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荔枝荔枝告诉我 作者:南奚川   【文案】   温知黎和谢从述在一起时你侬我侬,最后竟也以分手收场。   分手时,谢从述潇潇洒洒放狠话:“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我扭头就能忘了你。”   温知黎闻言转身离开,连头也没回一下。   -   重逢没多久,谢从述在地下停车场碰见温知黎被烂桃花骚扰。   面对自己的大老板,烂桃花莫名心虚,两腿发软差点没跪下。   不过他想到平时大老板不喜管闲事,又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大老板突然黑化,张嘴就是暴击三连。   “是你配不上她,蠢货。”   “她连我……朋友都瞧不上,还稀罕拜你的金?”   “身家还不够姑娘买个包的,闹呢。”   烂桃花顿时原地枯萎,屁滚尿流溜走。   谢从述自知险些失言,正要解释两句圆过去,转身却看见温知黎低头像是在找什么。   他问:“怎么了?”   温知黎看着他,一脸揶揄:“你头扭掉了,我帮你捡起来装上。”   谢从述:“……”      -   “荔枝荔枝告诉我,她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不止一点。”   *玩世不恭商界款爷x人见人爱女神范儿   *六岁年龄差/破镜重圆/慢热/霸道总裁爱上我/真巧我也爱我自己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主角:谢从述,温知黎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荔枝荔枝告诉我》   文/南奚川   八月中旬,暑气愈浓。   夏蝉日夜不息,沥青路面被太阳烤得油油亮亮。   温知黎在老位置停好车,拿上包走进花店。   有段日子没来这边,新招的店员不认识她,以为是顾客,上前热情招呼:“您好,请问需要买什么类型的花?”   温知黎还没开口,辛娆就从二楼走下来,笑着说:“她不用招呼,是咱们老板。”   辛娆是温知黎的大学室友。   毕业那年,两人开了一家花店,出资金额二八开。   辛娆资金有限就当店长,负责管理经营,温知黎只享受每月分红,做幕后老板。   两个人配合默契,把花店办得风生水起,如今已在潼城小有名气。   店员偷偷打量了温知黎一眼。   她身材高挑,皮肤瓷白如玉,搭配黑纱裙,气质透着一股高级疏离感。   天鹅颈上戴着一条翅膀图案的项链,垂在两道锁骨之间,小巧精致。   温知黎注意到店员的视线,没有避开,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店员身为一个女孩子,竟也很没出息地红了脸,低下头去,小声说:“老……老板好。”   辛娆拉着温知黎的手,去休息室闲聊。   “板着个脸做什么,真因为那热搜不爽了?”   辛娆切了点水果,坐下来,拿起小银叉,挑了一粒蓝莓喂进自己嘴里。   她觉得味道不错,又挑起一粒,递到温知黎嘴边:“尝尝。”   温知黎这阵子没睡过完整觉,一闲下来脑子就容易放空。   她吃下辛娆喂过来的蓝莓,才反过味来,问:“什么热搜?”   辛娆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惊讶道:“你不知道啊?”   温知黎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困倦阖眼:“忙成狗了最近,哪有时间看微博,下午还约了客户交房。”   说来也是,热搜不到半小时被撤了,若不是辛娆经常刷微博也看不着。   辛娆庆幸自己保存了截图,她打开手机相册,递给温知黎。   温知黎接过手机,眼睛微眯,提不起什么劲来。   三张照片拍得很模糊,但依稀能看见人物轮廓。   一男一女分别从两辆豪车上下来;女人走到男人身边,男人掐灭了手上的烟;两人一起往酒店走。   “当红女星何熙熙夜会情郎,男方疑似潼城x姓富商公子。”   何熙熙,明耀集团千金,最近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小花旦。   第一张照片只拍到了男人的侧脸。   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夜色也压不住那一身冷然矜贵的气质。   照片角落,男人左手腕上的一串金刚菩提佛珠不小心入了镜。   再往后翻是评论区截图。   网友全是人精,分分钟扒马。   “是谢谦来的儿子谢从述?可他不是出国镀金了吗?”   “楼上村通网没得跑,谢从述六月份就回来了,财经新闻了解一下。”   “传言保创跟明耀有项目合作,这项目没合作上,人先合作上了。”   ……   温知黎不说话,辛娆以为她被扎了心,在旁边开解。   “我感觉不是真的。谢从述要是真跟她有什么,早手牵手搂搂抱抱了吧。”   “不过你别说,这何熙熙长得还跟你有几分像。”   温知黎把手机还给辛娆,听完这么多,脸上也没什么情绪:“我还以为什么事。”   辛娆问:“你们真的两年没联系过?”   大二的时候,谢从述追了温知黎大半年,想尽办法博她一笑。   做的那些浪漫事儿,羡煞多少人。   辛娆本以为谢从述这朵千年浪花,真栽到了温知黎手上,两人能修成正果。   结果两个人分手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毕竟前一天才过完恋爱两周年纪念日。   温知黎掸了掸裙边的褶皱,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发过短信。”   辛娆来了兴致,忙追问:“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想复合?”   “去年我生日,他祝我福如东海长流水。”   辛娆的眉头抖了两下,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那你呢?”   温知黎面无表情地说:“他生日,我祝他寿比南山不老松。”   辛娆:“……”   ——   保创地产总部。   跟那帮老古董磨了大半天,谢从述从会议室出来时,脸色很难看。   钟献拿着文件夹,守在会议室门口。   见谢大老板出来,钟献忙迎上去,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开始复述接下来的安排:“谢总,明耀的何总在会客室等您,应该是因为城南那块地皮。温泉酒店的吴总约您吃晚饭,另外……”   谢从述单手扯下领带,随手抛给身后的助理。   钟献精准接住大老板的领带,挂在手肘处,正要继续往下说,却听见大老板无情开口:“都取消,我有事。”   “那何总?”   “打发他走。”谢从述想到早上的热搜,声音更冷。   钟献迟疑了一下,摸不太准谢从述的态度,试着问:“合作的事情,您是打算先放放还是?”   谢从述走进办公室,解了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卖地送女儿,还合个屁。这样,你就跟他说——”   钟献默默为明耀点蜡,屏息以待,只等大老板指示。   谢从述拿起车钥匙和手机,拍了下钟献的肩膀,清妄带笑:“你那块破地,还不够我们谢总打牌放个炮。”   钟献:“……”   ——   开车离开公司,谢从述去十里堂老宅接上姑姑谢斯若,往东郊走。   姑侄俩情如母子。   谢从述出国读MBA两年,谢斯若特地请景观设计师,把浅水长岛那套别墅捯饬了一番,送给侄子当回国礼物。   今天是交房的日子。   车上。   姑侄俩聊完家常,谢斯若问起谢从述的个人问题。   “小九,你跟那个何熙熙怎么回事?”   小九是谢从述的小名,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出生在九月九,又是上午九点,谢老太太觉得这时辰好,吉利,全家人便一直这么叫着。   谢从述换了一只手握方向盘,半不着调回答:“什么事儿都没有,我眼光高。”   谢斯若对何熙熙没什么好印象,听见他这么说,放下心来。   “那就好,对了,我跟你说,设计园子的那个小姑娘,肯定是你喜欢的类型。”   谢从述轻笑了一下:“我喜欢什么类型?”   “仙儿的呗,纯天然女神款。”   “谁跟你说的?”   “澄澄啊,他说你前女友就长这样。”   谢从述敛起笑意,没有接茬。   谢斯若还在苦口婆心道:“你不是我侄子我才懒得管你,马上就三十了,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谢从述声音里多了点心不在焉:“我不婚主义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斯若瞪他:“你那是耍流氓。”   “那我没女朋友不正好。”   “……”   这该死的逻辑。   谢斯若本还想多聊聊温知黎,可谢从述这半死不死的态度,让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到浅水长岛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谢从述把车开进院子,见那里已经停着一辆酒红色Cayenne。   他不开保时捷,但这辆车以前有个人很喜欢,价格一百来万。   “轿车底盘太低,还是suv方便,我以后上班经常在外面跑,什么路都会碰上。”   “我才不要你帮我买,我自己也可以买。”   “以后我有车了,九哥,我的副驾驶也只留给你一个人。”   “别人?别人当然只能去后座啦。”   ……   一个工作上的电话,打断了谢从述的思绪。   谢斯若见他这电话一时半会打不完,便一个人先进了园子。   温知黎按点来的,听见脚步声,收起手机出去迎,上前打招呼:“苏太太您来了。”   谢斯若点了点头。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简单打量了一下园子的景观设计,简约有格调,她很满意。   “这园子真好看,温小姐你有心了。”   两人到沙发上坐下,温知黎谦虚道:“苏太太您过誉,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斯若今天主要目的不是交房,她握住温知黎的手,饱含私心:“我侄子也来了,这园子以后是他住,一会儿你跟他多介绍介绍。”   温知黎了然,笑着应下。   厨房备着水,温知黎跟谢斯若聊了两句,起身去拿。   还没走到厨房门口,温知黎余光注意到客厅外面有人走进来。   她猜到是谢斯若的侄子,出于礼貌,她停下脚步,打算先打个招呼。   温知黎转身回头。   男人信步走来。   白衬衣黑西裤,高大挺拔,外形气质皆是上乘。   多少次彻夜难眠,他都是这样出现在她的梦里。   身形面容,一如当年。   连眼睑微垂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视线大概是有温度的。   谢从述停下脚步,顺着看过来,四目相对。   他瞳孔骤缩,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谢斯若注意到谢从述进来,对他招手,谢从述收回目光,往她那边走。   温知黎压下情绪,走进厨房,拿水。   中途谢从述回了一次头,温知黎已经不在原地。   身后只有从外面吹进来的风。   谢从述眸色渐沉。   温知黎领着两人逛整个园子,顺便逐一介绍,态度如往常,礼貌有分寸,亲和却不亲近。   最后把钥匙交给谢斯若,温知黎淡笑:“苏太太,后续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的电话。”   谢斯若瞧了眼谢从述,说来也奇怪,从一进门他就异常沉默。   侄子不争气,做姑姑的只能多出点力了。   谢斯若偷偷用手肘撞了下谢从述的腰,对温知黎说:“这样吧,你跟我侄子互留个电话,这园子我也不住,你们直接交流方便一点。”   温知黎握着手机还未开口,谢从述已经开始报自己的号码。   号码还是记忆里那个,完全没变。   温知黎低头输完号码,手机自动跳出联系人备注。   九哥。   温知黎呼吸一滞。   下一秒,她佯做光线不好,把屏幕推到自己眼前,悄无声音挡住备注,才按下通话键,给他拨过去。   “这是我的号码,谢先生您有事可以联系我。”   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谢从述看着她,脸冷着没有表情。   谢斯若越看越觉得两人般配,很是欣慰,拼命给侄子创造机会:“天色也不早了,温小姐,不如我们晚上一起——”   话刚说到一半,谢从述的手机响起来。   熟悉且轻柔的女声,带着些许调情意味,在三个人耳边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   “九哥九哥接电话,只给你三秒,我数三……”   电话被猛然掐断。   倒数终止。   “……”   “……”   “……”   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谢从述手机里传出,温知黎脸上浮出一丝兴味。   谢从述被温知黎一刺挠,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手机给捏碎。   谢斯若一下子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受的刺激不小,却依然顽强地说完了后面的话:“吃个……饭吧……” 第2章   吃饭的地方是谢从述定的,一家叫子非鱼的川菜馆。   温知黎无辣不欢,尤爱川菜,谢从述一点辣也不能吃。   前两年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谢从述会陪温知黎去子非鱼饱口福。   虽然大多时候他都不动筷,时不时给温知黎布菜,看她大快朵颐,也觉满足。   两个人都开了车,温知黎跟在谢从述的迈巴赫后面。   接近饭点,主干道车流量增多,迈巴赫踩着绿灯最后三秒冲过去,温知黎被红灯拦在了路口。   这个路口的红绿灯时间长,足足一分半。   温知黎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觉得这红灯最好一直亮着,让她再追不上那辆车才好。   六月份,谢从述回国没多久,就接手了家里保创地产的生意。   那阵子财经新闻都是他的名字。   关于谢家独子的资产价值,一度成为热门话题。   同在一个城市,但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温知黎压根没想过,谢从述还会跟她有什么交集。   那段铃声是他们还蜜里调油时,温知黎给他设置的,只对她的电话号码有用。   这两年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也就那条莫名其妙的生日祝福。   谢从述大抵也是贵人多忘事,分了这么久还没删,平白无故给今天意外见面添了层抹不去的难堪。   绿灯亮。   温知黎收起思绪,轻哂了声,放下手刹,跟着车流往前走。   路口那么一耽误,温知黎到子非鱼的时候,谢从述和谢斯若已经去包间点菜了。   服务员引着温知黎往楼上包间走。   温知黎一边走一边打量,子非鱼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这家川菜馆位于潼城老城区的一条深巷里。   一座800多平米的川西三层四合院落,内设18个包间,装潢颇有古质,将城市喧嚣隔绝在院门外,还食客一个世外桃源。   今天运气好,店里请了人在戏台上唱曲儿。   唱的著名川剧《青袍记》,伴随店里高山流水的琴音,惬意雅致。   温知黎想到包间里的人,全无享受这些的心思,膈应感倒是加倍涌上来。   温知黎站在门前缓了几秒,把情绪压下去,脸上挂起公式化的笑容,才踩着高跟鞋走进去。   谢斯若看见温知黎进来,热情招手,态度与之前并无不同,大概谢从述已经跟她解释过两人之间的关系。   “温小姐你看看菜单,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让他们加上。”   温知黎坐下来,用手虚拦住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笑着对谢斯若说:“我都可以,苏太太您今天破费了。”   “瞧你这话说的,天气这么热,这段时间你为园子忙前忙后,才是辛苦呢。”   说着,谢斯若让服务员又添了一道清热解暑的南瓜绿豆盅。   温知黎忙说谢谢,没再虚客套,抛出话题与谢斯若闲聊起来。   温知黎毕业于全国排名前三的林业大学,学景观设计出身,毕业后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   工作室规模有限,业务主要面向工程量不大的别墅、私家园林或者商业活动这一块。   能有私家宅子玩景观艺术的人,家里大多非富即贵。   长期与豪门太太打交道,温知黎早已游刃有余。   她说话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过分放低姿态显得阿谀,也不会让人感觉端着清高架子摆谱。   谢从述依旧保持沉默,靠坐在椅子里,兴致缺缺。   两个女人相谈甚欢,反倒更像一家人。   温知黎从进门到服务员开始上菜这段时间里,都没用正眼看过谢从述一眼。   还真把他当陌生人了。   前女友真是无情的生物啊。   菜上齐,服务员说了声“三位请慢用”,侧身退出了包间,顺便把门帘放了下来。   温知黎看见桌上一片红,连空气都弥漫着霸道的红油辣椒味,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可最后什么也没说,依旧跟谢斯若谈笑风生,筷子自始至终没往有辣椒的菜里伸一下。   温知黎还没到的时候,谢斯若看谢从述点了一堆重辣的菜,还奇怪地问:“点这么多,你又不能吃辣,一会儿喝风吗?”   “她爱吃。”   话说得太顺口,谢从述几秒之后撞上谢斯若意味深长的视线,才觉不对。   他也没解释,只是额外添了几道清淡的菜。   落在谢斯若眼里,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   这会儿爱吃辣的主,却半点没有宠幸辣椒的意思。   谢从述脸色越来越臭,就在谢斯若以为他下一秒公子哥脾气上来,就要夺门而去的时候,他反倒拿起公筷,夹起水煮鱼肉质最嫩的一部分,放进了温知黎的碗里。   “温小姐尝尝,这鱼味道正。”   谢从述声音清润,脸上挂着笑,眼尾上挑,多情勾人。   温知黎盯着鱼肉,沉默了一瞬,转而笑道,客气又疏离:“谢谢,不过我不能吃辣,辜负谢先生美意了。”   谢斯若正在喝茶,险些呛到,咳嗽声里盖不住笑。   她捂住嘴,对侄子递了个“你继续”的眼神,低头吃菜装空气。   “……”   谢从述放下公筷,似笑非笑盯着温知黎,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生硬沉闷。   “你不能吃辣?”   温知黎点点头,表情并无变化,平静重复道:“不能吃,最近身体不舒服,医生叮嘱过。”   这个节骨眼上,谢从述会相信这句话就见了鬼了。   当然,他也不会拆穿。   温知黎现在就是一只刺猬,找她的不痛快,她反身就能扎你一脸,谁也别想好过。   脾气比他还烂,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   “行,不能吃辣。”   谢从述越生气笑意越深,他抬手把那道清淡的鸿运全家福,转到温知黎面前,漫不经心道:“这道菜富含胶原蛋白,温小姐一看平时工作就经常风吹日晒,该多补补了。”   “……”   风吹日晒。   多补补。   所以是拐着弯儿说她年老色衰吗?   一个奔三的老男人也不先拿镜子照照自己。   温知黎脸上笑嘻嘻,内心那什么。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冬瓜,礼尚往来,把那道乌鸡栗子汤转到谢从述面前,轻声细语:“这汤养身提气,最是滋补,谢先生您这个岁数可以多喝点。”   这个。   岁数。   谢从述毫无动筷的意思,看着温知黎,眼神凉凉:“我谢谢你。”   温知黎却笑得更灿烂:“不客气,谢先生。”   “……”   ——   一顿饭吃到后面,直接变成了贯彻“你说我丑我嫌你老”为中心思想的菜品鉴赏大会。   你捅我一刀我给你一箭,谢选手和温选手实力不分伯仲,最终打成平局。   谢斯若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除了被这互相伤害的场面嗞了一脸血以外,观赛体验极佳。   席后,谢斯若和温知黎笑着道别,客套说完有机会下次再聚,好像刚刚在席面上什么也没发生过。   回十里堂老宅的路上,是谢斯若开的车。   她还有两个儿子,不想今天因为侄子心情差爆地心,把性命交代在一场车祸里。   “小九,你是不是还对人姑娘有意思?”   谢斯若应景了放了一首失恋情歌,调侃了谢从述一句。   谢从述抬手把操蛋的失恋情歌切掉,换了首轻音乐,才不耐开口:“没有。”   谢斯若看透不说破,中肯点头:“那就好,我放心了。”   谢从述看她一眼:“什么意思?”   “我看温小姐对你已经死心,你上赶着估计要被甩第二次。”   “谁跟你说是第二次?”   “澄澄说的,两年前你不就被人甩了一次吗?”   “……”   他总有一天要把那个叫苏应澄的表弟砍了灭口。   谢从述一个字都不想说,拿过车上的遮光眼罩套上,放下靠背,面对车窗那一侧假寐。   谢斯若难得看他这么不痛快,一边开车一边打趣:“别看有些人表面是浪里小白龙,万千少女的梦。”   谢从述竖起耳朵听。   谢斯若话锋一转,唏嘘道:“其实背地里连个前女友都搞不定,你看这苍天绕过谁。”   谢从述扯下眼罩,眼底尽是阴郁:“姑姑你不想开就停车。”   谢斯若点到为止,拍了拍他的头,跟哄小孩儿似的:“想开想开,你睡你的,梦里什么都有。”   谢从述一脸生无可恋。   假装不知道她后面还隐藏了一句:包括前女友。   ——   翌日。   早上家里打电话来,说今天中午包饺子,让温知黎回去吃饭。   算起来也快一个月没去长青街看外公外婆,正好今天没工作安排,温知黎答应了下来。   出门出得早,进小区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两个老人住在一楼,门外有个小院子,被外婆打理得很好。   现在应季的花开了,走到门口都能闻到清香。   知道温知黎要来,院子的门虚掩着,没有关实。   温知黎推门而入,还没开口喊人,一条黑色的影子就朝她奔来,险些将她扑倒。   成年德牧狂摇尾巴,一向凶狠的脸,看见温知黎的一刻秒变天真二哈。   被它一扑,温知黎今天穿的衬衫上多了两个灰色狗爪印。   温知黎摸了摸它的脑袋,被它闹到不行,无奈道:“凶哥乖,坐下,不许扑我。”   凶哥有段时间没看见温知黎,兴奋得不行,又蹦跶了两下才老实坐下,冲门内叫了几声。   外婆听见院子的动静,拿着擀面杖出来,见到温知黎,慈祥地笑起来:“荔枝快进来,外面晒人得很。”   温知黎走上去,挽住外婆的手,素来清冷的脸色露出一丝孩子气:“外婆我想吃番茄牛肉馅儿的,配上你做的辣椒油味道绝了。”   “番茄牛肉可以,辣椒油不可以。”   外婆走进厨房,把配的料拿给她看:“这个蘸料是你王阿姨告诉我的,不加辣椒也好吃,上次你外公配着饺子,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中午你也尝尝。”   “医生说了,你现在要忌辣忌生冷,别成天惦记。对了,下月初你要复查,可记着点儿,按时去。”   老人的唠叨听着最为暖心。   温知黎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本来也是说着玩,见老太太当了真,改口道:“我知道的,忘不了。”   从进来到现在都没看见老爷子,温知黎倚着料理台问:“外公呢?”   “去超市买酱油了。”   外婆一边擀皮一边打量温知黎,越看越心疼:“我瞅着你怎么又瘦了,工作室最近很忙吗?”   温知黎抱住外婆的腰,头在她背上蹭了两下,是撒娇也是安抚:“忙,不过是最后一次了。”   外婆手上动作一顿,没听明白,转身看她:“最后一次?”   温知黎松开手,脸上挂着笑,却一点也不像是说着玩玩。   “我打算把工作室转出去,价格都谈得差不多了。” 第3章   外婆也没心思擀皮了,洗了手,拉着温知黎到客厅的沙发坐着:“出什么事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出去?”   温知黎失笑,拿过一个橙子,剥了皮,掰下一瓣喂给老太太吃,轻声说:“没出事,就是效益不好,想及时止损。”   从去年起,潼城几家设计院不断扩大规模,竞争激烈,市场被瓜分得所剩无几。   她这种小规模的工作室,混个残羹吃都成了难事。   转让工作室的想法从年初就有,但总归是两年心血,还是舍不得。   若不是四月份突然大病一场,温知黎估计到现在还在犹豫。   橙子很甜,外婆却吃得食不知味。   温知黎性格早熟,凡事都能自己拿主意,从小到大基本没让人操过心。   外婆顿了顿,开口试着说:“荔枝,要是差钱,我跟你外公还有点积蓄,要不然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知黎打断:“不用,外婆我不差钱,你们的积蓄留着自己花。”   意料之中的回答。   外婆还对温知黎几个月前生病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想到这,声音有些哽:“外婆老了,受不了惊吓,你有事可一定要跟家里说,别再一个人撑着了。”   温知黎一怔,心里泛酸陷入自责。她握住外婆的手,诚恳保证:“好,我答应你。”   温知黎的手在老人手背上摩挲了两下,语气轻快:“我感觉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只适合搞设计。我把工作室转出去,再找个设计院上班,不用操那么多心,每天也轻松点儿,外婆你说对不对?”   外婆听完这番话,脸色有所缓和。   温知黎从大学开始就做兼职,四年下来没伸手问他们要过钱不说,时不时还补贴家用。   毕业后开工作室创业,更是一心都扑在了事业上,对家里从来报喜不报忧。   邻里间平时见面,都说自家孙女有本事得很,年纪轻轻有房有车有事业。   这两年钱确实没少赚,但身体也被拖垮了。   用命拼事业,得不偿失。   孙女难得回来一趟,外婆也不想说那些糟心事坏心情。   最后笑着摸了摸温知黎的头,嘱咐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咱们先把身体养好,别的事情都不重要。”   温知黎点头答应:“都听外婆的。”   唠完闲嗑,外婆起身去厨房继续擀皮包饺子。   温知黎回卧室,把刚刚被凶哥扑了一身狗爪印的衣服换下来,随便套了条外婆自己做的麻棉布裙。   换完裙子出来,路过次卧旁边紧闭的小书房时,温知黎停下了脚步。   过了几秒,温知黎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收回视线往阳台走。   脸上仍挂着笑,却多了一丝心不在焉。   ——   周二。   温知黎跟卖家签了工作室的转让合同。   从咖啡馆出来,温知黎拿着签好的合同,顿生出一种空荡感来。   一只脱缰的马突然没了奔头,大概就她现在这样。   温知黎跟辛娆约了晚上一起吃饭,现在离饭点还早。   她想起明天就要还房东钥匙,工作室还有一些私人物品没收拾,收起合同往停车场走。   从咖啡馆过去,只要半小时车程。   工作室位于西四门金融街,潼城最大的商圈。   这边房租高昂,但集中了本地诸多大型企业,被创业者称为梦想发源地。   温知黎停好车,从地下车库直接上二十八楼。   一层楼有三家小公司,温知黎在电梯里碰见了隔壁公司的负责人。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工作室转让的消息自然瞒不住。   好在对方没有多问,只是说了句“前程似锦,工作顺利”。   温知黎笑着回了句“谢谢,你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也是创业失败,虽然这种事在金融街屡见不鲜。   但她向来自尊心强,又好面子,难免会多在意一些别人的眼光。   温知黎摸出钥匙,打开工作室的玻璃门,抬腿走进去。   员工们都一周前已经办完离职,工作室没什么人气,大厅格子间的工位上都积了灰。   温知黎径直走过一排工位,来到落地窗前,拉起了百叶窗。   烈日骄阳渗进室内,穿过人,在地面落下一道光影。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外面皆是高楼林立。   其中有座建筑超出周围的大厦约二十层楼高,显得分外惹眼。   建筑最高处的外墙,“保创地产”四个字气势十足,屹立在那,如睥睨众生的君王。   温知黎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大厦的顶点。   工作室曾有人小姑娘打趣过,每天上班疲乏时,仰头看看对面的保创,就会跟打了鸡血似的,动力十足。   骄阳和大厦都刺眼,温知黎看得心累,拉下百叶窗,穿过大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桌上还有空的纸箱,温知黎放下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设计稿、成品图、比赛证书、商业合同、团建照片……   有些东西年头长了,现在来看竟然觉得很新鲜。   温知黎轻拿轻放,动作很慢,像是在跟过去告别。   不知不觉,日暮西斜。   东西收得差不多,准备关柜门的时候,温知黎注意到角落里有个小盒子。   她觉得眼熟,伸手拿出来,打开看,一条金刚菩提佛珠掉了出来。   落在自己脚边,皮肤和佛珠触及之处,一阵冰凉。   回忆还没来得及跑出来刷存在感,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女神,需要帮忙吗?”   贺扬单手抄在裤兜里,靠在门边对她笑。   温知黎看见是他,三两下把佛珠收起来,随手放在了纸箱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温知黎问。   贺扬是温知黎大学同学兼班长,以前经常组队参加比赛,两人私下关系还不错。   贺扬走过来,手撑在办公桌上,看着她的眼睛,半开玩笑道:“我说是心灵感应你信吗?”   温知黎想起一个小时前跟辛娆通过电话,这女人最喜欢点她跟贺扬的鸳鸯谱,准是她干的好事。   思及此,温知黎扯出一个假笑:“不好意思,我开的飞行模式。”   贺扬“啧”了声,收手站直:“真没劲,晚上吃饭算我一个呗,我买单。”   “我能说不行吗?”温知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贺扬一脸贱笑:“能啊,但这不妨碍我跟着去。”   “……”   就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   温知黎抱起纸箱,贺扬特有眼力见,顺手接过,两人一起往电梯口走。   贺扬像是随口问起:“你工作室不干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温知黎盯着电梯LED屏上面的数字,淡声说:“先休息一阵,带家人出去玩一圈。”   “旅游回来呢?你总要找个地方上班吧。”   温知黎隐约猜到贺扬话里有话,侧头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扬声音真诚,不再拐着弯儿交流,开门见山问:“知黎,态衡现在缺设计师,你有没有兴趣?”   ——   临下班时,钟献拿着一叠文件,敲响了谢从述办公室的门。   “进。”   钟献推门而入,把手上的文件递给谢从述:“谢总,这是温小姐工作室的资料。”   谢从述从文件里抬起头,把文件拿过来,快速翻阅。   “工作室转给谁了?”   钟献如实说:“一位姓周的私人老板,做苗圃生意的。”   谢从述一目十行,扫过工作室这一年来的营收流水。   惨淡的利润额勉强维持住收支平衡,但有三个月可以说是在亏本边缘疯狂试探。   另外,浅水长岛那套园子,竟是温知黎这一年来接过利润最大的单。   难怪如此上心,兢兢业业鞠躬尽瘁。   惹得谢斯若到现在还在对她赞不绝口,恨不得再拿出十套园子给她捯饬。   谢从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吃一个破利润的飞醋,他把文件放在一边,莫名轻哂。   “她倒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心血。”   一个做景观设计的工作室,转手卖给一个苗圃土老板。   从今以后这个工作室,怕是跟设计再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   钟献这些年一直跟在谢从述身边做助理,自然是知道温知黎的。   为老板分忧是作为一个优秀助理的职责所在。   钟献顿了顿,想起女朋友最近追的那部霸道总裁倒追惹火小娇妻的偶像剧,大胆提议:“谢总,商务部那边已经拟好了购买工作室的合同,您要过目吗?”   谢从述冷眼觑过去:“谁说我要买?”   钟献心想我的老板还真是不开窍,难怪搞不定前女友。   “钱如果不能买来一切,那只能说明是钱不够多。”   说到这,钟献看了谢从述一样,眼里闪着崇拜的小光芒,歘歘歘的那种:“显然,谢总您不会有这种烦恼。”   “……”   谢从述指着门的方向,无情道:“滚出去。”   钟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五分钟后,谢从述眼睁睁看见门缝里被小心翼翼塞进来一份文件。   钟.尽职尽责.真操碎心老妈子助理.献在门外毕恭毕敬道:“谢总,您放心,我已经把商务部的人收买了,他们要是敢说漏嘴,这个月的奖金就会加到我头上。”   谢从述揉了揉眉骨,黑脸站起来,打开门,钟献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躺在地上的购买合同上面用粉色便利贴写着一行字。   字迹张牙舞爪,一看就是这个钟献这个傻逼玩意儿的杰作。   “买它买它买它,惹火小娇妻抱回家!”   谢从述:“……” 第4章   周六谢老太太过生日,满八十大寿。   按照谢谦来的意思是要大办一场,但老太太上了年纪身体不好,越发不喜热闹,最后只得作罢,选择在家小聚。   谢老太太膝下一儿一女。   早些年,谢斯若跟丈夫常居外地,逢年过节才回潼城一次,俩苏姓外孙也不能经常见着。   小字辈里,常伴老太太身侧的只有谢从述,祖孙俩关系一向亲厚。   谢从述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异,跟父亲谢谦来势如水火。   最混账的那几年,唯有老太太的话他能听进去三分,行为才稍有收敛。   谢从述托人从缅甸买了块玻璃种玉石,请老师傅全手工打磨,做了一尊长寿佛送给老太太。   今天所有公务都集中到了上午,谢从述忙完,带着寿礼回十里堂。   十里堂位于潼城风十山景区,芳草萋萋层峦叠嶂。坐拥城市繁华,背靠清幽山林,闹中取静,最宜养生。   别墅区站岗的哨兵认得谢从述的车,冲他敬了个礼,开门放行。   今儿老太太生日,家里人基本到齐,就连常年在外地拍戏的苏应归都露了面。   客厅里。   苏应归坐在最右边的沙发闭目养神,苏应澄和双柚在对面沙发上联机玩手游。   长辈们都在楼上说话,不用再演戏走恩爱人设。   苏应归和双柚这对英年早婚夫妻选择弃疗,将塑料爱情进行到底。   双柚注意到谢从述进来,嘴甜甜地叫人:“奶奶他们在上楼说话,念叨你好久了,表哥你今天穿这身也太帅了吧。”   苏应澄是谢从述的迷弟,跟着一顿夸:“你别说,表哥穿这身,一点都不像奔三的。”   谢从述全当苏应澄放了个屁,只捡好的听,夸了双柚两句,逗得她直乐。   苏应归听见动静,睁开眼,在旁边轻哂:“国外还不够你浪的。”   谢从述倒也不恼,反而变相炫耀:“你老婆夸我帅。”   苏应归看了双柚一眼,淡声问:“有我帅?”   双柚仔细端详两个男人的脸,最后中肯评价:“不是一个级别。”   苏应澄作为一个舔狗,非常敬业地捧哏:“二哥你何必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不利于家庭和谐。”   苏应归黑了脸,谢从述笑意更甚。   电视里放着苏应归早年拍的一部青春剧,镜头正好转到接吻。   谢从述拿着礼盒上楼,临走前还不忘补一刀:“苏老师吻技真不错。”   苏应澄“啧”了声:“这是荧幕初吻吧哥?”   双柚面无表情回答:“是呢,亲了五十三秒,苏老师肺活量真好。”   苏应归:“……”   谢从述去楼上晃了圈,长寿佛深得老太太喜爱。   他生了副好皮相,又惯会哄人开心,老太太听他说话逗趣儿,乐得合不拢嘴。   ——   吃过午饭,谢从述陪老太太打了几圈麻将,被谢谦来叫到书房说话。   门合上,谢谦来也没让谢从述坐。   谢从述早就习惯了谢谦来这张万年挤不出一个笑容的臭脸,自顾自坐下,不着调地问:“谢总有何指示啊?奶奶还等着我给下去喂牌。”   谢谦来最烦的就是谢从述身上这股玩世不恭的劲儿,永远一副混子样,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浑身竖着刺。   他眉头拧得更紧,沉声问:“何总电话都打我这来了,什么叫一块地还不够你打牌放个炮?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话也好意思往外说,越发没出息。”   “他们捆绑我炒绯闻买热搜就有台面?自己先不要脸还卖上惨了,有意思。”   谢从述笑意褪了一半,反问他:“还是说,保创现在要买块地都需要我出卖色相了?”   谢谦来看着他,声音冷然:“你跟长辈说话什么态度?”   谢从述不想听他说教,不耐道:“城南那块地可有可无,他们不满足于商业合作,那就拉倒。”   谢谦来皱眉沉默,过了会儿另起话头:“你在董事会上说要在潼城建影视基地?”   谢从述就猜到他要提这事儿,回答:“是。”   谢谦来并不看好这个项目,连带着说话都带了批判意味:“你刚接手公司就进行产业转型,谁给你的胆子这么狂?”   谢从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入口苦到骨子里,倒是败火。   “循规守旧的结果只有被市场淘汰。”   “潼城这几年发展起来的经纪公司不少,影视业利润大,谁都想来分一杯羹,现在不出手,等着以后啃别人吃剩的骨头吗?”   谢谦来听完,态度未改,泼了他一头冷水:“枪打出头鸟。”   话不投机半句多,谢从述不想在老太太生日这天跟他吵。   他站起来,掸了掸西装裤的褶皱,越过谢谦来,径直往门外走。   谢谦来看着他的背影,倏地轻嗤:“保创是谢家好几代的心血,容不得你拿来当过家家玩。”   谢从述停下脚步,克制着情绪:“我也姓谢,我玩什么也不会玩保创。”   谢谦来冷笑:“你还知道你姓谢,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像我?”   “我是不像你,你从小就瞧不上我,但我也没觉得你多牛逼。”   “你做了半辈子的鸟,那是你的事。”   谢从述回头看过去,眼神也冷下来,耐心耗尽火没憋住:“我只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   那天贺扬抛过来的橄榄枝,温知黎并没有接下。   态衡是潼城有名的园林建筑公司,公司业务主要跟市政工程接轨,出过不少代表作。   温知黎不否认这是个好去处,但不是她想要的。   工作暂告一段落,旅游的事儿被提上日程。   外婆最近迷古装剧,想看看古代建筑。   云城四季如春,避暑再合适不过,而且那边有一个大型影视基地,一举两得。   秉持享受为主,度假为辅的原则,温知黎手头宽裕,没考虑钱的事儿,什么都安排最好的。   行程预计十天。   温知黎喜欢自由行,没有跟旅行团,自己做攻略,租了辆城市越野,自驾带老人逛景点。   影视基地离机场不远,被温知黎安排在最后一站。   在景区碰见汉服店,外婆一步三回头,估计是不愿意乱花孙女钱,就是不主动说想进去逛逛。   温知黎见此,心里五味杂陈,果断牵起外婆的手,进去给她挑了三套风格不一的汉服,用来拍照。   外婆一开始还心疼钱,后来玩儿开心了,拉着外公到处走,走到哪让温知黎拍到哪,模仿影视剧里面那种老夫人的姿态,学得惟妙惟肖,上镜还真有几分戏感。   参观完影视基地,温知黎才想起忘记付酒店的预定金。   去前台一问,没付款预定无效,而且标间已经被一个剧组包了两个月,只剩下总统套房。   走了一天都累了,温知黎不想折腾老人再去找新的酒店,直接刷卡订了一间。   总统套房在58楼,有专用的电梯。   办完入住手续,温知黎拖着行李箱,叫上外公外婆往电梯间走。   走到拐角,一个戴着墨镜口罩还有鸭舌帽的女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只看手机没看路,撞到温知黎的肩膀,力道不小,险些让她摔一跟头。   “你走路不看路啊,小心着点儿好吧。”   撞了人还嚣张地反咬一口。   温知黎本来不在意,被女人这句话一激,火也开始往上窜:“不看路的是你。”   女人本来还要说两嘴,抬头注意到温知黎的脸,表情变得异样起来,盯着她看了十多秒,带着戒备的语气问:“你也是来找他的?”   温知黎做好了跟她杠一架的准备,结果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她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啊”了一声:“什么?”   “……靠,见了鬼了。”   女人前言不搭后语,暗骂一句后,转身离开。   温知黎:“……”   这位小姐你有事吗?   外婆在旁边看得茫然,进了电梯才问温知黎:“荔枝,那个小姑娘是你认识的人?”   温知黎按下楼层号,摇摇头:“不认识,莫名其妙。”   “估计是大明星,我看网上说他们平时都这么打扮。”   说完,外婆许是想到刚刚那个女人的态度,话锋一转,“刚刚那个明星脾气不怎么样。对了,荔枝你知不知道何熙熙,前阵子她演了部电视剧,那小姑娘跟你长得有点像,我乐意看她演戏,亲切,跟我亲孙女似的。”   提到何熙熙,温知黎不自觉想起前阵子那条热搜。   谢从述的品位不至于单一到这种地步吧。   分手了还得找个前女友同款?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真爱白月光。   温知黎思绪万千,“嗯”了声再无后话。   外公在旁边听得直皱眉:“你亲孙女在跟前站着,老太婆天天看剧都看傻了,哪个明星能有咱们荔枝好看?”   外婆瞪了他一眼:“你才傻,不过咱们荔枝确实好看,随了我,大美人一个。”   “可别逗了,明明随我,随你不得长成个小矮子,还什么大美人。”   “你个死老头子,当年你给我写情书的时候,夸我貌若天仙你都忘了啊?”   ……   两个老人斗嘴听着有趣,温知黎没过多久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晚饭吃的当地特色酸汤鱼,味道偏辣,温知黎一口没沾,只喝了点清粥。   老人作息一向规律,不到九点就洗澡睡了。   这个点太早,温知黎睡不着。   闲着也是闲着,她拿出相机把白天拍的照片导进电脑,打开ps开始修图,打算回潼城都洗出来,放相册里做纪念。   这一修就修到了十二点,饥饿比困意来得快,温知黎打电话叫了份宵夜。   酒店的服务态度没的说,宵夜来得特别快,温知黎打开门,让服务员把餐车推进来。   服务员把餐盘放下,说了句“用餐愉快”,推着餐车离开。   关门的时候,温知黎听见走廊有说话声,下意识侧头看过去。   何熙熙穿着无袖红裙,腰肢细细,大波浪头发披在脑后,皮肤胜雪,散发着明艳动人的气息。   她抬头看身边人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光,笑意恰到好处,是会让男人动心的弧度。   谢从述跟她一起往电梯间走,手臂垂在身侧,漫不经心的模样。   其实谢从述并不是容易亲近的面相,薄唇挺鼻,自带冷感,平添几分高不可攀。   但他眼尾有点微微上挑,看你的时候总是深邃安静,似有万千柔情,没几个女人抵抗得了。   电梯门打开,谢从述抬步走进去,何熙熙随后跟上。   接着,“叮”地一声。   电梯门合上前,投过那道缝隙,温知黎撞上了谢从述的视线。   一个清冷,一个倦怠。   跟上次在浅水长岛突然见面一样,谁也不闪躲。   但谁也不打算多说点什么。   不过三秒,电梯门关闭,LED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递减,温知黎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5章   走廊寂静无声,装饰浮华,吊灯明亮。   温知黎挺腰站直,退后两步轻轻带上了门。   分手也有两年了,说心里话,温知黎其实早就想到过谢从述会开始新的感情。   谢家是潼城数一数二的贵胄名门,历史可以追溯到八十年代。   在地产行业里,保创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谢从述是谢家独苗,年轻未婚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有钱有地位,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优质女人。   他现在有个女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温知黎比较奇怪,谢从述怎么会看上跟她有几分像的何熙熙。   他们分手不算愉快,吵到最后,几乎到了彻底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绝不是那种分了还能笑脸相迎饮酒作乐,示对方为知己的教科书式前任关系。   他们觉悟太低,都愧对国家的和谐社会主义建设。   上回在子非鱼吃饭,若不是还有谢斯若在场,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温知黎估计真的会先破功,然后端起一碗汤往谢从述身上泼,骂他一句:可快闭嘴吧你个毒舌臭男人。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令人窒息。   幸好谢斯若在。   万幸。   宵夜叫多了,温知黎放开胃口也没能吃完。   大半夜的,成功把自己撑得有点想吐。   温知黎把餐盒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漱完回到床上酝酿睡意。   