听了一番,不过白语薇到底是名不见经传的姑娘,大家只知那晚有个红裙美人。待问到时是一周后, 那会陆淮修已经回了柏林。   【那个女孩有男友了,还想知道吗?】   高压工作火速把人那点旖旎火花灭去,陆淮修的心早已恢复成一潭死水。   【不必。】   陆淮修第二次见白语薇是在纽约的环保艺术展。有一个展厅的主题是酒瓶循环,设计是以各色酒瓶再利用搭成的模拟建筑,他勾画了两幅草图,没想到工艺师做了个成品,他特意过去看看。   那位美女在一座瑰丽“城堡”前站了许久,她有很好看的侧脸,他一眼认出,走到身后,许是她看的太入神,他禁不住打扰她,“Do you like it?”   “It's like the castle I dreamed of when I was a kid.”说完她走了,他记下了。   那天她穿的一身黑,纤腰一束,裙摆张成一朵大丽花。可在陆淮修看来,她依旧像一朵红玫瑰。   第三次是桑伟彦的25岁生日,他兴奋地拉着他说,“楼上的姑娘20周岁,你猜猜是谁?”   他反应了一秒,S市的活人他也就认识这么一个值得桑伟彦这番揶揄的。他好奇,不知道一年过去,那姑娘还这么美吗?他真的上了楼,他们正在吹蛋糕,圈圈人围着,双双眼睛像聚光灯一样向她打去,而她像个芭比娃娃,双手合十站在中间,每一个表情都精美设计过。   离场时,他慢慢悠悠准备打车回酒店,却见路边一对男女在吵架。她说中文的声音充满了生机,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我讨厌控制欲……占有欲强……却要求女人……宽容大度懂事的……臭男人!”酒精在话语间偷偷留了气口,使这句本该掷地有声的话听上去绵软地像撒娇。   他听见了她的话,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那会亚洲市场的企划书摞满桌子,股东大会上他替陆翰林给了S市一个否决票。他不想来S市,这里离赵霓霏太近,他会窒息。   可那晚他联系了桑伟彦,对方嘲笑他,“修,晚了,追她的人太多了,你估计也挤不进去。”   他轻笑,一点也不意外。   “她叫什么?”   “白语薇。”   “怎么写?”   “白色的白,解语花的语,蔷薇的薇。”   ***   “我第一次遇见我太太是在鼎山塔园,也就是我们后来办婚礼的地方,想必在座有不少人都参加了,”陆淮修绅士手向台下听众一摊,有几个人举了手,他做了个了然的表情,“那天我邀请她跳舞,她答应了。”   说罢,台下一阵艳羡声,伴随着稀落的掌声,他挑眉继续道:“那晚我一夜没睡。”   笑声与掌声彻底炸开,白语薇被数道热辣目光扫视。她一手撑着桌,胸廓剧烈起伏,眼眶尤有热泪。   他摘下话筒架上的话筒,单手插兜走到小舞台中央,“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高尔夫球场......”距离白语薇一米远的汪致霆抚着开裂的嘴角低“切”了一声。   “你们猜我太太高尔夫球打得如何?”他笑问众人。   “陆太高尔夫横扫千军。”   “那是选手级的!”   陆淮修露出苦恼,“可是她那天告诉我,她不会打,我当真了,还认真献丑教学。”   “哈哈哈哈。”   “她骗你的。”   “陆太太,嗯?”   话筒击鼓传花一样被传到了白语薇这处,心中的鼓声不止,可没有下一个接手的人,她握上话筒掩住颤抖。“我会的,”她两眼一弯,嗓音稍稍吊高一转,“都是你教的。”   “哇——”   汪致霆唇角一扯,低骂了声,“操!”刚弥合的伤口被震裂,鲜红顺着嘴角滑下。   白语薇唇上的酥麻全然未消,同时脸还笑僵掉了。她见汪致霆走出门后才松下心来。她怕突然亮灯,最好能将光一直聚焦在舞台,这样就没人看到她煞白的唇和她使劲蹭过不知有否花糊在面颊的口红。   “陆太太,”陆淮修走向她,将话筒抛给旁人,单膝下跪,“如果我再求一次婚,你会嫁给我吗?”他拉过她的左手,拇指推了推她的婚戒。   白语薇的眼泪再次奔涌,又被她生生瞪开眼,盈在了眶中,她颤着唇在众人的旁观里点了点头。   迎面的是他温热的唇,相触时,她喉间刹那汹涌出一股腥味。   蜻蜓点水后,他偏头欲深入,白语薇忙钻入他怀里轻锤了一下,他搂住她,低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陆淮修的磁声穿过走廊传遍整层楼。汪致霆跑去厕所排个尿也还在听他令人作呕的表白。为了打开好好先生的名号真是脸皮都不要了,一天到晚逢人表白简直像条狗。   他排完抖了抖,说实话对倏然变沉的重量还不适,方才反应来了还怕吓到她,幸好她沉在自己的暴风圈里浑然未觉。   他洗了个手,回味方才黑暗中的激烈又不自觉地抚上了唇角。   他揉乱她的卷发,她扯开他的衫扣,他咽下她的泪,她分食他的血。   只是遗憾,备用电亮起的瞬间,陆淮修站在了台前,用目光在宾客间巡逻。   真他妈扫兴。   ***   车窗摇下,晚风探入,白语薇今晚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从愤怒到激|情,再从心虚到脱力,陆淮修见她开窗赶紧拿毯子搭上,“太凉了。”   晚灯映在她的娇肤上,遮了层朦胧的金纱,剧烈运动后的汗湿被凉风吹得舒爽,她掀开薄毯继续吹,“舒服。”   陆淮修从后座拿出一把桔梗,一根银绳极简包扎,“陆太太,求婚的鲜花,现在补上。”   白语薇接过,单腿借了道力缩进他怀里,用冰凉的花瓣挠他下巴的微胡,“怎么突然来了?”他很不喜欢当众演讲,即便每次发挥自若可她知道于他是折磨,有些人即便每天都在进行开会讲话,有些事对于他们来说始终是过不去的心理难关。   “因为我太太不开心,我要做一件我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来哄她开心。”他感受到白语薇在家的心不在焉,他进房间她就在看剧,说自己要看一整晚,打发他去客房,白天起来语画已经来了,在陪她说话,他根本没有空隙同她深入交流。   夫妻两年,谁都不是傻子。   白语薇咬了口花瓣叼在嘴上,仰起脸笑,待他接了去反身再次压|上,开口问,“怎么不送玫瑰?”   “你不是不喜欢玫瑰吗?”   “然后呢?”我不喜欢玫瑰,所以呢?   “......那我为什么要送你不喜欢的花呢?”   白语薇沉默了,头埋下掩去表情。   陆淮修今日是来求和的,冷战的白语薇比任何时候都冰冷,他听过白语薇很多传言,除了“浪”最多的便是“冷”,而这个词他是婚后的此刻才感受到的,也许迟,但体悟并不低于任何人。他轻吻她的额角,“所以我们和好了吗?”他暗示方才她疯狂的配合。   “我们没有吵架啊。”白语薇心里还有一杆坚持的秤,“我就是忙。”   “好,我们没有吵架。”他抱住她自欺欺人的脑袋。   白语薇窝在他怀里,喷熔的情绪在剧烈的对撞里歇散。   陆淮修单膝下跪时她的矛盾达到巅峰,报复的快感还没消散愧疚又涌了上来,所有的祝福和艳羡像是一出只有她懂的黑色幽默。   她和陆淮修离开时,汪致霆站在一楼旋转门前抽烟,他们打了声招呼,冷淡错身,她本来松了口气却在擦身时被汪致霆拉了下拇指,轻轻一下指尖的拉扯,霎时拉响了她第二次心跳警报。   一切都和停电前不一样了。她的世界再次颠倒了,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尖叫,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像爆竹在开花,分秒耐不住分毫遮挡地欲燃烧,上了车她直接在地下车库就缠上了陆淮修。   羞耻,但也刺激。   陆淮修知她床品,一手抱住她忙开了出去,也就是荒郊野岭没人,不然这样的危险驾驶早没了命。踩下刹车时,他们已经融为了一体。   此刻的缱绻更像是一场蛮荒之战的中场休息,白语薇将花瓣全摘下来撒在彼此身上,以肌|肤碾|压,陆淮修见花儿被毁了,叹气道,“是又不喜欢吗?”   “喜欢啊。”她环住他,“我除了红玫瑰,其他都喜欢。野花野草都行。”   “这么不喜欢红玫瑰?”他意外。明明她像极了一朵玫瑰,同类相斥?   她没回答,媚眼一眯反问他,“你为什么喜欢红玫瑰?”   他又看了眼半开的车窗,拉过毯子强行盖住她,说:“没有为什么。”提起玫瑰好像每次她都不开心,索性以后别提了。   没有为什么?是压根不想告诉我吧。白语薇抓起他的手,一根一根以温唇和细齿啃了过去。你不坦诚,休怪我给你戴绿帽,她轻笑起来,愧意褪下,居然觉得有点爽。   夜色融融,没有尽头。   ***   白语薇以为自己胆子很大,做了一件极其快感的事,将心中沉底的愤懑不平校零。可入眠前手机的那一震彻底让她失了眠——汪致霆发来了一张照片。   暗蓝色的夜空下,她的花瓣裙化身鱼鳞闪着微微碎光。她抱着微露侧脸的汪致霆表情沉醉。画面里,她脖颈后仰,腰肢紧贴,唇瓣主动。   汪致霆看了眼投屏上的照片,一张一张切过去,半晌没有回音,他耐不住问:【喜欢吗?】 第15章 温室旖旎   “碰!”   “杠!”   “吃!”   宋茗心又窝在了棋牌厅搓麻, 对面的王然问她, “上个月怎么回事啊,怎么那天变成白语薇的主场了吗?”   她扔出张九筒,嘴角微动, 垂眸不以为然道:“不然呢, 我们白小姐从来都是主角, 不管婚前婚后。”   “有些人做什么都有人买账, 我怎么没这种命啊。”   “你要她那种命干嘛, 一张床一张床睡出来的贱命, 没有她那逼她家能去香港敲钟。”   “哎哎哎,注意点素质, ”汪致霆的表妹金家诗说, “有也没戏,你看现在她家那些超市, 去年又关了百分之十, 这种暴发户经营方式连陆氏都救不了。”   “想做上市公司的千金, 但说到底还是只野鸡。”   白森山的经营说到底是个体户的经营头脑,遇上白语薇的人脉终是揠苗助长, 再加上后续白语薇懒得搭理他甚至给他使绊,他一度连别墅物业都交不起, 走出去是一辆风光的新款大奔,大冬天连个暖气都不舍得开,可就偏是这样他还咬牙攒出一大笔钱存给了白嘉辰。   白语薇同家里不和宋茗心略有耳闻,这会也许该帮衬说几句, 可她心里也有不快,那日陆淮修打电话问财神宴在几楼时,她还思揣汪致霆的把戏不知得逞没。所以陆淮修想要突然袭击,她倒有番看好戏的心理,只是没想到汪致霆个孬种什么都没干,最后在一楼抽凶烟,白白让她辛苦筹办的小宴会最后版面和流量被别人吸走。   待她们又骂了一圈,宋茗心心里舒坦了点,挥挥手道:“好啦,人家有陆淮修护着,管他凤凰还是野鸡,现在住的是宫殿就算成功。”   “下的出蛋才叫成功呢!”   “人陆先生也不在乎。”   “你看过几年在不在乎。”   ......   宋茗心摇摇头,白语薇在名媛圈里是迎面笑脸奉承,背过身全是密密的刀子,女人大概都不喜欢被人抢风头,漂亮的女人更不喜被人始终压一头。而白语薇站哪处,哪处就是聚光灯,即便结了婚都能让人恨得牙痒。   当年她绯闻甚多无一个稳定的说法,大家就说没人愿意和这种女人正式交往,根本端不上台面,即便汪致霆追着大家也心知肚明,她只怕做小也要看将来的汪太太是不是个软角色。   白语薇的处境一度尴尬,嫁个普通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风光的版面,可要入主豪门根本痴心妄想,就在她不停鬼打墙走棋的时候陆淮修从天而降,把她捧成金光闪闪的陆太太。   她们那些曾经嘲笑白语薇难嫁的人现在都全数打脸,可就算她现在再幸福,若想要嘲笑,千般万般都有角度,有些女人就是喜欢把自己眼中的不适和不妥堆摞,公示与众,继而群喷而嗨。这一说压根停不下来,老黄历都翻出来了,麻将在桌肚里哗啦啦地掀动,声音大若惊雷,可偏有些快意的词穿过高分贝的嘈杂达到彼此耳旁。   汪致霆来时外头天都黑了,金家诗刚好胡了一把,她将面前的筹码堆一推,拍他肩爽快道:“走,请你吃东西去。”   汪致霆才没功夫呢,他走到正在缩头的宋茗心旁,掰过她的肩,“干嘛不回我消息?”   宋茗心一阵烦躁,这哥们怎么这么能折腾却死活开不出朵花,没好气道:“我有工作的,不是你大少爷24小时待命的助理。”   他一把将宋茗心拉到走廊,“她答没答应?”   “她估计根本不想理你。”   “为什么啊?”   “你问我干什么?我哪儿知道你那天是不是又把她惹恼了?”   汪致霆喉头一鲠,反驳道:“我哪有!”他们那天不要太愉快,差点干柴烈火。   宋茗心看他一脸震惊顿觉好笑,“你反正从来觉得自己没有,但白语薇就觉得你有。”   白语薇当然被惹恼了,这种事被拍就像脖子后有双阴寒透着冷气的手,勒上时出你不意能让你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她承认那天刺激受大了,本就卡在冷战的关口,再加上汪致霆直击她心中最痛最不敢想的事情,她就失了控。   她每每想着算了,一个前任罢了,可一想到双穴墓整个人便如同置身在那晚滂沱大雨中的墓园,透着恨,满含不甘。   可一回头对上那么深情又无辜的陆淮修,她难以用什么恶毒的或者凶蛮的态度。人都是见人下菜碟的,对汪致霆的硬态度在陆淮修身上绝对使不出来。   而那越矩的一吻将她所有的理直气壮打回原点。   机场来往人群熙熙攘攘,秦毅然跟在她身后,伸手护了护她。白语薇抄着手远远瞧见王珍妮,自言自语了一句,“来了。”   陆淮修被召去德国,她那夜失眠一夜心有不安便一道来了,没想到来时发现陆翰林在新年里上了无创呼吸机却未知会家人,白语薇赶忙打电话给王珍妮,听电话那头迟疑的调子似是她还有些不太情愿过来。   白语薇无法想象丈夫病重妻子居然不愿近身,捏着手机一阵无语,她见陆淮修坐在病床旁默不作声,不知道该怎么传达王珍妮的意思。   半晌,他轻蹙眉宇用疑惑的神情询问她,她看了眼戴着面罩的陆翰林,小声说,“妈过两天来。”   他转过头去,背脊倏然沉了下去,像是松了口气。   白语薇回过神来,王珍妮半敞着驼色风衣已迎面走到了跟前,“久等了吧。”   “妈难得来,我等多久都无所谓。”她接过王珍妮的包,指腹轻轻摩挲了一遍,“妈这个包是才出的限量款呢,这个颜色很难买,我上次托人想给你买一个,结果说全欧洲只有一个还被别人抢了,我没买到就没好意思跟你说,没想到妈自己买到了。”   王珍妮戴上墨镜,嘴角微微勾起,“你有心就行。”   上车前白语薇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从旁边经过,低着头,口罩将脸遮的严丝合缝。她问:“妈,这次一个人来的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你,来接机还要带个名校毕业的特助?”她朝秦毅然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们薇薇就是有点娇气。”   “妈,我是怕我一个人来接太单薄,显得不够重视你。”她亲热地揽上王珍妮的肩,两人同时僵硬了半分,不过动作间倒是丝毫看不出。   沃尔姆斯到美茵茨之间莱茵河及其支流地带最大的弯道区内,坐落着两万六千公顷葡萄园,白语薇临窗眺望出去,入眼是没有尽头的绿。   她在窗边站了一会,手机震动时,王珍妮的哭声从卧室传了出来,随之还有一串对抗呼吸的气流警报声。她急忙扶上门把,听里面的家庭医生说了几个“OK”,一阵人声嘈杂响起又渐渐归于平静。   她的手机最近都是来自汪致霆的骚扰,她一条都没看,这条最新消息来自语画,她点开:【姐,致霆哥找我!】   白语薇瞳孔骤扩。   ***   白语薇终于打来电话是他们热吻的半个月后,要不是他逼她,估计她会像结婚前一样使劲躲,她躲他从来都很有心得。   一接起,汪致霆假装冷淡道:“哪位?”   “不认识挂了!”她啪地挂了,直接关机。对汪致霆她从来没有端庄的顾忌,怎么泼辣怎么来。   汪致霆在那头直接陷入疯狂,直到撞上桌角“哐”地一下,他扶了扶,低骂了声“操!”   ***   德国的庄园白语薇就来过三回,每次停留都很短暂,以前同陆淮修粘的紧,只谈了半年恋爱他们一道飞了七八个国家,倒是婚后她激情退却,他出差她也没什么心思跟着。   她洗完澡吹完长发,陆淮修才从陆翰林那里回来,额角沾满了汗,目中满是疲惫和颓丧。   他凑近亲她,她躲开,推他,“洗澡去。”   浴室的门一关上,陆淮修缓缓抬头,镜子里是一张俊挺的脸,和床上的陆翰林像极了。方才陆翰林死死握住他的手,他才没对王珍妮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他看着王珍妮鳄鱼的眼泪,嘴里呜咽着说心疼父亲在受苦,心中只觉得讽刺。   白语薇看了时间打开手机,除了汪致霆疯了一样的一百多个未接,还有白语画发来的图——   【致霆哥疯了,一直给我买裙子,非说我喜欢裙子,我哪里喜欢裙子,谁会喜欢大码的裙子。】   一个小时后,【哦!喜欢裙子的是你。哇!这个变态!】   白语薇没想到汪致霆的偏执严重至这般,找不到她居然无孔不入到在白语画那处下手。方才白语画说来他要去找她,以为只是逼她联系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找语画了。   “哐——”   浴室的一声巨大动静容不得她想远在天边的事,她锤门焦急问:“怎么了!摔了吗?”   陆淮修望向地面,无数片大小不等的碎面照映着他湿透的脸,他将裹手的衬衫扔在地上,“没事。”   白语薇不放心,“那是什么声音啊?”像是什么碎了。   里面没有回答,回应的是水声。   ***   绚烂血日与葡萄园交接的尽头是紫色的,天边卷着丝丝缕缕玫瑰样的红,陆淮修拉着她的手,一路小跑,她穿着夹拖根本跑不快,她锤他,却在步伐颠簸中一下都没打中,她喘着骂他,“陆淮修你疯了,我还穿着睡衣。”陆淮修一洗完澡出来便拽着她出门,她以为只是到葡萄园里散个步,没想到一走到室外他便疯了似地跑了起来。   她毫无准备,胸|口晃荡,波澜在上下起伏的重力与失重中失去安全感,她都怕跑出来。   今日只有四五度,凛冽的风穿过葡萄藤,扬起她的发丝,脚下膈痛时她发现自己光着脚踩在泥地里,她娇声道:“我鞋掉了。”   陆淮修想也没想,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两人节奏一致地颠过长长没有尽头的葡萄藤,她的发丝拱在他颈间,搔挠着皮肤,半圆有了着陆点,在她环住他颈脖的手臂间峰起。   他扫见轻咽了下口水,没忍住,低头一埋,她索性抱住他的湿发不让他看路,气喘着笑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也不说。   陆淮修眼前漆黑,乱步后没了方向腿一软,两人栽在了泥地里。   终于到达一座木质矮房时白语薇已经彻底虚脱了,打眼一扫并看不出什么,“跑了半个小时你要带我来看什么?”   陆淮修拍拍她手臂上的泥巴,“你的生日礼物。”他拉过僵住的白语薇弓腰推开温室矮房的门,“喜欢吗?”   左右两边开满了或粉或白的蔷薇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舒朵张瓣,丛丛簇簇的绿叶衬托,开得挤挤攘攘。脚下的小道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她刚要错身往前走,便又被陆淮修抱起,又问了一遍,“喜欢吗?”   白语薇瞥他,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蔷薇花。”   “然后呢?”   “送你的。”   “为什么是蔷薇?”   “因为白语薇的薇是蔷薇的薇。”   白语薇勾着他,伸手摘了一朵,捏在指尖转圈,“你为什么老送花啊?”   “因为陆太太在我心里是需要在温室里供养的娇花,”他额头顶顶她,“陆太太,我都问了几遍了,喜欢吗?”其实他心里有点忐忑,虽然她说过除了玫瑰什么花都行。   “我要是不喜欢呢?”她勾起眼尾坏睨他。   “那我就再换一种花儿种。”他咬住她的下唇瓣,“直到种到陆太太的心坎里去。”   白语薇愣住,手掌上他的湿发,无措地顺了顺,“这是......你种的?”   入夜,月光探入温室的小窗,隔着朦胧的塑料,温室的满屋蔷薇花被碾压地乱七八糟,根茎叶花瓣全都零落至土里化作了花肥。   ***   S市的MUSE包厢门口粉色珠帘晃动,钢管前的女郎热辣舞蹈,曲腰挺胸扭胯摆首,向汪致霆抛了个媚眼。   汪致霆吃不消,清清嗓往那边移了个位置,冲正在大喊大叫的那堆人说:“带我一个好了。”   “你不是不来吗?”   “不是嫌幼稚吗?”   “那我就陪你们幼稚一把。”   “切!”   酒瓶一转,对面的黄毛选大冒险,汪致霆刚加入随手指挥,“去,舔。”咳。   黄毛歪嘴大骂了句“操”,不过面上倒是没什么不情愿,屁股抬得飞快。汪致霆手搁在沙发上半倚着,痞笑着看好戏。   又是两轮大冒险,一个姑娘被迫去solo了段僵硬的钢管舞,一双直男被迫热吻,汪致霆来了劲,酒杯一丢,下一局自己转酒瓶,圈圈转悠最后瓶口对准了他。   “大冒险!”   “快选大冒险!”   “小汪总拜托选大冒险让我报仇吧!”   “不好意思,真心话。”他手抄进兜里,掏出烟。   “靠!问你什么事儿啊?”   “你的真心话我都不感兴趣!”   ......   最后这个问题丢给了今天临时被叫来玩儿的女大学生,她眨眨眼,咽了咽口水,看向汪致霆,“你们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或者想要做却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旁边的人嗨了,“小汪总是含金汤匙出生的,能有什么想要得不到的?”   “就是。”   汪致霆听他们插科打诨,嘴坏咧着笑,掏出一根烟往嘴边递,刚递到一半动作在空气中倏然顿住,脸上的笑容僵掉了。 第16章 有只噬梦兽   白语薇惯来众星捧月, 习惯人们的注视。即便是小时候家中不算富裕, 父母也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她,亲朋的目光自然地聚焦在她身上。   她第一次见宋茗心是她坐着那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豪华加长型汽车,几个行李箱一拖后面跟了两个助理像模像样, 她眼睛都瞪直了, 周围人同她一样不敢上前。   那时候的宋茗心相貌平平, 可没有外貌的她光金钱加身就将白语薇所有的光环都抢了去。本也不在乎, 可白语薇发现, 在高冷龟毛不算好接触的同等条件下, 有钱比好看吃香许多。宋茗心前呼后拥,说不完的豪门趣事, 她则是桌上堆放吃不完的包子和应付不完的穷酸邀约。   那个年纪的校园男生没创意极了, 总是在请吃饭,她也不缺那顿饭。   她围观了宋茗心来校第一个月的所有风光, 听了不少来自同学的二手夸张转述——   “你知道吗?宋茗心家里住东坪, 我的天, 住在那里只有两类人,巨穷和巨有钱!”   “她说她经常参加宴会, 就是那种有钱人才能参加的,电视里那种。”   “那里面是不是有很多高富帅?”   “那还用说吗?”   ......   宋茗心有钱也很单纯, 白语薇只是在擦肩时简单地奉上了一个笑脸,宋茗心便主动在用餐时挤到了她身边。   朋友交的快,散的也快,白语薇不是没有在和秦邈交往后感受到宋茗心的冷淡和疏远, 她有过短暂的迷茫但很快全身心地投入到花前月下里去。初尝爱果,初入上流,初初在S市最高端的私人场合来去,对方的名号都长的一个名片装不下,那里充满新鲜和刺激,友情确实算不上什么。   后来,经历分手流言和对金丝笼的留恋,白语薇意识到即便赢得目光自己也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角,那个阶层最不缺的就是美女,没有依傍的人,不会有人记得她。   白语薇始终没有安全感。她和宋茗心是那时候绑死的姐妹淘,男人会走,朋友不会,假朋友也是朋友,只要别人当你们真就行。虽然她们的关系忽近忽远,可好似默契一样,那份“闺蜜”情谁都插不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演久了,笑靥后彼此会有防备,从未真正信赖,行至哪处都会暗暗较量,可逢到下刀时还是会手软。   宋茗心收到白语薇的回信后沉默了许久,她有一颗不平的心想打破白语薇在云端的日子,同是“闺蜜”,一个高冷美丽嫁作笼中金丝雀,一个出身名门却深陷假脸风波,她们本来美丽与富有互补,却因她的两样丰收打破了平衡现状。   她的妒火让她生了破坏欲,可临门一脚还是有不安。她对汪致霆交待说,【到了纽约你别乱来!那儿我不熟,万一白语薇躲没了我跟陆总不好交待。】   汪致霆抓着手机兴奋地颠了个身,脚在空气里乱踢腾。   王珊珊捏着被角往床边缩了缩,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我等会怎么回去啊?”她上洗手间的时候发现这里好像是郊区,看不见什么高楼,耳边也没有车辆来往的声音。   昨晚喝多,汪致霆环上她的腰她就骨头轻,盼着与高富帅春风一度,结果迷迷瞪瞪坐车来了这别墅,来不及陶醉在金丝梦,便被他亮出的家伙吓跑了酒精。   她经验不多,他又没耐心,漆黑一片里她听他呼吸就知他异常兴奋,即便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他看着人模人样做这事儿动静凶蛮地跟屠龙似的,她痛到哭,哭到流涎,他都没停。这会她非常怕他,她都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尚在惊吓中下一秒好像就天亮了。   汪致霆收起手机,揽过她的肩,“等会送你回去,哪个学校的?”   “外国语。”   “外国语是哪个?”   “商行区那个。”   “操,不是说你读大学嘛!……”他腾地坐起,嘴巴惊得大张。   “我成年了!我没申请到理想的学校,再呆一年的。”王珊珊抿抿唇,声音越说越小,她知道他想哪儿去了。   汪致霆松了口气,当年他搞过白语画同学,被白语薇直接脱了高跟鞋砸脸,吓得他之后对年纪小的姑娘有些阴影。   他解除被子的隔栏,踢踢她,眼珠一转假装自然地问:“昨晚......”   ***   又到了雨季。天色阴蒙蒙的,却不给人冬日的压抑感,春雨像小姑娘的脚步似的,蹑手蹑脚,陆园外的绿地冒出了不少楞青草头。   窗边的美人慵懒地梳着头,迷蒙着双眼似是还未睡醒。   白语薇习惯了日夜颠倒的生活,回到国内也没什么时差,这会已经中午了,王珍妮正在溜陆淮修的宝贝,一只德牧。她从德国回来便同他们住一块,在陆园二楼尽头的房间。   王珍妮也就端了两天,可能耐心也就够用两天,最近是处处找茬。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白语薇总能在深夜两三点听见她在那头发酒疯一样地唱歌,Amy见她也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说又没说的出口。   陆淮修完全视而不见,就算在听见半夜的鬼嚎后也就是把她拥入怀里一言不发,一声叹息都没从鼻子里溜出来。   母子俩也不是没有较量,白语薇完全不需打圆场,他们的战争开始和结束都很突然。比如昨晚王珍妮餐间阴阳怪气,念叨自己这把年纪同儿子儿媳住一块不合适。陆淮修用公筷去肥夹了块瘦肉给白语薇,她挪开,他硬喂,最后不得已吃了,他凑近非要她张口确认。白语薇笑着在桌下轻轻蹬他。做完一系列恩爱的动作后,陆淮修又喝了口汤,仿佛才接上上半段剧情似的,恍然开口道:“妈咪,你这把年纪总住酒店也不合适。”他说完王珍妮摔了下碗又没了声。   白语薇的清净生活被王珍妮填满,可能她扰不着陆淮修就想把白语薇惹恼了好让她吹点枕边风,白语薇还当自己这几年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三八都应付过,怎么也能沉下气来,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王珍妮的耍泼能力,无孔不入地试探她的耐心边缘。   “薇薇,这个王总说你们以前很熟呢。”她指了指财经频道正在接受采访的一个中年男人,语气像是质问又像是八卦。白语薇抱着抱枕斜靠在贵妃榻上,听她这么一说瞬间连电视都不想看,起身欲走,这种人她见得不少,吃过饭或是碰过杯在他们眼里就是沾了段风月事,也不看看自己脑袋上几根头发站岗就敢碰瓷她。   而这种话在分外介意她过去,在她流产时指责她过去行为不端的婆婆口中说出来更是刺耳。   王珍妮拉住她手腕,假笑道,“跟妈聊聊嘛,我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有点过去,我就是呆这里太无聊了,我婚后很多年都不在这里生活,对S市没有你熟。”她就不懂这么无聊的宅子白语薇年纪轻轻是怎么呆得住的,婚前也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   白语薇很想自己回房间画画图看看剧或者睡睡觉,偏还是沉了口气耐下性子坐了下来陪她,听她倒了一箩筐别家中年贵妇空虚无聊的装逼生活,到了晚间陆淮修回来,她赶紧躲到房间去看剧。   宋茗心的消息来得刚好,两个月的进修,谁不愿意去,两个月的健身房她都去。   【不会舍不得老公吗?】   【舍得!】   白语薇同陆淮修说自己要去纽约学习两个月,陆淮修倒是松了口气,“我怕你在家闷坏了,我妈她......”他并不愿同白语薇说细节,这样的事不算光鲜,他难以诉之于口。幸好白语薇体贴没有过问,对于他要求的别让王珍妮乱走也照办。他背过身去,打开笔记本,“我明天找两个保镖看着她。”   “那保镖可真辛苦,上次小王不肯开车载她,她硬是把人的脸给抓花了。”白语薇还为此事忿忿着。有时候她觉得王珍妮就像疯了一样,虽然她反复劝自己每个年纪都有寻爱的自由,可五十二岁这般疯狂为爱走钢丝还是需要一点接受时间的,毕竟她母亲是一个那样隐忍的人,白嘉辰被带回家她连声儿都没怎么吭,倒是把她气得恨不能掀房顶。   白语画打来电话时,白语薇正喝着燕窝,Alice和Amy在打包行李,多是些生活用品,衣服什么的她都去当地买新款。   陆淮修每次都会提“智商税”这个词,她努力找出喝燕窝的科学依据却发现她的依据也不过来自贵妇的口口相传,最后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蛮横地提脚踢他,“你是交不起这个税吗?”   “税自然是交得起,”他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地拿捏,笑道:“就是不喜欢我太太喝别人的口水。”   白语薇赶紧咽下最后一口,将碗用力一搁给自己顺气,可真够恶心的。   陆淮修够手从摆满瓶瓶罐罐的梳妆台上拎出震响的手机递到她手上,口型说“yu hua”。   白语薇接过,唇角肌肉勾起笑容,不紧不慢地避身去到里间。   果不其然,一接通便是一通大骂:“陆淮修就是个王八蛋!姐!我们不要他了!”说完,电话那头痛哭起来。   白语画从第三墓园出来时细雨霏霏,雨丝温柔地斜落,飘在她通凉的身上。她不敢想象白语薇在森寒的冬日来这里是什么感受,她这个局外人都要崩溃了,当事人定更加生不如死。   还有一周就是清明了,最近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祭拜,她在赵霓霏的墓前看到了一支粉玫瑰。她没忍得住,将花枝掐的粉碎,跺踩了好几脚,临转头前看了眼赵霓霏的照片又吓得半死,她在逝者面前做不好的事。   赵霓霏不漂亮,照片里看起来特别普通,虽然比她好看点,可和白语薇这样的神级美女根本不好比。当然,她知道她姐夫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可白语薇说他心里有个爱人时,她总以为应该是个和姐姐差不多美貌的人,不然站在一起多难看啊。   姐姐和姐夫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妻,怎么会是假的呢?她想着想着,又蹲在草地里哭了起来。   白语薇听她哭了一会,好不容易调试的心理又跟着跌落到了谷底,她叹气道:“那你还怪我吗?”白语画和汪致霆逛了圈街,不知道汪致霆同她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闻出他两不对味,发出“姐姐怎么可以婚后还这样”的质问。   白语薇没有想告诉她,索性不接她的电话,没想到她给她安了个心虚的名号,跑到陆园声张“正义”。那天白语薇哭了,白语画都多久没见过姐姐哭了,立马信了。   说是信了,其实不尽然,毕竟陆淮修的好太深入人心,过了几日她还是亲自过来了一趟,只是没想到这墓碑的震撼力这么大,把她这么胆小的人都激的对逝者大不敬。   白语画抹了把眼泪,犹豫了会,问她,“那你跟姐夫说过吗?”她难以想象陆淮修准备和别人一道埋了,他明明满心满眼都是姐姐呀,如果这都是装的,那她真的不信爱情了。   “语画,你还记得你有次喝醉了对我说,‘姐夫真好,不在意你那些过去’,”白语画听后一鲠,马上想要为自己的酒后之言辩解,白语薇打断她的吱唔,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也想过他可真好,我哪儿来的运气可以遇见一个毫不在意的‘接盘侠’,可事实证明,我真的没有好运气。”   所有她曾笃信最爱她的人,最后都会一一展露出不忠的面孔。要么是她倒霉,要么就是“过来人们”说的不错,男人真的不能信。   已经是极好的现状了,没必要打破,没必要。好运就是件华丽的外衣,内里的腐朽则是代价,她反正大多时候都是在活给别人看,别人艳羡的目光和崇拜的话语会滋养她的虚荣心,助她在这段膈应的路上走下去。   白语薇近来易梦,闭上眼便是数不清的梦,翻来覆去的,醒过来人极其乏累。也不知是噩梦还是春梦,总梦见那晚的停电,待她在禁忌边缘冲浪身体缠上身旁熟睡的陆淮修时,梦境又冷不丁地堕入那片墓地。   她感受有力的藤条缠绕周身,涌动的温泉包裹并冲击,可一睁眼,人总有着无尽的压抑。陆淮修会在清晨亲吻她的后颈,悄声说,“让你闹,现在兴奋过头睡不着了吧。”   白语薇拱拱身,将卷曲栗发铺盖,沉沉的呼吸喷进软枕里,鼻尖哼出两声不情愿的娇|吟。   陆淮修则精神抖擞地自己张罗衣饰,他有一个极温柔的习惯,就算在白语薇冷战的那几天,他都雷打不动地送来早安吻,大多时候她都在睡觉,隔着眼罩感受面庞上一道温热覆上,接着是额头一道湿润,有时候是唇,有时候是耳垂。   多少恨都会在清晨这一轻描淡写的吻里清零。   就是这样面面俱到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好到难分真假的男人,心里有座坟。   她想着便又入了梦,继续与那噬梦兽厮缠。   日日夜夜,如困兽之斗。   ***   抵达纽约是周六,人流大,她和宋茗心被堵的没了脾气,到酒店后白语薇到水池边倒了杯水灌下便睡了。   睡前白语画发来一条消息,【你跟致霆哥真的没什么吧?】   她回,【没,放心,我有分寸。】   没了王珍妮的半夜唱歌,也没了身旁的他心者,她睡了个难得的好觉,醒后皮肤状态极好,素着张脸没画眼线,白的发光的脸只涂了蓝调正红,手稍松动发根,波浪便丝丝绺绺地垂落下来。   她敲了敲对面宋茗心的房门,低头将房卡塞好,耳边“咔嚓”一声,须后水清香扑鼻而来,她疑惑抬眼,目光仅及至胸|前,便知是谁这么骚,她蹙起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汪致霆薄唇叼着烟,“你找谁?”   白语薇攥包的力度猛然加大,指尖掐进了真皮里,“不好意思,打扰了。”她飞速甩头,扬起的发尾拍了记响亮的巴掌。就像过去的情景重现一样,只是他在床|上被手铐铐着。   汪致霆拉住她,“白语薇这么禁不起开玩笑。”   白语薇立住,背对他装傻问:“什么玩笑?”   他怕她误会,忙解释,“茗心换了间房,这间空调声音吵,这层没房间了,她在楼上。”见她不语,又拽了拽她的手,补了一句,“里面真没人。”   白语薇冷笑着转身,“汪致霆,里面有没有人干我屁事。”   他眯起眼,咬紧下颌问:“那你原谅陆淮修?”他就不明白了,“你可以接受精神出轨?”为什么他就不能被原谅,为什么陆淮修可以。他知道他们还那般好时胸中怒气更盛,白语薇你双标!你说过你最恨不专情的男人的!   “我不知道我接受哪个,但我一定不接受身体出轨。”她意有所指地眯了眯眼。   他将烟吐了,咬下自己的唇,挑眉提示她:“你也出了!”   她眼神一黯,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低了半个度道:“我没有!”说完她抬脚欲走,顷刻被汪致霆单手箍腰往屋里带。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她挣扎的动静不比手机小,可偏就困在那包一样大小的摇摆空间里。   下一秒汪致霆把门大力地踹上了。   他恨死白语薇这咬死不对话的脾气了,铁了心要同她交流。进了屋他也没多占便宜,将泥鳅似的她往床|上一搁,叉|腰道:“我有话对你说。”   白语薇方才挣扎太蛮,喘得颈下波澜起伏,作势要狠狠瞪他却见他望着某处一双手在腰|际张张合合。汪致霆真的是一如既往地无耻,那晚当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亲了这狗贼的嘴,害她做了一个月噩梦不说,居然连理直气壮怨陆淮修的勇气都缺了大半。   她将领口拉好,手搭在胸|前,看向被他甩在桌上的包,恨恨道:“我先接电话。”   这是第二轮震动了。   汪致霆替她掏了出来,“老公”两个词刺眼地闪烁。又一股无名的妒火蹿起,草他妈的白语薇以前爽的时候这么叫过他的,他想到此处整个人都要炸了,报复似的,他在白语薇伸手来抢之前点下接通键和扩音键。   ——“这么久才接电话,在做什么坏事?”   白语薇同汪致霆一道在陆淮修的磁声中怔住,仿佛捉奸在床一样,心跳大震。 第17章 根本似玫瑰   ——“这么久才接电话, 在做什么坏事?”   陆淮修低糯的声音效果震撼非常, 仿佛千军万马在静谧的房间踏过,有一瞬间,两人被点穴成了兵马俑。   白语薇自认道德感从来不高, 听过那么多豪门秘辛, 亲历过不少香艳往事, 自己所做所想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可当真自己和汪致霆独处一室耳边还有陆淮修的这出玩笑, 她还是没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身体反应最诚实,喉头发紧, 全身发麻。   汪致霆倒算还好, 慌了几秒,可能那句话恰对气氛, 一时间吓住了, 他看了眼白语薇, 手勾上肩,气音威胁她说, “你不说,那我说啦。”   通话时间在彼此的心跳里模糊了进度。   白语薇伸手便要抢, 尖头皮鞋不停地踹汪致霆小腿。汪致霆吃痛死咬住嘴唇逗她避她,能让白语薇急成这样,他有点爽也有点吃味。有时候他分不清那些并不算感兴趣的模特他也要带回去,是真为春宵一度还是想看冰山美人为他动气, 还是借机证明,她也是在意他的。不得不说,陆淮修真的好命,这让他恨得咬牙。   电话那头,陆淮修点开谷歌地图,白语薇下榻的酒店离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展馆只有两条街区的距离。听她半天没个声儿又问:“没睡醒?”   白语薇仰着脖子在空气里瞎抓,不得已应了声“嗯”,两人目光相触,一个挑眉眼含笑一个蹙眉眸淬冰,汪致霆对这走钢丝的游戏着了迷,在她慌乱下同她摩|擦|起来,动作间火热非常,像是在玩寻常推拉游戏的亲密恋人。   白语薇终于抓住汪致霆的右手硬拽到耳边时,陆淮修正在问她进餐情况,她手心掌着汪致霆的手背,温度与温度相碰,出了层薄汗。   他听她吱唔着没说话当她食欲又不好,便推荐唐人街的粥店,叮嘱不要点海鲜粥,记得自己容易过敏,白语薇心里的矛盾加倍,手脚间动作幅度更大,汪致霆避让间转了个身,腘窝抵到床沿失了重心,拉扯间风衣下的吊带滑落,两人滚到床|上。   “老婆,听见了吗?”陆淮修听她半天没声儿,看了眼手机,“是不是信号不好?”   汪致霆甚是兴奋,陆淮修的每一句问题都踩在了他的嗨点上,手已然强势翻山越岭,穿过层峦叠嶂,白语薇艰难地抵挡,咬牙维护底线,低声道:“知道了。”   “我看信号好像不好,还是视讯吧,我看看你住的房间。”陆淮修说着在桌上找起手机架,轻哄地递了声,“嗯?”   闻言白语薇瞪大双眼,飞快地推开汪致霆,往外冲,他一把拉过她,掩住听筒端,“你疯了,你现在回去也不对,你化了妆。”在男人眼里,涂了口红便是化妆。   白语薇心慌,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抹开唇边的艳红,糊成性感的一片。这在汪致霆眼里甚是致命,瓷白的面上,玫瑰盛开,他想也没想掐上下巴吻了上去。白语薇疯狂咬他,攥着手机挣脱他的桎梏。明明自己都决定做个瞎子聋子了,怎么汪致霆这片沼泽就不肯放过她呢。   她定定心神,死命瞥头,额头靠在汪致霆肩上喘气,对着电话缓气道,“我这边网络不好,等会让人来看一下。”   “网路不好?”陆淮修轻笑,瞬间又吊起了听者的心跳,“那看来你有老实睡觉。”白语薇就是个网虫,没了网络应该会好好睡,“听你无精打采的,那再睡一会吧。”   两人肩头猛地一沉。   终于挂断电话,汪致霆唇还没吻上她的耳廓便遭遇了白语薇全无顾忌的厮打。他边躲边道:“我靠,谁他妈敢打我,我这辈子挨过的所有打都是来自你。”   “那你别来惹我!”白语薇收起即将甩向他的包,一个大少爷向她屈膝成这样她哪是不感动,就是每次感动都是会被他亲手毁掉,她伸出劫后余生还尚在颤抖的食指,“汪致霆,以后再敢接我电话试试!以后再敢靠近我试试!”   刚刚真是疯了。她捂住心口,剧烈喘气。   她好像自己天生没有什么出轨的好心理,上回来电后陆淮修的突然出现把她吓到了神外,这样三人的隔空对垒瞬间将她所有的冷静吓掉线。   “白语薇!”汪致霆揉了揉被包上铁链打痛的手臂,一手隔开彼此的距离防备她再动手,一手又拉住她怕她走,“陆淮修就他妈是个伪君子,这么些年他对你说过赵霓霏吗?他对你说过墓吗?这个王八蛋所有对你的好都是骗你的。”   白语薇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只觉得方才的举动太疯狂,对陆淮修很是抱歉,“那至少他愿意骗我一辈子,你连一阵子都骗不了我!”   临夺门而出的那刻,汪致霆颓着身冷笑了一声,“你且看看,他能不能骗得过你清明。”白语薇,在你向往的那个阶级,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清明?白语薇脚步顿了一下。这个词在她离开S市前几天罗萍还在电话里遗憾,不能过了清明再去吗?你爷爷奶奶还想你呢。白语薇回她说:“不行,我婆婆太烦了,我要赶紧溜,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这样的直白负面她也就能同最亲的亲人念叨。   罗萍知道王珍妮那身貂皮下的粗鄙,想到女儿要同这样的毒妇日日相对,十个陆淮修陪着也忍不了,也随她去了。可挂了电话,白语薇的手便开始抖了。不会的不会的。   此刻汪致霆再提起,她脑海里又浮现起那片森寒的墓园。   看见白语薇对此事不是没有反应,汪致霆见缝插针(?),将她的手往自己那里带,“薇薇,我......”他没说的下去,可能那帮狗友说的是对的,他在白语薇面前就像个寒门出来的毛头小子,明明配她绰绰有余,但到她面前总忍不住低头,像只金毛犬。   白语薇初初急甩手,这个人怎么越来越无赖了,可触上颗粒物后指尖倏然僵住,缓缓回头,不可思议道:“汪致霆你疯了?”   某回她同一个公关男吃过一顿饭,那晚她一夜没接汪致霆电话,第二天回公寓他蹲在门口双目猩红,“你们睡了?”   白语薇理都不想理他,她蹦到三点人都晕了,进了屋便睡觉去了。晚间宋茗心打电话同她吐槽,“汪二狗子疯了,他拼命喝酒,说你见识过好东西了,什么好东西?”   她捂着肚子在床上笑,装傻道:“我也不知道啊。”她当然知道,有回他们喝多开玩笑问了个姑娘,她说这玩意太厉害,沾上个一回别的也就看不上眼了。   她没当真,没想到汪致霆当真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疯子居然真的入了珠。   ***   白语薇和宋茗心最终在酒店大厅汇合,宋茗心估计白语薇见着汪致霆了,面上阴云密布,赶忙扯开话题说起纽约的好吃好玩,介绍起自己的攻略。   白语薇没说自己在纽约住过一个多月,假装没来过两回,假装竖起耳朵实际漫不经心地应和着。   欧式花房高大阔亮,插花老师是一位来自日本的老人,他穿礼服戴礼帽的矮小模样让白语薇想起了白森山。   他苍老的手熟练地捡起一枝花,向十八位进修的女士们介绍道:“一般来说,插花都是为了突出花而不是花器,而有些花的特点主要是为了突出花器。”[1]   “若花朵色深或足够醒目,可突出花茎的简洁线条。就像男人和女人相爱,如果两人非常合适就会组成家庭,花和花器也是这样,看起来是随意搭配,但这种随意中是有判断的,要看他们搭配是否合适,什么花器配什么花最好看,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这都是需要去考虑的。”[2]   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一个筒状花器,花纹各异,白语薇摩挲着自己花器的雕纹,心里又重复心译了一遍老师这段话。   宋茗心熟练地挑了支高出花器两倍的撞色花插|入瓶内,一支简洁的插花艺术一秒就完成了。“这不跟我们嫁人似的,嫁人前是支花,独美,嫁人后就为了突出这花器的雍容与古典,从此不是X小姐,而是Y太太。”她推推愣神的白语薇,捡了支红玫瑰送至她眼前,“想什么呢,我市最美的红玫瑰。”   “红玫瑰?”她还尚在老师禅意的东方插花中没回神,疑惑宋茗心为什么这么叫她,感觉被人窥探了心意。   “是啊,你就是红玫瑰啊,你第一次参加我家宴会时就像一支会跳舞的玫瑰。”   白语薇机械地将她的玫瑰扔进花器,巧了,效果卓然,完美的衬出花器的美和玫瑰的娇。   “你看谁说玫瑰是插牛粪的。”宋茗心给她的插花拍了张照,又拉着她自拍了一张,转头开始发微博。今日的营业量又达标了,她和白语薇有各自的生活微博,她更的勤快,碎碎念颇多,白语薇一贯是高冷人设,高频出镜多在她的微博里。   她发完,汪致霆在那头秒点了个赞。   ***   清明时节当真是雨纷纷,S市今日雾气笼罩,细雨绵绵。陆淮修醒来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白语薇,“网路弄好了吗?”   白语薇“嗯”了一声,没一会他的视讯打了过来,“给我看看住的地方。”   白语薇拿手机对着房间晃了一圈,一间标间,两张床。她一个人在外喜欢睡小床,就算睡了张大床她也只当小床睡,窝在床沿的一侧。   陆淮修在房间里对准她睡的那侧床,手轻拍了拍,“你不在我睡的客房,这张床留着等你回来一起睡。”语气轻飘淡然,温柔一如既往。   白语薇扯了扯嘴角,于不安中溢出一丝笑。自认听多蜜语甜言,陆淮修的表达也从来质朴,和那些动辄给你摘星星的话比起来不算有杀伤力,可偏偏每句都能在这片海市蜃楼里浇灌一泓真实的清泉,像是寻常的恩爱夫妻一般,有名贵的钻石,也有只和你睡的床榻。   “你等会要干嘛吗?”白语薇问完局促地将发丝挽至耳后,喉咙口使劲吞咽了两下。   “去公司啊,开会,开完会晚上有个局,好烦哦,我好讨厌这些应酬。”他醒了醒脸,笑道:“可是没办法,我要养我的太太。”   “少来,你的太太花不了那些钱。”   白语薇挂了电话心落定了些,他的语气与往常无二没有忧伤,清明不算什么。她起身走至窗边看了眼纽约的不夜天,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蚂蚁小的人和手指大的小铁皮们移来动去。   她看了会,自我安慰道一切如常,可心底的不安叫她重心摇摆双腿发软,她紧闭上眼心道,陆淮修,你千万别去。   白语薇思前想后没能忍住,终是打了个电话给小王,同他说陆淮修电话没打通,这会他在哪?小王说,“太太,今天先生要去一趟墓地拜祭亲人,下午去开招标会后的动......”   后面的话没人听了。   白语薇举起手臂狠狠甩了手机,几方对角线的弹跳后击中她的脚踝,末了落在了她的脚边。碎裂,黑屏。   一滴泪落进了炸开的雪花碎屏里,她指尖点了点,没了反应。   我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爱过别人,可是陆淮修,你不能骗我。   ***   纽约飘起了小雨,窗外的霓虹景在绵绵密密的小点里渐渐斑驳成一片。   陆淮修的电话在第三通时才拨对,她喝的有点多,一时迷糊记不清尾号,每通电话的一开始她都在问:“陆淮修你在哪儿?”   陆淮修蹙眉接起,听清是她,低声回应,“你怎么用酒店的电话,我差点没接。”   她又问了一遍,“陆淮修你在哪儿?”   他指尖敲敲会议桌面,众人了然,姿态放松了下来,他边往外走边说:“我在开会啊。”   “陆淮修你在哪儿?”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不信,她知道答案。   “你怎么了?”他蹙眉,听上去像是哭了,声音闷闷的,“喝酒了?”   “你在哪儿啊?”她抱着发麻的双腿蹲在床头柜旁,指尖抠进皮肤里。   他疑惑道:“我在公司啊,怎么了?”   陆淮修等了一会,没了声音,急切地问:“老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语薇失神地将小瓶威士忌一饮而尽,扔到空瓶堆中,哑声问:“我说不舒服你会来吗?”   “哪里不舒服?胃吗?我现在来也来不及,要去医院吗?先打电话给酒店前台。”他心急地交待,“是吐了还是胃痛?”不放心他又补问了一句,“这个月生理期来了吗?”   她手一横,将泪抹了,“陆淮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信托需要生了孩子才能取?”   信任是点滴筑起,一朝坍塌的。白语薇彻底不信他了。原来永远诚恳的陆淮修也是会骗人的。见多了男人用工作推脱家庭,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敷衍的一天。   她将电话扔在床头,倒头用被子将自己埋住。像是中了蛊似的,她总想着那片墓园,想着陆淮修今天会不会哭,他在婚礼上都没哭呢,他会哭吗?他每年都会哭吗?她记得他说过自己不爱哭的,那赵霓霏去世时他哭了吗?   那她走了,陆淮修会哭吗?她走了是不是要睡单人墓了,也好,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喜欢睡单人床。   她挣扎着起身半爬至酒柜发现里面的小瓶酒已经被喝光了,她指尖拨弄,艰难地辨认剩余酒瓶上的字母。   ***   白语薇推门而出敲响对面门时,电话还通着,陆淮修在那头焦急地原地焚烧,来回在会议室外的过道上对电话询问,只是那头无人通话。秦毅然赶紧打酒店电话,一边安抚陆淮修。秦邈来送材料时发现会议停了。   “订张机票,现在!”陆淮修沉下声音,朝秦邈说。   ***   汪致霆在房间又等了会,手机是陆淮修清明当日的动向,红线标记和平日无二。没劲。   宋茗心发来消息问他,【薇薇不去泡吧,你去吗?可以叫个舞娘回来。】   【没空。】   白语薇是个顶针的人。她恨自己的父亲不忠,宁为公司玉碎,不为粉饰瓦全。明明把白森山的公司弄成这般对自己也是损害极大,可她义无反顾。