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清北吗?学校发你男朋友》 作者:西澄布丁   文案:   竹北从普高转学到市重点的第一周,就成了全校女生公敌——她不仅抢了男神岑野的座位,还“抢”了他的比赛名额。   更气人的,她还拿了比赛冠军。   夺冠归来的少女在升旗仪式上受邀发表获奖感言时,只说了两句话:“谢谢岑野。”   以及,“我凭实力赢的。”   岑野站在主席台下,少年身影瘦高而疏离,却唯独在看向少女时,清冷眉目开出了最温柔的花。   嘤,全学校的男女生同时失恋了。   “谢,怎么谢?”无人知晓的长廊,岑野将少女滑落的发梢别在耳后,目光极其克制,“真若谢我,那你能凭本事,把我输在你这的心,等价交换给我你的吗?”   竹北瞬间红了脸,踮起脚,在少年耳边小小声地说:“呶,给你了,不准退货哦。”   再后来,有人偷偷看到,冷得清心寡欲的学神岑野,把少女抵在树上,吻得缠绵。   竹子在野,我心向北。   【人美·性乖·看似硬核实则柔软】的路痴学霸小仙女和【人狠·话少·表面冷漠实则腹黑】的断舍离学神,布丁花式卖萌求小可爱们收藏鸭~   内容标签:强强 甜文 爽文 校园   主角:竹北,岑野 ┃ 配角:甜甜哒山竹CP,卖萌求收藏鸭 ┃ 其它:甜宠 ============================ 第1章 (奶糖妹妹)   “你这么喜欢我的东西?”少年身形影影绰绰地隐在教室角落,像刻在黑板上的剪影,短发利落,侧影清隽。   “我没有——”   竹北一句话还没说完,镜头一转,刚才还在教室里与她对峙的男生蓦地出现在了走廊,周遭喧嚣如潮水般涌进,他却仿若闻所未闻,只是用那双黑沉的眸子继续盯着竹北:“你想要,就凭本事都拿走。”   戛然而止。   竹北从梦中惊醒了。   她摸出手机,才五点。   外面天光微亮,早起的鸟在树枝上叽喳跳跃,晨光稀薄,如果现在还在津阳,她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边听英语,边等校车,到校五点四十,刚好赶上五点四十五开始的早读。   不过,现在的她在省会锦西,新的到校时间是六点十五,她醒早了。   竹北盯着头顶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清醒了一会儿,等待刚才光怪陆离的梦从脑海消褪,随即下床,熟练地点开手机app,听VOA的片段,穿衣洗漱。   时间回到一周前。   锦西郊区前几日下了一场暴雨,暑气丝毫未减,反而在日光放晴后宣告了三伏天的开始,炙烤,闷热。   “宋老师,我们北北就麻烦您多照顾了。”阳光斜穿进窗户,被树叶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光斑,迎着风,落到办公室里笑得像弥勒佛的男人身上,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人。   赵美心拉过竹北的手,温柔笑着,语气里不无奉承:“听说升高二后您一直带的都是理科火箭班,我们北北成绩好,也正好打算学理,可真巧,就刚好分到了您的班,还希望您今后能多费点心。”   聒噪蝉鸣撕扯着空气,钻入竹北耳中,她无声咬了下嘴,眼底是敷衍的乖巧——短短数日,她就从原学校不肯放的重本种子选手成了无人搭理的滞销产品,一路从自己家乡开始贬值,花钱又费力,才站在所谓的好学校锦西附中的教务处。   可没人在意的是,竹北自己根本不想转学。   宋萼笑眯眯地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竹北,指头肚捻了两口唾沫,翻起一页,又继续观摩竹北之前的成绩。   巧不巧的不好说,走关系是肯定的,不然一小地方普高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就直接塞进他这全年级最好的班里。而且这成绩嘛,看上去倒也还不错,就是不清楚这本校出卷本校改的月考,里面掺了多少水分。   “竹北是吧,没事儿,先跟着我们班上课,有什么不懂不会的随时问老师同学。”   见宋萼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赵美心脸上有点挂不住,细声提醒:“我们北北成绩一直都不错,从小到大没少拿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宋萼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他们这最不缺的就是曾经的年级第一,历年中招结束后,学校都会设置高额奖学金用来招生,虽然整体生源比不过隔壁两个省重点,但他们班的成绩吊打普高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见小姑娘模样乖巧,宋萼一时也不好说些太打击人自信的话,送赵美心走后,边带竹北去教室边和她介绍学校。   “我们锦西附中啊,是一个充满爱的友好大家庭,学习氛围浓郁,同学们互帮互助,不逃课不滋事。”宋萼说着说着就拿出了上课派头,一手负后,另只手开始指点江山,“听听,到处都是朗朗的上课声,即使是上自习,你也绝不会看到任何一个学生迟到早退,更不会有学生违反纪律翻墙打架——”   宋萼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咚”的闷响,竹北抬眸,见一瘦瘦高高的男生从围墙上利落跳下,风卷起他蓝白相间的短袖,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腰腹。   啪!   是打脸的声音。   竹北意兴阑珊了一天的乖巧在此刻破功,失笑,她极快收敛,发觉男生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而是捡起掉落的东西直接转身,只留给他们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   宋萼好歹也是和学生们斗智斗勇多年的老教师,见多了大风大浪,此刻凭借过硬的变脸本事即刻恢复笑脸,面不改色地把视线投向竹北:“当然,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些个性突出的存在,极个别,我们可以忽略不计,好学生都是很听话的——”   “臭小子给我站住!你不是说在家会好好备战期末考试吗?!怎么又回来了?!天天给你发消息问学习进度你一个都不回,班级群里@你也装没看到,真以为自己稳拿联考第一了?!啥,你手机丢了,你怎么没把自己搞丢了!我看你是打算学雷锋做好事,把第一拱手让给别人......”   脸不仅疼,还肿。   竹北感觉这个宋老师的笑脸快要装不下去了。   不远处的河东狮吼断断续续传来,盖过了聒噪蝉鸣,离竹北他们只有一个转角的距离,竹北心里莫名有些同情这个被两个老师“人赃并获”的倒霉鬼,一边跟着幽幽搓脸的宋萼继续去教室,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脖子往后转了少许,想要看清这人是谁。   却只看到了半个后脑勺。   后脑勺个子挺高,站在炙烤的阳光下拉出了一道极长的影子,像在站军姿,姿态挺拔,但上身却微微超后仰着,修长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敲打着腿侧。   好像强压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致。   宋萼终于和竹北走过河东狮吼的覆盖区,整张脸都看上去轻松了许多,也开始记起履行班主任的职责:“咱们班的大多数同学都是非常优秀听话的,不少学生最近为了备考连体育课都不上了,想在下周的全市联考里考个好成绩,你刚来,不用太有心理压力,就平常心对待,别紧张,至于高二能不能留在我的班,到时候咱们再根据成绩具体看嘛。”   竹北刚才才稍微明朗一些的心情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她本能想要解释,却张张嘴,又重新闭上了。   辩白有用吗?从这场由大人单方面决定的转学开始,她就像个提线木偶,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离开自小熟悉的环境,就已经把她绑在了这条所谓的为她好的路上。   而她所有引以为傲的过去,都在她踏进新环境的瞬间,被大笔清零。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她会证明的。   “谢谢宋老师。”竹北一直微微下垂的眼眸此刻倏地抬起,从水般清透的瞳仁深处,透出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她说完,再没说话,将有些滑落的书包往上提了提。   宋萼慈祥地点点头,对竹北乖巧听话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负后走在前面。   接天连日的绿荫沿着剩下的小路往前延展,从中间将一侧的办公楼和足球场一分为二,竹北跟在宋萼后面,边走边观察这条路上的建筑,孰料还没走几步,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她下意识抬脚,刚好接住直朝她这个方向射来的足球。   有人远远吹了声口哨,你推我我挤你地想要看清少女样子。   还没看清,就见前面的男老师拉着脸瞪他们,嬉皮笑脸的男生们忙哄笑着说:“老师,我们上体育课呢。”   宋萼一张肿老高的鹅脸,更绿了。   再一再二,还真就再三了!   宋萼气呼呼剜了他们几眼,拂袖而去,几个毛小子立刻笑嘻嘻跑上前,准备借着拿球的名义近距离看下竹北。   再然后,画面静止了一瞬。   竹北刚堵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出撒,根本没给对方拿球的机会,微眯起眼,瞄准,起脚射门,直中球门左上角。   我靠靠靠......撩妹不成反被虐的一群小毛孩,目送竹北离开的背影,目瞪口呆。   *   “鹅来了,鹅来了,鹅带着他的卷子和唠叨向我们走来了!”杨擎腾地一下从窗台跳下,藏手机拿试卷等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摆好学习的姿态以后,又往窗户那瞄了眼,顿时眼前一亮,“哟,大白兔奶糖!”   “什么大白兔?”斜对面的一矮个男生叼着笔,合上一套数学卷,回过头,“鹅怎么会这么好心,下午茶啊,还给我们带大白兔吃。”   杨擎眯眼凑近反光窗户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破洞,在线直播:“吃屁,来的是奶糖妹妹,啧啧,咱们锦西附中的江山要易主喽。”   “谁敢抢咱们野哥的天下?”   “不,论学习,这江山铁定是野哥的,但是论贴吧,嘿嘿嘿,表白校花的帖子连起来能盖十栋知行楼,搁路上随便抓一个雄性,都是聂桐的粉丝。”   有女生反驳:“贴吧里表白岑野的也很多好吧。”   “谁敢给野哥表白?!胆子够大啊,也不怕野哥送她全套五三。”杨擎故作惊讶,见女生们一脸羞涩,拖长音笑道,“你脸红什么,咦,难不成其中也有你们?”   几个女生脸更红了,白了杨擎一眼,闷头刷题。   “你还没说为啥江山要易主?”叼着笔的李浩然不死心,踮起脚,啥也没看到,又往前窜了几步,试图踩着杨擎的大腿上位。   “去去,别杵着,回头鹅知道我用这个小破洞偷窥他的行踪,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杨擎一把推开,堵上破洞,拍拍手,“一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   两分钟后,李浩然看着讲台上站在宋萼旁边的奶白肤色的转学生,背过手,悄悄冲杨擎比了个大拇指:精辟。   少女黑发长裙,体态纤薄,从扎起的发丝下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瞳仁清澈,内眼角是略带尖锐的精致,中间微微下垂,到眼尾时又倏地上扬,勾勒出些许尖翘的弧度,灵动,好看。   她个子不低,穿着平底鞋,据对身高极为敏感的小矮子李浩然目测,起码在168以上,脚踝和手腕都过分纤细,不是羸弱的瘦,更像是抽条长开后的轻盈,还夹着若有若无的青涩。少女时期特有的质感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仿佛月光下即将绽放的花,足以使月色黯淡的美貌呼之欲出。   竹北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奶糖妹妹”的别称,她没经历过这种被所有人围观的阵仗,哦,表白那种不算,但现在站在陌生的教室犹如被观赏的动物似的,她极其不喜,微垂下眼眸,避开教室里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预备铃响起,宋萼三言两语介绍过竹北,冲她随手一指,丢下句“坐吧”就飘飘然走了。   最后一排有两张空着的桌椅,一张桌子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试卷习题册,另外一张干干净净。   竹北径直走向那张干干净净的桌子。   她走得快,又背对黑板,没注意到自己把书包放下的刹那,全班人都用惊恐的目光盯着她。   “卧槽奶糖要变白砂糖了!”杨擎痛心疾首,手里的笔,咔嚓掉了。   他索性趁捡笔的机会调整了坐姿,半边身子侧对着桌肚,一边看竹北放书一边啧啧感慨:这长得好看的女生就是有底气啊,一来就挑战了野哥的底线。   “杨擎,第八题选什么?”已经走进教室的英语老师敲了敲讲台。   “选C——”杨擎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全班哄堂大笑。   靠,他此时才发现英语老师根本没讲题,手里连卷子都没拿,就是拿他开涮呢。   “行了,这杨擎不给我面子,坐后面我管不着,前排的同学也都胆子这么肥,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其他科,是我给你们自由过了火还是梁静茹给了你们勇气,说你呢,还写,真以为卷子上贴个英语俩字就能狸猫换太子啊?啊?我怎么不知道英语题里还有抛物线。”   英语老师站在第一排中间过道,一览众山小,拿眼皮扫扫几个不情不愿换卷子的同学,最后落到了竹北的方向:“岑野请假还没回来?”   “报告Miss Liu,据说野哥今天来学校了,就是不太走运,走的后门,被鬼、啊呸,被侦查团团长高老头逮了个现形,直接请到了办公室喝茶,估计这会儿才刚喝完一壶。”杨擎绘声绘色描述。   英语老师姓刘,毕业没几年,凭借过硬的教育背景进了这所锦西排名尚可的老牌高中,因为年纪和学生们相差不大,又脾气好,学生们在她面前都有些没皮没脸。   刘臻耸耸肩,打开教案:“行,现在开始上课,老规矩,讲完后会给你们留二十分钟做题巩固......”   竹北翻开书,触到了刘臻无声询问自己的善意眼神,微愣,随即也乖巧地笑了下,示意自己能跟上。   不可否认,刘臻比起竹北之前学校的英语老师的确要更胜一筹,发音纯正,语速略快,班里同学有人在偷摸做其他科的试题,有人在认认真真听课,也有一些一心二用的,听课做题两不误,但不管是哪种,都安静得自成一派,互不打扰,和竹北先前呆过的普通班的确大相径庭——竹北从这个瞬间,开始真切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   她低下头,摒弃此刻涌上心头的不合时宜的茫然情绪,集中精神听讲,并把不会的单词飞快标注。   她有个习惯,见过三次还没记住的单词会直接记录在便签纸,然后贴在随手可见的角落,直到记住,丢掉。   新旧繁密的便签纸不断交替,占据了竹北分秒必争的琐碎时间。   “报告。”竹北做完卷子,刚把新记的便签纸贴到一本袖珍语法书上放进桌肚,一声低低的、介于少年音和低音炮之间的独特嗓音响起,干净,慵懒。   她抬头,看到一个迎着光站在门口的男生,阳光乘着四面飞舞的风晕染,似给清冷的少年蒙上了一层氤氲的轮廓。   作者有话要说:  布丁回来啦,希望能看到小可爱们呀~年尾太忙,加之布丁身体出了点小问题,就一直拖到现在才开文,希望小可爱们还记得我呀,花式卖萌求收藏评论,爱你们!   顺便再给布丁下一本言情打个求收藏的广告呀,么么啾!   ---------我是布丁下本言情《恃宠而骄[娱乐圈]》的分割线------------   文案如下哈:   当红花旦南浠出道以来美誉和黑料齐飞,十八岁当影后,二十岁被评圈内最美女明星,诸多女明星恨她恨得牙痒痒,却拿脾气骄纵睚眦必报的南浠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天,全网疯传南浠外出时遇险,腿部遭受重伤,估计终身难愈。   再出现时,她坐在轮椅上,依旧美得目中无人,一副老娘不好惹的女王表情。   全娱乐圈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看这个昔日拿奖无数,被誉为最有灵气的女演员如何在轮椅上度过告别事业的一生。   直到另一组照片传出——身穿白色大褂、黑色口罩,只露出出众眉眼的男人温柔蹲在她脚边,扶她起身,看向她的眼神能融化整个世界。   男人豪门世家唯一继承人身份曝光以后,网友慕了,娱乐圈酸了。   我用我的双腿,带你丈量这个世界。   【飞扬骄纵·落魄千金·大明星】南浠X【温润如玉·低调豪门·骨科医生】莫铮庭,超甜超宠的苏爽小甜品呀,卖萌求小可爱们收藏,么么啾~   (ps:女主的腿肯定会好哒,莫医生医术超厉害的,爱你们~) 第2章 (误解)   “岑野,你掐着点儿来得吧,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你怎么不等下课了再来,还省得我多改一套卷子。”刘臻训归训,依然没忘抽出一张卷子给岑野,冲他一点下巴,示意他快点做。   岑野接过,转身往后排走,在看清书立后竟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几天没来,他连自己的座位都没了?   班里大多数同学还在抓紧时间做卷子,但挡不住今天最精彩的一幕即将出现,纷纷扭头,假装看墙上钟表——锦西附中谁不知道学神岑野有一个小怪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多少女生之前想借他满分试卷观摩一下,岑野前脚给,后脚就直接把染满香味的试卷扔到了垃圾桶。   既然是神,一定有这样做的原因。女生们一边泪眼汪汪地捡起破碎的少女心,一边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原谅他。   杨擎题也不写了,笔一收水一拿,搬好小板凳和矿泉水,专注吃瓜。   岑野眯眼瞧了瞧还在安静学习的新同学,从他这个角度,少女侧颜都被厚厚一摞书挡了大半,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樱唇,脖颈修长。   不丑,甚至算得上很好看。   可惜,几乎快要参禅悟道的岑野眼里只有被鸠占鹊巢的座位。   岑野没什么耐心,曲起手指,在桌面轻叩:“这座位是我的。”   竹北先是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贴着他校服,和上面的蓝色形成了鲜明色差,他很高,竹北仰起头看他时,感觉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结似是离自己头顶有半个上身那么远。   他见竹北没动,反而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又叩了两下桌面,蹙起的眉峰和微抿的薄唇无一不透出“麻烦快点”四个大字。   “那张桌子没人坐。”岑野压了压火,冷声多补充了一句。   竹北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仅有一个过道之隔的凌乱桌子,明白过来,耳朵刷的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抱歉,我不知道。”   岑野没理,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看少女迅速抱起一摞书起身,随即准备拿纸巾擦桌子时,听见刘臻在敲讲台:“还有五分钟下课。”   岑野动作微顿,把纸巾重新塞回兜里,坐下,从口袋摸出一支笔,开始做题。   吃瓜群众们没能看到想象中的撕逼场景,失望地收回视线,在一片奋笔疾书的唰唰声中,下课铃响了。   教室里顿时一片撒欢儿的嬉闹。   “臻臻真狠心,也不给咱野哥多五分钟时间,咱野哥可是重度强迫症,一张卷子没做完能让他怒刷三套平复心情。”杨擎看岑野只做了大半的卷子被一把抽走,摇头晃脑感慨,“亏野哥还是她最爱的学生。”   “臻臻最爱的难道不是咱们的桐桐校花吗?去年英语演讲比赛,桐桐直接秒了隔壁外国语中学的书呆子,臻臻连着一个月都走路带风,大家还以为她谈恋爱了呢。”   “那是咱野哥生病了,不然省一铁定是野哥的。”杨擎余光看到岑野果然在找卷子准备刷题,连忙找出自己的英语卷给岑野,嬉笑,“野哥,做我的,特干净,我拿纸巾擦了不下三遍。”   岑野没接,抬头看向竹北的位置。   桌子已经焕然一新,上面放着书立、收纳盒和挂式笔袋,一侧还有个小小的垃圾桶。   竹北没来之前,那张桌子算是班里的杂货铺,有多余的试卷习题大家都会放在那,没人整也没人管,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不仅被竹北分门别类装订好,还贴上了醒目的标签纸。   字迹清新,和主人挺像。   岑野从英语的文件夹里抽出三张,又按原样放好,见套路失败的杨擎还眼巴巴瞅着自己,一扬眉:“我不提供代写作业的服务。”   杨擎做卖萌撒娇的样子:“野哥,野神,野爸爸——”   “噗——”离得近的几人没憋住,一口水喷了出来,被岑野凉凉的眼神一扫,立马捂嘴的捂嘴,扭头的扭头,肩膀却因为憋笑抖个不停。   杨擎遗憾地长叹口气,把卷子重新塞回桌肚,肚子跟着咕噜噜叫了几下,他揪揪前桌马尾,混不吝道:“豆包,赏口吃的呗。”   被叫做豆包的女生一直在闷头做题,闻言停下笔,从书包里拿出一袋饼干,飞快递给杨擎,小声叮嘱:“别被老师看到了。”   “放心吧,我豆包妹妹给我的爱心投喂,我就是被高老头罚站也不会浪费一丁点儿!”   豆包一张白净的脸瞬间晕了几分红色,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枕着胳膊假装看书。   杨擎咔嚓吃着酥脆小饼干,拉过竹北的椅子,和岑野聊人生:“野哥,你刚对奶糖妹妹有点凶啊,请珍惜一下我们火箭班的珍稀物种。”   “奶糖是谁?”岑野没抬头,漫不经心回道,最后一个尾音说出口时,笔尖已经在卷子上勾了一个选项。   “就新来的转学生啊。”杨擎每次看岑野刷题都叹为观止,身子前倾,另只手伸出在空中比划,“你是没见她站在讲台上的样子,胳膊和腿又直又白,跟咱们吃过的大白兔奶糖似的,这奶糖妹妹要是早出生那么几年,哪儿还有奶茶什么事。”   饼干屑喷到了桌子一侧。   岑野眼皮抬了抬,刷题的动作没停,另只手拿出纸巾,把那一小点饼干屑包好,转过身,稳准狠地送入垃圾桶里。   嗷,刚才见野哥没对竹北发火,还以为他的强迫症治好了,屁嘞。   杨擎委屈巴巴地伸出手,以手代纸,边吃边接住饼干碎屑,等吃完后,正要回座位,又被岑野叫住了:“地上。”   杨擎低头,看到过道里芝麻大点的一堆碎末,仰天长叹,他懒得蹲下,拿脚尖撮啊撮,撮成一小嘬后堆到桌脚:“幸好奶糖妹妹这会儿不在——”   他话音未落,听到有女生轻咳。   “竹北,你回来啦。”杨擎蹭得弹起,给竹北让座。   竹北点点头,见男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一脸的莫名其妙,她抚平被杨擎压皱巴的物理卷,一低头,这才看到杨擎留下的“罪证”,也没说话,而是弯腰蹲在地上,一点点地拿纸巾捏起。   短而急促的预备铃恰在此时响起,竹北加快了动作。   岑野刷完两套英语专项训练卷,收起笔,余光瞥见了一抹白,他侧过头,目光沿着少女晃动的胳膊向前移了几寸,清楚地看到一滴未干的水珠顺着她纤瘦腕骨滑落。   是挺白,像小时候吃过的奶糖。   岑野把做完的卷子丢垃圾桶,站起,往外走。   “野哥,你又走了?”路过杨擎的桌子时,岑野从杨擎那接过这几天发的卷子,装进文件夹,轻嗯。   “哎,汪老师之前让你去找他,我刚忘和你说了。”杨擎压低嗓音疾呼,一脸艳羡地看着岑野大长腿已经走到门口,脚尖离踏出牢笼只有一步。   可惜,岑野无往不利的越狱今天跌了个跟头。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岑野几天没来,忘记了下节是历来把预备铃当上课铃用的物理老师的课,刚走到门口,就被物理老师张彪堵在了原地。   “岑野,马上上课了你准备去哪儿?”   岑野捏着卷子的手往后蜷了蜷,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去厕所。”   “少糊弄我,我眼还没瞎,谁带着卷子去厕所?!擦屁股也不嫌磨得慌。”张彪是个教了二十多年书的老教师,人如其名,脾气暴,说话糙,单听他讲话是听不出半点老师的文雅做派,屎尿屁的粗鄙言语天天挂嘴边,“还不给我滚回来上课。”   岑野额角跳了跳,转身回屋。   有人阴阳怪气插嘴:“张老师,您可冤枉岑野了,他那是上厕所的时间都在做题呢,怕我们知道。”   教室里顿时“嘘”声一片。   “你当野哥跟你似的,天天顶着俩大熊猫眼熬夜刷题,完了还和别人说哎呀我十一点就睡了。”杨擎听到这孙子说话就烦,模仿他熬夜的样子拿牙签抵住自己上下眼皮,挖苦道,“考不过就是考不过,要不重新投个胎要不认清现实,别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学个习还藏着掖着。”   孙谦尔被杨擎一顿夹枪带棒怼了个哑口无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他刚才纯粹是过个嘴瘾,和岑野同班一年,他差不多也算是摸清了岑野性格,话少,眼皮子高,几乎没什么事儿会被他放进眼里,但真被惹到了也是只动手不逼逼的性格——他一心想见缝插针地寒碜一下岑野,却没想到杨擎敢在张彪的课上骂他。   “哦,对了,拜托你下次装睡装的像一点,清凉油都抹太阳穴了,你这是睡觉呐还是在梦里做题呢。”杨擎指指孙谦尔桌上的清凉油,又朝他心口插了一刀,“味儿太冲,我睡你对铺都被熏醒了。”   杨擎到底是怕物理老师听见,没敢大声,只有离得近的几个同学听了个一清二楚,闷头狂笑。   竹北坐在后面,清楚看到孙谦尔一张脸上是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极轻地蹙了下眉,没笑,反而感到了一丝悲哀。   她低下头,继续做题,余光看到岑野并没有直接落座。   “倒数第二道大题,第二步开始就错了。”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岑野在走过孙谦尔的座位时停下了脚,侧过头,视线在孙谦尔展开的卷面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低声说,“写再满,也得不了分。”   暴击。   竹北无意识地弯了弯唇,笔尖沿着答题区落下一个完美的符号,开始做最后一道大题——岑野这一句话,可比刚才那个男生说的一堆有杀伤力多了。   果不其然,孙谦尔先是一脸惊愕,紧接着飞快拿出草稿纸,从头推算,一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他的眉毛一样拧成了麻花。   而岑野早已不紧不慢地坐下。   他抽出一张物理卷,准备做题,另只手在桌子里掏了几下,没找到草稿,却摸到了一侧窄窄小小的纸边。   岑野垂眸,见是一本袖珍语法,上面贴有一张便签纸,写着数个隽秀的英文单词,笔迹有些眼熟。   此时还在抽查卷子的张彪一路走一路骂,各种不带重复的彪叔语录频频蹦出。   “卷子空着是等着我给你做啊?那行,你高考干脆也全都空着,等我托个梦给你。”   “都做完了?三张卷子就写了一张半,是你瞎还是我瞎?哦,没写的不是你不会,是你觉得太简单了。兔崽子,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哭,哭什么哭,最后两道大题不会做,哭哭你就会做了?上课让你们好好听都不听,这稍微来点难度就干瞪眼了。”   “瞧瞧这卷子,比我脸都干净,啥,你真写了?做梦都在写卷子?那你可真勤奋,觉也没睡好,起来还得重新写,南柯一梦说的就是你。”   中气十足的训斥声离竹北越来越近,她还在计算最后一道大题,有点难,她此时才解到第二问,正奋笔疾书,突然感觉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在余光视野里晃了下。   等竹北反应过来时,桌上已经多了她落在岑野那的语法书。   竹北忙收起,一边揭下有些脱落的便签纸准备重写一份,一边侧过头,想对岑野说句谢谢,好死不死,恰好走到不远处的张彪刚好回身,一抬眼就看到竹北从岑野那接了个什么东西,登时怒了。   “我以前怎么和你们说的?!哪怕空着不会做也不能抄,你抄的了一时抄不了高考,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别人肚子里的知识不可能你抄几道题就掌握了!”张彪大步走到竹北桌前,一把抓起她的卷子哗啦翻着,见最后两道附加题她几乎答得无可挑剔,更加认定这其中有别人的“帮忙”,“在我眼皮子底下传答案够可以的啊,新来的转学生是吧?念你刚来这次就算了,以后再被我逮到,没写作业的同学罚多少套卷子,抄作业的通通翻倍!”   竹北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别说抄作业,她从来都是被抢着抄的那个好么?!这脾气火爆的老头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安罪名,竹北的倔脾气也瞬间跟着上来了。   “我没抄。”她直起身,眼眸倏然上挑,从略带尖锐的精致眼角勾勒出一抹倔强,“您不信,我可以当您的面再做一遍。”   前面几排同学刷刷扭过头,有诧异,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卧槽奶糖妹妹居然和彪叔顶嘴。”杨擎替竹北捏了把汗,“奶糖妹妹也太可怜吧,彪叔的凶悍非常人能忍受啊!”   果然,一贯不容学生挑衅的张彪气得吹胡子瞪眼,把竹北卷子往桌上一拍,背着手就走:“还学会顶嘴了,五张卷子——”   他话音未落,一阵极轻的椅子拖地声倏然响起。   “老师。”岑野身子靠着椅背,将空白的物理卷摊开,放到桌上,“我想问下倒数两道大题怎么做。” 第3章 (迷路)   全班哗然。   “靠,原来不是我笨,野哥都不会做啊。”杨擎激动得直拍大腿,叼着笔,感觉久违的自信又回来了。   竹北微怔,抬眼看向岑野,发现他一张清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次次考个满分就真以为自己啥都会了,还好意思拿张空白卷问我题。”张彪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都没做出,狠狠乜了岑野一眼,也不记得和竹北算账了,大步走到讲台,手里的尺子在桌子上拍得啪啪响,“刚才普遍反映这两道题有难度,是有点难,但也不至于难到无从下手,一个个懒得一点脑子都不肯多动,先看第一道......”   竹北掌心还攥着那张被她遗忘又闯祸的便签纸,边缘粗糙,有些扎手。   她回过头,见岑野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眼眸微垂,胳膊下是一张已经挑着做完的物理卷。   物理老师气沉丹田的讲课声盖过了窗外蝉鸣,很明显俩人这会儿都没在听课,一个嫌听课浪费时间,专注刷题,一个咬着嘴唇,在思索怎么表达谢意。   许久,竹北重新撕下一张便利贴,贴在本上,飞快写下俩字,又将本子悄悄竖起,对准岑野的方向。   小而隽秀的两个谢字闯入岑野余光,他笔尖顿了一瞬。   一分钟后,竹北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动静——是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的声音。   像某种信号。   竹北低头,收起本子,嘴角忍不住轻轻扬了下。   “可算下课了。”下课铃刚响,杨擎就瘫到了桌上,两根手指拨了拨窦雪发丝,有气无力地说,“豆包,快给我来包士力架,我怕是坚持不到后两节自习——”   没说完,他手边就多了一块巧克力,可见平时没少被窦雪投喂。   “豆包,你简直是我的哆啦A梦!”杨擎三两口咽进肚子,满血复活,但看到一大堆亟待整理的卷子和笔记,又头疼起来了,“彪叔怎么越到考试越不把我们当人看,真以为我们跟哪吒似的,三头六臂,一双手写数学,一双手写理综,还有一双手语外政史地一起抓。哎,可怜我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生生被折磨得未老先衰,这辈子都和校草无缘了。”   有人笑骂:“有野哥在,你还想当校草?快洗洗睡吧。”   “别不服,哥当年也是幼儿园的团宠,万千美少女的梦。”杨擎潇洒地一甩刘海,回过头,准备和真正的校草PK一番,却没瞅见人,“野哥呢?又走啦?”   竹北手指顿了顿,抬起眼:“嗯。”   “我靠野哥真随性。”杨擎对岑野两条大长腿极为羡慕,“这野哥特么的才是哪吒啊,做题有三头六臂,连走路都踩的风火轮,日啊。”   周围一片失笑,夹杂着附和。   竹北正在写字的手不由慢了下来,偏过头,看向旁边空无一人的桌子——上面干净整洁,像没人来过。   她收回视线,继续做题。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竹北刚好做完一套数学卷子,她对过答案,在唯一的一道错题上用红笔标了个五角星,随即合上,抽出一张新的草稿纸,准备梳理思路再重做一遍时,却发现草稿纸快要用完了。   校内有个小卖部,竹北跟着宋萼来教室的路上记得看到过,离知行楼不算远,如果这会儿去买东西,应该不会耽误下节自习。   刚出教室,竹北感觉有人轻轻拽了她一下。   她回过身,见是一个白净腼腆的女生,个子不算高,微胖,笑起来左脸颊有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竹北,你也去厕所吗?”窦雪看向竹北的眼睛含有一丝羞怯,鼓足勇气,“一起吧?”   竹北眼眸微微大睁。   女生之间的友谊通常是由结伴上厕所开始的,竹北没理由、也不想拒绝这个最先对她表达善意的温柔女生。   她点点头,一双弯起的眼睛秋水潋滟。   “我叫窦雪,大家都喊我豆包。”窦雪没想到竹北性格和样子完全不符,笑起来时软糯糯的,她之前一直以为像竹北这么好看的女生,多半会和聂桐一样高傲,“你还适应吗?我看你一直没怎么说话哎。”   竹北轻轻笑了笑:“还可以。”   窦雪松了口气:“刚才看你和张老师吵架都把我们吓坏了。”   竹北笑笑,没说话。   “张老师是老教师,教了许多届了,咱学校不少年轻老师也曾是他的学生,他课讲得好,资历也高,所以大家一般都不敢惹他。”窦雪挽起竹北的胳膊,边走边说,“你下次悄悄躲着他点就没事儿,他忘性大,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   竹北抿了下嘴,少顷,低低“嗯”了一句。   “咱班同学其实也都可好了,一点都没有学霸的架子,问他们题包教包会,就坐你前面几排的那个李浩然,他数学特别好,不管大考小考几乎都是满分,就是偏科有点严重,语文从来没及格过,大家都说他白浪费了李白的姓和孟浩然的名,管他叫诗仙。”   “还有学委,她是化学课代表,也是高主任的侦察兵之一,管咱班纪律可严了,但其实人挺好的,问她题她都会讲到你听懂为止。”窦雪说着,撇了下嘴,“不过你可千万别找物理课代表问题,他这人藏私,问了也白搭,每次都推说自己不会做,其实就是不想教你。”   竹北轻轻点点头。   “啊,差点儿忘了说,学霸里有一个例外,就是岑野,他属于神一样的级别,没人敢找他,之前有人找他讲题,他直接拿了草稿纸给别人,结果那人发现那上面的答题步骤自己完全看不懂,备受打击,这以后就再没人敢找他了......”   竹北脑海里浮现出了岑野站在桌前的那一幕,男生背对光站着,后背挺拔,一双漆黑眸子微微下垂,卧蚕分明,眼底却无丝毫笑意——看上去的确脾气不太好。   但下一秒,光影褪却,取而代之的是男生轻叩桌子的声响。   又让人觉得,脾气好像也没那么差。   俩人从厕所出来时,走廊上的喧嚣已经消散了少许,竹北问清小卖部的方向,一路闷头疾跑,等绕过曲折繁茂的香樟树找到小卖部,买完出门,竹北才发现自己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锦西附中中坐落近郊,占地数百亩,环境优美,高大的行道树和灌木丛围圈出了数个天然花园,将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教学楼完美间隔,而不同楼之间的距离更犹如跨越了整条银河系,竹北很快就绕得晕头转向。   她哥竹越曾经用一句“跑得快的傻子”形容竹北——竹北从小都比同龄人长得快,长胳膊长腿的,又有个上蹿下跳的皮猴子哥哥,体力细胞和脑细胞一同得到了充分开发,别的女生一上体育课都特怕跑八百,竹北跑起来却轻轻松松。   但是,竹北却是个重度路痴患者,属于跟着导航走都能迷路的罕见存在,没救。小时候和小伙伴玩赛跑游戏,竹北永远是第一个到达,但到终点一看,啧,跑错路了。   每次竹北都得呆原地等着竹越领她,还会遭到一句无情打击:“跑再快有什么用?方向都错了!笨死了!”   “体育再好有什么用?乘法口诀都记不住,笨死了!”竹北也不甘示弱。   不同于竹北自小一骑绝尘的学习能力,和她前后脚出生的竹越身体素质有多出色,学习水平就有多差劲儿,俩人升入高中那一年,成绩年年吊车尾的竹越果断走上了体育生道路,兄妹俩每次吵得跳脚时,都毫不留情地专挑对方痛处戳。   可现在,再没人一边骂她“笨死了”一边一遍遍地带她认清学校标志,也没人会早起送她坐校车,晚上熬夜给她做宵夜。   竹北坐在花坛,看早已响过上课铃的校园归于寂静,蝉鸣嘶叫,绿荫连天。   她想家了。   姨妈家很好,学校也很好,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能迅速适应新的环境,可这一刻,迟来的无助和不被信任的愤怒朝竹北席卷而来,她想家了,想念袅袅炊烟里的逼仄弄堂,想念抬头就能看到星空的安静楼阁。   岑野是在快走出学校时才记起汪海找他有事,他看看时间,转身原路返回。   “进。”汪海是学校宣传处主任,主要负责一切有利于学校正面形象的宣传活动,算是个闲差,岑野进来时汪海正在给花浇水,扭头见是岑野,手里的喷水壶朝他指了指,“你小子谱子够大啊,我去找你几趟都扑了个空,听说你上周就请假了?”   “嗯,家里有事。”岑野说着,微垂的眉眼漫不经心越过窗户,视野没聚焦,虚虚地盯着某处闲看。   宣传处办公室在三楼,视野开阔,站在窗前往下俯瞰时,周遭景象一览无余。   下一秒,岑野就看到刚才还在物理课上和老师硬刚的少女,正沿着数栋教学楼反复打转,余晖带起她一侧裙角,在她黏湿的几缕碎发上打下细微的金边,她颓然环顾四周,而后沉默地坐在了石板上——像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兔子,耳朵都蔫儿了。   汪海不管学生家事,闻言没再追问,放下壶:“找你来是想让你代表学校参加一档节目,知识竞赛类的,参赛的都是全国各地的名校高中,难度高影响力广,咱学校有俩名额,一个你,一个聂桐,她已经答应了。刚好初赛也在暑假,不耽误你们开学上课。”   他话音刚落,就见岑野本来漫不经心的眼尾微微上扬,似是没什么兴趣。   “怎么了?不想去啊?”汪海一愣。   “没时间。”岑野从窗前收回目光,平静回道,“和暑假辅导班课程冲突了。”   汪海虽然不大关注学习,却也知道许多成绩好的同学有很多都开始提前学习大学课程,准备走竞赛和自主招生这条路,若这话从别的同学口中说出汪海还会相信,但现在站他面前的可是岑野——锦西附中令一众高一生闻风丧胆的年级主任高鸿斌,人送外号“鬼见愁”,却偏偏拿岑野束手无策。   “你平时学校的课都上得断断续续,还会报班?”汪海狐疑地看着岑野,不大相信,“而且以你的知识储备,这种比赛占不了你多少精力,岑野,你是真没时间还是不想参加?我可和你说,这种性质的比赛拿奖了不仅对你个人很有帮助,而且对整个学校都有光,校长可是对你寄予厚望。”   岑野微低着头,摸了摸鼻子:“没时间。要预习的课程太多,没法分心。”   见岑野都这样说了,汪海也不好强求,一甩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行吧,主业更要紧,好好准备考试。”   岑野“嗯”了一声,轻掩上门离开。   竹北没带手机,也不知道这节课过去了多长时间,从最初的怅惘中回过神后,她索性放弃了挣扎,一边留神有无学生经过,一边默背古诗词。   直到她把所有学过的诗词都背了一个遍,下课铃依然没有响起。   她再次颓然,耷拉着脑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繁茂的枝叶。   似乎有一阵风极轻地穿过,竹北猛的一下直起身,看到一个男生背影,眼睛倏然一亮。   “同学,麻烦问下高一——”竹北连忙站起,问路的话才说了一半,发现男生步子迈得极大,始终拉开她一段距离,她只好先闭上嘴,加快速度跟上。   等等,这个后脑勺,好像有点眼熟?   像下午被她同情过的那个又丢手机又挨训的倒霉鬼。   然而,没等竹北感慨缘分有多巧,就看到男生从兜里摸出手机,似乎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短发下还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只蓝牙耳机。   呃,白同情了。   打脸来得太快,像一阵龙卷风,竹北一边扼腕,一边疾步穿过教学楼之间的长廊,终于在绕过最后一个拐角追上男生时,脚步却倏地一顿。   是岑野。   岑野的身影其实很好认,瘦高,挺拔,少年长开后的身形清爽单薄,不宽厚,却透着恰到好处的硬朗,是属于穿着最简单的校服也能在人群中夺走所有目光的存在——可惜,他冷淡的气质也和外貌一样不容忽视。   竹北张张嘴,想问岑野是不是打算回教室,还没开口,就看到不远处窦雪从打开的窗户里冲她扬了扬手。   “北北,你去哪儿了?”窦雪见竹北回来这么晚,压低嗓音提醒她,“再有两分钟就下课了,你再等等,不然这会儿进来会被学委以为你逃课。”   竹北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匿于窗台下,回过头时,却发现岑野已经不见了。   下课铃骤然响起,鱼贯而出的人群阻碍了竹北视线,她无意识地蹙了下眉,站起身回教室。   “小卖部离得不远啊,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哇?”窦雪拉开竹北前桌的椅子坐下,诧异道。   竹北一脸懊恼:“我忘了回来的路。”   窦雪“啊”了一声,指指门牌:“咱班的标志和其他班不太一样,鹅为了激励我们都进火箭班,特意定做的红色标志,你下次不记得路了就只看颜色,还蛮好认的。”   “噢。”竹北揉揉眼,戴上眼镜,这会儿经窦雪提醒,她才发现班里的门牌的确和别班蓝底白字的设计不太一样,深红打底,左侧有一个起飞的火箭标识。   “北北,你戴眼镜也好好看啊。”窦雪扶扶自己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看向竹北的目光难掩羡慕,“除了你,我就见过岑野戴眼镜也好看。哎,果然戴眼镜这事儿和眼镜框好不好看没丁点儿关系,只看脸。”   “岑野?”竹北想起刚才消失不见的男生,下意识回头,看向隔壁——周遭安静,桌子上依旧干净如初,似乎桌子的主人在走之前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并没打算再回来。 第4章 (追星)   “对,去年学校的元旦晚会,我们和十二班一起表演的英文话剧《麦琪的礼物》,他客串钟表店店员,就出场了一分钟,全校女生都疯了。”窦雪边回想边说,“当时扮演吉姆的男生嚷嚷着说岑野会抢他风头,给他准备了一特别老土的大黑框,结果女生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说没见过这么帅的店员。”   竹北眼眸亮了一瞬,轻声问:“今年还会有吗?”   她很喜欢这种寓教于乐的表演形式,可惜之前的学校唯学习论,霸占体育课和假期都是常规操作,根本不会安排这样的活动。   “应该会有的。”窦雪还以为竹北也想看岑野,小声说,“不过不知道今年岑野还会不会参加,他好像不怎么参与学校活动,去年是原定的扮演者突然闹肚子他才临时顶替的。你想看的话贴吧里有他的视频。”   竹北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随口问问。   窦雪了然:“不看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和校草一个班,随时都能见到。悄悄和你说,听岑野背课文是声控者的福利,他声音特别好听,尤其是讲英语,能苏断腿,很多女生都把他表演时的话录下来了,当起床铃。”   竹北惊了:这,有点变态了吧?   窦雪仿佛看出了竹北想法,诧异:“北北,你没追过星吗?”   “把偶像的照片作为屏保,听他们的歌排解学习压力,看他们成名之前不为人知的汗水,当你粉上一个积极向上阳光的人,你会希望变得和他们一样优秀,每天学习都仿佛更有动力。”窦雪指指班里女生桌肚里若隐若现的明星周边,总结说,“只不过咱们学校的女生不仅追星,也追学神。”   竹北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五三算吗?我每天都在追它。”   扑哧,窦雪乐了。   “北北,你好可爱啊。”窦雪腹肌都快笑出来了,她现在发现,竹北不仅一点都不高冷,还莫名有点铁憨憨的气质。   竹北冲她轻轻眨了下眼,从一堆五三里抽出一本磨人的小妖精,准备做会儿题再回家。   杨擎正在奋笔疾书抄笔记,突然感觉窗口一股阴风袭来,本能捂住:“靠,吓我一跳!校花,你怎么来了?”   来得正是聂桐。   “我找岑野。”聂桐微弯下腰,从杨擎打开的窗户缝往里探去,在瞥到岑野座位旁边的竹北时,眼眸闪了下,“他下午不是来了吗?怎么不在?”   “嗯,是来了,不过又走了。”杨擎熟练翻过一张活页纸,抄笔记的动作没停。   聂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哦。”   “你找野哥有事儿?”   “他东西昨天落我这了,我来送给他,既然他不在,我改天再来吧。”   我靠,传说中的绯闻难道是真的?!野哥真的和聂桐有点意思?!   后排几个人跟脑后长了眼睛似的,迅速支起耳朵细听。   聂桐却不再说了,她直起身,攥紧手里的纸袋和杨擎说了句“我走了”,离开之前,似是若有若无地朝竹北的方向瞟了下。   杨擎关上窗,难掩兴奋:“诗仙,看到没,火光滋滋的。”   “什么火光?”李浩然正闷头和一道数学竞赛题作斗争,没察觉。   “校花之争啊。”杨擎压低嗓音,指指还在安静做题的竹北,掏出饭卡拍桌上,“赌不赌?”   “一个星期的饭。”   “成交。”   “你押谁?”李浩然解完最后一步,心情舒畅。   杨擎语气笃定:“奶糖。”   “那你输定了。”李浩然得意显摆,“我根据贴吧上俩人到校第一天的讨论热度建了个小小小模型,推理结果显示,聂桐会守擂成功。”   杨擎撇了撇嘴:“模型顶个屁用,这要看脸的好吧。”   “也就6分和8分的区别,问题不大。”李浩然扶扶黑框眼镜,俨然天桥下一算命先生,一脸的高深莫测,“关键变量是审美观,你忘啦,锦西附中一向崇尚内在美,人聂桐虽然在十二班,但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五十名,最重要的是她光英语一门就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奶糖妹妹一普高转来的插班生,怕是比不过。”   杨擎被他说得有些动摇,扭过头,看到竹北安静学习的样子,心一横:“就押奶糖,谁输了请吃饭,一周,地点赢家挑。”   “得嘞。”李浩然伸手就准备把杨擎的饭卡踹兜里,被杨擎啪地一声敲了下手。   “安静点。”俩人动静有点大,学委姜意琳扭头瞪了他们一眼,“自习课不准大声喧哗。”   杨擎笑嘻嘻点头,习惯性地做了个给嘴封胶带的动作,做完,才猛地反应过来:“靠,放学了啊学委,还上哪门子的自习。”   姜意琳没好气地指指周围:“没看大家都还没走,只要教室里还有人,那就是自习。”   “行吧。”杨擎委屈巴巴坐下,语气幽怨,“当了住校生,就是没得感情的刷题机器,啊,真羡慕野哥,不仅能逃课,还能走读,我要是家离得近,我也天天走读。听说野哥当初拒绝省重点就是因为咱学校离家近,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呢。”   “家离得远也可以啊。”李浩然抽出一张新的数学卷子,“你看豆包,人家里干脆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多方便。”   杨擎瞬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算了算了,要是和豆包似的一日三餐都有人盯着,我情愿天天住校,起码吃饭时我还能玩会儿手机。”   牢骚发完,杨擎抬眼看看四周没得感情的刷题机器人们,认命地叹声气,拿起笔。   *   “小野,回来啦?”一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从庭院里探出身,听到门铃响,连忙上前。   镂空雕刻的花纹状铁栅栏缓缓打开,岑野“嗯”了一声,长腿支着地面,停下车。   山地车稳稳停在别墅的庭院中央,在铺满余晖的草坪投下一片阴影。   岑野走进客厅,从沙发上拎起书包,准备上楼。   “饿不饿?汤已经炖好了,现在吃的话阿姨先给你盛上。”梁素梅是岑野家的家政阿姨,已经在岑野家干了好些年,主要照顾他的饮食。她见岑野停下脚,忙去厨房端菜。   “今天是不是下课晚了?”梁素梅一边盛汤一边问岑野,“我瞧着日头都下山了,你都还没回来,平时没这么晚。”   岑野坐在餐桌,耳机里刚好放完一篇完整的英文演讲稿,他关掉,懒洋洋地说:“遛了只兔子。”   “兔子?”梁素梅惊奇地“咦”了一声,透过窗户瞟了眼小区,自言自语说,“现在养猫养狗还不够折腾的,又开始流行养兔子了。”   岑野闭着眼,脑海里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演算过程,没回话。   吊灯打下一束刺眼的光,他身子微蜷,脚边阴影浓郁。   梁素梅从厨房出来,轻手轻脚地把汤放餐桌,离开时,忍不住叹了声气:这孩子可怜啊,父母光生不养的,现在又要闹离婚,赚再多钱给孩子有什么用,好好一个家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吃完饭上楼,月光穿过庭院,照在安静的卧室,映出书架上一排罗列整齐的SAT、AP等相关教辅。   岑野按下台灯,开始刷题。   三个小时以后,岑野将做过的还需检查的学校试卷装订好,放置一旁,起身接了杯水,等他喝完,书桌上要做的题已经换成英文封面的微积分和物理。   细微的沙沙声伴着秒针重新游走在笔尖,少顷,岑野打开书包,准备刷会托福换换脑子,翻了一圈却没找到,岑野此时才记起昨天托福班的课上了一半他就走了,没带资料。   时间突然就闲了下来,万籁寂静。   白日沸腾的喧嚣随着烈阳一同偃旗息鼓,蝉鸣微弱,岑野起身,打开窗,从扑面而来的夜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荷花香。   像午夜悄悄绽放的精灵。   时钟显示距离往常的运动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岑野静默地站了片刻,换过衣服,拿起篮球去小区的篮球场。   *   竹北一路小跑奔向路边,远远就听到赵美心笑吟吟的声音:“慢点儿跑,不着急。”   她脆生生应了一声,坐到副驾:“姨妈,你上班忙,以后不用接我了,我坐地铁回去就行,就两站地。”   “到家的末班地铁十点,你们高二后十点十分才下晚自习,赶不上。”赵美心发动车子,从包里找出牛奶递给竹北,“饿了吧?先喝点牛奶垫垫。”   竹北喝着牛奶,趴在窗口观察路标:“没事儿,我骑车也行,我腿长,骑得快,和坐地铁差不多,就当锻炼身体了。”   赵美心乐了,笑道:“瞧我这记性,忘了咱北北是大长腿,全校的短跑冠军,男生都比不过。”   竹北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的辉煌战绩还有人记着,一双灵动的眼瞬间弯成了月牙,谦虚摆手:“小学小学,都过去这么久了,您还记得呢。”   “怎么会不记得。”赵美心笑着看了眼竹北,神情微怔,正要开口,却听到竹北手机突然响了。   竹北低下头,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睛顿时一亮。   “喂——”她努力板起脸,慢吞吞接起,拖长音调,“打电话干什么?是谁之前说赶紧滚吧,没人和你抢网速了。”   “你以为我想联系你啊,切!”打电话的正是自小和竹北不对付的竹越,一口标志性的烟嗓又痞又拽,满满的都是熟悉的吐槽配方,“要不是看在你独自一人在外求学可怜兮兮的份上,我才懒得发来慰问,这不,我掐指一算,有人第一天去新学校铁定记不住路,说不定还偷偷哭鼻子了,啧啧。”   “谁说我记不住路!”竹北咬了下牙,果断否认,“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早,该不会又被老师轰出教室了吧?”   竹越嗤笑:“这刚去新学校就出息大发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星期几?得,我猜你连我被你连坐得滚去住校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竹北飞快看了眼日历,这才发现今天是星期日——自家里决定给竹北转学后,没了保镖价值的竹越也被亲妈赵美兰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学校,开启了苦逼的住校生活,而津阳一中管得特别严,住校生不能带手机,每周只有周日下午半天时间能放风。   “真查那么严?”竹北心虚附和,“那你岂不是马上就要返校了?”   竹越嗯了一句:“所以这通电话的珍贵性你心里有点数,别动不动就和你哥我抬杠。不说了,知道你还过得马马虎虎你哥我就放心了,挂了啊。”   见竹越马上要挂电话,竹北急了:“等等,咱妈呢——”   “喂?喂?你说什么?信号不好,我听不见。”竹越把手机扣到桌上,装模作样地扯了一嗓子,这才扭过头,对旁边凝神偷听的赵美兰嬉皮笑脸说,“妈,再晾她一会儿,这丫头走之前惹您发那么大火,这还没道歉呢您就给她台阶下,对比得我特别没有家庭地位。”   赵美兰眼皮子一瞪,揪着竹越耳朵教他认清事实:“小兔崽子还想要家庭地位?就你那二百五的分数我都不稀得说你,你妹多乖你多气人,她惹我十顿也赶不上你惹我一次,少废话,快问问北北在那过得好不好。”   “您怎么不自己问她——”竹越话没说完,疼得龇牙咧嘴,只好乖乖当传话筒,“喂,听得见吗,咱妈问你过得好不好——”   传话筒“尽职尽责”,脑瓜被赏赐了一招降龙十八掌。   赵美兰劈手夺过手机:“兔崽子给我滚一边去。”   “好嘞。”竹越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妈。”竹北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音瞬间软了几分。   走之前因为转学的事俩人吵了一架,竹北脾气倔,坚持认为自己不用转校也能考上重点大学,而历来都顺着她的赵美兰却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地强硬,说一不二,自作主张替她办好了所有手续。   直到竹北离开家,母女俩都还在闹别扭。   竹北叫了一声“妈”后就为之前的所作所为后悔了——那是她妈,全世界待她最亲的一个人,她怎么能忍心对她发火甩脸色啊。   想到这些,竹北声音愈发软了下来:“妈,我错了。”   母女哪有隔夜仇,赵美兰本来就但心竹北在那不适应,一听到她软糯糯的撒娇声,瞬间找到台阶下了:“我查了天气预报,过几天你们那有雨,会降温,记得穿厚点,别忘了带伞......”   竹北乖乖应着,听熟悉的絮叨声隔着听筒传出,眼睛霎时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爱吃的几样菜我都发给你心姨了,晚上饿了就和她说,在学校和大家好好相处......”   竹北扭头看向车窗,眨眨眼,将这一刻差点儿没忍住的水雾逼回去,欢快回道:“嗯嗯我知道,老师和同学们都好着呢,很照顾我,您不用担心......”   竹北轻轻呼出一口气,挂断电话。   “姨妈,到家了。”竹北见赵美心坐车上没动,小声提醒。   赵美心猛然回过神,“哎”了一声,和竹北下车。   因为心里的小别扭终于解开,竹北下午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吃完饭就钻进了卧室,闷头做题。   新班级不仅题量多,出的题也大都角度刁钻,绕是竹北自恃知识点学得够扎实,也碰到了一两道非常棘手的难题,她试了好几种答题思路,却始终没能解到最后一问,有些抓狂,扔下笔。   算了,再想一想。   竹北换上短裤和运动鞋,拿上钥匙,决定出门跑会儿步醒醒脑。   以前在津阳时也是这样,竹北遇到不会做的难题或是心情不好,都会去操场跑步发泄,顺带着在脑海里推算解题,她这件事做得极其自然,以至于她在小区吹着夜风醒过脑子后,才记起又被自己遗忘的一件事。   姨妈家那栋楼在哪儿来着?   赵美心一家前几年才搬到这个小区,竹北来的次数不多,再加上每次都是开车来,从来也不需要她记路。   此刻竹北茫然地睁着一双近视二百度的眼睛,站在即将进入深夜的安静小区,为自己在同一坑里犯两次错感到羞惭。   岑野打完球,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场景——那只才被他遛过的小白兔,好像又迷路了。   月光透过静谧而空旷的池塘,在鹅卵石上落下一道斜长的影子,沿着清风勾出两条笔直纤长的腿,比水中盛放的花还要撩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哎~布丁也没想到刚开文就又接了新项目,忙成狗,只能隔日更了,抱歉抱歉~作为名不敢生病不敢任性睁眼就是北京寒冬的社畜,最近因为身体原因分外想念上学时光,不过也只能想想啦(谁说上学一定会轻松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轻松呀) 第5章 (送人)   岑野站在起伏的树荫下,看竹北一阵风似的朝准一个方向奔出,一分钟后,又退了回来。   然后,换了另一个方向。   手环上的时间不慌不忙地走过两分钟,岑野看到竹北又绕回了原点。   嗤——岑野忍不住笑了,声音很轻。   他这会儿开始怀疑,新来的转学生脑子和眼睛都不太好使,教室找不到也就算了,自己家在哪儿也没能记住。   篮球从手里滑落,在寂静的夜发出“咣”的一声,骨碌碌往前滚,正好停在竹北脚边。   竹北被突然蹦出的篮球吓了一大跳,她弯腰捡起,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准备还给对方时,愣住了。   岑野怎么会在这?   虽然没带眼镜,但不妨碍竹北借着稀薄的月光认出少年瘦瘦高高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白色球衣,两只手上分别戴了同款护腕和运动手环,清爽利落。   岑野在竹北身前站定,看她还保持着投球姿势,平静开口:“你若想打球,我可以把球借给你。”   不想打球想打人的竹北没好气地瞥了岑野一眼,心说明明是你球砸到我的。   她刚才沿着小区转了足足半个小时都没走够一圈,这会儿心情着实不太好。   “你住这吗?”她把球递给岑野,试探问道。   岑野“嗯”了一声,接过,自顾自地往前走。   救星!   竹北蔫了半天的小脸瞬间飞扬起来,跟上喜从天降的邻居:“你知道三号楼怎么走吗?”   岑野微侧过头,见少女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稍稍放缓脚步:“几期?”   “嗯?什么几期?”竹北懵了。   岑野蹙了下眉:“清和湾一共有四期,每期都有一个三号楼。”   竹北傻眼了。   难怪这小区这么大,敢情是四期小区都在一起。   岑野看她咬着嘴冥思苦想,知道自己刚才恐怕都白说了。   “平层还是楼房?”他换了个问法。   “楼房,在三楼。”   楼房,那可以排除都是平层别墅的一期。   “从停车场走到你家多远?”   “很近,出了车库就是。”竹北记得很清楚,当时姨妈发了会儿呆,她透过即将黑透的夜空看到正对面就是门栋,上面写了一个醒目的“3”。   岑野沉思片刻:离车库很近,那可以排除最后开发楼层最高的四期,二期和三期都是每栋楼只有六层,一个全都在花园池塘的左边,一个在右边,位置南辕北辙。   少顷,岑野开口:“开窗户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花香?”   “花香?”竹北回家后就关了门窗开空调,还真没注意,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二期整体靠西,锦西省夏季风向又多东南,住在二期又楼层不高的话,如果开窗就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荷花香味,三期则不大可能闻到。   那就只能赌一把试试。   岑野偏头看了眼竹北穿着,短裤,运动鞋,像是准备出来跑步,如果以这个假设作为前提,从三期的三号楼出来,往东走会经过一段碎石子,有些硌脚,往西则是平坦的柏油,正常人会选择往西,再然后会经过一个交叉路口,左拐将直接去往最空旷的四期周边,右拐则将进入一条不算宽阔的小径,常用右手的人惯性一般朝左,这样的话,基本不太可能跑丢到位于小区中心位置的花园池塘。   岑野转身朝二期的方向走去。   竹北连忙跟上:“你去哪儿?”   岑野没搭腔,余光看到竹北用左手挽起有些松散的马尾,脚步一滞:“你左撇子?”   竹北:“嗯?”   她见岑野盯着自己的手,明白过来:“右撇子,左手也能用,但是没右手那么灵活。”   岑野不知道这个“能用”的范围包括哪些,就在刚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观推论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他怎么能以常人思维推断竹北——毕竟,才短短一天,她就给了岑野诸多超乎想象的观感。   竹北见岑野停下,也跟着收住脚,随口和他解释:“写字吃饭一般用右手,左手削水果切菜比较顺,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毛病。”   岑野看竹北边说边抬起两只纤细的手,蜷缩,舒展,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月光穿过她白而纤巧的十指,在指缝间漏下跳跃的音符。   他抿了下嘴,收回视线。   竹北跟上岑野,目光扫过两旁迎风摇曳的枝条,试图唤醒一丢丢熟悉的记忆。   但很快,竹北就气馁地叹了声气,这些树怎么长得都一个样啊......   “到了。”   竹北惊喜抬眸,听见岑野难得多解释了句:“二期,三号楼,你可以上去碰碰运气。”   她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用挨个试试的笨方法。   竹北找出钥匙,正要走,突然又反应过来,倏地回身,迟疑地看着岑野:“你要走了吗?”   岑野脚步倏地一滞。   他看到少女仰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里面似有一层氤氲的光亮。   他准备转身的脚彻底顿住了。   岑野没再说话,倚着墙,用行动代替了答案。   路灯透过婆娑树影照在地上,映出少女瞬间展颜的一张小脸,她不笑时眉眼微微下垂,美得含蓄,但此刻一双美目却弯如弦月,极其灵动。   竹北转身,轻盈地踏上楼梯,身后留下一片昏黄的声控灯。   岑野移开目光,盯着重又恢复黑暗的走廊,微阖上眼。   赵美心听到一声很轻的钥匙插孔的声音,立刻从浅眠中醒来,疾步开门,嗔怪:“跑个步怎么跑了这么久,担心死我了。”   “啊,您一直在等我?”出去之前竹北说了让姨妈先睡,不用管她,没想到赵美心还是等她到这么晚,竹北心里内疚,正要道歉,反被赵美心一把拉进了屋里,而她另一只手已经够到门把手准备锁门。   糟了!岑野还在楼下!   “姨妈,我饿了!”竹北急中生智,连忙拽住赵美心的胳膊,询问道,“还有吃的吗?”   见竹北说饿,赵美心笑着揉揉她,一边回道“有有有,你最爱吃的芝麻馅儿的小汤圆”,一边转身去厨房。   失去人力支撑的房门缓缓打开,在寂静的夜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   岑野抬眸,从聒噪蝉鸣中辨清楼上极轻的嘈杂,轻轻扬了下眉。   想来竹北已经回到家,不需要他再带她去三期小区进行试验,岑野直起身,正要走,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脆响。   沿着楼梯扶手,先是咚的一声,像一种隐秘的信号,紧接着,又轻轻叩了三下。   夜色已经很深了,整个楼道都陷入安宁,声音轻得仿佛岑野的错觉。   但他还是听到了。   岑野走上前,指尖搭在扶手,待那秘而不宣的最后一声脆响过去后,弯指,轻叩。   秒针悄无声息地跨过数格,再然后,一声关门的动静从楼上传出,似乎还夹杂着少女轻快的脚步。   岑野转过身,从地上抱起篮球,往家走,眼底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浅的弧度。   “北北,汤圆好了,快来吃。”   “哎。”竹北站在阳台,应了一声,看岑野的身影没入小径尽头,和月光一起消失不见。   她闭上眼,凝神呼吸。   原来真的有一股花香。   她的心情随着一起进肚的花香和汤圆变得甜丝丝的,困扰了一晚上的难题,在此刻迎刃而解。   洗完澡,竹北一边擦头发一边找出手机,准备听会儿英语再睡觉。   几个小时没看手机,一贯安静的屏幕上被多到数不清的消息提醒覆盖了。   她点开,看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锦西附中第一天团”的QQ群。   两个小时之前。   【C位—一柱擎天】:热烈欢迎奶糖妹妹加入我们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组织,无鹅牌正版标志请认准“第一天团”,如有雷同,纯属造假。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欢迎,冒个泡证明我还没被题海淹死。   【吃货—豆包】:[欢迎].JPG。   【纪检委—姜姜】:作业都做完了吗?单词都记住了吗?今天又比昨天更有进步了吗?没有还不赶紧学习去。   【C位—一柱擎天】:[我太难了].JPG。   【C位—一柱擎天】:哪位大佬快救救孩子吧,刚从物理的捶打中爬出来,只剩了半口气,又被数学虐得体无完肤,我怕这样下去我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你可以!擎擎,站起来!   【C位—一柱擎天】:滚!   【C位—一柱擎天】:半个小时过去了,同志们,我还活着,你们都还健在吗?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在啊,刚撸完一套数学竞赛题,酸爽!你卷子做完了?   【C位—一柱擎天】:我在等,等一个有缘人,把答案拍给我。[疯狂暗示].JPG。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图片]拿走,不用谢,不过有两道题我不太确定,你最好等等野哥的答案。   【C位—一柱擎天】:谢谢红领巾!   【C位—一柱擎天】:诶,我野哥呢?平时这个点我一@他他就直接甩答案了,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奶糖妹妹也没冒过泡,豆包,你确定把她拉群了?   【吃货—豆包】:嗯嗯,拉了,她可能还没看到。   【C位—一柱擎天】:行吧,今天的群真冷清,我仿佛在和一群僵尸号聊天。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因为今天的作业又难又多啊大哥,不说了,你自个儿继续浪,我撸卷了。   ......   竹北返回聊天记录,看了眼杨擎说的时间点——那个时候,好像是岑野刚打完球,准备回家。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事耽搁了,岑野不至于这么晚才回去。   竹北极其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却没想到还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直接和间接地影响到了两个人。她仰头,呼出一口气,随即找出卷子,准备把答案发给杨擎。   没等她拍完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岑野】:[图片]。   【C位—一柱擎天】:野哥,你干嘛去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竹北看到岑野的头像,犹豫了瞬,点开,准备添加好友和他道声歉,还没发送,菜单栏蹦出了两条新消息提醒。   【岑野】:打球,早了一个小时。   【C位—一柱擎天】:我说呢,你平时不都可晚才去打球。   竹北正要按下的添加好友信息,瞬间跟刚探出一只小爪的兔子似的,缩了回去。 第6章 (惊艳)   冷清很久的群因为岑野的出现开始沸腾,对答案的对答案,哀嚎的哀嚎,不过更多的都是和杨擎一样,小小的手机里装着大大的疑惑。   【C位—一柱擎天】:野哥,真的,求求你别把我当人看,就把我想象成刚学会下水的小鸭子,从憋气教起,循序渐进,您一上来就搞个深潜,我身体不允许啊。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我怀疑你在开车?   【C位—一柱擎天】:滚!成年了吗都,群里还有好几个女生呢。   【C位—一柱擎天】:拉黑,以后漂流瓶联系!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装,我就静静地看你装纯。   眼看话题要被俩人带偏,岑野一句话扭转了。   【岑野】:哪里没看懂。   【C位—一柱擎天】:就,除了“解”字,哪里都没看懂。   下面一水的附和。   竹北点开图,发现岑野的字写得相当漂亮,却也写得,相当简略。   基本上别人需要三个公式才能写到的过程都会被他用一步概括,竹北怀疑这人如果考试时也这样答题,该有的步骤分都拿不到,但很明显,这是平时作业,所以岑野才能省就省。   【身高担当—腿长一米八的诗仙】:你看不懂是正常的,据我不完全统计,这里面野哥至少用到了高等数学的三个定理。   【C位—一柱擎天】:完了,又感觉自己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了。我妈就不该花钱送我进咱班。   竹北盯着岑野发的图看了一会儿,对照自己的,轻叹了声气。   差距,还真的蛮大的。   竹北没好意思把自己繁琐的步骤发给杨擎,而自这句话后,群里就再无人说话,众人仿佛已经习惯了岑野一如既往高冷的做事风格,默契地自行研究答案。   第二天,竹北起了个大早,推出自行车。   她这次学聪明了,先拍照,小区近景来一张,远景来一张,再打开导航和备忘录,边骑边记录路边标志性建筑和红绿灯。   一路的傻瓜式导航进行得挺顺利,竹北到学校时,刚好不耽误早读。   “早啊奶糖妹妹。”杨擎右手抓着笔,赶作业的手速几乎要飞上了天,另只手和嘴里还分别塞了半块面包,就这都没挡住他热情洋溢地和竹北打招呼。   竹北被这个称呼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浅浅笑了下,目光越过几乎坐满的教室看向最后。   岑野没来。   竹北默默地把目光移开,拧开水杯,把想了一路的道谢随着蜂蜜水一同咽了下去。   这天是英语早读,刘臻踩着预备铃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刚往那一站,教室里蚊子哼哼似的读书声立刻高了八度。   藏卷子的藏卷子,背单词的背单词,表面工作做得相当到位。   刘臻只当没看到。   锦西附中重理轻文,不少同学都打算以后学理,多多少少对文科性质的课都带了点轻视,刘臻见惯不怪,随手把昨天批好的卷子放讲台上,慢慢悠悠往过道走。   凡她光顾之地,读书声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刘臻一时都有点不忍心提醒,有同学背了这么久,嘴里翻来覆去的还是一个“abandon”。   “abandon,a-b-a-n-d-o-n,abandon。”李浩然苦着脸,心说老师你可快走吧,再背下去,都是哔哔消音的shit之流了。   许是这孩子痛苦得过分突出,刘臻怜悯心起,在他桌子旁逗留了一会儿就走了,不过走之前没忘记指指李浩然压在单词书下的数学卷子。   “Ah-shit!”李浩然憋了半天的新单词,终是“不负众望”地蹦了出来。   不过其他学生就没这么好运气,刘臻一路走过两条过道,没收了不下十张其他科的卷子,一张进门时还风和日丽的脸,肉眼可见的直奔多云。   “别觉得学好数理化就能进火箭班,英语要是考不及格,火箭的尾气你都摸不着,到时候和你一个班的同学都进了,就你们因为英语拖后腿,只能搁窗外巴巴瞅着,心里不难受?难受也没后悔药吃!”刘臻恨铁不成钢地揪着几个偏科生训了顿,又叫他们站着继续上早读,这才往其他排走去。   不远处是竹北的座位,刘臻身形不由慢了几步。   她昨天看了竹北卷子,出乎意料的好,选择题全对不说,字迹也干净漂亮。虽然只是个随堂小测试,但多少能体现出学生水平,刘臻今天来上早读课之前,也存了几分想要听听竹北口语能力的心思。   清脆的背书声传入她耳中,女孩子声音清甜,夹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奶音,软软的,混在一众激情派的读书声中并不嘹亮,不过发音标准,细听的话,几乎挑不出什么口音毛病。   刘臻站在教室后面,看竹北背过单词后又拿出一本《Flliped》,边读边认真做标记,语速流畅。   Oh my god!这什么天使学生啊!   刘臻激动地差点儿暴露了她隐藏的剁手属性,刚才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瞬间被小天使治愈了。   而小天使竹北对此浑然不觉。   早读后是住校生的早饭时间,教室里瞬间空了一大半人,空气都流通了许多。竹北趴在桌上,一边刷题,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门口。   “北北,你饿不饿呀?”窦雪转过身,冲竹北扬扬手里的芝士吐司。   竹北笑着摇摇头:“我在家吃过了。”   “我也吃了,就是又饿了。”窦雪吐吐舌头,两颊鼓起,像嘴里藏坚果的小松鼠,“上午五节课呐,不吃点东西撑不到午饭。”   竹北有些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   “北北,你诗词背得怎么样了?今天第一节语文,可能会抽查背诵。”窦雪边吃边和竹北科普老师教学风格,“姚老师挺严的,背错一句就罚抄一整篇课文,外加罚站一个星期。”   竹北还没回话,前面传来了一句:“卧槽第一节是语文!”   李浩然一个箭步从讲台窜到自己座上,从一堆密密麻麻的卷子里找出语文书,叽里咕噜地临时抱佛脚。   杨擎嘴里叼着根牙签,不慌不忙地走在李浩然身后,悠悠开口:“慢点,急什么,会背一句和会背十句都是一样的效果,反正都是抄一整篇嘛。”   “不行,我要脸!”   杨擎啧啧:“我还以为你早都想开了呢,哪次上师太的课你不是站着上完的,接受吧孩子,这就是你的命。”   “滚!”李浩然抬脚就欲杨擎椅子,奈何腿太短,没踹着。   杨擎笑得愈发贱兮兮,说出的气死人不偿命:“你不信不行,你看我,手气贼佳,考试运贼棒,用英文说就是个lucky boy。”   这话说的可特么的太欠揍了,杨擎瞬间成了众矢之的,陆续回到教室的同学从四面八方给他送来了眼刀子,不过脸上也都一副憋屈的表情——谁让这孙子说的是大实话!   杨擎虽然各科成绩都不怎么样,加一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但考试运却是令人羡慕嫉妒的好,每次考到的题都刚刚好是他前一天复习过的内容,尤其是语文,他每次都临上考场前随便翻几页背背,每次都恰好命中,特么的,真气人。   李浩然作为他的反面典型,次次都完美避开刚背过的诗词,快要气吐血了。   “要不,今天哥把语文书借你摸一摸,让你沾沾运气?”杨擎手里没比他脸黑多少的语文书抖得哗啦啦响。   李浩然抬脚又踹了他一下,这次不负众望,终于踹到了:“那我还不如借野哥的,你丫的快滚一边去,别影响我背书。”   竹北一直低着的头抬起了一瞬,看向只有一个过道之隔的邻桌。   依然是空的。   联想到老师昨天说的岑野请假,竹北觉得她这声谢谢恐怕要等到考试了。   “还背啥,马上就上课了。”杨擎两手抓着桌沿,坐稳,头发一甩,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兄弟一场,哥今天就教你一武功绝学,如何避开师太的背诵抽查。”   “你有招怎么不早说?!”李浩然强忍住想揍他的冲动。   杨擎不慌不忙开口:“每次师太一提问背诵,你脑袋就缩成了鸵鸟,不点你点谁?知道什么叫虚张声势吗?就把腰杆挺直,眼睛放亮,用自信的眼神勇敢面对师太,她就知道这题你会,绝对不会点你!”   “真的?”   “千真万确!”   “那......行吧,我试试。”   预备铃响起,交头接耳的俩人迅速分开,整间教室也在这个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竹北发觉周遭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忍不住抬眸,紧接就看到一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走进教室。   “上课。”女人三十余岁,短发,戴着一无框眼镜,身体稍显笨拙,步伐看上去却依然虎虎生威。   “起立。”   “老师好。”问好声整齐划一。   “嗯,同学们好,现在翻到课本的第58页,我们今天学习......”   竹北打开书,认真听讲。   传了一个早上的抽查并没出现,而这个被许多同学冠以“师太”戏称的老师也和竹北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讲起课来清风细雨,各种时政经典信手拈来。   竹北觉得听她上课还蛮有趣的,课堂效率高,大量信息密集输出,却又不失松弛。   然而,就在竹北以为这节课会这样平缓过去时,突见姚老师合上课本,一推眼镜,不紧不慢说:“下面找一个同学背诵下上学期学的《前赤壁赋》。”   来了!   李浩然蹭的一下坐直,给自己打气:不慌,真不慌,腿别抖。   “太刺激了......”竹北听到有人喃喃自语,“走过最长的套路就是师太的脑回路啊,这特么的谁能猜到她今天抽哪篇......”   刚才还有些打瞌睡的几个同学陡然一个激灵,身子越蜷越低,恨不得往哈利波特借下隐身斗篷。   姚诗诗目光巡视过一群鸵鸟,跟拿了放大镜似的,不放过任何学生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到李浩然时,乐了:“浩然今天很自信嘛,就你了。”   What?!......What the fuck!   李浩然欲哭无泪。   “壬、壬戌之秋,七月既望......”他磨磨蹭蹭站起,刚背了个头,被姚诗诗打断了,“直接背第二段。”   第,第二段?开头是啥玩意儿来着?   李浩然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懵逼,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嘴里叽叽咕咕地快速从头背起,好不容易快背完第一段时,竟然卡壳了。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的有答案?”   李浩然苦着脸:“没。”   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姚诗诗就明白了,也不意外,下巴一点:“去吧。”   李浩然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一只手拎书,一只手捏笔,走到教室后面黑板那,站着听课,路过杨擎的座位时用眼神“杀”了他起码十次。   “后面的同学,接着背。”   李浩然后桌忙合书站起,凭借刚才的临时抱佛脚有惊无险背完了第二段,坐下时魂儿都快飘没了,还不忘左手背后给李浩然比个小心心:感谢诗仙舍己为人,爱你么么哒。   “继续,第三段落。”姚诗诗盯上了李浩然那一纵列。   背诵接龙由急变缓地往下进行,到竹北时,只剩下最后一段落了。   全班同学都已经该干嘛的干嘛,放松的模样就跟要考试了老师把题泄给你差不多,没丁点儿刺激。   结果,师太还真就不走寻常路:“《滕王阁序》,第二段和第三段。”   打哈欠的众人瞬间清醒了。   你师太永远是你师太。   竹北站起,没卡壳,也不结巴,流畅嗓音音顷刻间充盈了整间教室:“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各色目光齐刷刷从前往后移动,聚焦在这个来班里后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的转学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艳。   杨擎听得入迷:“这特么的能去参加主持人大赛了,声音也太太太好听了吧。”   窦雪点头附和,忍不住偷偷瞄了杨擎一眼。   杨擎偷摸拿出手机,对准竹北,录了一小段视频。   窦雪看他低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小声问:“你在干嘛?”   “发给野哥。”杨擎按下发送,眉飞色舞道,“让他有点危机意识,以后背诵届的不倒翁除了他可还有咱奶糖妹妹呢。”   竹北背完,姚诗诗紧绷绷的脸舒展了一刹,却依然板着脸训道:“这才是你们应该有的诗词量,抽到哪段会哪段,像李浩然这样,还得从第一段开始回忆,考试时得浪费多少时间。浩然?浩然?!你人呢!”   李浩然弱弱举手:“老师,我在这。”   “你是不是偷懒蹲下了?我怎么看不到你!”姚诗诗刚才站久了腿有点麻,坐在椅子上缓了几口气,这会儿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撑着黑板慢慢站起,才看到被竹北挡得严严实实的人头。   李浩然快哭了。   “哦,站着的啊,下次往边上站站,以前站岑野那都看不到你,怎么现在站竹北后面还是一个样。行了,竹北也坐下吧,其他同学也都长点心,这马上联考了,都给我紧张起来,争点气。好了,下课!”   姚诗诗时间掐得很准,刚说完,下课铃就响了,从心灵到身体都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李浩然游魂似的飘回座位,看到杨擎,抓起书朝他猛砸。   “哎呀又不怪我,师太那是对你过分宠爱,生怕你语文又考不及格。”杨擎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蹦开,见李浩然一击不中又换了本更厚的教辅,慌了,撒腿就往教室后门跑,路过竹北的座位时冲太猛,裤子被桌角别了一下,手机掉出,砸到了竹北桌上。   竹北把被杨擎弄晃的书立稳了稳,偏过头,看到杨擎落下的手机,正要拿起还他,屏幕却在此时突然亮起。   【沐浴在学神光辉下】:去。 第7章 (受伤)   岑野起得很早。   锦西附中早读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书桌前做题,手边放着一本刚背过的词汇书,朝霞透过窗户,在地上勾勒出长影,送进一室混着荷香的清新空气。   “小野,早饭好了。”梁素梅轻轻敲门。   十分钟后,岑野下楼,五分钟时间解决完早饭,返身回屋。   墙上贴着一份规划详细的计划表,从年,到月,再到周,冰冷且严谨。   他手机反扣在桌面,是静音。   等岑野看到杨擎的消息时,已经八点半,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照在书上,他起身,关窗,拉上窗帘。   【一柱擎天】:[视频]。   【一柱擎天】:野哥,快看,奶糖妹妹真牛逼啊,大脑里怕是和你一样装了个自动点读机,抽哪背哪。   【一柱擎天】:野哥,你今天还来学校吗?   岑野点开视频。   