然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前男友在眼前反复横跳,赶都赶不走。   她的脑子甚至比吃宵夜前还要清醒。   温知黎摸出手机刷朋友圈,她的好友里不少富家太太。   谢斯若是个特别爱发朋友圈的,内容丰富什么都有,从度假到宅家日常,晒自拍晒老公晒猫狗应有尽有。   她说话幽默,不像其他中年妇女总是分享毒鸡汤和乱七八糟的养生道,温知黎闲来没事就爱看看她发的东西解闷。   最上面的那条朋友圈定位居然是云城影视基地。   谢斯若搂着当红小生苏应归的肩膀,笑得像个少女,苏应归脸色不太耐烦,但也跟她一起看向了镜头。   母子俩眉眼神似,都是颜值破表的主。   【谢斯若:蹭侄子飞机来探假儿子的班。越晒越黑越黑越丑,高价出售假儿子一个,会演戏不爱笑像面瘫。】   这是谢斯若第一次发自己儿子的照片,温知黎没料到她竟是苏应归的妈妈。   如此说来,谢从述还有一个做大明星的表弟。   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神仙基因,还要不要人普通人活?   出于礼貌,温知黎给谢斯若点了个赞,本想刷朋友圈调剂心情,结果越看越致郁。   温知黎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拆了个蒸汽眼罩敷上,强迫自己入睡。   她入睡困难的时候喜欢数数。   一开始还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谢从述、两个谢从述,三个谢从述……   再后来,意识模糊的时候,似乎又数成了一个渣男、两个渣男、三个渣男……   竟这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当晚,温知黎做了一个梦。   梦里谢从述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分身术,数不清多少个谢从述追着她跑,一副浪荡样:“你叫破喉咙也没用,给我亲一口就放过你。”   “……”   什么年度惊悚大片。   温知黎求生欲爆穿地球表面,没有让谢从述得逞,在梦里狂奔了一夜。   ——   建影视基地的项目,董事会还有几个老顽固没有点头。   估计是谢谦来在后面吹了什么妖风,谢从述也懒得过问。   他铁了心跟这帮人慢慢磨,拿出了哄老祖宗的耐心来耗,一步也不肯退让。   但时间也不能浪费这上面,立项暂时立不了,那就从考察开始。   云城那边的影视基地是最后一个考察点。   本来两天前就应该去,但临时有事飞了趟香港。   回潼城的时候,谢斯若一听谢从述要去云城,立马嚷嚷着一起。   苏应归最近在云城拍戏,和他搭戏的就是前段时间跟谢从述传过绯闻的何熙熙。   谢斯若生怕苏应归和双柚的恩爱婚姻生变,非要去探班警告一下苏应归,务必守好皮带不要给儿媳戴绿帽才安心。   谢从述看她这般真情实感操心的模样,都不忍心告诉她那对夫妻其实是塑料做的。   这边私人飞机刚落地,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风,应酬一个接一个地来。   有些是商业伙伴,不好全驳了面子,谢从述只好在云城多停留一天。   说起来这些商界人精也有意思,席面吃得好好的,非要自作聪明加点料。   何熙熙是被一个当地做物流的富商带进包间的。   小明星一点也不怕生,挤开谢从述身边的陪酒助理,拿起酒杯坐下来就敬他酒。   美名其曰是有失远迎,未好好尽地主之谊,自说自话的功夫,便自罚了三杯。   豪爽酒量引得席面上的男人连声称赞。   也不知道何熙熙是吃醉了酒还是脑子愚钝,她一个地道的潼城人,不知道尽的哪门子云城地主之谊。   谢从述瞧着可笑,全程没给何熙熙一个正眼,下面子下得明明白白,完全不留余地。   何熙熙脸上挂不住,行为收敛了不少。   明耀最近想跟保创搭上关系,甚至不惜倒贴女儿的事儿,在圈内不是秘密。   何熙熙在娱乐圈颇有人气,说起来也算一个有头有脸的小人物,私底下多少男人将她视为女神。   女神走下神坛倒贴,结果煞费苦心也没贴上。   多讽刺的笑话。   散席后,谢从述回下榻的酒店休息。   洗个澡出来的功夫,接到苏应归的电话,说在私人会所撺了个局,都是熟人朋友,请他过去坐坐。   谢从述最近全国各地飞,娱乐生活几乎没有。   今晚得空,时间还早,便答应了下来,拿上车钥匙,换了身衣服出门。   这刚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回头一看,又是阴魂不散的买地赠品。   何熙熙没想到今天谢从述会如此不给她面子。   酒店房间是提前订好的,她回房间坐了会儿,怎么想怎么丢人,决定趁夜深人静偷偷离开。   这一出门,又碰上了谢从述。   何熙熙根本谈不上多喜欢谢从述,只不过是为了家里的生意。   何父手上攥着她的经济命脉和娱乐圈资源,何熙熙不敢反抗,只能照他意思办事。   谢从述这块难啃的骨头她要是拿不下,回家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下午在大厅跟温知黎惊鸿一瞥,以前听过不少她的传闻,照片也见过,但比起真人,都不过尔尔。   她生得太精致了,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瑕疵,哪怕打扮随意,也盖不住那股仙儿气。   不愧是让谢从述苦追大半年才得手的女神。   可是,但凡谢从述走了心把她当回事,温知黎也不至于变成前任。   她又不比温知黎差很多,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吧。   何熙熙一咬牙,想着反正都碰见了,不如再试一次。   就当是为了自己的星途着想。   拼了。   何熙熙挤出一个标准的甜美笑,主动走上去,跟谢从述搭话:“好巧呀谢总,您也住在这个酒店。”   这是什么糟糕透顶的搭讪开场白。   谢从述连茬都不想接,越过何熙熙,径直往电梯间走。   何熙熙充分发挥一个倒贴方锲而不舍的精神,迈着小碎步跟上去,与谢从述并肩而行。   “这么晚了,谢总您还有安排吗?”   “我知道影视城附近有很不错的宵夜,不如我做东请您尝尝?”   “谢总您日理万机,难得来这边一次,我可得好好招待你。”   ……   这赠品聒噪得像只麻雀。   谢从述神色越发不耐,走进电梯。   摁下按钮,抬头的一瞬,注意到不知道已经在外面站了多久的温知黎。   她眼神清冷,倚在门边像个作壁上观的局外人。   跟分手那天离开公寓的姿态,一模一样。   闹剧都是他一个人的,她什么也不在意。   心脏莫名一拧,特不是滋味,夹杂着回忆的酸涩感,压得谢从述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反应,要张嘴解释点儿什么。   话到嘴边,他猛地意识到两人已经分手了。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跟别人有半点关系吗你就在这里自作多情?   谢从述垂眸,任由电梯门合上,硬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   何熙熙没有注意到温知黎在外面,只是明显感到刚才那几秒,谢从述周身的气场再度降到冰点。   她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何熙熙没话题硬聊,竟扯到了温知黎身上:“我下午出去的时候,碰见温知黎温小姐了,她怕不是来找您的吧?”   “他们都说我跟温小姐长得像我还不相信,下午一见还真是,我看见她以为自己在照镜子呢,太有缘了,有机会……”   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何熙熙对上谢从述的视线,后背无端发凉,求生欲迫使她进入静音模式。   “你看见她觉得是在照镜子?”   谢从述憋了一晚上的不痛快彻底爆发,哂笑道:“谁给你的自信,美图秀秀还是轻颜相机?”   何熙熙:“……”   靠脸吃饭的娱乐圈小花显然没有遭受过这种暴击,被谢从述杠到词穷。   “你从头到脚包括头发丝儿都不如她,温知黎也就是没进娱乐圈,不然你早喝风了何东西小姐。”   电梯停在负三楼,出去前,谢从述想起上回热搜的事儿,气更不打一处来,回头警告。   “离我远点,再来碰瓷蹭热度,你和你那个蠢爹都他妈去天桥贴膜发家致富。”   谢从述一句接一句把何熙熙骂得快想不起自己亲爹是谁。   何熙熙反过味来,脑子还没回到正轨,说话颠三倒四,连普通话都吓得拐了个弯儿:“那个……我系何熙熙……不四东西,不对,我系东西,不叫喝东西,呸,何东——”   “我管你吸什么喝什么。”   谢从述走出电梯,耐心全无:“你可以开始滚了。”   ——   温知黎从来没在梦里这么辛苦狂奔过。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她感觉自己像是拿下了一场激情马拉松。   回潼城的飞机定的上午十点半,温知黎睡前忘记设闹钟,快九点的时候被外婆叫醒了。   温知黎有起床气,在床上赖了快十分钟才起。   睡眼惺忪走出卧室,外公外婆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老两口正坐在沙发看新闻唠嗑。   见温知黎出来,外婆轻声催促:“荔枝快去洗漱,我叫了网约车,一会儿就到了。”   温知黎脑子昏昏沉沉,听见这话清醒了一大半:“你还会叫车啊?”   这话外婆可不乐意听,放下遥控器看向她:“我怎么就不能会了?你别瞧不起我们老太太群体,我好歹是一名退休的人民教师,学习觉悟很高的。”   外公最爱拆她台,起身去厨房给孙女热牛奶,顺便说:“别听你外婆吹牛,下单把目的地输反了,还是我发现的。”   “你少来,付款输密码的时候连我生日都要想半天,你们这些教物理的脑子都傻掉了。”   “也比你们教政治的好,轱辘话来回说,上回买个菜都能在街头跟菜贩子唠半小时,我催你走还跟我生气,幼稚。”   见家里两个老可爱又要吵起来,温知黎连忙站出来扯开话题:“外公我的牛奶不放糖,有面包吗?”   外公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有,早上他们送了三份,我给你热热。”   温知黎点头:“好。”   吃过早餐,外婆叫的网约车也到了。   祖孙三人拿上行李到前台退房,坐车去机场。   老人脊椎不太好,温知黎来回都买的头等舱。   温知黎把连坐让给了外公外婆,自己单独坐。   波音737有八个头等舱座位,这趟航班头等舱的旅客似乎不多。   关舱门前两分钟,温知黎关闭手机抬头看了眼,头等舱就只有他们祖孙三人。   看来她可以独享两个人的座位了。   温知黎让空乘送了一张薄毛毯和睡眠眼罩,打算利用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好好补个觉。   但愿这次梦里没有奔跑的谢从述。   温知黎几乎秒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换了个姿势靠着。   吸吸鼻子,空气中夹杂着一种熟悉的味道。   木质琥珀前调,谢从述最钟爱的一款香水。   温知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要不要这么邪门,昨晚跑了一夜还来跑?   温知黎明显很难接受谢从述又在自己梦里来刷存在感。   她微微蹙眉,又把姿势换了回去。   好像这样就能进入隐身状态躲起来,让谢从述找不掉她似的。   谢从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小姑娘本来面向她旁边的座位半躺着,手随意地搭在中间的扶手上,睡得很自在。   倏地,不知为什么,翻了个身,甚至将毛毯盖过头面向窗户那边,巴不得跟身边的座位划出一个银河系的分界线。   她骨架小人又纤瘦,双腿微弓缩在皮质座椅里,跟小奶猫没什么差别,存在感很低。   如果忽视那股“神经病啊敢靠近我就咬死你”的强烈抵触情绪的话。   “……”   可以。   这很前女友。 第6章   今天早上谢斯若临时决定,要跟自己那帮富太太小姐妹去欧洲血拼,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败家之旅。   顺便征用了谢从述的私人飞机。   当然,不白用,亲人之间也要明算账。   谢斯若用微信给他转了租用费。   谢从述忙完公事打开微信一看。   八块八毛六。   886。   多好的数字,寓意丰富,大吉大利。   钟献订完机票,谢从述想到昨晚何熙熙说的话,让他顺便查了查温知黎的航班。   刚好同一班,小姑娘还买的头等舱。   连改签的功夫都省了。   钟献牢记上次瞎出主意给大老板安排玛丽苏剧本,被打入冷宫数十天的教训。   将大老板的霸总心仔细揣摩一番后,钟献也不敢擅自行动,小心翼翼问:“谢总,要帮您把座位换到温小姐旁边吗?”   来了来了。   又是那种上帝面对无知人类的冷漠眼神。   谢从述一个字都没回答。   但钟献凭借自己多年伺候大老板的超高业务水平,成功解读了这个微表情。   ——这、也、需、要、问?   行吧。   霸总都一个样,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钟献非常有眼力见,将谢从述的座位换到了温知黎旁边,思索片刻,又把自己的座位改成了经济舱。   据说秘密这个东西,知道得太多会英年早逝。   钟献还想多活几年。   所以霸总倒追前女友这种没眼看的场面,他还是避避嫌比较好。   谢从述努力无视温知黎身上的抵触情绪,走到她身边坐下。   十秒过去,身边人毫无动静。   挺能忍啊。   空乘关闭舱门,提醒旅客系好安全带,飞机即将起飞。   谢从述把座椅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空乘走过来,似乎想叫醒温知黎,他半道拦下,问:“什么事?”   空乘也尽量放轻声音,小心提醒:“这位小姐忘了系安全带。”   安全带悬吊在坐垫边缘,谢从述眉心动了动,说:“知道了。”   空乘摸不清两个人的关系。   看了看熟睡的温知黎,视线又回到谢从述身上,面露难色。   谢从述拿起安全带准备帮她系上,笑道:“我们认识。”   头等舱能见着不少富商或者明星,其中不乏颜值佼佼者。   但比起谢从述,全都黯然失色。   空乘一怔,脸蛋发热但理智还在。   避免失态,她欠了欠身,转身春心荡漾地离开。   什么影帝什么小鲜肉全都给我靠边站,颜值杀手在这里。   谁他妈说的资本家都是大腹便便地中海油腻男的?   那是你们眼福薄,没见到头等舱那个极品资本家啊!   梦回小学,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玛丽苏剧本我又可以了。   飞机已经开始在地面上滑行,温知黎睡姿未动,宛如雕塑。   谢从述不知道她是真睡着,还是单纯不想见他。   索性就顺了她的意。   谢从述没有叫醒温知黎。   两个人座位离得近,谢从述侧身抓过另外一头的安全扣,连带毛毯一起,帮她把安全带系上了。   木质琥珀越靠越近。   身上还隐隐约约有被触碰的感觉。   温知黎猛然转醒,取下眼罩掀开毛毯。   动作很大又很快,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   谢从述没料到小姑娘反应这么大,也被惊着了。   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退回自己座椅,跟温知黎只隔着两个手指头的距离。   鼻息交缠,四目相对。   温知黎没有完全清醒,巴掌脸被毛毯捂久了微微泛红,眼神懵懵懂懂带着水光,毫无攻击性。   眼罩戴久了不适应光线,温知黎眨巴眨巴眼,抬手揉搓眼睛,脑子才渐渐恢复清明。   谢从述很吃她这种睡醒后无意识散发魅力的wink。   以前两个人还你侬我侬时,每次事后清晨,被温知黎的wink击中,谢从述总会选择再不做人一次。   然后员工们就会发现,大老板今天上班又迟到了。   时隔两年,缱绻不再,谢从述悲哀发现自己还是吃一套。   心跳加速,节奏全乱。   梦境照进现实。   温知黎完全想不通,谢从述是怎么从梦里跑到自己旁边的。   毯子被她抽走,谢从述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顺势落在女人腰间。   短款一字肩上衣半躺的时候,会往腰腹上跑一点。   男人的指腹带着凉意,女人腰间却是温热。   温知黎深吸一口气,盯着谢从述的手,火气上头。   话没过脑子,直接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似要把谢从述给生吞活剥:“前男友,你想占我便宜?”   啧,这一身刺。   扎死他了。   谢从述收回手时,轻点了下她腹部的安全带,倒是坦然:“你安全带没系。”   温知黎稍怔。   她回忆了下,自己睡之前确实忘了安全带这茬儿。   得,有理瞬间变理亏。   想到自己刚才自作多情说的话,怒意散去只剩尬。   温知黎低头赧赧,还强装镇定:“你可以叫醒我。”   但耳朵还是红了。   从重逢到现在,每一次见面温知黎都对他竖着一身刺。   全身戒备,唯恐露出一个破绽。   谢从述摩挲了下触碰过她腰间的指尖,盯着温知黎的小耳朵看,心情莫名愉悦。   原来他的小女战士也有偃旗息鼓的时候。   谢从述倾身靠过去,低头与她耳语,存心撩拨:“叫醒你,我还怎么占便宜?”   温知黎:“……”   太久不见,都快忘记谢从述臭不要脸老流氓的本质了。   温知黎级别还是太低。   绯色在脸上晕染开,不过幸好脑子还清醒,没被谢从述带进去。   温知黎伸手将谢从述推开,待他们之间隔出陌生人该有的安全距离后,才开口说:“哦,安全带啊?我是忘了系,谢谢你。”   谢从述被她这选择性失忆的本事给气笑了。   这番折腾下来,温知黎补觉的心思全无。   温知黎让空乘拿了咖啡和甜品过来,打开平板,一边吃东西一边刷综艺。   铁了心要将无视前男友行动进行到底。   偏偏前男友不是一般人。   谢从述估计还背负了什么膈应前女友的光荣使命。   作为一个商界精英,在飞机上竟然没有利用宝贵时间处理公务秒进斗金,反而跟她一起看综艺。   “笑点这么硬,这眼镜男还乐得跟老母鸡下蛋似的,有趣。”   “你喜欢那个男艺人?我想想……哦,他艹的粉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圈,玩得挺野,不知道腰还健在否。”   “这赞助商饮料别喝,这么说吧,活着要是只能喝这玩意儿,人类不如原地灭绝。”   温知黎:“……”   这位前男友,请立刻停止你尬破天际的硬聊。   一个当红综艺被谢从述批得体无完肤。   温知黎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她跟那个下蛋老母鸡也没什么区别。   温知黎合上平板,正在思考要不要换个座位躲清静,外婆从第一排走过来,握着手机,嘴上念念叨叨:“荔枝你帮我看看这会员是不是过期了?男配死一半黑屏了……”   “手机给我吧。”   温知黎收起脸上不耐烦的情绪,语气温和道。   外婆把手机递过去,余光这才注意到孙女旁边座位上坐着人。   乍一看这人还有点儿眼熟。   再看之后,眼熟可不止一丁点儿,是很多点儿。   外婆把老花眼镜往下扒拉了些,端详谢从述几秒后,发出一声惊呼。   老太太满脸八卦,慈爱关怀,不小心飙出了家乡话:“靓仔你系妹何熙熙男朋友?”(小伙子你是不是何熙熙的绯闻男友?)   “生得甘型,睇起来好像唔细啰,要抓紧时间拉埋天窗啦。”(长得可真俊,岁数不小了吧?可抓点紧唷。)   “……”   谢从述:? 第7章   家里老太太过于时髦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幸好外婆情绪激动说的家乡话,想来谢从述这个潼城人也听不懂,倒不至于太尴尬。   谢从述对外婆露出一个笑,用同样的方言回答道:“啊婆,你误会左,我唔系距男朋友。”(阿婆您误会了,我不是。)   温知黎摆弄手机的动作稍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以前谢从述从没提过,自己还会羊城那边的方言。   方言沟通无障碍,外婆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普通话,顺着聊下去。   “网上都系度讲你地系一对哦,其实几登对下,唔使怕丑嘅。”(网上都说你们是一对唷,挺般配的不要不好意思。)   温知黎夹在两个人中间,左耳朵一个何熙熙,右耳朵一个谢从述的,头疼又心累。   温知黎把手机递给外婆,脸色不太自然,轻声催促:“充左会员,婆婆你返去坐住睇剧啦,唔好再问人地啦。”(会员续上了,外婆你回座位接着看剧吧,不要再问了。)   外婆接过手机,顺势在两人旁边的座位坐下。   隔着一条走廊,说话方便。   “小伙子,我记得你姓谢是吧?是保……保……”   谢从述适时补充:“保创。”   外婆一拍手:“对,保创地产可是个大公司啊,真有出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谢从述。”谢从述顿了顿,又多解释了一下,“从前的从,叙述的述。”   外婆性格自来熟,瞧着何熙熙这绯闻男友又没什么大老板架子,聊得更停不下来。   “你多大啦?阿婆我刚刚给你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谢从述笑:“九月份满三十,没事,我不介意。”   “咦,你也九月份生日?我们家荔枝也是,你几号?”   “九号。”   “哎呀我们荔枝十号,你们就差一天呢。”   “嗯。”谢从述看了眼温知黎,嘴角噙着笑意,意有所指,“那真是有缘分。”   “……”   孽缘吧。   温知黎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外婆扬起下巴朝温知黎抬了抬,热情介绍:“这是我孙女,温知黎。小谢你看她是不是跟你女朋友长得有点像?我跟你说,我可喜欢看你女朋友演戏了,小姑娘很厉害的,怪不得这么红呢。”   “……”   “……”   短暂的沉默过去。   谢从述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戏瘾上来收不住,还真转过头,将温知黎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岁月不饶人,但会饶过仙女。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两年,温知黎难得不落俗尘,气质出众。   身上那股清冷劲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勾人。   温知黎被谢从述赤裸裸的目光打量,脸色发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偏偏此刻还不能露怯躲开。   谢从述眉毛一挑,收回视线,对外婆正经地说:“我觉得不像,阿婆您孙女比那个小明星好看,何熙熙只跟她有两分形似而已,不足一提。”   孙女被夸,外婆笑得合不拢嘴,一边乐一边打趣:“小谢你真会说话,不过当着你女朋友可不能这样,小姑娘会不高兴的。”   温知黎见两个人聊得火热,一脸生无可恋。   索性破罐破摔,把眼罩重新戴上,毛毯一盖,世俗烦恼全与她无关。   前男友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爱谁谁。   谢从述余光瞥见温知黎又恢复那个蜗牛状态,倏地失笑。   心想,这不就有一个小姑娘不高兴了吗。   谢从述看着外婆,不紧不慢地说:“阿婆,何熙熙不是我女朋友,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女朋友……吗?   还没有任何关系。   温知黎呼吸放缓,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绯闻是因为项目合作造成的误会,现在项目取消,误会也解开了。”   ……哦。   温知黎将毛毯扯起来盖过头,完全没有要参与话题的意思。   外婆对本地新闻比较了解,听谢从述这么一说,想了想,问:“项目是城南那片老城区吗?你们家不买啦?”   谢从述点头:“不了,价格谈不拢。”   人都这么一本正经解释了,外婆信了七八成。   八卦心思褪去,转而感慨:“你们不买的话,城南附近的房价就涨不动啰。我跟她外公本来还计划去那边收一套二手房做投资,得亏下手慢,不然可亏大了。”   谢从述:“城南房价涨幅大不了,毕竟项目开发是娱乐为主。”   “您真想投资的话,淮阳路新开发的楼盘不错,户型不大容易转手。而且潼城一中分校选址在那边,到时候淮阳路地界就是学区房,房价能翻一倍。”   外婆听完眼睛都亮了:“真的啊?小谢你快说说,还有什么地段房价会涨。”   谢从述毫不吝啬跟外婆分享内部消息。   “商铺您有兴趣吗?新宁区的商业广场快招标了,不出半年,周边商铺至少这个数。”   外婆看着谢从述比的数字,宛如挖到了一个宝贝。   外婆起身掀开温知黎身上的毛毯,把她叫醒,兴奋地说:“荔枝你快起来,跟人小谢多交流交流,别人是这方面的行家。以后别瞎投资,上次要不是运气好,你可赔惨了!”   谢从述假装没看懂温知黎眼里“要你多管闲事”的情绪,顺着外婆的话问:“你做了什么投资?”   温知黎完全想不明白,谢从述一个大老板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跟一个老太太聊天。   温知黎不好说谢从述什么,只能从老太太身上下手:“外婆你别跟谢先生聊天了,他公务繁忙需要休息。”   外婆还没说什么,谢从述倒是先开口了,又有耐心又乖巧:“我不累,跟阿婆聊天挺有意思的。”   温知黎瞪着谢从述,眼神仿佛在说:你今天还有完没完了?   谢从述不气不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无声回答:不好意思,还真没有。   温知黎:“……”   算你狠。   外婆以为温知黎是嫌丢人不说,替她开了口:“她啊,前年在西郊那个犄角旮旯买了两套房,我跟她外公知道后差点气死。不过居然走了好运,去年被政府纳入新开发区,房价涨疯了。”   谢从述对西郊有印象,前几天听朋友提过。   就算按前年的房价算,两套房买下来至少也要两百多万。   说起来,温知黎工作室的初始资本一百万,也是出自她个人名下。   温知黎一个应届毕业生,那阵儿他们又刚分手,小姑娘哪里来的钱?   又是买房又是创业,短时间竟能拿出三百多万。   分手之后他倒是托人给了她一张卡。   可小姑娘气性大,一分也没要,那张卡最后又原封不动回到了他手上。   谢从述欲言又止。   还没来得及开口,温知黎耐心似乎到了极限,脸色渐冷,带着倦意。   “外婆,我想睡会儿,不聊了成吗?”   “……行,你睡,我不说了。”   外婆见孙女脸色不太对,及时打住,对谢从述点了点头,坐回外公身边。   头等舱恢复安静。   温知黎闭眼假寐,本来只是要断绝跟谢从述交流的机会,最后困意上来,一觉睡到了飞机落地。   被外婆叫醒的时候,旁边座位上空空荡荡。   谢从述已经离开了。   温知黎收回视线,从包里摸出小镜子补妆。   外婆靠在座位边,等她慢慢收拾,过了几秒,凑过去小声问:“荔枝,你是不是跟那个小谢……认识啊?”   温知黎低头找口红,含糊不清地回答:“没有吧,应该不认识。”   外婆狐疑地看着她:“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我看那个小谢挺热情的,那些小道消息算不算商业机密啊?”   这种消息对于谢从述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说商业机密也太小看一个上市公司的富二代了。   温知黎不明白谢从述此番多事是图什么。   不过好像也不是非要一个理由,毕竟谢从述心思向来难测。   从前她不懂,现在更不会懂。   温知黎对外婆笑了笑,打趣道:“没有,你就当运气好,碰见一个散财童子了吧。”   外婆佯怒瞪了她一眼,没再提这茬儿,开始絮叨何熙熙的其他周边八卦。   温知黎没怎么听,时不时“嗯”、“哦”两声算是回答,只一门心思找口红。   他们迟迟未离开,空乘前来询问缘由。   温知黎说明后,几个空乘人员一起找遍了整个头等舱,也没看见口红的踪影。   一支口红不值多少钱,服务周到至此,温知黎不好耽误别人太多时间,只得作罢,拿上东西跟外公外婆走出航站楼。   不知道是心头好口红没了踪影,还是别的什么,回家这一路,温知黎都深感失落。   ——   把外婆外公送回长青街后,温知黎才让司机送自己回棕榈上院的住处。   出趟远门耗费了不少精力,温知黎在家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是下午黄昏。   微信不停跳消息出来,提示音连贯得都能变成一首歌。   温知黎抬手拿过床头柜的手机,坐起来翻消息。   消息基本来自大学同学群。   点开就是99+。   温知黎直接划到第一条,看见倪澜在组织下周开同学会的事情。   倪澜是温知黎的大学室友,以前一起做过模特兼职。   后来因为倪澜挖墙角,做三儿抢了辛娆的初恋男友张勋然,温知黎跟辛娆是铁瓷,加上看不惯倪澜的恶劣行径,两个人关系就崩了,大学毕业到现在也没什么联系。   辛娆到现在提起倪澜,都还是恨得牙痒痒。   同学会这种事一向是贺扬这个班长在张罗,最近一次同学会是三个月前。   开这么频繁,相亲吗?   温知黎往下翻,得到了答案。   【倪澜:勋然在明耀上班,内部消息啊,城南那块地要被保创买去搞开发,你们要买房投资可抓点紧。】   【倪澜:我们不用投资啦,勋然家里本来在那边就有套老房子,等拆迁款下来买了复式楼,再请大家来做客。】   ……   温知黎还纳闷呢,倪澜和张勋然这对抠门精怎么会主动请客。   敢情是发了笔横财着急炫富。   辛娆发的消息也不少,最新一条大概是看温知黎一直没回复,心情爆炸直冒火星子。   【辛娆:倪澜那个绿茶专门艾特我,让我去叙旧情,我可去他妈的吧,叙你大爷。】   【辛娆:你说张勋然祖上烧了什么高香,这种垃圾还能赶上拆迁款发大财的好事儿?靠,姨妈都要给我气提前了。】   温知黎想起谢从述在飞机上说过的话。   项目取消了。   所以倪澜这个内部消息是从什么山寨风口吹出来的。   温知黎灵机一动,在群里艾特倪澜,强行加入捧哏姐妹团的话题。   【温知黎:@倪澜,我家娆娆口味挑,不干不净的东西吃了闹肚子,不如去渝府家宴吧,那边菜色好。】   渝府家宴是潼城本地有名的五星级饭店,有头有面,除了死贵没别的毛病。   温知黎消息一发,辛娆立马附和。   【辛娆:知知我们半个月前才去吃过,我都吃厌啦。不过倪澜要请客的话,再吃一次……也行吧。】   可以说非常勉为其难了。   【温知黎:当然,室友一场情深义重。】   【辛娆:@倪澜,let's go,只有渝府家宴这种地方才配得上我们的绝美友情噢。可爱.jpg】   倪澜:“……”   好一个千年难遇盛世白莲姐妹团。 第8章   倪澜死要面子,最后硬是答应下来在渝府家宴请客吃饭。   话题告一段落,辛娆马上给温知黎闪了个电话过来,实时分享战斗心情。   “我看了统计的人数,大部分人都要去,这顿没小十万肯定拿不下来。”   温知黎想到拆迁款那一茬儿,说:“别期待太早,不一定吃得上。”   辛娆一怔,转而问:“她还能反悔不成?”   温知黎:“有拆迁款就反不了。”   没有,就不一定了。   辛娆听出温知黎的潜台词,却听不懂她的话:“拆迁款还能飞了?不能吧,这消息如果不是真的,倪澜也不会拿出来吹牛逼了,不然多他妈打脸啊。”   温知黎笑:“对啊,是消息,不是官方承认的正式文件。”   辛娆被温知黎说得一愣,惊讶地问:“你是说……保创和明耀的项目不一定能成?”   温知黎斟酌一番,只回答:“等着看吧。”   辛娆思忖片刻,眼睛微眯:“温知黎你有情况。”   温知黎好笑道:“我能有什么情况?”   “你肯定知道了什么,笃定倪澜绝对会被打脸,才会站出来刺激她。如果你没把握,倪澜又接了招,到最后咱俩不就变成了笑话,还让她风风光光装了个逼?”   “你才没这么傻,荔枝你从不吃亏的。”   一环一环捋下来,辛娆越发感觉这里面有情况。   而且这些情况里,谢从述一定拥有姓名。   铁瓷闺蜜情感八卦当前,辛娆哪还有心思去过问倪澜那个小绿茶的破事儿。   见温知黎不说话,辛娆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老母鸡叫:“你是不是跟谢从述复合了?”   “没有。”   辛娆继续试探:“没复合……那就是见过面了?”   温知黎打断辛娆的脑补:“浅水长岛那套园子的客户,是谢从述的姑姑,交房的时候见了个面。项目的事情,我是偶然知道的。”   辛娆听完还想继续问,温知黎没给她机会,说要洗澡,匆匆挂了电话。   ——   谢从述从外地考察回潼城后,明耀那边多次派人过来洽谈项目合作的事儿。   利润点一降再降,姿态快跌进尘埃里的时候,明耀等到了保创与灰熊地产合作的消息。   偏偏明耀的人头铁,输得一败涂地还不甘心,非要凑上去问个理由。   谢从述刚签下一块地,心情还不错,破例给了小破公司一个说法。   “你们家名字太扎眼,把保创克破产了谁赔我?”   “……”   敢情灰熊就好。   乌漆嘛黑还是动物世界的画风,干不翻你们保创就对了是吧。   明耀的负责人听完谢款爷这番话,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   负责人拖着饱受嘲讽的残肢败体将一手消息带回了明耀。   张勋然上午都在外面跑业务,中午回到公司,听同事说了项目黄了的事儿后,脸色大变。   走到楼梯间,给倪澜去了个电话。   两个人互相责怪,张勋然口不择然说了好几句重话后,“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倪澜握着手机气得直发抖。   晚上。   倪澜跟张勋然商量后,在班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倪澜:周末聚餐的换个地方吧,渝府家宴订不到位置。】   温知黎在店里等辛娆下班,看见这条消息跳出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辛娆在旁边乐得只拍桌子,眼角都快飙出泪来:“真会找借口,渝府家宴不背这锅好吗。”   温知黎没接茬,手在屏幕上起飞,三两下发出去一条信息。   【温知黎:我托朋友能订到位置,这事儿交给我。】   辛娆看完这条,已经笑得快倒不过气来。   倪澜迟迟没开口,群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张勋然站出来表了态。   【张勋然:不用这么麻烦,正好我们的拆迁款也还没到位,不如这次先找个别的地方。】   【温知黎:我看拆迁款也到不了位了。】   【温知黎:这样,周末正好是我跟娆娆做闺蜜2253天,我做东在渝府家宴吃饭,大家都来捧捧场。】   张勋然&倪澜:“……”   辛娆感动得不行:“呜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爸爸,我上辈子做了多大的好事才能跟你做父女啊知知富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不知道我的肉体——”   温知黎推开她,面露嫌弃:“没兴趣,快去群里配合我。”   辛娆擦掉眼角不存在的泪,拿起手机,立马戏精上身。   【辛娆:大家一定要来见证我们友谊地久天长呀。特别是你们二位@倪澜@张勋然】   五分钟过去,抠门精情侣抵不住群里同学的起哄调侃,双双回了一个好。   ——   谢从述回国有一段日子了,几个发小哥们儿早撺掇着给他接风洗尘。   左等右盼,好不容易捱到大老板得空,这周末终于赶上了趟儿。   挑来选去,最后订了老地方,喻泽家开的饭店。   熟人的场子不闹腾,玩着舒坦,而且吃饭喝酒打牌一个地方包圆,也省得再转场。   喻泽去隔壁跟客户应酬完一圈回来,轰走一个陪玩的,在谢从述旁边坐下,脸上挂着不正经地笑:“九哥,你绝对猜不到我看见谁了。”   谢从述掐了烟,笑话他:“上周刚分的小网红?”   喻泽笑骂了声操,憋不住话,全给交代了:“是温知黎,估计喝大了,穿个高跟鞋,路都走不稳。”   谢从述敛眸,问:“在哪?”   “就楼下走廊,往洗手间飘呢。”   喻泽最爱八谢从述的卦,说起来没个完:“还是咱们九哥眼毒,一般不出手,出手就是个仙女,难怪这么久了还吃素不开荤,这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寂寞谁能懂,谁能!”   江承延“啧”了声:“反正你这辈子也没法懂,你是荤素不忌。”   喻泽抬腿踢江承延,扑了空,骂骂咧咧道:“开局,老子今天非得让你输得叫我爹。”   ……   牌局热闹,谢从述却玩得心不在焉。   中途起身离开,称自己有事,留钟献在包间陪玩。   ——   今晚同学会温知黎做东请客,没少被老同学敬酒。   这场合本就是为了气倪澜和张勋然,温知黎给辛娆撑面子,将高调进行到底,几乎来者不拒。   她酒量浅,大半年没碰过酒精,没喝两轮就不行了。   温知黎第二次从洗手间飘出来,胃里的东西被吐得差不多,酒意上头,越发难受。   温知黎靠在墙边缓了缓,才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往包间走。   中途被端菜的服务生撞了一下,人往旁边倒,温知黎下意识用手护住脸。   谢从述搂住温知黎的腰,见她这小动作,一下子被气笑了。   “喝大了还想着美?”   温知黎闻出谢从述的香水味,抬手扯住他的西装外套借力站直,顺便拍开了他的手。   小姑娘力道不小,谢从述皮肤冷白,马上起了一道红印。   温知黎扯了扯嘴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别乱摸,占便宜还占上瘾了。”   听语气明显醉得不轻。   谢从述不气不恼,站在原地看她走了两步,眼看又要往一边倒,上前将她扶住。   温知黎双脚发软,浑身使不出力气还在反抗。   谢从述几乎是抱着她,低头说:“温知黎你现在本事大,都敢这么喝酒了。”   温知黎捂嘴打了个酒隔,脸颊绯红,笑起来倒真像个小酒鬼:“要你管,老男人。”   谢从述拍了拍温知黎的脸,眼神微眯:“很好,还骂我。”   温知黎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谢从述笑了笑,问:“你住哪,送你回去。”   温知黎继续哼唧,就是不好好说话。   辛娆看温知黎上洗手间迟迟未归,出来找她,在走廊看见这腻歪的两人,目瞪口呆。   离得不远,谢从述认出这是温知黎的朋友,搂着怀里人,还淡定地打了个招呼:“辛娆。”   辛娆回过神来,上前搀着温知黎。   温知黎醉得厉害,小性子上来谁也不让碰。   辛娆被她推来推去的,险些也要摔倒,最后还是谢从述把她肩膀搂着,小酒鬼动弹不了,这才安分了些。   谢从述看向辛娆,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辛娆简单回答:“同学会,荔枝高兴多喝了点儿。”   谢从述看了眼温知黎,满脸醉态,皱眉道:“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辛娆本来想说随时都能走,话到嘴边突然卡住。   辛娆想到温知黎这空窗的这两年,还有以前她提到谢从述的小女人姿态,各种画面在眼前闪过。   片刻之后,辛娆有了决断,面露难色:“一时半会散不了,要不你先送她回去?”   谢从述没拒绝:“行。”   辛娆点头:“等我一下,我进去给她拿包。”   谢从述“嗯”了一声。   辛娆把包拿出来后,谢从述一手接过,搀着温知黎往前走。   无奈温知黎喝醉了极不老实,根本不好好走路。   东歪西扭,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我不回去我还要喝”、“酒呢给我酒”,全无半点平时的女神样,像个耍性子的小皮孩儿。   谢从述被她闹得不行,停下来,把包挂在温知黎脖子上,顺便捏了把她的脸,弯腰看她,半笑威胁:“醉酒不着家的小朋友会挨揍的,知道吗?”   温知黎听完,咯咯笑了两声,倒真老实下来,软得像一滩水,跟树袋熊似的挂在谢从述身上,一动不动。   谢从述阖了阖眼,不合时宜地感慨,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刺猬都能变绵羊。   谢从述的手从她腿窝穿过,将人打横抱起来,径直往停车场走。   倪澜出来正好看见两个人的背影,脸上浮上一丝兴味,冲辛娆阴阳怪气地说:“那男人谁啊?温知黎现在玩得挺野嘛。”   辛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越过倪澜身边时,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心态,辛娆轻描淡写抛下一句:“也没谁,就是个差点给你发拆迁款的人罢了。”   倪澜:“……?” 第9章   钟献被谢从述叫下来开车,一出电梯就看见大老板和疑似转正的老板娘搂在一起。   钟献默念三遍“我是瞎子我是聋子”后,面不改色地走到车前,为两人拉开了车门,然后回到驾驶座当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司机。   今晚降温,外面飘起了小雨。   温知黎窝在后座老实了三分钟,今晚酒喝得杂,她嚷嚷着热,把车窗降到了最低。   雨滴飘进来,带着夏夜凉风,温知黎把头探出去,冷风顺着她的衣领往里灌。   谢从述光是看着都替她冷,脸霎时黑下来。   谢从述伸手拉住小姑娘的胳膊,将人拉过来,顺手关了车窗。   温知黎脸上都是雨水,谢从述用手指给她擦了擦,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语气忍不住重了点:“你疯什么?老实坐着,不然扔你下车。”   又摸又搂又抱,还对她这么凶。   渣男。   谢从述是渣男   宇宙超级无敌大渣男。   温知黎瘪瘪嘴,情绪来得比翻书还快,眼睛涌上水雾,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你变了,你根本就不爱我。”   话题一下子上升到爱不爱的程度,钟献吓了一个激灵,求生欲促使他把前后座的隔板升了起来。   温知黎没听见谢从述说什么。   委屈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连带着以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碎片一起,压得她眼泪直掉。   谢从述被温知黎的眼泪吓得不轻,一时手忙脚乱,语气软下来:“哭什么,我不是凶你。”   温知黎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你就是,外面下雨还要扔我下车。”   谢从述被她的无理取闹打败,笑道:“你还知道外面下雨啊。”   温知黎一时无言,缩回座位里。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竟这么睡了过去。   谢从述中途拍她脸,问过好几次家住哪,温知黎一句完整话也没说出来。   没辙,谢从述只好让钟献开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钟献停好车后,识趣地开门下车,走到好几米之外。   谢从述把睡着的醉鬼从座位里抱起来。   温知黎闻到那股熟悉的木质琥珀香,分不清梦境现实,搂住谢从述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   毫无戒备,难得亲昵。   谢从述动作稍顿。   温知黎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像是怕他走。   她声音带着娇,埋在男人怀里,叫他的名字:“阿述。”   谢从述喉咙收紧,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有听见任何回应,温知黎声音渐哽,似有化不开的意难平。   “我好想你啊……”   谢从述目光闪烁,倏地心口生疼。   ——   温知黎两句话把谢从述一颗奔三心轰得稀碎。   谢从述还没来得及让她多说点儿别的,人已经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死睡过去。   之后任凭怎么喊她戳她拍她闹她,温知黎连一个哼唧声都没再给。   好像刚刚那两句话根本不是从她嘴里跑出来的一样。   可以说是撩完拍拍屁股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流派的典型人物了。   谢从述拿她没辙,将人抱回家,安置在客房里。   西派天樾这套公寓是谢从述前几年购置的房产。   温知黎大四实习的时候,学校离设计院远,交通不方便,搬出宿舍在这边住了将近一年。   后来分手没多久谢从述就去了国外读MBA,公寓除了定期来打扫的阿姨,无人问津。   直到现在,公寓还保留着两年前他们一起生活过的样子。   温知黎喜欢添置家居饰品和餐具。   欧式沙发上摆着与整体装修完全不符的玩偶抱枕。   在拍卖会上高价购入的波斯毯被扔进储物间吃灰,被白绒绒直冒少女心泡泡的地毯取代了位置。   橱柜一打开,各家奢侈品名牌送的餐具连包装都没拆,全部放在最底层。   常被主人宠幸的餐具,按照风格整齐地放在每个柜子里。   一眼扫过,光是喝水的杯子,都不低于一百个。   大小各一用途多样,散发着一种“我才是女主人心头好”的高贵气息。   谢从述换下衣服冲了个澡,躺在床上。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温知黎刚刚那句要了命的我好想你,三百六十度反复循环。   被蹭过的胸膛,被搂过的腰,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小姑娘喝了酒,连指尖温热都醉人。   “……”   这他妈谁还睡得着。   谢从述翻了个身,低骂一声操,起身又去卫生间冲澡。   这次换成了冷水,足足冲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谢从述扯了条浴巾裹在腰腹,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走出来。   睡意全无。   谢从述思来想去没个结果,拿过床头柜的手机,打开百度,搜索——   【女人喝醉后说的话能相信吗?】   万能百度出现了无数个相关结果,谢从述点开第一条直接看最佳答案。   【要看醉的程度。