明明和他公开恋情对她好处多于坏处,多得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女人和他一起,可她用了最大的能耐和他对着干,当然最终也让他从普普通通的喜欢到难以自拔的着迷。   他了解她,即便到了女人身处弱势的婚姻,白语薇也肯定是白语薇,她不会变的,她一定会是那朵又蛮又美的红玫瑰,鲜红,带刺。   时间往前走,他耐下心来等待。   跨过纽约的零点,终于,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三步距离,蹒跚出一条漫长的心路跌宕。   “有酒吗?”白语薇缓缓抬眼,酒精让眼波迷离地像旧金山蒙了薄雾的黄昏,愤怒在乌瞳中燃了一把火。   汪致霆垂眼,一手搭上腰,亲了亲她的额角,“你要什么都有。”   [1-2]来自吉田泰巳[日] 第18章 出墙   钢铁般冰冷的布鲁克林桥被炫目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旖|旎的斑斓。   上东区红玫瑰在零点陷入迷醉, 这一夜的纽约夜空透着蜂蜜色的粘甜, 眼睛睁眨间似有流光溢彩,同心头的那些苦涩相反。   有钱人就是好,就算嘴里嚼着黄连, 身体也灌在蜜糖里。   脚边的酒瓶空了一瓶又一瓶。   汪致霆坐在地上接白语薇扔的酒瓶, 直到摞成六个保龄球站位, 标间酒少, 没几口就空了。他要开大瓶, 她拉住他手臂不让, 跟女王发号施令似的,一定要小瓶。   汪致霆一把将她扛到顶楼的房。这种标间也就是迁就她, 那床是人睡的?他这辈子没睡过这种床。   白语薇脑袋被倒置, 于颠簸中吐了他一身,唇角流了一路的液体, 她吵着难受, 拳头无力地捶打他的背。汪致霆简直要疯了, 也就是白语薇,别的女人要是吐他身上, 他能当场把她扔下楼。   顶楼套房有一大露台,纽约夜色尽收眼底。待他洗完澡出来, 白语薇嘴边叼着个小酒瓶正踩在凉椅上往下看。她在纽约住过一段,那会她和汪致霆刚好了一阵,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S市头条还没撤去,他就戴着情趣手铐被她抓奸, 那女人调侃地明知故问,“你找谁?”   那年她不到二十,“背叛”于她是坍塌了世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就为了看一眼纯洁无瑕的初恋,那个被她“背叛”的人,只是好像没有缘分似的,她一直没能走脱,还被醋急攻心的汪致霆找上门,质问她的水性杨花。   她又喝了口酒,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男人可以无耻到这样一个程度,后来,她破罐破摔,变得和他们一样无耻。   汪致霆浴袍都没来得及系上,一把将半空晃荡跟像是要寻死模样的白语薇扛下,扔在椅子上。他动作粗暴,语气也极差,“白语薇你要是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我就看错你了!”   白语薇全身软的像打了肌松剂,可神志清明得很,她门齿咬着酒瓶,舌尖抵住瓶口仰头灌下。酒瓶“咚咚咚”地甩在了地砖上,她一腿跨架在扶手上,无所谓地说:“我不需要你看的起。”她不需要任何人看得起。   只有不屑别人的褒奖,如此,恶言才不能以同样的路径伤害你。   人歪坐,发轻漾。露台的朦胧光线晃在她脸上,将她冷白皮下的笑映得迷离,分不出喜还是怒,看不出清醒还是迷醉。   纽约的四月寒意不减,她分寸感的瘦削此刻看着分外单薄,汪致霆叹气,“是是是,也没谁敢看不起你。”说着,他尤带体温的浴袍罩在了她的肩上,“出来也不穿件衣服。”   白语薇的眼神微微往那处飘了30度角又飞快收回。她应该是喝多了,多的失控,多的要犯错了。   汪致霆见她无神地望向绿植,手触上她架在半空的脚丫,血色的甲油甚是撩人。怎么每个部位都那么美好,像是上帝精工雕刻过的瓷娃,偏偏性格是臭的要死呢。不对,她多数时候都冷脾气,应该是只对他臭。宋茗心说过,白语薇的脾气分为汪致霆在和汪致霆不在两种。多暧昧的词,“只对他”,可是有更多更多的温柔和包容是“只对陆淮修”。   “干嘛入?”白语薇没看他,收起脚,双手抱膝。   “想入就入呗。”他身上仅片叶遮身,此刻大喇喇地坐着,有些地方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有病。”白语薇无语地眨眨眼,不过还是没看他。她有些好奇,可禁忌到不敢想象,他就这么大敞着,那鼓囊......辣眼的很。   暗光与暧昧无声漫流,晚风撩动发丝。凳子猛地“滋啦”一声,黑影与气息扑近,白语薇往椅子里缩了缩,汪致霆是个气场很强的人,和陆淮修的清泉气质不同,他全凭自己无赖的眼神和强劲的荷尔蒙夺取你所有的冷静自持。   平日还能装腔不屑,这会白语薇全身都在叫嚣着,去,他多好啊,这会你需要他,不管是被全心地注视,还是寒夜里的温热,你都需要他。   他抄起腋下将她拽到鼻贴鼻的亲密,强迫她对视,“白语薇,你看我是谁?”   眼前的黄毛小子还能是谁,土的掉牙的发色,她倒是想自己辨不出他是谁呢,噘嘴道:“乌龟儿子王八蛋。”她喷了他一脸酒气,避让的眼神像是含羞带怯。   汪致霆笑,轻声问:“你不是让我别来找你吗?你找我算怎么回事?”   白语薇囫囵着舌头,拖长尾音,“我乐意。”   “白语薇,你是又在那伪君子那里受刺激了吧。”   她没了声儿。酒精让她对一部分情绪迟钝,而另一部分随着他的靠近,正在膨胀。   他紧咬下颌,“你是准备离婚还是找刺激?”   白语薇一愣,离婚?她冷笑起来,一声一声,停不下来了似的。汪致霆受不了她这样,看不惯她为陆淮修难过。他捏上她的脸,舌尖微触试探后用力地吻上她的唇。白语薇疯狂地回应后,笑声才在空气里戛然而止。   晚风缠上,蕉叶摇动,肤与肤热切地相触、相撞。   夜色掩去羞耻,浴袍掉落时,她阻住汪致霆的动作,跌回到藤椅上,像是卸完了火突然的冷静,“你说得对,我们这样的人结一次婚就天长地久确实痴心妄想了点。”   “那就早点了结,你知道的,”他双手一撑,将她固在藤椅上,“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可能就没有这么个人。可能天长地久就是忍耐天长地久。她自嘲地想。   白语薇吊起了眼角,拉过他身上唯一的布料,啃了口他微碴的下巴,“可是,汪致霆,不是陆淮修也不会是你。”   “他有八块腹肌?”   “没有。”他就是个弱鸡。   “他有188?”他挑眼。   “没有。”一目了然,谁有这傻大个。   “那......我这么差?”他欲言又止,眯眼看向她。   白语薇垂下眸子,勾着的手指一松,松紧“吧嗒”一声弹回八块腹肌的原位。   “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夜的纽约,不止的情|欲。   白语薇在颗粒的颠簸中听见了火车声,她在汪致霆的脸上看见了一朵乌夜玫瑰,刺目碍眼,她按住肩翻了个身。他问:“白语薇,告诉我你在想谁?”   “你。”   “那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要背对我?   她颠笑,一缩一缩叫人皱眉,“因为你厉害得都不像你了。”   “比陆淮修厉害吗?”他用了几下力,“嗯?陆太太?”   月光映在背脊线上,划过一道弯弯的银弧,那道弧线波浪般颠来簸去,泛滥成不知耻的欲望。   白语薇自知她挨的每一个心路颠簸、每一次不纯粹的膈应都源自她的贪婪,所以她受着无可厚非。真正的富人从来忙碌且无情,背后的女人拥有的不过是自戕式的痛苦,兴许是看清所以淡然。可陆淮修的表演太过精湛,突破了她的钢铁防线,她以为自己早已冷漠,可此刻才知道,她还是对他、对婚姻曾经有过冲破认知的幻想。   她要忍吗?她不要忍。   那能怎么办,掘坟?也不可能。   她窝在汪致霆的怀里,心情突然无比舒畅,指尖在空气中晃弄灯光,“你刚问的问题再问一遍。”   汪致霆这会放着空,入了珠搞完人总会有点晕,他抽出手将她安置好,捞起包烟往露台去,“等会。”   他不敢问了,这种事问一遍两遍三遍真的没意思,这种事谁牛不牛重要吗,女人根本不会为谁这事牛而屈从于谁,白语薇更不会,他明知道不是可忍不住把她的话当真,因为他不信自己哪里不如陆淮修,就算是白语薇盖戳也不行。他就是牛,以前牛,现在更他妈牛。   半支烟的功夫,背上一道重量。白语薇甩了甩波浪,趴在了他背上,“不问了?觉得自己稳赢?”   “白语薇,你说这事儿比较有意思吗?”他掐了烟,不想问了。一瞬间,又把自己方才的想法推翻。就算睡了,她刚才的反应也说明了很多,白语薇就他妈是来克他的。   白语薇枕在他背上,手顺着往下行至他那|处,“以前没意思,现在可有意思了。”   ***   陆淮修一路视频会议,一个个电话打去抱歉自己晚餐的缺席,空姐提醒他关机时,他转头又问了遍秦邈,“酒店怎么说?”   “还没答复。”他又确认了一遍。   “美国这办事效率真的太差。”陆淮修重重地靠向椅背,两指用力地揉按太阳穴,“下飞机要是还没消息就去投诉,要是......最好没事。”宋茗心联系不上,酒店又不答复,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电话里,她情绪听上去很低落,不停追问他在哪,应该很不安,到底怎么了?有过流产他不在的经历,她有点风吹草动他便觉得不安。   此刻他急得恨不得有火箭。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再落地美国居然还是四月五日,他盯着机票上的日子发了个愣,边疾走边发消息给秦毅然,【昨天是清明。】   【买了一束白菊。】   【好。】   秦邈见陆淮修如此心急,当白语薇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下了飞机拨通酒店听到他们说白小姐安然后继而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只是没想到,之前陆淮修死活拨不通的号码,他的手机一下就通了。   他看了眼陆淮修匆匆向前的脚步,迟疑地开口道:“......陆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是白语薇陆淮修,过程谁剧情比重大都不在考虑内,两个男的都在配角栏。 第19章 惑局   情|色不知时, 一双道德感薄弱的男女在遮羞的夜空下彻底抛却最后一丝犹疑。   他们通宵一夜, 疯了似的,将所有的酒灌倒在皮肤,顺着重力沿途向下, 由温润的粗糙舐尽, 他们毁了三间房间, 床单地毯全都没法沾身, 最后没得睡了, 两人又回到标间房, 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到了大中午。   白语薇醒来时有一刹那的恍惚,认为自己还在清明当日, 需要纠结陆淮修今日的去向。可......她闭上双眼, 扭了下身将搭在腰间的手甩开。   昨晚应是极致浪漫与疯狂的,和汪致霆在一起不缺体力和心跳, 他有用不完的力会卖, 也有对你说不完的骚话, 可她清楚,她的目光是狗链, 而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向他,所以那些他宣告世人炽热的纯粹的爱在她眼里看来, 真实又荒唐。   她和陆淮修有过一次这样的疯狂,那也是再刺激的性都无法带来的浓情。陆淮修就是这样的人,同样的事情在他做来,总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与众不同。   那是他第三次求婚, 她心头算好,数着秒控制着睫毛的眨动,在他慢慢失焦渐渐慌乱的注视下终于点了头。   陆淮修好像没全反应过来,慌张地掏出戒指,她伸手,他却没套,反倒站在原地跳了两下,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   他抱着她转圈,两人倒在草地上看着星星翻滚。那是一个深秋,天很凉,可他们用火热的体温做|功取暖,天为盖地为庐,厮缠一夜。   她一直记得那晚天空中摇摆的月亮,圆溜溜亮堂堂,在彼此颠来覆去倒转的目中跳舞。昨晚昂贵璀目的水晶吊灯不如那颗虚悬的月美,人造灯光也不如彼此眼中跃动的那一颗真实。   可惜......是假的。   她下床欲洗漱,脚搭到了凉凉的金属,昨晚愤怒下丧生的科技产品,她又试图开了一次机,依旧黑屏,看来死透了。   她拉开朦胧遮羞的窗帘,刺眼的光撞入酸楚的眼。太阳真烈,一丝慌乱感和无措感再次攀上她。   汪致霆敲门,她也没见他,只是说自己手机坏了,等会要去买手机,让他先走。   外面不时有动静,她不想面对,索性穿着睡衣在里面化妆。   Elsa起床就看见了汪致霆今天凌晨发的短信,赶忙买了送来。汪致霆将卡给她插入,刚开机电话就来了。   他的手机与白语薇品牌不同,按键位置相反,出于动作惯性,想切断一时错手不小心按了接听。   通话开始了,汪致霆指尖迟疑了几秒,他以为会是陆淮修或是家人。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叫他瞬间愣住了。   汪致霆来纽约找过一次秦邈,那也是秦家倒台后汪致霆第一次见他,一个矜贵公子在圣诞夜和同学在地铁口拉琴,琴盒里兜满了零钱,穷酸潦倒,但也算能屈能伸。他闪过一丝怜悯但还是禁不住嫉妒,他恨白语薇在纽约住一个月居然就为了见他,还缩在角落不敢上前,这他妈把他面子往哪儿搁。   秦邈听他提白语薇,表情很是不屑,汪致霆气不过,靠,他捧在手心的仙女他居然骂她“贱”,一拳头砸了上去,破了白语薇喜欢的那张小白脸。   只是没想到,经年后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交流,拿着白语薇的手机,更没想到,那么看不起白语薇的人做了白语薇先生的下属,不知心高气傲的秦二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都说汪家的混世小二完全没法同秦家的学霸小二比,从打扮到谈吐再到行事作风那是输的透透的。那时候汪致霆最恨别人把秦邈跟他比,听到就要撸袖子,他身边的两个保镖都不是保护他的,全是他老爹派去看住他顺便拉架的。   现在的秦邈是再也起不来了,秦家两个小的还要给陆淮修干活,真不知心里到底什么滋味。   汪致霆玩味地开口说道:“秦邈,你的老板知道你打电话给他的太太、你的老情人吗?”   ***   白语薇化完妆出来见汪致霆还在,眉头陡然蹙起,“你怎么还没走?”她想到凌晨酒店工作人员的关心便心跳不止,到底是亏心,见到汪致霆像看见赃物了似的。   她记得昨晚的旖旎,可也记得,酒精统统散去后听见酒店工作人员说有位声称她丈夫的人疯狂打电话,这让她没办法坦然做坏事。   汪致霆将新手机往她手心一送,玩笑道:“白小姐,你的手机修好了。”   白语薇接过,手指迅速下载微信,没抬眼看他,嘀咕问:“有未接来电吗?”   “有,那个伪君子的。”   白语薇将他往外一推,“你赶紧走,等会茗心就来了。”   “我们的事不能让茗心知道?”他半推半就地被推了出去,Elsa对老板难得的软态见怪不怪,说实话,虽然这几年没见白小姐,但是他们熟悉的画面和气场还是没能变。白小姐就是老板的克星。Elsa乐的见平日的小霸王被支的放屁还要看对方脸色。爽。   白语薇翻了个白眼,我们的事,我们有什么事,她背上秒起了身薄汗,“你若再拍照或是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茗心,我们就完了!”他们早就完了。   但是,坏事是瞒不住的,尤其是那毫无预兆发生的冲动之事。   没一会宋茗心就进了白语薇的屋,对她急吼吼地说:“陆淮修要来了,他昨晚没找到你,疯了似的一直打我电话,我刚才接到秦特助的电话说他应该落地了,你等会就说你昨晚在我房间过的夜。”她表情关切严肃,衬得方才她交待汪致霆的话语分外小人嘴脸。   白语薇掩下猛蹿至喉头的心跳,扯了下嘴角点点头,未发一言。她蹲下翻找衣物,欲将身上的睡衣换下,余光里宋茗心穿着凉拖的脚没有离开,她继续在空荡的箱子里努力翻找出一件性感衣物。   空气在关切后陷入死寂。   宋茗心见她一直在找东西,想了想,说:“你怎么今天还没把衣服挂起来?”   “这几天迷上了部剧,没日没夜的看,就懒了,应该把Alice带来的。”她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拨开遮住眼帘的发丝,动作轻飘慢悠,怡然自得,俨然一副贵太相。   宋茗心在书桌上垫了下屁股,支着条腿同她一道调侃,“到时候她和你住一个价位的房间,别人都分不清谁主谁仆了。”她想等白语薇同她说昨晚的事,纸在她这处已经包不住火了,不如分享分享出轨的心情。   可白语薇不说,她只得装自在不八卦。   白语薇鼻尖挤出两声笑后起身,将挑好的衣服拎在手上,宋茗心讶异,“你穿这件?”   白语薇冲她抛了个媚眼,果断地进了洗手间。   ***   宋茗心今日一个人上课,在出租上撑起头看向沿途的风光。   今日的课白语薇最感兴趣,听说陆淮修在德国有一个小马厩。去年白语薇没怎么出来,因为陆淮修喜欢马,想生个马宝宝,使劲造人呢。当然,这段话自然不是白语薇说的,她对自己的情|事端的厉害,不主动说起彼此的恩爱,只在双双亮相时给予极大的甜蜜杀气。   比如刚才,能把那样的衣服直接穿在风衣里,她突然明白白语薇这样冷冰冰的人怎么就能栓得住这么多男人。   一张冰冷的脸望向你,杏眸含波,衣服一解,竟然是......   呵。她可得好好学着。   ***   陆淮修只带了个行李包,他将包刚扔下,整理了一下表情,一回头,他的太太,身上仅三片薄如蝉翼的粉色羽翼,纤细的丝带险险吊着,微微一拉就会破似的。   “你刚刚一路就是这么来的?”他上前两步,搂上她,凉掌覆上纤背激起一层鸡皮。   白语薇勾上他的脖颈,勾唇道:“不然呢。”   刚刚一路怎么来的,白语薇简直不敢回想。她完全不知道陆淮修会带秦邈来,这比她第一次看见秦毅然还要惊讶,他的丈夫居然找他做了助理还是秘书,他的职位她并不清楚,但在大厅拥抱他的时候,她隔着陆淮修的背同他相视,一瞬间心脏都要紧张地蹦出来了。   她最后一眼和秦邈对望,是他在局子门口接她,告诉她没事,别怕。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态了,呼吸急促得很,陆淮修上电梯后问:“你和秦助的弟弟很熟?上次你也问起他了。”   她倒抽一口气,下意识说:“不熟。”可能是太慌张了,其实说别的词比如“还行”也无妨,全S市都知道他们的事,说不熟反倒是欲盖弥彰,惹人怀疑,不过好在陆淮修下一秒捏捏她的脸,“那一副见着老情人的样子,喘成这样。”透过黄铜镜,她看见他面上满是宠溺。   陆淮修今日倒是坐怀不乱,轻轻抚|弄,问她,“昨天怎么了?”   白语薇嗔他,“我都多大了,还要像找孩子似的找我,没接电话就是有事呗,我不能有自己的事?”说完她撒娇似的嘀咕,“让茗心看了笑话去。”   “可你哭了。”他两指扩开她的眼瞳,“现在还有血丝呢。”   白语薇避开他的手,佯装不耐道:“是我刚刚想戴美瞳去迎接你,结果你来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戴。”   “美瞳是什么?”他同她对视,试图找出她的慌乱。不过没让他失望的是,他的太太对于戴面具这样的事情得心应手。方才拥抱时的情绪激荡估计也只是背对他才会发生。   “就是让眼珠变得大一点的东西。”白语薇抓着他的手向下,“就是我结婚那天戴的。”她靠的更紧了点,她怕跟陆淮修对话,怕他的问题,试图用身体对话来取代需要她不断编织的拙劣谎言。   昨晚的事她压根没想好,是一夜荒唐还是彻底出墙?她需要空白的时间,需要无人的空间,好好捋一捋膈人的墓和失控的她。   她可以对汪致霆做出很多极端的报复而心无愧疚,不过是两人无稳定关系且汪致霆就是个垃圾,好赖都是那样。可陆淮修不行,他太好了,好的让她无时不刻在海水与火焰里挣扎。   “哦,”陆淮修垂目,没说话,指尖也没随她的撩拨而动作,有些话卡在了喉间,蓄积成一团压抑的火,他触上她的颊,力道稍稍用力,将美丽的脸压的扭曲,“我太太这么美,这么迷人,哪需要那种。”   “那你还无动于衷?”她慢动作眨眼,缓缓抬起望向他,下眼睑微微一缩,柔波荡漾。   陆淮修接收到信号,轻笑起来,一把将她推到在床。他双手撑在她耳侧同她对视,抓起她一只手覆在唇边一吻,柔柔道:“陆太太,我爱你。”   百听不厌我爱你。   在这矛盾的关口,白语薇眼睛瞬间蓄上泪,头撇向一侧避开他近在咫尺的唇,“我想换间房。”   陆淮修的睫毛猛地煽动,喷出一道嘲笑的气流,“为什么?”   ***   秦邈放下简单的行李准备下楼买件换洗衣服,来的仓促,什么也没带,和上次去柏林没两样。   经过白语薇那间时他脚步犹疑了一刻,不过还是果断地走了出去。   他们夫妻的事不需要他过问。 第20章 假面舞   陆淮修记忆力很好, 他记得很多事情。   他记得陆淮为出生后住进了ICU、王珍妮产后大出血也住了院, 那阵家中鸡飞狗跳,有天陆翰林疲惫而归听说他一天都没吃到饭,问他, “为什么不吃?佣人都准备了。”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他想要人陪着吃饭。如果没有, 宁可不吃。   他记得8岁那年陆淮为出事, 自己突然被管家锁在房间, 门口站着两个黑衣墨镜的壮汉, 等他能出门了发现一楼搭了一个很诡异的东西, 听说叫灵堂,明明是白白的绸条像婚礼一样, 为何放的音乐那么阴森可怖。他记得当时自己找妈妈, 可王珍妮一看到他就疯狂哭泣,双手张开他还没来及扑进怀里, 她便直接晕了过去。   他记得弟弟走后他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先是被送去台湾, 又被叔伯带着和表兄弟一起辗转于柏林纽约伦敦各个城市,每个人都对他笑, 他也学着对每个人笑,他被迫在稚嫩的脸上套了成熟的面具。   他记得自己一整个成长的时光里都没有可以依赖的亲密关系, 他记得自己始终戴了一张面具。陆淮修想,自己现在如此厌恶社交、厌恶微笑,应是那时候无数个被迫的瞬间而形成的逆反。   大家族崩析后陆翰林接手酒业,可他还是太心慈手软, 被手足掠取大半临了还重创了他,从那时起,他一直在德国将重振酒业。陆淮修在国内念了两年高中就去了柏林,所有陪他成长的叔伯表兄弟都散了,他一个人吃了很多年的饭,一直到遇见赵霓霏他才又有了陪吃饭的人。   他清晰记得每一个人生的转折,可正式决定留在s市的原因他却忘了,可能是周全的考虑,也可能是冲动的一锤定音。   陆淮修第四第五第六次遇见白语薇都是在宴会上。各种宴会。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精致典雅的女士笙歌曼舞,觥筹交错间面上是公式化的暧昧的笑,撕下那层伪装的面皮,底下不知多少烂俗狗血的不堪入目。   那种宴会总有艳俗的灯光,堕落的酒精,虚伪的表情,强行高涨的情绪以及千篇一律的流程。   陆淮修不知白语薇为何会如此热衷这样的假面舞会。他和她交肩过很多回,可她一眼也没看过他,他试过照镜子,自己不如那些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发量不足肚量不小的老男人吗?她可以和他们聊一晚,精致的笑容毫不消却,可左右经过数次的他,她连眼神都不曾施舍。   许是观察的太有心,某次他捕捉到宴会皇后在转身后,其无懈可击的微笑瞬间塌垮,面上掠过无限的冷漠和疲惫。   他笑了。原来他们一样,不喜,却不得不。那一瞬间,她和纽约落寞的形单影只重叠了。   他们一样,是寂寞的面具人。   陆淮修在几次错身后清晰地体会到桑伟彦说的“你追不到她”的意思。   白语薇有很多“绯闻情人”,或者说,她是很多人的“绯闻情人”,可真正承认交往过的只有秦邈,又或者说在秦邈之后她没有真正与谁交往过。即便是汪家的那位,但凡有人问起她,她总是摇摇头,说自己单身。   陆淮修这份好奇和心动膨胀成跃跃欲试的行动,当他身着名品西装戴上上流面具,披着座上客的身份,她的眼神终于终于幽幽望向了他。   那晚他真的失眠了,他努力在回味中辨认那一眼有多少是粉饰,他当真如此不起眼,擦身数次竟毫无印象?如果他不是陆淮修,他不是宋家邀请的贵客,是否都得不到她的一眼青睐?   第二次见面他确认了,她不记得他。   白语薇的记得直白到让男人羞涩。他只是心动失控后浅尝辄止了一个吻,她便媚眼一挑,丁香舌长驱直入地攻城略地,将他击成一个愣头青。   是的,和她比,他的一些经验确实贫瘠。   男人和女人之间横亘着一条无可言说的审美暗流,没有哪个女人不恨白语薇就像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白语薇。   爱上她很容易,陆淮修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何前呼后拥,知难而上。她总能带来意外的惊喜。虽然每一帧表情都是他深谙的面具后的精秒计算,可她就是有能力让他即便看穿也能沦陷。   陆淮修必须承认,他爱上了一个很俗气的美丽女人。除了华丽的外表,她有着最庸俗的灵魂。   痛恨家族纷争与贫穷女大学生恋爱,挣扎后获得“圣父”高位,上演蓝色生死恋,那么脱俗的经历却终是落入了俗套的美艳困局,且一步一步,清晰看穿却仍甘之如饴。   配合着桑伟彦旗下的媒体推波,白语薇在他无比诚恳抛却矜贵的炽热下默认了关系。陆淮修那晚将白语薇送回家,约了桑伟彦喝酒,他不敢这一晚还同她一起,怕自己得意忘形,怕自己过于激动把一些晦涩的情愫抛之于口,落了下风。   “真爱了?”   “我不知道。”   “那就是真的了。”   “怎么说?”陆淮修不解?不知道就是真的?   “因为这番行事真的不是你的风格。”桑伟彦笑侃他。陆淮修有自己的矜贵做派,找媒体炒作自己的感情,这从来不在他对陆淮修的认识范围内。只能说,为了拿下白语薇,他是放下了自己的原则,如果这都不算认真,那么桑伟彦无话可说。   和白语薇在东坪芭蕉过完的第一个夜晚,陆淮修搂着她身心皆是满足。   那之后,他脑海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要结婚,他不想再错过。他想要和她一起,走向命运的拐点,他想要名字和她以法律认可的名义一左一右,两相般配,不离不弃。他想和怀里的她共赴俗气的终点。   一切都很顺利,从心知肚明的拒绝,到深思熟虑掂量后的“yes,I do”,步步为营。   他们戴着面具,落入彼此的圈套。她不爱进餐,可就算吃堆草也会陪着他。爱的起因是不够坦荡,但那刻的幸福是真的。   婚讯刊报后没多久,陆淮修收到了一份厚厚的材料,是直接送到的公司前台,没有快递单号可追溯。拆开,全是白语薇的风情轶事。   白语薇有清高的头颅和完美的面具,传闻夜幕深笼后她会坠入夜场,与群魔一道乱舞,那些桃色消息陆淮修没有去深究过,而此刻验证了她真如他人所说,过着放浪形骸的“交际花”生活。   作为未婚夫他应该相信她,放下已经截断了时间的过去。可当文字传闻以真实的艳俗画面撞入眼中时,作为一个男人很难不波动。   吃醋?有。   愤怒?有。   男人在这种事上总有自以为是的大度和实际斤斤计较的小器,他不例外,可更多的是这些内容物终于揭开了他之前的疑惑,她在用一种分裂的生活掩饰什么?   放浪奢靡的薄情掩饰求而不得的深情。   秦邈。   答案是秦邈。   白语薇在纽约呆过一个月,那也是他们第二次遇见的时间,原来他暗自欣喜的缘分是她万里寻他的巧合。   秦毅然以秦特助的身份出现时,她辗转了一夜。她的睡眠向来很差,可从来没有呼吸也乱成这般。他招秦邈亦是为了试探这一答案,每一番试探都是一次猜测的验证。他宁可她没心,嗜爱浮华,如此他愿意借肩鼎力,将她捧成俗媒笔下的“女人该活成白语薇”,也不愿她心在他处,于金丝牢笼中扒望情郎,苦心匿名打钱给他。   白语薇不喜男人的占有欲,可他不受控的和那些俗气的男人一样,越来越强。也许爱上了一个俗气的人,有些俗也不能免。   赵霓霏说过,爱你让我变得很丑陋,会慌会哭会暴躁,会自卑会嫉妒会失眠。   现在轮到他懂了。   在爱里的人,很难戴面具,他没有办法在她答应求婚的那刻保持镇定,即便他清楚的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他没有办法在知道她流产的那刻保持理智,即便他知道她压根也不想要孩子。他没有办法在知道她对秦邈余情未了,还宽容地装作一无所知。   陆淮修渐渐失控,失控她在意隔壁的他,失控她在此关口要换房间。   ***   陆淮修转身,白语薇正站在一副抽象画前,画上是一张诡异扭曲的人脸,线条粗糙,一双爆眼珠子看得人心里发慌。   他手搭上纤腰,轻轻拿捏,“如何 ,陆太太?喜欢就买。”   白语薇指了指画下的简介,“Not For Sale,陆先生。”   她反身环上他的后颈,指尖摩挲着那微凸的骨头,“你要来看什么?”她倒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点挫败,那点挫败连着心头不安放大,搞得她这会人晕乎乎的。那种衣饰她是很少穿的,说她放的开其实她也不喜欢穿的太浪,之前那些都不能接受,难得找到件粉色羽毛露而不淫,他居然坐怀不乱,只伸手粗鲁地将羽毛撕碎在空气中,尚未完全飘落,他便起身说要走。   走去哪?   居然是去看画展。   白语薇当真是无语。   陆淮修站在展厅环顾了一圈,由于展物的更换,布置风格也随之大变,壁上的画儿占多,没了伫在中央的酒瓶显得空旷不少,不怪她想不起来,平日也有点空间盲,他问,“来过这家展馆吗?”   白语薇扫了一眼,摇摇头。她对美术没有兴趣,买画集也多为平日搭配的独特色调提供参考。   陆淮修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心中叹息,在他没有以宋家座上客出现前,她真的从来不记得和他错肩的任何点滴。   白语薇见他背身,默默掏出了手机,是汪致霆发来的消息,【陆太太,你的黑蕾丝套装还在我房间,需要我送去吗?】他倒是想发张嗅内裤的自拍给白语薇,低俗露骨,暗示强烈,可白语薇最厌有人侵犯她的安全领域,他有贼心也不敢在这时候触怒白语薇。陆淮修的突然到来已经让她阵脚大乱,他还没坐拥美人,自知不能这时候添乱,可总憋不住要口嗨撩她。   她捏紧了手机,【你敢试试!】   汪致霆:【图片.jpg】【有兴趣吗?】   白语薇看了眼陆淮修,他正在买画,指尖飞速点动:【这谁?】   【你弟的亲妈。】   白语薇脑袋一嗡,有一瞬间眼睛都花了,睡眠不足加上过度紧张,她一时没站稳,人一歪被旁边的一位先生扶了一下,是个中国人,他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白语薇稳了稳脚下的高跟,摇摇头,“无碍,谢谢。”   他缓缓收回手,似是怕她还会跌倒,手还半举在胸前,“要去楼上cafe喝杯咖啡歇一歇吗?”   白语薇笑了笑,摇了摇头,正组织措辞便被快步走来的陆淮修扶住了腰,“不好意思,我太太可能累了,谢谢关心。”   白语薇任他扶着,兀自浸在那张照片里,垂着头没看那位先生,倒是陆淮修捕捉到那位男士失望的眼神,心中不禁冷嘲,自己太太倒是真迷人两条街区的酒店里有初恋情人在等,面前还有搭讪未遂的男士,此刻他作为丈夫的心情难免复杂。   白语薇走到他要买的画前,“这幅有什么特别吗?”   “你看花儿。”他敛起情绪,指了指画。   她只看见了大片的绿地和一座两层的小房子,哪儿有花。“什么啊?”她看了眼陆淮修,满眼不解。   他手又指了指房子,“你再看看。”   她凑到画前,几乎要贴上去了,才看清房子被一圈很淡画料的白花包裹,“哦,看见了。”她再站远两步,“这画太小了,如果大一点花儿就能看见了,这么小看不清别买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   “什么?”她当是画手突发奇想的想象之物。   他认真道:“蔷薇花。”   白语薇“噗”地笑了,当什么呢,斜嗔他,“是世界上有蔷薇的画你都要买吗?”   倒是新奇,除爬山虎没见过其他爬墙的植物,她转头又看向那蔷薇。说实话,她确实更像玫瑰,她本人也更喜欢那明艳的辣色,可她名字里有薇,而显然赵霓霏应该是喜欢玫瑰,所以她只能默认喜欢蔷薇。   他环住她,“不是的,这个叫爬藤蔷薇,可以爬满房子的,你喜欢吗?喜欢我给你种。”   “你这个总裁很闲吗?”她转头看向他,他嘴凑至颊部亲了亲,“你喜欢就种,我们陆太太对花儿太挑了,显然上次我给你种的你不喜欢,”他压低了声音暗示,“都给我毁了。”   白语薇肘推他,他固住,两人在疏散的观客中显得异常恩爱。很异常。   陆淮修只在纽约呆了12小时,确认她安全完好,甚至连身体都未作片刻停留便又要往回赶,只买了副画带走。白语薇坐上车,拉着他的手责怪他怎么三十多了还冲动,心中倒是对于他走松了口气。   秦邈在副驾始终没有回头,方才他走前去买了杯咖啡松解长途飞行的乏累,碰巧撞上了汪致霆。他避开,最终被他高大的身躯压的避无可避,只得低问:“有事?”他早就在这些年被搓的没了勇,就像不敢同白语薇对视,那个隔着陆淮修的拥抱对视,他没能挨过三秒。   汪致霆看了眼咖啡单,脖子一歪朝他说:“请我喝杯咖啡呗。”   “我等会的飞机,买了就走,你要什么你点我买。”   “那算了,”汪致霆顿了顿,“那你老板走吗?言言”   秦邈顿了会,心中划过几个念头,最终还是应了声,“嗯。”   汪致霆不屑地一声冷哼,陆淮修倒是对白语薇上心,一时找不到个人居然还飞过来了。他心里低骂了句,这他妈这么闲?   咖啡机的声音轰响,秦邈点了杯美式,汪致霆抄着兜没点,跟着他一道走到排队取餐区,汪致霆身高体壮,气势太过压迫,他也不愿同过去的那些公子哥太过交集,遂不耐道:“还有什么问题?”   “你说,你好好的名校毕业生为什么非要跟你哥一起为陆氏卖命呢?”   “你哥有毛病吗?自己要跟汪致远斗个高低,还要拉你下马?”   “陆氏对他来说是跳板,但对你是泥潭,你自己没点数?”   汪致霆不疾不徐地挑衅,可秦邈只安分地排队,只字未发,他没瞧见这小子底下捏成酱青色的拳头,继续加码道:“你老板知道你和他老婆的事儿嘛?”   秦邈接过咖啡,幽幽转头,叹了口气,“那陆总知道你和陆太太的事吗?”他步子越过他顿住,补了句,“我说的是昨晚。”   今天纽约的风很大,扬起衣袂于摇摆中战栗,秦邈直接上了车没有站在车门旁等陆淮修,后视镜中他看见他们恩爱有加地走来,心中划过一道讽刺。当时朋友们说的是对的,她只是借他一道肩,肩垮了就是下一道,这样爱慕虚荣的女人S市遍地都是,不值得,秦邈。   是的,不值得。   只是没想到,她婚后还继续着如此不工整的浪荡生活,在他看来,陆淮修当真是全心对她,而有些人那方面的欲望好像永远是填不饱的。呵。   ***   陆淮修在候机室便一直视频电话,他无法像初来S市那样有不少余裕陪白语薇谈情。   秦邈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规矩地坐在了他身旁,直到提醒登机,陆淮修才似从工作中回神,侧头问:“我太太的房间换了吗后来?”   “问过陆太太,她说不必,找人换一下床单就好。”   陆淮修合上电脑,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不对等 第21章 你厉害   光落在哈德逊河上被微波荡漾着碎成无数点金光, 对面高楼的窗玻上映着柔柔的夕阳红光, 白语薇丢下一摞照片,起伏着呼吸问对面的人,“她叫什么?”   汪致霆的切达奶酪巨无霸被送了来, 他将德国泡菜往白语薇面前推了推, “先吃, 给你点了素的。”再吃素都要没骨头了, 也亏陆淮修看得下去。   白语薇拿起叉子吃了口泡菜, 整张脸瞬间皱了起来, 赶忙灌了口水,“这什么呀。”味道好奇怪。   “德国泡菜, 陆淮修就是吃这种东西长大的。”汪致霆嗤笑了声, 啃了口汉堡,从文件袋里拿了一摞资料递给了她, “给, 东西。”   白语薇欲接, 手又顿在了半空,扯了下嘴角确认了句:“没什么额外条件吧。”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龌......”说到一半, 就见宋茗心几桌外张望着找他们。他收起暧昧的表情,伸手招呼了一下。   宋茗心三步并作两步, 捋了捋裙摆坐了下来,“帮我点了吗?”   “不知道你想要吃什么就没给点。”他将菜单一递,“自己点吧。”   她翻开菜单打趣道:“是是是,你不需要记得我吃什么, 只要记得薇薇喜欢吃什么就行。”   她说完,旁边两人脸上掠过些不自然,汪致霆定是要配合白语薇的要求,不让宋茗心知道。当然,他也很爽地下情这种刺激事。白语薇则想到宋茗心知情便心中不安,即便她此刻帮着配合,可谁知道将来呢,这样的事情随时翻出来都能要人好看。   宋茗心点完餐同白语薇说起马术课,“我们可以更改课程,把钢琴课换成马术,反正钢琴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   白语薇捣了捣石榴汁,“算了,我跟着大部队去学钢琴吧,懂点皮毛也好。”反正就是来学习名媛课程的,倒也不必精通。S市多的是贫门出来的贵妇,也没见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能搭上两句,拎得出重点,去听音乐会掐掐自己别睡着就行。   宋茗心说起昨天的马术课,带了嘴以后可以去陆淮修的马场玩,汪致霆叼了个电子烟摆个样,面无表情地望向露台外。   白语薇将资料收在包里单手撑着下颌发呆。方才匆匆扫了一眼,白嘉辰一直与生母有联系,有人会定期送他去看妈妈,可白森山当时把他领进家中的说法是,母亲去世了所以带回来。她思及此处胸口堵上了口凹糟之气,一口饮尽了石榴汁重重搁下。   刚放下杯子她的脚踝便被温软的脚骨蹭上,她紧闭上眼倒吸了口气,又问了遍宋茗心,“什么舞会?”   “就是进修课程结束的时候有个名媛结业课,搞了个小型舞会,可能要男伴,”宋茗心若有似无地看了汪致霆一眼,“就给你说一声,班里有两个是纽约读的大学,还有两个台湾妹妹在这里也有亲眷,我不太熟,就想这几天要不要先找找。”其实她找好了,昨晚,不过她也很清楚,白语薇上趟街就能找到。也不知道这么不热情的人是怎么站在那里就有人搭讪的。   汪致霆的脚随着宋茗心的话题加大了点力道,暗示意味明显,白语薇蹬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收回脚,拉拉裙摆说,“好,我看了我们钢琴老师的照片挺帅的,明天问问他。”   汪致霆猛地退了下椅子,动静不小,“你们吃,我先走。”说完起身,回瞪了眼白语薇。   白语薇暗暗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同他一起参加舞会,万一有个什么人拍个图发到网路也说不清。   汪致霆自然不这么想,他行事向来张扬,见白语薇这反应心里来了气。   宋茗心吃完欲结账,发现汪致霆已经结了,这人付钱手从来不慢。   她拉着白语薇下楼,说要去酒吧玩,“我跟你说,昨晚有个金发帅哥自弹自唱真的太带感了,我今天还要去捧场。”她边补粉边走,白语薇在后头打了个哈欠,“你去吧,我有点累。”   “哦。”宋茗心一愣,继而一副了然的神情,暧昧道:“那你去睡吧,昨晚累了吧。”   白语薇扯了扯嘴角,“昨晚不累,今天下午去逛画展累了。”   ***   许是太累,辗转反侧也没能睡着。   窗帘没拉,她任光影在眼帘上由浅入深。最后她放弃数羊,打开了汪致霆给的资料。到底是娱乐起家,偷拍的图片稳定性和清晰度很高,若是什么明星私密光这些图片就能引出一大堆故事。   房门被敲响时她没理,任他锲而不舍在门口发飙,“白语薇,你怎么下了床就不认人!”   白语薇慢条斯理地将东西收好,赤脚去开了门,冷瞥了他一眼,“从前你下了床不认人,现在我不认又如何!”   他一瞬又欣喜起来,一把将她抱起,箍于胸|前,“说到底,我还是不一样的。”   白语薇脚在半空挣扎,不痛不痒地踹他,咬牙道:“确实,我没见过比你更无耻的人。”   “白语薇,你现在是要拒绝我?那昨晚怎么不拒绝,别拿酒喝多了说事,你昨晚清醒不清醒需要我提醒你?”他咬着她耳垂暧昧地加重语气,尤其在“昨晚”二字上。   “汪致霆,我们这算什么?”她左右避让却逃不开那濡软的唇。   羞耻感和熟悉感交杂,他们太熟悉,可关系又太羞耻。   “算我诱惑你?”他抱着她亲吻后颈,微微的胡碴磨蹭,“算我不肯放过你?”都算他的好了,你白语薇就是懵懂无知被渣男骗的小白花,是误入歧途仍纯洁无瑕的陆太太。我是罪人。   “那我们就算了吧。”她身体用力拧向左,那串断续的湿吻落在了肩上。   “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还没退房还没离开纽约,”他手滑向睡裙裙摆,揉了一把,哑声道,“还带着我的珠滚过的印记,你确定?”   白语薇不确定,她矛盾着,手控住他的肩缓住他急促的动作,问他,“为什么查白嘉辰母亲?”   汪致霆单手脱了休闲裤,“你以前不是看他不爽吗?”他知道这种天降亲眷的不爽。他算是汪致远天降的弟弟,这么多年他都没看过他一副好脸,他妈可是他爸丧妻后明媒正娶的太太,他都这般待遇,更别提白嘉辰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了,白语薇的愤怒可能更甚于汪致远。   床尾的资料落地,白语薇被一掌托臀,猛地一下,她咬住牙,憋住气,“我不爽你那么久怎么没见你对自己下手?”   他动作徐徐,“我没下手那你现在里面的是什么?”   ......   一盏白炽灯不算明亮地映着这室空间,两个浅浅的人影重叠成密度更高的一个影子,前后摆动。   完事后白语薇将门锁了去洗了个澡,反正事后他们基本也不怎么交流。   温水倾洒而下淋在疲惫的身躯上,她有些累,这样的反复情绪和惊喜此起彼伏,愧疚和怨恨交织得叫她崩溃,脑内有个核|爆系统随时轰炸她。好像每越轨一次,她心中对于那座墓的恨意就降低一分,至少于方才,于此刻,于水帘下,她觉得自己的过错大于陆淮修。   她以前把那些贵太找小白脸的风流情/事当故事听,麻将桌上也会跟着一道笑,自认自己道德感不高,可原来落在自己身上,酒醒、下|床那事儿便完全没了那份趣味性,只有在高空待蹦极的心跳失速,她不喜欢事情不可控,也不喜欢失控的自己。   可汪致霆不是个容易打发的人。她和他就像两捆并不合适却带着磁力的麻绳,别扭地交缠,每每甩开,他又会缠上,都怪自己昏了头。她蹲在水下,双手插/入头发,懊恼地揉了揉。   带着湿热的水汽,她打开瓶罐开始护肤,到底是二十六了,说起来年纪不大,可站在镜前护肤时还是不得不感慨,眼角的细纹比别人的眼光要诚实,这样颠倒睡眠的日子没几年脸就要垮了,正想要要不要去打针,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白语画的:【辰辰下午是出去了,刚刚回来了。怎么啦?】   白语薇挖眼霜的力道不自觉大了点,带出一坨,她开门,往正在玩手机的汪致霆眼角涂,他忙退闪,手背糊开,嫌弃道:“这什么玩意!”   “眼霜啊,”她推开他的手,强行用食指抹好,力道带着点粗鲁,不似对自己那样,有无名指的细致,“你不涂吗?”   他愣住,下一秒继续嫌弃,“这种女人的玩意我才不用。”说是这么说,不过手没再推开,盯着她素净的恬静面孔发呆。   白语薇抹好,拍拍他的脸,两手挤了个丑陋的形状,笑道:“这么看帅多了。”   汪致霆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收拾东西,突然有一种重新认识她的感觉,温柔感慨道:“白语薇,你结婚后变了。”   她的手滞了一秒,“哪里?”其实她有些敏感“变了”这个词,即便心知肚明万事皆在变化,人的真心亦是瞬息万变,可说到她自己,还是会介意。是她被婚姻改变了还是被陆淮修改变了。   “变丑了。”说完迎来了个带着娇嗔怒气的大抱枕,他抄手接住抱在怀里,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所以说,没有我,你都变丑了,陆淮修这种伪君子给不了你滋润吧,”他掀开被窝,拍拍某处,“我能。”   她无语,死没正经。   把他丢在床尾的衣裤挂好,她倒了杯下午买的果酒,撑在窗台边垂目望向那环状的密浪,问他,“痛吗?”   “痛死了。”他夸张地狰狞起表情,手还捋了捋,好让她看清楚些。   “那等回去了就取出来吧。”   “什么意思?”他坐起身来。   “汪致霆,离开纽约就算了吧,”她将甜腻的果酒饮尽,舌尖探出,将唇角边的余酒舐净,又重复了遍,“那事儿也这么算了。”   其实梦只是破了个边角,她的丈夫还是好的无人可比。   我们没谁在那个世界里不是被横流物欲推着走的傀儡。   她离不开那些,面前的人也给不了。   即便知道镜花水月终成空,自己逝后多是孤寡入坟,可多的是把自己打晕假装幸福的女人,她在遇见陆淮修之前也不认为自己会嫁一个她爱的人,这份婚姻已是额外恩典。关于假装幸福,掩耳盗铃,别人可以,她也只会做的更棒。   汪致霆冷哼一声,空气陷入僵滞。半晌,他果身冲下床,将她困在窗墙之间,两指掐上尖下巴,掰正她的脸,眯眼道:“白语薇,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你用完就丢的垃圾。”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无奈多些。被耍多了,也不至于每次都能提起怒气不爽。   她忍不住轻笑,这人怎么这么会颠倒黑白,他们从来都是彼此成全彼此牵制,他用钱用名流捧她,她用身体用不顺从吊他,本就是合作共赢的事,怎么这会委屈了呢,“汪致霆,你但凡能管住自己下半身,我们也不至于这样。”   别把自己包装的多深情。   汪致霆用力地在她肩头咬下,齿痕卡入肌肤,附着微微的痛感,“草他妈的,白语薇你就是来克我的,”他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你离婚,我保证管住。”   “我离婚,你娶我?”她一字一顿地将质问喷薄在近在咫尺的脸上。以前“结婚”这种词于两人的关系就是越界,她和很多男人的关系都是这样,并不太敢提这个词,敢提的那些她也看不上。到底是“陆太太”给了她不少底气,她勾起唇,满眼讥诮,宛如无数根绵密的针扎在他心头。   汪致霆盯住她,气势渐渐敛去,唇嗫嚅着想保证,可张合数次最后在她冰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圈住她的手颓然垂下,脖子别扭地避开了她的注视。   他不能。   不夜纽约,还是那对没了日夜的男女。   ***   说起S市首富,大家多半会不假思索地说是汪家。这个首富倒也不是最有钱,只是汪家产业众多,即便是最没出息、乱七八糟捣糨糊的汪小二也能接手个娱乐产业,且这么多年自己天天上对家头条,公司还没搞垮,说明根基还是极稳当的。   最近汪家出了个笑话事,汪致霆匠心娱乐旗下的某边角报刊报道了汪家某少夫人的桃色绯闻,标题倒是说的隐隐约约,似是笼了层遮羞布,可封面上照片赫然放大数倍,五官清晰明了,任谁看了都心知肚明——汪家贵太出墙了!   汪致远打汪致霆电话时他还溺在敲响了倒计时的温柔乡里,一看是国内电话立马掐了。他怕他妈找他,说实话,前阵那帮娇滴滴的名媛见了几个,没劲死了,举手投足都是名门的淑女范,吃个东西樱口微张,半天没喂进嘴里,搞得他以为在看0.5倍速的吃播,费劲死了,他还是喜欢能跟他对着干的白语薇,爽死他了。   他昨晚掐着她脖子逼她说出——   “你......比他......厉害......”   他逼问,“他是谁?”   “......王八蛋!”   说完他就笑萎了,她也跟着笑,他可真喜欢喝多了的白语薇,这会想起来还能石|更。   汪致霆不接电话,汪致远便亲自找人把那家小报社给砸了,对方听是汪致远的人也没敢报警,偷偷把网上的新闻撤了,等到汪致霆知道这回事已是两天后。这几天他几乎就粘在白语薇宋茗心身后,她们上课他喝咖啡打游戏,她们泡吧他当肉盾保安跟着买单,倒是颇有以前一起玩的感觉,只是他还和以前一样,没名没分。   结业舞会的主题是假面舞会,不怕被拍。在汪致霆的再三央求下白语薇同意与他一道出席。汪致霆将目光全投入一个人身上时,总让人有种他是真爱你的感觉,只是同全鸡埋在另一个人体内的荒唐时刻间隔不了多久。   单身那会有次宋茗心没忍得住,问白语薇,你和汪致霆到底怎么回事,他说这辈子非你不可来着。   白语薇冷笑,是吗,可是男人上下半身的承诺是可以割裂的。   而汪致霆是白语薇见识过割裂的最厉害最迅速的人。   舞会当日,白语薇下午才起来,汪致霆这个赖床的懒汉居然八点多就跑了出去,倒是异常。她更换了身粉色碎珠鳞片吊带,贴好nub|r|a|,裙子的V领落在乳||沟上方,随着晃动沟|壑若隐若现,她见多了自己的美态,平日别人怎么夸她都习以为常,今日倒是自己沦陷在镜中挪不开眼。   她去对面敲门也没见着汪致霆的人,昨晚他不甘心回国便作不相识,闹了半宿,她当他来了情绪跑到顶层去睡了,她找前台打电话给他,依旧无人接。   虽然汪致霆一直是个坏种,作为男人其品质确实不堪一击,可他虽然烂透了,至少对她是个有商有量不会无故失踪的人。这人无耻到就算旁边躺着个人,他也会老实对她交待自己在哪家酒店几号房。   白语薇坐在一楼反复看表,有人欲要搭讪她直接撇开脸去,没什么心思敷衍。   宋茗心最近配合白语薇的安全领域,完全没过问她晚上同谁睡觉,挽着金发男伴走到跟前,见她左顾右盼心神不宁的,问了她一句,“男伴是汪致霆吗?”白语薇点头,可他失约了。   不会忍不住去找别人了吧。她坐在出租上没忍住打开了他的社交网站。夜夜笙歌,各种酒/色画面的推特上这两周倒是风平浪静——零更新。   白语薇这一路都在打电话,舞会倒也不打紧,只是人怎么没了。   ***   陆淮修最近在S市的财经版块活跃,采访报道邀约时常排到深夜,与白语薇的联系甚少,有时候她磨蹭着赶回房间,终于有时间视频了,他又投入下一轮采访。   众人对于他的商业模式感兴趣的同时自然也免不得要问几嘴陆太太的情况,画面每到此处,他嘴角难以自抑的幸福笑容总能带他上同期的娱乐头条。   陆氏夫妻的恩爱在各路媒体都有篇幅,他一一看过去,有不少夸张的写法,说他买了私人飞机为博佳人一笑,说他买了一栋古堡庄园每年和她度蜜月,他阅后失笑,自己看来做的还不够,还没记者的想象力好。   想到那日突袭纽约,她惊喜地下楼来接他,想到那没得手的粉色诱惑,他这余下的十天简直辗转难眠。他发消息给宋茗心,【把课表发我,我抽个空给她惊喜。】宋茗心说自己喝多了,直接发了网址,让他上网查。   ***   浩渺的深蓝星空下,纽约港的汽笛声鸣响。   亚洲名媛进修班的十八位姑娘带着男伴与部分授课老师一同受邀参加舞会。   舞会开始前,每个姑娘上圆舞台摘下面具自我介绍,不知道是不是陆淮修想太多,他觉得白语薇下台前的那阵掌声最烈。他带着黑绸面具将俊朗的中式面孔掩住,修长的身姿在那波高大的欧美人旁是气势差了点,可站在明显的亚洲人群里,长身鹤立气宇轩昂,打眼的很。   他见白语薇下台后隐在人群里没了人影,忙搁下酒杯去人群中寻她。倒是意外,她今日没有男伴。他来时还计划,要在她与男伴跳舞时把她截下来,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陆淮修行至俯瞰舞池的二层,扫了两圈,白语薇好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   结课舞会在纽约港旁停泊的观光巨轮上,白语薇自我介绍完收到了汪致霆的消息,【舞会开始了吗?】   