视频录得模糊,声音也有些听不真切,却依旧不妨碍岑野在某个瞬间捕捉到少女灵动的双眸,她穿着校服,长发扎成了马尾,神情认真,口中背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而她身后,是与她连成一片的朝阳。   楼下传来几声喧嚣。   “谁让你回来的?!”客厅门“哗啦”一声被人大力推开,紧接响起一个女人声音。   “我凭什么不能回来,只要咱俩一天不离婚,这房子就还是我的!”   女人讥讽:“我看你是想回来偷偷游说小野跟你过,甭做梦了,我是不会把小野的抚养权让给你的!”   男人似乎被看穿了心思,噎了一瞬,又很快反唇相讥:“说的跟你不是因为这才回来似的,平时哪见你回过家!”   岑野皱了下眉,戴上耳塞,把手机丢到一旁。   “嗡—嗡—”   【一柱擎天】:野哥,你起来了吗?今天来学校不?   【一柱擎天】:嘿嘿嘿我没啥事,我就想问问昨天你带回去的卷子都做了没,我刚想起来下午化学课要检查,我空的有点多......   岑野一只手去抽装订好的试卷,另只手解锁屏幕,准备拍照。   楼下刺耳的喧嚣声似乎又尖锐了几度,直直穿透门板,耳塞都无法隔绝。与此同时,解锁后的屏幕上方显示出一张定格的视频画面,少女亭亭站着,周身是氤氲的金色阳光。   岑野拍照的手指顿了一瞬。   两秒后。   【岑野】:去。   发完,岑野重新把手机调为静音,抬头看了下合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站起,将窗帘拉开一条窄缝。   有一缕阳光漏入,极窄。   然而,这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光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直紧紧照在岑野身后,直到他做完上午的学习计划,推门离开。   客厅里,岑天麟和乔仙俩人隔了八丈远,一人抱着一电脑在处理工作,见岑野下楼,啪地一声合上电脑,化身慈父慈母。   “小野,饿不饿?妈给你盛饭。”   “小野,吃完爸送你去学校,这次不用司机,爸亲自送你。”   岑野没说话,走进厨房,熟练地打开电饭煲,盛饭吃饭,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俩字:不用。   他吃得很快,快到岑天麟和乔仙还没争辩出到底由谁送岑野,岑野已经拎起书包,走到门口换鞋。   “小野,最近功课紧张吗?过完暑假就上高三了吧?”岑天麟疾步跟上。   岑野面无表情地系上鞋带,吐出俩字:“高二。”   “噢?噢!瞧我这记性,小野现在长得比爸爸都高了,光看个子和十八.九的没啥区别。”岑天麟讪笑说。   乔仙白了他一眼,跟着换上高跟鞋,冷嘲热讽:“连孩子上几年级都记不住,还想要他的抚养权,做梦吧你就。”   “你就知道小野上几年几班了?!你连他上哪个高中都不知道。”岑天麟一把拽住换好高跟鞋的乔仙,把她往后推,“我送小野去学校。”   乔仙还没站好,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趔趄着跌回沙发,立刻跟点火了似的炸了:“岑天麟你竟然敢推我!搁以前你连我一个手指头都不舍得碰!你个王八蛋!”   岑天麟不知道自己就顺手一推竟把这女人的火给惹出来了,骂了句“不可理喻!”。   “那也是你逼的!”乔仙冷笑,“老娘年轻貌美时你一口一个小甜甜,哄我辛辛苦苦陪你打江山,功成名就后你却想养三宫六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儿子必须是我的,公司也是!我就是拖死你也不会让别的女人在我栽的树下乘凉!”   “呵,就你能耐,没我天天给人当孙子你能把公司开这么大?!”岑天麟怒火也上来了,不甘示弱,“小野必须跟我!他是我岑家的骨肉,不姓乔!”   俩人越吵越凶,眼看就要上升到武力,余光瞥见岑野推门准备走的动作,慌忙停战。   “小野!”乔仙立刻松开岑天麟,踩着高跟鞋哒哒上前,紧紧攥住岑野的胳膊,“听妈的,法官问你愿意跟谁时你就说跟妈妈。”   “跟爸爸!”岑天麟急声插嘴。   岑野垂眸看向他俩,语气平静:“松手。”   俩人还固执地攥着,一左一右地围着岑野,目光殷切。   “松手。”岑野又重复了一遍。   男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得和成年人一样高了,气质疏离,五官清朗,是放到哪儿都会惹得一群小女生尖叫的好看,尤其一双眼,眼皮是单薄的弧度,薄薄一层褶从内眼角开始,流畅地滑至眼尾,不笑时也蕴着三分朦胧,而此刻,他一双本来算得上多情的眼眸却微微下垂,从黑亮的瞳仁深处生生透出一丝寒意。   岑天麟和乔仙不由松开手,怔怔看着岑野骑上车离开。   清和湾小区出门是一条护城河,水光粼粼,风从河面吹到上空时,热气丝毫未消,依然被烈日炙烤得灼热。骑过桥,岑野感到胳膊上似有些许发痒,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血痕。   乔仙喜欢做美甲,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最新流行的款式,椭圆形的,法式方型的,杏仁形的,不管哪种,都一直留着长长的指甲,便于修饰。   风吹过,在岑野白得能看到血管的胳膊上清晰露出伤口,此刻被沁出的薄汗浸渍,愈发发痒,岑野淡淡瞥了一眼后就移开视线,没再管。   *   中午吃完饭有一个小时的午休,竹北没什么困意,趴在桌上做了会儿题,做完,见离上课还早,她悄悄起身,准备趁午休的时间熟悉下学校的路。   校园安静,蝉鸣在不知名的角落嘶叫着,风声静止。   她走了很久,锦西附中比津阳一中大得多,而且建筑看上去都大同小异,竹北没敢高估自己的方向感,就挑几个常去的地点转了下,随即在备忘录里画过简易路线图,准备回教室。   “咣。”   有沉闷落地声一闪而过,竹北抬眸,认出不远处翻墙进来的利落身影,一时间无语凝噎。   传说中的学神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跳高艺术爱好者”,这事儿他的迷妹们知道吗?   迷妹们知不知道竹北不清楚,但她觉得她知道的有点多,嗯,会被“灭口”的。   岑野拎起书包正要走,看到迎光站着的少女,也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   竹北默默抬手,捂住自己的眼,转过身,用动作无声表达“我没看见”四个大字。   “晚了。”她没走几步,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紧接她不知何时掉下来的耳机线,被轻轻拽了一下。   他动作很轻,指尖勾起白色的耳机线,沿着竹北脖颈虚晃了一圈,似乎在很认真地思索要从哪下手,但实际上他只是很轻地扬了扬白色机线,随即就挂到了竹北耳上。   竹北的耳朵也不知道是被耳机线缠绕的,还是他短暂到几乎以秒计的无心为之的触碰,有些发痒。   她抬眸轻轻瞪了眼岑野,收起耳机。   此时离得近,竹北才看到男生鼻尖有一颗极小的痣,不明显,像匿于清风里的偶然点缀的淡香,不喧宾夺主。   岑野已经转身准备去教室,见竹北还站着,回身看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无声透出一行字:“记不住路就跟上。”   竹北读懂,忍不住小小声嘀咕了句“我刚踩过点”,脚步却乖乖迈出,跟在岑野一侧。   俩人一左一右走在回教学楼的同一条路上,互不搭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形同陌路”。   直到竹北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表达谢意。   “你怎么不走正门?”话一出口,竹北就默默抬头望天——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尬聊水平一流,啊,要死了。   岑野:“省事。”   省事?竹北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岑野说的意思,这条路离教学楼更近,而且一路安静,没什么人走,最关键是不像校门似的有人时刻守着,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岑野非常自由。   又没人说话了。   行吧,聊死就聊死吧,反正马上就到教室了,竹北百无聊赖地咬着嘴唇,目光往下移了几寸,随即一愣。   竹北是一个人进教室的,高一二班在走廊中间,进教室之前会先路过男生厕所,岑野偏过头,看了眼竹北,无声表达“到了”两个简短字词后,随即径直走向洗手池。   午休结束的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睡醒,李浩然正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念道“今天诸事不宜,神啊,还有什么一起来吧,让我死个痛快”,窦雪双眼惺忪地喝着柠檬水,左脸颊上还有几个红通通的指头印记,她身后,杨擎哈欠打个不停,困倦地揉着眼睛,突然大喜:“野哥,你来了!”   他叫得过于激动,跟提神醒脑丸差不多,教室里顿时清醒了一多半人。   岑野“嗯”了一声,见杨擎巴巴地瞅着自己,抽出文件夹,递给他。   杨擎动作没轻没重,接过来时跟饿狼扑食似的,差点儿把卷子都吞了,岑野还在滴水的胳膊往旁闪躲了下。   回到座位,岑野放下书包,右手拿题,左手习惯性地摸草稿纸。   草稿纸是拿出来了,上面却还多了一样东西。   他低下头,见是一张小小的卡通创可贴。 第8章 (玫瑰花)   鬼才知道竹北拿一个创可贴给岑野是想表达什么。   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谢,又碰巧觉得他会需要,等竹北做完这一切回到座位上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充其量,俩人只是才偶遇了几次的同班同学而已。   听到岑野回来的脚步,竹北莫名有些心虚,忙低下头,认真看书。   隔壁并未传出什么动静,竹北透过桌角余光望去,只看到岑野已经开始做题的侧影,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安慰自己:没看到也好,省得问起来尴尬。   她甩甩脑袋,拿出第一节课要讲的试卷。   临近考试,各科卷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发,等上完最后一节课,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摞了一座小山,打眼望去,全是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蜀道难,难个屁,李白那是没经历过现代社会的考试毒打,不然流传百世的就是《考试难》了。”杨擎半个身子都淹没在了知识的海洋,幽幽往后一仰,只留俩鼻孔出气。   不过,还没等他舒舒服服地靠一会儿,就被后桌踢了下桌凳:“起开起开,压我书了。”   “往常也没见你这么计较。”杨擎嘀咕着坐直,见满教室都是快被考试逼疯的一群苦瓜脸,竟看到了俩清流。   一个竹北,一个岑野。   岑野学习好,不着急是正常的,但新来的转学生也这么淡定,杨擎只能说她大概是无知者无畏,还不知道锦西市联考有多变态。   各个学校的老师大概都想证明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是最优秀的,拔高的压轴题专挑难的出,就过年那次,题难得年级第二刚出考场就哭了,哦,年级第二就是他们班的物理课代表,孙谦尔。   即使这样,那次的联考第一依然是岑野,只不过从第二名到第二十名都被另外俩省重点收入囊中,而孙谦尔连市前五十都没进。   杨擎心里为无知者无畏的竹北点了根蜡烛,又瞟了眼黑眼圈快掉地上的孙谦尔,“啧”了一声,哼着歌,开始做题。   晚上九点半,走读生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准备离校,杨擎甩着发酸的手指,回头一看,下巴差点儿惊到地上:卧槽,野哥居然还没走,今儿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没错啊。   “野哥,你是在等着我找你要卷子吗?哎呀这多隆重,下次还给我拍照就行了。”杨擎笑嘻嘻拿起岑野做完的试卷,还不忘做作地给他飞个吻。   岑野面无表情拿书挡住,继续做题。   “诶,奶糖妹妹也没走呢。”   竹北从题海里抬起头,冲杨擎笑了笑:“马上。”   杨擎探头瞄了眼,见竹北卷子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正好奇,想凑近再看她都写的什么,突听旁边传来“呲啦”一声挪椅子的响动。   杨擎瞬间被吸走了注意力,抬起头,见是准备走的岑野,抬脚跟上:“野哥,走啦?”   他说完,余光似是瞥到岑野胳膊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诧异:“野哥,你胳膊怎么了——”   “没怎么。”岑野提着书包的手不由顿了一瞬,而后换至左肩,恰好挡住胳膊内侧的创可贴,然后加快了脚步。   竹北抬眸,见岑野已经走远,微蹙的眉梢盯着他的课桌看了一会儿,在犹豫是不是再悄悄把创可贴拿走。   一直没见岑野用,竹北觉得这比他当面问自己还尴尬。   她站起身,飞快看了眼四周,正要去岑野的课桌,突然愣住了——垃圾桶里,是两小片她再熟悉不过的创可贴封口。   竹北紧咬的唇倏地展开了,笑颜明媚,转过身,收拾东西回家。   联考在周末两天。   第一门语文,开考时间八点,高一二班同学大多在前五考场,就在同一栋楼,并不着急走,眼看已经七点三十,大家还稳稳坐在板凳上,抓紧最后时间背书。   竹北的考场在另外一栋楼,窦雪怕她迷路,非要和她一起。   “北北,你那个考场可能有点乱,你不用管那么多,他们找你帮忙传答案也别理。”窦雪认真提醒,“这次监考很严,被抓到作弊直接记处分。”   考场是按照上次月考成绩排名分的,竹北没有成绩,直接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不用想也能知道,年级学渣们的聚集地不会太安静。   竹北点点头,和窦雪在楼下分开,转身去对面教学楼。   考场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没人看书,嬉闹得像游戏厅,有人拿草稿纸叠了个纸飞机,满屋子飞,竹北刚走到门口,一架纸飞机直直跌入她脚边。   “哟,大美女。”一个板寸头的男生吹了声口哨。   竹北置若罔闻,径直越过纸飞机进教室,开始找自己的座位号。   “美女,帮忙捡一下呗。”吹口哨的男生眯眼一瞧,认出竹北就是前几日轰动贴吧的转学生,捡起纸飞机朝竹北飞去,混不吝道,“咱俩见过,你不记得了?”   竹北抬手抓住,冷淡地瞥了板寸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将纸飞机撕成了“残骸”,丢进垃圾桶。   哟呵,有个性。   “沛哥,你那天没见她踢球的样子么?!这么猛,你还敢招惹。”一男生凑近邹沛,似是还有些心有余悸,“现实版野蛮女友,阔怕!”   邹沛回忆起那天情形,痞笑:“你懂什么,玫瑰花带刺才更好看。”他中途去了趟厕所,刚过去就看到一个女生抬脚射门,姿势利落,风卷起她长裙一角,背影美得摄人心魄。   没想到本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静!”监考老师抱着一沓密封纸袋走进教室,象征性地敲敲讲桌,就搬个椅子坐在门口,明显不怎么上心。   七点五十五,最后一个考场的其他学生带着没睡醒的哈欠,踩着考场须知的广播声,闹哄哄地一窝蜂涌入。   其他考场已经开始发答题卡,竹北拿出笔放桌上,抬眸,见其中一个监考老师直到此时才站起身,不紧不慢拆纸袋。   半个小时后,学渣们对着小抄做完会做的,开始进入“拼图”模式,看看前桌,看看邻桌,只要自己没写对方写了的,管它对不对,先拼上。   堪堪安静了数十分钟的考场瞬间嘈杂起来,嗡嗡嗡的传答案声响个不停,从一排一号的香饽饽开始,他做一道,后面的人跟着抄一道,接力赛进行到竹北旁边时,终于惊醒了打瞌睡的监考老师。   “不准交头接耳!”   见监考老师从讲台上下来,有人迅速收起小抄,咬着笔,假装冥思苦想。   竹北还在认真做题,没察觉。   坐她对面的邹沛只看到竹北答得满当当的卷子,还以为她抄得过分投入,用力咳了一声,提醒竹北。   谁曾想,这一声咳嗽不仅没让竹北get到,反而引来了监考老师的注意。   监考老师放眼望去,全考场大多数人都在抓耳挠腮,一副“众生皆苦我最苦”的悲壮样,唯独坐最后面的一个女生,手上的笔唰唰写个不停。   监考老师放轻脚步,不动声色朝竹北的座位走。   她可不相信,这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成绩能好到哪儿去,敢顶风作案,那就别怪撞枪口。   “东西拿出来——”   竹北作文写了一半,头顶突然传来一个严厉女声,她茫然抬头,一脸不解。   监考老师这会儿站得近,才发现竹北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又看看竹北身上,依然有些怀疑。   竹北就算再迟钝也想通了监考老师是在找什么,她一脸平静,摊开手,又把卷子正面朝上放,以无声行动狠狠打了监考老师的脸。   来监考的老师虽说是教高一其他科目的,却也知道竹北的卷面单凭小抄可抄不了这么好,此刻她骑虎难下,只好拿起竹北的答题纸,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而后讪讪走了。   哟,有意思,看来玫瑰花不仅带刺儿,还不喜欢装花瓶。   目睹全程的邹沛眯眼一笑,收起卷子,拿起一张没用的草稿纸,不消片刻就叠成了一朵白色的纸玫瑰。   而其他同学不明真相,还以为上午的监考老师格外大度,心里暗自兴奋,考试结束的铃一响,就揣着下一门考试再猖狂点的小九九开始狂打小抄,哪知正撞枪口,上一场脸肿老高的监考老师正憋着劲没处使,这场干脆变身成孙悟空,一双火眼金睛360度无死角扫视,揪出了好几个作案典型。   竹北做完题,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她没再干坐着等铃响,直接交卷离开。   她一走,考场里其他人也跟着蠢蠢欲动,想走,奈何不能走,毕竟学渣的自我修养之一是不到铃响绝不放弃最后一丝抄卷子的机会,只要能坚持到最后一秒,就先从精神上赢了。   邹沛合上空了大半的答题卡,翘着二郎腿,撕下一半草稿纸,卷啊卷,卷成一根迷你树枝,然后拿起玫瑰花,往上一粘,一朵仿佛刚从枝头采下的玫瑰花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桌子上。他满意观摩了片刻,随即轻轻一抛,送入竹北的考桌。   竹北走到楼下时,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从对面第一考场走出,而岑野站在围栏旁,仿佛在等人。   回高一二班会经过隔壁的第一考场,竹北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眉眼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但紧接着,她身形就慢了下来。   长廊尽头,一个齐肩发的女生拿着笔袋,疾步走到岑野身后,脸上是矜持却明丽的笑。   她微仰起头,笑吟吟看着岑野,不知道在和他说着什么。   竹北眸中自己都未发觉的笑在此刻倏地散去了,她放缓脚步,一时间不知是先回教室放东西还是先去食堂吃饭。   “北北。”   竹北回眸,看到是窦雪,心里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加快步伐朝窦雪走去,没注意到在她转过身的瞬间,身后岑野也同时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去了趟医院,趁排队的时间先写了点~ 第9章 (骤雨)   “我看你最近都没去辅导班,资料我帮你先收起来了。”聂桐没察觉岑野的心不在焉,眼睛里含着隐隐期待,轻声说,“都在我书包里放着,你现在和我去拿?正好可以一起吃午饭。”   “不用。”话音落下,岑野已经回身。   聂桐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那下午我给你带来吧?”   她没等到岑野的回话,反而看到岑野停下脚,一双无情也似多情的眼眸淡淡看着她。   聂桐心底适才即将熄灭的火苗又悄悄升腾了起来。   “以后这些资料都不用给我。”岑野淡淡开口,“你也不需要再帮我整理,我们并不熟。”   聂桐攥紧笔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都是同学,举手之劳而已,你要是觉得麻烦,下次我直接交给杨擎,让他再给你。”   “听不懂话吗?”岑野语气里已然多了不耐,重复道,“你觉得我们是同学,可我连你叫什么都没记住,所以以后也别再拿这种事找我,我没时间。”   聂桐呆立在原地,看岑野说完就径直转身,背影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杨擎坐在窗台上,大口啃着排骨,围观前方千载难逢的校花校草同框照。   位置挺好,就是离得远,听不清俩人都说了啥。杨擎遗憾地吐出一块骨头。   “野哥,吃吗?!”见岑野进来,杨擎蹭得跳下,殷勤举起饭盒里还剩一半的排骨。   岑野瞥了眼,拒绝:“哪儿来的?”   “食堂的。”杨擎一脸得意,“一看你就不了解行情,这是考试福利,限量供应的,我提前交卷了五分钟才抢到的呢。”   岑野敷衍地嗯了声,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开始找饭卡。   “野哥,你这会儿去食堂只剩下清汤寡水了。”杨擎继续炫耀,“吃我的,我打了三份呢,排我后面那小子气坏了,到他时就只剩下半份排骨汤。”   饭盒被杨擎吃得杯盘狼藉,岑野刚才瞥了眼就没啥食欲了,闻言摇摇头。   食堂一层。   竹北没什么胃口地拨着盐水煮白菜,盛起半勺米饭,慢慢咀嚼。   “北北,是不是不好吃?”窦雪支着脑袋,和竹北一样,对着满盘子的“素食”无从下咽,“一年了,食堂大妈的功力愈发精进,以前抖三抖还能有点肉沫,现在只抖两抖,竟然一点肉丝儿都不剩。”   竹北“啊”了一声,回过神:“猪肉太贵了吧。”   “也是。”窦雪附和,勉强夹起一筷子菜塞嘴里,又说,“明天我还是让我妈送饭吧,多送点,咱俩一起吃。”   窦雪吃饭慢,嘴也刁,平时都是回家吃午饭,但因为这两天考试,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赶不及回家就和竹北一起在学校吃了。   竹北又“啊”了一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窦雪说的什么,忙摆摆手:“不用,太麻烦阿姨了,我觉得挺好吃的。”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因为吃太急差点儿呛到。   窦雪忙拍拍竹北的背,此时才发觉她好像情绪不佳,关切道:“北北,你是不是担心自己没考好?没事儿,联考题难,大家都习惯了。”   竹北笑了笑,没再说话,加快吃饭速度。   从食堂出来以后,晴空万里的艳阳天突然暗了一瞬,乌云密布,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抵达。   路边已经开始起风,高大的香樟树被吹得哗啦作响,温度骤降,竹北飞快搓了搓胳膊,记起一周前妈妈就提醒过她会下雨要带伞,可她还是给忘了。   莫名而至的坏天气和中午偶然看到的那幕场景,也不知道是哪个在作祟,搅和得竹北心里也似是蒙上了一层阴云。   “啊,要下雨了,还想着下午考完试可以去新开的奶茶店呢。北北,你带伞了吗?”窦雪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边和竹北往教学楼跑,一边大声问竹北。   竹北摇摇头,把窦雪被风卷起的半裙往下拽了拽。   “我带啦,考完你在楼下等着我,我去接——哎呀这鬼天气,奶茶店又去不成了。”窦雪忙腾出一只手护裙子,另只手扶扶眼镜,愣了下,“诶,刚才过去的那人是岑野吗?他怎么现在才来食堂?”   竹北下意识顺着窦雪的声音看去,但漫天狂风乱舞,等她努力眯起眼辩清前方人影时,却什么都没看到。   俩人一路逆风回到教学楼,衣服上沾了不少尘土,抖落一地看不见的细菌后,忙奔向洗手池,洗脸洗胳膊。   窦雪洗完后直接去了考场,竹北扎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回教室。   教室里已坐了不少人,嗡嗡嗡的背书声立体环绕,唯独岑野的座位还是空的。   竹北克制地收回不听使唤的目光,开始检查下午的考试工具,然而,一直等到她出发去考场,依然没看到岑野。   下午第一门考物理,挺治瞌睡的。   不过,对打定主意学文的倒一考场来说,这就是送他们午休的天然睡眠环境,所以还没到开考时间,一个个破天荒得早早齐聚一堂,枕着胳膊呼呼大睡。   竹北走进考场,见教室里难得安静,放缓了脚步。   邹沛背对门口坐着,四仰八叉地倚着课桌,双手枕着后脑,闭眼假寐,他听到旁边轻轻拉开椅子的声响,睁开一只眼,观察竹北收到花的反应。   果然,没让他失望。   竹北拿起未署名的玫瑰花打量了下,转过身,抛物线式送入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   啧,长得像白玫瑰花,性格却跟红玫瑰似的刺儿刺儿的,真特么的吊人胃口。   邹沛对这个新来不久的转学生,愈发感兴趣了。   下午换了新的监考老师,比上午更严,站在全考场唯一一个认真做题的竹北那盯了足足半个小时,竹北做题时一般自动屏蔽周遭环境,没受什么影响,反而几个打算睡觉的学渣如坐针毡,想睡不敢睡,硬生生坐成了一动不动的活雕塑。   考完物理休息了十五分钟,紧接就是化学和生物。   外面天色开始忽暗忽明,晚上六点,暴雨终至,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   教室里开了灯,光线浓烈,在墙上影影绰绰地映出竹北认真做题的剪影。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竹北放下笔,盯着窗外出神。   玻璃窗被雨水冲洗得干净,透过随风起舞的枝条,能模模糊糊看到对面。   紧接竹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野一个人站在楼梯口,视线微垂,时不时看下腕表,像是在等某个特定的时间,他一只手插兜,另只手里似是还拿着什么,她看不清。   隔着雨雾,竹北看到岑野抬眸,仿佛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倏地转头,避开,后来一想,躲什么躲,又理直气壮望去,却已经看不到岑野身影了。   铃声在此时打响。   煎熬了一个下午的学生呼啦啦交卷,鱼贯而出,打闹声中还夹杂着细微的抱怨。   “我靠,鬼见愁居然监考我们,怎么想的啊!”   “就是,他不一直都在前几考场巡逻,今天的雨水都进他脑子了吧,害我觉都不敢睡。”   “困死我了......”   讲台上,一个矮矮胖胖的男监考老师封存好答题卡,见竹北走过,笑眯眯喊住竹北:“考得不错。”   “谢谢老师。”竹北礼貌回应,觉得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师声音有些熟悉,没记起是谁,只好乖巧地笑笑,这才出门。   邹沛跟在竹北后面,脱下短袖,准备替竹北挡雨:“看你早做完了没走,是不是没带伞?我送你。”   “不用。”竹北冷声拒绝,看都没看他一眼,疾步下楼。   邹沛跟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竹北,想看这么大的雨她怎么回教室。   竹北站在楼梯口等窦雪,俩人考场在不同楼,窦雪交卷再赶来,得花费一段时间。   “北北!”   然而,竹北等了没多久,就听到窦雪喊她的声音,诧异上前:“怎么这么早?”   窦雪叹声气:“我们那考场都是学霸,离结束还有五分钟呢人都快走光了,我就也跟着交卷了,反正再干瞪眼有的题也不会做。”   雨势骤急,风从楼梯口呼啸而入,差点儿掀走窦雪手里的伞,竹北忙接过,攥紧伞柄撑在俩人头顶,一抬眸,竟看到了岑野。   他撑着伞,像是准备出去,已经迈开的长腿恰好对着竹北所在的教学楼方向,却不知怎的,在撞上竹北的目光时,倏地转身,折返上楼。   俩人中间隔着一道喧嚣而悠长的小径,五颜六色的伞像移动的蘑菇,瞬间淹没了岑野身影。   远处惊雷骤响。   竹北没来由地心里一颤。   “走吧,北北。”窦雪挽着竹北的胳膊,和她一起往教室走,“还是在前几个考场的同学最幸福呀,考场都在咱班隔壁,走几步就到了,不用带伞还不用爬楼。哎,咱班为啥要在顶楼呢,每天爬楼好累呀。”   “嗯,是有点累。”竹北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走廊喧嚣,考完理综三门就约等于解放的准理科生们欢呼雀跃,也不着急吃饭了,对着暴雨声嘶力竭当麦霸,竹北和窦雪一路上不知听到了多少自以为歌神的鬼哭狼嚎。   “啊,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   “......三天三夜,我现在的心情轻得好像可以飞......”   啧,还带切歌的。   当然,也有例外。   “你考怎么样?我有好几道大题都没把握。”   “不怎么样,哎,这次肯定进不了市前一百名了。”   “谦虚吧你就,每次都说没考好,结果每次都比我高好几十分,诶,你这道题选的什么?”   “我想想,好像选的A。”   “A?完蛋了,我选的B,啊啊啊啊!”   “哎呀我也没把握,问问野哥。”   “野哥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该不会冒着大雨回家了吧?我看他很早就交卷了,也没走,不知道是不是在等雨停。”   “你们找野哥啊?就在楼下呢,我刚上楼前碰到他了。”   “啊?那他还回来吗?”   “不知道,可能回来吧,我碰到他的时候就见他带了把伞,好像没带书包。”   “回来了,我们的标准答案回来了!”   教室里的人呼啦一声围住岑野,脸上都是又激动又忐忑,像等待开奖的彩民。   竹北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男生被围在中间,神色淡然,长相和身高都尤为突出,而其中最为吸引人的,是他身上永远波澜不惊的平静——别人问一道题,他直接回一道,仿佛那些题和答案都刻在了他脑海。   他抬眸,视线极轻地越过人群,在竹北脸上停留了一刹,而后低下头,重新恢复到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   竹北忍不住咬了下嘴,捏紧被风打湿的衣角,拿纸擦干胳膊,随即把反向的桌椅摆正。   “竹北,有人找。”竹北弄完,刚坐下,准备从桌肚里找出明天的考试科目复习时,就听到前排有人喊她。   她疑惑抬头,看清是谁以后,眉头皱了皱。   邹沛吊儿郎当地站在二班门口,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背心,他一只手里是淋得湿透的短袖,滴滴答答地还在往下滴水,另只手里则是把没拆封的新伞,见竹北坐着没动,直接朝竹北一抛:“衣服你不要,伞你总可以拿着吧。”   雨伞低低擦过吊顶上的白炽灯,呈一条扁而长的抛物线奔向竹北,瞬间吸走了教室里的一多半目光。 第10章 (偶遇)   “砰!”   那把伞即将完美地落到竹北桌上时,坠地了。   罪魁祸首是孙谦尔。   然而,此时的孙谦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地站在那,不懂自己为何成了焦点中心。他刚才只不过就想偷听下岑野答案,不知道是谁突然踩到了他的脚,他下意识往后一躲,不偏不倚,恰好撞到从他背后飞过的雨伞。   一旁的杨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冲他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幸灾乐祸。   孙谦尔讪讪捡起,问:“谁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竹北。   “你的?”见竹北蹙眉摇头,孙谦尔犹豫了瞬,还是准备放竹北桌上,不想没等竹北开口,先听到了一声讥笑。   “没见竹北说不是吗?雨伞是门口的爱心人士赞助的。”杨擎下巴朝门口一扬。   孙谦尔转过身,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站在门口的哪里是爱心人士,分明是锦西一群不好好学习的霸王头头,邹沛。   见邹沛目含警告地盯着他,孙谦尔准备迈出的脚瞬间收了回来,回身扬手,把伞朝竹北桌上一丢。   “咚。”   无人认领的烫手山芋扔来扔去,最终还是回到了竹北手中。   她冷着脸,捡起砸到她书的雨伞,放到脚下,想等孙谦尔走了再扔垃圾桶——因为不想把无关人士再牵扯进来,竹北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一旁的杨擎却误以为竹北是不敢反抗,正义感油然而生,立刻起身往竹北那走,准备“牺牲”没带伞的小我,成就世界和平的大义,嘴上不忘鄙夷道:“孙子就是孙子,只会欺软怕硬。”   孙谦尔脸一黑,梗着脖子说:“谁孙子,人送竹北的东西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都一个班的你看不出竹北不想要啊,敢情别人送你坨屎你也得喊着真香。来来来,明天的历史考点我给你给你划出来了,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记住了啊,考不及格别怪我没提醒你。”杨擎阴阳怪气好一顿讽刺,他神烦孙谦尔,不光因为这人在学习上特装逼,还包括他总一副以模范学生自居的清高样,实则内里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孬种。   信不信,若邹沛此刻没走,让他把竹北不想要的伞从地上捡起来,他都做得出。   竹北人坐着没动,战火反而因她而升级,她无奈起身,准备上前熄灭。   “呼啦。”   一阵细微的响动从角落里传来,吃瓜群众们现在对声音格外敏感,立马抬头,寻找声音出处,却在看清以后,惊呆了。   那把还没拆开的新伞,和地上的点点碎纸一起,被岑野一同扫进了簸箕。   “野、野哥,你在干嘛?”杨擎也吓了一跳。   岑野一手拎着扫帚,一手拿着簸箕,从后往前打扫教室,一脸平静:“今天我值日。”   “哦?哦!”杨擎此刻脑子有点晕,完全忘记了岑野以前都是等教室没人了才打扫卫生,又指指簸箕,发出了灵魂拷问,“这伞——”   “地上扫的。”   “啊?”   岑野抬眸,见杨擎便秘似的有话憋不出,仿佛在看智障:“不是垃圾你会丢地上?”   呃......这倒是大实话,杨擎作为在教室里随手丢垃圾的典型,无言以对。   不过他安静超不过半分钟。   “野哥,其实我刚才是想说,我也没带伞——”杨擎话说一半,见岑野看他的眼神透着一丝沁凉,立马拍着胸脯改口,“我就想说,真男人都不用伞,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咣当,回应他的是岑野毫不留情倾倒垃圾的动作。   嗷,杨擎恋恋不舍地沾了两口唾液,抹眼皮子下,挥泪告别:永别了,我的......碎花小伞。   竹北直起身,从竖起的书里悄悄露出一双眼,看到岑野利落倒掉垃圾的全过程,无声弯了弯眉。   好像心情从这一刻开始,就莫名好了起来。   走廊里,不知哪个班的捣蛋鬼在追逐嬉戏,拿着晾晒的伞搁手里狂转,溅落旁人一身的水花。   “哎呀烦死了啊,都溅我们衣服上了!”路过的女孩们捏紧裙角,边躲边嗔骂。   被骂的男孩子们反而变本加厉,一路跑一路顺手捞起别班的雨伞,嬉笑着继续转出人工浪花。   “卧槽,五班的王八蛋又欺负咱班人了!”听到女孩们的尖叫声,同班男生不乐意了,捞起窗台上积满的水朝“敌”人泼去,和不甘示弱的对方展开了一场泼水大赛。   到最后,也不知道谁输谁赢,反正一路蹚过湿哒哒的走廊,每人身上都跟淋了场雨差不多,湿漉漉的。   十六七岁,考试是天大的事儿,但一场糟糕的暴雨,也能让人苦中作乐。   而更重要的,是除了天大的考试外,每人还有和地一样深的班级荣誉感,自己班的女生可以随便欺负,别的班的男生看一眼都甭想。   竹北手里还拿着笔,却没写,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眸透过前排,随着岑野进进出出的身影轻轻转着。   她看到岑野收拾完垃圾,洗过手,还没进教室,就被杨擎叫着一起去吃饭。   这个瞬间,竹北似乎还看到岑野视线越过喧嚣的人群落至后排,又极轻地,掠过自己。   她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俩人目光在空中有极其短暂的交汇,短到像是一闪而过,竹北倏地低下头,清楚听到自己心跳在这一刻,好像漏了一拍。   等再抬头时,岑野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日的雨来得短而急,不到八点,暴雨停歇,整个天空被落日渲染成了大片昏黄,还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彩虹。   晚上看到彩虹,大概是个好兆头。   竹北进入梦乡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她抱着玩偶,躺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忍不住傻笑:傻不傻啊,唯物主义怎么能相信这个呢。   唯物主义者竹北因着雀跃的心情在这天晚上胡思乱想,又很快被自个儿否定了,不过,考试结束后,竹北还真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汪老师,您找我?”竹北站在宣传处办公室门口,轻轻叩门。   “是竹北吧?”听到敲门声,汪海放下手里的喷水壶,和蔼笑道,“快,进来吧,不用关门,大夏天的天热,开着通风。”   竹北礼貌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却依然乖巧站在办公桌前,等汪海开口。   汪海笑眯眯拉过一张椅子,让竹北坐下,询问竹北了一些学习生活上的问题。   他一边听竹北回答,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竹北,心里真是越看越满意。   这几日他可为比赛人选操碎了心,学习成绩突出的,知识面广脑子灵活的,他都挨个找了老师打听,推荐的人选倒也都不错,但都没能达到他期望中的像岑野聂桐那样的要求。   这种比赛,看似考的是学生综合素质,但参赛者作为各个名校高中出来的佼佼者,能力水平其实都相差无几。而选手们要想从中脱颖而出,给评委和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拥有良好的气质修养和不俗的谈吐举止,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胜出了一大截。   竹北这孩子形象好,性格看着也乖,听年级组长老高说有几科成绩好像也挺优异,若能代表学校参赛,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宣传招牌了。   汪海和竹北聊了没几句,就当场拍了板做决定,又和竹北讲过这个比赛的重要性,高高兴兴地送答应下来的竹北出去。   “汪老师再见。”和汪海礼貌道别后,竹北站在走廊停了数十秒钟,寻找回去的楼梯。   宣传处在走廊中央,旁边的几个办公室都长得大同小异,竹北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从哪边的楼梯上的楼,她蹙眉回忆了片刻,转身左走。   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齐肩发的女生。   她个子高挑,没比竹北矮多少,一双冷而艳的丹凤眼微微勾着,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冷冷看向竹北。   竹北并不认识她,习惯性地弯起唇,给了她一个礼貌的笑。   女生见状,柳叶眉和丹凤眼同时扬起,薄唇未动,只是还竹北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俩人擦肩而过。   略带熟悉的发型唤醒了竹北记忆,她终于记起,这个不笑时似乎有些高傲的姑娘,正是几日前和岑野在考场外说话的女生。   而岑野当时在等她。   她停下脚,回头,看到女生进了宣传处办公室。   “汪老师好。”   清脆声音从不远处传出,竹北眼眸极轻地动了下,收回视线,去楼梯。   “小桐来啦,我正要找你,你搭档定了,是二班的竹......”   竹北走远了。   午后阳光暴晒,竹北一路沿着稀薄的凉荫,漫无目的地走着,喧嚣和风声渐渐远离,被她丢在身后,像切割丢弃的阴影。   明天发过成绩以后,她来到锦西附中的第一个星期,就在这般聒噪蝉鸣中,过去了。   好像没什么不好。   彩虹真的是个好兆头,她收获了新的友谊,得到了以前不敢想的参加比赛的机会,她也开始融入新的环境,而且她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个强手如云的重点高中,成绩也不会输给其他同学。   她还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特殊的,存在。   她像吃到一颗柠檬味的奶糖,有酸,有甜。   这是长大的感觉吗?   还是,青春。 第11章 (晒伤)   竹北不知道自己在花坛边坐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喊她。   “北北。”   她抬头,见是窦雪。   “你怎么在这呀,这里好热,连个树荫都没。”窦雪双手遮着额头,一路小跑,跑到竹北跟前时“呀”了一声,语气焦急,“你胳膊都晒红了,快,跟我回教室,我那有芦荟胶,给你抹抹。”   竹北皮肤白,一晒就容易晒伤,红通通的一片看着甚是可怕,这会儿窦雪一说,她才发觉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疼。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竹北反过来安慰窦雪,站起,竖起衣领,挡住同样晒得通红的脖子,指指厕所方向,“我先去冲一下。”   竹北站在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把脸没入手中的清水。   水滴从指缝滑落。   落入水槽,像破碎的水晶。   许久,她抬起脸,轻轻呼出一口气,推开门。   班里乱哄哄的。   “安静点!”姜意琳耳朵里塞着耳塞,都挡不住魔音绕耳的嗡嗡声。   “学委,都考完试了还学习呢,给大家留条活路吧。”   “就是,我亲爱的学委,离别就在眼前,你还不抓紧最后的时间多看看我们,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也不见——”   姜意琳抓起一支笔朝贫嘴的男生砸去:“看你个鬼啊,分班又不是分学校,就你那走路不抬脚的踢踏声,我闭着眼都能认出。”   “哎哟,感动死我了,我一直以为学委眼里只有薛金星和王后雄呢。”   男生嘴上说着感动,躲笔的姿势比谁都麻利,站他旁边的杨擎不幸成了靶心,一句“卧槽”骂了一半,见是姜意琳,立马从善如流地咽回去,还笔之前没忘记狠狠敲了把嫁祸者。   “多少了多少了?”杨擎还完笔就急吼吼奔向李浩然,催促他快点打开手机,“投票快截止了吧?和上午比怎么样?”   “自己看去。”此刻的李浩然集肉疼、心疼和脸疼于一身,说话都带了冰碴儿,“你眼瞎了?那么大的柱状图都看不到。”   杨擎当然一眼就看到了竹北的票数超出聂桐许多,笑得眉飞色舞,鼓起掌,为胜利提前欢呼:“你才眼瞎,我就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偏说什么大家都喜欢关注内在,打脸了吧?”   “少小人得志。”李浩然嘴硬,“投票不是到明天才截止吗?你等着,说不定聂桐的粉丝最近在忙着备考,根本没上贴吧,明天一放假就反超了呢。”   “行行行,明天就明天,我让你输个心服口服。”杨擎大度地一挥手,另只手极其自然地把手机揣进兜。   “靠,那我的手机!”   “哎呀你就借我玩一会儿,等我手机修好了给你随便玩,卧槽李浩然你还和我抢上了,咱俩还是不是好兄弟?!好了好了别闹了,这样,一个下午换一天的饭,ok?”   “去你的ok,两天。”   “两天就两——”杨擎掂量了下男人尊严和游戏的重要,感觉前者不值一提,一咬牙,正要答应,看到窦雪和竹北进来,登时眼前一亮,“豆包!你可回来了!”   嘤,想死你......的手机了。   窦雪熟练掏出手机给杨擎,又跑到座位,找出芦荟胶:“北北,接着。”   芦荟胶穿过嘈杂的数排书桌飞向竹北,她抬手抓住,冲窦雪扬了扬:“谢啦。”   她打开,在胳膊上抹了一层后,发觉脖子上有的地方够不着,又重新起身走出,到厕所里涂抹。   “奶糖妹妹怎么了?”杨擎正在专注打游戏,余光似是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飞过,随口道。   “晒伤了。”窦雪吐吐舌头,“她身上红了一大片,好吓人啊。”   “晒伤?”这种名词不在直男杨擎的认知范围里,他诧异抬头,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疑惑,“你们女孩子这么娇气的啊,晒个太阳还能晒伤?”   “那怎么能是娇气,晒伤很常见的啊,尤其竹北皮肤还那么白,你们男生皮糙肉厚的当然不知道了。”   “谁说我们男生就皮糙肉厚的,野哥也白啊,我怎么没见他说自己晒伤过。”   岑野刚好从俩人身旁走过。   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冰凉的瓶身从小卖部一路经过高温灼烧,在踏进教室时已经没那么冰了,教室里开了空调,凉意扑面而来,将身上未消散的暑气吹了个一干二净,薄汗沁冷。   他视线落到空荡荡的竹北课桌,轻轻蹙了下眉。   日光毒辣,透过玻璃窗照进闹哄哄的教室,有些碍眼,岑野把矿泉水放到竹北桌上,回身,拉上窗帘,走出教室。   悄然关闭的房门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少顷,又被轻轻推开。   竹北走到窦雪的座位,把芦荟胶还给窦雪。   “好点了吗?”窦雪一脸关切,连忙抓起竹北的胳膊细细检查。   竹北微微一弯眉,笑着安慰道:“好多了,不用担心。”   她说话的间隙,无意识抬眸,看向岑野的课桌。   座位是空的。   竹北一双刚扬起些许弧度的眼眸,又瞬间垂了下去,嘴角微微下弯。   喧嚣声在进入后排时渐渐微弱,竹北穿过嬉闹的过道,正要坐下,倏地一愣。   桌上放着一瓶百岁山。   瓶口严实,温度不是过分的凉,是贴近皮肤时刚刚好的舒适。   适合敷在晒伤的皮肤。   竹北下意识抬头,看向唯一一个知道她晒伤的窦雪。窦雪正背对着她看书,看上去并不知道她这里发生的事,而且,小卖部离教室有段距离,五分钟内不大可能跑一个来回。   竹北盯着矿泉水发了会儿呆,然后忍不住转头,看向依旧空荡荡的岑野课桌。   桌子干净,她离开之前还大剌剌敞开的窗帘不知何时被人拉上了,严丝合缝,不透一丝阳光。   和这瓶水一样,掩去了周遭闷热。   竹北眼眸轻轻眨了下,把矿泉水平放到自己两条胳膊中间,立起书,一边默读,一边时不时抬眸看向门口。   五分钟后,岑野手里拎着两瓶还冒凉气的矿泉水,走进教室。   “卧槽,野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我渴啦?”刚结束一场游戏的杨擎血槽已空,见岑野拎着水进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瞅着他。   可惜,他直白的目光被岑野径直忽视了。   岑野把两瓶水放到桌上,坐下,摊开书开始做题。   同一时刻,竹北悄悄拿起已经没那么冰的矿泉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敷着胳膊,她虽然在看书,视线却时不时落在岑野脸上,在犹豫怎么开口。   没等她想好,就被岑野撞过来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竹北大窘,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怎么了?”   她说完,清楚看到岑野表情有一瞬间的一言难尽,翻译为人话大概就是——这句话不该我问你吗?   啊,蠢死得了。竹北尴尬得无地自容,想手动给自己贴上一张装死符。   然而,装死符没有,提神醒脑的冰矿泉水倒有两瓶。   竹北愣愣地看着岑野直接拿走自己手里的矿泉水,把另外两瓶放到自己桌上,然后坐了回去。   还附带一句直击心灵的问话。   “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的水看,难道不是想换走我刚买的冰矿泉水?”   竹北:“......”   好像是没错,如果她偷窥岑野了一百次,那其中起码有五次是在盯着他桌上的同款百岁山看。   而且,被误认为觊觎岑野的水,总比被看出她是在盯着岑野的脸看好多了吧。   竹北要问的问题没能问出,还莫名其妙换回了两瓶新的矿泉水,一个敷胳膊,一个敷脖子,数量合适,温度适宜。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班主任宋萼的。   预备铃响起后,闹了一中午的大家终于消停,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拿出书和笔准备上课。   一个个坐没坐样心不在焉,肉眼可见地懒散。   见宋萼进门,大家拖拖沓沓起立,一声“老师好”跟多重唱似的此起彼伏,那边刚起个头,这边的“好”字已经响彻全班。   典型的考试后遗症,空虚,寂寞,想放假。   宋萼熟练卷起手里的教案,挨个敲敲第一排的桌子给他们醒脑子,没好气说:“这次考得怎么样想必你们自己每人心里都有点数,趁假期赶紧查漏补缺,时间不等人,马上都高二了还这么松散,成何体统!不要以为学校给你们放假就是真的放假,你玩,别人在学,你学,别人还在学,差距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拉开的,等你开学再赶进度,哭都来不及。”   又来了又来了,他带着他的唠叨又来了,大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嗯嗯点头。   宋萼训完,开始上课,下课时照例拖了两分钟堂,走得却是和课本无关的温情路线:“我知道开学后可能有一部分同学会和我们分开,他们会去新的班级,有新的任课老师,也许一直到毕业我都不会再有机会给他们上课,但我希望同学们能记住,我依然是你们的宋老师,以前是,以后也是,欢迎大家遇到不会的题时随时去办公室找我。”   温情来得突然又走心,大家懵了一刹那,呆呆看着这个教了他们一个学年、唠叨了一个学年、也被他们明里暗里没少吐槽的普通中年男教师。   窗外蝉鸣聒噪,风声静止。   许久,不知哪个调皮惯了的男生反应迅速,带头喊了句“宋老师我爱你!”,紧接着,其他男生也开始纷纷鼓掌,还放肆地吹着口哨,“宋老师最帅了!”   “老班帅呆!”   “以后我第一个排队问题啊,谁都不准和我抢!”   这是高一的最后一节数学课,距离暑期放假倒计时两天,距离高二火箭班开学十五天,高二平行班开学二十五天,距离高考,六百八十五天。   我们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在踏上通往高考的数条道路时,面临的第一个抉择就是,学文、还是学理。   每一条都会在以后继续延伸出更多的分叉口,而每一条,也都注定是和一些人说再见的单行线。   彼时的我们尚未意识到,这也是我们经历的,第一次离别。   但每次离别,也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   宋萼笑着点点头,眼眶有些许微湿。   中年男人的唠叨和爱意都是真的,面子和腼腆也都是真的,面对每一届学生赤诚直接的表白,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慈祥地笑着,把所有叮咛都化作了一句:“好好学,不管进了哪个班,都好好学,老师相信你们。”   “好嘞,等我拿个文科状元,绝不给您老丢脸!”   “哟哟哟牛逼,那我进了平行班也得争点气,别小看我们学渣,我们逆袭起来自己都害怕,兄弟们颁奖台见喽!”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许着豪言壮志,他们眼里是未来广阔的星辰大海,踏上去,荆棘可平。   竹北在喧嚣的人声中,忍不住看向岑野。   他会继续留在火箭班的吧?他那么厉害,估计是在思索考清华还是北大,也可能打算走自主招生?   自主招生?唔,有点难,自己得尽快努力了。   然而,此时的岑野却微垂着眸,手边放着那瓶也不知道打开还是没打开的百岁山,他睫毛浓密,不过分纤长,垂下来时连成了一片羽翼般的暗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竹北。”竹北正在发呆,突然听到宋萼喊她,连忙站起。   宋萼笑眯眯道:“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俩人离开以后,岑野这才抬起头,拧开矿泉水,一边喝,一边看向被窗帘遮挡严实的窗户。   周遭欢闹,却仿佛来自和他无关的另一世界。   “野哥,你说为啥鹅这会儿找奶糖谈话?该不会是劝奶糖学文吧?”杨擎吃着虾米条,摇头晃脑地坐在岑野旁。   岑野喝水的动作一滞。   窦雪从前排转过头,想了想:“有可能,北北诗词背诵那么厉害,估计记忆力也好,适合学文科。”   她说完,轻叹声气:“其实当初交了分科意向表后,鹅也找过我谈话,想让我改文科。”   “还有这事儿啊?”杨擎诧异,赶紧挥挥刚从窦雪那拿的虾米条,可怜兮兮说,“豆包,你要选了文科,从此我就是没有哆啦A梦的大雄,会孤独终老的!”   窦雪一张脸瞬间红了,扭过头,没再说话。   杨擎笑嘻嘻继续吃着零食,有点渴,见竹北桌上放了两瓶矿泉水,没多想,顺手就要拿起。   却拿了个空。   “野哥?”杨擎一抬头,就看到两瓶水不知何时被岑野拿在了手里,疑惑道,“你喝两瓶啊?”   岑野没搭腔,把水重新放竹北桌上,又走到杨擎的座位,拎起他的水壶递给他。   嗷,野哥真绅士!   杨擎捧起水杯咕噜噜喝了几大口,用手背擦擦嘴角:“要是奶糖妹妹真选了文,那岂不是咱学校的两任校花都去了荷塘楼上课,艹,实名羡慕学文的那帮兔崽子,也太幸福了吧!”   荷塘楼在锦西附中西南方向,文科班集中营,和全都是理科班的知行楼刚好在对角位置。   “两任校花?校花不一直是聂桐吗?”窦雪诧异。   杨擎得意洋洋地拿出手机,准备给窦雪看贴吧投票:“她很快就会变成前任了,新晋校花就是咱们的奶糖——卧槽,票数怎么反超了?!”   “超了?”正在做卷子的李浩然耳朵贼尖,扔掉笔去掏手机,看清以后笑得直捶桌子,“哈哈哈哈哈哈真的超了!”   岑野回过神来,在杨擎急吼吼的叫骂声中,看到他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投票界面。   他手中还捏着喝剩下的空瓶,站起,丢进垃圾桶,而后掏出手机,下载贴吧app,注册账户,然后搜索“锦西附中”贴吧。   出来的第一条就是杨擎说的投票——【聂桐vs竹北,谁是锦西附中史上最美的校花】。   岑野点开。   最新的投票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票数差距不大,他拇指滑着手机,轻轻滑动了片刻,然后移到竹北的名字下方,轻点。   界面跳转——“您已投票成功。”   岑野返回首页,正要退出,屏幕上方自动显示出贴吧最新最热门的标题。   【有黑幕?最新消息,咱学校要派竹北和聂桐一起参加某重量级比赛!】   岑野手指微滞,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眸也倏地眯起,有些许微冷。 第12章 (反转)   #1L#:新来的转学生不简单啊,一来就能代表学校参赛,钞能力当选的?   #2L#:人聂桐起码学习不错,她凭什么?凭那张脸吗?去了啥也不干就在台上当花瓶?   #3L#:我看是咱学校领导脑子进水了,那么多好学生不用,偏偏用一普高来的插班生,敢情荣誉墙上的优秀学生都是摆设。   #4L#:为什么不是岑野参加?我不服。   #5L#:听说最开始定下的人选就是岑野和聂桐。   #6L#:恶心,挤掉岑野的名额。   #7L#:想剁了我的手,我刚还在隔壁给她投票,靠!   #8L#:楼上别慌,返回投票界面选择取消,再投给聂桐,我刚就是这样操作的。   #9L#:啥?她抢了我男神比赛名额?卧槽我一鉴婊达人居然看走了眼,我之前没少夸她长得好看,气死我了。   ......   岑野粗略翻了几条,留言的五花八门,质疑的、中立的、吃瓜的,不过最多的评论依然集中在“竹北为何当选”以及“怎么没有岑野”这两个部分——而其中令大家义愤填膺的,是他们都想当然以为是竹北抢了本该属于岑野的参赛名额。   岑野冷着脸,把用户名修改为自己的真名,点开回复:【没参加是因为不想参加,不关任何人。】   他本以为发出去后会有点作用,但事实教他重新做人——他这条评论就像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来过,只有水滴自己知道。   这年头本人亲自回复都没用了吗?岑野对着自己的空白头像,陷入沉思,在想是不是把头像换成本人的照片更有说服力。   他点开相册,翻了半天,却发现里面照片寥寥无几,只有一张和人像有关的,还是证件照。   不过用证件照当头像,怎么看都有点傻,一眼望去像房产中心的销售员。   岑野打算现拍。   他把手机放桌上,对准脸,按键拍摄——角度从下往上,堪称拍照姿势杀手,足以令“拍照十分钟,找角度八分钟,修图两小时”的女生窒息。   虽然成片出来依然是帅的。   拍完后,岑野拿起看了一眼,确定能看出是本人就没再重照,直接上传,保存信息,然后返回原帖,静静等待帖子反转。   等了五分钟。   帖子里的楼越盖越高,而他的那条评论下面,回复依旧是零。   这不科学。   岑野皱了下眉,点开回复最多的楼层,仔细翻看,这才找到事情根源——锦西附中用他的照片和名字当账号的,比比皆是。   “岑野的五三”“学神女友”“我是学神做不到的试卷”“野哥的小尾巴”“岑野耶”......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他的精修图,地点包括但不限于教室、食堂、操场,多是连他自己都没印象的偷拍。   这样一对比,等级最低的他反倒像个粗制滥造的高仿号,还是为了替竹北说话匆忙注册的那种。   不走心。   岑野手指轻叩着桌面,盯着画风愈来愈恶意的帖子沉思,眼眸黑沉,少顷,他合上手机,直接拎起书包去宣传处。   *   竹北坐在宋萼的办公室。   “竹北来了快一个星期了吧?怎么样,适应了吗?”宋萼手里捧着一杯枸杞茶,笑呵呵开口。   竹北点点头。   “适应了就行。”宋萼喝口茶,“来之前你家里人说想让你学理,我也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是想学文科还是理科?”   竹北沉吟一瞬,反问:“班里是不是很多人都会学理?”   宋萼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语重心长道:“不用管别人,有时候人云亦云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说的是真心话,每年文理分科都会出现学生反复修改意向表的情况,锦西附中重理轻文,家长和老师又何尝不是,潜移默化的结果就是每个学生都会想当然地学理,而忽略自己本身的优势和条件。   竹北高一的成绩宋萼还有印象,文理科均衡,是各方面都出色但算不上拔尖的好,但语数外三门却极为突出,再加上竹北来到锦西附中的这一个星期,他也不止一次听几个文科老师夸赞竹北理解能力强、擅长分析和总结,话里话外都在强调竹北有文科天赋,所以出于对每个学生未来的考虑,宋萼觉得还是有必要询问下竹北自己的想法。   竹北迎上宋萼探询的视线,点点头:“是我自己想要学理。”   宋萼这才松了一口气,端起茶缸喝了口,提醒竹北:“如果能进火箭班,再有十多天就开学了,我听汪老师说你还得参加个什么比赛,别耽误学习。”   竹北点点头。   见竹北乖巧应下,宋萼满意挥挥手,示意竹北可以回教室。   走廊安静。   预备铃已经打响,蝉鸣和着远远近近的讲课声萦绕竹北耳边,她疾步走向教室,在踏进门口的时候,奇怪地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天来时的场景,被四面八方的目光包围。   竹北没多想,加快脚步,赶在老师来之前打开书。   等她落座,才发现岑野不知何时又没了踪影,窗帘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学生拉开了半截,日光照在他干净的课桌,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竹北抬头,见老师还没进门,悄悄起身,飞快把窗帘拉上,又重新坐回去。   这节课上得竹北满腹疑惑,大家跟屁股上长刺儿似的,坐不住,逮到空闲就和隔壁人窃窃私语,还时不时扭头瞅瞅竹北。   疑问直到下课才解开。   窦雪攥着手机,蹬蹬蹬跑到竹北跟前,小心翼翼开口:“北北,你是不是要参加一个比赛呀?”   竹北点头:“怎么了?”   “那汪老师中午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儿么?”   “嗯,我也是刚知道。”   见竹北表情正常,似是并不清楚比赛还牵扯的有其他人,再联想到竹北平日性格,窦雪觉得八成是有人嫉妒竹北,才故意抹黑的。   她气鼓鼓叹声气,解锁屏幕给竹北看:“不知是谁把这事儿发到了贴吧,有的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觉得你没资格代表学校,我看她们就是嫉妒你。”   竹北点进帖子,里面和窦雪说的一样,诸多质疑她水平的言论层出不穷,她淡淡瞥了眼,一双垂下时略显无辜的眼睛没有丝毫起伏,显然没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但她这副不说话的样子看进窦雪眼里,却是快被气哭的前兆。   窦雪有点慌,忙递上纸,小声问:“北北,你还好吗?”   “嗯?”竹北疑惑接过窦雪的纸,反应过来,轻轻笑了下,“我没事,她们不都在夸我么?”   “夸你?”窦雪一愣。   竹北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我是花瓶,不就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吗?起码我的脸得到了她们认可。”   噗,窦雪乐了:“北北,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竹北摇摇头,她连那些评论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在意他们说的话。   她拿起手机,准备还给窦雪,却在无意间瞥了下界面时,顿时一愣。   【#6L#:恶心,挤掉岑野的名额。】   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不在她意料之中的岑野名字,极其醒目——之前竹北只是粗粗翻了几条就没再看,而就在刚刚,手机不知何时被她不小心碰到,跳转至了帖子首页。   竹北还手机的动作倏地一顿。   她即刻重新点开帖子,眉头轻蹙,在日光里蒙着一层晦暗的阴影。   怎么,会扯到岑野?   “北北?”   窦雪关切的疑问在此时响起,竹北回过神,一双没聚焦的眼心不在焉地弯了弯,她把手机还给窦雪,终是没能忍住,又迟疑开口:“岑野...之前比赛定的是他吗?”   窦雪想了想,摇摇头,诚实说:“我不知道。”   “可能之前有岑野吧,上一周汪老师没少找他。”她说完,又补充了句。   竹北神色微怔。   她不由垂下眼,望向岑野的课桌,方才还不上不下悬在空中的胡思乱想在窦雪说完后顷刻落了地,彻底转为不安和焦躁。   若是一早知道她的名额本该属于岑野,她可能不会答应得那么痛快。   那么岑野呢?岑野又是怎么想她的?会觉得是她再次极其莽撞地抢走了他的东西,就像她刚来时无心为之的座位?   包括宣传处外的走廊上,那个和她擦肩而过却又似有若无带着敌意的女生,那个曾在喧嚣的教学楼,让岑野等她又和岑野相谈甚欢的女生。   那个女生,那个女生......   竹北葱白的指尖轻轻掐入手掌,心口像被塞了一把刚切片的柠檬,极其酸涩。   这天晚上,竹北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看向漆黑的天花板,手边是明了又暗、暗了又明的手机。   和岑野的临时对话框被她无数次打开,直到夜深,却依旧空无一字——每敲下第一个字时,竹北都在想,她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去问岑野。   更何况,一向鲜少服输的竹北,胆怯了。   至于竹北在怕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后来,好不容易进入睡眠,却是光怪陆离的梦,少年冷声质问着她,语气冰凉:“你就这么喜欢我的东西?”   竹北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我根本不想和你抢,你连我这的东西都可以一起拿走啊。   可没人给她解释的机会。   竹北惊醒。   时针指向五点,时间尚早,可她睡意全无,清醒后,穿衣洗漱。   天色已经微微亮起,从稀薄的云层先是透出一丝金,再然后,更多的灿烂一股脑涌出,争先恐后地洒满大地,霞光万道。   竹北骑着车,在护城河的桥上停下,盯着水光粼粼的河面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停下,大概是起得早,大概是无所事事,大概,是想过在这条距离小区最近又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会不会遇到岑野。   她耳机里还在播放自动跳转的英文片段,却只挂了右边的耳机。   不久前,那只曾掉落的左耳耳机,被岑野一点点勾着,挂到她的耳上,白色的线像绕藤而上的精灵,缠着他的指尖,将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人体温似乎都渗入了竹北肌肤,而那温度经久不散,即使此刻没了指尖轻勾,却依然紧紧随轻晃的耳机触碰着竹北的心脏位置,灼热,微痒。   竹北开始想,是不是自己昨晚没睡好,有些发烧。   陡然响起的手机震动打断了竹北沉思,她低头,见是窦雪发来的一条贴吧链接。   没有文字,只有一段音频。   #1L#:前排,沙发我坐,课代表二楼来。   #2L#:哈哈哈没想到吧,二楼还是我,既然大家都睡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大家听一听。   #3L#:卧槽槽槽比赛的事反转了!果然最新鲜的瓜都是留给晚睡的人!这帖子明天,哦不,今天绝对会火!   #4L#:那些说竹北抢岑野名额的打脸不?我都替你们脸疼,坐等你们听完录音排队和竹北道歉。   ...... 第13章 (有点甜呀)   直到踏进教室,竹北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的岑野声音。   “上次汪老师问我为什么不参加比赛,我没和您说实话,不是没时间,是我不想。”短短几十秒的录音里,岑野声音只出现了一次,却足以使人弄懂事实。   这一刻,竹北再度尝到了柠檬糖的味道,刺激味蕾的酸涩过后,夹心却是浓郁的奶香,有点呛,又有点未名的雀跃。   她恍惚了一晚上的心神,终于安定了。   教室里没开灯,日光透过半遮的窗帘照入,影影绰绰映出堆满书籍的桌椅,周遭无人,空气安静。   竹北顺手按下开关,去座位,没走几步,余光却看到最后面的桌子后映出了一道人影,顿时一愣。   岑野靠墙坐着,手里拿着一本英文单词,他不知来了多久,竹北对上他的视线时,感觉他眼里没有丝毫困意,眸光清亮。   “早、早啊。”竹北结结巴巴打了声招呼。   岑野收起书,“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尴尬的问好声后,空气再度陷入安静,只偶尔响起一声翻动书页的声响。   竹北心不在焉默背单词。   她一只手转着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单词书,心里却在想:说点什么?总得说点什么吧,比如表达一下对他昨天换水的感谢,比如聊一聊这次联考他考得怎么样,再比如问一下他是不是打算学理,再或者,随便聊聊天气也行啊,只要别让他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无动于衷就行。   五分钟后,安静的气氛没有丝毫变化,竹北默叹一口气,有些心塞:啊,要死了,怎么每次和这人相处脑子就会变笨,连个话题都找不到......   没等竹北想好,空气中传来一声椅子擦过地面的轻响。   紧接她的桌上就多了一杯奶盖茶。   竹北眼眸倏然大睁,转头看向已经坐回座位的岑野。   “买一送一。”岑野神色自若,将另外一杯包装一样的空杯投入垃圾桶,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背这页背了五分钟还没记住,可能需要喝杯茶醒醒脑子。”   咳......还不都是因为你。   竹北一双瞬间灵动起来的眼睛轻轻瞪了下岑野,取下盖子,抿了口,微咸的浓郁奶香即刻充盈了她的唇齿,紧接是清爽可口的水果甜味,细细品,还有一丝淡淡的绿茶清香。   竹北一边继续背单词,一边慢慢地小口喝着,眉眼不自觉地弯起,直到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同学。   “北北。”刚下早读,窦雪就跑来找她,看上去比竹北还要激动,“太好了,终于水落石出了,我就说你是被冤枉的嘛,你那么佛系怎么可能会和岑野抢名额。”   她说完,松了一大口气,坐下,从兜里摸出两包小饼干递给竹北,自己又拆开一包,边吃边说:“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大半夜地一直在顶帖,早上才能被大家看到,要不然就咱学校那么多喜欢发帖水经验的,新帖很容易就会沉下去。”   “是我...”杨擎瓮声瓮气地从胳膊里抬起头,眼睛都没睁开,说了俩字后就又倒下了。   窦雪吓一大跳:“你昨晚干什么了,这么困。”   “打游戏。”   “那你怎么吃饭哇?”窦雪放轻了吃饼干的声音。   杨擎艰难地伸出一条胳膊,在空中晃了晃,手里是一块速食面包。   窦雪吃饼干的速度慢了下来,看看杨擎,又看看时钟,而后收起饼干,问竹北:“北北,你想喝奶茶吗?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就上次我和你说的那家,好像评价还不错。”   竹北笑着摇摇头,合上书:“我陪你去。”   正值早餐时候,校门口的小吃店门前都围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头,奶茶店也不例外,窦雪和竹北排在末尾,跟着人群慢慢往前挪,没过几分钟,窦雪开始有些焦急了。   “北北,要不你先在这排队,我有点饿,想去买点吃的。”   竹北点点头:“快去吧。”   队伍蜗牛似的往前挪,快排到竹北时,窦雪还没回来,竹北拍了张价目表,给窦雪发消息。   窦雪回得很快。   【豆包】:一杯少糖茉香奶茶,一杯加冰拿铁。   【豆包】:谢谢北北,马上就到我了,我买完就回去!   竹北打字:不着急。   回完消息,竹北听到负责下单的小姐姐问前面一个女生:“只要一杯吗?这款第二杯半价哦,你可以——”   “一杯,不拼单,没男朋友。”话音未落,就被女生熟练打断,从不耐烦的语气都能听出她平时没少被此类的情侣优惠套餐折磨。   “好的,您要的少糖去冰多珍珠香芋奶茶已经下单,请您一旁稍等,下一位。”小姐姐笑容如常,继续和排竹北前面的男生推销,“您好,需要点什么?可以看下我们的优惠活动,活动仅此一天,很划算的。”   竹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墙上贴着一张手绘海报,上面标注了几款饮品名称:新店开张,部分饮品第二杯半价。   难怪人这么多。   竹北拍下发给窦雪,正要让下单的小姐姐稍微等一下,突然记起早上岑野给她的奶盖似乎就是在这家买的,认真问道:“奶盖是不是买一送一?”   小姐姐脸上的招牌笑容僵了僵。   开什么玩笑,我们家最贵最好喝的奶盖茶是随随便便可以参加优惠活动的吗?别以为长得好看我就会原谅你的无知,哼。   她迅速恢复招牌微笑,放缓声音:“不是哦,但我们家的奶茶是第二杯半价的。”   竹北:“......”   这好像就有点尴尬了。   没等她从尴尬的表面下找出被忽略的线索,窦雪气喘吁吁跑来:“北、北北,和刚才的一样,一杯奶茶一杯拿铁,不用都换成奶茶。”   竹北清醒过来,对还在等她下单的小姐姐略带歉意地笑了下,转述:“一杯少糖茉香奶茶,一杯加冰拿铁,谢谢。”   窦雪提着两小兜热气腾腾的生煎站在门口,拿纸擦汗。   “啊热死人了。”她腾出一只手,接过竹北手里的饮料,戳开吸管插进奶茶,吸了一大口,这才感觉自己快乐的灵魂飞回来了。   而竹北在空调屋里吹了许久,此刻一出门,就被闷热空气亲吻了全身,一冷一热的刺激之下,连带着脑子都转快了不少。   所以,买一送一是骗人的咯?   唔~怎么莫名觉得有点甜呢。   竹北脑海里无意识蹦出了这几个字,她脸瞬间红了,抬头望天,默默给自己找补:不是说人,我是在说奶盖茶,好甜。   啊,自己在这瞎解释什么,反正甜不甜的又没人知道。   竹北又默默收回视线,低头看路,两侧的嘴角翘了又翘。   “北北,等我一下,我买包湿巾。”经过便利店,窦雪脸上被小碎纸屑糊得有点受不了,急忙进去寻找湿纸巾。   竹北走在她身后,视线顺着冰柜看向里面五颜六色的饮料,少顷,打开冰柜,拿出了两瓶柠檬味的气泡水。   回到教室,岑野已经坐在了位上,微低着头,似乎在做卷子。   竹北一只手背后,在走过岑野的座位时,飞快将其中一瓶放到他桌上,又若无其事坐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岑野写字的动作一滞。   他慢悠悠转过头,看向竹北,一双微微垂下的眼眸似乎蕴着几分多情。   竹北心跳还在加速,她拧开气泡水,喝了一口,这才感觉扑通扑通的声音从耳边远去,然后对上岑野的目光:“再来一瓶,赠送的。”   岑野极轻地挑了下眉。   他眼尾分明,随着上扬的眉梢展开眼皮里一抹清晰的弧度,似弯非弯,似笑非笑,却依旧从生来多情的眼眸中溢出了一丝笑意,像是藏不住。   买一送一,再来一瓶。   编借口能走点心吗?   岑野似乎并未察觉自己的借口也挺不走心的,脸上也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尴尬,他只是站起身,拿过竹北手边的瓶盖,看了眼,轻声说:“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他说话时,身子前倾,一只手轻抵着竹北桌沿,低头看她。   俩人距离近在迟尺。   竹北脑海里突然苍白了一霎。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昨晚她无数次点开岑野的头像,无数次点开发起临时通话,无数次打下一句“在吗”,却也无数次删除,退出,重启,关闭。   她轻轻咬了下嘴,低声回他:“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怕被拒,怕真相,更怕......不敢深想的未知。   空气凝滞了数秒。   岑野看到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像雨滴打在荷叶引起的颤栗,美得夺目。   他微转过头,屏住这一刻骤然错乱的呼吸,然后直起身,把攥在手心的瓶盖放到竹北桌上:“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直接找我——比起相信别人,也许你更应该相信我。”   说完,他转过身,回座位。   稀薄的阳光开始变得浓郁,直直穿过树枝,在书桌和地上落下晃动的光斑。   教室内嘈杂,有人进,有人出,竹北的听觉随轰鸣的心跳悄然远去,愣愣看向岑野。   气氛微妙又悸动。   直到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野哥,你知道你的迷妹又偷偷录了你的声音吗?还录的是你和汪老师的谈话。”杨擎大口吃着生煎包,嘬口冰拿铁,窜天猴似的蹦到岑野跟前,和他绘声绘色描述。   竹北抿了下嘴,忍不住转头看向岑野。   岑野正在喝水,似是被突然窜出的杨擎弄了个措手不及,喝水的动作倏地一晃,一滴水珠沿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落,他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眼杨擎。   “想着你就不会知道,嘿嘿,不过这录音来得可真及时。”补过觉的杨擎生龙活虎,形象诠释了什么叫为八卦鞠躬尽瘁的吃瓜群众,“还有这帖子,发帖人居然还用的你本人的名字和头像,要不是知道野哥根本不玩贴吧,我差点儿以为这就是你本人呢。”   岑野:“......”   他放下水,薄薄的眼皮轻轻抬了下,像一种变相的默认。   竹北手里正拿着手机,闻言低下头,把刚在软件下载中心输入的贴吧俩字,又一一删除。   预备铃响起,杨擎迅速搞定最后一个生煎包,回座位之前,又冲竹北挤眉弄眼说:“竹北,你是喜欢我喊你校花还是喊你奶糖?实不相瞒,我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我能在分班前的最后一天和史上最美校花做同学,啧,幸福来得真快,就是太短暂了。”   竹北有些懵,没听懂杨擎在说什么。   “短暂,什么短暂?”宋萼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进了教室,双手背后,一张笑眯眯惯了的脸上难得严肃。   全班人心里顿时一咯噔,看这样子,似乎成绩不太理想啊。   “啊?”杨擎没想到被宋萼逮个正着,忙猫腰坐下,嬉笑道,“您听错了,我刚才啥也没说。”   若搁以往,杨擎没皮没脸开个玩笑这事儿就翻篇了,但今天他运气不佳,刚好撞上宋萼枪口,话音刚落,就见宋萼拿着板尺敲了敲讲桌:“说说吧,正好我也想听听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吐槽老师的。”   杨擎大喊冤枉:“老师,您看我这张纯良的脸,像是那种在背后说老师坏话的学生吗?我都是当面说同学们的坏话,嘿嘿。”   宋萼哭笑不得,火气都跟着降了不少:“哦?那你刚才在说谁的坏话,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真要说?”杨擎搓了搓手,面露“为难”,“这有点不太好吧,我怕有些人承受不住,要不您先公布成绩和排名?给他个缓冲时间。”   宋萼冷哼:“还好意思和我提成绩,今天不公布,自己查,给你们留点自尊心,想受打击的下课后自己去看公告栏。”   班里部分人肉眼可见地开始崩溃了,这得多差啊,连公开处刑的机会都被剥夺,他们已经不配和大佬同时拿到成绩单、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吗?!   一群人忍不住回头看向岑野,暗自揣测宋萼今天发这么大火,该不会是因为岑野没考到第一吧?有人惋惜,有人吃瓜,但也有个别人幸灾乐祸,就喜欢看神跌下神坛的不堪模样,这其中就包括孙谦尔。   他自我感觉考得不错,尤其是那次偷听岑野的答案后,有几个他非常有把握的恰好和岑野的答案不同,本来还忧心又会考不过他,但此刻见宋萼提都没提岑野,孙谦尔立时挺直了后背,觉得自己起码能在校第一里扳回一城。   班里气氛像无人踏进的沼泽,表面沉寂,实则内里暗潮涌动,竹北不由皱了下眉,见各色目光齐刷刷投向岑野,一颗心也跟着悬到了半空,她忍不住悄悄回头,在看到岑野和往常一样神色平静时,这才悄悄松口气。   “杨擎,怎么又坐下了?”宋萼板着脸,看样子没打算轻易放过杨擎。   杨擎老老实实站起,同情地看了眼今天没带手机的李浩然:兄弟,别怪我,都是鹅逼的。   “我问竹北是愿意我喊她校花还是奶糖,并为我和她只能再同学一天表示遗憾。”杨擎岂止是没皮没脸,他都没长脑袋这玩意儿,还真一字不差地全给说出了口。   鹅鹅鹅鹅鹅,有几个给竹北投过票的男生秒懂,笑出鹅叫:“这还用问吗,肯定班里喊奶糖出门喊校花,想喊什么就喊什么,让别班的人嫉妒去吧。”   竹北一张脸瞬间红了,她喝口水降温,努力保持着平时硬核少女的镇定样。   岑野抬眸,顺着穿透的阳光望向竹北,看到少女扎起的马尾下露出一侧小而白嫩的耳垂,透着粉,像剔透的粉樱桃。   这个瞬间,他喉咙不自觉微微滚了几下,有些干。 第14章 (成绩)   岑野收回视线。   “校花不是聂桐吗?”李浩然还处于状况之外, 借了前桌手机一上贴吧, 心态彻底崩了, “靠!这些人都是墙头草吗?怎么说反超就反超?!”   “什么墙头草, 这叫有眼光。”杨擎笑嘻嘻坐下,眉飞色舞地劝李浩然认清即将破财的事实。   宋萼差点儿没被杨擎的真话弄出心肌梗塞,又在讲台上把底下小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脸都成了鹅肝色,敲敲桌子开训:“不要随便给同学起外号,都有名有姓的对得起人家父母吗?!杨擎,你为什么说只能和竹北同学一天。”   杨擎没想到今天还能被三度点名,“啊”了一声:“这不是马上文理分班了么,竹北要是学了文,我们不就做不成同学了嘛。”   “操心竹北啊?”宋萼冷哼,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杨擎,“你怎么不想想都学了理,以你的成绩进不了火箭班,那不照样当不了同学。”   有人敏锐嗅出宋萼口中的潜台词——听这意思, 好像竹北的成绩还不错?   可惜大多数人都和杨擎一样,耳朵里的重点都落在了杨擎成绩。   “不可能吧?好歹我家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呢。”杨擎嬉皮笑脸说。   头次见拿钱砸进校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宋萼气得大肚腩都抖成了肚皮舞。   这还没完, 紧接杨擎又说:“要不,我让我爸再给修个体育馆?呃,体育馆还是算了,一年了, 体育老师不是生病就是有事,我连他是男是女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全班哄笑。   宋萼气得直敲桌子,以一记砸向杨擎的粉笔头结束了这场训斥,怕再说下去被杨擎气出心脏病。   但很明显,宋萼忘记了,能给他气出病的不只有杨擎,还有岑野。   还没下课,他就收到了来自汪海的电话投诉。   “哎哟这臭小子,给我气的哟。”汪海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高鸿斌的感受,那简直是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话,好不容易开了口还能给人气出内伤,“你知道这小子昨天来找我了吗,问我比赛的人定了没,我寻思着这小子莫非突然想通了?有点学校荣誉感了?给我高兴得不得了,就和他说没定呢还差你一个,结果他来了句自己不是没时间,就是不想参加。臭小子这不是明摆着来气我的吗?!他专程跑我办公室就为了和我表示他有多任性,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了?!”   汪海一口一个疑问词,实际上却是一个单口相声选手,不需要宋萼回应就能唱完整台戏,宋萼半天都没能插上嘴,好不容易等汪海一大段牢骚发完,又听到汪海气咻咻问:“他眼里有没有老师我不知道,反正我看眼里是没有我,哼!我刚在楼下路过公告栏,这小子又考了第一是吧,嘿,拽上天了,老宋,你可得好好管管,考第一不都是你们辛勤教育的结果,让他替学校参加个比赛怎么了?!不参加也就算了,还和我强调自己没兴趣,这还有没有点尊师敬道的礼貌了?!再者说,没你们教育他能考第一?!”   汪海在电话对面说得慷慨激昂,宋萼却在这端拿着滚烫的手机词穷了一瞬。   “好像,这第一还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宋萼小声提醒,“你忘了他最近家里有事,三天两头都在请假,说实话,他自学的速度可远远超过上课的速度。”   汪海一噎,重重咳了几声后,清清嗓子:“行吧,那就让他戒骄戒躁,不说了,这马上新一届学生入学,我得拿他这第一好好宣传宣传,给咱学校再长长名气。”   