其实浅醉(就是头晕,走路稍不稳)时候的人,意识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时候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到了深醉(不停的吐,无法走路)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不清晰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时候说的话,能信。】   醉的程度。   温知黎之前那副东倒西歪耍小脾气的样子,明显醉得不轻。   那就是深醉。   深醉可以相信。   谢从述眼神骤亮,手往下了翻了翻,又看见那个最佳答案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太醉,跟平时性格已经完全相反,那可能就是神志不清说的胡话而已,当不得真。】   “……”   你个最佳答案怎么说话还大喘气呢?   百度能不能靠点儿谱了。   谢从述心情大起大落,不爽到极点,瞥见后面有个举报标志,毫不犹豫点了下去。   他挑了低质灌水类别,觉得还不够精准,本着不能让这傻货再留在这里祸害其他人的想法,点开说明框,写了长达一百字的小作文。   内容简单粗暴,四个字不断循环——   【去你大爷。】   ——   谢从述睡到半夜,被一声巨响惊醒。   像是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   一会儿又是一阵凌乱拖沓的脚步声,停在了主卧门口,接着一声闷响。   温知黎酒意未散,浑身无力跌坐在地板上,往后仰脑袋又磕到门上,清脆地一声,生疼生疼的。   温知黎抬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低头抱怨:“痛……什么这么硬……”   谢从述按捺住脾气,下床开门,温知黎跟没骨头似的往后倒,直接靠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谢从述有保持健身的习惯,身材有料。   温知黎靠了几秒,被谢从述小腿的骨头和肌肉磕得难受,小脾气上来,还挑三拣四上了:“不舒服,换一个。”   谢从述站着俯视她,这个姿态奇怪又暧昧,惹人遐想。   温知黎今天穿的吊带连衣裙,裙摆薄纱材质带白色蕾丝,特别仙儿。   这种款式的裙子穿不好就是活脱脱一个刚从地里爬出来的乡村土老帽。   但温知黎明显没有这种顾虑。   裙子很衬她的气质肤色,美得不可方物。   谢从述不知道她在客房的睡姿是多差劲。   吊带跨到了手肘处,胸口随呼吸起伏,隐约可见中间那道妩媚线条……   行吧。   前女友依旧是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完全踩在他的审美点上。   分毫不差。   谢从述蹲下来,与她对视:“温知黎,看着我。”   温知黎睁开眼,脑子发晕,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包括谢从述。   谢从述捏她的下巴,凑上前去:“我是谁?”   温知黎不满,丝毫不吃亏,也伸手捧住谢从述的脸,还顺带捏了两下,兀自笑起来:“你长得真……真像阿述……”   谢从述眼神晦暗不明,问:“阿述是谁?”   温知黎还是笑:“阿述是我的。”   谢从述:“没问你是谁的,问你是谁。”   话有点儿绕,对于小酒鬼来说算是超纲,温知黎想了半天,开口还是那句话:“阿述是我的。”   谢从述崩溃:“是谁?”   温知黎声音拔高,差点把谢从述的浴巾扯掉:“我的!还要说几次,你个大傻逼!是我的、我的!”   “……”   喝醉反倒来宣誓主权比谁的嗓门更大了。   分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多看我两眼,再回头撒娇服个软?   谢从述滋生怨怼。   他拿开小姑娘不安分的手,面无表情拉了拉腰腹的浴巾。   他真是疯了。   大半夜不睡觉,蹲在这里跟喝大了的前女友聊天。   谢从述替温知黎把吊带拉上去,将人打横抱起,走进客房,放在床上。   他扯过被子盖在温知黎身上,又拿过遥控器,把空调升了两度,转身要走,突然被温知黎从身后抱住。   “你去哪啊?”   语气太平常。   平常得给谢从述一种他们根本没分手的错觉。   谢从述握住温知黎环住他腰上的手,试图分开,小姑娘不依不饶怎么也不让。   谢从述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马赛克影片。   冷静了几秒,谢从述愣是靠最后一丁点儿身为人的底线,强行拉开温知黎的手。   “睡觉。”   谢从述忍无可忍,凶狠吐出两个字。   温知黎被谢从述无情甩开,哼了一声,又锲而不舍缠上去。   这次直接跳到了他背上。   谢从述踉跄两步,怕背后的人摔下来,用手托住她的臀。   温知黎顺杆往上爬,从手背蹭到谢从述胸前,屁股被他托着,两腿夹紧男人的腰。   娇媚对隐忍。   女人眼里的盈盈水光映出男人脸庞的利落线条。   温知黎笑起来。   眼睛像一弯月,将他点亮。   温知黎勾住谢从述的脖子,覆上他的薄唇。   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连咬带啃。   如泄愤一般。   谢从述由着她闹,嘴唇被她咬破皮,他“嘶”了一声,惩罚性地捏了把她大腿根儿的软肉。   换来一阵甜腻的颤音,谢从述喉结滚了滚,浑身酥麻。   温知黎离开前,舌尖在他破皮的地方扫过,带走一丝血腥味。   她笑起来像个餍足的狐狸,趁着月黑风高,专门来偷心上人的魂魄。   “我不许你走。”   谢从述半晌没说话。   他也挺佩服自己的,这种肉上赶着喂你吃的时候,还能分神思考一个数学概率问题。   谢从述在琢磨。   要是他现在趁人之危把温知黎睡了,明天醒来她跟自己翻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金融鬼才小谢总很快得出了精确答案。   百分之百。   不能更低了。   于是。   谢从述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投资精神,将温知黎塞回了被窝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前,火速离开房间,回到主卧,顺便——   反锁了门。 第10章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晴空万里。   空气中伴随泥土冲刷过的味道,清冽干净。   窗帘遮光性强,室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温知黎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半圈,不愿醒来。   她酒量不好一喝就倒,但酒精并不会让她断片失忆。   呈大字平躺在床上,温知黎望着头顶吊灯,眼神空洞。   她什么都记得。   每一帧都记得。   那些仅停留于嘴皮子的功夫,尚且能用喝大了胡言乱语来轻松翻篇。   可她强吻……不,强啃了谢从述要怎么翻篇?   而且谢从述这个老流氓性情大变坐怀不乱,居然拒绝了她?   神了。   把她塞回床上转身离开,尚且算他是个谦谦君子不趁人之危,可以颁个柳下惠光荣奖章吧。   温知黎醉得迷迷糊糊,几分钟后缓过来倒真的追了出去,结果!   这个谢姓贞操烈夫竟然把房门都给反锁了。   非常优秀。   老男人在家里就是应该保护好自己。   昨晚简直是……   简直是——!   奇、耻、大、辱!!!   回忆杀没眼看,尬得温知黎在床上一顿啊啊啊乱叫疯狂蹬腿。   温知黎闭上眼睛再睁开,她悲哀地发现上一秒自己在哪,这一秒还在哪。   穿越是不可能穿越的,逃避这件事只能靠人为。   温知黎一点也不想面对被她激情啃咬了不知道多久的前男友。   于是决定逃跑。   连衣裙当睡裙穿经过一夜已经皱得没法见人。   但温知黎眼下顾不上这么多,她拿过自己的包,故意没穿鞋,踮脚悄悄打开门走出去。   从客房下楼到客厅再到玄关,一路都很顺利。   屋里光线昏暗,温知黎路过客厅时,注意到家里陈设装饰还保持着两年前的样子,脚步稍顿。   沙发墙壁上挂的一张黑白速写画格外惹眼。   内容其实很简单。   一个倚在阳台栏杆抽烟的男人,头发凌乱,穿着家居服。   画面定格在他回过头的一瞬间,眼睛微眯,下意识掐灭了烟。   帅还是帅的。   只是怎么看都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了一样。   速写下面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随意却醒目。   【吸烟有害健康。】   谢从述烟瘾不小,温知黎闻不得烟味儿,有段日子非让他戒烟。   谢从述一个十多年的老烟枪,愣是说戒就戒,不带一点含糊,超级爽快。   温知黎起初还欣慰,直到有天晚上起夜,碰见他在阳台偷偷抽。   温知黎气到不行,为此跟他冷战了好几天,谢从述费半天劲才哄好这个祖宗。   最后温知黎画了这张速写挂在客厅,以示惩罚。   谢从述嘴上不情不愿,但哪怕家里偶尔来朋友,也从未摘下过。   碰见朋友调侃,谢从述还搂着温知黎花式炫耀:你酸个屁,有本事让你女朋友也画一个。   ……   脑中残存的胡思乱想没存活半分钟,就被温知黎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不是一个爱给自己制造无意义幻想的人。   温知黎换完鞋,手按住门把往下压,朝前推,门没开。   压住又推了一下,还是没开。   温知黎心急如焚,连压好几下,又拖又拉,门仍然纹丝不动。   “……”   搞什么。   住几千万的房子,用个九块九包邮的破门。   温知黎还在这边跟防盗门作斗争,勤劳的扫地机器人从厨房滑出来,停在她的脚边。   “温小姐,谢先生交代过,让您等他醒了再离开。”   温知黎被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看向机器人。   机器人的指示灯闪了两下,像是在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温小姐,您还是那么漂亮。”   温知黎怔愣几秒,终于回忆起这玩意儿叫什么:“二布?”   AI管家马上回答:“很高兴为您服务,温小姐。”   温知黎第一次跟谢从述见面,她还在读大二。   那时候温知黎只知道谢从述是“享乐主义”的老板。   享乐主义是潼城首家开发兼经营智能家居的大型科技公司。   二布是谢从述亲自参与开发调试的一代AI管家,是享乐主义的明星产品,常年销量位居第一。   来西派天樾之前,温知黎对AI管家的认知,仅停留于《钢铁侠》里面的那个炫酷万能的贾维斯。   二布让温知黎觉得分外新鲜,甚至差点儿超过谢从述对她的吸引力。   谢从述那阵子没少吃一个科技产品的醋。   几年过去,二布经过无数次升级,变得更加先进。   温知黎又试着拧了两下门,还是拧不开。   “只有谢先生的语音指令才能开锁,温小姐您还是歇着吧。”   机械音适时响起。   温知黎:“……”   连说话欠欠儿的调,都跟他主人一个样。   逃跑计划失败,温知黎坐回沙发上,开始思考怎么把昨晚的事情圆过去。   装傻?   还是算了,她在这方面演技一向拙劣。   装豁达?   这好像比装傻还难。   二布从扫地机器人转移到茶几上的音响,对温知黎嘘寒问暖:“温小姐,需要帮你叫早餐吗?”   温知黎听见这声音就头疼,没好气道:“我不吃。”   二布继续问:“您要看电视吗?”   “不看。”   “听听音乐吧。”   “不听。”   “早间新闻了解一下。”   “不要。”   “那泡个澡吧,浴室的水一直给您温着,还备了您最喜欢的一款精油。”   温知黎终于崩溃:“谁说我要在这里洗澡了!”   “谢先生睡前交代的。若您需要,我帮您打电话让人送换洗衣服以及化妆品。”   “……”   温知黎面无表情道:“谢谢,我不需要。”   “好的。”   音响的灯暗下来,二布进入休眠模式。   谢从述被客厅的动静吵醒,猜到是某个酒鬼清醒了。   他拿过床头的浴袍披上,腰带随意打了个结,衣冠不整懒懒散散开门下了楼。   听见主人的脚步声,二布的感应系统被唤醒,屋子里的灯渐渐亮起。   温知黎靠坐在沙发里自闭,感受到光亮,抬头看去。   谢从述嘴角被咬破的地方没结痂,甚至有些红肿,不影响美观,反而更显风流。   浴袍领口大开,锁骨线条有型,一副刚起床的惺忪态,充满禁欲气息。   温知黎心虚别过头,脸微微发热,站起来跟他说话:“开门,我要回去了。”   谢从述没接茬,打了个哈欠,拐弯进厨房喝水。   喝完顺便给温知黎也接了杯,谢从述递给她,盯着她的嘴唇看,颇有那么点儿意味深长:“喝点儿,润润。”   温知黎接过没喝,放在茶几上,又重复了一遍:“开门,我要回去。”   谢从述弯腰坐下,双腿交叠搭在茶几边缘,一脸闲适:“你在跟谁说话?”   温知黎转身就是一剜,声音染上恼意:“谢从述!”   谢从述轻笑,眼尾上挑:“昨晚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温知黎闷声不说话,谢从述得寸进尺:“你叫我阿述。”说完稍缓,他含笑补充,眼波勾人,“叫了很多遍。”   温知黎脑子轰地一下炸开,凶狠瞪他:“我喝多了说的胡话你也要当真?”   谢从述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了然点头,反问:“说的不能当真,做的应该假不了?”   温知黎词一时穷,忘了反驳。   谢从述顺势拉过她的手腕,温知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前女友,你侵犯我这笔账,怎么算啊?”   谢从述牵起温知黎的手,覆在自己嘴唇伤口处,摩挲了两下。   温知黎奋力往回缩,却是徒劳。   继上次在头等舱偶遇后,温知黎算是又见识了一次谢从述的流氓程度。   胳膊拧不过大腿,温知黎并不想这样耗下去,索性说:“我赔你医药费行了吧。”   温知黎是个爱美的,讲究到每个细节。   手瓷白如玉,指节细如杨柳,因为紧张手心晕了层薄汗,握着手感愈发软腻。   谢从述听完温知黎的话,笑了声:“我不差钱。”   温知黎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假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从述笑意渐浓,将人拉进怀里,温知黎又恼又气,奋力挣扎,脸霎时就红透了。   谢从述搂着温知黎的肩膀,任由她闹。   动作幅度太大,长发垂了两缕下来,谢从述伸手拨弄,放在鼻尖浅闻。   温知黎动作僵住。   谢从述将头发挽在温知黎耳后,动作轻柔。   两人贴得近,谢从述一说话胸腔跟着震动:“撩完就跑,我们阿黎跟谁学的这么坏?”   听力触感同时被勾引,温知黎全身发软,快要溃不成军。   他们也曾有过肆意欢愉的时刻。   温知黎清晰感受到某处的变化,瞬间清醒过来,推不开就下嘴咬。   温知黎用了狠劲儿,谢从述一开始还在忍,见小姑娘一直不松口,怕自己骨头把她牙磕坏,吃痛服软:“不闹你了,松开,听话,不嫌磕牙吗?”   小姑娘松嘴,唇瓣泛着水光,离开手掌虎口时带走一丝银丝,谢从述低骂了一声操。   温知黎“蹭”地一下站起来,正要往玄关走,想起开门需要谢从述的语音指令,回头正要开口,瞥见一个金灿灿的管状物从谢从述的浴袍口袋里划出来,平躺在沙发上。   怎么看怎么眼熟。   温知黎忘了开门的事儿,退回去伸手把东西拿起来,放在眼前一看——   这不就是她在飞机那支失踪的心头好口红吗?   口红被温知黎拿着,谢从述看不真切,问:“什么东西?”   温知黎看了眼谢从述的浴袍,又看了看手心的口红,目光最后停留在他两腿之间,眉头跟着颤了两下。   脸色逐渐变得复杂,透着股一言难尽。   好端端的口红还要放在浴袍这种贴身衣物里。   放这里做什么?   方便月黑风高夜,枕边无人床位凉时,进行不可描述的手部运动吗?   温知黎脑子里闪过无数黄色废料堆积起来的画面,连带着看口红的眼神都变了。   这上面……   该不会沾染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谢从述好不容易看见温知黎手上拿的是什么,正要解释,只见她红着脸,浑身带怒火直接把口红扔了过来。   别说,准头还挺好。   口红径直砸在谢从述的鼻梁上,他“嘶”了一声,痛感上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变态啊你!”   温知黎羞愤大骂。   这波还没反应过来,下波又来了。   温知黎看见能砸人的东西,就往谢从述身上招呼。   抱枕、杂志、睡眠毯、玩偶……   温知黎羞耻感爆表,觉得谢从述现在完全不能直视。   小仙女活脱脱被气成了一个女神经,连砸带骂,恨不得现在就替天行道了结谢从述的狗生。   “你居然偷我的口红!还放在这种地方,你说你都干什么了,啊?”   “在古代你这种人绝对要浸猪笼!”   “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用这个牌子的口红了!!!” 第11章   谢从述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主,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待遇。   饶是谢从述对温知黎再没脾气,也扛不住这一波又一波冲他砸过来的物件儿。   就在温知黎拿起最后一个还在沙发上的抱枕,要冲谢从述砸过去的时候,谢从述踢开一地杂物,站起来抓住温知黎的手,扯过抱枕,随手扔到了身后。   温知黎砸得也累,呼吸急促双颊绯红,两眼冒火死盯谢从述,恨不得把他身体给瞪出个洞来。   谢从述笑意渐褪,松开温知黎的手。   依旧是不正经的口吻,只是多了点凉:“温知黎,你瞧不起谁呢?”   温知黎指着地上的口红:“我口红怎么会在你这里?”   谢从述冷冷睨她:“飞机上,不小心掉我口袋里的。”   温知黎轻哂了一下:“我记得你在飞机上没穿浴袍吧,谢先生。”   谢从述面无表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浴袍里。”   温知黎与他对视,火气散去,表情淡得好像听了个笑话。   又是这种眼神。   谢从述最讨厌的就是温知黎这种作壁上观的态度。   温知黎理了理头发,在地上一堆杂物里找到自己的包,顺便把口红捡了起来,攥在手上。   温知黎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对谢从述淡声道:“麻烦开个门。”   谢从述气笑了,看着她的后脑勺,说:“如果我说是打扫阿姨随手放的,你信吗?”   温知黎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我信我看见的,听见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   谢从述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多生气,甚至连反驳都觉多余。   时间果然是个好东西。   要是两年前他能有这种思想境界,也不至于跟温知黎撕破脸。   谢从述替她说了潜台词:“嗯,你只相信你自己。”   “没错,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甚至饥渴到需要用她的口红来解半夜相思苦。”   温知黎光是听着都害臊,低头暗骂:“老流氓。”   “骂我?”   谢从述将手放在腰带上,作势要拉开:“你倒提醒我了,昨晚你主动成那样,我没做点流氓事儿,好像真挺对不起你。”   温知黎往后退了一大步,一脸防备:“谢从述,你敢乱来试试。”   谢从述好笑地看着她,还真的把腰带扯松了,朝她走去:“我还真敢,有本事你再砸我一顿。”   温知黎把小包挡在胸前,继续往后退。   但她心里很清楚,谢从述要是今天精虫上脑非要发疯,自己哪是他的对手。   “我们早就分手了,谢从述你没睡醒就上楼重新睡一次。”   浴袍带在谢从述腰间松松垮垮挂着,温知黎生怕他哪一步走猛了,腰带掉到地上,浴袍打开,然后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一退一进,温知黎一直被他逼到一楼的走廊尽头。   真是疯了。   旁边是储物间,温知黎求生欲上来,正要拧开门躲进去,谢从述料到她的意图,比她动作更快,对二布开了口:“锁门。”   接着“咔嚓”一声,储物间的门就被锁上了。   二布的机械音响起:“上锁完毕,谢先生。”   温知黎:“……”   敢情AI当帮凶不判刑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   谢从述被温知黎眼底的慌乱无措情绪取悦,单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低头靠近她:“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我睡?”   温知黎自知硬碰硬只能占下风,闭眼豁出去了。   再睁眼,眼眶瞬间通红,双手垂在腰侧,垂眸小声道:“你太过分了……你到底……到底想干嘛啊……”   谢从述愣住。   他本来也不打算真做点儿什么,只是小姑娘说话太伤人了。满肚子火,总得发泄发泄不是。   一大男人哪能总被一个小姑娘欺负啊。   前女友也不行。   但谢从述就是见不得温知黎哭。   温知黎见谢从述没有下一步动作,跟着吸了吸鼻子,转身面对墙壁,像是趴着在哭似的。   “你怎么那么记仇啊,我喝醉了你还要计较,我都说赔你医药费了,但你看不起我的钱,这也要怪我?明明是你看不起我在先……”   谢从述被莫须有的罪名砸了一脸,笑道:“谁看不起你了?讲点道理,我要你的钱算怎么回事儿?”   温知黎委屈大发了:“你不要钱就不做人耍流氓,那你还不如要我的钱。”   “……”   “你这么嫌弃我?”   不然呢?温知黎在心里回答。   温知黎现在学乖了,只卖惨不抬杠:“我想回家,裙子都是褶儿妆也没卸,我好丑……你还要我继续在这里丑下去……”   说到这,温知黎抬头可怜兮兮地看了谢从述一眼:“谢从述你好狠。”   “……”   所有玩心霎时消失殆尽。   本来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小姑娘被吓到兴许能服软说两句好听的,给他降降火。   结果到最后一拳全打在了棉花上。   好话没听见,眼泪倒是砸得他心里怪不是滋味。   谢从述收回手,没有再说什么,给腰带打了个死结,往楼上卧室走。   低哑的声音略带不爽:“二布,开门,让她走。”   二布打开了储物间的门。   谢从述顿了顿,又补充:“是防盗门。”   二布照做不误,玄关处“滴”了一声,大门打开。   “门开了,温小姐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二布替男主人热情送客。   “……”   “……”   大概是没有下次了。   温知黎目的达到,擦掉眼角拼命挤出来的泪,迈着步子往门口走。   劫后余生一般的心情让她飘飘然。   中途面部表情没管理好,跟谢从述的眼神撞上。   温知黎加快步子走到玄关,也懒得再演了,刚刚的委屈可怜通通不见,只有一种诡计得逞的快意。   出于礼貌,温知黎对他挥了挥手:“再见不联系,前男友。”   然后。   “砰”地关上了门,不带一丝留恋。   “……”   好演技,这届奥斯卡一定会因为错失你而哭泣。   谢从述站在楼梯口,阖了阖眼。   气得肝儿疼。   ——   温知黎打车回到棕榈上院,火速给自己卸了妆,换下满是褶皱的裙子,进浴室泡热水澡。   坐在浴缸里,回想这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加清晨,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旖旎噩梦。   温知黎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喝醉了对谢从述做的那些事儿。   主动得像个还对他念念不忘爱得死心塌不顾尊严的痴汉女。   好丢脸。   这辈子的脸都一次性丢完了的那种。   温知黎对着天花板无力哀嚎一声,不敢再深想,身体下滑,把自己埋进水里。   一个澡泡了快五十分钟,温知黎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时,脑子都有点发昏。   拐去厨房喝了一大杯蜂蜜水,温知黎清醒不少,那种做了蠢事的羞耻感褪了一大半。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酒后失态对前男友说了两三句胡话顺便啃了他一顿吗?   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些都是过往,全部都能翻篇,时间能冲刷掉一切的。   一番心理安慰结束,温知黎如释重负,放下水杯回卧室吹头发。   头发吹到半干,手机响起来。   温知黎看见来电显示是辛娆,开免提接起来。   “荔枝你在哪?”   温知黎从梳妆台上拿过护发精油,回答:“在家,怎么了?”   辛娆愣了几秒,问:“你怎么会在自己家……”   温知黎手上的动作一顿:“我在自己家很奇怪吗?”   “昨晚不是谢从述送你回去的吗?你们就没——”   温知黎出声打断辛娆的话,也顾不上弄头发了,拿过手机,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这个白眼狼,爸爸前脚帮你虐渣男打小三儿,你后脚就把我给卖了?”   辛娆大呼冤枉,连声解释:“我先声明我没有跟谢从述串通好啊,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但你昨晚喝大了,上洗手间半天没回来,我出去的时候已经看见你和谢从述搂在一起你侬我侬了好吗?”   你侬我侬四个字完美触碰温知黎的雷区。   温知黎已经不想去回忆在渝府家宴还跟谢从述做过什么蠢事。   辛娆也很识趣没有多提,主动掠过这部分,直接切入主题:“所以谢从述直接送你回家了?”   温知黎挤了点精油在手上,开始抓头发,没好气道:“没有,去他家了,我早上打车回来的。”   辛娆的老母鸡尖叫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温知黎及时掐断辛娆没有下限的脑补:“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这下轮到辛娆惊讶。   她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番“谢从述是不是不行”的小论文,温知黎无意多聊,说:“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辛娆这才想起打电话的正事儿,开口说:“有有有,昨晚你走得早,场子散了我去结账的时候,前台说已经有人付过了。”   温知黎脑子快速运转,十分确定自己没有去买过单,皱眉问:“谁付的?”   辛娆如实说:“谢从述。”   温知黎顿感窒息。   “我问过前台,昨晚消费了112832元,全记在谢从述账上了。”   辛娆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温知黎的崩溃,试着问:“荔枝,这个钱咱们怎么还给他啊……”   温知黎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沉默了得有半分钟,温知黎做出决断,无力回答:“没事,我联系他。”   辛娆“嗯”了一声,诚恳地说:“这个钱还是我出吧,毕竟是为了我,回头我转你卡上。”   温知黎笑了笑,打趣她:“可以,记得带利息,看在咱俩多年姐妹情分,一百万就行,多了我不要。”   辛娆笑骂她不要脸,心里却如明镜,知道温知黎是在委婉拒绝。   思忖片刻,辛娆换了个说法把话抛回去:“也行,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连带着份子钱一起给你。”   温知黎听乐了:“跟谁结婚?跟你结的话那咱俩得出趟国。”   辛娆轻笑两声,意有所指:“你想跟谁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下辈子我请早。”   温知黎笑意僵住,没再跟辛娆耍嘴皮子,匆匆挂了电话。   还钱的事儿磨叽了一上午,温知黎感觉不能再拖下去,早还晚还都得还。   温知黎按照上次的号码,给谢从述发过去一条短信。   【昨晚在渝府家宴吃饭的钱,我怎么还给你?】   谢从述直到傍晚才回复。   语气极其欠揍,可以是说装蒜届鼻祖了。   【你谁啊?】   温知黎面膜差点儿气掉。   本着速战速决干完这票就再不联系的心情,温知黎压下火气,语气尽量温和地回复了他。   【我是温知黎,谢先生您看您给个支付宝还是卡号?我现在就给您转过去,昨晚真是麻烦您了。】   谢从述这次回复得快。   【温知黎?】   【哦,是那个昨晚侵犯我醒来不认账砸了我一顿还装哭卖惨骗我同情心,最后一走了之没有良心的感情骗子温知黎吗?】   温知黎:“……” 第12章   温知黎盯着那段话反复看了好几遍,把手机一扔,起身洗面膜。   谢从述的毒舌功力还真是日渐精进。   倘若有一日破了产,他去做键盘侠肯定也能发家致富。   温知黎没有再回复谢从述。   她还能上赶着让谢从述再损一顿不成?   不会好好说话那就别说话,借钱的都不着急,还钱的着什么急。   僵着呗。   ——   九月初。   温知黎预约了主治医生复查,定了周二。   外婆本来要陪她去,结果赶上老年大学有活动。   温知黎知道老太太业余生活丰富,让她别请假,安心跟老姐妹们玩儿去。   早上出门前,外婆打电话絮叨了足足半小时。   中心思想就是让温知黎复查完必须如实报告病情,不能有一丝一毫隐瞒。   温知黎之前生病一直瞒着两个老人。   动手术前一天还骗外婆说自己在外地出差,要半个月才能回潼城。   最后在医院被外婆老年大学的同学撞上,谎言编不下去,才得坦白。   外婆知道后着急赶来医院,跟主治医生聊过后才知道温知黎的病情。   卵巢囊肿。   其实四月份就查出来了,但那时囊肿不到5cm,医生根据检查觉得结果情况尚好,可以先观察保守治疗,让温知黎平时注意休息,清淡饮食。   偏偏那阵子赶上工作室最忙的时候。   许多项目进入尾声,有些员工急于找新落脚处,匆匆离职导致人手不够。   听医生说还能保守治疗,温知黎松了一口气,觉得问题不大,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温知黎性子要强,就算工作室要即将转让,也必须有个善始善终。   直到六月份复查,医生说囊肿变大需要手术,温知黎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外婆听医生说完前后因果,趴在温知黎病床前哭了好久,外公开始还在劝,后来也跟着连眼眶也红了。   温知黎看着特别不是滋味。   本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前些年,温知黎的妈妈就是因为卵巢癌去世的。   情况跟她差不多。   一开始不重视,等重视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老人心有余悸,难免忧思过重。   温家人丁单薄,他们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膝下就只剩下温知黎这么一个外孙女,再也经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了。   温知黎作为一个有“前科”的人,面对外婆的絮叨,除了一直说好做保证让她放心,别无他法。   最后还是外公拿走外婆的电话,催她赶紧收拾出门才解救了温知黎。   温知黎的主治樊医生是省医院的妇科圣手,她的门诊号经常是一开放就秒没。   黄牛拿着抢来的门诊号在医院门口倒差价,没少赚女人钱。   好在复查不用抢号。   温知黎预约的时间是九点半。   医院不管哪天也不会差病人,各项检查都排队。   温知黎照着樊医生开的单子做完各项检查,再回诊室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樊医生看完温知黎的检查单子,温声询问:“经期还正常吗?”   温知黎如实回答:“不太正常,这个月还没来。”   樊医生听完“嗯”了声,在病例上写上经期推迟,又接着问:“作息饮食怎么样?”   温知黎这几天下腹有点坠痛,她不敢隐瞒,全交代了。   “作息还行,没有熬夜,只是上周同学聚会,沾了酒。”   “喝了多少?”   “……断片了。”   樊医生拧眉,把宫腔镜的检查给她看,一边解释:“切口发炎导致出血了,你这几天是不是腹部难受?”   温知黎心虚:“……是。”   樊医生又在病例添了出血两个字,语重心长道:“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爱惜,这病要是后期调养不好,会影响你以后生育的,小姑娘你还这么年轻哪。”   温知黎不敢反驳,只小心翼翼地说:“我以后多注意,樊医生我这情况需要住院吗?能不住就别住吧,我外婆年纪大了容易多想,别又把她吓着……”   樊医生无奈摇头:“你还知道你外婆年纪大了啊?六月份你做手术给老人家吓的哟,我看着都揪心。”   温知黎苦笑:“樊医生……”   樊医生点到为止,一边下处方一边说:“行了,不用住院,我给你开点药,内服外用,每天记着点儿,下个月复查的时候,别又告诉我什么喝酒喝大了。”   温知黎点头应下。   樊医生把打印好的处方单递给她,最后嘱咐:“注意忌口,清淡饮食别熬夜,禁止性生活,下个月按时过来复查。”   温知黎接过单子笑了笑:“好,谢谢樊医生。”   “不客气,路上慢走。”   温知黎去窗口付钱拿完药,开车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接到辛娆的电话。   以为是花店有什么事儿,温知黎开口问:“怎么了?”   那头开口说话的却不是辛娆,一个低润的少年音投过话筒传来:“姐,我回来了。”   ——   温知黎前脚刚走,顾经年后脚就进了樊医生办公室。   他在楼下新生儿科当医生,半小时前上来等病理结果。   在护士站跟小护士聊天,没多久就看见温知黎从樊医生诊室出来。   出来的时候还捂着自己小腹,戴着墨镜,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顾经年跟谢从述是发小,以前见过温知黎几次,小姑娘生得漂亮,好看的皮囊总是让人过目不忘。   顾经年记得前几天吃饭,谢从述脸上挂了彩,嘴唇一看就是被人给咬的,虎口牙印也多了层别样意味。   喻泽私底下提过,谢从述和温知黎似乎有旧情复燃的意思。   饭局上把人带走一夜未归,次日再见他就是这幅风流样了。   啧。   前任这把火烧得够火热,都烧妇产科来了。   本着关心发小感情生活,顾经年拐进诊室替谢从述问了几句温知黎的情况。   无奈樊医生油盐不进,死守病人隐私,顾经年半个字都没问出来,还被老前辈教训了几句不务正业。   最后离开前顾经年偷瞟了眼病例,又是经期推迟又是出血。   新生儿科和妇产科不分家,顾经年隐约猜出苗头来。   顾经年离开诊室,到走廊给谢从述去了个电话。   谢从述刚开完会,钟献把大老板的私人电话递上去:“谢总,顾医生的电话。”   谢从述接起来,还没说什么,那头先戏谑起来:“九哥动作够快啊,回国没几天就把前女友搞定了。”   谢从述这段日子没少被这帮朋友调侃,要真是那么一回事儿,他到无所谓。   可偏偏没有。   温知黎这个感情骗子那天发了短信之后,再也没联系过他。   小姑娘心可真狠。   谢从述听完,神色不耐道:“少废话,有事说事,没事滚。”   顾经年收起不正经,直奔主题:“今儿上午我看见温知黎了,从妇科圣手办公室出来的。兄弟你这回玩儿过火了啊,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喜当爹?”   谢从述眉头紧拧:“你说什么?”   “照片发你微信了,有图有真相,哥们儿可没框你,自己看。”   护士站有人催顾经年去病房,他不能多聊,挂电话前多了句嘴:“摸不准温知黎今天才做什么的,你最好问清楚,别最后不清不楚落个逼小姑娘打胎的渣男名头,太伤感情了。”   挂断电话后,谢从述一个人进了办公室,并交代钟献不许任何人进来。   谢从述把顾经年发过来的照片放大看了好几遍。   哪怕戴着墨镜,照片还有点糊,他也一眼认出这就是温知黎。   要不是谢从述清晰记得那晚没碰过温知黎,此时此刻他都要以为自己喜当爹了。   他没有,那是谁有?   分开这么久了,他早该想到的。   温知黎当初分手如此利落痛快,又怎会为他停留片刻。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温知黎身边就不乏优质追求者。   何况是现在。   有男朋友也不奇怪。   难怪会为一支口红跟他翻脸,拼命跟他撇清关系,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回想见面种种,温知黎身上的确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创业、买房、买车。   哦,听说还跟朋友一起开了个花店,大头资金也是她出的。   看来这男人对她不错,倒是真疼人。   可怎么没见当初她这么理所当然花自己的钱?   跟他算得这么清楚,转头就跟新人不分你我了。   谢从述感觉自己挺可笑。   来回折腾这么久,结果只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谢从述在落地窗前吸了三根烟也理不清头绪,反而脑子更乱。   猜测无用。   他咽不下这口气,这事儿必须当面问清楚。   谢从述掐灭了烟,拿上车钥匙走出办公室,脸色难看对在外面办公的钟献说:“我出去一趟,中午的局你替我去。”   “好的,谢……”   钟献的话还没说完,谢从述已经快步往前,走过拐角没了影儿。   这是谁又招大老板了?   这么大的火气。   钟献不敢八卦,坐下继续忙,提醒自己今天做事要多提着点儿神,别撞大老板的枪口上。   ——   这个时间点,谢从述开车直接去了花店。   就算碰不到温知黎,也能见着辛娆。   谢从述烦得要死,路上甚至差点儿闯了一个红灯。   布加迪左转,车子在路口探了个头,视线明朗。   谢从述看见街角不远处,温知黎刚停好车。   还真是巧,省得找了。   谢从述轻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正要下车叫住温知黎。   这时,花店玻璃门打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出来。   男人气质清贵,一看就是个公子哥。   他看见温知黎,上前自然接过她的包,搂着温知黎一起往店里走。   一对璧人,好不亲昵。   温知黎没有挣脱,听男人说话,甚至还笑了一下。   笑容熟悉又陌生。   刺痛了谢从述的心。   谢从述紧握方向盘,力道渐重,不知不觉手背青筋暴起。   他嫉妒得发狂。 第13章   温知黎走到前台,身边的人还没有松手的意思,她侧目看过去,说:“别一直靠着我,热。”   简予池“哦”了一声,松开手,却还是挨她很近。   温知黎接过辛娆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两口,见少年脚边还有一个行李箱,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学?”   简予池回答:“九号,我提前了几天过来。”   “学校不让入住?”   “让。”   “那你上我这做什么?”   温知黎放下水杯,倚靠着前台,目光很淡:“店里没房间给你住,回学校住去。”   简予池并不介意温知黎的态度,反而笑了笑:“宿舍空调坏了,住不了人。”   温知黎没接茬:“那你去住酒店。”   简予池凑上去,平日一个酷到底不爱笑的少年,竟对温知黎撒了个娇:“我不住,我就要住家里。”   温知黎愣了一秒,将少年推开,语气有所缓和:“你家又不在这里。”   简予池见有戏,继续死皮赖脸:“我去你家住几天,不白住,这几天你要去哪我给你开车,随你使唤。”   辛娆是唯一知道这姐弟俩关系的人,见两人僵着,迟疑几秒,还是没忍住站出来帮简予池说了句话:“荔枝你让小池住几天呗,反正你家空着三间房呢。”   温知黎冷眼觑过去:“这么热情,不如让他上你那住?”   辛娆吐了吐舌头,故意问简予池:“我没问题啊,帅哥我从不拒绝,不过帅哥你愿意吗?”   简予池果断摇头:“不愿意,我只住我姐家。”   温知黎:“……”   你俩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了。   简予池知道温知黎刀子嘴豆腐心,软磨硬泡半小时,成功让温知黎松了口,让他去棕榈上院住到开学。   简予池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从温知黎手里拿过车钥匙:“我来开,你歇着。”   温知黎抬头看了周围一眼,没见到简予池那辆拉风的奔驰大G,奇怪地问:“你今天没开车?”   简予池是温知黎同父异母的弟弟,家在羊城,考到潼城读大学。   他平时住宿舍多,但家里还是给他置办了一套公寓和一辆车。   公寓不常住,车倒是经常开。   简予池上车,他人高腿长,调整了下座椅,对温知黎说:“没开,车借朋友了。”   温知黎没再多问,打开车载电台,随便挑了个频道播放。   车里有声音,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太尴尬。   简予池并不是热络的性格,平时少言寡语,唯独在温知黎这个姐姐面前多了份例外。   但温知黎大部分时候都不太想跟她说话。   家里的事儿简予池很清楚,他能理解温知黎的别扭。   她不想说不要紧,他尽量多找话题跟她说就好了。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简予池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卡,放在温知黎手上:“姐,你生日我不知道送什么,这卡你收着,密码是你生日。”   温知黎哪能要一个小孩儿的钱,伸手要还回去,简予池立马说:“这钱是我这一年做家教赚的,跟家里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别嫌少,等以后我上班了,我送你更多。”   简予池这话说得有意思。   要是理所当然,不要就是嫌钱少。   温知黎一肚子拒绝的借口全给简予池堵死了,她拿着卡端详了几秒,转而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卡在温知黎手上,多少钱她迟早会知道,没有说谎的必要,简予池如实回答:“三万多。”   这下轮到温知黎震惊。   “你这么能赚?”   简予池从小不愁吃穿,花钱大手大脚,标准的公子哥做派。   他花三万块钱很正常,能赚三万就非常不正常了。   潼城这边做家教最高也就80块钱一小时左右,温知黎粗略估计了一下,简予池至少同时打了三份工。   真是为难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了。   简予池挑眉,没提兼职多累的事儿,只说:“这算什么,明年你生日我翻倍送你。”   温知黎心里五味杂陈,连带着这张卡都变得沉甸甸起来。   ——   钟献这几天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自从大老板那天接完顾医生电话,黑脸从公司离开后,第二天再上班,就变成了一个罗刹鬼。   保创上上下下都恨不得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做事,唯恐出错丢了饭碗。   谢从述把心思全扑在了工作上,吃住都在公司。   老板带头做劳模,下面的员工更不敢懈怠。   于是保创大楼,连着一周都是不分昼夜灯火通明。   同行看在眼里,被激起忧患意识奋起直追,也跟着加班。   这直接导致西四门金融街,有了一周不熄灯的罕见景象,甚至上了当地新闻。   还被媒体戏称为:这是潼城经济高速发展的一个星期。   不知道是不是谢从述的工作精神感动了上帝,就连一直没谈下来的收购环洲设计院的事儿,也有了进展。   保创每年开的楼盘不少,设计这块一直是外包给设计公司。   去年某个楼盘设计出了不小的岔子,直接导致交房日期推迟了将近半年,让保创损失惨重,险些成为业界笑话。   有了前车之鉴,谢从述接手保创后,下定决心要把设计这块也握在自己手里。   结合市场部的调研结果,最后锁定了环洲设计院。   收购足足谈了一个多月,院长一直端着架子不肯卖。   这猛地松口,还是因为院长投资失利,让设计院有了个不小资金缺口。   这时保创递过来的收购计划,无疑于是雪中送炭,他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保创的法务部门办事效率高,合同流程走得很快,短短一周,谢从述就成了环洲的幕后大老板。   谢从述要的只是一个绝对话事权,人事上没做任何调动,依然让老院长管理着设计院。   设计院业务照常进行,只是一切项目以保创为先。   这天下午,离下班还有一小时,不少员工已经自觉拿起手机定外卖。   按时下班是不可能的。   老板在员工在,这辈子都不可能按时下班的。   外卖点一半,公共邮箱突然有了一条新通知。   是大老板的总助钟献发出来的。   【鉴于这周大家工作辛苦,谢总让大家今天提前下班,车费公司报销,谁加班谁扣钱。】   保创瞬间沸腾。   被奴役了一周的打工仔们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抱着对大老板又爱又恨的心情,欢天喜地下了班,准备回家睡个昏天黑地。   员工们走得差不多,大楼渐渐安静下来。   高速运转一周的脑子突然消停下来,谢从述又开始感到烦躁。   眼前全是温知黎跟那个男人出双入对的画面。   钟献拿着一叠简历,敲门走进谢从述办公室。   谢从述靠坐在皮椅里假寐,听见脚步声,眼睛也没睁,疲倦开口:“说。”   钟献把一叠简历放到谢从述面前,恭敬地说:“谢总,环洲新招了一批设计师,这些是被选进设计一组名单,廖院长请您过目。”   设计一组是环洲的招牌,出过不少代表作,收购后,一组更倾向于为保创的项目负责。   也难怪廖国才这个狗腿子要给谢从述看看。   看名单是虚的,表忠心求个新老板重用才是真的。   谢从述放下搭在办公桌上的腿,兴致缺缺拿过简历翻了两下,到第三页的时候看见了温知黎的照片。   手上动作顿住,没有再往下翻。   