她一阵蹙眉,这个臭小子居然迟到。   白语薇攥着羽毛手包踏着高跟往甲板走去,高跟“咚咚”脆响,裙摆来回地磨蹭着小腿肚,行至拐角时,宋茗心来了个短信:【陆淮修来了!我刚看见他了!】   她放缓步子,拿着手机又确认了眼手机上的字,生生于凉夜中惊起一身冷汗。   没一会,身后跟来了串脚步,她吊起一口气缓缓回头,只扫见个黑面具,樱口微张尚未开口,他便压了下来,带着汹涌的欲|望激烈地唇齿交缠。   此人拥有强势的凌厉气息,下巴浅浅的须后水味道让她想起昨晚对汪致霆的提醒:“记得刮胡子,膈人。”   白语薇拼命挣扎,心头一簇急火,小腿拼命蹬,“疯了吗!我老公来了!” 第22章 波浪月光   ——“疯了吗!我老公来了!”   白语薇羞恼到不管不顾地抓挠, 拼命推开“夜礼服假面”, 偏这个王八羔子还杠上了,随着身|体的大动静她有些许鼻音溢出,听着娇滴滴的, 固住她的男人哼了两声轻笑。   白语薇满脑子都是“陆淮修来了”, 陆淮修来这里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到处找她, 她却在甲板上堂而皇之与野男人纠缠, 她完蛋了, 火烧眉毛的此时此刻, 她脑海里浮上了陆淮修知情后痛苦的表情。   他对自己那么好,就算没有要与她同穴可好歹是全心全意对她, 她想着, 愧疚得急出了眼泪。   加大力道推搡间,借着两人之间被她硬开道的狭缝, 透过深蓝中微弱的星光与朦胧月色, 她扫见了一头黑发, “w......”她嘴巴微拢只发了一个音,整个人便僵住了, 剩下的全卡在了喉咙口。   白语薇的耳边轰鸣过一列吵闹的火车,“哐哧哐哧”配合着她“咚咚咚咚”的心跳轰炸着她的自制世界。   怀里动静歇了, 陆淮修知她认了出来,笑打趣她,“老公在哪儿呢?”   是熟悉的温柔的糯腔,平日听到整个人都会柔软下来, 今日紧张到僵硬似打了石膏。   白语薇压根不记得自己推搡间说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有没有喊出汪致霆的名字,楞滞地望向他这点时间里,她几乎都绝望了,听他一说,人顷刻软倒,眼角边的眼泪随着眨动落了下来。   真是疯了。   ***   汪致霆知道嫂子那事是舞会的上午。他被急召回了国,在酒店里见是保镖还不肯走,汪致远抄着兜森冷地转过身时,他才不得不咬牙坐上了私人飞机。他要打电话,结果手机直接被扔出了机舱,汪致远一副不想跟他多说话的样子,“回去不把事情解释清楚,要你好看。”   出墙男主是谁并不清楚,听不要命去拍老板嫂子的蠢蛋实习娱记说,口罩帽子遮的很好,是个谨慎的人,至少比汪家夫人谨慎。   而比较糟糕的是,明显后期撤了报道也没办法消弭这段绯闻带来的经济损害,不到三天,汪家股市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收市前差点跌停。   汪致霆一被带回家就打跪在了地上,他被老头子训了半天,一脸无辜,待几人骂完了,他嘀咕了句,“那嫂子呢?”   “在房里,”金家诗悄悄给他揉了揉肩上的落拳处,“听说挨打了。”   汪致霆一惊,指了指自己还跪在地上的膝盖,“像我这样?”   金家诗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不是哥打的,”她推他,眯起眼来怀疑道,“你去美国干嘛了?”倒是没提白语薇,主要是她觉得白语薇也不太可能搭理他,再者,他应该也不至于这么过分去勾搭人妻。   “冲浪!”   “泡妞!”   “胡吃海喝!”   “骗鬼!”   事情倒也好解决,手里压着的重磅明星出轨铁证放出去,马上把不起眼的富豪太太捕风捉影的那些给消的影儿都没了。网友的记忆力和注意力和金鱼没差。   他妈进来给汪致霆涂跌打膏时还怀疑他,“是不是你啊?”   “屁!”脏字出口又挨了轻轻的一下,他无语道:“我哪有那闲工夫。”还管嫂子出轨,他还忙着在别的轨道上快活呢。   汪太兰花指拎了根棉签蘸了蘸药水,鼻尖溜了丝儿混香的浓厚药味,“你看你嫂子,呵,婚前根正苗红的(..)家庭出来的,现在还闹出这种事,你要是娶那个姓白的,笑话更多。”她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自己的媳妇闹的,她看了眼他这淤青的伤,笑话儿子,“我看也没什么,还没以前姓白的用高跟磕的狠,你以后啊公司还是要管管好的,家里的事还是要家里解决,这捅出去……”   汪致霆蹙着眉头听母亲碎碎叨叨,心里默默按下之前想把这事捅给陆淮修的打算,算了算了,谁知道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会做什么,她的婆婆也不是好货。   他拿出备用手机给白语薇发消息:【舞会开始了吗?】   他将自己被抓回国了的事儿说了下,一个小时后那头回复:【ok】   陆淮修和白语薇在甲板上跳了很久的舞,跳的她累了,踩在他脚上听着二层的舞曲任他带着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他笑话她被人强了居然喊老公,“我不在怎么办?”   “唔......”她额磕在他肩头,吱唔起来。   “笨蛋,喊救命,”他亲了亲她的额角,“还有,你刚才太温柔了,跟打情骂俏似的,”他带着她的手往腰上一搭,拎起她的膝盖朝某处虚虚一顶,“这样,男人的弱点在这里。”   白语薇锤他,两手一勾任他揽住腰,半挂在他身上,假装天真道:“你的弱点在这儿?”   一轮圆月幽亮在她的剪水瞳中,他笑而不语,等她继续说。   白语薇膝盖轻轻顶了顶,咬住他下唇勾惑道:“你最强的地方就在这儿。”   陆淮修西装脱下时耳边还是斗牛曲,白语薇双腿架上他的腰,耳边朦胧响起了他爱的前奏,两人噗嗤都笑了。有一阵白语薇烦他听的那些凄婉的老歌,又不怎么好表达,便在欢|爱的时候给他放,人的节奏很容易随音乐而变化,她问他,“如何?”   陆淮修在缓慢的节奏里迷失了自己的进度,“不太想听,关了吧。”   她当时的反应是抓过枕头将脸上的得意蒙住,“我也是。”   她攀着他的肩,挑眉问,“如何?”   他一使劲,“音乐非常好,和美人很配。”   她咯咯地窝进他脖颈笑,又强行被他要求面对面摇摆,游轮停在港口,而他们的身体却在远行。   绵长沙哑的老歌放完是一首舒缓流畅的舞曲,接着是凯旋激进,再然后是一首节奏恰恰,一首一首节奏变幻。二层的欢歌笑语不时涌入耳畔,却没有底层甲板上他们起|伏的呼吸热闹和撩人。   两轮圆月在彼此眼里倒映,像波浪不止的纽约湾面上的月亮一样,颠簸不止。最后,他们停歇在了变奏的星光圆舞曲中。   陆淮修清冷温润的眸中火热慢慢消退,她被他举着半坐在围栏的横杠上,同他额鼻相抵。   “变态,非要看我。”她眨眨眼,同他睫毛打架。   “我哪是在看你,我在看你眼里的月亮。”   ***   一场尽兴的私人舞会,因着久别,白语薇做的去了半条命,此刻虚倒在了床上,住了小半个月的房间换成了大床房还有些不适应,耳边是浴室的水声,可里头的人换了一个。   白语薇怕自己恍惚,又提醒了自己一遍。她怕自己犯低级错误,离开纽约,一切都要回到轨道。第三墓园她在死前都不想再去了,以后清明她就和语画一起,如此,一切都好。   就把最近的事当做一场意外。   她拿起手机,微信疯狂涌入,几乎全是来自同一个疯子。她心中浮起不耐。她指尖点开,想着等会要拉黑他——   【真不理我了?】   【你就当我还在纽约好了,这一晚我们还是情人。】   【白语薇,你不是那种会因为我爽约而生气的人,我有正当理由的。】   【死女人真他妈狠心。】   ......   【好,我再给你说个事。】   【白语薇!】   【靠!】   【操/他妈的!】   ……   【白语画和你爸没有血缘关系,要知道细节回国来找我。】   白语薇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手一软没握住,手机跌在了地毯上,恰好,耳边水声止。 第23章 两个月亮   陆淮修病了。两次长途飞行没好好休息, 工作又连轴转, 登机时便脚下虚乏,起飞没多久吐了一通。白语薇向空姐要了退热贴,从随身的小药包里取了颗发汗的药温水送服。   宋茗心吃完沙拉问了声白语薇, “你还没吃呢?”   白语薇摇摇头, “不吃了, 你和小帅哥吃好了。”   烟嗓小哥顺着宋茗心的目光望向白语薇, 又在白语薇注意力回到陆淮修上时看向宋茗心, 雕塑般的立体加上一双蕴着两片海的眸子, 宋茗心倾身,两人亲昵了会。   宋茗心夜夜捧场, 小费使劲砸, 不过一周就同酒吧唱歌的金发帅哥春宵几度,还参加了舞会, 此次进修结业两人也一道回国。   白语薇没有多问, 见着就笑打了声招呼。陆淮修头枕在她的肩上, “陆太太要是没嫁我,是不是也在享受鲜肉?”他轻笑, 鼻尖呼出的热气灼在了她的手背。   白语薇似是对这个话题全无兴趣,微凉的手贴在他滚烫的颈窝又探了探温度, 低声道:“在出汗了。”陆淮修没等到回答,沉沉地睡了过去,下机时白语薇的肩麻木到指尖都动不了了,他出了汗倒是一身轻松。   小王和秦毅然来接的机。许是许久未见, 小王嘿嘿一笑,夸赞太太又美了不少,白语薇右手受着陆淮修的按摩,左手从包里掏了个电子烟给小王。这是她准备的礼物。   到家时她是陆淮修抱着的,可能是在美国乐不思蜀,彻底忘了家里还有个王珍妮。行至主楼门厅前,见一身着桃衫的婀娜妇女正拿着折扇吊嗓。   白语薇立马两脚蹬了地,恭谨道:“妈。”   陆淮修面色冷了下来,手搭在她腰上轻推她往前,王珍妮伸手一拦,“刚刚不是说阿修病了吗?还是你病了?”她克制了语气,但话一出来还是让这对夫妻变了脸色。   她是看不惯儿子过度宠老婆的,尤其在媒体面前,张口闭口都是太太,搞得公司挣钱是白语薇幸运、婚姻幸福是白语薇美丽,她也不看财经杂志,翻翻娱乐周刊都在说她,自己的儿子好像就是个挂牌的老公,里里外外都是一人功劳。她看新闻总要来气。这会娇气到连走路不会走了,还要抱。   她气过美色误人的媳妇,又气自己生了个在美人面前俯首称臣的儿子。   哪有结了婚出去都说是白语薇丈夫的,要出去说是陆家的媳妇才对。美美美,美顶个屁用。   她一张臭脸,心思昭然若揭。   陆淮修面无表情说:“都不太舒服,晚饭送房间吧。”说完又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白语薇两腿在他肘弯里扑腾,就差两步路,非要把她抱起来明摆着心头有气拉她当垫背,这些男人知不知道在家和婆婆面面相觑多痛苦。   陆淮修当然有气,王珍妮心中也有气,只是哪处都撒不得。   这阵趁着陆淮修忙,王珍妮将保镖撵了去,她又过回了之前的日子,住了一周酒店。陆淮修帮她办退房时对她说,“去德国吧,陪陪爸爸。”   “那边人影都没有,没劲死了,没有人打牌搓麻,没有人聊天,临时抽根烟都要开半小时车,你知道妈咪喜欢热闹的呀,你爸爸反正有医生护士照顾,他们比我专业多了。”她掐着嗓子同儿子抱怨。说实话,陆淮为走后,母子分开多年,他有了自己开阔的成长经历,她一个小学都没念完的人听他在电话里汇报功课都犯困,除开鼓励和夸奖也不知道做什么。结了婚更加由不得她了,见她就跟见仇人似的,最后连点自由都没了。   陆淮修不知道自己要做多少次这样幼稚的事,去网吧抓逃课学生的老师、去酒店抓出轨妻子的丈夫,这些说出来都没“去抓父亲在世却游戏人间的母亲”让人大跌眼镜。他的教养迫使他无法问,你都和谁在一起了,所以他憋着没说话,每日回家都沉着脸。   就像他父亲一样,一些事心知,却无法挑明。   后来王珍妮倒也算挨了家,会出门但饭点若他回来,她都会陪他吃会,结果去美国前一天,她支支吾吾问了离婚的事,陆淮修当场将桌上的花器、客厅的名瓷砸了个粉碎,他心头有火,但从离婚二字出来到遍地破碎无处落脚的几分钟里,他只字未发。   去美国的早上,他冷静叮嘱Alice,“东西补全,不必惊动太太。”   ***   熟悉的陆园巴洛克风主楼,白石膏线勾边,金色雕线起伏,墙体背离了一贯的平竖直,巨大枝形吊灯造型奇特,第一次来的人总会产生一种严肃又荒诞的诡谲感。设计师说这是浪漫、神秘、冲突、层次,白语薇却觉得她住在了森林中的魔法皇宫,空僻、诡异、繁复、迷茫。   她空间感差,刚嫁过来时总在线条和花纹中迷失。现在倒是喜欢了,这不,回来还有了亲切感。   她先去的一楼角落休息处,将带给佣人的礼物一一分发,转身注意到上次拍的黑釉玉壶春瓶换成了蟠桃献寿瓶,白瓷古风搁在厅里甚是违和,她问:“怎么换了?”   “额......”Amy一时没想到措辞,王珍妮欣赏她收买人心的作态心里冷嘲,摇摇绸扇帮腔,“我拍的,怎么,不好看吗?”   白语薇笑笑,“妈挑的都好看。”对于这种段位,她转身都懒得翻白眼。   洗漱完,行李也搬来了,陆淮修吃了药躺下,他调侃说自己半个月没睡这张床了,白语薇道:“也没谁不让你......”话说到一半,便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拉上厚重的英伦窗帘,房间只亮了盏床头灯,一抹纤瘦的影子来来回回地晃动。   她一个人慢慢收拾,拿着消毒湿巾一个个将瓶瓶罐罐擦拭,时不时抽出手回复白语画的微信。随着手机里叽叽喳喳的絮叨和咋咋呼呼的感叹号,她嘴角慢慢浮上了笑,熟悉的亲密感打消了她心头瘀滞的郁气。   【那我明天陪你去看那个奶茶小哥哥。】   【不要,万一他看上了你呢!】   【胡说八道。】   【噢噢噢噢,那你就把他狠狠地伤一遍心,这样我跑过去正好把伤心的小哥捡回家。】   白语薇没回,马上收到了一堆表情包。   白语画确实长得和她一点也不像,和白森山罗萍也不太像。基因学没有表示子女一定像父母,谁也没往其他地方怀疑过。那时候她不想要弟弟,全家都哄她是妹妹是妹妹,她盯梢一样亲眼看着罗萍的肚子鼓起来,临盆还跟着去医院确定是妹妹才肯回家。她仔细搜索记忆里的处处种种,没有人对白语画有过什么血缘怀疑。   白语薇知道汪致霆什么意思,和他纠缠简直后患无穷,她不打算联系他。   可他的话就是定时炸弹,她闭上眼睛用忍不住细思。   她发了条消息给白语画说自己明天回家,对面没了声音,等她把东西放好,衣服按照色别挂进衣帽间,新买的首饰摆到一半,白语画回复了:【那姐夫来吗?】   【不清楚,可能吧。】   【不要......】   白语画分外纠结,脚尖来回踢踏床脚。没调整好她最近不想见到陆淮修,她怕自己瞪他讽他,怕自己没有姐姐那么好的修为粉饰太平,也怕自己表现失误毁了姐姐粉饰的太平。   她发现自己除了美貌和姐姐还是差很多,至少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要是换作她,肯定哭哭啼啼回娘家再也不见陆淮修了。自从去了那墓地,她做了好几日噩梦,总梦见一轮幽月斜照在那片石碑上,耳边有女人哭腔的低语和孩童的哇哇啼哭,有一回她试着走到那座她放肆过的碑前,脚下的青草猛地蹿高,从脚踝至膝盖,她想逃却最终被没过脖子的草勒住咽喉,抑住呼吸......   思及此处,白语画赶紧拍拍心口,看了眼手机,【那就不让他来。】   后仰躺倒,肉囊的背部跌入蓬软,舒服!啊。姐姐真好。   ***   入了夜的陆园像一座古堡,森立在绿地中央。今日S市天气极好,暖风微拂,绿叶小幅微晃,认真凝视天空,隐约能扫见星光。   马蹄莲壁灯暗暗开在壁角,滂沱雨声立体环绕,荧幕的光影落在墙上深深浅浅,像是坑洼的泥地。温度本还适宜,但雨声急沥,听觉神经自动降温,白语薇将身上的绒毯扯至颈部,又翻了个身。   半昏半梦间,白语薇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尤带浴后的湿气与香氛。她朝他怀里拱了拱,轻呢喃了声,他右肩往她那挪了挪,垫了个满当。   他没打扰她,胸|膛规律地一起一伏。   壁灯的微光映着墙上缱绻的影子。   白语薇枕着她的山,听着山风呼过,回忆起他们第一次去看电影。他们想体验国内大众情侣的约会,可没get他们的买票技能,最后两人坐在边角位置,扭脖子看完一整部文绉绉酸唧唧的爱情片。高中大学那些愣头青都不曾带给她这种有些“难熬”的“不适”。可那天她挺开心的。   那时候她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陆太太,只觉得那个沉默着给她轻拿肩颈的男人好特别,一言不发的。   她自然不知陆淮修的懊恼,也不知他编辑了数次歉意的短信最终作罢。她只是回想起那些不算完美的瞬间,觉得他们离真实又近了一点。   大概这段感情太好了,太完美了,所以需要缺口证明真实性。可现在,缺口太大了,他拉开些,她扯大点,不能再过了,再过就谁也弥补不了了。   陆淮修上来前王珍妮问他,舒服些了吗?想吃晚饭吗?   他下楼喝了碗浓香的鸡汤,听她絮叨这个鸡汤的工序,吹嘘多年不下厨依旧宝刀未老,很吵也很暖,让他想起为数不多的少时时光,王珍妮一直是个咋咋呼呼的人,有点像世故版的白语画。他不记得当年她是否讨喜,只知道陆翰林待她极好极好。   他听她嘱咐汤在哪里,等会叫白语薇来喝,在她又唠叨起孩子的时候,他上了楼。   怀里的人呼吸乱了,下一秒,他小腹被顽皮的指尖撩|弄。电影里的男主角正在说:“无论是亲密还是狡猾,都比不上真心。”   他抓住她的手,“醒了?”   白语薇微睁开眼,弓起腰腹,伸了个懒腰,“是啊。”真像刚做完恬静美梦的样子。   “这部电影看过吗?”   “没有。”   “那剪刀手爱德华呢?”   “没有。”   “那大鱼呢?”   “没有。”   “那这间房间可真是暴殄天物。”他喜欢老电影,最爱蒂姆伯顿。他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共同的喜好。   “不啊,正因为很多很多没看过才有更大的利用价值,像你看过那么多电影不就不需要了吗?”   逻辑没问题,陆淮修不得不点头,失笑道,“陆太太说的对。”她挣出手指尖继续作坏,他在她光影斑驳的面上身上流连,以目光绘下她的秀美与饱满,“白语薇,如果我很丑,你会喜欢我吗?”   听他直呼自己大名,她倒是一愣,继而反问他,“如果我很丑,你会喜欢我吗?”   陆淮修在白语薇这里永远讨不着便宜,逮不住真话,索性自说自话道,“我知道即便我很丑,你也会喜欢我。”   是的,我什么样你都会喜欢我,只要我是陆淮修。   ***   白语薇通过白语画传达了今日回娘家的消息,没谁三催四请、没谁陪伴左右,白家大小姐竟然主动回家?罗萍以为有了什么好消息,起了大早和阿姨一起张罗好菜。   白森山见她这样,当娘两通过气,默认了这个喜讯,把新购置的茶具拎出来清洗,嘴里哼起小曲。   白语薇拎了两个纸袋,刚到门口便被白语画小心翼翼地接住。她煞有介事地扶着她的腰一本正经地说:“姐,当心点哦。”   白语薇无语一笑,胯一扭轻撞了下她的腰,“促狭鬼。”   白语画见她这反应心里失望了一瞬,看来是场空欢喜,不过也好,才不让陆淮修得逞呢!   她早上同罗萍说姐姐要来,还嘚瑟地强调是一个人来,罗萍马上乐呵呵地拍手。她沉默了会,想想姐姐这么睚眦必报的人能被什么拴住不怒,看来是怀孕了,结婚快三年了,怎么也要有了。结果......算了算了,还是别生了,不能便宜了陆淮修这个王八蛋。   白语画情绪来去快,马上就开始翻白语薇给她带的宝贝了。姐姐品味太好简直是人间负担,她拆开一个八音盒都要惊呼三十秒,两脚跺个不停。要是她再瘦一点以后可以让姐姐给买衣服,她没有合身的漂亮衣服都不敢去买奶茶。   白语薇将流苏包挂好,手机械地抚着须子。   隔着屏风她闻见了茶香,看见那头影影绰绰的中年男人正在品茶,罗萍的拿手菜“赛螃蟹”香味儿也溜入了鼻尖,她咽了咽口水,眼睛也忽地酸了酸。   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昨晚她提心吊胆的半梦间想起了一件事。   她将换鞋时坠落的碎发捋至耳后,心里骂了一万遍汪致霆。   ***   “嘭——”香槟的泡沫喷涌而出,蛋清色的气泡酒汁从顶层香槟塔泼落而下。   “哇——”   “恭喜陆氏中标!”   “这几天的头条全是我们陆总,签了出让合同,我们就要开始忙了。”   “陆总,过了年再忙吧!”   “离过年还有三四个月呢,你想什么呢。”   香槟塔半空,杯壁相碰,清脆的祝福吵嚷地灌入耳朵,陆淮修被簇拥着,嘴角是最真诚的公式笑容,带问号的话题他一一礼貌回应。   他酒量天生不好,不似白语薇海量,一杯香槟一杯红酒又被底下的副总哄着喝了一小盅茅台,脑袋就跟锤晕了似的,加上昨日就身体不适,茅台一下肚,全身毛孔猛地一狰,刺痛得跟在荆棘丛里打了圈滚似的。   陆淮修后面站着本应该挡酒的秦邈,可他初入职场,对此并无经验。他也算赶鸭子上架,今早接到调令去总裁室负责与国|土|局对接拍卖地拆迁赔偿事宜,本来他不必来的,可秦毅然以自己身体不适的名义推给了他。   没给老板减负还是小事,陆淮修并不会为此为难人。让他难受的是今日碰了几位曾经相熟的长辈,迎面走过,免不了心情复杂。   大家注意力都围着总裁,陆淮修除了年会,不怎么参加同公司的聚会,今天一些部门算是逮到机会,灌了点酒精胆子大了,撺掇一轮又一轮地敬总裁。   陆淮修不肯喝,拒绝的手势摆的很快,可那帮人都是酒场里打滚来的,最会挂上热情面具劝酒,有人问,“陆总,陆太太今天怎么没来。”   “她今天有事。”   几个女同事或高或低地冲总裁表白,“陆太太好美!仙女下凡似的。”   陆淮修扶额无奈,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好,我会代为转达的。”   “转达不够啊,我们小姑娘一直fo陆太的微博,上个月更新了一条激动了半天,在办公室嚎了一下午。”   “就是,我耳朵都痛了,算工伤!”   “就是,陆总,替陆太太喝一杯吧。”   “来来来,小来是我们的陆太的铁粉,你敬敬陆总!”   “陆总。”小来从人群外围被推向聚焦处,不好意思地小脸刹红,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杯子,仰起脸也不敢直视,“我......敬您!”   陆淮修自知逃不过,接过酒杯拖着尾调儿说:“谢谢你喜欢我太太,这杯我代她。”   秦邈见状递过半杯红酒。   这杯下肚,方才他弓着腰尚能算了的疼痛瞬间如滚针碾过。他避开热闹,捂着胃走到一旁想歇阵痛,可蜷起身半天也缓不了,胃内酒精翻江倒海,他口腔的唾液高速分泌,食管像是有气在慢慢膨胀。   陆淮修整张脸都狞了起来。秦邈立马扶他去洗手间,几步路,他边走边问,“陆总,还好吧。”   陆淮修大脑充血,一路都在忍,到了拐角他快步冲到水池,一股一股地吐了出来。暗浊的液体呕出,血流极速上涌眼前花白,耳朵一阵嗡鸣。   里间一排小便池前站着两个缚鸡男,默契地看向墙壁,嘴角撇了道油腻的坏笑——   靠外的男人说:“听说没,汪家那捣蛋的入了珠?”   靠窗的男人惊讶,抬高半个调,“听谁说的?”   陆淮修扶着水池深深地喘|息,胃依旧火烧火燎地灼热。   “听上次酒吧一起玩的女的说的,”男人哼笑了两声,“说是环状的,你说这个入了有什么好处吗?我也想搞个。”   “我听说会发炎什么的,别搞这些。”   “卧槽——那......”   第二波酸意涌上,陆淮修口唇微张,膈肌下几番抽动又是一波呕吐,这次量少,他两手撑着头,深呼吸着缓口劲。   秦邈靠在墙上,呼吸频率并不低于周身不适的陆淮修。他不安地看向老板,见他吐后慢慢直起身,两手撑着台面盯着镜面愣神。待陆淮修慢条斯理地捧了口水漱完口,秦邈喉结微动,关切道:“陆总,好点了吗?”   陆淮修蹙起眉头,又揉了揉胃,“还好。”   里面的男人似是尿不尽了似的,滴水声稀稀落落——   “那搞这个有什么意思?”   “女人呗。”   “哈?他汪大少缺女人?”   “这你问他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不定是不行。”   “对对,我听说先天不足有些也靠这个。卧槽,我还是不信,这事儿怎么让你知道的?”   ......   陆淮修扶着墙慢慢往外走,秦邈赶紧很上。有一瞬眼前起了白雾,几乎要看不清这个世界了。   秦邈晃晃头,机械艰涩地继续往前走,走到小王车前才发现,他搀扶着陆淮修已经走到了室外。不是什么意象,是真实的温差在镜片上浮起的雾气。   小王打开车门,他看着陆淮修坐进车里,见他精神萎靡,问了句,“陆总,还好吧?”   陆淮修揉了揉太阳穴,往里面坐了个位置,“进来吧,一起走好了,现在打车不方便。”   秦邈扶着车门,作势说完要关,“不必了吧,我还是打车好了。”   “顺路,进来吧。”他人看着没精神,可语气不容置疑。   秦邈的指尖几乎嵌入了车门。   车子平缓地驶入霓虹夜色,光点串成一条绵长的波浪形分割线将陆淮修冷峻的面庞切割。想戴了张面具。   秦邈只当自己想多了,可白语薇和汪致霆在纽约绝对勾搭了,不然汪致霆不可能理直气壮拿白语薇的手机,也不会在见到他时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他和他虽不熟,但德行什么样早听了百八十回。   只是,他不知道陆淮修知道吗?他不知道此刻陆淮修拖着不适的身躯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一个人男人能接受这种事吧。   他知道自己的老板不简单,能留一个老婆的前男友在身边尚可以说是与过去划清了界限,可汪致霆分明是一个进行时,尤其是......入珠......他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对于这种自己对那里下手的事情接受度为零。此刻想起,胸中还一阵犯恶。   他落下车窗,呼吸了几口清爽的空气。   陆淮修的胃仍隐隐灼痛,方才呕吐时太过用力,此刻嗓子眼吞咽尚有些刺痛。   红灯处,车缓缓压线停下。   陆淮修头微微一侧,左边人隐在光幕的死角看不清神色,他抬颌扯了扯领带,长舒了口气,“小王,帮我拨一下太太的电话。” 第24章 少时日记本   大老板提前撤退, 小领导醉醉醺醺。小来无聊拿起手机, 指尖上滑,半分钟后,尖叫发出:“啊啊啊啊啊, 白语薇更新微博啦!”   一本日记本。即便保存良好仍能从泛黄的粉色面皮上瞧出老旧。没有配文, 与既往的人像美图或是只低调展露一角的高奢生活截然不同。粉丝和黑粉都不太明白, 一个说好看文艺女青年, 一个说装逼故弄玄虚。   这是大概是五六年级的日记本, 白语薇在拍照片前, 翻了好几页——   “白森山不是一个好爸爸!他要带我去打针!我说了我没生病!我讨厌他!”(抽血,她不懂)   “我告诉妈妈了, 她也气死了, 昨晚她都不肯跟他睡。”   “妹妹被送去外婆家了,说家里住不下。”   “白语画生病了, 叫什么紫dian。”   “妈妈去外婆家了, 爸爸做的饭好难吃。”   “新房子真漂亮, 爸爸说我和妹妹不用挤一间房了,问我要不要把她接回来, 我说不太想,吃完饭妈妈批评我, 说我自私。”   “白语画回来了,她好胖。”   ***   夏末的热浪在脚边奔涌,雾霾灰在霓虹的蒸染下亮出一种热闹,商行区主干道上车来车往, 市区禁止鸣笛,或近或远的人声、轮胎碾过柏油面的闷声此起彼伏。   白语薇手上捏了根奶提子冰棍,站在路口等车。车子来时,她刚吃了半根,爬进车里将另外半根给了陆淮修。鼻翼微动,她闻见了酒味,“喝了?多少啊?”这么不能喝酒的人。   陆淮修犹豫地接过,苦笑地看着这根冰棍,自己怎么吃得下。   白语薇握住手腕朝他嘴里送,“你吃吃看,这是我小时候的味道。”   陆淮修意外,没想到她回了趟家心情还这么好,唇微微抿了口,凉丝丝甜腻腻的,“还不错。”   “我觉得没有小时候好吃了,以前吃一块能高兴半天,现在这种东西唤不起我的好心情了。”   “珠宝能吗?”   “要我中意的珠宝才行。”   看来自己是她中意的那款,陆淮修揉了揉胃,捏着根冰棍无所适从,“刚刚电话里你是说后天一起吃饭是吗?”说完,一滴乳白落在了西裤上,这一晚的他可真是狼狈。   “嗯。明天我去弄头发,感觉发尾有点枯,再去做个美容。”她说着凑近陆淮修,光影一明一暗,乌瞳每一秒都有一簇新的灯火。白语薇眨眨眼,“你看我要不要去打针啊?”   白语画那胶原蛋白的嘟嘟脸看的她羡慕,宋茗心最近皮肤状态突然极好,对话间她都会多扫几眼。   生活要是太如意太甜蜜,总要折腾点幺蛾子。从墓园里那盒灰到现实里那串珠,白语薇是下定决心要斩断,她喜欢刺激却无法在自己铺排好的人生里上演生死时速。   一出一出,活生生吓破胆。她在惊涛骇浪的情绪里试图寻找内心的平衡,关于双穴墓,她没想让陆淮修知道她知情。大概是底气不足,她做不到去质问男人的过去。   贵太们有点自己的私生活也多是丈夫开始寻花问柳,莺燕环绕,彼此感情淡了,床|事只剩睡觉,她们才捏着拳头由不甘心到悄悄偷腥。这偷腥也比男人们低调多了,即便夫妻心知肚明,也不会在台面上摊开。   而白语薇与陆淮修怎么也没到那步田地,纵使他有负,可她出墙底气也是不足,对象更是荒唐。当惊涛平息,她发现,她最不想他知道。   一段完美的婚姻是没有后备计划的。男人对于这种事天生忍耐度低于女人,社会的包容度亦是,她不敢想象,陆淮修知道会是如何。昨晚,她梦见那晚炽烈的吻后,她慌乱喊出了汪致霆的名字。猛然间,有束审判的灯光打向她,她手臂横在眼前试图遮这道刺目,却发现怎么挡也挡不住,眼睛被灼到流泪,拼命挣扎的时候,她听见了陆淮修痛不欲生的声音,“白语薇!你在叫谁?”   她心脏剧烈跳动回到现实的那刻,陆淮修的脸近在眼前,正担忧的望着她,手温柔地为她拭汗,同梦里的凄厉相反,他低磁着声音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因着这场梦,她心有余悸,不想再重复墓地回来那阵的糟糕睡眠,她从罗萍那拿了安眠药。   感受到胳膊肘的冰凉白语薇才反应过来,蹙着眉心从包里赶紧挽救安眠药。   提子奶糕化了陆淮修半条裤子,也蹭了她一裙子和整皮|包,她嗔怪他,“化了你怎么不说啊?”   陆淮修接过白语薇递来的纸巾,简单将手心的流动擦去,动作慢条斯理,他还惦记着她方才说的,“别,现在挺好。”   “打了针更好,这种赶早不赶晚,皱纹出来了再打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初过25难免有些焦虑,眼角的几条浅浅的细纹成了她的心头梗。一照镜子她就控制不住想抹平,一转身又劝自己算了,旁人也瞧不出,可日日照镜子,她总忍不住,总忍不住。   重复地自欺,不如一针轻松。   獠牙门打开,柱灯排排点亮,车缓缓驶入陆园。   “陆太太,别人我不知道,但你完全不需要,”他下车,为她开了车门,“有些人天生丽质,就算长皱纹都会比旁人美。”   “谁知道皱纹是个什么走向,比你们的股市还难懂,还有,我若不如旁人美呢?”她搭上他的手,感受到掌心的黏滞,拽他偏离主楼方向,往角落园丁用的水池前走。   水柱花落落地冲下,打在两人交握的手背。   “那也无所谓,你怎么在我心里都好看。”   白语薇翻白眼,难道三十岁四十岁也要这么骗她?甜言蜜语都是有保质期的。“我不信。”   “你放心,陆太太,我很长情的。”他湿漉的手轻刮了下她直挺的鼻梁。   甜腻的表白却浇冷了白语薇的一副娇态,她笑瞬间卡在嘴边,挤挤脸部肌肉复了复形状,不自然地问,“怎么长情?”心头一股酸流划过。   酒精让他的大脑晕乎,他摇了摇头,强打精神,正欲说自己少时的事便见她手一摆,不耐道:“算了算了,我不想听。”   墨绿缎子的裙摆一扬,在月光下抖动。留在她鼻尖的凉意慢慢地被体温同化,没一会,蒸发了。   哎。总忍不住,总忍不住。   ***   白语薇是半夜被电话闹醒的,睡前和陆淮修解释了5分钟自己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好不容易踏实地睡了会结果宋茗心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去接她,背景音不似酒吧,有种空旷的嘈杂。   塑料姐妹也是姐妹,白语薇挂断电话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身边的陆淮修睡的很踏实,为了检查这个安眠药有没有什么头晕的副作用,他也吃了。白语薇换好衣服用力地捏了捏他的鼻尖,真是烦人。   MUSE这个点音乐还在躁,但嗨的人醉了一大半,剩下的跟卸了骨架似的跳着外星五舞蹈。   宋茗心打架了,扇了人姑娘两巴掌,飒气逞完便被带去了警局。白语薇先去酒吧拿她的包和外套,再去的警局,车刚开到就看到宋茗心出来了,估计被保出来了,昂着脖子一点也没吃着亏。   Hans正搂着她,说话时低头迁就她的身高,很是甜蜜。   白语薇脚底笈着皮凉拖,矮了一大截,正问怎么回事呢,就听宋茗心倒篓子一样噼里啪啦,“那个骚货居然勾搭我男朋友,仗着他听不懂中文说下流话,要我不去估计都要动手了。”她捧起hans的脸亲了口,说了句,“宝贝儿委屈了。”   白语薇抄手,眼前两人居然旁若无人的亲了起来,无语地嘀咕道:“那你就打了人家?”还左右开弓?刚酒保同她说,她都以为不是宋茗心,她向来做不出这种面对面的狠厉事,上回面对她爸的三儿耀武扬威,她原地气到发抖屁也放不出,还是白语薇替她怼了几句。这倒是突然出息了,还出息到警|察|局来了。   宋茗心全心都扑在了Hans身上,上了车才想起解释这事儿,“你知道那女的谁?”   “谁啊?”车子行驶在夜深人静的街头,慵懒迷离的烟嗓飘出,音乐缓缓泻动,白语薇撑着头,漫不经心地问。   “汪致霆的新马子!”宋茗心手在鲜肉身上不老实着,嘴上又一轮骂,“就是个垃圾,还是老样子,要你这朵玫瑰也不放过全世界的森林。找的也不是个好货,勾三搭四的。”   字字句句像是骂别人,可敏感些总免不得代入自己的行径。白语薇手插|进发丝,挠了挠头皮,“我跟他没关系,别乱说。”杏眸微微眯起,路光一朵一朵氲在姣好的面上,瞧不清喜怒。   “好好好,找哪个也不找他。”宋茗心又窝进了Hans怀里,“跟你说,咳,那个还是老外好。”咯咯笑的荡漾。   将宋茗心送回她的单身公寓,白语薇的电话响了。她切了,对方不依不饶。驶入陆园时铃声持续响了20多分钟。   【白语薇,人呢?】   【茗心回去了吧,不留档的没事的。】   ......   【吃醋了?】   她给气笑了,手机用力地丢进沙发,仰头倒下,怎么会有这么以为是的人。都说男人最容易高估的一是自己的性|能|力,二是前女友对自己的感情,他真是一样不差。   入秋,夜凉,白语薇在沙发上睡着醒来鼻腔就冻堵住了。门厅的立钟“duang”了九下,她接到了秦毅然的电话,像是很紧急,说话机关枪似的。   陆淮修这一觉睡得极沉,秦毅然在车里焦急地等了一刻钟他才被摇醒。   白语薇还担忧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皱眉道,“你昨晚喝了酒不能吃安眠药的,我都没反应过来,幸好幸好。”她都快把他摇散架了,他都没什么反应,急死人了。   陆淮修头昏脑涨,手有些麻木,喝了杯蜂蜜水才缓过神,任白语薇给他脱睡衣。   见他面无表情的,“要不要洗个澡清醒清醒?秦特助很严肃,是不是很重要的会议啊?”   陆淮修摇摇头,拖着脚步往洗手间凉水扑了扑脸,“没事,可能太累了。”这阵子当真是累了。   白语薇将他的西装取出,领带配好,正低头配袖扣,陆淮修揉着头发走进衣帽间,“老婆,什么叫ruzhu?是这么说的吗?”   “啊?”白语薇一时没听懂,反应了一秒,瞪大了眼睛回视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写完,不想说休息一阵去找状态,拖拖拉拉大家都扫兴,我知道一旦断掉这本书我不可能回头再写了。这本不再斟酌文字全程都在推剧情,会努力在18万字完结。   作为读者希望每本书都很精彩,书里的情节发展避开你们的“雷点”且在“爽点”上跳舞。   作为写手,我本人,认为完成一本书就是最基本的事情,写的好不好,能不能达到我的表达,读者和我也从来不是一个评判标准。   1、这本书我没有说过是HE或是BE,只说过结局是白语薇陆淮修。   2、本文正文完就是完了,没有番外。   3、真的谢谢善良的宽容的读者小天使,给我一个又一个成长空间,我下一本加油。   (谢谢你们看文,加油!) 第25章 分崩离析时   陆园的衣帽间内, 白语薇像被一块巨石压住, 脑袋上电闪雷鸣,身体和大脑中断联系,嘴巴机械地重复, “入......入......”   陆淮修双手张合张合了几下, 肌肉一作力又是一股虚浮感飘过, 顺着她的吞|吐他重复了遍, “ruzhu。”   他发的两字字节都是第四声。白语薇替他扣上墨色袖扣, 手一抖, 没对上孔,冰凉的金属掉在了手心, 她眨眨眼重新聚焦,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一种手术吧。”   “手术?”陆淮修拉了拉袖扣, 眼皮耷拉想了几秒, “好吧, ”他捧起白语薇的脸蛋亲了亲,“今天不亲嘴了, 感觉人不舒服。”他手揉了揉她的后颈,见她微微晃神, 素着的脸透着苍白,美目迷离,看得人心软心动,没忍住又亲了亲耳后。   白语薇心里的愧疚又叠加了些许。她是个受虐狂, 挨了点专情和负责的好,总觉得歉疚 ,像是自己负了他,还是先于他的那种。矛盾的是,她又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想到一些膈应事儿又堵心,真是糟心。她目送他上车时看了眼锃亮的豪车,好笑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贪心的代价,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只是没想到回报的机会来的甚快,都不需等到陆淮修开会回来。   秋雨将满径的落叶打湿,窗玻噼里啪啦的雨点子彻响一整个湿冷的午后。白语薇十点多看完一集电视剧喝了碗燕窝刚酝酿出睡意,敲门声便急促响起,她将被子蒙住脸没吱声,门口王珍妮喊了声,“薇薇?”   暗室消声半晌。又是一声,“在睡?”   白语薇懊恼地薅了把头发,她恨所有打扰她睡眠的人,这会让她的细纹加深,老去加速。漆黑的房间开了道缝,透进来的光也灰蒙蒙的,蕴了股湿气,她揉了揉眼睛,假装在熟睡里被吵醒,“怎么了?妈?”   王珍妮难得亲昵,端了碗枣茶,白语薇伸手欲接,她身子扭一旁煞有介事地吹了吹,“哎哟,烫,你们年轻人手皮子嫩,凉会喝。”   白语薇也不再问,立着看她演。她突然发现了汪太和陆太最大的区别,一个是真贵太,即便嫁的是鳏夫,嫁妆也是真金白银,填进汪家这片大海也能看见波浪,那样的人若是厌弃白语薇,汪致霆能改邪归正她也没几个好日子,真正高高在上的人是能轻而易举掐中寒门媳妇的三寸。而王珍妮当真只是运气好,再漂亮的皮囊和华服也抵不过几句话的交锋,太浅了,遇着什么事儿全在面上,要她装个不知情都很难,平时劝自己心宽也就过去了。   “薇薇。”王珍妮也是为难,她虽是S市人但属乡下,又多年在国外,这里几乎没有人脉,白语薇刚结婚那会给她搭线去搓了阵麻,也不知怎么,约是妒她美貌吧,几回后也不再叫她,有个什么事儿帮忙或是说话的都没有。   “妈,有事儿就说。”她拢了拢薄衫,勒出纤瘦的背脊线。   秋雨叩醒了十月的寒意,细密的雨丝将陆园所有残喘的绿意冲刷干净。枣茶搁在桌上由烫至温,继而慢慢凉却。   白语薇沉默了会,量了量心头话的尺度,委婉道:“妈,那......拍到了什么?”   “在街上能拍到什么,就是朋友聚聚,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媒体很喜欢乱写的。”王珍妮做了个假动作,挽了挽发胶固定妥当的燕尾头,“你不是跟媒体他们比较熟嘛,能不能让他们算了,照片删了?”   ***   雾雨迷蒙了都市,工业园区的匠心娱乐正在开会,汪致霆顶着一头红发骚包地杵在窗前,后面经理在汇报,他转动着手机,待营销部经理问,“可以吗汪总?”   Elsa左手比了个2,汪致霆眉头一蹙,扬了扬下巴,“第二条你再说一遍?”   等了许久,直到落地窗外的路灯将雨水斑斓的窗坠上金色,电话才响起。靠!都他妈散会两小时了!   心里是靠,嘴角倒是挂起笑。   白语薇经历过几场网络腥风,亲历者如上剐刑。娱乐媒体拍到一些图片,只要预设立场,标题醒目,添一点煽动性的词汇,最好还能追根到过去的一些爆点或是价值新闻,一张再正常的图片都能被曲解成一段风骚轶事。   这种最好能在源头阻截,指望后期靠解释那肯定是掰不过媒体的。   而她十分怀疑,如此明目张胆把工作证晃到王珍妮脸上的某娱乐公司,其目的非徐娘半老并无甚大新闻价值的王珍妮。   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恨不能贴到她脸上了。   白语薇犹豫了很久,这份纠结促使她摸去衣柜底,打开两层锁,取出了块巧克力。   断就要断的一干二净,若说以前和汪致霆纠缠那是互利共赢,她得指着他的身份和匠心维持一定的人脉与热度,现在的每一次接近都是冲动的肉体出轨往精神出轨上偏移,这太危险,她不愿冒险。   她能控制身和心,但显然,有些人不行,狗绳栓不住的人,也别指望道德能拦住他,指不定更刺激他。   但王珍妮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去过问,不然她一个“交际花”儿媳那真是没一点能力了。   ***   汪致霆接起电话一点也不敢说什么“哪位”这种蠢话了,清清嗓正经道,“陆太太,有事?”   白语薇舌头舔了舔巧克力,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有事?”没空演。   “没事,那可以出来聊聊嘛?”   “聊之前把东西删了呗。”   “删了还有的聊吗?”   白语薇笑,彼此的套路太过熟悉,得了好处就跑的事儿她不止干过一回,她又舔了口巧克力,于口中化了化甜意,老实说:“没有了。”   “白语薇!”他妈的连骗都不愿意骗了,“我......你要玩地下可以,我反正......奉陪。”   “不行!”   “为什么!”他的声音瞬间拔高。   “汪致霆。”她轻唤了他一声,声音娇柔,隔着电话都能掐出水来,只是后面又没了声儿。   汪致霆等她下文等了会,一股火气蹿到头顶又在静默里歇了下来,靠!他使劲挠了挠头,软声说,“你说。”   “墓的事儿就算了,我说过的,我没什么感情洁癖,毕竟自己也不干净......”话没说完,惨卖到一半被他怼了句,“放屁!谁敢说你不干净?陆淮修?”他一拳头砸在了会议桌上。   白语薇五指在膝盖上点动,心一软,计和戏没能在耿直的对话里完成,“算了吧,就当美国的事没发生,就当以前的事也没发生,就当你从来没有认识我,你继续花花公子的日子,我已经过上我要的生活了,不想毁了。”   要把过去种种罗列,美国动机道出,说前路是心计,也没有后路,可人还是会对这样的王八蛋心软,并不出于爱,但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挂了电话,白语薇叹了口气,心头却没松下弦。   ***   雨大了,暗黄的地灯一朵朵间隔着开在夜雨里,显几分萧瑟。   陆淮修开完会人乏的走不动道,在总裁办的长沙发上休息了会,正巧市场代表来送材料问秦毅然,陆总走了没?   秦依然没作他想,没成想,害的陆总被拉去又被灌了一通。   酒业,尤其是红酒业,非国内所擅长,打着百年企业的品牌也只是个新公司,别人都当资金链雄厚,轻松2亿拿下千亩农业用地和部分工业用地,实际哪家做生意都是靠贷。到了国内,陆淮修终于懂陆翰林说的,能少喝就少喝的意思,有些时候根本就是骑虎难下。   他吐了两回,意识回笼后嗓子眼捣碎了一样疼,他漱了漱口,秦毅然抽了纸巾递到嘴边,他挤出醺醉的笑,“秦特助做事最细心了。”   秦毅然汗颜,“不好意思陆总,我弟弟初入职场......”   他拍拍他的肩,“我懂我懂。”一转身,汪致霆举着一杯酒走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恍惚,他的笑在陆淮修看来非常欠揍。   陆淮修眯了眯眼,摇晃的酒杯后,汪致霆的脸渐渐重影,邪魅的五官化成了凄厉的鬼怪。   ***   窗外传来鸟叫时,白语薇悠悠转醒。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缝溜了进来。她第一反应是刷手机,大致浏览了一遍今日的新闻,头埋进枕头松了口气。一转身,右侧是空的。   陆淮修没回来?   她打开客房的门,陆淮修正合衣卧在被面上,襟前还残留着红酒的颜色,估计是夜里不适,两枚袖扣被扯的一颗在床上一颗在地上。   陆淮修的胃火烧火燎了一夜,身体也被不舒适的衣服捆绑,温热的湿毛巾搭上脸颊时他睫毛微动,抖落抖落地睁开了眼,嘀咕了声,“老婆。”   “咦,”白语薇被酒气熏得后仰,毛巾又拭了拭他的疲惫面庞,“怎么喝的这么狼狈,还吐了?”   他揉了揉山根,无奈地玩笑,“可能喝得太开心了,一时没刹住车。”   “陆先生,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喝酒了?”骗人,一点技术含量都没,“下次我喝的时候你陪我喝两杯呗。”   陆淮修怎么会爱喝酒,从小便被爷爷带着尝酒品酒,先是抿一抿,大了给尝一口,酸涩与回甘,醇香与寡淡,辛辣与清甜,各式口味,为了保持他味蕾的敏感,很多东西他都不能吃,这导致他现在极厌饮酒。   “饶了我吧。”陆淮修做了个苦脸。   她趴在他身上捏了捏他的鼻子,“那以后能不喝的就别喝,下次我教你逃脱的招数。”   窗外几声清脆的鸟叫。   毛巾被甩在了地上,“别闹,你没洗漱。”   “那陪我?”   “这种事也要陪?”   要。   热气腾上毛孔,嬉戏欢|爱。白语薇感觉到酒后的他气力不足,她心疼他,将他拽进冰凉空荡的浴缸,抛了个示好的媚眼,掐声道:“我的肉垫先生。”   陆淮修试图腰/腹助力,被她止住,“不是说我懒嘛,我今天勤快一回。”   他两手满足地掐上S型方向盘,又想到了桑伟彦问他,“值?”   他答:“赚翻了!”   桑伟彦笑话他,“懂的太少,结婚三年内这种想法和满足感不能当真,要看三五年后。”   背上的冰凉被体温同化,他望着栗色的波浪跳动,觉得桑伟彦在扯淡。   ***   宋茗心小姐26周岁的生日办在10月30日18:18,都说结婚挑吉利时间,她生日开席也要图吉利。   帖子发出,场地挑好,高定礼服改了三回,还特意询问白语薇当日穿什么。   白语薇早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姑娘,不再没有安全感、争斗心强地时时刻刻都要争风头,现在她应有尽有,能心安理得地在很多局上做自己,不想搭茬的人可以不理,需要她低调的宴会她也可以穿的素净依旧泰然自若,不会在装饰上额外费苦心。   可当宋茗心安安心心等待自己成为焦点的时候,却出了点不大不小的意外。   白语薇与陆淮修到达东坪芭蕉时已是18点,她挽着他款款走入,今日她身着淡粉色的包裙,曲线显露,但颜色在姹紫嫣红里明显不起眼,可即便如此,他们夫妻的到来还是引起了小幅度的骚动。   她当是自己的影响力,因为惯来如此,不能说是自恋,毕竟很多人就瞧个热闹。只是没想到,当真有热闹。   她瞥眼往最骚动的地方瞧去,人脸没看清,扫见火红的头发。她扶额,有些发色全S市敢尝试的款爷真没几个。   白语薇手转了转戒指,继续搜索宋茗心的身影,论理来说这时候她应该在门口微笑或是站在桌旁与好友谈天,顺便展示自己饿出来的曲线与华丽的酒红伞裙。   她问了旁边的麻友,“茗心呢?”   对方摇摇头。   等到18点30主角还没登场时,大家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打电话。   白语薇拦住他人的动作,“太多人打会占线,我来打吧。”厅里太吵,她去了外面,陆淮修将西装搭在了她的肩上,见有个熟人又进去了。   秋风微拂,落叶在天空中打着圈飘落,从四层望出去,不下雨的秋夜还挺浪漫。   她索性下楼,赏着景打电话,一遍一遍,只是一直不通,一直不通。   别无他法,白语薇打去了宋家。   电话不是宋茗心接的,是宋茗心的妈妈,王敏佳。她听是白语薇,先是轻笑了一声,接着解释宋茗心身体不适,让大家散了吧。   白语薇微愣,她认识的宋茗心带病也会出席。她赶忙问:“那茗心能接电话吗?”   “你等等哦。”电话被搁在了一旁,王敏佳走到二楼,宋茗心身着肉色内搭胸廓起伏,气鼓鼓地坐在梳妆台前。   “薇薇找你。”   宋茗心没说话,此刻东坪芭蕉生日宴上的朋友估计都在找她。她冷冷问:“你说什么了?”   “说你不舒服。”   “我是不舒服,我交男朋友的自由都没了我怎么可能舒服?”   刚歇的战又闹了起来,王敏佳恼了,忘了电话,训斥道,“你不是没有自由,你是太自由了,你别跟白语薇混多了连女人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你现在交那么多男朋友以后怎么办?今天的事明天网上全部给你记录,假的都是真的,何况你自己亲口承认?她是碰到个陆淮修,也不知道新鲜感过了以后人家会不会在意这些,你别把女性自由喊在嘴边,却压根没有能力承受过度自由的后果!”   宋茗心哪有心情听她这些,看了眼钟,急出了两行眼泪,她赶紧抹了去,不能花了妆。   王敏佳见她不耐烦也不死心,问她,“如果你结婚后你丈夫在意你以前的情史怎么办?”   宋茗心一把扯了珍珠项链,怒急之下力大无穷,鱼线一下崩断,浑圆的珍珠落在卧室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她不知道另外悄无声息的是,Hans已经到了国际机场,即将返美,兜里三沓美金。   宋茗心满脑子都是,Hans在等她,所有的人都在等她带着鲜肉男友亮相,顺着颈上珍珠落下的是她眼上断了线的珍珠,她破罐破摔吼道,“我不在乎。”   ***   白语薇在风头等了许久,电话那头隐隐有脚步,她叫了声“茗心”,又没了声音,冷风渐渐把她的小腿吹凉,白皙冻出花斑,她又走回四楼厅旁的窗边,继续等。   宋茗心是个很爱面的人,不亚于她,就像她死活挣扎想把塔园的拍卖搞好,宋茗心也不会把自己精心筹办的生日宴轻易取消。那事她倒是疑过是宋茗心使绊,后来知是婆婆王珍妮松了口气,相比较坏她更愿意接受蠢。   她其实还做不到坦然面对一些明显膈应的人,到底也是交付了几分真心的。   又等了会,她挂了电话,重新拨,占线。她试着拨回宋茗心的电话,倒是通了。   她一脸欣喜,“茗心——”   电话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听着像是憋着气不让哭泣放大,白语薇心一揪,询道:“怎么了?”   后来电话里的声音她压根没听见,因为里厅突然传来尖叫声,分贝骤增。   她举着电话面带疑惑缓缓回头,两边耳朵都支着,却只注意到里面的女人喊:“陆淮修吐血了!白语薇呢!白语薇呢!”   “天哪!!”   “找茗心去了!”   “叫救护车啊!”   汪致霆举着红酒杯登时傻了。这他妈玻璃做的?靠!嘴巴里喊了血包?   白语薇想被扇了一巴掌,人有些懵,遵从本能冲向宴会厅,身体撞开半敞着门。   陆淮修第一口呕尽稍许舒适,见白语薇进来提起一口气想说自己没事,又是一股血腥涌出,暗红的液体呕完顺着嘴角淌下。   顺着脱力的身体,手上的红酒杯滚落了下来。   白语薇全身僵住,四周的人已经有人拨了120,出声安慰,让她耐心等待。   她颤着声,“怎么喝酒了?”   金家诗倒是不怕死,见她掀起血雨腥风坑了自己老公还明知故问,嘀咕了句,“情敌杠上了呗。”   白语薇瞪向汪致霆,他吓得赶紧放下酒杯,解释道,“不好意思啊陆太太,我......没想到。”   众人屏息,气氛紧张。   白语薇捏紧了拳头,似是在发怒边缘,陆淮修胸廓起伏正欲说话,她身体陡然一松赶忙蹲到他脚旁,“别说话,我们去医院。”她怕他说话又是一口血。   