宋萼挂完电话,下课铃也刚好响了,几个着急看大神成绩的学生坐不住,蹭的一下蹦出座位,边和宋萼打招呼边奔向楼梯。   “慢点跑,别摔着了。”宋萼课上训归训,但一看到学生就忍不住更年期上身,面前每跑过一个学生都要被他耳提面命一次。   “知道啦知道啦。”杨擎溜得最快,说话的工夫已经窜到楼梯口,“人太多,去晚了挤不进去——”   后半句则早已听不清了。   宋萼摇摇头,严重怀疑这杨擎除了没长脑子,心和肺是不是也各缺一半,别人看完第一名的成绩都是立志发奋图强,他倒好,不上进也就罢了,反而拿着岑野成绩往自己脸上贴金,逢人就说“学神和我是哥们,他考第一就约等于我考第一”,一副与有荣焉的厚脸皮样。   算了,随他去吧,自己领着月几千的工资操心富二代的生活,这不净瞎操心?   宋萼叹声气,捋捋自己日渐后退的发际线,背着手回教室。   一下课,教室里跟鬼子进村似的,空荡荡的,宋萼瞧瞧最后一排唯二的身影,咳了一声。   竹北抬头:“宋老师。”   “没事儿,我就过来看看。”宋萼摆摆手让竹北继续看书,笑得和蔼可亲,“考得不错。”   竹北笑笑,捏着手里的笔没再做题,略带疑惑地看向但笑不语的宋萼。   宋萼当然不是来找竹北的。   汪海都电话投诉了,他怎么能坐视不管,该聊的得聊,该训的得训,不能真就因为岑野成绩好就忽略其他,那他这班主任也当得忒不合格了。   但是,训啥呢?   宋萼踟蹰了。   以他执教多年的经验来看,难管的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学习差的,一种是学习好的,前者你可以苦口婆心劝他向上,后者呢,没法从成绩入手,那就聊生活,聊思想,归根结底总能找到他不好管的症结所在。   但用这招对付岑野,没用。   岑野就像匿在灌木丛的一颗孤树,他优秀,一望便知的出类拔萃,安安静静地立在那,不惹事,也不出风头,但一旦有人走近,他繁茂的枝条就会自动开启防御模式,以平静无声对抗,逼退入侵者。   所以找岑野谈心,难度呈几何级数增长。   岑野放下笔,看向宋萼,一双微微抬起的眼眸写满平静。   “暑假有什么学习安排?”宋萼清清喉咙,决定还是先从学习入手。   “没什么安排。”   宋萼“唔”了一声,小幅度踱步:“是不是因为学习紧张才没时间准备比赛的?那就直接说学习忙,别说什么没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汪老师身体不太好,一生气就心口疼,我昨晚还看到他发朋友圈晒药来着,搞不好就是又犯病了。”   竹北闻言,忍不住转头看向岑野,却看到岑野目光越过层叠的书,似是朝她看了一瞬,但很快,又移回桌沿。   “嗯,是没时间。”岑野收回视线,眼眸极轻地闪了闪,摸摸鼻子,“是我的错,我下午找汪老师道歉。”   宋萼愣了愣。   这可真是猜得到开头,没猜到结尾,岑野居然主动承认错误了。   行吧,话都这样说了,还考了个第一,没理由再苛责。   宋萼满意颔首,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学习之类的废话,这才离开。   竹北支着头,一只手似有若无地转着瓶盖,在回想岑野刚才回答宋萼的话。   他暑假会很忙么?会在家学习还是报一个暑期班?可惜自己暑假得回津阳,不然还能问问他有没有适合学习的图书馆。   教室外响起一阵呼呼啦啦的脚步,跟地震似的,打断了竹北沉思。   进来的都是刚在楼下看过光荣榜的,冲进来时无一不盯着最后排的竹北,瞳孔震动,语言系统集体丧失了数秒,最后憋出一句——“操!”   “操什么操,瞧你们这点出息,不就咱班又有人考进了市前五十,多大点事儿,野哥还蝉联第一呢。”杨擎推开呆若木鸡的众人。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李浩然僵硬抬脚,跟在杨擎后面往座位走。   杨擎白他一眼:“我又不瞎,千年老二孙谦尔呗,刚不还激动得当场哭了,真得瑟。”   李浩然无语凝噎,好半天,才拍拍杨擎:“兄弟,你看错了,孙谦尔进前五十那次是期中时的联考排名,还没来得及撤。”   “那是谁?”   “竹北。”   “啥?卧槽?!”杨擎猛地一下刹住脚,没反应过来,“卧槽槽槽你等等我下去再确认确认!”   李浩然一手捂着差点儿被撞歪的鼻梁,一手拽住杨擎:“确认个鬼啊,整条街的麻雀都知道了,就你还蒙在鼓里。”   李浩然说得没错,教室、楼道、厕所、贴吧,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充斥着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新来的转学生竹北,在联考里拿到了市排名第十八的好成绩,全校排名,第二。   孙谦尔千年老二的外号,保不住了。   “哈哈哈哈奶糖牛逼!都以为是个青铜结果竟是个王者!”杨擎一想到刚才孙谦尔是气哭的就忍不住乐,眼泪差点儿笑出来,许久,才一抹眼角,推推李浩然,“诶,那鹅为啥还不高兴?咱班这次有俩人考到了前五十,再算上排第五十一的孙谦尔,四舍五入就是仨人,鹅怎么还板着脸?”   李浩然叹声气:“贫富差距太大呗,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除了他们仨其他的多在一百到二百名,中间空了一大截,还不如隔壁班的,起码有几个还进了前一百名。”   杨擎耸耸肩:“那我这二百名都进不去的岂不是得悬梁自杀才对得起鹅,人呐,得想开点,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   “滚!”李浩然气得跳脚,“你一富二代当然想得开了,特么的,你钱多的花不完还坑我,滚滚滚。”   “哎呀我不就赢了你这一次。”杨擎笑嘻嘻掏出钱包,在李浩然眼前晃晃,“下午放假后去金湾,我请客,想玩什么玩什么,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金湾是附近最高档的娱乐商场,人均消费动不动就上千,也就杨擎个败家玩意儿有能力带他们去,李浩然美滋滋问,“都谁去?”   杨擎大手一挥,从教室前排指到后排,一脸的不在乎:“谁有时间谁来呗,人多了才热闹。”   壕,真特么的壕,李浩然乖乖闭上了嘴。   不差钱的杨擎热情邀请岑野和竹北一起来,竹北正在听窦雪说成绩,闻言迟疑了一瞬,忍不住转头看向岑野。   却撞上了岑野目光。   俩人视线在空中极轻地碰撞了一瞬,竹北迅速收回,假装看书,紧接听到岑野说:“嗯,你们几点?”   “三点。”   “好。”   “野哥你和我们一起从学校走不?我们吃个午饭就走。”   岑野:“你们先走,我去找一趟汪老师。”   “好嘞。”   杨擎转向竹北:“奶糖,来不?吃喝玩乐一条龙,包你爽——”   话没说完,他后背一凉,感觉有股无形的凉意从后面袭来,忙扇了一下自己嘴:“啊呸,我是说包你满意。”   竹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我先回家一趟,再去找你们。”她刚才发现自己大姨妈提前来了,得回家换身方便活动的衣服。   杨擎离开后,窦雪激动地晃着竹北,两眼放光:“北北,你也太厉害了吧,一来就考了年级第二!”   天呀,原来身边的好朋友是个隐藏不露的大大,这种感觉也太玄妙了!   简直与有荣焉!   竹北忙和她解释:“没,这只是总成绩,如果按照分科后成绩排的话我名次不会那么高的。”   “那也很厉害呀,北北你就别谦虚啦。”窦雪眨眨眼,望向竹北的眼神就跟小迷妹似的,blingbling闪,搞得竹北也不好再解释。   其实竹北并非谦虚,成绩好就是好,她也不是那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有一说一的接受夸奖和承认事实才是她的真实性格。   诚如宋萼找她谈话时所言,她的最大优势在于不偏科,各科成绩均衡,所以高一时会相比较于大多数人排名不错,一旦文理分科以后,她优势不复存在,排名自然会有所下降。   竹北已经预料到升入高二后她成绩会暂时落后,并且这个暑假注定不会悠闲,她必须得多分出些心思在物化生的拔高题上面,借此缩小和优等生的差距。   想到这,竹北忍不住看了眼岑野。   岑野学习那么好,自己是不是应该请教请教他?问问他平时都看哪些教辅做哪些难题,如果可以,能再借他的笔记本看下就更好了。   然而,一想到窦雪曾经和她说过岑野并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竹北迟疑了。   她捏着瓶盖,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上,心里默数:从现在开始,进门的第十个人如果是女生,那她就厚着脸皮问岑野,如果是男生,那就算了。   竹北将胳膊往旁挪了几寸,抵在桌沿,半张脸都没入了臂弯,只露出一双眉眼,微微上扬,美而灵动。   她余光能看到岑野的动静,他低着头,一只手里拿着笔,另只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竹北悄悄把目光收回,看向门口,开始默数。   第一个,男。   第二个,男。   ......   第五个,男。   竹北极轻地叹了声气,眼睛里的微光一点点黯淡,直到门口传来两个结伴而行的脚步。   第六个,女。   第七个,女。   她微直起身,一双眼眸即刻恢复了灵动,神采飞扬。   第八个,女生。   第九个,男生。   竹北仿佛触摸到了自己微微加快的心跳,忍不住深呼吸,闭眼,然后抬眸看向许久都没有人进来的门口,却在这时,听到隔壁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第15章 (悸动)   竹北回头, 看到是岑野。   他从桌子里拿出书包, 开始收拾东西, 几支笔, 草稿纸,两个本,还有一些学校新发的试卷和资料, 东西少得可怜。   收拾好以后,桌子重新变得空荡荡的,岑野单肩背着书包离开,从背后望去时,能清楚看到他没装满的书包瘪下去了一块,更衬得少年身形清瘦。   竹北眨也不眨地盯着岑野离开的背影,想起他上午说的要去找汪老师一趟,忍不住咬了下嘴,一脸懊恼,意识到自己刚才都白纠结了。   所以,第十个是男是女又有什么用?岑野已经准备离校, 下午又是在聚餐的场所,自己怎么好意思单独找他。   竹北心不在焉地靠着桌子,掌心是有些咯手的瓶盖。   广播里开始播放假期注意事项, 憋到现在的笼中小鸟瞬间把教室变成了菜市场,喧嚣声、吆喝声、哄闹声,此起彼伏。   “解放了!金湾走起啊,杨擎请客!”   “几点几点?我回宿舍收拾下东西。”   “三点!”   “好嘞, 老孙去不去啊?”   “我、我就不去了吧,杨擎又没邀请我。”   “哎呀你当杨擎那么小心眼啊,他可说了人越多越热闹,你和他一个宿舍的说不去,别人还以为他联合我们孤立你呢。”   “那......行吧,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   嘈杂的脚步声远远近近踩在地面,又一股脑地涌入走廊,教室里越来越空。   竹北直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却突然愣住了。   不远处,两分钟之前刚刚走出教室的岑野不知何时突然停下,折返回屋——第十个人,是岑野。   她一双眼倏然大睁,见岑野微垂着眼看向她,没回避。   岑野径直走向竹北,将折得干干净净的一张A4纸从兜里拿出,放到了竹北桌上。   这一刻,竹北看到岑野的嘴唇似乎轻轻动了下。然而,久久未响的下课铃却在此时骤然响起,她没听清,等回过神,岑野已经走远了。   桌上只剩下那张再简单不过的白纸,竹北展开,看到上面写着数本和理综有关的教辅资料名称。   男生字体和他本人一样清瘦好看,力透纸背,除了讲义名称和出版社,竹北还看到他在旁边加了一行备注,详细列出了哪些模块是重点,哪些可以省略,而哪些又适合她自己延伸拓展。   竹北想要的重难点资料推荐,都被他在这张纸上,用寥寥数笔清晰概括。   走廊里的喧嚣声渐行渐远,阳光透过高大的香樟树照进教室,在地面上映出几道稀稀拉拉的人影。   竹北微扬着唇,眸中是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光亮,而她手边,是曾被岑野攥在手心里的所谓“再来一瓶”的瓶盖。   她小心翼翼收好纸,感觉那颗柠檬味的奶糖似乎从舌尖滑入了喉咙,轻轻渗入血液,却不再酸。   金湾商场,七层。   “shopping shopping悄悄过去留下纪梵希,压心底压心底还有阿玛尼,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宝格丽宝格丽怎能忘记......”(注)   杨擎摇头晃脑,迈着碎步挥舞着胳膊,实力cos他偶像何美男。   唱到一半,他另只手掏出手机,按了下。   屏幕显示,此刻时间为两点四十五。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也许会,有一天,世界真的有终点,也要和你举起回忆酿的甜,和你再干一杯.....”李浩然一手切歌,一手抢过杨擎手里的话筒,秒变歌神,无缝衔接。   杨擎索性坐下,叉起一块哈密瓜,边吃边点开QQ,开始一个个地@。   【C位—一柱擎天】:野哥野哥,到哪儿了?我们在七层的ktv,最大那个包厢,进门右手边直走就是。   【C位—一柱擎天】:奶糖奶糖,到哪儿啦?知道路不?要不要我们下去接你?   一分钟后。   【岑野】:金湾路上。   【岑野】:[图片]。   两分钟后。   【竹北】:不用啦,我大概还得十分钟。   【好嘞】。   杨擎发完,见两只话筒都被人占着,无所事事,就拆开一包干果递给坐他旁边的窦雪,随即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靠,专心致志剥壳。   五分钟后,包厢门被人推开,杨擎还以为岑野来了,高兴站起,抬头一看进来的人是孙谦尔,兴致顿时去了大半。   “来了啊,随便坐吧。”杨擎虽然不待见孙谦尔,但好歹俩人都一个宿舍的,他可干不出孤立人这事儿,他边说边懒洋洋坐下,算是打过招呼。   孙谦尔尴尬笑笑,略带局促地坐在长沙发一角,打开一瓶矿泉水,不停擦汗。   “你这么热啊?”有人递给孙谦尔一张纸。   孙谦尔结巴了一瞬:“我,我坐公交来的,车上空调坏了。”   “噢。”   沙发对角,杨擎摸出手机:“我问问野哥他们到哪儿了。”   他解锁屏幕,直接进到置顶的“锦西附中第一天团”的群,发了条语音:“呼叫野哥,呼叫奶糖,全员已到齐,就差你们两个了。”   然而,这次却只有岑野一人回信。   【岑野】:商场E口外的小吃街上。   【岑野】:[图片]。   “嘿儿,可真奇了怪了。”杨擎放下手机,自言自语道,“以前问野哥到哪儿了他最多发条定位,字儿都懒得打的,怎么这次不仅说特详细,还发照片给咱们证明一下。”   窦雪歪头看了眼,问:“北北还没说到哪了吗?”   “没说,估计快到了。”   “那可不一定。”不知是谁插嘴道,“女孩子说出门了,那肯定是还在换衣服,说到楼下了,那肯定是还在半路,说还有十分钟,那得奔着半个小时往上等,这都是我长期等我姐出门摸索出来的规律。”   “就是就是,我妈也这样。”   “哎呀,我们哪有这么夸张啦。”有女生笑着反驳,语气明显有些心虚。   不过,此时的竹北是真的早已在路上,距离商场就差那么五百米,然后,她迷路了。   “智能地图为您导航,前方红绿灯路口右转......”竹北一路跟着导航来到金湾路,在即将进入到最为复杂的一段路程时,手机里传出一声温柔提醒,“前方一百米有本地人,导航结束。”   竹北:???什么鬼?   她站在弯弯绕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诸多路口,风中凌乱——这么多分岔口,请告诉她,哪条才是通往商场的正确道路。   竹北有些懵。   不远处,穿着背心大裤衩的大爷躺在摇椅上,一只手扇着蒲团,另只手拿着茶壶,喝茶乘凉,好不惬意。   竹北上前,轻声询问:“大爷,您知道金湾商场怎么走吗?”   大爷眯起一只眼:“什么湾?”   竹北:“金湾。”   “金什么场?”   “金、湾、商、场。”竹北耐着性子,一字一顿重复。   “什么商场?”   竹北叹声气,直起身:“大爷您继续乘凉吧。”   “得嘞。”   竹北出师不利,上来就找了个夏洛特烦恼资深爱好者问路,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她只好拿出手机,准备给窦雪打个电话,却在此时看到有几条群消息提醒。   都是岑野发的。   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杨擎问了好几次岑野走到哪儿了,岑野次次秒回,而且回复的消息里不仅有具体地点,还有照片。   竹北点开大图,从第一张照片开始往下看,一直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一瞬。   岑野发的照片里都有极其明显的建筑标志,竹北按照岑野发的图比照出前行方向,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商场入口标志。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向直达电梯。   “北北,这呢。”包厢里,音乐声震耳欲聋,窦雪从最里面的沙发上蹦起,远远和竹北挥手打招呼。   大家一边热情喊着“竹北来啦”,一边你争我抢地夺话筒,接唱声声嘶力竭。   竹北带上门,被斑斓灯光刺得眯了眯眼,适应以后,和大家笑笑走向窦雪,目光忍不住四处看去,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   却没看到。   窦雪递给竹北一瓶冰果汁,竹北谢过,放在一边,又倒了一杯温开水,抿了几口问窦雪:“大家都到齐了吗?”   “就差学神了。”窦雪看看手机,疑惑,“好奇怪呀,岑野十分钟前就说他在小吃街上了,应该比你来得早哇。”   竹北听到这话,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不在焉地捧着杯子,眼睛一直盯着包厢门口。   “豆包,奶糖,你们想唱什么歌?”杨擎从点歌台前转过头,大声喊竹北她俩。   包厢太吵,窦雪怕杨擎听不清,拉着竹北准备过去,不料却听见竹北突然停下脚,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两分钟后,竹北站在热闹的商场七楼迟疑了。   要去哪儿找他?   她茫然抬眸,目光所及之处是熙攘的人群、琳琅的商品以及眼花缭乱的游戏厅,却独独没有岑野的身影。   冲动是冬天来着大姨妈却固执地想喝冰奶茶,冰水下肚,竹北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蠢。   就像现在。   竹北拿出手机,找到岑野发的最后一张照片,放大,对着里面的小吃街沉思了数秒钟,决定先去那碰碰运气。   商场嘈杂,直达电梯前等了不少人,竹北瞥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转身去扶梯。   她靠着中间的扶手侧站,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缩放照片寻找具体位置。   直到感觉头顶似被人轻轻碰了下,很轻。   竹北猛地一下抬起头,眼里蕴着几分怒火,却在看清对面是谁时,一双眼倏然睁大。   只有寥寥数人的上行扶梯里,少年微侧过身,垂眸看向她,眼睑下是不笑时也自带多情的黑瞳,如浓墨。   竹北突然就失了语言,怔怔看着岑野,紧接就看到他大步跨过剩下几步台阶,未作丝毫停歇,直接迈上她所乘的下行扶梯。   五秒钟后,俩人面对面站到六层的消防通道,周遭是与外隔绝的安静。   岑野呼吸还有些快,透过游离的浮尘渗透到空气中时,竹北也跟着不由心跳加速,好半天,她才稳住心神,微仰起头,看向岑野:“你去哪儿了?”   岑野压回这一刻不受控的气息,转过头,喉咙极轻地动了一瞬,才说:“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竹北“噢”了一声。   通道外,嘈杂的脚步忽远忽近,愈发衬得他们这边过分安静。   竹北和岑野一直对视着的目光,在此刻突然变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下,慌乱错开。   竹北无所适从地垂下眼,视线顺着岑野微微凸起的喉结滑到肩膀,再到他一侧胳膊,突然愣了下:“你手怎么了?”   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指尖下意识轻抬,在即将触到岑野的手腕时,又倏地收回。   岑野的注意力还在竹北身上,闻言,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兜里,轻声说:“没事,一点擦伤。”   那是一点吗?!分明是一个圈!   竹北瞪了岑野一眼,揪起他书包上的带子,拽着他急急往外走:“负一层有家药店,我们先去买药再去ktv,来得及。”   岑野忍不住低头看向竹北。   少女穿了一件白色上衣和深蓝色阔腿裤,略显宽松的衣摆被她扎进腰间,裹出一圈纤细的腰肢,而她露在外面的纤长胳膊和手指,此时正紧紧攥着他,揪得极紧,像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岑野指尖不自觉抬起,沿着被竹北攥在手心的黑色带子,缓缓往前挪动,在只有咫尺距离的瞬间,停下了。   买完药出来,竹北看着岑野明显不把擦伤当回事的漫不经心样,监督他喷上喷雾,轻声问道:“你怎么老受伤?”   岑野一噎,表情有一瞬间的一言难尽。   竹北问完就后悔了,谁还没点糟心的破事吗?就她哥,三天两头在学校打架,不被她妈发现还好,发现了找的借口能出一本《谎言全集》,什么跑步时摔的洗澡时地太滑摔的,最扯的是她哥还用过“被野猪追”这种借口。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竹越没有,都钢筋混凝土的二十一世纪了,哪儿来的野猪?野狗都不常见。   当然,没脑子的竹越自是没躲过一顿男女混打,不过就算头可断血可流,竹越也没说出他为啥经常打架——原因只有和他一个学校的竹北知道。   竹越人长得帅,性格又痞,追他的小女生跟割不完的野草似的,一茬一茬的,其中不乏一些小太妹,人小太妹当然也有自己的追求者,追求者也多是很暴躁的社会哥,竹越为了一劳永逸,对付找上门的所谓情敌还能怎么着,打呗,打一架不就一了百了了。   所以,竹北猜测岑野大概也是处理诸如“听说我追的妹子喜欢你”此类的麻烦,才动不动就受伤。   岑野收起喷雾,刚抬头,就看到竹北一脸同情又担忧地盯着他,眼神中似乎还透着些许“我懂我懂”的小表情,他本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又说不清楚,淡淡瞥了竹北一眼后,直起身,在竹北扎起的丸子头上轻轻敲了下:“还不走?”   啊啊啊,他又摸我头了!   不对,他明明是在敲我,还敲的是我辛辛苦苦扎好的小丸子。   竹北幽怨瞥了岑野一眼,跟在岑野身后,路过商场反光的镜面时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我发型没乱吧?   她今天出门前,有很认真地挑选衣服,又很认真地跟着网上教程,扎了一个漂亮的丸子头,像知道小王子会来的狐狸,从一点就开始期待。   驯化我吧,她仿佛听到狐狸在对小王子说。   可这声音只是一闪而过,就重新被铺天盖地的嘈杂湮没了。   竹北抬眸,看着虽然走在她身前,却始终离她只有一步距离的岑野,心情是不可名状的欢喜——风来时无人知晓,就像此刻对悸动还一无所知的少年和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注:1)“shopping shopping悄悄过去留下纪梵希,压心底压心底还有阿玛尼,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宝格丽宝格丽怎能忘记......”歌曲,《shopping的回忆》   2)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也许会,有一天,世界真的有终点,也要和你举起回忆酿的甜,和你再干一杯.....”歌曲,《干杯》 第16章 (游戏)   岑野推开包厢门, 一只手捂着耳朵, 另只手撑门, 让竹北先进。   “野哥, 野哥!”杨擎看到进来的人是岑野时立刻嗨翻了天,拿着话筒热情欢迎,音浪高得差点儿掀起一层地板, “请帮我切到下一首,谢谢。这首歌是我歌单里的最爱,我要和野哥合唱。”   “哇哦,终于能听到学神唱歌了!”有人吹了声口哨,鼓掌欢呼。   话筒从中间开始往外递,跟击鼓传花似的传得飞快,不待岑野关上门,就已经传到了最外面的孙谦尔手里,他慌忙站起,将话筒递给岑野。   岑野没接。   包厢嘈杂,杨擎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无法自拔, 只有离得近的几人意识到这边过于安静,纷纷投去视线,见孙谦尔拿着烫手山芋, 丢也不是给也不是,被岑野漫不经心的气场压得直往后退。   孙谦尔额头开始出汗:“岑野,你什么意思?”   一旁的竹北莫名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敌意好像比上次更深了,她停下脚, 犹豫着伸出手想帮岑野先接过,不料还没转身,就感觉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岑野一只手勾住竹北短袖背后的装饰衣领,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拽,这才不冷不热地看向孙谦尔:“我不会唱。”   说完,敲了下还傻站着的竹北,往里走去。   孙谦尔暗骂了句脏话,正要坐下,此时唱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唱得独角戏的杨擎回过头,看到话筒还在孙谦尔手里,嚷嚷起来:“不是说了我和野哥合唱吗?快给他。”   “艹,你自己不会给他啊。”孙谦尔火冒三丈,又不敢直接冲杨擎发火,只好重重把话筒丢给旁边一个男生,这才骂咧咧坐回去,打开一瓶可乐猛灌。   话筒几经易手,又重新回到离岑野最近的竹北手边。   “你还唱吗?”竹北看了眼快要进入尾声的mv,小声问岑野。   因为座位拥挤,俩人挨得极近,竹北靠过来时,岑野能清楚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犹如雨后青草的气息,有点甜,有点淡。   他血液忽然就汹涌了几分,从心脏开始,脱缰似的涌向五脏六腑。   岑野下意识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几口,想要压下此刻无法名状的火苗,喝完,才意识到这杯子好像是竹北的。   艹。   火更旺了。   竹北也跟着呛了一瞬。   她默默垂眸,视线移向被岑野喝过的杯口,忍不住咬了下嘴。   还能喝吗?   俩人同时沉默下来。   “野哥,你在这啊,怎么不和我一起唱歌啊!”微妙的气氛被杨擎打破了。   杨擎一脸委屈,一屁股坐在岑野旁,抱怨:“我这首歌切了好几次呢,就在等你,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岑野回过神,接过竹北手里的话筒递给他,轻轻摸了下鼻子:“我不会唱。”   “行吧,那一会儿挑个你会的,咱再一起唱。”   见无人注意自己,竹北飞快拿起那个水杯,小小地喝了一口,又飞快放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唔~真的不怪她,谁让桌子上放的都是果汁饮料,就这一个杯子能喝白开水。   岑野微侧过头,心不在焉地听杨擎挑歌,在透过对面反光的玻璃看到竹北的小动作时,忍不住极轻地笑了下。   杨擎挑了半天,得出一结论:神也是有弱点的,野哥声音好听得能苏断腿,怎么能问啥啥不会唱呢。   看来,虽然他其他方面都略逊于野哥,但起码在唱歌上,他胜过了野哥嘛。   杨擎从点歌台前转过身,绕过岑野大声问竹北:“奶糖,你喜欢唱什么歌啊?”   竹北连忙摆手:“不用啦,我唱歌不好听。”   “你说啥?”杨擎勉强听清后,大笑,“哎呀别逗我了,奶糖你声音那么好听,唱歌怎么可能会难听?!”   竹北哭笑不得:“我没骗你,我唱歌真的特别难听,都不在调上。”   “真的?”见竹北表情不像开玩笑,杨擎半信半疑地挠挠头,坐回去,嘴里小声嘀咕:“还有声音好听唱歌不好听的人?浪费啊,野哥该不会也是这样吧?”   岑野正在盯着桌子上的水杯出神。   他和竹北都不是喜欢闹腾的性格,此刻安静坐着,气氛相较于包厢里的其他同学,就显得有些过分冷清。   周围有人在伴唱,有人在玩游戏,嬉笑声如同玻璃罩里的童话世界,热闹,却与他俩隔绝。   岑野身子微倾,拿起一瓶可乐,打开,喝了几口。   瓶身冰凉,于此刻四肢都在微微发热的岑野来说,却刚刚合适。   “来来来,玩游戏玩游戏。”杨擎终于过够了唱歌的瘾,从桌上找出一副扑克牌,招呼周围人一起加入。   “玩什么啊?”有人问。   杨擎嘿嘿坏笑一声:“当然是刺激的。”   “杀人游戏?”李浩然数数人头,“十个,够了。”   “杀人游戏哪里刺激了?”杨擎捶了下李浩然,冲大家挤挤眼睛,“国王游戏玩过吗?”   “靠!可以啊,这么刺激的吗?!”   在场的刚好五个男孩五个女孩,闻言忍不住悄悄抬眼,偷瞄竹北和岑野,有人兴奋,有人脸红,青春期秘而不宣的小心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岑野坐在沙发,没说话,手里是即将喝完的冰可乐,似是对玩什么游戏不置可否,坐他旁边的竹北则怀抱着一只抱枕,眉眼微垂,一缕滑下来的额发勾勒出半边温柔的轮廓,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先定规则,太过分的可不行。”姜意琳之前领教过这群人玩起来有多疯,瞪了杨擎一眼。   杨擎嘻笑:“哎呀玩游戏嘛,图的就是开心,学委要是不信任我,你先说,哪种程度的才叫过分?”   姜意琳推推眼镜,老学究似的吐出仨字:“牵手吧。”   “卧槽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杨擎手动扶起惊掉的下巴,“豆包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穿越到了封建社会,这画风有点过于苛刻了。”   没等窦雪上手,杨擎就被姜意琳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嗷嗷叫:“行行行,就听学委的,上限是亲脸,但是——”   他话锋一转,趁姜意琳又踩他之前窜到安全位置,笑嘻嘻说:“你们要是想自行发挥也可以,反正当国王的人又不一定是学委,你们每个人也都有可能被抽到和暗恋对象一起做游戏——”   话音未落,数道眼刀子齐刷刷射向杨擎,全都来自女孩子。   “去死吧杨擎,你们男生想玩刺激的别拉我们下水。”女孩们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藏在心底的隐秘心思,你一言我一语地表明纯洁态度,“最多亲脸,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行行行,你们都纯洁,就我一个人低俗可以了吧。”杨擎甭提多憋屈了,挠着头坐到窦雪旁边,嘴里小声嘀咕,“平时看小说尺度都那么大,怎么真刀真枪时都成了含羞草,再说,也不一定是男生和女生啊,万一是俩大老爷们玩亲亲呢。”   杨擎一语成谶。   第一轮,杨擎抽到国王牌,作为首轮出场的天选之子加公认的低俗代言人,他不做点什么怎么能对得起手中的权力。他笑嘻嘻对上紧张注视着自己的众人目光,心说都是82年的拉菲,装什么纯啤嘛,刺激搞起来!   “三号,抱着九号,金鸡独立坚持一分钟。”杨擎不慌不忙说出前半部分要求,见有人嚷嚷着没难度,又慢悠悠补全,“若是没坚持到一分钟,那么九号就要亲三号,必须真亲,不准借位不准用东西隔着亲,至于亲哪里嘛,嘿嘿,你俩自己决定。”   “那还用问,肯定是,mouth to mouth哈哈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安全牌玩家起哄。   李浩然掀牌一看,飙了句脏话:“艹,我三,谁九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找九号是谁,紧接着,就看到身高180公分、体重180斤的体委缓缓站起,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凝重:“是我。”   大家顿时狂笑不止。   哎哟,小矮人要公主抱巨人,这特么的谁能想到这一出。   竹北捏着自己的八号牌,轻轻松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动作很轻,没想到还是被岑野听到了,见岑野转头看她,竹北眨了眨眼,然后拿起自己的牌给岑野看,小声说:“我手气一向不太好,刚才差点儿以为会抽到我。”   岑野抿了抿嘴。   少女声音软糯糯地拂过他耳边,像夏日花瓣上盛满的晨露,滑到手心,有些热,有些酥麻,岑野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靠,正要说话,一波起哄声倏地响起。   “我认输,直接亲可以吗?”李浩然仰起脖子,看着高他一个脑袋、胳膊是他大腿那么粗的体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果断认怂。   “认输可以但是必须得亲嘴。”几个男生将俩人围在中间,大有不亲不罢休的架势。   李浩然抓狂:“老子初吻!”   “我他妈的也初吻!”体委崩溃的程度不亚于李浩然。   眼看周围人越闹越嗨,俩人根本躲不过去,体委一咬牙,一跺脚,只好飞快掰过李浩然的头在他嘴上磕了一下,然后放开,呸呸两下吐出口唾沫。   “靠靠靠亲了吗?啥也没看见啊!”   “还想怎么看,慢动作给你们回放啊。”体委和李浩然没好气地异口同声大骂,擦嘴的擦嘴,找饮料的找饮料,一个比一个嫌弃。   虽然当事人非常委屈,但不管咋说,场子是热起来了。   “我把标准给你们放这了,后面的都给我保持好队形啊。”杨擎洗完牌,让大家开始抽,“别搞那么小清新,玩游戏放不开怎么还能叫玩游戏。”   即将轮到竹北抽牌时,她正要伸手,看到岑野身子前倾,直接从剩下的牌里抽出了两张,然后把其中一张递给了她。   竹北接过,看了眼,是一号。   感觉,好像挺安全的?   “卧槽这手气好真是挡都挡不住。”杨擎一亮牌,乐了,“承让承认,这把国王又是我,嘿嘿嘿。”   “艹,不愧是lucky boy!”几人笑骂。   杨擎这锦鲤体质,真特么的不服不行。   “既然我又成为了天选之子,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期待,争取再来一轮小高潮。”杨擎笑得眉飞色舞,“来,拆一瓶矿泉水倒纸杯子里,八号用嘴叼着,喂给十,漏出来的比喂的多了建议你们直接用嘴喂。”   “哟哟刺激,今晚的尺度可以啊!”   竹北小声问岑野:“你是几号。”   岑野伸出手,摊开手心里的牌给竹北看。   光线昏暗,竹北没看清,正要凑近,突然感觉到男生头轻轻侧向自己了一瞬,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六。”   这个瞬间,远处的喧嚣,近处的嬉戏,别人都在说些什么闹些什么,竹北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少年声音如清晨微风,吹过夏季初开的花。   等竹北回过神时,就看到被指定的俩人已经站在包厢中间,游戏即将结束。   闹归闹,但到底是没按照杨擎提出的要求做游戏——因为十号是窦雪,而另外一个,是男生。   窦雪从杨擎念出自己的号码时,一张脸就唰得变了颜色,她局促地咬着嘴,不停得看向杨擎,眼里是不易察觉的失落。   抽到八的男生还以为窦雪在害羞,接过满满一杯矿泉水,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安慰她:“没事,一会儿你就别动,我会尽量不把水洒出来。”   都是一个班的,人品怎么样也都了解,窦雪深呼吸,勉强笑了下,点点头,做好准备。   杨擎却突然心里有点堵。   “行了行了,别欺负我家豆包了。”眼看窦雪就要仰头接住从八号杯中喂出的水,杨擎蹭地一下站起,打开桌上一瓶冰啤,全干了,“女孩子怎么能和男生玩这种游戏,这把算我的,我用啤酒谢罪,重来重来。”   “就是,不能让小周子白白占豆包便宜。”其他同学也自觉游戏有些过分,见杨擎主动放弃,嬉笑着开了八号几句玩笑后,顺势翻篇。   有人笑着拿李浩然开涮:“所以诗仙刚才牺牲那么大,就是输在了性别上啊,他要是个女生,谁还忍心让他抱体委。”   “滚滚滚。”李浩然呸道,“好不容易忘记伤心往事了,你还非往我伤口上撒盐,想等我报社是吧?你们等着,别给我当国王的机会,不然,哼哼。”   众人哄笑起来, “好怕怕哦,腿长一米八的诗仙要报社啦,大家快抱紧胖胖的自己。”   竹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低下头,两条胳膊撑着抱枕掩嘴,等她笑完,直起身,就见手边多了一张牌。   她身旁,岑野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十指微微相扣,放在身前,掌心下是反扣着的牌面。   仿佛自从第一轮竹北和岑野说过自己手气不好后,岑野就养成了直接抽两张牌的习惯,俩人一个抽牌一个接牌,并不多话,默契得像是玩过很多次游戏的搭档。   说来也怪,岑野的手气好像真的要比她好一些,反正游戏有惊无险地往下进行时,次次都能成功避开他们两个。   到最后,连拿国王牌次数最多的杨擎都意识到了。   “靠,野哥和奶糖才是隐藏的天选之子吧,这么多轮,我压根都没见抽到过他们。”杨擎搓搓手,在自己手上吹了两口“仙气”,“最后一把,我要还是国王,争取用我这锦鲤之手选出野哥和奶糖做游戏。我算算,抽到他俩的概率也就是五分之一,没错吧?”   竹北听到后,又想笑又没好意思笑,下意识看向岑野,却见岑野微微抬着眼,似是在盯着什么聚精会神地看。   “五分之一?!”李浩然难以置信有人竟对数学如此不尊重,哎哟这爆脾气,瞬间上来了,反手朝杨擎后背就是一巴掌,“鹅要是在这都能被你气成鹅肝,直接能上菜给咱们吃,小学算术都不会,你对得起他吗?!”   杨擎非常委屈:“十个人里挑两个,不就是二除以十嘛,你别想嘲笑我智商低,我小学可是数学课代表,满分没少拿,占了我全部奖状的半壁江山好不?!”   数学白痴的世界里,逻辑链也是自洽的,李浩然无言以对。   “算了,别管是几分之几。”李浩然生无可恋叹声气,“你这运气好起来,百分之一百都有可能,快发牌吧。”   杨擎刚好洗完牌,闻言随手把牌展开一圈排桌上,吆喝着大家来抽牌。   与此同时,岑野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从被打乱的十一张牌里,先是抽出左数第三张牌,紧接又从右边找出右五,递给竹北。   岑野抽完,其他人也先后拿起一张,直到桌上只剩下一张暗牌。   杨擎掀牌一看,不开心了:“嗷,这把我居然不是国王,是谁继承了我的锦鲤体质?”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说不是。   竹北看了眼自己的,红桃六,不是鬼牌。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转过头看向岑野。   同一时刻。   “六号,和九号——”岑野倾身,把手里代表着国王的鬼牌放到桌上,侧过头,在对上竹北目光时,语气微微顿了下。   最后一轮,国王牌,岑野。   国王暗牌,未知。 第17章 (对视)   竹北心跳加速, 看岑野在报完两个号码以后, 缓缓开口:“对视十秒。”   竹北松了口气。   “靠, 野哥也太心软了吧, 这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惩罚!”杨擎嚷嚷,“快让我看看这俩幸运儿是谁。”   “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反正不是我。”   “是谁, 送你来到我身边——也不是我。”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看我干嘛,再看也不是我。”   见要求提得如此温柔,大家提着的心瞬间都收了回去,你一句“是谁”我一句“是谁”的把歌曲接龙进行得热火朝天,然后,在看到竹北亮出掌心的红桃六时,集体捶胸顿足:“靠,九号怎么不是我!”   “嘤......后悔了,曾经有一次学魔术的机会摆在我面前, 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杨擎从杯子里飞快沾了几滴水,抹在自己眼皮子下, 双手合十,故作深情道,“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我妈高薪聘请的魔术师说三个字, 教我吧,如果非得只能选择一项魔术学习,那我选择把我手里的牌换成红桃九。”(注)   呕,lucky boy不lucky以后就变成了臭不要脸的油腻boy。   “过了过了,戏演得有点过。”围观游戏的几个男生踹脚的踹脚,勒脖子的勒脖子,吐完,推推杨擎,“行了见好就收吧,给我们留点肚子吃饭。”   李浩然还在伸长脖子找谁是九号,语气酸不溜丢的:“为啥我受惩罚的时候不是野哥当国王,太特么的不公平了。九号呢?!九号在哪,赶紧出来,再不出来这把作废重来了啊。”   却无人认领。   竹北捏着纸牌,忍不住咬了下嘴,她仿佛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却又很快否定自己——概率太低了,不会的。   有人小声嘀咕:“红桃九该不会就在桌上吧?要真是这样的话可太刺激了,那可是国王自己的号码——”   话音未落,喧嚣的空气骤然安静。   那张一直没人注意的最后一张牌,不知何时,被岑野轻轻掀开了一角,然后翻过,置于众人面前。   斑驳的光影从旋转灯上落下,周而复始,看不清残影,却在闪过桌面时清晰映出上面的红桃九。   竹北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   她飞快转头,看向岑野,一双灵动的眼微微弯着,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岑野对上她的视线,极轻地扬了扬眉,无声笑了下。   “卧槽!还真有国王把自己玩进去的可能啊!”杨擎傻呆呆地看着岑野手里的鬼牌和红桃九,竖起大拇指,“野哥真是未卜先知,是我输了,这特么的才是真锦鲤啊!”   岑野却并未搭腔。   他后背一如既往的挺拔,整个身子却朝竹北的方向微微倾斜,微低着头,轻声询问:“可以开始了吗?”   有人拿出手机,按下倒计时。   竹北一侧头发滑了下来,她没管,轻轻“嗯”了一声,深呼吸,这才转过头,对上岑野的视线。(注)   十。   竹北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   九。   岑野觉得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时,一定是疯了。   八。   她看到明灭的光从他浓墨又疏离的眼里扫过,忽远,忽近。   七。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呼吸,还有她的。   六。   天色暗了,黄昏是最美的时候,竹北却觉得都比不上此刻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他生就一双多情的眼,被他看着时,她连自己是谁仿佛都不记得。   五。   他不喜欢朝阳,他喜欢落日。就像此刻,光朦胧笼罩着身前的少女,像月光和余晖交接之际,跳动的精灵。   四。   小王子没有选择狐狸,他爱着玫瑰花。   三。   他只有自己的一颗星球,而那上面开始飘来玫瑰花的种子。   二。   心动可以是一瞬间。   一。   也可以是一辈子。   灯光骤然亮起。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眯了眯眼,尖叫声,嬉笑声,嗔骂声,此起彼伏。   竹北闭上眼,转过头。   空调开得很低,打在身上是有些微颤的冷,竹北手心却沁出了薄薄一层汗,她努力平复慌乱的呼吸和心跳,正要站起,却感觉到有些温热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滑过,极轻。   那缕垂在一侧的碎发,被他撩起,挂到了她的耳后。   等竹北睁开眼时,就看到岑野已经站起身,少年疏离站着,身形在喧嚣的人群中极其出众,而他的身后,是不再明灭的光。   十秒钟的对视是黑夜悄然绽放的花,无人知晓,他们却彼此心照不宣。   “走喽,吃饭喽。”杨擎揉着被光刺痛的眼睛,招呼大家离开,“这时间掐得真准,最后一轮游戏结束刚好到点,晚上吃啥?女生是不是喜欢吃火锅?这有一家海底捞。”   “吃什么海底捞,热死个人,撸串撸串。”   “不行,不要吃烧烤,会发胖的!”男生想撸串,有的女生却不喜欢,“我们减肥,想吃清淡点的,点菜吧?”   一二十人一起吃饭就是容易意见不统一,杨擎被嗡嗡嗡的声音吵得头大,飞快翻手机上还有什么餐厅,顿时眼前一亮:“别吵吵,八楼新开了一家自助餐厅,海鲜火锅烤串啥都有,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   自助餐的发明简直拯救了众口难调的多人聚餐,这下再无人有异议,浩浩荡荡地去八楼。   李浩然手贱,查了查人均消费,瞬间觉得整个天空都不美好了:“588元一个!烧钱啊!”   “哎呀,一年就逛两次金湾,花点钱怎么了,玩得高兴才最重要。”杨擎一脸的不在乎。   李浩然:“......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我连一年两次的海澜之家都逛不起。”   竹北和岑野走得靠后,窦雪挽着竹北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和她介绍金湾商场,就在即将穿过热闹的游戏区时,窦雪却突然脚步一滞,小幅度地拽了拽竹北:“北北,前面那人是不是邹沛啊?就上次给你送伞的那个男生。”   不止窦雪,其他几个眼尖的同学也都看到了。   竹北顺着窦雪的视线看去,认出来以后,本能皱了皱眉。   邹沛正吊儿郎当地倚着台球厅外的柱子,似乎刚打完游戏准备走,他嘴里叼着根烟,没吸,松松垮垮的袖口被他撸到了肩膀上,皮肤裸露在外,有些许擦伤,像是和人打过架。   “沛哥。”有人捅捅他,提醒道,“竹北来了。”   邹沛抬头,远远就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少女,少女个子高挑,从宽松的衣服里露出纤细的脚踝和胳膊,扎着一丸子头,一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瞥过他,像看到路边的建筑,没什么起伏。   邹沛丢掉嘴里的烟,又挑眉看了眼和竹北离得不远不近的岑野,嗤笑。   “这么巧。”他直起身上前,和竹北打了声招呼。   竹北没说话,视线极淡地掠过他胳膊上还未结痂的伤口,又淡漠收回,径直往吃饭的地方走。   啧,许久不见,玫瑰花还是那么地刺儿。   邹沛眯了眯眼,并不奇怪竹北对自己的冷淡反应,他抬脚跟上,自来熟地问其他同学:“你们这是要去聚餐?”   被点名的倒霉蛋心里叫苦不迭,结结巴巴说:“啊,是。”   邹沛一挑眉,视线顺着八楼各式各样的餐厅一路往前看去,在看到不远处的自助餐厅时,痞笑了下,然后冲和他一起的几个哥们打了个响指:“这家自助餐感觉还不错。”   “沛哥有眼光,晚上咱就吃这家!”小弟们嘴上在附和,心里却在滴血——588一位当然不错了!那吃的是饭吗?!吃的都是人民币!   窦雪听见,愤愤不平道:“挑哪家不好,非要挑和我们一样的地方吃。”   但又能怎么办,邹沛又不知道他们也要去吃这家,何况这是公众场合,总不能因为她们不想和邹沛在一起吃饭打起来吧。   这个想法只是短暂地在窦雪脑海里浮现了一霎,令她大跌眼镜的,下一秒,竟然,成了真。   “卧槽槽槽,野哥这是,和邹沛有矛盾了?”杨擎刚准备招呼大家进餐厅,回头一看,见走在最后的岑野和邹沛不知何时停下脚,冷眼看着对方。   李浩然一脸茫然:“野哥是学习届的扛把子,邹沛是打架届的扛把子,这俩人,有过交集吗?”   “以前没有,以后么,不好说。”有人高深莫测地咂摸两下嘴,仿佛预知到了某种可能。   吃瓜群众们在这边讨论热切,两个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岑野微低着头,一脸平静地注视着邹沛,眼底是教人辨不清情绪的浓墨。   “怎么,刚才没打过瘾?”邹沛双手抱臂,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岑野,嗤笑,“我倒是不知道学神也会打架,刚才是我大意,你要没打过瘾,现在就再找个地儿,我们单挑。”   岑野冷淡地瞥他一眼,又看看不远处的孙谦尔:“你很清楚我为什么拦你。”   “清楚是清楚,但是——”邹沛眯起眼,身子微微往前倾,一字一顿说,“我追竹北,关你什么事儿。”   这个瞬间,岑野眼底的浓墨极轻地打散,又倏然收拢。   竹北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的同学都不动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后看,她奇怪停下,转过头,这才看到不远处的一幕。   她皱了皱眉,本能觉得这事儿可能和她有点关系,疾步上前。   暗潮涌动的俩人在看到竹北过来时,同时松开紧绷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有人不欢迎我,那这顿饭我就不吃了。”邹沛重新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见竹北疾步走到岑野身旁站定,眯了眯眼,又重新恢复到吊儿郎当的模样,“先欠着,开学后食堂见。”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正对着竹北的方向。   竹北一双美目即刻沉了几许,正要开口,就见岑野径直牵起她身侧的挎包链子,带着她去往餐厅。   邹沛咬着烟,看着竹北乖乖跟着岑野的身影,脸色一凉,啪地一声点燃打火机。   “沛哥,这顿饭咱还吃吗?”有人小心翼翼开口。   “吃,为什么不吃?”一直等到岑野他俩的身影即将消失,邹沛才吐出一口烟圈,指指隔壁,“换一家。”   岑野放缓脚步,松开手。   “刚才怎么了?”修长的指尖从竹北包上滑落,她不由轻轻抿了下嘴,心底有一闪而过的惆怅,少顷,才微仰起头,看向岑野,手指似有若无地勾着链条。   岑野转过头,对上竹北目光。   少女说话时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动作,一双眼不是往常那般规整的弧度,而是微微大睁,从薄而上翘的眼尾勾勒出一抹灵动,独一无二。   岑野极轻地动了下喉咙,垂在一侧的手指也跟着微微扬起,仿佛不听使唤。   却终是什么都没做。   餐厅已经近在咫尺,岑野重新收回视线,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孙谦尔,冷声开口:“有人提前告诉了邹沛你在哪儿。”   此话一说,周围一片哗然,反应过来后大家纷纷义愤填膺地开骂。   “卧槽谁这么不要脸,帮着外人欺负咱校花。”   “就是,我说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出了ktv就遇到他,连吃饭地方都能撞一起,我特么还以为金湾地邪呢。”   “谁惹的事儿赶紧站出来和奶糖说声对不起,这事儿就翻篇了。”   十六七岁时格外冲动,尚未学会和这个世界圆滑相处的方式,遇到打抱不平的事情时第一反应就是从众指责,但事实上,越是这种横冲直撞的野蛮方法,反而越让处在舆论中心的人会本能后缩,甚至抵触,滋生出更大的恶意。   竹北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孙谦尔,全明白了。   她摆摆手,故作轻松地和大家开玩笑:“没事没事,快吃饭吧,我都已经饿了。”   见竹北说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男生们瞬间嚷嚷起来:“饿死了饿死了,走走走吃饭去。”随即一窝蜂地涌进餐厅。   众人嘻嘻哈哈闹着,三五成群,又都是正长身体的年纪,进了自助餐厅就和打家劫舍差不多,所过之处只剩下风卷残云般的残羹。   而扎堆的人有多热闹,落单的人就有多冷清。   等众人散开,竹北才端起一只盘子,走向落单的孙谦尔。   不远处,岑野抬眸,视线落到竹北身上,定格数秒后,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我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竹北在孙谦尔旁边站定,夹起一勺菜放盘里,平静开口。   孙谦尔被突然出声的竹北吓了一跳,手一抖,刚夹起的菜簌簌抖落,跌回原地。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急声反驳,声音有些结巴。   竹北看他一眼,语气冰凉:“你很清楚。”   “再有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好脾气。”她转过头,直视着孙谦尔,一双看起来相当无公害的眼睛微微上挑,不紧不慢说,“我不会因为我是女生就不动手,也不会因为你是男生就手下留情——”   “啊哈?”孙谦尔一脸的难以置信,听明白以后,起初还慌张的眼神瞬间转为轻蔑,“竹北,你别觉得我不合群就是好欺负,告诉你,这事儿根本就和我无关,是邹沛在学校碰见我问我我才说的,我又不知道他会故意跟来。再者说,就你,你和我动手?呵,开什么国际玩笑。”   竹北忍不住摇了摇头。   新世纪了,怎么就有人喜欢搞性别歧视,还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她放下盘子,“不相信啊?那你可以试试。”   竹北依旧一副温温柔柔的音调,微抬起头,垂在身前的十指却倏然抬起,活动骨节,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脆响,“我,跆拳道黑带一段,控制好力度的话,应该不会把你打骨折。”   说完,竹北再没看目瞪口呆的孙谦尔一眼,连盘子都没拿,扬长而去。   不远处,岑野不动声色地放下夹子,转过身,快走几步后和竹北迎面碰上,轻声说:“解决了?”   竹北点点头,一张小脸神采飞扬。   见竹北笑眼灵动,岑野也忍不住无声笑了下,把盛好的一盘菜递给竹北,低声问她:“怎么解决的?”   怎、怎么解决的?   竹北忽然就结巴了。   要她直接告诉岑野,她用拳头威胁对方解决的?   哦呵呵呵呵呵呵那她的小仙女形象大概会变成从墙上掉下来的玻璃镜,不用踩,自己就先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曾经有一次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出处,电影《大话西游》。   2)“对视十秒”的出处,韩剧《来自星星的你》。   3)“十秒倒计时”写法的出处,文章《风里密码》(这篇文真的特别特别好看,是我看了很多年都不会忘而且一眼就惊艳的那种,推荐大家看呀)。 第18章 (等待)   “就, 和平解决。”竹北眨眨眼, 笑得很是心虚,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就答应我了。”   岑野挑了下眉:“我和他同学一年,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好说话。”   “是吗?那可能是我运气好。”竹北闪躲着避开岑野眼神,脸都笑得有点僵了, 心里疯狂刷屏:他好不好说话我没发现,但你是真的不好说话。   “嗯?”岑野闻言,尾音微微扬起,墨玉般的眼也跟着上扬了一瞬,“我记得,某人今天刚说过她手气一向不太好。”   竹北笑不下去了。   这岂止是不好说话,连糊弄都没法糊弄。   “我就说,他要是再敢告诉那什么沛我在哪儿,我就揍他一顿。”竹北苦着小脸一口气说完,又飞快补充,“但我都是骗他的。”   岑野差点儿没忍住, 转过头,努力咳了一声掩盖上翘的嘴角。   他一双向来都波澜不惊的眼微微弯着,连带着眉梢都是温柔的弧度, 好半天,才压下。   “他这么好骗?”少顷,岑野重新看向竹北,摸摸鼻子, 若无其事地说。   竹北惆怅地叹声气。   算了,形象破灭一半和破灭百分之百并无本质区别,一并承认了吧。   “我和他说我练过跆拳道,黑带,一段。”竹北戳戳手指,偷偷瞄了眼岑野,想在形象完全破灭之前再努力挽回一部分,“但我只是学过一点皮毛,才没那么厉害呢。”   岑野佯装恍然大悟,点点头,又不紧不慢地重复说:“跆拳道,黑带?”   “我骗他的!”竹北急声辩解,眼底似有一层薄雾氤氲晕出,将往日含羞带怯的无辜假象瞬间变了真。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心里把带她学跆拳道的竹越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小声说:“只是防身,不会弄伤人的,我没那么暴力。”   少女声音依旧和往常一样软糯糯的,却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脑袋微微耷拉,露出上面毛茸茸的一团丸子。   岑野心底倏地一疼,为自己刚才的唐突和咄咄逼人备感懊恼。   他低下头,在竹北头上轻轻摸了下,紧接就见竹北猛然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双眼悄然大睁。   岑野对上她的目光,视线极其专注:“可我觉得,女孩子会跆拳道,真的很厉害。”   “真、真的吗?”竹北结巴了一瞬。   他点点头,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宠溺。   竹北即刻恢复了往日灵动,端起盘子,冲岑野眨眨眼睛:“那下次有人找你麻烦了你和我说哦,你看你,老受伤。”   岑野一噎,心情有点复杂。   谁会找他麻烦呢?只有那些喜欢竹北的人才会给他造成麻烦。   岑野站在原地,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好像不该笑,等他从这种微妙的情绪中回过神时,竹北已经找好位置,和他招招手,喊他过去。   杨擎戳着一块鹅肝,于心不忍:“总感觉自己在杀生,罪过罪过。”   “你吃排骨时和猪道歉了吗?你吃烤鸭时和鸭子说对不起了吗?”李浩然在一旁吃得大快朵颐,含混不清地劝道,“吃吧吃吧不是罪,食物链的等级顺序又不是它们所能决定的,有忏悔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替它们祈祷一下,下辈子投个好胎,最好像你一样,穷得只剩下钱。”   “你不懂。”杨擎叹声气,一口吃完,又夹起一片刺身,边吃边说,“谁让咱老班外号是鹅呢,我现在看到一切和鹅有关的东西都会下意识当成他同类,罪过罪过,我还是多吃点海鲜吧。”   “行行行,爱吃啥吃啥,反正都是你掏钱。”李浩然从小山状的盘碟中抬起头,看到竹北和岑野,诧异,“奶糖就吃这么点儿啊?”   竹北低头,此时才发现自己端的其实是岑野递给她的那只盘子,里面食物整体不算多,但胜在各类都有,似乎是岑野搞不清楚她吃饭喜好先盛的试验版。   “嗯,先尝尝,不够了再拿。”竹北笑笑,坐下,极其自然地把外面的空位留给岑野。   岑野一侧嘴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俩人安安静静坐着,各吃各的,和对面狼吞虎咽的一众人比起来优雅又节制,对面坐得多是些男孩子,吃得多也吃得快,没一会儿一站起,风风火火端回几份新鲜出炉的食物。   “野哥,奶糖,快尝尝,刚做出的小蛋糕。”杨擎放下两盘,又一阵风似的奔走,俨然不知停歇的小蜜蜂。   岑野把自己面前那份推给竹北。   “你不喜欢吃甜食?”虽然女孩子对甜品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甜点,但竹北还是克制地收敛回放光的眼睛,先征求岑野同意。   岑野摇摇头,看竹北盘子里吃得差不多了,站起身。   岑野一走,窦雪立刻凑到竹北跟前,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北北,我怎么觉得学神对你特别照顾?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别人分享食物呢。”   竹北呛了下,慌忙摆手:“别瞎说,自助餐不就是相互分享吗?”   “唔,好吧,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窦雪咬口冰激凌,小声问竹北,“北北,你找出来是谁和邹沛泄的密了吗?用不用我们找杨擎问问?他人缘好,应该能找到。”   竹北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儿说出来对孙谦尔影响不太好,就摇摇头,没再多说:“不用麻烦,反正马上就放假了,估计开学后邹沛都不记得我了。”   窦雪点点头,余光看到岑野走近,忙坐回去,笑嘻嘻地朝竹北挤挤眼睛。   竹北还在诧异,一转头,就看到手边多了两盘热气腾腾的食物。   都是她喜欢吃的。   岑野坐下,轻声问:“够吃吗?”   竹北有些窘,把其中一份推给他,小声说:“我又不是猪,吃不了那么多。”   岑野没说话,看她一眼,端起一杯可乐慢慢喝着,许久,才轻声说:“太瘦了。”   瘦得能看到清晰的腕骨和关节。   “我以前不瘦。”竹北咽下嘴里的食物,和岑野指指自己的肱二头肌,“就是突然长高了才变瘦的,你看,我还有肌肉呢。”   少女兴冲冲地弯起胳膊给岑野看,皮肤白嫩,似是比头顶冷调的灯光还要耀眼,线条却是干净流畅的,一看就是平时没少运动。   只不过,哪有什么肱二头肌,只是经常锻炼后的一点点薄薄肌肉。   岑野轻轻笑了下,“嗯”了一声。   竹北做完就后悔了。   啊蠢死吧,哪有在男生面前秀肌肉的,又不是马甲线,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竹北觉得自己自从被岑野认可跆拳道的实力后,就一路朝着放飞自我的硬核少女路上一去不复返,以至于现在在岑野面前完全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白痴形象。   真蠢。   竹北幽怨地戳着盘子,觉得甜品都不好吃了。   岑野回过头,看向竹北:“饱了?”   他还喝着那杯即将见底的可乐,面前是干干净净的空盘子,似乎在等她。   竹北点点头,又摇摇头。   岑野挑了下眉。   “吃饱了,但还没吃完。”竹北指指面前还剩下一半的干净食物,觉得有点可惜。   她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即使吃自助餐,也会吃多少就拿多少,但岑野大概是高估了她的饭量,刚才取餐时拿得稍微有点多。   竹北戳着脸上的肉,在犹豫是不是把剩下的努力吃掉。   却见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   岑野放下手里的空杯子,拿过竹北面前的餐盘,又重新拿起筷子,极其自然地吃了起来。   他吃相优雅,是那种虽然吃得快却也不会让人觉得狼吞虎咽的进食方法,头顶摇曳的光照在他的身侧,他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仿佛盘子里的食物就是他刚刚才取回来的。   这个瞬间,竹北呼吸和心跳同时陷入了凝滞,脑子一片浑沌。   他是在吃我盘子里的东西么?   他不嫌弃我吗?那是自己没吃完的啊,更何况他还有洁癖。   虽然竹北刚才吃的时候都是拨开的,那半份动都没动,但长这么大除了她爸和她哥,这还是第一次吃她没吃完的东西。   哪怕是和玩得好的闺蜜,也最多只是互相分享一下,绝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竹北心里像吃了块酒心巧克力,有点上头。   “北北,你吃冰淇淋了吗?”窦雪兴冲冲跑来,和竹北晃晃手里的球。   竹北回过神来。   “你尝尝,这个口味的好好吃。”窦雪递给她一个小勺子,把自己没动的另一边对向竹北,边说边舀了一勺放嘴里。   竹北接过,看到不远处吃饱了的男生开始闲着没事儿干,玩起夺食游戏,你从我盘子里抢一口,我把没喝完的饮料倒你杯子,有的甚至绕到正在吃甜点的女生背后搞突袭,猛地一下剜走一大勺,笑嘻嘻说:“哎呀这别人碗里的饭就是香!”   她忍不住咬咬嘴,觉得自己刚才想多了。   大概分享食物是二班传统文化,岑野耳濡目染,恰好想吃又懒得去拿而已。   “北北,你怎么不吃呀?”   竹北小声说:“我没法吃凉的。”   窦雪“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吃完一颗球后没过瘾,又跑去取了两颗。   聚餐进入尾声,吃饱玩够了的同学们陆陆续续散场,竹北也拿上东西,准备走,一抬头看到了岑野。   他倚着墙,站在柔和的光影下,没动,撞上竹北目光时轻轻扬了扬眉,仿佛有话要说。   竹北立刻加快了脚步,准备过去。   “北北,我好像吃坏肚子了。”窦雪一只手揉着肚子,另只手拽住竹北,嘴唇和脸色有些发白。   竹北连忙停下脚:“疼得厉害吗?”   她摸摸窦雪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稍稍放下心:“你先去厕所,我去楼下给你买药,应该不烧。”   窦雪点点头,瘪着嘴说:“别人吃自助餐是扶着墙出去,我是扶着墙去厕所,哎。”   竹北忍不住笑了,打趣:“还有力气开玩笑,说明没什么问题。”随即陪窦雪去厕所。   卫生间在餐厅另外一个方向,离直梯更近,竹北心里惦念着窦雪,从厕所出来后就疾步去往直达电梯,一派忙乱中竟忘记了岑野似乎还在等她。   等到了药店,竹北正准备和店员描述窦雪病情,手机嗡嗡震了几声。   【豆包】:北北,我知道我为啥肚子疼了,是我大姨妈提前来了T T......   【豆包】:不用帮我买药啦,帮我买包面包吧。   竹北松了口气,放下心,给窦雪回完消息后就奔向超市,买完返回餐厅又去找窦雪,所有事情弄完以后,她站在电梯口,和窦雪告别。   喧嚣的商场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凉气吹散了竹北身上沁出的薄汗,她撩起滑落的碎发,直到此刻,才突然记起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   温柔的女音在广播里提醒:“亲爱的顾客朋友们,欢迎光临金湾商场,距离本商场休息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她回过头,看到了还没走的岑野。   长廊空旷,他一个人拎着书包,安静站着,暗了一半的灯光从他头顶投射,在他身后映出一道晦暗的影子,有些寂寥。   竹北突然好内疚。 第19章 (不见)   竹北一阵风似的奔向岑野, 呼吸还有些喘。   “你在等我吗?”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慌乱的气息, 轻声开口。   她说完, 看到岑野低下头, 望向她,一双不笑时也多情的眼是和往常一样的浓墨,却似乎多了些东西。   竹北刚安静下来的心跳, 又瞬间奏起了鼓点。   许久,她听到岑野轻声说:“太晚了。”   他没说在等她,但竹北还是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明灭的光沿着长长的走道往前延伸,在地面映出不复寂寥的两条身影,竹北跟在岑野身侧,微低着头,眼底是无法掩饰的雀跃。   不远处,邹沛掐灭烟,看到岑野离开之前,似是若有若无地朝他瞥了一眼,他伸出手, 嗤笑,对准岑野比了一个嚣张的中指。   但岑野却根本没再看他。   竹北骑上车,努力蹬快, 想要保持和岑野一样的速度,不料轻轻松松就超出了岑野一大截。   她放缓,一只脚踩地刹车,转过头, 欢快地催岑野:“你太慢啦。”   少年清瘦的身形即使在夜色里也是极其显眼的,听到竹北催促,岑野轻轻一挑眉,跟上,却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和竹北并肩而行。   闷热的夏风吹过俩人衣角,在夜色里连成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痕迹,有些暧昧。   不知过了多久,竹北听到岑野轻声问她:“刚才怎么了?”   竹北这才记起自己还没和岑野解释,懊恼地拍拍头,一脸歉意:“豆包突然肚子不舒服,我给她买药去了——对不起啊,我忘了和你说一声。”   岑野看她一眼:“不用道歉。”   说完,他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   “嗡—嗡——”竹北手机跟着响了。   她低头,解锁屏幕后见QQ上多了一条添加好友的消息。   一个星期前,她犹豫不决最终没能发送的好友申请,她数次点开又退出的空白头像,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显示她和岑野已经加为好友。   像某种无形的暗示,意味着他们之间除了最普通的同学身份,其他时候,也可以联系对方。   竹北弯了弯眉,切换到微信界面,又装作极其自然地问岑野:“你用微信吗?我扫你。”   岑野闻言,默默退出已经打开的微信扫一扫界面,返回到我的二维码,递给竹北。   “好啦。”竹北看着最新对话框里的岑野头像,语气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透着无法抑制的欢喜。   岑野也忍不住极轻地抿了下嘴,眼底是同样无声且温柔的笑意。   骑过前面护城河的桥,清和湾已经近在咫尺,竹北突然有种迟来的不舍,等进了小区,他们会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直到暑假过后的开学,才会再次见面。   “你——”她放缓骑速,转头看向岑野,“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呀?”   岑野突然沉默下来,许久没吭声。   他垂下眸,敛去这一刻浓墨翻滚的情绪,这才看向竹北:“在家看书。”   竹北“噢”了一声。   “我也是。”她轻轻叹了声气,一双灵动的眼里是些许不易察觉的失落,“不过我家不在这,在津阳。”   她说完,抬头看看已经近在眼前的小区大门,冲岑野挥挥手,语气故作欢快:“那开学见啦。”   岑野长腿支着地面,看少女和他说完后就骑上车离开,背影明丽,却还是让人无端感到了一丝难过。   星辰沿着鹅卵石铺成一道细碎的光,岑野站在夜深后的空旷小区,静默地呆了许久,而后转身,推着车缓缓回家。   竹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北北回来了?”赵美心打开客厅的灯,从竹北手里接过包,柔声道,“和同学们玩得好吗?饿不饿?”   竹北连忙摆手:“一点儿都不饿,还很撑呢。”   赵美心笑着摸摸竹北:“那快去洗洗澡睡觉。”   竹北点点头,正要进屋,又兴冲冲地转过身,和赵美心扬扬手机:“姨妈,我晚上联系一下我哥,看我爸妈什么时候有时间,让他们来接我。”   赵美心一愣:“你爸妈工作忙,你放假时间又短,就在这过暑假吧?”   “不用不用。”竹北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眨眨眼,“开学后估计就没什么时间回去了,我想趁这几天陪陪他们。”   “哦?哦。”昏暗的光打在赵美心怔怔出神的脸上,她拢拢睡衣,表情有一闪而过的哀伤,“说的是,以后估计都没时间了。”   竹北没察觉,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和竹越发消息。   【竹北】:你怎么又换昵称了?找半天。   【完形填空】:这叫自我激励。   【完形填空】:这次英语进步了十分,我觉得都得益于我的新昵称,下次期中考试前我再把头像换成马克思,说不定我文综能进步二十分。   【竹北】:......那及格了吗?   【完形填空】:[你再这样我就要和你绝交了].JPG。   【完形填空】:给你哥留点面子。   【竹北】:面子。   【竹北】:接好。   对话框里,竹越连发了数个翻白眼的表情表达不满,末了来了句:这么晚不睡觉,小心掉头发。美人鱼和鱼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一头海藻般茂密的长发。   竹北淡定回击:这么晚还打游戏,小心长痘痘。帅哥和路人的区别就在于一眼望去时脸上是否是月球表面。   【完形填空】:呵呵,那颗痘痘早八百年都消了,再说,放眼望去,你还能在新学校找到比你哥更帅的?   【完形填空】:不是我吹牛,你哥津阳小王子的称呼那可不是盖的,我回回照镜子都有种自己是西斯的错觉,就你哥长这么帅给你养刁的审美,我都担心你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竹北】:......那是纳西索斯。   【竹北】:自恋是病,得治。[快吃药].JPG。   【竹北】:谁说我找不到比你更帅的,我们新学校的校草就比你帅,还学习好,哪哪都特别优秀。   竹北发完,被字里行间快溢出屏幕的彩虹屁羞了个脸红,又迅速撤回。   啊自己在想什么啊,怎么满脑子都是岑野。   竹北抓狂地甩甩脑袋,把头埋入抱枕。   “嗡——”   【完形填空】:你撤回了个啥?又说我坏话怕我看见?   竹北闭着眼捞过手机,脑海里在想怎么给刚才的一时冲动编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许久,才从抱枕里小小地露出半边脸,看清后,悄悄松了口气。   【竹北】:就是提醒你吃药。   【完形填空】:呵呵。   竹北心虚,慌忙扯开话题:咱爸妈睡了没?明天你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来接我,我放假了。   【完形填空】:你要回来?甭回来了,家里又没人给你做饭。   【竹北】:嗯?   【完形填空】:爸妈都被他们单位外派到了隔壁省,没个十天半月的都回不了家,我一个人当留守儿童就行了,你回来咱俩又凑不成一桌斗地主,叫外卖还得多给你点一份,你还不如在心姨家好好呆着,起码有人给你做饭吃。   【哦,那行吧。】   竹北发完,支着头趴床上看书,手机被她放到了一边,屏幕不知何时暗了下去。   她忍不住又解锁,打开微信和QQ,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受控制的喜悦,想告诉岑野她暑假也会待在锦西。   但当她盯着无法确认在线还是不在线的空白头像看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住了——竹北记起之前杨擎在群里说过,岑野每天晚上都会去打球,而且是基本固定的时间。   那么,如果岑野的活动作息并不会因为假期而有所变动,她明晚上应该可以在小区的篮球场偶遇到岑野吧?   竹北心底未明的雀跃又深了几分,她收起杂念,开始认真看书。   翌日醒来,天光刚亮。   时针指向五点,竹北昨天定的六点的闹钟,还未响。   她窝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揉揉脸,清醒后伸了个懒腰,而后下床,轻手轻脚洗漱。   虽说是放假,但许久养成的生物钟依旧保持着之前的习性,对竹北来说,也只不过是把学习地点从学校变成了家里。   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叼着牙刷,一边听英语一边打开冰箱,准备加热一盒牛奶当早餐。   她动作很轻,所以在看到赵美心穿着睡衣从主卧出来后,吓了一跳。   “姨妈,我是不是吵到你了?”竹北忙取下耳机。   赵美心笑着摇摇头,接过竹北手里的牛奶,拍拍竹北:“快去洗,我给你做饭。”   等竹北回到餐桌,桌上已是摆好的营养早餐。   赵美心盛了一碗小米粥给竹北:“和小越联系过了?”   竹北点点头,有点无奈地叹声气:“我哥说家里没人。”   赵美心温柔地笑了笑,把剥好的鸡蛋放到竹北碗里:“你妈早上也给我发消息说了,让你在这好好住,不用挂念家里。”   竹北乖巧地“噢”了一声,咬口鸡蛋:“南南姐也快回来了吧?我听老师说大学已经开始放假了。”   话音刚落,空气里传出一声砰的脆响。   竹北抬头,看到赵美心从桌上捡起掉落的筷子,又倏地起身,一边去厨房拿新的,一边回答她:“她说要参加什么暑期实践,没时间,不回来了。”   吃完早餐已是六点。   竹北回到房间,打开日历,把参加比赛的两天单独标注出来,做了份详细的学习计划表,而后拉开窗帘,开始学习。   屋外蝉鸣聒噪,阳光从稀薄到灼热,又逐渐变得温和,直到月光挥洒一地。   竹北看了眼时钟,秒针嘀嗒嘀嗒地转着,显示距离岑野打球的时间,还差一刻。   她换身衣服,拿上手机和钥匙出门。   *   太阳坠落山头,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和月色连成一片,乔仙瞥了眼后视镜,冷笑,精致纤细的美甲猛打方向盘,将想先她一步到家的岑天麟逼进死角,然后倒车入库,穿上高跟鞋,在岑天麟气急败坏摇下车窗骂她时,取下墨镜,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对方:“想和老娘抢,下辈子吧!”   说完,哒哒哒地踩着高跟鞋,拎起铂金包,只留给岑天麟一个不可一世的背影。   “泼妇!完全就是个泼妇!”岑天麟又气又急,又不敢直接嚯嚯刚买的新车,只好一边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一边冲乔仙离开的背影大骂。   尚未进家门,俩人之间的硝烟已经弥漫至整个庭院,乔仙才不管岑天麟怎么从犄角旮旯缝里出来,进家以后,冲梁素梅一抬眼皮:“小野呢?”   “在屋里看书。”梁素梅指指楼上,接过乔仙手里的包,给她倒水。   乔仙点点头,接过水:“一会儿问问小野饿不饿,你给他提前准备点夜宵——”   “砰!”客厅门被人猛地一摔。   乔仙抬头,冲火冒三丈进门的岑天麟翻了个大白眼:“摔什么摔,你赶着投胎啊!也不怕影响到儿子学习。”   见乔仙搬出岑野,岑天麟一腔火气没处撒,只好又硬生生压回去,夺过乔仙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开口道:“谁让你又回来的?房产证写的我名没写你名,你这叫私闯民宅!”   “哟,出了一次庭还把自己当律师啦?说我私闯民宅,你怎么不直接报警让警察把我抓走呀。”乔仙讥笑,“还有,什么叫房产证写的你的名?那只不过是短暂地写一下你的名字,你别忘了,咱家所有的财产都归小野一个人,儿子在这,我当妈的来看他天经地义。”   “行行行我不和你吵。”岑天麟一屁股坐到沙发,扯扯领带,“就一句,儿子判给你我不服,你等着,我已经申请上诉,马上就会有新的判决结果。”   乔仙不慌不忙呷口水,冷笑:“随便你,你就是上诉一百次一千次,儿子该判我还是判我。”   她这副胜券在握又高高在上的样子成功惹怒了岑天麟,岑天麟气不过,抓起桌上的茶杯朝地上猛地一砸,清脆的破碎声即刻响彻客厅。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是四溅的茶水和玻璃渣,乔仙呆立了数秒,反应过来一边跳脚躲开,大骂岑天麟是个疯子一边催促梁素梅去拿扫帚,却在转身准备拿纸擦溅到衣服上的水渍时,看到了不知何时下楼的岑野。   他静默地站在旋梯口,脖子上还挂着耳机,目光平静,像看与己无关的路人。   “小野?”   “小野!”   乔仙和岑天麟异口同声惊呼,脸上是无所适从的尴尬——即使俩人吵得最凶最恶毒的时候,也总是有默契地避开岑野,不想在儿子面前暴露自己最不堪的一幕。   但没想到还是没能躲开。   “吵够了吗?”岑野取下耳机,平静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淡淡开口。   “小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岑天麟从沙发上站起,疾步上前,“爸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对,手滑,不小心摔了个杯子。”   乔仙双手抱臂,忍不住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甭装了,你上次当儿子面推我时不比这力气大,婚都离了还装什么好男人。”   “我不是个好男人不代表我不会是个好父亲!”岑天麟气急败坏。   乔仙撇着嘴“哟”了一声:“你都有暴力倾向了还想给自己树立好爸爸的形象,天真。”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岑野将还在播放的英语视频关掉,平静开口:“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我选择跟着谁都和你们、也和我以后的生活无关,大学我不会在国内读,出国的费用算我借你们的,毕业一年后我会还清,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可以现在给你们打借条。”   乔仙和岑天麟同时愣住了。   “小野,你这说的什么话?!”乔仙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眼,抬手想摸摸岑野,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经历,又默默放下手,“妈赚的所有钱都是你的,你想去哪个国家读咱就去哪个国家读,妈陪着你!”   “爸也可以陪着你!”岑天麟不甘示弱地拉过岑野,急声插话道,“爸可以拓展海外市场,一边陪着你上学一边手把手教你打理公司,咱家赚的所有家底儿都是留给你一个人的。”   急切的剖白声高高低低地回响在客厅,说的人远比听的人要激动。   岑野垂眸,极其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不太懂,为什么在他小的时候他们忙得根本顾不上他,却又在他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时,又开始拼命补偿,把他看作小孩子。   不过懂不懂又怎样,他已经都不需要了。   “我去看书。”他平静地留下四个字,径直转身,上楼回屋。   月光从敞开一半窗帘的窗户外投射进来,沿着安静的空气,在墙上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岑野拿出笔,继续刚才没做完的试题,手边是摊开的数本英文习题集。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被岑野遗忘在桌角的手机突然亮了一瞬。   【竹北】:你没在家么?怎么没在篮球场看到你呀?   配图是一张照片——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夜色黑沉,只有月光在树枝上露着朦朦胧胧的轮廓。   岑野拿起手机,在看清消息的一瞬间,心里像被撕开一道尖锐的口子,锋利,骤疼。   那些信手拈来的题,突然就做不下去了。 第20章 (打球)   不知过了多久, 整点报时的挂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岑野惊醒,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竹北发来的消息, 走了神。   屏幕已经再度暗了下去。   他点开,发现无人回应的对话框,也没有了竹北再发来的新消息。   岑野心里那条隐隐作痛的伤, 仿佛又被猛烈撕扯,这次更疼,是血连着肉被剥开的那种,攫取着他的呼吸。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换衣服,拿上篮球,给竹北回了仨字:“马上到。”然后出门奔向篮球场。   等他微喘着气停下,远远就看到扎着马尾的少女坐在台阶上,两条腿晃着,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   篮球从岑野手里脱落,砸到安静的地板, 骨碌碌往前滚。   竹北抬头,认出是岑野,一双眼睛倏然亮起。   “你来啦。”她笑着蹦下台阶, 捡起篮球,拍了几下后投向篮筐,又看向岑野,“差点儿以为你没在家呢。”   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欣, 甜糯糯的,和落地的篮球声一起回荡在岑野耳边。   岑野忍不住极轻地抿了下嘴。   竹北把篮球还给岑野,眨了下眼睛:“我就是跑步时路过,见你不在,顺便问问你。”   这一刻,岑野清楚看到少女有些黏湿的碎发垂在额角,眼睛微微发亮,还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喉咙突如其来地干了一瞬,还夹杂着些许涩意。   岑野转过头,极轻地动了下喉咙,这才重新看向竹北:“没回家吗?”   竹北弯了弯眉:“家里没人,所以暑假就不回去了。”   