钟献小机灵鬼上身,在旁边小声补充:“温小姐履历过人,廖院长很器重她,没有复试就让她进了一组,已经走完人事合同,明天会正式入职。”   言下之意,她已经成了你的员工,跑不掉了。   谢从述盯着温知黎的蓝底证件照,许久没说话。   小姑娘穿着白衬衣,扎着马尾辫,露出光洁额头,脸上带着浅淡笑意,眼神干净透彻,透着股学生稚气。   这照片还是她毕业前,他陪她照相馆拍的。   温知黎拍照不爱笑,谢从述说她这样板着脸会吓跑用人单位,在相机前逗了她好一会儿,她没忍住,然后就有了这张照片。   温知黎觉得拍得不错,一次性洗了很多份,不同尺寸不同背景底色,说以后用得上的地方很多,省得再来拍。   谢从述合上简历放在一边,沉吟片刻,对钟献吩咐道:“通知环洲,我明天要去听例会。”   钟献心里诧异,随后了然,低声应下:“好的,谢总。”   ——   工作室转让有一阵子,也带着老人出去玩了一圈,温知黎感觉自己休整得差不多,陆陆续续给设计院投递简历。   她履历丰富,不愁找不到工作,经过几家面试,温知黎综合考虑,最后选择了环洲。   环洲不比态衡,做的都是住宅开发和私家园林项目,算是温知黎的擅长领域。   去新公司上班第一天,温知黎起得早,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得体的妆容。   简予池明天开学,今天也要回学校。   吃完早点,温知黎拎包准备出门,简予池拿过车钥匙,跟着站起来:“姐,我送你。”   温知黎问:“你不回学校报到?”   简予池穿好鞋,拿上自己的行李,率先开门出去:“送完你我打车去,不耽误。”   温知黎没跟他争这个,算是默允。   环洲设计院也在西四门那边,跟温知黎以前的工作室离得不远。   温知黎出门早,到停车场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简予池打开后备箱,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把车钥匙还给温知黎:“后天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这几年生日都是辛娆来安排攒局,温知黎只负责玩。   “不知道,你别折腾了,安心读你的书。”   简予池好像没听进去似的:“行吧,那到时候联系。”   温知黎哭笑不得:“大人的场合你个小孩儿凑什么热闹?”   这话简予池不爱听,反驳道:“什么小孩儿,我都19了。”   温知黎挥手催他走,简予池没再说什么,跟她道别,拖着行李箱去一楼打车。   目送简予池离开,温知黎锁好车往电梯口走。   没走两步,碰见一辆迈巴赫从弯道开下来。   温知黎认出是谢从述的车,想到还钱的事儿,伸手拦住。   迈巴赫在温知黎身边停下,谢从述降下车窗,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心里隐隐浮起一丝雀跃和期待。   温知黎摸出手机,微微弯腰,对谢从述说:“居然在这碰见了,正好,我把钱还给你。”   “……”   雀跃期待瞬间灰飞烟灭。   谢从述脸色铁青。   温知黎习惯了谢从述的臭脸,没往心里去,点开app文件夹,耐心询问:“支付宝还是转账,你卡号多少?”   钟献在驾驶座都能感受到来自后座的阴寒之气。   完了完了。   消停了十多个小时,罗刹鬼大老板又要横空出世了。   他的好日子怕不是又要到头。   谢从述看着温知黎,自嘲地笑了声。   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么上赶着跟他撇清关系。   十万块钱拿着烫手是不是?   “行,你还。”   谢从述收回目光,声音凉得能掉冰碴子:“我要现金,别的都不行,筹去吧。”   “……”   温知黎:?   你是哪个遗迹挖出来的千年老古董?   十万块要现金?   你怎么不说你要钢镚儿啊。 第14章   果然前男友这种生物就不能过多接触。   因为接触多了之后,你巴不得上帝赶紧让这个种族灭绝。   迈巴赫绝尘而去,引擎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响。   温知黎被扑了一脸尾气,偏头咳嗽两声,无名火烧得愈来愈烈。   如果谢从述的目的是膈应她,让她不好过,让她被现实与过去的落差击溃。   那么他成功了。   在一起那两年他们从没吵过架。   谢从述性格的劣根性从未在温知黎面前展露过一次。   他对她是无条件放纵,没有底线的包容。   温知黎那时候一度以为谢从述性格本是如此。   待人接物温和,谦谦君子风光霁月。   直到有一次,温知黎去他公司自习赶稿,撞见谢从述把一个项目经理批得体无完肤。   七尺男儿眼眶通红,不断为自己的过失鞠躬道歉,恳请老板再给自己一次弥补的机会。   谢从述眼皮也没抬一下,让他去人事部走离职手续,不要再说废话浪费时间。   温知黎那时候才知道,他耐心不足冷漠有余,他凉薄恣睢,只是对她收起了自己的獠牙。   分手是他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争吵。   温知黎和谢从述都是骨子里极为骄傲的人,谁也不肯低头。   情绪面前,他们不约而同选择用语言去重伤对方最要命的部分。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他们分手分得猝不及防,旁人问起,温知黎只是寥寥两句解释。   用不合适,不喜欢,感情淡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解释过去。   没几个人会信。   连温知黎自己都不信。   别人只看见谢从述对她千般万好,却不知她也为这段感情飞蛾扑火,心有不甘到彻夜难眠,在梦里哭肿了眼。   可哪怕这样,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温知黎想起谢从述,抛去那部分酸楚怨怼,余下都是过去的风情月意。   陈年烈酒,醉得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醒来,宁愿活在他还爱我的假象里。   他对她是真的很好很好过。   好到连她的记忆都在偏爱他。   温知黎尝过温柔缱绻的甜头,很难再咽下扎喉刺骨的冰刃。   ——   温知黎被谢从述的垃圾态度扎了心,坐电梯没看楼层,跟着前面的人就出来了。   正值上班高峰,温知黎重新排电梯上26楼,一番折腾到设计院的时候,已经迟到三分钟。   好在组长还没到,没被抓到现行。   温知黎被前台白嘉凝带到工位上,一番简单自我介绍后,跟同组同事混了个眼熟。   白嘉凝是个热心肠,她拍了拍一个短发女生的肩膀,嘱咐道:“辰辰,你带知黎熟悉一下部门,过会儿要开会,我先去做准备。”   陶辰辰抬起头,对温知黎笑了笑,温声应下:“好的,嘉凝姐。”   工位上的电脑是全新的,什么软件都没有。   温知黎拉开转椅坐下,把从家里带出来的U盘插上,开始安装常用的做图做模型的软件。   陶辰辰跟温知黎的工位挨着,她滑过来,小声跟温知黎打招呼:“学姐你好,我叫陶辰辰。”   温知黎从屏幕前转过头,冲她笑笑:“你好,我叫温知黎。”   话音落,她回过神来,反问:“你叫我学姐?”   陶辰辰忙不迭点头,眼底燃起崇拜的小火苗:“我也是林业大学景设专业的,低你两届,学姐你经常拿奖,我们这届景设的都听说你。”   同校难免亲切,但温知黎不敢把团队荣耀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轻声说:“这么巧,不过拿奖是团队合作,大家都很厉害,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太谦虚了,学姐你毕业设计的图稿和模型还在艺术楼展览厅呢。”   “还有赵院长,有时候上课还会拿你当年的作业举例,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   林学院的赵院长带过温知黎不少专业课,温知黎深受过老先生教导,对他一向敬重。   毕业两年还能从别人口中听见老先生对自己的夸奖,温知黎很是惊讶,没忍住跟陶辰辰多聊了两句。   环洲的全体例会定在周四,任何人不得缺席。   温知黎初来乍到,手上没项目不用做汇报,她还是拿了笔记本和笔,跟陶辰辰一起往会议室走。   陶辰辰六月份来的环洲,人情世故早已摸透。   短短十分钟,陶辰辰将设计一组的情况给温知黎简单说了一个遍。   一组组长邹莹今年三十,在设计院颇有声望,去年嫁入豪门,风光无限。   邹莹一直跟副组长郑如仪水火不容,两人明争暗斗好几年。   上半年邹莹因为怀孕休假,组长位置空缺,由郑如仪暂代。   郑如仪虽比邹莹小三岁,但手腕了得,短短几个月,明里暗里以各种借口赶走了邹莹两个心腹。   八月中旬邹莹回到工作岗位,没了趁手的左右臂,导致空有组长名头没有实权。   组里大小项目都攥在郑如仪手上,她半分出头机会也无,油水也捞不着,最近脾气见长,没少骂人。   陶辰辰拉着温知黎在会议室后排坐下,小声嘀咕:“总之这两个女老大一个是豪门阔太,一个是公司新贵,平时没事别招惹,你小心点儿就好了。”   温知黎只有大四的实习的时候上过班,那个设计院规模不大,没这么多勾心斗角,同事之间相处都挺简单随意。   后来毕业就自己创业开工作室,虽说也吃过不少苦头,但不至于上升到职场宫心计的层面。   温知黎听完觉得新鲜又好笑,问陶辰辰:“两派阵营你是哪派的?”   陶辰辰顿了顿,低声说:“哪都不是,我……中立。”   温知黎见陶辰辰表情有点奇怪,没再多问。   过了几分钟,设计院高层陆续就坐。   廖国才跟郑如仪有说有笑地进来,而邹莹走在两人身后,面色如霜。   还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温知黎心想,难不成连院长都开始站队了?   廖国才并没有坐在主位上,温知黎瞧着正纳闷,会议室的门重新被推开。   钟献收回手,站在门侧处,微微弯腰,恭敬地让谢从述先行。   谢从述身着高定西装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脸上惯有的笑容不再,自带冷感,高不可攀。   廖国才站起来迎了谢从述两步,递给助理一个眼色。   助理会意,替谢从述拉开主位的椅子,然后退到了一边。   谢从述对廖国才的奉承未置一词,弯腰坐下。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在场的人,淡声道:“开始吧。”   温知黎看大家对谢从述的出现毫不惊讶,心头疑团更重。   直到廖国才在例会上发言,从他吹谢从述的彩虹屁里,温知黎才知道,环洲设计院如今已经换了东家。   谢从述莫名其妙变成了自己的大老板。   这才短短几天,设计院就变天了?   以后她还得在谢从述手下讨饭吃,为保创的利益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真是活见鬼。   什么魔幻现实。   ——   整场例会下来,谢从述一个字也没说。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绝对存在感。   中途市场部经理发言的时候,谢从述不知为何皱了下眉,吓得这个口齿伶俐的经理竟然结巴了长达半分钟,小圆脸都给憋成了红富士。   这气场,这地位,可以说非常符合“我就是来听听你们这帮打工的今天要放什么屁”的吸血无情资本家精神了。   例会结束,谢从述叫了几个高层,去院长办公室谈话。   温知黎在例会上趁开小差的功夫,理智分析了一下目前局势。   环洲是她最想来的设计院,她不会因为谢从述而改变自己的职业规划。   虽然谢从述现在变成了她的大老板,但区区一个设计院还不值得他屈尊降贵每天都来。   四舍五入,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甚至努力避免可以变为不存在。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十万块钱还了,省得谢从述以后作妖再给她找什么不痛快。   快乐上班,从跟前男友古兜拜开始。   趁大家都在忙手上的事儿,温知黎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拿上手机偷偷溜到楼上的院长办公室。   里面在进行高层会议,钟献没有参与,在门口候着。   温知黎对钟献picipici两声,钟献听见声音看过来,她冲他勾手指头,让他过去。   面对大老板的白月光以及最有可能成为保创未来老板娘的女人,钟献丝毫不敢得罪。   钟献见门里面暂时也没什么事儿,抬步走到温知黎面前,客客气气地说:“温小姐,您好。”   温知黎有目的而来,一开口就是打感情牌:“钟助理,你对你们谢总是不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钟献不敢怠慢,拿出十二分精神回答:“当然,我生虽不是保创的人,但死是保创的鬼。”   温知黎接着问:“那你们谢总的个人利益,你是不是应该为他维护好?”   钟献没听懂,但乍一听好像也没毛病,老实巴交地点头:“是我的职责所在。”   “如果现在你们谢总的利益受损,让他当冤大头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应该做什么?”   “让他赔偿谢总的损失。”   温知黎欣慰不已,果然比起谢从述这个宇宙大作男,还是贴心小助理比较可爱容易骗。   温知黎拿出手机,点开支付宝界面,说:“来,钟助理我们加个好友。”   碍于温知黎的身份,钟献没法对她说不,两人成功加上支付宝好友。   温知黎进入好友界面,点开转账,钟献看她输完一个零又是一个零,这才觉得不对,忙出声制止:“温小姐你在做什么?”   “还钱,你们谢总财大气粗又老又土,这钱你替他收着吧。”   钟献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机,然后反应过来转账这件事收回自己手机似乎没用,又去拿温知黎的。   “温小姐您千万别转给我,您冷静。”   你转给我了大老板还怎么玩“欠我十万块就要肉偿”的禁忌play啊!   钟献不敢做大老板求爱路上的绊脚石,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温知黎输入密码前,成功抢过她的手机,火速删了自己的好友。   温知黎气笑了,换了个办法:“那你把谢从述卡号给我。”   钟献把手机还给她,进入警戒模式,一脸宁死不屈:“不给。”   “支付宝账号也行。”   “我看不太行。”   温知黎着急上火,把钟献逼到墙角,拿出古代逼供的架势:“我不管,你今天不说就别想离开环洲。”   钟献急得直冒冷汗:“温小姐,我只是一个打工的……”   温知黎连哄带骗,吹彩虹屁不打草稿:“打工的怎么了?我看打工的比资本家好一万倍,资本家都是黑心肝,钟助理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一道低沉的男音横插进来。   温知黎和钟献同时看过去,表情惊异,随后很有默契地各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   “……”   谢从述脸色发沉,似笑非笑地问:“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15章   跟谢从述一起出来的还有环洲的高层。   温知黎感觉自己真的点儿背。   活了二十三年,从没为难过谁,第一次为难人就被抓了个现行。   上班第一天就给领导们留下一个骄横不讲理的形象,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献跟在谢从述身边做事长达六年,处事不惊的能力还是有的。   现在还有无关人士在场,关于大老板和未来老板娘爱恨情仇金钱纠纷自然不能透露。   如何用一个谎言达到既保全大老板的颜面,又悄无声息撇开自己与老板娘的关系,继续在老板这里占据总助C位,钟.小机灵鬼转世.献仅用三秒钟得到了答案。   钟献走到谢从述身边,面色不改地说明情况:“谢总,温小姐刚才特地来问我您的咖啡喜好。”   谢从述面色稍缓,视线始终在温知黎身上打转:“问这个做什么?”   “方便您下次来的时候做好招待工作。”   说完,钟献似有若无看了眼廖国才,补充道:“环洲有心了。”   这种时候廖国才的狗腿子属性总能发挥到极致,他走上来笑了两声:“钟助理哪里的话,都是分内事,应该的应该的。”   环洲的其他高层随声附和。   油腻大叔和尖嘴猴腮人精们你一句我一句,又刮起一阵保创环洲不分家,誓死做利益共同体的死忠妖风。   温知黎作为一个普通打工仔,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公式化假笑。   钟献不愧是谢从述身边的大红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颇有谢氏风味。   鉴于温知黎的“主动表现”,廖国才顺势让她送谢从述去停车场。   电梯里。   无关人士退场。   钟献的话能把环洲那帮高层糊弄过去,糊弄不过谢从述这只老狐狸。   电梯门刚合上,温知黎抢在谢从述之前开口,直奔主题:“谢从述,我最后问你一次,那十来万你还要不要?”   “……”   老板娘就是老板娘,一开口就这么霸道。   钟献开始后悔没有坐下一班电梯。   逃是逃不掉的,钟献默默退到电梯一角。   钟献佯装研究电梯里的护肤美容广告,一脸专注,恨不得把“我聋我哑我还瞎”七个字贴在脑门上。   谢从述比温知黎还霸道,抬手松了松领带,懒散道:“要啊,现金筹齐了?”   温知黎对着谢从述的后脑勺翻了个大白眼,笑得像是要把他给撕碎似的:“行,你给我等着。”   谢从述咬牙“嘶”了声,真像是被她威胁成功了一样,侧头看她,问:“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   温知黎倒真想听听他这张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什么事?”   谢从述带着笑,淡声问:“你现在倒是肯花别人的钱了,以前我买个包都得求你要,给个理由?”   谢从述这话问得直接,几乎没给温知黎留情面,就连在角落装隐形人的钟献听了,都为之一惊,替温知黎真实捏了一把汗。   许是在停车场被谢从述已经扎过一次,心理上有了免疫力,温知黎听到这句夹枪带棒的酸话,倒也没觉得多难受。   这场景就像是回到分手那天。   温知黎两年前压不住火,两年后仍然压不住,甚至烧得更旺。   “理由?”温知黎靠着电梯箱壁,兀自笑道,“没什么理由,我不愿意而已。”   谢从述脸上笑意不再,沉声道:“所以你现在愿意花别人的。”   温知黎再接再厉,又往醋火堆里添了一把柴:“那可能是我以前也没多喜欢你,怕欠人情还不清,所以才不要的。”   谢从述成功被惹怒,声音拔高:“温知黎。”   气氛被低气压包围,电梯里更显沉闷逼仄。   温知黎打破沉默,漫不经心的口吻。   “听着呢,你凶什么,吓着我了。”   谢从述目光如注,隐忍克制。   电梯到达停车场,门打开后,温知黎伸手将谢从述请出去:“谢总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语气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欢迎的意思。   ——   谢从述憋着一股火上了车,钟献关上后座车门,战战兢兢地到驾驶座开车。   车刚发动,谢从述在后座突然发问:“她到底找你问什么?”   钟献不敢隐瞒,低眉回答:“问您卡号,想还钱给您。”   谢从述太阳穴跳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嗯,骂我黑心肝,还骂什么了?”   钟献又开始冒冷汗,迂回着说:“没,温小姐也夸您来着。”   这倒是意外,谢从述捏了捏鼻梁,反问:“夸什么了?”   “夸您财大气粗。”   谢从述气笑:“继续。”   还继什么续啊。   没了啊大老板,您对自己在前女友心里的地位,还认识得不够深刻吗!   钟献实在是没法继续,也不敢说话胡吹山寨彩虹屁,避重就轻道:“其实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话……谢总您不听也罢……”   谢从述放下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座椅里:“快说。”   钟献长叹一口气,不忍道:“温小姐夸您财大气粗又老又土。”   谢从述听完,太阳穴跳得更厉害,冷声吩咐:“闭嘴,开车。”   钟献如获大赫,脑子蹦迪脸上淡然,雀跃道:“好的,谢总,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当哑巴。”   “……”   ——   当天下午,温知黎跟银行预约好,次日中午去网点取十一万现金。   温知黎不敢一个人从银行拖着巨额现金出来,她打算找人跟自己一起去。   温知黎朋友不多,异性朋友更少。   贺扬倒是一向有求必应,只是这件事儿温知黎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   思来想去,只有简予池靠谱。   简予池下午正好没课,面对姐姐的请求,二话不说答应下来,顺便把温知黎的午饭一起包了。   上午的工作结束,温知黎收好东西,陶辰辰走过来邀请她:“学姐,中午一起吃饭吧。”   温知黎看见简予池在微信上发过来定位,他已经到了。   温知黎将手机放进包里,笑着婉拒:“改天,我中午有约了。”   陶辰辰揶揄道:“男朋友呀?”   “不是。”温知黎刚想说弟弟,迟疑片刻,话到嘴边变了说辞,“朋友而已。”   简予池今天开了他那辆奔驰大G,底盘高得不行。   温知黎穿的职业风黑色包裙,连上车都费劲,好不容易坐上去,见简予池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冲他嚷道:“你还笑?你这什么破车,对女性太不友好了。”   简予池清了清嗓,发动车子往前开,顺着温知黎说:“嗯,是个破车,回头我换辆底盘低的当你专车。”   温知黎笑道:“少来,这种漂亮话冲女朋友说去。”   “我又没女朋友。”简予池说。   简予池皮肤白净个儿又高,成绩好,打得一手好篮球,标准的初恋感男神。   温知黎听他说没女朋友还挺惊讶:“学校没小姑娘追你?”   提到这个简予池就皱眉:“有啊,叽叽喳喳烦死个人。”   温知黎“啧”了声:“身在福中不知福。”   简予池不以为然,说了句大实话:“身在福中夸张了,没一个比我姐好看的。”   好听的话不分年龄段,每个女人都喜欢。   温知黎对自己的脸还是有自信,也说了句大实话。   “你要以我为标准的话,估计这辈子得孤独终老了。”   简予池:“……”   温知黎记挂着还钱的事儿,片刻不想耽误,决定先取钱,把钱还了再去吃饭。   简予池直接开车到银行网点。   昨天有预约,经理给温知黎留了个贵宾室。   两个工作人员当面点钞,确定无误后,温知黎刷卡拿钱走人。   去保创的路上,温知黎给谢从述打了通电话,一直没人接。   电话挂了没两分钟,那头回了条短信。   【开会。有事?】   温知黎懒得跟他计较,有事说事。   【我还有十分钟到保创,你安排个人下来拿钱吧。】   【不用,你直接上来。】   【行。】   话是这么说,但温知黎一点也不想跟谢从述碰面。   思索片刻,温知黎对简予池说:“一会儿你帮我把钱送上去,我在车上等你。”   简予池果断应下,稍顿了会儿,没忍住问:“是你前男友?”   温知黎“嗯”了一声,态度冷淡再无后话。   简予池见她不想提,也没再多问。   只是对这个姐姐前男友的印象分,还没见面就已经归零。   简予池停好车,提上黑皮箱子往电梯口走。   谢从述跟一楼前台打过招呼,简予池报了温知黎的名字后,乘VIP专用电梯上了总裁办公室。   这前男友来头还挺大。   钟献在电梯口候着,见出来的不是温知黎,而是一个陌生男人,惊讶片刻,很快收起情绪,引着简予池往办公室走。   敲门后,谢从述在里面说了声“进”,钟献替简予池推开门,客气道:“先生请进。”   简予池对钟献说了声谢谢,抬步走进去。   谢从述听见脚步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   一个对视的功夫,简予池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莫名的敌意。   温知黎还在停车场等着,简予池不想浪费时间,把箱子放在桌子上,冷淡地说:“钱都在里面,你点点。”   谢从述对简予池的兴趣,明显比这箱破钱大。   谢从述放下笔,好整以暇地看这么简予池:“温知黎呢?”   简予池惜字如金:“车里。”   “她怎么不自己送上来?”   不满的语气。   简予池心想你一个前男友还管东管西的,连带着说话也不太耐烦:“谁送都一样,你赶紧点。”   可以。   非常嚣张有个性的现任,脾气也不小。   没想到现在温知黎竟喜欢这种小狼狗了。   “不用点,我相信她。”   谢从述按下内线电话,让钟献送咖啡进来。   收了线,谢从述冲沙发抬了抬下巴,说:“坐,别一直站着。”   简予池没空在这里陪聊,少爷脾气上来,愈发不耐:“我不坐,你还有事吗?”   谢从述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你跟温知黎什么时候认识的?”   简予池莫名其妙地看他:“二十年了。”   还是青梅竹马。   很好。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谢从述语气笃定,恨不得马上跟这个野竹马打一架。   简予池看谢从述的眼神越发怪异,沉默了几秒,实在没憋住,给人一通怼。   “你不就我姐前男友吗?”   “都成前男友了我姐的事儿跟你有屁关系,哪凉快哪待着。”   钟献送咖啡进来,正好听到这两句话,大惊失色,咖啡没端稳直接掉到了地上,一声脆响。   钟献蹲下处理碎片,手微微发抖也不耽误脑子飞快运转。   完了完了,要出人命了。   医院电话多少来着?   120?110?119?   大老板杀人不拦着,自己算不算共犯?   要是现在拦住,自己会不会变成陪葬的……   谢从述从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适应了几秒钟,正要回击——   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听见了什么,谢从述稳准狠抓住重点,再看向简予池时,目光里流露出狂喜。   “你叫温知黎什么?” 第16章   温知黎在车里等了半小时,才把简予池等回来。   少年长腿一跨,坐进驾驶座,顺手带上车门,“砰”地一声,砸得有点重。   温知黎正在跟辛娆聊晚上生日会的事儿,听见这动静,侧头看去。   简予池面无表情,不,应该说是面露呆滞,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眼神也没焦点。   总之,怪渗人的。   温知黎天也顾不上聊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奇怪地问:“回魂,你中邪了?”   简予池回过神,说了句没事,踩住刹车拉下手刹,车子纹丝不动,还纳闷嘀咕:“操?车还坏了。”   “……”   温知黎用指尖点了点发动键,轻声提醒:“你没点火。”   简予池怔愣片刻,把手刹拉上去,伸手要按发动键,温知黎注意到他的脚踩在了油门上,大惊失色,忙制止:“行了行了,你下车我来开,我还想多活几年。”   简予池把脚收回来,单手撑在方向盘上,许久没说话。   温知黎盯着简予池,试探着问:“谢从述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问完,温知黎转念一想。   也不对啊。   就算谢从述再毒舌,也不至于把一个朝气少年扎成一个傻二缺。   简予池没回答,只问:“他真是你前男友?”   语气还特别难以置信。   温知黎一头雾水,“啊”了一声:“是啊,他言语攻击你了?”   简予池摇头:“这倒没有,我刚进去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跟杀父仇人似的。”   温知黎知道谢从述现在跟她不对盘,倒没想过他会把情绪迁怒到简予池身上。   这大少爷脾气还跟年纪一块儿往上涨是不是。   温知黎问:“然后呢?”   简予池笑了声:“后来我说你是我姐,他看我眼神就变了。”   “更凶了?”   “没有,看我眼神像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   “他还留我吃饭,让助理去定位置,热情得不行,吓死个人。”   说到这,简予池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翻脸比翻书还快,要不是知道他是你前男友,我都怀疑他是gay,对老子一见钟情了。”   温知黎眉头紧拧,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透谢从述又要在玩哪出。   算了。   玩哪出也跟她没关系,反正钱都还了。   温知黎系上安全带,让简予池开车,去餐厅吃饭。   车刚出停车场,温知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侧头问简予池:“你跟谢从述说了我是你姐?”   简予池降下车窗,伸出手去刷停车卡,感应器“滴”了一声,前面的停车杆升起,他踩油门开出去。   车汇入主干道后,简予池回想刚刚温知黎问的话,立刻会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说我是你远方亲戚,没跟他细聊。”   温知黎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嘟囔:“……那就好。”   就算分手了,温知黎也不愿意让谢从述知道这件事。   有个同父异母弟弟的事情,温知黎自己不说,让简予池也不能说。   周遭朋友偶尔碰见,问起来都说是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   他们姓氏不同,长相也只有三成像,没人会起疑,更不会往温知黎是私生女的方向去猜测。   简予池知道身世是温知黎的心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车里陷入沉默。   简予池清了清嗓,终没忍住开口,试图劝两句:“姐,错真不在你,都过去这么久了,家里其实——”   很希望你能回来。   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温知黎出声打断了。   温知黎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错是不在我,但那是你的家。”   简予池小声补充:“也可以是你的。”   温知黎自嘲地笑了笑:“你读书还行,嘴皮子功夫连你爸的皮毛都没学到。”   你爸。   不是咱爸。   简予池知道温知黎生了气,怕她误会,赶紧解释:“没有,不是爸让我说的,这是我心里话。还有我妈,她一直很想见见你……”   温知黎垂眸,眼底情绪复杂,声音也淡:“替我谢谢阿姨,但是不用了。”   温知黎提到这件事就不痛快,她讨厌那些灰暗压抑的岁月。   一点也不愿意深聊。   在简予池再开口前,温知黎单方面掐断了话头:“小池你要是还拿我当姐,就到此为止,不然前面路口放我下来,我自己打车回公司。”   “我不说了。”   简予池无奈认输。   吃饭的时候,简予池问起晚上生日会的事。   温知黎一开始不想让他来,怕他玩得无聊,因为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可耐不住简予池一直见缝插针游说,温知黎到底松了口,同意他一起。   简予池初衷只是想陪温知黎过个生日,并不愿意因为自己扫了她的兴。   思来想去,简予池只说去酒吧待会儿,晚上吃饭就不参加了。   反正零点吹蜡烛切蛋糕的时候,他能跟温知黎说上一句生日快乐就好。   ——   人都是辛娆约的,基本都是玩得好的同学朋友。   温知黎跟辛娆好得跟连体婴似的,朋友圈基本重合,聚在一起也不会尴尬。   考虑到大众口味,人也比较多,晚饭订了一家风评不错的烤肉店。   温知黎不能喝酒可以放心开车,她一下班去店里接上辛娆。   碰上晚高峰,两个人到得最晚,被服务员带进大包间的事实,人已经到齐了。   温知黎作为寿星不能喝酒,辛娆全替她包圆了,逢人敬必喝。   中途辛娆喝得有点儿高,贺扬站出来替了两杯,一帮老同学趁机调侃:“班长你没规矩啊,人闺蜜不分彼此,你也得给个说法才能代喝。”   大学的时候,贺扬跟温知黎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人。   他们经常组队参加大赛,拿下的奖杯奖牌数不胜数,在整个林学院都小有名气,被称为双学霸搭档,走到学校里就自带cp感那种。   大二温知黎脱单后,贺扬有意避嫌,这种打趣声才淡下去。   那年班上同学没少私底下感叹官配cp崩了。   现在温知黎恢复单身,贺扬又一直没谈女朋友,cp党们重燃信心,起哄劲儿比起读书那阵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扬性格好,见温知黎没说话,也不想让她为难,避重就轻回答:“替老搭档喝两杯酒,要什么说法。”   贺扬哥们儿揶揄道:“那班长我跟你也是老搭档,你替我喝一杯。”   贺扬往温知黎杯子里添了点儿鲜榨橙汁,一边跟别人说话:“你少来,年年挂科的人我可瞧不上,自己玩儿去。”   气氛渐渐被贺扬带回正轨,大家聊起读书的时候趣事,倒没人揪着两个人不放了。   温知黎暗自松了一口气,趁大家聊得正欢的时候,低声对身边的贺扬说了声谢谢。   贺扬听完,用酒杯跟她碰了一下,只笑了笑,没说话。   吃饱喝足,一帮人转场,去酒吧续摊。   这个酒吧在潼城小有名气,据说是几个富二代合伙开来玩票的。   酒吧走的就是小资格调风,面向年轻人,不带脏不蹦迪,时不时会请当红歌手来驻唱,来玩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位置。   现在已经成为来潼城旅游的外地人,必到此一游的打卡圣地。   今晚有温知黎喜欢的民谣歌手来驻唱,贺扬托朋友包了大厅的位置,庆生听歌两不耽误。   ——   过了零点是温知黎生日,不过零点是谢从述生日。   今晚一过就迈进三十岁的行列,谢从述没什么庆祝心思。   可那帮兄弟发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替他攒局,美名其曰是好哥们儿陪你告别二十开头的年纪,迎来光辉灿烂的三十岁。   谢从述笑骂他放屁,倒也没拒绝得太狠,扫了大家的兴。   吃完饭到熟人的酒吧玩牌续摊,在二楼开了个大包间。   上楼的时候,谢从述一眼就看见了大厅的温知黎。   温知黎顾着玩,没看见他。   她坐在人群中央,周围的人除了辛娆和简予池,谢从述都叫不出名字,估计是她同学朋友。   不对。   仔细一看还是有个人能叫上名字。   温知黎身边那个给她递吃递喝的男人,似乎叫贺扬来着。   喻泽走了两步见谢从述没跟上,回头问:“看什么呢九哥?有妞儿啊。”   谢从述倏地收回视线,掐灭了手上的烟,淡声道:“有你姥姥。”   喻泽贫个没完:“哪呢我姥,看见我姥爷来也不来迎着,我给您请去?”   谢从述没再理,推开他,抬腿上楼。   牌玩儿了两圈,喻泽嫌寡淡无味,提议下楼玩玩,说不定能泡到什么好妞儿。   说话的功夫,江承延又放了一个炮,毫不留情扫他的兴:“一楼被包了场,生日局,有妞儿也内部消化了,哪轮得到你。”   内部消化。   谢从述眼睛微眯,想到楼下温知黎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儿,轻笑了声。   几分自嘲只有他自己清楚。   一圈结束,谢从述起身,拿上打火机,去走廊抽烟。   饮料喝得多,一帮人轮流上厕所,温知黎在一楼排了两三分钟也没见里面的人出来。   她等不及,问过服务生,得知二楼走廊还有洗手间,毫不犹豫上楼。   不同于一楼大厅的热闹,二楼包间居多,喧闹声被隔绝在楼梯口,走廊没什么人,很安静。   温知黎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也没找着洗手间。   这室内设计师把二楼弄成了一个迷宫吗?   温知黎憋得难受,走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服务生,倒是看见走廊栏杆旁边,有个男人靠着在抽烟。   温知黎走上去,站在男人身后,温声问道:“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洗手间往哪走?”   谢从述转过身,周围烟雾缭绕,温知黎被熏得眯了眯眼。   谢从述看见是她,轻掸了下烟灰,倒没跟以前那样看见她就掐烟。   “来过生日?”   谢从述明知故问。   气氛不尴不尬,温知黎“嗯”了声,想起今天也是谢从述生日,顺嘴说:“生日快乐。”   谢从述一怔。   静默几秒,谢从述上前两步,手撑着栏杆,弯腰凑上前:“这就完了?”   温知黎稍顿,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谢从述掐灭了烟,声音低哑,懒懒笑起来:“你跟老同学喝酒聊天,还想让我快乐?” 第17章   温知黎对烟味很敏感。   她妈妈是个爱抽烟的女人,她从小闻到大,丝毫没习惯反而愈发厌恶烟味。   谢从述倾身靠过来,连带着呼吸里的烟味一起扑向她的脸。   他身上惯有的木质琥珀香被烟味盖过。   浑浊烟雾在空气里升腾,男人笑容半明半暗,颓靡气息衬得他像个风流混蛋。   温知黎捂着鼻子瞥了眼立在他脚边的烟灰桶,上面零零散散有三四个烟头。   抽得还真不少,难怪这么呛人。   咳嗽了两声,温知黎缓过神琢磨他那句话,抬头莫名道:“这有什么因果关系?”   谢从述挺腰站直,敛起几分笑。   也不知道她是真没懂还是装不懂。   总归从她嘴里听不到几句真话,他也不想再问。   谢从述转身要走,温知黎出声叫住他。   几秒后,温知黎脸色涨红,感觉难以启齿,不自在地问:“……那个,洗手间在哪?”   谢从述挑眉,故意逗她似的,脚步未停。   温知黎气得在后面跺了跺脚。   生理需要大过天,也顾不得那么多前尘往事,温知黎冲男人的背影凶道:“谢从述,你给我站住!”   比起温知黎端着架子跟他舌剑唇枪明讽暗嘲,谢从述还是更喜欢她这幅被惹怒情绪濒临失控的样子。   哪怕最后他被骂也无所谓。   至少他们之间能好好说几句话。   谢从述觉得自己真的有病。   跟受虐狂似的。   谢从述点到为止,毕竟真逼急了,就算是小奶猫,挠人还是疼。   谢从述回头看温知黎,似笑非笑地说:“听着呢,你凶什么,也吓着我了。”   温知黎愣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他是学那天自己在电梯说话,差点当众翻了他个大白眼。   前男友您记性还能再好一点。   温知黎走上去,挤出一个假笑来,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那就麻烦谢先生告诉我洗手间在哪,这样可以吗?”   谢从述好脾气笑起来,态度如和煦春风:“可以,跟我来。”   “……”   装,接着装。   奥斯卡影帝给你当。   温知黎跟上他,走在男人后面,暗骂他好几句。   嘴上不过瘾,温知黎用食指和大拇指比数字八,对着他的后脑勺崩了一枪。   崩了一半,谢从述突然回头,温知黎僵硬地把手收回来,装作拨弄耳发,一边扒拉一边嘀咕:“哎呀该修头发了,扫眼睛了都。”   谢从述看透不说破,继续往前走。   脸上添了些许笑意,眼尾上扬,难得好心情。   幼稚鬼。   长不大的记仇小孩儿。   事实证明二楼的设计真像是迷宫,岔路口接连不断,谢从述轻车熟路带着温知黎左拐右拐。   走了三四分钟,温知黎总算看见了洗手间的标识,顿时有种西天取经圆满结束的错觉。   谢从述冲温知黎抬了抬下巴,靠在墙边说:“进去吧。”   温知黎见他没什么要先走一步的意思,进洗手间之前,回头对他郑重地说:“谢谢。”   然后你可以走了。   谢从述秒懂温知黎的话外之意,却没什么动作:“你找得到楼梯口吗?”   额。   这真把温知黎给问住了。   刚刚她脑子乱成一锅粥,哪还有心思注意他们是怎么走进来的。   温知黎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谢从述勾唇笑笑,意有所指:“快去,一会儿憋坏了算谁的?”   “……你才憋坏了。”   温知黎脸色发红,瞪他一眼,转身往里走。   解决完生理问题,全身舒畅。   温知黎推开隔间的门,往外面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听见谢从述在跟别人说话,态度不咸不淡。   “回头找机会,我攒个局做东吃饭,到时候您可得赏脸啊。”   “许老板客气。”   “哪里哪里,您回国这么久了,是该给您好好接个风。另外我听说保创有意开发影视城……”   听着像是公事。   温知黎寻思要不要等他们说完话自己再出去。   这时,谢从述余光瞥见从卫生间里偷跑出来的影子,影子停在门边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又透着股傻气。   谢从述倏地笑了声。   温知黎低头的一瞬,意识到影子出卖了自己,赶紧退后往回缩,影子很快消失不见。   谢从述却眼尾上扬,莫名被取悦。   许老板不知道这位太子爷在笑什么,一时愣住,寒暄客套暂时终止。   谢从述眼神越过许老板,对里头的人说:“出来,没事儿。”   许老板顺着谢从述的眼神看过去。   身材高挑的女人踩着黑色高跟鞋走出来,小西装配西裤,气质压人。   女人站在谢从述身边竟也毫不逊色,一个清冷一个漠然,很是登对。   许老板一眼认出温知黎,看在谢从述的面子上,对她的态度依然热络:“温小姐,好久不见了。”   温知黎盯着这高瘦男人看了会儿,这才认出来,招呼回去:“许老板。”   许老板在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广告公司,说出去也是媒体业有头有脸的人物。   温知黎大二的时候因为外形条件好,被许老板公司的员工相中,招去做过一段时间的模特。   许老板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脸上多了些别样意味,一嘴漂亮奉承话脱口而出:“谢总和温小姐感情还是这么好,要是哪天好事将近,可一定要通知许某一声,我这半个媒人可一定要备大礼去讨杯酒喝。”   别的不提,半个媒人倒是不假。   她跟谢从述会产生交集,许老板功不可没。   大二那年逢年底,广告公司接了个度假村开业的宣传片,主打宣传的就是度假村里的梅园。   白雪皑皑,正是赏梅好时节。   公司模特不少,挑来选去最后选了温知黎。   温知黎骨相好气质冷,五官立体,最重要是有一种古典美韵味,很符合宣传片的画风。   拍摄为期两天,温知黎特地跟学校请了两天假,跟公司进山拍摄。   度假村还在试营业阶段,只对VIP客户开放。   谢从述的科技公司刚完成上市不久,他一向懂得抚慰人心,给全公司放了两天假,进度假村做团建。   拍摄团队和科技公司的人正好碰上。   宣传片有段穿不同季节衣服奔跑的镜头。   冬天的还说,拍到夏季,温知黎在零下的天气里,只能穿吊带连衣裙,冻得她骨架都快散了。   导演追求精益求精,要求多拍几条方便后期剪辑。   于是,温知黎穿着吊带裙在温室花房外面的草坪上跑了一趟又一趟,又冷又累。   中午休息,温知黎食欲不振,裹着羽绒服在角落里喝姜茶。   没过多久,组里的两个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嚷嚷起来。   说隔壁团建的科技公司请大家喝驱寒汤,特地让度假村的五星级厨房准备的。   温知黎分到那份料特别足,口味正合她心意,不咸不淡不油不腻。   她心道这科技公司的老板怕不是慈善家,无缘无故请一个陌生剧组吃大餐。   晚上收工后,广告公司的许老板开车来度假村做东应酬。   温知黎被导演叫去作陪,在席面上,她第一次见到了谢从述。   老板们觥筹交错,聊着资本市场浮沉。   谢从述坐在上位,不与他人交谈,逢别人递话过来时也是气音敷衍。   他手里百无聊赖拨弄着一个打火机。   旁人尊他、敬他、捧他,他的冷淡却无声在自己周围竖起一道高墙。   谢从述是整个场合最瞩目的存在,但也是唯一游离在这个社交场景之外的人。   看见温知黎进来,谢从述拨弄打火机的动作停下,目光深远,终点是她。   许老板把温知黎安排在谢从述旁边坐下,旁人见谢从述没拒绝,近乎默许,皆明白其意。   太子爷这是看上了。   温知黎这支宣传片的尾款还捏在许老板手里,她需要钱,迫于生计只能坐在这里应付不擅长的场合。   席面进行了一半,温知黎眼睁睁看那道水煮鱼第八次从自己面前转过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这鱼好像很好吃,好久没吃辣了。   温知黎也不好意思去碰转盘,心道吃不到就罢了。   反正她今天是来当花瓶又不是来吃饭的。   温知黎端起茶杯,抬眼瞧见转过去的水煮鱼,又回到了自己面前,顺着转盘看下去,是一双冷白劲瘦的手。   手上没有岁月风霜,只有锦衣玉食。   “喜欢吃辣?”   谢从述收回手,声音清润,主动与她搭话:“我闻着味儿就不行了,太冲。”   温知黎惊异片刻,放下茶杯用筷子去夹了一口鱼,尝过后,眼神微亮,开口却惜字如金:“好吃。”   谢从述轻笑:“都是你的。”   温知黎没有再接茬,埋头吃鱼。   半盏茶的功夫,身边人倏然开口,附身到她耳边,带着笑意问:“中午的汤好喝吗?”   温知黎险些呛到,喝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来。   小脸泛红,把谢从述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她顿时了然。   温知黎不是没有被这种富二代追求过,她不再吃那道水煮鱼,疏离客气道:“好喝,不过太贵重,喝一次足够。”   谢从述怔住,笑容一丝一丝抽开,似乎只听见了她说好喝,擅自说道:“明天我让他们送别的。”   温知黎不知道是被他的气场镇住,还是没找着合适借口推辞,一时无言。   ……   听完许老板的话,温知黎面露赧色,正欲解释,谢从述抢在了她前头:“一定,落下谁也落不下你。”   这便给了许老板一个大面子。   许老板受宠若惊。   寒暄完毕,寻了个借口先走,不再做电灯泡。   温知黎一直憋着没说,见人离开,抬头质问谢从述:“怎么就一定了?你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谢从述态度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地看表:“能误会什么?”   