这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鼻下是浓郁的血腥味。   陆淮修紧捂着腹部,握着她的手安慰,“别紧张。”   她颤着手用力回握,突然想起宋茗心的电话,一低头,发现手机方才跑丢了。   陆淮修被抬上担架时白语薇走到门口,从地上捡起了手机,通话结束了。宾客有人接到宋茗心的电话,说宴会取消。   又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真是她参加过最糟糕的宴会了。   白语薇脑袋嗡嗡,跟着担架往救护车走。汪致霆赶紧追来,嘴上拼命在抱歉,“对不起薇薇,我不知道这小子胃这么差,不过也是,看起来就虚......”他也有些紧张,一时口不择言。   白语薇立住,没继续走,红蓝色的旋转灯光在芭蕉形玻璃门上晃动。   汪致霆见她停住,一丝歉疚后的释然浮上,却听她冷硬的口气说:“汪致霆,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第26章 威胁   天空绯红, 又青又黄的梧桐在秋风中战栗, 叶子纷纷斜落,在风中翻飞、飘荡、打圈,发出簌簌的声响。   秦毅然第一日是捧着花束来的。可病房里堆满各样包扎款式的花束, 把人给挤到无处下脚, 他的那束直接掩在了花海里, 走前陆淮修告诉自己下次来别买了。今天他跟行尸走肉似的, 全然忘记了之前的提醒。   此刻他举着一束粉色太阳花, 包扎的做旧报纸被攥皱成一团。那句“哥, 怎么办啊,我完了”犹在他脑海中穿梭回放。他深吸一口气, 抖抖肩强打精神走进了病房。   环顾四周, 花都没了,花瓶也空的, 真是巧了。   秋光浸满的病室里, 陆淮修身着深蓝睡衣正在输液, 手里捧了本《Amsterdam》正津津有味地阅读。秦毅然打了声招呼,“陆总, 今天这花儿买巧了。”   陆淮修纹丝未动,全然沉浸在故事里, 有一会秦毅然听见了自己的机械表声。半晌陆淮修才缓过神,合上书本看向他,笑着摇摇头,“以前只奇怪我太太为什么不喜欢花, 现在我明白了,可能是收的花太多了,腻了。我这个花粉季节性过敏的人差点被强行脱敏,以后也要躲了。”   秦毅捏了捏发僵的手,假装自然地问,“那陆太太呢?”   门诊长廊尽头的操作室走出来位漂亮女郎,温柔的灰白羊绒配上微喇的中裙,异常娴静。白语薇约的妇科门诊私人号,保密程度很高。晨起空腹查了血后将东西取了,现在伤口微微有些疼,但她如释重负。   她一路走着,裙摆摇动,穿过楼宇踏过草地,接近1201病房时她开心地几乎飘了,她想分享这个消息,可还是决定忍住,不如等有了结果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   陆淮修检出严重的胃溃疡伴出血,出血量约400ml。和小产时愤怒王珍妮的情绪相反,那天王珍妮骂她的每一句她都觉得对,也恨不得替她抽自己。她确实很差劲,不是合格的陆太太,连他饭后一言不发静坐长达小半年的习惯都毫无察觉,连他最近体虚常喝酒还总喝吐的频次也不甚清楚,倒不如匆匆赶来的秦毅然了解的多。   王珍妮是个絮叨的人,一个意思她能兜来转去重复无数遍。白语薇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任她嘴动循环播放的批评鞭笞。虚弱的陆淮修说不动话无法帮她,听不下去怒极一把将输液的针头扯了,盐水与鲜血将白床单染红。王珍妮冲出去惊叫护士,这骂骂咧咧才停下来。   白语薇忙按住出血的针眼,脸还苦着,自责道,“你干嘛这样啊。”   他闲置的温掌覆在她微颤的手背上,安慰她,“别气,她就这样。”   那晚她决定了一件纠结已久的事,也在两日后的今天去做了,只是没想到往事和故人总能以一种藕断丝连的方式缠上她。宋茗心有回喝多了说,白语薇你就是个祸水,别人祸水不自知,你是知道自己祸水还出去惹祸。她那时候年轻,听后憋闷了两日,和平年代哪有什么祸水,都你情我愿的事儿。可热带雨林的蝴蝶扇动翅膀时,也不会预知两周后会引起一场龙卷风。   天空颜色渐渐变深,灰蓝爬上火红,丝丝覆盖。秦毅然汇报完事情,白语薇手上的苹果刚刚削好皮,她片好插上竹签端了一盘到秦毅然跟前,“秦特助,吃苹果。”   秦毅然虚虚伸手,在她曲腰放下果盘时说了声谢谢,缓缓收回手。   白语薇一愣,正色转身。   陆淮修喝着小米粥,挑了挑眉看向秦毅然,语气轻松道,“秦特助今天似乎状态不好。”   “不好意思陆总。”秦毅然赶忙道歉,刚刚汇报的时候他几个重要数据说错,幸得他惯来懂察言观色,见陆淮修眉宇轻蹙,卡秒纠正,只是再机灵这样的错误今天又确实犯得多了点,要是公开汇报,是丢大脸了。   陆淮修抬眼,眼神在他的身上顿了几秒,笑着安慰他,“没事,秦特助的能力我是很清楚的。”   秦毅然松了口气,自嘲道,“回去得赶紧补眠了。”   “睡得不好吗?”陆淮修舀粥的动作微滞,白语薇夹了颗清灼白菜放在他勺上。   中央空调低鸣地运行,秦毅然在陆淮修关切的询问里否认,“怎么会,我睡眠一直都很好的,可能这阵累了。”   “我生病期间多谢秦特助了,你母亲的肾源我有帮你在国外问,h市我不太了解,不过......(1)”   陆淮修少食多餐,几口便停了,白语薇搁下筷子,左手拢了拢。方才秦毅然动作甚快,她下意识接过没吱声,也没看清何物,此刻摩挲出是一张卡,卡上有凹凸的一串数字。   将秦毅然送到电梯口的一整条病区长廊,他们都没说话。   白语薇不知说什么,秦毅然不知如何说。   下楼电梯键按亮的那一刻,秦毅然重重出了口气,转身看向白语薇。   “陆太太,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就当……你欠他的。”   ***   汪致霆被汪老爷子骂了一通,他劝酒把人酒业新贵喝到胃出血的事儿上了财经、娱乐、民生三大类新闻头条,三百六十度给他剖析了一通,各类名流暗斗血雨腥风,各色捕风捉影绯|色蔓延,各中酒局怪招养生秘方,那都是他熟悉的套路,可却是对家用了。算半个公众人物,供人调侃也算分内事,可不能影响两家公司的关系,尤其还在合作的风口浪尖。   不管如何,他汪致霆就是罪该万死,必须面对面道歉,而且是“恰巧“”被媒体拍到的那种。   最可气的是,他不肯把头发染黑老爷子直接拿了推子,他当玩笑就拧着脖子嗤笑,没成想头皮真他妈的一凉,那个年代过来的真没吃素的。   汪致霆平时就没刚不过的人,但随时掏家伙动真格的老爷子他真是斗不过,顶着光头与他老子一起去道歉。他是不想见到白语薇的,心里骂了一百遍,每次她绝情的时候他都想他妈的没女人了?非她不可?可散漫着脚步晃进病房还是不自然了起来。他上辈子肯定是白语薇的孙子!草!   一进门便见白语薇正趴在陆淮修怀里睡觉,发丝半打在背上掩在面上,长睫微翘,看着甚是无害,汪致霆故作轻松的神态立马坍塌,脸耷拉下来。   有些人不是不温柔,只是不会对你温柔。   司机搁下礼盒,汪匡良走到床尾露出城府的客套笑容,“陆氏夫妻果然如传闻一样很恩爱。”似是对自己儿子的那些桃色消息全然不知,泰然自若。   白语薇眼珠动动不知该不该醒来,她不想也不敢面对汪致霆。   汪家要来人探望事先说过,但陆淮修没想到汪致霆会来,照理说,应该是与他更合得来的汪致远来。他亦不露声色,轻轻抚了抚白语薇的头发,也不就此展开,同二人简单打了招呼。   白语薇“悠悠转醒”,跑去倒水。经过汪致霆时,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别扭地扭了过去。“喝茶还是白水?”   “唉,小陆天天不用麻烦。”汪匡良摆手。   汪致霆抄兜插声道,“我要喝可乐。”说完肩头被老子撞了一下。   “我去买。”白语薇带上门,手臂内侧的伤口拉扯之下微痛,她收拢手臂防止牵拉,往自动贩卖机走。   陆淮修与汪匡良倒是谈起这次地皮拍卖的事,汪致霆不懂,没几句话功夫坐姿换了好几个,他有点想出去,还想再解释一句,虽然刚陆淮修也说了,与他无关,是自己最近太拼疏忽了不适,可白语薇肯定不这么想。   那天他确实想看陆淮修出糗,可一杯红酒就能吐血?说到底,他只是个背锅侠。要不是宋茗心没来,肯定也会有其他人敬酒,这是个倒霉的概率问题。当然,酒是他敬的这事儿除了汪家其他所有人都喜闻乐见,包括陆氏,汪家为了表示歉意,材料供应让了一个点,汪致远恨不能把他踹到五阳湖喂鱼。   陆淮修握着瓷杯,喝水的动作间往他那处瞥了眼,飞快飘开,眼里有些许好奇和无措。   陆淮修对汪致霆只有好奇并无多大敌意,婚前收到的那份资料里详尽地描述了白语薇与众多男性的关系,篇幅最多是秦邈,其他都是绿叶,焦点难免会与其他人所知道的白语薇情|史产生偏差,他甚至对汪致霆有些同情,追了白语薇那么久却始终被坚定否认一口回绝,原当是一些其他不可抗力因素,现在想来,个人硬件问题可能是最大问题。   他轻轻一咳,收了收腹,向仍在表达歉意的汪匡良摆摆手,“无碍,这阵子确实累了,这是陆氏在S市发展至今最大的项目,我可能太投入,借一杯酒给我悄悄警钟还送我一周休息,何乐不为?”   汪致霆接过白语薇递来的可乐,嘀咕了声,对不起。白语薇给讲到兴头的汪匡良续了点温水,转身前,嘴里滚了一遍又一遍的话斟词酌句后轻吐,“等会一楼咖吧等我,有事。”   “砰——”可乐的酸甜味近在鼻下,汪致霆猛灌了一大口。   陆淮修自认不算个合格的商人,对于商场的客套与手段也多有排斥,奈何从小耳濡目染,谦谦君子的面具一套很容易用话术迷惑别人,让他人以为他深谙此道。   一番对谈汪匡良对他赞不绝口,心里暗叹到底是宋家之前相中的女婿候选人,老宋那人一向眼光贼精,一转头见自己家的二愣子手机横屏正在玩游戏,他一口气涌上骂了一路,气也没撒完,到了内科病房楼下他一回头,这臭小子鬼影都没了。   ***   “怎么剃了光头?”白语薇不自在地看向他。下楼时急,她没来得及套厚外套。   “你不是不喜欢有颜色的头发吗?”他人高,迁就她时就跟没了脊柱似的。   白语薇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懂自己为什么最近老跟他扯不清,“汪致霆,那天话说重了抱歉。”   “那话你不是第一次说,我都习惯了。”他无所谓道。   咖吧只有四张小桌,他一人占了一张桌子,白语薇与他隔了两个座位,她脚踢了踢凳脚,一脸纠结。   汪致霆冷眼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估计是以后不要联系不要打扰她之类的,他都腻了,说了有用?他要能做到,他会在咬牙切齿忍了两年后还心动如初?他都想说,要不我也买个双穴墓,不管我以后娶谁,反正给你留个坑。可白语薇肯定不稀罕,因为她已经原谅了陆淮修,呵。同样是渣男,她选能给婚姻的那个,他能怎么办?   “不说我走了。”汪致霆已经没了那股见她的兴奋劲了,挨刀子?没兴趣。   白语薇静坐着没说话,心里料定他不会走。   又是片刻沉默,咖吧来了个白大褂等咖啡时往他们这里瞄了一眼,白语薇头下意识地低了下来,终于问出口,“秦邈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汪致霆单眼瞪大,显然很惊讶,“秦邈?什么事?”   白语薇皱着眉头,“他大学代考过,那份交易的录音是不是你寄的?”她探究地看着他,试图找到撒谎的痕迹。秦邈缺钱,跨过law线赚了笔钱,但没想到几年后居然会收到当时交易的录音,由于不知目的,秦邈六神无主,若是捅出去,他将面临取消学历甚至牢狱之灾。秦毅然斩钉截铁说是汪致霆,白语薇不信,她说,汪致霆是下三滥,但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可秦毅然说,“不然你以为秦家怎么倒的?虽然不能全怪你,但他汪致霆看上你,能怎么办?汪家答应帮忙的最后不帮,说是因为你,确实太高估你了,可若说汪致霆在里面一点风浪都没掀,我不信!还有,你以为我弟为什么在美国会缺钱?汪致霆使了手段让全纽约的华人琴行都不收他。如果没有这件事,我绝不会联想至此,可这份录音,”他低下头去,几乎哽咽,“会毁了秦邈的。”   白语薇不想管,可字字句句又无法置身事外,她问秦毅然,你要我干什么?   “让汪致霆销了原件!”   “要是他呢,好,就算是他他也不一定听我的。”   “不管他听不听你,反正......”秦毅然艰难开口,“他为你入了珠,也和你有婚外情,”他几乎不敢看白语薇,这就是一条卑鄙的威胁食物链,而他也是凶残无情的食肉动物之一,“如果你不能销了原件,我弟弟毁了,你......陆太太,对不起。”他站在电梯里鞠了一躬,直到梯门合上都没敢看白语薇的脸。   白语薇希望不是汪致霆,此番不过是确认,但她倒真怕秦毅然说的后果。   只是没想到汪致霆讶异道:“录音......他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黑市,kidney黑市   *部分可能敏感词会用简单英文或数字指引,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27章 噩梦   白语画昨晚熬夜画画, 睡到傍晚才起床, 出门正逢晚高峰,待打到车司机师傅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挪到医院,天都黑了。白语薇老说要给她买辆车, 她拒绝了, 如果车也是姐姐买的, 别人会觉得姐姐嫁人是为了扶娘家, 她不想姐姐的幸福有一点不好的流言。   她拎着食盒往电梯走, 这里面装了罗萍整整折腾了一天的美食。白语画说姐夫胃不好吃不了这些, 罗萍说,你姐夫不能吃就忘了姐姐了?她这么瘦这几天肯定很累, 陪床很辛苦的。   她想拉着妈妈一起来, 结果罗萍倒是矫情起来了,说病房人太多影响陆淮修休息, 她说那就你去好了, 罗萍又说哎呀, 你们年轻人聊得来,我去扫兴。要不是知道姐姐跟爸爸近年不亲, 她倒是很乐意把后面伸着脖子偷听的白森山拉上。   等电梯时,白语画优哉游哉地照镜子, 想到陆淮修胃出血了,她心里舒服了点。   就是说嘛,让姐姐流泪的人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她的好闺蜜说,再深爱的人那股劲头也就冲动几年, 很快就淡了,那种墓穴很多人买,但年轻人还要面对几十年的风雨,到时候记不记得还不一定呢。   “还有哦。”   “什么?”   “指不定也不是你姐姐先走,是你姐夫先走。”   是哦,时间能模糊过去,能改变一切。与其相信爱情,不如相信时间。说不定他陆淮修先挂呢,到时候姐姐怎么处理他的尸首都随意啦,抛尸荒野什么的都可以计划一下。   白语画思及此处开心的转了个圈,不转还好,一转就见斜前咖吧里一对男女正剑拔弩张地对峙,营业的小妹站在他们后头不敢上前,脚尖前前后后地来回。   “姐!”她扬声一喊,大概是玻璃阻住了她的声音,里面二人僵持的姿势未变,她快步走近——   “汪致霆!你居然真的做过这么无耻的事!”白语薇气到全身颤抖。她真是瞎了眼。   “靠!我他妈......”汪致霆一拳砸在桌上,理直气壮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给他打钱,你想过我什么感受?我断了这小子的财路怎么了。”   白语薇能是为什么,还不是那时候所有人说她负他,还不了情就还钱,她恨透那些风言,打钱可以让她心安如何不好,但显然与面前的人没什么好说,她撇过头去,冷声质问,“好,那现在拿录音威胁他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因为实在没必要。   汪致霆也不明白,“我威胁他?”讲话间他脖子都气得伸直了。他想说,就现在秦邈这地位,他需要用威胁?   “那录音谁寄的!”   “我怎么知道,猴年马月的事了,他秦邈都不值得我动脑细胞!”他当时把录音邮给几家华人琴行,他们知道行为不端自然不会录用。不过秦邈毫无还手之力,整他只会激发自己的同情心,他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要不是秦邈最近又冒了出来,他压根想不起那一出。   “你有那玩意吗!”她习惯性地同他杠嘴。   白语画一脸懵逼,完全听不懂,只是拉拉白语薇的袖子,“姐,我们走吧。”她怕有人看见,毕竟这对最近接触有些频繁,她怕。   白语薇抱着微凉的手臂松了口气,可还不放心,又确认了遍,“那秦邈这次收到的不是你寄的?”   “秦邈这号人早就出局了!现在我......”他看了眼白语画,收了话口,白语画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恨不得在他身上凿个洞,“没那么无聊。”要是陆淮修还能说说看。   ***   今日的晚高峰格外拥堵,老总病了,总裁办的这帮人最近都早溜,秦毅然将手头工作收完尾到家他们都吃完了,保姆阿姨从厨房里探出头,手里还摊着块抹布,“吃了吗?”   秦毅然摇摇头。   秦邈与王琼之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从秦毅然应该下班的点到他到家,秦邈的心跳就没跌落到130以下。从山顶上滚落到谷底过的人,不愿再从谷底陷入沼泽。   漆室中,他问,“怎么样?”   “白语薇说他没。”   秦邈颓倒在床上,一张焦灼的俊脸瞬间灰死,他双手覆在面上使劲揉搓,压抑着声音似是在自问自答,“那怎么办?不是他们是谁啊?”这辈子,除了汪致霆,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整他。   秦毅然捏着手机,感受着震动,里面有囤了很多条消息都没回复。   他不敢。   卧室一时安静,隐隐飘过尿腥味。明天王琼之要血透,一周两次,每次取血透前的一天,她身上总会飘出这股味。五年了,秦毅然习惯了,但秦邈刚回国时不明白,初几次闻见还会皱眉头问,什么味儿啊?   好在,现在他们都习惯了。   秦毅然思考片刻,安慰秦邈道:“只是寄给了你,如果没得谈或者想整死你为何不直接去学校揭发你呢?再等等,再等等。”   “说不定就是汪致霆呢,”秦邈猛地起身,双手捏成拳头,愤恨地猜测道,“也许是我知道了他的事,他怕我告诉陆总?”   “说实话,汪致霆做事极其嚣张,这种阴恻恻寄匿名包裹的事不像他,他倒更像是直接把录音甩你脸上,看你恨他到极点却动不得他的人。我本来也不觉得是他,是听你说他和陆太太......”秦毅然叹了口气,咬紧下颌,“算了,他和陆太太的事以后就别说了。”   “不说?不告诉陆总?瞒着他?他知道我和白语薇的事却愿意包容,给我很好的待遇与机遇,难道我用隐瞒这种龌龊事回报他?”美国那次,秦邈还想着无所谓,一对贱男女罢了。可回国后他被晋升至十八楼,再加上听到汪致霆那种恶心事他实在受不了。   白语薇下贱成这样,他们形容她“对钱和男人贪得无厌”是对的,陆淮修这么好的男人都无法满足她。这种人应该在地狱,而不是天堂。   秦邈胸中的怒火达到峰值,一拳头砸在了白墙上,仿佛那是那对奸夫淫妇的嘴脸。   “那是别人的事,少管。”秦毅然蹙眉。秦家倒台也不过是秦父管闲事不小心动了别人的奶酪,最后被有心人将敏感处放大,栽了大跟头。都说z和s(1)不分家,当时秦父请求保外就医被拒,汪家与秦家也算多年挚交,秦毅然找汪匡良帮忙,却被他拒绝,他说自己也很为难,关注的人太多,他不好此时插手。一周后,秦父自尽监牢,媒体的口诛笔伐终于歇了下去。   秦毅然对人间烟火的热爱也就此熄灭,明哲保身是他这几年的冷漠哲学。   “哥,你变了,你说过你最恨婚外恋的!”秦邈不敢置信。   “我没变。”   僵硬的背脊戳破了他的伪装。   他变了?   不,他没变。   他是恨婚,困住了情,将情冠以非法低德的罪名,绑住本应该自由的爱。   ***   白语薇站在洗手间,黑眼瞳死死锁住镜面的自己,鼻尖几乎贴上,她细细数着眼下的细纹,聚焦过度眼花了就再数一遍,如此一遍一遍后,手僵硬颓然地撑在了大理石台面上,她觉得自己老了。   她的睡眠差到了谷底。与痛苦与愧疚的那种噩梦不同,这阵她心脏咚跳一整夜都不停歇。   秦毅然联系她,希望她可以找到汪致霆问一下原版录音当时是如何处理的。她自然反抗,这些事能不能别找上她,【为什么是我,既然不是他要整秦邈,你们可以正面自行沟通的。】   【对不起,陆太太,是他说要你去问的,我很抱歉。】   白语薇当时在厨房学拼盘,拿起一把刀便斧进了木砧板,她脾气上来便没问汪致霆,这个王八蛋的纠缠手段像是耻辱柱上的绳索,勒的她窒息又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冷漠。   本以为这事会僵持一阵,可没曾想次日便爆发了。   那晚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是在她和陆淮修接近巅峰的时候,像是午夜撕裂的凶铃,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落地框窗外的月光没有畸形。   “Fuck!”她身|上的陆淮修难得地骂了句脏话。   敲门声短促急,十几秒后王珍妮出了声,“是睡了吗?”   她抚上他找状态(2)的背脊,心中涌起不安。这个点灯熄着,这么久不开门怎么可能没睡,坚持敲一定有事。她一颗心本就是悬着的,被他抱在怀里于“咚咚咚”中颤抖时,她的心脏猛地蹿至嗓子眼。   “什么事?”陆淮修怀里的白语薇紧闭着眼睛,月光落在睫根微微颤着,峰峦起伏动荡,美的惊心动魄。他懊恼地亲了亲她的嘴角。   “我......找薇薇。”王珍妮的声音带着哭腔。   白语薇汗湿的身体顷刻透凉。她直觉和她有关,心中祈祷,千万千万,只是王珍妮自己的烂事。   ***   午后的陆园,阳光当好。陆淮修的德牧正在草地上狂奔,白语薇坐在主楼前的吊椅上看见有群眼生的工人经过。   她问正在给自己煮洛神花茶的Alice,“他们一群人干什么?”   Alice低下头,两手负背,两指头似纠结似欢脱地来回勾动着,“维修小楼的工人,那里有点漏雨,就修缮一下。”   “哦。”白语薇将冒着热气的茶送至嘴边,下一秒手机响了,她立马搁下,是王珍妮的微信——   【我这阵子住酒店,你让人把衣服送来。】   【跟阿修说这次放心,是我一个人住。】   她能想象那头的王珍妮应该在哭,可她哭什么,哭自己将本可以扭转的局势或是淡化的绯闻亲自推至高点?   白语薇回复:【知道了,妈这次委屈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政商   (2)she 金g 第28章 美人蕉   陆氏斥资2亿拍下S市郊区一块农用地, 致力于打造S市首个酒庄。该消息尚还放大加粗作为标题刊在头条, 就有爆料者在娱乐板块称陆氏某高层陷入绿帽危机。   消息一出,吃瓜群众都往陆淮修猜,其他高层都是谢顶黄牙啤酒肚, 就算是真也多了些油腻的生活气息, 没有矜贵俊气的陆淮修有料。   而陆淮修的太太白语薇小姐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她嫁给陆淮修的时候就有网评媒体写文章赌其五年内必离婚, 看见秀恩爱就要跟进文章, 抛出营业嘲讽。   这次群众闻讯高|潮, 不过止步于当日下午来自陆氏的律师函, 几个带节奏明写白语薇陆淮修婚姻不幸的微博公号或被警告或被封号,风波渐渐平息。   这件事是陆淮修出院当天发生的, 白语薇不知。她知道的时候是王珍妮敲门的那晚, 只因事情变糟了。   王珍妮与李同知出行的照片被爆了出来,爆料者未知, 看得出她很沉浸很幸福, 一张对白语薇常板着的脸在图上笑开了花。   王珍妮控制不住自己, 看了很多评价,很多都是攻击她长相的, 徐娘半老还泡鲜肉,婚内出轨还大张旗鼓。她不擅网络冲浪, 手指不灵活到下滑屏幕还老不小心点出去,面对铺天盖地的嘲笑与恶意她没有接招的能力,直接崩溃,顾不得脸面只想找个能说话的哭诉。   白语薇出去没一会, 陆淮修听到了嚎啕大哭。   他冲出去见白语薇被按在了沙发上,发丝凌乱,陆淮修怒不可遏地拉开王珍妮,“怎么回事?”他抚上白语薇被捏红的肩头,心疼地揉了揉,看了眼泣不成声的王珍妮口气软了下来,“为什么要动手。”   白语薇在王珍妮的哭泣里同样不好受,来不及庆幸不是自己,光思考怎么回事都够她转不过弯来的,毕竟她婆婆出轨一点也不低调,老妇二度怀春,几乎人尽皆知。   关于王珍妮的热度最多维持两三日,很快会有新的新闻替上,白语薇是这样安慰她的,她也应好 。可熬过了两三日,她还是没忍住上了网,想看看是不是没人讨论了,结果又看了很多攻击的言论。与白语薇出门被镜头围追堵截时,王珍妮捏着丝巾捂脸,崩溃哭泣道:“我也想做个女人,这有错吗?”   白语薇拦着镜头的手僵在了半空,整个人被这句话打懵了。   媒体哗然,这真是大新闻!   于是乎,陆翰林的生平被挖了出来。他在40岁时出过一场车祸,落下微跛的病根,不知命根是否有恙,也是那次车祸中的大雨让他患上重症肺炎,以病变成现在的肺纤维化。这些事情被挖出来大肆渲染,花边轶事模糊了陆氏大力宣传的重点,这时候谁提起陆氏,总免不得想到远在德国疗养的陆翰林和他“想要做女人”的太太。   新闻再次铺天盖地的那天晚上陆淮修没有回来,白语薇守着王珍妮说不得骂不得,只得努力收敛听力,用大脑给哭声降维。真是不怕猪哑巴就怕猪开口。   次日陆淮修开了股东会议,在会上很谦逊为最近的传闻影响道歉,老东西们从来都是捏软柿的人,吵吵嚷嚷让他赶紧拿出解决方案,将事情尽快平息。   四轮宣传前两轮等于打水漂。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陆淮修是怕陆翰林看到。王珍妮在陆翰林出车祸那几年也算尽心尽力,但庄园初去几年还新鲜,远离浮华的生活过久了便觉得乏味,她喜热闹,开始偶尔回国玩,玩着玩着便开始长期逗留,最后德国成了偶尔回去的地方。   陆淮修打了个电话回庄园,叮嘱最近国内的新闻不要给陆翰林看,又打给了白语薇,略有不情愿地问,“妈......还好吗?”   她说,“不好,但会好的。”   白语薇懂这新闻效应,她当初也是熬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诋毁,才得以在诋毁里重塑自己。   她不担心王珍妮,只愁陆氏的酒庄。他为此喝到胃出血还咬牙应酬,她实在不想被王珍妮这头蠢驴扯了后腿。   可事情并未朝好的方向去。只能说有人在搞王珍妮。   白语薇怀疑过汪致霆,可后续所有的风向只朝着王珍妮去,论理若冲着她此刻多少开始捕风捉影带节奏了,可完全没。   一天后,照片里的男人李同知被扒出,曾做过匠心签约艺人但因酒驾被吊销驾照带来负面影响而被逐出公司,后开始做男公关,有过经纪人,记者去采访其经纪人,对方道,听说傍了个富婆,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新闻标题是特大加粗的“白语薇婆婆出墙男公关”,后面跟着的报道将陆翰林的某方面能力与男公关暗暗比较,编出一篇篇淫|靡的文章。   不堪入目。   这个时候律师函什么的根本行不通,那只会点燃民众的兴奋点,多一次大动静就多一次负面。   王珍妮自杀了一回,失败了。划破了腕部皮肤表层,未及静脉,拍了张血染浴缸的照片,自己打了电话给120。将将歇下的风波再次掀起第三回高潮,这次倒是有些许向着她了,罪不至死,但讨伐声依旧在,比如你确实该死,你想过给你荣华富贵但现在罹患重病的丈夫吗?   沉默是这场风波的唯一解药。   可有些人,比如王珍妮,压根不会沉默,自带七分毒。   陆淮修去德国的前一晚白语薇几乎三四日没睡,白日花茶吊命晚上还要听王珍妮的梦呓。她在床上翻转,许是动作猛了,一阵恶心,起身去洗手间吐了一通。   经过门边时隐隐闻见一丝烟味,留声机微弱的声响透过厚重的门板将人的情绪拉进地狱。   白语薇撞进陆淮修低落的世界,窝进他怀里,在他慌乱的顾盼时抽走他的烟掐灭。“什么时候会的?”   他沉默了会,目光在她的头顶盘旋,撩起她的卷曲发丝绕了绕,“不记得了,小到违fa。”   “那干嘛骗我?”他从没在她面前说过他抽烟,甚至会阻拦别人在她面前抽烟。   “你不是不喜欢烟味吗?”第二次遇见她,她站在路边,歇斯底里地控诉汪致霆的大男子主义和不良个人行为。   白语薇蹙起眉头,努力回忆,“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她需要接触的人多数都抽烟喝酒,她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会表达出来,陆淮修怎么会知道?   陆淮修一滞,转开话题,“怎么不睡觉?”   “有人在这里听歌抽烟,独自吞愁,我怎好安享美梦?”   她仰起脸,心疼地抚上他眼下的淤青和温柔微笑后刻下的纹路,目光交织,情意翻涌,她攀上他的肩,缠上|唇|舌将余烟吞尽。   美人蕉留声机细腻、流畅、光洁,宝石唱针轻轻滑过旋转的黑胶唱片,与超椭圆形凹槽紧密吻合,看似匀速,实际九|浅|一|深,他们在深海与孤空里觅那高音与颤|栗,清丽哀婉的唱腔被缠上节奏,融进一道呻|吟样的歌喉。   他汗湿着身体搂她,“你哪有什么睡眠,这阵子睡得不好吧,”   月色被吊灯夺去光芒,他够手将灯熄了。月光照在她的玉背上,泛出莹亮,他看着脊下凹下的弧线,软声道,“都瘦了。”以为她几乎没有瘦的空间了,方才发现她(1)也因最近的辛苦缩了水。   “这阵大家都不容易,”她将话题掐在此处,转了个话口,“等你忙完了......我们要个孩子吧。”陆淮修的手被拉向某处的平坦,两人的手在那里十指缠紧。   他看不见颈下她的表情,是羞涩是开心还是不情愿但不得已。   白语薇被紧紧搂住,随着他陷入微簸的一起一伏,过了挺久,她要睡着了,陆淮修终于在笑意里磨蹭出了句,“谢谢你,陆太太。”   这晚月光好的要命,陆淮修抱着她在书房安静地晒月光。   陆淮修经历过许多戏剧的事情。亲弟被撕票,从小与父母分离,父亲出车祸那年他失去了一个健康的父亲,五年后他失去了一个有德的母亲,他当场抓到过两次王珍妮与男人约会,痛心疾首却半字说不得,有心隐瞒却在父亲办公抽屉里发现以日期分列的照片。   “为什么不离婚?”   “算了,她嫁我这些年也不容易。”   陆淮修恨极为门面而维系婚姻。   他问赵霓霏,“如果我出轨了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她当时是笑着说的,后来他明白她心里在流泪。   戏剧从未在他生命里停止。此时此刻,而立之年的他还需为母亲的烂事向股东们一再致歉。这阵他为他最厌的那番人情可谓是绞尽脑汁,幸好白语薇擅长。即便平日不言语,可关键时候哪位股东喜什么茶什么酒她都能给置办妥当,哪位股东给小三买房需防备家中贵太她也能掐中三寸,谈话间含几分深意地点到为止。   他想后天将王珍妮送到德国,陪父亲两日,找到德国那边的供应商谈一下合作事项就回来,回来做她说的事。   “会不会我回来就有了?”   “那么我们陆先生可真厉害。”   “算了,现在太瘦了,我不在你要多吃点,我们要备孕。”   “知道啦!”   白语薇是抗拒生育的,尤其在第一次流产后,她强烈要求戴|套,只是两周后她便不推不阻,他主动戴她还说算了。陆淮修知道她应是做了措施,他决定尊重她。她年纪小,爱漂亮,曾经玩的那么疯,要她一下子把自己套进婚姻的模具她自是不愿意。   他给她时间和自由。   他不想她与那些面目寡淡的贵太一样,可又庸俗地希望他们可以有爱的结晶。他想要与她共育一个孩子,疯狂地想。   桑伟彦说过,要白语薇这种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要么她有所图,要么她很爱你。   他在等,等她真的很爱他的时候。方才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几乎要疯了,但还是搂住她控制了自己的呼吸。   他闭上眼睛,在疲乏的困意里期待,德国之行后他生命里那出惊喜的戏剧。   ***   十二月的风劲劲地吹,行来走往路人多裹严实。   S市大学后街上有两行洋槐树,两排店铺隐在树后,那些店多卖些学习用品教辅书籍或是零食小吃。有一家比较特殊,生意也从来冷清,名叫一张古玩店。   推开落满灰尘玻璃门,张一蝶正仰坐在藤椅上刷着手机,嘴角微撇,眼中含着不屑与得意   大学生模样的少年脑袋向着店铺的陈列柜张望,“老板,古铜钱收吗?”他是S市大学文物与博物馆专业的本科学生,这家冷门古玩店没倒全靠冷门专业的学生们来回倒手。   来了人张一蝶也没什么热情,懒散地扬扬下巴,“自己看吧,我这儿的东西都摆着呢。”   一张古玩店外的洋槐长得不很规则,歪歪扭扭地斜在朔风里,树冠稀疏但主干虬劲。   顺着后街往前是一条岔路,巧的是左岔路顶头在修路,需得走小径,而这小径尽头与右边的岔路终点是一处。你说巧不巧。   (1)恰到好处的娇软 第29章 巨画像   陆氏风波只充当茶余消遣, 丝毫不影响公子千金的玩乐行为。   汪致霆从不寂寞, 夜夜笙歌,他心里倒是飘过要为白语薇守身的想法,想着下次见到她可以理直气壮一些。当然他也确实守了两天。但第三天他准备手动解决时发现, 这玩意没法靠双手劳动, 简直是秃噜手皮, 当晚掀了被子出去嗨了。   王珍妮爆出来他并不奇怪, 早先吃饭时就有些人在讨论, 那男人嘴巴不牢靠, 拿这事儿在牌桌上吹过牛,自己也不干净, 听说养了个小姑娘。他的公司自然要跟进新闻, 不过他叮嘱别牵扯白语薇。   陆氏的动荡比汪家严重,他们处于一个转型期, 每一颗碎石都会要了命, 能感受到消息每日撤下又被新一轮话题换上后带来的冲击与焦虑。白语薇这种女人不可能陪一个男人挨穷吃苦, 汪致霆巴不得陆淮修熬不过这轮,但见汪致远着手使绊收购, 他还是觉得龌龊了些。   汪致远骂他妇人心肠,他骂汪致远落井下石。倒不是多心疼陆淮修, 他死活与他无关,只是实在看汪致远不爽透顶。汪致霆在家里见过两次刘馨然,面色憔悴,嘴角有血痂, 第一次见左脸微微有些肿,第二次她脸部是光洁了,可手腕的淤青甚是渗人。   他看着难受索性就不回家了。   汪致远这个打女人的垃圾!   当时白语薇那么过分,他连凶话都不舍说,不过也是,就算都是出轨,白语薇也比一般女人理直气壮,估计就算她嫁的是汪致远,脸上挂彩的也不定是她。   ***   宋茗心在美国给白语薇去了几条消息以示关心,白语薇也没心思问她情况如何,毕竟她自顾不暇。宋茗心去酒吧找到Hans,对方潇洒表示他们结束了,她自认不是过不去砍的人,可回酒店洗澡摸到硅胶时,突然丧气地想,假的就是假的。   就算同是月亮也天差地别,一个是天上月,众人捧着,追不着还要痴望多年,一个是水中月,山川河流沟渠,处处都有,不仅不稀奇还一碰就破碎。   宋茗心给金家诗发消息,【最近有什么八卦吗?】   【全是白语薇婆婆的,听说那男人入了珠,带珠的犁头犁那片老荒地肯定顶爽。】   【白语薇呢?】   【做贵太太呗,还能怎么样?也没个顶靠的娘家,这时候名字白献给媒体吸睛了。】   宋茗心没再回,开了瓶矿泉水准备搞部电影看看,身后的手机又开始震——   【前阵我哥在美国有跟谁一块儿玩儿吗?】   宋茗心心里咯噔。   金家诗继续发:【我给你说个事儿......】   ***   阴云低垂,荡落在头顶。   冬日萧瑟的陆园在王珍妮和陆淮修返德后陷入沉寂。白语薇从先前的日日失眠变成了长睡不醒。陆淮修走的当天她睡了24小时,稍有意识转醒又转瞬昏陷过去,如此反复,最后Amy不得不端着碗粥将她摇醒,将手机塞进她手里,向她强调她睡了多久。   秦邈是和景湾山庄的邀请函前后脚到的。白语薇捏着邀请函站在风口,不知应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他。   秦邈瘦了许多,面颊凹陷,颧骨微凸,曾经月朗清风的少年气质也在今时今刻也被颓然的背脊吞没,他僵立着,哑声道,“我哥说给你发过消息。”   “是。”秦毅然后来再次向她抱歉,问可否抽空帮忙问一下,想来是真走投无路,而他们唯一的路则指向她。   他倒退了两步,靠在了水杉树干上,“我准备这事之后去美国。”   绛紫色的纸卡邀请函被白语薇的拇指指尖摁出一朵花,她沉默,等他继续。   东风放荡而狂悖,秃枝摇曳不停,吹得像是末日。   “应该不是汪致霆。”秦邈面对白语薇没了以前的自若,头发丝到脚趾尖均向内传递着不安。   白语薇瞥向主楼,透过半身遮挡,发现小楼被挡雨的彩条布遮盖了起来。风头里站久了她哆嗦了一下,拢了拢风衣,双手抄在胸前,“不是他不好吗?”风呛进鼻子,她捂嘴打了个喷嚏,白皙的脖颈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激起一层战栗的鸡皮疙瘩。   Alice拿着电话往主楼外走,嘴里应着,“是的,太太这几天吃的不多,不过睡得挺好的,经常睡到下午......太太没发现,对对,我们会注意的......”   秦邈见她冷也不好多留,免去吞吐直言道,“但他可能知道是谁了。”   她侧头,余光扫见走来的Alice,轻启薄唇问,“谁?”   “他说要亲自告诉你。”秦邈的拳头轻轻捏了起来,别有深意地瞧住她,“他说......是你亲近的人。”   白语薇回到主楼时手上的绛紫色被捏成团,Amy将热好的燕窝端来,白语薇脑海里猛地蹿上陆淮修那句“别人的口水”,心头一阵恶心,她往前跑了两步,可胃酸已涌至喉口,只得弯腰对着地板呕。   一滩粘白。   Amy扶她去洗手间,给她递纸巾,白语薇手里的邀请函已经彻底不能看了,她丢向马桶,拭了拭嘴角,虚扶着水池,平复呼吸问,“Amy,东边小楼怎么围起来了?”   风头吹久了。白语薇当晚开始发烧,烧到38.2度,吃了退烧药出了汗好些。陆淮修来电话时,她回了精神,握着手机跟他说了很久,“老公,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还有半个月吧。怎么?想我了?”   她伸手够了够他的枕头,顾左右言其他,“床好空啊。”   “我也觉得那床太大了,有时候往边上翻个身跟你隔了一条海似的,”陆淮修望着星岚的夜空,靠在葡萄架上,“我们回来......换张小点的床?”   ***   D牌名流晚宴倒计时五天,景湾山庄的经理打来电话向她确认是否出席,她假装自己忘了,表示没空。   秦邈的事情与她早已无关,是汪致霆还是哪位亲近的人都与她无关。她如是这样安慰自己,可失眠却暴露了她对此的好奇与不安。   倒计时第四天时,她陪白语画去奶茶店看她心心念念的小哥,白语画平时叽叽喳喳到了收银台前连点奶茶都吞吞吐吐的,白语薇笑话她,给她出招,“你就每天都来店里,坐在这个位置,他经过就看他,这样你不用说话意思也很明显了,他若是有意自然会来找你的,若是无意,我就帮你废了他!”   白语画嘴上促狭,心里却悄悄默认了这个方法,非常适合她这样的羞羞女孩。要知道,最近她瘦了20斤呢,罗萍都夸她,眉眼开始有点像姐姐了。她来了点信心。   倒计时第三天时,宋茗心来了陆园,带了两套礼服,要白语薇给她参考,“你不去D牌?去年限量款香水你是亚洲唯一一个宣传大使,今年你不去像话?”   她假装自在的摊手,“家里出这种事我不去了也不像话,我到时候打个电话致歉吧。”   宋茗心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去年法国名摄影师为她拍摄的大片还挂在二楼走廊尽头,画幅巨大。照片上,白语薇绝美的脸庞动人心魄,她□□出镜,半坐在森林木桩上,双腿挡住上半身的,肌肤透白锁骨分明,性感不低廉。这幅画像P掉了香水,而原图去年在大街小巷D牌专柜无处不在。   两人站在画像前,回忆起那段时间的风光无限,名媛们嘴上骂的那叫一个狠,可除了“骚|货”“爬床”“假清高真荡|妇”这种词也说不出个二五四六来,心里羡慕嫉妒恨的多。   有人说估计汪致霆有出力,可更多人表示,汪致霆恨白语薇牙痒呢。恰好,陆淮修第二批水果酒就是在那时候发布的,更多人认为是他在后面推老婆,毕竟那次宣传效果卓然。   “都说你凭这个宣传就可以跻身二线明星了。要我说,你要是去圈子里铁打铁一线。”宋茗心抿了口红茶,余味回甘,赞叹道,“这茶不错呢,德国那边拿来的?”   “嗯,等会给你带点走。”   宋茗心立在画前一动不动,按理说这图都快看腻了,连最捧老婆的陆淮修也能对这画视而不见,白语薇瞧着微微含胸的宋茗心,轻搭在红木栏杆上的素手骤然抓紧,眸色一深。   宋茗心一走白语薇便去了莫家造型室,Penny今天不在,她草草做了个头发护理,挑了1个小时的礼服,最后耗在了店里与服装设计师一起改衣服,到了凌晨三点才结束。   提着巨大礼品盒的白语薇坐在车上,像是提前打了一场胜仗。   她还是不服输,不想输给任何人,不对,不想输给任何活人。   ***   D牌晚宴选的日子很巧,是她的生日,她打电话表示会出席时对方明显惊了,显得很慌乱。白语薇能想象,这一晚一定有一个烛光时刻是她的。   车子到主楼前时,她跑去吐了一通,颤抖着手补口红时大脑突然开始做计算题。她倏然手一软,一道红印歪在了唇下。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低下头看向小腹。   Alice怕她空腹喝酒,准备了枣茶让她先垫垫肚子。白语薇闻见枣味又是一阵恶心,她捂住口鼻,正欲拒绝,想到自己今日为了礼服效果滴水未进还是心软了,“煮碗粥吧,我喝点粥走。”   上车后她意外发现不是小王,是个新面孔。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太太好。我是新来的,张廷富,您可以叫我老张。”   “小王呢?”她掏出小镜子,确认了一遍妆容,轻拨下两绺发丝,垂在耳畔和颈边。   “小王现在是车队队长了,负责整个车队接送的安排,自己开车机会不会多。”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白语薇想想,好像是有阵不见他了。   “今年年初刚提的,他们都说是陆太太您比较器重他,嘿嘿。”   白语薇轻轻一笑,点点头,“好的,那老张我们走吧,等会找家药店停一下。”   张廷富转头关切道,“您哪里不舒服吗?”   白语薇没说话,没一会,车稳稳驶出獠牙门。 第30章 歧路风尘   众所周知, 要说高端悠闲场所, S市东有东坪芭蕉,西有景湾山庄。   景湾山庄是汪家产业,近年S市盛大宴会多在景湾山庄的“城堡”举办。一期宣传时, 汪氏景湾集团曾表示, 城堡是汪致霆设计的。   白语薇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便立定在门口整理头发, 别人问她, “陆太太, 您在等谁吗?为什么不进去?”   她将碎发挽至耳后, “不好意思,我怕楼塌了。”   宋茗心笑坏了, 直骂她损。   这是白语薇第二次来, 邀请函被她扔了,此刻除了黑色贝母手包, 她孑然一身。   尴尬的是, 安保不让她进去。   这工作人员有多机械?他毕恭毕敬地鞠躬, 微笑致歉,“不好意思, 白小姐,必须要有邀请函才能进去。”   他出手拦时白语薇只当她最近曝光少, 人家不认识她,可谁知对方叫得出她名字,可偏偏就是不给她进去。   白语薇站在寒风里气得胸廓起伏,微波荡漾, 又奈何不得谁。谁叫她自以为随处可以刷脸。   今日“城堡”风格与新款香水的绛紫色搭配,成百上千的浅紫色灯柱将今日的景湾山庄围起,装点成梦幻模样。   白语薇身着墨绿丝绒吊带裙,松垮又风情,透明鱼线项链与肌肤融为一色,一颗小拇指贝大的钻石在晚灯下璀璨夺目。汪致霆手搭在女伴腰上,望着“城堡”前的白语薇小腹紧了紧,随即手滑落,撒火一样,手用力地掐了下掌下的圆翘,听那声嘤/咛。   零下五度的寒夜,真空吊带真是要了人命,白语薇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硬|挺着高傲的背脊给品牌方打电话。打了两个都没通,正欲硬冲,忽而被温暖包裹。   感激的微笑与尚未脱口的“谢榭”在她看清汪致霆的瞬间,顷刻卡在了嘴角。   闪烁的灯光在她面上跳跃,神色难辨。   汪致霆大咧咧,理直气壮地勾上她的肩,“我带你进去。”   “算了,我等人来接。”想要把西装还他,可她想到自己可能不是一个人,脸皮厚厚又裹紧了。   汪致霆双手扶肩,将她往台阶上推,“这是我家,我爱让谁进就让谁进。”这话也就他敢说,租这场地的品牌方听见怕不是要气死。   白语薇挣扎,这么多媒体他怎好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他威胁地附耳道,“那我抱你了?”   白语薇一阵抓狂,按下不耐往灯火辉煌处拾级而上。他们十步之外,匠心旗下力捧的小明星对着镜头强颜欢笑,假装被男伴抛下毫不尴尬。   离施华洛世奇打造的香水塔几米远处,白语薇果断绕了路,选择从后台进,这么多媒体她根本不可能与汪致霆一道。   穿入温暖的主宴会厅白语薇立刻翻脸不认人,顾不得僵冷的身躯,将西装扔给汪致霆,低声强调,“别发出去。”   “知道。”他紧咬下颌,一字一顿道,“我手下从来都知道,白语薇的负面写不得。”要不是他,她这样的放浪能在如此公众环境里安然无恙?经他的指示,对准她的火力减去小半,加上深谙大众八卦套路的匠心娱乐给她费心铺路,打造贫家交际花的励志标签,可以说,S市难出第二。   白语薇知道,也不是没报答过。   得到汪致霆的确认,她目光开始在现场不着痕迹地扫视。   宋茗心来得早,王敏佳今日给她相了个子弟,她一直盯着人家的门牙,只因有点歪。一个三十岁的男人长兔牙,看着怪。   白语薇好像从天而降,落入她左顾右盼的余光里。“薇薇!”她热切招手。   白语薇甩了汪致霆,快步走向她,姐妹花同时解脱。   她们刚绽出微笑,D牌亚洲区总裁Serge Bruns从星光簇拥的香水塔旁走来,周围的华服美女们不约而同挺直了肩脊,在旁人的表情里确认妆容。   宋茗心去年找了团队,本以为是大小姐玩票但没想到真的塑造了一个勤恳美丽的千金形象,为此她还日日去东坪芭蕉报道上班,po日常图搞了话题,人气直线上升。   D牌下一季的概念香水在网络疯传,酒红色的方格玻璃,高端大气,此时想在亚洲区负责人面前露脸的人不少,宋茗心是,白语薇也是。   但不是人人都能这么幸运。能走入他眼中,也不一定能走入他审美中,或者,不一定能走入他的利益链中。   美丽在星光熠熠的此刻,无比苍白与廉价。   她们齐步往Serge走时,面上笑着在搭腔,“陆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多久了。”   “他说下周。”   “那你们的造人计划要加速了吧。”   白语薇将肩带拨至锁骨末,巧笑地迎上一家她认识logo的摄影机,“应该吧。”   她们时前时后,步调一致又各怀鬼胎,穿过西装革履与光鲜亮丽,白语薇见到有经理人与女明星已经围住了Serge,汪致霆也在一旁举着香槟遥遥对碰。已经晚了,她去了也搭不上,反而显得尴尬。   宋茗心已越她几步,先跻入镜头聚焦之处。   白语薇步子一顿,心中开始做旁的计较。那里不知是不是谁提了她,汪致霆与Serge同时看向她。   镜头随之陆续扫向她。她侧身回眸一笑,察觉肩头忽地没了安全感,右肩赶忙一抬险险将锁骨尾的吊带救起,没让掉落下来。   刚刚还对准香水塔不欲动作的几个镜头飞快齐速地转向她。   她假作没听到那镜头打镜头和摄影师推搡的声音。   眉眼逆着猛然打向她的灼光,她素指不急不缓地将不堪一扯的吊带搭落回原处,耳侧的发绺顺着晃动,缎子一样坠了下来。   她莞尔,冲香水塔的女士先生们点头招呼,在自圈的新风暴中心自得地退了场。   白语薇行至洗手间门口,确认无摄影机追随才松垮下身体,放下武装与防备,娇滴滴地接起电话唤了声,“老公。”   “在哪里?”陆淮修从后备箱提出蛋糕,定制的低脂乳酪,估计她也就肯舔一下,他想着,等会可得骗她多吃点。小王取出大行李箱亦步亦趋地跟上。   “不是说了吗?今天D家晚宴。”她嗔怪他记不清她强调过两次的内容。   陆淮修诧异,显然忙碌和时差让他模糊了国内国外的今天和明天,他将她的生日与晚宴错成了两个日子,“那什么时候结束?”   “怎么也要零点吧。”她从包里掏出东西,蹲在马桶盖前咬着唇苦恼,在高光瞩目的那一瞬间,手包里的东西忽地累赘起来。   电话挂断十五分钟后,白语薇心事重重的从洗手间出来,漂亮的眉头深深锁着,全无方才面对镁光灯的娇媚撩人。   汪致霆倚在门口,拇指漫无目的地玩弄打火机,见她出来往兜里一抄,“电话打这么久?”   他一脸玩味,探究地扫视她的眉眼。方才那一幕搁谁都过目意难忘。也就白语薇能把这种心机场面作的不露痕迹,即便有看穿她故弄玄虚的经验与能力,还是免不得要腿软一番。   刚才听见身后有几个人惊叹地骂“草”,他那刻倒真想扬扬自己小弟,喊一句,老子真草|过。   白语薇没心思与他周旋,她走出两步,顺着心中的不安又缓缓回头,求和道,“汪致霆,如果能算了就算了吧,你要我道歉,我就道歉,你要秦邈道歉,他也会道歉,尽管我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她捏紧了包,手捋了捋即将滑落的肩带,五味杂陈地决绝道,“这次我们真的算了吧。以后我好我坏我自行承担。”   她太习惯利用男人,秦邈是,汪致霆是,甚至连最初的陆淮修也是。悲哀的是,许是利用也含真心,每次总做不到完全狠心地去割裂。她对汪致霆的感情复杂,难以言明,不是爱不是恨,如果没有纠缠,分寸清明,倒也能成为好友,可有些关系一开始就是错,后面也无法扶正了。   这样剪不断理还乱让她的生活无法继续。她从来自私,小时候不喜妹妹,长大了也无法接受弟弟,她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多出很多无法控制的东西。汪致霆是一个失控的按键,从前为她脱缰一样地快进人生,此刻,她自食恶果,几乎要被拉进地狱。   他在失控,她必须自控。她不想将自己小心计较辛苦博弈得来的那些名与利因“道德”而付之一炬。   ***   另一边的陆园灯火通明,主楼尖顶的那刻“夜明珠”也难得被点亮了,远远望去,像是多了颗莹亮皎洁的月亮。   陆淮修挂断电话作势要出发,Amy急匆匆问,“不在家吃了吗?”她下午接到电话便开始准备,这刚弄好怎么就要走了呢。   “不吃了,你们撤了吧。”   小王嘿嘿,了然一笑,陆淮修拳头挡在唇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堂堂总裁大半夜迫不及待要去见老婆,司机佣人都要笑话坏了。   可若是等宴会结束,她的生日也过了,尽管只是个仪式,可他想要陪她过每一个生日。   漆暗的车厢内陆淮修打开手机。他太太的美貌今日又达新的高峰,高清动图被媒体迫不及待抢先发布,占据话题,热评前排都在问:【这谁啊,太美了吧!】他嘴角傲娇地撇起,一看就不是本城人,在S市白语薇是堪比明星一样的存在。   陆淮修对着动图反复欣赏,心叹他的太太怎么连头发丝都能算计的分毫不差。不过想来也没错,不然他怎么能一眼就落入红裙陷阱呢。   结婚后,他在她的衣柜见到了一见钟情的红裙。白语薇为它留了一处专门的空间悬挂,像是军功战袍的待遇。   他问穿红色这么好看怎么之后没穿过?   “你怎么知道我穿红色好看?”   他自然地回,“因为我太太穿什么都好看。”   一番戏闹后,她身着红裙躺在他臂弯里,撩起一绺发尾绕在指尖,轻描淡写地说,“已经成为经典、刻上我名字的东西让别人重复就行,我负责创造。”   ***   景湾山庄的“城堡”内,明星模特名媛们在品牌产品、灯牌前争卡着时间留下倩影靓照,同期发布营业微博与品牌推广。   一墙之隔的清冷过道,震响的噪音像是在云外,呜呜囔囔的。汪致霆掏出根烟,“白语薇,”身后陆续来了三个明星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敲敲烟头送进嘴里,“你说陆淮修在意你以前的事吗?”烟头在他唇瓣上上下起伏,他讽刺的眼神刺痛了她。   