岑野此时才明白竹北为何突然给他发消息,他心底犹如台风呼啸过境后的荒原,一片狼藉。   竹北无意识地捏着手指,看着沉默不语的岑野,眸光一点点地黯了下去:“那我走了,你快打球吧。”   她说完转身,五脏六腑都是柠檬浸透后的酸苦,想快点回家。   却身子猛地一僵。   温热的指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手掌很大,却不宽厚,是和主人一样的清隽,骨节分明。   岑野微垂的眸光沿着少女白皙的皮肤轻轻颤了下,定格在与他肌肤相贴的部分,然后,松开。   他垂下手,片刻后终于抬头看向竹北,指尖却微微蜷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将刚才短暂却亲密的缠绕,一一藏好。   “陪我打会儿球。”   月光半遮半掩地躲在云朵后,透过云层,透过树枝,在篮球场上勾勒出两条一高一低的身影。   他们一个投篮,一个计数,偶尔男生把球抛给女生,换女生打球、男生配合,没什么多余的言语,却动作默契。   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唱歌,像开演唱会,气氛喧嚣,但唱得什么又没人能听得懂。   不过无人在意。   竹北接住岑野抛来的篮球,站在三分线外,瞄准,投篮。   “咣——”   篮球砸到篮筐,被直直弹开,朝着竹北的方向“高歌猛进”,却中途被岑野伸手截下。   竹北小跑过去,眯眼比划了下刚才差之毫厘的失误,有些懊恼:“啊,又没进。”   她边说边撩起黏湿的刘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近视眼又不爱戴眼镜,三分球能命中才怪。   岑野仿佛听到了她的吐槽,无声笑了下,走近,把篮球递给竹北:“这次就能进了。”   竹北幽怨地看他一眼:“阿Q精神胜利法么?”   嘴上这样说着,但竹北还是重新站起,又认真算了下距离,给自己打气:稳住,别再丢人,就把篮筐当成竹越。   竹北原地蹦了几下,站定,起跳投篮。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篮球呈一个抛物线砸向篮板,在即将再现上一次的失误时,被一直站在一旁的岑野直接接住,双手扣篮,稳稳送入筐内。   进了!   篮球从篮筐内掉落,砸到地板,因为无人管它而沿着地面骨碌碌前行,咣咣咣的声音逐渐微弱。   竹北看到岑野侧过头,看向她,眼神里是无声的笑,仿佛在说:你看,我没骗你。   她忍不住咬了咬嘴,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到最后,所有无声的言语都化为了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回望向岑野。   她开始一点点地意识到,这人无情也似多情的清隽外表下,大概真的藏着一颗极其温柔的心。   俩人许久未动,目光隔着空荡荡的篮球场静静看着彼此,周遭安静地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蝉鸣。   直到岑野走近,微低着头,轻声问竹北:“还想要吗?”   “要、要什么?”竹北磕磕巴巴开口,说完,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吐槽:拜托有点出息行不行,长得帅的男生又不是稀缺动物,自己为什么一遇到岑野就成了智障呢。   可是......长得帅的男生是不稀缺,但生就一双多情的眼却又性子冷淡的,却只有岑野一个。   岑野见状,眼底的笑似乎更浓了:“还想要进球吗?”   竹北努力拉回不听使唤的脑子:“啊,不了,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说完,她像被人逗得无所适从的小兔子,悄咪咪红着耳朵,一阵风似的急急奔入夜色。   岑野捡起篮球,远远跟在竹北身后送她回家,待看到少女身影消失在楼道以后,转过身,缓缓去往另外一个方向。   月色逐渐隐入夜空,浓云翻滚,岑野眼底的笑从深变浅,再到蒙上一层复杂的情绪,久久未消。   这天晚上,竹北梦见自己打了一晚上的篮球,三分,扣篮,她威武得像挂帅出征的穆桂英,那叫一个英姿勃发。   然而,紧接着画面就倏地一转,自以为打遍男生无敌手的竹北,一低头,竟发现自己被岑野拦腰抱起,她只需要抬抬手,就能轻松完成投篮动作。   梦中的她意识到这一点时,甭提有多羞了,敢情她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成就的一番霸业。   她羞红了脸要从岑野怀里挣脱,哪知环在她腰间的两只手就跟藤蔓似的,她愈挣扎,缠得愈紧,还带着灼烧的体温。   “滴—滴——”,闹钟响起。   竹北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大睁着眼睛,盯着天光大亮的房间回忆刚才的梦,呼吸还有些急促。   好真实啊。   似乎此刻她还被岑野抱在怀里,一回头,就能看到他浓墨多情的眼,而这双眼睛深处,只住着她一个人。   竹北,你没救了。   竹北仿佛听到一个飘渺的声音闪过她脑海,她想要抓住,却终是只摸到了某个一知半解的碎片,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许久,待感觉那股一直延伸到骨子里的烫意消散后,才坐起身,开始一天的学习。   等到了中午,竹北已经满脑子都是公式符号,把昨晚的梦忘得一干二净,一直到晚上再见到岑野,那被遗忘的梦境才不着痕迹地露出一角,小小地、骚动地,提醒着竹北。   竹北突然就有些尴尬。   因为心里有了杂念,她再看向岑野时,眼神就不自觉地带了闪躲,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尽管竹北在极力掩饰,但到后来,连岑野都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儿了。   他轻轻蹙了下眉:“你不舒服?”   说着,岑野指尖轻轻动了下,似是想要抬手摸一下竹北的额头,却终是没敢抬起,只是担忧地看着她。   但竹北还是看到了他极轻的动作。   她目光不由落到岑野修长的手指上,脑海里不受控地想起他昨晚上攥着自己手腕,又在梦里抱起她的那一幕,一实一虚的两个场景循环播放,竹北人还没开口,耳朵和脸先红了起来。   “我没事,可能就是太热了。”竹北呼口气,避开岑野眼神,拿手当扇子拼命给自己扇风,试图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臊。   岑野看看她红扑扑的脸,没多想,放下篮球拿起手机:“在这等我。”   五分钟后,岑野拎着两瓶矿泉水和一个手持电风扇疾步返回,在递给竹北时,压了压有些凌乱的呼吸。   竹北猛然抬起头,傻呆呆地看着把她拙劣借口当真的岑野,大脑一片空白。   见竹北没接,岑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少顷,他后知后觉地蹙了下眉,在竹北身边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这才递给她,又把电风扇对准竹北的方向。   竹北眼睛有点酸。   她闷闷喝了一口,在心里鄙视自己:矫不矫情啊,不就做了个有些过分的梦么?当事人又不知道,她在这瞎害羞个啥。   还连累了岑野。   清凉的风吹走了竹北脸上的烫意,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双手抱着膝盖,支着头,问岑野:“你喜欢理科还是文科呀?”   岑野无声垂眸,看了眼竹北,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矿泉水瓶,似在想怎么开口。   许久,他轻声说:“都差不多。”   竹北点点头:“我也是。”   她下巴抵着膝盖,只露出一双沉思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戳着运动鞋,软糯糯地继续开口:“其实那天宋老师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学文,我就在想,文科班会有像你们这么好的同学吗?帮我出头,陪我认路,带我融入班里的环境。”   她说着,歪头看向岑野,眉眼微微弯起:“而且你成绩那么好,肯定会留在理科班的。”   岑野手里的矿泉水瓶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骨节突出,微垂的眉眼深处是再不复平静的浓墨。   夜色掩盖了俩人脸上的真实情绪,在蝉鸣声里留下一道清甜的、间或夹杂着低沉的嗓音。   竹北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讲她转学后发生在新班级里的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故事,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细碎的时光,都是因为有了岑野,才变得格外清晰。   她十六岁之前的学习生活乏善可陈,却在来到锦西附中的第二个星期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天以后,每天晚上的固定时间,俩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出现在篮球场,一起打球,一起跑步,讨论做过的试题,聊一些轻松有趣的小事。   入夜后的清和湾万籁寂静,像被隔开的另一时空,只有他们两个人。   篮球场见证了他们的默契和失措,也记录了少年少女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   直到竹北去参加比赛。   比赛的录制地点在邻省的华城市,出发前一天,汪海通知竹北和聂桐在高铁站集合。   赵美心把竹北放到停车场,认真叮嘱竹北:“到酒店了给我打个电话,别乱跑,有什么事就及时联系汪老师。”   竹北乖巧点头,背起双肩包下车,和赵美心挥挥手:“您快回家吧,我都记着呢。”   目送赵美心驱车离开以后,竹北转过身,看到聂桐从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有人站在一侧给她撑着太阳伞,车前身上是一双金色的翅膀标志。   聂桐也看到了她,轻轻一扯嘴角,算是和她打了声招呼。   “小桐,竹北。”   听到汪海的声音,竹北循声望去,在进站广场的阴影下找到汪海时,疾步走去。   “汪老师好。”她礼貌喊了一声。   汪海点点头,拿出纸巾擦擦额头的汗,又看看撑着伞不紧不慢走来的聂桐,语重心长地对竹北说:“天气热,一会儿到地方了我给你们买点藿香正气水备着,别中暑了,你们这些孩子天天都知道闷在屋里学习,平时除了跑操都不运动吧?抵抗力都不好,要我说,这体育课都不能停,年轻时候不好好锻炼身体,老了一堆病。”   竹北还是头次见支持他们上体育课的老师,忍不住笑了下,认真附和:“您说得对。”   聂桐走近,收起伞,放到行李箱上的neverfull包里,笑吟吟地喊了声“汪老师”。   见俩人都到齐,汪海看看时间,带着她们取完票,排队进站。   三个人买的刚好是一排座,汪海年纪大,又不爱动,直接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剩下竹北和聂桐俩人对着一个中间一个过道,犹豫谁坐在中间。   很明显,没人想坐——中间的位置既不靠窗,进出也不方便,还要时不时给最里面的人让路,一点好处都没有。   聂桐轻轻一掀眼皮:“要不你坐里面?我喝水多,上厕所也多,坐中间会影响到你。”   竹北闻言,瞥了眼聂桐,见她神色不似往常那般高傲,“嗯”了一声,拿出水杯去接水。   回来时听到汪海在和聂桐聊天。   “小桐,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毕业后打算出国?”   聂桐点点头。   汪海一脸惋惜:“可惜啊,好好的清北苗子。”   “汪老师可别取笑我啦,我顶多摸到一985末流。”聂桐拧开一瓶依云润润喉咙,瞥见竹北,又似真半假地开了口,“像岑野那样的清北苗子出国,才叫可惜。”   汪海一愣:“岑野也要出国?”   聂桐耸耸肩:“不知道。”   她边说边起身给竹北让路,在竹北坐下时,又不紧不慢说:“不过也有可能吧,他和我上的同一个托福机构。”   竹北心脏猛地一颤。   耳畔是短暂性的失鸣。   刚接过水的杯子随着骤然晃动的车身轻轻晃了一瞬,水滴溅落,在竹北手背上留下几滴滚烫的痕迹,灼烧,炙烤。 第21章 (比赛)   竹北用力咬了下嘴, 清醒过来, 拿出纸巾把溅落的水渍擦干净。   汪海听到聂桐后半句话, 不以为意:“你们这群孩子还不都想一出是一出, 今天想考托福,明天又想折腾机器人,总想着证明自己什么都好。”   聂桐笑笑, 没再多说,眼睛似有若无地瞟着竹北,揉揉小腿肚:“好挤哎,二等座怎么这么挤呀,汪老师,要不我补个差价,咱们去商务座吧?”   汪海有点心动。   这二等座空间就是怪窄,坐得他腰腿哪哪都不舒服,但主办方只给报销二等座,这差价也不知道贵不贵。   没等他想好,聂桐已经拿出钱包, 站起身:“我先去问问列车员还有没有多余的商务座票。”   两分钟后,聂桐噔噔噔跑回来,扬起手里的票冲汪海挥了挥:“补好啦, 汪老师咱们过去吧。”   她边说边取下行李箱,见竹北也跟着站起,这才佯装懊恼地拍了下脑袋:“骚凹瑞~忘了说,就只剩下最后两张商务座了, 竹北你先坐这,下车咱们出站口见。”   竹北闻言,极轻地挑了下眉,给汪海让路,在汪海叮嘱她有事随时联系他以后,点点头,不冷不热地看向聂桐。   聂桐一只手推着Rimowa行李箱,一只手拎着lv的包,脸上是初见竹北时的高傲,丹凤眼微微挑起。   然后俩人一个坐下,一个转身,再没多看对方一眼。   竹北一个人占着三个人的座,感觉耳边都清净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乱成一麻的心思。   她找出手机,打开和岑野的对话框,盯着看了许久,还是没能打下一个字。   不久之前,无人知晓的教室里,岑野低头看着她,轻声说:“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直接找我——比起相信别人,也许你更应该相信我。”   她遇到了,可她却比之前更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问岑野。   他们两人就像午夜晚会上的灰姑娘和王子,在无人知晓的小区放肆亲近,彼此心照不宣,但当开学临近,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梦醒过后,他们依旧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   竹北烦躁地阖上眼,锁屏,收起手机。   “嗡—嗡—”   手机震了几下,竹北没睁眼,摸到手机直接调成静音,而后把书盖到脸上,一动不动地继续当雕塑。   任性是想找一个角落封闭起自己,不想看,不想理,他人如何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竹北这股小性子不知耍了多久,等她拿下书睁开眼时,车窗外的天已经暗了。   影影绰绰的高楼在窗外一闪而过,偶尔闪烁着微弱的灯,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竹北呼出一口气,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数条消息通知。   她点开,有亲妈发来的,有姨妈发来的,还有,岑野发来的。   竹北刚整理好的心情,在这个霎那,像汽化后又遇冷的水,倏地一下,被打回原形。   【岑野】:[图片]。   回完家人的消息,竹北才鼓足勇气点开和岑野的对话框,出乎意料的,里面并没有常见的问她到哪了之类的寒暄,只有一张照片。   她放大,认出是小区的篮球场。   照片里背景空旷,篮球场外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树影婆娑,遥远的月光挂在枝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每晚和岑野打球的场景,空荡荡的,没有人。   竹北轻轻皱了下眉,没太看懂岑野为何发她这样一张图。   她盯着里面空无一人的夜色看了很久,放大又缩回,直到再一次细看,才注意到照片左下角有一团模糊的黑影。   是岑野。   这一刻,竹北心底像吹得满满的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一个洞,迅速变瘪,里面盛装的所有开心的忧伤的失落的情绪,通通消失不见了。   他在说:你不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竹北极轻地眨了下眼睛,转过头,望向夜景模糊的窗外。   许久,她打开手机,对准窗户,拍了一张照片。   夜景呼啸而过,在她的镜头下有短暂定格,而窗户下的小小一角,是同样模糊的竹北身影。   竹北点开和岑野的对话框,选择照片,按下发送。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在回应:我也是。   列车还在高速往前行驶,过了两省交界,夜色更深了,悦耳的广播女声温柔提醒:“前方到站,华城西站,请各位旅客朋友们携带好自己的行李......”   竹北抬眸,感觉那装满各种情绪的气球又悄悄鼓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有一半是空白——此刻的竹北一点都不想知道岑野以后会不会出国,那是将来才需要考虑的事情,至于将来,她无从知晓,也不想提前预知。   出站口里,人群熙攘,竹北远远就看到聂桐带着遮阳帽,双手抱臂,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高傲。见她走近,聂桐掩嘴打了声哈欠,语气冰冷:“困了,晚上怎么住?”   汪海正在和主办方派来的司机打电话,很明显,聂桐这句话是问竹北的。   竹北淡淡开口:“听老师的。”   “听老师的那就是咱俩得住一起。”聂桐扯了下嘴角,“可我这人睡眠不好,和别人住一间房容易失眠,尤其是,和不、认、识的人住一起,失眠更严重。”   竹北冷笑:失眠是病,哦不是,公主病是病,得治。   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看着神情高傲的聂公主,冷声说:“你不想住双人间,就自己花钱住单人房,不用和我说。”   “我会说。”聂桐拉拉帽檐,微挑着眉看向竹北,“我只是顺便提醒你一下,如果非得和你挤一间房,动作轻点,别吵到我。”   竹北没说话,取下双肩包,找出一副耳塞,在聂桐眼前晃了晃:“送你了。”说完轻轻一掷,抛入聂桐的包。   聂桐没想到竹北脾气这么刚,愣了,反应过来后冷着脸,从包里翻出竹北给她的全新的耳塞,直接扔入垃圾桶。   扔完,她好像还不解气,又气呼呼地拧开矿泉水,猛灌了半瓶泄火。   竹北一点儿都不意外聂桐会这么做,她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角,戴上耳机,悠闲地开始听歌。   就是有点心疼刚买的耳塞,好歹十块钱呢。   晚上到底住的双人房。   汪海不同意聂桐擅自更换其他房间,非说两个女孩子住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聂桐拧不过,一脸不耐地拉着行李箱进屋,把行李直接放到了最里面的那张床上。   竹北关上门,看到留给她的没有选择的选择,轻轻瞥了聂桐一眼,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洗澡。   下一秒,聂桐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拉开行李箱,找出浴巾和洗漱用品去浴室。   却被竹北拦住了。   “我先洗。”竹北微乜着眼,长腿一伸,抵着门框,恰好挡住聂桐的路。   聂桐昂着下巴:“凭什么?”   “凭我后进的房间,先收拾的东西。”竹北不紧不慢开口,“凭我洗澡比你快。”   聂桐嗤笑:“你怎么知道你洗澡比我快?”   竹北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瓶瓶罐罐:“半个小时,你能洗完你先洗。”   聂桐一噎。   她愣神的功夫,竹北仿佛已经猜到她的答案,直接推开浴室,关门上锁,只留给她了哗啦啦响的流水声。   聂桐沉着脸,把东西朝床上一摔,坐下,打开app里的计时器,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数字飞速跳转,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八分钟,二十九分钟,二十九分零五秒,二十九分二十秒,聂桐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是志在必得的笑,站起身,准备敲开浴室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热气扑面而来,糊了聂桐一脸。   竹北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另只手拎着洗漱袋,冲被雾气呛得直往后躲的聂桐轻轻一挑眉:“我洗好了,你随意。”   聂桐心里骂了句脏话:全是热气,这他妈让她怎么洗。   公主是不可能在别人洗完澡后的仙境里沐浴的,绝不。   见聂桐转身就走,竹北无声勾了勾唇,这才慢悠悠把浴室门关上,打开排风扇。   晚上是预料之中的安静。   竹北坐在床头,支着长腿,手机里在播放以往的比赛片段,看了一会儿她就没什么兴趣,从包里找出卷子,开始做题。   聂桐似乎在和别人聊天,从洗完澡出来就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双腿翘在墙上顺便瘦身的姿势没有变过。   “谢谢亲爱的啦。”十五分钟后,她揭掉面膜,开始发语音,“这里的床太硬了,硌得我腰疼,哎,我都好多年没睡过这么差的酒店了,连五星级都不到。”   竹北在卷子上勾出一个选项,了然:原来是个豌豆公主。   “没办法咯,学校非要让我参加。”豌豆公主坐起身,一只手按摩脸,另只手按着语音键,“随便玩玩呗,反正我高三就会出国,拿奖了也都是学校的荣誉,对我无所谓。”   “去哪个学校还没想好呢——嗯?你问和我一个托福班的那个男生?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去哪个学校。”   竹北手一滞。   聂桐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竹北,重新按下语音键,微微扬起的音调里是不经意间流露的高傲:“但只要在一个培训机构,总会有机会知道的嘛。”   她说完,起身下床,接听消息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耳机错开听筒了一霎。   对面回复聂桐的语音消息通过扬声器清晰传出,“那你可要抓紧了,那么优秀的帅哥,哪个女生见了不心动呀,到了国外肯定被人疯抢。”   竹北的笔一划,在干干净净的卷子上落下长长一道折,刺眼,突兀。   翌日醒来,竹北眼底有淡淡的倦色。   “比赛时间长,都多吃点,觉得不舒服了就和我说。”餐厅里,汪海拿出藿香正气水给聂桐她俩,和蔼笑道,“昨晚都睡好了吗?”   竹北点点头:“休息好了。”她说着,小口抿了口豆浆,手里则拿着一个被纸巾包裹的熟鸡蛋,均匀滚着眼周。   聂桐揉揉脖子,撒娇似的抱怨:“汪老师,今晚能结束吗?这里的床睡得人不舒服,我昨晚醒了好几次哎。”   几乎一夜没睡的竹北听到这话,在心里冷笑:那我听到的磨牙声大概是幻听,也对,公主怎么可能磨牙呢?   汪海诧异:“床挺好的啊。”   他说完看看手表,估算了下:“应该能结束,如果你们遇到的对手没那么强,说不定下午咱们就能回家了。”   可惜,事与愿违。   竹北她们出师不利,上来就遇到了传说中有冠军相的华城四中战队,开场即陷入胶着。竹北负责的名为“海纳百川”的第一板块,首个出场,和对面那个气势汹汹的小眼镜男生在答对加分答错扣分的抢答题部分,你争我抢,分数一直咬得不相上下。   到最后,用完规定时间,竹北只堪堪领先对方不到十分,优势并不突出。   竹北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水,去后场休息,汪海正在反复叮嘱即将上场的聂桐:“不用慌,即兴演讲可是你最拿手的,你就听清题目,正常发挥就行。”   聂桐点点头,打开一瓶水润润喉咙,起身上台。   在和迎面走来的竹北擦肩而过时,竹北清楚听到女生停下脚,在她耳边志在必得地说:“教你看看,什么是秒杀。”   竹北一挑眉,轻声回道:“希望如此,我会非常高兴。”   说完,竹北冲她比了一个相当真诚的加油,走到汪海身边坐下。   “不错不错,尽力了。”汪海笑眯眯安慰竹北,“接下来就看小桐的,她发挥正常的话,板块三时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竹北“嗯”了一声。   不同于考察选手知识量广度的第一版块,名为“一枝独秀”的第二板块则听上去要简单得多,专家团现场给出两个难度近似的英文题目,三十秒准备时间过后,双方将各自展开一场时长两分钟的英文演讲。   然而,当聂桐开口说完第一句话,竹北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里咯噔了一声:坏了。   专家给到聂桐的题目里,有一个单词是counselor,联系整体语境,此处指的应该是学校的指导老师,但却被聂桐听成了发音近似的councilor,语义完全不同,在开口的瞬间,直接朝着议员的离题方向跑了个八丈远。   竹北紧抿着嘴,心里已经开始算最后一个板块得超多少分才能赶上双方拉开的差距,而一旁的汪海听不懂,见观众们时不时鼓掌,还以为聂桐表现不错,频频颔首:“嗯,小桐这孩子英语底子就是好,不愧是拿过演讲比赛冠军的。”   分数出来后,聂桐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旁边的汪海也一脸诧异,奇怪那么好的表现怎么会得分那么低。   但再懊恼也没什么用,第三板块的比赛已经即将开始。   竹北上台后,抬手掩了一下耳麦,对情绪明显不佳的聂桐轻声说:“不想被人看笑话,就打起精神好好比——你说过,要秒杀。”   聂桐这才恢复了一丝高贵的公主模样,抬起头,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我会好好比,你也别拖我后腿。”   竹北极轻地扯了下嘴角,无声回道:彼此彼此。   最后一个板块,“精益求精”,考察的是双人协作下的知识水平深度,专家团会出一道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科学题,其中一人负责解题,一人负责实验,率先完成并作答无误的团队才有资格拿到最高分值。   竹北和聂桐的分工是一早决定好的,她解题,聂桐动手实验。   比赛开始。 第22章 (约定)   竹北拿到题后就飞快通读全文, 标注重点, 去繁求简, 在答题板上开始构建模型。她一边做题一边把写好的部分传给聂桐, 让她不至于对着一堆器具无从下手。   与此同时,许是刚才的失利让聂桐备感丢份儿,她一反之前有些懒散的行事风格, 迫切起来,认认真真地按照竹北提供的线索进行初步尝试,想在时间上快对方一步,争取更高赢的概率。   又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比赛,等聂桐完成实验,仅仅比对方快了五分钟。   等待专家团判断最后一轮是谁胜出时,竹北已经没太多精力思考其他,昨晚失眠一整夜的后遗症仿佛在此刻开始有了反应,她有些疲倦,是身体上的疲倦。   “我宣布,这轮比赛的获胜方是来自锦西附属中学的同学, 聂桐和竹北!”掌声雷动,几乎淹没了主持人的播报。   竹北笑得礼貌又得体,心里在说别鼓掌了快进行下一环节吧。   而她旁边, 聂桐已经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笑起来像个接受子民参拜的公主,雍容大气。不过紧接竹北就听到公主揉着发胀的小腿,咬着牙含混不清地吐槽:“是不是我们赢了就能走了?这场我们是赢了吧?再不结束我就要坐轮椅上台了。”   汪海哈哈笑道:“现在知道老师们平时给你们上课有多辛苦了吧, 你们这才站了几个小时,他们一站可是一整天。”   瘫在座位上的公主无心体恤子民,敷衍地点点头。   镜头扫过,聂桐又倏地坐直,重新端起架子,皮笑肉不笑地靠近竹北,一边比心一边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竹北瞥她一眼:“你心歪了。”   “你心才歪!”镜头一走,聂桐立刻拍拍刚才蹭到竹北的胳膊,气呼呼说。   竹北没搭腔,只是伸出拇指和食指,冲远处的镜头比了一个相当标准的小心心,这才冲聂桐一扬眉,压低嗓音说:“你刚才比的心,像数钱。”   聂桐气坏了。   可惜没能她找时机反驳回去,主持人已经补好妆,重新请两队选手上台,宣布最后的总成绩。   “恭喜锦西附中的同学拿到通往年度总决赛的宝贵名额,非常期待你们这朵双生花在决赛的表现!”   饶是竹北一向觉得自己涵养够佳,这一刻也差点儿笑不出来:谁起的名字,还并蒂莲呢,俗气。   而一般这种场合,就能体现公主和平民的区别了。   聂桐笑得愈发姐妹情深,还会主动给自己加戏,主动挽起竹北的胳膊冲镜头笑道:“感谢母校锦西附中对我们的辛勤教育,希望母校越来越好,欢迎大家都来报考呀。”   高,真高,竹北打心眼里佩服——公主的外交水平果然一流。   汪海在后场感动得直抹眼泪,心说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会说话呢,句句都说到了他心坎儿,真没白来。   台上演完台下分手,竹北和聂桐一前一后回到后台时,已经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塑料姐妹嘛,彼此都心知肚明。   竹北揉揉太阳穴,正要收拾东西,却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见是和她们比赛的华城四中的小眼镜。   小眼镜长得就像个学霸,白衬衫扣得规规矩矩的,笑起来有点憨,一点都没有台上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挠挠头,冲竹北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你很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竹北礼貌笑道:“你也是。”   小眼镜又憨憨地挠着头,推推眼镜:“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们今天不会输。”   一旁的聂桐不高兴了:“听你这意思,换成我和别人你们就赢定了?”   “对,”小眼镜相当耿直,“我们就是奔着拿冠军来的。”   聂桐嗤笑,双手抱在胸前,一扬下巴:“别怪我打击你,如果换成我和之前的搭档,你、你们,只会输得更惨。”   小眼镜不服气:“有更厉害的你们学校会不派出来?能派出来的肯定就是最厉害的。”   聂桐翻了个“你真天真”的大白眼,没心思和他多说,直接指指竹北:“信不信你问她。”   小眼镜立刻将视线转向竹北,眼睛里是求知若渴的小表情。   “她说得对。”竹北诚实点头,语气轻轻顿了一瞬,“我的确不是最厉害的——有人,比我厉害得多。”   后半句话说出口时,竹北突然觉得那种无力的疲惫感更浓了。不止是身体,仿佛还有大脑,像里面有一根线在不断拉长,试探濒临绷断的极点。   “听到了吧?”聂桐撩撩头发,语气不屑又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眼镜深受打击,嘴里喃喃说着“怎么会这样呢,我已经很努力了啊”,忧伤地走了。   聂桐转过身,拎起粉色的小香包挎肩上,对沉默站着的竹北说:“我不会因为赢了这场比赛就对你印象变好,更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竹北回过神来,对上公主一贯高傲的下巴,淡淡说:“你想多了,我这人不缺朋友。”   “最好是。”聂桐倏地凑近竹北,一字一顿说,“不止是我,你应该清楚,有些阶级的人,也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竹北冷笑:“什么阶级?”她边说边漫不经心看向聂桐,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名牌包包和衣服,停顿了下,然后定格在聂桐的脑袋,“你有的,我以后也会有,而你没有的,这辈子都不会有。”   聂桐没听懂,还想要再问竹北时,她已经背起双肩包,身影渐远。   晚上坐车回锦西,只剩下了竹北和汪海。公主完成使命,不想再委屈自己坐高铁,坐着家里开来的加长林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人地离开。   汪海当然也想坐豪华车,可惜,他得带着竹北。   从高铁站出来,夜色如水,风却是闷热的。   赵美心开车接竹北回家,听说她们进了总决赛,高兴坏了:“我就知道咱北北是最厉害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明天咱们出去吃。”   竹北没什么心情,又不忍拂姨妈的好意,勉强笑了下:“不用不用,在家吃就行。”   “你这孩子,出去吃又不花什么钱。”赵美心笑着摸摸竹北。   竹北只好乖巧地“嗯”了一声,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车子一路朝着清和湾疾驰,星光闪烁,竹北的心却在安静的夜色里,漫无边际地漂浮。这股没有缘由、名为“很丧”的情绪伴随着竹北回到家后,仿佛达到极点,她坐在房间反反复复地打开书,合上书,却始终看不进去一个字,最后,竹北颓然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屋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指针转动的呓语,很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竹北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即将跳到凌晨一点的手机,换身衣服,轻手轻脚推开门。   小区里的安静程度不亚于屋内,风声静止,知了入眠。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个人沿着鹅卵石,走过池塘,走过花园,等看到前方梧桐树的枝叶在月光下婆娑起舞时,竹北才倏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又走到了篮球场。   她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静静坐着的岑野。   岑野也看到了她。   俩人曾默契配合的篮球此刻安安静静地放在他的脚边,不知保持这种未营业的状态了多久,在月光下映出一道凝固的影子。   竹北突然就有点委屈。   委屈什么呢,她们赢了比赛,她这个暑假过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充实,连她最不拿手的拔高题,在岑野给她的教辅资料的帮助下,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可还是有点委屈。   委屈到在看见岑野的这一刹那,眼睛最先背叛自己,不受控制地蒙上了一层水雾——竹北清楚原因,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在岑野刚站到她跟前时,竹北已经重新收拾好心情,微仰起头,甜甜笑着:“你怎么在这呀?”   这一刻,竹北清楚看到岑野轻轻动了下喉咙,仿佛有话要说,却终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对上她的眼,极轻地抿了下嘴。   许久,竹北听到岑野才开口:“睡不着,出来打会儿球。”   失眠真是个无懈可击的借口,竹北深有同感,若无其事说:“噢,我也是。”   她说完,避开岑野往篮球场走去,捡起篮球开始投篮,仿佛要借此证明她真的是出来运动的。   空旷的篮球场上即刻响起了不断落地又弹起的咣咣声,百发百不中,竹北紧咬着嘴,没投进就重新捡起,固执地站在三分球外继续投球。   直到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攥住。   “怎么了?”岑野没使多大力气,见竹北停手后,也立刻收回,极其克制地和竹北保持着距离。   竹北笑了下,语气轻快:“没怎么,就是比赛打得不爽。”   岑野闻言,一双眼极为专注地盯着竹北,似乎在分辨她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   “对手太厉害了。”竹北抬眼,对上岑野目光,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笑,“差点儿没打赢。”   月光在少女脸上蒙着一层氤氲的轮廓,双眼是灵动的,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   岑野弯下腰,忍不住轻轻摸了摸竹北的头,比起刚才的克制多了一丝放任的亲近,低声说:“下次比赛,我帮你。”   竹北掩藏到现在的真实情绪,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全线崩塌,溃不成军。   她仓皇地避开岑野视线,低着头,把无处安放的眼神定格在自己同样慌乱的手上,抽了抽鼻子:“你可以自己去参加啊,不需要帮我。”   话一出口,竹北就知道自己任性了,可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样维持自己大度得体的一面,随便岑野怎么误会吧,她就是不高兴。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没原因。   语言是任性的,身体却是诚实的,竹北说完以后依然没好意思抬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局促地揪来揪去。   紧接她听到岑野略带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距离她的脸似乎近在迟尺。   “我不参加,不仅是因为我不想,而且也因为你的搭档。”岑野专注地看着竹北,语气温柔,“汪老师找我之前,她找过我,和我提过这件事,可我既不认识她是谁也对比赛没兴趣,就直接拒绝了,后来汪老师定下你以后,就有人造谣说你抢了我的比赛名额,事实上,除了你搭档事先知道汪老师找过我,并没有第三个人清楚。”   这大概是竹北第一次见岑野耐心地和人解释一件事,他性格一向冷静,话又少,对身边的人和事仿佛都带着超脱于外的淡然,从不体现个人情绪,简而言之,岑野就像是一个入世的高僧,对周遭一切都不在乎、无所谓。   但在这件事上,竹北却第一次清楚感觉到岑野带了明显的个人情绪——他不喜欢她的搭档,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反感。   竹北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丢丢:“你一句一个我搭档,人家又不是没名字。”   岑野回想了下,诚实回答:“我没记住她的名字。”   竹北诧异:“你记性不是特别好么?”   岑野看她一眼,眼底似有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我又不是扫描仪,什么东西看一遍就能储存下来——何况,就算记性不错,也分人。”   “你是学神,在我们眼里不就是真人版的电子机器嘛。”竹北小声嘀咕,在听到后半句话时,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心情雀跃。   路灯透过树枝照在空旷的地面,映出少女明媚的笑脸,岑野也不由跟着弯了弯唇,在竹北笑着和他挥手,说“回家啦”时,捡起篮球,跟在她后面。   月光不慌不忙地跟着俩人,直到声控灯倏然亮起,竹北正要上楼,突然感觉到手腕又被岑野轻轻拽了一下,紧接就听到男生在自己耳边低声说:“明天早上见。”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岑野,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少年浓墨般的眼睛里,温柔,克制。   “好、好呀,几点?”竹北结巴了一瞬。   岑野轻轻抿了下嘴,语气是温柔的征询:“五点四十,可以吗?”见竹北点头,岑野无声笑了下,等待竹北上楼以后,才转身回家。   新学期,新开始。 第23章 (聚齐)   来到锦西的第二个月, 竹北终于记熟了从清和湾到学校的这条路, 出门左拐, 骑到护城河上的桥, 然后一路直行,再转过三个红绿灯口,就能看到锦西附中镇宅的石狮子。   然而, 也是从这个月开始,竹北也终于不需要再认路——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她和岑野在清和湾的小区门口相遇了。   “早呀。”五点四十,竹北准时抵达小区门口,远远就看到岑野支着长腿靠在车边,周身是柔和却不刺眼的阳光。   岑野轻轻“嗯”了一声,骑上车,不远不近地跟着竹北。   波光粼粼,在平静的河面上映出少年少女并肩骑行的倒影,像一副画,未经雕琢又美不胜收。   二十分钟后, 俩人到达学校,一路沿着安静的长廊去往新的班级,落座, 看书,直到喧嚣伴着蝉鸣无处不在,充斥整个校园。   新的学年,正式开始了。   杨擎急吼吼地踩着铃声进教室, 一进门就飙了句卧槽:“我没走错吧,是高二火箭班啊,不是高一二班,怎么到处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你一塞钱进的还在这挑三拣四,我们没嫌弃你滥竽充数就不错了。”李浩然转着笔,突然一指杨擎背后,故作惊恐,“鹅鹅鹅鹅来了。”   杨擎反应迅速,立刻麻溜地滚到一个空座,等坐下以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儿:“靠,鹅真来了你会敢当面骂他?才半个月不见你小子怎么又学坏了,不行,午饭我得提高一下你的请客标准,两荤一素是我的底线。”   “想得美,最多一荤两素——”李浩然说着就要把笔砸向杨擎,突然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收回,拿起一本书开始大声朗读。   杨擎对即将上线的宋萼还一无所知,背对着门口取笑李浩然:“你说你也不知道换一招,以为故技重施演得像点就能骗我相信鹅来啦?书都拿反了好不,你这纯粹是在侮辱我——”   “侮辱你什么?”宋萼不紧不慢走到杨擎那,笑得异常和蔼可亲。   “侮辱我智商——卧槽!”杨擎一转头就对上了宋萼一张大脸,差点儿吓掉魂,“宋老师你减肥了吗?!怎么都瘦到走路没音儿了!”   宋萼板着脸冷哼:“还不是被你们气瘦的,就你,最不省心,你要真能长点智商我还能多吃一碗饭。”   “那还是不必了。”杨擎笑嘻嘻说,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就您现在的体格,刚刚好,特像年轻时候的高晓松,帅得堪比小鲜肉,以后您就是锦西矮大紧,这绰号您还满意吧?”   宋萼简直拿杨擎这嬉皮笑脸的性子没辙,又气又好笑,抽出杨擎桌上的书不轻不重敲了他几下,这才背着手回讲台。   过了半个月的假期,孩子们明显都吃胖长高了,宋萼仿佛是在看自己家的猪,笑得合不拢嘴:“不错不错,身体棒了才有精神学习。”   说完,他拿起点名册,认完几个生面孔,拍拍桌子,“来,我们按照成绩分一下座位,从第一名开始选——岑野。”   岑野从最后一排的老位置站起,看了眼宋萼,又重新坐下。   杨擎眯着近视眼啧啧:“我野哥真牛逼,成绩那么好还不近视,我怎么年纪轻轻都带上了眼镜呢。”   “因为你熬夜打游戏。”后桌扶扶同样厚的眼镜,一针见血。   杨擎无言以对,看第二名孙谦尔和第三名姜意琳选完座位后,诧异:“奶糖妹妹呢,怎么还没到她?”   窦雪小声说:“是按照分科后的成绩排的名,北北的排名估计没那么靠前吧。”   杨擎:“那好位置岂不是都被别人挑走了?”   他说的是实话,放眼望去,一个班里几乎都是近视眼,大家都想往靠前的位置坐,除了他们学渣没选择权以及不近视还喜欢安静的岑野,倒数第一排的位置没人爱坐。   杨擎看着几个新来的外班同学接二连三挑走中间的好位置后,替竹北打抱不平:“一个个都长那么高怎么还往前边挤,也不知道给后面的女生留点,真不绅士。”   “成绩面前没有绅士,连性别都没有——”李浩然叼着笔,听见宋萼喊到竹北的名,一抬头,瞬间惊掉了下巴。   同一时刻,一旁等待选座的同学们也都大跌眼镜,齐刷刷爆了句“操!”   在宋萼念到竹北的名字以后,她想都没想,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选择了和岑野仅有一个过道之隔的老位置。   她侧过头,对上岑野的目光,轻轻眨了下眼,有些俏皮。   岑野无声收回视线,嘴角也不自觉微微弯了弯。   “靠,奶糖才是真绅士啊!”李浩然捡起惊掉的笔,啧啧。   杨擎也惊得揉了揉眼睛:“奶糖之前坐那是没得挑,现在有的挑了,还坐那,是不是sa?”   “傻不傻的不好说,但脾气怪倒是真的。”李浩然指指脑子,“估计和学神呆久了,近墨者黑,把学神超脱世俗的那一套也学会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由意料之中又带点反转的选座位开始,再由熟悉的晚自习结束,和之前高一时的每一天相比,仿佛没有任何不同。   但竹北却清楚,这里面的变化,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野哥,许久没看你坚持到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我有点恍惚,豆包你快掐我一下,证明这不是在做梦。”杨擎伸了个懒腰,回身看到岑野竟然还在,一张不找抽就发痒的嘴又开始嘚吧嘚。   窦雪红着脸,在杨擎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   “好嘞不是我做梦。”杨擎笑嘻嘻站起身,窜到岑野位上,“野哥,还没走呐?”   岑野点点头,收起刚做完的试卷,转过头看向竹北。   杨擎也下意识顺着岑野视线看去,见竹北也还没走,笑嘻嘻问:“奶糖,你一会儿怎么回家?地铁快停了吧。”   竹北正在和最后一道大题奋战,闻言随口回道:“骑车。”   “卧槽那多不安全。”杨擎立刻感觉有一股无形的使命在召唤自己,挺起胸膛,捶捶并不存在的胸肌,“这样,我给你叫个车,你把车牌号发群里,由我们的心一同护送你回家。”   他说得过于激情澎湃,没注意到一旁的岑野抬起头,凉飕飕瞥了他一眼。   “啊?你刚说什么?”竹北终于解完最后一问,茫然抬头,又听杨擎重复一遍后,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骑车很快的。”   她说完,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岑野,见他已经收拾好书包在等自己,眼底瞬间溢满了雀跃的笑。   “真不用我帮你叫车?”杨擎还在一旁傻乎乎地瞅着。   “真的不用啦。”回答他的是竹北欢快离开的脚步。   岑野站起,不远不近地跟在竹北后面,去往自行车棚。   夜风吹来一股淡淡的花香,整个空气似乎都是甜的,竹北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看向岑野,偷笑道:“杨擎家是不是做慈善的?”   岑野转头,轻轻挑了下眉:“嗯?”   “就是,感觉他特别喜欢乐于助人。”竹北眨眨眼,和岑野解释。   岑野回想了下和杨擎同学一年他的表现,发现似乎的确如此,哪里缺钱,哪里就有杨擎。   堪称散财童子,行走的碎钞机。   风吹起少女马尾,在模糊的夜色里吹散了俩人清浅的笑,岑野时不时转过头,在心底细细临摹少女明媚的侧脸,目光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一夜好梦。   ......   “我第一次感觉我老了。”吃过午饭,杨擎忧伤地靠在后桌,对李浩然瘪瘪嘴,“今天来学校,居然有人喊我学长,我看上去就那么像高二高三的吗?就我这颜值,我这身材,哦是过分帅了点高了点,但新鲜程度和高一时没差别呀。”   李浩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神里的沧桑是掩盖不住的,你看高一那群小屁孩,走起路来哪是用走的啊,简直是上蹿下跳孙猴子再世,你再看我们,挂着俩大黑眼圈和眼袋,除了吃饭时有精神,其他时候都跟死了似的。”   “呵呵,那是他们还没经受过军训的折磨。”杨擎不以为意,“让他们在太阳底下暴晒一个星期试试,看还有没有力气蹦跶。”   午后的时光带着难得的休闲,教室里充斥着各种插科打诨的嬉笑声,而后渐渐变得微弱,直到响起轻微的鼾声。   闹够了的同学们趴在桌上午睡,有的枕着胳膊,有的靠着墙,睡姿多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桌,映出一排排被书包围的后脑勺,像独特的风景。   九月伊始,天高气爽,空气中开始带了丝丝凉意。   竹北支着头,从短暂的小憩中醒来,一双眼还有些迷糊,她睁着一双朦胧的眼转过身,见岑野还在做题,用口型无声说:“你不困吗?”   岑野轻轻摇摇头,眼眸清亮,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宠溺。   竹北眨眨眼,小声自言自语:“啊,比你优秀还比你用功,难怪是神呀。”说完,又把脸没入臂弯,困倦地醒脑子。   春困秋乏夏打盹,一年365天没有哪天是不缺觉的,饶是竹北一向自制力够强,此刻也被瞌睡虫缠得有点意志薄弱,一不小心,又睡过去了五分钟。   等再次睡醒,班里同学已经醒来了大半,过道里偶尔会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高二的氛围比起高一的确紧张了许多,每人心底都像是装了一个上紧发条的倒计时,时刻绷紧提醒着自己,不能多睡不能浪费时间。   竹北揉揉脸,彻底清醒以后,准备拿杯子接水,不料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装满的水杯,安安静静地摆在桌子一角。   摸上去时,温度还有些烫。   竹北回头看向岑野。   男生还在做题,身子微躬,被阳光氤氲出了一层淡色的轮廓,竹北能看到他纤密的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小小的鼻尖痣不甚分明。   他右手握着一只黑色的笔,在白色的试卷上勾画,黑白分明的画质像刻意打了光,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骨节突出。   竹北忍不住盯着岑野只露出一半的手指看了许久,这一刻,那些之前只从旁人口中说的的手控福利,突然就有了清晰的图像。   原来,人的手真的可以好看到只露出些许朦胧的轮廓,就能让人心跳加速。   啊要死了。   竹北仓皇收回目光,呼出一口气,又喝口水,这才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恢复冷静。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刚响起,同学们就开始坐不住,望眼欲穿地瞅着食堂。   “老师再见——吃饭喽吃饭喽!”杨擎吃饭比谁都积极,老师前脚说下课,后脚他就窜出了座位,一点儿都没有上课时无精打采的空虚样。   其他同学也跑得贼快,呼呼啦啦地往外涌,转瞬间教室里就只剩了极个别不吃食堂的同学。   竹北不喜欢和一群人挤,慢悠悠揣上饭卡,等走廊里人都走差不多了,才站起身。   “你不去吃饭么?”她见岑野也还没动,停下脚。   岑野抬眸:“人太多,等一会儿。”   竹北“噢”了一声,看看楼下乌泱泱的人头,有点纠结——去晚了没有好吃的,去早了要排队,哎,怎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竹北原地纠结了一分钟,想了想,还是决定屈服于此刻饥肠辘辘的肚子。   然而,等站在食堂以后,竹北就后悔了——怎么这么多人?!每个窗口前都排了一群看不到尽头的长队,跟玩高级连连看似的,全是后脑勺。   火箭班比平行班开学早,再加上这两天也是新生刚入学,竹北被之前没人抢食堂的假象迷失了眼睛,此刻往食堂一站,才意识到吃饭不宜,且吃且珍惜啊。   但是来都来了,再走更浪费时间。竹北选了条人看起来没那么多的队伍,点开手机上的英语听力,边排队边听课。   因为带了耳机的缘故,周遭的喧嚣声也被一并隔绝开来,不少新生没入校之前已经先在贴吧知道了竹北的名字,个个都对这个史上最美的校花充满了好奇,此刻见到真人,甭提多兴奋了,你推我我挤你的想要多看几眼竹北,更有甚者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拍照。   “好看吗?”有个男生伸长胳膊对着竹北拍了好几张照,刚收回手,就听到有人问他。   “好看好看,比明星都好看。”男生兴奋回道,没抬头,还在放大照片欣赏校花。   话音刚落,他手上就蓦然一空,等回过神时手机已出现在了对方手里。   抢他手机的男生看上去个子挺高,短寸头,桀骜不驯的样子,一侧嘴角吊儿郎当地勾着。   “你怎么抢人手机啊——” 男生气呼呼说,话音未落就被身边同伴猛拽了一下,紧接就听到同伴急声提醒自己,“小点声,他是邹沛!”   男生唰地一下变了脸色,讷讷开口:“沛、沛哥。”   邹沛随意“嗯”了一声,眯眼看看男生拍的照,然后摸出手机,传给自己,又把原照片删干净,这才转过头,冷眼看着紧张兮兮藏手机的一众新生:“听话点,别等我动手。”   校霸威名在外,没人敢不听话,一分钟后,不仅偷拍的照片删了个干干净净,新生们的眼睛也重新变得规矩,老老实实收回偷窥的目光,安静排队。   竹北听完两篇英语短文,才终于轮到她,她打完饭,寻了一个僻静点的角落坐下,没曾想,还没吃几口,就看到邹沛走向她所在的餐桌。   竹北一张脸冷了冷,带上耳机,假装没看到。   坐竹北对面的男生却不敢视而不见,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还没高兴够呢瞬间跌入谷底,只好忧伤地叹声气,站起身给邹沛腾地方。   竹北把耳机音量调高,安静吃饭。   吃瓜群众们从四面八方投去八卦的小眼神,还没琢磨出校霸啥时候和竹北有了关系时,就看到了令他们惊掉下巴的另外一幕。   岑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食堂,端起盘子,径直朝竹北走去。   半分钟后,聂桐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视线一直跟随着岑野,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高一新生入学第一周,就看到了史上最罕见的一幕。   传说中的学神,传说中的校霸,以及传说中的两任校花,在同一个餐桌上聚齐,神色冰冷,刀光四射。 第24章 (孤立)   竹北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右手边坐下, 回过头, 见是岑野, 一双眼睛倏地上扬, 透着无法抑制的喜悦。   “你来啦。”   岑野点点头,眼底是同样无声的笑,正要开口, 见竹北还带着耳机,抬起手,替她取了下来。   卧槽!吃瓜群众们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学神他他他居然会触碰别人的东西,他不是有洁癖么!   与此同时,对比吃瓜群众们的震惊,坐竹北对面的邹沛明显要冷静许多,他看看不显山不露水就宣示了自己占有欲的岑野,嘴角挂着一抹玩味儿的讥笑。   但聂桐就没这么好的涵养了,她阴着脸,把餐盘往邹沛旁边一放,冲竹北抬抬下巴:“我找你有事。”   竹北瞥她一眼, 吐出一个字:“说。”   聂桐看看嘈杂的食堂和耳朵都伸老长的吃瓜群众,又看看岑野,撩了撩头发, 放缓声音:“这里太吵,吃完饭我们出去说。”   太吵你还来,明摆着就是嫌我们这片还不够糟心。   竹北假装不知道聂桐醉翁之意不在自己,点点头, 加快吃饭速度。   气氛诡异又安静,邹沛漫不经心地吃着饭,目光一直盯着竹北,而坐他旁边的聂桐大概就是来当电灯泡的,打的一份饭纯属摆设,从坐下到要走,一口没动。   岑野心理素质过硬,面对两个高瓦数的人行探照灯,面不改色心不跳,吃相优雅,从容不迫,吃完后,见竹北还剩下一个鸡蛋没吃,直接拿了过来,开始剥壳。   卧槽槽槽!吃瓜群众们集体捂住心肌梗塞的胸口——学神他他他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他居然会给别人剥鸡蛋!这不科学!   神怎么能下凡干这种事呢!这是女孩子们哭得稀里哗啦的心碎声。   校花怎么能吃别人剥过的鸡蛋呢!这是男孩子们捶胸顿足的咬牙切齿声。   邹沛盯着竹北所剩无几的餐盘,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剥的,咬了下后槽牙,从聂桐盘子里夹走几只虾:“谢谢,一会我扫码还你。”   聂桐已经被这一幕刺激得大脑一片空白。   是他自己想吃吧,对,一定是他自己想吃,我的饭卡呢,我要去买一堆鸡蛋,再买一堆带壳的东西,坐在这慢慢剥给岑野。   脑补的温馨画面尚未成形,聂桐就看到岑野把鸡蛋放到竹北盘中,而竹北极其自然地拿起鸡蛋,就要咬下去。   “不能吃!”聂桐脱口而出。   竹北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买的鸡蛋,为什么不能吃?”   聂桐没理,颤着声音问岑野:“你剥的鸡蛋,为什么不自己吃?”   竹北和岑野同时蹙了下眉,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太无聊,俩人都没搭腔,一个拿出纸巾擦手,一个夹起刚才被吓掉的鸡蛋,就要送到嘴边。   不想又被拦住了。   “鸡蛋没有虾营养价值高,来,竹北你吃虾,鸡蛋我吃。”这次出场的是邹沛,在刚才三个人的戏份里,他独自美丽,默默剥虾,终于剥完后,一股脑儿地全倒给竹北,就要抢过她手里的鸡蛋。   竹北终于受不了了。   有完没完,不就是个鸡蛋吗?抢什么抢,想吃自己去买啊。   她一只手接住差点儿再次掉落的鸡蛋,身子往后一靠,躲过邹沛的抢夺,然后咬了一大口,咽下去时终于松了口气:“别抢了,我买的鸡蛋我自己吃。”   说完,又把邹沛给她的虾推回去,冷声说:“你剥的虾,自己吃。”   聂桐幽怨地看着竹北:呜,她吃的是岑野剥的蛋。   邹沛无奈地看着盘子里的虾仁:妈蛋,老子对虾过敏。   吃瓜群众们一脸羡慕:嗷,我想当那颗蛋。   而竹北吃完这颗得之不易的鸡蛋,差点儿噎死。   岑野轻轻看了眼竹北,站起身,聂桐见岑野要走,也立刻跟着站起来,瞬间落单的邹沛看看竹北,又看看岑野转身的方向,骂了句艹,火速站起跑向小卖部。   但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岑野。   特么的,这家伙不是个只会学习也能打一点点架的书呆子么?怎么跑起来比他还快?!邹沛远远看到岑野拎着两瓶水走向竹北,忍不住又骂了句艹。   两分钟后,聂桐气喘吁吁在餐厅门口停下脚,没明白怎么跟着岑野跑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直到她看见岑野和竹北一人拎着一瓶水,从食堂走出。   好、气、啊!忙了一个中午饭都没吃,全程跟着岑野,哪知道都给别人做了嫁衣,聂桐现在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公主很暴躁,豌豆成了爆米花。   聂桐深呼吸,提醒自己要注意形象,迈开优雅的步伐准备过去时,见邹沛站着没动,眉头皱成一团:“你怎么还在这?”   邹沛嗤笑:“我在哪儿关你屁事。”   “呵呵,怎么不关我事?你喜欢的女生缠着我喜欢的男生,我当然要问你为什么还不过去。”聂桐撇撇嘴,“这么没礼貌,难怪竹北看不上你。”   邹沛以牙还牙:“这么看不起人,难怪岑野看不上你。”   俩人说完,冷冷看了眼对方,然后各自转身,一个去找竹北,一个吊儿郎当地离开。   岑野看到聂桐过来,放缓脚步,不远不近地站在竹北身侧,像是打算等竹北。   竹北回过头,冲岑野浅浅一笑:“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回去。”要是岑野还在这,指不定聂桐又要磨叽多久。   竹北并不想和聂桐多浪费时间。   岑野垂眸看向竹北,确定她不需要自己的帮忙,点点头,从竹北手里接过喝完的空瓶子,回教室。   聂桐走到竹北跟前以后,就看到岑野手里的一瓶水变成了两瓶,心里更不高兴了。   “你和岑野什么关系?”她咬着牙开口。   竹北淡淡说:“同学。”   “骗谁呢。”聂桐呵呵冷笑,“真绿茶。”   竹北一挑眉:“我以为你这样的,才算得上绿茶。”   聂桐翻了个白眼:“少侮辱我,绿茶都是你们这种家境上不得台面的女生才会用的手段。”   “什么叫我们这种。”竹北真不知道聂桐天天哪儿来的优越感,敢情普天之下就她一个真公主,别人都是丫鬟,呵呵,谁在家不是小公举。   但和聂桐较这个真,无异于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竹北没心思也没心情和她废那么多话,说完,直接扯回正题:“你找我什么事儿?”   聂桐愣了半秒,这才记起她最开始找竹北也是有正事的,沉着脸说:“汪老师让我转告你,学校发了奖状,你记得去领。”   竹北点点头,转身就走。   聂桐对着竹北潇洒离开的背影又翻了个大白眼:装什么装,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你以为和岑野一个班就能学来他的风轻云淡了啊,切!烦死人了!   竹北回到教室,刚落座,窦雪就急冲冲跑来,脸上别提多懊恼了:“啊啊啊啊我居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快说说,你们四个人怎么坐在一起吃饭的。”   竹北如实说:“最开始是那个沛抢了别人的地方,后来是有空位置,就一起坐了。”   “这也太巧合了吧。”窦雪回忆起贴吧里的直播,到现在还有点恍惚,“听说学神给你剥了个鸡蛋?”   竹北呛了一瞬:怎么剥鸡蛋这事儿都被知道了,那颗鸡蛋是谁剥的重要吗?!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最后还是被她吃到了!那俩探照灯想夺食都没能成功!   多不容易!   窦雪两眼放光,看了眼在认真做题的岑野,压低嗓音说:“那可是学神剥的鸡蛋呀,天!想想都幸福,吃了后会不会觉得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看啥题都会做?!”   “咳......”竹北又呛了瞬,强忍住笑,“它只是个鸡蛋,不是仙丹。”   再说了,剥个鸡蛋也没什么呀,岑野还和她分享过一顿自助餐呢。   想到上次的自助餐,竹北脸没来由地红了一瞬,忙喝口水,手动降温。   “也对,是我天真了。”窦雪叹声气,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疑惑,“聂桐怎么会去吃食堂?”   听完竹北解释,窦雪恍然:“难怪,听说聂桐嫌弃食堂的饭不好吃,很少去食堂,去了也是只吃自己带的饭。”   竹北回想了下,发现事实好像的确如此,聂桐从坐到那开始,一口饭都没动。   真是辛苦公主了,为了找她一趟,硬生生在食堂干坐了那么久。   窦雪撇撇嘴:“食堂的饭也不至于那么难吃吧,除了肉少了点素菜多了点,也还好。算了,公主对难吃的标准和我们不一样。”   竹北笑着逗窦雪:“你上次不也觉得不好吃。”   “哎呀,可我还是吃了不少啦。”窦雪眨眨眼,想起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食堂经历也有点胃疼,“就是吃得我好辛苦,对我这种吃货来说,头一次觉得把饭吃完是个艰巨任务。”   竹北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又补充了句:“公主微服私访也很辛苦的。”   “哪有辛苦。”窦雪撅撅嘴,又认真地看着竹北说,“照这样说,仙女下凡也很辛苦呀。”   竹北:“嗯?”   “她觉得自己是公主,那你就是天上的小仙女,不管怎么算都比她还要厉害。”窦雪笑嘻嘻说。   饶是竹北脸皮不薄,也被窦雪张口就来的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捂住窦雪的嘴,让她快去学习。   这场竹北以为平平无奇的鸡蛋风波过后,后续发展却完全超乎竹北意料——似乎一夜之间,全校女生都默认了竹北和岑野关系非比寻常,不管在哪儿见到竹北,都会直接避开她,然后在小圈子里对竹北指指点点。   “快看,那个就是咱学校校花,听说才来没几个月,都和学神一起吃饭了呢。”这是在食堂,竹北刚打完饭,转身就听到几个小女生在不远处指着她叽叽喳喳。   “男生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学神那么孤傲的一个人,居然会给她讲题!”这是在自习室,竹北刚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欸,你听说了吗,十三班的邹沛,就咱学校校霸,也在追竹北呢,这竹北比聂桐还有本事,一来就勾走了俩帅哥的魂。”这是在厕所,竹北刚洗完手,就见几个迎面走来的女生立刻闭上嘴。   竹北心说你们都不能小点声,我又不聋。   岂止是不聋,竹北也不傻。这种事遇到个三五次以后,她开始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不少女生,有意无意地针对了。   八卦永远是传播最快的,没有之一。久而久之,没人关注竹北成绩,也没人在意她本人真实性格究竟如何,在愈演愈烈的谣言里,她是个长相比成绩突出的花瓶,是个笑起来勾魂的绿茶小妖精,清高寡言的学神甘愿为她下凡,花花公子的校霸甘愿为她浪子回头,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小男生,更是视她为不容亵渎的女神——总之,竹北的一举一动都能在女生里引起广泛讨论,女生们一边讨厌着她,一边暗搓搓地模仿着她,又在听说她的某些事情以后,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   但身为生产八卦的当事者,竹北却仿佛对此毫不在意,气定神闲地该吃饭吃饭,该上课上课,在窦雪替她打抱不平时,就说了一句:“她们只不过是太无聊,把我当成了假想敌而已。”   这句话表现出来的不在乎听上去可能有点虚伪,但竹北自己却知道,她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也对自己的长相有自知之明——当一个长得还算可以的女生出现在女孩群里,不吸引战火才怪。   这是人的天性。   不反击吗?当然要反击,竹北从来都不是温软好欺负的个性,对待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不介意直接用实力打他们的脸,更不介意疼得他们无话可说。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消息好消息,咱们要开运动会了!”昏昏欲睡的课间,杨擎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教室,奔走相告,鼓掌欢呼,“体育馆没白修啊,学校终于记起给咱们开运动会了,而且连着十一,开完运动会就放假,想想都爽!”   体委跟在杨擎后面,却是愁眉苦脸:“爽个屁,你看咱班有拿得出手的运动健儿们吗?男生们凑合凑合还能挑出几个人,女生,哎,跑个早操都要命,还能参加啥项目。”   “运动会都是开给高一的小屁孩的,咱们就重在参与,凑不齐就算了。”姜意琳从书海里抬起头,一推眼镜,语重心长说,“大家还是要以学习为重,这马上又要月考.....”   眼看姜意琳又跟唐僧似的开启紧箍咒,杨擎一边捂耳朵一边打断:“学委,咱们比的是运动会吗?!不,比的是集体荣誉感!老王,给我报个一千,再来个跳远,小周,我记得你短跑不错,给你报个一百米没问题吧......”   杨擎一只手指点江山,就把方方面面给安排到位了,末了,冲体委得意地一笑:“齐活!”   体委:“齐活个屁,女生咋办。”   “女生啊。”杨擎也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眼珠子朝着李浩然的方向滴溜溜一转,笑嘻嘻说,“给咱诗仙找身女装,混进去,这不就有人参赛了嘛。”   李浩然倏地抓起笔砸向杨擎:“滚你丫的,老子纯爷们!”   “哎呀和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这不是咱全班就你身高最像女生,好伪装。”杨擎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开玩笑也不忘扎李浩然一刀。   教室瞬间变成了俩人的格斗场,呼呼啦啦的追逐声里,竹北做完卷子,轻声问:“都有哪些女生项目?”   体委先是“啊”了一声,瞅瞅竹北的细胳膊细长腿,怎么看都不像是体育好的,随口回道:“和男生的差不多,一百米,八百米,三千米,跳高,跳远,铅球——”   他没说完,就见瓷花瓶似的少女轻轻一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都报上,我哪个项目都可以,有冲突的就优先考虑报名的其他同学,我备选。” 第25章 (摔倒)   全班哗然。   体委震惊地瞪大眼睛:“你能行吗?”   竹北点点头, 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心说半马她都行, 区区一个运动会, 算什么呀。   奈何大家并没有读心术,还以为竹北是在逞强,“哎呀, 体委你再问问别的女生,怎么能让竹北报那么多呢。”   “就是,女孩子的话要反着听,说要就是不要,说不要就是要,放在这里解读就是我参与参与,就你还当真了。”   一群护花使者跟八百只苍蝇似的,嗡嗡嗡从四面八方扑向体委,搅得他头大,其中尤以离他最近的,杨·妇女之友·中央空调·大众暖男·擎的讨伐声最为突出。   “竹北是一个人吗?不, 她不是,她是咱学校的校花,更是咱们班的门面!你不让她坐观众席上扰乱敌人军心, 让她去跑步,你对得起辛苦下凡的仙女吗?!不,你对不起。”杨擎自己一唱一和,搭起一台戏骂完, 又转向竹北,苦口婆心道,“奶糖,没必要勉强自己,我们内部知道你有一颗为班级牺牲的心就行了,你要真去参加运动会,别人还以为咱们班没女生了呢。”   体委默默拆台:“请注意用词,不是以为,是事实——运动会咱班的确没有女生愿意报名。”   “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杨擎气咻咻地在和他一样没脑子的体委头上敲了敲,嘴里还在叽叽咕咕地念叨,“没人报名就当这项自动弃赛呗,为了一个小破运动会让女孩子做自己不擅长的,身体吃不消了怎么办。再说了,这不还有我们男生,我们争点气多拿几个奖,不照样能证明咱火箭班不仅学习够好,体育也不差。”   “就是就是,给我报上!”   “还有我!”   “再加我一个!”   刚才还勉强答应参赛的一群人被杨擎的突然煽情弄得头脑一发热,个个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把体委围得水泄不通。   五分钟后,体委擦着满脑门的汗挤出来,问竹北:“竹北,你确定要报吗?女生这边空了不少。”   见竹北点头,还一个个地和体委确认自己都能参加哪些项,杨擎目瞪口呆:“卧槽!奶糖,你真要报这么多啊?”   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也再次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起,其中不乏关切,竹北从报名表上抬起头,浅浅笑着“嗯”了一声。   杨擎有些恍惚:“奶糖你知道你一个人撑起了运动会的半边天吗?!体委,快掐掐我,我怀疑我又在做梦。”   竹北:“我是认真的。”   “妈呀!”杨擎晕晕乎乎地躲开体委伸出的手,嘴里念叨着“这还是仙女吗,这是金刚芭比啊......”飘走了,飘到半路,撞上了刚从外面进来的岑野。   “野哥!”杨擎陡然一个激灵,“你知道咱们要开运动会了不?”   岑野点点头。   整个走廊都是学生们的欢呼声,声嘶力竭地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想不知道都难。   杨擎瘪瘪嘴,遗憾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告诉岑野这个消息的,但很快,他又找到了新话题:“那你知道奶糖报了哪些项目吗?!整整四个!不对,五个!”   完了,脑子记混了,刚才竹北到底都报了啥?杨擎掰着指头开始数。   岑野见状,眉梢轻轻挑起了一瞬,看向竹北。   少女一只手托着下巴,从书堆后露出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在偷笑——能让杨擎震惊到语无伦次,大概是报了不少。   “野哥,你都不奇怪吗?!五个啊!小仙女怎么能下凡和大家pk跑步呢,小仙女不是都用飞的么?!哦不是,小仙女应该是不食烟火的,往那一坐美美的就行。”见岑野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杨擎瞬间泄气了,挠着头,晕晕乎乎地继续往座位飘。   岑野忍不住无声笑了笑,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食烟火?那他们是没见过竹北打篮球的样子,抢起球来比男生都飒,而且,报了五个又怎么了呢,依然不妨碍她是一个小仙女。   “都报了什么?”回到座位时,岑野瞥见竹北还在偷笑,长臂一伸,在竹北头上极轻地碰了碰。   这人,怎么摸头还上瘾了呢,这样会长不高的!   竹北佯装嗔怒,轻轻瞪了眼岑野,小声说:“也没什么啦,就是一百八百三千、4*400的接力和跳远。”   岑野一挑眉,算是知道杨擎为何那般震惊了。   竹北小声解释:“主要是没人报,反正我体育也还行,就都报上嘛。”   “只是,还行么?”岑野无声笑着,看向竹北,一双浓墨含情的眼似乎在提醒她,她曾经没少在岑野面前展现体育实力。   竹北耳朵唰地一下红了。   啊能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她刚才只是下意识自谦,自谦!   少女白嫩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在金色的阳光下透着剔透的轮廓,岑野瞥见,喉咙不由轻轻动了一瞬,随即很快移开,拧开水猛喝了一口。   杨擎个煞风景的大嘴巴还在幽灵似的游荡,逢人就讲竹北包揽五项的光辉事迹,从讲台到过道,整个教室都充斥着他一惊一乍的咋呼声。   “太震惊了,奶糖居然报了整整五个运动项目!”杨擎渲染气氛的能力一流,平平无奇的一件事愣是被他讲出了鬼故事即视感,“你不震惊吗?!”   “呃,报名又不是拿奖,有啥好震惊的,能者多劳呗。”这是敷衍的路人。   “还行吧,我也报了两项呢。”这是焦点都在自己身上的参赛者。   “啊?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这是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学霸。   “嗷,就只有我一个人奇怪?!”杨擎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坐在位上,一转头,喜极而泣。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愿意听他说话的人就在眼前。   窦雪配合得非常真挚:“奇怪,真的奇怪,我和竹北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居然可以同时参加这么多项目。”   “豆包,你不仅是我的哆啦A梦,还是我的心灵导师。”杨擎在别人那备受打击的自信瞬间找回来了,深情告白完,话锋一转,“你报了什么?”   窦雪红着脸小声说:“铅球。”   “唔,铅球好,需要很强的臂力,非常适合你这种——”杨擎一句“微胖”差点儿脱口而出,猛地刹住,呸呸两下扇了一下自己的嘴,“笑起来很可爱的女生。”   窦雪茫然,不懂笑起来可爱啥时候能和铅球扯上关系了,但是,她忍不住偷偷瞄了眼杨擎——这还是他第一次夸自己诶,这是不是在变相地说,他也很喜欢看自己笑呀?   窦雪红着脸低下头,戳了戳自己的小梨涡,心里暗暗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在杨擎面前多笑笑。   不远处,竹北见杨擎终于关上了堪称大喇叭的嘴,松了口气,趴在桌上看书。   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黑影。   竹北抬眸,看到岑野不知何时站起身,走到坐她前面的体委桌旁,轻声询问:“男生项目还有哪些?”   体委也不知道是被突然出现的岑野吓的,还是被从来不参与班级活动的学神气场惊的,舌头有点打结,磕磕巴巴说:“还、还剩下个五千没人报。”   岑野:“我报这个。”说完,直接转身。   竹北愣愣看着岑野,一双带有些许疑惑的眼眸微微大睁,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一丝温热的触感从脸颊上倏地滑过,紧紧擦着她的皮肤。   她下意识咬住嘴,脸颊是灼烧的烫,紧接就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自己眼睫下,指节纤长,缓缓展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支笔帽——竹北刘海儿长长了些,今天又忘带发卡,就用笔帽固定了刘海,却没想到刚才动作幅度太大,笔帽从发梢径直滑落。   岑野看少女红着耳朵飞快取走笔帽,垂下的睫毛像是忽闪的蝶翼,微微颤着,顺着无声旖旎的空气晕染到他的心脏。   才压下的呼吸又莫名快了起来,岑野闭了闭眼,蜷着手,收回,喉结也不自觉微微滚动。   直到把一瓶水喝完,才觉得不再那么渴。   下午的课结束。   “兄弟们,谁报了长跑,来,让我们手拉手,一起去操场放飞自我!”杨擎两脚踩着椅子,又开始了不用扬声器就能轻松传遍全班的嚎叫,打算找人陪他一起练习跑步。   “你丫不就报了个一千米,哪儿算得上长跑。”有人揶揄。   杨擎:“你丫连一千米都没报,还好意思嘲笑我。一千怎么啦,那也是我一米一米用脚跑出来的。”   “行行行,我们短跑的没资格和你们长跑的比。”男生们哄笑着拿上饭卡,去吃饭,“快去跑你的步,到时候跑不下来就丢人了。”   杨擎还在试图寻找跑友:“不会就我一人报了长跑吧?报三千米那小子呢?”   “什么叫那小子,请尊重一下我的班干部身份。”体委伸出手,得意洋洋说,“三千米我报了,也请你尊重一下我头上的乌纱帽——也不想想,我要是连三千米都坚持不了,这不是侮辱我自己吗?你当我每晚跑十圈都是在散步呐。”   杨擎骂了句艹,敢情找了一圈,就只剩下他自己需要从头锻炼,他兴致缺缺地从椅子上跳下,正要走,又听到体委说了句:“你问问野哥呗,他可是报了五千米呢。”   “啥?五千米?!”杨擎再现震惊脸。   “对啊,野哥真牛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杨擎恍恍惚惚地飘到岑野桌前:“野哥,你真报了五千?”   岑野“嗯”了一声。   “卧槽!不仅仙女下凡了,神也下凡了!”杨擎掐了自己几下,从有限的脑容量里抓到重点,“野哥,约吗?”   岑野停下正在写试卷的手,皱了皱眉。   “约跑步吗?”杨擎赶紧把后半句话补上,“五千可不是小数目,啊呸,小距离,我都打听过了,其他班报名长跑的除了体育生,现在都在操场上练习跑步呢。”   “不用。”岑野说完,又拿起笔,继续做试卷。   嘤,就知道野哥报名只是随便玩玩。杨擎耷拉着脑袋,幽怨地飘走了。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竹北抬头,视线沿着空荡荡的教室轻轻扫了一圈,而后看向岑野,小声说:“我今天晚上不去打篮球了。”   岑野笔尖倏地一滞,转过身,看向竹北的目光里是无法掩饰的疑惑。   “明天晚上,还是老时间。”一撞进岑野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竹北语速和心跳都不由变得更快了,她急急说完,脸颊也不知道是被岑野的眼睛看的,还是因为羞于表达的真实原因,烫意久久未消。   把一个正值青春的硬核少女一秒打回娇软原型的,不仅有来自暗恋对象的凝视,还有血崩的大姨妈。   竹北一想到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间她就要经历一次和岑野请假,脸上就比之前更烫了,她蔫蔫地趴在桌上,捂住脸,心说好丢人,希望岑野不会发现这其中有什么规律.....   啧,竹北可真是太小看一个学神的观察力了。   岑野蹙着眉,盯着竹北明显蔫巴下来的背影看了会儿,视线转到了竹北桌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下午第三节课之前,竹北那里放的还是普通的白开水——但现在,白开水变成了深红色。   很明显,里面被竹北加了东西。   岑野对女生有限的了解不足以使他得出事实真相,但并不妨碍他先记录下今天发生的与以往不同的细节,然后归纳总结,便于以后推测。   岑野收回视线,打开手机备忘录。   翌日早操。   “今年二九,明年三九,清北在手,爸妈不愁。”   “清北复交,尽在附中,火箭二班,谁与争锋。”   浩浩荡荡的跑操队伍里,整齐划一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竹北竖起衣领,挡住有些困倦的下巴,跟着大部队跑步。   昨晚上突然降温,只盖了一床被子的竹北半夜被冻醒,迷迷糊糊爬起,等翻出新的被子重新躺下时,没睡多久闹钟就响了。   再加上来大姨妈,竹北现在的精神着实有点不太好,她困倦地揉揉脸,又戴上帽子,眯起眼睛看还有多长时间跑到头。   早上下了一场大雾,露水浓重,此刻天空还是一层蒙蒙的灰色,仿佛预兆着一场秋雨即将来临。竹北盯着前面一排排黑压压的人头瞅了半天,没看清,正要收回视线,紧接就感觉自己被人狠狠绊了一脚,下一秒,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   若是以往,竹北会在意识到有人绊她时第一时间躲开,但今天她精神不济,反应慢了半拍,等理智后于身体清醒过来时,她整个人已经摔在了地上。   钻心的痛沿着膝盖往四周蔓延,竹北忍不住“嘶”了一声。   “竹北摔倒了!”附近的同学慌忙停下,有人惊呼。   竹北撑着地面想要站起,一边摆手说自己没事儿,然而,不等她站起身,身子蓦然一空,紧接着,她就被岑野拦腰抱在了怀里。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少年身上传来,丝丝缕缕地钻入竹北鼻尖,仿佛渗到了她的血液——是夏夜的闷,秋露的凉,冬风的冷,以及,一丝悄然盛开的,春天的暖,压过了所有凛冽。 第26章 (载人)   竹北整个人都被岑野抱在了怀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红着脸小声说:“我能走。”说完, 就要挣开岑野, 却清楚感觉到岑野把她抱得更紧了。   “别动。”少年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 语气是难得的焦躁,还有一丝不容置喙。   竹北从未见过这样的岑野。   他永远是淡然的,波澜不惊的, 哪怕是被人挑衅,脸上也永远不会流露一丝一毫的情绪——竹北在遇到岑野以后,曾经古文中讲的胸有激雷却面若平湖,曾经在她脑海里只有模模糊糊印象的那些词句,突然都变得格外立体。   但此刻的岑野,却剥落了永远波澜不惊的外壳,他像每一个十六七岁的毛毛躁躁的男孩子,急促又小心地抱起藏在心底的女孩,一路疾步走向医务室。   竹北能清楚听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以及, 他眼底翻滚又强压下去的浓墨。   从操场到医务室的这一条路,是竹北在来到锦西以后,走过最漫长却又最快的一条路。   初秋清晨的露水从枝叶间滑落, 微光透过缝隙,落在岑野脸上,他薄唇紧抿,喉结微微滚动, 也许是因为奔跑,也许是出于紧张,如擂鼓般的心跳回响在竹北耳边,而当她小心翼翼把胳膊挂在岑野脖颈后时,她明显感觉到,少年心跳变得更快了。   