温知黎“哈”了声,不可理喻地看着他:“当然是误会我们还在一起,你不是单身,我跟你余情未了啊。”   谢从述盯着表盘不说话,温知黎一拳打在棉花上,情绪上来满腔酸涩。   “还好事将近,谢从述你还真敢应这句话,你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念头吧。”   时针走到零。   谢从述抬起头,看着温知黎的眼睛。   眼波流转柔情万千。   “生日快乐,二十四岁的温知黎。”   温知黎没想到他在等这个,猝不及防被温柔刀扎中,连生气较真都忘了。   谢从述话锋一转:“不想让他们误会,还有一个办法。”   温知黎有些跟不上谢从述的节奏,怔怔问:“什么?”   谢从述上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胸口带。   温知黎身体僵住,忽然鼻子一酸。   谢从述将她揽紧,坚硬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阖上了眼。   像是认命,像是妥协。   “和好吧,阿黎,别跟我闹了。” 第18章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谢从述总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   薄情淡漠是他,玩世不恭是他。   然而被称为人生赢家,年轻有为的还是他。   懵懂不知事时,温知黎以为世间最璀璨的,不过一隅之地天上星。   后来她知年少愁滋味,才发现这世间其实很大,远不止头顶那方圆形天地。   而在这很大的世间,还有一种存在叫广袤无垠云上月。   有很长一段时间,温知黎都在仰望她的月亮。   温知黎无法抵抗放下身段向她靠近的谢从述。   温柔刀,刀刀刺骨。   以前不觉疼,现在她不敢喊疼。   温知黎能清晰感受到谢从述强有力的心跳。   原来靠很近的时候,烟味于她而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温知黎记得分手那天,谢从述也这样抱过她。   他们争吵结束,疲惫不堪。   温知黎回卧室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谢从述坐在沙发上,沉默抽烟。   后来她拖着行李箱出来,走到玄关,谢从述猛地追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阿黎,你哪都不许去。”   像个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温知黎站在原地不说话。   谢从述收紧臂弯,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中午想吃什么?我陪你,我什么都依你。”   温知黎覆上谢从述的手,他眼神骤亮。   不过一秒,温知黎握着谢从述的手往外拉,谢从述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温知黎挣脱谢从述的怀抱,回头看他的眼神尽是漠然、失望还有疲倦。   谢从述的心如同被人拧紧,生疼得喘不过气来。   “算了吧。”   “谢从述,我不想再爱你了。”   温知黎垂眸,不再看他。   她已经不堪一击,强撑着与他完整道别:“我们到此为止,对谁都好。”   谢从述顿住,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看刚刚抱过温知黎的手。   原来他什么也抓不住。   骄傲如他。   绝不会低头第二次。   谢从述眼眶通红,隐忍克制着所有情绪,执拗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温知黎,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我扭头就能忘了你。”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嘶哑如困兽。   温知黎拉着行李箱,弯腰换鞋。   开门走出去前,她背对谢从述,轻声说:“好,再见。”   眼泪砸在手背上,她竟也觉得痛。   ……   良久。   温知黎用手掌抵住谢从述的胸膛,想推开他。   谢从述站着没动。   力量悬殊太大,温知黎无法从他怀里退出来,只能就着这个姿势说。   两年时间不是口头带过的一两秒,它真实存在过,以每一天的方式。   漫长难熬,有时却也深感熨帖。   意难平一直都在,时间带不走所有,但至少能冲淡半分,让她不再做歇斯底里的疯子。   “吵架才会和好,分手不会。”   “而且我从来都不是在跟你闹。”   温知黎看着灯光落在白色地砖上的倒影,像是在诉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谢从述,我已经不爱你了。”   谢从述还知分寸,松开她,脸上染上薄怒:“那你爱谁?”   温知黎不知他哪来的火气,一时没答上来,落在谢从述眼里就成了迂回找借口。   谢从述醋意大发,没给她这个机会,咄咄逼人:“难道爱那个让你去医院的男人不成?”   温知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医院?什么男人?”   谢从述轻哂,一口气全说了:“月初,在省医院,顾经年那天在妇产科都看见你了,你戴着墨镜捂着肚子出来。”   “温知黎你脑子退化到学龄前了?那男人是个什么货色你摸清楚了吗就给人生孩子,你是觉得日子太单调非得找刺激是不是?”   温知黎被谢从述骂傻了,等把他话里的信息量过滤完,她伸手推了谢从述一把,恼怒道:“谢从述你居然派人盯着我!”   谢从述的肩胛骨撞到墙上,他疼得“嘶”了一声,心道小姑娘力气渐长。   温知黎扑上来,一拳一拳往他身上招呼,火气只增不减。   “你把我当什么了?犯人还是你的所有物啊,谢从述你这个老变态!”   “我的事儿跟你有关系吗?你别再跟着我!”   谢从述任由她打了两下,第三拳招呼过来的时候,他伸手握住,温知黎动弹不得,两人僵持,互不相让。   谢从述偏了下头,反问她:“想象力够丰富,我想了解你的事儿还至于跟踪?”   温知黎冷哼一声,不服气地说:“鬼知道。”   谢从述气笑。   “我犯不上,温知黎,你的事儿我要是真要查,祖宗十八代都能翻出来。”   “但我不会做,我没卑劣到要去窥探前女友的隐私。”   温知黎渐渐冷静,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他要是真想查她老底儿,哪会让她知道呢。   谢从述见她消停下来,松开她的手,开始问正事儿:“这么说你去医院不是因为怀孕?”   温知黎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敢情女人去妇产科就只能是怀没怀孕,我就不能是因为做了手术定期复查吗?”   “你们男人成天都在想什么?黄色废料太多影响智商可以换个脑子。”   谢从述听见手术两个字,神色一变,沉声问她:“你做什么手术?”   温知黎气不打一处来:“打胎行了吧。”   “温知黎。”   谢从述皱眉,靠近生气的边缘。   温知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跟前任讨论这种话题,不愿多聊,草草结束:“你管我做什么手术,可以走了吗?我朋友还等着我下去切蛋糕。”   谢从述跟上她,边走边问:“上次在子非鱼你说不能吃辣,就是因为这个?”   温知黎“嗯”了声,不太耐烦。   谢从述理所当然地内疚了。   “你不早说,我以为你故意下我面子。”   温知黎一肚子气,抓住机会就跟他呛呛:“我们什么关系我要跟你说这个?”   谢从述反而笑,意有所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有。”   温知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呵”,毫不留情拒绝:“我不愿意。”   谢从述“哦”了声,提起上回她喝断片的事儿:“你之前说过很想我,甚至妄图侵犯我。”   “……”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口,温知黎先下去了两步,抬头看他,单方面、强势地终止了这段糟糕透顶的对话。   “醉话当不得真,谁当真谁傻缺,再见。”   说完,温知黎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留给谢从述一个高傲冷漠的背影。   空气中残留着温知黎身上的香水味。   谢从述被怼了一路竟没生气。   谢从述倚在栏杆处,眼睁睁看小姑娘迈着轻盈的步伐越走越远,最后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楼梯口隐约能听见一楼热闹的声音,他们在给她唱生日歌。   谢从述兀自笑起来。   感觉这个生日过得也不赖。   ——   散局回到西派天樾,谢从述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二布感应到主人回家,机械音从茶几音响传出来:“欢迎回家,谢先生,生日过得愉快吗?”   谢从述半靠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惦记着温知黎说的那个手术。   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这种事儿也不好问那帮朋友。   谢从述转念一想,对二布下命令:“查一下,什么妇科病需要动手术,手术要定期复查还不能吃辣。”   二布收到指令,开始智能搜索,几秒之后,提示灯闪了下:“搜索完毕,结果已发送至您的手机。”   谢从述解锁查看,通篇的医学名词让他头大。   往下扒拉了几下,严重的有,轻微的也有,谢从述不是医生,单凭一个搜索引擎就给温知黎下诊断也太过离谱。   谢从述让二布把这些信息整理了下,单挑出病名来,通过短信给温知黎发过去。   【哪个是你?】   温知黎也刚回家不久,听见手机响,以为是同学在群里报平安,拿出来一看是短信。   前一条还没看清楚,又一条新的跑进来。   【的病种。】   读完内容,温知黎顿时:“……”   三十岁的空气吸多了上头吗朋友。   【你不觉得你一个大男人,半夜打听这个很不合适吗?】   谢从述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   【那白天我再来。】   【……】   【你什么时候都别来,谢谢。】   【行,你害羞我就换个问题,你真的没男朋友?】   【很快就会有,不劳你操心。】   谢从述手指在屏幕上起飞,噼里啪啦发过去一连串。   人过三十,脸皮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我看我挺适合做你对象的。】   【现在不喜欢,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何况我们之间有成功的先例。】   【一回生二回熟,我对你有信心。】   温知黎被谢从述的不要脸彻底打败。   他话里有几分真她不想细究。   总归之前分手的时候就已经想透彻,当断其断,从今以后向前看。   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温知黎思索片刻,回了两句话。   励志在把天聊死的路上一路狂奔。   【我对你没有,另外,我对比我大且年满三十的前男友,毫无兴趣。】   【大叔洗洗睡吧,熬夜脸上长褶儿更显老。】   谢从述:“……”   对话结束,二布根据短信内容,开口说:“谢先生,我为您整理了一百种保养皮肤的方法。”   谢从述黑脸吐出一个字:“滚。”   二布系统过于智能,休眠前日常问候:“好的,谢先生,祝您做个好梦,醒来不长褶儿青春永驻。”   “……”   迟早把你拆了拿去喂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二布:谢先生,生气也容易长褶儿。   系统,卒。   —— 第19章   一周过去。   新招进环洲设计一组的这批设计师,仍然没有分到任何项目。   下午茶时间。   温知黎把郑如仪丢给她的杂活干完,发到她的邮箱里,拿上保温杯去茶水间接水。   今天一组的两个女老大都出外差,不在公司,茶水间成了小虾米们倒苦水的好地方。   “早知道环洲在搞两足鼎立,我就不来了。”   “对啊,我在之前公司也是带过大项目的,现在跑环洲做实习生的活儿。”   “我以为我挤进一组成功一半了,结果遇上俩官迷,我再观望一周,要是还这样,我就辞职。”   抱怨了几句,有人另起话题。   “组里那个陶辰辰知道吧,我听说她是托关系进来的,应届毕业生直接空降一组,不过这小女生情商不怎么样,刚进来就把郑如仪给得罪了,郑如仪每天使唤她跟使唤狗似的,啧,真可怜。”   “怎么得罪的?”   “就上个月,陶辰辰跟一个项目负责人起争执,害得郑如仪手里的项目落到了邹莹手上。”   ……   温知黎无意探听别人的私事,他们这架势一时半会也散不了,打算过会儿再来。   转身要走,抬头看见拿着被子同样来接水的陶辰辰,温知黎顿住。   从这个想问候里面所有人祖宗表情来看,她应该什么都听见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   茶水间里面的同事还在议论陶辰辰,温知黎尬得头皮发麻,小声说:“我去楼下买咖啡,辰辰你要不要?”   陶辰辰摇摇头,没跟温知黎兜圈子:“不用,其实我都听习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职场上被人背后嚼舌根是家常便饭,自己知道一回事,被别人撞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谁也不愿意将自己难堪的一面展示于人前。   所有安慰的话在此刻看来都是多余。   温知黎对陶辰辰笑笑,说了声好。   “学姐你去忙吧,我帮你接水。”   说完,陶辰辰拿过温知黎手上的保温杯,连带着自己的一起,竟头铁地走进茶水间。   她脸上带笑,故作天真:“你们在聊什么呀?好热闹的样子,也给我说说呗。”   “……”   一片死寂。   温知黎站在门外都能感受到里面气氛的僵硬。   “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陶辰辰笑了两声,随后话锋一转:“难道你们在说我坏话啊?”   嚼舌根三人组有人站出来圆场:“怎么会呢,都一个组的,辰辰你说这话可就过分了。”   陶辰辰:“也是,要是同一个组共事还互相伤害背后捅刀,可真是猪狗不如呢,你说是吧?”   三人组:“……”   温知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抬腿往工位走。   她本以为陶辰辰是个软性子,没想到却是个狠人。   ——   临下班前,郑如仪被廖国才叫去办公室谈话,再回来时,脸色臭得如黑锅,浑身散发着惹我者死的怨毒气息。   一组每个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工作,唯恐撞到郑如仪枪口上被轰成炮灰。   办公区静如死灰。   郑如仪把自己的助理叫进办公室,十分钟后,助理出来通知大家去会议室,下班前开个项目小会。   助理离开后,大家放下手上的工作,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往会议室走。   一路议论声不断,怕被郑如仪听见,都压着声嘀咕。   “别又是疗养山庄的项目吧,又被明耀打回来了?”   “看郑如仪脸色臭成这样估计是,她被院长痛批了,心里不痛快就又拿我们开刀啰。”   “明耀跟保创作对,咱们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日子真难过,这烫手山芋可别扔给我,老天保佑。”   ……   温知黎对这个项目完全不知情,只隐约听见了保创和明耀的字眼。   “这什么情况?”   温知黎放慢脚步,问身边的陶辰辰。   陶辰辰八卦消息一向灵通,拉着温知黎的袖子,跟她科普起来。   原来这疗养山庄是在环洲被保创收购前,跟明耀签下的单子。   前后估计就差了一个月。   先前保创和灰熊达成合作,在业界打了明耀的脸面,明耀一直记着仇又找不到地方发作。   这不,环洲就撞枪口上了。   疗养山庄的设计稿始终定不下来。   项目是郑如仪一手在负责,稿子改了不下十次,每次都被明耀那边的人用各种理由打回来。   所以就导致现在甲方爸爸和乙方仔仔相爱相杀的局面。   “反正疗养山庄就是个烂摊子,谁摊上谁倒霉。”   陶辰辰偷偷跟温知黎指了指走在前面不远处,一个虚弱不堪满脸衰样的男同事:“那个就是这项目的设计师,被郑如仪折磨了一个月,我感觉他离辞职不远了。”   没想到陶辰辰一语成谶。   郑如仪在会议上数不清第几次让男同事改设计稿,顺带尖酸刻薄讽刺了他的业务能力。   男人自尊被郑如仪放在地上踩,男同事“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把项目资料全摔在了地上。   终于还是爆发了。   “改改改,你他妈自己改去吧,郑如仪你身为组长屁用没有,骂人功力倒是日渐增长,老子不伺候了,你这种人做设计简直是丢行业的脸!”   男同事吼完这番话后,顶着黑眼圈和红血丝,拖着被项目榨干的残肢败体,离开了会议室。   郑如仪在当众被下属下了面子,气得肩膀直抖,人都走了还不忘踩他一脚:“窝囊废,自己工作做不好还挺会找借口,这种人做什么设计,搁家里奶娃得了。”   做设计本就是一件烧脑的事情,特别是灵感枯竭的时候,要是项目又催得紧,设计师的精神压力是一般人很难想象的。   温知黎经历过那种被整日被项目支配,因为画不出稿子寝食难安的日子,对男同事的遭遇,能够感同身受。   不止是她,同行大概都可以。   然而郑如仪身为一个领导把人逼走了还要嘲讽一番,实在令人寒心。   会议室气氛低迷,每个人垂着头,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郑如仪清了清嗓,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温知黎身上。   “温知黎,听说你以前是自己开工作室的,接触过不少项目?”   温知黎鬼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疯狗领导,心理崩溃脸上淡定,淡笑看过去:“如仪姐太抬举我了,我那都是小打小闹,登不上台面。”   郑如仪笑了声,轻视味十足:“登不上台面那就多练练,正好,这项目设计师空缺,你顶上去,明天上班我要看见平面设计方案。”   不到一天就让刚接手项目的设计师出方案,郑如仪摆明了存心为难。   温知黎觉得可笑,但没傻到在这种场合跟她撕起来,先温声应付下来。   会议结束后,温知黎等人都走了,把郑如仪拦下来,好脸好语地问:“如仪姐,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郑如仪倒打一耙:“我把这么好的项目交给你,你有什么不满吗?”   温知黎不想跟她在这里费口舌,直接说:“没有,我只是告诉你,时间太赶,你要的方案我交不出来。”   郑如仪大概是没猜到温知黎这么嚣张,挑眉瞪她:“你是仗着谁的势?谢从述吗?”   温知黎宛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么?”   “什么代表一组去过问谢从述的咖啡口味,方便他下次好招待,够会刷存在感的,生怕金主爸爸把你忘了?”   “不是白开水就别在我这里装清高,你现在跟我装什么清高,方案我明天就要,拿不出你就滚蛋。”   郑如仪抓准温知黎的脾气,往她痛处拿捏:“要是你觉得保创那边有人能保你,那我也没话说,毕竟这社会上没本事靠脸吃饭的女人多了去了,大老板要留的人,我可赶不走。”   温知黎本来一点也不想卷入一组的争权夺利,只想等邹莹和郑如仪斗得两败俱伤,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谁胜谁败,谁是一组的老大,她再根据形势选择下一步怎么走也不迟。   奈何得了红眼病的疯狗就是咬上她了,她还能一直被咬着不成?   温知黎可咽不下这口气。   郑如仪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准了,正要开启嘲讽模式。   话还没说出口,温知黎眼神变了变,拿起项目资料往郑如仪肩头拍了拍:“你想清楚,要是我交出方案拿下项目,滚蛋的人就是你了。”   郑如仪就像听了个大笑话,根本没往心里去:“吹牛不要钱,你开心就好。”   温知黎抱着资料,凑上前对郑如仪眨了眨眼:“我吧,本来只想靠脸吃饭,你偏要逼我用才华,输了可别哭鼻子。”   郑如仪咬牙切齿:“走着瞧,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滚蛋。”   温知黎挺腰往门口走,莫名轻哂,没再接茬。   ——   谢从述结束一天的工作,从保创出来已经华灯初上。   开车经过环洲所在的商业大楼,谢从述注意到设计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让司机停车。   谢从述问钟献:“设计组今天加班?”   温知黎在环洲上班,钟献时刻探听着消息,方便大老板问起能够马上回答。   钟献回想片刻,如实汇报:“没有,只有温小姐加班,郑如仪让她明天上班就交方案。”   “郑如仪是谁?”   “目前暂代一组组长一职。”   谢从述对这个路人甲没什么兴趣,接着问:“什么方案?”   “明耀疗养山庄的项目。”   谢从述听见明耀顿了顿:“收购环洲前签的?”   钟献点头:“是,明耀那边退了很多份设计稿了,应该是存心为难。”   谢从述轻嗤:“给他们脸了。”   钟献听出大老板言语里的不痛快,识趣没多言。   谢从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始终不太放心,片刻后开门下车。   “我上去看看,车留给我,你们可以下班了。”   钟献和司机颔首应下。   ——   狠话都放出去了,绝对不能打自己的脸。   温知黎用最快的时间熟悉了开发地区的情况,结合之前被打回来的几份设计稿和明耀给的修改意见,心里有谱后,开始画图。   画原稿温知黎还是喜欢动笔,后期修改调整才会用电脑。   温知黎晚饭随便喝了点粥,一个人在长桌上忙来忙去,全无时间概念。   谢从述在温知黎身后站了快五分钟,见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抬手轻叩了下门。   温知黎听见声音抬头看去,脸上闪过惊讶:“你来做什么?”   “关心下属。”   谢从述信步走过去,站在桌前看了眼繁杂的工程数据,问:“需要我帮忙吗?”   温知黎拿过直尺画线,想到下午郑如仪说的那些话,哼了一声,说:“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帮我大忙了。”   谢从述听出她的潜台词:“有人为难你了?”   温知黎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画一边跟他说话:“为难谈不上,只是咱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我不想被别人说我是因为你才被招进来的。”   话音落,温知黎抬头问他:“所以你怎么还不走?”   “……”   谢从述莫名扎心,低声感叹:“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   温知黎一怔,随后很快清醒:“谁也欺负不了我,请你收好你那对前女友泛滥的同情心,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从述觉得荒唐:“同情心?谁说我是因为同情你?”   温知黎反问他:“难不成你还对我余情未了?”   谢从述心道你可算看出来了。   然而温知黎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   “不管有没有都到此为止,我不吃回头草。”   温知黎一脸冷漠如是说道。   谢从述明显不能接受温知黎已经对她毫无感情的事实。   “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年龄也是差六岁。”   ——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要嫌我老。   “我脸上也没长褶儿。”   ——我看着也不老。   “温知黎,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三十岁的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温知黎没想到谢从述这么耿耿于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是不是专门为你而写的歌?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温知黎放下笔,颇为郑重地说。   谢从述一怔,以为有什么转机,沉声问:“什么事?”   温知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我怕我被坏人惦记。”   谢从述“嗯”了声。   温知黎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听说过中国福利彩票吗?”   谢从述眉头颤抖了一下。   温知黎继续说:“跟你分手后我去买了张彩票,然后我中了五百万。”   谢从述深深感受到自己被戏耍了:“温知黎,你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   温知黎一脸正色,完全不像是开玩笑:“我没说谎,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来的钱创业买房买车?”   “……”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谢从述暂且相信:“这又能代表什么?”   温知黎一针见血:“代表我离开你就会有好运。”   谢从述气笑了:“我能给你的远不止五百万,你会不会算账?”   温知黎莫名其妙地看他:“你的钱为什么要给我?你要包养我吗?”   谢从述头好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知黎逻辑满分:“那你更没道理给我钱了,所以还是五百万更好。”   温知黎言尽于此,手指向大门口,对谢从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本可以容忍贫穷,如果我不曾中过彩票。”   谢从述:“……”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他妈???????   小tag:   1.中彩票是真的,女主真.锦鲤体质。   2.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艾米丽.狄金森   —— 第20章   从环洲出来回到车里,谢从述一个人静坐了半小时,仍无法接受温知黎那套要钱不要人的理论。   什么叫代表我离开你就会有好运?   什么叫你更没道理给我钱了,所以还是五百万更好?   什么叫我本可以容忍贫穷,如果我不曾中过彩票?   敢情他还不如一张五百万的破彩票?   跟谁闹呢。   这绝对不可能。   谢从述越想越觉离谱,温知黎现在全身带刺,平时说话都没几句真的,何况是刚才她一副想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   说不定就是在骗他,编借口还一点也不走心。   五百万有那么容易中吗?又不是什么锦鲤转世。   谢从述拿出手机,给钟献打过去一个电话:“你马上去查,16年温知黎的账户里有没有流入上百万的资金。”   钟献不明所以,但大老板的指示向来不需要他来问为什么,他只管应下。   五分钟后,谢从述接起钟献回拨过来的电话。   “16年温小姐账户有一笔偶然所得收入进账,除开纳税额之后是四百万人民币。”   谢从述深感窒息,却还不死心。   “多偶然?”   钟献听出大老板言语里的莫名怒意,背后一凉,如实回答:“温小姐她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   五百万有那么容易中吗?   ——是的,就那么容易。   又不是什么锦鲤转世。   ——不好意思,她还真是。   谢从述咬牙切齿地刨根问底儿:“具体时间。”   钟献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说:“彩票购入时间是16年5月25日晚上7点43分27秒。”   5月24日是谢从述和温知黎的恋爱纪念日,他们是在两周年第二天分的手。   就是5月25日。   敢情上午跟他分了手,晚上她还有心思去买注彩票?   兴致够高的啊前女友。   分手就分手下一个更长久是吧。   对比之下,晚上去约朋友宿醉在KTV高歌《男人男人哭吧不是罪》的自己就像个大傻逼。   -今夜我为上一段爱情真实落泪了,你呢?   -我吗?啊,我去买了注彩票顺便中了个五百万。   非常可以。   温知黎你真的太可以了。   电话头一片死寂,钟献开口将未来老板娘当年欧气冲天中五百万的高光时刻,以用彩虹屁的形式复述整整三分钟后——   换来大老板金嘴一开的九字箴言:“你的年终奖取消,滚吧。”   然后挂断了电话。   “……”   所以他是又说错了什么话?   吹未来老板娘的彩虹屁还有错?   不是,你一个身家千亿的上司公司富二代,怎么还嫉妒上自己老婆中五百万了呢。   大老板你打牌放个炮都不止这点儿钱啊!   卑微小钟助理握着手机,想到自己那变成蝴蝶飞走的年终奖,肉疼到无法呼吸。   同时陷入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被大老板炒鱿鱼的恐惧里,整夜难以入眠。   ——   温知黎画完图时,夜幕尽褪,天蒙蒙亮。   马上早上六点半,温知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再开车回家补觉洗澡换衣服。   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是她实在是多走一步都嫌累。   温知黎把设计图收起来,回到工位,将转椅放下去半躺,戴上眼罩,裹着午睡毯就这么凑合地睡了过去。   陶辰辰上班一向提前半小时,她从电梯口出来,从包里摸出公司的门禁卡准备开门。   抬眼一看,门大开着,百叶窗也没拉上,还呼呼往办公区灌风。   进贼了?   陶辰辰心口一紧,顺手拿起角落里保洁阿姨打扫用的扫帚往里走,手机按好110,要是有情况随时报警。   温知黎睡眠浅,哪怕困倦不堪,听见脚步声还是清醒了。   她以为是公司同事来上班,扯开眼罩一睁眼就看陶辰辰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举着扫帚要朝她挥过来。   “啊啊啊啊我打死你这个小——欸,学姐?”   温知黎受到惊吓,脚往地上猛地一点,椅子一下子滑到落地窗边。   这么一折腾,什么睡意都没了。   温知黎惊魂未定,掀开睡眠毯站起来,有点无语地看着陶辰辰:“辰辰你干嘛?”   陶辰辰看见是她,把扫帚扔在一边,捂着胸口说:“我看门和窗户都开着,以为进贼了,吓死我了。”   温知黎哭笑不得:“有这么笨的贼吗?偷了东西还要在案发现场补个觉。”   温知黎揉了揉惺忪睡眼,拿起桌子上保温杯,水碰到嘴唇冰凉,她不敢入口,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接热水。   陶辰辰放下东西,从抽屉里拿出两包代餐粉和水杯,跟上温知黎,分了一包给她:“学姐你还没吃早饭吧,吃这个垫巴垫巴。”   温知黎昨晚就随便对付了几口粥,饿过劲反而没胃口,包子点心面包都不想吃,代餐粉正好。   温知黎接过对陶辰辰说了声谢谢。   陶辰辰让她先接热水,站在一边好奇地问:“学姐你一晚上都没回家啊?是不是通宵赶设计稿了?”   温知黎见水接得差不多,轻点暂停键,盖上盖子握着杯子摇晃了两下,回答道:“嗯,郑如仪早上就要。”   陶辰辰长叹一口气:“你怎么把这个女疯狗得罪了,我跟你说她这个人贼烦,我今年最大的愿望就是郑如仪离开环洲。”   温知黎想起昨天在茶水间听见的流言,迟疑片刻,问:“那你是怎么得罪她的?”   陶辰辰并不介意这件事,似乎找到了一个情绪宣泄口,将前因后果都说了。   “我跟学姐你不一样,我成绩一般,我爸妈为了让我在潼城发展顺利,把养老本都掏出来了,花钱到处托关系把我塞进了环洲一组。”   “一组人才济济,像我这种关系户总感觉矮大家一截,我进组就分到郑如仪手下,我以为只要我勤奋点儿总能混出头,笨鸟先飞嘛。”   “但我想得太天真了,之前有个园林项目,签合同那天我陪郑如仪去应酬,那个项目负责人手脚不干净,一直吃我豆腐,散局前还悄悄递给我一张房卡,我偷偷告诉郑如仪,以为她会帮我,结果你猜她说什么?”   听到这里,温知黎其实已经猜到了结局,为了让陶辰辰吐槽个痛苦,仍配合问:“她说什么?”   陶辰辰一拍桌子,两眼直冒火星子,模仿郑如仪的口气,说道:“他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怎么帮你?多好的晋升机会你还不珍惜,这也要我来提点你?”   模仿完,陶辰辰“呸”了声:“我可去他妈的吧,还晋升机会,我陪睡你升职?你说她这么会算计,怎么不穿越到古代去宫斗啊,这绝对是个宠妃吧。”   “我没去赴那个猥琐男的约,后来项目黄了,郑如仪把锅全扔我头上,不让我再进项目组,我一直被边缘化到现在。要不是想到这份工作来之不易还搭上了我爸妈的养老本儿,我早就辞职了。”   温知黎听完,安慰地拍了拍陶辰辰的肩膀:“人在做天在看,你等着看她自食恶果就好了。”   行业里为项目出卖色相换升职的人不是没有,在社会打拼千万种心酸,不是每个人都能咬牙熬下去不走捷径。   郑如仪想走捷径,但又不想自我牺牲。   这算盘打得够精,也够下作。   陶辰辰是个心宽的,吐完苦水心情也好多了,反过来劝温知黎:“我是无所谓啦,在什么岗位都可以学习。倒是学姐你,你要实力有实力,要履历有履历还自己开过工作室,比郑如仪强一百倍,绝对不能被她打压得抬不起头。”   “咱们林学院好多人把你当女神,憋着劲想向你靠近,包括我。当然我还差很多啦,但我真的觉得你特别特别厉害,什么事都可以做到最好的那种厉害。反正我相信你,迟早可以把一组这些垃圾杂碎全部踩在脚下,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优秀!”   温知黎从小到大听过的夸奖无数,已经不太会有情绪起伏。   但陶辰辰这番有些傻气却真诚的话,却让温知黎倏地鼻酸,心里似有一道暖流穿过。   大学毕业那年中彩票偶然收获一笔巨款,打乱了温知黎的全部计划。   以前只敢想想的念头,突然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她想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公司。   就像谢从述那样,有朝一日站在行业顶端供人仰望,接受所有羡慕尊敬的目光。   她想变成自己的月亮。   然而创业远比她想象得艰难数百倍。   遭受冷眼、不被尊重、受人冷眼都是家常便饭。   为了一个项目陪客户喝到半夜,在卫生间吐到怀疑人生。   情绪崩溃泪流满面的时候还要掐表看着时间,因为不能离席太久让客户久等。   一捧冷水之后,撑起笑容走向名利场,她告诉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   你还能喝,你必须拿下这个单子,你要往前走。   你一定一定不要认输。   被挫败感压得喘不过气,温知黎站在窗前,仰望保创高楼的顶点,无数次闷声自问。   你真的足够优秀吗?   你真的能追上他的脚步吗?   她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也没有人可以给她。   温知黎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坚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可老天爷偏爱跟她开玩笑,让她生了一场病。   这场病不大不小,但正好戳到她和老人的痛处上。   温知黎面对外婆外公日渐苍老的面容,想到之前妈妈去世老人白发送黑发的崩溃,她愧疚不已。   温知黎不想再跑了,也不能再跑了。   跑得再高再远,这世界上也不会再给她多余的亲人。   未来不知道在哪里,至少她要抓住眼前。   温知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想起创业那两年,偶尔也会怅然若失。   关于她是不是足够优秀,能不能追上他的脚步,答案似乎已经明了。   她不是。   她也追不上。   可是现在有个人来告诉她,她很厉害,她什么事都可以做到最好,她还是其他人仰望的目标。   以前那些笑与泪组成的艰难岁月,似乎都值了。   她没有那么差劲。   温知黎不愿在陶辰辰面前失态,转身装作喝水。   她努力平复情绪。   良久。   温知黎握紧水杯,垂眸,启唇道:“谢谢你。”   陶辰辰隐约感觉到温知黎情绪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笑着打哈哈:“不客气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奉承你的。”   “我知道。”   温知黎吸吸鼻子,转身笑了笑:“所以才谢谢你。”   ——   上班后,温知黎第一时间把设计稿交给了郑如仪。   郑如仪看完稿子,内心小小惊艳了一把,不过一瞬。   随之被铺天盖地涌上的嫉妒冲散。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仗着抱了金主大腿才这么嚣张。   明耀跟保创现在水火不容,温知黎跟谢从述走得越近,这项目进展越困难。   郑如仪想到这一层,合上设计稿,丢到温知黎脚边,轻嗤:“明天你去明耀找他们的项目负责人,要是稿子再被退,你就可以滚蛋了。”   通宵赶出来的心血丝毫得不到尊重。   温知黎弯腰将设计稿捡起来,像对待珍宝一样,轻掸了掸上面的灰。   郑如仪见她不说话,呵斥道:“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温知黎将稿子抱在怀里,摸出手机录音,将麦克风对着郑如仪:“跟你确定一下,我拿着我的稿子去跟明耀谈,这项目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签不下来我打包滚蛋,这一点,郑如仪你认不认?”   郑如仪只当她是死到临头还挣扎,满脸不屑:“我认,温知黎你要是能签下来,我的位置你来坐都行。不过今儿天气不错,你可以开始做白日梦。”   温知黎保存录音,倒也不跟她呛呛:“我很期待。”   郑如仪“呵”了声,讽刺她:“期待你的金主去院长那里为你求情吗?那你今晚可得多花点心思了。”   温知黎冷笑一声,看向郑如仪的目光已经毫无温度。   温知黎上前,抽了张纸巾攥着手里揉成团:我期待你从这里——”   然后松手,纸团掉到地毯上。   “跌到谷底,最后——”   温知黎踩上纸团,倾身过去,正视郑如仪的眼睛。   郑如仪被温知黎的眼神看得心里莫名发虚,往后缩了缩。   “被我踩在脚下,颜面尽失,收拾东西滚蛋。”   说完,温知黎将那个纸团踢到角落里,如同对待蝼蚁。   她挺腰走出郑如仪办公室,并且狠狠砸上了门。   门砸上,郑如仪的身体不受控颤抖了一下。   她脸色发白,额头冒出冷汗。   许久都没能从刚刚那一瞬间被温知黎完全压制的感觉里抽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掐指一算今天不失为一个买彩票的好日子,锦鲤小温与你共享欧气。   —— 第21章   从郑如仪的办公室出来后,温知黎私底下把打赌的事情给陶辰辰说了一遍,并且暗示她扩散这个消息。   陶辰辰倒没拒绝,只是为她担心。   “说出去简单,可是学姐万一你要是……”   后面的话陶辰辰没再说。   温知黎明白她的意思,陶辰辰是想说要是她最后真的没拿下单子,颜面尽失的人就不是郑如仪了。   她自己丢大脸不说,传出去甚至会成为业内笑柄。   温知黎深知其中利害,但她必须这么做。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给自己一个清净。   “没关系,你尽管往外说,让越多人知道越好,这样郑如仪想反悔也要考虑自己脸皮是不是足够厚。”   陶辰辰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应下:“那我说了,学姐你加油,我看好你!”   温知黎郑重点头,咸鱼了好一阵子,难得被一个女疯狗激发起强烈的胜负欲。   她一定要赢。   必须要赢。   ——   一上午过去,陶辰辰凭借自己自身的八卦人脉,添油加醋把温知黎和郑如仪打赌“谁输谁滚出环洲”的事情传遍了设计部。   接着一个午饭的时间,这件事已经从设计部传遍了这个环洲,甚至有往保创总部发酵的趋势。   环洲被保创收购之后,设计院的工作总群进了不少保创的员工,目前群人数直逼500。   群里没有高层领导,全是虾米员工们,工作闲暇时刻吹牛分享八卦,聊天记录时时刻刻都能99+。   可以说是一个活跃度极高的信息交流情报站。   中午一点多,技术部那边有不闲事儿大的码农在总群里开起了赌局,甚至专门写了个小程序。   小程序名字一股浓郁的直男风味。   【郑温PK之谁输谁滚蛋下注平台】   筹码一百起,上不封顶,程序后台随时可查看赌局实施情况,下注金额公平公正公开。   赌局结束,赢家收回本金并且按人头瓜分输家钱。   社畜们兴致高涨纷纷下注,半小时过去,赌池金额竟高达十万块。   其中有九万多都押给了郑如仪,温知黎只有惨兮兮的几千。   郑如仪在环洲混迹好几年,带过大项目出过代表作,人脉更不必多说。   温知黎这个入职不到半个月的小透明,完全不被大众看好。   钟献作为大老板的总助,自然也在大群里。   趁着大老板跟客户谈生意的空隙,钟献回到工位上,摸出手机偷偷摸鱼。   钟献点开总群里的赌局,见温知黎的金额如此惨淡,问身边的同事:“大家就这么确定郑如仪会赢?”   总助办负责翻译的小王回答道:“当然了,这个温知黎不过一个新员工,明耀那边退稿这么多次,这项目多半会黄,她哪有胜算。”   钟献偷偷帮未来老板娘说话:“可温知黎也是名校毕业,自己开过工作室有作品的设计师。”   “那又怎么样,钟哥你想想,郑如仪这种交际花都没把明耀拿下,温知黎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怎么可能说服明耀?”   “而且明耀跟保创势不两立,温知黎明天去他们公司,明耀的人能给她什么好脸,恐怕负责人都没见着就被轰出来了。”   “就是,我觉得这个温知黎还是太冲动了,但精神还是值得赞美的,我决定投一百块钱给她表示同情。”   听他们这么说,钟献都开始同情温知黎了。   要不然他也投一千同情一下未来老板娘好了。   钟献正在暗戳戳的付款,连谢从述从办公室出来都不知道。   小王猛烈咳嗽好几声提醒,钟献听得心烦,头也没抬说:“你喉咙卡毛了啊,喝点儿水行不行。”   “上班玩手机开心吗?”   听见大老板的声音,钟献吓得一个激灵,手机没拿稳差点掉地上。   钟献抬头对上大老板的死亡凝视,生怕自己明年的年终奖也变成蝴蝶飞走了,赶紧挽回:“谢总,我有件事想跟你汇报。”   谢从述今天心情不好不坏,员工不耽误工作偶尔玩玩手机他也不会真的上纲上线。   但老板威严不能丢。   谢从述没给钟献好脸,留下一句“滚进来”,转身往办公室走。   钟献握着手机赶紧屁颠颠跟上。   带上办公室的门,钟献把总群里的赌局小程序打开,递给大老板看,三言两句科普完前因后果。   “谢总,您看这件事怎么处理比较好?”   谢从述盯着温黎明名下惨淡的下注额,拧眉问:“她怎么这么少?”   钟献斟酌了一下,回答:“可能大家还不了解温小姐。”   谢从述还没从温知黎要钱不要人的无情行为里走出来,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她在自己眼皮下受欺负。   “你在这破群里?”谢从述问。   钟献点头,趁机邀功:“我刚刚给温小姐投了一千块。”   谢从述轻嗤:“你打发要饭的?”   钟献:“……”   大老板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随便放个炮就是一块地吗?太不知人间疾苦了。   谢从述思索片刻,让钟献把自己的微信小号拉进去。   为掩人耳目,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特别路人甲的名字——书重写。   钟献一言难尽,但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钟献眼睁睁大老板顶着书重写的马甲,手指一点,给未来老板娘的下注额增加了……   个、十、百、千、万……整整二十万!   谢从述下完注,跟刚刚只是去群里发了个五毛钱红包似的,对钟献吩咐:“交代下去,明耀要是明天还给脸不要脸,就跟他们毁约,永不合作。”   钟献心道:霸道总裁还真是拿着我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负的剧本。   “好,那郑如仪那边您的意思是?”   谢从述想也没想,无情道:“让她滚。”   “好的,谢总。”   嗯,剧本里还有招惹我女人者都得死的剧情。   玛丽苏霸总剧诚不欺我。   ——   这边谢从述砸钱砸得轻描淡写,总群里却炸开了锅。   “我操?我操!活久见了!!!群里哪个社畜给温知黎投了二十万啊!!?”   “哥们儿你确定自己没有手滑多按了两个或者三个零吗???”   “书重写?姓书的都站出来,同样是打工社畜,你们怎么可以为陌生女人砸二十万,我酸了。”   “温知黎是有后台吗?不行,我要撤回,我去给这位小姐姐投五百块,谁也别拦着我!”   “跳票加一,今年我能不能攒够首付全靠这位锦鲤小姐姐了。”   ……   温知黎听陶辰辰说了有人为她下注二十万的事情后,只有一个想法。