白语薇鲠住,捏紧拳头,不屑地冷嘲他,“你以为都是你吗?”   “至少我在意我会说。”他点了火,深吸了一口灌入肺内,“他个伪君子连这种事都不敢表达!算个狗屁男人!”他拉过她,一把将她推向落地窗上。他粗|暴地制住她的挣扎,强行将她固在两臂之间,面目狰狞地一字一顿道,“我要是告诉你,是陆淮修在整秦邈你信吗?”   汪致霆制住的只是白语薇的身|体,可却活像扼住了她的咽喉。   一阵劲风吹过,绿植的暗影在窗玻上跳起鬼魅的舞蹈。   半晌她艰难挤出,“别胡说八道。”   “你白语薇讲话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底气,”他吸了口烟,见她扭身要溜,单手环腰,箍在怀里,他贴近她的脸颊,“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只需要说一件事你就有判断。”   他离的太近,白语薇不安,妄图拉开安全距离。她左手抵住他的胸膛,右手指尖几乎掐进他的虎口,可这么怕疼的人竟愕然不动,也是能憋。她摇头,恳求他,“汪致霆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不想听!   她再也不想知道陆淮修的其他事情。真也好假也罢,没必要让心一次次在刀锋上划来划去。见过秦邈后她不是没有怀疑,可她决定按下那道猜测,如果能被好好先生骗一辈子,就算死后无人同穴,也算是一段风光的婚姻。她非善类,对前男友的同情也极其有限,若要踏着她的幸福将事情摆平,撕去完美婚姻的假象,她不要!   都说豪门易嫁,媳妇难当,她嫁的当真是最好的豪门,最好的丈夫。如此,陆淮修给她看面具脸,她就信面具脸,他说只爱她,她也信。   汪致霆捧住她不停摇动的哀求的脸,不敢置信,“白语薇,你真的栽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委曲求全了,双穴墓击不垮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秦邈也可以不管。   一个向来清醒冷静的人居然在婚姻里装聋作哑?   是婚姻改变了她,还是陆淮修改变了她?   汪致霆苦笑,眼底有一道水线上涨,又被他咽了下去。他用力地睁了睁眼,正欲服输放过她,倏然在光影晃动的落地窗玻上,望见梦幻紫与雾霾黑的交界处,站着一个人。   汪致霆猛地一惊,将白语薇的头扣在怀里,“别动。”他拉开西装将她的衣服完全掩住,眯眼一瞧那人竟如此不识趣,还立在那处。   他暗骂一声,也不知道看到多少,看清白语薇没。   他正要走人,就见那团性别与身形模糊的阴影徐徐靠近,在视野里清晰修长起来。   汪致霆眯起眼,不信似的盯了几秒,一明一暗的僵滞间,他的嘴角渐渐咧开,胸膛跟着震颤起来。   笑声像尖刀一样刺入白语薇的耳膜,她心烦意乱,受够这种牵扯不清,她需要他一句保证,就像结婚两年没有打扰她的保证,白语薇低声求和,“汪致霆,我栽了就栽了,至少栽在我愿意的地方。美国的事抱歉,是我失控,现在我已经能接受了,如果你一定要惩罚我,我……”她抚向小腹,咬牙想下苦肉计。   可汪致霆此刻没有心思听她说话,他被眼前的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   他指尖附至她唇边,煞有介事地“嘘”了声,轻轻抚弄她后脑的软发,“我跟你说一件事,之前我特别不可思议。”   白语薇力小不由人,也不愿此刻大力,怕伤了自己,无语地扭扭肩,“什么?”奇奇怪怪的。   “你订婚后,我寄了个东西给陆淮修,你说......”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开始颤抖,仰起脸望向他,汪致霆盯着风头里一脸冷色的他,挑衅地扬扬眉,“他看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写小说只是讲述,而非宣扬。 第31章 背德男女   ——“有句话没听过吗, 女为悦己者容, 男为悦己者珠。”   ——“靠,汪家小二真是为了女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谁啊?这么魅力?”   ——“以前为了个白语薇,这回是谁啊?”   没有不透风的墙。   夜幕深重, 排排桩桩的枯木虬枝在灯火与暗空的掩映下, 于地面、堡身画上狰狞错叠的黑影, 两个在灌木丛边抽烟的男人正吞云吐雾地交流。   抽烟男人旁边的石凳上猫坐了个女人, 身子娇小, 嗓音尖细, “我上次听我朋友说,他清明那会在美国呆了半个月, 家里出事都不肯回来, 据说就是跟那个女的在一起。”   陆淮修面无表情地疾步向前,踏至台阶脚步猛地一滞, 又摇了摇头。   只是再抬脚, 若有千斤重。   ***   景湾山庄“城堡”今日名流云集, 较前阵鼎山塔园只请名媛商客的慈善拍卖盛大数倍,空旷的宽路左右两旁停满保姆车, 一片黑色在路灯下锃亮。   小王是个八卦人士,抓着手机聚精会神刷着今日的到场明星, 头刚探出窗外想找女神的商务车,思量有没有可能等会去一睹真人,就见陆淮修行尸走肉一样走了过来。   他赶紧开车门,回头看了眼后面, 问,“太太呢?”   陆淮修没进食,冷风一吹陡然哆嗦,胸口泛了股恶心。他扶住车门干呕,空无一物,上了车,他指尖紧紧抠进座椅真皮,下颌无意识地咬紧,大脑一片空白。   小王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待空气静止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家吗?”   后座一声冷哼。   他不敢出气,坐在驾驶座屏住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面跟去了半条命似的,气若游丝地说了句,“走吧。”   小王赶紧开,开的挺快,半路陆淮修喊停,又赶紧在高架桥边放他下了车。   陆淮修凭着本能,踉跄着找到支点,扶着栏杆干呕。   由于自己被喝止不用跟下去,小王只能扒着车窗担忧老板状态。   陆淮修在呼啸的寒风里立了一会,片片风刀毫不留情地扇在面上,无孔不入地蹿入毛衣,可再冷都不及方才实打实的那一幕。   城堡的落地窗内,窗帘半掩,男女|交|缠的身体像千万条混着凉气的巨蟒将陆淮修缚住,他被窒息感匝在原地无法离开,十指因愤怒而充血,攥紧成拳头。   他没有进去。他不想看到她撕下面具后丑陋的慌张和愧疚,不想看到她的唇瓣沾着他人的腥甜。   是不是人在一起久了就会相似,那幕的恶心让他无法停止呕吐,像她心情极差时的身体反应一样。   陆淮修明明惯见奇情烂事,可才发现这事落在自己身上是如此令人作呕。最令人作呕的是,他以为就算白语薇没有那么爱他,可好歹他有她想要依附的东西。没想到婚姻这张道德的网根本捆不住一个“荡/妇”。   他无法想象,陆翰林是如何忍受王珍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即便身为儿子都无法看着母亲出轨的证据无动于衷,他的父亲是怎么可以“包容”她的?难道他也要如法炮制地“包容”白语薇?   又是一阵呕意。   陆淮修撑着脱漆的斑驳栏杆弯下腰,这次出来了点胃液,他没有准备,吐在了皮鞋尖上。   桥上亮如白昼的灯光将透明的黏液照的反光。   这么恶心的东西坠上灯光竟也不赖。呵。   小王怕陆淮修有事,站在台阶下盯着,老板情绪不好他知道,可也不是他能劝的。他心中焦急,思索了会,拿起手机给白语薇打电话。   陆淮修吐完面如枯槁,将脏了的鞋脱去,赤足走向车子。他瞥了眼小王,“在给谁打电话?”   “......”小王赶紧给他开车门,扫了眼陆淮修的面色,“给太太。”他见陆淮修似又不欲说话,正要关门,听见他问,“那通了吗?”   “没。”晚宴应该很吵,可能没听到。   车子开过高架桥,夜已不若来时斑斓,霓虹在九点多的夜里渐渐灭去最盛时候的光。   陆淮修突然想到了赵霓霏。她第一次化疗前要出来看夜景,他没心思却只能陪着。由于心不在焉,她有些不爽,低声抱怨他,“你都没看过S市的夜景,我特意带你来看,你却不看。”她包着口罩,一双狭长的眼睛在没了装点的那刻一点都不美。   他脑海中翻滚了很久,终于找出了一句适用的话,“以后我们可以看一辈子。”   他不记得那天夜景是在哪里看的,但后来赵霓霏说,那一刻是她第一次庆幸自己病了,还是绝症。   窗外的霓虹断断续续,在车厢内明明灭灭。   陆淮修灌了口矿泉水,清嗓沉声道,“给家里去个电话,把刚刚的东西都准备起来,白语薇爱吃的牛排也煎一下。”   “太太几点回去,现在煎吗?”   陆淮修微眯双眼,口气毋庸置疑,“立刻!”   小王眉毛拧动,没由来的背脊一阵凉,陆先生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字正腔圆的,好严肃。   ***   “城堡”一楼展厅充盈着暗魅的紫,浓郁的Chance混杂着发香、体香变异成不知名的诡香,蹿缩在空气中。   白语薇被Serge助理找到时刚刚痛哭完,她见有人迎面而来赶忙撇过头去,往暗光处躲了躲,她此刻整张脸肿胀到无法见人。都道美人哭时梨花带雨,她哭一会上眼皮与鼻头会呈现出桃花粉,看起来不美,像个眼影腮红上到过度的小丑。   由于闪避和情绪,Serge助理说了两遍白语薇才听清楚,由于上次合作愉快,反响很好,邀请她等会与Serge面谈。   白语薇接过Serge助理递来的纸巾,抑制犹在颤抖的身躯,点点头。   对方又凑近问了一遍,“可以吗?”她又点了点头。   对方叹气,重新抽了纸巾沾沾她的泪水,“我问的是你,还好吗?”   白语薇跌坐在休息区的圆盘沙发上,坚定地挤出微笑,认真道,“我很好,谢谢你。”   汪致霆冷水泼了半天面,左脸还是烫的不行。Elsa被放进来后给他带了冰袋,她也不敢问什么,就拿眼打量他。   冰袋在脸上敷了会,他照了照镜子,“还成吗?”   Elsa没敢说话,这应该不止抽了一下吧,高高隆起的颊部都挤着眼睛了。她一点求知欲都没有,答案就在脸上,敢抽汪家小二脸的这世界就没有第三个人。   汪致霆左右又看了下,操,真他妈的狠。   一楼展厅里,白语薇问了好几个人,终于确认后厨的位置,她走进去也不再遮掩红肿的脸,礼貌道,“你好,请问有冰块吗?”   几人意外,齐刷刷看向她。   ***   仰起头,炽光在眼皮刺剌剌的,白语薇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脸埋入冰水。   无数道冰刀刺入面孔,毛孔生生被凿开了似的,她感觉到小腹猛抽了一下,心跟着一颤,刺骨的冰水里又溢出了两滴滚烫的泪。   她死扣住不锈钢水池的边沿,生生憋了30秒,才放自己出来。   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情绪化。可再次迎上炽光时,一串泪珠还是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白语薇再次崩溃,蹲坐地上捂脸嚎啕,自从过了吃糖的年纪,她再也没有这样放声哭过了。   正在准备甜点和饮料的几人面面相觑,一位糕点师擦了擦手,犹豫地走近她,“......陆太太,您还好吗?”   白语薇猛然被“陆太太”这三个点了穴,抽搐的身体静止,她赶紧抹去尚未冷却的热泪,哑声说了句“没事”,再次将脸埋进冰块水里。   ——“你的生平事迹,你的恋爱历史,你的私家照片,我都寄了他一份。”   ——“有些东西,我都不敢看第二次。”   ——“你猜,陆淮修看了没?”   ——“你别抖!我之所以任你结婚,是赌他受不了,他装不在乎能装几年。”   ——“你觉得他没看?你觉得他不在乎?他大度?我他妈可告诉你白语薇,我寄给他之后,那几天他一次都没去找过你,最后是你去公司找的他。我以为你会知道,或者结不成婚,但没想到你不知道,而婚期还提前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当然可笑。她清楚记得那次怎么也联系不上陆淮修。   她并不是多么主动的人,可未婚夫失联好几日,她急了,冲去他的公寓、他的公司寻他。   她记得见到他时,他胡子拉碴,西装皱的不成模样,隐隐还有酒气,他抱歉地拥抱她,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公司最近好忙。”   “忙得电话都不接?”   “颠倒了日夜,醒来怕扰你休息,没想到都几天了。”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她的耳垂,一击便软化了她所有的郁郁。   她倒带回放,再倒带,再回放,表情和语气没有任何不妥。   ——“所以啊,白语薇,秦邈的事就是他伪君子的证据。给的那份资料,我隐去了我的部分......别瞪我,我和你的东西从来都是私人保存,他不配看......操,你他妈又打脸......我告诉你,白语薇,这个伪君子心眼比我坏多了,秦邈收到的那份录音和我以前发给琴行的不是同一份。这份经过剪辑让替考的事情更加清晰,之前还比较琐碎,指向性很含糊。这么多年过去了,秦邈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找出来对比,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让秦邈害怕。这不,他害怕地都想逃,想这辈子离你远远的,你说陆淮修的目的达成了吗?”   ——“你觉得,除了陆淮修还有别人吗?可能吗?反正我没!操......白语薇这他妈脸都破了吧!”   第三次浸入,眼睑上的粉红终于消退,人也彻底冷静了下来。白语薇的手包里只有粉底和口红,她略去底妆,炮制美国的素颜红唇,将半挽起的长发散下。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好丑。   ***   陆园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可回来的陆淮修已不若出门时欣喜,动作都慢半拍。   他下车时小王特意扶了一下,看着陆淮修骨节分明的双足,“真巧,上回也是圣诞,太太的鞋也没了。”   陆淮修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怎么回事?”又马上摇头,“算了,不想听。”他咽下再次汹涌的不适,快步走进陆园主楼。   汪致霆领带遮脸终于找到白语薇时,她撩开长发,微微侧颈,好让Serge给她喷耳后的香水。   细密的雾珠携沁凉洒上细白的皮肤,引得她缩肩轻笑。汪致霆遥遥看着,松了口气,暗骂自己乱操心。   刚刚她失控崩溃的模样将他吓坏,滑的跟泥鳅似的怎么抱都抱不住,那架势差点让人以为她要寻短见了。   再次见到生机蓬勃的她,汪致霆只能感慨,能看见最失控最狼狈的白语薇也算一种荣幸。想必这样一副面孔,她连陆淮修都不会展示。   白语薇和汪致霆本质上是一类人,属性在天使与恶魔之间切换。不过,在感情上,他们无疑是撒旦,自私自利,随时移情,道德感低微,享乐时纵情,翻脸时无情,到了某个节点又随时可以将那些前尘一笔勾销,汪致霆为销魂,白语薇为门面。   汪致霆向她敬酒时,她的微笑无懈可击,接过香槟,她迟疑数秒仰头灌下。   汪致霆夸赞道,“白小姐果然海量。”   白语薇将乌发甩向肩后,露出大片细腻的肌肤,“一杯香槟而已。”她搁下空杯,不再看他。   她望着仍在排队拍照的香水塔,待Serge转头与旁人交流,眸色骤冷,语气生硬道,“还有,叫我陆太太。”   汪致霆管不得她生不生气,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腕,不放心道,“你要我不再找你,可以。但是我一直开机,你要是......有什么事,如果......反正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陆淮修转身那刻的拳头他是记得的,以为他要冲进来了干架了,结果自己先挨了白语薇的揍。   见过王馨然的伤,汪致霆联想到陆淮修有动手的可能。有些男人看着专一,其实控制欲比他这种滥情的人可怕数倍,能按捺多年不忿,卧薪尝美人,一次便精准击中敌方痛处,他自愧不如。   汪致霆扫了眼白语薇柔媚的侧脸,咽了咽口水,生怕这张祸水脸被毁了。   白语薇不想同他再说一句话,用力地甩开交握的手。   ***   香水塔旁,宋茗心在白语薇转头前慌忙收起手机,见她没往这处来,长舒一口气。   白语薇以前一直有汪致霆护着,很多不好的东西都不会流出。就算当年绯闻漫天,她随口一句捕风捉影便可略去。   宋茗心曾将白语薇与某外籍设计师热吻图匿名传给某杂志,本以为会炸开花,却不想石沉大海。她不甘心,为什么白语薇总这么好运,群星云集的今日多少名媛明星模特精心打扮,怎么就她能不费吹灰占据头条呢。   宋茗心不知这次是否有汪致霆的推力,也不知上一季的香水Devil他贴力多少,但对于国际品牌来说,宣传大使用全新素人,不可能没有利益操作。   她希望是陆淮修,可他当时对于白语薇辗转国内外拍摄是有怨言的,曾对媒体感叹过太太最近好辛苦,他的愿望是可以养太太,为此还上了头条。   那么只能是汪致霆。   有个完美丈夫,还有个无私情人。她白语薇哪里开的他妈的挂?   她真的很期待,陆淮修知道汪致霆和他老婆搞一块是什么模样,也期待白语薇被扯破最后一层遮羞布敞在媒体面前,又是何等狼狈。   今日任何一个在场的女人获得瞩目都没有白语薇叫她如此妒火焚烧。没有哪个漂亮女人想被另一个漂亮女人永远压一头,没了天日一样。   白语薇不能一直幸运,她抢去的是她宋茗心的光。   ***   张廷富在车上大梦一场,九点半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整个人警惕起来,只是等了一个多小时白语薇才出来,弦又松了下去。   他仔细打量了下白语薇,双颊晕红,樱唇含笑,没有穿外套,可也不冷的样子。   他打开车门,恭谨地问了句,“陆太太,今天晚宴开心吗?”   白语薇扑哧一声,颤笑起来,开心吗?这个老张可真好笑,哪有人这么问的。她咽下喉头的腥甜和眼眶的酸泛,一脸灿烂地冲他说,“没看新闻吗?”   “看了看了,手机上全是您!刚刚我老婆还问真人是不是也这么好看,我说真人比照片和动图还要好看。”他又确认了一眼,回到驾驶座。   白语薇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索性踢了鞋子抱住双膝,望向车外的移动的景致。她双目无神地问,“老张,我们这是去哪?”   “回......回陆园啊?”他看了眼后视镜,“难道不是吗?”   “找间清酒吧吧,我想一个人喝点酒。”她伸手抚向小腹,将脸埋进腿|缝。这一晚的眼泪真的太多了,多的她真要以为自己是水做的了。   景湾山庄一路往西会经过瓣花街,那是她小时候住的地方,这里一段老旧一段摩登。老张停在摩登的那片,她指挥他往回开,“我记得这里有一家老酒吧的,不知道还在不在。”   在。叫老船长酒吧。   白语薇进去还下意识地低头挡脸,却不想人家老板娘对她完全没兴趣,朝她爽快喊了声,“酒单在桌上,自己看。”   她点了三杯酒,名字很简单,是一个系列——一杯醉,两杯醉,三杯醉。   没有气泡,入口微苦,不知道让陆淮修来品,这个酒算什么档次。   想到陆淮修,她再次咬住下唇,抑制失控的情绪。   道德不是一个统一的内心标尺,它有感受器,面对镜头、面对人群,道德总是很高,能说出很多很伟大很正确的话,能用严厉的语气去指责别人,可寂寞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又或是灌了酒精的时候,一点点诱惑便能落进尘埃。而她白语薇从来就不存在这个东西,人前人后,都没有。   她因过度发狠,口腔内的唇肉被咬的乱七八糟,凹凸不平。   可她全不在乎。   她一遍一遍地骂自己,将自己痛扁。   是的。她能出轨,能原谅自己的丈夫要和别人合葬,能在得知自己的丈夫曾经不想娶她后还可以微笑示人,迎接各路闪光灯,那么……她也能在收到D牌一个月后的面试通知时,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孩。   她没有那个东西,没有德,没有爱。   她不会受伤。   白语薇喝到第二杯的时候,手毫不颤抖地将电话拨了出去,对方似是要睡了,听她坚定的口气以为很急,赶忙说,“陆太太,我马上去,你坚持一会。”   她捂嘴偷偷笑,像是恶作剧得逞了,可没笑一会眼眶又热了,她赶紧深呼吸,将酒杯口再次磕进嘴里。   第三杯酒她喝了两口便起身,拖着声线喊到,“结账~”有点像犯懒的陆淮修。   “今天圣诞活动,免费。”老板娘没抬头。   白语薇摇晃着身子,笑问,“每年都有吗?”   “嗯,每年都有。”   “那好,明年我还来。”   张廷富在白语薇喝酒的时候眯了一觉,在她去医院的时候又一番酣睡,开车送她到陆园后他将车停在门口,没有离开。   汪总说今晚别走,可能有事。能有什么事?这位太太难道又要出去?他搞不懂,反正停好车再睡一觉咯。   ***   黑黢黢的陆园点灯未亮,地灯树灯庭院灯都歇了灯火。视线所及是拔地而起的森堡,棱尖直插云霄,巍峨非常。   羊肠小道尽头,两个小天使相互依偎,两侧法国梧桐夹道欢迎,看着甚是眼熟,像是求婚那天,像是婚礼那天,也像是他们最后相爱的那天。   白语薇喝的半醉,杏眼迷蒙双颊泛红,高跟在下车时跑丢了一只,脚下步子摇摇晃晃,一脚高一脚低有趣得紧。   她食指勾着贝母包包带,一圈一圈地转动,心情好似悠哉。她嘴角持续带着笑,努力用最开心最好看的样子与这个并不相熟的小生命度过最后的十几个小时。   靠近主楼,她觉得有点奇怪,明明灯光都歇了,怎么感觉比平日亮堂呢,她又往后倒退了几步,呵,原来是那颗夜明珠被点亮了。Alice她们也是够无聊的。   进门后,白语薇踹掉最后一只鞋,突然感觉怪怪的言言,早已被寒风吹到没有知觉的脊背没由来的蹿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眯眼扫了一圈,登时心跳大震。   客厅有人! 第32章 噩梦连续剧   陆园在十点时经历了一番兵荒马乱, 厨房餐厅动乱一片。   陆淮修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还穿着外出的衣服,乳白色毛衣上沾着两片碎叶。Amy经过时提醒了一声,可他却跟入定似的, 目光涣散直盯着一处, 对周围人的来去全无反应。   金色雕线与纹理墙体在视线里跳舞, 枝形吊灯化成那对鬼魅的男女, 缠成一道。   陆淮修鸵鸟一样将脸埋进掌心, 有一阵恍惚陷入了黑暗, 获得安全感。可抬起头,光线占领漆黑, 变了形的诡谲世界依旧在。   长颈大肚的醒酒器被送上了桌, Amy取了瓶他们结婚年份的红酒,正犹豫着要不要开, 便被他抢过开瓶器, “bong”的一声, 红酒垂直灌入了弧口。   诱人的酒红摇曳在透明玻璃,酸涩的酒香泛滥在鼻下。可他看到的世界只有鲜血和腐朽。   “熄灯吧。”   “啊?”   “把灯全关了。”   “好。”   牛排兹兹啦啦, 兀自在暗室溅油花,一会便没了声响, 只剩钟摆哒哒摇摆。   陆淮修融进黑暗和沉寂,与死物化成一体。直到晦暗里开出一片月光,这份窒息的静谧才被打破。   白语薇披着月光,晃着波浪, 轻轻地哼歌,愉悦地踢踏着脚步进来。   想来头条是她虚荣的皇冠,而他错意她最需要的是坚定的爱和梦中的城堡。   白语薇看见黑影吓了一跳,滞在原地倒抽一口冷气,待看清长桌尽头的是陆淮修后,酒更是醒了大半。她咽下几欲蹦出喉咙口的心跳,“你......怎么在啊?”抚了抚心口,困惑道,“不是在柏林吗?”几小时前他们才通过电话,他还祝她生日快乐来着。   陆淮修缓缓起身,敛去平日的平和,沉声冷淡道:“是不是我不应该出现?”   是不是南郭先生的毒蛇永远养不熟?是不是张无忌的母亲说的是对的?去了漂亮庸俗的太太,是不是不能有忙碌?是不是必须时时陪伴,日日看管?是不是婚姻趋于平淡她便要去寻找刺激?找补爱或者性?   陆淮修的双目适应了黑暗,将她的表情与身体动向尽收眼底。其实早就变了,就像她说的,他们这个阶级从来没有真爱。   白语薇下意识地攥紧贝母包,迅速冷静,赤着脚心情复杂地走向他,“没,就是意外而已,你早说你回来我就早点回来了。”相距五步,脚步自动停了下来,她感受到此刻的陆淮修气压前所未有的低。   陆淮修睨向她,目光淬冰,“舍得吗?”   “啊,什么?”蓦地,白语薇心跳又漏跳了一拍。   今日的陆淮修从口音到语气,从眼神到表情,好似只是披了他躯壳的陌生人。   陆淮修脾气极好,很少生气,她有次听他办公务同下属讲话时,才知他中气十足地发声普通话很标准,只部分尾音会柔柔拉长。这刻他讲话便同他办公的严肃状如出一辙。   陆淮修苦笑地抿起发颤的唇,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动作优雅地给蜡烛点火,“哒哒”两下,漆暗的长桌跃起两簇烛光。一道失控的鼻息,两相摇曳,在漆室里起舞。   白语薇在窒息的沉默里被扼住咽喉。她情绪复杂,在回来的路上都只是围绕着面对机遇的舍与得,突然要面对一个曾经要将她舍弃的人,尚未整理好情绪。见他似有千言万语卡在胸中,更是矛盾得无以复加。此刻是服软装傻将矛盾糊弄过去,还是直面他带着锋矛的情绪。   她看着跳跃的火焰,最终拳头一捏,一言未发。   彼此都酝着一场海啸,不知是谁被这摧枯拉朽之势的真相先行覆灭。   陆淮修看着冷牛排,餐叉直勾勾插|入,“你回来晚了,都凉了。”   他立在一明一暗的光缝中,挺直的鼻梁将面庞刀锋样切割,吊灯的藤枝以扭曲的姿态映在墙上,落了个长尾在眼角,面目瞬间阴鹫。   白语薇拉开椅子坐下,长吁一口气,“没事,冷的也可以吃。”   “我以为你吃饱了呢。”   “都凌晨了,也饿了。”   “哦,”陆淮修看着1和8上的火光,轻笑一声,这是他的许诺,要把她永远像一个小姑娘宠着,“看来对方没把你喂饱。”   说罢,点火器被扔在了桌上,撞到餐盘,发出刺耳的响,吓破空气里试图匿影藏形的冷静分子。   白语薇脚趾猛地蜷起,生生打开僵硬的指关节,接过他递来的蛋糕。   她用小勺挖了一口喂进嘴里,甜腻在口中化开后,她仰起脸,笑说:“很甜!”可她喉头的阀门被紧张关上,一时奶油水卡在咽喉处不上不下,她不着痕迹深喘了几次才将将咽下。   “我觉得不够甜。”他从调味架上取下砂糖包撕开一角撒在了奶油上,烛火跳跃,将白色晶体晃得一闪一闪,在白语薇的乌瞳中碎成星星。   美的不可方物,可他无心欣赏。   一呼一吸,气氛冰冷,空气静滞。一时间,脱去重量的纸包飘在桌上,其动静都可让彼此的肌肉多一分紧绷,神经增一分敏感。   白语薇身着墨绿吊带裙,绸缎在乌暗中溢出流光,美则美,可到底是深冬,酒意消去,她颤了颤,拨拨肩带,正欲开口又听他说:“我应该感激陆太太今晚至少还回来了,如果你今晚宿在景湾山庄,那明天你就可以跟我妈抢头条了。”   她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我这阵有跟嘴硬的媒体谈,蓝江的总编答应不再跟进,朱......”她没说完,被陆淮修打断,“不必了,我会处理的。”   提起这事他的声音消沉了下来,最近他忙得分|身乏术,疲累到虚脱也要压缩时间赶回来,他以为会是个惊喜,却不想,爱恨咫尺异。   白语薇点点头搁下了勺,将烛火吹灭,“好啦,谢谢老公给我准备的生日蛋糕。我要去洗漱了。”说罢她起身,又毫无意外地被陆淮修按坐了回去。   她睫扇失措地加速扑翼,从紧缩到几欲窒息的喉咙口挤出疑惑,“怎么?”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陆淮修五指陷进她单薄的肩肉里,指骨延连的肌肉绷紧,骨节突出看似分外用力,但到白语薇的肩头到底还是收了大半的力道,全逆回身体里,自我消化样地颤栗着。   “你想听什么?”白语薇倒也不是装傻,他这番模样定非无由而起,只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深,她一时猜不出来。   “我想听什么?”他松开她的肩,低低地又自问了一遍,失落地苦笑起来。他缓缓蹲下,抬眼望向她,声音像溶了烫铅,哆嗦地说,“是......我不够好?”   白语薇心头的山石滑坡一样滚落,秒会了他的异常。人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这么早。   她心说,不是你不好,可她沉默了。   冰冻三尺真非一日之寒,走到那一步是她几度刹车又几度不甘的结果,已经不能怪谁了。   这一刻,她突然报复性地想让他自我怀疑,感受来自她当初的折磨,体味一遍她方才的绝望。那种永远都解不开的无力纠缠了她无数个午夜,就连刚才听见他曾在娶她这件事上犹疑过,“赵霓霏”三个字也数遍撞击过她的泪腺。   白语薇避开了他的眼,任空气再次静滞。   直到东边楼梯拐角传来几串凌乱脚步,随着一串冲水声,客厅再次陷落安静。   这番无关紧要的声响拉长了对峙。   陆淮修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尾挑起的眼线猫一样,在夜间分外勾魂,可想到这双眼已经在避他了,一瞬苦涩翻涌。   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将所有平静炸破,不,不平静,不突然,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断裂,是他傻乎乎地在拼凑,思及之前种种,他起身强挤出声音,“协议离婚吧。”   “我......”白语薇一时间不知是无语还是愤怒,明明开始错的是他。她想过很多种结果,可每每想到离婚都无法接受,毕竟他们那么好过,好的她每走错一步都那么愧疚。她反射性地嘴硬道:“理由是什么?”   陆淮修一字一顿道:“感情不和。”   白语薇冷笑,陆淮修不敢承认了,“不如直接点发报说我出轨,不仅让我净身出户还可以彻底把你妈从头条丑闻上解救下来。”   他知是讽刺,“所以先协议。”   白语薇到底是被激怒了,她痛苦那么久,辗转反侧忍到发颤到底都没舍得摊开来说,而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别是一开始就抱着太多不得已的目的,所以婚姻也像演戏一样,随时可以关机归位。   她眯起酸泛的眼睛,深喘一口气,“离婚是这么轻易的事情?”   “在这个关头不容易,但我会让秦毅然先拟好协议。”他想说你且配合一下,又冷嘲地嗤笑,她没提这事不就是一直在配合吗?   白语薇强挺了一夜的肩头颓然靠向椅背,整个人抽空了一阀气。这个男人突然冷到她都不认识了。   她知自己触到了男人的底线,此刻没有破口大骂暴力相向不过是教养好,而今夜她也实在累极,情绪和眼泪在前半夜倾泻了个尽,这一切太突然,她透支到大脑都停了运转,对此毫无应对能力。   所以她回答说:“好。”   ***   这一晚的时间像按了暂停键,白语薇能力倒退,像一个对冲浪失忆的选手被一个又一个翻涌的浪花里打趴,跌进窒息的深渊,没一会又挣着冲浪板再次浮过海平面,迎接新一波的冲击。   今晚好像很适合黑暗,白语薇洗澡没开灯,水温也比往常高两个度,可冰冷的皮肤好像怎么也暖不起来,她抚向小腹,涌起一阵绝望。   一楼主客厅里,半瓶红酒被灌进胃里,剩下半瓶倾漏在白衬衫上。   他捂着灼痛的胃,蜷缩在地板上。他习惯性地摸向衣领内角,那处绣了他们的名字缩写,L&B,他的每件衬衫都有,都要换了,还有好多,每条洗浴用品、每件睡衣、婚后的每条领带还有还有……   又一瓶新红酒被拔了塞丢向空中。   白语薇机械地将今日的荒唐清理,抓着包,关节“卡拉卡拉”地叫唤,她飘过一阵荒唐感,是因为她起了歹念,所以上帝将那一角丑陋的真实撕开给陆淮修看吗?   他是因为发现了才突然回来的?还是回来才意外发现的?   是他自己发现的?汪致霆抖落的?宋茗心透露的?还是她自己露了什么马脚?   随着身体回温,思路渐渐回来。   门一开,一道修长熟悉的黑影杵在门口,这一晚惊吓太多,心跳都迟钝了,过了一会才大动起来。白语薇被他摁住肩膀,听他问:“他比我好吗?”   白语薇闻见了新鲜浓郁的酒气,他不喜过量饮酒,这个浓度显然超出了他的日常量,而他的胃才刚刚受过伤,医生说要禁酒至少三个月。她勾起唇角嘲讽自己,你看都要离婚了,第一反应还是关心他。   这表情落到陆淮修眼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他了然地点头,这一点就停不下来了,嘴里着了魔似的,重复念道,“好,很好,好,很好......”他垂着头步步后退,至卧室门口退无可退,身体顺着门沿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陆淮修,你别这样。”这样的你让我感觉自己犯了罪。她每突破一道底线都是踩着那份你对不起我的理所当然,他此刻的痛苦是在剥夺她当初那份心安理得的越界。   “如果他真这么好,你怎么会嫁给我呢?”他声音很低,低的像在自问,可眼神却将不解地递送给她。   与她剪水瞳的波光在黑暗里对撞后,他双手捂住脸,轻轻颤抖了起来,“还是说他有我......给不了的刺激。”白语薇你怎么这么贱呢,是不是那些飘在头条的极端形容词,确实含有你真实的属性。   贝母包落在了床上,白语薇将浴袍拢紧,被他质问地无地自容,可胸口被按下的郁郁不平也诈尸似的涌了出来。   在他的立场里,错误的根源是她,是她没有忠诚,是她裤腰带比棉裤|裆还松,是她耐不住婚姻的寂寞爬出高墙寻刺激,都是她的错,他陆淮修月朗清风,在这场婚姻的征途里是绝对的正义者,没有为信托结婚,没有因她的过去迟疑,没有备双穴墓与人共葬,没有在生活里布下玫瑰的生命。   都是她的错。   但,“如果她真这么好,你也应该终身不娶的。”这辈子守身如玉,这才比较像爱情,而他们就是一场活在曝光下的婚姻,充满了算计和计较。   泪扑簌簌坠落,无声化进地毯,只鼻腔的杂音提示白语薇的情绪波动。   陆淮修一愣,握着酒瓶的手一时不稳,大片暗影在地毯上扩开。   他掌心拭去软弱的湿润,确认看不出半分后,迟疑地抬头,“谁?”   “你心里的那座坟。”   作者有话要说:  为迟到抱歉,本章给一定订阅比的2分留言读者发红包,24小时内有效!抱拳!谢谢! 第33章 猛虎嗅蔷薇   “夜明珠”在陆园的尖棱顶与皎月辉映, 明珠被贡在顶头, 月亮被捧在天上,它们使劲发光,谁也不承认自己黯淡。   漫漫长夜, 如常寂静, 却不太平。   “双穴墓?”陆淮修像被雷劈了, 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陆淮修, 我问你, 我将与你共度余生, 可会在死后与曾深爱但逝去的男友同穴而葬,你作为我的丈夫你会如何?” 白语薇捂着心口, 避开目光, 她的小腹隐隐抽痛,暗知不好, 可心绪此刻动荡, 根本叫不得停。   “那白语薇我问你, ”他缓缓起身,在震惊中捂住胃走向她, 不住地苦笑摇头,“你就是这个原因......出轨的吗?”他突然想起了白森山, 想起她那些小孩子气的报复,他纵他溺,可没想到会以一种如此可笑的方式落到自己头上。   说不是!   说不是他还能好过一点。   “是。”白语薇双腿虚浮地几乎站不住,后退至床沿, 坐了下来,心虚低声道,“就一次。”   窗边经过一声鸟叫,嘲讽了声她的“一次”。   画面涌入脑海,理智顷刻被吞噬。陆淮修被轻描淡写的“就一次”撕裂,举起酒瓶甩向门墙,使劲疯砸了两下,“嘭——”“嚓——”,玻璃碎片四溅。   有一片划过白语薇的脚踝,不知破了没。她没喊叫,静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甚至看着他此刻的疯狂,她变态地升起了一股释然。   你看,他那么那么在意你,如此绅士的人居然为你化身野兽。   白语薇不敢相信自己竟可笑到需要用出轨来证明丈夫对自己的爱意,可胸口莫名胀满的情绪证明她就是这么可笑。   陆淮修的虎口在流血,温热滴落,可胸中怒火燃烧,消去了身体的感觉,直到血腥味漫进了空气,他回头看了眼安然的白语薇,才茫然地抬起手,苦笑起来。   血在夜的视觉里是黑色的。   怀疑在不肯交流的婚姻里是致命的。   “陆太太,婚姻里有一词叫‘坦诚’,我承认,也许我没有对你坦诚过去,”他吸了吸鼻子,仰头望向诡异的雕花板,绝望道,“可就像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坦诚一样,不是我不愿意提那段过去,你有没有想过......”话及此处,他还是踩了刹车,颤栗地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他生生将撕心裂肺的汹涌吞下,双手抱头颓废蹲下,憋的面目几乎扭曲。此刻他就是一个被点燃的□□,早已过了炸点,却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某样根本不值得去守护的东西。   “我想过什么?”白语薇知道他要说什么,前半夜一切都清楚明白了,“陆淮修你说啊!”   她根本不是什么风光大嫁,也没有什么伟大又深情的接盘侠,这个阶级没有真爱,她也没变成感情的幸运儿,从来从来,都是钱权驱使下的虚荣奴隶罢了。   她没有被额外恩尚云端的爱情,也不必摇尾乞怜地在婚姻里回报他全部的自己。   他们都喝了酒,酒精扭曲了情感秩序,一切似乎失了控,平日相敬如宾的恩爱顷时崩盘成一片散沙。可酒精的量却不够他们失智,还踩着不忍伤害、不愿坦白的底线严防死守。   也许这就是他们惯来的相处,说话做事留三分,从未撕下面具。   “她叫赵霓霏。”他的声音在剑拔弩张里突然温柔了起来,“名字好听吗?”他问完,轻笑了一声。   白语薇冷笑道,“和陆淮修刻在一起应该很配。”   他感受到她的幽怨,扯了扯嘴角,自嘲道,“确实,没有谁不想跟天使葬在一起,就算是一个无神论者。”   ***   赵霓霏是个很大的意外。   陆淮修是在最叛逆的时光里遇见的她。   他的叛逆来的很迟,约莫在大二,那会他戒酒恨酒,烦躁之下破罐破摔地迷恋上了抽烟。   赵霓霏是中国留学生,长相清秀性格不错,平日勤工俭学艰苦朴素,在陆淮修看来她很爱管闲事,可周围的德国同学都叫她“来自中国的天使”。   是赵霓霏追的他。陆淮修自认记性很好,可却模糊了彼此在一起的具体时间和动机。他记得那会她总劝他戒烟,说抽烟对肺不好,她父亲就是肺癌去世的。   他没理她,她便不依不饶,可真是个又啰嗦又难搞的天使。   她小他一岁,大他一届,刚在一起时,她便提过自己毕业就回国,将来要去福利院工作。她说,双亲去世后她被收养于福利院,那里住了很多流落人间的天使。   他点头,没异议。   那时候他年轻,不喜在感情上消磨时光,甚至对于责任也是躲避的,经桑伟彦提醒他才意识到赵霓霏是在暗示他离别。   陆淮修这一刻回忆都觉得不可思议,白语薇的细微动作都被他心头放大,可年少时候女友反复的明示暗示,他却耿直地无视了。   他没有陪她回国,她也没有为他逗留,他们展开异国恋,三个月后,在她隐忍的哭声里,他不耐烦地说,“想我就来陪我读研,我最近没空去大陆。”   他给她订了机票却被她当面将钱塞进口袋里,“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读研,我就看看你。”   省吃俭用攒了来回机票,何苦呢?他没跟穷姑娘谈过恋爱,不懂她的清高,也说不来好听的话,那时候他混,她总顺着他,直到死亡给他上了最痛的一堂课。   那堂课长约八个月,陆淮修迅速在无数次见证生死又劫后余生的揪心里成长。   他亲眼看着她被癌症夺去美丽的长发,像是看到天使被活活拔了羽翼。   第一次看到她哭时,他努力挤出词汇安慰她,“治好了不就长出来了吗?”   第二天他提了顶假发,她还是哭。   陆淮修当真无奈,绝症让她以前就过剩的眼泪在此刻化成喷泉,他无可奈何,只得每天早晨不许她睁眼,将落发清理后给她戴上假发,才允许她照镜子。   耐心是一点点培养的,他想,自己也是在倒计时里才学会去爱一个人的。   “真是感人,所以,无神论的人最后也要冲破自己的信仰,陪爱人迷信一回对吗?”白语薇死咬住下唇,出言讽刺他。   他为赵霓霏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吃味,那是无法重复在她身上的深刻。   陆淮修没回答她的问题,从西裤口袋掏出了根烟,熟练地叼在了嘴上,径身走入衣帽室,从抽屉里取了个zippo,并未避讳她,熟练地点了火,“是,和这样一个天使比起来,陆太太,”口鼻呼出团烟雾,将他眼里夹杂着轻蔑的痛楚模糊,“你就是个撒旦。”   美丽,邪恶。   “那你后悔娶我了吗?”她问出口便后悔了,撇过头去,觉得自己将地位置低了。她怕自己在爱里卑微,让人看去了弱点。   “不后悔,因为我天生没有办法爱上天使。”也许,掺着邪恶属性的人更容易吸引彼此,终是他被天使□□后化成了人形,可他爱的撒旦却嫌弃他不够坏。   白语薇的心被不后悔三个字瞬间掐成了水,僵硬的肩头都松垮了下来。她盯着床单斟酌后开口,“那......和我结婚后,你有放弃过和她葬在一起的打算吗?”   “你为什么不问,那墓里葬的是谁?”   “谁?”白语薇汗毛一起,不解地看向他。   陆淮修吸了口烟,猩红明灭,再次回到八年前。   赵霓霏在化疗前就检出了怀孕,她没说,和主治医生商量保胎。陆淮修不知情,他愚蠢迟钝到某日奇怪地问她,“为什么瘦了那么多肚子居然大了。”   他那时候两地飞,没有放弃学业。知道她怀着孩子他立刻疯了,要求打掉,却在她一次次母性的祈求里投降。   后来她无数次的抢救都和孩子有关,医生明确表示打掉孩子她药物的可选择性更广泛,治疗效果更佳,治愈的希望也更高,可赵霓霏犟得不行,咬着牙从鬼门关过来,护着肚皮死活不放。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很多没有缘由的爱,陆淮修不能理解,人为什么愿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胚胎付出生命的代价,可赵霓霏告诉他,人不会,天使会。   他在桑伟彦的撺掇下办了潦草的婚礼,那是他情绪最差的一阵,他为了让她把孩子打掉威胁她要回德国,可她不为所动。   最后他还是从机场返了回去,冲到了婚礼现场。婚礼是按照她喜欢的风格办的,土的掉渣,摄像师是她福利院的朋友,出席的人跟她很亲,可他却全不认识。   他像是一个群演,机械地在众人和摄像的记录下念下誓词。他低低地说,“打了吧。”   她和他拥抱,“别乱说话。”   陆淮修目光悲哀地落在她被婚纱遮盖的瘦弱身躯上。   死亡能将一个人基本的善意和爱意放大无数倍,因为你很清楚的知道,这些将被镌刻成永恒,你会努力不让她失望和遗憾。   幸好,赵霓霏没有失望和遗憾,她看着孩子出来,也永远不知道孩子没能熬过去,六个月的早产儿没几天便窒息而亡了。   再好的医疗也挽救不了先天羸弱的先心病婴儿。   她住在重症室,短暂清醒的时候她都会问护士孩子好吗。   很好,很健康。   直到她走,都没有遗憾。在她最后的生命里,陆淮修变好了,在努力爱她,她有了世界上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她闭眼那刻,瘦到脱相的面上是含着笑的。   所有的惨剧都在那阵发生,陆淮修总觉得自己之前经历的颠簸与崩离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经历过那阵才知道,什么叫做庸人自扰。   就像是说出这段往事的此刻,他和白语薇发生的一切矛盾都是如此微不足道,在生死面前,什么荣辱什么爱恨都不值一提。   “所以......”   “所以,我从未要和她葬在一起,她已经和她这辈子最爱最亲的唯一血脉葬在了一起。”   他说完心刺痛了一下。骨肉连心,他没有爱过那个孩子,甚至怨过,可这会提起来,还是遗憾的。   白语薇流产的时候,他也想到了那个孩子,如果他活着,身体一定很差,可也该八岁,会叫爸爸了。   “那永生花是什么?”白语薇捂住颤抖的嘴唇,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狭隘可笑,为一个墓折腾出一段耻辱,此刻还挣扎着找补自己没有错的证据。   “永生花?”他点了点烟灰,倒吸一口在鼻腔泛滥的湿意,“永生花是你。”   ***   “我不喜欢鲜花!”赵霓霏捂住眼睛又哭了起来。   陆淮修无奈,将花儿拿去,可下一次她的朋友来看她,又带了花。   “为什么不喜欢?”他扔了花回来问她。   “我不喜欢看到花枯,就好像我枯了一样。”   她厌恶照镜子,更怕看到自己和陆淮修同时出现在镜子里。他如此优秀帅气,健康的自己尚还配不上,更别提枯槁的自己。   陆淮修亲眼看着她日渐枯萎,能理解她再爱不来鲜花。   “我死后,如果你要带一束花来看我,我会不高兴的。”   “不要胡说。”他听不得“死”字。   她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他送了朵香槟玫瑰,就一朵,清清淡淡,“生日有蛋糕和礼物不够,加朵花吧,明天早上我就扔了,你看不到它枯。”   “我想要以后每天都有一朵新鲜的花,可以吗?”   他惊喜,她极少提出什么要求,“可以啊。”   “永远?”   “永远。”   他掐了烟,暗室再只剩两点眸光,“我希望你是有根的花,永远不会枯,春去秋来,你有一季在盛放,如果可以,我愿意给你提供温室,供养你四季常开。”   夜色淡了,天翻出蟹壳青。   陆淮修拉过她僵硬冰凉的手,走向斜对面的书房。   白语薇滚着泪被他拽到书房。这一夜,在他的回忆和自己的愧意里,她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巴巴的。   窗帘滋啦一下被拉开,淡淡的青色和隐隐的灰蓝蒙住天空。   窗格玻璃外,浅蓝色的二层小楼遥遥伫立。它和主楼比起来是那么不起眼,矮矮小小,可为何缠藤而攀的白色小花将它点坠的发光?   这里望出去……白语薇转头,看向他在纽约买的那副画。   “也许迟了,也许没必要了,但我没有食言,陪你度过了这段婚姻关系里的每个生日。”   白语薇指尖蹿过一阵疼痛。   “陆太太,生日快乐!”他没有回头,银色水线也没漫出眼眶,它打着转,打着转,终于在空气里风干。   作者有话要说:  陆先生上线   *赵霓霏灵感来自国内某医疗纪录片 第34章 苦肉   晨光熹微, 陆园外候了一夜的车静静驶离。   汪致霆坐在床边, 揉了揉熬了一夜的眼。左手边的茶色烟灰缸里,堆满了小山样的烟屁股。   昨晚红毯抛弃的小明星正在身侧酣睡。这一夜小明星没体会到别人说的狂野,甚至还有点不得劲, 理当货好腰劲百分之百满意的事, 可他做一会就要看手机, 搞得好像不太会, 要看教程似的。   还有, 烟抽的太凶了, 熏死她了。   ***   陆园内,鸟儿振翅扑棱棱停留在了窗边。白语薇望着白布帘后映的小小黑影, 覆在小腹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她独自躺在偌大的宽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身体累极,一双眼酸得闭上流泪, 睁开也流泪。   她支着耳朵听见窗外Amy遛狗的大笑声, 没一会, 那只德牧进了书房,吠了一声。   它的名字很长, 发音很难,她和它不熟, 一般不叫它,倒是白语画和它比较要好。她分出精力,发消息问白语画,【这几天去见那个小哥哥了吗?】   【守株待兔是等兔子撞上来, 可是,百年过去了,兔子变得很聪明,他们也不饿了,所以他们经过大树会绕路走了。】   【知道什么叫坚持吗?】   【可是也有一种坚持叫做汪致霆对白语薇,是无效的。】   听出她的自暴自弃了,可白语薇今日没心情安慰和鼓励她。   【今天空吗?】   【每天都空!】   【好。】   白语薇头埋进枕头,将酸涩的眼泪沾进绸缎面,直到闷到呼吸困难,她才掀开被子,赤足走向书房。   早上经陆淮修提醒,佣人进来将房间里的玻璃碎片扫了去。真是完美,此刻还能将细节周全。   有些事来不及想太多,箭不是在弦上,箭是已离弓,白语薇能做的只是给那根箭找一个完美的落点。   书房的地板上摊着无数叠材料,德牧贵气地躺在中间,白语薇扫了一圈发现陆淮修不在,她蹲下悄声问,“你的主人呢?”   它懒洋洋翻了个身展露肚皮,伸出舌头亲昵地哈气。白语薇抬起一根食指点了点它的脑袋,“不告诉我算了,我自己去找。”   她站在二楼的扶梯处往下望,长桌前摆着装饰的备用餐具,枝形吊灯在窗前摇摆,昨晚的风暴丝毫未影响园内的工作和心情。一切如期运转,但她的世界塌了。   白语薇确认了一遍,陆淮修不在一层,正要转身,Alice惊喜冲至楼梯口,双手合十仰起小脸激动地说,“太太,那个爬藤蔷薇漂亮吧!”   白语薇一楞,点点头,早上只遥遥看了眼,人都懵里懵懂的,哪看得出多美。   Alice叽叽喳喳说着栽种的不易,为了在房子上反季种出盛放的蔷薇花,他们每天在那烂棚子里控制温湿度,陆先生去德国也一直有打电话来监督,就为了在她生日给她一个惊喜。“我们陆先生对太太真的太好了。”   大概是激素问题,白语薇动不动便要流泪,她咽下喉头的咸腥往小楼走。   小楼位于主楼后方,面朝南,位置偏,而她的房间背北,平日来去,往主楼的方向又刚好是视觉盲区,所以,她一直没发现。   可能她这个陆太太平日当真两耳不闻家中事。   她踩着修剪得当的果岭草一路向北,主楼未竣工前陆淮修住在那里。   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向她求婚。   寒风凛冽,枯枝猎猎作响,脚下每加速几步,小腹隐痛便加剧几分,她欲进楼发现门上了锁,“陆淮修!”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扒着窗沿,她从玻璃窗格里往里扫视,光线很差看不出什么,转身她才意识到,锁是在外面上的,他怎么可能在里面。   真是孕傻。   白语薇找遍整个陆园,当他走了,盘算落了空,最后丧气地回房间才发现的他。陆淮修在主卧一墙之隔的衣帽室。   “咔嚓咔嚓——”她听见了锋利果断的剪子声。   推拉门移开,地上堆了一堆布料,各色搭配衣料的刺绣角被剪了下来。   他开着窗,嘴里叼烟,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麻木地剪着,白语薇进来眼也没抬。   烟灰被窗缝的风吹开,她看见伪装的面具龟裂,混在朔风里打着圈,扬落。   白语薇捂住小腹缓缓蹲下,抱着双膝若无其事道,“其实可以找人将绣线去了的。”   剪刀像上了发条,机械地果断着。废去的昂贵衬衫西装一件件堆高,没一会摞成三座小山。   “下周。”一夜未睡,陆淮修眼下乌青,颌下冒出胡茬,星目没有焦距涣散地望着一处。   话音一落,时间静止了一样,剪子声也没了。白语薇双腿发麻,千万只蚂蚁啃噬,稍动一下便会是钻骨样的疼痛。   一场没有终点的疲乏耐力战,没有输赢的必输局,但为了在死局里输的不太难看,他们都在坚持鏖战。   她忍着下肢缺血的刺痛一言不发,纹丝不动,“好。”   陆淮修没有想到昨晚还曾试图拒绝离婚的白语薇,这刻答案的如此利落。他冷哼一声,将剪子扔进衣堆,伸手将烟捻灭在了地板上。   白语薇从不缺男人献殷勤,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除了他多的是人前赴后继,昨晚的汪致霆是其中一员,秦邈呢?其他人呢?