竹北咬着嘴,视线有些无处安放,只好在愈来愈稀薄的雾气里看向远处,却始终没能绕开余光里的岑野——引得无数迷妹在贴吧里尖叫的侧颜杀,在竹北无法闪躲的视线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瞬间,她十六岁遇到的这个独一无二的少年,被微光勾勒的侧脸轮廓,利落的下颔线,呼吸,心跳,清晰定格在了她的记忆。   也就此住在了她的心底,再无人能替代。   “唷,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医务室,医生瞥了眼竹北摔破的校裤,“唷”了一声,一边找双氧水和碘酒,一边示意岑野帮忙把竹北裤子卷起来。   岑野依言照做,蹲下身,在看到竹北摔得血肉模糊的膝盖时,一双眼蓦地沉了沉。他一言不发地重新站起,找了把剪刀,对竹北轻声说了句“别动”,而后蹲下,小心翼翼地沿着破碎的洞口把边缘剪开,像对待弥足珍贵的心爱之物。   但没过多久,在即将剪到有些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料时,岑野迟疑了。   医生已经准备好消毒,一抬头,见岑野愣着久久不动,上前,一边猛地一下撕下一边轻描淡写对竹北说:“小姑娘忍着点啊,有点疼。”   “嘶——”没忍住的竹北当场低低叫了出来,眼睛霎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心说您撕都撕了,别和我马后炮了。   岑野立刻站起身,出声提醒:“您轻一点!”   “哟,小伙子心疼啊。”这医生也是个嘴碎爱八卦的,边给竹北清理伤口边笑着打趣俩人,说完,又瞧见俩人下意识看了眼对方,还仓皇地移开视线,忍不住乐了,“还好我这是医务室,要被你们老师看见,指不定就以为你俩真在早恋。”   竹北磕巴了一瞬:“没、没有。”   “哎哟小姑娘害羞啦。”医生笑眯眯看眼竹北,又看看虽然一语不发、但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的男孩,仿佛洞察了什么,意味深长说,“早晚的事儿。”   竹北注意力都在疼得刺骨的伤口上面,没听清,而一旁的岑野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竹北,并未察觉医生都说了什么,倒是屋里另外一个打下手的女护士转过头,一脸疑惑:“什么早晚?”   “没啥。”等到给竹北处理完伤口,医生才直起身,丢掉一次性手套,又眯眼看着男生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孩出门,啧啧感慨,“等着看吧,这俩小孩儿肯定会在一起。”   “为啥呢?就因为这俩孩子好看啊?”是真长得不错,她在医务室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外形这么出众的学生。   “不。”医生一脸的高深莫测样,犹如一个混迹情场多年的高手,一语中的,“是因为他俩看对方的眼神。”   “啊?什么眼神?”   “没听过一句话吗,喜欢一个人时眼睛是藏不住的,你别看那个男孩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眼睛可都一直在盯着女生看,那可是骗不了人的。”   阳光穿透了乌云,将医务室的喧嚣渐渐湮灭,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又亮堂了起来,终是没有下雨。   竹北脚尖一踮一踮地往教室走,见岑野一直绅士地扶着她一条胳膊,有点不好意思:“没那么疼,我自己能走。”   岑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那只轻轻托着竹北胳膊的手又稍微加了点力度,并未松开。   竹北只好由他去了。   所幸现在正是早读时间,路上并没有多少人,竹北生无可恋地蜗牛速度往教室挪,觉得此刻行动不便的自己就是一个大写的废柴,丢死人了。   更丢人的是她裤子还被剪掉了一块儿,而且岑野大概是有强迫症,洞口剪得四四方方的,连乞丐风都伪装不了。   竹北幽幽叹了声气。   岑野无声垂眸,沿着少女微微瘪着的嘴往下看了眼,蹙了下眉,随即收回视线,在和竹北走到一条长凳时,轻声说:“在这等我。”   竹北疑惑地“啊”了一声,见岑野已经疾步离开,只好在长凳上坐下。   五分钟后,岑野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件外套。   竹北正要站起,就感觉自己被岑野轻轻按回了凳子上,下一秒,她看到少年径直弯下腰,将衣服从她背后绕过,小心翼翼地系在了她的腰间。   他没使劲儿,骨节分明的两只手分别攥着外套的衣袖,像是怕碰到竹北,又像是怕系太紧,只是松松打了一个结,就松开。   紧接竹北听到岑野说:“这样就能盖住了。”   原来岑野拿衣服,是要替她挡住破了一个洞的裤子。   竹北仿佛又尝到了那颗无人知晓的奶糖,甜得一塌糊涂,连伤口都没那么痛了。   她站起身,宽大的外套从她腰间垂下,恰好挡住膝盖。   竹北仰起头,笑着看向岑野,一双眼比往常还要灵动几分:“这衣服是你的吗?我明天洗干净还你。”   岑野轻点点头,撞进少女展颜的眸光时,也不自觉地弯了弯眉,低声说:“不用洗。”   “不行不行。”竹北头瞬间摇成了拨浪鼓,“你这衣服是干净的,我还你时也得是干净的。”而且,竹北还有一句话没说——岑野有洁癖,她怎么好意思把被自己穿过的脏衣服直接还他。   岑野极轻地瞥了竹北一眼,喉结微动。   他想说正是因为被你穿过,所以才根本不需要洗。   可长达数秒的安静过后,岑野终是把目光又收了回来,并一同收起心底的那句话,和竹北回教室。   “卧槽,奶糖你没事儿吧?!”竹北刚进门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包围了,还夹杂着杨擎的嚎叫式问候。   竹北忙摇摇头:“没事没事。”   “都走不成路了还说没事。”杨擎从晃动的衣摆下瞥见竹北膝盖上的伤,惊呼,“你怎么摔的啊?贴了这么大一创可贴!”   这句话在医务室时医生也问过,竹北当时以一句“自己不小心”搪塞了他和岑野,此刻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全班人被杨擎这么一嚎,登时像围观大熊猫似的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竹北。   “我去怎么摔成了这样?!”   “是啊,都这样了还能参加运动会么?得好好休息一阵吧?”   “说到底还是咱学校那跑道不行,太硬了,冬天还好,穿得厚,这夏天穿得少又跑得快,一个人倒了就直接倒一堆。”   “今儿早上跑得也没那么快吧,都下雾了,领跑的没敢跑太快。”   眼看大家七嘴八舌地越扯越远,要把责任推给领跑的,竹北忙说:“是我自己没看清路。”说完,她又看看一脸惋惜的体委,摆摆手说,“不用去掉我的名字,开运动会之前就能好了。”   体委纠结地挠挠头:“能行吗?不行就别勉强,我再找找其他人。”   “真没事。”竹北笑着说。   一群人散开后,竹北脸上强撑的笑意倏然消散,一回头,却看到岑野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疑惑道。   岑野眸光微冷,视线沿着竹北脸颊轻轻扫过,落至她的膝盖,沉声说:“真的是自己不小心?”   竹北下意识咬住了嘴:这人是福尔摩斯吗?别人都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唯独岑野一人,总能不着痕迹地捕捉到她反复掩盖的小心思。   可要她怎么说?直接告诉岑野当时有人绊了她一脚,而她并不知道对方是谁?还是说她本可以避免,却因为没休息好分了心?   不管哪个,都不该成为她让岑野为她担心的理由。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竹北在岑野抬眸望向她的刹那,瞬间恢复了笑脸,又假装不开心地抱怨,“还是怪学校操场太硬咯。”   岑野依旧微蹙着眉盯着竹北,似在判断她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许久,才敛去眼底的疑虑,低声叮嘱:“以后小心点。”   “嗯嗯。”竹北松了口气,正要看书,又看到岑野极其认真地看向自己,“要是运动会之前还没好,别逞强。”   竹北乖乖地点点头,眨了眨眼:“放心吧,肯定能好的。”   就算没好彻底,也不影响她发挥——毕竟,不在运动会上露一手,怎么教那些看她不顺眼的女生,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   想到这,竹北觉得不快点好起来都对不起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女生,她一边背书,一边时不时敲打着腿上筋络,想先从精神上鼓舞自己。   可惜,竹北想得有点美好。   铃声响起后,同学们都一窝蜂地涌出教室,活蹦乱跳地去食堂,只有竹北,一只手撑着桌沿,一只手按着凳子,缓慢站起。   站起时还得绷住,假装不疼,并在别人对她投以注目礼时,还他们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实则内心早都痛死了。   竹北拖着一条除了好看毫无作用的大长腿,扎紧裹在腰间的外套,准备慢慢挪到食堂进食,却看到岑野突然站起身,手里拿着饭卡,拦住了自己。   他薄唇微动,似乎有话要和她说。   “北北,你快坐那,我刚和我妈说了,她多做了一份饭,咱俩一起吃。”窦雪从前排回过头,兴冲冲招呼竹北。   岑野即将说出口的话被打断了。   竹北看着骤然沉默下来的岑野,忍不住咬了下嘴:“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许久,岑野眼眸微微闪了下,“医务室开的药我放桌上了,你记得换。”   竹北“噢”了一声,看岑野说完,又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疾步离开教室。   直到岑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竹北才收回视线,她扶着桌子慢慢坐回去,想起岑野离开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心底有点儿难受。   “北北。”窦雪在此时喊了竹北一声,她倏然回神,一双尚未聚焦的眼缓慢地眨了下,然后收起胡思乱想,从窦雪那接过筷子。   窦雪打开饭盒,小声说:“北北,岑野刚才和你在说什么呀?”   竹北指指桌上的药。   “很疼吧?”窦雪拿起药看了眼,又看看竹北的伤口,心疼地说,“我长个倒刺撕破皮时都觉得疼,你这可比撕破小口严重多了。”   “没事,就刚上药时有点痛,现在好多了。”竹北温柔地笑了下,反过来安慰窦雪。   窦雪:“嗯嗯,不过别说我被吓到,其他人也都吓了一大跳,说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岑野那么着急,把你抱起来那个瞬间简直男友力爆棚!”   咳......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岑野抱她吗?!不是下大雾根本看不清么?!   竹北差点儿被呛到,她忙喝口水,捂了捂发烫的耳朵。   “现在贴吧里都在讨论这件事。”窦雪大概是近墨者黑,讨论八卦的样子像极了杨擎,“好多人不相信岑野真的抱了你,说什么无图无真相,我看她们八成又是在嫉妒,学神抱你怎么啦,你长得这么好看,学神也不吃亏呀。”   竹北现在不仅耳朵红,脸也红。   她只好不停拿手扇风,假装自己很热。   这股挥之不去的烫意像在竹北心底扎了根,在她下午学习时时不时蹦出来骚扰她一下,久久没能消褪,好不容易等晚自习结束,竹北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让她更难为情的事还在后面。   车棚里,竹北正要一跳一跳地蹦到自己的车跟前,被岑野突然拽住了。   少年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上车。” 第27章 (要死了)   竹北懵了一瞬。   月光透过棚顶模模糊糊地漏入, 在泛着奇异冷光的墙角映出岑野认真的一张脸, 以及, 他身后只有横梁的山地车。   竹北耳朵又开始红了。   这要怎么坐?!   她没来得及开口, 就看到岑野轻轻解下系在她腰间的外套,卷起,然后在横梁上缠了数圈, 不消片刻,又硬又冷的横梁就被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坐垫。   他未曾说一字,却仿佛读懂了竹北的眼神,并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   竹北手指搅成了乱麻似的一团,咬着嘴,在岑野温柔无声的眼神里纠结了许久,紧接着,小脑袋极轻地点了点,小声说:“我有点重,你骑的时候小心点呀。”   说完,她依然没敢抬头, 红着脸钻进岑野怀里,一只手扶着车把,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少年清爽的气息瞬间包裹了竹北全身, 沿着夜风,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每一粒敏感的细胞。   有点痒,还有点麻。   竹北要死了。   她头顶是岑野略显急促的呼吸,背后是他温热似乎又坚硬的胸膛, 两条蜷起的长腿和裤子,还会时不时蹭到岑野。   不是要死了,是已经死了——竹北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鸵鸟,还是已经烤熟马上能进肚子的那种。   她紧紧咬着嘴,两手攥着车把想往前挪一挪,然而横梁就那么宽的长度,她挪来挪去,也只不过是前进几厘米后退几厘米的差距,四舍五入约等于无。   没等竹北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听到少年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坐好。”   唔~自己是不是影响岑野视线了?竹北乖乖“哦”了一声,没敢再乱动。   岑野低下头,看着小兔子似的被紧紧箍在自己怀里的竹北,喉咙有些干。   他一双多情的眼此刻才像是露出了真容,眸光微深,瞳仁深处是浓墨重彩的夜色,带着浅浅的光。   这条回家的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走得艰辛。   等终于看到熟悉的小区大门,竹北忙不迭从横梁上蹦下,一抬头,见岑野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连忙找出纸巾递给他,忧伤地叹声气:“是我太重了。”   “不是。”岑野压压凌乱的呼吸,轻声开口。   他见竹北一副“你别想骗我”的呆萌样,刚压下去的燥意瞬间又升腾了起来,少顷,岑野抿下嘴,哑着嗓子,重复道:“真的不重,是我车子该打气了。”   竹北这才半信半疑地“唔”了一声,和岑野摆摆手,正要走,突然记起被岑野当坐垫的衣服,连忙转身,准备把衣服从车子上取下来。   但岑野没给竹北洗衣服的机会。   他一条长腿支着地,身子挺拔地倚在车座上,拦住竹北,然后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明天早上见。”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竹北一眼,收回长腿,转眼间就连人带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早上见......   竹北躺在床上,抚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安慰自己:一回生二回熟,不就是坐个车嘛,小时候竹越也没少带她啊。   远程被cue的竹越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跳起脚大骂竹北:笨蛋,坐后座和坐横梁能一样吗?!亲哥和外人能一样吗?!光长智商不长情商,蠢死了!   可惜现在没有一个情场高手告诉竹北,她现在这种不把岑野当外人看的想法,啧啧,很危险。   翌日,竹北扶着楼梯扶手下楼,不料,刚走到一楼,就看到了岑野。   他不知等了多久,一双眼清清亮亮的,在初秋的早上蒙着一层氤氲,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早——”竹北招呼打了一半,瞥见岑野身后的山地车,卡壳了。   仅仅一个晚上,车子就大变风格,从以前酷炫拽的性冷淡风,变成了接地气的宜家风——其实也没什么大变化,就是细细长长的横梁上被岑野裹了一层羊毛垫子,厚实的密度像刚从羊毛身上薅下来的,看着就软实。   这次是真的坐垫,竹北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就能感觉出这坐垫挺柔软的。   “之前的太硌了。”见竹北睁着一双困惑的眼睛,岑野轻声解释。   竹北点点小脑袋,把被击中的少女心害羞地往深处藏了藏,红着耳朵,坐上车。   早秋的清晨结满了浓郁的露水,环卫工人拿着大扫帚,呼啦呼啦地扫过地面,街道上似乎看不到什么行人,两旁的早餐店也开得稀稀拉拉,偶尔几个早起的学生和早班的工作者经过,留下短暂的痕迹,又很快消失在了天蒙蒙亮的街角。   六点之前的锦西是安静的,安静得像是不愿醒来的贪睡顽童,过于沉默,但对岑野和竹北来说,这份无人打扰,却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   护城河泛着粼粼的光波,无声倒映着来往的痕迹,虽然天亮之前陪伴它的大都只有微风,但很快,它就会在每天的固定时间迎来一道独特的风景,身形俊朗的少年骑着车,怀里是微红着脸的少女。   清晨,日落,月明,少年载着少女驶过安静的护城河桥,留下定格的身影,周而复始,直到十一的步伐悄悄走近。   “兄弟姐妹们,冲啊!”沸反盈天的操场上,运动会开幕式过后,杨擎站在班里最前排,一边原地高抬腿做热身,一边给大家加油打气。   李浩然睨他一眼:“留点力气行不行,别一会儿出师未捷身先死就丢人大发了。”   “卧槽诗仙居然会用诗句!师太要在这绝对会感动得再送你一本诗词鉴赏!”杨擎笑嘻嘻搂住李浩然,冲他一抬下巴,指指隔壁几个班的选手,胸有成竹说,“赌不赌?我能拿小组第一。”   “就你?拿第一?”李浩然才不相信杨擎个光吃不动的懒虫能拿奖,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星期的饭。”   “好嘞!”富二代的生活不差钱,时不时搞点小刺激才是杨擎的追求,他说完,又看看坐在最后的岑野和竹北,嘿嘿笑道,“赌点大的敢吗?”   “多大?”李浩然见杨擎胜券在握,忍不住取笑道,“你总不能还以为你能拿全级第一吧?”   “nonono。”杨擎伸出食指晃了晃,“赌野哥和奶糖,他俩能不能进前五。”   “野哥应该可以,腿那么长,平时早操也没见他缺席过。”李浩然说完又瞅瞅竹北,“奶糖腿好了没?好的话应该也没问题。”   杨擎:“理由呢?”   “要什么理由?腿长不就是最好的理由。”李浩然幽怨看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仰天长叹。   总之,在李浩然看来,腿长就等于能跑步,能跑步就等于体育好,没毛病。   杨擎耸耸肩,回过头嚎了一嗓子:“奶糖,你腿怎么样了?”   他嗓门大得自带扩音功能,话音刚落,隔壁几个班的同学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此时才发现竹北膝盖那儿还有伤,纷纷卧槽。   “卧槽,你们二班都弱到连伤者都不放过的地步了吗?还是人吗?!”   “Just一个运动会,又不一定能赢,干嘛这么在意。”   “就是,比赛第二友谊第一,你们随便派几个人重在参与就行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讨伐声此起彼伏,听上去在替竹北不平,实际上话里话外都没把学习第一体育倒数的火箭班放进眼里。   杨擎气不过,拍拍几个能说会道的几个女生就要回呛过去,广播里传来集合通知:“男子一百米,女子跳远第一组......”   竹北是第一组,闻言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正要走,见坐她旁边的岑野也拎着水跟上自己,诧异:“到你了么?”   岑野瞥她一眼:“人多,容易迷路。”   竹北乖乖地“噢”了一声,跟在岑野身侧,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俩人穿过热闹的人群,安安静静地走向跳远的比赛地点,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校花和学神的绯闻虽说在贴吧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盖起的楼连起来能绕锦西附中一个圈,但绯闻归绯闻,很少有人亲眼见到俩人同台出现,因此,当岑野陪着竹北一同站在比赛场地时,瞬间成了吸光体。   “学神是不是走错路了?!那是女子跳远不是男子跳远啊喂!!!”   “喂120吗?我有个朋友在操场上突发心肌梗塞,不是运动强度太大啦,是失恋啦!”   “小婊砸凭什么!!!”   “凭近水楼台先得月,妈蛋,我为什么不选理!”   如果目光能杀人,此刻就是把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搬来,恐怕也救不回竹北被眼刀子戳得体无完肤的小命。   可惜,这些目光不仅没有丝毫伤害功能,而且在投向竹北时,跟自动进入黑洞似的,被竹北直接屏蔽。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操场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对周遭的一切喧嚣熟视无睹。   岑野把竹北送到以后,转过身,选了一个僻静地站着,等待竹北这场比赛结束。   “学神为什么还不走?他在干什么?思考人生吗?”   “可能是我们这片风景独好?”   “不,一定是我的美貌吸引了他的注意。”   “......emmm......”   “啊啊啊他真的好帅,比照片里还要帅!”   “我要是和他在一个班上课,估计门门都考不及格。真佩服他们班的女生,对着这么一大帅哥还能专心学习。”   刚消停片刻的女孩子们又继续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了,话题从竹北重新转回到岑野,没人关注竹北比赛怎么样——毕竟,在她们看来,女生的体育大都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竹北白白瘦瘦的,长得就像弱不经风体育不好的样子。   不仅场下的女生这么想,场上和竹北同组比赛的女生也是同样的想法。   正式起跳之前会有一次试跳的机会,选手们都开始做热身,瞧见竹北站着不动,眼神里皆是鄙夷。   “该不会真是来凑数的吧?”   “肯定是,膝盖都受伤了还跳什么跳,估计就来走个过场。”   “嘻嘻,其实我也是来走个过场,但我肯定不是倒数了。”   竹北漫不经心地瞥她们一眼,没说话,等到她试跳时,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   这下别人的表情更好玩了。   “哇,看来真是走过场来的,连挣扎都不带挣扎的。”   “学神怎么会看上她的?!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嘻嘻,难道学神喜欢你这样的?金刚芭比~”   “滚滚滚!”   竹北回过头,远远看到岑野站着没走,对上她的视线时,轻轻扬了扬眉,似是在无声给她鼓励。   竹北轻轻笑了下,收回视线,取下眼镜放兜里。   开玩笑,她才是金刚芭比好么?腿没好彻底又怎样,照样不妨碍她能在运动场上秒杀众人。   至于岑野喜不喜欢,唔......想什么呢!   “下一个,六号,高二二班,竹北。”   竹北听到裁判叫自己的名字,迅速收起胡思乱想,走到起跳线前站定。   喧嚣声逐渐远去,竹北身体前倾,深呼吸,双臂自然由后往前摆动,在起跳的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一直不敢深想的问题——岑野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么?   微风吹过竹北轻盈的身姿和长发,梧桐树叶沙沙响着,像肯定的低喃。   竹北落定,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惊呼声里,回过头,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成绩,又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岑野。   她还没来得及戴上眼镜,周遭事物都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泛着氤氲的轮廓,唯独不远处直直朝她走来的少年,身形依旧格外出众,清晰而立体。   竹北仰起头,冲岑野展颜一笑——她不知道岑野会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总归是不讨厌的吧?   岑野走到竹北身前站定,微弯下腰,温柔地看着竹北:“腿疼吗?”   竹北摇摇头,见岑野似是无声松了口气,眨眨眼睛:“真的好了。”   岑野轻轻瞥了竹北一眼,不置可否,拧开一瓶水递给竹北,看看时间:“一百米半小时后开始。”   竹北“噢”了一声。   俩人站在僻静的凉荫下面,安安静静地看着喧嚣的田径场,等待即将开始的女子一百米比赛,周遭的吃瓜群众们虽然听不清俩人都说了什么,但却看得热血沸腾。   “噢买尬!学神那瓶水是带给校花的?!”   “嘤嘤嘤我哭了,我放在心尖上崇拜的男生居然给别的女孩子送水!”   “哎,想当初我给他课桌悄悄塞了多少零食,听说都进了别人的肚子,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卧槽学神和校花在干什么?!他他他牵的是她的手?!”   竹北听到广播里的通知,把没喝完的水递给岑野,正要走,紧接就看到岑野拽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抬起,在她头发上轻轻碰了一瞬。 第28章 (嗑糖)   俩人站在梧桐树下呆了很久, 有风时不时吹来, 不知何时掉落了一片树叶, 落在了竹北发梢。   秋天的叶子已不再是鲜嫩的绿色, 泛着黄,透出里面脆弱又清晰的脉络,此刻被岑野拈在手里, 便愈发凸显出少年指尖的清瘦。   竹北微微困惑地看着岑野,待看到他手里的树叶,这才恍然,不好意思地拨了拨头发,问岑野:“还有吗?”   岑野摇摇头,见少女没几下就把头发搞得乱糟糟的,没忍住,又抬手在竹北头发上轻轻摸了摸,给她顺毛。   竹北更加不好意思了,眨着眼睛:“没事儿,不用弄了。”   说完, 她又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没洗头。”   岑野忍不住笑了下,手上动作没停,一双无声看向竹北的眼睛却轻轻挑了一瞬, 仿佛在说:我不嫌你脏。   竹北鼓了鼓嘴,心说哪里脏啦,她头发超好的好不,一天不洗也和刚洗完时没什么差别。   吃瓜群众们远远看到岑野摸着竹北的头, 还摸了好几次,疯了。   “这幅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但女主角都是我啊!!!”   “骗子!是谁造谣说学神有洁癖的,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会摸头杀!”   “男神的洁癖是薛定谔的洁癖,分人,分事,分场景.....”   “呜呜呜我慕了,扶我起来,我要去和我逝去的暗恋告个别。”   等竹北走到起跑线上时,周遭莫名多了一群看客,除了他们班的同学,其他的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八卦”两个大字。   竹北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依旧和之前时一样,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   看就看呗,被人看几眼又不会掉两块肉。   “北北加油!”窦雪从人群里探出头,冲竹北挥舞着手里的小火箭红旗。   竹北笑着点点头,紧接又听到杨擎呼哧呼哧从远处跑来,喘着气说:“奶、奶糖,咱班能不能再拿一个第一就靠你了啊!”   “诶,大孙子!”一旁李浩然麻溜应了一声,躲过杨擎的降龙十八掌,笑嘻嘻说,“奶糖,加油啊,我能不能赢一个月的饭就看你了!”   竹北再次浅浅笑了下,点点头,抬眸看向岑野。   他手里还拎着竹北没喝完的半瓶水,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却惟独在竹北看向她时,一双眼会无声上扬,泛着些许无人知晓的波澜。   竹北弯了弯眉,冲岑野极轻地眨眨眼睛,眼眸灵动。   “啊啊啊男神他俩又对视了!”   “稳住,别慌,都是错觉。”   “我作证,学神啥也没看,他只不过是短暂地把目光投向竹北了一下。”   “是的,只是出于同班同学的关心,别动不动就过分揣摩。”   吃瓜群众们饱含热泪,吃着酸不溜丢的新瓜,还没消化呢,就听到广播里传来了最新出炉的成绩排名。当众人听到竹北是女生组里跳远的第一名,集体噎了一瞬,面面相觑。   “我的天,不是个弱不经风的绿茶小妖精吗?!怎么,体育这么好?”   “淡定淡定,只是腿稍微长了一丢丢,又不见得其他项也好。”   “那,万一跑步也可好呢?”   “不可能吧?要真这么好,emmm我现在就删帖,再也不敢在贴吧里黑她了,我怕她揍我——”   说这话的人话音未落,就听到砰地一声发令枪响,紧接就看到上一秒还被她们说仅仅是腿长一丢丢的竹北,一阵风似的奔出,甩开所有人一大截。   众人目瞪口呆。   “我就说腿长跑得快嘛,你们偏不信我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李浩然高兴坏了,搂着杨擎提醒他记得兑换赌注,“一个月的饭了哈。”   杨擎喃喃:“真·现实版·金刚芭比啊,啊呸,现实版的运动芭比啊。”   所有人都震惊于竹北惊人的爆发力,并为竹北的胜利提前欢呼,只有岑野一人,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竹北的膝盖,眉毛轻蹙,眼底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紧接着,众人一口凉气还没倒吸完,就见竹北已经跑过了终点线。   “卧槽!奶糖威武!”   “二班牛逼!”   “牛掰格拉斯!”   场上瞬间成了煮沸的开水,叫好声口哨声络绎不绝,同学们都一窝蜂地涌向竹北,想庆祝他们班拿到的第二个第一,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已经有一个人快他们一步,将竹北带离了喧嚣的人群。   岑野一只手攥着竹北,蹲下身,拦住了她准备揉膝盖的动作。   他动作很轻,先是将竹北膝盖上的创可贴揭下,然后轻轻吹着竹北的伤,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的创可贴,撕开,贴上,动作极其温柔。   嘈杂声脚步声随着他无声的动作倏然远去,竹北怔怔低头,感觉膝盖那里似被羽毛轻柔拂过,她咬着嘴,轻声说:“真的没事——”   岑野蹙眉看她的眼神制止了竹北没能说完的话,她立刻堆上了一个乖巧的笑,同时伸出手指,和岑野比了一个窄窄的长度:“就一点点,一点点疼。”   远处喧嚣依旧,不敢靠近的吃瓜群众们自动散场,酸不溜丢地看着岑野和竹北,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是心情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而且还夹杂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感受。   “靠,我现在居然开始磕糖了,我是不是黑到深处自然粉了?!”   “你别说,一旦接受竹北也没那么讨厌的设定,我一个直女,居然有点喜欢上竹北了。”   “之前讨厌她是因为她矫揉造作小白莲,现在看,好像不是?”   “岂止不娇气啊,腿磕那么大一伤,还能拿第一,靠,黑不下去了。”   岑野贴好创可贴后,又反复确认了几次,才站起身,看向竹北:“一会儿是八百米和三千,还能坚持吗?”   竹北点点头,怕岑野不相信,原地跳了两下,想证明自己还是一个青春无敌的运动健儿,没想到刚蹦到和岑野一般高,就被他一只手揪住了衣服。   “别蹦了。”岑野被竹北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敲敲她的头,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宠溺。   竹北笑着眨眨眼睛:“现在一点点都不疼了。”   岑野还以为竹北在宽慰自己,无奈地看了眼竹北,紧接就听到少女又软软地补充说:“因为伤口被你吹过。”   因为伤口被你吹过,所以那仅剩的一点点疼,也都转为了甜。   岑野微怔,喉咙不自觉地微微滚动了几下,许久,才“嗯”了一声。   竹北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多暧昧,她羞愤地闭了闭眼,低下头,在找哪个地洞比较适合她钻进去。   偏生这种尴尬的时候还有人添柴加火,唯恐竹北不够羞。   “呜呜呜太感人了!”窦雪远远看到竹北和岑野都默不作声当雕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奔上前,给竹北了个大熊抱。   竹北疑惑地“嗯?”了一声。   “学神对你真的太好了!又温柔又霸气!简直是理想男友啊!”窦雪真情实感地磕了竹北和岑野的cp,红着眼睛,泪眼汪汪地说,“晚饭我不吃了,狗粮好撑,呜呜呜,比追剧还好看。”   竹北猛地呛了瞬,下意识看向岑野,在看到岑野不知何时已经远远走开,把空间留给她们俩人时,心里又软又害臊。   窦雪捕捉到竹北害羞的眼神,笑嘻嘻说:“我实名制支持你俩在一起,你和学神学习都那么好,早恋也是一加一大于二呀。”   “咳—咳咳——”竹北这次是真被呛到了,红着耳朵慌忙摆手,奈何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和窦雪解释。   恰在此时,广播里传来报名八百米的女生选手集合的通知,竹北如释重负,和窦雪说了句“我去比赛”就疾步奔向集合地点,松了一大口气。   她人虽然看着风轻云淡的,脑海里却还不停回响着窦雪说的话:早恋?竹北连夕阳恋都想过,却惟独没想过早恋。   竹越虽然做人做事都不太着调,但起码有一句话说得挺对——竹北的审美眼光被他养刁了。   长这么大,竹北身边的男孩子要么是长相性格比不上竹越,要么是学习成绩比不上她,竹北曾一度觉得,她大概会到被催婚的年纪才可能结婚,也可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当一个独立自强不需要爱情的事业型女人。   可她人生的第一个分岔口在她来到锦西以后,似乎就朝着另外一个她此前从未奢想过的方向直线前行,而这条路上,有岑野。   竹北甩甩脑袋,挥去乱成一团的思绪,在她的跑道上站定。   喧嚣声又开始密集起来了,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   “北北加油呀!”   在一众比之前更热烈的加油声里,竹北微睁着眼,习惯性地寻找岑野的身影。   却没找到。   竹北有些失落地咬了下嘴,收回目光,低头时看到有些松散的鞋带,正要弯下腰去系,眼前就多了一道黑影。   岑野蹲在竹北脚边,修长的手指先是把鞋带解开,又对称挑起,没几下就打了一个利落又好看的结,做完,他抬眸看向竹北,眼神里似是在询问她松紧度是否可以。   竹北微红着脸,点点小脑袋,小声说:“你去哪了?”   岑野停顿了一瞬,见竹北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这才轻声说:“去了趟医务室。”   “你受伤了?”竹北急声问,手指不由攥上岑野的衣袖,想看他伤在哪里。   岑野温柔摇摇头,在竹北瞬间放松下来的瞳仁深处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一双眼也跟着无声弯了弯,把竹北一并装入。   “那你为什么去医务室?”竹北微仰着头,眨眨眼睛看向岑野。   岑野抿抿嘴,顾左右而言他:“医生让你比赛完去找她,复查一下伤口。”   竹北眼睛闪了闪,小声嘟囔:“真的都好了,不用去看。”   她说完,就看到岑野微弯下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了俩字:“听话。”   竹北满脑子都是不断回响的“听话”俩字,晕晕乎乎地点点头,还没醒过神呢,哨声却在此时吹响,“各位选手,各就各位——”   哎~醒了。   远处梧桐树叶摇摆,近处喧嚣声鼎沸,竹北看着少年轻声说了句“终点见”,又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退出跑道,走到草坪无声跟着自己,眼神里是只有她才能看得懂的温柔。   竹北眨了下眼睛,伸出手,指指终点冲岑野霸气地比了个一——终点见,等我再拿个第一。   风沙沙响着,蜗牛从地底钻出,慢吞吞地留下笨拙的痕迹,它探出头,看到飞扬的少女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等它伸长脖子时,少女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竹北胸脯还在剧烈起伏,微喘着气,接过岑野手里的水时冲他狡黠一笑,仿佛在说:我做到了哦。   “啊啊啊北北你太厉害了!”   “二班雄起!再接再厉!”   “北北好棒!以后体测前我一定要在桌上贴一张你的照片拜一拜,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八百米跑不及格了!”   四面八方涌来的欢呼声分散了竹北和岑野,竹北有点不好意思地接受着大家的彩虹屁,远远看到被体委叫走的岑野,隔着人群,和他无声对视了一眼。   对上岑野目光的瞬间,笑意即刻沿着竹北弯起的眼睛蔓延开来,勾勒出少女灵动的双眸和翘起的嘴角,像娇而不艳的白玫瑰。   岑野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着,明明还没开始跑步,他却已经体会到了酣畅的极致。   他无声还竹北了一个温柔的眼神,去准备即将开始的五千米。   赛道上,邹沛迎面走来,一身黑色的运动衣裹出壮实的肌肉,头发也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矿泉水浇的,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水珠。   “听说你也报了五千米?”俩人擦肩而过时,邹沛吊儿郎当停下脚,微眯着眼看着岑野,语气不屑。   岑野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邹沛甩去头发上的水珠,睨着眼,先是看了看远处的竹北,又凑近岑野,低声说:“打个赌。”   “你赢了,我退出,不和你竞争。”邹沛活动着手腕,眼底是志在必得的自信,一字一顿说,“你输了,自己滚蛋。”   他没听到岑野的回应。   传说中不好接近却也不轻易和人结仇的学神,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只是极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以无声却胜似有声的冷漠无视了自己。   邹沛骂了句艹。   管岑野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他已经把赌注说了,他就算岑野知道,赌注当真。   邹沛站在赛道上,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在调整呼吸。五千米虽然听上去让人望而生畏,但对体育生的邹沛来说,还好,只是有一点点难度。   “沛哥,快喝口水,咱班的体育可全靠你一个了。”班长和体委一左一右围上来,一个给邹沛递水,一个给他捶肩。   周遭是叽叽喳喳的加油声。   “辛苦沛哥了,今天都没歇过,运动会要是能有全能奖项,沛哥肯定也能拿一个第一名。”   “听说校花也报了好几个。”   “嘘,提校花的名字干嘛,别分咱沛哥的心。”   但邹沛已经听到了,他直起身子,视线远远越过嘈杂的人群看向远处,没多多久,就看到竹北跑到岑野跟前,俩人明明也没什么过多的举动,好像连话都没说,却安静得自成一隅,无人能插入。   从后面看,背影真特么的相配。   邹沛眯着眼,舌尖抵着上颚,视线沿着竹北和岑野扫来扫去,从最开始的不爽,再到不甘,后来转为了一声叹息。   算了,还抢什么抢,自己这哪里是竞争者啊,分明是俩人感情升温的助燃剂。   艹!   邹沛感觉自己快要立地成佛了,啧啧,他好伟大,亲手把自己喜欢的女生送到岑野手里。学校能发他一个雷锋奖不?   发个屁,回应他的只有响起的发令枪。   枪声尾音未落,邹沛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远远看到岑野起跑的反应速度竟完全不属于自己,眯眼跳了挑眉。   呵,那就比比看咯,他就不信情场失意的他,在自己的主场,还不能找回丢失的颜面。 第29章 (齁甜)   风很静。   遥远的加油声似是从另一时空传来, 隐隐隔着玻璃, 教人听不真切。   选手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一圈, 已经有不少人体力不支, 远远被跑得最快的岑野和邹沛甩在身后,到了听加油声也无法再爆发一丝一毫的强弩之末。   而稳稳保持着前两名的岑野他们俩,依旧匀速。   “沛哥加油!”   “学神加油!”   观众席上摇旗呐喊的同学们, 目光紧紧追随着两个破次元同框的冠军热门选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妈呀,学神居然和邹沛速度差不多!邹沛可是出了名的体育好啊!”   “太刺激了,我第一次知道学神跑起步来也这么帅。”   “野哥还是人吗?!怎么体力也这么好,实名制羡慕他未来的女朋友!”   “咳咳,成年了吗?!车速飙得比校花的百米冲刺都快。”   “谁开车啦?我就事论事而已,你是污者见污。”   “都给我闭嘴,学神都听不到我们的加油声了!”   八卦声逐渐微弱,被声嘶力竭的加油声代替,来自不同班级的女生们站在凳子上,眼里哪儿还有自己班的选手, 双手扮成喇叭,大声为自己心里的男神呐喊助威。   这一刻,没有班级荣誉, 没有八卦撕逼,只要你和我都pick的一个人,咱们就是好姐妹。   草台班子的啦啦队喊得喉咙都快破了,但经过喧嚣人群传到跑道上时, 大概只剩下了不到五成。   而到了岑野这里,连一成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耳畔是自己粗重的呼吸。   那些声音永远像是来自遥远的外太空,会被岑野自动隔开,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习惯了一个人走陌生的路。   世界多嘈杂,他不需要理会那么多。   但在这么多纷繁杂乱的喧嚣声中,岑野还是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嗓音。   他微微抬眸,在急促的喘息和沁着汗水的眼帘下,看到竹北站在操场内坪上,一边跟着他跑,一边挥舞着小红旗,大声说:“岑野!终点见!”   他本能蹙了蹙眉。   她怎么能不听话呢,膝盖本来就没好,今天又连续跑了那么久。   他下午去医务室,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让她尽量不要剧烈运动,他已经做好了如实转达的准备,可当回来以后,看到少女站在赛道上冲他扬起的笑脸,岑野要到嘴边的弃赛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既然不忍心让她不开心,那就陪着她,保护好她。   岑野转过头,对竹北无声说了句听话,又极轻地摇摇头,示意她别再继续跟着。   竹北仿佛听懂了,乖乖停下脚,又对岑野指指终点,随即飞快转身,抄近道朝终点疾步走去。   邹沛从汗水里看到竹北和岑野的小互动,醋成了酸菜鱼,咬紧牙关,开始提速。   终点已经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跑在内道的岑野也开始借着最后一个弯道发力。   “学神加油!”“沛哥加油!”   在几近破音的呐喊声中,岑野和邹沛开始同时冲刺,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五米,一直到零。   沸腾的欢呼声即刻从四面八方簇拥过来,湮没了竹北声音。   “啊啊啊啊太帅了!”   “学神怎么可以这么man!最后冲刺时眼神man爆了!”   “到底谁是第一啊?!”   “不知道!不在意!反正学神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   岑野一一拒过女孩们递给他的水,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竹北。   她位置本来站得靠前,却被喧嚣的人群冲散,此时站在外围,手里拎着水和纸巾,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找他。   但不等岑野动作,少女已经迅速抬头,瞅准缝隙一点点地拨开人流,重新站到了他面前。   下一秒,轻柔的纸巾贴在了他额头,轻轻擦拭,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清香。   “累吗?”竹北小声问他,耳朵和脸都有点发烫。   岑野无声笑了下,摇摇头,担心竹北胳膊举得吃力,微弯下腰,朝她的方向微微倾斜。   阳光裹挟着微风落在跑道,映出两道几乎合二为一的身影,一个站着,一个身子前倾,旖旎又安静。   “嘤......如果这俩人真没一腿,我把自己的腿剁下来给他们!”   “走吧走吧还看啥,一场运动会开成了失恋大会,哎,我们这群路人实惨。”   吃瓜群众们哭唧唧地捂着脸,透过指缝,一步三回头地悄悄退场。   邹沛接过一瓶水一口气灌完,又打开另一瓶,直接从头顶浇下,这才感觉心里酸不溜丢的感觉下去了点儿——虽然心里打算放弃是一回事,但当面看俩人发糖又是另外一回事。   艹,真酸,这水是醋做的吧!   “沛哥,结果出来了!”   “滚!”   赢了岑野又怎样,他不照样没能赢得竹北的心,邹·腌入味的酸菜·沛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沛哥,我滚回来了,这是你的奖状。那啥,你别生气,第二名也不错,岑野就比你快了0.01秒!”   艹!   妈蛋,情场失意,运动场也失意,他是不是得去寺庙拜拜转转运?!   邹·失意boy·沛带着一头腌入味的醋意,落寞地离开喧嚣的人群。   这场运动会结束,无人看好的二班成了最大的黑马,拿奖拿到手软,体委领奖时乐的哟,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职务有了存在感。   与此同时,盖起数栋高楼的贴吧,讨论度最高的不是以微乎其微的优势打败邹沛的学神岑野,也不是包揽女生组数个第一的校花竹北,而是俩人的同框照。   “甜,齁甜,我现在喝奶茶都得不加糖,怕得糖尿病。”杨擎对着手机里的图,啧啧感慨,“这俩人真般配啊,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俩人有一腿呢。”   窦雪从前排回过头,小声提醒杨擎:“别瞎说,官方没盖章呢。”   “这还用盖章?!瞎子也能看出来吧,都系鞋带擦汗了!”   窦雪默默看了妇女之友杨擎一眼,嘟囔:“你比赛完,好像也有人给你递纸巾擦汗吧。”   杨擎诧异:“有吗?不就是咱班的几个女生见人就发纸,还有其他班的?”   窦雪小幅度点点头,眼神有些失落:“你没接。”而且,连她鼓足勇气递给他的水也没看到。   “怪我,都怪我。”杨擎潇洒地一甩头,自吹自擂的话张口就来,“怪我这该死的魅力无处安放,又骗了无知少女的心。”   窦雪闻言,小梨涡瞬间随着黯淡的眸光消失了,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沉默地收回视线。   她趴在桌上,视线穿过层叠的书桌看向竹北和岑野他俩,看到俩人都在专注看书,偶尔抬眸,看眼对方相视一笑,又埋下头继续学习。   周遭喧嚣或是安静,仿佛永远不会影响到他们两个人,而他们仅仅是安静坐在那,自成一隅的气氛也同样无人能插入。   好幸福,她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这样的感情呢?   窗外的梧桐树叶由浅黄到金黄,又打着旋儿地落下,冬天在少女怀春的心思以及悸动却克制的情窦中,悄悄来临。   语文老师姚诗诗挺着大肚子走进教室,上完课后,对同学们敲敲讲台:“从下节课开始,咱们班的语文课由十六班的吴老师代上。”   “哇,姚老师您是不是要生小宝宝啦?”有同学笑嘻嘻说。   提到孩子,姚诗诗圆润的脸不由泛起幸福的光,点点头,又故意板起脸说:“我不在的时候也给我好好学,要是平均分没考进年纪前三,呵,等我回来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好嘞,绝对不给您丢脸!”   “老师您尽管放心大胆地生宝宝,咱班成绩由我们来守卫!”   大家怕姚诗诗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坐直,忙拍着胸脯说打包票,装得一个比一个乖,不过姚诗诗前脚刚走,后脚班里就炸成了一锅粥。   “兄弟们!以后语文课解放了!”李浩然激动得眼泛泪光,流下了两条唾沫伪装的泪水,“呜呜呜太不容易了,我终于不用站着上课了。”   “瞧你那点出息,能不能有点高标准严要求?!”杨擎四仰八叉地靠着墙,嘴里叼着根笔,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动作乐成了跷跷板,“学学我们这些学霸,眼里看到的不是换了个老师的语文课,而是可以任性刷理综的语文课,哇哦,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理综卷子做不完啦!”   “去你丫的,我看你是可以任性地打游戏!”   喧嚣的追逐打闹声中,姜意琳和班长低声说了会儿话,而后走到讲台,拿板擦敲敲黑板:“安静!有正事!”   “学委,这马上都该吃饭了有啥正事儿?”杨擎转过头,嬉皮笑脸说,“是不是要组织集体活动?好说好说,你们出人,我出钱。”   姜意琳抓起一根粉笔砸向杨擎,见他闭嘴,才清清嗓子说:“我和班长商量了一下,想用咱班的班费给姚老师的小宝宝买份礼物,大家觉得怎么样?有什么建议没有?”   “没意见!同意!双手双脚都赞成!”杨擎吹了声口哨,带头鼓掌。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学委说买啥就买啥,我们没意见。”   见大家都无异议,姜意琳点点头,从讲台上下来,随口道:“谁带手机了?一会儿借我用下,挑个礼物。”   杨擎笑嘻嘻说:“网上买多慢,还得等,去金湾挑个呗——学委,你和老班商量商量,下午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干脆别上了,就说我们出去要给姚老师选礼物。”   “我看你挑礼物是假,想趁机玩是真。”姜意琳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拆穿真相后,就要从杨擎手里抢过他的手机。   杨擎飞快藏起来,振臂高呼:“下午金湾挑礼物,有谁愿意一起的,我请吃饭!”   “我我我!”   “还有我!”   几个调皮的男生迅速呼应配合,都忒有眼力价儿地把自己手机藏起来,撺掇学委和老班特批他们外出。   姜意琳气得直跺脚,又拿他们没法,只好瞪着一双气咻咻的大眼去找宋萼理论,没想到宋萼是个从不网购的2G老年人,一听要给姚老师挑礼物,直接大手一挥,给批准了,嘴上还不住夸赞他们:“孩子们长大了,有心啊。”   咳......有心也是一颗想要偷溜出去玩的心。   下午上完倒数第二节课,下课铃刚响,班里呼啦啦瞬间空了一小半,一群正大光明逃课的学酥在杨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就要直奔校门。   姜意琳抬头一看,急了。   走的怎么全是男生?!   这还了得?!想起曾经被直男审美支配的黑板报和班服,姜意琳一个头都有两个大——让他们去挑礼物,估计买回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姜意琳看看已经跑得没影的男孩子们,又瞧瞧桌上写了一半的试卷,犹豫不决。   窦雪转过头,看到姜意琳一脸为难地站在那,站起身:“姜姜,你继续做题吧,我去找他们。”   “呃......那行。”姜意琳知道窦雪每天下午都会回家吃饭,没推辞,又叮嘱了窦雪几句,“你盯着点他们,别让他们买什么小飞机啊模型车啊,小宝宝都用不着。”   窦雪点头应下,正要走,听到竹北在后面喊了她一声。   竹北收好刚做完的卷子,拿起手机和钱包,走到窦雪跟前:“我和你一起。”   “嘤,北北你太好了!”有人作伴,窦雪甭提多开心了,笑着挽起竹北的胳膊,“那我就不回家吃饭了,咱们在金湾吃。”   嘈杂的教室后排,岑野从座位上抬起头,看到竹北和窦雪手挽着手离开,站起身,合上试卷。   杨擎人没走到学校大门,就接到了窦雪的电话,“嗯嗯”两声挂断后,在原地等窦雪。   不想等来的还有意外之喜。   “野哥?!”他远远看到走在竹北身后的岑野,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我去,看不出来野哥这么闷骚哇,想约奶糖都不好意思单独行动。啧,看来是时候让他这个僚机上场了!   众人抵达金湾商场以后,杨擎就开始了合格僚机的第一步——创造单独空间。   “哎呀饿死我了!走走走吃饭去。”杨擎一边捂着肚子装胃疼,一边吆喝着众人去楼上吃饭,说完,又冲窦雪挤挤眼睛,“豆包,你上次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刚排了一个海底捞的号,马上就到我们——咳,那什么,我记得野哥不喜欢吃火锅,就不管你和奶糖了,你们再瞅瞅别的,我们先走了啊。”   窦雪稀里糊涂地“啊?”了一声,还在疑惑自己啥时候说过这话时,就被杨擎一把拽住胳膊,拖走了。   短短一分钟,来时还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作鸟兽散状,只剩下了竹北和岑野俩人。   竹北抿抿嘴,眨了下眼睛,轻声问岑野:“你不喜欢吃火锅么?”   岑野摸摸鼻子,低低“嗯”了一声。   “唔~那你想吃什么?”竹北微仰着头看向岑野,征求他的意见,“我不挑食,只要不辣的都行。”   虽然竹北说的是实话,但一句“不挑食”,怎么都跟暗示岑野她“很好养”似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岑野眉梢极轻地挑起了一瞬,仿佛在说:这么容易满足?   竹北大窘,羞愤地捂了捂脸,看到前面有一家奶茶店,连忙转移话题:“你先想想吃什么,我去买杯喝的。”说完,急急转身。   岑野察觉竹北羞红的耳朵尖,无声笑了下,跟上竹北。   他腿长,走得又快,等竹北绕过熙攘的人流,已经先她一步抵达。   “您好,需要点——”点单的小姐姐人没抬头,习惯性地露出职业微笑,紧接在抬头的瞬间,看到面前站着的俊朗少年时,声音卡壳了一瞬。   我天!这逆天的颜值好想让人重新投胎,和他谈场恋爱啊!   不等她眼睛里的惊艳褪去,就看到男生侧过头,温柔看向背后:“想喝点什么?”   下一秒,点单小姐姐看清他背后的少女,生无可恋地掬了把辛酸泪——投个鬼啊!再投能赶得上眼前这个女孩的颜值吗?!   少女美得清冷,却又像是美得不自知,举手投足间丝毫没有身为美女的娇气,抬眼看了下价目表,冲少年和她浅浅一笑:“一杯红糖奶茶,不用加珍珠,麻烦了~” 第30章 (暖手)   竹北说完, 见岑野微垂着眸看向自己, 轻声和她确认:“热的?”   竹北点点头, 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咬了下嘴, 心说怎么每次都遇到这么尴尬的场景——上次班级聚餐时也是,这次和岑野外出时也是,仿佛只要和岑野单独吃饭, 大姨妈肯定会到访。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墨菲定律?   啊~还能不能好好地一起吃顿饭了!竹北沮丧地耷拉着小脑袋,手指搅啊搅,没察觉岑野在她说完以后,眉毛轻轻蹙了下。   岑野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下日期和今天发生的小细节,然后,他盯着上一次的红糖记录以及竹北每次请假的日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懊恼。   “怎么啦?”从奶茶店离开以后,竹北见岑野没说话, 反而一直盯着手机,疑惑道。   岑野摇摇头,看看竹北手里的热奶茶, 然后解锁屏幕,把之前选好的几家招牌菜含生冷的餐厅默默删掉,重新选了一家餐厅,询问竹北:“吃这个可以吗?”   竹北抬眸, 见推荐菜是一些煲汤之类的温补食物,没多想,还以为岑野是因为天太冷才选了这家,点点头。   正值晚饭,但因为是工作日,商场并没有那么多人,一眼望去时,不少店铺前都行人稀少,门可罗雀,竹北和岑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完菜后,竹北无所事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这不看不当紧,一看就发现刚才还嚷嚷着要去吃火锅的一群人,正在一家烧烤店大快朵颐。   说好的因为岑野不吃火锅才放他们鸽子呢?骗纸,明明是想单独留下她和岑野。   竹北脸颊有点儿发烫,想说她和岑野真的不是别人以为的那种关系,但这种念头涌上心头时,她忍不住又悄悄瞄了眼岑野,分明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小人在说:可你明明就很在乎他呀!   虽然无人听到,但竹北还是本能捂了下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地剧烈跳动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敢深想,只好把所有理不清的情绪都继续一股脑儿地抛到脑后,闷头苦吃。   吃完饭出来,竹北接到窦雪的电话,和岑野一起去六楼的儿童天地找窦雪。   “北北,这呢!”窦雪怀里抱着一超大的鲸鱼抱枕,兴奋地和竹北晃晃,“好可爱!想买下来!”   “那就买!”杨擎在一旁豪气挥手,“我掏钱!你们还喜欢什么?都放进来,一起结账。”   “不用不用,我就随便说说!”窦雪红着脸放下,又拉起竹北,去前面闲逛。   杨擎抱着一空空如也的购物篮,挠挠头,嘀咕:“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没等他琢磨出结果,一抬头,就见刚才还和他站一起的岑野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女生都是天生的购物狂,哪怕是逛玩具店,也能逛出参加时装秀的气势,一路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和嘴都有点不够用。   “北北,你看这个,好萌啊!”   “还有这个这个,好好看啊,我小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好看的公主裙呢!”   “哇,这个也好可爱!摸上去好软好Q!”   竹北“嗯嗯”附和,对比已然管不住自己的窦雪,她倒还好,看到这些眼花缭乱的玩偶们虽然也会心动,但也只是在心里短暂停留了一瞬,就很快被她遗忘。   不过,在经过line friends主题的玩具区时,竹北忍不住停下脚,拿起一个可妮兔的暖手宝多看了几眼。   不远处,一直默默跟着竹北的岑野看到竹北拿起一个东西,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又放下,沉思了片刻,而后在竹北他们离开以后,走上前。   “我的妈呀,终于逛完了。”一个小时后,杨擎抱着购物筐,在窦雪挑好礼物后,虚脱地蹲在地上,擦把汗,“女生太可怕了,平时八百米都跑不了,逛个商场轻轻松松破万步。”   “要不就说得罪小人也别得罪女生呢。”见杨擎他们完成任务,一群偷懒的同学也接二连三地从其他地方冒出头,笑嘻嘻拥着杨擎,吹起了全方位无死角的彩虹屁,“咱杨哥真牛逼,进能当学神的哥们,退可当校花的提包小弟,锦西第一天团的C位非你莫属。”   杨擎翻了个无力的白眼,把购物筐朝他们怀里一塞:“滚滚滚,吃饱喝足了就回学校。”   “好嘞,回学校喽。”   “快,扶着我点,我胃里还没消化。”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每人的肚子都吃得圆滚滚的,像是要把明后两天的饭都一并提前预支。   竹北和岑野走在最后,冬天天黑得早,出门前还是一片昏黄的天色早已黯淡下来,微弱的月光照在俩人身后,留下水般模糊的影子。   有寒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竹北忍不住剁了跺脚,把双手插口袋里取暖。   “野哥,快,有公交车来了!”走得靠前的杨擎他们远远看到回学校的公交车在站牌停下,忙回过头喊岑野,熟料,刚喊了一声,杨擎突然记起自己还是个僚机,“哎哟”一声,拉起还在冲竹北招手的窦雪,又嚎了一嗓子,“野哥,你们等下一趟吧,这辆满啦!”   岑野正要拽竹北的手倏地一顿,第一次意识到杨擎的智商大概真的是薛定谔的智商,在不在线,随缘——就算是想留他和竹北独处,就不能多动脑子想一想,这么冷的天,竹北会冷得受不了吗?更何况,她现在还在生理期。   但已经晚了。   公交车的确已经超载,在杨擎呼呼啦啦带着一群人上车以后,晃动着笨拙的身子,沿着幽暗的地面缓缓前行。   下一趟公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竹北穿了件薄薄的羽绒服,明明冻得脸都已经是冰凉的,却还是冲岑野眨眨眼睛,安慰他说不用着急。   金湾商场离学校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站公交,却在出租车的起步价之内,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岑野微蹙着眉,把久久无人回应的打车软件关掉,脱下外套,披到竹北身上。   竹北急声拒绝:“你会感冒的!”   “不会。”岑野温柔地在竹北头上摸了摸,给竹北拉上外套拉链,又把少女的卫衣帽子从里面拿出,给她轻轻戴好。   少女整个脸都被装在了卫衣帽子里,小得只有他巴掌那么大,一双眼美如星辰。   岑野把她两侧的帽沿往里紧了紧,收回手时,无意中触到竹北垂在两侧的指尖,眉头轻轻皱了下。   “我真的不冷。”竹北连忙和岑野解释,她知道自己一到冬天就手凉脚凉,哪怕身上是暖的,手很多时候也依旧冰凉。   可还没等她和岑野说,下一秒,她就感觉到男生轻轻攥住她的两只手,放进了他的袖口。   有轻微颤栗沿着俩人紧贴的肌肤倏然迸发,也不知道是冷热相遇时的本能,还是从心底深处蔓延的悸动。   竹北微仰起头,怔怔看着少年望向她的一双眼睛,里面似有浓墨氤氲的漩涡,把她的缩影不断吸附,直到她再也无法移开。   月光从枯败的枝头落下,映出狭长的影子,像即将盛开的花。   竹北清楚感觉到少年温热的气息紧紧包裹着自己,不是往常那般清冽,而是含着一丝丝的清甜。   怎么会是甜的呢?   过了不知多久,竹北才倏然明白回神——他的气息里不知何时沾惹了自己的味道,从她贴着他的肌肤,从她与他纠葛的呼吸,亲密缠绕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滴—滴——”骤然响起的公交喇叭惊醒了竹北和岑野,竹北慌乱从岑野衣袖里收回手,攥紧温热的手指,跟在岑野身后上车。   车子空旷。   只有寥寥无几的乘客。   竹北在岑野前边的座位坐下,转过头看向窗外街景,努力克制还在加速的心跳。   岑野垂眸,指尖移到被竹北触碰过的皮肤,极轻地摸了下,又收回,然后抬眼,看向与他只有咫尺距离的竹北。   车内是黑的,偶有路灯的光从外面落入,会在透明的玻璃上勾勒出少女剪影。   轮廓模糊,却又清晰。   岑野克制地在心底临摹着竹北的轮廓,像怕破坏,又有点贪婪,一遍遍地把目光落在她的耳垂,她的侧脸,以及,刚才想要吻上去的唇。   温暖是他给她的指尖温度,她给他的玫瑰花种子,一旦相逢,便就此生根。   从此有了分不开的羁绊。   学校到了。   竹北从后门下车,俩人一路沿着月光无声走着,心情是加了薄荷叶的起泡酒,有点甜,有点微醺。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响起两串几近轻微的脚步,在即将走到最后一层时,竹北突然感觉自己被岑野轻轻拽了一下。   她转过身,撞进了岑野目光。   因为站在高一层台阶,俩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就变得不再那么明显,竹北几乎与岑野平视,清楚感觉到只要自己稍稍一倾身,似乎就能戳到他浓密的睫毛。   “怎么啦?”她眨眨眼,小声问。   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她诧异低头,看到一个毛绒绒的小玩偶在她掌心——是她在商场闲逛时,多看了几眼又放下的可妮兔暖手宝。   白色的可妮兔正咧着嘴冲她笑,身子圆滚滚的,还有两只支棱起来的小耳朵。   竹北把它紧紧攥在了手里,抬起头,看着不爱说话却又总能洞察她情绪的岑野,眼睛有点点发胀。   许久,她才鼓足勇气问岑野:“你什么时候生日?”   “嗯?怎么了?”   “啊没事,就随便问问。”竹北支吾着避开岑野目光,心里却在默默地说:我也想送你礼物呀。   但是,找不到能送你礼物的借口,只好用生日这个最无懈可击的理由。   岑野无声笑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猜中了竹北的心思,没说话,只是轻轻拽了拽竹北,抬脚去教室。   竹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灰飞烟灭,她懊恼地咬咬嘴,攥紧手里的暖手宝,心底却藏了满满的、不想让他人看出的欢喜。   她来到锦西的第一个冬天,就在这般无人知晓的雀跃里,逐渐接近尾声。   ......   “卧槽!我怎么觉得刚考完期中,怎么又要期末考了!”吃完早饭,杨擎哀嚎着冲进教室,抖落一身的雪花,抓起一本诗词书开始叽里呱啦地背诵,明显又在临时抱佛脚。   李浩然抬起头,脸上是熬夜后的大黑眼圈,有气无力说:“周考月考期末考,越考越伤悲。”   “比考试更悲伤的莫过于成绩排名。”杨擎叹声气,“年初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不高,也就是年级排名进步十名,结果上次期中考试排名一出,靠,老子怎么还倒退了两名呢!”   “哦,才两名。”李浩然欲哭无泪,“我退了整整五名!我妈说了,这次我们家能否过一个安心的年三十,就取决于我能不能考回以前的名次。”   “年三十而已,不过也罢。”杨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像我们家,常年没人,我爸妈忙得只知道给我转钱,去年年三十,我一个人在饭店包场了一桌年夜饭,吃下去的都是寂寞。”   “靠,我也想自己吃顿寂寞!这妈和妈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李浩然幽幽叹气,他也想要一个只给钱不唠叨的妈。   窦雪从嘈杂的背书声中回过头,看了眼杨擎,又默默收回,满腔不知如何开口的少女心思,最终归于沉寂。   姜意琳敲敲桌子:“今儿晚上考完试一起去姚老师家,大家别忘了。”   “今儿晚上就去?姚老师已经生了?”有同学诧异。   “早生啦,听说还是双胞胎呢!”   “哇哦!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记得姚老师不是一个多月前才刚请产假?怎么这么快就生了。”   “不是时间快,是姚老师一直坚持到快到预产期才请假。”姜意琳一本正经地推推眼镜,挥舞着小拳头给大家加油打气,“同学们,咱们一定要考出好成绩,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姚老师!”   遍地痛苦的哀嚎声里,一心一意督促大家上进的姜意琳简直是股清流,众人纷纷抬头,冲姜意琳竖起拇指,“学委,咱班语文平均分能不能冲进前三就靠你了!”   “还有奶糖,野哥!我们这群青铜就指望你们几个王者了!”   竹北从最后面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过身,见岑野已经合上书,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考场。   第一考场。   岑野和竹北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一个在第一名的位置落座,一个径直朝后走去。   其他人不约而同一起看向竹北,在看到她走到第三名的位置坐下时,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亲眼目睹竹北的排名一次比一次靠前,对这群第一考场的天之骄子来说依然震撼极大。   尤其是,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守住自己的名次已然不容易,而竹北,还能稳步前进。   坐在第二的孙谦尔有点慌。   这种随时会被后面人追上的感觉太可怕了,竹北没来之前,他眼里只有长期霸占第一的岑野,那些排他后面的人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在他眼里,整个锦西附中配当他对手的,只有岑野一个人。   但现在,他每天忧虑的完全不再是怎么才能赶上岑野,而是如何不被竹北赶上。   竹北每前进一名,他的心脏就像经历了一场地震,心率失衡,他每晚疯了似的刷题,偶尔入睡也是永远做不完的试卷,以至于这一个月来只能靠褪黑素助眠。   监考老师拆卷子的声音呲呲啦啦响起,像指甲盖划过黑板,刺得孙谦尔心脏一阵抽搐。他慌忙从笔袋里找出耳塞,带上,这才感觉那种窒息的抓狂感远离自己。   如果,如果再也看不到这两个人就好了。   他紧紧捂着头,看到岑野头也不回把试卷从前面传给自己,心里突然不受控地冒出了一句话。   如果再也看不到他们,这个世界多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快乐呀~ 第31章 (告状)   竹北从孙谦尔手里接过试卷, 没抬头, 抽出一张后继续往后传。   开考铃声打响, 教室安静, 只能听到沙沙的写字声。   窗外雪花飞舞,早上还零星的碎雪不知何时下大了,在枝头堆满一层厚实的雪花, 腊梅颤巍巍地在雪中舒展着花瓣,沁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   考完试,学校已是银装素裹。   “不!苍天啊,我做错了什么,题为什么这么难!”一片鬼哭狼嚎的走廊里,有人捧起一团雪,仰天长啸,“不!不!”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不知是谁放了一首《一剪梅》, 配上大家此刻咆哮的动作,很是应景。   抓狂—对答案—捶胸顿足or暗自窃喜,每次考完试都必定上演的三部曲, 这次也不例外。   竹北和岑野刚走进教室,就被对答案的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野哥,物理倒数第一道大题最后一问到底怎么解的啊?”   “奶糖奶糖,你快看看我这句话翻译得对不对?”   “还有这道, 到底选A还是D啊?”   孙谦尔从考场走得晚,踩着湿湿嗒嗒的脏脚印回到教室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被众人簇拥着的竹北和岑野。   昏黄的光打在他们脸上,像给他们披了一层荣誉的铠甲,孙谦尔抬眼看去时,只觉得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嘲笑他。   他们在说——看呀,怎么没人问你答案了,以前的你可是年级第二呢,岑野不在时我们所有人可是都以你的答案为标准呢。   笑声,讽刺声,无处不在的该死的声音又冒出来了,在他脑壳里嗡嗡直跳。   孙谦尔捂着头,紧咬着牙冲到座位,靠着桌子,大口大口喘气。   “老孙,你怎么了?”有男生经过,和他开玩笑,“看把你喘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是考试,而是跑了个五千米呢。”   孙谦尔摸到水杯,灌了口早已不热的凉水,没吭声。   男生还在笑嘻嘻继续开玩笑:“电灯泡的感觉不好受吧?”   孙谦尔终于抬起头来,皱眉:“什么电灯泡?”   “学神和奶糖的电灯泡啊,你考试座位不是在他俩中间。”男生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袋,“嗨,瞧我这记性,你从来不看贴吧也不关注八卦,肯定不知道。”   他说完,就见孙谦尔刚才还没什么精神的眼突然大睁,里面似有一簇燃烧的火苗:“你的意思是竹北和岑野在谈恋爱?!”   “我可没说。”男生耸耸肩,又自以为是地朝孙谦尔挤挤眼睛,“不过大家早都默认了,就上次运动会,你没去,啧啧,好多精彩的一幕都是在运动会上发生的。还有咱学校贴吧,有人专门给他俩盖了一栋cp楼,盖老高呢,有图有真相。”   脑子里的喧嚣声在男生话音落下的瞬间倏然蒸发,孙谦尔兴奋地颤着手,摸出崭新的手机,下载贴吧,搜索男生给他说的帖子。   他越看越兴奋,满脑子都是在各路神仙网友刻意找的刁钻角度下、呈现出的竹北和岑野异常亲密的同框照,猛地站起身,攥紧手机,急匆匆奔出教室。   半个小时后,姜意琳看眼时钟,走到讲台上拍拍手:“和姚老师约的时间快到了,走吧。”   “走喽,看小宝宝喽。”早就憋不住的同学们收拾书的收拾书,拿礼物的拿礼物,像冲出牢笼的小鸟,肉眼可见地快落。   竹北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就看到招呼着众人出门的杨擎,习惯性地往后看,却没看到岑野。   与此同时,班长清点人头后,也诧异道:“野哥去哪儿了?”   杨擎伸长脖子开始找:“奇怪啊,刚才野哥还在的,我给他打个电话。”   接通后却一直无人接听,杨擎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摇摇头:“没人接,估计忘带手机了,有人去厕所找过了吗?”   “厕所也没人。”   竹北忍不住蹙了下眉,看看时间,对班长说:“你们先去看姚老师,我等他一会儿。”   “唔,行吧。”因为岑野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也不好,班长点点头,把姚老师家的地址发给竹北后,领着大家下楼。   孙谦尔走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跟着大部队,眼睛却时不时朝后瞟去,观察竹北的反应。   见竹北一直站在门口张望,眉头紧蹙,他心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早恋!那被学校知道可是轻则叫家长、动则棒打鸳鸯分俩班的后果!哈哈,自毁前程,活该!   竹北搬了个凳子,坐在教室门边,手边是一张摊开的试卷,却无心做题。   她给岑野打过电话了,也发过消息,却一直没有回音。   能去哪儿呢?   她想不出来,只好把自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岑野回来时,能一眼看到她。   来往的别班同学都诧异地看着竹北,奇怪她为何放着有暖气的教室不坐,偏要一个人在走廊里吹冷风。   竹北却神色自若,直接无视了这些目光,时不时站起身,原地跺脚,手心里还攥着一只小小的白色暖手宝。   岑野没有忘带手机,更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但此刻的他正被三堂会审,带了,也和没带的效果一样。   宋萼,高鸿斌,以及不常露面的教导主任老李头,三个人六只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给他编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你这孩子,怎么想的!居然早恋!”高鸿斌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当场气晕过去,呼哧呼哧捂着胸口坐下,宋萼忙给他递上一杯水,接着高鸿斌的话头继续往下说:“你和竹北,哎,俩孩子都好好的,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老李头没他俩这么温柔,直接眼睛一瞪,大力拍着桌子怒道:“怎么就只叫了你一个,那女娃娃呢?去,找人把她叫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早恋!”   岑野一直波澜不惊的眼倏地一沉,正要开口,就听到宋萼摆摆手说:“小女生脸皮薄,先别喊她。”   “脸皮薄就不喊了?!脸皮薄能这么大一点就谈恋爱了?!”老李头说着就站起身,准备在外面找个学生去通知竹北。   没想还没走到门口,却被岑野拦住了。   少年个子长得高,往那一站,脸上是不输成年人的冷静和气度,尤其是一双眼看着他们时,全然没有被他们质问的慌乱。   简而言之,挺能唬人。   反正老李头是被高他一头多的岑野唬住了半秒。   但也仅仅是半秒。   半秒过后,老李头跳起脚要打岑野,本来只是装装样子,没想到少年却倏地弯下腰,不吭一声地受了他手中重重的巴掌。   办公室里即刻响起一声闷响。   紧接手都打红的老李头听到岑野说:“不关她的事,是我追的她。”   几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妖怪又被岑野这句话唬住了,高鸿斌最先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着岑野:“我们是在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吗?!我们是心疼你俩因为谈恋爱影响成绩!”   宋萼忙附和:“对,影响成绩。”   然而,岑野听到这句话,并未起身,而是对着三个老师的方向又深深弯下腰,像是在以这种方式道歉。   数秒钟后,岑野才重新站直,一双浓墨又疏离的眼平静地看着他们,沉声说:“如果不会影响成绩,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再追究?”   “那肯定——”高鸿斌话说一半,发现自己完全被岑野绕进去了,重重咳了一嗓子,没好气说,“把你叫来是让你在这和我们讨价还价的吗?!早恋这个事儿本身就不对,你们这是在拿自己的未来玩火!”   老李头低声问宋萼:“这女娃娃成绩好吗?”   宋萼点点头,又小声补充:“而且一次比一次有进步,上次月考就年级第三了,估计这次再冲一把,拿个第二也有可能。”   老李头抓早恋典型抓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谈个恋爱不影响学习反而有进步的,他抬头看看岑野,又看看旁边同样也无话可说的宋萼,低声说:“上次老汪和我提了一嘴,说岑野可能出国,你知道这事儿不?”   宋萼大吃一惊,一脸的难以置信:“汪主任从哪儿知道的?!”   “你这班主任当得有点不称职啊。”老李头睨了他一眼,瞥眼还在苦口婆心劝岑野考清北才是正道的高鸿斌,叹口气,“咱这届能不能出一个省状元就指望岑野了,你说这孩子要是真出国了,省状元还能指望谁?指望那个女娃娃和孙谦尔?哎,不保险啊。”   宋萼已经没心思自责自己怎么工作做得如此不到位了,他现在彻底成了苦瓜鹅肝,满面愁容道:“唉,一个到手的省状元咻地没了,还带歪了个清北苗子。李主任,您说怎么办啊?”   “让我想想。”老李头眯眼盯着一直任由高鸿斌训斥、却始终不肯让步的岑野,咂摸了两下嘴,抬手打断高鸿斌。   “岑野,你想让我们不追究这件事也可以,你必须得保证,高考给我考进省前三。”老李头边说边紧紧盯着眼前冷静又倔强的少年,眸光锐利。   他旁边,宋萼听到后半句话,明显惊了一霎——李主任这是在逼岑野继续参加高考啊,哪怕岑野打算出国,只要他答应下来,他就得同时应付国内外的不同课程。   岑野抬眸,看着目光如炬的老李头,眼底依旧波澜不惊:“省一。条件是此事到我为止,别牵扯她。”   老李头和宋萼对视一眼,点点头。   “行吧,这事就这样了,还不快回去上课。”老李头清清嗓子,背着手,冲一脸不解的高鸿斌使了个眼色,摸出烟,“走吧老高,咱俩外面吸十块钱的,顺便聊聊下学期的工作计划。”   岑野却没动。   一直等到李主任和高鸿斌离开以后,他才看向宋萼,轻声问道:“是谁来找您的?”   宋萼“咳”了一声,板起脸说:“你以为我会出卖学生吗?胡闹。”不过这件事倒真的提醒了他,他最近一心扑在联考上,忽视了学生的身心健康发展,竟连岑野有出国打算都不知道。   看来这两天得分别找孩子们谈谈心,关注下他们的思想动态。   岑野并不意外宋萼会这样说,他轻轻皱了下眉,眼睛盯着宋萼桌上上次月考的成绩排名,定格在了某个名字——如果只是单纯想打他和竹北的小报告,只需要告诉宋萼一人就行了,但能同时惊动黒阎王老李头和鬼见愁高鸿斌,这人想把他和竹北推入深渊的想法,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宋老师。”岑野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宋萼,“学校请的心理医生,上班时间是几点?”   宋萼先是随口回了句“周末全天都在”,突然反应过来岑野问的是什么,猛地坐直,吓了一大跳:“你要做心理疏导?”   “不是我。”岑野平静开口,“是班里的个别同学,学习压力过大,可能需要找心理医生做咨询。”   宋萼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了,一想到自己最近对学生的疏忽,冷汗涔涔往外冒:“对,你说得对,我今晚上就去查宿舍。”   岑野礼貌“嗯”了一声,转过身,离开办公室。   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岑野偏过头,沿着长廊内侧疾步去往知行楼,他拿出手机,在看到上面数个未接来电和消息提醒时,眼眸蓦地一沉。   距离竹北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不确定竹北还有没有在等他,飞快按下快捷键1,打给竹北。   电话通得很快。   “喂,”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不见丝毫烦躁,但岑野依然听出了她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担心,“你去哪了呢?”   岑野没说,反问道:“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教室呢。”   岑野一句“好”尚未出口,脚步猛然一滞——远处光影明灭的走廊,少女一边跺着脚朝手上哈了口气,一只手拿着手机,搬起凳子疾步回教室。   像是怕岑野找不到她,少女又欢快地说:“我在教室里面,你到哪啦?”   岑野极轻地闭了闭眼,压回此刻不受控的心跳,然后睁开眼,温声说:“走到中心花园了。”他说完,一个人站在安静的楼道呆了数十秒钟,估算好时间,才重新走向教室。   竹北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教室前门,见岑野进来,一双眼倏然亮起。   没等她说话,就看到少年径直走到她身边,弯下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暖手宝上,轻声说:“可以借一下它吗?”   竹北下意识伸开手递给岑野,小声说:“不过它快没电了。我刚才出去了一趟,一直在用它。”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少年拿起她手中的暖手宝,放到身侧的口袋,随即将她的两只手轻轻捧起,温柔地裹在掌心,抬起眼定定看着她:“我知道。”   