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道理都悟不透,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温知黎受之有愧,下班后在总群里找到那个书重写的土豪男,申请添加他为好友。   几分钟后,土豪男通过申请。   【书重写:?】   书重写的头像一团黑,朋友圈也是空空如也,非常神秘。   【温知黎:你是书先生还是书小姐?】   【书重写:你可以叫我父亲。】   “……”   还真是个傻子。   【温知黎:我建议你撤回下注金额,二十万做点什么不好,理智赌博。】   【书重写:我就想让你花我的钱。】   【温知黎:……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书重写:你根本不懂我。】   【温知黎:?】   书重写没再回复。   “……”   fine。   ——   温知黎今晚没怎么休息。   除开除开设计稿本身做精修之外,她还做了一些额外工作。   温知黎问市场部的同事要了一份潼城本地疗养院的历年评估,结合近两年全国疗养山庄的优秀景设案例,整合信息,连夜赶出一张景设行业关于疗养院这块的swot分析表。   表格将优劣势、机会以及威胁清晰列出。   资本家都是为利益奔波,设计理念根本说服不了明耀那帮外行人。更别提明耀跟保创现在势不两立,挑剔程度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   温知黎很清楚这一点,也不逃避问题,他们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明耀这块难啃的骨头,她今天非得拿下不可。   次日一早,温知黎给自己花了一个精致的战斗妆,穿上西装西裤,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士气十足地奔向明耀大楼。   昨天约的见面时间是十点,温知黎被冷处理,在会客室等到十一点半才见到明耀的负责人。   负责人是个地中海四眼鸡,从进来到现在,没拿正眼瞧温知黎一下。   四眼鸡翘着二郎腿坐在温知黎对面,装模作样看了眼腕表,不耐道:“抓紧时间,我中午约了客户,耽误不起。”   负责人会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在她意料之中,所以温知黎今天别的不多就是耐心多。   温知黎取下背上的画筒把图纸取出来,平铺在桌子上。   “我根据贵公司之前给的修改意见,将之前设计全部推翻重新做了一份。”   前后就两天时间,模拟实景图做不出来,设计草图外行人不一定能看懂,温知黎抽出一支勾线笔,给四眼鸡解说。   “贵公司的疗养山庄主打的是绿色环保,舒适清幽,走高端市场,面向高消费人群,并且不限于老年人,在风格上我觉得以新中式比较合理,兼顾不同人群,选材上求精,视觉效果也会大气。”   “入口大门做的古代宫殿设计,大门前设有两个不规则喷泉,周围红木柱以喷泉为中心往外发散,此处从高空看全景是八卦阵图案。”   “往里走是山庄的中心花园,道路两侧是石子路,中间是平整路面,可供轮椅通过,方便不同的人自由行走。”   温知黎指着图纸,指着亮点之一说:“您看这,休闲区大楼有一颗百年老树,我在屋顶做了个花园,树冠漂浮在屋顶上方,可以给北立面和它的遮阳板提供必要遮荫。另外,南面的树木逢日照好的时候会出现斑驳阴影,附近山麓景色若隐若现,特别漂亮。”   四眼鸡渐渐听入了神,让温知黎继续往下说。   温知黎心里暗喜,继续道:“考虑到有年轻客户,我把东面打造成了一个精修所,主要以休闲娱乐为主,这片区域可以开设初级冥想、锻炼、瑜伽、私人日光浴和室外淋浴等项目。在建筑风格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它更趋近于自然环境,由杉木打造的建筑空间,可以给客户一种逃离生活的宁静感。”   说道自己的设计,温知黎就会很投入。她说话语速不快不慢,声线温柔,不会给倾听者不舒服的感觉。   温知黎用十分钟的时间介绍完自己的设计,见四眼鸡表情有所松动,就知道自己这两天的辛苦没有白费。   “环洲非常重视跟明耀的这次合作,我们目标一致,都想把这个项目做到完美,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若是大家都能名利双收,岂不圆满?”   四眼鸡今天是带着为难保创设计师的任务来的,可听完温知黎的解说,他却开始动摇。   这明摆着投入资本就会赚大钱的设计,如果拒之门外,不是有钱不赚王八蛋吗?   四眼鸡做不了主,思索后起身离开,让温知黎在这里稍等片刻。   温知黎没多问,笑着说好。   四眼鸡将情况上报给明耀董事长何志平,何志平听完后,说要亲自会会保创这个设计师。   何志平推门走进来,看见沙发上的温知黎,差点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何熙熙。   只是再多看一眼,便能发现两个人气质完全不同,她比何熙熙沉稳内敛很多。   何志平之前为城南项目特地打听过谢从述私事,看过温知黎照片后,因为跟自己女儿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动了让何熙熙去谢从述那里打开局面的念头。   结果弄巧成拙,项目黄了不说,明耀还被保创明里暗里嘲讽了一番。   眼下温知黎竟然就是保创派来的设计师,何志平对她的印象更差,一开口就带着不客气:“环洲就派你这么个新员工来敷衍我?”   温知黎不卑不亢回答:“何总,我觉得入职时间跟实力并没有什么关系。”   早在办公室何志平就听四眼鸡说了一遍她的设计理念,平心而论是满意的,比之前环洲给的方案都要好许多倍,投入开发肯定稳赚不赔。   他只是咽不下被保创下面子这口恶气。   何志平压根不提设计好不好的事儿,另起话题:“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非得找对家旗下的设计院合作不可。”   温知黎笑了笑,将swot表格递过去:“何总您说得对,您并不是非得跟环洲合作不可以,可是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   何志平扫了眼表格,来了兴趣,反问她:“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潼城目前想要开发疗养山庄的地产公司不在少数,这份设计稿若是落在别家手里,可能会让何总头疼一阵子了。”   这是威胁。   市场先机摆在这里,你不要自然有人抢着要。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聪明,第二个学着吃的人就是跟风。   但市场主要都攥在聪明人手上。   这道理温知黎一个做设计的都懂,更何况何志平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会客室陷入长久沉默。   何志平和温知黎在消磨对方的耐心,看谁先忍不住让一步,打破局面。   温知黎今天带过来的耐心还剩很多,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她不见外地吃完了一份提拉米苏甜点。   在温知黎正打算叫第二份甜品的时候,何志平终于开了口:“你有两把刷子,这么费心给谢从述牟利,够护犊子的。”   温知黎放下咖啡,笑着说:“我是环洲的一员,为公司谋取最大利益是我职责所在。”   何志平但笑不语,提笔在定稿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温知黎心中雀跃,面上维持淡定,接过协议书,颇为官方地对何志平说:“感谢何总赏识,希望明耀和环洲合作愉快。”   何志平难得夸奖人:“你做设计师屈才了。”   温知黎一怔,笑道:“何总您过誉。”   ——   明耀接受温知黎设计方案的事儿,第一时间传回了环洲。   赌局胜负已分,为温知黎下注的人成为最终赢家。   一帮人分钱分得正愉快的时候,最大赢家书重写,把自己下注的二十万拿出来,连带着输家的下注额一起,分给支持温知黎的人。   总群瞬间炸锅。   当初站郑如仪的人,看见对家分钱,一个个柠檬精附身,酸成了红眼病。   温知黎在回公司的车上听说这个消息,心道这个书重写怎么一夜过去,病得越发厉害了。   温知黎点开书重写的头像,犹豫了几秒,发过去两条消息。   【温知黎:?】   【温知黎:我在梦里救过你的命?钱多花不完可以捐希望工程。】   书重写秒回。   【书重写:你看这二十万。】   【温知黎:什么?】   【书重写:像不像你为了一张破彩票甩掉的前男友。】   “……”   温知黎:?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骗走我的心却不花我的钱还因为五百万甩了我,温知黎!你好狠!!!!【……? 第22章   这傻子怎么会知道彩票的事儿?   不对,他不止知道彩票,他连自己前男友的事儿都知道。   而且这个恨不得一个字怼死一个人的毒舌口吻,还莫名熟悉。   这书重写难道是……等等!   书重写。   shu g xie……   谢从述倒过来是什么来着?   述从谢。   从、重。   书重写、谢从述。   “……”   破案了。   温知黎一脸无语看着手机屏幕,聊天窗口最上方是“对方正在输入”状态。   谢从述估计也不想披着马甲跟她玩扮猪吃老虎的游戏,不然也不会说一些这么容易掉马的话。   老男人还挺记仇。   彩票的梗估计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温知黎现在猜出来,也不着急问,倒想先看看谢从述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五分钟过去,“对方正在输入”状态消失,但一个字也没发过来。   温知黎发过去一个问号,谢从述没回。   发过去三个问号,谢从述还是没回。   温知黎不停增加问号数量,等问号已经足够霸屏的时候,谢从述终于回复了。   【书重写:……】   【书重写:好好说话别刷屏。】   哟呵。   你还好意思让别人好好说话。   【温知黎:行,好好说话,那谢先生您能好好做点三十岁男人该有的正事儿吗?别这么幼稚。】   【温知黎:你别告诉其他人这个砸二十万的人是你,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书重写:我都给你台阶先提复合了,还要跟我闹?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我是见不得光还是跟我说话烫嘴?】   谢从述应该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吃瘪过。   温知黎沉下心来,想到这一层,兀自感慨。   男人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命好重,何况谢从述还跟一般男人不一样。   他一直是高不可攀的,活在别人的仰望里。   他的自尊骄傲,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温知黎以前也是这个“别人”中的一员,为他俯首称臣,她也心甘情愿。   然而今非昔比。   温知黎深知就算再来一次,感情也得不到善终。   与其如此,不如离他越远越好。   从重逢到现在,谢从述三番五次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大抵也是征服欲得不到满足。   温知黎轻哂,像是自嘲。   【温知黎:其实你勾勾手指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我这块又臭又硬的铁板,真的不值得你死磕到底。】   温知黎铁了心要把话跟谢从述说清楚,丝毫没有留余地。   【温知黎:我不想被其他人误会我跟你有什么瓜葛,尤其是我们现在还是上下级关系,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困扰。】   【温知黎:何况我们已经分手了,给对方保留一丝体面,各过各的生活互不打扰,不好吗?】   谢从述是在开会途中收到了温知黎的信息。   温知黎在明耀大出风头,让何志平在协议书上签字的事儿,第一时间传到了谢从述这里。   惊讶是有的,但更多是骄傲。   她本来就是特别优秀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到最好。   这一点谢从述深信不疑。   但他就像一个操碎心的老父亲,女儿要上战场了,希望她可以独自解决难关,可也忍不住为她打点好一切,铺好后路。   要是温知黎没能说服明耀的人,谢从述立马就会交代下去,让环洲跟明耀解约并且把温知黎的设计稿卖给已经谈妥的第三方。   疗养山庄项目依然在,只是换了一个合作方。   一笔违约金换温知黎的颜面,不亏,很值。   谢从述本以为温知黎会来跟他说自己拿下了项目,语气可能是带着傲气的。   他连夸奖她的话都已经想好。   结果为的却是那二十万的事情。   提二十万就罢了,说个话也夹枪带棒的,谢从述听得窝火,没忍住把自己给暴露了,顺便刺了她一下。   之后的对话愈发脱离预期,又回到互相伤害的局面。   谢从述看得越来越气,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尊严不尊严的。   我就是对你有意思,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就表个态,和还是不和。   然而他等到了什么。   他等到了她跟他说,她很困扰。   他们分手很久了,他们应该给对方保留意思体面。   他们还应该各过各的生活,互不打扰。   温知黎把他拒绝得彻彻底底。   谢从述又回忆起分手那天,她也是这么不留情面,任凭他好话说尽也不肯回一下头。   本以为过去这么久,什么不愉快都能被时间冲淡,他们可以修复这段关系重头再来。   结果只有他一个人这么以为。   她永远都这么狠心。   谢从述轰走了会议室的人,吩咐钟献不许任何人进来,把自己关在里面。   钟献守在门外,眉头拧紧,不知大老板的情绪为什么突变。   钟献正欲开口关心一句,就听见会议室里一声脆响。   是瓷制品破碎的声音。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然后里面恢复安静。   会议室里的瓷制品正好四个。   刚刚钟献出来时,它们还好好地待在木架上,稳如泰山。   谢从述的怒意几乎能透过门缝传出来。   钟献不想跟被摔碎的瓷制品一个下场,他不敢多嘴,耐心在门外候着。   那番话说完,谢从述没有再回复。   温知黎收起手机,半靠在后座,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目光找不到一个焦点。   他们本该如此。   有过交集,有过欢愉,也真实爱过。   但注定会各奔东西。   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她没有胆子再陪谢从述折腾,一次已经够她疼好多好多年。   温知黎阖上眼,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很吵闹的歌曲,强行制止自己胡思乱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在商业大楼附近停下。   温知黎拿上包和文件下车,对司机师傅说了声谢谢,往设计院走。   等电梯的时候,温知黎摁亮手机看时间,发现二十分钟前,谢从述竟然回复了他。   温知黎喉咙一紧,稍缓片刻,才将信息点开。   【书重写:算我自作多情,行,以后如你所愿。】   【书重写:这样,打今儿起,要是我还不要脸往你跟前凑,我谢从述把头扭下来给你当球踢。】   温知黎将这段话来回看了好多遍,能透过字里行间能感受到谢从述的情绪。   他极少撂狠话,除非真的动怒。   上一次是分手。   这一次不存在分手,那他们真的不会有纠葛了吧。   挺好的。   电梯“叮”了一声,门打开。   温知黎心绪不宁往里走,被冲过来的外卖小哥撞了一下,手上的文件没拿稳,散落一地。   “妹子对不起啊,我这赶时间,订单马上超时了。”   说着,外卖小哥提着餐盒要出来帮她捡文件。   温知黎摇头表示没关系:“没事,我自己捡。”   小哥感激不尽,连说好几声谢谢。   电梯门关闭,LED屏上的数字开始递增。   温知黎蹲下来将合同和设计稿一张一张捡起来。   连熬两天大夜,付出所有心血去争取这个项目,她真的完全是为了跟郑如仪较劲吗?   她是想赢。   但更想赢给谢从述看看。   尽管她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她想让他知道,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是那个被领导说两句重话就觉委屈,回家会在他面前诉苦流眼泪的菜鸟。   她也不是那个因为不够圆滑认死理,得罪客户还要他帮忙收拾烂摊子的低情商。   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她也想做他的月亮。   ……   温知黎捡起最后一张设计稿抱在怀里,站起来的时候起得太猛,险些摔一跤。   从明耀出来那种拿下项目的雀跃感,随着这一路已经散得所剩无几。   哪怕楼上有掌声在等她。   哪怕郑如仪的脸一定臭得很难看。   哪怕她会因为这个项目在设计院大出风头。   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温知黎轻笑一声,笑容却没半点情绪,鼻子倒是越来越酸。   ——   见温知黎拿着定稿协议书回来,设计院的同事脸色各异。   郑如仪的亲信,以及把钱压在郑如仪身上的同事,纷纷安静如鸡。   前者是唯恐被人注意遭受嘲讽,后者是忙着心疼自己的血汗钱。   钱压在温知黎身上的同事,除了本金和输家的钱,还有书重写的二十万加持,每个人分到不少钱,个个嗨得跟过年一样。   温知黎一回来,这帮人直接去电梯口迎接,态度热情到不行,看她的就像在看一个小财神。   夸奖奉承话听了一耳朵,平时从电梯走到工位只需要三分钟的路程,温知黎硬生生走了十分钟。   好不容易回到座位坐下,温知黎才得以喘气。   身体疲惫,心情也糟糕。   温知黎把包取下来,连同文件一起扔在桌上,半躺在椅子里挺尸,一个字也不想说。   陶辰辰滑过来,附耳小声道:“学姐你太牛了,你是没看见郑如仪听说明耀那边签了字的时候,脸上表情有多精彩。”   温知黎将右手腕搭在额头上遮光,兴致缺缺地问:“她人呢?”   陶辰辰一脸幸灾乐祸:“办公室躲着呢,她现在哪敢出来见人,丢脸丢老家去了。”   温知黎休息了几分钟,见郑如仪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拿上协议书和设计稿主动去找她。   去之前温知黎特地补了个妆,确保自己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   温知黎轻叩两下,郑如仪没应。   真怂。   温知黎对着门,知会了里面的人一声:“我进来了。”   办公区不少同事偷偷看过来,等着瞧好戏。   温知黎说完等待了快十秒,耐心耗尽,直接推门而入。   郑如仪看她闯进来,板着脸就吼:“我让你进来了吗?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吼,把温知黎最后一丝怜悯也吼没了。   温知黎本来还想带上门,私人恩怨私人解决,没必要让同组同事看笑话。   现在看来是她多此一举。   郑如仪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人,哪里有什么颜面。   温知黎把协议书和设计稿摔在郑如仪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愿赌服输,你可以开始写辞职信了。”   郑如仪恨得牙痒痒,一拍桌子站起来。   温知黎穿高跟鞋身高直逼175,郑如仪只到她的下巴,单从气势上就占不到便宜。   郑如仪自知大势已去,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郑如仪走到门边,把办公室的门带上后,撑出一个笑意,语气尽量温和:“这本来就是闹着玩的玩笑,你还当真了,我的去留问题哪是你说了就算。”   温知黎走到沙发,自顾自坐下,明讽暗嘲:“你要是脸皮比城墙还厚,那我肯定说了不算。”   郑如仪差点破口大骂。   顿了几秒,郑如仪冷静下来看向她,话锋急转,与她谈条件:“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无礼,只要你当众跟我道歉并且退出这个项目组,我保证你下个月升职。”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温知黎算是开了眼界。   温知黎“啧”了声,顺着她问:“升到哪?能顶替你吗?”   郑如仪压住火气,做出最大让步:“副组长,除开薪资之外,我私人再给你五万,你别不识抬举。”   温知黎捂嘴惊呼:“哇,这么多呀,如仪姐你的面子真值钱。”   郑如仪瞪着她:“一个项目而已,温知黎你别真以为自己能在一组呼风唤雨。”   温知黎掸了掸裙边的灰尘,起身站起来,淡声说:“我什么都不要。”   郑如仪冷笑:“你可以提其他条件,我尽可能满足你。”   温知黎笑了几声,郑如仪听得背后发凉。   温知黎走到郑如仪身边,用食指点了点郑如仪的肩膀,抬头时笑意全无,目光里透着狠股劲儿。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滚蛋,听得懂人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我,天生脾气爆不好惹。(魏璎珞脸   蟹老板:看出来了。(咬手绢哭   —— 第23章   俗话说得好,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郑温PK之谁输谁滚蛋赌局已经过去了一周,郑如仪依然没有辞职,该干嘛干嘛,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组有两个实习生因为私底下议论赌局,遭来郑如仪一顿痛骂,之后让实习生当场滚蛋,一丝情面也没留   这还不算完,更有意思的是周二中午。   公司食堂一个摊煎饼的窗口,有两个阿姨在议论温知黎的长相,夸她好看,有古典美气质。   这番话被路过的郑如仪听见,她二话不说摔碗甩脸色, 第二天再去食堂,那个窗口就已经关闭了。   这两出闹得难看,没什么人再提赌局的事儿。   一切看似回到正轨。   却在周一开项目会的时候来了一次大爆发。   疗养山庄的设计稿被明耀通过后,项目正式被提上日程。   最开始这项目是郑如仪一手负责,后来设计师罢工辞职,郑如仪把烫手山芋扔给温知黎。   本来是个注定会黄的项目,现在起死回生,变成一块捞油水的香饽饽,谁都想来参一脚。   特别是项目负责人的位置,邹莹和郑如仪争得不相上下。   两个人一起闹到院长廖国才面前,廖国才烦得不行,最后不得已才说开会投票解决,谁票高谁负责。   为了公平起见,廖国才特地从保创请了几个员工过来参加会议。   其中就有谢从述身边的总助钟献。   会议当天,温知黎在家找耳环多耽误了一会儿,开车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温知黎放下包直奔会议室,碰见从洗手间出来的陶辰辰,两人同路。   人到得差不多,只差几位领导。   邹莹和郑如仪各坐一边,两人之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对方,无声无息划分出阵营来。   温知黎开门进来,看见这两足鼎立的架势,怔住,腿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边迈。   陶辰辰站在温知黎身边,暗自决定学姐选谁她就选谁。   倒是邹莹主动跟她寒暄,招呼她坐自己身边:“知黎,来,你坐这儿,稿子出自你之手,一会儿你多跟大家分享分享。”   郑如仪冷哼一声:“垂死挣扎的破落户。”   邹莹笑意不减,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看向温知黎身边的陶辰辰:“辰辰快让你学姐过来坐下,会马上开始了。”   这声辰辰听得陶辰辰差点起鸡皮疙瘩。   她以前是郑如仪手下的人,领导恩怨波及下属。   陶辰辰平时见到邹莹都恨不得低着头走,邹莹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要是现在她不给邹莹面子,怕是以后把两个女魔头都得罪干净了,她在一组的日子更难过。   但温知黎之前变相给她出了一口气,她要是现在为了自己反手把温知黎卖了,让她处于更尴尬的地位,这样太不地道。   温知黎是她尊敬的学姐,也是帮助过她的人。   陶辰辰无法接受自己干这么膈应人的事儿。   邹莹见陶辰辰听完没有任何动作,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目光在温知黎和陶辰辰身上流转,淡声道:“你们难道想坐其他位置吗?”   温知黎早在之前就分析过局势。   郑如仪现在死皮赖脸不走,她不要脸谁也管不住她,只能这么僵着。   她和郑如仪的赌局没有结果,却给一直吃冷门羹的邹莹打开了局面。   疗养山庄的项目若是重回郑如仪手上,不止邹莹,就连她的日子怕都不好过。   项目若是落到邹莹手上或许尚有转机。   这项目宁可为邹莹争取赌一把,也不能拱手由郑如仪拿走。   温知黎心有决断,拉开椅子坐下来,对邹莹笑了笑:“怎么会,莹姐不嫌我吵就好。”   见温知黎做出选择,陶辰辰也跟着坐下来,跟她一唱一和:“不会的,莹姐要嫌弃也是先嫌弃我。”   郑如仪面如黑锅,对温知黎翻了个大白眼,转头跟自己小跟班聊起天来。   邹莹拿过温知黎的设计稿翻看,轻声说:“前段时间聚会,我听苏太太夸过你的设计,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本事倒不小。”   名媛贵太太都是一个圈,邹莹现在身价猛增,温知黎并不惊讶她跟谢斯若有交集。   但温知黎不知道邹莹是不是借着话里话外,在试探她跟谢从述之间是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她自己不能乱。温知黎听完谦虚道,只回答字面上的问题:“是苏太太看得起我,拙作登不上台面的。”   邹莹合上稿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能被人看得起并且懂得充分利用,也是一种本事,不是吗?”   温知黎笑意僵住。   “大概吧。”   邹莹点到为止,很快岔开话题,与她聊起前阵子获过奖的景设作品。   温知黎表面上附和,心里却愈发乱。   环洲卧虎藏龙,这个邹莹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   领导到齐后,会议正式开始。   钟献作为谢从述的总助,被安排坐在廖国才旁边。   温知黎作为项目设计师首先发言,郑如仪和她的人不断找茬,恶意打断,温知黎不愿耽误会议进程,一一忍下。   在郑如仪第五次想提出“质疑”的时候,钟献出声道:“郑设计师,请你注意素质。”   好歹是谢从述身边的人,连廖国才都要给几分薄面,何况是郑如仪。   郑如仪连忙赔笑:“钟助,我这不是为了手里的项目考虑吗?”   钟献连上挂着公式化笑容,开口一针见血:“这还不是你的项目,你的考虑为时过早。”   郑如仪:“……钟助说的是,是我口误。”   钟献对温知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后面的发言没有人恶意打断,温知黎进行得很顺畅。   发言结束,廖国才针对稿子做了一些专业性点评和修改意见,温知黎一一记下,方便会议结束下去精修。   最后就是投票环节,在场人员举手表决,邹莹以一票险胜。   郑如仪见到手的项目飞了,第一个不同意,直接站起来,指着温知黎嚷嚷:“我不同意,温知黎这票不作数,她带有私人感情!”   温知黎觉得可笑,眼神扫过郑如仪身边的跟班:“如仪姐,照你这么说,没投票给莹姐的也是带有私人感情,不能作数。既然在场人的投票权都无效,那这场会议就完全没有意义。所以领导们百忙之中抽空来主持公道,都是浪费时间吗?”   温知黎三两句把问题上升到领导层面,郑如仪猝不及防,她开罪不起领导,只好另想办法。   郑如仪看向廖国才,近乎撒娇:“院长你看温知黎,一个刚来公司的新人,三番五次跟我作对,你真的不考虑整顿一下公司风气吗?”   廖国才清了清嗓,学着钟献的口吻,厉声道:“你给我坐下,好好说话,注意素质!”   郑如仪:“……”   钟献看了眼腕表,谢从述接下来的日程他还要回保创跟,这边必须速战速决。   “按照投票结果,疗养山庄项目交给邹设计师负责。”   钟献站起来,扣上西装扣子,走到会议室最前方,说:“另外,我今天来这里也是代表保创,传达一个环洲内部的人事调动和惩罚决定。”   “设计一组郑如仪,工作能力欠妥耽误项目,经领导讨论,从即日起,调往工程部担任后期一职。”   “设计一组温知黎,行为嚣张并且对上级领导欠尊重,本月工资减半,各项补贴取消。”   “最后,凡是参与工作群赌局的同事,本月取消各项补贴,以儆效尤,请大家以后专心工作,勿做与工作无关的闲事,以上,今天会议结束,散会。”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   郑如仪情绪崩溃,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被降职的结果,行为失礼,最后被保安轰出了会议室。   这场会信息量太大,大家拿着笔记本纷纷离开,一路议论声不断。   温知黎心存疑惑,故意留下来,等人都走了,才开口问钟献:“你们谢总这是什么意思?”   钟献垂眸,解释道:“温小姐您不必多心,谢总这番只是为公司利益考虑,郑如仪私欲太重,迟早会害了环洲。”   温知黎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   “可是为什么连其他人也……”   钟献本不该再言,但出于私人层面,还是对温知黎多了句嘴。   “谢总若今日只是想让您记住他的情,大可不必连着您和公司其他人一块罚,温小姐您安心在环洲工作,以后不会有人再多嘴。”   温知黎一怔,还想多问,钟献没给她机会,说完先走一步推门而出。   ——   郑如仪最终无法接受被降职,留下一封辞职信,离开了环洲。   邹莹恢复组长一职后,将郑如仪留下的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不是让他们转部门,就是用推荐信安排他们去其他公司。   疗养山庄的项目正式动工,温知黎作为主设计师,每天工地公司来回跑,忙起来倒没心思再想别的事。   开工后跟施工组的人交接,每天涉及到不少财务问题。   邹莹为方便温知黎的工作,从财务部给她调了一个叫林磊的会计过来,给她打下手。   相处几天后,温知黎深感疲惫。   这哪是招来的会计,分明是招来一个烂桃花。   温知黎明里暗里回绝过林磊好几次,自己对他没半点意思。   可这人不知道是太过乐观还是厚脸皮,反倒越挫越勇,跟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油腻讨嫌。   偏偏同在一个项目组,温知黎避无可避,还得每天跟他打交道。   这天,温知黎出完外差回设计院,把工作忙完,见时间富余,约了辛娆吃晚饭,拿上包提前半小时下班。   刚走到电梯口,就碰见了林磊。   林磊自来熟地凑上去,对温知黎说:“今天下班这么早,咱们晚上看电影去吧?”   温知黎冷着脸,拒绝得很干脆:“不去,没空。”   林磊往温知黎身边靠,眉眼染上轻佻:“你没必要这样吧,咱们好歹也是工作搭档,留点儿余地呗。”   温知黎躲出三步远,脸上难掩不耐:“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林磊嬉皮笑脸:“不能,你一没男朋友二没结婚,我有追求你的权利。”   “……”   温知黎懒得再对牛弹琴,任凭林磊说破天,也没再理他一句。   出了电梯,林磊叫住温知黎,走上去神神秘秘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现在看来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温知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   “上次你跟郑如仪叫板,工作群里不是搞了个赌局吗?”   “然后。”   “有个叫书重写的人,给你砸了二十万,还记不记得?”   温知黎目光警惕,声音更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磊抬手扯了扯领带,装模作样地摆深情富二代架子,笑着说:“直接跟你说了吧,那个书重写就是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温知黎:“……”   作者有话要说:再说一遍你他妈是谁,蟹老板拔出50m的祖传大刀对着烂桃花如是说道。 第24章   槽多无口原来是这种感觉。   大概是温知黎的表情太过精彩,林磊心里涌起一股迷之成就感,说起谎话来连眼睛都不眨。   “怎么样,现在你可以跟我去看场电影了吗?”   温知黎气笑了,把林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通过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温知黎对林磊这个也算有一个简单认知。   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欺软怕硬,都是他。   平时在财务主管面前怂得跟孙子似的,一到工地上就对着那些工人吆五喝六,牛气得不行。   中午在工地吃盒饭,不到三十块钱,林耀都要让人开票计入公款吃喝。   这就算了,可笑的是回公司路上,去便利店买瓶矿泉水他也要留票根报账。   不过两块钱而已。   温知黎有一次跟着他去报账,发现账目上的金额远远超过实际开销。   她事后绕着弯儿套过林磊的话。   原来是林磊把自己的日常开支,什么水电气缴费、汽车加油、地铁交通等等,全变着花样塞进了公司账目里。   温知黎一言难尽,林磊还得意洋洋地说,要是她陪他吃顿饭,他下次就帮她把私人收入也报入公账。   之前听财务部的人说林磊母胎单身到现在,温知黎还觉奇怪。   平心而论,他长得也还凑合,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应该不至于连个女朋友都交不到。   直到看清林磊真面目,温知黎才由衷感叹:这种人不母胎单身到再投胎,都对不起他来世界走一遭。   考虑到在同个项目组,撕破脸工作也不好做,温知黎一直忍着林磊。   毕竟他虽然聒噪得像只苍蝇,但也没做太过分的事情。   但他冒充谢从述在自己面前摆阔,温知黎就有点不能忍了。   “看电影不着急。”   温知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嗤笑一声:“你应该先去医院看看脑子,我看你病得不轻。”   林磊笑意僵住,声音有点恼怒:“你凭什么不相信?”   温知黎觉得可笑:“凭我知道书重写到底是谁,你下次冒充别人前先做点功课成吗?”   林磊话顶话赶上去:“那你说,书重写是谁?这公司谁能给你砸二十万!”   温知黎当然不会告诉他事实,拿着车钥匙往车位走:“与你无关,以后别缠着我,我真的特别烦你。”   林磊恼羞成怒,站在原地冲温知黎背影吼,话脏得不堪入耳:“承认吧温知黎,你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要是我他妈真给你砸了二十万,你不得上赶着来求我睡?”   温知黎停下脚步,说话也开始不客气,每个字往林磊痛处戳:“你说错了,我不止见钱眼开,我还看脸。”   “就你这样的还想追我?你一夜暴富整个容再说吧,自己什么货色都不清楚,还在这里装逼,你不要脸我还嫌恶心,滚。”   林磊气得说不出来,指着温知黎咬牙切齿道:“行,温知黎你给我等着!”   温知黎发动车子离开,懒得再废话,给了他一嘴汽车尾气算是回应。   ——   晚上跟辛娆吃饭的时候,温知黎把林磊的奇葩行为给她完整吐槽了一遍,心情才痛快不少。   辛娆听完笑得上接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哈这人是个傻逼吧,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顶了公司大老板的马甲,是不是要吓得屁滚尿流,跪下大声喊爸爸对不起?”   温知黎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咀嚼咽下后才说:“鬼知道,我在环洲快把我半辈子接触奇葩的份额都用完了。”   “你这烂桃花够倒胃口,不过话又说回来,前男友变成男上司的感觉如何,采访一下你。”   辛娆放低音量凑上去,八卦兮兮地问:“谢从述都这么对你示好了,他绝对还喜欢你,你难道一点都不心动吗?”   温知黎稍顿,随后放下刀叉,喝了一口热牛奶,违心道:“没感觉。”   辛娆长“嘁”一声,轻撞了下她的腿,揶揄道:“我才不相信,这话你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你跟谢从述分这么久了都没谈恋爱,你敢说你不是因为还没放下?”   温知黎含糊回答:“我没空,再说也没合适的,身边都什么歪瓜裂枣。”   辛娆眼睛微眯盯着她,温知黎莫名心虚,不过三秒就别过了头。   “行,那我就跟你说一个合适的。”   辛娆拿过温毛巾擦手,正色道:“之前那些什么这总那总的富二代大老板我们就不提了,太过浮华奢靡没有安全感,我们提一个经济实用型。”   “就说贺扬吧,你俩关系不错,老同学知根知底,他性格好脾气好,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比谢从述比不了,但也甩我们这种一般人几条街了。最重要的是人家暗恋你好多年,一直没交女朋友,这种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可也没见你对人有什么想法啊。”   温知黎无奈开口:“我跟贺扬只能做朋友,真要来电早就在一起了。”   辛娆就猜到她要这么说,直接拆穿:“所以你就别找借口了好吗?哪怕你身边合适的人一大堆,哪怕他们很优秀,但只要前面还站着谢从述,你就不会觉得谁是合适的。”   这话直戳温知黎命门,她哑口无言。   辛娆叹了一口气:“既然你走不出来,谢从述也还喜欢你,就再试试呗,何必为难自己,说不定这次你俩复合,没多久就走进婚姻殿堂了呢?”   温知黎放下杯子,想了想要怎么说。   过了会儿,温知黎指着果盘里的车厘子,打了个比方:“假如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稀有水果,一般人吃不到。现在一盘稀有水果和一碗米饭摆在你面前,你会吃什么?”   辛娆不假思索地回答:“肯定吃水果啊,好不容易吃到,我总要尝个味儿,米饭有什么好吃的,顿顿都有。”   “如果让你天天吃水果,不能吃饭呢?”   “怎么可能,再稀有的水果也不能当饭吃。”   辛娆越听越糊涂:“不是,这跟你和谢从述能不能在一起,有关系吗?”   温知黎收回手,轻声回答:“有,谢从述就是只让我吃这种稀有水果的人。”   辛娆一怔:“什么意思?”   “他觉得米饭不好,他的水果世界第一好,他不吃米饭也不让我吃,但水果不能吃一辈子,季节过去或者他离开,说没有就没有了。”   温知黎抬起头,笑了笑,自嘲道:“这水果是很好,好到我尝过它,再也吃不下别的水果。但它不能吃一辈子,所以我宁可不要。”   辛娆听明白温知黎的意思,思索片刻,试着问:“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谢从述愿意破例陪你吃米饭呢?只是你不知道,你以为他只愿意给你吃水果。”   温知黎轻轻摇头,兀自说道:“他不愿意,他亲口说过的。”   辛娆隐隐猜到温知黎说的米饭到底是什么,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荔枝……”   “我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温知黎拍拍脸,撑起一个笑容,把牛奶拿起来跟辛娆碰了一下:“干杯,祝我们都能找到陪我们吃一辈子米饭的人。”   ——   疗养山庄的项目动工后,何志平在渝府家宴做东,攒局请谢从述吃饭。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个项目无声无息缓和了明耀和保创两家的关系,对方已经弯腰把台阶铺好,谢从述没有不上的道理。   谢从述果断应下,如期赴约。   说起来保创和明耀也不是什么死对头,前几年谢谦来还在任时,跟何志平私交还算不错,甚至有过商业联姻的念头。   谢从述对自己这个爹的秉性再了解不过,什么都是利益最大,哪管什么亲情冷暖,更别提什么父子情深。   要不是老太太在中间拦着,他怕是要跟苏应归一样,被迫沦为英年早婚一族。   走进包间,谢从述把西装外套脱下,笑着跟何志平客套:“路上堵车,迟了一步,何总别见怪。”   钟献在身后接过谢从述的西装,小心抻平后才拿去衣架挂上。   “不妨事,你来了就行。”   这时,何熙熙从洗手间回来,何志平冲女儿招手:“熙熙过来,给谢总打个招呼。”   何熙熙不情不愿走过去,干瘪瘪地说:“谢总好,你该吃吃该喝喝别客气,反正不让你买单。”   话音落,换来何志平一记眼刀:“何熙熙,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那我坐那边去,省得碍你们的眼。”   何熙熙专挑离谢从述最远的位置坐下,恨不得跟他隔出楚河汉界来,也不管男人们的客套,低头拿出手机就是玩,谁也不理。   上次被谢从述在酒店一阵暴风狂雨般乱怼的心理阴影还在,何熙熙现在压根不想看见这个人。   谢从述就是她的黑历史。   想她平时风头出尽,圈内圈外谁不捧着她,偏偏为家里生意丢了个大脸。   这事儿不能细想,再想又要自闭自卑自我嫌弃一个月。   谢从述只当何熙熙是个陪酒花瓶,并不介意她的态度,与何志平聊起生意场的事情。   有其他人随声附和,席面也是一片和谐热闹。   酒过三巡,公事聊得差不多,何志平放下酒杯,看了眼角落里的女儿,另起话题:“其实今天,我是有一件事要请谢总帮帮忙。”   谢从述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似笑非笑:“乱拉红线这种事,何总还是不要再做的好。”   何志平淡定一笑:“谢总误会,小女接了部新戏,剧里角色是女设计师,她没有职场经验,导演让她找公司体验一个月,但你知道的她身份特殊,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这不正好保创收购了环洲,不如谢总给小女安排一个职位?”   谢从述只笑不应,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何志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负责疗养山庄的那个温知黎,温设计就不错,小姑娘长得标志,工作能力又突出,若是小女能跟她学习一个月,估计受益匪浅,谢总你意下如何?”   谢从述目光微动,沉默了一瞬,平静道:“我做不了她的主。”   在场人包括何志平都面露惊讶。   到底是何方神仙让这个太子爷都做不了主?   何熙熙隐约感觉提到温知黎,谢从述没那么毒舌,似乎……还算好说话?   于是,何熙熙鼓起勇气抬头为自己争取了一把,不忘吹温知黎的彩虹屁:“看来温设计深得谢总赏识,我跟这样优秀的设计师学习肯定受益匪浅,希望谢总能给我一个长见识的机会。”   谢从述轻笑,意有所指:“你这算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见见正品都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山寨?   何熙熙:“……”   抱了个歉。   真的打扰了。 第25章   翌日。   温知黎跟客户约好看房,整个上午都在出外差,中午陪客户吃了顿饭,踩着午休点回到公司。   平时这个点,大家都趴着睡觉,工作间不会有什么声音,今天却格外反常。   温知黎走到门口还能听见同事们在嘀嘀咕咕,她一走进去,大家看见她来,立马如鸟兽散,集体进入静音模式。   莫名其妙。   温知黎回到自己工位,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处理到最后,只剩二组实习生交上来的设计稿还没看。   与一组主要负责重大型项目不同,二组以私人客户为主,单子通常是个人住所和店面小型景观设计。   项目不大,适合实习生练手。   但郑如仪离职,邹莹重任组长后,设计部人事变化巨大,二组人丁凋零,做不完的活儿只能分给一组的人。   温知黎现在手下带着三个实习生,有两个是关系户,全无职场经验,做事也拖泥带水,让她头疼得不行。   温知黎把三份设计稿看了一遍,常识性错误遍地都是,估计在校生的课后作业质量都比这高。   温知黎沉迷改稿,全然没注意到周围同事看她的眼光。   陶辰辰吃完饭回来,总算看见了温知黎,顾不上别的,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低声说:“学姐,我跟你说个事儿。”   温知黎被陶辰辰拉着走,奇怪地问:“不能在这里说吗?”   陶辰辰回头瞪了眼看好戏的人,愤愤道:“不能,这里没一个好东西。”   陶辰辰跟温知黎直接去了楼顶的咖啡厅,午休时间没什么人,正好方便说话。   两人随便点了一杯喝的,陶辰辰把手机拿出来,将上午收藏的几条语音放给温知黎听。   “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你应该先去医院看看脑子,我看你病得不轻。”   “与你无关,以后别缠着我,我真的特别烦你。”   “你说错了,我不止见钱眼开,我还看脸。”   “就你这样的还想追我?你一夜暴富整个容再说吧,自己什么货色都不清楚,还在这里装逼,你不要脸我还嫌恶心,滚。”   ……   这不就是昨天她跟林磊说过的话?   温知黎拧眉问陶辰辰:“谁发给你的?”   