有些人婚姻是捆不住的,有些人的贪婪也是永无止境的。   陆淮修心底涌起一阵寒凉,长臂搭在膝上,叹了口气,冰冷简短道,“过错方是你。”   白语薇胸前再次锤来一拳头,两滴泪吧嗒懦弱地掉在了地板上。   在清算了。   她知道男人翻脸无情,可没料到,24小时不到便可冷静地将感情数据化。   睡了三年的枕边人,挖空心思对你好,可一旦触及底线,无情到分文不让。   “是我。”她低着头,姿态像个罪人,可本带着愧意的决定终于释然地在嘴角溢出,“对不起,老公。”   五窍的山洪泄而下,哭声在身体里排山倒海。   她幽幽抬眼,乌珠兔子一样纹了一圈红,泪珠扑簌簌地掉,波浪散乱,鬓边碎发被泪沾在脸上,眼神幽怨得好像是他负了她。   陆淮修彻底被这幕分寸拿捏的哭泣激怒。   从来都是清醒的戏中客,知道自己未被付以真心,却依旧掏心掏肺的配合演出,现在戏砸了,她还在试图用那些早已被看穿的戏码应付他。   白语薇你没有心吗?   陆淮修怒极反笑,两指捏住她的下颌不住地颤,“白语薇,你以为对我使这招还有用吗?”   没用了吗?   两滴泪准确地烫落在他的虎口,薄痂下的伤口微微刺痛。   ***   冬风带刀将一切脆弱搁在砧板上,来回地扇着冷巴掌,风劲猛得将园内刚栽植的一排小树吹弯了腰。   Amy纤瘦,被吹得摇摇摆摆。她将陆园里外找了一圈,都没见德牧踪影,Alice正在关窗,见她还两手空空,疑惑道,“还没找到吗?”   “楼上还没去,现在去。”她们主楼里的工作人员每天中午轮流休息一小时,到她轮休了。Amy加快步伐冲到二楼。书房的门半开着,狗狗两只前脚趴在衣帽间封死的门上,尾巴摇来摆去。   Amy虎虎它的头,将它拽到楼梯处引诱它下楼,谁知它不上当,又将蹄子挂到门把上,她正欲强行抱走便听里面的陆淮修吼了一声。   她吓了一大跳,具体内容她没听清,本能反应是蹬瞪后退。   白语薇也尖厉着声紧随其后,“如果你坦诚,又哪来的我不忠!”   陆淮修磁糯的声音穿透性差,即便拔高了调也被厚重的门降了维,Amy紧张的不知所措,第一次见先生太太吵架,感觉很激烈,万一动手她要不要冲进去拦住啊,太太会不会被家暴!她好怕啊!   她不知道的是,门内的白语薇腿紧紧并拢,下腹绷着劲,心中默念无数次,伤害我,请你伤害我!   戏中人和局外人即便是同一个剧场,体味的也是两极世界。   “白语薇!如果你信任过我,也不至于一句都不过问就用这种把戏报复,说到底,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像是醇厚的大提琴蓦地从A调降到C调,哑然可笑。   说到底,他和她那些过往一样,只是钱和名的符号。他爱上白语薇经历过三次痛苦,第一次是痛苦如何让她爱上他,他将自己包装成她恋慕的温柔矜贵,热切品尝胜利的果实,以为自己成功了。第二次是收到匿名包裹,痛苦她爱的是他还是他身上的符号,那些深情和交|欢多少真多少假,那些物料上,她也是如此投入,那些陌生不重复的面孔在她眼里是否与他无异?第三次就是此刻,推翻稀微的那点真爱希望,甚至反手一刀,砍的他措手不及。   陆淮修青筋暴凸的手颓然地落下,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呼吸。到底是自己爱过的,算了。   白语薇失笑,一半为怒火的熄灭惋惜,一半又为这句话悲哀,不可笑吗?她的委屈不也是源自陆淮修不够爱她的挣扎吗?   婚姻这堵高墙让爱的回路都变得诡异了。   她戏谑地瞧着他,讽刺他,“陆淮修,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可能有和你生儿育女的打算。”她何时想过为人生儿育女,是他给了她平凡感情的幻想。   他冷冷瞥向她,“那你做了避孕术为什么没告诉我?”这样的事夫妻双方知情不是最基本的沟通吗?他几番试探,希望她至少可以向他表达不愿生育的想法,可她偏偏娇羞地倒在他怀里,将此事敷衍过去。   说一句这么难吗?问一句这么难吗?   白语薇人一软,撑住了桌,温热在股间酿着坠意,“你把一切都握在掌股之间可就是不说,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你冷眼旁观高高在上,明知婚姻症结却死等着我打破,要我说,陆淮修,”她向前两步,靠近他,“我们这副样子,你也不是完全没错的!”   “好,我有错。”明知玫瑰有刺,却还是愿意满手握紧,蠢在怕会失去所以满心投入,怕她不满,“那就中止这个错误吧。”   Amy耳朵小心翼翼地凑上,她有点害怕,怎么吵着吵着就没了声儿呢——“白语薇你就是这么怀疑你的丈夫?我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对付秦邈?”   秦邈?是上次访客的名字吗?报的是公司职员啊。Amy知道自己有些三八,也知道老板的隐私不能打听,可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压都压不住。   白语薇的声音不甚清楚,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   倒是陆淮修再次被激怒,彻底扔下了宽容的绅士风度,“其实,你做了避孕术也好,不然怀孕了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以为她心有初恋,却没想到还和汪致霆纠缠不休,“你彻底让我见识到什么叫朝三暮四!”那些别人说的嘲的,真的都印证了。   Amy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赶忙捂住嘴。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陆先生说的,他那么爱太太,那些爱是假的吗,为何刻薄起来如此尖利,她一个外人都受不了,陆太太该多生气啊!   寒冬腊月,却平地惊了道雷。   这句话锋刀一样毫不留情地捅在了白语薇的心口。   即便这是她要的结果,可还是痛不欲生地被撕裂了精准的柔弱和完美的凄楚。   陆淮修!你和那些男人从来没有两样!捧高我,又看轻我,说着爱我,可也只是眼睁睁看着我在你面前跳梁,心中默默计算我向你靠近的步伐。   或者,我就是你们眼里看到的样子,一个轻贱的□□,婚前婚后都不知廉耻。   你们看到的从来都是结果,那些过程,那些我深处的软弱和压抑的感情从来没有存在过。   白语薇的世界在一场暴雨里崩溃,隔着雨帘,她就着一场心头火扬起手便抽向他。   陆淮修出口便知失言,他不喜吵架也不擅吵架,从来不知道在怒气上对峙会产生如此可怕的效果,像被丢进了真话池,那些从不敢深究的心底事都被挖掘倾倒了个干净。   他下意识钳制住她的手,薄唇一张一合欲要道歉,可不甘的高傲还是吞噬了绅士的理智,最终只字未言,紧咬牙关。   他任她失控地挣扎、哭泣,失去表情管理的美人的泪能滴进人的心窝。   他苦笑道,刀枪不入、出轨被质问也能不崩色的白语薇也有这么一天,被他伤害?失控到崩溃?   他冷着眼,抿紧唇,直到大片凌乱的红在白睡裙上漫开,在空中画出一朵血色的花,陆淮修的脸彻底被打浆成一张惊悚面具。   白语薇身体腾空,开始颠簸起来。她拨开雨帘,手攀在他肩上,听他叫人,唤她,狂奔,终于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总算可以踏实睡一觉了。   你满意了吗?陆淮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追文的时候去隔壁我基友那里看看她的新文——《在离婚的边缘疯狂试探》by 丧丧又浪浪,么么哒,虽然我没多少读者,可能带不去什么流量,但还是要用行动支持、安利好文!   谢谢浪老师一直鼓励我写文!抱拳浪老师!   大家还可以看看浪老师的《好一粒暴躁情种》!!这文我看完两天没激动完,天天听主题曲,主题曲是啥你们看了文就知道了,超好看!她很多书你们都看过我知道,就不多啰嗦啦!没看过的在追文间隙去看看呀!!   么! 第35章 流产   白语薇醒来时, 罗萍在旁边, 她身上有很好闻的皂香,让人踏实。   她没睁眼,双指活动能感觉到胶布牵连, 微凉的液体流入血管。鼻尖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知是几点但阳光很好, 眼皮的毛细血管脉络清晰, 亮橙橙的。   她记得最后一次看到的天空, 是疾风骤雨前夕的雾霾灰, 也不知今天睁眼后会如何。   罗萍叹了两口气,白语薇在鼻尖的母性气息里又入了眠, 血流汩汩而下, 可她知道自己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再次醒来恢复意识,她闻见了淡淡的大地男香, 她的手被握在他手心, 无名指上的戒指被他来回的转动, 左右拉扯,析出了一层薄汗。   陆淮修察觉到指尖在手心微动, 赶忙站起,手衬在她肩上确认, “醒了吗?”透明的清液从眼角沿着太阳穴滑落,他楞了一下,伸手拭去,接着源源不断。   鼻尖的嗡隆黏滞倒吸了一口, 他叹气问,“饿了吗?”两天没吃应该饿了。   白语薇缓缓睁眼,终于将这两日只用听觉嗅觉触觉感知的世界打量了一遍,她避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轻说,“好。”声音绵软无力,要不是陆淮修屏气凝神地等她回应,应该会错过这猫样儿的声儿。   微波炉嗡嗡地轻转,秦毅然带着一沓文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见陆淮修正在给白语薇垫枕头,脚步顿住,讶异地打了声招呼,“陆太太醒了?”手上的文件像是忽然沉了,离开了他的胸口。   她的眼神落在了那沓文件上。是公司事务?还是婚姻事务?   “明天再说吧,”陆淮修瞥头,“先回去。”   秦毅然将门带上,微波炉“叮”地一声,粥香飘了出来。   白语薇将手下的白床单攥紧,任陆淮修一口一口地吹去烫意,喂进她口中,到第三口时,她冷笑了声,“很熟练啊。”   “我生病你也是这么做的。”他动作顿了顿,很快又舀了一勺,是罗萍给她煮的八仙粥,很香。   “可惜我不是生病。”她垂下眼,说完接过他手中的勺,自己吃了起来。到底躺久了,一碗粥都拿着嫌重,她手一歪,粥都撒在了白床单上。   待值班护士换好床单,白语薇将自己埋进被窝,团成一个安全感的姿势。   病房静可落针,他们一呼一吸僵滞着,半晌陆淮修投降,扯了扯她蒙在头顶的被子,却被她从里面抓紧,“不嫌闷吗?”   “离婚什么时候签?”她鼻尖微酸,面露烦躁,真是烦透这种软弱了。   “不说这个,还饿吗?”他转至对侧,蹲在床边,与她隔被交流。   “不饿。”   “吃这么点行吗?”   “别说些有的没的,我也不是一两天吃这么点,”她揭开被子垫在颌下,冷冷地扫向他,“说离婚吧。”   这个话题没说的成。在陆淮修蹙紧眉头说完“对不起”,甚至白语薇都来不及深究这三个字是交待给她还是它,白语画就冲了进来。   她带着连日来的怒气进来,见白语薇醒了,冲到床边抓紧她的肩,眼睛吧嗒吧嗒掉泪珠子,“姐姐!你终于醒了!”   白语薇当然醒着,白语画和陆淮修吵架那天就在她的床边,她恨不能给这个二楞妹妹鼓掌,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在陆淮修愧疚的心头添柴呢,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烧灼的悔意。   但她还是低估了男人在这种事上的自尊心,她笃定,秦毅然手上的那份是协议书,所以才会在看到她醒后心慌地想要隐藏。   这把矛盾枷锁始终在,一种满盘算计落了空的无奈感。   白语薇捏捏白语画的脸,“天都黑了,来干嘛。”   “我来陪床啊。”她白了眼陆淮修,别过脸去,“我不想让我姐受伤害。”   白语薇和陆淮修同时沉默了,他起身,给白语薇掖了掖被角,“那我先走了。”   “等等啊,”白语画看了眼白语薇,见她低眉不语,不情愿地问她,“姐姐,你要我陪还是......他陪啊。”她有点委屈,罗萍不允许她跟陆淮修大声说话,她指责他家暴姐姐,罗萍怎么也不信,气坏她了。   罗萍在这种时候都不如白森山,他还抽了一夜凶烟,有事没事就催她快去医院看着。她觉得,男人果然在这事上比较懂男人。   “随便。”   这一随便,陆淮修心头一松,“我留下吧,语画陪了两晚了。”   “还是我留下吧,”她赌气从果篮里取出苹果,拿刀果断扎进,“有些方面你也不方便弄。”   她指的是卫生棉,可陆淮修当是已把他排除在法定夫妻义务之外,强调了句,“还没办手续,我还有义务。”   还没办,就是要办。白语薇吃了记闷拳,老天排的这场戏似乎不准备放过她了。她对白语画说,“语画,我想吃苹果。”   白语画应了一声,心中了然,转身将洗手间排风打开,给他们留空间。   白语薇说过暂时不想生孩子,上回她错以为她怀孕,她便坦白自己做了皮埋,所以这次怀孕打的白语画措手不及,Amy哭着说,他们在吵架,陆淮修说了很伤人的话。   “多伤人?”白语画无法想象陆淮修会对白语薇说什么伤人的话,他从来都是情话绵绵的温柔先生。   “陆先生说,太太怀了孕他也不信孩子是他的。”Amy说完,白语画的眼泪和她的在地砖上融成一片。   没想到真怀孕了,而这个孩子大概听见了。   她知道白语薇是爱陆淮修的,那样的谦谦君子很难不沦陷,即便心高气傲如白语薇,也被那俊气的面皮和温柔的情话俘获。   都说白语薇手段高,可在白语画看来,心怀真心的人,面对爱人是手无寸铁的。   你看,这不是伤透了吗?她宁可姐姐像陆淮修指责的那样,没有心,也好过奉上一颗真心,碰见一个烂人。   白语画激愤之下说了很多过激之言,陆淮修一动不动,就听她倒豆子一样哭啼啼惨数白语薇的痛苦——   “你知道她都不爱哭的人,去了那个该死的墓难过了多久吗?”   “她睡眠本来就差,知道那事儿后就开始吃安眠药,以前我怎么劝她吃药,好好睡一觉她都不肯,总说自己睡的还可以,呜呜呜,那次主动问妈要药我就应该知道,她肯定是彻夜不能寐了。”   vip楼层空旷,她语无伦次的哭诉在廊间扩开。   “陆淮修你说话啊!我姐姐做错什么你要这样!”白语画急了,扯住他的袖子,拼命摇拽着他逼他说话。   可陆淮修挺直着背脊,紧抿薄唇,无情地像一尊雕塑。   急切之下,她口不择言把Amy的猜想问了出来,“是我姐姐错了吗?是她......出轨了吗?”说完她死咬住嘴唇,怕他说是,那白语薇的婚姻当真是岌岌可危了。   如果是出轨,那么他们激烈到听似动手的争执,牢固感情的突然破裂,一下子有了解释。   罗萍刚好出来,见走廊的此景,赶忙拉住白语画,“说什么呢,哭成这样!孩子没了你姐夫也不好受。”   白语画瘪着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反正他是罪魁祸首。”是的,她不喜欢出轨,觉得脏,可如果是姐姐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白语薇出轨也是那墓闹的,换她她也受不了。   “别闹,你姐姐肯定也有不好的地方,”罗萍拉住白语画,挤出笑向陆淮修抱歉,“阿修,对不起呀,她护姐姐,小孩子讲话急吼吼的,你别跟她计较。”   白语画嘟囔着脸被罗萍使劲往里拉,可她觉得自己还没发泄完呢,临进门那刻,陆淮修冷着脸拉住她,罗萍和白语画同时转头,他喉结滚动,咽了一小口唾沫,挤出温和的表情说,“别哭了语画,没,你姐没。”   陆淮修说没,白语画就彻底蔫了。她知道,一定是有,且对象很可能是汪致霆,因为他这两日连发了三条消息给她,问她姐还好吗?   好?好个屁!   苹果上的蜡都被白语画的指尖刮掉了一层,可她水龙头没关,水柱持续地击向手心,掩盖住外头两人的对话声。   白语薇低头扒指甲,“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过几天吧,医生说你太虚了,这次恢复恢复好。”其实医生说醒了就可以出院了,可想到她进食这么少,不如静脉营养来的实在。   “哦。”   耳边又只剩下洗手间那片的噪音。   陆淮修不知说什么,也许他说什么都是错的,都无法弥补错误,就好像迟到的道歉和坦白无法卡进已经错位的婚姻。   半晌,她颤声问,“多大了?”   陆淮修指尖波过一道痛意,鲠着喉咙说,“4-5周。”   “这样也好,”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免得你不知如何是好。”   白语画洗好苹果出来,陆淮修头轻枕在白语薇的小腹上,嘴里像在念经一样,白语薇幽幽抬眼给她递了个眼神,她识趣的出去了,关门那瞬她听清楚了,姐夫在道歉,一直在重复“对不起”。   “为什么不问?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陆淮修望着她平坦的小腹心如刀割,既然曾经纠结过痛苦过,“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了才说!”   “清明那天想问的,可你有比我重要的事要忙,我不能不识趣不是吗?”她轻笑,颤抖着手捏住被子,又被他握进手心。她挣扎,又被握紧,“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是因为我吗?她隐隐猜测。   他苦笑,“我从没想要隐瞒,但是,我怕我说了你也如我一样坦白。”坦白是相互的,他做不到听她亲口说那些事。他怕她透出深情,也怕她太过无情。   果然。她冷哼一声,   “是啊,我这种朝三暮四的人,有些事,一夜也说不完。”她用力推开他的手,心口像被他的伤人之词虫噬了一样,痛的呼吸困难。   他们的交流并不愉快,天亮时陆淮修去了公司,白语画给白语薇热了碗粥,嗫嚅了半天,“姐,你和致霆哥......”   她抄起勺子,眼都没抬,“以后别提他。”   “那你们会离婚吗?”白语画也不敢碰这个词,可Amy说他们就在吵这件事。   “不会。”白语薇喝了半碗,搁下勺,抽了张纸巾抿抿唇,“但现在我要离。”   “啊?”   白语薇没想到自己会为一段时间失智的痛苦留下无穷后患,她没有上帝视角,来不及埋怨自己的冲动与幼稚,也没有上帝赏的金手指,一轮轮难以忍受的戏剧反转撞进她的生活,超出了她的应对范围。   命运的□□,还是自己操控比较安心。   ***   陆医生一早便来了病房,昨晚就听说白语薇醒了,所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病房,还带着点惯来见她的雀跃。   他抱着病历确认了眼她的状态,温和道,“好些了吗?”   “好得很,我们不是在手术室沟通过了嘛。”她装点了一下自己,现在整个人状态都比昨晚好。   “排的如何?”   “还在排,不过肚子没那么难受了。”她抚了抚小腹。他们都当她在产科手术室清了宫,可实际上她的宝宝还在药流中。   “在没有降低孕酮活力的情况下直接把加速子宫收缩的药吃了,你对自己的身体也是够任性的。”陆医生拿出听诊器,简单地听诊了两处肺音,提醒她,“回去好好休养。”   白语薇说:“谢谢你配合我。”违背医德,陪我演戏,除了谢谢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深夜过来开药,却在吃了药后说要保胎,保不住又非要急着出血,”陆医生收起听诊器,调侃她,“陆太太,你们豪门真的好艰辛啊。”   白语薇挑眉摊手,故作轻松自得。见他转身,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叫住他,“陆易冬,你跟他说了那事,他什么反应?”   陆医生一愣,白语薇很多年不这么叫他了,他没回头,不紧不慢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手扶在门把上,“好好珍惜吧,白语薇,他让我别告诉你。”   门轻轻合上,白语薇表情舒展,勾起一侧唇角。 第36章 芭蕉现   陆氏十八层, 艳阳在总裁桌前偷猫了一角, 恰好落在离婚协议书上。   陆淮修左手握笔,状似浏览合同,可过了许久也没翻页, 秦毅然上前指了指签字的地方, “陆总这里。”   陆淮修三个字被从左至右签下, 顿了会, 他问, “都谈过了?”   “是的, 还有商榷空间,但由于对我们不利......所以还是尽快。”   和汪家合作对控制舆论和正向宣传也有效果。   “可以。”陆淮修搁下笔, 修长的手指敲敲桌子, 将秦毅然打量了一遍,卸下严肃的神色, 用熟稔的语气道, “怎么没来问我?”   秦毅然喉头发紧, “离婚协议的话我接到电话就拟了,不知道太太醒了所以......”   “不是这个。”陆淮修拿过协议扫了眼, 面无表情地送进了碎纸机,“这个之后再说, 我说的是秦邈的事。”他双手交握,见秦毅然下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似有隐忍之意,叹了口气, “不是我。”   下一秒,秦毅然诧异抬头。   陆淮修失笑,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我们共事很多年了,是,我是有过介意,也特意想把秦邈调到身边来看一下我太太迷恋的是个什么人物。”   秦毅然蹙了下眉头,又很快释然地松开,作为男人,他能理解陆淮修,好奇正常,只是白语薇对秦邈怎么也称不上迷恋。   “所以,我没那么无聊。”他回头望了眼碎纸机,“只是没想到,我的下属和我的太太都怀疑是我,且还坚信,”他苦笑地摊了摊手,长腿交叉靠在了桌上,“看来我平时人并不如何。”   “没有,陆总。”秦毅然低下头松开拳头,手心一片冷汗。他一半庆幸不是他,一半又心悬线索落了空。   陆淮修这个名字从秦邈口中吐出时,秦毅然第一反应是否认,半晌,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陆淮修要整秦邈,那他们共事这么多年的和风沐雨都是暴风雨的前兆,隐忍数年只为折辱,这堪比惊悚片。   陆淮修脚踝悠哉转动,扬扬下巴,故作轻松道,“好,解释清楚这事我们说下一件,是谁告诉你们是我的?”说完他目光一凛,气氛骤然压抑。   秦毅然权衡半天也没好意思把汪致霆供出来,他怕连累白语薇。离婚协议书从陆淮修嘴里说出来时,他便知白语薇可能暴露了。   白语薇这样的女人东窗事发自是无需同情,但想到有人因他的痴心和莽撞此刻正深陷地狱,免不得将同情和惋惜的情绪代入白语薇。   “那我问好了,是汪致霆吗?”他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本还算温和的眼里射|出一道阴鹫的光,令人遍体生寒。   空气静滞,秦毅然选择了沉默。   陆淮修笑笑,了然道,“知道了,不为难你,帮我办件事。”秦毅然刚松一口气,便听他声音淬冰,一字一顿道,“查汪致霆!”   白语薇说他清明很忙,明显有言外之意。确认行程表发现,他清明不过是开会和应酬,能有什么忙到她那番意味深长的。下午助理又整理了一遍外出记录,显示他的私人行程有第三墓园这一目的地,陆淮修听后微笑地点了点头,夸赞助理的周全。   待门一关上,他擎着一腔收不住的怒意一拳头砸向墙上的壁画。玻璃震碎,血溢向破碎的玻璃花,填满沟壑。   汪致霆!   墙画不受力,哐啷掉在了地上,血滴滴拉拉,将办公室绘出恐怖气息。   陆淮修走向保险柜,像是不知痛一样,输入了白语薇的生日。滴的一声,门开了。   没有名家收藏,没有金银珠宝,只孤零零躺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厚厚的一沓资料,他迟疑片刻才取出蒙了厚灰的牛皮袋。   阳光于傍晚敛去浓灿的金光,垂死地余晖攀在窗玻上,透入薄暮的光。碎纸机一张一张地吃进纸张,浪荡的旖|旎,生精的静态,大幅的迷醉都在浅浅的锯齿声消匿了个干净。   汪致霆难得与汪致远一道出现。他们二人向来不合,一起共事最后总会不欢而散,都说阴沉的汪家大少爷是汪二的克星,可实际不然,汪致远时常被汪致霆搞得头疼不已。   这次他们卡在下班的点来,秦毅然挺直背脊打了声招呼,下颌绷成一条僵硬的棱线。“两位汪总好!”   汪致霆故作漫不经心,两手插兜,依旧没有脊梁骨地歪在墙边,嘴里咬着根竹签,盯着偌大的总裁室门牌,扬声问,“你们老大呢。”   汪致远头稍侧,与秦毅然保持一臂距离,目光不疾不徐地在他的办公桌上扫视,尤带淤痕的手骨并不避讳地露在秦毅然的眼下。   秦毅然像背上了荆条,挺直的脊梁被那淤痕想象下的暴击压弯了。他偏过头去,尽量不露异色。   手边的咖啡冷却,陆淮修站在垃圾桶前倾倒,透过百叶帘刚好能看见汪致霆伟岸的身躯,他扩开帘缝,星目一眯,目光与汪致霆再次隔窗对撞,两把无形的战刀隔空相接。   陆淮修这次未落下风,嘴角轻蔑一撇,手举到窗前晃了晃他的戒指,果不其然,汪致霆扬威的眼神瞬间一黯,但很快又不服输地回视。   他汪致霆从不服输,就算白语薇选了他,他也不认。   秦毅然敲门。陆淮修松开帘子,将空置的咖啡杯放下,先他开口,“知道了。”   这次会议开的很久,久到汪致霆开始打瞌睡,最后是艺人经济部的经理推醒了他,小声提醒他,“汪总,在问呢,”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我们这边拟的人是王珊珊。”   汪致霆努努嘴,朝站在投屏前的陆淮修自然地说,“王珊珊,明年正好有部剧上。”   陆淮修果断地拒绝,“不行,她有负面。”红白蓝背景光影将他的脸分割成莫测的斑块,看上去吊诡的很,像是X线突然将他英俊皮囊下的伪装照破,露出面具下赤/裸的真实,不耐、厌恶、虚伪、痛苦。   “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不算,现在风评都挺好的。”几个好角色,一轮公关,再加上网民金鱼一样的记忆,洗白轻而易举。   陆淮修沉默,五指在桌上不耐地弹动,秦毅然马上打开一份word,投屏上是王珊珊前阵与公关男的外出图,港媒标题不堪入目,直接标入|珠男。   汪致霆脸色一变。这是很边角料的一篇报道,明明有指向性更明确的标题,陆淮修偏偏拉出这个标题。   可汪致霆是谁,是可以死皮赖脸睡无数个嘴上还始终爱一个人的人,他的羞耻感从来难以捉摸。   他冲大屏上那几个字挑了挑眉,长腿一蹬,木椅滋啦向后半米,他舒适着姿态,彻底散下端正的架子靠向椅背,在昏暗的放映空间里,朝陆淮修意味不明地挺了挺小腹。   空气里像被投放了生化武器,陆淮修猛地涌起一股呕意,他侧过头去,秦毅然飞快从电脑前起身,接手主持的工作。   会议室里秦毅然温朗的声音飘出,陆淮修捂着唇快步往洗手间走去。   他恶心地闭上眼,很好,都知道了。他头上顶了顶绿帽,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很可能连汪致霆入珠这件事的细节都人尽皆知,就差他下午一张张搅碎的画面了。   汪致霆!   陆淮修趴在水池边,喉咙像熨斗烫过一样,灼痛异常。吐到头昏眼花的时候,手边递来一张纸,他接过刚想说谢谢,便瞥见夸张的手饰。   他心里飘出了曾经的坚信,白语薇不可能看上这种人,除了有钱主动,和高高在上的玫瑰花没有一点般配之处。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把汪致霆放在眼里的原因。   “陆总胃还没好?”汪致霆望向镜子,手捋了捋发尖的卷,将发胶揉开。   一抬眼,一低眉,两人目光在镜中交汇。   陆淮修咽下喉头堵住的那泵恶气,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子,松了松勒人的领带,勾起一侧唇角,玩味道,“你是要来问什么?”   乳黄的光晕在头顶晕开,将镜中的两张脸庞照的柔意濛濛,一个西装革履,一个花里胡哨,随便一帧都可作杂志样片。   只可惜灯光化不开夺妻之仇下的剑拔弩张,空气紧张成一张弓,凝滞在周围。   “问你什么时候离......”话没说完,汪致霆便被陆淮修一把扑倒在地,滑出两米远。   两个高大的男人在洗手间闹出了2.0级地震一样的动静。   他想挣扎,可谁曾想看似弱不禁风的陆淮修竟力大惊人,死死将他按在冰凉的瓷砖上,抬手便是毫不犹豫的一拳头。打的他眼冒金星,失去反击的应辨。   接着是无数拳,“punch——”   陆淮修理智和伪装全线崩溃,愤怒在他扭曲的肿脸里彻底爆发,汪致霆挨了三四拳后一把翻转局面,将他按在身/下,死擒住他的脖颈,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我他妈欠你们夫妻的!别他妈打脸啊!”   说罢,他一拳头喂进了陆淮修的肚子,膝盖死扣住他的双腿,“我跟你说,不打你脸是我哥在,我不想回去挨训,但陆淮修,老子脸上的事下回找你算账!”反正脸皮都撕破了,下回见一次干一次。   反正也不用替白语薇隐瞒了,他要做的只是把她从婚姻里救出来。   这个世界,能包容她出轨的,只有他汪致霆。   陆淮修捂着小腹和汪致霆拧打在一块,面目狰狞地发狠道,“汪致霆我不可能算了。”他十指力呈握枝的鹰爪,死扣住汪致霆的肩,恨不能掐断。他的怒意在峰值,怒火比那晚目睹白语薇和他亲昵的时刻烧的更猛。   有一瞬间,他希望他死,不然难消他心头的恨意。   汪致霆反手制住,臂肌线条张现,舌尖顶顶后槽牙,依旧那副痞子语气,“你算不算随便你,别打女人就是。”   陆淮修和汪致霆是被上来送资料的秦邈劝开的,他都觉得局面荒谬,白语薇怎么就这么能折腾。   他抱着资料站在陆淮修身后,谨防他怒意再起,小声提醒他,“秦特助说再坚持5分钟您必须到场。”   陆淮修沉下气,不慌不忙地将西装拉扯齐整,对着镜子重新系好领带。   汪致霆对着小便池吐血星子,捂着肿脸,嘴里骂骂咧咧。   陆淮修整理好西装,秦邈又催了一遍,他对着镜子冷声道,“离她远一点。”   秦邈心里咯噔,但未作声,倒退了一步。汪致霆扶着墙,手一横揩了把脸,不怕死地耀武扬威,“可是,她说我比你厉害。”   秦邈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十指扣住文件,直接退到墙角站定。   陆淮修面无表情,“那今晚她会复制你脸上的伤。”   “操,陆淮修你他妈是不是人,打女人。”汪致霆冲出来勒住他的衣领,急的龇牙咧嘴。   他不屑地推开他,嫌恶地拍了拍肩,冷笑道,“不然你以为孩子怎么掉的,不知道谁的种,我不会留的。”   背身的瞬间,陆淮修肩头一沉。脸上的狠意卸下,提到孩子,心头虫噬一样。 第37章 潮水复   会议结束, 陆淮修被秦毅然强行塞了一碗粥。“陆总, 九点多了,吃点。”   陆淮修碾灭会议室里最后一猩红,抽出气力道, “开灯吧。”   秦邈站在门边, 按亮了一盏炽光灯。几米远的陆淮修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前, 双手撑额, 强打起精神问, “怎么样?”   “妥了, 主要靠大汪总一锤定音。”   “行。”他拉过粥,勺子在粥浆里翻搅, 半天没入口,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没吃吧, 拿过来一起吃吧, 最近辛苦了。”   秦邈还在犹豫, 秦毅然将外间的餐盒取了进来。他和陆淮修工作多年,经常熬夜和共餐, 总裁没有众人眼里的风光无限,他陪伴陆淮修多年, 知他的品性与不易。   秦邈局促地坐下,打开饭盒。虽说是盒饭但规格不低,双层的菜配罗宋汤。经历了疲累的车轮会议,两人胃口大开。   陆淮修吞蜡一样将粥快速饮尽, 左手持着塑料盒迟迟未扔下,目光在二人间徘徊。他喉口始终堵了口气,可自尊又在拉扯,沉吟半晌,他问出了口,“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饭是真的吃不下去了。秦邈如坐针毡,手上的筷子恨不能化成铁锹挖地洞,他有一瞬间觉得白语薇真是天生事精,婚后还能折腾出这种事。也许他已经彻底退出了她的感情世界,再客观看待她,已经无法产生认同感了。   秦毅然瞥了眼犹豫的秦邈,替他回答,“在纽约。”   “那之前和之后呢?”陆淮修有些恍惚,纽约这两个字的最后印象还是在美术馆。   “不清楚。”   窗户蒙上雾气,雾沉沉的夜,似要落雨。   霓虹晃过卸下面具的脸庞,映出颓然和痛苦,像个无助的小孩,可再遇下一道霓虹,陆淮修又覆上了冷静平和的表情。   “所以清明那天是新来的人?”   “对。”小王看了眼后视镜,生怕陆淮修哪里不满意,“老张是我老乡,开车挺稳的,他爸是给大院领导开车的,基本规律都懂。”   陆淮修轻嘲,“知道了。小王,不去医院,回陆园。”   小王一楞,很快反应过来,在前面路口拐了个方向。   ***   白语薇洗完澡站在窗前看天色,感觉到脸上的凉意手探出窗外,轻叹原来下雨了。   罗萍简单冲了冲碗筷从洗手间出来,见她衣衫单薄地站在风口一把拉过,气恼地说:“才小产怎么站在风口,不要命了!”   白语薇双手抱臂被推到床上,一条腿搭在床边晃来晃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扣指甲。   自那晚不愉快的聊天结束,陆淮修48小时都没来了,男人有情的时候倒真深似海,无情的时候连自问情场杀手的白语薇都握着手机前进不能后退不得。   宋茗心白日来一直拉着她聊天刚刚才走,她方才望下去,看见她一路打着电话到停车位,一簇荧光野火一样在乌夜里自由游荡,笑声上扬至十六楼的白语薇耳边。多快乐啊。   宋茗心说自己寂寞,白语薇想,有一片森林可以约哪里寂寞了,不像她,这会等一个男人像个怨妇一样。   白语画在角落画画,抱着个画板抬首低眉一下午,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便坐到她旁边看她画。   填完色病房里一股漆味,罗萍开小窗通风,回头看了眼没有往常胃肠反应的白语薇,叹了口气,“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他啊?”她最受不得颜料味道,这会麻木道生理反应都没了。   白语薇撇过头去,将掩面发丝挽至耳后,叼起一块苹果,无所谓道,“不用,爱来不来。”   罗萍鼻尖蓦地一酸,想骂她又憋住了,话鲠了又鲠,最后无奈地推了一把。白语薇没设防,一下就歪倒在床上。   白语画一进来就目睹此幕,冲过去扶住白语薇,“妈,你干嘛呀。”那天罗萍估计听去了她指责陆淮修的内容,坐上回家的车便开始哭。她也安慰不来什么,只能憋着不再透露再多。只是没想到,罗萍居然打白语薇。全家人都是最疼姐姐的,她小时候老不明白,是不是因为好看的人才能获得爱,即便是父母双亲也是如此,现在她不会再纠结此事,因为她也最爱姐姐。有些人天生就是能获得无缘无故的爱。   罗萍见她倒在床上一动不动更是来气,从来趾高气昂的人怎么落了此事如此颓唐,“你有本事别做,做了就别这个样子。”她都想好了,大不了离婚,全家再换个地方好了。   白语薇憋了两日,还是在母亲面前流下了软弱的泪,她掌着白床单撑起身,白语画的手在肩头揉捏,她心头为孩子、为冲动、为误解、为婚姻划过苦涩,可嘴上还是本能地得理不饶人,冷冷看向罗萍说,“还不是遗传。”   罗萍生怕白语画听出来,恼羞成怒,下意识地一个嘴巴子扇了上去。   只是白语画完全被这巴掌打懵了,抱住白语薇往旁边拖,“妈!你干嘛啊!”她伸手抚向白语薇的脸,确认脸上没有痕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姐姐姐夫的事情不要管,姐姐会处理好的,就好像当时姐姐反对辰辰进来,你也说了,这是你和爸爸的事情呀。”   白语薇闭上眼睛,什么痛都感受不到,脑子里盘算该应对的处理。是的,情绪不能处理这件事,必须行动。   人在面前就挤出眼泪拉出过往,人不在面前就把他逼到面前且无法走开。   罗萍红了眼圈,手背揩泪往洗手间走,“希望你姐姐真的能处理好。”别像她一样,低眉顺眼直到白嘉辰进来才勉强在家里能够挺直腰板呼吸,总防着白语画哪里受了委屈,可到了她哭哭啼啼的时候她还要劝她坚强,告诉她,爸爸喜欢姐姐是因为她先出生,他们比较熟,你忍忍好了。   白语薇自知失言,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我没事,”确认了眼白语画没多想松了口气,真是憨的可爱。她环住她微胖的身躯,头枕在她肩上,“最近奶茶店小哥如何?”   “嘿嘿!我有他电话了!”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白语薇轻笑,小女孩怎么这么好打发,都21岁了,有心仪的男孩电话都能如此雀跃。她21岁在干嘛呀,好像每天都在水晶灯下应酬,不知道自己当初在忙什么,回忆起来只剩一片虚晃的灯影和朦胧的人像。   白语画说一周前小哥奶茶送错了单,问她要了电话说重做送来。她把报电话号码的335节奏都记得很清楚,回宿舍百度这样报电话的男孩的性格特征。   白语薇靠在她肩上,眼前走马灯一样浮过那些冰凉的镜头和谄媚的色相,木着脸回应她,“网上说的都是假的。”   “我知道!”白语画忸怩,“可是我就想查查。”   两人说说话,不愉快也就过去了,罗萍走前看了眼她们,对白语薇说,“要是阿修来了你好好跟他说。”走到门边又不放心叮嘱白语画,“你别冲你姐夫发火,有什么错都是你姐姐的!”   才不是!白语画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都怪那个死人墓!   果不其然,挨了一个毛栗子。她笑嘻嘻地揉揉头,见罗萍走了又拱进白语薇的床上,“姐,我跟你睡吧。”前几天她虚弱,她不好意思挤。她有点想念小时候和姐姐睡一张床的日子,虽然那时候她总是被嫌弃。   “病床哎。”   “没事的!”   夜静静流逝,白语薇睡前拿着手机翻来转去,白语画说,“你要是想姐夫你就发消息吧。”   白语薇望着天空密密层层的乌云,捏着手机将编辑的文字发了出去。   她将头埋进白语画的肩头,轻轻颤抖,“语画,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坏?”   “怎么会。”白语画一手将她搂住,一手撩着她的波浪,理所当然地否认。不管外面怎么说怎么写,也不管她的行为套进公序良俗是多么格格不入,白语薇在她心里永远是对的。   “我以前欺负过你你不记得了?”白语薇的鼻下是她温柔的奶|香。这味儿可真甜,是少女的味道吧,她以前有吗?   “哈哈哈,没事,被你欺负是我的荣幸,别人哪儿来这么漂亮的姐姐啊。”   “真的不坏吗?”她低低地自问。   “不啊,美人太善良会容易被欺负,我姐姐这样就很好,”虽然现在的婚姻状态确实堪忧,可那天陆淮修说白语薇没出轨的时候,白语画感叹姐姐真是吃定了姐夫,几番打击的气头上他对外依旧是维护。这件事可以过去的吧,“你是能掌握自己命运的美人!”   白语薇闭上眼,睫毛挣扎地颤抖,但愿如此吧。   ***   陆园的书房,陆淮修翻来覆去没能睡着,他赤足走进主卧,于暗室里站定。   一呼一吸,连同高密度阴影的身躯融进这熟悉的布局。   半晌,猛地一声彻响打破死寂,梳妆台上的物件零落在地上,破碎、滚动,床头的落地灯被甩落,那些依偎旖旎的灯下片影晃过他的脑海,下一秒,圆灯泡被砸碎。   头顶的水晶灯被温柔男主人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瑟瑟发抖,随着坠落的相框一道颤的清零哐啷。   楼上动静太大,佣人闻见动静纷纷起身,聚在楼梯口不敢上前。Alice就这么看着陆淮修目光淬火,抄着高尔夫球杆将巨幅画像打碎,玻璃隔着十几米远和一层楼的空间,还砸到了她的脚边,她缩了缩脚趾,害怕地问,“怎么办啊?”   “太太不在。”   “幸好太太不在,不然这个样子是要出人命的。”   “不是已经出了人命了嘛。”   “别瞎说,不是开过会了吗!不要就先生太太的私事妄加揣测!”   Alice正要说话便见陆淮修冲下了楼,无视她们往厨房走,摸索了会没了耐心,“剪刀给我。”   她赶紧冲过去拿起蔬果冰箱外贴着的剪刀递过去。   朔风阵阵,划过耳边,像是与枯枝在奏婚礼进行曲,调查报告的字句一遍遍在眼前划过,明明只看了一遍,却像背诵了十几张A4纸一样。   白语薇和汪致霆在东坪芭蕉便已旧情复燃了,随后为她入珠,追随至纽约,再到那晚窗下的贴身黏情。出轨时间几乎贯穿了整整一年,她那委屈的“就一次”像是紧箍咒一样,点燃了他的滔天怒火。   白语薇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真话,你到底对我对婚姻付出过真心没?   蔷薇花艰难地开在冬夜,瓣瓣花瓣被凛风吹皴了饱满,即便如此,白色的小花仍坚韧地盛放,并没因离开温室而枯萎。   可娇嫩的蔷薇和生劲的爬藤没能逃得过无形火光的摧毁。   小楼没有亮灯,半掩窗的绿植被剪断,微光渗入窗框一角,露出了宝蓝色的地中海风新装。   蔷薇花看似的无害的叶片残喘着划了他一手的伤。陆淮修掏出烟点上,夹烟的右手被磨砺的血肉模糊,几乎见骨,伴着指骨间的疼痛,猩红在夜里抖的像烟火,他满不在意地递至唇边深吸了一口。   一小时后,空烟盒丢下,剩下没了生命的爬藤将绿融进墨蓝色的夜里。   雨是在凌晨三点落下的,白语薇惊醒,拿手机刷了一遍话题。她合上眼,钻进白语画的怀里,心里默默计时。   晨光熹微,白语画醒得早。她起床第一件事是关窗。   昨晚罗萍开的小缝一直偷风进来,她怕扰了白语薇睡觉便没起身,没想到意外看见陆淮修从绿地上阔步走来。   姐夫来了!白语画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责怪埋怨和阴阳怪气,彻底将白语薇内心的殷切期盼代入到了自己心里。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白语薇,小声又掩不住窃喜地说,“姐姐,姐夫来了。”   白语薇追求完美,即便是婚后,她也不喜欢不刷牙亲吻,或者醒来毫无防备的面对面对话。那些乌烟瘴气的凡人味道,如屎尿屁口气,她都要遮掩好。白语画很奇怪,这怎么过日子,多累啊,可白语薇觉得这样才能过下去。   白语薇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可握上又放下了。   白语画跟着她一起洗漱,只是没想到白语薇刷完牙没有护肤化妆,而是拿起了粉底轻轻按在了唇上,她惊讶,“姐......你这......”   “今晚不用你陪我了。”白语薇朝她挤出了个苍白的笑,素净的美目是无奈的自嘲。   ***   病房门口。   陆淮修手搭在门把上没推开,低着头一次次地调整表情。   笑?好像太热情了。   冷?是否会影响她的恢复。   平静?可他的手一直在颤。   以前最擅长的事情,好像突然怎么做都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了下一本甜文的文案,(甜文二字在我个人定义范畴),陆太争取本月完结,活动手指收藏我下一本吧。   《迷鹿》   “为什么叫白桉?”   白桉伸手,周嘉年将手机放送入白嫩的掌心,两人分别通过视觉和听觉熟门熟路地交流。   她拇指熟练敲下,【他给我起的。】   周嘉年翻了个白眼,心头一股妒火。   手机上又被敲下一排字,白桉见他转身,溜到他跟前将手机屏幕送至他眼下,【你的她叫什么名字?】   周嘉年冷哼了一声,“好听着呢,捂着,不告诉你!”   那天白桉打盹的时候周嘉年一直在磨树,还问她要了开道的柴刀,特别吵,惊扰了头顶刚下了崽的黑头咕,一直扑棱翅膀叫他停。   后来他回北京,白桉再去那棵桉树下打盹,心血来潮摸索,在树根上看见了一堆密起的汉字。   她努力分辨,发现上面写着——白桉。   #孤冷民宿老板娘(真受过情伤的哑女)(村里小芳)vs浪荡叛逆公子哥(假受过情伤的浪子)(都市纨绔)   #女主假哑   #【沙漠绿洲】【熟女熟男】   #【我看破红尘偏遇你浪子回头】 第38章 戏精夫妻   东坪芭蕉今日举办老头六十的寿宴, 宋茗心起了大早在后厨先吃了点心, 她拿着手机将新闻刷了一遍,嘴角刚开始是笑的,后来还是耷拉了下来。   对于白语薇, 她是恨得牙痒痒, 可此刻她真是落了难, 宋茗心又会怜悯她, 一个娘家和自身都仰赖一个男人的人, 再高傲坚强美丽也不过是朵玫瑰, 没有了金钱和温室的滋养,她很快便会枯萎风干。   她品不来自己这番看不来她美又不想看她衰的复杂, 摸着自己的良心给朋友发了条短信, 【别太过了。】   【操/他妈的!头条被不知道谁抢了。】   【什么意思?】   【不是我们发的,我们是想往水性杨花的稿子写的, 和以前一样, 但这次风向不对。】   宋茗心一时呆滞, 不过很快又笑了,看来白语薇那天确实风头太盛, 要搞她的不止是她。   她敲下关心短信给白语薇发了过去,静观其变。   ***   病房门中空着一片磨砂窗, 门外那道修长的立影一动不动。   病室没有开空调,白语薇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与他一道静止,原先殷切的眼神在久久的安静中渐渐黯淡。   陆淮修深呼吸数次后还是决定先抽根烟, 他走到吸烟区,仰面深吸,撞见了十六楼缩成白点的白语薇。她站在窗边,迎着冷风,不知怎么,陆淮修脑海中冒出来的词——望夫石。   夫妻恩爱三年,陌路只需一日。   他这次进去的很爽快,没有调整表情,自然地朝白语画点了个头。对方心怀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抓了外套拿起手机跑出去了。   白语薇纤瘦的身躯藏在宽大的病员服里,像是穿了个袍子。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肩,温柔道,“凉呢,去床上躺着吧,妈说国内女人流产需要好好调养。”   白语薇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不过嘴角还是温顺地勾起,“好。”   她转头朝他一笑,面色煞白,配上毫无血色的嘴唇,陆淮修心中一惊,手触上她被风吹凉的脸,“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他昨晚接罗萍电话,她问他是不是这几日忙,他抱歉后说是,罗萍叹气说白语薇最近身体虚,让他有空去看看。   他情绪头上没作他想,没想到竟气力虚弱成这样,竟像是终末期的赵霓霏。   “有吃啊。”她手指了指床头刚用完的香菇鸡肉粥,煞有介事强调,“我现在能喝一碗。”   “那怎么没精神成这样?不是说营养液继续用吗?”他扫了眼她的甲床尚算红润,不知道血红蛋白计数多少。   白语薇将手伸出,纤白的手臂上触目惊心,双手手背、手臂上满是针眼和青紫,她满不在乎道,“食补就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两日的盐水她都分两次挂,每次拔针后她会用力地揉搓针眼处,这效果绕是护士都吓了一跳,倒是陆易冬冷冷扫了她一眼,“祝陆太太早日康复吧,血也不查了,免得多个针眼。”   陆淮修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摆,叹了口气,“最近称体重了吗?”   白语薇摇摇头,坐到床上伸手拿手机,却被他将手机夺了过去,塞进了抽屉,“去称一下吧。”   白语薇咬着唇像是怄气,盯着被面没动,下一秒被陆淮修一把抱起,他颠了颠,“肯定瘦了。”他大步流星往护士台走,站到了称上看了眼数字,又放她下来自己站上,顷刻蹙起眉头,“才几天居然瘦了3公斤。”   孩子还是个胚胎,流产能流多少,医生表示术中出血多,术后会排遗,这应是亏损不少吧。   赵霓霏当年血液病与怀孕是同时检出的,思及此处,他心惊肉跳。   白语薇倒是心叹无巧不成书,平日为了少吃点不让他瞧出来,将称做了手脚。到底是老天都在帮她呢。   她再次被他打横抱起,只不过两只手始终规矩在小腹前,没有勾上他的颈或是靠近他的胸|膛,即便知道此刻态度放软会好,可她心中也堵着口郁结之气。   谁在这部荒诞的戏剧里不是哑巴吃黄连呢。   她低着眉眼,僵硬在他怀里,口气不太好,含着幽怨,“你会在意吗?”原来深闺里待久了真会成怨妇的。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陆太太,我们尚在婚姻存续期,”陆淮修双手把她往怀里捞了捞,将单薄紧住,凑近她的脸蛋自嘲说,“你出轨,或是生病,我都会在意。”   因为,有些事不得不在意。   凌晨五点新闻出来时,他刚刚躺下,听秦毅然语气便知不好,即便心里有底还是被刺目的标题戳中了心脏。他打开看了几篇,不得不说,夫妻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珍妮被曝时,他生怕陆翰林看到新闻。   那些关于某能力的下作揣测不堪入目,而此刻当真轮到他自己了,那心梗的感觉比同情父亲更甚几倍。   白语薇在风头最盛的D牌酒会后住了院,具体原因不明的情况下,不知名媒体流出了白语薇与某男子的亲密照,通过大众放大镜一样的能力,认出这是东坪芭蕉,但那位男子为背向,不甚清楚,有人捕风捉影猜是汪致霆,但也不敢明目张胆。   不过,此人不是陆淮修板上钉钉。最讽刺的是,陆先生当晚身着宝蓝绒西装现场表白,还抢了两个重要版面的头条,现身时间与照片右下角的拍摄时间仅差5分钟。   该黑西装先生应该还在场!   舆论哗然,是白小姐心大,还是陆先生根本就默认此事,如陆翰林对王珍妮一样。   祖传绿帽,低调原谅。   是陆家传统?还是,陆家隐疾?   这画风一转,话题迅速转向某隐私方面热烈。话说白语薇和陆淮修年纪轻轻恩爱有加竟多年不孕,要说没有隐疾众人真要捂嘴偷笑了,谁信啊。   要不说呢,陆淮修这么优质至于急娶白语薇嘛,说为美人折腰,其实是那玩意不行吧。一个急着找接盘入豪门,一个急着找太太捂隐疾。说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S市模范豪门夫妻,戏精夫妻才对吧。   陆淮修失笑,许是几小时前将怒火卸了个尽,人情绪一阵虚空,导致看到这些一时不知是气是笑,只是他第一反应是,不要给白语薇看见。   她向来喜欢假大方,表示自己不在意流言,可总憋不住偷偷较劲,现在她虚弱,他即便想将这证据呈至她面前打她“就一次”的脸,还是为着她的身体忍了下来。   白语薇倔着姿态木乃伊一样被抱回病房,臀挨上被面那瞬间她飞快地环住陆淮修,咬着唇一言不发,一双剪水含着委屈和痛楚望着他,万语千言的情衷全凝在了眸子里。   她知道此刻说什么对或错都没用,只想用低顺的态度一点点弥合他们的裂缝。   陆淮修半弯着腰,同她对视。白语薇求和地眨眨眼,勾着的手一作劲,柔软的唇轻轻覆了上去,风暴在陆淮修眼中歇去。   他轻叹了口气,缓缓向她靠近。白语薇眼睛圈囿着,舌尖微一挑,粉嫩的软头伸着,媚眼如丝地勾引他。   鼻息相触,唇珠刚碰上,白语薇刚要挑动就猛地一空,失措歪在了床上。   她讶异地看向他,却见陆淮修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别过脸去。   白语薇吃瘪,尴尬地闭上嘴巴,指尖不知所措地抠床单。   陆淮修敛了笑意,正过脸来,“陆太太,虽然在婚姻存续期,但目前来看我们的感情已经急刹了。我还是少占点便宜吧,毕竟我也给不了你什么。”习惯了顺着她递的长袖接戏,突然拆戏心头竟莫名的爽。   白语薇被戏耍了,不再看他,只问:“什么叫给不了我什么?”   “陆太太,过错方是你。”陆淮修挤出笑,分开应该体面一点。