我知道它没电,也知道为什么没电,所以才可以像现在这样,给你暖手。   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竹北冰凉的手指,不再是之前浅尝辄止的触碰,而是心跳传到指尖,能和对方同步的亲密。   竹北第一次发现岑野的手比自己要大许多,他瘦长的手指盖在自己的指尖,骨节分明,是比远看时还要撩人的轮廓。   岑野微垂着眼,在尚未暖热的竹北手上轻轻哈了口热气,像怕碰坏,动作极轻。他感觉自己像是暖着一块温凉的软玉,明明手指是纤长的,但当他捧上去时,才发现竹北的手根本不大。   走廊外的喧嚣声不知何时多了起来,岑野这才松开,掌心在离开竹北不复冰凉的手指时,轻轻颤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蜷起,垂在一侧。   竹北耳朵发烫,把暖得热乎乎的手放在口袋,脸颊也像是被暖过,蒙着一层粉色的光晕。   唔~还好天黑没人看见。   竹北轻轻呼了口气,跟上岑野的脚步,一起去学校后面的家属区。 第32章 (过往)   积雪在地面反射着白色的光, 踩上去时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岑野撑着伞, 半边身子都落在了伞外, 抖落一层雪做的外套后,和竹北按了下姚诗诗家的门铃。   “哟,你俩怎么这会儿来了, 快进来。”给竹北他俩开门的是姚诗诗的爱人,姓王,也是学校的教课老师,虽然不教岑野他们班,但对这俩长得好学习又出色的的孩子也有所耳闻。   “王老师好。”竹北礼貌打了声招呼,话音刚落,就听到姚诗诗在卧室轻喊了他们一声,“是不是竹北和岑野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竹北和岑野连忙紧走几步,轻轻推开主卧的门。   姚诗诗半躺在床上,抬起头,见竹北他俩轻手轻脚地没敢出声, 慈爱地笑了下:“没事儿,刚喂了奶哄睡,你俩不用拘束。”   竹北点点头, 看到婴儿床上躺着两个被小被子包裹的小不点儿,头上戴着同款小帽子,睡得香甜。   “你们再早来十分钟就能赶上杨擎他们了。”姚诗诗示意老王给他俩搬个凳子,目光慈爱地看向两个小不点, “是不是特小?你们生下来时也这样,比这还小呢。”   竹北笑着嗯嗯,忍不住拿胳膊稍微比了比,感觉还没有自己的胳膊长,小声问姚诗诗:“姚老师,是龙凤胎吗?”   姚诗诗“嗨”了一声:“两个小棉袄。”   “小棉袄好呀,我妈就总说希望能有两个女儿。”竹北浅浅笑了下,“我也是双胞胎,上面是个哥哥。”   岑野眼眸微动,目光沿着昏黄的光线看向竹北,这个瞬间,他清楚看到竹北的一双眼睛在提到家人时,不自觉闪着亮光。   “真巧,希望我家的小棉袄长大后也能像你这么优秀。”姚诗诗也不由笑了起来,又真心实意地叮嘱竹北,“一定要多疼你妈妈,当母亲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同时生你们两个。”   她说着,指指自己脸上的妊娠斑和大眼袋,脸上是幸福却也有点无奈的笑容:“而且生孩子只是遭罪的第一步,养孩子可比生孩子还要难得多,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自以为多难管的学生都能管好,偏生拿这俩小不点儿没辙,成宿成宿地没法睡觉,可把我折腾得不轻。”   岑野抿了抿嘴,站起身,轻声说了句“我去洗手间”,而后推开门,将里面热闹却又似乎与他无关的话题,隔绝开来。   竹北正在听姚诗诗说话,闻言没多想,轻点点头,把视线从岑野瘦高的身影上收回,小声附和姚诗诗:“我也听我妈说过,小时候我和我哥作息不同步,一个好不容易哄睡另一个又醒,她几乎都没时间眯一会儿。”   “可不,闹觉时倒经常一起。”姚诗诗深有同感,“还必须得有人抱着才肯睡,我这一抱她们伤口还疼,真遭罪。”   竹北诧异:“伤口?”   姚诗诗点点头,手指轻轻抚了下肚皮上狰狞的伤口,然后笑着看向竹北:“你妈妈这里肯定也有一道伤疤,那是你们出生时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印记,也算是你们送我们的第一份母亲节礼物。”   竹北茫然地回忆片刻,发现自己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洗澡,从来不记得看到过她身上有醒目的疤痕,她蹙眉沉思,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姚诗诗没察觉,撑着床又换了个坐姿,笑着说:“同病房的孕妇还羡慕我们这生双胞胎的,说省得再遭罪要二胎,其实都是这山看着那山高,剖腹产可比顺产遭罪多了。竹北啊,你和你哥哥以后一定要好好爱你妈妈。”   竹北回过神来,连忙“嗯”了一声,把刚才百思不解的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回学校时,雪已经停了,路边不知是谁堆了一个雪人,在竹北他们走过时咧着胡萝卜的嘴冲他们笑。   竹北跑上前,拿出手机对着雪人拍了一张照,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笑得狡黠:“我哥说家里没下这么大的雪,我要发给他让他看看,云赏雪。”   岑野垂眸,看少女打开微信,嘴角也不由跟着轻轻扬起,随即拿出手机,后退几步,将镜头对准被雪夜蒙着一层柔光的少女。   月色沿着积雪照亮回学校的路,竹北把照片发给竹越以后,没再管,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上岑野,想到竹越拽天拽地的性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哥肯定会嫌那雪人长得丑,然后再加一句等家里下雪了,他一定堆一个最帅的雪人发朋友圈。”   “不过每次下雪他都这样说,每次都堆得不怎么样。”竹北说着,眼底的笑又深了几分,掏出手机给岑野看他们以前堆过的雪人,“呶,这个是去年拍的,就在我们小区里,其实刚堆出来时特丑,我爸修补了大半天才勉强成型,还有这条围巾,是我小时候我妈给我织的,没想到给雪人戴上刚刚合适......”   岑野目光顺着竹北纤长的手指落到手机屏幕,看她娴熟地找到一个名为“家”的相册,给他讲以前的趣事。   这是岑野第一次听竹北提到她的家庭,也是岑野第一次了解到学校以外的竹北——那些他未曾早点遇见竹北的时光,在入冬后第一场大雪的雪夜,透过这些珍藏的照片和零星片段,在他的脑海,清晰拼凑出少女鲜活的过往。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爱她的父母和哥哥,她从小到大都被爱包围,没经过什么挫折,在来到锦西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津阳呆到高中毕业,然后再背起行囊去外地求学。   有那么一瞬间,岑野看着美好的像是午夜精灵的少女,觉得自己好自私。   他了解了她,想占有她,更想和她一起度过漫长的余生,可他却从未和竹北提及过自己的事。   他应该告诉竹北,可他要怎么开口?   他的家庭是冰冷的,就连他这个人其实也是无趣的,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学习还有哪些拿得出手的优点,他能给到竹北的,只有他可以保证的不会变心的感情。   月光从缀满雪花的枝头落下来,映出岑野紧抿的薄唇,竹北早已习惯了岑野话少的性格,看眼不远处的知行楼,转过身,冲岑野眨眨眼睛:“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岑野对上少女期待却又怕他看出的眼神,刚收拾好的思绪,瞬间又成了一片狼藉。   他抬起手,轻轻摸摸竹北的头,无声笑了下:“我没忘。”   竹北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那你寒假都什么时候有时间?”   岑野:“哪天都可以。”   竹北懵懵地“啊”了一声:“年三十肯定不行吧。”她说着,打开手机上的日历,准备查下距离决赛还有多少天时,却听到少年平静的声音传来,“年三十也可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竹北沉思了片刻:“应该有时间,视频可以么?我过年时不在这。”   岑野点点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估计这周日。”这周四学校就放假了,竹北虽然也着急回津阳,但私心也想和岑野多呆两天,她紧张地揪着手指,在想怎么开口问岑野。   但是,还没等她想好,就听到少年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畔响起:“你周五有时间么?”   竹北立刻点点头,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完才发觉自己这迫切的心情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她羞愤地捂了捂额头,避开岑野目光,小声说:“我们去哪儿准备?小区附近有图书馆或者是咖啡厅吗?麦当劳肯德基也行。”   岑野沉默了一瞬,没直接回答:“图书馆只能看书,其他地方客流量大,会有些吵。”   “唔,这倒是。”竹北蹙着眉,脑袋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适合岑野帮她备赛的地方,忍不住轻叹了声气。   岑野轻轻抿了抿嘴,轻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家。”   咳,岑野这是在邀请我去他家么?!   竹北猛地抬起头,懵懵地看着岑野,舌头打结的样子甭提多蠢萌了:“不、不介意,去你家挺方便的,那什么,其实我应该问你介不介意,毕竟我是外人——”   “荣幸至极。”竹北还没说完,就见岑野专注地看着自己,轻声说了几个字。   竹北脸悄然红了。   周五一大早,竹北就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看眼明媚的天空,哼着歌,开始找衣服。   既然是在岑野家里,不用出门,也有暖气,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穿得不用那么臃肿?   想到这,竹北果断把羽绒服棉袄什么的厚衣服拨到一旁,从防尘袋里取出一件之前都没机会出场的大衣,又挑了件高领白毛衣和格子短裙,丝袜和小短靴一穿,噔噔噔噔,小仙女变身成功。   暖阳从玻璃窗外透入,在一尘不染的桌边勾勒出少女身影,镜子里,眉目清冷的少女微微弯着眸,个子高挑,下巴若隐若现地藏在衣领,只露出一张粉嫩光泽的唇,再往下,白色毛衣松紧有度,沿着少女褪去青涩的身体勾出纤美曲线,天鹅颈和直角肩美得优雅,尤其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和长腿,被短裙体现得淋漓尽致。   竹北满意地换下衣服,扎好头,洗漱吃饭。   一个小时后,距离和岑野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竹北已经背着包欢快地出门,没想到刚走了没多远,就在银杏树下看到了岑野。   深冬的天冷得让万物凋零,池塘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银杏树上的树叶也早已掉光,远远看去时只会让人有种颓废的残缺感,但当少年往那一站,竹北却觉得整个冬天都开了花。   少年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外套和牛仔裤,阳光透过凋零的枝头落在他身上,仿佛加了一层滤镜,像从动漫里走出的少年。   竹北压了压骤然加速的心跳,朝岑野挥挥手。   岑野抬眸,一眼就看到了小兔子似的朝他跑来的竹北,眼底是搅乱一池浓墨的惊艳。他来不及细想竹北怎么穿这么少,疾步上前,轻轻托住少女胳膊。   竹北仰头冲岑野展颜一笑,从衣领里露出一双灵动的眼:“你等了很久吗?”   岑野摇摇头,把竹北没扣的大衣往里紧了紧,正要给她扣上,却发现根本没扣子。   “不能扣吗?”岑野忍不住蹙了下眉,“冷不冷?”   “不冷不冷。”竹北心虚避开,心说大衣就是要没扣子穿起来才好看呀。   不过她说完就见岑野轻轻瞥了眼自己,脸上的表情和每年刚过十一就催她穿秋裤的赵美兰差不多,就差在脑门上写“穿太少了”四个大字。   竹北乖乖低下小脑袋,裹紧大衣,跟在步伐比往常加快不少的岑野后面。   绕过花园池塘就到了一号楼,也就是清和湾最高端的别墅区,竹北是第一次来这边,云里雾里地跟着岑野走过长得都没差别的几栋别墅后,又拐了个弯,这才停在一栋庭院幽深的别墅前。   竹北试图分辨一下这家和之前几家的区别,想记住路不再麻烦岑野下次接自己,奈何瞅来瞅去,一直等到岑野都打开门了,她也没能记住。   似乎是猜出了她的想法,竹北听到岑野停下脚转过身,另只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这条路人少,你一个人不安全。”   说完,岑野掩上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粉色拖鞋,放到竹北脚边,又取下一只衣架,接过竹北的大衣。   竹北乖乖应了一声,坐到矮凳,正要换鞋时,被脚边明显和岑野家风格迥异格的少女拖鞋弄得脸红了一瞬。   她红着耳朵,飞快换上,踩着毛绒绒的少女拖鞋站在原地,好奇打量眼前空旷却富丽堂皇的客厅。   来之前,竹北想象中的岑野家是那种会和他在学校的课桌差不多一样的风格——极简风,除了必需品,不会找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但此刻她站在岑野家的客厅,放眼望去是随处可见的精美摆件,不是说多余,却总让她觉得和岑野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很快竹北就意识到,岑野还是那个岑野。   她站在一眼望去几乎就是放大版课桌的岑野卧室,半晌没说出话来——岑野知道他这么极简主义会让身为女生的她很惭愧吗?瞧瞧她的卧室,虽然不是猪窝,但乱七八糟的该扔的没扔的以及不舍得扔的东西,起码占据了半壁江山。   岑野递给竹北一杯水,见她木然回头看着自己,脸上表情纷繁多变,轻轻扬了扬眉:“怎么了?”   “没怎么。”竹北默默喝口水,又真心实意地说了句,“就是突然有些惭愧。”   然而,话音落下还不到五分钟,竹北就再次意识到,人呐,有些话还是说得过于早了——惭愧的誓言立下得太早,只怪当时还没见过世面。 第33章 (偷吃)   岑野的书房远比他的卧室带给竹北的震撼更大。   竹北瞪着一双震惊的大眼, 站在门口, 抬抬头, 看看脚, 确定自己没比划错。   这么多书,确定都是岑野看完的吗?!   一间约有二十平米的书房,三面墙, 书架就占了其中整整两面,而且还是从前延伸到后,从墙顶连到地板,几乎占满一整面墙的两个对称书架。   竹北木着脸转过头:“都是你看过的么?”   岑野被少女呆滞的样子萌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竹北的头,然后领着她朝左边的书架走去:“百分之八十的都看过,还有一些是没拆封的珍藏版,整体算下来其实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多。”   百分之八十......竹北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也很多了好不?!   岑野从书架二层抽出三本封皮崭新的书,递给竹北:“我看过你上次比赛的视频, 答错的主要集中在科技和军事这两方面,这几本书比较适合入门者,你先看,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竹北点点头,接过书走到书桌前坐下,翻看几眼后,发现这几本书并不是她以为的才买不久的新书——封面虽然整洁, 但内页已有不同程度的划痕,不少地方能看出是很早以前岑野自己看书时随手做的笔记,但更多的却是岑野为她这次比赛圈出的重点,分别用了不同符号标注,详略清晰,一目了然。   竹北心底甜得又像吃了颗糖,把三本书里被标记的重点粗略过了一遍,挑出一本,又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开始看书。   她看书看得专注,没察觉身后的房门被岑野轻轻推开,又悄无声息合拢。   五分钟后,岑野站在餐厅,盛了一碗一早叮嘱阿姨煮好的水果茶,紧接找出刚买的红心柚,剥好切块,放到盘子里。   做完这一切,岑野又走到储藏室,拆开两个快递箱,把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零食按类码好,挑出几袋一同带上楼。   阳光透过一侧的窗户照进屋内,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女身上晕染了一层极浅的金色,岑野看得出神,许久,才倏然清醒过来,拿出手机,对准竹北悄悄拍了几张照片。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呢喃的爱语。   竹北几乎没遇到太大障碍地飞快过了一本书,接着换到第二本,没成想刚看了一章,就遇到一处有些晦涩的内容,她蹙着眉苦思冥想了半天,依然没太看明白,抬起头准备问岑野,却愣住了。   刚才还空旷的桌面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小型零食库,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而长桌另一侧,岑野正在专注做题,手边放着一杯茶,杯子和她的看上去像是同款。   岑野察觉到竹北动静,抬起头,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起身走向她:“是没看懂么?”   竹北点点头,指指被岑野做了重点标注的地方,轻声回道:“这里。”她边说边忍不住又瞄了眼桌上的零食,唔~真的有点想吃。   但是,别人讲题自己吃东西,不太礼貌吧?   竹北默默喝口水果茶,收回视线,摆出专注听课的样子。   但很快竹北就装不下去了。   啊岑野居然拆开了一包我最爱的薯条?他是不是也想吃?可他怎么不吃?难道放在我面前是让我吃的?嗷不管了,先吃为敬。   竹北悄悄瞄了眼岑野,发觉他注意力似乎都在书本,立刻暗戳戳地伸出手,朝薯条三兄弟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   吃下第一口,竹北就完全忘记了只吃一口的初衷,忍不住又抽了好几根,到最后,干脆把整包都放在手边,一根接一根吃个不停。   果然膨化食品让人心情膨胀!胖不胖的,哪有嘴巴过瘾来得重要!   岑野无声扬了扬唇,假装没看到这一刻吃得欢快的竹北,其实余光却一直紧紧追随着竹北动作——吃零食吃得上头的少女简直太萌了,就像捡到一个大胡萝卜的小兔子,怕人发现又想吃,只好把嘴巴紧紧闭着,只露出时不时鼓起的腮帮。   岑野讲完时,竹北也消灭了一整包薯条,最后一根进肚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糟了,忘记问岑野吃不吃了!   为了弥补过错,竹北忙端起柚子,拿起一块举到岑野面前殷勤地问:“你吃柚子不?”   岑野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垂下眸,视线落在了她举着柚子的手指——柚子距离他的嘴只有咫尺距离,连带着少女的手,也近到似乎他只需要轻轻低头,就可以一并吻上。   岑野喉咙极轻地动了下,微移开视线,轻轻咬住竹北手里的柚子。   竹北一双眼倏然大睁,傻呆呆地看着岑野薄唇微动,无声却又克制地咬走她手里的柚子,她许久没回过神,保持着僵硬的坐姿,僵硬地收回手指,又僵硬地重新拿起一块,僵硬地吃着,然后,竹北猛然呛了一瞬——她刚刚吃过薯条没擦手就直接拿柚子给了岑野,四舍五入,她给岑野的柚子是薯条味的。   甭说薯条味,竹北自己在家追剧吃零食时,海苔味的西瓜,烧烤味的香蕉,什么味道的零食水果她没掺合着一起吃过。   可这是岑野啊,是有洁癖而且做什么事都异常严谨的学神,是锦西附中众多女生心目中的完美男神,还是她的,咳,暗恋对象。   竹北耷拉着小脑袋,余光偷偷观察岑野会不会吃到最后给吐了,可她瞅来瞅去,发现岑野除了吃得比平时要慢许多,好像没什么异样。   竹北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一块薯片味的柚子重新转移了竹北关注的焦点,完全不再记得这个柚子是怎么进到岑野嘴里的,但与她仅有一桌之隔,分明魂不守舍的岑野,却经历了一场内心的地震。   他几乎是艰难地、却又不舍地,吃完了这块由竹北喂给自己的柚子,就在这个瞬间,他开始体会到什么是清醒的痛苦和沉.沦的欢愉,他也开始知道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她的唇她的手她的腰。   他站在青春的末尾,心底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情.Yu。   而情.Yu来得有多晚,抵抗它的理智就有多艰难。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岑野才从这场惊心动魄的地震中回过神,少女已经开始继续看书,屋外阳光在她身后落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和岑野的逐渐交叠。   天色渐暗,光影游离,不为人知的情.欲和理智此消彼长,直到终于归于平静。   岑野摊开试卷,打开计时器,开始做题。   竹北几乎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看完了这三本书,岑野给她标注的重点她都基本掌握,而且抽查她也完成得相当好,晚上离开岑野家以后,竹北迈着轻快的步伐,微歪着头看向送她回家的少年,轻轻眨了下眼:“谢谢你呀,要不是你,我可能不会进步这么快。”   岑野摇摇头,专注地看着竹北,语气认真:“我没做什么,是你自己的学习能力足够好。”   虽然竹北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样的彩虹屁没听过,但被优秀到让人望尘莫及的学神夸赞,竹北还是本能害羞了一瞬,忙摆摆手,谦虚说:“一般一般,比起你还差好远呢。”   岑野无声笑了下,眼底是能溺死人的温柔:“我没那么好。”   “怎么会?!你是我长这么大遇到的所有人里最厉害的。”竹北仰起头,极其认真地看着岑野眼睛,一字一顿说,“而且不管以后会怎样,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的。”   而且还是全世界最好的,最优秀的,哼~不接受反驳。   岑野怔了一瞬。   月色映出少女模糊却灵动的双眸,里面是和月光一样的皎洁,她语气完全不似往常那般软软甜甜的,而是笃定又霸道,像是生怕他不相信。   他怎么会不相信,他怎么又舍得辜负这份相信。   许久,岑野抬眸,温柔地对上竹北目光,轻声说:“嗯。”   竹北眼睛笑得更弯了,像月牙,一端装着少女的自己,一端装着眼前的少年,月牙弯呀弯,晃呀晃,不知不觉就走过了花园池塘,离竹北回家的路只剩下了不到五百米。   一想到又要过一个寒假才能见到岑野,竹北好希望这条路能永远走下去,没有尽头,她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着,简直走出了最淑女的姿态,脚尖沿着小路缓缓地挪,不肯走快。   岑野大概也和她的心情差不多,一直跟她保持一样的速度,不远不近地陪着她。   竹北无声叹口气,想找个话题再多待一会儿,想起岑野家的书,好奇说:“这么多书,你都怎么看完的呀?”   孰料,这句话后,竹北敏锐地察觉出,上一秒还专注听她说话的少年,突然沉默了。   寒风吹过少年紧抿的薄唇,和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而事实上,岑野的沉默并不是因为这个话题太过突兀,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像他一直以来不知道该如何把另一面的自己,展示给竹北。   他的童年是黑白色的,空荡的房间,孤独的玩具,没有游乐场,没有父母,漫长的时光只有他一个人,无聊了就看书,想爸妈了就看书,久而久之,他在书里找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黑白色的文字和纸,搭建的精神世界。   所以他精神有多富有,现实就有多贫瘠。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优秀才变得曲高和寡,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因为无趣才变成别人眼中的优秀。   更何况,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优秀。   在岑野看来,任何一个人长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清醒的时间里除了运动就是学习,都会变成这样的优秀。   又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竹北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少年,察觉出自己大概犯了一个巨大的错——他应该很孤独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静的心看那么多的书?而且他父母是不是很忙?一天了都没见有人问过他,也没人回来,除了给他们做饭的阿姨,竹北在富丽堂皇的岑野家没看到丝毫人气,而且,就连做完饭就走的阿姨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许久,竹北鼓足勇气,轻轻抱了抱岑野,小声说:“我该回家了,开学见。”   她抱得很轻,像生怕岑野发现似的一触即放,却没想到岑野反应极快,短暂的怔愣和失语过后,即刻把她重新揽在了怀里,动作轻柔却又坚定,低声说:“开学见。”   竹北听到少年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发梢,她不由红了脸,极轻地在岑野脖子上蹭了蹭,点头应下,然后飞快钻出,没敢再看岑野,边往家跑边背对着岑野挥挥手。   岑野的怀抱空了。   他抬手,在少女蹭完就跑的脖颈上轻轻抚了几下,眸光幽深地看着竹北害羞逃离的身影,眼底是波澜云涌的浓墨。   竹北一直跑到小区的三楼才缓了口气,摸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感觉自己脸没那么羞了才拿钥匙开门,结果一抬眼,看到门牌上醒目的“302”时又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生无可恋地揉着自己乱成浆糊的小脑袋,下楼去二层。   “北北回来了?”赵美心听到竹北开门,立刻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吟吟说,“快去洗手,饭马上就做好了。”   “嗯嗯。”竹北换好鞋,见鞋架上比出门前多出来了一双马丁靴,兴奋地说,“姨妈,南南姐是不是也回来了呀?”   她说完,来不及换衣服,跑到季南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却一直无人回应。   奇怪,那双鞋和衣架上的包都是南南姐的呀,难不成又出去了?   竹北疑惑地蹙了蹙眉,突然听到赵美心喊了她一句:“南南在睡觉,我们先吃,不用等她。”   竹北“噢”了一声,连忙放轻脚步,回房间换好衣服后坐到餐桌,开始吃饭。   第二天是竹北爸妈来接她回津阳的日子,竹北收拾好行李,走到客厅倒杯水,边喝边看了眼一直没动静的季南卧室,小声问赵美心:“南南姐还没起来吗?”   赵美心微怔,抬起头,拿手腕捋了捋散落的头发,怔怔地看了眼竹北,又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盘饺子馅儿:“嗯,这孩子经常睡懒觉,没事儿。你爸他们是不是快到了?”   赵美心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门铃声,竹北立刻放下杯子,高兴地去开门。   迎接竹北的不仅有扑面而来的凉意,还有竹越不毒舌就会死的吐槽,“你怎么又胖了?!整个一球!”   竹北跳起脚在竹越头上狠狠薅了把,反唇相讥:“你才胖,整个一plus版流川枫!”   “那是我现在穿着羽绒服。”竹越睨着一双微微上翘的瑞凤眼,痞笑,“开春一换装,你哥我依旧是最帅的锦西小王子。”   竹北翻了个“你开心就好”的大白眼,把挡她视线的竹越推到一边,看到刚进门笑眯眯看着她的竹天洲,立刻奔上前,撒起娇来:“爸,我妈呢?你快看我是不是真吃胖了?姨妈每天都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我也觉得我好像吃胖了不少哎。”   “胖了才好,应该再胖三十斤。”竹天洲慈爱地摸摸竹北,笑着说,“你妈在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说等你回去了就能吃,还给你买了一大堆羊肉排骨鱼虾,争取让你在寒假先胖十斤。”   说着又瞪了眼竹越,语重心长地叮嘱竹北,“少听你哥说什么瘦了才好看的胡闹话,女孩子长得胖是福,珠圆玉润的才好看。”   三十斤!珠圆玉润!果然在爸妈眼里,孩子永远像小猪似的吃越多越好。   不等竹北从恍恍惚惚的长十斤的过年任务中回过神,竹越已经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爸,就我妹那身高,长胖三十斤就是人海里的灯塔,用自己高壮的身躯为他人指引前行的方向,简称贝(北)塔。喂,贝塔贝塔,我是舒克——”   舒克你妹啊!竹北抓起一个苹果堵住了竹越的嘴,没好气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超过一百斤,绝对不会!”   俩人一路吵吵闹闹地离开赵美心家,等上了车,竹越才记起刚才好像少见了个人:“怎么没看到季南?”   “喊什么名字,没礼貌,那是你姐。”竹天洲抬起眼,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表情没什么异常的竹北,无声松了口气,继续开车。   竹北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回道:“南南姐在睡觉。”   “卧槽真幸福!我也像她一样,不用看凌晨五点和深夜十二点的城市。”竹越双手枕在脑后,幽幽说,“上大学简直太爽了,可以睡懒觉逃课谈恋爱,妈蛋,单就为了睡懒觉这一条我也得努努力,争取够一本科的小尾巴。”   竹北耸耸肩:“你很有追求,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了谈恋爱也要上大学。”   “谈什么恋爱,是游戏不好玩还是篮球比赛不好看?”竹越痞痞地勾了勾唇,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坐直身子盯着竹北,一双眼微微眯了眯,“丫头,你有这个思想很危险啊,以前的你别说提谈恋爱仨字了,连别人追你都不知道,怎么,这去了趟大城市上学,情商也跟着开窍了?” 第34章   竹越边说边打开竹北的朋友圈, 指着她昨晚更新的一条状态, 言辞凿凿地说:“半夜十二点还不睡觉, 居然分享歌单, 一定有问题。”   竹北莫名被戳中心思,目光本能地闪躲了一下,强装镇定:“我十二点不睡觉不是常有的事儿?就是学习学累了听会歌提神, 然后觉得好听顺手分享一下,真没想那么多。”   竹越狐疑地看看竹北,剑眉微扬:“那你这大半年歌听得有点频繁,还听得都是些什么酸不溜丢的小情歌,我听到个开头都想快进,哪里好听了。”   “那是你审美不好。”竹北像往常那般diss了竹越,悄悄把手机调静音藏兜里,刚松口气,以为这一趴终于可以结束时,不想竹越又转过头,笑得异常贴心。   “和哥说说, 新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人找你麻烦?或者有没有人总在你放学后跟着你回家?”   咳,竹越在她身上装了监视器吗?!   竹北猛地呛了一瞬, 脑海里不受控控地蹦出岑野每天陪她回家的场景,她微闪着眼避开竹越的直视,一副硬核少女的霸气样:“我运动这么好,能有什么麻烦。就和以前一样, 学校家两点一线,没人跟着我。”   “真的?”竹越看眼正在专注开车的竹天洲,压低嗓音,开始借着掏心掏肺的心里话探听竹北的真实生活,“你真以为哥那么多年打的架都是为自己打的,屁!其中有一半都是替你解决的,要不然就你这丢不掉的校花头衔,情书都不知道收多少箱了。”   打架?竹北蓦地想起岑野暑假时受的伤,以及那天也同样带伤的邹沛,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某个一直被她先入为主的线索——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同一天,同一栋商场,两个人同时受了伤。   可她当时以为岑野怎么受伤的来着?   哦,她以为岑野是为解决他自己的麻烦才打的架。   竹北简直要被自己蠢死了。   竹越见竹北许久没说话,心道坏了,还真被他诈出来了!   “真有人找你麻烦?”竹越沉了沉脸,一双笑起来邪气的眼再不见往日戏谑,浓重的烟嗓里夹着一丝狠戾,“和哥说是谁,开学我就去揍他,特么的,谁敢打我妹的主意,活腻歪了!”   竹北回过神,忙拽拽竹越,急声说:“没人找我麻烦,真没人。”   “那你刚才怎么突然不说话?”竹越依旧不放心,剑眉紧蹙,紧紧盯着竹北。   竹北不敢说实话,飞快转动脑子找借口:“我刚才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以前就觉得蹊跷,现在想可能就是你说的有人找我麻烦。”   她说着指指自己的腿,开始现场编故事:“我有次下楼梯时被人从后面撞了下,腿撞墙上擦破了皮,当时人多,一群女生,我也不知道是谁撞的就没在意。后来我在运动会上拿了好几个第一以后,就再没人敢惹我了。”   听竹北说是女生,竹越眼底的戾气顿时消散了几许,但与此同时,他一只手不由抵上下巴,蹙着眉陷入沉思——这特么的就有点棘手了。   对竹越来说,女孩子真是世界上最难搞的生物,没有之一。话说重点就哭,不要礼物也哭,他和别的女生说句话了也哭,泪包子啊!   鲁迅说,女人都是水做的。诚不欺我也。   竹北一看竹越思考者的雕塑样就知道他还想替自己解决麻烦,有点感动,戳戳竹越的胳膊,和他开玩笑:“想啥呢?你总不能把推我的女生也揍一顿吧?”   “切,你哥我从来不揍女生。”竹越一勾唇,懒洋洋地靠着车座,冲竹北一抬眼皮,“真没人惹你了?”   竹北点点头:“你笨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们打也打不过我,学习也比不过我,惹我不净给她们自己添堵么。”   “呃。”竹越勉强接受了竹北这个说辞,一眯眼,半信半疑地看着竹北,“等等,你们那什么附中不是市重点吗?听你这意思好像第一还是你啊?这市重点到底行不行,别挂着羊头卖狗肉,让你白转学了。”   “怎么可能我是第一?!”竹北眼睛不由微微弯起,只要想到岑野,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有人比我厉害多啦,我最多最多考到年级第二,不会超过他的。”   “哪里不会了?我妹这么牛逼,一切皆有可能。”竹越才不知道此刻的竹北完全就是一副即将陷入恋爱的小女生模样,他舒舒服服地靠着车座,阖上眼,心里只有马上到家的满汉全席,“丫头争点气,咱家能不能出个省状元就看你了。”   竹北托着下巴,看车子一路驶出高速路口,进入熟悉的津阳,脑海里想的却是——如果岑野不出国,省状元肯定是岑野的。   没人能比得上他,包括她自己。   路边熟悉的街景逐渐唤回竹北儿时的记忆,竹北开始第一次意识到,离开家乡没她想象的那么困难,她依然本能地思念着家乡,无比依恋来自父母家人的羁绊,可她也终究会长大,像离开津阳去往锦西似的,去更遥远的天空。   那么,如果,如果她有钱,她会选择未来和岑野并肩站到一起,不管是在哪里上大学。   车子在小巷门口停下,绿墙砖瓦的古朴建筑透着袅袅的烟火气,热闹又宜居,赵美兰远远探出头,看到竹北下车,立刻跑上前,拉着竹北的手左看右看,嗔怪:“是不是又没在学校好好吃饭?脸都瘦了。”   竹北笑嘻嘻说:“哪有,我哥还说我胖了呢。”   “你哥的话你也信。”赵美兰没好气地杵了下竹越的头,拉着竹北进屋,“赶紧儿洗手吃饭,尝尝妈的手艺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我还是不是亲生的啊,妈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呢,我也吃了一个学期的食堂呢。”竹越嚷嚷,夹起一块排骨率先填嘴里,不想排骨才炖好没多久,直接把他烫成了大舌头,“好,好呲。”   “吃吃吃,就你那脑子吃再多也变不聪明。”赵美兰又好气又好笑,拿筷子在竹越身上轻敲了下,低头盛碗汤的功夫,就看到竹越又悄悄吐出那块排骨,想抢竹北手里的汤。   “妈先给我盛的,你自己吃自己盛。”竹北笑嘻嘻护着,不肯给竹越。   竹越仰天叹气,认命地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得,小棉袄回来了就是不一样,我这皮夹克说扔就扔,连受气包都不如。”   “来,受气包,给你吃个小包子。”竹北憋着笑把竹越最讨厌吃的糖包子推到他跟前,夹起一个飞快放他盘子里。   竹越不甘示弱,也夹起一块红得冒油的朝天椒放竹北碗里,一本正经说:“这么辣的脾气,就该配辣椒。”   “你才脾气暴!”   “我那是man!”   热闹的午饭在兄妹俩你来我往的斗嘴抢饭中欢乐进行,是竹北从小到大最熟悉也最亲切的家庭氛围,赵美兰和竹天洲笑呵呵看着他俩,一脸慈爱,仿佛怎么都看不腻。   没过几天,就到了除夕。   一家四口齐整整地坐在餐桌,赵美兰在擀饺子皮,竹天洲和竹北在包饺子,还有个啥都干不好的竹越这窜窜那看看,一会儿捏个四不像,一会儿又自告奋勇和面,到最后谁谁都嫌弃他。   “去去,别碍事。”   被嫌弃的竹越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旁当看客,期间玩了会儿手机,等抬头时,就发现竹北面前多了几个小元宝,“哟”了一声,拿起一个捏了几下:“这个还行,看着像那回事。”   “别乱摸。”竹北忙打了下竹越的手,小心翼翼放好,“好不容易包好的,被你一摸就不像了。”   “再像也还是和它的兄弟们一个结局,逃不了被吃的命运。”竹越一耸肩,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远程瞎瘠薄指挥,“馅儿多了多了,少放点儿,左边,对,再往上翘一点,完美!”   竹北懒得搭理他,又包了几个,盯着面前颇有成就感的一排排水饺,心里忍不住在想:岑野现在在干嘛呢?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在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呀?   竹北瞅瞅即将见底的饺子馅儿,洗过手,拿起手机钻进阁楼,打开微信,找到和岑野的对话框。   【竹北】:[图片]。   【竹北】:能看出哪些是我包的不?   【竹北】:[托腮].JPG。   岑野几乎是秒回。   【岑野】:[图片]。   【岑野】:这两排。   竹北从摇椅上蹭地弹起,啊,岑野怎么知道这些是她包的,难道是太丑了?   【竹北】:是不是不太好看哎[笑哭].JPG。   【岑野】:不是。   【岑野】:很可爱,像你一样。   竹北忍不住拿抱枕捂了下害羞的脸——她哪有可爱啦?明明很高冷的好不,哼~   【竹北】:你在干嘛呢?   【岑野】:在看书。   【岑野】:旁边有人吗?   竹北飞快敲下一行字:就我自己。   刚发送,对话框里突然弹出了一条视频邀请。   竹北呼吸倏地一滞,连忙放下抱枕,端端正正坐好,按下接通。   屏幕由暗转亮。   先是露出一件白色毛衣,紧接是男生微微凸起的喉结和下巴,再往上,是男生一如既往清隽的侧脸,冷冽干净。   岑野似乎在走动,镜头微晃,有些模糊。   “你在干嘛呢?不是在看书么?”竹北眨眨眼,看岑野把手机往上移了移,却依然是从下往上的仰拍角度,心说果然直男都从不考虑出镜效果,这堪称死亡的视频角度和她哥如出一辙。   但是,还是很帅呀。   竹北脸红了一瞬,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岑野。   岑野低下头,看到少女头上戴着的“高冷”发贴以及只露出毛绒绒边的卡通睡衣,眸光微深,轻声说:“刚才没关门。”   没关门......竹北脸又红了红。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聊天,被岑野这么一说,仿佛真成了恋人间的呓语,渲染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暧昧。   竹北下意识回过头,看到在她进来时已经被反锁的房门时,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屏幕对面,岑野察觉少女小兔子似警惕的小动作,无声笑了下。   竹北把手机放到支架上,双手抱着膝盖,和岑野乖乖汇报这几天的学习进程:“你让我带回来的书我都看完啦,感觉还可以多带两本。”   少女神采飞扬,一双眼俏皮又灵动,仿佛在说“我是不是超乖,快夸我”。   岑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看着神采飞扬的少女,点点头,温声说:“嗯,的确应该多带两本,是我的疏忽。”   “怎么能怪你,主要是我这两天太闲了。”竹北眨眨眼睛,微歪着头,开始和岑野讨论下一轮的学习计划,“我算过了,距离比赛还有五天,一天复习两个模块,刚刚好。”   岑野点点头,返回对话框,把一份电子文档发给竹北,轻声叮嘱:“二轮复习时可以抽空看下这个,之前决赛曾经出现过超纲的题目,会涉及到大学教材或者是生僻内容,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也有,但以防万一。”   竹北“噢”了一声,点开文档。   内容不算多,大概有三四页A4纸那么大,详略分明,步骤详细,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需要自己花心思花时间整理的题库,而非网上一搜一大把复制粘贴的鸡肋内容。   更重要的,岑野得是对她的学习多了解,才能做出这样一份完美命中她现在知识盲区的备赛笔记。   竹北眼眶有点发酸。   她抬手捂了下眼睛,怕岑野看到,借着拿水杯的动作把眼泪逼回去,而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屏幕,小声说:“是不是花了很久?”   岑野摇摇头,见竹北一脸的不相信,一双顾盼生辉的眼似乎还有盈盈水光,不由放缓了声音,温柔地和竹北解释:“就是看书看累了顺便整理,真的没花很久。”   骗纸,以前在学校时怎么都没见你学习学累过呢。   竹北娇嗔地瞪了岑野一眼,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竹越的声音:“吃饭喽!北北快出来吃饭,诶,这门怎么打不开?北北?竹北你在里面吗?!”   竹北手忙脚乱站起,飞快和岑野说了句“我哥喊我了哎”就匆忙挂断视频,然后喊着“来了来了”,冲过去开门。   “你这丫头在里面干什么?”正在暴力捶门的竹越猝不及防,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还好多年的打架经验使得他保持住了风度,他一只手扶住门框,一抬头,见竹北正鬼鬼祟祟地藏手机,皱了下眉头,“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有男生在说话?”   “哪有男生,你听错了。”竹北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兜里,推开竹越,“饿死了,快下去吃饭。”   竹越依旧一脸狐疑:“那你一个人呆小房间里干什么?半天见不到人。”   “晒太阳学习啊。”竹北摸摸鼻子,“这不是马上要比赛了,我背会儿书。”   竹越挑了下眉,自言自语:“我真听错了?不应该啊,我这天天和老师斗智斗勇练出来的顺风耳,怎么可能会听错。”   竹北生无可恋地扶了下额头,头一次觉得有个哥哥也不是啥好事儿,竹越自己一身的烂桃花都没理清过,居然还能在她身上发挥出狗头侦探的作用。   “真的是你听错了。”竹北好说歹说,才打消了竹越怀疑,等坐到餐桌时,额头都急出了一层薄汗。   她夹了筷糖醋鱼,心不在焉地吃着,心里在想:刚才视频挂得那么仓促,要不要和岑野再说一声呢?   想到这,竹北忍不住又悄悄拿出手机,先是观察了下重点防备对象竹越,唔~也在玩手机,然后又偷瞄了眼爸妈,唔~在看电视,天时、地利、人和,完美!   那还等什么!   有些人呐,表面上在认真吃饭,私下里,啧,其实一直在盯着屏幕。   竹北把手机放到腿上,找到和岑野的对话框,开始打字。   还没打完,手机轻轻震了一声,把竹北吓坏了,赶紧调静音。   做完后竹北又假装若无其事吃了会儿饭,余光发觉周围风平浪静无人关注自己,这才放下心,重新解锁屏幕。   这不看不当紧,一看......竹北简直想给自己跪下——她把还没编辑完的消息直接发送了......尺度大得惊人,属于把她灌醉都不可能说出口的那种。   【竹北】:我去吃饭啦,你也快吃饭吧,晚点儿上床   什么上床!她明明是要说自己上床睡觉时会和岑野说一声晚安!   竹北要死了。   更要命的是这条消息发出已超过两分钟,她没法撤回。   更更更要命的是因为她好长时间没看手机,岑野已经看到了,还给她回了消息。 第35章 (决赛)   【岑野】:嗯, 好好吃饭。   【岑野】:上床后和我说。   好好吃......上床后......单看哪句话都没毛病, 但连起来, 咳, 就莫名给人一种“小兔子喂肥后可以宰了进肚”的错觉。   尤其这小兔子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竹北呛了一瞬。   她还要解释吗?岑野那句话分明是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她要是再解释,怎么都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算了, 装死吧。   竹北木着一张脸关上手机,老老实实吃饭,直到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春晚,脑海里都还有只怕被人吃的小兔子一直在跑啊跑,跑得她心好累。   啧,岂止小兔子心累,被隔空撩得身上燥热的岑野喝了一整瓶冰矿泉水,才堪堪压下那股燥意。   他微阖着眼靠在椅子上,呼吸有些凌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声敲门。   岑野睁开眼,收起手机, 打开卷子,然后说了句“进”。   “小野,看书累了吧?吃点水果。”进来的是乔仙。   她身上穿了一件maxmara家的经典驼色大衣, 脚上则是一双不搭配的平底拖鞋,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乔仙走到岑野的书桌,把果盘放下, 习惯性地想找个椅子坐,瞅了半天,发现整个卧室只有一把椅子,还被岑野坐着。   呃,那她还是站着吧,反正说两句话就走。   岑野抬头,看了眼瞅着果盘无所事事的乔仙,轻轻蹙了下眉:“我一会儿吃。”   “嗯嗯,妈知道,妈就是想在这陪陪你,就一小会儿。”乔仙说着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岑野手边,柔声说,“新年红包,拿好了,想买什么买什么,不够了妈再给你。”   岑野垂眸,淡淡瞥了眼意料之中的红包,平静开口:“不用再给我往里转钱,我的生活费够用。”   “没事儿,给你你就拿着,你爸给你了你也拿着。”乔仙满不在乎地一撩头发,笑着说,“等你到了国外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就当我们提前给你存的出国基金。”   岑野极轻地抿了下嘴,没说话。   “行了,妈不影响你学习了,晚上我还有事,你自己锁好门。”乔仙拢拢衣服,把果盘又往岑野面前推了推,叮嘱道,“记得吃,还想吃什么就让梁阿姨给你做,妈先走了啊。”   房门被推开又合拢,在空旷而冷清的别墅发出一声闷响,而后重新归于沉寂。   岑野站起身,走到窗前。   今天是年三十,贴了春联,挂了灯笼,吃了饺子,却也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不同。   有光从外面影影绰绰地落入,不止是路灯,张灯结彩的清和湾喜气洋洋地迎接着新的一年,用五彩斑斓的光围绕了整个小区。   站在窗前往外看去时,能看到流转的光线和色彩,似乎还能看到不远处举家欢庆的人们,在窗花上投下的影子。   很美。   但却看不到头顶的星辰,也看不到离他太远的二号楼。   可是看到了又怎样?他想见的人并不在那。   岑野收回视线,转过身。   窗帘被悄无声息拉上了,黑暗和喧嚣都一同被屏蔽开来,和它一起丢掉的,还有曾经写得密密麻麻的用于出国的教辅书。   岑野躺在床上,翻开手机相册,曾经只有寥寥几张照片的相簿不知何时已变得充盈,却都是同一个人。   打篮球的少女,认真学习的少女,雪地里奔跑的少女,以及,和他视频被他截屏录下的少女。   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合照,却是岑野能想到的,最理所当然的记录下他们合照的方式。   他一遍遍来回翻看着,仿佛透过屏幕触摸到了少女的笑颜,眼角和眉梢也不自觉带了笑意,直到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流逝,逐渐指向零点。   “叮——”,新年到了。   【新年快乐。】   岑野打开和竹北的对话框,敲下这四个字,在心底无声补全:我的北北。   与此同时。   【北北】:新年快乐呀~   竹北抬眸,在发出这条消息以后,看着外面璀璨的烟花,闭上眼,许下新年愿望:希望我心里的小王子,永远开心。   对竹北来说,许完新年愿望才叫真正的辞旧迎新。   也就是从这一刻,属于她的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她趴在床上,翻着和岑野这半年多来的聊天记录,看它从最开始冰冷的“添加好友成功“”的系统回复,一点点变多,再到最新的几乎同步的两句“新年快乐”,眼底是喜不自禁的雀跃。   她好开心呀,她在过去的一年遇到了岑野,又在接下来的一年将和他一同度过,她有爱她的家人和朋友,有无限值得期待的未来,她觉得自己幸福死了。   如果,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这将是她前十七年的记忆里,过得最美好的一年。   大年初六,决赛录制,竹北去华城参加比赛。   因为是决赛,主办方极其重视,据说请了演艺圈里身价超高的当红明星做特邀嘉宾,提升节目娱乐性和收视率。   但对竹北来说,她并不关心有谁来,也不关心打扮得像是要出席晚宴的选手们,她关心的只是刚得知的一条消息。   获胜队伍可以拿到税后一百万的奖金!   折算到两个人,那就是她可以有五十万呢。   竹北当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生,她在意的只是这场比赛能给她带来的收获——收获不仅在于头脑上知识的获取,能力的证明,她也同样渴望能把自己的能力变现,减轻爸妈的负担。   更或者,她也许可以用这五十万,实现自己一直不敢深想的一个愿望。   竹北坐在化妆间,深呼吸,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加油。   这么高的奖金,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比赛会有多激烈,而且决赛内容比初赛更严苛,预选环节的题全部换成了难度系数五颗星的抢答题,依旧是答对加分答错扣分,不设分值上限,八个参赛队伍共分为四组,两两对战决出分值高的胜者进入终极PK。   在最终环节的比拼中,四组队伍分别抽签,抽到红色的将派出一人和另外三支队伍车轮战,三十分钟一计时,积分最低的队伍直接淘汰,紧接余下的三支队伍里,若包含首轮抽签抽到蓝色的队伍,它将派出一人和另外两支进行车轮战,若无,顺延至灰色,直到最后只余最后两支队伍,继续比拼,最终决出胜者。   所以,如果能进入终极环节,车轮战里每支队伍中首个上场的选手就至关重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直接由TA决定了自己的同伴还有没有出场机会,以及他们所在的所在队伍能不能进入下一轮。   当然,第一个抽中一对三的队伍,啧,运气也挺一言难尽的。   竹北闭着眼睛,由妆发老师给她化妆,脑海里则在温习之前准备的备战笔记。   “皮肤真好,一会儿就上一层隔离,再打个定妆粉就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竹北长得好看事儿又少,化妆师每次见到竹北都忍不住夸她几句,打心眼里觉得给这样的小姑娘化妆省心。   竹北浅浅笑了下:“听您的。”   “嗯,其实要我说,你这脸呀,不用化妆也hold住高清镜头。”化妆师笑着给竹北简单修了下眉,瞥眼盛装打扮的其他选手们,疑道,“怎么没选件小礼服?”   竹北只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红色连衣裙,虽说也明丽大方,但对比起把美貌都穿在身上的其他女生,难免就看着过于简单了。   竹北闻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顺着化妆师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几乎不需要怎么费功夫,就看到了人群中最闪耀的公主聂桐,她淡淡收回,轻描淡写说:“我以为我来参加的是脑力比赛,不是选美比赛。”   噗,化妆师笑乐了,发现竹北这小丫头说话还真挺有意思,看似脾气软软糯糯的,实际上也是个贬人不带脏字的高手。   “哈哈,要是选美比赛就不用比啦,冠军是谁大家都一目了然。”化妆师笑着看眼镜子里的竹北,意有所指道。   不是她自夸,她以前跟着圈子里一鼎鼎有名的化妆师学习,见过的明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竹北这长相,放娱乐圈也是能数得上的那种。   而且更重要的,竹北是骨相皮相难得兼具的美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她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明星里,只见过一个女明星美到这种地步,那是真美,她一个女人都被撩得差点儿心动。   竹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见妆发已经弄好,站起身对化妆师道了声谢,准备出去。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嚣。   离得近的选手们纷纷侧目,踮起脚往外看,在看清一众保镖护卫簇拥着的人是谁时,惊呼骤起,其中还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尖叫。   “我的天,南浠竟然来了!”   “原来节目组请的嘉宾是她啊,感觉好几年都没听过她消息了。”   “那么大的新闻你忘啦?她腿受伤了,爆料里不都说她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只能躺轮椅么?”   “看她现在走路估计是已经好了。她之前营业时的颜值我是真服,太美了,没想到真人更美!”   “呃,我插一句,南浠是谁?”   “你连南浠都不知道?!十八岁就拿到最佳女主角的新生代影后啊!她要是没出事儿,估计现在主流奖项都能拿个大满贯了!”   “这么牛?“   “嗯嗯,她演技超棒,光冲她的演技我都黑不起来,不过听说她黑料也挺多的。”   “嘘,小点声。什么黑料?”   竹北抬眸,在一众争先恐后往前挤的黑压压人头里,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个美得极其夺目的女人,她半边长发撩至耳后,肌肤胜雪,红唇如焰,微微笑着的时候,眼底似蕴含万种风情,周遭颜色尽失。   竹北看呆了一瞬,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化妆师抬起眼,目光也不由顺着众人视线看向门外,笑着自言自语:“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刚才还在想,几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南浠就是她见过的骨相皮相兼具的大美人,没想到南浠这么快就来了。   一出场就夺走了所有人目光的南浠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节目组为她安排的休息室,一双顾盼生辉的眼轻轻掠过众人,有些许疏离,却没人觉得这样的她在耍大牌。   熟悉南浠的粉丝都知道,骄傲张扬如南浠,走的从来都不是亲和的人设,而不了解南浠的人也没少道听途说她耍大牌的八卦,又怎么会把这点小冷漠放进眼里。   有人还在兴奋望着南浠离开的背影:“哇,第一次遇到大明星,好想找她签个名啊。”   “去呀去呀,千载难逢的机会。”   “算了吧,我怕被她赶出来,网上不都说她脾气超差嘛。”   “嗯嗯,这个我也听说过,还说什么她光助理都十八个,架子特别大。”   竹北收回视线,听到旁边正在收拾工具的化妆师小姐姐“呵呵”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假的,八卦爆料随便听听就得了,没一句真的。”   竹北赞同地一扬眉,心里也觉得很多新闻都是营销号哗众取宠编出来的——娱乐至死的年代,估计假的远远要比真的多。   她低下头,没再管喧嚣的环境,抓紧最后的时间看手机上的资料。   “喂,一会儿上台后你抢我抢?”聂桐双手提起裙摆,走到竹北旁边勉为其难地坐下。   竹北转过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一身水蓝色小礼服,美甲都做成星空的聂公主,淡淡开口:“你。”   “哟,稀奇。”聂桐凤眼一挑,一只手拨弄着头发,“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   竹北一挑眉:“就一个抢答键,我怕我们同时抢,你的指甲划伤我。”   聂桐:“......”   就知道竹北肚子里没安好心,聂桐冷笑::“行,我抢,但我事先声明,我不会的题你负责善后。”   竹北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嗯”了一声,似是并不意外她这样说。   “别高兴这么早。”一看竹北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聂桐就来气,她压低嗓音,冷着眼提醒竹北,“你可别忘了,答错扣分,咱们要是晋不了级,责任可都在你身上。”   竹北瞥她一眼:“那如果晋级,荣誉也是我一个人的?”   “脸真大。”聂桐嗤笑,“晋级算什么,有本事拿冠军啊。”   竹北合上手机,转过头看向聂桐,一字一顿道:“我会拿冠军的。”   聂桐微怔。   她一直都不喜欢竹北,不仅因为这女生一来就夺走了所有人目光,更因为竹北骨子里有一股从来都不服输的倔强。   那股倔强让她本能忌惮——她是多么备受追捧的小公主呀,家境优越,长相漂亮,学习出众,要什么有什么。   可偏偏就是这个从小地方转来的竹北,长相不比她差,学习也比她好,唯一不如她的地方就是家境——但现在,这条她一直引以为傲又看似巨大的鸿沟,却让她在竹北志在必得的眼睛里,看到了终将会把她远远甩开的未来。   竹北就是一颗尚未长成的珍珠,在紧闭的河蚌深处蛰伏、滋养,一旦发掘,势必会光芒万丈。   聂桐收回这一刻晃神的思绪。   “如果你能拿冠军,”她站起身,俯视竹北,语气一如既往的高傲,“奖金都归你,我一分钱不要。”   竹北轻轻挑了下眉:“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拒绝?”   那肯定,你一向这么清高难道会答应?   聂桐刚要点头,就看到竹北眨着一双狡黠的眼,站起身,在她耳边低声说:“谢啦,我正愁五十万太少,不够花。” 第36章 (一见如故)   她、居、然、真、答、应了!   聂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 未上场, “卒”。   等她恍恍惚惚站在台上, 当一个么得感情的按键机器人时, 才发觉旁边站着的哪里是战友啊,特么的分明是个女王!   竹北气场全开,压根儿没给对手丁点儿答题的机会, 几乎是以碾压式的胜利取得了八进四的终场PK资格。   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对手是俩柔柔弱弱的小女生,强忍住泪水打完了这一场,下台时再也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怒目瞪着她俩。   那个瞬间,一向自诩为白雪公主的聂桐头一次有了心虚的感觉,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老巫婆的镜像。   “喂,你就那么爱钱?!”聂公主不高兴自己被人当成恶毒的老巫婆,又想保持高傲的风度,只好把气撒到了竹北身上。   竹北蹙眉:“你又犯哪门子的神经。”   “你才神经!”聂桐提着裙摆和竹北回中场休息室,翻了个大白眼, “你不就是想赢冠军拿钱,瞧把对手虐成啥样了,都哭了!”   竹北嗤笑:“谁不是为了赢冠军才来的?而且, 请你不要这么双标,初赛时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要秒杀。”   聂·打脸公主·桐被噎了个哑口无声。   她气鼓鼓地提起裙摆,踩着高跟鞋, 蹬蹬蹬地疾步回房间,不想再和竹北多呆一秒。   公主一走,连带着空气都平易近人了许多,竹北不想回叽叽喳喳的休息室,悠闲地踱着步,沿着一处僻静的走廊漫无目的闲逛,不想没走多远,就看到被两个保镖紧紧护送的南浠,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女人比远远望去时风情更胜,一袭鱼尾红裙勾勒出曼妙身姿,眉目慵懒,她似是并不喜欢有人跟着自己,挥挥手,示意保镖们散开。   紧接竹北就看到她放慢了脚步,从手包里抽出一根女式香烟,另只手在里面摸了半天,似乎在找打火机。   竹北本能靠墙站着,侧过身,想给南浠让路。   不想女人找出打火机后,抬头看到她,一双美目倏地弯起,微微笑了下,眼波流转:“你是竹北?我很喜欢你。”   竹北没想到她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有点羞赧地笑笑,乖巧开口:“南浠姐好。”   南浠冲竹北扬扬手里的香烟,征求她的意见:“介意吗?”   竹北摇摇头。   这会儿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南浠的妆容并不是旁人以为的那么浓,只是在本就明艳立体的五官上稍加着色,打火机的微光此刻映照在她脸上,她皮肤通透得像是素颜,睫毛浓密,自带眼线效果。   而且竹北有种很笃定的感觉,她很年轻,似乎并不比自己大几岁。   南浠点燃,吸下去的第一口,猛地呛了下:“什么鬼嘛,小朱明明说这个牌子不呛,哪里不呛啦,咳死我了。”   嘉宾席上冷艳孤傲的大美人竟然是个有点可爱的小女生,竹北不由怔了一瞬,呆呆地看着被呛得直咳嗽的南浠。   南浠咳完,微眯着眸看眼竹北,扑哧笑了:“干嘛傻呆呆地看着我?”她边说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戳了戳竹北脸上还没褪去的婴儿肥。   竹北大窘,轻声说:“因为您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   南浠抽烟的姿势明显生疏,却风情又魅惑,似乎带着一种蛊惑人的魔力。而她和竹北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曲线尽显,尤其是胸前白皙又浑圆的轮廓,被深红色的的礼服衬得愈发妖冶勾人。   “你也好看呀。”南浠看到竹北美而不自知的呆萌样就觉得好玩儿,忍不住又捏捏竹北的脸,冲她眨眨眼睛,“不要看姐姐的胸哦,你也有呀。”   她说着飞快点了点竹北的胸,微微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八卦:“而且好像也不小。”   竹北脸唰的一下红了,下意识挡住领口,小声辩解:“没有。”   “害羞啦。”南浠笑着直起身子,没再逗她,转过头又尝试着吸了一口,吐出,然后和竹北一起靠在墙壁上,“听姐姐的,不要进娱乐圈哦。”   竹北茫然地转过头,看着这一刻突然收起戏谑、似乎变得正经起来的南浠,不懂她为何这样说。   南浠看她一眼,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要是进了圈,姐姐娱乐圈第一美人的王座可就坐不稳喽。”   “不会的!”竹北脸更红了。南浠那么美,真的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不管是在现实生活还是电视和网上。   南浠笑着又吸口烟,红唇微启:“想进吗?”   竹北摇摇头。   南浠赞赏地挑了下眉,慵懒地转过身,走到对面的窗台前,对着月色把强行忍到现在的烟圈吐出。   许是这一刻的光打在她身上,剥落了她对外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亦或者是竹北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不相信她是一个黑料缠身耍大牌的绯闻女星,竹北忍不住走上前,站到她身侧,轻声问:“那您呢?是因为自己想进娱乐圈吗?”   “我?”南浠掐灭烟头,嘴角浮现了一丝冰冷的笑,“一点都不想。”   太脏了。   竹北怔怔看着这一刻眉目都倦怠起来的南浠,也跟着沉默了——这一刻的南浠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颓废,让竹北笃定,她最初是真的不想进这个圈子,而她那句借着玩笑说出的劝自己不要进圈的话,也是真心的。   “可是,如果进娱乐圈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我遇到他,再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南浠眼睛突然亮起,慌忙把烟头摁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又在竹北头上轻轻摸了摸,飞快说了句“有缘再见哦小妹妹”,然后疾步奔向远处。   她没跑两步,大概是觉得身上的装备碍事儿,直接甩掉高跟鞋,一只手拎着,另只手把裙摆霸气地往上一卷,赤着脚,精灵似的奔向走廊。   竹北诧异地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南浠,忍不住转过头,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往前看去,然后微微愣了一瞬。   远处灯光明灭,走廊尽头的楼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人,灯光影影绰绰映下,勾勒出他极其出众的身形。   有那么一瞬间,竹北好像透过倏然亮起的声控灯,看到了男人同样出众的眉目,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觉得他身上莫名有种温润又清贵的气质,叫人移不开视线。   男人走得很快,在南浠跑了没多远时已经走到她跟前,稳稳接住跳到他身上的小狐狸,有点无奈又宠溺地说:“慢点跑。”   “跑慢点就追不上你了嘛。”南浠勾着他的脖子,眨眨眼睛,“而且人家想你了。”   竹北仿若透过暗下来的光听到了南浠撒娇的声音,和外人眼中骄傲跋扈的女王形象完全不符。   男人似乎轻轻笑了下,单手解开风衣,把南浠裸露在外的长腿裹进怀里,眉头轻蹙:“吸烟了?”   这三个字很轻,沿着安静的夜色送入竹北耳中时,有些听不真切,却并不妨碍竹北能听出他玉般质感的尾音,如风如雾。   紧接竹北就看到南浠凑近男人耳畔,不知说了句什么,又翘起长腿,指着白得发光的脚丫和男人可怜兮兮地说:“我脚疼。”   男人立刻蹲下身,一只手扶起南浠的脚轻轻按摩,柔声问:“哪里疼?”   作者有话要说:  给南大明星和莫医生的故事《恃宠而骄[娱乐圈]》打个求收藏的广告呀,爱你们~   ---------我是文案的分割线--------   文案:   当红花旦南浠出道以来美誉和黑料齐飞,十八岁当影后,二十岁被评圈内最美女明星,诸多女明星恨她恨得牙痒痒,却拿脾气骄纵睚眦必报的南浠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天,全网疯传南浠外出时遇险,腿部遭受重伤,估计终身难愈。   再出现时,她坐在轮椅上,依旧美得目中无人,一副老娘不好惹的女王表情。   全娱乐圈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看这个昔日拿奖无数,被誉为最有灵气的女演员如何在轮椅上度过告别事业的一生。   直到另一组照片传出——身穿白色大褂、黑色口罩,只露出出众眉眼的男人温柔蹲在她脚边,扶她起身,看向她的眼神能融化整个世界。   男人豪门世家唯一继承人身份曝光以后,网友慕了,娱乐圈酸了。   我用我的双腿,带你丈量这个世界。   【张扬骄纵·落魄千金·大明星】南浠X【温润如玉·低调豪门·骨科医生】莫铮庭,超甜超宠的苏爽小甜品呀,卖萌求小可爱们收藏,么么啾~   (ps:女主的腿肯定会好哒,莫医生医术超厉害的,爱你们~) 第37章 (夺冠)   竹北看得脸红, 觉得自己再多呆一秒都会破坏他俩之间的旖旎氛围, 急忙转身, 沿着相反方向疾步离开。   拐过几条走廊以后, 热闹喧嚣的名利场扑面而来,一个工作人员看到竹北,忙拉着她去化妆室, 交代她补完妆后别乱跑,下半场录制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竹北乖乖点点头,抬眸看到化妆师正忙得不可开交,索性找了一个角落站着,一边打开岑野给她准备的笔记翻看,一边等待化妆师叫她。   十五分钟后,化妆师终于把挑剔的大小姐搞定,正要喊竹北,镜子前已经抢先坐下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生,双手合十和她撒娇道:“姐姐,我等了很久了哎, 拜托拜托,先给我补吧,我眼妆都晕了。”   呵呵, 这屋子里哪个选手不着急?化妆师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见竹北依旧好脾气地等着,招招手,喊了她一声:“竹北, 过来。”   她一只手托起竹北下巴,另只手麻利抽出小刷子在她脸上轻轻扫了两下,然后拍拍竹北的头,笑着说:“行了,搞定。”   说完,化妆师转过身,先对着一桌子的化妆工具挑挑拣拣,这才低下头,看向座位上的女生,细声细语道:“你的妆比较复杂,她的简单,所以先给她补,来,把眼闭上,我再给你补一层假睫毛。”   女生本来正因为竹北插空有点不大高兴,听到化妆师解释,一张脸立刻多云转晴,笑着“嗯嗯”:“姐姐您真好,那再给我加一点眼影,还有我脖子,也再上一层粉底,不然有色差。”   聂桐在一旁听到,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看了这个女生一眼:噗,笨死了,化妆师在讽刺你长得丑又事儿逼,居然还好意思继续提要求。   聂桐笑完,继续对着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检查自己的妆容,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也化了十五分钟的伪素颜妆,登时不高兴了:合着化妆师那一句话骂得不是一个人啊!她们这群人,个个都化那么挑剔的妆,到最后都还比不上几乎真素颜上阵的竹北?   好、气、啊!   得出这个真相的聂公主气得小镜子一收,提起裙摆就去找竹北,想看她是不是真的素颜上阵,没走两步聂桐就发现自己气糊涂了——她和竹北住过一间房,怎么可能没见过竹北素颜的样子,不就是,和现在一模一样么?   尤其是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更要命的,她根本没见竹北用过护肤品!   敢情她那么多死磕兔腊梅都白用了。   手机里刚预约的美容保养突然就不期待了,聂桐捂着一颗扎得遍地流血的心,幽怨地瞪了眼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竹北恰好收起手机,把聂桐小表情逮了个正着,一挑眉:“西施?”   聂西施无从否认,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美女称号,撩撩头发,和竹北一起往外走:“等下你抽签。”   “为什么我抽?”竹北漫不经心说,“这种镜头多的事情不一般都是你做。”   聂桐“呵呵”一声:“万一抽到我们第一个一对三,被淘汰了可都是我的责任,我才不要。”   “你怕什么,第一个上场的是我又不是你,真输了也是我的责任。”竹北瞥她一眼,轻轻扬了扬唇,“更何况,不会输。”   聂桐撇撇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管,反正我不抽。”   竹北头次有种想把聂公主绑到台上抽签的冲动——让她抽?就她那一点都不lucky的手气,一对三,怕是没跑了。   奈何公主只想同甘不想“共苦”,竹北又能怎么办。   所以,当竹北看到意料之中的红签时,一张脸丝毫没有起伏——她已经淡然了,一对三也挺好的,赢了更光荣。   “我们来自锦西附中的选手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如此淡定,想必已是胸有成竹。”主持人还在一旁笑呵呵夸赞竹北,“接下来,就让我们把场地交给竹北和其他三个选手,车轮战第一回 合,正式开始!”   正式上场以后,竹北挥去脑海中的杂念,深呼吸,眼底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一对三的车轮战的确很累,但还好,竹北并不怕。   因为她有岑野。   无人知晓岑野对竹北究竟意味着什么,更无人知道,那些他默默陪伴自己的时光,早已在她心底埋下一颗种子,不知何时开出了花。   承认吧,她喜欢岑野,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拼尽全力也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喜欢到哪怕漂洋过海,也想和他一起去同样的未来。   她有多喜欢,就有多努力。   你追我赶的激烈赛场上,聂桐震惊地看看大屏幕,又看看竹北,头一次丧失了表情管理,对竹北有一瞬间的心服口服。   每支队伍下都写了三行小字,分别标注了“总分值”“答题总数”以及“出错率”,而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在即将进入尾声的倒计时下,锦西附中分值最高,答题总数最多,但出错率,却最低。   要知道竹北是以一对三,也就意味着别的队伍可以每三回合休息一次,但竹北却毫无喘息的空当,她们要答最多的题,有最高的出错率,也有最高的被淘汰可能——但即使这样,也依然能看到她们目前除以三后的分值,遥遥领先其他三支队伍。   竹北抬眸,瞥了眼几乎没有悬念的胜局,嘴角不由轻轻扬起了一瞬,紧接又很快恢复到风轻云淡的答题状态,在又一次轮到自己时,不假思索地报出了答案——第三道了,岑野帮她整理的超纲难点笔记,真的押中了节目组的套路。   这场播出后被无数观众誉为无人能超越的经典车轮战,只有竹北一人知道,她能获胜,全靠岑野的帮忙。   与此同时,等竹北打完这场最耗脑力的一对三车轮战,在基本锁定胜局的剩下两场比赛中,也无一例外地遇到了岑野帮她准备过的超纲题。   开学后的第一天,当竹北拿着年终决赛冠军的奖杯站在主席台上,总是风轻云淡的少女依旧保持着往常的镇定,先是用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凭实力赢的”打了所有人的脸,紧接微微弯眸,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人群中最耀眼的少年,勇敢又真诚地,说了四个字:“谢谢岑野。”   她在谢什么呀。她在表白。   表白岑野曾对她做过的一切,以及她会配得上他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忙年会,每章更新的有点少,和小可爱们说声抱歉了哎~ 第38章 (官宣)   竹北的手心在出汗, 奖杯是凉的, 可她另只手却摸到了温热的暖手宝, 像少年一直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最柔软的心。   岑野抬眸, 无声看向笑起来灵动俏皮的少女,眼底是只有她一个人才能看懂的温柔。   “卧槽,官宣了!”杨擎激动地搓着手, 和窦雪击掌相庆。   “嘤......”全学校的男生女生却集体发出了哀嚎,捶胸顿足。   这次他们是真的失恋了。   主席台一侧,聂桐昂着高傲的下巴,在竹北走下台后发表获奖感言时,也公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感谢学校和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辛勤教育,也感谢我们班每一个同学对我的照顾和帮忙,在锦西附中学习的这一年多的时光,我过得非常开心,也非常高兴能在出国前为学校赢得一份小小的荣誉,当然,我也非常不舍得离开大家, 但聚散终有时,希望我们未来还能有缘相见......”   场下亿脸懵逼。   “等等,我记得去年不就有人说聂桐要出国了。”杨擎挠挠头, “怎么这会又突然自曝了一把,难道她要抢贴吧头条?”   “和野哥他们一样,玩官宣呗,她之前也没亲口承认过要出国。”   “卧槽, 贴吧头条真出来了,大家速度够快啊。十条有七条都在讨论校花校草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嘿嘿,我野哥奶糖实红,真顶流!”   “聂桐出国的消息排得好靠后诶,emmm我有点儿心疼她了,锦西汪峰啊这是,自打竹北来了后就没抢到过贴吧前排。”   “心疼她啥,人家好歹之前和校草传过绯闻,呜呜呜我们呢,从头到尾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呜......说的是,我中午一定得买双份炸鸡,只有这样才能填补我受伤的心。”   聂桐要是知道自己一腔自以为潇洒的放手感言被人误认为在抢头条,一定气得连最爱的奶茶都喝不下去了——对一贯高傲的聂公主来说,她怎么可能容忍别人看她的笑话。   不管是她讨厌的竹北,还是她一直都没放弃的岑野,亦或者是因她曾经制造出的绯闻相信她和岑野真的有过关系的路人们,聂桐都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失败,所以她才会以顶顶高傲的姿态站在主席台上,对他们说:“你看,不是我自己没本事和岑野在一起哦,是因为我现在要出国,才没心思搭理你们。”   可惜聂公主一番煞费苦心的说辞,啧,无人在意。   竹北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沿着安静的走廊去楼梯,在看到迎面走来的聂桐时,脚步未停,目不斜视。   窗外暖阳初升,早春料峭的风吹过窗户,枝条摇曳,有新发出的嫩芽,一晃又是新的一年。   竹北和聂桐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   俩人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见面的场景,一个走,一个来,聂桐一张脸一如既往的高傲,似笑非笑地看着竹北——只不过,竹北再也不是那个初来锦西、外强中干的少女了。   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竹北清楚看到聂桐停下脚,微挑着眸,压低嗓音一字一顿说:“别以为岑野现在属于你就会一直属于你,等出了国,你真以为跨国恋你能维持?”   竹北轻轻一扬眉,耸耸肩,眼底是狡黠的笑:“你是不是忘了,你送了五十万给我?”   “你也要出国?!”聂桐先是震惊,紧接是肠子都悔青了的懊恼,整个人气得就差当场升仙了——她居然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   竹北眨眨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在对上聂桐喷火的目光时,眉梢微挑,一副“与你无关”的模样。   聂桐勉强维持住自己公主的风度,冷笑:“你真以为一百万就够你出国的?开什么玩笑,常青藤可不是你这样的平民家庭想进就能进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竹北说完,正要走,突然看到聂桐拦住自己,皱着眉紧紧盯着她,“你该不会签了经纪公司吧?!”   聂桐问出这样的问题是有原因的。   比赛录制时就有不少自称导演啊经纪人啊之类的人找到她们,说什么只要签约,就能把她们捧到和南浠一样红,还说什么她们就是现成的学霸美女的人设,签约也不会影响她们学习,还会在她们上学期间照常发她们工资。   聂桐家里不差钱,也没觉得光靠脸就能在娱乐圈闯出一番事业,她狐疑地盯着竹北,双手抱臂一昂下巴:“你该不会真觉得自己进了演艺圈就能红了?!拜托你有点脑子行不行,就你这长相的进了娱乐圈一抓一大把,怎么可能红得了?!”   竹北头一次发现聂桐这人也挺有意思的,你说她心眼儿坏吧,她又总能在关键问题上狠狠泼人一盆冷水,教人认清自己——竹北自己当然清楚她不想进圈的想法,但若是换成另外一个本身就有点心动的女生,难免不会被聂桐这句话泼得凉半边心,然后认真思索一下自己究竟适不适合。   竹北轻轻一抬眼皮:“不会进。”   “呃,我管你进不进。”聂桐翻了个大白眼,撇撇嘴说,“我就是想说你别以为自己有多牛逼,锦西才多大,等你出了国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算了,你这种人也没钱出国。”   她说完,裹紧衣服气呼呼地走了,一想到竹北要是真出了国还有她的一半功劳,她就气得想穿回隧道抽自己一巴掌。   干嘛当初因为瞧不上这五十万和竹北打赌,五十万钱少怎么啦,现在看来都够竹北出国上学,还够她买好几个包包了!   气、炸、了!   竹北听到聂桐赌气似的后半句话,忍俊不禁,站在原地自个儿乐了一会儿,这才手插兜,迈着轻快的步伐下楼。   不想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正从楼下上来的岑野。   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拉链没拉紧,露出一层浅浅的白色毛衣的绒边,在和阳光一起抬眸看向自己时,被微光勾勒出多情的眉眼,清冷不复。   竹北一双眼倏然弯起,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眼底是见到岑野时云胡不喜的雀跃。   岑野一只手牵起竹北,另只手依然垂在身侧,和竹北一直在走到无人经过的另一条僻静长廊时,才停下脚,转过身含笑看着竹北。   “为什么要谢我?”他牵着竹北的手没放,身子微微前倾,直视着她。   竹北结巴了一瞬:“因、因为奖杯有你的一半功劳。”   她说完就想给自己跪下——还能再土点吗?!啊笨死她得了......   岑野眼底不由浮现了一丝宠溺的笑,他低下头,轻轻掰过竹北怂羞怂羞的小脑袋,极轻地问竹北:“那你想好怎么谢我了吗?”   竹北没敢直视岑野的目光,咬着嘴巴在心底小声地说:刚才的表白算么?我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昭告了你和我比同学还要亲密的关系,有国旗为证呢。   