陶辰辰收起手机,替温知黎忿忿不平:“林磊早上发到工作总群的,说他真诚追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把他羞辱了一番,骂你拜金不知羞耻。”   “还有之前赌局,那个叫书重写给你砸二十万的事儿,也被他拿出来做功课,说你能空降一组,能拿下明耀的单子,郑如仪的离职都是因为……”   陶辰辰突然停顿,温知黎出声问:“因为什么?”   “因为你被人……包了……背后有金主替你出头所以才……才这么要风得雨,心比天高瞧不上他这种打工仔……”   “他还说你开的车背的包,各种吃穿用度都不是你的工资能支付的……”林磊说得一套一套的,加上这几条语音,公司好多人都相信,上午你不在,大家都在背后骂你。”   温知黎脸色煞白,手攥成拳头,手背青筋若隐若现,被气得不轻。   陶辰辰看她这样心里也难受,试图安慰:“学姐我相信你,你肯定不是那种人。”   “林磊太过分了,追不到就诋毁你,简直是人渣。”   温知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捋清头绪,问陶辰辰:“语音是林磊发出来的?”   陶辰辰点头:“对。”   “只有我说话的内容?”   “是。”   温知黎气笑了:“大家不觉得奇怪吗,我会无缘无故对他说那种话?”   “还说我被包养,证据在哪?我就不能自己养我自己了?谁规定每个人的收入就只有上班工资,真有意思。”   陶辰辰迟疑片刻,小心回答:“有是有,但学姐你来环洲没多久就接触了大项目,很多人嫉妒你,现在有人站出来爆你黑料,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大家都要先踩一脚再说,红眼病心理都这样,不讲道理的……”   “学姐你要不要找林磊谈谈,都是同事没必要闹成这样啊。”   “谈不拢的,他就是一个疯子。”   “那我去帮你跟大家解释!”   “没用,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听着最顺耳的话。”   温知黎疲惫地靠坐在沙发里,对陶辰辰说了句谢谢:“你不要掺和这件事,不然他们连你一起骂。”   “那这件事怎么办,任由他们这么说你吗……”   “随便吧,也说不了一辈子。”   陶辰辰见她不愿多谈,叹了口气,把空间留给她一个人,起身离开。   温知黎阖上眼,眼前光亮消失,从前那些灰暗记忆一点一点涌上来,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温知黎猛地睁开眼,拿过茶几上的柠檬茶喝了一大口。   太多年没被人指着鼻子骂,她竟然还开始不习惯。   稍缓过劲儿来,温知黎一时说不上来是愤怒更多,还是委屈更多。   ——   午休时间过去,温知黎收起个人情绪,继续投入到工作里。   温知黎把三个实习生叫到小会议室,针对设计稿的问题一对一跟每个人详细说明后,把稿子退回去。   “全部重做,下周一上班交给我,这种不专业的错误不要再出现第二次。”   三个实习生一一接过,其中个子最高的男生接过稿子时,不服气地笑了声,阴阳怪气道:“本事没多少,架子还摆挺高。”   另外两个人静默不语。   温知黎叫住那个大高个:“你再说一遍。”   大高个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嚣张道:“都是凭关系进来的,你只不过比我们早毕业几年,别一副老前辈的口气跟我们说话成吗?听着贼倒胃口。”   温知黎气不打一处来,努力压住火:“我凭关系?我拿奖的时候你还在学素描入门。”   大高个“呵”了声:“谁知道你的奖怎么来的。”   说完这句话拿上稿子,大高个夺门而出。   门砸得震天响,剩下的两个实习生不想留下来当炮灰,脚底抹油开溜。   温知黎站在投影仪前,被气得说不出话。   ——   流言在环洲飘了一周,也没什么淡下去的趋势,就连保创那边也开始议论起来。   谢从述回国接手保创后,享乐科技那边的事儿就交给了合伙人江承延。   最近公司刚谈下来一个大项目,江承延一个人做不了主,拿着项目书来找谢从述过目。   保创不少人眼熟江承延,从停车场到谢从述办公室这一路,江承延把这几天公司八卦听了个遍。   钟献把江承延带进谢从述办公室,为两人端上咖啡,带上门离开。   两个人聊完公事,谢从述签完字的合同递给江承延,淡声说:“这项目你盯着,我最近抽不开身。”   “行,你忙你的。”   江承延拿着合同,半天也没要离开的意思,谢从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你还有事?”   “公事没有了,私事有一个。”   江承延清清嗓,思考怎么说比较好,半分钟后,他拐着弯问:“你们公司最近八卦不少,我上来这一路都听前台科普完了。”   谢从述“嗯”了声,兴致缺缺:“然后。”   “大家都在说温知黎……就那什么,你怎么想的?”   谢从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承延这下也懒得在绕弯子,直接说:“你有没有想过,温知黎之前非要跟你分手,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选择。”   谢从述皱眉,声音发冷:“还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   “是不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要不然温知黎两年前为什么非得跟你分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我就觉得温知黎要真的贪心不足蛇吞象,那这种女人也不值得你一直放不下。”   谢从述勾起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不至于。”   江承延点到为止,也不想把自己搞的跟个恶毒八婆似的,起身站起来。   “得嘞,你心里有数就成。”   江承延走后,谢从述来回琢磨他这番话,越琢磨越烦,理不清头绪。   温知黎为什么非得跟他分手。   他也很想知道。   温知黎到现在也没跟她说过实话,分手那天,不管他怎么问,她永远都是一句话。   我们不合适。   谢从述现在宁可相信温知黎说的不合适,也不愿意相信江承延所谓的,她是有了什么新的选择。   他无法接受温知黎对她的感情都是逢场作戏。   加完班,谢从述没让司机送,拿着车钥匙自己开车回家,顺便兜风散散心。   谢从述自己开车习惯用布加迪。   保创这边最近停车场扩建,车位有限,司机把布加迪停到了环洲的地下车库。   谢从述坐专用电梯下负三楼,门打开后,他熟轻熟路地往左边走。   这个点不算早,停车场见不着什么人,谢从述往左边才走几步,依稀听见后方传来一阵争吵声。   男女声交杂在一起,女声很熟悉。   谢从述听出温知黎的声音,脚步一顿,还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出现错觉的时候,听见女声骤然拔高,尖锐刺耳。   “全世界男人死绝了,我也看不上你——!”   谢从述转身往右边走,顺着回音寻过去,脚步不自觉加快。   ——   林磊没想到温知黎性子倔成这样,都把她逼到这份儿上,让她陪自己吃顿饭都还不肯。   “温知黎你装什么清高?要不是看你有点姿色,你这样的根本配不上我。”   “你这种拜金女我见得多了,给谁睡不是睡,真把自己当宝了,以为全天下男人抢着要你啊,我呸!”   “你记住你今天跟我说的话,以后别来求着我放过你!”   温知黎往停车位走,跟林磊多说一个字她都嫌恶心。   林磊追上去,正要抓住温知黎的肩膀,手还没碰到,就被人抓住,接着反手一拧。   谢从述把林磊抡到墙上,一拳砸到他腹部,没等林磊缓过来,一拳又招呼过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磊认出谢从述的脸,忍痛赔笑:“谢总,这事儿跟你……没……没什么关系吧……”   谢从述松开林磊,林磊跌坐在地上,捂着腹部,疼得龇牙咧嘴。   谢从述将取下来的手表重新戴上,动作不紧不慢。   温知黎站在后面,靠着墙惊魂未定。   谢从述走到林磊面前,抬脚踢了踢他的腿,像是在逗狗。   “是你配不上她,蠢货。”   “她连我……朋友都瞧不上,还稀罕拜你的金?”   “身家还不够姑娘买个包的,闹呢。”   林磊爬起来,又是道歉又是认怂,踉踉跄跄离开。   谢从述给钟献打了个电话,让他处理后续。   挂断电话,谢从述自知刚才险些失言,正要解释两句圆过去,转身却看见温知黎低头像是在找什么。   他问:“怎么了?”   温知黎看着他,一脸揶揄:“你头扭掉了,我帮你捡起来装上。”   谢从述:“……”   温知黎最不愿意被谢从述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样,强装没事笑哈哈圆过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刚刚……谢谢你。”   谢从述走上去,拦住温知黎的去路,表情看起来不太愉悦:“温知黎,这到底怎么回事?”   温知黎想到最近的流言,刚刚受过惊讶的情绪还没平复,又被谢从述撞见了最丢脸的场面。   所以他也跟其他人一样的想法吗?   崩溃不过一瞬间。   温知黎退后两步,想笑却流出泪来:“你不都知道了吗?我被包养了啊,我就是瞧不上他,他那么穷,跟我的金主比起来算个屁,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谢从述神情更加凝重,他往前一步,温知黎退后一步,根本不让他靠近。   温知黎只恨现在没有一个洞,可以将她的难堪完整藏起来。   谢从述没了脾气,无奈道:“温知黎,你好好说话。”   温知黎眼眶通红,眼泪跟着往下砸,她拼命仰头把眼泪逼回去,却是徒劳。   “我就是在好好说话,你不就想听这些吗?你都认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拜金,见钱眼开……”   她说的每一个字分明是从嗓子眼里吼出来的,却是那么嘶哑无力又绝望。   谢从述上前按住温知黎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一点。   温知黎放弃挣扎,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眼泪顺着她的脸砸到谢从述手背上,他心里生疼。   谢从述更加听不得她这些自我贬低这些话,不耐打断,语气有点重:“如果你拜金,如果你见钱眼开,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温知黎僵在原地,抽泣声渐渐变小。   谢从述连声逼问:“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非得跟我分手不可。”   “我不相信什么不合适,什么彩票五百万这种烂借口,温知黎……我不相信你没真正爱过我。”   良久。   温知黎眨了眨眼,她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只是很累。   温知黎轻声开口,宛如自言自语。   “我跟你分手那天,我也不愿意相信一件事,但我找不到答案。”   谢从述声音放缓了些:“什么事?”   “我在街上漫步目的地走,路过一个彩票站的时候,我跟我自己打了一个赌。”   “你知道我运气很差,连‘再来一瓶’这种烂大街奖都抽不中。”   温知黎抬起头,看着谢从述的眼睛,从他瞳孔看见自己狼狈卑微的影子,挤出一个笑来。   “我跟自己说,要是谢从述真的不会娶我,我就会中五百万。”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想到大家会在评论区讨论成这样,我一向不喜欢解释剧情,怕影响大家的看文感受,今天算是破例多句嘴:   1.关于昨天的水果和米饭比喻。水果是指跟喜欢的人只恋爱不结婚,米饭是指跟喜欢的人从恋爱走向婚姻,前提都是跟喜欢的人,且二者不存在共存关系。   2.女主想跟男主结婚,是想跟自己爱的人有一个自己的家,不是贪图男主的财富地位。女主想结婚只是女主的想法,不是女性的想法,女主不代表全体女性。另外,一个人是否想要婚姻不存在对错,也没有高贵低贱之分,都是个人选择,都值得被尊重。   3.关于分手,说简单就是一个想结婚一个不想结婚,两个人想法很难被改变,女主没有勉强男主也没有让男主改变,她尊重男主的想法,所以选择分开,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还爱男主和不能再跟男主在一起,我认为并不矛盾。   4.我每天发上来的更新都是仔细斟酌修改之后的产物,绝不会为了凑字数敷衍大家随便搞一章,我可能笔力有限写得不好,但我绝不会敷衍。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今天在这叨扰大家了。   —— 第26章   温知黎和谢从述在一起那两年,肆意快活的同时,她也明里暗里听过不少闲言碎语。   说她攀高枝,说她拜金,说她欲拒还迎。   尽管谢从述从不遮掩她的存在,对外表明过她是正式交往的对象,是女朋友。   然而每次温知黎陪他出席某些场合的时候,总能收获一些不一样的眼光。   那些眼光里没有鄙夷,也谈不上轻视,只有冷淡疏离。   温知黎每次碰上这些眼光,感觉跟他们看那些穿梭在酒会上的侍应生没什么两样。   倒不会有人在场合里给她难堪,甚至看在谢从述的面子上也给她好脸色,但温知黎心里如明镜。   他们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会长久地站在谢从述身边。   所以很好奇地站在高处观望,她什么时候会灰溜溜离开。   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温知黎正好做完毕业设计,难得清闲几天,不用再去学校。   早在一个月前,温知黎就偷偷忙里抽身空去餐厅,学了几道谢从述最爱的法餐,准备在24号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温知黎从小到大学什么都上手很快,唯独厨艺是个硬伤。   自从她初中一个人在家做饭,差点让厨房起火之后,家里人就再没让她碰过厨具。   温知黎在做菜方面毫无天赋,跟着厨师勤勤恳恳学了一个月,做的菜勉强能唬人。   但谢从述嘴刁挑食,这种水平应该无法令他满意。   温知黎还在纠结要不要换几道简单菜做的时候,谢从述已经单独决定好了一切。   “我约了朋友跟我们一起庆祝纪念日,人多热闹,你最近也辛苦,正好能泡温泉放松放松。”   这几天谢从述在国外出差,温知黎一个人在公寓住。   温知黎看了眼刚出锅的菜品,听完谢从述的话,轻声问:“你已经跟大家说了吗?”   谢从述笑了笑,回答:“说了,24号我让司机去接你,我们直接在度假村见。”   温知黎一怔。   谢从述还在那边跟她说当天安排,她没说话,用另外一只手拿过叉子,挖了点鹅肝放进嘴里。   味道还是不对。   温知黎莫名烦躁和失落。   谢从述说完也没听温知黎吱声,他以为她没听见:“阿黎?”   “我在。”   温知黎拿起餐盘,把鹅肝倒进垃圾桶,平静地说:“好,都听你安排吧。”   谢从述一直都是一个爱玩喜欢热闹的人。   若是照她想法,两个人待在家里看看电影聊聊天,平淡过完二人世界,他估计会觉得很无趣吧。   温知黎不想让他过得不开心。   何况谢从述已经安排好一切,周遭朋友都收到邀请,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扫兴,无端驳男朋友的面子。   温知黎没有这么不懂事。   24号当天,温知黎精心打扮一番,拿上自己用全部积蓄给谢从述买的纪念日礼物,一对cartier袖扣,满怀期待去度假村跟他碰面。   除开一些随谢从述朋友过来的女伴,看她的目光有些意味深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到了晚上的party时间,谢从述和温知黎作为今天的主角,用一支开场舞将气氛推到最高潮。   随后,侍应生推着蛋糕车走向大厅中央,四周灯光暗下来。   谢从述当众把一枚钻戒戴在了温知黎的中指上。   他低头亲吻她的手背,说钻戒跟她很配。   温知黎受宠若惊,脸红,眼眶也红。   热闹过后,温知黎是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才知道,这枚harry winston的钻戒,价值120万美金。   有谢从述抛万金博美人一笑在前,送的又是钻戒这种暗含深意的物件,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了些微妙变化。   那夜参加party的圈里圈外人都在私下讨论:难道温知黎这只麻雀真攀上高枝儿要变凤凰了不成?   party一直嗨到半夜。   温知黎回到房间,拿过包翻看手机,才想起她还没把礼物送给谢从述。   谢从述和几个好友没散场,还在楼顶花园小酌,说话聊天。   温知黎怕自己在房间等着会睡着,于是拿上袖扣上去找谢从述。   她想趁纪念日的氛围还没散尽,把礼物送给他。   ——   男人们的话题除了工作,总绕不开女人。   不知是谁起的头,聊到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喻泽轻晃红酒杯,打趣感慨:“我们九哥这回,算是栽了。”   江承延在旁边附和:“你今晚玩得大,我是个女人我都想嫁给你。”   顾经年是这里面结婚最早的人,看事儿比这俩单身汉更深,侧头看谢从述,眼神多了几分正经:“你那套不婚主义理论,被温知黎打破了吗?”   谢从述靠坐在椅子里,听完这一轮话,反到笑起来:“至于吗?不就一钻戒。”   喻泽放下酒杯,夸张道:“怎么不至于?哥,你那小盒子一打开,我他妈还以为我要见证历史了。”   江承延:“我也是,你今晚要是真跟温知黎求婚,我都后悔没提前通知媒体,赚笔情报费了。”   谢从述想了想,似乎不能理解一个钻戒为什么能让这帮人产生这种误会。   “就一珠宝,哄阿黎开心而已。”   顾经年笑:“我们是不是应该为你和温知黎准备份子钱了?”   谢从述跟他碰了碰杯,轻声说:“你开什么玩笑。”   ——   温知黎后来一直在想,要是她那天不着急把袖扣送给他,一直做个傻子是不是比较自在。   长亭里坐着几个身着高定西装的男人,他们姿态慵懒,正在谈笑风生,气氛愉悦。   湖光山色入眼,这本该是一个温柔夜。   楼顶花园被清过场,加上夜深人静,这个时间段已没人会来这边欣赏夜景。   在走廊候着的侍应生看见温知黎,恭敬点头,没有阻拦她,反而仔细招待:“温小姐,谢先生他们都在里面,您想喝什么?”   侍应生以为她要加入男人们的局。   温知黎对他笑笑:“不用,我送个东西就回。”   “好的。”侍应生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退两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温知黎拿着袖口往入口走,脑中雀跃。   她在思考一会儿要不要把袖扣藏在身后,先跟谢从述闲聊两句,铺垫一下。   夜晚静谧,男人们说话无顾忌,闲聊内容一字不落进入温知黎的耳朵。   “你开什么玩笑。”   酒杯相碰,谢从述的声音混在其中显得凉薄寡情,似乎很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又不会结婚,娶她做什么?”   温知黎没再往前走。   她轻缓地收回脚步,不想被里面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温知黎站在楼梯口,怔怔看着手上轻奢款袖扣,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来是很开心过来送礼物的。   花园入口就在眼前,只需要一步,她跨过去,就可以见到谢从述。   可是腿似乎有千斤重,温知黎根本迈不动。   一直以来,面对那些目光,她都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   她不是谢从述身边的一个玩物,他们都在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哪怕他们之间天差地别,但只要谢从述不低看她,她就可以满怀勇气站在他身边。   可现在,她整个人好像突然就空了。   她感觉自己在下沉,光亮在头顶,周围一片黑暗。   男人们的话题已经绕到了生意上,温知黎转身往回走。   路上,她摘下了那枚钻戒,紧紧攥在手里。   等电梯的时候,温知黎盯着LED屏上跳动的数字,耳边回响起妈妈以前最爱说的一句话。   “男人永远都是在不考虑婚姻的时候,最爱你。”   ——   谢从述回到房间的时候,温知黎已经睡下。   她睡眠一向浅。   谢从述洗完澡,带着水汽靠过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谢从述搂着温知黎,亲吻她额头,身上酒意未尽,黑暗将他的声音衬得低哑性感:“这段时间想不想我?”   谢从述出差,他们今天之前已有半个多月未见。   温知黎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薄唇上点了一下,满眼笑意:“做吗?哥哥。”   床笫之间温知黎一向放不开,今晚主动头一遭,谢从述喉咙发紧,掀开被子,手从她的真丝睡衣裙边探进去。   “我们阿黎是个小妖精。”   温知黎弓起腿,用膝盖点了点他的下腹,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谢从述眸色渐深。   ……   翻云覆雨后,谢从述抱温知黎去浴室泡澡。   他耐心十足,心情也不错,拿过沐浴露给她搓泡泡。   温知黎半靠在浴缸里,享受他的服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谢从述的脸,像是要把他刻在脑子里。   谢从述一手泡泡,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笑问:“你今天怎么了?”   温知黎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你想过以后吗?”   谢从述坐在浴缸边,用指尖摩挲她的小耳朵,笑了笑:“什么以后?”   温知黎偏头看他,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   语气跟平时闲聊天没什么差别:“你一直没回来,我无聊到翻朋友圈,发现有个高中同学都当妈妈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呀。”   谢从述只笑,没说话。   温知黎坐起来捧住谢从述的脸,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眼眸亮闪闪:“阿述你喜欢小孩子吗?”   “不喜欢。”他回答得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谢从述站起来,抬腿也坐到浴缸里,将温知黎带到自己腿上坐着。   谢从述埋在温知黎的脖子里,亲昵蹭了两下:“我只喜欢你。”   温知黎笑得很轻,阖上眼,似乎很疲惫。   谢从述帮她清理好,用浴巾温柔擦干她身上的水分,抱她回卧室,两人相拥而眠。   窗外月色依然温柔,风也很轻。   最难接受真相的几小时过去,温知黎只剩下空荡荡的平静。   没什么不甘心的。   只是有点可惜。   她还可以更爱他,爱他一天比一天更多。   但他不可以了。   原来这已经是谢从述最爱她的时刻。 第27章   “我跟自己说,要是谢从述真的不会娶我,我就会中五百万。”   谢从述想过很多温知黎非要跟他分手的理由,唯独遗漏了这一点。   婚姻这个东西被他放在自己的思维盲区,如果现在拿出来看,估计已经积灰好几层。   他自己不需要不渴望这个东西,时间久了,竟忘了其他人跟他不一样。   很多东西好像在这一刻都可以被合理解释。   为什么温知黎当初执意要跟他分手,却只愿意用不合适三个字解释。   原来她没有说谎,也不是敷衍。   婚姻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们处于一个对立面,从一开始本就是不合适。   为什么重逢之后,温知黎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脸冷语,不留情面要与他划清界限,绝不再给重来一次的机会。   原来她比他更早看见他们之间的结局。   哪怕过程爱得再热烈,最终也会化为一潭死水。   “纪念日那晚,我去楼顶花园找过你,想把礼物送给你。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了你跟顾经年他们说的话。”   “晚上你回房间,我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你没有回答。我后来又很傻地借别人来问你喜不喜欢小孩子,你说不喜欢,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你的态度。”   “分手之后,我反思过自己,我确实有不成熟的地方,我不该自卑到不敢向你提及婚姻这个话题。我害怕你跟别人一样,临到分手会觉得我只想要一个法律上的名分,分享你的财产。我不想给你留下这种印象,我宁愿不说,宁愿你恨我,我也没办法忍受你用那种眼光来看我。”   “但我们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如果我足够有自信的话。当初要是能够和平分手,彼此没有怨怼,我们现在可能都比较好过。”   一口气说完在心里憋了两年的话,温知黎有种解脱的感觉。   时间过去这么久,再提起这件事她已经不会那么痛苦难熬,自卑感也不会将她压垮。   既然她注定是平凡大众中的一个,她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成为他的月亮,但至少她已经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谢从述缓缓拿开放在温知黎肩膀上的手,神情错愕,许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懵。   脑子完全是懵的。   他宁愿温知黎对他歇斯底里,怪他骂他怨他恨他,都可以,怎么样都好。   至少她对他还有情绪可言。   但都不要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分析他们之前那一段感情,甚至还说自己当初也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她哪有什么不好。   温知黎表现出来的冷静淡然,让谢从述感到害怕。   一种强烈的预感抵在谢从述心口,不上不下,哽得很难受。   温知黎在试图放下他,并且她有朝一日能够做到。   然后她会往前走,开始一段新生活,新生活里不会有他……   谢从述不敢再往下细想。   温知黎想到刚才林磊的事儿,回过神来,对谢从述说:“林磊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你不要插手了,到时候要是被大家知道书重写是你,我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谢从述阖了阖眼,稍微顿了顿,才开口:“温知黎,我没有相信过那些流言。”   声音嘶哑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温知黎一怔,不知道说什么。   谢从述:“我没有怀疑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以前是,现在也是。   温知黎听完,轻轻笑了笑,礼貌而疏离地说:“谢谢你。”   谢从述心口发紧,过了半分钟,垂眸低声问:“我们之间一点挽回余地也没有吗?”   温知黎没回答,平静反问他:“怎么挽回?你突然能够接受婚姻了?”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谢从述没办法对她说谎。   他要怎么告诉她。   我真诚地爱你,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我不会背叛你我不会辜负你。   只是没想过跟你结婚。   我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一段婚姻,哪怕这个人是你。   谢从述说不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爱太过苍白无力。   温知黎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却没有点破,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我从没怀疑过,你不是真的爱我。”   “但我也知道,你的爱只能到此为止。”   温知黎一语道破真相。   温知黎拿着包往自己的车位走,路过谢从述身边,停顿了一下,最后说:“我走了,谢从述。”   温知黎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她走得干脆利落,跟分手那次一样。   但也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谢从述这次很清楚地知道,她是真的不会再回头。   而他也连挽留她的底气也没有。   ——   周一,林磊照常上班,他本以为被谢从述要给温知黎出头,让他丢掉工作。   结果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来温知黎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上周交代实习生改的设计稿,一上午过去,温知黎也没等到他们过来交差。   吃过午饭,温知黎让陶辰辰先回去,自己去楼下二组找人。   结果人没找到,倒是听见林磊又在背后跟几个女人说她闲话。   “你们看见今天温知黎新换的包没有,啧,gucci竹节,顶我不吃不喝两个月工资。”   “包就还好,她今天戴的Vintage Alhambra耳环都快三万了,她真的好有钱,从头到脚都是奢侈品。”   “奢侈品算什么,也就几万块的事情而已,你也不看看她的开的车,一百来万的ne好吗?我还听说她住在棕榈上院,那地段的房价,我看我退休能不能买一套。”   林磊:“有什么好羡慕的,又不是她自己买的,还不是靠男人,你不要脸张开腿你也能拥有,估计还比她更多。”   女人讥笑:“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天天被人在背后各种骂,人活着还是的要脸。”   “那我看你不用活了,原地了断就挺好。”   温知黎踩着高跟鞋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说话嘴最脏的那个女人,嘴角勾出一个冷笑:“靠男人吃饭也要看脸的望你知,就你这样的把腿掰折了,估计也没用。”   女人脸色大变,立马反咬一口:“温知黎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林磊顺势帮腔:“就是,你什么素质?还名牌大学高材生,真给你母校丢脸。”   温知黎气笑了:“整天正事不做,酸话一箩筐,搞得好像在背后多骂我两句你们能暴富一样。”   林磊嘲讽:“你自己行为不检点,还不兴人说你了?你好玻璃心啊,敢做不敢当。”   温知黎本以为流言这种东西,几天过去就会渐渐平息。   结果现在愈演愈烈,这些人恨不得一个个都扑上来踩她一脚。   尤其是这个林磊。   温知黎现在可以合理怀疑他肯定有什么心理疾病,不然怎么会成天以诋毁别人为乐。   可是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被这种垃圾踩在脚下?她凭什么就该躺平任嘲?   她自己赚的钱花在自己身上有毛病?   得了红眼病不好好去医院治,跑到公司来发疯,她还得纵着惯着忍着?   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   不少人看向这边,温知黎索性今天就撕破脸了,爱得罪谁得罪谁。   她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受气的。   “在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上来,当着我的面骂给我听听。”   “还有林磊,你说我行为不检点,说我靠男人说我被包养,请问证据呢?有证据再来说我玻璃心,拿不出来就给我闭嘴。”   林磊指着温知黎的鼻子,被温知黎抬手一把拍开,她冷眼看他:“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造谣不需要成本?”   林磊莫名心虚:“你……你什么意思……”   这时,温知黎手下的一个实习生吃完饭回来,正好撞上这个修罗场。   实习生求生欲爆表,想原路退回去,结果已经被温知黎,并招手让自己过去。   实习生被温知黎这火力全开的气场吓得不轻,硬着头皮地走上去,战战兢兢地说:“知黎姐,设计稿我还没——”   温知黎不耐打断:“还没做完就不用做了,顺便告诉另外两个人,特别是那个大高个,不愿意被我带就转组,学了四年连承重都还算不明白,不如回炉重造。”   说完,温知黎看向林磊,轻哂:“你最好记住,我是给过你机会适可而止的。”   实习生彻底傻了,眼睁睁看温知黎转身离开,连回答都忘了说。   林磊站在原地,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   温知黎回到一组,拉开椅子坐下,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要是林磊这件事不了结,她在环洲就不会有清净日子。   捋顺思绪后,温知黎有了决断。   温知黎滑到陶辰辰身边,低声问她:“辰辰,林磊诋毁我那些话,都是在工作总群里说的吗?”   陶辰辰点头,见温知黎脸色不太对,忙问:“怎么了?他又在群里说你了?这人怎么这么烦啊,我帮你骂回去!”   温知黎按住她的手,接着说:“没有,我就是问问,你那边有聊天记录吗?”   陶辰辰没听明白:“什么聊天记录?”   温知黎解释:“就是他在群里说话的记录,截图也行。”   陶辰辰点开对话框,一边翻一边回答:“有,我都保存到相册了,聊天记录也没删,你要看吗?我帮你找……”   温知黎这下心里有底,交代陶辰辰先别删都保存着。   然后,温知黎拿着手机,走出工作区,到外面走廊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请问是110吗?”   “我要报警。”   “我是环洲设计院的员工温知黎,我的同事林磊到处散布谣言,损害我的个人名誉,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我这边有聊天记录作为证据,希望你们可以介入调查,对他进行治安处罚。” 第28章   警察的出警速度很快。   两个民警先找到环洲找温知黎询问了基本情况,温知黎一一如实回答,顺便把林磊发到群里那几条语音做了特别说明。   她自己这边没录音,但停车场的监控应该记录了完整版,只要调出来听听就能知道,是谁先出言侮辱的。   民警听完前因后果,对温知黎说:“好,不过我们还需要找林磊了解一下情况。”   温知黎表示理解,并主动说:“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反正都需要做笔录。”   民警:“可以。”   温知黎回工位拿上包,顺便拜托陶辰辰帮她给邹莹请假。   陶辰辰郑重点头,看温知黎的眼神里都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   “好,学姐你去吧,有事随时打电话。”   温知黎对她笑笑:“谢谢你。”   ——   林磊被温知黎一通怼,还没缓过劲来,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有同事进来叫他:“磊哥,外面有两个警察找你。”   警察?   一个失神的功夫,杯子里的热水溢出来,淋到林磊手上。   林磊吃痛松手,杯子摔倒地上砸个粉碎,里面的咖啡洒出来,全溅到了他裤脚上,好不狼狈。   民警顺着茶水间的声音寻过来,看见一个站在水槽边洗手的男人,出声问:“你是林磊吗?”   林磊回头看,温知黎站在两个民警旁边,眼神冷淡,透出讥讽。   林磊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是……是啊,找我什么事?”   民警出示了一下证件,站在温知黎和林磊之间,简短说明情况:“这位叫温知黎的女士说你造谣,有意损害她的名誉,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一趟警局。”   警察到访,茶水间门口围了不少看戏的人,嘀嘀咕咕声此起彼伏。   林磊看着民警这身制服就莫名发憷,连带着说话也客气不少,赔笑道:“警察同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同事之间说着玩玩而已,没有恶意的。”   温知黎冷漠打断,半点不退让:“说着玩玩?没有恶意?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整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被包养一点都不好玩。”   林磊厉声反驳:“那是你自己作风不检点,还怕别人说?”   温知黎反问:“证据呢?”   林磊当然没有证据,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他上前两步,走到民警旁边,顺便煽动周围同事的情绪。   “来,警察同志,还有同事们,大家都来看看,温知黎一个普通设计师,每个月工资不到一万,吃穿用度那可是部长级别的。”   “她的包和首饰,还有衣服跟鞋,可都不是便宜货啊,对了,她那辆ne市价足足一百来万!再看看咱们公司的其他年轻设计师,谁的生活水平高成这样?”   林磊见舆论风向有往自己这边倒的趋势,底气更足,越发咄咄逼人:“你自己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不藏着掖着就算了,同事们说你两句,你还反过来报警?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温知黎不跟林磊吵,反过来问民警:“警察同志,咱们国家有哪条法律规定,工资超过消费水平就犯法吗?”   民警客观回答:“没有,但我看你们二位情绪都比较激动,具体情况回警局再细聊。”   说着,民警转头看自己的同事:“你去保安室调一下停车场监控,一起带回局里。”   同事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林磊听见“监控”的字眼,愣了一下,问:“什么停车场监控?”   温知黎看向门口的同事,淡淡开口:“你的那几条语音,还真是把避重就轻发挥到了极致,可怜咱们公司这些‘正义感爆棚’的同事们,全被你当枪使。”   话音落,周围议论声明显淡下去。   林磊还在嘴硬:“那些话就是你亲口说的,你还想抵赖?”   温知黎“嗯”了声:“是我亲口说的,可是你说的那些,怎么不一起发出来呢?”   “温知黎你——!”   民警打断两人的争吵:“行了,有话都留到局里去说。”   温知黎和林磊被警察带走后,不到十分钟,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   一组内炸开锅,陶辰辰被轮番轰炸,最后不耐烦发了火。   “你们在背后说我学姐坏话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心呢?”   “这件事不管怎么发展林磊都不占理,还有你们,嘴上都积点德吧,成天恶意揣测别人,也不怕反噬到自己身上啊?”   众人心虚,纷纷作鸟兽散。   邹莹从外面回公司,听说了中午的事儿,把陶辰辰叫到办公室,询问过情况后,温声道:“你回头告诉知黎,有需要说话,我这边有靠谱的律师可以跟她介绍。她是我手下的员工,还轮不到其他人来欺负。”   陶辰辰受宠若惊,替温知黎说了声谢谢。   有郑如仪在前,陶辰辰感觉邹莹就是活脱脱的天使领导啊。   苍天有眼,她和学姐的职业生涯,终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到警局后,林磊态度依然强硬。   “温知黎她用奢侈品开豪车是事实,有人给她砸了二十万也是事实,你们有本事调监控,那也去查查温知黎的钱到底怎么来的啊。”   “如果她真的行为不检点,那我就不算造谣,温知黎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跟她道歉?”   民警在其中协商无果,温知黎听得也烦,最后决定走法律程序。   林磊去警局路上偷偷咨询过朋友,知道自己这种程度构不成犯罪,所以格外有底气。   温知黎说要打官司倒正合他意,要是最后他败诉,他说不定连行政处罚都免了。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林磊反而比温知黎更支持打官司。   最后两个人在警局不欢而散。   从警局出来,温知黎开车去花店找辛娆,两个人一起去律师事务所咨询。   听律师分析完整个案件后,情况并不乐观。   “林磊没有用暴力或者借舆论向您进行财务威胁,加上舆论范围不大,所以从法律角度来看,您如果要告他诽谤罪,胜诉可能性很低。”   温知黎听完这番话,算是明白为什么林磊这么支持打官司了。   温知黎沉默许久才开口问:“所以我打官司败诉了,林磊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吗?”   律师如实说:“这倒不至于,诽谤罪不成立,但林磊在民事侵权责任上是成立的,按治安管理处罚,可以处五日以下距离和五百元一下罚款。”   “是在官司之后吗?”   “是的。”   温知黎这种官司不可能一两日就有结果。   在这个过程里,林磊一定还会无休止地烦她,这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不能被拍死的臭苍蝇,整日在你耳边嗡嗡嗡乱叫。   偏偏短时间内,她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知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要是我现在不打官司,他接受行政处罚之后他对我打击报复,继续毁我名誉,这件事不就是个死循环吗?只要他不触碰法律底线,他也只会接受轻微惩罚,而我却一直要被他纠缠,这不公平,受害者分明是我。”   律师愣住,词穷之后,无奈道:“这恕我无能为力,温小姐,如果您执意打官司,我会尽力。”   回棕榈上院是辛娆开的车,温知黎心情特别差,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辛娆试图开解她:“荔枝,要不然这个官司不打了吧,律师都说胜诉可能性很小,最后折腾几个月,林磊受到的惩罚都一样,有什么意义呢?”   温知黎放下筷子,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不,我要打,哪怕可能性很小我也要试一试。”   辛娆为她担心:“可打官司时间太长了,你和林磊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要是整天烦你,你会很痛苦啊。”   温知黎心意已决:“大不了我辞职,难道离开环洲我就找不到工作了吗?”   辛娆一怔,随后叹了一口气,举起杯子,爽快地说:“行,跟这傻逼刚到底,我支持你!大不了不上班,我们一起经营花店,开个几十家分店,每天躺着数钱!”   温知黎笑了笑,跟她碰杯:“对,就一个工作,没什么了不起的。”   辛娆知道温知黎说的不是真心话。   温知黎是个喜欢做设计的人,环洲又是她最喜欢的设计院,如果到最后真的因为林磊辞职离开,她心里大概会有一万个不甘心吧。   要是林磊这只臭苍蝇能自己滚蛋就好了,那才是两全其美。   辛娆在心里默默祈祷。   ——   “我让你查林磊,查得怎么样了?”   谢从述结束两轮应酬回到车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前座的钟献。   钟献办事效率一向高,将备好的醒酒茶递给大老板,如实汇报:“都查清楚了,谢总。我让人查林磊的电脑硬盘,发现里面有不少偷拍视频,从时间来看,他这种行为已经长达一年。”   谢从述喝了一口醒酒茶,嗤笑一声,接着问:“继续说。”   钟献划了一下ipad屏幕:“财务部那边查账结果显示,林磊在环洲做会计这两年,没少把私账充公,金额有四万左右。”   谢从述沉默不言,脸上看不出情绪。   这段时间大老板少言寡语,心情极差。   但说脾气大,阴晴不定倒没有,只是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我被甩我活该”的低气压。   穷得只剩下钱了的生无可恋脸,大概就长这样。   大老板一直不说话,气氛僵着,钟献试着开口:“谢总,这些资料需要发给温小姐吗?”   谢从述听见温知黎的名字,眼神亮了下,很快又熄灭。   “别让她知道。”   这种替老板娘递刀解决傻逼的高光时刻,大老板您怎么能不让老板娘知道呢!   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是男二的剧本啊,请您清醒一点!   钟献简直操碎心,痛心问:“那您意思是?”   谢从述放下杯子,疲惫地靠在座位里,阖上眼继续说:“你派人去找林磊,要是他不识趣,就把视频公开,发给他父母。”   钟献会意:“您需要他做什么?”   谢从述:“就照温知黎的意思,事后让他找个时间主动辞职走人,离开潼城。”   钟献稍顿:“所以您是要让温小姐觉得,这件事都是林磊自己的选择?”   谢从述“嗯”了声。   过了几秒,他再次吩咐:“别让她知道是我。”   钟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回复正常,识趣不多问。   “好的,谢总。”   ——   温知黎这边做好最坏打算跟林磊刚到底,不料两天后,林磊却主动提出和解。   林磊自愿接受治安处罚,并当着全公司的面给温知黎道了歉。   