心中暗暗计较无数次她不爱他,但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证明她爱。   可这种爱,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白语薇的爱是打着算盘的,你欠我一份情,我剜你一刀肉,要想她全盘拖出,大概自己也要开始掐她三寸,而非全情付出。   “所以呢?”   “所以陆太太,你净身出户。”他话音一落,白语薇飞了一记凌厉眼刀,他摊手讽刺道,“其实我觉得你并不需要我这点赡养费,多的是人前赴后继,不是吗?”   白语薇低下了头,不想跟他再次对话了。不搭不理不好,夹枪带棒难受,恶言相向伤心,她拉开抽屉准备掏手机,被他飞快拉住手,“去吃点东西吧。”   “我没胃口。”她抓住手机,却被他强抢下来塞进自己的西裤口袋,他说,“那陪我吃点吧,陆太太,以后陪我吃午餐的时间也不多了。”   “既然婚姻都到头了,还藏我手机干嘛?”   “我认为在婚姻残喘的关口,我还是需要维持作为丈夫的自尊,不希望我法律名义上的太太和别的男人有任何联系。”他直揽住她的腰,侧头向她舒展了一个笑容,“不知道陆太太是否可以满足我的大男子主义?”   ***   云杉傲立,稀疏的枝虬错落盘绕树干。   午后的暖阳撒在白语薇的睡颜上。   陆淮修冷言冷语地哄她睡着后先去了趟护士台看验血报告,半晌,他从洗手间出来。   几步路,他一遍又一遍地闻着虎口淡淡的脂粉香。   他撑着床,鼻尖慢慢凑近她的唇,轻轻嗅了嗅,随之喷出一道笑。白语薇啊白语薇,哪个男人能逃出你的手掌啊。   白语薇醒着,感受到粉色眼罩上他压下的光影。她静静躺着,平静呼吸,等待他的动作。既不想主动落个被戏耍的下场,也不想太被动错失每一个和好的机会,于是腿稍微动了动,轻转个体位,嘤|咛了一声。   果不其然,两轮呼吸后,唇上覆上湿软,温热包裹,点点啃噬,白语薇小腹蹿起了道热流。   陆淮修的吻即便原地不动也能在她的欲望上攻城略地。   她情动,猫不住地肩头稍稍拱起,欲配合这一吻,然唇上又猛地一凉,耳边是今日披上变态皮的陆淮修再一次递来的嘲讽,“陆太太,看来你需要滋润,现在气色好多了。”   白语薇在他舌尖和碎齿的抵磨下粉底褪了个干净,现在唇色嫣红。   她一把拉过被子,掩住脸,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陆淮修,有意思?”   “陆太太,我们都到这个关口了,你觉得演苦情戏还有意思吗?”   “那就谈离婚吧。”她一把掀开被子,怒视他。此刻的陆淮修是她不了解的那部分,依旧温柔却加了冷情属性,她的那些招数全被他拆了个干净,再使估计也是丢自己的脸。   不知道以前是他配合她,还是这刻他才看清她。不管是哪一种,她的婚姻确实在往悬崖边去,不知为何,也许过去太过驾轻就熟,这种失控感突然给她增了点刺激。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她笃定,当下的陆淮修不会同她离婚。   陆淮修从床头抽了张纸巾,当着她的面一下一下地磨蹭自己的唇瓣,许是力大,许是纸差,碎屑被磨的飘飘荡荡。   他眯起眼,冷瞥向她,“好,那我们先谈谈,你做药流的事。” 第39章 质壁分离   今年过年颇早。   Amy去买了几个喜字, 还将去年王珍妮拍的两个红色瓷瓶拿了出来, 摆在大屏电视两侧,在白语薇的梳妆台上摆上一个简约花瓶,插上一把树叶密集、整齐排列的尤加利叶, 将根部斜剪或者轻轻敲击, 使其纤维松散, 更容易吸收水分。   这是白语薇上完花艺课教她的。   说实话, 自从护送太太去了趟医院, 后面也没再见过她。刚开始几日陆淮修情绪很不稳定, 半夜砸东西,将精心养护的爬藤蔷薇毁了个干净, 小楼二层顶没被波及到的爬藤估计也心死了, 没几日叶片卷曲,现在再望过去已然彻底失了盎然的生命力, 枯成了藤条。   在Amy眼里, 陆淮修大概真是和白语薇闹翻了。她亲耳听见两人恶语相向, 其他人或许半信半疑,但她是万分笃定的。所以她看见陆淮修生气砸了主卧和太太巨像, 毁掉衣衫刺绣和爬藤蔷薇,都可以理解, 且一度认为家里的太太可能要换人了。   毕竟这种人家从来都是铁打的男主人,流水的女主人。   只是没想到,爬藤枯萎后,陆淮修便住进了医院, 很久都没回来过,倒是上回来见太太的访客秦邈为陆淮修取过一次行李。   他在主卧逗留了一会,直到Alice叫他,他才慌忙下来。Amy问他,先生和太太在医院好吗?   他低头说自己不清楚。   那就应该还可以吧,能朝夕相处,以太太的美人功力,哄好陆先生应该不在话下。   每半月来修草坪的工人悄悄问她,你们陆先生和陆太太平时真的恩爱吗?是不是都不睡一个房间的?   Amy气死了,在验收效果里打了三颗星。   她回去又开始刷新闻,先生和太太的负面热度降的很低了,可之前那些伤人的猜测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太太给先生戴了绿帽,流了个不知是谁的孩子,又出轨被新闻曝,大家却在诋毁陆先生的某能力。即便她当初恨过对白语薇凶神恶煞的陆淮修,这刻还是免不得唏嘘,这家的男主人是真的很惨。   然大家不停贬低他的那项能力,整个陆园的人却有目共睹。那时候刚新婚,她天天脸红扑扑的,感觉先生太太没一会就亲到一块儿去了,亲着亲着衣服就往下掉,激情来了根本管不得旁人,要是她们溜得慢一点,后面的动静能让人当场暴毙。   不过他们那事儿虽让人脸红羞涩,但灾后现场她们却挺乐意去收拾,睡前会说小话,把一些有意思的边角猜测拿出来逗趣。   希望经过医院这一周的朝夕相对,他们可以回到最初。她们可还想看偶像剧呢。   Amy雀跃着的,同所有佣人一字排开站在门口欢迎先生太太,由于是低调出院,车也和往日不同,是辆银灰商务车。   就在所有人都笑脸相迎的时刻,陆淮修和白语薇先后下车,表情冷冷淡淡。   “恭喜太太康复出院!”Amy献上一束洋桔梗,青白花瓣瓦状排列,紧紧簇拥成娇嫩的生动,一根纤绳松垮系着,是白语薇喜欢极简款。   陆淮修面无表情的越过他们,径直往二楼走。白语薇似对陆淮修的冷漠也见怪不怪,许久未见陆园人,竟生了恍惚感,朝她们笑笑,“不好意思让大家都来迎接,不是出国,没能给大家带礼物。”   白语薇舀了两口Amy最近学的奶冻,夸赞她手艺进步,Amy喜滋滋捧出另一碗,“太太,这个给先生准备的,这里面加了养胃的料。”   白语薇一愣,犹豫了会接了过来。   陆淮修一直在忙,忙的连个眼神连句话也没再与她说过。   从他将“药流”二字问出口后,他们几乎再也没有正面交流过,白语薇趁他去公司问过陆易冬,是医务人员透露的吗?   他说不可能,从入院记录、手术记录、相关病史都统一过,除了跟台的手术护士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流产是轻症,根本不需住院,工作人员都只当她虚弱,来此调养。   白语薇一时有苦说不出,有一种落对了棋子却被人一掌拍乱了棋盘的无措感。   然而最糟糕的时刻根本不是她听到药流的震惊,和他当时眼底划过的恨意。   是当晚汪致霆夜闯医院。   新闻出来,全城哗然,所有人都在找白语薇,可她失联好几日。汪致霆不可避免联想到“家暴”,整个人都不好了,拉住宋茗心问。她纠结了会想着事情已经大了,有她遮掩没她遮掩估计结果一样,便道出了小产后住院的事情。   陆淮修当面说那些狠话的时候,汪致霆没当真,但白语薇住院的消息还是震惊了他。流产需要住院?他就算不是女人都知道没必要。   他骂骂咧咧地冲进了闯进S市某私立医院妇产科病区。   白语薇听见了廊外的嘈杂,声音熟悉,隐隐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陆淮修定定地敲击着电脑,一言不发,似有准备。   她坐起身来想看个究竟,一动身便收到他飞来的一记眼刀,“夫妻一场,给我留点面子吧,陆太太。”   如果再看到一次她和汪致霆会面的场景,他觉得自己会失控到做违法的事。   几个黑衣保镖伫在病区口,赶除媒体和闲杂访客。只是没想到第一个闲杂人就是让他深恶痛绝、恨不能置他死地的汪致霆。   白语薇慢慢又缩回了床上。与他沉默共室一下午,思前想后,每一种解释药流的理由都无比拙劣。   那天D牌再次相中她的新闻占据醒目篇幅。   那天她对自己怀孕不知情的痛楚表现得精致完美。   那天含恨询问孕期的苍白埋怨历历在目。   可这看似完美的剧本和精湛的演技彻底将她的理由堵死。   在汪致霆嚎叫着她的名字刺入耳朵时,她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出轨?还是对不起杀死我的孩子?还是?”他往紧闭的病室房门看了一眼,将笔记本搁在小茶几上,起身抄兜,冷声道,“还是对不起他来了,而你不能出去?”   在陆淮修的立场看来,她出|轨堕|胎,现下情人还找了上门,没有一句粗口和一下巴掌,对于她来说是万幸,绅士终归是绅士,他的理性面具将男性面对此事的丑陋疯狂遮掩的严丝合缝。   到此时此刻,他居高临下地问她,这么多事情你错哪一件?   她竟冒出了愚蠢的直白。   “对不起的是,因为爱你,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是因为爱你,是因为在乎,不是饥渴成性,不是朝三暮四。陆淮修,从你住进我眼睛里,我再没看进去其他人。   她死咬住嘴唇,多说一句都要失控。   她不擅表白,这一句就超了她这辈子所有的量。   白语薇杏目微红,隐忍委屈的泪水刚蓄满眼眶便被他掐住下颌,被迫仰面同他对视,两滴泪珠顺着太阳穴滚落。   像是为了嘲讽这句“谎言”,果盆里本摞得齐整的苹果在无外力作用下,滑落了一个,随之摇摇晃晃,上头的三个在地上打滚,摔的红皮磕破,汁水四溢。   听白语薇说爱甚是好笑,陆淮修嘴角讥诮地撇起,眼里隐着痛楚,“如果我不是陆淮修,你还会爱我吗?”   白语薇乌目的凄楚一滞,两点炽光映在眼波里微晃,没能明白他的话。   “如果我不是陆淮修,我只是我,你还会爱我吗?”   不是陆氏淮修,只是一个普通男人陆淮修,白语薇,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许是太直白,她从未考虑过,对照剧本没有答案,而真心习惯了匿着,答案凝在微张的唇边。   白语薇,我从没看过错过你。他掐准缝隙放冷箭,“白语薇,你不会。但,她会!”   他提起“她”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无比戏谑,像是个陌生的□□。   白语薇的脑海不可遏制地攀上了赵霓霏的遗像,素净的像花儿一样的脸庞,不是多么美丽惊艳,可永远年轻永远纯情,不贪图钱权,生命在璀璨里消逝,无暇得像是孤高的圣女。   她,白语薇,当真是比不上。   那只挑起下颌的手一离开,她瞬间像被抽走了一泵氧气,胸口剧烈抽搐,大喘了起来。   陆淮修话一落便转了身,没看她剧烈颤抖的身子,没听她埋进被子里隐忍到揪住头发不让嚎出的哭声。   他一步都没回头,“哐”地一声,将她关在了病房里。   门合上的瞬间,高大挺立的背影一下矮了好几公分。他头抵着门框,心擂鼓一样跳。   原来说真话也会难受的。   因为他只能说一半。   陆淮修将那句“即便是这样,但我还是爱你”死死用自尊钉在咽喉,没将习惯性的深情吐露。   他手在门把上压抑地轻颤,徐徐抬首,陆易冬三个字讽刺的落到了他眼里。张廷富承认自己受雇于一位汪姓先生,承认自己在上报行程时添加过第三墓园这一地点,这都不出他所料,也没把他后来交待的事情放在心里,只当那晚白语薇晚宴前去药店,晚宴后去医院是哪处不舒服。   可中午确认完白语薇的血象结果,一转身便看到这人照片,立时与刚搅进碎纸机的人脸对上。   她进医院时,一切都很完美,急诊接诊,送入术室,他被拦在门外不停地签字,双手合十只有祈祷,可人出来,孩子已经没了。   他从没怀疑,只有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控制情绪,后悔没有关注到她的情绪,后悔自己说出那么恶毒的话伤害她,后悔自己的恶意成了真。   所以,当所有的时间线串起来的时候,他汗毛立起。   讽刺吗?一个试探而已,白语薇,你真的禁不起任何信任。   见完汪致霆回来,陆淮修嘴角肿了,眼角微微淤青,他去护士台上了药。   白语薇跟着一起去的,换药室三人,一句话都没有。没一会,护士不小心大力了点,问他,疼吗?   陆淮修紧咬下颌,只字不言。   之后,他们再也没对过一句话。   甚至连互相拆台的戏码都不再上演。   陆淮修没有将手机还给白语薇,她也没问他要,反正每日有源源不断的时装杂志送来。   白语画和罗萍来,白森山来,他也不再演戏,同长辈打声招呼自动避开,待他们走再出现,继续陪床。   白语薇从家人哀切责备的眼里瞧出,外界的风向应该很糟糕。   她突然生了后悔。   就像罗萍说的,有了污点的女人能被原谅一时,可冷不丁他哪天想起来,生了气,战争是一场接一场没的休止的。   没有真正的原谅,有过如此裂缝的夫妻,要么婚姻彻底分崩离析,要么感情生活各自开轨,别痴心什么真爱如初了。   许女人能,但男人难。   她本不信,她觉得自己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的感情世界从来都是开挂一样顺利的。可现在看来,怎么挣扎,都逃不过这条路,她在这一年里确实将自己本该完美的婚姻作死了。   ***   白语薇端着属于陆淮修的奶冻,走到了三楼的影音室,她打开《大鱼》开始看。   没关灯,画面惨白,她盯着投屏一时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脑子里不停地闪回那些恩爱的画面,上次他们还一起依偎看了电影。   那些美好,像是上辈子。   那些美好,曾经像演戏。   现在,偶像剧落幕了,伦理戏码上演。她想到了他们最后看的那部电影,好像和夺妻有关,也不知是不是讽刺。   她囫囵地吞下奶冻,歪头眯着了。   外界风云骤变,她躺在与世隔绝的坟墓里,自怨自艾。   陆淮修打完视频电话与王珍妮通了电话,她问,新闻里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耐地否认,“捕风捉影。”   “说你出轨是捕风捉影,但她......”她白语薇就不一定了。   陆淮修直接挂了,懒得听这些。   传闻在死不露面的白语薇和拒绝回应无聊八卦的陆淮修这里持续碰墙,热度减了下去,可某能力弱就贴在了他的名字后面,敲下陆淮修三字,先陆氏亚洲区总裁头衔的是某能力强弱的热门标签。   于哪个男人,都是奇耻大辱。   他想起了赵霓霏在他当年臭脾气时说过一句气话,“陆淮修,你以后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知道我什么感受了。”   “这不是在喜欢吗?”他理所当然。   “如果你觉得这是喜欢我也无话可说,那就祝你喜欢一个人的程度比那个人回应你的程度高10倍吧。”她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赵霓霏对于他们的感情从来悲观,和阶级有关,也和性格有关,和他懒散的恋爱态度有关,也和她心底卑微的深情有关。   “有那么夸张?”他自认做到了专一。   “在我心里,”她委屈,“你的回应比十分之一还不如。”   现在他真的是遭了惩罚了。什么十分之一,白语薇的尿性回给他百分之一,他都要感恩戴德了。要说呢,千万别得罪天使,她们飞到天上,真的会将此荒诞惩罚应验。   陆淮修调了杯鸡尾,深深浅浅的红色,抿了一口,甜丝丝的,转身的时候,他与来冰箱取牛奶的白语薇错身。   一男一女,法定夫妻,宽大的厨房,各挨着一边,避开碰触。   他走出几步,又立住了,没回头,语气冷淡朝着眼前的空气说,“D牌邀请你两周后到纽约面试,恭喜你成为十二分之一。入选几率很高。”   出轨丑闻没有石锤,他们都避开了回应,照片也相当模糊和暧昧,说是借位或者错身都可以。而她当选几率高也是因为高曝光,可一朝错行,若是出轨石锤了,她铁定第一个落马。   白语薇扣住冰箱凹口,憋着劲,“我不去了。”像是在求和。   “堕了孩子都要去做的事情,怎么能轻易放弃呢,这样以退为进也无济于事了。”他的底线几乎被她的心狠手辣凿穿,用语言讽刺她几乎是他的应激反应。   白语薇“嘭”地合上冰箱,光在她委屈的面庞上消失。她紧闭眼睛,泪簌簌滑下,哽着喉咙低吼道,“那你要我怎样!都说了离婚!”   “你是笃定不会离是吧。”他一口闷完了半杯鸡尾,杯子朝后一扔,听声响没碎,但高脚断了,杯子“呼伦呼伦”地往两个方向滚去。   即便在半漆的客厅,白语薇都能透过朦胧月光,在枝形吊灯倒映的斑驳脸庞上,看见他挑衅的挑眉。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沉下呼吸,“我听妈说了。”她这次再也不敢用理直气壮的眼神撒谎了,心虚的嘴唇都开始颤抖。   一个失去信任的人,居然在奢求下一次撒谎或是演戏时,还能有被相信的余地。   黑影慢慢向她靠近。   陆淮修赤着足,走路没有声响。   窗框的横棱,吊灯的曲折,一一晃过他此刻雕塑一样的深眶、挺鼻与线唇。   夜将一切情绪打上问号,她看不懂他,懊恼地自暴自弃,下意识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扑簌簌地掉,她的大脑都乱了。为何自己一下被识别了个透底,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游街一样,所有的拙劣都被他看穿,她慌得竟愚蠢到只会哭。   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置之死地也可能直接死。   谁能接受有人歹毒到公布自己的出轨照片,只为逼迫丈夫,保全自己的婚姻。这样的人她自己都会害怕。   白语薇眼前的月光被他的暗影遮住,带着丝甜甜的酒气。陆淮修近瞧了她一眼,娇柔的脸颊上泪痕斑驳,素唇哭的的一颤一颤,他心头一缩,叹了声气,“还是会心疼啊,”他两指捏起她的下巴,覆唇轻轻一吻,将滑入嘴唇的眼泪分食,再抬眼,一脸冷漠,“既然有这么多对不起,后天陪我去趟酒会。”他又低头,咬住她的下唇瓣,轻轻拉扯,再猛地一松,望着她唇上的晶莹,苦笑道,“希望到时,陆太太可以展示你完美的演技。”   白语薇一颗心坐上了云霄车,突然落定肩头一松,瘫软了在他臂弯里。 第40章 他人亦已歌   大千世界, 无奇事不在发生。   汪家出了大事, 这事儿要是上了新闻估计能把之前白语薇疑似出轨的头条弹至九霄。   汪致霆被揍的一周没能出门,王馨然更是遭到了变本加厉的暴力。   没有人能受得了这种婚姻,在恐惧和眼泪里彻夜颠翻, 又在疼痛和羞辱下迎接朝阳。所有人包括父母都劝王馨然忍耐, 是的, 王馨然深知自己的婚姻就是一场交易局, 她在秦家倒散后没有期冀过自己能再遇见爱情。   交接结婚戒指的那一刻, 她想的是, 不知道可不可以换个款式,她更喜欢白语薇与某牌联名设计的那款心形钻石。   如此隆重庄严的时刻, 她居然走神了, 说“我愿意”都慢了半拍。   她讨厌所有的仪式感,觉得太装腔, 所以婚后没有过过一次结婚纪念日。   现在回想, 汪致远除了比较冷淡外其他都还不错。她的卵巢有少量积水, 有次复查结果出来没见好,他反复问怎么会这样, 她没好气道,“那就随便找这个人生呗, 反正都一样。”   政商联姻,挂她个名,出个孩子,住进坟墓, 也就那回事儿,中间孩子哪儿来的她不在乎。   接着,汪致远便开始忽冷忽热。王馨然当他有了人,也不关心。这个圈层从来没有出过让她跌眼镜的事,出轨私生代孕那都是家常便饭,随便哪家都能找出几桩,也就是媒体喜欢放大,要是能把这巨□□兜里的龌龊事都抖落出来,增20个版面写一季度日报都不够写完的。   她的婚姻生活乏善可陈,从平淡到精彩又通往痛苦的转折是秦毅然。   他们重逢在酒会,他躲在角落打电话沟通买东西,神神秘秘的,一直在问多少钱,怎么买,她带着酒意,歪头闯进了他的世界。   他们是一个大院长大的,成年后各自恋爱,都是自傲自矜的人,单身时间没能对到一起,明明知道彼此感觉很对,随便两句交流便能冒出火花,可就是一再地错失机会。   可能是寂寞,可能是无聊,可能是风情荡事听的多了,即便安于婚姻一隅,底线也在耳濡目染里拉低。   王馨然主动勾引的他,秦毅然没抵抗,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他要的,落难少爷也有心头遗憾。一来一回半年,他们滚在了一块。   他的工作压力很大,陆氏新业态发展在一个新地盘充满挑战,陆淮修对于S市的政|治形式并不了解,秦毅然作为落马的前市长长子无疑是一员重兵。秦毅然不便从政,做回律师本行也不过是打下手,在陆氏固然压力大,但任何一桩事情失败,只要尽全力无人为疏漏,陆淮修从不追究,甚至会安慰失意的下属,他很喜欢这样的企业氛围。   男人事业心重,尤其是经历过重创的人,床/笫之事后他很爱说这些,夸赞陆淮修,顺便憧憬自己在陆氏将来的发展,只是遗憾,他的发展里,只有他。   她为了帮他减负,在东南亚打听到了某黑市□□,闲太太突然勤快的这番动作惊动了汪致远,他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打听那些做什么。   她是有防备的,立马敛了行动,转为地下。   婚外情这事你在搞的时候不会有那么强烈的羞耻感,尤其和内心真正向往喜爱的男人,身上的每一道禁忌都是刺激,全身像打了初恋肾上腺。可这事被揪到网上,发配到网友口下,就没那么好过了。王馨然成了最浪/荡最无耻的女人。   这她能忍,至少,秦毅然没有被拍到,可汪致远动手那天,她恍惚看到了最绝望的末日。   偷吃禁果,自有惩罚。   先是他眼中冷静的破碎,再到玻璃和木板的震碎,最后是她的脸她的身/躯。   在朋友的帮助下,秦毅然见了她一面,就像整容失败的女人,即便用厚厚的丝巾掩面,也挡不住爱人透视的眼睛,他痛苦地说,离婚吧,求你了,我一定会娶你的。   她信。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一定要离。   自有了秦毅然的那句话,她拼上被汪家扫地出门、被父母抛弃的风险,也要离婚,但是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辱骂。   她的激烈言行触发了汪致远内心暴力因子的开关,他头一日还说,可以,我们离,可第二日又开始不管不顾地殴打她,说自己不在乎婚姻的完美和正当,只要能困住她,同归于尽也行。   汪家二老对她的淤青和眼泪视而不见,父亲竟说熬过去这阵怒火就行,本来也是你错,母亲给她上跌倒药,流泪说,有了孩子说不定就好了,你再试试吧,会好的,时间会疗愈一切。   她觉得世界颠倒了,暴力被赋予了正当的理由,而被施暴者竟被挟以道德,反被劝服忍耐。   日复一日,这个错乱的荒诞世界似乎望不见尽头。   王馨然在渴望自由和忍耐痛击中几乎被逼疯,最终忍不了,爬上汪致霆的床。她只有一个想法,让汪家主动把她赶出去,不离都不行的那种赶。   名声早废了,再不挣扎,她就要被送进疯人院了。她想,这也许就是汪致远的最终目的。   背叛他,精神和□□,必须死一样。   汪致霆真的是委屈,谁能想到一周回一次家还让嫂子给算计了,他本就怕汪致远,这下直接定下死罪,纵然再脸皮厚也做不出睡亲嫂子的事儿。   他很想说,这他妈关他屁事。可王馨然那尤带淤青的破溃眼角,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边流泪边在越发接近的脚步声里往他怀里拱,绝望道:“小叔,救我。”他突然就心软了。   那一刻,他咽了咽口水,想着反正自己都臭名昭著,汪致远也从来视他为眼中钉,索性帮一把忙吧,就当给白语薇积德。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惹上了□□烦。   汪致远对一切与王馨然有关的男人都失了心智,满脑子都是老婆又被人睡了,还是家里下三滥的小子,被他在自己家溜了号,冲到别墅冲去公司揍他。   汪致霆躲去了纽约,至于为何是纽约,大概是冲到机场,刚好有一张30min内的头等舱座位。   刚开始他没有想要救谁,后来,他也没有料到千钧一发那一刻心软所带来的后果。   ***   S市今日的头条——白语薇与陆淮修同框现身某商务晚宴。   他们直接从后台进入,小王在停车场被一直追着拍,最后溜去了工作人员休息室打盹。他拿着手机责骂张廷富,知道他活该,哪有侍二主的道理,但知他家中情况还是忍不住同情。张廷富的妻子患癌,医生建议的靶向药物费用高昂,他急需钱,出下策,也不是不能理解,小王看着他不断的哀求,心里头难受,转了2万块钱给他,【去年的余粮,祝嫂子早日康复。】祝福都无比苍白,有些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发完又溜去车上,将白语薇的包赶紧送了进去。   白语薇今日身着黑色包身长裙,裙摆逶迤,胸口镂空,开至脐上,半圆随身躯摆动若隐若现。   陆淮修出门时惯性穿的黑西装,被白语薇提醒,“最好穿白色,这样比较搭。”   果不其然,除了自带话题的热度,陆淮修的倜傥风流白西装也满场吸睛。   “以后分开,不知我是否有荣幸做你的私人衣装顾问。”镜头整齐划一地向他们转动,一时灯闪若明星,刺的人睁不开眼,白语薇近日眼睛酸痛,怕表情不够好看,侧过脸面向他,两手扶上他的衣领,假作整理。   陆淮修低头看向她,温柔一笑,“我怕我将来的太太会吃醋,所以,”他拉过她的手,送至嘴边亲了亲,耳边一片艳羡的哗然,冷淡道,“不必了。”   白语薇挽着他的手臂,一路走至酒塔,很多人估计脑海浮现新闻里的各种猜测,表情讶异,又很快掩饰了去,绽开最劣质的笑容。   白语薇也笑,陆淮修也笑。   碰到汪致远,陆淮修取了杯香槟,附至白语薇耳畔,问:“不用备孕了,喝一杯吗?”   “我决定戒酒了。”   “哦?”他抿了口,眉宇微蹙,甜气泡儿,真腻。   “我不想下一个还是保不住,不管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调理身体。”   陆淮修那些愤懑之气倏然被这句话戳破,他食指在高脚柄上游移片刻,余光扫见汪致远时无缝调整好表情,酒杯半举,“汪总。”   汪致远携的女伴是张生面孔,白语薇仔细打量,扫见十指时了然,是个秘书,“汪太怎么没来?好久没见了呢。”她跟王馨然不熟,但他们结婚她曾受邀参加。那场婚礼就像一场拙劣的新人演技秀场,一个全神贯注,一个心不在焉,两人生硬板正地念着台词。   她当时坐在台下想,以后即便她的婚礼是嫁作钱权形式的一部分,也定要把这隆重的剧目演好。   但戏是一场接一场的,不是每场都能演好,演砸这场还有下一场。这个道理她现在才懂。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汪致远说完似是怕冒犯她,又虚伪地补了一句,“来了也是给陆太作陪衬。”他目光避开她胸|前大片清凉的旖旎,垂眸抿了口酒。   白语薇特意挤出一个很假的微笑回敬他,只可惜与他目光错开了。   汪致远看不起她,她从来都知道。倒不是她和汪致霆那些狗碎的绯闻,纯粹是他不喜情史丰富的女人,一个迂腐板正的死直男。   她不怕酒腻的男人,就怕禁欲的男人,无缝下手,道德感太重。   陆淮修和汪致远似是有公事商议,白语薇识趣走开,行至角落打开手机,白语画发来了鼓励她的图片,【你永远是女王.jpg】   全家都在担忧她的婚事,可她向来主张大,他们也不敢问,她偷偷问过白语画,白森山借到贷了吗?   白语画说,爸爸说如果你离婚,他可能会直接宣告破产,到时候把几处房产卖了凑凑钱养老,估计也省了分家产这件事儿了。   离婚?他们都觉得会是这条路了。   她这朵玫瑰被剪去根与叶,空留满身刺与一根茎孤芳自赏。她清楚的知道没了陆淮修这片土壤她也可以过得很好,她可以拿下D牌,拿不下她也可以争取D牌子品牌的一些宣传,她重新经营微博,现在美人营销人设很流行,她不会饿死,她向来生命力旺盛。   可她发现,自己不愿意离婚。   今天早上,她特意跑去小楼,发现爬藤蔷薇全没了,她问Alice,花儿呢?   她语气委屈,这花儿凝结了园里所有人的心血。“太太,先生连夜亲自毁了。”   她的锱铢必较最终伤的还是她最在意的人。   是有多恨啊,要亲手毁了。   白语薇喝了半杯橙汁,同一位旧相识闲聊了两句。自从第二次流产后,她没有再那样苛待过自己的肠胃。   左侧甜品区摆着一个极简花艺品,她捡出瓶中的一支孤身玫瑰,开始摘花瓣,摘到第二瓣陆淮修走了过来,一把环住她的腰,轻咬她的耳垂,“别动,摄影师在拍。”   她没听,动了,耳垂撇进空气,浮过微凉。她仰起头,扣住他的后颈,唇舌直挑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陆淮修僵滞着任她在镜头前表演活色生香的强吻,趁她喘息撤离时反含住唇瓣,“不觉得戏过了吗?什么恩爱夫妻需要在这样的场合接|吻?”   “那你承认,以前那些无微不至的风度也是戏,是吗?”一个生手并不能如此敏感精准地察觉摄像位置与角度。   就像某文章说的,她白语薇看似要靠陆淮修,但陆淮修是一个生商客,没有白语薇这张交际牌,也不能那么快在此风生水起,一个好好先生的儒商人设给他圈来的无数目光铺就了他现在顺风顺水的商业之路。   白语薇是S市活的营销。   她之前嗤之以鼻,陆淮修需要这个?可现在看来,他们是面具套牢在灵魂里的人,作为同类,她开始怀疑,他的感情是不是也是戏。   “白语薇,你别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没有心。”他后退一步,靠至墙角,耳边的音乐响起,不远处似乎很热闹,笑声阵阵迭起。   她将玫瑰递至他眼前,垂下眼帘,“陆淮修,我今天想清楚一件事。”   他抬眼,等她继续说。   她够手取了杯香槟,将玫瑰倒插|入细窄的杯口,惊起一片气泡,她看了眼若有若无往这处看的人,走近他,姿态戏作亲昵,但表情认真道:“我不想做永生花。”   “我也要每天都有一朵新鲜的花,是非洲菊,是洋桔梗,是蔷薇花,是马蹄莲,是红玫瑰都可以。”她叹气,将倒浸在香槟里的玫瑰举至他眼前,“我才知道,永生花不是永生,它的花期不过两到三年。”   她苦涩一笑。什么永生,不过应了她在婚姻里的花期罢了。   结婚时是一生一世的红玫瑰,离婚时却是永生花的花败之日。   她将机票从包中掏出。这是下午秦邈交给她的,他说,陆先生给你定的,纽约的准备工作提前十天开始差不多,去年也是。   去年也是。   陆淮修,是你呀。   她心头五味杂陈,竟错过了婚姻里很多美好的铺陈细节。他吃味工作辛苦是戏,实际暗地里还是为她铺了条自由的众星捧月之路。   她此刻真心愿意全心将自己交付他。   她塞进他手里,深吸一口气,“陆淮修,我不去了好不好。”他指尖微动,她死死扣住,不让他松开,他再挣扎,她蹙起眉头,急出了眼泪,出口威胁他,“你想好了,别急着拒绝我。”   我就求你这么一次。   陆淮修捏住机票沉默了很久。   汪致远在那里致辞,公式化地介绍合作。   陆淮修拉过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人群。今日是汪氏和陆氏合作的酒会,所有的酒皆是德国和法国酒庄酿制,他端起一杯甜百利连同机票送进白语薇手中,“陆太太,打起精神。”   猛地一束光,灼进她的发痛的眼睑。   白语薇挺直背脊,眼前一片茫白。她只能模糊看见陆淮修的鼻尖在摆动,唇珠不停的扬动,她机械地睁着眼,听他说话——   “S郊区有座废酒庄,葡萄枯藤干硬在木架上,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橡木桶滚落地到处都是,酒瓶高高堆起沾满泥垢。可那个地方让我想起了在纽约看过的一个展,那里有个展品叫葡萄庄园上的城堡。也是在那里,我一比一复制那个展品,建了陆园!”   掌声响起。   他望向白语薇,你喜欢高调,我陪你,你喜欢金光闪闪,我捧你,你随口一句的城堡我为你复制。天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这些,可只要你喜欢。   “我第一次带我太太进陆园时就下跪求婚了,可惜她没答应,”他摊手,众人大笑,倒嘘气配合着嘲讽他,有人大喊,“那再求一次好了!”   “再求一次!”   “再求一次!”   陆淮修握住她的手。   她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任他将自己的婚戒撸下,“哐——”,又一道刺目的追光射|向她,她的世界彻底昏花了。   陆淮修拇指轻轻揩去她眼角滑落的眼泪,轻声讽她,“还没跪呢,戏这么早?”   白语薇知他在回应她方才的质问,是不是都是戏?是,我现在就演给你看。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原本在头顶的声音落至小腹,一贯的软糯低磁,撩的人错以为真,“白语薇小姐,如果时光倒流,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陆淮修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这么虚荣的女人,还这么深,深的像个笑话。   “你说呢?”她手背朝上,向他缓缓伸去。   他问:“你愿意吗?”   她轻笑,似是重复,可语气讽刺,“你愿意吗?”   旁边的人替他们作答,“愿意!”“我也愿意!”此起彼伏。不过估计心头也在作呕,这对作秀夫妻要求婚多少次啊,都日烂了还要装纯情。   他将戒指套上,送至关节处,又低问了一遍,“陆太太,我说真的。”   “陆先生,就算在知道你要和别人合葬的那一刻,我也没有后悔嫁过你。”她平静地陈述。   “那我辜负你了,”他将戒指一送到底,握着她的手亲了亲,享受身侧的掌声,用利落的标准普通话冷静决绝道,“得知你出轨的那刻我也没后悔过,只当你众星捧月惯了,而我没能给你唯一的肯定的那个位置。可得知你将孩子的命当儿戏时,我真的,真的,真的,后悔娶你了。”   三个真的,她也听明白了。   白语薇睫毛湿润,点点头,扬声说:“我愿意。”   他温和一笑,退一步向众人说,“我就说嘛,我太太说愿意,谁敢说我不行。”   轻描淡写,将谣言粉碎。   汪致远收起手机,朝他遥遥举杯。   ***   飞机如期起飞,随着飞机起飞的,是大字加粗的头条和曲线回升的陆氏股票。   陆氏夫妻依旧情比金坚,恩爱如初,白语薇看中的男人,那方面又能查到哪里?众人又开始这样议论。   白语薇早就隔绝了新闻,安静地坐上飞机上,吃了一粒安眠药。   她脑子里还残留着最后一幅画面,她去书房道别,他躺在床上似睡未动。她坐上车子,他的半身定在了窗框,遥遥望着。她一直回头,直到车子打弯。   白语薇戴上眼罩刚准备睡觉,便被白语画拉住,她的丹凤眼里水汪汪的,看得白语薇心头一惊,“怎么了?”   白语画捂住嘴巴,直摇头,眼睛一弯看着不知是哭是笑。   “爸妈又吵架了?”   白语画噗嗤笑了出来,拿开挡脸的手,神神秘秘凑到她耳朵边,“姐!他约我了!”   白语薇好笑,捏捏她的脸蛋,“那你会不会怪我带你去纽约,耽误你恋爱啊。”可是她突然不想一个人去那里,好像布着羞耻。   白语画忸怩起来,“不是你说的嘛,女孩子要矜持,我等了他三四个月,他等我半个月又怎么了,如果这都等不了......”她声音低下去,不敢继续猜测了。   白语薇不知怎么安慰她,原来她也可以很理直气壮地说,不约就换一个,姐给你找,而现在作为姐姐,她将自己的感情生活经营的一团糟糕,也无从说教别人。   她靠在白语画肩上,“你这么好,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姐姐,你也不要难过,姐夫没有再提离婚也说明了……”她没说的完,被白语薇捂住了嘴,“好啦,快睡!”   靠在信赖的人的肩上,她嘴角苦苦撇起,没有再提是因为彻底将婚姻商业化了,提了还兴许是情绪是在乎,不提,是冷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精致的感情线。   最后一波,很快结束了。 第41章 仓皇负了谁   白语薇落地时收到了宋茗心的消息, 【我在上次的酒店, 你住哪儿?】   白语薇问了助理地址,不是五星级,斜街是上次的展馆。她让临时聘请的助理先将行李送至酒店, 自己与白语画先去了展馆。   今日展览的是雕塑艺术, 与上次斑斓艳丽的油画不同, 是冷硬惨白的性|冷风, 白语画时差劲儿上来了, 人晕晕乎乎的, “姐,回去睡一觉不行吗?为什么非要今天来看展览?”她强撑着身体直立。   白语薇像是购物一样, 飞快转了一圈, 在陆淮修上次买画的展厅逗留了会。她找到展馆的负责人,询问该展馆过去展出的作品集。   白语画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 白语薇则对着目录一页一页翻找。陆淮修说陆园是一比一复制某展品, 不知这句话多少是戏, 可她直觉和这里有关。   回到酒店,宋茗心已经在咖啡座等了会。她今日身着墨绿色短款毛衣, 配上低腰阔脚裤,小腹的腹肌于伸手间线条毕现, 健康的麦色肌肤充满活力。   她故意绷着腰腹,扭胯秀了一把。   白语薇佯作未见,客套的夸奖都没说。她并不觉得自己白的病气,面试的是亚洲区的宣传大使, 符合亚洲人精致五官与白皙肤色很重要,虽然这种审美落伍,至少符合本土市场主流。   她揉了揉太阳穴,示意疲惫,对方识趣止了话口,腰部幅度也自然了起来。   白语薇老样子,和白语画挤标间,宋茗心也换了酒店,订了间套间在她们楼上,说有个照应。“你东西不少吧,”她瞄了眼白语薇4个超大行李箱,“不够放可以放我房间。”她也没好意思开口说自己的团队住在他们同一楼层,白语薇不喜生人接触自己,所以一应都是自己打理,这次请助理也是破天荒了。   白语薇笑笑,“好。醒了再整理,先去休息吧,调整好状态。”   电梯里一分道,白语画的肉脸就耷拉了下来,别扭道:“你们竞争同一个席位,不会尴尬吗?”虽然她也看出来了,姐姐和茗心姐关系跟网络的字面“闺蜜”一样,浮的很。   她大学想竞选班长,同宿舍的姐姐说她有意向,她马上就放弃了。一起竞选,谁选上了以后抬头低头的都别扭,当然也有怕自己落了选的自卑成分在里头。她姐姐真是把娘胎里的自信都抢了去,轮到她钻进去,子宫里全是自卑。   白语薇沉默,尴尬这个词怎么写她都不知道。风光之下不过是忍辱前行。忍着忍着,脸上那些羞耻的血肉模糊就结成了痂,成了厚厚的面具抵挡千军。   白语薇开了门,助理将东西一一搬进去,她用英文确认明日的行程后,强撑了口气做面膜,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个酒瓶工艺品的照片,她想不明白那东西有什么必要还原成陆园。   没一会,时差上头,她陷入了梦境,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又去了那家展馆,一低头发现自己穿了一身黑。   她不喜欢黑色,这颜色在人群中不醒目。她急着换衣服,一抬脚人颤了一下,清醒地回到了酒店房间。   脸上的面膜干结,她揭了捏在手心,心脏狂跳。   她望着天花板,眼珠左右地转动。刚梦里那一幕好熟悉,想着想着,她眼皮又开始打架,旁边的白语画已经打起了小鼾。   白语薇抽出一半的气力提醒自己,面膜上的化学成分会影响皮肤状态,最好清理了再睡。挣扎走进洗手间,凉水刚扑上脸,她的手蓦地顿在了水花里,水柱冲下,持续四溅。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   一如那次,素净苍白,满脸仓皇。   ***   陆淮修没有陪白语薇去纽约,一是忙碌无暇,二是心有芥蒂。他在得知孩子是人为流产后,找秦毅然再次拟了离婚协议,进行财产清算。   秦毅然本职律师,他建议,此刻不是离婚的好时机,应先将财产部分转移,同期对白语薇出轨的证据进行搜集。   清算、转移、证据,多寡情的字句,多套在婚姻的句点处。   陆淮修没有表态,秦毅然也没有追问。不过以秦毅然周全的办事风格,即便陆淮修心软不曾交待,他也会将事情办妥,这是他们的默契,有些事真的不必说出口。   陆淮修面对白语薇一次次的求和都冷着脸拒绝,带着泄愤的视角看她高傲的面上涌上挫败。他有一丝丝的爽,也在深夜想过,如果他接过了机票撕碎了它,又能弥合什么呢?   用孩子换来的机会,就算将机会放弃,孩子也回不来了。   陆淮修以为自己放下了,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多年用情。   与汪氏的轮番会议结束时,汪致远掏了根烟,问起陆太,听他交待完似是不经意地来了一句,“哦?这么巧,我家二楞好像也在纽约。”   陆淮修太阳穴神经大跳,但还是礼貌地微笑,“是吗,好巧。”   陆淮修知汪匡良最近在拟遗嘱,新闻报刊都在押宝,是原配生的大儿子多,还是现任汪太生的二流子有戏。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汪致远状似不经意的那句暗示,叫自以为摆脱了独角戏囹圄的陆淮修再次失去理智。   人作为情感动物,对于爱人终难逃占有驱使。   ***   白语薇在纽约的第四天开始发烧,高密度的护理、高强度的运动和高代谢的药物让她虚弱的身体没承受的住。   她贴上退热贴,吞下解热镇痛的药,拉着白语画的手第一次退却了,“语画,好累啊,要不回去吧。”   白语画这边还想该如何劝她多休息会,可听她说放弃,她不敢置信,“姐,你烧糊涂了吗?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她赶紧把助理买来的水壶加上水,自顾自地嘀嘀咕咕,“肯定是烧糊涂了,要是我把你带回去肯定得怨我。”   白语薇面对机会,从没有退却的时候,底线都可以拉低的人,一点身体难关算什么。   白语薇也不算糊涂,吃了药发了汗,拿着画笔裹着毯子在白语画的画板上涂涂画画,画累了吃颗药又去睡了,待那副画完成,她彻底燃起了斗志。   晚上喝了杯鲜榨果汁,她拉白语画出去夜跑。她轻装上阵没带手机,在游乐场的微雨夜灯下买了一串气球,傻乐地拍了照,想了想,最终借白语画的手机登了微博,将图发了上去。   底下很快就有回复——   【是跟陆先生一起吗?】   【漂亮姐姐终于营业了。】   白语薇一落地纽约,汪致霆便知道了。他试着联系她,但她将他屏蔽了。他找去D牌定点的五星级酒店,显示未办理入住,他只能让Alsa查,好不容易知道她住在某四星级酒店,他问前台,对方又说她出去了。   找个白语薇跟在西方取经似的。   他不知白语薇现状如何,从那晚有心作梗后他再没见过她。   没有哪个女的出轨被抓包会有好日子,何况还是他没有守承诺故意激怒陆淮修导致的,他自责愧疚,后怕地在酒店门口等待,直到看到晃荡着大白腿巧笑嫣然的白语薇,猛地站起身。   白语薇本还笑的叫他心动叫他释然,可四目对视的一刹那,她的笑立刻崩了。   白语薇与白语画交握的手紧了紧,她不知所措起来。   白语画先打招呼,“致霆哥,好巧啊。”她心头也五味杂陈。   汪致霆没管没顾,上前拉住白语薇的手腕,左右看看。果不其然,三四处肉眼可见的淤青在手臂上,颜色极淡,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大骂:“陆淮修真他妈动手!”他使劲拽白语薇,急得动手撩上衣下摆想探个究竟,还伤了哪处,他下次见到陆淮修十倍揍回来。   深夜,人烟近无。白语薇被他触碰飞快弹开,嘴里本能大喊,“汪致霆!你疯了!你别靠近我!”她这辈子最想跟汪致霆撇清关系也就是此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世界根本就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我们真的别再联系了!”她说完眼圈红了,急,也难受。   白语画挡在她身前,帮腔强调道:“致霆哥,你这样我姐夫会生气的!”她想用道德压制,可惜小姑娘真的太年轻了。   汪致霆一把拉开她,凶神恶煞地对白语画说:“你姐夫对你姐动手,你还维护他?”   白语画立马说,才没有!你再纠缠他才要动手了呢!   夜幕下,远远看去,三个人在一辆红色肌肉车旁纠缠拉扯。秦邈仰起头几乎绝望,他不敢代入设想此刻的陆淮修是什么心情。   秦毅然告诉他陆淮修并不想离婚时,秦邈还感叹过陆家真是出痴情男人,可到了此情此景,他只能说如果还能忍,根本不能算男人。   他看见白语薇被搂进了汪致霆的怀里,像是在撒娇,微光拢在他们身上,美的像画。如果他不认识他们,会觉得这是最美好的恋人模样。   白语画茫然地站在一边,也不再拉扯,他们三个凝成了两团,与一前一后的陆淮修和他遥遥相对。   秦邈望了眼陆淮修的背影,大气不敢出。   陆淮修指尖点了点烟灰,猩红在灯下散开,晚风将烟味吹跑。他看着白语薇推开汪致霆,又看着她被搂在怀里不再挣扎,星目眯起,讽刺交涌。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淡淡说了句,走吧。   未尽的烟被丢在了地上,没一会熄了。   秦邈以为是走吧的意思是回国,但陆淮修只是回了酒店。   汪致远接到电话时正在单手绑绷带,嘴巴咬着布条尾,拉扯着止痛。最近他回家前会先打一会拳击,全身蓄满的妒气长年累月出在一个人身上怎么吃得消,要给她恢复的时间。   电话一通,对面没头没尾地冒了一句,“可以。”   汪致远口中的布条一松,“什么?”   “我说,可以,我可以让出两个点。”陆淮修冷淡强调。   他笑,“哦?陆氏看来还是很有实力的。”不停就价格来回口水车轮会议,妥协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建议?   “让你笑话了,我的‘可以’不过是建立在亏损陆氏的德国酒业全年净收的基础上。”   汪致远玩味,“那白语薇真值得。”   陆淮修望着窗外不夜的纽约夜景,将脸隐在阴影处,低喃了一句,“她不值得。”霓虹窗玻映出他的轮廓,电话挂了,他的表情久久未变。   白语薇回到房间,看见了2个未接电话,她吊起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嘴角悄悄咧开了。   回拨,通话中。   ***   白语薇的教练今天见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将前几日憋着的心里话说了出来,“Bai,说实话,你前几天的状态真的很让我担忧,但我相信你如果重拾了斗志,这场子你是十拿九稳的。”她有镜头感,眼睛会说色话,太适合香水的迷魅性了。他们合作过,相信她的灵性与魅力。   白语薇鼓鼓嘴,努力伸展开表情,用力地点了点头。   昨晚是她第一次彻底袒露自己对陆淮修的爱意,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出来的。她被逼急了,眼泪簌簌落下,没有再说一句狠话,也没有昂着头假作女王。她哭哭啼啼地对着一个男人哭诉,自己27了才知道爱是什么,而自己就要失去了。她嘴里着魔似的,一直念着我完了,我完了。   汪致霆说你怎么会完,你的机会很大,我会帮你的。   她摇头,拨浪鼓一样,不停地摇,眼泪晃成了雨。   她将自己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了他,她想,那刻就算陆淮修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办法将这份压制的情绪释放出来。她面对爱人从来背脊都挺的直直的,就连最后一搏都是高傲地将机票塞给他,不低半分头。   汪致霆何曾见过她哭,慌地抱着她说,给她顺气,“那别哭,我不来找你了。我去找陆淮修说是我勾引你,我给你下药?”   晚风融融,他脱下衣服,盖住了她释然的肩头。   ***   关于这场选拔,很多人时刻都在准备着,有熟悉舞台的模特,有习惯镁光的明星,名媛宋茗心的身材更是练了大半年,而白语薇携着软软娇娇的白嫩近乎母胎原样本去面试。   人家十年功,她只准备了十天。她醒来的时候对自己说,这次失败了就算了,没有人能一直吃幸运这碗饭的。   那天汪致霆说他提前拿到了香水的样瓶设计,颜色是珠光白瓶,与鱼鳞金的长裙非常配,他在圈内资源丰富,即刻找了家高定店托人买下。   白语薇拒绝,坚持要给钱,汪致霆也没拒绝,替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你哪时候为我流过眼泪了。   白语薇蓦地一酸,退开一步,她突然对他很抱歉,可步子只能往后退。“这次成或败我都无所谓了,我满脑子都是回国见他,认认真真地再争取一次,如果不行,就算了。”她昂起脸,他则痞笑着张开怀抱,状似嘲讽,“那我等你。”   白语画面色复杂,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姐姐哭她心疼,可是看到汪致霆在没他的剧目里生挤了个npc的戏份,她又觉得有点难受。哪里难受,她也说不出来,好像看一个人笑着演一个悲剧人物。   “你会娶个被扫地出门的穷女人?”   “只要是你。”他坏笑。以前真不敢说,这一刻看她哭,心软了,就开始说胡话了,当然,也可能是真心话。   白语薇一身轻松地起床,洗漱敷面膜,宋茗心来电话时她正好在上底妆,嘴里啃着面包,最近运动加大,她的胃口增了不少。   她说有事来找她,恰巧汪致霆订的衣服到了,助理正在不停地打电话沟通事宜,□□乏术,两个手机都不够用的。   白语薇找不到人便让白语画去取,“黑色的车,听不懂英文记得用实时翻译功能。”   “啊!烦死了!我一定要把六级过了给你看!我哪有那么笨!”取个衣服而已嘛!白语画张口把她手上最后一块面包叼走了,还做了个鬼脸。她兴冲冲地拿起手机,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白语薇,弯起眼睛,“姐。”   白语薇回头,手漫不经心地将梳子上的落发揪掉,“干嘛?”   “回去跟姐夫好好说。”她扒着门框,想到昨晚她红眼的模样,她真想录下来给陆淮修看,白语薇为一个男人撕心裂肺成这样,没有男人会不心软的。   她是第一次听到白语薇表白,那么动情,可惜正主不在现场。   白语薇撅起嘴巴矫情起来,“我那天没接到他电话,给他发消息他到现在都没回我,我也有脾气的好吗!”她搁下梳子,推白语画,“再不去茗心要来了。”   她现在身上穿了件白裙子,很俗气的仙女风,想用它打乱阵脚,准备在最后一刻换上。她说着不在乎,可行动上还是本能地上演兵法。   “知道了知道了。”白语画飞奔下楼,一边跑一边看时间,还有3个小时。她发条短信给陆淮修,催他给姐姐加油——   【姐夫,姐姐在等你回消息呢。】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那天姐姐说了好多关于你话。姐夫,我对你之前态度不好,你不要生气,姐姐很爱你的,我觉得比爱我多。你记得发条消息给她!】   【最好是打电话!】   哎,会不会态度不好。白语薇和陆淮修感情好的时候,她和陆淮修时常是怼来怼去的,白语薇都说,陆淮修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这么爱讽刺你呀。她习惯性地又开始这个语气了。   白语画走到拐角的路牌下,时尚街女行来走往,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胖腿叹了口气,黑车在她面前停下时,她眼里亮起一簇火花。   ——“Mrs.Lu?”   ——“Yes!” 第42章 赌局   电梯升降伴随的是如浮潜一样跌宕的心情。   宋茗心全身颤抖, 捏着手机几欲发狂, 「宋氏名媛深陷艾|滋门」,她一遍一遍地刷新,想公司尽快将话题压下去, 可像是有人在造势, 一波一波地水军蜂涌, 刚下降了几个热度又窜了上去。   有一把火, 不停地在燃烧, 一下就看到了时间的灰烬。   来不及了!她完了!   白语薇额角卷了两个草莓球, 一开门劈头盖脸一杯矿泉水浇下,脑袋猛地一沉。她讶异地后退, 下意识地手臂糊开睫毛上的水珠, 又赶紧松开,见手臂没有晕开的睫毛膏松了口气, “你干嘛啊!”她觉得莫名其妙的, 口气有点不好。   这时候头发沾湿, 妆被搞花,时间太赶了。白语薇赶紧转身取吹风机, 却被宋茗心拽住拉链一把往下拉,嘴上恶狠狠道:“白语薇!要死一起死, 要拉我下水我们两个都别去!”   白语薇瞪大了眼睛回头,不解地将蓄满水的草莓海绵一把抓下,手心一挤,飙了宋茗心一脸水, “什么意思!”她也来了怒,看了眼墙上的木摆钟。   “白语薇!这事儿要说不是你我死都不信!”宋茗心将手机举至她面前,她胸腔剧烈颤动,连着手也在抖,白色的屏幕不停晃动。白语薇眉心蹙起控住她的手腕,看清了小字,反手将她的手扯开,走到镜子前拿起化妆棉开始补粉,“宋茗心,你爱怀疑不怀疑,只一句,不是我!”   她的目光锁在自己的脸上,半分没丢给宋茗心,“你最好也整理好自己的妆容,还有3个小时。”她冷静地说着,手上飞快补妆,路程也要四十分钟,何况抽签和等待,她没有闲的心情与她计较这番火山根源。   宋茗心一愣,站在小小的双人房门口晃神,一通熊熊大火烧错了人,而对方甚至都不屑安慰她。   白语薇亮出了天鹅颈,左右又扫了圈散粉。   宋茗心看她再次投入到精致中装扮中,不禁嗤笑,“白语薇,汪致霆买高定的事情不是滴水不漏的。”她睨了眼她身上的“幌子”白裙。她被她这般摆过一回,抢了大风头,再被耍就是小学生了。   白语薇眉尾微挑,淡定道:“语画帮我去拿了,等会就穿。”   宋茗心轻笑,“有妹妹真好,”她顿了一下,白语薇正思量要不要说点什么话缓和气氛,宋茗心这会明显状态不对,又听她冷言道,“有外遇情人也真好。”   白语薇轻眨了下眼又飞快睁开,涂好防水眼线胶,“我说了不是我,你还要说什么?”她最厌这样的场景,对于宋茗心,她从来都是能笑就笑。她不算多念恩的人,但始终知道自己的这场名流之旅始于何人的牵引。   酒店顶层,陆淮修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他眼前有一个望远镜,可以看见白语薇的房间,可他一次都没用过。   因为那里应该没有她了。   一杯马提尼被饮尽。   一个旅行家曾讲述他和老虎的相处之道,他说老虎由他喂大,也常爱抚,但他从不会忘记在桌上放一把上膛的□□。汪致远说,这就是女人在婚姻里出轨后,男人那颗心吊起的奥义。   你们是命运共同体,可是你永远不会忘掉她曾是野兽,吞噬了你的信任。你要让她彻底为你驯服,就要把她脑海中的叛逆砸碎,一味的顺从,是等不来你要的答案的。人啊,就他妈的贱。   他走至窗边,打开白语画的短信,一个叽叽喳喳的胖妞形象跃然脑海,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切出画面,拨了最近的通话记录,“到了吗?”   一个意大利男子用生硬的英文说,“快到码头了。”   陆淮修在潮湿的海浪声里挂上了电话,又倒了杯酒。以前多讨厌的东西,现在就多浇愁。   酒店房间内,女人的争执声更大了。白语薇请的助理为难,在半大不大的标间里左右为难,该催促还是该劝和?   “白语薇你就是个得了便宜就忘本的人,我给你的,陆淮修给你的,汪致霆给你的,包括你父母给你的,你都可以随时抛却,只管自己眼前要的。”   白语薇拳头紧住,压下对于她这段话全部的反驳欲望,强调道:“还有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你现在收拾行装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去了有戏吗?拼得过你吗?你先有陆淮修护驾,出了轨竟还可以安安稳稳端着陆太太的头衔享受汪致霆给你的福利,你是哪里的妖精啊?”出口才发现自己酸的可以,可宋茗心怎么也不明白,白语薇如何能把这么一手烂牌走出奇招?   像是开了挂一样。   “不管你如何想,我从未把你当敌人。”会是对手,但不是敌人,没那么下作。白语薇在房间与宋茗心冷对了几个回合的话,又看了眼钟,“我没工夫废话,等会就要出发了。”   宋茗心走到门边,嘴里喃喃道,“你要走了......”她心头在为她那句“我从未把你当敌人”波动,可又咬牙切齿为什么那么多好处都偏向她,“为什么你总能这么冷静?”还没有上战场,姿态端的就是稳赢。   舆论倒向她,机会如是,男人更是。   白语薇扫了眼她的T恤牛仔,一看便知为这事慌了心神打乱了本来的步骤,她将她推至简易梳妆台前,擒住她的后颈强迫她振作。她靠近她耳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失败过很多次,但我从未在临阵关口因为任何事情放弃过,就算身上泼满了墨汁,我也可以昂首挺胸走出去,告诉他们,这是艺术。”   宋茗心太容易乱阵脚了。大小姐的路铺的金光闪闪,可宋家到底只是S市一角,走出去靠的是实力和心理,那不是一堆助理经纪可以代劳的。   一个并未被证实的头条就让她生了怯意,对方的目的达成了一大半。   宋茗心撅起嘴巴,颤着声哭了出来,“我没有,我们都有戴套的。”她说的是Hans,白语薇没看清新闻,但这刻知道她为什么怀疑她了。Hans除了她,确实知道的人不多。尤其还是鹬蚌相争的关口,她的失控和落马会在一定程度上波及白语薇。   她不知这位渔翁是谁,但她看着镜中失了千金贵气的宋茗心倏然心软。确实,宋茗心的机会一旦和白语薇搭在一起,基本是零。   是不是应该庆幸宋茗心一直都是个娇小姐,有坏心肠却没毒手段,所以才容她白语薇一次次在舆论和版面占上风,咬牙切齿也就说出些刁钻话和幼稚手段,甚至她的美貌有一部分也效颦自她。   白语薇拿起梳子,将她柔软的天然微波浪梳开,“你去吧,我不去了。”   “什么?”宋茗心被她一激,拿起手机稍稍燃起了斗志,可一看消息说至少两小时才能压下去,肩又前颓了。   两小时?每一分钟其谣言的散播度都以平方次增加,两小时后,大家都觉得她肯定的了艾滋。   白语薇拎出她手中的卡,“你去吧,别放弃。我去帮你拿衣服。”她回头,深深看了眼宋茗心,“是金色的吧。”   万事都具备了,白语薇想借她一把东风。   白语画那天问她,如果茗心姐选上了你会不会不开心啊。白语薇理所当然,不假思索道,她怎么会选上?   白语薇笃定,自己的资源和资历不差于宋茗心,而比起硬件更是没的说,几乎没有任何意外,不可能出现选宋茗心而不选她的情况,除非宋氏是金主。   白语画问,那她来岂不是很可怜,明知道失败。白语薇心中揣着事,没多想,过了会白语画嘀咕,要是我是茗心姐我就不跟你玩儿了,万事都被你压一头。   她拧着白语画的辫子,被我压不愿意?   “我是愿意的,你是我姐啊,可是茗心姐漂亮有钱,从小被捧,我觉得她应该是不乐意的。”虽然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跟白语薇好,其实她那脾气实在没必要捧着白语薇这尊冷美人,有的是高贵的名媛与她一起组“闺蜜”cp。   白语薇陷入了三分钟左右的思考,应该是不乐意的,那为什么还一直相伴,是出于公众人物的利益牵绊还是想着总有一天要赢一回?想着又回到了自己的感情世界,她对女性情谊看的从来很淡,这也导致她付出和收获成正比,成效甚弱。   白语薇上电梯前又对着宋茗心喊了一声,“别没了助理就不懂化妆!”   “我......”她现在了舆论情绪中。   “这件事情全世界最关注的人一定是你。”白语薇拎出重点。   她刷卡,上电梯,低头看了眼白裙子,笑了,她白语薇居然学会了谦让。   她拨给白语画显示通话中,不会找同学翻译吧,衣服有这么难拿吗?她交待着敲下:【拿不到算了,我不去了。】   ***   纽约港冷风习习,大游轮徐徐靠岸。   甲板上传来一段脚步声,挣扎又凌乱,汪致霆竖起耳朵,努力分辨所有的音源。他被关在这里24小时,最后一幕的清醒是那个女人递给他酒的魅惑眼神。   他深呼吸,耳朵又动了动,身后的门开了,他被束在麻绳里,艰难地扭身,嘴里使劲吐布团。有人进来了!   眼前蒙住的黑眼罩透出了一丝光,他鼻腔使劲发声很快得到了对方的回应,脚下“咚”地一声跌下来个人,他脸几乎朝天,借微光小心翼翼,努力想辨出男女或者体型,结果眼前再次一黑,门被关上了。   他们在一间闷不透风的房间里,这里什么都没有,跺跺脚是空饷的铁皮板。   没有锋利物,没有通讯工具,汪致霆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纽约,对方也丝毫没有要跟他沟通的意图。   昨晚隐隐听到他们问,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什么?勒索吗?他们绑架他是为了什么?   张廷富和六十多个人坐在货舱里,他们说在西雅图下,那里要便宜的偷渡工,结果靠岸说是纽约港,临时有一单活需要他们配合。   他看到汪致霆的时候吓了一跳,先是看到人被蒙上了脸,确认是中国人,没一会,他颈一撇,张廷富认了出来,他的锁骨处纹了个字母“W”。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活,但大家都在抢,说钱不少,他就跟着一起抢,不知道小汪总认出他会不会给他什么更好的差事,就算来美国,被人蛇头子抽去一部分,挣得也不多。他急钱。   终于,在他急切的表现下,如愿以偿。可惜,走入了一个真正的噩梦。   张廷富和几人喜滋滋地以为捞着打活计,结果一到负一层就被捆成了汪致霆一样,扔进了个闷舱。好在他留了心眼,带了把瑞士刀在袖口。他看那些痞气的老外直觉危险,可挣钱的本能驱使了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白语画幽幽转醒时,眼前是一片黑暗,借着舱门地缝的光,她确认这是白天。   她大着舌头嘟囔,“这是在哪儿啊?”她一挣扎,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住了。   汪致霆饿的发晕,正在半梦半醒,突然听见一个女声顷刻汗毛立起,他疯狂挣扎,白语画听见动静往他那处看,惊吓道:“谁啊!”   随之,密窄的空间里响起了四五道鼻腔的嗡嗡声。   这里有很多人。   白语画大脑慢吞吞地运转,自己在哪里?她最后不过是想少走500米,借黑车送她到酒店门口,为什么一上车,再有意识就是这里?   她慢慢往人堆里移动,小声问:“你们是好人吗?”她鼻头酸溜溜的,但身体还是往人群里凑。   隐隐间,她听见一个男人一直在哼,两个字的音节,有点像“嗯哼”,她加速蠕动,往那个人那里爬,他好像在叫她的名字。   ***   宋茗心精装后上车,却见白语薇原地东张西望,她拉住她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去?其实不必为了我......”她有些不情愿,觉得白语薇在故意让她,即便她想赢,但也不想空手套。   白语薇又用眼神兜了一圈周围人的身影,沉下气对宋茗心说:“这个机会我不想要,和你无关。”她抿了抿唇,将一些情绪咽下,“你去了,就算没有我,你的对手也很多,如果这个新闻是有心人为之,记得,”她拍拍宋茗心的后背,对方猛地肩颈后展,提起一口气,她笑,“别让对方得逞。”   陆淮修你得逞了。   白语薇苦笑,自己居然也临上战场缴了械。她继续打电话给白语画,彻底发现不对是天黑了,而白语画的手机被她打没电。   不再是几十秒的彩铃,而是不在服务区。   她有点慌了,跑出去找,会不会傻丫头站在路边迷路了。她的方向感一向很差劲,来了多少次陆园都能摸错,她说S市太大了,那纽约比S市大多了。   哎,这丫头,怎么放心她去谈恋爱啊,希望那个奶茶小哥的方向感好点。   酒店顶层,陆淮修酒醒的时候,心脏猛地一缩,他躺在床|上剧烈喘息,被方才的梦惊得几乎窒息。   不知道游戏结果如何,他犹豫了片刻,打了电话给汪致远,第一句话便是,“我太太呢?”   “在游轮上。”   “那结果呢?”   “你猜我弟弟为陆太太做了什么?”   “什么?”   “陆总,我只能说,你太太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家二楞了。”他语气轻佻,充满嘲笑。他面上嵌着嘲讽,看向床上的王馨然,目光落在小腹,蓦地一柔。   而对方只望向窗框,双眼失神放空,没有回视。   陆淮修一拳砸向了床面,落了一手柔软的绵绵。白语薇,我输了。   与此同时,游轮的负二层,俄罗斯□□赌进入了第三轮。   汪致霆侥幸,躲过了两轮,而面前的“陆太太”早已泣不成声。   白语画清晰的知道这不是一个游戏,是第一声枪响响起的时候,她耳畔嗡起一道耳鸣,随时像是口哨一样持续吹响,扰乱她的理智。   她闻见血腥,像被扼住了咽喉,缓缓转头与汪致霆惊恐对视。恍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里,可她没有办法享受这份恐怖刺激,眼泪滔滔不绝地奔涌。   这帮欧洲老外一直叫她Mrs.Lu的时候,她知道他们找错人了。汪致霆眉心微蹙但也没表达,估计出来,本来要来的是白语薇。   他心头无数猜测划过,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真被扔进了一场人命赌局。而为什么会是他和白语薇,他将信息矛头指向了陆淮修。这个伪君子!不不不,伪君子开不来如此恐怖之玩笑,是阴邪小人。   领头的是个大胡子,他的名字发音类似琼,但汪致霆听不清楚。   那个“琼”在□□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子弹,指尖一转,转轮关上。被送到了汪致霆头上,他松开手指示意汪致霆接住。   汪致霆指腹划过他粗粝的手背,扣住枪,这是第一次,前面两回,子弹没轮到他就进了别人的脑壳。他看了眼哭傻了的白语画,紧紧闭上眼睛,对着头准备直接开了两枪。   他自己的一枪,和白语画的一枪。   他有种直觉,他们不会让他死。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呢?他不信。   这个想法即便在两个工人反抗这个游戏而被当场枪决的时候,他也没把自己代入。他是天之骄子,有钱的霸王,怎么可能呢,这只是个愚蠢的玩笑,甚至心底还开始盘算回去该怎么以牙还牙,整死陆淮修。   扣动板机,明明人已经木了可手还是本能一样地剧烈颤抖。   不过果然,他活着。幸好。他和激动地哭出来的白语画相视一笑,他问大胡子,“我可以帮她擦一下眼泪吗,女人嘛吓坏了。”   他们不允许交流,可白语画先前用嘴将他的布条取去,两人对了会话,门一开,他果断倾身衔起地上的布条,装作一无所知的昏睡。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但最让他恐惧的一点,他清楚地看见了所有人的脸,他们会放他走吗?   枪递到了第三个人手上,那个人是张廷富,汪致霆认出了他,他不停地使眼色,甚至尝试用中文交流,但都被他们用枪指着脑袋吓闭嘴了。   他的出现几乎就是坐实了陆淮修在整汪致霆。我放你一个司机掌握行踪,你他妈要用这种把戏整我们?陆淮修,你的报复心是不是太强了点。   海风阵阵,但负二层依旧闷不透风。游轮的游客早已下船入纽约城游玩,游轮停靠在岸边,与深蓝形成完美的静止图。   □□抵在额上,张廷富老泪纵横,他不懂开枪,食指如何也按不下去。最后那帮人嫌他婆婆妈妈,替他接过抢,一脸残忍的玩味,嘴里倒数,“Three,Two,One!”   他全身发麻,猛地起身想挣扎最后一次,刚开口——“我兜里有......”   ——“砰——”   船身没震动,但海鸥扑棱翅膀远远地飞走了。   灯火将洁白的小身躯染上红光。   猫在愁云后的圆月如一只孤寂的眼睛,炯炯凝视着从暗潮汹涌的深蓝。   白语薇站在街牌下不停地问周围的人,是否见到一个中国姑娘,最终找到了一个人说有,可她三句对话后发现对方只是想泡她,气的她当场踹了那个死老外一脚。   她去找了助理报警,在大厅经过宋茗心时都没了那股施舍后的骄傲,或者询问结果的好奇。宋茗心不知发生了何事,上前说了一句自己希望不大,还补上,这次你去也不定选上,好几个名模都来了。   比例再好,在她们面前也是二等残废五短身。她还是介意白语薇将机会让给了她,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白语薇完全没有心情,扶着额头等报警,宋茗心觉出不对赶忙闭了嘴,一起联系大使馆。   凌晨两点的时候,白语薇接到了陆淮修的电话。   电话是美国号码,她以为是大使馆,吸了吸鼻子,听到陆淮修的声音时,她整个人塌陷了,什么美好的颈部弧度,她只想知道视频里接走她的假牌车是谁,司机为什么要戴口罩,为什么第二个红灯口后座的白语画就不见了。   她像在看一部精剪过的悬疑片,可进度条必须要她分分秒秒地捱过去。   “老公,语画不见了。”每个人都来能她添点安慰,何况是陆淮修。   陆淮修被叫化了,听到了她的脆弱,心一软,低叹一声,“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觉得狗血,没便当,不狗血凑不到一块 第43章 诞幕   王馨然看见两条杠时, 人绝望了。   真如了她妈说的, 有了孩子会好?不,她根本不屑那些“好”,一池死水一样的生活好个屁!   王珍妮被爆出轨时, 她曾偷偷耻笑过, 五十多了还如此不知廉耻, 什么叫“我也想做个正常女人”, 可她现在懂了, 正常女人不是五十岁流连二十岁□□的性|体验, 而是女人对男人最基本的心动。   这份心动才能证明她活着,而非泵血如植物人一样的心跳。   然而更绝望的是, 摆明了孩子是谁的客观事实, 她也能恐惧,身体害怕地一颤一颤。这个两条杠像是山雨欲来的一场殴打, 她无法正常判断曾经枕边人的情绪了。   出乎意料, 汪致远没动手, 他冷静地打了电话,帮她抽了管血。这一管血, 免去了她的□□折磨,而后汪致远化成了水, 可她却觉得他的温顺也是如此恶心。   清楚的知道他是老虎,如何能把这一刻毛发的柔软假作猫咪。   汪致远埋在她小腹上,鼻尖隔着衣料拱着肚皮,紧合的双目暗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   孩子是他的, 很好,可他居然和汪致霆竟没有血缘关系。呵,一下竟不知道这份结果是喜是悲。   汪致远对陆淮修说,他想教训一下这个弟弟,私人仇恨不便多说,但如果你想要帮忙的话,我可以给您的夫人展示一下他贪生怕死的样。   谁面对枪,不屁滚尿流哭爹喊娘?这样的形象可以让任何女人死心。   陆淮修听后认为疯狂,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了。但不知为何,在汪致远盯着汪致霆的第二日,他又同意了。   陆淮修声音一下烙了铁,冷硬无比,“怎么展示?”   “俄罗斯轮盘游戏,想必在欧洲生活多年的陆总应该不陌生吧。”   “你一枪,我一枪,难道你指望我那弟弟会为了陆太太吃下所有枪子吗?”   他不齿汪致霆。   一个17岁和喜欢的女孩同居,没能捱过24小时就跑回家要钱的公子。嘴上叫死叫活此生挚爱,却始终不敢叛离父母去娶她,指望这样的汪致霆会为了白语薇放弃生命?   做梦!   “不能伤害她。”   “自然。”就吓吓而已。   汪致远是要给汪致霆点教训的,他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太太被家里的臭小子睡过,尽管后来王馨然说没有,但他不信。   汪致霆被绑上船那一刻,亲自鉴定结果也出来了,他的命运被一张纸彻底改变。   ***   汪致霆和白语画在游戏里劫后余生,紧紧抱在了一起。   白语画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了,她出生在文明社会,这辈子连玩具枪都没拿过,看电影也避免一切血腥镜头。   一个个活人在眼前倒下时,她像是被扔进了某战集中营。   汪致霆和她很快被没耐心的老外拉开,再次被关进了黑屋,他们离开前用意大利语商量,似乎是问要不要捆起来,几人懒散地聚在门口,过了会来了个人说了句话,门被带上了,他们被继续关在了那么闷室里,不过这次身体自由。   白语画被汪致霆圈进怀里,嚎啕大哭,她嘀嘀咕咕说着自己就是去取衣服,怎么会这样?   汪致霆揉揉她的头,“别哭,我估计一开始就没想要我们的命,吓吓我们的。”   “为什么要吓我们!”白语画不解。   汪致霆冷哼,虽然他也吓得不轻,但总觉得这样的死亡太戏剧,不至于发生,果不其然,他活了下来。陆淮修你个孬种,你有本事杀了我啊!“还不是我跟你姐的事惹怒了你姐夫。”   白语画止了哭,愣了会,“不会吧。”所以他们把她当做白语薇了?“可这么做为什么啊?”就为了吓吓他们?   “可能想看我出丑吧,”他拉起衬衫下摆给白语画擦了擦眼泪,“这种游戏有几个人像我这么勇敢的。”黑暗里,他骄傲地笑了起来,他推推白语画,“回去跟你姐多说我几句好话。”   白语画一听“回去”,又没那么绝望了,脑海里一下子浮现自己的公主床和温柔的社会主义和谐风光。   “那他们要是发现抓错人了呢?我姐找不到我,肯定会联系我姐夫的,那怎么办?”   汪致霆嘴角的笑一僵,是啊,那怎么办?   舱室暗的不见一星光,焦虑的疑惑的呼吸被疲乏渐渐取代,他们的对话声消了会,白语画半梦半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把快入睡的汪致霆推醒了,“致霆哥。”   “嗯?”他困。   “你是第一个抱我的男人呢。”她咯咯笑了。这是她到了这鬼地方之后第一次笑,理由也好搞笑。   汪致霆使坏,把她搂得紧了点,“那我多抱会好了,出去了也抱不成了。”他继续沉沉地呼吸起来,半晌,静谧中又响起了他的疑惑,“你爸不算男人嘛?”   白语画快睡了,勉强应了句,“他不太喜欢我。”声音喃喃。   “为什么啊?”他头往她那儿侧了侧,唇擦过她的额顶。   “可能我是第二个吧,我妈说人家老二都不太得宠。”她说完睡了,汪致霆醒了会,想,那白语薇呢?又一转念,她哪有不让自己好过的时候。他轻笑一声,也睡了过去。   凌晨四点,纽约的夜在半黑不灰的交界时分,天空在丝丝缕缕的卷云里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绒布质感。   和谐的纽约港,不太平的游轮负二层。汪致霆和白语画又被拎了起来。   不再是六人轮盘,而是两人。   意大利人“琼”兴奋地说,你们这次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白语画还木登登的,被汪致霆轻轻敲了敲脑袋,“醒醒,妹妹,你姐夫又来整我们了。”就说,一个回合,还没看到他出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说我要不要演个屁滚尿流给他看,这样他是不是就满意了?”   他满不在乎,白语画沉吟了会,“你问问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问了。”他每见他们一次就问一次,可这帮人好像更享受游戏,一问到原因就只字不提了。   白语画看着他们装子弹,眼巴巴地感受着再次腾起的心跳,不知怎么,她觉得很不安,许是枪的缘故。   那人问,“谁先?”   汪致霆挺了挺肚子,妈的陆淮修个狗日的一杯水都没给,尿都没,还演个屁,他双肩被按住,依旧挺直腰板,对着那老外昂首,“六个,都给我。”   琼大笑,肆意如声效,带动了一周的人都开始笑。汪致霆肩上的手也笑得直抖,他们把他当笑话?   “你确定?”   “老子确定!”   这次白语画把短句都听明白了,想到是陆淮修派的人即便杀了那么多,她也没那么害怕,瞅了眼那个大胡子,拉了拉汪致霆褶皱脏灰的衬衫,“要不我也......”   “别闹,真枪,沉呢,”他深吸一口气,安抚她,“放松,没事的。”   能有什么呢?   他拿眼扫了一圈,没看见摄像头,冷哼着接过枪,消音器拉长了枪的长度,但后坐力增加。   一枪,两枪。   白语画紧张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看到他没事,眼睛弯了起来,“致霆哥......”她有点想说你好帅啊,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顶头的灯泡被震的晃了晃,光恍惚了一秒。   汪致霆翻了个白眼,再次对准太阳穴,朝她挑眉调戏道:“我们速战速决,等着回去再搂香妹妹睡觉呢。”   白语画促狭他一眼,嘴角刚刚翘起想说什么,突然听见身后的男人呼吸加重了,她抬眼,发现他们目光同前两枪全然不同,此刻聚满了凶狼一样的精光,带着看猎物的兴奋。   白语画吊起一口气,觉出不对,阻止的话刚到喉咙口,便被“砰——”的一声突中神经。   又是一阵耳鸣。   白语画什么也没看见,眼泪混着满面的血水模糊了昏黄的舱厢,她尖叫了一声,昏厥了过去。   临阖上眼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看见了汪致霆瞪大的眼睛和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舱顶的灯摇来晃去,被血水糊住,空间猛地黯淡,灯上的血点子在白舱壁上映照了片斑驳,像是地狱。   白语画满身血水,孤身一人,被拖出了这场轮盘游戏。   ***   白语薇找人的事是助理打电话告诉陆淮修的。   “找谁?”   “陆太太的妹妹不见了,”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息,助理看了眼正在和前台联系的白语薇,继续道,“还有陆先生,陆太太没有去参加面试。”她急忙打完电话,走到服务台帮忙。   白语薇不断强调自己的妹妹英语差,很容易走丢,前台派了个后厨出去找,把她急坏了,大骂老外拎不清。助理见她慌,帮忙解释,最后是宋茗心联系了警察。   陆淮修接通汪致远自以为是的直播电话,他说,你知道吗,我家汪二是真爱陆太太。   他把这个游戏都变得无趣了。这是那帮人的转述。   他们喜欢看勇敢也喜欢看疯狂或者看怯懦,可这必须是建立在一定百分比上的,一人承担100%的全部概率,那还玩个屁。   汪致远告诉陆淮修汪致霆为“陆太太”舍身,没让她担一份来自子弹的恐惧,想刺激他,想让他失心疯,再把接续的计划提出,可没想到陆淮修先他一步怒了,“汪致远!你找的什么狗屎货色!绑走的根本不是我太太!是她的妹妹!赶紧给我放了!”   他也是疯了,居然脑热了同意了这个计划。白语画胆小,听见白语薇那般口气,他知道她肯定急坏了,一瞬间急她所急,生气自己在妒急攻心的情况下同意了这么愚蠢的游戏。   汪致霆该死,白语薇也确实可恶,可白语画何其无辜。俄罗斯轮盘,她该多害怕。当年他参军的时候跟他们空枪填纸条玩儿过,明知不会死,可太阳穴被猛地击中时,人还是会产生濒死的紧张感。   他是想白语薇清醒,也想给汪致霆一个大教训,可此时此刻,知道事情往荒谬发展的时候,他顷刻清醒了起来。   “什么?”汪致远翘起的二郎腿搁了下来,大腿肌一紧。   可没一会,又笑了起来。本还为难的事情突然好办了。   怕陆淮修真如报纸所说,用情太深,不敢下手,所以他只说先留女的,可若是船上的不是白语薇,那么......   ***   陆淮修“风尘仆仆”赶到酒店时,白语薇风干的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她不应该来纽约的。   她是个从不后悔的人,可看到原本漫不经心的警察吊起神经开始查道路监控,她就知道不好了。   车子消失在废车场,沉入了“车海”。   白语画彻底失去了踪迹。   她松开宋茗心的手,脑海切割了出国前的所有纠结,只当此刻的陆淮修是她最大的依傍,“老公——”她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这一刻的白语薇脆弱得不堪一击。   宋茗心眼眶也有些湿润,她以为是小事,可事情确实发展的诡异起来。   陆淮修环着她,来回抚着她哭颠的背,“别哭了,语画......”他颤抖着将鼻尖埋入她的发间,花香入鼻,刺的他喉头发紧,“会没事的。”   “你来的这么快?”   “听助理说,我就坐着汪家的私人飞机来了。”他从自以为的掌棋者瞬间沦为棋子。他不敢相信枪走火后的游戏将是何等的走向。   他们杀了人?   他们杀了人。   “放了白语画。”   “陆总,放了她这事就复杂了。”   “放了她。”   “那么,你觉得她能通过警察的审问?保证她不说出这件事?不供出怀疑对象?我查了资料,她是陆太一样是学画画的,她直接可以画出那帮人的肖像,虽说是一群亡命之徒,但契约精神还是要有的。”   “让我跟她说话,我教她。”   陆淮修闭上眼睛,将痛苦藏住,最后一通电话白语画尖厉的哭声犹在耳畔。   ***   纽约的天要亮了,白语画被凉水泼醒拎上甲板。她颤颤巍巍地接过“琼”递来的电话,一抬眼是盖上了白布即将被装进木箱的汪致霆,她哇地大哭,扔了电话扒开他们的手,抓起已经凉透了的那只大手贴到脸边。   没两个小时前,他还说,晚上要搂着她睡觉的。   玩笑犹在耳边,人却已经凉了。   她跪在他身边哭,脑袋都哭蒙了,电话被他们送到耳边时,她愣了一秒。   她耳朵动了动,听见了陆淮修的声音,“语画......”   真的是他。他杀了汪致霆!就因为出轨!他滥用私刑!   “陆淮修——”   “你不得好死!”   “语画......”陆淮修咬住唇,又唤了她一声。   “我一定会报警的!”她哭到失去理智,可也同时将陆淮修试图好好说话的意图埋进了海里。   她扔了电话,拒绝跟这个丧心病狂的人说话。她试图掀开白布,旁边有人要拉她,被她一脚踹开,她想最后一次抱一抱这个第一次抱她的男人,可一掀开,看清他腹部支离的皮肤,她再次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白语画,带着那份秘密,再也没有醒来。   海鸥再次扑棱翅膀,离开了这艘恐怖震动的游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情原来的设计是两人绑架,自然是绑错了人,陆先生想动私刑揍他一番,再用救太太的伟大让她知道谁牛逼,可看到是语画他动了杀机,直接撕票,一劳永逸。   这样他也不用如此软弱,看起来被汪大在溜。   可是因爱生恨的绑架撕票有大大写过,如此,便成了这番。   这文甜的戏是真的很少,即便是前面没出轨,我也用一种很假的戏剧念白在写。   全文没有真善美。假善美×2,真善丑,真善美,真善丑变成假善美,假恶美……大家不过是努力穿上真善美外衣的一个个小说符号。这本大家有什么遗憾吗?留言区说一下。   谢谢大家看文,谢谢评论区美好和谐,谢谢大家对这么一言言篇走向诡异的实验文如此宽容。   回应一个读者的留言,绑错了人不知道吗?答:陆太太会去取衣服,意大利人看中国人一个样,他确认了一句,陆太太,对方爽快点头,后面和汪致霆见面也明显认识,怎么叫她陆太太她都没反驳。如此。(狗血,需要放弃点点逻辑)(之前在推上看过老外揍人揍错了的新闻,嘻嘻,勉强用用吧。)(抱拳?) 第44章 复歧途   D牌的面试结束, 宋茗心回了国, 她心知自己落选概率很高但却没了本该有的失落。   艾|滋风波被她直播查血澄清,可这事儿的热度最终没有白语薇丢妹妹高。   全S市的头条都是白语薇的妹妹白语画于纽约失踪,陆淮修推了所有的公务陪她。   罗萍飞到纽约时是秦邈去接的, 与所有人心情走向不同的是, 他最近走起了顺势。   时间上有点巧, 但毕竟等了两年多, 也算盼到了。他的母亲在半月前也就是白语画失踪的次日进行了肾移植。秦毅然说是个“死刑犯”的肾, 渠道不便说明。   接到罗萍, 本来还怕见前女友母亲尴尬,结果罗萍满心满眼都是小女儿。到了酒店, 人已经哭晕一次了。   她第一次出国, 面对的竟是小女儿失踪的消息。   套房里前几日围满了警察、经理人、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到了今日厅中空空荡荡, 只有陆淮修搂着白语薇在看一张油画。   白语薇用画笔将照片复制了玻璃堆砌的工艺城堡, 绿色、咖色、黄色, 啤酒、红酒瓶,她多年不画油画, 却由着爱意超常发挥,只是心头酸溜溜的这会也并没心情好好欣赏。   陆淮修看着画亦是复杂, 感受到白语薇隐隐期待的目光,叹了口气,“是,我之前见过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语薇不解。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去过什么展馆, 只是那时候荡浪在纽约的街头,怀着少女痴心想偶遇秦邈,结果灵魂抽空到处乱窜。想到自己也有过这么单纯的时候,她也觉得好笑。   迎上她期待的目光,陆淮修提起一口气想要坦白却被门口的动静惊扰。他们不约而同往门口看。   罗萍甩了包冲向沙发,“死丫头,都是你要带语画来!”她拉过白语薇,巴掌直接呼了上来,她是看新闻才知道的语画丢了,打电话给她,她还不肯说。“你是有多狠心啊!这种事都不说,这么大个人......”她嚎哭了出来,口内一片黏浊,“怎么会丢呢!她这么听话,能去哪里啊!”   白语薇不想说的原因是父母根本帮不上忙,警察都不知其踪迹,全城搜索无果,他们除了发泄情绪又能如何?   可她错估了一个母亲的护女心切,不管能否帮上忙,就算流泪她也要跟她在最近的地方。白语薇被扇懵了,眼睛干巴巴没半颗泪,陆淮修将她抱在怀里,助理跑来拉开罗萍,她哭得脸已经肿的不像样了。   这几日白语薇也哭累了,感觉流光了这辈子的眼泪,刚歇了两日,在罗萍声嘶力竭的质问下,她也没有了情绪,木站着直视她。   这惹得罗萍更崩溃,双臂不停扭动,试图挣脱别人的拉阻。   陆淮修看了眼白语薇,见她状态尚可,没之前的崩溃,上前拉住罗萍,“妈,先冷静一下,”他抑了下尾音,“薇薇也不好过,好几天都没睡。”   白语薇一听,脸撇过去,揩了把眼泪,又正过脸直视罗萍,“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但人是她带来的,不管是谁质问这件事,她都要说这句话。   罗萍扭脱了力,抽泣着跌落在繁复的厚地毯上。   她很漂亮,即便皱纹也掩不住她精致的五官,可她从不打理。白森山发了家她省吃俭用,白语薇嫁了豪门她也从不穿戴那些花样的衣服。所以,她看起来和气质出众的白语薇不像母女。都道她想不开,生活好了也不懂享受,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别人问,为什么你和大女儿都这么漂亮,小女儿一点儿都不像你啊。   她倒抽了一大口凉气,“你从来是个狠心的人,就知道指使人,衣服自己不能拿?这么多人不能拿?一定要她去拿?从小语画都欠你的是吧,现在还要折腾她!”   罗萍在气头上,没了逻辑的事情都要怪她,想来等会就要翻旧账,说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她抢了妹妹多少东西了。   是,都是事实,但此刻说这些真没意义。   她颓下肩膀,鼻尖遗憾地叹了口气,至少对找到白语画没有意义。   警方说,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很高,他们估计了一个百分比,她当场就晕了过去。此刻,任何无益于找到白语画的情绪她都不想浪费,只想努力地找,安静地等。   白语薇没说话,拎起画直往房间走,罗萍在身后大骂,“我怎么生了个这么蛇蝎的女儿!”   是的,她是蛇蝎,所以报在她身上吧。   白语薇站在窗边,一手撑着画框往外看,许是楼高,天空蓝的像画的。   她想起第一次教白语画画画,只教了五分钟,便嫌弃她将颜料搞得到处是,之后禁止她碰自己的画具。   白森山一直都是无条件站在她一边,也曾厉声让白语画不许碰姐姐东西,她想到每一桩以前的任性无知都难过地想哭。伴随着回忆里渐而浑浊的呼吸声,耳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她推开了画框扑进了他怀里。   一场灾难一样的事件将他们之间的感情裂缝迅速弥合,好像是被手术的缝线将血肉模糊的大切口硬生缝了起来。   在别人眼里疤痕许是丑陋的,比如知情者讶异的目光,但白语薇和他紧紧拥抱的时候真的不在乎那些了。她需要一个人陪她,告诉她会好的,语画会回来的,不然她一个人捱不过去。   泪水里,他轻轻叹气,“不应该让妈来的,又哭了。”   “语画流的泪比我多多了,我哭哭算什么。”她被捧着长大的,就算后来那些荆棘皇冠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知道吗?语画喜欢的男孩还在国内等她呢?不知道他看新闻没?”她说着又哭了出来,“不知道他会不会等她啊?”   “会的。”陆淮修闭上眼睛,下巴搁在她的额头,“语画那么好,谁见过都忘不掉的。”无关外貌的美好,是一眼望见底的纯澈,让人想到便揪心,也是这份纯澈,导致她不可能在将来的岁月里配合陆淮修,无视“所作所为”。   她慢慢抬起头,泪光朦胧,带着点柔软的恳求。陆淮修喉结滚动,终是后退了一步,“早点歇着吧,妈现在在房间睡觉,希望醒来情绪会好一些。”   白语薇的怀抱一空。   刚刚的拥抱,厅里说到一半的衷肠,又成了空。   其实,这场突如其来的手术缝合的并不算成功,掩耳盗铃一样地不再讨论,可相处一周,除了拥抱和额角的轻轻一吻,他没有任何亲密举动。   她心头一道冷嘲,转身埋进了被窝,没有什么抱怨的情绪。   情情爱爱还是不如语画重要。   朦朦胧胧间,她做了个梦。其实不算梦,是以前发生过的一件事,语画抱着德牧在草地上玩,忽然跑来问她,姐姐你有可以随意发火的人吗?   她想了想,没明白意思,白语画俏皮地说,我是你,你呢?是不是姐夫?   那时候她和陆淮修新婚,白语画天真地抓住一切机会磕糖,没有现成的糖也要通过各种刁钻或是无厘头的问题自己找糖。   白语薇甜蜜一笑,可苹果肌刚鼓起,她想到了旁的,又默默地垮下了脸。   梦醒的时候,她放空了一会,心像是被掏空了,想到了语画,也想到当时没好意思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他跟语画也算认识,居然沉住气没有来问候此事,看来真的遵守了约定不来找她了。   白语薇起身走到套间客厅,罗萍坐在了桌前。两人面无表情,开始吃饭。   罗萍沉默了会,扫了眼她的脸,没有什么痕迹,她这双手就算再大的气头上也没下过重手。她叹气,沉了一夜,哭了好几日,也发泄过了,她没再提语画,只说,“你和阿修没睡一间啊。”   “我睡眠质量不好,不想旁边有人。”她将面包硬塞入口中,僵硬咀嚼,补充能量。   后来他们面对面吃了半个月的酒店餐,好像扎根在了纽约,驻守在了酒店,连楼下的餐厅都没去过,不停地点餐,守着电话,刷着新闻,一天一天。   陆淮修很忙,往返两次。   白森山打来三个电话,语气很是关心,可能在他眼里语画就算是个无比膈应的存在,现下也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罗萍听她提起语画就把电话挂了,白语薇回拨回去,开始了这些年第一次跟父亲像模像样的对话。   她说着事情的原委,自己的自责,和可能的漫长等待。   白森山叹气,一言未发,末了没提白语画,只说,要是陆淮修对你不好就离吧。   白语薇当时没工夫想自己的事,但人习惯一件事的本领真的很大。   白语画失踪的下半个月,名字被越来越少地提起,接警方电话的心情从鸣鼓雷动到心如死水。   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   ***   秦毅然在陆淮修在美国期间忙碌异常,恨不得有48小时,除了公务还要定期询问医生肾移植后的排异情况,每隔一段时间都是排异的危险期,秦邈在美国来不了,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个贤内助有多么重要,但他们还无法建立沟通渠道。   王馨然怀孕的事情是以前大院的老友告诉他的。他们在那次说好未来之后没有再联系过,没多久,黑市肾|源有了消息,想到秦邈回来也帮不上忙便自己担了起来。   陆淮修第一次回国时见他眼下乌青还抱歉将重担全压在了下面的人身上,秦毅然为了消除他的愧疚便道,自己家里也有事情,不全是公司。   陆淮修听他带着喜悦和忐忑说完此事后陷入了深思,第二次回来只说了一句,“秦特助,出国吧。”   “什么?”秦毅然不解。   陆淮修只字不再提,直接通知人事聘请三个助理,帮两位秦特助办理离职。秦毅然彻底懵了,手足无措地要一个理由,陆淮修无法明说,只交待,“去柏林,我那里有熟识,去美国,我也有认识的人,但是别在国内呆了。”   秦毅然摇头,“不行,就算陆总你不给我理由要我走我也只能离开公司,我不能离开国内,我还在......”他无法细说,“我在国内等人。”   “等谁?”陆淮修不断地签字,右手边堆的高高的文件等待签署,话语也毫不停歇,“要么一起走,要么就等着你弟弟和你都完蛋。”   他心头冷哼,情情爱爱,比的过人命吗?   秦毅然僵立,依旧没能理解陆淮修的话。   “秦特助,谢谢你。”陆淮修抽了灵魂一样,搁下笔,幽幽地望向他,“带着你母亲出国吧,国内的人你不可能等到的。”他突然庆幸秦邈还算恪守,不然他......不不不,他不会的。他猛地摇了摇头。   秦毅然拒绝了。第二日依旧上班,人事为难,陆淮修经过他办公位时长叹了口气,“我后天去美国,希望你赶紧想清楚。”   陆淮修到纽约的次日秦邈便向他请辞,“陆总,我哥让我回去一趟,说向您请辞即可。”   陆淮修点头,秦邈走了。白语薇倚着门框看向他,“人的心动真的很奇妙,大概当时我在纽约街头心心念念偶遇他的时候,完全不会想到朝夕半月余,他成了我同一屋檐下的路人甲。”   她下齿紧咬住上唇,将抱歉的眼神投向他,“对不起,陆先生,我应该相信时间的力量的。”她低头,轻笑了一秒。   没老的人总觉得当下的感情和证明就是永恒。   陆淮修低头,茶几上是复印的白语画的肖像,他撇过脸深吸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白语薇,一脚勾上了门。   白语薇觉得很奇妙,那天他们做的时候一次对视都没有,情感和身体都是那么陌生,她感受不到愉悦可心底还是为他愿意进入松了口气。   那些滚珠划过的弹道,他终于不再排斥。   陆淮修在身寸的瞬间眼角湿润了,他埋在她肩头,没有出来。他突然说:“第一次见你是你穿红色的舞裙,我站在人群里,一见钟情。我看轻了一见钟情的力量,觉得那是男人看到美女的庸俗反应,第二次是展览,我对你还是有很强大的反应,”他耳朵贴着她的脂肪部,聆听她加速的心跳,“白语薇,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为什么?”白语薇眼热,任他沉沉的脑袋重重地压在心脏上。   “不知道,可能三年时光喜欢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在众人面前没有信服力吧,”他呼吸粗重了会,“对不起,陆太太,你确实在公司的宣传考虑内。”他爱她,娶她,疯狂迷恋她,这是事实,可是事实在大众面前如果没有了真实的可信度,那么便降低了传播的效力。   三年见两次,还没跟你讲过话?那你爱她个屁?为什么不追?有个前女友?那还算个屁的爱。所以将故事线拉后,这并没有违背事实,彼此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故事更让人期待。   一个贵公子暗恋交际花,三年只回过两次国,如何时间线都对不上。   一个简单愚蠢的理由,而他也选择了回避告诉她这个商业的真相。   他希望她相信他百分之百的爱和表白。   心动的频率告诉他,这是你爱的姑娘,好好爱她,你们将会收获王子公主的幸福。可事实是,在那场巨型游戏里,你的每一分爱意都是可以变现的交易。你爱她,可也身不由己地在同期变卖。   有些人,注定一生都会戴着面具与虚伪共舞。   这是身体适应命运罗盘的潜在规则,你说不出口,甚至嗤之以鼻,但行动精准执行。   “可我相信你是爱我的。”白语薇捧起他的脸,双眼湿漉地与他对视,“陆淮修,我也是爱你的。”   真心的。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又愿意陪伴我,还愿意坦诚。   我愿意做你的筹码,陪你一起在镁光灯下共演深情。   陆淮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感动刚涌上喉口,脊背蓦地一重,压弯了下去。   ***   白语画失踪的第二个月,白语薇回了国。   秦邈与母亲去了德国,秦毅然继续在陆氏卖命,陆淮修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直到看到他桌前的精神类药物。   “出国吧。”陆淮修没有了任何探究欲望,“不值得。”   “值得。”秦毅然就扔下了一句话,没再多说。   汪致霆在海外赌博被人杀害的消息于三月底释出,听说死相惨烈,汪氏一直在等汪二少爷玩完回来确认财产的事项,却出了这等惨事。汪匡良夫妇直接晕了过去,据说是看到了照片,最终由汪致远沉重地出发带了他的骨灰回来。   他们计划清明下葬。发了讣告,邀请汪致霆生前的好友参加他的告别仪式,还请了他爱的小众摇滚乐队。很适合他。   白语薇是在愚人节这天看到的新闻,人傻了会,反应了好半晌哭了起来。她是在餐桌前拿着报纸哭的,陆淮修一转身,她赶紧擦眼泪。   不知怎么,最近真的很爱哭,和语画失踪那会一样。   他面无表情,倒了杯牛奶递到她面前,拉开椅子端坐了下来看财经报纸。   白语薇吸了吸鼻子,眨眨微红的眼睛,“我只想到了语画。”陆淮修抿唇未言,她怕他误会或是生气,又掉了两滴眼泪,“我只是想,就算是死了也能像这样有个消息,好过一直等,脑子里涌现各种死法,她是女孩子,我怕......”   陆淮修猛地起身,凳子在地砖上滋啦一声。他一言不发地径直往楼上去,一过楼梯口,他背贴在书房门上,捂住绞痛的心脏。   白语薇仰起头,听着骤止的脚步声,望向枝形吊灯。她生命里两个如此“纯粹”的人,都消失了,只剩这些诡异怪诞与奢华为伴。   秦毅然在三月三十号紧急辞职,却还是没能逃过拖累陆氏的命运,次日的一个小版块,标题为——《某集团高层涉及非法交易□□》,文中避开了提及其为前高官之子的身份,但明示其父死于狱中。   秦毅然走前临时做了处理,陆氏的律师团队做了关系撇清,股市影响不大,陆淮修松了口气,命在就好。   一切尘埃落定。   ***   清明,第三墓园。   赵霓霏墓前,陆淮修拿着手巾擦了擦她沾了雨水的照片,看见碑前除了一朵新鲜的玫瑰还有不少白菊,他拎起一朵低说,“你的朋友来看过你了呢。”他们没什么钱,但都像她一样善良,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我不来,你会生气吗?”他问完又自言自语答,“肯定不会,你知道我太太会不高兴,她气量可小了,知道你的墓做了很糟糕的事,我也很小气,回敬了一件比之更糟糕的事。”   他看了眼她的照片,突然觉得她笑得很像白语画,一眼望到底的纯净,“你们天使都去了天上,留我们两个撒旦在人间赎罪好了。”   他摘了个柳条放在碑上,随后起身,往后坡走。   那里有一片绿地,墓与墓之间的间隔很大,阳光很好。   陆淮修修长的身躯与墓景融为一体,他久久地站在一座无字碑前默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   临走前,他用气音极小声地颤声说:“语画,对不起。”   如果你恨我,那就惩罚我好了。我会好好对白语薇,今生今世绝不负她,过往不咎。不管以后她真爱我也好,假爱我也罢,都可以。   他将烟掐在湿泞的草地上。   如陆医生后来说的,白语薇第二个孩子流掉的时候,为了加速出血服药过量,受孕就如你原谅我一样不可能。   但如果语画,你原谅我了,给我个信。   好吗?   带一个天使给我。   ***   汪家的祖宅在S市东隅,白语薇在陆淮修出门口偷偷联系了小王,她涂了很艳的红唇,小王嘴甜,夸奖她,“陆太太今天气色真好。”最近几次见她,都是素颜,人殃殃的。   白语薇笑,“还行,”她甩了甩波浪,“总要见见太阳啊。”她翻墙看了会纽约的新闻,叹了口气,转移心情问小王,“之前说你升官了都忘了恭喜你了。”   “哪里哪里。”   “那个老张呢?”怎么没见着?   小王也不好意思说他出卖陆淮修的事,只挑了个重点,“他出国打工,被中介坑了,他老婆说可能去什么非洲打苦工了,也不给联系,但有钱寄回来。”   “是吗?”白语薇望向窗外,随口应了一句,小王后面说的她也没听清楚。别人的事,有什么好关心的。   车子行驶到中途,白语薇一阵不舒服,有点晕车,要求停车在路边吹风。   春风拂面,吹熄了惆怅。   她看着乡间成片的油菜,轻轻笑了起来。直到宋茗心打电话催促,她才又上了车。   车子一路向东。   而白语薇烈焰红唇,一如初见。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没有真爱CP线,这是篇实验文,非深情,以火车出轨后我想象的画面展开,不是什么刺激狗血感情拉扯,然后颅内高|潮生了酸爽感。我这篇出轨和复合更多是无尽的空虚感。   复合是必须的,不然我没必要写。出轨的火车冲撞了别人的空间,我们将它修修补补,它的洞裂永远在但它的行进方向不会变。   没有番外的理由一目了然,因为文章收尾在这里没有番外的必要。而这个故事,没有办法说明是HE或者BE,不是我卖关子,因为结局的解读属于读者,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写就好了。   下一篇我们甜甜地相遇,谈一场撩动人心的恋爱吧。   喜欢大家点个收藏!   !!!《迷鹿》!!!   “为什么叫白桉?”   白桉伸手,周嘉年将手机放送入白嫩的掌心,两人分别通过视觉和听觉熟门熟路地交流。   她拇指熟练敲下,【他给我起的。】   周嘉年翻了个白眼,心头一股妒火。   手机上又被敲下一排字,白桉见他转身,溜到他跟前将手机屏幕送至他眼下,【你的她叫什么名字?】   周嘉年冷哼了一声,“好听着呢,捂着,不告诉你!”   那天白桉打盹的时候周嘉年一直在磨树,还问她要了开道的柴刀,特别吵,惊扰了头顶刚下了崽的黑头咕,一直扑棱翅膀叫他停。   后来他回北京,白桉再去那棵桉树下打盹,心血来潮摸索,在树根上看见了一堆密起的汉字。   她努力分辨,发现上面写着——白桉。   #孤冷民宿老板娘(真受过情伤的哑女)(村里小芳)vs浪荡叛逆公子哥(假受过情伤的浪子)(都市纨绔)   #女主假哑   #【沙漠绿洲】【熟女熟男】   #【我看破红尘偏遇你浪子回头】   #围脖@金呆了吧 2020.03.06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