但硬核少女的勇气是有时效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竹北不敢深想岑野对她的感情,只能小心翼翼地借着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如果真要谢我。”竹北还没想好,就清楚感觉到岑野牵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用了点力度,不再是以往绅士地只攥着她的手指,而是温柔地占满她的指缝,和她十指交缠,然后贴近了心脏位置。   紧接竹北触摸到了男生隔着衣服传来的剧烈心跳,以及他微微发颤的声音:“你可以把我输在你这的心,等价交换给我你的吗?”   竹北耳朵和脸唰的一下同时红了,她大睁着眼,直直撞进了男生温柔的眼底,他们交叠的手在他的胸前,心跳加速,不止是他的,还有她的。   她像是在他眼睛深处藏了很久,久到竹北一层层揭开他疏离的表象,才发现里面全都是自己。   她踮起脚,凑近男生耳边,小小声地说:“呶,给你了,不准退货哦。”   窗外晨曦有一瞬间的光芒四射,明媚得像是夏天就要到了,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他们紧紧牵着对方的手,无声又温柔地注视着彼此,不说话,已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注)   立春已过,惊蛰将至,一切都是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顾城,《门前》   小可爱们元旦快乐呀~ 第39章 (波澜)   大课间, 走廊和教室里都一团乱哄哄的, 杨擎翘着二郎腿, 左手可乐右手薯条, 还不耽误和人唠嗑,爽得很。   “你猪啊你,怎么吃这么快, 也不给我留点儿。”李浩然做完一套卷子过来想蹭点儿吃的,结果拿着肯爷爷的包装盒晃了半天,只蹭到了半份番茄酱。   杨擎冲他晃晃可乐瓶,笑嘻嘻说:“最后一口,喝吗?”   “不喝!”李浩然相当有骨气,断然拒绝后眼睛咕噜噜一转,将“乞讨”的魔爪伸向了窦雪,结果还没碰到窦雪的头发丝呢,被杨擎啪地一声打了下手背。   “去去去,豆包又不是开零食铺的,你饿了自己去小卖部买吃的。”   李浩然不高兴了:“凭啥你吃的时候不自己买, 到我的时候就搞双标,都是一个班的,要懂得相亲相爱好不?!”   杨擎笑得得意:“你能跟我比吗?豆包是我的专属哆啦A梦, 会定点投喂我还给我发专属节日祝福的那种,你这种朋友圈点赞之交,在咱班一抓一大把,哪儿来的自信蹭豆包吃的。”   窦雪在前面听得脸红, 生怕杨擎说下去把俩人过年约吃饭的事儿也给说漏嘴了,忙从书包里掏出一份自热小火锅,递给李浩然:“我今儿没带别的吃的,你要饿了先吃这个吧。”   “好嘞,谢谢豆——”李浩然一声“谢谢”还没落地,小火锅就被杨擎抢了过去,给他气得呀,直接上手上脚使出了锁喉功,“你丫一吃穿不愁的富二代,和我抢速食火锅,好意思吗你!”   “好意思——咳,咳咳,勒死我了!”杨擎艰难地摸到饭卡,赶在自己咳成空虚公子之前挣脱了魔爪,“卧槽你这是过年长了多少膘!力气够大的啊!呶呶饭卡给你,你爱吃啥吃啥,别和我抢我的小火锅。”   “嘿嘿,不多不多,也就是名次和家庭地位同比例增长,名次进步了一名,体重增长了十斤。”李浩然美滋滋地比了个一,又比了个十,抱着意外收获的土豪饭卡直奔小卖部。   窦雪从前排转过头,见杨擎额头都出了一层汗,连忙把手里的纸递给他,小声说:“你要想吃火锅我明天还给你带,没必要和他抢。”   “那怎么能行,明天是明天的,今天是今天的,反正你给我带的吃的不能给别人。”杨擎嚷嚷。   窦雪一张脸瞬间红了,转过身,把这一刻砰砰直跳的小心脏藏在弯起的臂弯下,许久,才扬起一张还未散去红晕的脸,小声问杨擎:“怎么没看到孙谦尔呀?”   杨擎登时“嘘”了一声,看看四周,这才压低嗓音说:“他出事了。”   “啊?!”窦雪诧异地瞪大眼睛,捂住嘴,急声道,“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杨擎叹口气,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头:“好像精神出问题了。”   “精神?”窦雪下意识联想到了这几年网上层出不穷的抑郁症新闻,一双眼瞪得浑圆,“该不会是抑郁症吧?我听我一个在隔壁三中的初中同学说,他们学校上学期有好几个人自杀,好像都和抑郁症有关系。”   杨擎一耸肩:“不像。”   他说着冲窦雪指指岑野和竹北的方向,低声说:“看到野哥和奶糖没?鹅年前抽查宿舍,在孙谦尔的枕头下找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没少出现野哥他俩的名字。要说写别人名字也常见,谁没在本子里写过暗恋对象和学习目标的名儿,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他写完,又在俩人名字上用红笔打了个大叉叉!我勒个去,他这是打从心眼里恨野哥和奶糖啊!什么仇什么怨,要在本本上画个圈圈诅咒人!”   窦雪一张脸惊得由红转白,也顾不上把自己写满杨擎名的手帐本藏起来了,嘴巴都没合上:“我的天!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以前看着他除了不合群阴阳怪气了点,也挺好的啊。”   “也就你们不了解他的女生觉得他还算好。”杨擎此刻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觉得孙谦尔生病了自己理应同情,一方面却又因为他做过的事实在同情不起来,“他这人学习快学傻了,自理能力基本为零,我和他宿舍的那半年里,从来没见他换过床单被罩,更别提洗衣服洗袜子了,臭得能生一窝苍蝇。还好我及时抽身搬走了,但我必须得严肃声明,这件事给我的幼小心灵造成了极大伤害,更对我患上洗衣机PTSD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洗衣机PTSD?”窦雪疑道。   杨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因为他的臭余味绕梁三月不绝,以至于我现在看到宿舍的公用洗衣机就会联想到那股臭味,再也没敢用过洗衣机洗衣服,都得劳烦我家阿姨每周跑一趟。”   窦雪“噢”了一声,关注点跟着杨擎莫名跑偏了一瞬:“不过他不爱干净也不是特例吧,你们男生不都不喜欢洗衣服么?正面翻过来换反面穿,一正一反一个季节就过去了。还有袜子,不都是攒到正反面都穿不下去了才会洗,而且还是和所有衣服一起扔洗衣机里洗。”   “谁说我们男生都这样?!这群人里可不包括我。”杨擎豪气地一拍钱包,“我都是一次买十包,穿脏了就扔,从来不洗。”   窦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俩人正在讨论正事,立刻笑不下去了:“那宋老师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把他拽去看心理医生咯。”杨擎拇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估计结果不太乐观,自那天晚上起他就没再回过宿舍,等我们离校的时候,才发现他宿舍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搬走了。”   说到这里,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齐齐叹声气,然后一个转过身继续看书,一个掏出下节课要讲的卷子——周围的喧嚣声渐渐弱了,这些故事就像是他们在奔向大海的路途上偶然遇到的波澜,他们停下来看了一眼,又匆匆上路。   疑问在下午得到了解答。 第40章 (吃醋)   下午第一节数学。   宋萼挺着明显干瘪下去的将军肚, 左手夹着教案, 右手捧着枸杞茶, 一脸严肃地走到讲台上, 没讲课,而是先公布了一条通知:“从这学期开始,每月月末的最后一节体育课改为心理辅导课, 教大家如何缓解学习压力,平时遇到什么问题了也可以随时联系老师,值班室全天候开放。”   班里即刻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有了解部分内情的男生不约而同地看向孙谦尔座位,有啧啧,有了然。   “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大家,孙谦尔同学因为身体原因,行动不便,所以这学期将在家里自学。”宋萼板着脸敲敲桌子,在一众同学诧异的惊呼声里,轻叱, “眼睛都往哪儿看呢,上课!”   教室里的嘈杂声瞬间被讲课声湮灭,岑野抬眸, 眼睛极轻地看向前排空荡荡的座位了一瞬,又收回,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静。   下课后,憋了一整节课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讨论孙谦尔到底得了什么病。   “行动不便应该指的腿受伤吧?”姜意琳难得加入大家的话题,还以为会有人附和她,没想到话音刚落,就见大家集体沉默了一秒。   “怎么了?”她推推眼镜,诧异道。   “没啥没啥,天真点挺好的,学委你一定要不忘初心,守住你的傻白甜人设。”杨擎笑嘻嘻冲姜意琳比了个赞,转过身,压低嗓音和窦雪他们吐槽,“怎么可能会行动不便?!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他那么一个嗜学习如命的人,让他在家看书,还不如杀了他呢。”   窦雪赞同地点点头。   李浩然抓抓鸡窝头,叹口气:“我倒是知道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那你还不快说!”众人瞬间把李浩然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浩然缓缓坐下,鞠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这才幽幽说:“我们两家离得不远,多少了解点内情,听说他爸妈把他接回家后就送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这一查不当紧,什么神经衰弱低血糖心脏方面的病全都有,好像是他偷偷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瞎吃,就类似于什么聪明丸兴奋剂之类的,吃了能让人嗨个一天一夜做题还不困,他还自己搭配了什么褪黑素,估计是那些药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睡眠。”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我靠至于吗?!他都已经是年纪第二了,还想怎样。”   “不,他现在是年级第三。”有人默默插嘴,看眼后排正儿八经的年级第一和第二,一脸羡慕,“我们和神仙cp最大的差距岂止是颜值,特么的是学习。”   李浩然深表赞同,话锋一转,又发出了一声劫后余生的感慨:“虽说我现在这么高兴有点儿不地道,但我还是想说,这件事给我爸妈敲响了警钟,他们终于不再盯着我的学习成绩较真,我今年过了个相当温馨的新年,每天都对我嘘寒问暖大鱼大肉伺候着,生怕我想不开了也买一堆药自个儿了断。”   杨擎飙了句“我靠”:“我说你怎么吃那么胖,原来你吃的人血馒头。”   “你丫才吃的人血馒头!”李浩然卷起一本书朝杨擎头上咣咣砸了几下,“这件事的起因又不怪我,你放眼望去咱班谁压力不大,谁不想考个好大学,我天天刷竞赛刷到吐为了啥,不就是也想上清北!可是人啊,不能想着走捷径,他一边口口声声鄙视着他身边那些相信吃了保健品能长命百岁的爷爷奶奶们,一边自己又盲目相信那些药也能让他考个年级第一,跟那些爷爷奶奶们有什么区别?!哦,有区别,他学过的知识都喂狗了,还不如大字不识一个的爷爷奶奶们。   杨擎朝李浩然竖起大拇指:“废话一箩筐,就一句话说对了,人呐,活在这世上没有捷径。”   “不仅没有捷径,而且方法和心态也很重要。”窦雪托着下巴,看眼一直在学习的竹北和岑野,小声说,“他眼里只看得到山上的人,从来没想过他已经是被不少人仰望的高度了,如果他能多看看山下,放平心态,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了。”   毕竟,人生这条长路,心胸开阔了,路才能越走越宽。   窦雪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孙谦尔有什么资格觉得命运对他不公平,他在努力的时候,大家也都在努力啊,更何况,有很多比他还努力的人结果还不如他呢。   “豆包你说慢点,我当周记的写作素材。”杨擎笑嘻嘻开玩笑,见窦雪脸红,麻溜住嘴,又朝远处比了个干杯的手势,“远程祝福孙谦尔同学早日想开,没事儿少吃药,多喝点心灵鸡汤,夜夜睡好觉,清北不是梦。”   众人笑哈哈地共同“举杯”:“来吧,庆祝我们正式进入高考倒计时500天,为苦逼的青春干杯。”   下午上完课,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出教室去吃饭,杨擎左手抱着他的专属小火锅,右手拎着一瓶矿泉水,见岑野和竹北依旧坐在位上,笑嘻嘻凑上前:“野哥,奶糖,你俩还不去吃饭,是打算一会儿出去开小灶?”   俩人都在专心致志做题,没抬头,心不在焉地同时“嗯”了一声。   “啧啧,我野哥长大了,都会约妹纸吃饭了。”杨擎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僚机退役样,拆开料包,倒进隔层,又拿起操作手册研究了一会儿,然后严格按照步骤弄完,掏出手机一边打游戏,一边胸有成竹地坐等自热小火锅出炉。   十分钟后,杨擎上手一摸:我勒个去,怎么还是凉的呢?这玩意该不会坏了吧?!   不应该啊,窦雪给他的东西啥时候坏过,杨擎掀开盖子,又对着步骤研究了半天,依然没想出毛病到底出在了哪儿。   杨擎只好认命地接受事实:他千辛万苦从李浩然手里抢回来的专属小火锅,是坏的!靠!早知道就给李浩然吃了!   杨擎瞬间心情不美丽了,拎起小火锅朝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走去,正要扔,突然看到岑野抬头看着他,轻轻蹙了下眉:“吃过的火锅别丢教室。”   “没吃呢野哥。”杨擎懒得跑老远丢外面的垃圾桶,忙和岑野解释。   竹北也正好做完题,诧异说:“没吃为什么要扔了?多浪费啊。”   杨擎瘪着嘴:“坏了。”   “哪里坏了?”竹北走上前接过,看看生产日期,疑惑抬眸,“这不是没过期吗?”   杨擎幽怨地挠着头:“可都过去十分钟了,它还是凉的,可不就是坏了。”   竹北正要打开盖子检查,突见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东西,与此同时还拿眼睛轻轻瞥了她一眼,似乎在吃醋,但又怕她看出来。   噗......竹北忍不住笑了,又很快收起,冲岑野眨眨眼睛,安慰他不要不开心。   岑野挑了下眉,一只手拿起盖子,另只手绕过挤在他俩中间的的电灯泡杨擎,摸到竹北耳垂,极轻地捏了捏。   啊这人!   竹北瞬间红了脸,又不好意思捏回去,只好抓住岑野那只准备牵他的手,隔着杨擎在他手心轻轻掐了一把。   杨氏电灯泡对发生在自己身后的小动作一无所知,他眼睛里此刻只有为什么明明没过期却不能吃的小火锅,眼巴巴地瞅着岑野,看他单手打开隔层后,取出发热包,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一言难尽。 第41章 (社会主义同学情)   “怎么了野哥?这发热包是不是真坏了?”杨擎瞪着一双傻白甜的眼问道。   岑野:“......”   竹北:“......”   塑封袋都没拆开这发热包能工作吗?!这孩子是不是傻!   竹北转过头, 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嘴, 怕自己笑得太大声不地道。   对比自家笑点低的小女友, 岑野明显要淡定的多, 他直接把发热包递给杨擎,吐出俩字:“拆开。”   “哦。”杨擎听话地拆开,又瞪着一双傻白甜的眼问道, “然后呢?”   “放进去,盖上盖子,等十五分钟。”   杨擎依言照做,在看到刚才还冷冰冰的小火锅瞬间窜出一股水蒸汽时,激动惊呼:“卧槽好了!野哥你这是什么手啊!被神仙开过光吧?!真厉害——”   可惜杨擎的彩虹炮弹还没发射出去,已经无人捧场。   阳光透过门框照进长廊,在门口映出岑野和竹北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杨擎“呲溜”一声嗦口粉丝,在烫成大舌头之前赶紧儿多瞄几眼现实版的下饭剧:“好看,真好看,这官宣了就是不一样, 嘿嘿,小手都牵上了。”   岑野一只手垂在身侧,先是轻轻动了下, 沿着俩人触碰的衣袖不动声色地靠近竹北,在碰到少女被袖口盖得只露出指尖的小小的手时,紧紧攥住,裹在了掌心。   竹北微低着头, 耳朵有点发烫,像怕人看到,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在说:怕什么呀,他是你的。   这么好的岑野,这么独一无二的少年,是她的。   俩人一路沿着安静的楼梯下楼,在走到人声鼎沸的校园时,又若无其事松开手,然后去食堂。   食堂里已没多少人,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还没走的学渣们,玩手机的玩手机,唠嗑的唠嗑,紧接在看到竹北和岑野并肩走进的刹那,像是找到八卦源泉,不约而同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卧槽,贴吧诚不我欺也,果然这个点蹲守能看到校花校草同框。”   “呜......麻烦给我来瓶82年的拉菲,我想疗疗伤。”   “82年的矿泉水要不?喝了能忘情的那种。”   “呜......不要,我要记住这种心痛的感觉。”   “瞧你们这点儿出息,他俩又没真在一起,你继续暗恋呗。”   “emmm......是的他们没在一起,他们天天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考年级第一第二,但他们依然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hhhh这该死的不能早恋的校规。”   “神他妈的校规,把现成的神仙cp硬生生折磨成纯洁的社会主义同学情。嘿,哥们,就问你一句早恋不?我能带你飞清北的那种。”   “嘤不敢,我怕我还没飞清北就先被阎王拍死在小黑屋。”   众人嘻嘻哈哈地闹着,余光还在止不住地偷瞄竹北和岑野,但当事人明显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神色淡然,打完饭后直接寻了一处僻静角落落座。   竹北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一抬头,就见面前多了一份挑好的饭菜——岑野打的饭菜几乎全都是她爱吃的,而且好像特别了解她的喜好,不知何时把她不喜欢吃的胡萝卜等配菜也都挑干净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胡萝卜——”话没说完,竹北就看到岑野又把她盘子里的瘦肉挑走,换成了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竹北呛了一瞬。   啊她的小仙女包袱呢?!小仙女怎么可以在男朋友面前吃油腻腻的肥肉呢!   是的,竹北是一个长得像小仙女性格一点儿都不小仙女的相当接地气的肉食主义者,不喜欢吃瘦肉,爱吃肥肉,不喜欢吃青菜,爱吃油炸食品,当然,还有一切小仙女的通病,喜欢吃甜食。   岑野看她一眼,似乎在提醒她忘了之前他们一起吃过自助餐。   竹北有点儿心虚地笑了下,飞快夹起肉肉戳嘴里,脸上鼓起了些许婴儿肥:“不能多吃,会吃胖的。”   岑野捏捏她的脸:“可以再胖点。”   啊不能再胖了呀!   再胖点儿就真的不是小仙女了。   竹北鼓着嘴戳戳盘子,嘴上说着“不吃不吃”,手指却诚实地又夹起一块岑野给她的肉肉,飞快塞嘴里,像只满足的小白兔。   岑野假装没看到,垂眸压下嘴角的笑意,等到竹北吃完,才站起身,又去买了一杯黑糖鲜奶递给她。   竹北幽怨地看着他:“你快赶上我妈了。”   岑野一挑眉。   “把我当小猪喂。”竹北眨巴眨巴眼,还是没抵挡得住诱惑,端起来喝了好几口,感觉甜丝丝的暖意随着牛奶一起蔓延至了五脏六腑。   岑野:“你不是小猪。”   “那是什么?”竹北好奇道。   岑野悠悠吐出仨字:“小兔子。”   咳,岑野是在夸她长得白吗?!竹北开心得弯了弯眸,伸出两只手,食指和中指一起弯起,冲岑野眨眨眼睛:“是像这样吗?”   突然卖萌的少女笑得极其灵动,被几近黄昏的色彩勾勒出一层浅浅的流光,岑野眸光微深,将不自觉滚动的喉结轻轻压下,捉住竹北的手,藏在手心,另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   “可我不喜欢吃红萝卜。”竹北歪头浅笑,俏皮地看着岑野,“我也不喜欢吃白萝卜和青菜,我是一只非典型的小兔子。”   岑野:“没事,我也不喜欢吃。”   竹北佯装诧异:“你怎么可以挑食呢。”   啧,如此双标,全然忘记以前的她为了维持小仙女的形象,还在岑野面前说自己根本不挑食呢。   这脸打得还不是啪啪疼。   “嗯,我不仅挑食,而且只喜欢吃一种。”岑野深深地看了眼竹北,牵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再次紧了紧。   竹北追问:“你只喜欢吃什么呀?”   岑野转过头,看向竹北的目光幽深而克制,许久,才以极大的自制力把那句“只喜欢吃兔子”给咽了回去——不能说,起码现在不能说,会吓到她的。   竹北还在好奇:“牛肉?海鲜?素菜?”   岑野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在竹北迷迷糊糊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下,低声说:“该回教室了。”   竹北欢快地跟上,走了没多远,突然一拍脑袋,“啊”了一声:“我手机好像落食堂了。”   她刚才一只手被岑野牵着,另只手拿着没喝完的鲜奶,只知道闷头跟着岑野往前走,连手机都忘了拿。   岑野闻言,摸出手机,准备给竹北打电话。   竹北连忙跟上,在岑野解锁屏幕时,余光似乎瞥见上面有个贴吧标志一闪而过,竹北有些诧异,没来得及细想,赶紧儿找手机。   手机被她调的是震动,声音不大明显,俩人沿着刚才坐过的区域大致搜索了一圈,这才在两个座位缝隙中间找到。   竹北长松了口气,收好手机,跟着岑野下楼,此刻她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贴吧标志,忍不住停下脚,拽了拽岑野:“我能看下你的手机吗?”   岑野解锁屏幕直接递给竹北。   竹北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贴吧标志,她点进去,看到岑野的发帖记录,眼睛有点点发酸,深呼吸,这才仰起头小声问岑野:“所以那次是你帮我澄清的么?” 第42章 (礼物)   岑野没想到竹北用他手机是要看这个, 愣了下, 许久, 才摸摸鼻子, 含糊其辞地解释:“只是碰巧。”   碰巧开了录音?又碰巧发到贴吧?还是新注册的账号并且只有一个发帖记录的那种碰巧?   竹北眼睛里的酸意更浓了。   她眨眨眼,压回眼底氤氲的水雾,这才踮起脚轻轻靠近岑野耳边, 小声说:“谢谢你呀。”   岑野垂眸,温柔地看着竹北,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你对男朋友说谢谢,不觉得太见外?”   竹北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我男朋友呢。”   唔,看来被嫌弃追得太晚了。   岑野无声一笑,在竹北仰起的小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嗯,那就更没必要道谢,该罚。”   竹北扑哧一声,没忍住,眼睛笑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那就罚你给我讲一百道题。”   岑野轻轻一扬眉:“我可能做不到。”   “为什么?”竹北眨着好奇的眼问他。   “因为——”岑野弯下腰, 看向竹北的眼睛里盛满了比月光还要轻柔的宠溺,“女朋友太聪明,找一百道她不会的题很难做到。也许, 我们可以换一种惩罚方式,你可以罚我每天陪你一起学习,包括节假日。”   竹北忍不住笑了起来,歪着头, 假装思索:“唔~那好吧,要是缺一天,你要双倍还给我。”说完,又仰起头,半真半假地和岑野开玩笑,“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我哪儿有那么聪明。”   岑野捉住竹北的手,牵着她去楼梯,低沉的嗓音像山间清澈的泉水,缓缓流过她的心上:“西施也比不过你。”   啊这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冷的呀,居然会说情话!   竹北羞红了脸。   如果说之前的竹北在岑野告白后还总有种梦幻的不真实感,就像一个从没有吃过糖果的小孩儿,突然得到一个巨大无比的棒棒糖,她舍不得一口气吃完,又怕别人看到,所以每次都只是偷偷尝一小口,然后又小心翼翼藏起收好。   但现在,岑野无时无刻不在的温柔让她相信,她根本没必要担忧,因为他是她的。   他就是她的棒棒糖呀,一辈子都不会吃完的那种。   竹北心情好得像飞到了云端,在云朵做成的城堡里肆意翻滚,她穿过云海,跨过游尘,终于来到了城堡高处——那有一颗她曾经只敢远远仰视的星球,此刻却褪去了疏离,像是已等待她了很久。   她走过去,看到星球上开出了唯一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是他的,而这颗星球,属于她。   这股沿着心跳深深浸透到骨子里的甜意一直伴随着竹北度过晚自习,在和岑野回到清和湾以后,她才倏然回神,意识到迟来的不舍——明天,又要再过一个晚上,她才可以再见到岑野啊。   竹北恋恋不舍地看着岑野,看到他墨玉般的眼睛在路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里面似有不断克制的情愫。   “我有东西给你!”竹北突然脱口而出。   瞧她多机智,礼物在她书包里放了一天呢,起初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后来又觉得,也许这样就能在晚上和岑野多呆一会儿了。   岑野眼眸极轻地闪了下,看竹北接过他提在手里的书包,鬼鬼祟祟在里面摸了半天,然后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包装盒,飞快递到他手里,似乎还有点羞赧:“呶,你先拿好,回去后再看。”   岑野听话地点点头。   唔~竹北又有点纠结了。   送礼物的环节怎么可以这么顺利呢,岑野都不好奇她买的什么吗?也太听话了吧,说不拆就不拆。   竹北仰起小脑袋,对上岑野温柔的目光,眨了眨眼:“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岑野看着这一刻心思都写在眼睛里的少女,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他极轻地抿了下嘴,压下血液里开始升温的冲动,配合竹北:“有。”   竹北眼睛亮了亮:“那你问我。”   岑野:“我能不能猜一下你送的什么。”   竹北点点头,又俏皮地伸出手指:“三次机会。”   岑野就势用空着的那只手牵住竹北,另只手轻轻晃了晃,在听到盒子里一声细微的轻响后,轻轻挑了下眉:“如果我猜对,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竹北想了想:都说女孩子的心思男生别猜,岑野应该猜不中吧?   “可以。”她点点小脑袋,笑得狡黠,“但是猜不对的话,唔~你反过来答应我一个要求?”   岑野眯了眯眸,眼睛里闪着一丝危险的光——谁说谈恋爱会变笨?小兔子明明变聪明了。   他弯下腰,额头轻轻抵上竹北额前的碎发,低声说:“不用猜礼物,你提多少要求,我都会答应。”   竹北心脏猛地一颤。   她清楚感觉到岑野温热的呼吸缠绕在自己鼻尖,他的睫毛浓密的像小刷子,再差一点点就要戳到她,而那双多情浓墨的眼,像潮水,把她整个灵魂轻柔包裹。   要死了。   竹北耳朵尖都红透了,除了呆呆地看着岑野什么都做不了,到最后竟是磕磕巴巴来了句:“你、你真的是第一次恋爱么?”   岑野无声笑了,和竹北相抵的额头轻轻蹭着她,低低“嗯”了一声。   啊啊啊!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就她定力那么差!   竹北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不是她的错——真的不怪她,谁让岑野长了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呢。   岑野看着少女微颤的睫毛,小巧的鼻尖,以及不自觉微微张开的唇,心底那股一直在极力克制的冲动似乎又升腾起来了,他站起身,转过头,用力咬了下嘴迫使自己清醒。 第43章 (拉勾)   萦绕鼻尖的清冷气息消失以后, 竹北也终于从一团浆糊的云端飘了下来, 她轻轻拽拽岑野, 小声说:“你猜我送的什么呀?”   岑野回过神来, 对上少女期待的眼神,温柔地笑了下:“钢笔?”   “你怎么知道?!”竹北脱口而出,一双倏然大睁的眼懵懵地看着岑野, 想不通他怎么能一下子就猜对了呢。   啊,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她明明很秘密的。   礼物没有达到自己预想中的惊喜,竹北心情顿时失落了几分,耷拉着小脑袋,嘟了下嘴:“那么好猜到的吗?”   见少女一脸失落,岑野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懊恼地蹙着眉,放下手里的礼物盒后把竹北拥入怀里,轻声说:“一点都不好猜,是我运气好。”   竹北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岑野点点头,在竹北脑袋上轻轻揉着, 眉梢微挑:“你忘了之前玩游戏?”   说起游戏,竹北才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能同时抽到国王牌和国王暗牌这么小的概率,岑野的手气应该是真的还不错吧?   想到这, 竹北眨眨眼睛,俏皮笑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买彩票啦?”   岑野被少女跳脱的思绪弄得有一瞬间的疑惑,反应过来后,宠溺地揉着竹北, 轻轻“嗯”了一声。   但事实上,哪有那么多分毫不差的好运气。   竹北迄今都不知道那次岑野之所以能拿到国王牌是因为最后一轮他一直在默默记牌,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来大姨妈岑野都碰巧带的有暖宝宝,也不知道岑野能猜到礼物,是因为他发现竹北总喜欢盯着他的手出神。   记录在备忘录里的这么多日积月累无人知晓的小细节,才是岑野每次都能猜中少女心思的真实原因。   毕竟,光是遇到她,已经花光了他十七年来积攒的所有好运气。   不过这些,并不需要她知道。   岑野极其克制地抱着怀里的少女,感觉到她仰起小脑袋,冲他甜甜笑了下:“我买了两支。”   她说完,又小声补充:“一模一样的。”   岑野微怔,心底是翻滚到几乎喷薄而出的情愫,他怕自己失控,只好再次用力咬了下舌尖,然后低下头,在少女耳边极轻地吻了下。   竹北感觉有一丝温热的触感在自己耳边倏然滑过,很快,像是她的错觉,她脸上莫名烫了起来,怕岑野看到,只好把头深深埋入他的脖颈,小声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生日了吗?”   岑野倏地一愣。   他没想到竹北竟然还一直惦念着这事,眼睛微阖,随着滚动的喉结不知挣扎了多久,才轻声说:“我很少过生日。”   竹北仰起脸看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是。我和我哥每年都会因为吃什么口味的生日蛋糕吵架,所以后来我妈就不给我们买蛋糕了,顶多给我俩分别做碗面条。而且我都想好了,等我过了十八岁我就不过生日了,这样我就能永远十八岁。”   岑野忍不住笑了,被少女别出心裁的安慰方式弄得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他低下头,轻轻碰了下少女弯起的眉目,低声说:“5月27。”   竹北眼睛一亮:“原来你是双子座呀。”   岑野不解,没太明白竹北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紧接就听到她欢快地说:“我天秤,星座上都说双子和天秤最配了。”   似乎喜欢一个人时就会开始变得迷信,星座说配对那就是配对的,要是不配对那星座就是错的,竹北以前才不相信这些东西呢,可现在,即使岑野哪哪都不像双子,她也会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俩人是最合适的。   岑野宠溺地看着眼睛都在发光的少女,点点头,眼底眉梢也不由堆满了温柔的笑意。   竹北摸出手机,在看到岑野生日那天是星期日时,兴奋地仰起小脑袋:“你今年想过生日吗?”   岑野笑着摇摇头,和竹北指指礼物盒,温柔回道:“我已经收到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竹北轻轻“唔”了一声,想说这个才不算生日礼物呢,但既然岑野喜欢,那她就假装先不给他过生日了,然后再把真正想送的礼物作为惊喜送给他。   此刻的竹北满脑子都是初步雏型的惊喜策划,以至于要回家时,才猛然记起还有件事没问岑野,她急急停下脚,转过身拽住他:“你还没和我说你的要求呢。”   岑野笑着摸摸竹北的头,眼底似有一汪星河:“已经实现了。”   竹北茫然。   岑野指指她的手机:“希望那天你能陪着我,就是我的愿望。”   竹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眨眨眼小声说:“你这愿望也太简单了吧,我哪天都可以陪着你呀。”   话音刚落,竹北就看到少年突然弯下腰,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那我希望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你都可以和我在一起。”   竹北微怔,心脏再次不受控地狂跳,她在少年幽深的眸光深处找到自己的身影,用力点点头,然后勾住少年的小指按了个章,小声说:“拉过勾了,不准耍赖哦。” 第44章 (初吻)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过得格外得快, 护城河边光秃秃的树不知何时长出了新的枝条, 在少年少女克制却浓烈的情愫中遮天蔽日, 却又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竹北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来了节目组发的奖金。   也在这个即将过去的初夏夏末,等来了岑野的生日。   “卧槽热死我了,快开电扇。”早操后, 杨擎一边拿手扇风一边嚷嚷着冲进教室,白色的短袖快被汗水染湿成了透明装。   锦西春短夏长,每年都是几乎刚过五一就踏上了开往夏天的班车,热得人心浮气躁。   杨擎咕咚咚灌下一大瓶矿泉水,擦把嘴,刚坐下准备舒舒服服吹会儿凉风,就看到岑野不知何时走到了开关那里,把教室后面的风扇调小了。   “嘤,野哥我热。”杨擎瘪着嘴委屈巴巴说。   岑野瞥他一眼:“女生不热。”   杨擎心痛地捂住胸口:借口!明明是怕奶糖吹不得凉风,还要拉全部女生背锅,瞧人家豆包都热成啥样了。   “豆包, 你去问问奶糖热不热,要是她也热,嘿嘿, 我就把电扇再调大。”杨擎揪揪窦雪马尾,朝她使了个眼色。   窦雪正在拿湿巾擦汗,闻言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和杨擎说:“咱们刚跑完步又吹凉风, 容易着凉,最低档挺好的。”   杨擎一脸震惊地看着窦雪,捂住胸口,做心痛状:“嗷,豆包你变了,不宠我了!”   窦雪瞬间红了脸,忙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电扇,塞给杨擎:“别对着头吹。”说完又像是怕杨擎看到她红透的脸,赶紧背过身去,抓起一本书开始背诵。   杨擎懵逼接过,又懵逼地打开,对着后背吹了小一刻钟,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太对劲了——不对啊,以前也没见豆包这么容易脸红啊,难道这夏天来了,豆包的皮肤也跟着变敏感了?   啧,杨擎这厮不仅没脑子,就连情商这玩意儿也是薛定谔的情商——只会在听八卦的时候在线,到自己了,纯直男一枚。   真该跟着他自以为的不会恋爱的学神学学,冷漠都是对待其他女生的,温柔只留给了他喜欢的竹北。   岑野一只手拿书,另只手娴熟解锁屏幕,查从学校到晚饭地点的路线,突然听到竹北轻轻叩了下桌子。   他反手扣住手机,转过头,看到竹北正拿书挡住脸,小声问他:“你早上吃鸡蛋了吗?”   岑野点点头。   “但我的你还没吃。”竹北眨眨眼睛,从桌肚里拿出一枚被包好的鸡蛋朝岑野晃晃,正要给他,一抬头看到英语老师刘臻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连忙把鸡蛋又重新塞回桌肚,不想动作太急,带掉了一本书。   竹北弯腰去捡,起身时没注意,脑袋直直地对着桌角,眼看就要撞上,被岑野抵在桌沿的手牢牢护住了。   虽然有岑野的手掌做缓冲,但竹北还是撞懵了一瞬,懵懵地抬起头,看到岑野半边身子都几乎倾到了她这里。   岑野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疼,轻揉着竹北的额角,柔声问道:“还疼吗?”   竹北回过神,忙摇摇头,正想说自己没事儿,结果一抬眸,好巧不巧就就看到了被岑野胳膊拦住去路、又吃狗粮吃得津津有味的英语老师。   竹北顿时羞红了脸,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变小藏进书里,连忙捂着额头装瞎,而反观男主角岑野,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当着老师的面撒了狗粮,从容不迫地坐直身子,拿起英语书。   刘臻狗粮没吃撑,遗憾地踩着高跟鞋,继续巡逻教室,心里却在咆哮:连我的学生都有甜甜的恋爱了,我还是母胎单身!这不科学!   掐指一算,只能用她的小男友还在上初中这种理由勉强安慰自己了,哎。   因为做贼心虚,竹北再不好意思偷偷把鸡蛋给岑野,等上完早读,鸡蛋也已经变得透心凉了,竹北懊恼地叹声气,正要把它丢垃圾桶,却被岑野拦住了。   岑野从竹北手里拿走鸡蛋,修长的指尖剥去壳,吃完,拿纸巾擦擦手,在竹北还晕晕乎乎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下:“再看我,就把你也一起吃掉。”   竹北刚才还忧国忧民的脸瞬间破了功,嗔笑着瞪眼岑野,轻声说:“都凉了,会闹肚子的。”   “不会。”岑野牵起竹北的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   竹北本能觉得岑野看她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睁着一双一知半解的大眼,点点小脑袋。   下午上完课会放半天假,窦雪从前排回过头,喊竹北:“北北,你晚上有事吗?我想去金湾买点东西。”   竹北冲她歉意地笑笑:“我晚上有事哎。”   “啊?那好吧。”窦雪叹声气,正要转过身,突然听到杨擎在后面说,“豆包,你想买什么,我陪你去啊。”   窦雪:“你不是不喜欢逛街么?”   “嗨,反正我晚上也没事。”杨擎叼着根格力高,一边进食一边嬉皮笑脸地说,“天大地大,都比不上陪豆包逛街事儿大。”   窦雪明知道杨擎这人情话都当白开水喝,但还是被说得红了脸,捂着抑制不住的小梨涡害羞地点点头。   “你看,你被我踩住了!”橙黄色的余晖洒在公交站牌,周遭安静,竹北蹦蹦跳跳地在岑野的影子上玩起了跳房子,倏地扬起小脸,指着脚下一本正经地对岑野说,“你跑不掉了哦。”   “为什么要跑。”岑野宠溺地看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将自己的身影完全覆盖上竹北的,轻轻一扬唇,“你也跑不掉了。”   竹北扭过头,看了眼地上完全合二为一的两道身影,眼睛里瞬间弯起了俏皮的笑:“你把我踩疼啦。”   岑野低声笑了,忽然一把抱起竹北,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呼声里,仰起头看她:“这样就不疼了。”   竹北身子骤然离地,感觉自己像是飘到了两米多高的世界,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她下意识伸出胳膊,紧紧搂住岑野,在他含笑的眼睛深处同样找到了自己弯起的笑眼:“我突然觉得自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看什么都能看得特别清楚,原来高人的世界是这个样的呀。”   她边说边凑近岑野,和他小声描述此刻她眼中的周遭环境,说了一会儿又调皮地伸出手,在岑野头上轻轻拍了下:“长得高了真好。”   “......”   岑野没想到自己一米八六的身高还能被小女友来一出摸头杀,一挑眉,把竹北又往怀里紧了紧,以无声胜有声的动作悄然促进了俩人的亲密接触。   一直等到公交车抵达,竹北都被岑野举高高抱在怀里,还好周围没人呀,不然她都要羞死了——可天知道竹北心里有多开心,哪怕她平时再飒再硬壳,其实也有一颗想被男友举高高的少女心。   出了校园的俩人似乎都轻松了许多,不用再顾忌会有老师,他们手牵着手,一路踩着暖橙色的光走在路边,周围是熙攘的小店和人流。他们就和街上随处可见的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会看着对方止不住地笑,会亲昵又害羞地分享同一个食物,也会在别人向他们投来惊艳的目光时,径直忽视,满心满眼只有对方。   这是初夏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歌,梧桐树摇曳着绿色的枝条,开始有了盛夏的气息,空气有点点闷,却又甜得不可思议,就在这个傍晚,竹北和她十六岁爱上的少年度过了他们在一起后岑野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岑野这么久以来最期望的生活。   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吃简单的美食,走寻常的小路,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安静又开心地,度过他的生日。   “北北。”在走过学校后门的梧桐树,即将进入嘈杂的教学楼时,岑野突然停下脚,轻声喊她。   月光从僻静的树荫间落下,映出少年看向她时永远温柔的眉目,竹北软软地“哎”了一声,仰起头,看着岑野,甜甜地笑。   他轻轻拥竹北入怀,一双浓墨疏离的眼闪着克制的微光,在竹北耳边低声说:“我很开心。”   “嗯嗯,我也是。”竹北有点羞涩又勇敢地回抱住岑野,心里却小声说了句:我的生日礼物还没送呢,你开心得太早啦。   岑野并未察觉,此刻的他满心都是他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小姑娘,他曾经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想远离锦西,可当他遇到竹北,他开始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黑洞,已被她悄无声息填满。   他遇到了他的光,从此自己就是她的影子。   竹北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岑野呀,光是抱着他,就能感觉自己灵魂都快要飘起来了,她鼻尖是独属于少年的气息,诱着她,使她不自觉地想要再靠近他一点,于是竹北又踮起脚,紧紧环抱着少年清瘦的腰,把自己软软的身子贴近他的怀抱。   岑野被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小兔子简直弄得冰火两重天,他僵着胳膊,克制又艰难地享受着这份欢愉,过了不知多久,才松开紧咬的嘴,轻轻拍拍竹北的头。   竹北仰起无辜的小脑袋:“诶,你嘴唇怎么了?是流血了吗?好红啊。”   她说着就要踮起脚凑近看,不想岑野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声开口:“没事儿,只是有些干。”   见岑野嗓子都有些哑,似乎是真如他所说的因为太热缺水才这样的,竹北“噢”了一声,拉起岑野正要去小卖部,突然又记起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来,忙停下脚,看着岑野歪头浅笑:“我还有份礼物没有送你呢。”   岑野疑惑地“嗯?”了一声。   竹北眨眨眼,小声说:“你是不是打算出国呀?”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岑野一双眼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再不复往日平静,他似是诧异又似是艰难地紧紧盯着自己,目光复杂,像是在思索要怎么开口。   但竹北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勇敢地又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抱着岑野,小声说:“我就想问问你想去哪个学校上,我和你一起,我现在有钱啦,可以和你一起出国,节目组发我了一百万,学校也答应会给我发奖学金,我自己攒的也有零花钱......”   她小声又坚定地和岑野单方面宣布她的计划,她想告诉岑野,不管他去哪儿,她都会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她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如果这些钱还不够,她还可以打工,可以兼职,可以申请奖学金也可以不吃那么多好吃的,只要能和岑野在一起,她都愿意呀。   她爱的少年要去别的舞台闪闪发光,那她就陪着他,无论前行的道路有多艰难,她都不会再留他一个人。   岑野眼睛蓦地一红。   她还在说。   可他已经听不到了。   夜色吹着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月光如水,不远处的知行楼闪着白色的灯海,却离他们显得遥远又喧嚣。   等岑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他已经吻上了竹北。   少女软得不可思议的唇瓣紧紧贴着他,睫毛是失措的,因为剧烈跳动的心脏止不住地轻颤,像蝶翼,却乖乖闭上,任由他轻柔地,本能地,在她的唇上轻轻描摹。   他们站在安静的小路上,开始接吻。   这是一条无人经过的僻静小路,也是岑野在没遇到竹北之前独自一人走过无数次的秘密基地,它稀疏又平常,却在岑野十七岁生日即将过去的最后一个小时,迎来了他开出玫瑰花的星空。   小王子坐在他的星球,温柔地看着玫瑰花,眼底是无人能及的爱意。 第45章 (树咚)   窦雪为难地看着两米多高的围墙:“我不敢跳。”   “没事儿, 我接着你。”杨擎先她一步跳下, 伸开双臂, 特man地捶捶胸口, “哥有胸肌,给你垫背。”   窦雪“扑哧”一声笑了,刚才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深呼吸,然后咬着牙,眼一闭,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落地时却没她想象中的尴尬。   杨擎身形稍晃,只是稍微趔趄了一步就稳稳接住了她,还得意地冲她一挑眉:“我就说肯定能接住你,就你这小身板,再来个三米高的跳台我也能接住。”   窦雪一直因为自己体形有些自卑,见杨擎说她瘦,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兴奋地跟在杨擎后面去教室, 见他没走大路反而直接去往另一方向,诧异:“不回教室吗?”   “回,这条路近。”杨擎笑嘻嘻指指不远处的小树林, “绕过前面就能直接到知行楼,比走正门再回教室快多了,我还是有次跟野哥出去才知道的这条路,近吧?就是跳墙有点儿麻烦。”   窦雪“嗯嗯”点头, 带着尚未褪去的烫意疾步跟上他,俩人话音落下的功夫已经快要走到梧桐树那里,突然看到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俱是一愣。   “北——”   杨擎赶在窦雪尖叫之前,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嘘!”   他边说边捂着窦雪小心翼翼后退,直到退到来时的路,看到里面的俩人似乎并未发现他俩,这才长松一口气,“卧槽吓死我了!”   窦雪还沉浸在刚才恍恍惚惚看到的一幕中,正要说话,见杨擎的手还紧紧捂着自己,登时脸红了。   她不舍得放开,又生怕自己的呼吸惊扰了杨擎,只好努力屏气,睁着一双害羞的眼看着他。   杨擎也还没缓过神来——他没看错吧?刚才奶糖是被野哥按在怀里亲?!而且还是扣着后脑勺,抵着梧桐树,简称树咚的那种亲法?!   卧槽槽槽槽槽!   那可是长得就跟性冷淡似的学神啊!居然,居然也会这么不冷静!   杨擎有点儿难以置信:“豆包,我近视,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他说完,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窦雪说话,一低头,这才发现窦雪的嘴被他捂得严严实实的,教人怎么开口。   杨擎连忙松手:“对不起啊豆包,刚才我怕吓到他俩,你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窦雪红着脸小声说,见杨擎完全没把刚才的举动放心上,有些失落地叹声气,跟着他往教室走,“我也没看清,估计咱们都看错了。”   杨擎点点头:“对,啥也没看到,咱们也不知道有人谈恋爱。什么官宣?那都是cp粉们自己编的。”   窦雪:“嗯嗯,不能早恋,校规里说了,发现早恋就要调班。”   俩人说完,在愈来愈嘈杂的夜色里相视一笑,把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一同埋在心底。   即将走到知行楼时,杨擎却突然脚步一顿,跟小狗似的抽着鼻子嗅了一圈,接着奇怪地挠了挠头——诶,自己没擦香水啊,怎么这一路老是闻到一股香味?   五月末的锦西虽已进入夏天,但夜风一起,空气中依然有股丝丝凉意,杨擎闻了一路不知名的香味,这会儿好奇心上来,一边摸着被夜风吹得起鸡皮疙瘩的胳膊,一边继续左闻闻右嗅嗅,努力寻找香味出处。   窦雪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啦?”   “没。”杨擎加快步伐,随口道,“豆包你喷香水了?”   窦雪摇摇头。   哟嘿,这就奇了怪了,难道自己鼻子出问题了?   杨擎不信邪,刚进教室就直奔李浩然,拽着他出门:“闻闻,是不是有股香味?咱学校偷偷栽花了?”   李浩然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花园离咱们这隔着一办公楼,就是有香味也传不到咱这——诶,你等等,好像真有股香味。”   他说着踮起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也嗅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杨擎身上。   “你看我干嘛?”杨擎被他绿幽幽的眼神盯得发毛。   “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恋爱了?”李浩然猛地一下抓起杨擎的手,一脸八卦,“这香味明明是你身上的你还搁这儿装纯,就这腌入味的草莓香,怎么不得是牵了半个小时的手才染上的。   杨擎“切”了一声:“你才牵小姑娘的手,老子单身狗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没牵?”李浩然不相信,“那你就是偷偷喷了香水想变开屏孔雀,背着我脱单。”   “我变什么——”杨擎睨他一眼,不相信自己找了半天敢情香味是自己身上的,正不信邪地抽出手,想以有力真相还自己清白时,突然记起刚才发生的事,立刻把香喷喷的手放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想起来了,今天金湾喷了好多空气清新剂,估计就那会儿染的,走走走回教室,少拿你的龌龊心思污蔑我,我才没打算早恋。”   李浩然“呸”了一声:“装,可着劲儿的装,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晚上都抱着手机傻笑,还说自己不想谈恋爱,不恋爱你那是和手机培养感情啊?啊呸,分明是你在聊骚,我都看到了,是个小姑娘的头像,诶等等,我记得那头像好像还有点眼熟——”   “瞎说啥?!”杨擎一把锁住李浩然的脖子,赶在他回忆起来之前强行打断,“你今晚上再不睡觉熬夜刷题,我明天就把你的小台灯扔了,那光正对着我床头,都快把我戳瞎了。”   “我,咳咳——我是看你在玩手机才刷——”他一句话还没辩解完,就被杨擎暴力拖回了教室,等坐到位上,都还没反应过来杨擎刚才为啥打断自己。   不过,这么一搅和,李浩然也成功忘记了刚才打算翻翻通讯录看头像的事儿,他揉着被勒疼的脖子,忿忿不平地瞪了杨擎一眼,得出一结论:这家伙脑子有病,该吃药了。   该吃药的杨擎此刻惊魂未定。   卧槽,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刚才发现自己手上的香味是从窦雪那染上时下意识撒了谎,为什么不敢让李浩然知道和他聊天的是窦雪,为什么在李浩然说他傻笑时莫名心虚又无力反驳?明明俩人除了聊天什么越界的事情都没做。   而且,他又是什么时候养成每天都和窦雪聊天的习惯的?!   好像最早就是自己过年时无聊,碰巧窦雪又约他出门吃饭,慢慢地自己就习惯了时不时找她说会儿话,再接着就是开学后,俩人明明白天刚见过,但晚上总能找到话题随便聊一会儿。   再后来,若是晚上睡觉前不发一条晚安,心里就会觉得空落落的。   杨擎揪着头,看着早已收拾东西离开的窦雪桌子,又鬼使神差抬起手,闻了下迄今没散去的味道——还真和李浩然说的一样,腌入味了,怎么这么香呢?   女孩子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也没喷香水,整个人却都是香喷喷的,就连脸都是香的。   杨擎嗅着这股挥之不去的香味开始学习,整个人却都有点儿心不在焉,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笔,胳膊下还压着一张数学卷,做会儿题瞟眼手机,到最后也不知道都写了个啥。   他干脆收起东西回宿舍,洗完澡躺在床上时依然觉得有股淡淡的香味,他闻着这股香,在这个初夏的夜晚,似乎迟钝地发现自己脑海里那个名为直男的单细胞,噌地一下,变双细胞了。   他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出神,想起匆忙瞥见的竹北和岑野的吻,又想起窦雪跳到他怀里的模样,莫名有片刻的心猿意马,这种突如其来的少男情绪在杨擎以前单细胞的感情中并未出现过,也暂时不能被他的双细胞消化吸收,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入睡,然后,做了一个香香的......春梦。   竹北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也许很长,长到她的脑海中已经度过了他们的余生,也许很短,短到在岑野放开她时,她还有些不舍。   直到重新对上岑野墨玉般的眼睛,她才倏然回神。   月光从婆娑枝叶间落下,像画笔,在少年俊朗的脸上描摹着他刚刚和竹北亲密缠//绕的唇。   竹北的脸更烫了。   那股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似乎还在,沿着她滚烫的唇流向血液,又经过她的五脏六腑,带起一阵又一阵延绵不断的颤//栗。   而一直含笑看着她的少年,眼底是比夜色还要浓郁的幽深,温柔地抱着她,再没有做多余的动作。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竹北听到岑野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出国了。”   像是怕竹北不相信,他又在竹北唇角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的吻,而后垂下眼帘,定定地看着竹北,温柔地笑:“你想上哪个学校?”   竹北有些懵。   懵到她根本无从分辨岑野究竟是何时做了这个决定,已经情感先于理智地脱口而出:“北大?”   “好,听你的。”岑野宠溺地笑着看她,语气轻柔而笃定,“我们去北大。”   直到此刻,竹北才彻底反应过来岑野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他是真的不出国了。   一直悄悄准备的惊喜到最后反过来变成了岑野给她的惊喜,整个一晚上竹北的心情就像一直飘在云端,从来都没有下来过,等到她晕晕乎乎骑着车回家,都还觉得像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岑野不出国了,他们可以留在国内一起上大学,她也不用再担心会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母担心,还能有什么比这件事让人更开心呢?   唔~有呀。   她吃到了全世界最好吃的“糖果”,比她吃过的所有所有的甜品都甜,甜到她此刻躺在床上滚来滚去都睡不着,甜到她会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唇,脸颊发烫。   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冷,只有她知道,他吻上她时的唇,有多柔软。   翌日,在一众哈欠连天的早读课上,竹北和岑野这两个明明都没怎么睡却异常清醒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突出。   竹北拿书挡着脸,看上去在默写诗词,实则却总是忍不住偷偷瞄岑野——他睡好了吗?有没有梦到我?啊自己好矫情啊,怎么老想着昨晚的事,不就是,第一次接吻嘛。   竹北盯得出神,没察觉岑野很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而且在看向她时,会不自觉地抿着嘴,喉结微动。   大概是岑野这次的目光过于明目张胆,竹北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盯着岑野的嘴看了很久,她刷的一下红了耳朵,眨眨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看我干嘛呀?”   说完,竹北就被自己的蠢呛到了——咳,强词夺理了她还,明明是她先看岑野的。   岑野看着少女粉透的耳朵尖,无声笑了下,抬起头,看了眼老师早已离去而同学们都在专注背书的教室,倾身上前,在竹北被书挡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周遭的一切在这个瞬间倏然远去,又无声无息回潮,直到竹北捂着加速的心跳,听到少年微哑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抱歉,实在是没忍住。”   竹北脸颊更烫了,心里却在说:唔~那就悄悄地,不要忍了呀。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岑野带着歉意却温柔的目光准备回座位时,她一把拉住岑野,掰过他的头,趴他耳边飞快说了句:“下次,不用说抱歉。”   岑野微怔,紧接就看到自己怂刚怂刚的小女友捂着红透的脸,把后脑勺对着他,生无可恋地假装看书去了。   他无声笑了起来,摸摸竹北的头,低声回她:“好。”   竹北羞死了。   哪有她这么不矜持的女朋友啊!搞得她好像很期待岑野的吻似的,虽然,但是,她就是很期待......   咳,矜持,一定要假装矜持。   竹北一边告诉自己要淡定,一边又隐隐期待着无人知晓的专属俩人的小亲昵。就在这个清晨,她仿佛听到“叮”的一声,有魔法从无数微小的空气气泡中钻出,将他们这个隐秘的吻定格。   然后或者是无人经过的走廊,或者是在静谧的护城河边,亦或者是万籁俱寂的小区篮球场,他们安静地偷偷接吻,浅尝辄止,却也欲罢不能。   直到窗外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变得聒噪。   “好消息!好消息!”八月的一个中午,杨擎从外面跑进教室,还带着一身闷热的汗水。   有人笑着揶揄:“校门口的黄冈书店倒闭啦,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啦,全场五三一折大甩卖啦!”   “去你丫的,回头我就把书店买下来,让你天天做五三,做不完不准走。”杨擎咕噜噜灌口水,一抹嘴,笑嘻嘻说,“这次是真的好消息,咱们要开校庆晚会了!”   大家很给面子地呱唧呱唧鼓掌:“什么校庆?什么晚会?”   “建校五十周年。”杨擎在一众人不走心的鼓掌声中还在坚持发言,浑然不觉大家都已经埋头看书,“兄弟姐们,又到了我们火箭班一展风采的时候了,你们说咱班出个啥节目?”   “什么什么节目?这不是离元旦晚会还早?”   “啥,元旦晚会?去年都没举行今年怎么可能会有?!”   “那杨擎在说啥?”   杨擎:“......”   这群人是学成聋子了吗?!怎么一个个年纪轻轻的都耳背了!   还好有一个捧场的。   “校庆什么时候举行呀?”窦雪从小憩中醒来,拽了拽他。   杨擎喜极而泣:“嗷,果然还是豆包你最心疼人——在教师节,高一的已经开始准备节目了。”   窦雪愣了一瞬:“高一?高一不是下周才开学吗?”   “嗯?就对面那栋楼里的小崽子——”杨擎话说一半,突然看到墙上明晃晃的“距离高考还有298天”,一愣,然后自嘲地笑了下,“嗨,过傻了,老以为咱们还是高二。”   他说着,抬头看向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的教室,直到此刻才真切意识到,高三了,没人再和他一样天天嘻嘻哈哈地就想着吃想着玩,每人头顶都悬着一把名为“高考”的重剑,不得喘息不得放松,进而不得不对周围的一切娱乐活动装聋作哑。   窦雪看着突然变得惆怅起来的杨擎,轻声说:“我们可以出个节目呀。”   杨擎耸耸肩:“算了,别耽误大家学习了。”   话音落下以后,杨擎又瞬间恢复到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在怔怔看着他的窦雪马尾上揪了揪,嬉皮笑脸说,“想啥呢,还不快去看书,我还等着借你的笔记用呢。”   窦雪只好转过身。   杨擎叼着根笔,头一次开始认真思索自己的未来,他早先吧觉得反正家里有钱,考不上好大学就回家继承家产呗,后来又有一瞬间良心发现,觉得爸妈花那么多钱给他塞火箭班,他也稍微努点力,所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学着,好在他脑袋瓜不算差运气又好,成绩虽说在火箭班垫底,但放在全年级来看,也算不上多差。   别人都说他是lucky boy,可此刻涌到杨擎脑海里的唯一念头,竟是人真的能靠运气过完一辈子吗?   他看着窦雪,突然想,如果他以后再也没法见到她呢,如果他以后没法和她进到一个大学呢,如果以后她也会像对他那么好一样对待别的男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烟雨楼台”的火箭炮,给文文灌溉的200瓶营养液,以及小可爱“飞雪落尘”给布丁投的火箭炮和地雷,给文文浇水的10瓶营养液呀,还有所有收藏评论的小可爱们,布丁真的特别特别感动,会加油努力写文哒,鞠躬鞠躬~ 第46章 (节目)   杨擎不敢想, 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伤春悲秋的想法, 他烦躁地撸撸头, 开始看书。   下午有宋萼的数学课。   预备铃还没响, 他已经夹着教案走到了教室门口,远远就看到教室里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在专心学习, 欣慰之余,不知怎的又想起了留级的孙谦尔,心里有点酸。   孩子们不好好学习时他发愁,孩子们好好学习了他又担心他们弦绷得过紧,这样一想,能有个机会参加校庆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宋萼悄无声息地在门口巡逻了一圈,铃响后,敲了敲桌子:“公布一件事,今年学校有个校庆晚会,每班出一个节目。”   大家陆陆续续从书海里抬起头, 表情还有点懵。   “不用多复杂,人越多越好。”宋萼环视了圈明显对节目没什么兴趣的孩子们,转向杨擎, “杨擎,这事儿你牵头负责。”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杨擎精神瞬间抖擞起来,腾的一下坐直, 还朝宋萼敬了个军礼,“绝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待!”   班里即刻响起一阵欢笑,冲淡了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气氛,宋萼笑着点点头,算是发现留这活宝在班里的最大好处了。   一下课,杨擎就兴奋地像个小蜜蜂,嗡嗡嗡满场跑着征求大家想法,但是出师不利。   “啊我没什么想法,就一个要求,越简单越好,能不彩排就别彩排。”这是在埋头苦学的学霸。   “唱个校歌呗,大家都会唱,还省事儿。”这是敷衍的路人甲乙丙丁。   “我那天有事儿,没法参加。”有人干脆直接拒绝。   杨擎以往的好人缘在此刻似乎消失殆尽,就连好哥们李浩然也一直在埋头刷题,没空搭理他。   被杨擎一记降龙十八掌拍出题海后,李浩然抓着鸡窝头,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感觉下一秒就要升天:“兄弟,不是我不帮你,我马上要备考竞赛,实在没精力。”   杨擎盯着他脸上因为熬夜都没下去过的青春痘,叹口气,把要到嘴边的“还是不是兄弟”咽回去了。   说到底,是兄弟,但兄弟能有考个好大学来得重要吗?   杨擎沮丧地坐回座位,转着根笔发呆,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为啥要打包票。   一直默默看着他的窦雪没说话,突然站起身,跑到竹北桌旁:“北北,我想在晚会上表演节目,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竹北从书堆里抬起头,看到一脸期待的窦雪,没忍心拒绝,她点点头,合上卷子:“你想表演什么?”   窦雪:“老班说人越多越好,唱歌?跳舞?或者排个英文剧?”   “歌舞剧怎么样?”竹北沉思片刻,拿出手机找到《歌舞青春》里的一段表演给窦雪看,“你唱歌好听,能够驾驭这首英文歌,而且这段舞蹈也不复杂,很契合毕业氛围,也适合大家在校庆上表演。”   窦雪眼睛一亮,兴奋地晃着竹北胳膊:“就这个!北北,你和我一起唱吧,刚好主唱需要两个男生两个女生,你可以和学神一起呀。”   竹北慌忙摆手:“别,我唱歌真的特别难听,会拉低节目档次的。”   她说完,笑着冲窦雪指指杨擎,压低嗓音说:“多难得的机会,快去吧。”   “北北,你——”窦雪瞬间羞红了脸,扑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和竹北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疾步走向杨擎的座位。   岑野转过头,一眼就看到竹北脸上满是老母亲般的笑意,轻轻一扬眉,在竹北头上揉了把:“在笑什么?”   竹北冲他俏皮地眨着眼睛:“笑有人好看。”   岑野:“......”   “你好看。”竹北见岑野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连忙补充清楚,“所以一看到你就开心。”   岑野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笑。”   竹北:“......”   啊这人,她好不容易才撩他一次,怎么这么快就会反撩了!   竹北嗔笑着看了眼做什么事都能迅速举一反三的岑野,趴在桌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你说杨擎能成功么?”   岑野抬头看了眼又活过来的杨·小蜜蜂·擎,点点头。   竹北:“那豆包也一定会成功。”   岑野不解地看了眼竹北,用眼神询问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日久生情嘛。”竹北支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煞有介事地说了四个字。   岑野忍不住笑了下,摸摸竹北的头:“那我们呢?”   竹北想也没想就蹦出了一句“一见钟情呀!”说完,竹北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生无可恋地拿手挡住脸颊,想当场学个隐身术。   不想却听到男生清冽的笑自耳畔传来:“嗯,是我对你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竹北透过指缝偷瞄岑野,见他虽然在笑,但眼底却无丝毫轻浮,放下手,小声说:“没事儿,我才不介意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只要你现在喜欢的人是我就好。”   岑野专注地看着她,“嗯”了一声,一字一顿说:“不止是现在,还包括以后。”   郑重其事说情话的岑野实在是太撩人了,纵使这一刻周遭嘈杂,自带扩音器的小蜜蜂杨擎还在嗡嗡嗡地满场乱转,但竹北只看得到岑野一个人,也只听得到他说的话。   似乎从见到他的那天起,眼里就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竹北红着耳朵点点头,在这个喧嚣又无人知晓的时刻,清楚感觉到岑野放在课桌下和她交叠的手,缠得更紧了。   但煞风景的人总是说来就来,像大姨妈,从不提前打声招呼。   “野哥,奶糖!”杨擎大呼小叫地穿过过道,完全没发现岑野在听到他声音时,一双眼沉了沉,“齐活!就差你俩啦!这最重要的角色就要放在最后说,嘿嘿。”   岑野依旧紧紧牵着竹北的手,没松开,只是在杨擎说完以后,身子微微前倾,半挡住竹北,开口道:“什么角色?”   杨擎:“大帅哥和大美女的角色,到时候你俩一个从左边上台,一个从右边上台,边唱边跳走向对方,再一起合唱,绝对惊艳全场。”   咳,竹北呛了一瞬——她一开口,只怕不是惊艳,而是车祸现场。   岑野感觉竹北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扭过头,果不其然就看到小兔子求救地看着他,小声说:“我唱歌真的特别难听,饶了我吧。”   岑野捏捏她的手指,抬了抬眼皮看向杨擎:“换其他人。”   “啊?!你俩这么高的颜值当背景,我忍心全校同学也不忍心啊!”   岑野:“那就删掉。”   杨擎挠着头:“那只剩下我和豆包俩人咯,撑不起来场子。”   “怎么会撑不起来?”竹北看到朝他们方向走来的窦雪,笑着说,“豆包唱歌那么好听,单她一个人上台就能hold住全场,更何况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呢。”   窦雪下意识拒绝:“不不,我撑不起来,我除了唱歌好一点其他都不行。”她没说的是她还有点胖,还戴着傻乎乎的眼镜,一点儿都不符合别人期待的万众瞩目的女神形象。   “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竹北单手摘下窦雪的眼镜,轻声说,“你眼睛长得很美,皮肤也白,笑起来还有小梨涡,真的很好看呀,为什么要不自信?”   窦雪长这么大,从来都是绿叶的角色,也从来不敢奢望自己也能像那些身材窈窕的女生似的,能拥有当公主的权利。   可就是此刻,永远耀眼的竹北却认真地告诉她,她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一路以来对布丁的陪伴和支持呀,文文从明天开始要倒v了,会有万字更新哒,非常开心能在这个冬天遇到可爱的你们,也非常希望布丁没有辜负你们的陪伴,这篇小甜饼能让你们看的时候觉得很甜很幸福,布丁爱你们~鞠躬鞠躬~ 第47章 (三合一)   是真的吗?   窦雪睁着一双因为不适应去掉眼镜而习惯性眯起的眼, 透过失焦的视线, 看到了竹北给予她的肯定的眼神, 以及似乎也有一瞬间怔愣的杨擎。   “我真的能行吗?”窦雪怯怯地问。   竹北用力点点头, 把眼镜递给她,又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每个女生都可以是女王,也可以是某个王子独一无二的公主, 你不想当一次他的公主吗?”   窦雪眼圈霎时间红了,嗫嚅:“我......”   她没能说完,因为一旁的杨擎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拉住她的手直接击掌:“对啊,凭什么都以为我们不能当主角?!我一颗仅次于野哥的海草,啊呸,校草,哪里不够台面啦?豆包,今儿晚上排练时咱俩就露一手,让他们瞧瞧。”   窦雪红着眼睛拼命点头。   窗外聒噪的蝉鸣渐渐弱了,意气风发的杨擎带着找回自信的窦雪去楼道里开始排练, 竹北和岑野手牵着手,安静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对视一眼, 然后同时笑了。   笑什么呢?笑大概是他们何其幸运,能在最好的年纪遇见彼此,笑他们身边拥有不多却珍贵的朋友,还可以在青春的尾巴做青春的事, 笑他们偷偷早恋着又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高三,虽然身处重重高压的环境,却依然有许许多多值得骄傲的付出。   拥有这么多美好,以至于后来回想起来,竹北从不觉得自己的高中过得很苦——有喜欢的人和她一起努力,有共同向往的目标,还有一群可爱的同班同学,无论哪个琐碎的片段,都值得她放在记忆里好好珍藏。   那个夏天有比往常任何一年都长的周期,过得很慢却又似乎很快,等竹北意识到秋天马上就要到来时,已经是晚会彩排的前一天。   锦西依旧很热。   大礼堂开了空调,但估计是长期不用或者是年久失修,空调制冷效果一般,竹北他们坐在位上等待彩排时,感觉身上依旧有些黏湿湿的。   “卧槽我快热疯了,这一组怎么还没彩排结束?!”杨擎拿着小电扇一边吹风,一边站起看了眼舞台,然后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等等,他们表演的不是《白雪公主》吗?啥时候变《冰雪奇缘》了?!”   “你是不是傻?报幕时没听到主持人说snow snow的。”李浩然抽空撸了套卷子,这会儿刚做完,瘫在位上松了口气。   “你才傻了,冰雪奇缘的英文名里压根儿就没有snow,一看你就只会中式英语。”杨擎白了他一眼,紧接看向舞台,在盯着除了衣服是艾莎哪哪儿都不像的女主角看了一会儿后,又飙了句“卧槽”,“这特么的演的是艾莎?!真不是一个公主和三个小矮人的故事?!”   不怪杨擎这么说,实在是剧情改编得和原作大相径庭,女生一副高贵冷艳我最美的目中无人样,后面跟仨深情跟班,怎么看都是一出玛丽苏。   “人家爱怎么演就怎么演呗。”有人从前排回过头,和杨擎他们科普,“听说演艾莎那个是她们这届的级花,有不少男生追,再说了,人家班愿意一群绿叶烘托女神,关咱们什么事儿。”   “级花?这是什么新名词?”   “哦,就是一个年级里长最好看的。”   杨擎先是“哈?”了一声,紧接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哎哟笑死我了,只听说过班花校花的,这还有人给自己封个级花,她咋不再自信点儿,把奶糖的校花给抢了。”   “你以为她没抢啊,那是没抢过来。”说话那人瞥他一眼,“你们高三的?难怪,连最近学校发生的事儿都不知道,贴吧里早都发起过好几次校花排名了,不过都没抢过竹北。”   杨擎一愣。   自从这个标志着高三的夏天开始,他们每个人都变得格外紧绷,就连杨擎也一改以往拖后腿的懒散态度,变得前所未有地勤奋起来,早都没心思操心贴吧那点破事儿,而且聂桐出国以后,他们这群学校里目前最老的学生早已默认竹北就是校花,却完全忘记了,一茬茬旧人毕业,一茬茬新人入校,总会有更多更新鲜的话题。   现在,见眼前这个明显褪去青涩故作老成的高二学生提起投票,杨擎恍惚间又回到了去年的夏天,彼时的他们还在为竹北是校花还是聂桐是校花打赌,还不知道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人超过竹北。   他们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别人眼中的历史,也许再过不久,他们连历史都算不上,没有任何辉煌过往的他们只能算锦西附中五十年来诸多平凡的一届。   哦,但野哥和奶糖那种注定改写历史的人不算,后来的人会记得成为省状元的学神,记得年级第一是校草年级第二是校花,记得他们俩是史上颜值最高的绯闻情侣,记得他们曾经优秀到让人自惭形秽又无法超越。   那像他们这样平凡的人呢,谁又会记得他们?   无人记得。   就连他们自己,在毕业很多年以后,回忆起来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杨擎突然有点难过。   就在这个瞬间,他终于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在最初不能说服大家表演时有些沮丧,又为什么想要拼命促成这个节目——这是他们整个班级在一起的最后一年,也许也是他们所有人还能聚齐的最后一年。   时光如白驹过隙,流年易逝。   那就争取再多做些什么,那就争取再留下点什么。   杨擎看了眼还未进入尾声的《冰雪奇缘》,站起身,出去给他爸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喂,小伟叔叔,是我,我们班不是明天要表演节目嘛,想麻烦你帮忙找一个最贵最专业的拍摄团队......哎呀不是只拍我一人啦,所有人都要拍到......至少三机位吧,摇臂估计不让进......对了,记得让后期给女生们美下颜,男生就算了,有的人青春痘太多,给他美个颜估计能累死后期....噢,还有,还得再订做一批u盘,就小火箭飞天的那种,把视频都拷进去,先订做五十个,送老师同学......”   礼堂里,埋头刷题的同学们等啊等,终于等到台上最漫长的一组彩排过去,立刻收起卷子站起身,一窝蜂地往舞台上涌。   窦雪四处看了一圈,见杨擎在礼堂门口打电话,立刻朝他挥挥手。   杨擎远远看到窦雪,点点头,挂完电话,转身准备回去。   彩排结束的同学们嘻嘻哈哈地从台上下来,沿着狭窄的过道往外走,竹北他们班是压轴节目,此刻礼堂已经没多少人,闷热的空气顿时凉爽了不少。   竹北和岑野因为个子高,位置都靠后,索性起身得晚,等待前面的同学先找位。   不想俩人刚走到舞台一侧的候场区时,礼堂里的灯光却突然灭了。   “卧槽!谁关的电源?!还有一组没彩排呢!”   “诶,外面也黑了,好像是停电了!”   “我靠真停电了!”   “妈呀,谁踩我啦?别乱动!”   “没人带手机吗?”   “带个屁,谁能想到会停电啊!”   最近学校查得严,逮到谁带手机了直接没收,再加上已经高三,大家一半靠自觉一半是迫于形势,再没人敢带手机,除了杨擎那不差钱的二货——但好巧不巧,他打完电话快走到窦雪那边的时候,手机也因为电量太低自动关机了。   周遭一片惊慌失措的嘈杂声,有人推搡,有人惊呼,不亚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但竹北却清楚地感觉到在灯光灭下去的刹那,岑野紧紧牵住了她的手,然后像是怕人乱动踩到她,把她抱到了怀中。   他一条长腿支着地,另条腿微微弯起,身子斜倚着仅露出一条窄边的墙角做支撑,双臂护着竹北,给她腾出了一处安全的避风港。   空气依旧黏湿,又因为停电带来愈发无孔不入的闷热,但少年身上却似乎永远是清爽的干净,竹北轻轻靠着他,感觉岑野的心跳和呼吸离她近在咫尺。   然后,隐秘地,又欢愉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牵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周遭的喧嚣,消失不见。   ......   这场断电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   灯光重新亮起的刹那,大家都不由被刺得眯起眼,然后揉着眼睛,开始找身边的人秋后算账。   “我靠,刚才我说你踩我你还不承认,你看这鞋印,和你脚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哎呀你个大男生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踩了你几脚,你刚才还推我了一把呢!”   “我刚买的AJ!”   “AJ怎么啦,我衣服上还印着LV呢。”   “......那我把你新买的包搁地上踩一脚试试?”   “你敢!”   男孩子不理解女孩子为何“包治百病”,女孩子们也不理解男生为何“嗜鞋如命”,但因为这场断电,大家吵吵闹闹地为琐事拌嘴,你呛我一声我怼你一句的,没人再敷衍地催着赶紧结束回教室学习。   气氛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活跃。   竹北和岑野松开手,一个去舞台,一个留在候场区,俩人脸上皆是风轻云淡般的淡定,仿佛他们刚才也参与了这场喧嚣,但定格在黑暗里的温柔的吻,却永远只有他们知道。   杨擎刚才离窦雪只差了几步,周遭陷入一片混乱之际,没人敢乱动,但杨擎愣是靠着厚脸皮,一口一句“借过”挤到了窦雪跟前。   “豆包?豆包,是你吗?是你就吱一声。”杨擎估摸着距离差不多时,站在原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窦雪听到是杨擎的声音,大喜过望,立刻努力睁大眼想找到他:“是我是我,你在哪儿啊?”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有人揪了下她的马尾。   “别动,我就在你旁边呢。”杨擎嘿嘿笑了两下,又揪揪窦雪的马尾,嬉笑着说,“确认过手感,你就是豆包。”   窦雪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杨擎攥在手掌,似乎还正被他绕在指头上玩,她一动也不敢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由着杨擎,屏住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杨擎在她耳边小声说:“诶,豆包,你用的什么洗发水,怎么这么香?”   “就,就超市买的,很常见。”窦雪有点儿磕巴。   杨擎:“奇怪,我也是在超市买的,咋就没见过这么好闻的。”   窦雪脸彻底红了。她忍不住想,还好现在停电,不然被杨擎看到她水煮虾的模样,一定又会追着她问怎么了。   她支支吾吾说:“我回去看看牌子。”   “不用,大男生干嘛要那么香,又不招蜂引蝶。”杨擎勾着她的头发继续玩,浑然不觉窦雪身子好像轻轻颤了下。   也许是这句话给了窦雪勇气,她忍不住轻声问他:“你刚才是在找我么?”   杨擎揪揪她头:“笨蛋,我不找你找谁啊。”   窦雪因为他这句突如其来的亲昵差点儿魂都丢了,好半天才醒过神,一句憋到现在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找我?”   杨擎说得极为自然:“你是我的女主角啊,我当然要在这种时候保护你了。”   女主角......只是因为这样吗?窦雪不敢问。   可她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别贪心,能当一次他的女主角已经很不错了啊!   对,不能贪心。   每一个有暗恋对象的人大概都尝过这种滋味,那人给了一点点甜,就会欣喜地想他是不是有点点喜欢自己了,然后无限放大喜悦的同时又会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得寸进尺,不能贪得无厌。   暗恋真苦啊,但甜起来却又觉得再苦也值了。   翌日晚会。   “北北,你说我这样穿真的好看吗?”换衣间,窦雪拿着一条红色斜肩连衣裙,迟迟不敢换上,“我胳膊和腿都很粗哎。”   “好看呀。”竹北把窦雪推到镜子前,指指她因为长期穿长袖长裤捂得白白的肤色,肯定地点点头,“哪有很粗,你这叫有一点点肉感,刚刚好的,而且白皮配红色,特别好看。”   窦雪还在犹豫不决,直到对上镜子里竹北望向她时极其真诚的目光,这才一咬牙,重重地点点头:“嗯!”   心理建设虽然做得相当到位,但身体却依然诚实,窦雪换好衣服后,依旧下意识捂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双臂,有点儿不好意思。   竹北拉过她:“你看,我没骗你,真的特别好看。”   窦雪鼓足勇气看向镜子,里面一个白白的很可爱的女生也在望着她,脸上是欣喜又有些难以置信的错愕。   竹北挽起窦雪刚才被弄乱的头发,俏皮地眨眨眼:“拍个照传淘宝,咱们也是卖家秀。”   窦雪被竹北逗笑了。   她试探着松开手,看到镜子里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买家秀式的难看,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竹北给她扎了个丸子头,她的锁骨完全暴露出来,恍惚间好像还有点瘦呢。   她欣喜地提着裙摆,换上鞋,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最闪耀的公主。   “你就是公主呀。”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里存活了不到一秒钟,她却听到了来自现实的最真挚的肯定,紧接她就看到竹北笑着挽起她的胳膊,冲她眨眨眼,“走吧,去看看今天晚上的王子。”   王子们正在你争我抢地玩篮球。   “靠,给我个摸球的机会啊!”李浩然艰难地伸长胳膊,夹在一群大高个中间,简直就是大写的“我太难了”。   “哎呀腿短就别逞强,一边去。”杨擎嬉笑着抢过球,正要秀一把球技,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窦雪,愣住了,“卧?槽?!”   李浩然趁机抢过:“嘿嘿,谁说我腿短,我弹跳力好——诶,那个是奶糖和豆包?”   听到李浩然的声音,几人也不约而同朝远处看去。   与此同时,一直静默地倚着墙,在看手机的岑野也跟着抬起了头。   少女穿着统一购买的班服,上面是红色宽松版的短袖,下面则是白色的百褶小短裙,和他们男生白色的篮球服恰好配套。   衣服极其简单,而且女生们都是同样的装扮,但当竹北往那一站,却仿佛自动成了聚光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岑野眸光微深,瞥见来往的男生们都直勾勾地盯着竹北的大长腿看,走上前,将外套披在了竹北腿上。   竹北诧异地看着他。   “有冷风。”岑野轻声吐出几个字,没多说。   唔~好像空调没开很大呀。   竹北懵懵地点点小脑袋,盖好外套,跟着岑野走到旁边坐下。   她抬眼,瞧见杨擎正站在不远处,傻呵呵地挠着头冲窦雪傻笑,忍不住也掩嘴偷笑起来。   岑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漫不经心收回,在竹北笑得乐不可支的小脑袋上揉了揉:“成功了?”   竹北转过头看着他:“快啦。”   但这句话话音刚落,岑野就看到少女蹙起了眉头,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小脸浮上了一层担忧,小声问他:“他们要是早恋了怎么办?会影响学习的。”   岑野:“......”   所以这傻丫头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也在早恋?   竹北皱着小脸,还沉浸在“教导主任”的角色中不能自拔:“唔,我得再委婉地提醒一下豆包,高三了,不能分心。”   岑野摸摸她头:“他们自己知道的。”   “真的吗?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因为这件事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影响了学习,我是不是做错了?”竹北依旧紧紧皱着眉。   她本意只是不想让窦雪因为自卑而错过这次和杨擎搭档的机会,但没想到事情发展着发展着,好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杨擎对待窦雪的态度,明显比她最初想象中的要亲近得多。   岑野牵起竹北的手,温柔地裹在掌心,轻声说:“你没做错。”   他没告诉竹北的是,如果一个男生对女生真的没感觉,那无论她做再多的事也不会引起男生的丝毫关注。   所以,竹北只不过是帮杨擎提前看清了他的心。   “不用替他们担心。”岑野抬眸,目光沿着昏黄的光看向不远处的杨擎他俩,又轻轻收回,在竹北耳边低声说,“谁说早恋一定会影响学习?你不觉得这一个多月杨擎进步很大?”   竹北先是一愣,在反复咀嚼岑野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以后,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他是因为豆包?”   岑野无声笑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在他家脑子偶尔不太灵光的小女友头上摸了摸,眼底是略带狭促的笑:“难道你和我恋爱,影响学习了?”   啊这人!   竹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就是在早恋么?!而且和岑野恋爱哪里影响她学习了,她明明是为了能和他比肩,才拼了命地看书。   竹北忍不住轻轻瞪了眼岑野,又看眼四周,趁着没人发现飞快摸了下他头,一本正经说:“呶,奖励你一个摸头杀,谢谢学神带我飞。”   她自以为自己做得隐蔽,没想到岑野动作更快,在她抬手时已经顺势将她抵在了椅背上,然后借着灯光和身影的掩护,在她耳垂落下了一个极轻的吻:“奖励得是这个标准的。”   竹北血液一下子红到了耳朵尖。   这还是第一次在亮着光,周遭人来人往的场景下,岑野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即使知道无人看见,但竹北还是本能地心跳加速,捂着胸口,久久没能回过神。   直到候场的时间近了。   俩人松开手站起身,沿着嘈杂的人声往前走,然后一个走向男生,一个走向女生,回过头时,又是相视一笑。   转场的光暗了一瞬,又重新变亮。   “Together,together,Together,everyone......”活力四射的女生们站在舞台中央,手拉着手形成一个面对面的大圆形,又迅速变换队形,站成一列齐整整的纵向,依次左右错开。   竹北站在最后,跟着音乐跳起练了无数遍的舞蹈,眼睛虽说面对观众席笑着,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Here and now it\'s time for celebration......”身穿一身白色运动衣的杨擎从另一个方向走来,舞步跳脱,歌声磁性,也不知道是声音加持还是灯光给他加了一层滤镜,反正一亮相,底下的小姑娘们一群尖叫声。   这群尖叫声在岑野上台以后达到了顶峰。   几乎每个女生都在伸长脖子看岑野,他出场时间不多,又站得靠后,明显不想出风头但奈何自带聚光灯的体质,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跟着音乐跳舞。   竹北俏皮地回过头看他,无声说:“笑一笑嘛。”   岑野轻轻一挑眉,借着变换队形的机会转到竹北旁边,然后在她伸出的手上极快地拍了一下,像在回应。   “啊啊啊啊啊啊山竹cp又发糖了!”   有眼尖的观众看到俩人的小互动,一边捂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一边又拼命鼓掌叫好,在甜中带酸的磕糖里带嗨了整个观众席。   竹北和岑野笑着回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彼此,眼底再也看不到了其他人。   “We\'re all in this together......”窦雪一袭漂亮的红裙,戴着耳麦,有点羞涩地被杨擎牵起手,走到舞台中央,和他开始独属于他们俩人的唱跳。   她好像真的成了公主,有人给她鼓掌,有人给她录像,还有她喜欢的男孩子弯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在笑着看她。   值了。   “......together......make our dreams come true......”和岑野回家时,竹北仿佛还沉浸在今晚众人闪闪发光的气氛里,不自觉地哼出声。   岑野无声笑着,一直等到竹北唱完,才凑近她,低语:“好像没跑调。”   啊他听到了!   竹北瞬间红了耳朵,磕磕巴巴说:“你,你都听到了?”   岑野笑着点点头。   竹北眼睛倏然大睁:“我唱那么小声!你是顺风耳么?!”   顺风耳倒是没有,只不过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五官都会变得格外敏感。岑野被竹北羞得恨不得当场隐身的表情逗笑了,揉着她的头:“听到了一点点。”   “刚才还是全部,现在又成了一点点,你个骗纸。”竹北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又小小声说,“是不是很难听?”   岑野刚被小女友说是骗纸,也不好再说瞎话,沉吟一瞬后,诚实地说:“呃,还行。”   竹北半信半疑:“你是不是唱歌也不好听?对还行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不是竹北不相信“情人眼里出西施”,实在是她唱歌水平实在是有目共睹的差劲儿,当竹北还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门面时,多少老师因为竹北长得好看想让她代表学校参加什么歌唱比赛,结果竹北一亮嗓子,老师当场就崩溃了。   彼时的竹北年少无知,还真以为老师是怕耽误她学习才不让她参加的,直到后来竹越一语拆穿真相。   “北北啊,求你别再唱了,楼下王大婶儿的剁肉声都比你唱歌好听。”   竹北不信:“我每次背课文老师都夸我,我唱歌哪里难听了?”   “你要唱歌好听了老师会不让你去比赛?”竹越丢掉耳塞,语重心长地给竹北揭开残酷事实,“就你唱歌吧,说难听也不算,乍一听是个歌,细细一品,没一句在调上,简而言之,就是个自创的新歌。”   自此以后,竹北坚决不在外面开嗓,朝和ktv绝缘的路上越走越远——她要脸。   但就在刚才,要脸的竹北居然在岑野面前开了嗓子,她她她,她还能有点儿最后的尊严不?!   岑野看着自家小女友一提唱歌就自信全无的蔫蔫样,揉揉她头:“我对还行的要求低不低,你听我唱首歌就知道了,嗯?想听什么?”   竹北:“今晚那首?”   “好。”   低沉的歌声从少年喉咙潺潺流出,是和原唱完全不同的感觉,那些欢快的字词经过岑野的唇齿时,仿佛带了一层平缓的质感,教人听了会无端安静下来。   竹北听傻了。   她猜想过岑野唱歌大概不难听,也许还会很好听,但没想到,这么好听......   一直等到岑野唱完,竹北才从恍若天籁的歌声里回过神。   “你能明天再给我唱一遍吗?”竹北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会有女生偷录岑野的声音了,她现在好懊恼没带手机啊,不然就可以录下来当起床铃声了。   岑野先是点点头,又不解地“嗯?”了一声。   竹北支支吾吾说:“我想录下来,以后还能听。”   岑野温柔地笑了,抱着她,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为什么要录下来,你想听,可以随时听现场版。”   还能有比找到一个什么都会唱歌还特别好听的学神男朋友更幸福的事情吗?竹北开心得简直快要飞上天了。   但是,此刻满脑子都是幸福泡泡的竹北忘记了一件事,人啊,开心的时候一定不能太得意忘形,否则,生活会给你一记重击,将你从云端狠狠摔入泥淖。   很痛,这是竹北后来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时,唯一的感觉。   ......   “爸妈,我明天就过十一啦,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呀?”竹北躺在床上,点开“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发了条语音。   竹越秒回。   【阅读理解】:你们这么早就放假了?   【竹北】:对,中秋连着十一一起放。   【竹北】:不过就放三天。   【阅读理解】:三天不错了,我们就两天。   【竹北】:咱爸妈呢?怎么没人理我?   【阅读理解】:我哪儿知道,我一苦逼的住校生还在学校,没回去。   【竹北】:你又偷偷玩手机。   【竹北】:还打游戏,我这边显示的你正在斗地主。   【阅读理解】:......快撤回,别让咱妈看见。   【阅读理解】:怎么还没撤?   【竹北】:呃,我刚按撤回时不小心按了删除......   【阅读理解】:靠!实力坑哥啊你这是!   【阅读理解】:[表情包]。   【阅读理解】:[表情包]。   ......   【阅读理解】:[表情包]。   竹北自觉心虚,也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帮忙把之前那条消息顶上去,然后重新发了一条新微信,@她爸妈。   这次有了回信。   【岁月静好】:“北北妈妈刚才在忙,没看手机,你放假了啊?放几天啊?”   【岁月静好】:“放三天假期啊,挺好的,想家了是吧?妈也想你。”   【岁月静好】:“明天开始放假是吧?放三天,挺好的,比你哥他们还多一天。”   中年女人的特点之一,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三四遍,其实就一个意思。   竹北连着播完三条一个意思的语音,开始打字。   【竹北】:嗯嗯,三天,爸明天有时间来接我吗?   【岁月静好】:“你爸啊,他最近忙,不一定有空。”   【岁月静好】:“最近赶上什么纪检组巡查,他们单位一直在加班,忙得脚不沾地。”   【岁月静好】:“北北,妈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估计明天就能到,刚好不耽误你周末的生日。”   一听礼物竹越蹭的一下冒泡了。   【阅读理解】:妈,我的生日礼物呢?   【岁月静好】:“你还想要生日礼物?!手机没给你没收你就谢天谢地吧!”   【阅读理解】:妈,你这样我会觉得我是捡来的。   每年过生日,竹越都要嚷嚷一句自己是捡来的,一家人早已见惯不怪,竹北笑嘻嘻发了条语音:“对呀,我是亲生的,你是买一送一赠送的。”   【阅读理解】:得,我这赠送的没资格要礼物,滚去睡觉喽。   【竹北】:睡吧睡吧。   竹北发完,见她妈又发了条新消息,点开。   “北北啊,生日在你心姨家过吧,等过年回来妈再给你补个大蛋糕......”赵美兰絮絮叨叨发了一长段语音,无外乎就是叮嘱竹北吃好穿好,生日时记得吃鸡蛋,照顾好自己。   竹北乖巧地回了条“知道啦”,然后收好手机,趴床上又看了会儿书,准备睡觉。   “叮——”,手机屏幕亮了下。   【小野哥哥】:睡了吗?   竹北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瞬间不困了,飞快打字:还没,你呢?   【小野哥哥】:没有。   【小野哥哥】:还不困。   【竹北】:我也不困~   【小野哥哥】:明天几点走?   竹北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迷迷糊糊地忘了和岑野她不回去了,懊恼地拍了下头,赶紧儿和岑野解释。   发完,竹北看到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等了足足一分钟,才收到岑野回信。   很简短,却让竹北心里倏地一颤。   【那我是否可以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来我家?】   啊啊啊岑野约她一起过假期了!   竹北又羞又开心,在床上滚了好几滚,突然想到岑野还在等着她的回信,连忙坐起,发了一个“好呀”的表情包。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去岑野家,但这次,身份完全不一样了呀。   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岑野的女朋友,竹北就没来由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当她被岑野牵着手站在客厅时,总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害羞的,有一种背着家长偷偷摸摸谈恋爱的错觉。   啧,竹北又犯蠢了......现在的她和岑野,可不就是在早恋嘛。   竹北有点儿无措地跟着岑野去书房,憋了半天没忍住,小声问道:“你爸妈他们会不会回来?”   “不会。”岑野正要和竹北解释他们都在外地出差,一侧头,瞥见竹北正紧张地东张西望,一时戏谑心起,忍不住逗她,“万一突然回来了,我们怎么说?”   竹北吓得“啊?”了一声。   这,这......根本没理由啊。   竹北急中生智:“就说你给我补课!”   有上次正儿八经的补课做前情,竹北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毫无纰漏的借口,咳,反正殊途同归,都是在一起学习嘛。   岑野闷声笑了:“补什么?”   “物理?数学?”竹北不知不觉被岑野绕进了圈子,果真开始认真思索补哪科,还打开书包,翻看今天有没有带这两门的错题本。   直到对上岑野含笑的眼睛,竹北才知道他在逗自己。   “大骗纸!”竹北气鼓鼓地抬起手,佯装要打他,不想岑野直接弯下腰,把胳膊凑到她跟前,含笑道,“这里肉多,打着不会手疼。”   竹北哪里舍得打他嘛,又被岑野一番暗搓搓的宠溺弄得心里一软,只好装模作样地在他胳膊上轻轻捏了下。   捏完,竹北还明贬暗褒地说了句:“有肌肉,一点儿都捏不动。”   岑野忍不住笑了,看少女狡黠地弯着眸,像是在说“我又扳回了一城哦”,心思微动,将竹北轻轻抱在了腿上。   竹北浑身一颤。   她不是第一次和岑野亲密相拥,却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封闭的空间,和岑野挨这么近。   近到她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已经读懂了岑野身体的情愫。   他抱着她,眸光幽深,眼底却是克制的浓墨,就连吻都是克制的,似是很怕伤害竹北。   初秋的阳光暖得和煦,他们没开窗帘,有光隐隐透过,在地板上勾勒出晦暗的影子,像意识流,也像某种破壳的象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评论的小可爱们都有红包收哈,爱你们! 第48章 (真相)   竹北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岑野应该是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变化, 可她同样也不敢动, 只是小心地勾着他的脖子, 回应他极其温柔的吻。   过了不知多久, 她感觉岑野又把她轻轻放在了椅子上,微哑着嗓子,低声说:“等我一下。”然后他出门, 去了洗手间。   竹北心脏跳得厉害,胡乱点点头,一个人听着仿佛快有了回音的心跳坐着,直到似有水声遥遥传来,她才倏然清醒过来。   咳,那什么,都是上过生/理课的人,这点儿小场面不算啥。   竹北强装镇定下来,摸摸依旧剧烈跳动的胸口,站起身,想随便看点什么缓解下情绪。   桌上放着她爱吃的零食和水果, 她拆开,一边吃一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了几眼后依然静不下心, 只好收起,推门出去。   流水声逐渐变得清晰,却并不是竹北以为的是在书房隔壁,竹北沿着二楼走了一圈, 这才发现水声是从楼下传来的,大概岑野是怕在卧室的洗手间,会吵到她。   竹北漫无目的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岑野书房门口,她一时好奇,索性推开岑野卧室的门,进去看看。   依旧整洁,看上去和上次来没有任何不同,竹北走到岑野书桌前,在一众压抑刻板的教辅书旁看到属于她的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时,忍不住笑了。   有她的发卡,卡通贴纸,记号笔,小订书钉,乱七八糟的,都是她在学校和岑野一起学习时,不小心落在他那里的。   没想到都被岑野细心收了起来。   竹北没吃糖,却感觉比吃了颗糖还甜,她取出一枚发卡别在刘海,又随意溜达了一圈,准备走时,发现门后放了个小箱子。   箱子不算大,白色的,很干净,但好像没合拢,从窄窄的缝隙露出一层纱织的边,像某种蓬蓬裙的材质。   竹北好奇,有点点儿想知道岑野卧室怎么会有这个,但她只是瞅了一会儿后就收回了视线,打算等岑野回来再问他。   岑野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自己卧室的门口微敞,某只小兔子正蹲在地上,支着头,似乎在研究某样东西。   岑野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刚进门,就看到竹北蹭的一下弹起,蹦到他跟前,眨着眼俏皮地笑:“咦,我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   没等岑野说话,竹北拉过岑野的手,一起蹲在地上,指着箱子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小妹妹呀?”   “嗯?”岑野有点儿懵。   竹北:“这个一看就是公主裙呀,你个大男生又不可能穿这个,肯定是给小妹妹准备的。”   咳......饶是岑野一向笑点高也喜怒不常形于色,此刻也忍不住笑了。   竹北不理解他为啥在笑。   她推理得没毛病呀,一个男孩子家里突然出现公主裙,要么是爸妈偷偷生了二胎,要不就是给亲戚家小孩儿准备的,如果这两个都不成立,天,那就是他是个隐藏的coesr?!   竹北一脸惊恐:“难道,这是你自己穿的?”话音刚落,她就被岑野轻轻揉了下头。   “不是。”岑野被自家经常脑洞大开的小女友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眸光微眯,“我长得很像女装大佬?”   他离得太近,几乎要吻上竹北的唇角,说话时微微压低的嗓音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而是多了正儿八经的男人味儿。   竹北不争气地红了脸:“没有。”   岑野笑着掰过她的下巴,轻轻落下了一个wen,没再敢继续逗她,怕玩火自焚。   一记浅尝辄止的吻唤回了竹北游离的思绪,她扬起小脑袋,见岑野牵着她的手就要走,忙指指箱子:“你还没和我说这是什么呢。”   岑野:“......”   女孩子的记性有时候这么好的吗?   这让他怎么说,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岑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脑中飞快想如何先把竹北哄走。   奈何他低估了女孩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心。   他越是遮掩,竹北越是好奇,眨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认真问他:“你是不是不记得里面装的什么啦?要不你瞅一眼,再告诉我。”   岑野听到这句话,此刻内心的唯一想法,就是昨晚上他为什么没把箱子上个锁,以至于现在他只能给自己的嘴上个锁。   算了,第一次准备,没经验,下一次就长教训了。   竹北见岑野脸上难得出现了进退两难的表情,“扑哧”一声乐了:“好啦,那你一会儿想起来时再告诉我呗,我不着急。”   岑野:“......”   果然女孩子的话要反着听,嘴上说着不着急,眼睛却诚实地看着他,就差没写上“快告诉我”四个大字了。   岑野不敢撒谎,只好揉揉竹北的头,以退为进:“想知道?”   “嗯嗯。”竹北话音刚落,就见岑野低下头吻上了她,一只手环抱着自己,另只手推开门,含混不清地说,“暂时保密。”   他头发还有些湿,带着一双像是被一同洗过的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又缓缓加/深了这个wen。   竹北那点好奇心在岑野突如其来的吻中,瞬间灰飞烟灭。   最终没能躲过玩火自焚的岑野,以一记绵长又克制的吻,终结了俩人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至于结局,啧,除了用极大的自制力硬扛,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如果有时光机能告诉岑野和竹北这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他俩一定不会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一个会果断送,一个会果断要——毕竟,没有送出的惊喜,哪儿能算得上惊喜。   竹北比告诉赵美心回家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本来她计划的是和岑野在外面吃完饭再一起逛个街,但岑野临时有事,不得不回家一趟,俩人只好搁浅了逛街计划。   竹北知道赵美心有早睡的习惯,没再和她发消息,拿钥匙开门时特意放轻了声音,   她动作很轻,轻到卧室里根本没人听到她开门的动静,还在争执不休。   “为什么非要我回来?”是季南的声音,“她过生日又不是我过生日,至于把我从学校再喊回来吗?!”   赵美心听上去有些疲惫:“南南,她是你妹妹,你十一又没什么事,回来给她过个生日怎么了。”   “是!可正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不想回来!”季南声嘶力竭喊道,“你天天北北长北北短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所有人都觉得亏欠她,拼命想弥补她,可凭什么要我跟着你们一起对她好!”   赵美心苍白地解释:“你是她姐啊,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现在却五次三番地躲着北北,你让北北怎么想。”   “那是以前!我说了我现在不想看到她!”季南怒吼,“你们怕伤害她一直瞒着她真相所以就可以随意伤害我了吗?!你从头到尾在意过我的感受吗?!我凭什么要接受一个突然冒出的妹妹来分走你对我的爱!”   赵美心语无伦次地说:“妈妈不想伤害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妈妈已经尽可能地把伤害降到最低了。”   “那你就不该把她接过来!不该觉得我十八岁了就有权利知道我还有一个亲生妹妹的真相!不该觉得因为竹北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你现在想要她回来就可以随便要她回来!要瞒就瞒一辈子啊!”季南几乎是哭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妈妈,北北也一直以为她就是姨妈的亲生女儿,就让我们一直活在谎言里不好吗,为什么要拆穿啊......”   “砰!”   竹北手里一直拎着的书包,掉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turorora”和超甜度恋爱”给文文灌溉的营养液呀,以及所有订阅的小可爱们,让你们久等了哎,鞠躬鞠躬~ 第49章 (挨打)   那些字眼, 那些话, 每一句她都能听懂, 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时, 却什么都听不明白了呢?   她们是在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会是心姨的女儿呢?心姨在南南姐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怎么可能会再多出来一个孩子?   对, 一定是骗她的!   “北北?!”   竹北怔怔抬头,在无法聚焦的眼神里看到了一脸慌张的赵美心,以及错愕震惊的季南。   她们看着她,无措又慌张地想要上前,嘴里在说什么又打算干些什么,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竹北倏地转身,沿着亮起又暗下的声控灯,越跑越远,直到消失在夜色。   她眼睛里好像蒙着一层水雾,怎么都擦不掉,也许哭了也许没哭, 竹北只是不断感觉到有凉飕飕的冷风从她脸上刮过,吹得她昏沉沉的脑袋开始清醒——是的,她从小都被人说和竹越长得不像, 龙凤胎么,哪有长得特别像的,竹北没当真,竹越也没当过真, 他俩经常互怼彼此一个长得像爸一个长得像妈,言外之意对方都没自己好看。   竹北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长得更像妈妈。   可就在刚刚,竹北才可悲地意识到,她长得不是像妈妈,而是像心姨。   还有和她不怎么见面却一直感情很好的季南,她们小时候一起出去逛街时,总被人说像亲姐妹,现在想来只觉讽刺,她们本来就是亲的,怎么可能会不像。   竹北不知道自己闷头跑了多久,她多想一直不管不顾地跑下去,最好是跑到自己累了倒了直接睡了,然后一觉醒来,发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可它并不是梦——当竹北意识到自己现在站到的是岑野家门口时,她终于抑制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夜晚的别墅区是安静的,无人经过,竹北哭得毫无形象,却也哭得茫然失措,然后转为慢慢抽噎,像夜风里碎成一地的瓷器。   蜗牛从潮湿的地面钻出,安安静静地看着被夜色蒙着一层黑的少女,埋着头,双肩止不住地抽动。   岑野是无意中拉开窗帘,才发现楼下一直蹲着的小小身影。   他急速奔跑下楼,不敢想为什么这个点了竹北会在他家,他心疼地把哭得像破碎的瓷娃娃的竹北拥入怀里,内心是久久无法原谅自己的自责。   自责自己为什么现在才看到她,自责自己为什么忙着给她准备明天的礼物而忽视了今晚上的竹北。   竹北从几乎理智全无的最后一丝清明里,闻到了岑野身上熟悉的味道,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开,紧紧抱着岑野,哭得不能自已。   岑野脱下外套,盖住竹北,然后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回房。   一路走一路关灯,所有的光源都被岑野调成了昏黄的夜间模式,怕因为太刺眼伤到竹北,更怕因为环境太过空旷,让她本就不安的心再平添恐惧。   岑野抬脚轻掩上房门,走到床边,微弯下腰准备把竹北放到暖和一点儿的被褥中时,却感觉怀里的小姑娘本能瑟缩了一下,他再不敢放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慢慢坐到床沿,轻柔地拍着竹北的后背。   他心爱的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他心里是百倍于她的痛苦,却什么都做不了。   岑野的心更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岑野感觉竹北的哭声似乎渐渐变得微弱,倒了一杯水,轻哄:“乖,喝点水。”   竹北昏昏沉沉抬头,就着岑野的手喝了小半杯,又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团,钻进岑野怀里。   她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真相,只有把自己藏进岑野的怀抱,她才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以前的自己——他的温暖是她目前编织给自己的谎言,她不想放手,更不想离开。   岑野温柔地抱着她,在竹北昏沉睡去后,从她兜里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早已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长胳膊,摸到充电器,先调静音,然后充上电。   不管竹北发生了什么,他都得先确保竹北离家时没造成恐慌。   但事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   几乎是刚开机,接连不断的未接来电提醒和微信QQ消息就不断蹦入,全都是来自竹北的家人。   “快接电话”“北北听我解释”“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啊”......以及间或蹦出的“真相”“对不起”等字眼,无一不表明竹北刚才经历了何种惊涛骇浪,触目惊心。   岑野不由皱了下眉。   他低头看了眼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少女,心里疼得要命,无声叹口气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到竹北手边,准备用她指纹解锁屏幕先报个平安时,不想手机再次亮了。   这次是备注为“笨蛋哥哥”的昵称打来的,岑野没敢接。   竹北睡得并不安稳。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岑野的衣袖,几乎是在岑野刚碰到她手指时,立刻醒了。   竹北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不太熟悉的环境,紧接抬眸,触到岑野眼神里的担忧和他手中的手机时,明白了。   她重新闭上眼,声音因为哭了太久有些沙哑:“我不想接。”   岑野依言挂断,抬起手,轻覆上少女红通通的眼睛,替她遮去阴霾,柔声说:“好,我们不接。”   她任性,他就陪着她一起任性,外界闹翻天了又如何,他心爱的小姑娘此刻只想缩进封闭的壳子里,那他就陪着她,在壳子外给她遮风挡雨。   没人可以伤害她,包括她的家人,也不可以。   竹北被岑野无底线的纵容弄得眼眶一酸,眼泪再度涌出,濡湿了岑野的手掌,岑野几乎是立刻重新抱住了竹北,不断用最轻柔的力度,轻轻哄着。   许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亦或者是竹北哭够了闹够了,她终于抬起头,对上岑野温柔的视线,极缓地笑了下:“我没事。”   岑野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是随着她强装的坚强一点点蔓延的疼,许久,他轻轻摸着竹北的头,一字一顿说:“有我在。”   竹北刚逼回去的眼泪又瞬间涌出,她怔怔地看着岑野,第一万次告诉自己不准再哭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就像溺水的人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不敢放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长时间,她唯一确信的,就是她前十七年哭过的所有次数,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老天是故意的吗?让她高高兴兴过了十七年,然后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叫她一次性哭了个够。   生日......竹北忍不住苦笑,明天还算是她的生日吗?   她茫然抬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水,端起正要灌下,被岑野拦住了。   “凉了,我再重新倒一杯。”   竹北摇头,一口全倒进嘴里,在五脏六腑都被凉意浸透的冷水中,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缓缓开口,开始给岑野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窗外的月色变得很浅很浅,浅到少女断断续续讲完故事,已经躲在云朵后面,几近消失。   “我以为明天是我和我哥的生日,可现在却发现就连我的出生都是个错误,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姓名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竹北悲凉地笑。   岑野心里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不啻于感同身受的心疼,一半是抛开震惊后逐渐恢复的理智——理智告诉岑野,哪怕现在再痛,他也要先帮竹北打开心结。   “可他们对你的爱都是真的。”岑野轻柔地一字一顿地说。   竹北一愣,茫然地看向他,紧接听到岑野缓缓说:“你给我讲过的雪人,你给我讲过的游乐场,还有他们悉心陪伴你长大的童年,北北,那些真实存在的爱和记忆,你都忘了么?”   竹北说不出话来。   “更重要的,他们一直爱着你,你也一直爱着他们。”岑野轻轻擦去竹北脸上的泪痕,温柔地看着她,“他们都在很努力地保护着你,不想让你受伤害。”   竹北无从反驳,就连她自己内心深处也一直明白,没有任何人对不起她,过不去这道坎的只有她自己。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我......”竹北暂时说不下去,只好将满腔茫然失措的情绪埋入岑野的怀抱,在他清冽的呼吸声中,逐渐恢复冷静。   许久,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岑野,轻声问他:“如果是你呢?你会怪她吗?”   岑野沉默了。   这是竹北第二次从岑野眼底看到诸多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绪——他好像想要告诉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冰凉的风从窗外刮过,秒针嘀嗒嘀嗒地在转,屋内是长久的安静。   许久,在竹北以为岑野可能会选择性地告诉她时,却看到少年一双清亮的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是浓墨散开后的清澈。   他缓缓开口,从童年讲起,把他从不曾和外人说过的封闭的过往,一点点地告诉竹北。   夜色更深了。   乌云沿着阴霾的轨道前行,路过月亮,短暂地停留,又很快消失,将满天闪烁的星辰留给夜幕。   如水般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内,在橘黄色的光下勾勒出俩人静默靠着的影子。   竹北紧紧牵着岑野的手,犹如把自己填满他过往残缺的黑洞一般,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每一寸缝隙,和他十指交叠。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理解,为何岑野的家永远是冰冷的毫无人气的,为何初见岑野时,他看上去那么不好接近。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如果岑野家庭幸福,他会一路朝着阳光大男孩的模样长大,就像他那双多情的眼,一眼看去时,会不自觉地教人想要亲近他喜欢他。   可现在,只有她一人能看到他冷漠外表下最温柔的底色,也挺好。   他们自小成长的家庭环境造就了现在的他们,而他们独一无二的性格又深深吸引着彼此,所以,该怪谁呢?   好像没有苛责的理由。   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结局。   竹北是在听岑野讲完他的经历以后,才发觉自己有一点点想开了——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努力接受,毕竟,他们是和她血浓于水有着至深羁绊的亲人。   “不用委屈自己,慢慢来。”岑野摸摸竹北的头,温柔地说,“他们依然是你的家人,只不过有人换成了妈妈的称呼,继续爱你。”   竹北再次泪如雨下。   夜色已经黑透了,竹北跟在岑野后面回家,远远还没走到二号楼,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前面窜出。   “北北!”焦急等待的人正是竹越,他话音刚落,看到竹北后面竟然还跟着一个男生,想也没想上前就是狠狠一拳,怒吼,“你把我妹怎么了?!”   “哥!住手!”竹北吓坏了,慌忙去拽岑野。   没想到岑野却一只手护着她,人没动,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竹越借着路灯看清前面身高长相都不亚于自己的俊朗男生,火气更旺,一把拽过竹北,沉着脸下逐客令:“这没你的事儿了。”说完就要攥着竹北回家。   竹北挣开竹越攥着她的手,赶在竹越发火之前飞快解释:“我同学,刚才碰到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一顿,总得让我给人家道个歉吧。”   竹越这才脸色稍霁,略带警告地瞥了眼一直站着没走的岑野,然后走到一旁,拿出手机赶紧儿给爸妈报平安。   竹北小跑上前,心疼地看着岑野破皮的嘴角,嗔怪:“是不是很疼?怎么不躲开啊?我哥打架一向手重,都流血了!”   “没事儿,不疼。”岑野温柔地笑了下,抬眸看了眼未来的小舅子,又轻轻凑近竹北,“早晚都会让他知道我拐走了你,这会儿挨他一拳,到时候他就没那么生气了。”   竹北哭笑不得,又莫名从中品出了一丝甜意,心里暖洋洋的,她瞥见竹越恰好背对着他们,连忙踮起脚,在岑野受伤的嘴角那里轻轻吹了下,小声叮嘱他:“你快回去抹药。”   岑野“嗯”了一声,隔着黑暗的夜色和打完电话的竹越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竹越走上前,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认真盯着竹北:“丫头,和哥说实话,你俩真是普通同学?”   竹北下意识抿了抿嘴,抬起头,对上竹越关切的目光,苦笑了下:“哥,我不是小孩子,分得清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习,也不用再想着和我说道歉说对不起,我有脑子。”   竹越一愣:“北北,我......”   他看着竹北明显哭过的红肿的眼,叹口气,在竹北头上揉了揉:“你不让我说对不起那我就不说了,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妹。”   竹北眼睛蓦地一酸,把差点儿夺眶而出的眼泪重新逼回去,点点头:“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不来能行吗?你突然离家出走把所有人都吓到了。”竹越没好气地敲敲她,“爸妈他们都出去找你去了,留我一个人看家,怕你回来找不到人。”   他刻意避开了赵美心和季南的名字,竹北知道,竹越这是怕她心里还有道坎儿,听了难受。   她抬头,挣开竹越拽着她的手,轻声说:“哥,我不想回家。”   “嗯?”竹越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竹北指的是赵美心家,他脱下外套铺地上,拉过竹北一起坐下,“不想回就不回,咱俩坐这看星星。”   兄妹俩小时候睡不着时会偷偷跑楼上,看北斗七星,看星座云,年纪小啥也不懂反正就瘠薄乱看,美名其曰培养天文细胞。   夜色已经浓得分不清哪些是普通的星辰哪些又是北斗七星了,竹北和竹越俩人支着头,一个说左边是,一个说右边是,吵着吵着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拌嘴,打架,一言不合就开打,竹越不把她当女生,她也没把竹越当过哥。   可现在,当竹北真的知道竹越并不是她亲哥,她却突然无比想念俩人是亲兄妹的时光,可以肆无忌惮地拿身份开玩笑,可以随时像每个不甘心的老二一样,有一颗“谋反”的心。   然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嘲笑竹越,像小时候那般,拍着他的肩膀说:“喂,你又没我聪明又没我学习好,不就比我早出生了二十多分钟,干脆你喊我姐吧。”   “想得美!早一分钟我也是你哥,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妹。”竹越也会不甘示弱,一巴掌呼得她断了想当姐的念头。   竹北苦笑。   许久,俩人争执累了,竹北将下巴埋入膝盖,轻声问他:“诶,你真的是我哥吗?”   竹越呛了一瞬。   “你不会真比我小吧?!”竹北也愣了。   “想啥呢!”竹越猛敲了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被风吹傻了?我怎么可能比你小。”   竹北也没好气地薅了把他头发:“为什么不可能?既然能把咱俩凑成龙凤胎,就说明咱俩出生日期差得不远,我就有可能比你大。”   “没可能!”竹越扒拉出日历给她看,“我问过了,我比你早几天,所以明天是你的生日,我嘛,早都十七了。”   竹北一怔。   她眼睛有点儿发酸,哑着嗓子问竹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呃......”竹越莫名心虚,他知道自己不该帮着爸妈一起瞒竹北,可他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许久,他叹声气,诚实回道,“没多久,就在你录制决赛的那天......”   他是无意中撞见这个被上一辈苦苦隐瞒到现在的秘密的,刚得知这件事时,他震惊的程度完全不亚于竹北。   怎么可能?!竹越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认为爸妈是在和他开玩笑吧。   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认亲——从前两年一直独居的赵美心把工作调回锦西,到去年季南考上大学后和他们突如其来的疏远,再到一贯不插手竹北学习的赵美兰硬要竹北转学,所有人都在不着痕迹地培养竹北和赵美心的母女感情,以便等她满十八得知真相时能更容易接受。   至于背后的隐情,无非就是一段所遇非人的故事。   赵美心年轻时相貌出众,感情之路却走得颇为坎坷,自以为觅得的良人在婚后才发现是一个劈腿成性的渣男,生下季南后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提了离婚,而上天大概是捉弄她,一直到分开后赵美心才发现肚子里还有一个,她也曾狠下心想过不要,但骨肉相连,终究没能忍心。迫于当年严苛的禁止二胎的政策,再加上她无力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最终没法,只好选择和预产期与她相差无几的姐姐赵美兰一同去小城,在管理不严的小医院编造出了一出龙凤胎的假象。   竹北静静听着,眼底是凄楚的茫然。   该庆幸吗?她差一点儿就不能来到这个世上,可她无法庆幸,也哭不出来,眼睛空洞地怔怔看着远处,像是眼泪已经流干了。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竹北看到了朝她疾步跑来的赵美兰和竹天洲他们。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啊!要把妈吓死吗!”赵美兰哭着一把抱住竹北,巴掌狠狠抬起,却终是没舍得打她,雷声大雨点小地轻轻落在竹北肩上,一遍遍地摸着她头摸着她胳膊,察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不远处,赵美心红着眼圈,想上前又不敢,只能不断地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竹北,祈求她的原谅。而季南站在她身侧,烦躁地走来走去,似是在犹豫和她说声对不起。   竹北避开赵美心的视线。   她知道她没错,季南也没错,包括所有人都没错,可她现在依然没办法面对,即使她并不怨恨。   “妈,我想住校。”许久,竹北才抬起头,说了今晚见到他们后的,第一句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人敢在这个时间,刺激竹北。   就这样,竹北在高三这一年,住了校,和她一起住校的,还有岑野。   作者有话要说:  北北身世有原型,人物无原型哈,给陪伴布丁的小可爱们比心心~ 第50章 (结局)   “......I have a pen, I have an apple, apple pen, pen apple......”杨擎哼着歌, 左手一只圣诞果,右手一只笔,走过李浩然的座位时没忘逗他一闷子, “哟,小伙儿今儿打扮挺精神嘛,要过节啦?”   “过你妹。”李浩然抓抓鸡窝头,从杨擎手里劫走他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过什么节?”   杨擎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苹果都吃了你还问什么节,你是不是傻。”   李浩然瘫倒在椅子上,仰天叹气:“子非鱼,安知鱼之世界,你眼中的日期是双十一双十二平安夜圣诞节, 可它们在我眼里却都是三百天二百天一百天的高考倒计时。”   杨擎耸耸肩,从窦雪桌上拿起一只洗干净的苹果,一边咔嚓一边劝道:“你高兴还是不高兴, 倒计时都在那里,只会越来越少,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话没说完就被李浩然拿苹果堵住了他嘴。   “你丫一富二代都奋进了, 就少说两句给我们这些寒门子弟留点儿活路吧。”李浩然烦躁地抓着头,“妈蛋,我得去转转运。”   “去哪儿?”   李浩然从杨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好像有个什么碧螺寺,听说求签挺准的。”   “那去啊!”杨擎最喜欢干借集体之名正大光明地玩这种事儿了,立刻怂恿李浩然,“刚好这周末元旦放半天假,咱们叫上豆包,野哥和奶糖,来个寺庙半日游。离得远不远?”   李浩然:“有点儿远,和咱学校对角,地铁加公交,过去得俩小时。”   “打车呗。”杨擎说干就干,打开备忘录记下地方,“到时候约个专车,走外城环路,一个小时就能到。”   李浩然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杨擎比他还当真,一句“你丫可别忘了”就去找其他人去了,而且不知道杨擎这人用的啥办法,反正周末早上出发时,还真被他看到了竹北和岑野俩人。   竹北看到李浩然过来,和岑野对视一眼,认真地说:“放轻松。”   “哦?哦。”李浩然莫名觉得今天的俩学神好像有点过分的平易近人,上车后,狐疑地盯着杨擎,“你和他们说了什么?怎么大家看我的表情都怪怪的?”   “嘿嘿,没说啥。”杨擎试图打哈哈蒙混过去。   李浩然一记锁喉奉上,咳得杨擎不得不实话实说:“咳,咳咳,快松手。我真没说别的,就说了几句你竞赛没考好后一直心情低落,需要大家的陪伴和治愈。”   李浩然:“......”   他是心情不好,但请来俩学神治愈他,确定不是把他往心塞的反方向越推越远?!靠!   算了算了,就当沾沾学神们的喜气。   杨擎喊的专车是个suv,大家都很自觉地把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留给岑野和竹北,车子朝着锦西郊区一路疾行,深冬冰冷的寒风沿着街景呼啸而过,很快在车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竹北望着窗外发呆。   岑野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竹北,在她看累了疲惫地合上眼睛时,轻轻揽过她的头,把自己的肩膀给她做靠垫。   杨擎和李浩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斗嘴,间或夹杂着窦雪的笑声,岑野另只手轻轻覆上竹北的耳朵,什么都没多做,但又在无形中给竹北撑起了一隅小小的避风港。   他知道竹北不开心,也知道竹北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不开心,所以除了安静地陪着她,替她继续营造她过得很好的假象,别无他法。   而且......岑野抬眸,看了眼没心没肺的杨擎和自带笑点的李浩然,把竹北冰凉的手紧紧攥在了手心。   他心里清楚,答应杨擎并不是为了什么陪李浩然转运,而是想让竹北散散心。   车子开得很快,许是因为周末,早上没想象中的那么拥堵,等到了地方,杨擎他们兴冲冲地下车买票,还拎了一书包吃的,颇有郊游的感觉。   “诶,要不要买几炷香?”杨擎拿起一炷香冲他们晃晃,仪式感做得忒足。   “你钱多烧得慌?有免费的干嘛还买。”李浩然白他一眼。   杨擎不服气:“这不是掏钱买的心更诚嘛。”   旁边站了几个二十多岁的小姐姐,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小弟弟,你们这么小求什么姻缘,脱单的机会还是留给我们吧。”   “姻缘?!”杨擎和李浩然面面相觑,“那啥,这是碧螺寺不?”   “对啊,是碧螺寺,求姻缘可灵了。”小姐姐一看就是逛过各大寺庙的行家,说起寺庙来如数家珍,“求工作去卧佛寺,求转运去禧和宫......”   杨擎:“卧槽,来错地方了!”   李浩然哭丧着脸:“呜,我不想要姻缘,我想要考清北。”   “行了,别难受了。”杨擎拍拍李浩然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回头让月老给文曲星传个消息,就说你愿以十年单身换清北通知书。”   李浩然瘪瘪嘴:“能行吗?咱们来求姻缘的地方求前途,菩萨们会不高兴的吧?”   “怎么不行?!心诚则灵,何况都二十一世纪了得与时俱进,菩萨们建的有群,你一会儿拜的时候多磕两次头,心诚点,说不定月老心情一好,当场就把你的心愿@给文曲星了。”杨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竹北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轻松地笑过,像是郁结的心倏地打开一个小窗,有微光浅浅投入。   她旁边站着一直默默陪着她的岑野,抬眼望去是天高云淡的深冬,空气冰凉,但她被岑野牵着的手,却很暖很暖。   竹北忽然没那么难受了。   她转过头,在岑野温柔的目光里冲他俏皮地笑了下,然后迈开欢快的步伐,跟在杨擎他们后面去爬山。   少女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灵动的模样,看得岑野也不由笑了起来,他无声垂眸,轻轻松了口气,牢牢护在竹北身边。   寺庙古朴庄重,积雪未化,在褪去枝叶的古老树干上颤颤巍巍地堆成山锥,杨擎呼哧呼哧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从、从前,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太高,和尚爬不了。”   李浩然扶着树坐下:“我,我不行了,歇会儿。”   两个疏于锻炼的宅男爬到半山腰就成了空虚公子,一个扶着老腰,一个靠着树,在狭窄的阶梯旁席地而坐。   窦雪也没比他俩好到哪儿去,靠着竹北的肩膀歇了会儿,然后从杨擎书包里拿出几瓶水分给大家:“看着也没那么高,怎么爬起来这么累啊。”   杨擎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说:“绕的路多呗,不高点怎么体现出拜佛的诚意。”   “噢,有道理。”窦雪忽闪着一双眼配合道,瞧见岑野走近,忙识趣儿地跑到杨擎那。   岑野将保温杯打开,先是尝了口温度,确定没那么烫后才递给竹北:“累吗?”   竹北摇摇头,喝了几口,瞥见杨擎他们仨正背对着他们玩游戏,将小脑袋靠在了岑野肩上。   “不累,可还是想靠着你。”她眨眨眼,小声说。   岑野无声笑了,把竹北揽进怀里,另只手抬起遮住她的眼帘,低哄:“没事儿,他们看不到。”   竹北脸有点红,知道岑野指的是他们看见也会假装没看见,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眼杨擎他们,这才红着耳朵诚实地往岑野颈窝里又蹭了蹭,深呼吸嗅了一口岑野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   杨擎身子有点僵:“那什么,再玩十分钟的?”   “玩十五分钟吧。”窦雪同样不敢回头,怕惊扰竹北和岑野。   李浩然最傻:“十五分钟?!咱们是来求姻缘,啊呸,求转运的,不是来在菩萨眼底玩游戏的。”   说着就要站起,没想到屁股还没离地儿呢,就被杨擎和窦雪一左一右死死按在了地上。   “五分钟!菩萨这会儿还没上班,你上去了也白搭。”杨擎信口开河的本事是日益精进。   李浩然狐疑地看看杨擎,又看看拼命点头附和的窦雪,品出了那么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我怎么觉得,杨擎这小骗子说什么豆包都信,你俩该不会有一腿吧?!”   “你丫才和别人有一腿!天天满脑子都想的什么。”杨擎心虚地瞥眼同样眼神闪躲的窦雪,照着李浩然的头就是一铁砂掌,“让你来转运不是让你来瞎猜姻缘的!”   李浩然眼疾手快躲开:“没有就没有呗,我就随口一说,看把你吓的。”   他眯眼瞧着明显开始坐立不安的杨擎他俩,嘿嘿一笑:“不是说玩游戏吗,来来来,快问快答,杨擎你先来,豆包你别吭声。”   杨擎皱了下眉:“什么快问快答?”   “就是听到问题后立刻给出答案,作答时间不能超过一秒。”李浩然说完眼睛骨碌碌一转,没给杨擎留丝毫反应时间。   “苹果还是香蕉?”“香蕉。”   “周杰伦还是陈奕迅?”“周杰伦。”   “五月天还是苏打绿?”“五月天。”   “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什么玩意儿?”   “让你说就说,少废话。”“呃,日久生情吧。”   “古力娜扎还是迪丽热巴?”“呃,这俩是谁?”   李浩然也懵逼了,茫然地看了眼同样茫然的杨擎,翻着手机直接进入下一道题:“奶黄包还是豆沙包?”“豆沙包。”   “夏雪还是窦雪?”“窦雪。”   话一出口,杨擎就恨不得给自己嘴巴贴上一胶带,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革命意志这么薄弱?!区区一个快问快答就出卖了他的心,以后他还怎么在豆包面前冒充贴心好朋友!   李浩然看着哑口无言的杨擎,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又瞅瞅满脸通红的窦雪,贱兮兮问:“豆包,快问快答你来不?”   窦雪慌忙摆手:“不、不了,咱们该走了。”   “嘿嘿,走喽,求姻缘去喽。”李浩然诈出了一个小秘密,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哼着小曲跟在岑野他们后面去拜佛,走着走着,他却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儿:我靠,合着五个人里有两对小情侣,就他一个单身狗需要求姻缘啊!   呜......而且他还不能求姻缘,要用十年单身来换取自己心仪的通知书,呜呜呜,更难受了。   拜完出来,走的是与来时不同的小径,阶梯高而陡峭,岑野紧紧牵着竹北的手,怕她摔倒。   杨擎看着明显走得也有点不稳当的窦雪,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把书包带子放长,递给窦雪:“来,拽着,小心点别摔着了。”   窦雪害羞接过,脸上红成了火烧云。   李浩然看到有人牵手有人扶的成双入对的画面,风中凌乱,只好裹紧瑟瑟发抖的自己——他来的哪是转运之旅啊,特么的分明是电灯泡诞生记!   呜,菩萨能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赐他一想要的通知书不?要求不高,清北复交随便哪家都可以。   清北复交:不,我们不可以。   回去时时间尚早,杨擎不想回学校,撺掇着大家一起去金湾吃个饭再走,岑野看眼竹北,婉拒:“你们先吃,我回趟宿舍。”   “行。”杨擎随口道,“野哥,你带宿舍钥匙了吗?”   岑野点点头。   金湾离学校两站地,岑野和竹北久等公交不来,索性沿着小路慢悠悠地走,也不着急,步伐是难得地闲散。   有凋零的树叶从几近光秃的树上落下,打着旋儿,踩在脚下时咔嚓作响。   竹北踩了几片后,转过头看向岑野,轻声说:“你说,许下的愿望会实现吗?”   她像是自言自语,没等岑野回答,已经先给自己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会实现的。”   岑野无声地笑了下,点点头,语气认真:“嗯。”   “而且我怕菩萨说我贪心,我就只许了一个愿望。”竹北眨也不眨地看着岑野,一双灵动的眼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恐慌。   岑野温柔地摸着她头,一字一顿说:“不管你许了什么,都会实现。”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竹北内心深处怕被人抛弃的恐慌,他深爱着竹北,也愿意无底线地纵容着她,也许她这辈子都无法从之前的阴影走出,可只要他爱着她,就够了。   竹北轻轻松了口气,她攥紧岑野的手,仰起头看他:“那你呢?”   岑野温柔地说:“我也只许了一个。”   竹北从他浓墨般的眼睛深处找到自己的身影,仿佛猜到了岑野的答案,颤着声音问:“什么愿望?”   “你好好的。”   短短四个字,竹北泪如雨下。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她也知道这几个月自己一直在麻烦岑野,她以前是多么自信骄傲的小仙女啊,可就是这几个月的她,患得患失脾气暴躁,颓废得像全世界都欠她的,成为了她自己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   但就是她深爱着的岑野,所有人眼里都冷漠疏离的岑野,什么都没说,无声地纵容着她的坏脾气,陪她闹陪她疯,用一颗软到不可思议的心包裹着她的伤。   岑野温柔地擦去竹北的眼泪,心底是满满的心疼又有点儿无措,到最后,只好指着路边偶尔经过的行人,轻哄:“你这样哭,他们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那你以后会欺负我吗?”竹北破涕为笑。   “不会。”岑野拥她入怀,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有菩萨作证。”   竹北眨着一双水雾氤氲的眼,俏皮地笑:“菩萨说愿望太多啦,她忙不过来。”   岑野一挑眉:“但菩萨会优先实现你的愿望,只要我们好好的,我就不会欺负你。”   “你怎么知道我许的这个愿望?”竹北脱口而出,一双眼大睁着看向岑野,眼底还有流淌的水雾。   岑野无声笑了下,没解释,听到竹北又仰着小脑袋问他:“其实我开始以为你会和我许一样的愿望。”   “没有。”岑野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却认真,“能做到的事情,就没有许愿的必要了。”   竹北一怔。   他在说他会一直爱着她啊,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许下俩人会一直好好在一起的愿望,他心里只有让他放心不下的自己,所以才会从头到尾只想着她。   竹北被岑野这句话又弄哭了。   岑野束手无策,又不知道该如何哄竹北,只好给她戴上帽子,然后借着双手和帽沿的掩护,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别哭,你再哭下去,我除了吻你,就没别的办法了。”   竹北成功地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睛和耳朵轻轻瞪了岑野一眼,深呼吸,嗅了口凛冬清新的空气。   浅色的阳光从枝丫间落下,在少女重新恢复灵动的眼眸中落下他们相拥的身影,她知道,自己真的该好好放下了。   后来的小半年怎么过的呢,好像很甜,甜到竹北又恢复了之前的俏皮开朗,甜到她想起家里的事情时,可以淡然处之地面对。   她依然住校,依然没改口,依然在为数不多的假期里只回津阳,但她已经不再排斥赵美心和季南和她的联系,心里也不会起再多波澜。   时光如指间沙漏,走得飞快。   夏天已经很近了,竹北踩着橘色的夕阳下楼去找岑野,经过楼下的小卖部时,看到门上贴着一张纸——“距离高考还有七天。”   压力无处不在,就连风都是燥热的,逼得人喘不过气。   竹北淡淡瞥了一眼后就收回,一张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平静。   岑野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她,身侧放着两只箱子。   因为过几天就要搬走,竹北打算提前收拾一部分行李,结果发现自己住了大半年宿舍,东西越攒越多,之前带的一个行李箱完全不够用,只好找岑野借了只空箱子。   竹北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一只白色小行李箱,惊奇地“咦”了一声:“这个箱子好眼熟哇。”   岑野没想到竹北竟然还记得,轻轻抿了下嘴,怕她多想,含混不清地解释:“之前在我房间里放着。”   竹北蹙着眉回忆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公主裙!”   “公主裙还在里面吗?”她眨着一双眼问岑野。   岑野摸了摸鼻子:“不在。”   “那它在哪儿?”竹北这会儿全都记起来了,心底的好奇心又跟猫爪子似的挠呀挠,“你一直没告诉我里面装的到底什么呢。”   岑野停了一瞬,实话实说:“在宿舍。”   竹北“唔”了一声,沉思片刻后又支着头小声说:“你们男生宿舍是不是现在管得不严?”   她一双眼俏皮地看着岑野,想让他带她去宿舍的心思全都写在了眼睛里。   岑野刚想说出口的拒绝瞬间咽回了喉咙,一想到竹北早晚会知道,没再拒绝,带她回宿舍。   走廊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宿舍,在地板上留下空旷的身影。   竹北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岑野的床。   “难怪你能给我两个箱子用,东西也太少了吧。”竹北看着岑野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床和桌子,第一万次感慨自己真不像女生,紧接着,正要问岑野东西在哪儿,愣住了。   岑野床边放着一只收纳箱,风格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却又和他格格不入。   竹北走上前,一个接一个地拿出,眼睛像被人打了泪腺,开始止不住地发酸——雪人式样的挂件,粉嫩的公主裙,可爱的文具盒,全都是她过去曾经和岑野讲过的,她前十七年的记忆里发生过的趣事,或者是想得到的某件礼物。   最后一份是一张相册,打开后,里面全都是她——认真学习的她,参加运动会的她,在雪夜里嬉闹的她,那么多她自己都没注意过的瞬间,被岑野记录下来,定格在了这本相册里。   里面只有一张她和岑野的合照,也许根本算不得合照,只是她和岑野视频时被他截屏存下的,背后写着一句话。   “遇见你的那天,月色很美。”   这是岑野曾经为她准备的一岁到十七岁的礼物,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再也没能送给她。   竹北抬眸,在开始变得模糊的水雾中看到岑野温柔的目光,她逼回眼泪,回抱住岑野,小声说:“我可以提前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吗?”   岑野点点头,极其轻柔地擦去竹北脸上的泪痕。   她踮起脚,贴近岑野耳边,软软地,把自己的心愿一点点说给岑野:“我想和你一起在未名湖畔,光明正大地牵手、拥抱、谈恋爱。说好了,北大见。”   岑野专注地看着竹北,眼底是足以融化寒风的笑意:“好。”   外面的微风渐渐变得清凉,太阳下山,月亮升起,然后周而复始,日月交替。   高考倒计时的日历撕去最后一张,从“1”变到了“0”。   戒备森严的锦西附中校区,竹北和岑野拿好文具袋和准考证,抬起头,在相隔不远的考场前,隔着人群,相视一笑。   然后同时转身,走进考场。   高考开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还会有章番外,感谢小可爱们一路以来的陪伴和鼓励呀,希望每个小可爱都会遇到自己人生中闪闪发光的少年,一起成长,一起努力,一起成为最优秀的自己,你们都值得拥有最美好的~   -----布丁又厚脸皮给下本言情《恃宠而骄[娱乐圈]》打广告了,卖萌求收呀-----   文案如下哈:   当红花旦南浠出道以来美誉和黑料齐飞,十八岁当影后,二十岁被评圈内最美女明星,诸多女明星恨她恨得牙痒痒,却拿脾气骄纵睚眦必报的南浠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天,全网疯传南浠外出时遇险,腿部遭受重伤,估计终身难愈。   再出现时,她坐在轮椅上,依旧美得目中无人,一副老娘不好惹的女王表情。   全娱乐圈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看这个昔日拿奖无数,被誉为最有灵气的女演员如何在轮椅上度过告别事业的一生。   直到另一组照片传出——身穿白色大褂、黑色口罩,只露出出众眉眼的男人温柔蹲在她脚边,扶她起身,看向她的眼神能融化整个世界。   男人豪门世家唯一继承人身份曝光以后,网友慕了,娱乐圈酸了。   我用我的双腿,带你丈量这个世界。   【张扬骄纵·落魄千金·大明星】南浠X【温润如玉·低调豪门·骨科医生】莫铮庭,超甜超宠的苏爽小甜品呀,卖萌求小可爱们收藏,么么啾~(ps:女主的腿肯定会好哒)   -----我是如果有看耽美的小可爱分割线,不看耽美的小可爱可自动忽略布丁哈----   给布丁下本都耽《别唱歌,吻我》也求个小可爱们的收藏,比心心!文案如下哈:   江城高校无人不知辩论大神沈熹,因为他参加过的比赛,惜字如金,却从无败绩。   江城的地下乐团无人不知歌手七水,因为他唱起歌来,不露脸,要人命。   唯有封宸一人,知晓这张辩论场上以一敌百、酒吧里令人醉生梦死的嘴,私下里,软如罂粟花。   沈熹用嘴,就能送封宸上天。   *小剧场:   从未有过绯闻的街舞大神封宸在拿到世界冠军以后,竟被曝出成名前艹粉的黑料,而且图文确凿。   众网友震惊。   但很快,骂封宸渣男的网友们就啪啪打脸,看到封宸发了条微博,直接@知名律师沈熹:“老婆,有人告我上学时开房睡你,这官司能赢吗?”   嘤,睡自己老婆当然不犯法啦。   网友们捂着肿老高的脸,含泪为公开恋情的封宸送上祝福,微博瘫痪。   而一贯冷静的沈律师,在当天晚上被封宸压在身下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竟悄然红了耳朵,轻声否认:“赢,赢不了。那个时候咱们还没在一起。”   “我说能赢就能赢。”封宸深吻着他,不着痕迹地把怀中人往圈套里带,“但需要沈律师把以前欠我的姿势都加倍补回来,嗯?”   沈熹耳朵更红了,许久,不争气地说了声“好”。   ——你是抵达我苍茫星球的,唯一一缕晨曦。   【街舞大神·台上霸气·台下冷傲·攻】封宸 X【辩论大神·酒吧驻唱·高岭之花·受】沈熹,前期校园后期社会,双洁,互宠,超甜超宠哒~布丁花式卖萌求小可爱们收藏鸭,比心心! 第51章 (番外)   七月, 盛夏, 暑气连天。   体育馆内一片清凉。   “咣”的一声, 篮球被站在三分球外的少女稳稳投入筐内, 落到地上,紧接被和她穿着同款球衣的出众男生捡了起来。   “又进啦。”竹北跑上前给岑野擦汗,眼底闪着灵动的笑, 一脸邀功的小表情,“我三分球是不是特别厉害?百发百中呢!”   岑野笑着点点头,把球递给竹北,一挑眉:“再投一个?”   “嗯嗯。”   话落,竹北就极其自然地被岑野抱在怀里举高高,眼睛微眯,瞄准,投篮——果不其然又进了。   啧,原来所谓的百发百发都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看台上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刚运动完的学生,目光扫过远处极其出众的岑野和竹北,默默吃狗粮, “一年过去了,他们俩还是这么恩爱,那些想撬墙角的人死心了吗?”   “吾日三省吾身, 今天的我更博学了吗?今天的我像校花校草一样拿到专业第一了吗?今天的我由内而外配得上他们了吗?无,无,无。”   “所以不必多问,那些想撬墙角的人早都死心了。”   “有一说一, 追我的人都没有我男(女)朋友长的好看学习好,更没有TA贴心宠我爱我懂我,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   “有道理,而且据说他俩还是早恋,高中就在一起了呢。”   “Word天?!学习好还没耽误谈恋爱,一考还考的都是北大,酸了酸了。”   “这才是真人生赢家神仙CP啊。”   一年前,岑野和竹北分别以锦西省一省二的成绩考入北大,一个就读计算机,一个学中国文学,在入校第一天就引起了轰动——凡俩人报到所经之路,人流量是其他路段的数倍,全都是借各种理由接近他俩想要联系方式的。   北大的高材生们会是因为看脸才喜欢他们的吗?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肤浅!当然是因为......岑野和竹北在一群普通的书呆子里长得过分出众......   但好看又咋的,人家早就优秀得内部消化,甜甜的恋爱也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报到当天,岑野一路全程都牵着竹北的手,直接粉碎了无数人蠢蠢欲动的心思,自此以后,再无人敢打竹北的主意,当然,也没有女生能接近岑野。   竹北被岑野举高高连着投进数十个三分球后,笑着从他怀里蹦下,脸上因为运动出了薄薄一层汗,粉扑扑的。   岑野一时手痒,忍不住用手背戳戳她脸,把少女褪去婴儿肥后的脸颊捏成了小包子状,直到竹北娇嗔地拿眼睛瞪他,这才笑着收回手,随即拧开一瓶矿泉水,先是尝了尝温度,感觉没那么冰了才递给竹北喝。   竹北喝了小半瓶,剩下的都极其自然地进了岑野的嘴里,他一只手牵着竹北,另只手提起俩人的包,沿着傍晚橘色的夕阳和竹北回宿舍。   “阿姨给我发微信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到家。”竹北边看手机边“呀”了一声,拍拍小脑袋,“糟了,我好像忘记和她说咱们现在还没法回家哎,得先去参加个婚礼。”   竹北说的阿姨正是岑野他妈乔仙,俩人大一寒假时就直接见了家长,三方会谈时场面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乔仙恨不得当场就取出户口本让竹北和岑野领证,幸亏嫁女儿的那方不舍得,这才作罢。   乔仙自己本身就长得好看,更是资深颜控,越看竹北越打心眼里喜欢,见面时直接给竹北包了十万块的红包,外加一款梵克雅宝的lucky手链。   就这还不够,乔仙在和赵美兰商量彩礼时,直接大手一挥,拿出一张银行卡放桌上:“这里有一百万零一千,寓意百万里挑一,婚房我也准备好了,在西城金融街,离北大不算远,交通也便利,而且也是学区房,南北通透大四居,等北北他们领证了就加上北北的名。亲家,你看还缺什么?”   “噢,差点儿忘了说,他爸有事来不了,委托我把这个带给你们。”乔仙又有点不大乐意地从包里拿出另外一张银行卡,和刚才那个排排放,“他爸说这里面是五十万,给北北的见面礼,另外他在顺义买了套别墅,也是给小野他俩的婚房,如果以后他俩的孩子想出国需要上国际学校,也没丝毫问题,钱和房都不用担心。”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数秒钟,赵美兰和竹天洲作为穷酸一辈子的普通公务员,感觉这钱有点儿烫手——知道亲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不差钱。   许久,赵美兰和赵美心交换了一个眼神,把两张银行卡推给乔仙,笑着婉拒:“不用这么多,我们就是普通家庭,彩礼按照咱们本地的标准来就好。”   乔仙“嗨”了一声,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我和他爸的钱以后都是留给小野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见推脱不掉,赵美兰他们只好胆战心惊地把一百五十万的巨款收下,而一派阖家欢乐的亲家会谈中,有一个人却有点儿不大高兴。   竹越玩世不恭地翘着二郎腿,瞥瞥笑得甜蜜的竹北,又瞥瞥眼睛从未离开过竹北的岑野,磨了磨牙——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早有预谋,从高中就盯上了他妹,亏傻丫头当时还说什么他们就是普通同学,普通同学能当时就为了你不出国?艹,好想揍他。   早知道现在不能揍这小子,那一拳就该揍得更用力。   大舅哥看妹夫多少有点当爸的看女婿的感觉,看不顺眼,烦,还老想挑刺儿,总觉得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他们家丫头,竹越拿眼睛剜了岑野整整一个中午,期间不小心被岑野逮到了一次,本以为可能会被岑野质问,但没想到岑野只是冲他微微颔首,又即刻收回平静如常的目光。   竹越这才消了气,算是从心里认可了这个其实各方面都顶顶出色的妹夫:嗯,宠辱不惊,是能干大事的人。   与此同时,竹北看到岑野偏过头,似乎极轻地笑了下,好奇道:“你在笑什么呀?”   “没什么。”岑野弯弯眉,在竹北头上轻轻摸了摸,“只是突然想到一个词。”   “什么词?”   “一笑泯恩仇。”   嗯,确切说,是一拳泯恩仇。   一拳泯恩仇的大舅哥,对岑野天然带好感的两个丈母娘,加上被岑野的出色折服的老丈人,岑野和竹北的感情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什么波折。   而两家人也早已习惯了他们每次放假先回锦西,然后再一起回津阳。   此刻见竹北提到回家,岑野也才记起还有参加婚礼这件事,他不怎么和家里联系,所以乔仙也习惯了什么事儿都找竹北。   俩人要去参加的婚礼是南浠的,在海外一个私人小岛上举行,邀请的都是新人双方的至亲好友,没有媒体进入。   竹北是伴娘,提前两天就出发到了岛屿,而岑野因为最近在忙着开发一款游戏app,抵达婚礼现场时,已是晚宴时刻。   黄昏的光勾勒着沙滩上的剪影,他的小女友穿着一款冰川蓝的长裙,锁骨微露,正托着腮,坐在桌旁笑嘻嘻地看南浠和莫铮庭跳舞。   岑野走近,脱下西装,盖住竹北裸露在外的肩膀和胳膊。   “你来啦。”竹北回过头见是岑野,眼底的笑意即刻深了几分,她画了淡妆,双唇粉嫩,脸颊也蒙着一层淡粉色,像是腮红。   “吃东西了吗?”岑野挽起袖子,拿过竹北面前干净的餐盘,准备起身给她夹点菜。   竹北歪着头,眼睛眨呀眨:“我吃东西了吗?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   岑野倏地收回手,弯下腰,看着竹北亮晶晶的眼睛,闻到了一丝极淡的酒味——原来不是腮红,是竹北喝醉了。   “我想起来啦,我吃过东西了,吃得很饱。”竹北抓着岑野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苦着小脸说,“我吃太多咯,裙子都撑变形了,不好看咯。”   “没有,好看,一直都好看。”岑野笑着揉揉她平坦的小腹,将她抱起,远远和莫铮庭稍作颔首打了声招呼,踩着柔软的沙滩回房。   竹北勾着岑野的脖子,贴近他耳边,小声检讨:“我喝酒了,不过就喝了一点点,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南浠姐说你没来之前,只给我喝一点点,我没有多喝哦。”   “好喝吗?”岑野轻轻一挑眉。   竹北蹙眉冥思苦想:“不好喝,一点都不甜,没有你甜——”   话音未落,她的唇就被岑野突如其来的吻倏地封缄。   不是和风细雨,而是带点侵略的霸道的吻,沿着她舌尖游走,将她残留的酒悉数湮灭。   竹北整个人更晕了,犹如踩在云朵,只能软软地任由岑野抱着她。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她抬眸,看到岑野将她放在床上,眼底似有幽深的微光:“现在就甜了。”   “还想要。”喝完酒的竹北胆子大了许多,直接勾住岑野的脖子,一双微醺的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和我做呀?”   岑野呼吸倏地一滞。   小兔子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着,像精灵,肆意钻入他的血液,朝着某处急涌。   岑野松开竹北,偏过头深呼吸,这才哑着嗓子说:“你太小了。”   “我不小。”竹北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软软地贴上岑野,牵着他的手就要往身前放,“南浠姐说我一点都不小,不信你摸。”   岑野目光再次急剧变得幽深起来,又一点一点地被他克制地压下,他攥着喝完酒后极其不安分的竹北的手,翻身将她压在床上,轻哄:“是年纪小,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领了证再做。”   “法定结婚年龄?”竹北开始掰着指头算,算清她得到二十才可以时撅着嘴,小声嘟囔,“那我就老啦,过了十八岁就不是小仙女了。”   岑野忍不住笑了,轻柔地吻着她,低声轻哄他永远的小仙女:“你八十,也是我眼里的小仙女。”   “唔~你八十,也是我眼里的小王子。”竹北歪头浅笑,勾着岑野的脖子软软地说,“我们会活到八十吗?”   “会。”岑野低头覆上竹北的唇,深吻过后,又克制而温柔地吻上竹北的锁骨,良久,才压下微喘的呼吸,专注地看着他心爱的小姑娘,“会活到一百,下辈子还在一起。”   “那下次我们早点见面。”竹北笑着说。   岑野点点头,在竹北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珍而重之地低声许下誓言:“下辈子,换我去找你。你别动。”   竹北拼命点头,乖乖贴着岑野,也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下:“我不动,你记住了哦,要在我五岁时就去找我,我们要从青梅竹马时就在一起呀。”   “好。”   窗外潮声回落,海水轻轻拍打着沙滩,在静谧的小岛夜空奏出呓语,伴着结下誓言的永不分别的爱人们,悄然入眠。   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下辈子,下下辈子,继续爱着你。(注)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出处,沈从文。   感谢给文文浇水的小可爱“超甜度恋爱”“大可爱潇潇”,还有所有订阅文文的小可爱们,隔空给你们比心心!   山竹cp的故事就到这里啦,他们会一直甜甜地幸福地生活下去,愿每一个小可爱生活里也有甜甜的恋爱哈,啾啾~   (ps:如果有小可爱想看野哥和北北的独立篇番外,戳戳布丁的专栏就能看到啦,名字是《和“渣”前任灵魂互换以后》,独立小短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