态度及其诚恳,九十度深鞠躬那个劲儿,一度让围观的人以为他一下秒就要跪下来,给温知磕三个响头了。   一周后,林磊以身体不适应环洲高强度工作为理由,主动离职。   温知黎觉得林磊这一系列行为十分奇怪,但是想不出他突然痛改前非的理由。   陶辰辰倒是觉得很正常。   “林磊本来就理亏啊,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最后真的背上官司吧,这样他以后还怎么找工作?学姐你别把他想太好了,不过是两害取其轻而已。”   温知黎听完觉得有道理,没再深想这件事。   周五下班前,温知黎接到外婆打来的电话,老太太声音带笑,先是跟她唠了五分钟家常。   温知黎听出老太太话里有话,主动把台阶递过去,问:“外婆你有话就直说,你问我中午吃什么都问了五遍了。”   “你这臭丫头,没大没小,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情。”   外婆话锋一转,跟捧着个宝藏似的,兴奋说:“咱们楼上搬来了新邻居,我了解过,那家有个小伙子很不错的,周末你回来吃饭,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我帮你看过了,小伙子长得很帅,就跟……跟上次在飞机上那个散财童子的颜值差不多!而且人家年轻哟才上大二,不像散财童子年纪有点大了……哎呀,说偏了,反正你就当交个朋友,万一你们有缘分呢?”   散财童子?   哦……   谢从述。   温知黎一听是相亲就头大,赶紧推辞:“不了不了,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外婆不满嚷嚷起来:“你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喜不喜欢,我不管啊,我都跟人说好了,你不回来我没面子,以后跳广场舞那些老太太都不带我玩了,我会被孤立的!”   温知黎:“……”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年纪有点大了????   荔枝:不止一点。   —— 第29章   其实这两年外婆没少给温知黎安排相亲,只是上半年因为温知黎生病,相亲才被迫中止。   外婆安排的相亲对象年纪从从二十多岁到三十来岁不等,囊括不同职业和不同性格,但都有一个特性。   那就是一定要长得好看。   倒不是温知黎注重外表,是外婆本人太颜控,受不了孙女婿比孙女逊色太多。   温知黎这两年一个没看上,连带着老太太挑孙女婿的眼光都蹭蹭蹭往上涨。   以前只是颜值低的不行,根据外公最近得到的情报,现在连太有钱以及三十岁以上的也不行了。   外婆最近追着当红小生苏应归的新剧看,迷上了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整天夸小年轻长小年轻短的,觉得小年轻懵懂单纯,会疼人,是孙女婿的最佳人选群体。   温知黎听完后,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周六一大早,温知黎的电话就没停过。   外婆隔半小时一个电话来查岗,生怕温知黎放她鸽子。   本来约的午饭,温知黎硬生生被老太太催得九点就出了门,开车到长青街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凶哥有阵子没见温知黎,看见她下车,又要冲上去扑。   外婆眼疾手快拽住凶哥的牵引绳,在后面呵斥道:“凶哥坐下,不许扑你姐姐!”   凶哥呜了两声,倒是听话,趴在外婆脚边,眼巴巴地望着温知黎。   温知黎带上车门走过来,弯腰摸了摸凶哥的头,对外婆说:“你凶它做什么,瞧把它给可怜的。”   凶哥汪了两声,站起来绕着温知黎脚边转圈圈,像是在附和她的话。   “你今天穿的白裙子,它给你一扑衣服都是狗爪印还怎么见人?”   外婆摘下凶哥的牵引绳,任它在院子里玩。   温知黎跟外婆前后脚进屋,外公在书房捯饬扫地机器人,看见孙女过来,忙中分神打了个招呼:“荔枝来了,厨房温着排骨汤,去喝点儿。”   温知黎应了声好,走上去看桌子上散落的零件,拿起一个小螺丝说:“机器人坏啦?别修了,我给你们再买一个吧。”   外婆站在门口拆外公台:“坏什么坏,他就是不教书了闲得慌,好好的机器人非得拆了看看里面构造,别搭理你外公,出来,我跟你聊聊天。”   外公一脸无奈,趁外婆走了,才小声说:“我这是探索新事物,永远保持求知欲,你外婆不懂我。”   温知黎哭笑不得,把小螺丝放回原处,也小声回答:“行,温老师你接着探,我懂你。”   外公很欣慰,埋头继续探索扫地机器人。   外婆拉着温知黎在沙发上坐下,打开微信给她看照片:“荔枝你看看,这小伙子长得怎么样?他叫许定,潼城师范的体育生,从小学篮球,现在是国家运动员呢。”   温知黎兴致缺缺,拿过照片扫了一眼。   少年一身红色球衣,手臂上带着黑色护膝,随意坐在地上。   照片似乎是抓拍的,少年转过头时笑得很自然,露出小虎牙,扑面而来的青春少年气。   确实挺帅的,跟简予池有一拼,都是初恋杀手。   只是温知黎对这种弟弟款一向不来电。   外婆看着照片,连声夸奖:“好看吧,跟小明星似的,我跟你说真人更好看,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的。”   温知黎忍不住打趣:“我看你更喜欢,不如认他做干孙子得了。”   外婆收起手机,瞪了温知黎一眼:“什么干孙子,我缺的是孙子吗,我缺孙女婿!”   温知黎拿过茶几上的杏仁,吃了两粒,慢悠悠地说:“可我也不能凭空给你变个孙女婿啊,爱情不能勉强。”   “谁勉强你了,这不是今天先见个面,你们认识认识,万一聊得来呢?”   “他年纪太小了,读大二?那才二十吧,我都二十四了,不行,我接受不了。”   “你这思想怎么比我还落后,小四岁怎么了?我前几天见过人家小许,可有礼貌了,还帮我提东西,荔枝你就是性格太冷了,平时对人还是要热情一点……”   温知黎说不过一个教政治的退休人民教师,抬手投降,轻声打断:“行行行,见,那我们要不要提前上去,正好我有点儿饿了……”   外婆叹了口气,对孙女这敷衍态度感到痛心。   “到点再去,女孩子要矜持不能太热情,饿了厨房有排骨汤,自己盛去!”   “……”   所以到底要不要热情。   临到饭点,温知黎和外公外婆一起上楼做客。   许定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温知黎本以为要面对诸多长辈,到了才发现也就两个老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顿饭名为相亲,但吃下来也不算难熬。   许爷爷和许奶奶都是高知,说话谈吐极有分寸,没让温知黎有一点为难和尴尬。   许定和照片上看起来差不多。   性格外向,喜欢说话又会说话,看得出来是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心性还保持着一份难得纯良。   温知黎对许定很难有过多想法,如果只拿他当一个邻家弟弟,交流反而比较轻松。   饭后,老人们喝茶消食,温知黎和许定被赶出来散步。   刚刚人多不觉尴尬,轮到独处的时候有些冷场。   许定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话题:“姐姐,听说你家有一只德牧,我能去看看吗?”   温知黎点头答应,带着他往自家院子走。   开院门前,温知黎轻声提醒:“它比较认生,可能会对你凶,不过不会咬人的。”   许定有备而来,从兜里摸出专门牛肉干,对温知黎晃了晃:“没事儿,我觉得它会喜欢我的,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慢慢来吧。”   温知黎一怔,装作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凶哥闻到温知黎的气息,从草坪里钻出来。   上午刚被外婆凶过一次,它记得教训,没用扑的,只是跑上来蹭温知黎的脚。   温知黎蹲下来揉它的头,凶哥伸出舌头舔她的手,温知黎觉得痒,咯咯笑起来。   “别闹。”   温知黎说完,听见一声快门响,抬头看向许定:“你在拍它吗?”   许定把手机收起来,侧头回答,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拍你。姐姐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应该多笑笑。”   凶哥盯着许定,目光透着警觉。   温知黎环住凶哥的脖子,安抚道:“不许凶他,这是我们家的客人,哥哥给你带了牛肉干,想吃吗?”   许定学着温知黎的样子也蹲下来,只是他个子高,蹲着也比温知黎高大半截。   许定把牛肉干递出去,笑着说:“凶哥你超酷,我能跟你握个手吗?”   凶哥看看许定,又看看牛肉干,最后看向温知黎,像是在问:我可不可以吃?   温知黎点头:“可以,吃吧。”   凶哥得到命令,往前走两步,将许定手里的牛肉干吃了下去,吃完后坐在许定面前,对他伸出了一只爪子。   许定受宠若惊,轻轻捏住凶哥的爪子,跟温知黎说:“它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凶哥难得对陌生人不抵触,温知黎也挺惊讶,半开玩笑道:“可能你的牛肉干合它胃口。”   许定拿过旁边的玩具球给凶哥玩,大咧咧笑起来:“那我下次多带点儿,都给它吃。”   温知黎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玩,委婉拒绝:“不用,牛肉干也不能吃太多。”   许定愣了一下,转而说:“没关系,我可以带别的,只要凶哥喜欢就好。”   温知黎一时没找到话反驳,许定说话也有分寸,没再继续,拿着玩具球跟凶哥玩开了。   有凶哥在,气氛不算尴尬。   许定还要回学校训练,不能逗留太久,临别前,他抱着凶哥跟温知黎一起拍了张合照,说要留作纪念。   两人上楼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许定离开后没多久,温知黎也和外公外婆回了自己家。   家门一关上,外婆马上八卦起来:“怎么样?跟小许相处挺好吧。”   “挺好的,人不错。”   外婆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又听见下半句:“感觉多了一个弟弟。”   温知黎拍拍老太太的肩,正色道:“你真的可以考虑认他做干孙子,我不反对。”   外婆:“……”   ——   许定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准备去篮球馆训练。   苏应澄从图书馆出来,正好碰见他出去,奇怪地问:“你不是相亲吗?回来这么快。”   许定往书包里塞球衣,非常原则地说:“那也不能耽误训练,快比赛了。”   苏应澄放下书,靠着楼梯,冲他挑了挑眉:“相亲对象漂亮吗?给兄弟看看。”   “漂亮,特别漂亮。”   许定觉得这样形容太苍白,用仅有的文学涵养,憋出了一个新的形容词:“她长得就像……像仙女一样,对,仙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苏应澄一脸怀疑:“少来,我跟你说我表哥的前女友才叫仙女,那颜值绝了,可惜我没照片,不然让你开开眼界。”   许定摸出手机,把下午跟温知黎拍的合照递给苏应澄看:“我不想看别人,我觉得她已经是最好看的了。”   苏应澄前一秒还想吐槽,下一秒看见温知黎的脸,笑容僵硬在脸上,好半天没说话。   还真他妈是仙女。   长得都一模一样。   “她家养了一只狗,还挺喜欢我的,不过她性格有点冷,但也不难相处,反正我觉得我还是希望的,感情嘛,慢慢培养就好了。”   许定说半天,苏应澄一直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许定把手机抽回来,佯装警告:“你少看两眼,看多了跟你翻脸啊。”   苏应澄受的惊吓不少,指着手机不确定地问:“这……这女的真是你相亲对象?”   许定点头:“对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   苏应澄反应过来,随便扯了一个谎,“对了,我手机没电了,你借我打个电话。”   许定没多想,把手机解锁后递给他:“行,你快点儿,我训练快来不及了。”   “一分钟。”   苏应澄拿着许定的手机走到卫生间,把他和温知黎的合照往自己手机上发了一份。   完事后,苏应澄从卫生间出来,把手机还给许定,心头涌出一种背叛室友的自责感:“训练去吧,哥们儿晚上请你吃饭。”   许定背上书包,拿着篮球,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请我吃饭?”   苏应澄按住许定的肩膀:“没有为什么,反正你要知道,就算有一天我胳膊往外拐,我也是你的好兄弟。”   许定笑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匆匆离开宿舍。   许定走后,苏应澄火速把照片发给谢从述,噼里啪啦打字,手指在屏幕上即将起飞。   【表哥表哥,你前女友怎么去跟我室友相亲了?我他妈现在感觉我好有罪恶感,我到底应该帮谁!】   【不过看在咱们有血缘关系的份儿上,我跟你交个底,你现在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前女友家有条狗,就连这条狗都喜欢我室友!】   【而表哥你……你他妈的怕狗啊!!!你不仅得不到前女友的爱,连狗的爱都得不到!!!】   ……   远在保创开项目会议的谢从述,感受到手机不停在兜里震动,拿出来看见全是苏应澄的微信消息,怔愣片刻,点开看。   上面的信息还没来得及看,苏应澄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谢从述本来想往上翻,看看这傻货在放什么屁,结果手机卡顿了一秒,反而把语音点开了。   于是,苏应澄焦急又悲切地声音,投过话筒,在整个会议室响起。   【最要命的是,哥你都高龄三十了,比人家整整老了十年啊——!!!】   在座员工:“……”   谢从述:“……”   谢从述:?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老年人怎么了,老年人届还有个词叫枯木逢春!!!!!!!(……   —— 第30章   时间退回三十秒前。   项目经理说完干货内容,停顿片刻,清了清嗓,双手撑在桌子上,突然飙高音:“总之,这个项目——!”   所有人吓了一个激灵。   有个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副总白眼一翻,捂着胸口差点当场去世,助理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儿。   项目经理声音高亢,配合浮夸动作和“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的热血眼神,一副长得跟大饼似的集团蓝图在大家眼前铺开。   “这个项目前景无可限量!根据市场调研的结果,我们做了初步估算,该项目落成后会为集团提高10%的资本价值,利润净值至少——”   【最要命的是,哥你都高龄三十了,比人家整整老了十年啊——!!!】   项目经理中途被打断,丹田气没跟上,后面半句以破音的方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在五个——亿以上……”   就像一个膨胀到不行的气球突然被针扎了个眼,漏气打着旋儿从天上往地上砸,最后轻如鸡毛般落地。   会议室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的终点谢大老板坐在椅子上,保持低头看手机的动作已经长达半分钟之久。   就在大家以为他是不是快老僧入定石化的时候,谢大老板气定神闲摁灭了手机屏幕。   “咔”地一下,如此清脆的锁屏声。   宛如灭霸的响指,一秒就能达到团灭效果。   在场人员瞬间被激起一百二十分的警觉。   谢大老板抬头,面无表情扫过众人,被扫过的人一一低头做反思状,唯恐被当场灭口。   谢大老板的眼神最后停在漏气的项目经理身上,淡声道:“给你三秒,重新组织语言。”   谢大老板这话说得干脆,刚才的小意外就这么被轻飘飘地带过去。   但别看只是简简单单十个字,其中却蕴含无限深意。   ——大惊小怪做什么,我只是看了一下时间而已,鬼知道手机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再盯着我看下一秒全让你们下岗喝西北风信不信。   项目经理吞了一口唾沫,不敢再吹大牛逼,焉了吧唧结巴道:“谢谢谢谢总……刚刚我说的是……是最佳情况,保保保保守估计的话应该有……有……八千万以上的……的净值……”   五亿一下子跌倒八千万,确实够保守的,保守到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保守八千万?”   “最佳情况才五个亿?”   “你在打发乞丐?”   被谢大老板索命三连击命中,项目经理脸色发白两腿发软,颤颤巍巍一个标点符号都蹦不出来。   “方案重做,散会。”   谢从述起身站起来,径直往会议室门口走,钟献随后跟上。   谢从述一向注重仪表,这次破天荒没有第一时间去系上西装扣,他走得极快,西装衣角扫到手腕处,从背影是平白添了几分凛冽杀气。   钟献注意到大老板将手机死死握在,手背青筋暴起,暗自倒吸一口气。   掐指一算,没日没夜加班的日子怕是又要来了。   ——   谢从述回到办公室,重新点开苏应澄发过来的图片。   原来温知黎和别的男人同框对着镜头笑,是这样的画面。   谢从述将图片放大又缩小,缩小再放大,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好多遍,才让自己接受一个事实。   ——温知黎迟早有一天会和别人结婚生子,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谁都有可能,就他不可能。   谢从述拉起百叶窗,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涌上一股许久没有过的失落无力感。   他擅长分析利弊做出最佳选择,然后将其他可能性抛在脑后,一股劲奔着最佳跑,不达目的不罢休。   现在也是。   他和温知黎的最佳选择都是分开,他深知这一点。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跑不动了。   明明前面没有温知黎还有其他人。   明明他又不是为爱至死的性格。   明明他可以很潇洒放下,然后开始自由自在的生活   ……   好多好多明明,他偏偏一个也瞧不上。   他宁可站在原地看温知黎不回头往前走,看着她有朝一日在别人身边喜笑颜欢谈天说地,嫉妒到发狂也不甘心退后一步。   他怕她过得不好,又怕她过得太好,好到很快将他忘记。   他多想往前追,追上她,告诉她,我们重新开始。   可他不能。   他没有资格,他配不上她。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总不能耽误她去别人身上找。   天底下哪有这种混账道理。   往前往后都是死局。   谢从述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疯。   不。   他一定会疯的。   苏应澄半天没等到谢从述回复,摸不准他是在忙没看见信息,还是看到信息心态全崩盘。   三十岁的男人了,还在为前女友伤神费力,也是怪不容易的。   苏应澄心生怜悯,决定安慰安慰他的亲亲表哥。   【苏应澄:表哥,其实你除了年纪大、怕狗和恐婚这三点,也没什么大毛病了,你要相信你的财力。】   谢从述对外一直说自己不婚主义。   旁人只以为是他不屑、不愿、不稀罕婚姻,以为他就爱游戏人间风流一世,不受束缚,永远片叶不沾身。   但谢从述示婚姻如牢笼、如地狱,如吞噬爱情的杀戮场。   时间久了,自我暗示做太多,连谢从述自己都快忘记他不渴望婚姻的根源是来自于恐惧。   他快忘了,家里人没忘。   但家里上上下下很少有人会跟谢从述提及结婚这件事,甚至已经默认谢家到他这一脉已经断了。   老太太好几年前就指着两个苏姓外孙的后代挑一个来姓谢,把这一脉传承下去。   家里人都不会跟他提的话题,外人更不会提,更不会知道实情。   苏应澄说话惯没有个把门的,消息发出去了才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东西,忙要撤回,谢从述竟然回复了他。   【谢从述:你那个室友……人怎么样?】   【谢从述:他想结婚吗?】   苏应澄见谢从述好像不是很抵触提婚姻这个话题,话匣子打开,什么都说了。   【苏应澄:他人超好,仗义耿直。结婚?想啊,他特别喜欢小孩子。不过他学体育的,生活圈子单一,基本接触不到女生,所以才让家里安排相亲。】   【苏应澄:我们都恨不得多玩几年,就他整天就想着结婚,对了,他十八岁生日那天,连他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他说这是送给自己的成人礼物,提醒自己:男人一旦谈恋爱就要有家庭担当。他是不是特逗,跟老干部似的哈哈哈哈哈。】   ……   苏应澄还在不停发消息过来说许定相关的事情,谢从述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思绪飘很远。   温知黎要的大概就是这种安全感。   如果她非要跟一个人往前走,许定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有许定,也还有其他好男人。   温知黎本就值得。   谢从述拉上百叶窗,阖了阖眼,兀自轻哂一声。   只要不是他就好。   他不值得。   ——   周日睡觉前,温知黎接到邹莹电话,让她明天一早去外地出差,跟市场部的人一起去见供货商,了解一下建材购入的流程。   温知黎开工作室的时候精力和人手都有限,建材施工这块都是全部外包,她接触不多。   这正好是个锻炼机会,温知黎对邹莹心存感激,答应得很爽快。   忙碌一周。   周五回潼城的时候,负责后勤的同事订机票的时候粗心马虎,漏了温知黎那份。本想到机场再补一张,结果被告知该航班所有舱位都满员。   温知黎昨天亲戚到访,疼得一夜没睡好,早上去药店买止疼片吃下后才缓和一些。   同事不停为自己的失误道歉,温知黎只能说没关系,表示她自己坐其他航班回去也行。   最后其他人先回,温知黎买了下午四点多的航班,一个人单独回,让同事帮忙跟邹莹请个假。   送走同事后,温知黎在候机室坐得难受,想到一会儿还要飞三个小时就觉得难熬,起身去服务台把经济舱升成了头等舱。   上飞机后,温知黎问空姐要来眼罩毛毯,放下座椅就开始昏睡。   钟献这周也跟谢从述在外出差。   两天前,谢从述临时有安排坐私人飞机出国,留下钟献在这里处理后续。   钟献今天办完事准备回潼城,在头等舱跟温知黎偶遇。   他看见了温知黎,温知黎一直在睡觉,丝毫不知道他也在。   钟献第一时间将情况报告给大老板,鉴于大老板最近不受老板娘待见的情形来看,他在措辞上十分小心谨慎,唯恐伤害到大老板的失恋心。   【钟献:谢总,温小姐跟我同一航班,我需要跟她打个招呼吗?】   【谢从述:不用,别让她看见你。】   钟献刚想说我一个大活人也不能隐身啊,然后思维缜密如大老板,马上给他发过来了解决方案。   【谢从述:你马上跟经济舱的人换座,在她眼前消失。】   钟献:“……”   大老板失恋,他连头等舱都不配坐了?   为什么他也要跟着大老板卑微,整天吃火葬场的灰!   小钟心里好苦,但小钟不敢说。   最后,钟献委屈巴巴滚到经济舱用头等舱跟别人换了座位。   挤在狭小的座位里,钟献盯着头等舱与经济舱之间的门,生无可恋度过了人生最漫长的三个小时。   飞机落地潼城,钟献往出口走,准备打车回公司。   这个时间段好几班飞机落地,机场人流量大,打车变成困难事,不少司机坐地起价,嘴上说着拼车划算,实际比平时的价格高出了一倍。   钟献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看见一辆车没满员,火速追上去,打开副驾驶的门,直接坐进去抢占先机。   “保创地产,师傅我不还价,赶紧开车吧,我赶时间。”   司机被钟献熟练的抢车动作惊讶到,看了眼后座也是一脸疲惫的乘客,良心发现,慷慨道:“反正你俩去的地方差不多,我今天最后一单,大家赚钱都不容易,车费你们五五开就行。”   钟献心生感动,心里大呼人间有真情有人有真爱,顺便转头看了眼后座共享富贵的拼车客。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差点开门滚下车。   温知黎看见钟献也愣了几秒,但很快恢复正常,客气地打了个招呼:“钟助理,好巧。”   钟献强颜欢笑,心如死灰:“是……啊……好巧。”   两人再无后话。   谢从述的信息这时发过来。   【谢从述:温知黎有没有发现你?】   钟献握着手机,投过后视镜看了眼又睡过去的老板娘,冒死一问。   【钟献:谢总,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谢从述没再回复。   钟献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走到尽头,索性破罐破摔,做了一回叛逆小助理。   【钟献:说不出来您可能不信,谢总,我现在跟温小姐坐在同一辆出租车里,她身体似乎不太舒服。我觉得您今天因为出国错过了一次复合的天赐良机,小钟为您在线点蜡。】   谢从述看见这条信息,眉头紧蹙,周身散发出一股柠檬气息。   谢从述删掉原本准备回复的“算了,你尽力了”,面无表情发过去五个字。   最是无情柠檬精。   【谢从述:自我了断吧。】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柠檬真他妈好吃。   —— 第31章   小钟助理的叛逆精神只能存活一分钟,不能更多。   所有的叛逆都要付出代价。   比如女朋友还是要养的,工作饭碗还是不能丢的,大老板还是需要加倍讨好的。   回到公司后,钟献利用自己作为C位总助的专业素养,以及超靠谱的人脉关系网,在十分钟内获取了温知黎最近几天的大小信息。   钟献咬牙牺牲掉与女朋友卿卿我我腻歪的时间,将这些信息分类,按重要性从高到低排列整理成一个小文档,发给了大老板。   然而并没有得到大老板的回复。   看来大老板柠檬吃太多,有点上头。   钟献陷入焦虑,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没有做到最好。   大老板现在只是想了解老板娘的日常情况吗?   不,远远不止。   大老板最想的事情是跟老板娘复合,尽快与火葬场说古兜拜。   钟献灵光一现,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关于“那些年霸道总裁强制爱、霸道总裁猛追惹火小娇妻”的经久不衰套路。   半宿过去,钟献将高效速成的学习成果整理为干货,分为方案A、方案B……方案Z,足足二十六种任大老板挑选。   方案最后并附上一段真挚感人的加油助威词。   助威词里钟献偷偷夹带私货,表达了一番自己有多热爱这份工作,词藻质朴感人肺腑。   钟献通看了两遍,确定已经达到男默女泪的效果,这才如释重负地关灯睡觉。   国内外有时差,谢从述忙完回到酒店,打开笔电邮件。   钟献发来的邮件位于最上方,邮件名字也抢眼。   ——霸总追妻二十六式。   谢从述眉头颤了两下,将鼠标移过去,点开内容。   入目好几行就是红字加粗超大号字体,堪比跳楼大甩卖海报。   “您还在为整日吃火葬场的灰而烦恼吗?”   “您还在为追不到前女友日日苦闷不已吗?”   “您还在每天把柠檬当主食励志早日成精吗?”   “see see this,霸总追妻二十六式,您值得拥有,我们的口号是——”   “试一试,追一追,迟早抱得美人归,夜夜笙歌,还不肾亏。” 正文前还有一枚骚粉色爱心图案高高挂起,不知道是从哪个牛皮鲜广告上扒拉下来的。   “……”   都什么糟心玩意儿。   谢从述头疼得厉害,关闭邮件,发现还有一封。   这封画风还算正常,谢从述看完温知黎这几天的日程,最后目光落到生理期三个字上。   温知黎每次生理期都会难受好几天。   以前谢从述找过营养师用食疗给她调理过,效果还不错。   只是没坚持多久,他们就分手了。   谢从述合上笔电,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拿过手机给傻货助理发了条信息。   【谢从述:你明天去联系那个姓王的营养师,搞定他,让他去周一去环洲食堂上班,菜谱就按照之前给温知黎调理的方子来。】   次日钟献醒来,看见大老板发来的指示,欣慰得留下两行不存在的清泪。   只要为了大老板情路顺遂,为了他的工资翻倍,熬夜爆肝做方案根本就!不算!什么!!!   钟献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元气满满去公司上班。   用钱搞定营养师后,钟献给大老板发信息汇报进度。   【钟献:谢总,营养师已经安排好,我们下一步是否按照方案A先执行?比如我可以联系广告部,在食堂拉一个类似“那个姓温的女人听着,这个食堂已经被我承包了”这样的横幅,代您向温小姐示爱。】   最近失眠成瘾的某谢姓失恋人士看到这条消息后:“……”   保创的工作压力是太大了吗?   好端端一个小助理都被迫害成了大傻逼。   【谢从述:脑子是个好东西,不需要可以捐出去。】   【谢从述:再提那个弱智方案试试,我让你变成一条横幅。】   钟献:“……”   ——   生理期来势汹汹,温知黎周五一回家就开始卧床昏睡。   次日醒来情况没半点好转,温知黎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温知黎本想询问外婆红糖姜茶怎么做,结果外婆一听她不舒服,火急火燎地打车过来,非拉着她上医院看看。   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问题。   樊医生给温知黎开了一个热敷的药包,叮嘱她这几天可以睡前用用,饮食上还是老规矩,忌辛辣忌生冷清淡为主。   痛经的毛病温知黎一直都有,她是宫寒体质,今年加上动过手术,还没完全恢复,所以看起来要比以前严重一点。   温知黎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挨过这几天就行,倒是老人家比较担心。   从医院回到家,外婆苦口婆心劝温知黎回长青街住段日子。   “你天天上班这么忙,自己又不会做饭,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你回来住,天天在家吃,这身体也能快点调养好。”   温知黎确实不怎么喜欢公司食堂的菜,但每顿对付吃几口也没关系。   听外婆这么说,还是觉得暖心的,温知黎靠在老人肩头,难得撒娇:“可我怕你太辛苦,要是耽误你跳广场舞怎么办呀。”   外婆失笑:“有什么辛苦的,你不在家我跟你外公也是要做饭,快去收拾东西,今天就跟我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盛情难却。   温知黎答应下来,起身去卧室收拾行李,跟外婆回长青街小住。   周一上班,温知黎带着外婆给她准备好的午餐,跟陶辰辰一起去食堂吃饭。   陶辰辰去排队买饭,温知黎拿着保温盒去占位置。   坐下来后,温知黎百无聊赖抬头东看看西看看,发现之前被郑如仪赶走的窗口,有了新主人。   窗口上写着养生药膳,不少人在排队。   温知黎觉得新奇,留下保温盒,走过去瞧。   王医生看见温知黎来,热情打招呼:“温小姐,您想喝点什么?”   温知黎一时没认出来,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回想起是谁,奇怪地问:“王医生你怎么来食堂上班了?”   王医生睁眼说瞎话:“人生的乐趣就在于不断挑战新事物。”   温知黎:“……”   好好的高薪私人营养师不做,跑来大食堂当掌勺师傅,这个乐趣可太昂贵了。   温知黎见过热闹,准备离开,王医生这下慌了,忙问:“温小姐您不来一份吗?”   温知黎婉拒:“不了,我带了饭,祝你生意兴隆。”   王医生:“……”   不,我不需要生意兴隆,我只需要您关顾我的生意。   接下来的一周,温知黎中午都自己带饭。   王医生十分发愁。   他完全找不到机会在不暴露大老板身份的情况,给这个女祖宗投喂药膳。   好在大老板并不追求,只吩咐他继续在食堂工作,顺其自然就行。   周末设计部加班,温知黎早上出门急没带饭,她本打算中午去食堂凑合吃点儿,但老太太却不同意。   快十一点的时候,外婆打电话过来,喜滋滋地说:“荔枝啊,我中午有事儿,正好小许要回学校,他说他顺路可以给你送饭。”   温知黎赶紧拒绝:“你别麻烦他,我中午在外面吃就行。”   许定接过电话,温声道:“不麻烦啊姐姐,我真的顺路。”   温知黎一怔,有点尴尬:“那个……真的不用了,你直接回学校吧……”   许定:“可是我给你做了红糖姜茶,我学了整整一个星期,姐姐你给个面子,尝一口?”   外婆在一旁帮腔:“你看人家小许多有心,行了你忙你的,我也要出门了。”   许定乖巧道:“姐姐一会儿见,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温知黎被这一唱一和打得措手不及,还想说点儿什么时候,电话已经被老太太挂断了。   许定踩着中午饭到的,温知黎见他没吃饭,也不好赶人走,只能带着他一起去公司食堂。   许定把保温盒一一打开,将筷子擦过之后递给温知黎:“姐姐你趁热吃,菜还是热的。”   温知黎无奈道:“谢谢你。”   许定笑:“不客气,应该的,以后要是有时间我还给你送。”   温知黎着急回绝:“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   许定轻声打断:“我不嫌麻烦,我很乐意,姐姐你就给个机会呗,全当考察我怎么样?实在不行再拒绝我也不迟啊。”   温知黎一时词穷。   食堂人来人往,同部门的人看见温知黎打过招呼后,目光在许定身上停留了几秒,揶揄道:“知黎,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真帅。”   温知黎正欲否认,许定大方地跟人打了个招呼,笑道:“不是男朋友,我还在追她,各位哥哥姐姐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同事意味深长地说:“挺上道啊小伙子,我支持你。”   许定耿直会来事儿,一顿饭的功夫就跟温知黎的同事打成一片。   偏偏许定说话分寸掌握得极好,不会给人半点不舒服,温知黎愣是没找到他一丁点儿错处。   ——   谢从述上午回的潼城,连衣服也没换一套,直接从保创来环洲。   他知道今天设计部加班,也知道温知黎每天中午都会在食堂吃饭。   谢从述提前找了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等着远远见温知黎一面。   最后人是见着了。   不止见着了温知黎,还见着了传说中的相亲对象。   许定跟苏应澄描述得差不多,个高人帅还年轻。   不止如此。   一个午饭的时间就能把温知黎的同事纳入自己的后援团,不是一般的会来事儿。   谢从述本以为他是个傻白甜小奶狗,没想到不傻不白,甜倒是真的。   毕竟温知黎中途都被他逗笑了三回。   整、整、三、回。   她八百年都没对他这么笑过了。   钟献站在谢从述旁边,连他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前方画面太美不忍再看,可大老板这个狠人,竟然从头看到尾,期间连动作都没变过。   谢从述眼睁睁看温知黎和小奶狗吃完饭,温知黎去洗手间才罢休。   谢从述起身往食堂门口走,一肚子火找不到地方发,路过餐具回收区的时候,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高定西装沾上油渍,谢从述降到地心的糟糕心情濒临爆炸边缘。   许定放下餐盘,忙上前道歉:“对不起啊叔叔,我不是有意的,我帮您清洗或者我直接赔偿都行,您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谢从述抬起眼,对上小奶狗的眼神。   死亡凝视三秒钟。   谢从述笑出一股杀气来:“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小奶狗:可是……叫你爷爷也不合适吧。(挠头   —— 第32章   刚才许定着急把餐盘放下,去旁边小超市给温知黎买薄荷糖。   温知黎吃完饭习惯来一粒,今天她身上那盒糖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吃饭的时候许定注意到这个细节,暗自记在了心里。   ——作为追求者不能放过每个可以搏好感的小事情,等你成为她喝口水都能想起的人的时候,你离转正就不远了。   情圣朋友说的话,许定记得很清楚。   所以许定一心奔向薄荷糖,根本没空细看眼前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只注意到他一身西装,一声叔叔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仔细看过之后,很显然并没有那么老。   只是一个很有气场,看着脾气不怎么样的成功人士而已。   他这声叔叔太失礼了。   许定非常惭愧,低头改口:“不好意思,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被情敌叫哥哥的感觉似乎也不怎么样。   谢从述妒火烧得正旺,让柠檬精之魂完全觉醒,皮笑肉不笑地样子像极了爱情。   “什么不是故意的?”   许定“啊”了一声,老实巴交回答:“撞到你不是故意的。”   说完,这个大老板哥哥的脸色也没变好看,许定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叫你叔叔也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没看清楚你的脸。”   谢从述看着许定不说话,许定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钟献在后面观战,打心底替小奶狗情敌同学捏了一把汗并且,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拦住大老板的心理准备。   杀人犯法,他今天就是豁出这条小命也不能让大老板因为爱情走上歧途!   温知黎从洗手间出来,往餐具回收区走,她的余光注意到许定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起,气氛并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温知黎快步走上去,看清那人是谢从述后,步子下意识顿了顿。   距离上次在停车场见面,已经过去快一个月。   谢从述一直以来都将身材保持得很好,属于随时上称各项指标都能达到完美的标准,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的肉。   不过最近好像瘦了不少,脸部轮廓都显现出一丝不健康的病态来。   颜值倒是没受影响,反倒多了几分禁欲性感,气场凉薄,感觉更难相处。   温知黎扫过谢从述西装外套上的油渍,目光落在他手腕的袖扣上,惊愕不已。   是她两年前那个没能送出去的纪念日礼物。   这对cartier袖扣和那枚harry winston的钻戒,分手那天温知黎一个没要,全留给了谢从述。   谢从述是瞧不上这种小玩意儿的,加上两个人已经分手,温知黎以为他早扔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他身上看见这对袖扣。   袖扣跟这身西装很配,跟她当初想象的样子如出一辙。   只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温知黎收回视线,敛住情绪,平静地问许定:“小许,怎么了?”   许定三两句把事情说清楚,并没有让温知黎帮她收拾烂摊子的打算,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姐姐,我自己能处理,你忙的话先走,我一会儿上去找你。”   许定不知道她和谢从述之间的关系,温知黎摸不清谢从述的态度,万万没办法把许定一个人留在这里。   温知黎对许定摇了摇头,走到他前面,看向谢从述,客客气气地说:“谢总,您把外套脱下来,我帮您处理一下吧。”   叫许定就是小许,叫他就变成谢总了?   谢从述气极反笑,明知故问:“你们认识?”   许定张嘴欲言,温知黎先他一步开口:“认识,他不是有意的,我替他跟您说声不好意思。”   许定一怔,总觉得温知黎变得很奇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缘由。   谢从述看着温知黎,温知黎直视他的眼睛毫不闪躲,脸上挂着笑容,跟平时与领导谈工作没什么区别。   她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谢从述轻笑一声,三分自嘲。   谢从述依言将外套脱下,放在温知黎手里,没再说一个字,穿着白衬衣径直往食堂门口走。   钟献忙不迭跟上去,温知黎出声叫住钟献,看向手里的西装:“钟助理,这衣服……”   “……”   啊啊啊啊啊ball ball你们两口子冷战吵架不要再带上我了!   我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随时面临事业危机的卑微助理罢了。   钟献一个头两个大,终究不敢替大老板做决定,脑子转得飞快,最后保守回答:“温小姐您处理好送到总裁办就好。”   温知黎点头应下:“行,谢谢你。”   钟献可受不起老板娘的谢谢,惶恐道:“不必这么客气,温小姐,谢总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温知黎:“好。”   谢从述和钟献离开,温知黎也不想在这里继续被围观者打量,叫上许定,从另外一个出口走出食堂。   温知黎要将西装送到干洗店处理,许定也要去公司门口坐地铁回学校,两人一路同行。   快到地铁口的时候,许定停下来脚步,沉默这么久,他终究   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许定清清嗓,试探着问:“姐姐……你跟那个哥哥认识吗?”   温知黎转身看他,如实说:“认识,他是我的上司。”   许定听她这么说,以为自己给她添了一个麻烦,着急地问:“那怎么办?姐姐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你,要不然我再给他道个歉吧,这事儿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会跟你添这么大麻烦……”   温知黎哑然,随后走过去,拍了拍许定的肩膀,安抚道:“他不会为难我,你别多想。”过了几秒,温知黎还是决定跟他说实话会比较好,“他除了是我上司,还是我前男友。”   “我没有多想,我还是去跟他郑重道个歉比较好,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   许定话说一半,反应过来温知黎刚刚说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他是你……”   温知黎收回自己的手,平静重复:“他是我前男友。”   信息量太大,许定消化了好一会儿:“你们刚分手吗?”   “没有,两年前就分了。”   “你是不是还……还喜欢他?”   温知黎一怔,看向手上的西装。   手背肌肤触及之处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温知黎攥紧拳头,沉默不语。   喜欢就像感冒,根本骗不了人。   许定从她眼神里知道答案,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感:“那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喜欢他了?”   “我也不知道。”   温知黎笑了笑,看向许定,语气尽量温和:“我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来。如果现在跟你开始,我觉得我在糟蹋你的喜欢,我不能这么做。”   许定不甘心,还想争取:“可我不介意啊,姐姐你跟我在一起,说不定就能忘记他了,我可以帮你!”   忘不了的。   谢从述要是那么容易忘记,她何至于到现在都还走不出来。   这话温知黎不能跟许定说,她收紧臂弯,将西装抱在怀里,认真坚决地说:“许定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有个弟弟,跟你同岁,我真的无法接受比我年纪小的男生。”   许定急得快哭了:“可我不是你的弟弟啊,你给我一个机会不好吗?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温知黎轻叹一口气,心意已决:“喜欢没办法勉强,感情也不能随便尝试,开始了就要负责任,对不起许定。”   “快回学校吧,衣服的事我来处理,你路上注意安全。”   走了两步,温知黎似乎想到什么,回头补充:“以后不要再跟我送饭了,长辈那边我会说清楚的,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关心。”   许定双臂垂在腰侧,满脸丧气地看着温知黎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   温知黎加了一倍的清洗费,让干洗店做加急。   下午下班前,温知黎去干洗店拿上西装,直接去保创。   钟献跟前台打过招呼,温知黎做电梯直接上总裁办。   谢从述还在公司,整个总裁办都没下班。   温知黎看见钟献在忙,将西装递给他:“钟助理,西装清洗好了,麻烦你代为转交。”   钟献看这就像是在看一个烫手山芋,双手还放在键盘上,抬头对温知黎礼貌地说:“谢总就在办公室,温小姐您直接送进去就行。”   温知黎一脸为难,夹杂着不情愿:“我就不进去了,我放在这里你,你忙完再——”   钟献摇头如拨浪鼓,欲哭无泪:“不了不了,温小姐还是您送,我要是送进去,明天估计不用来上班了。”   温知黎:“……”   在总裁办的工作原来如此水深火热。   温知黎没辙,不好麻烦钟献,拿着西装走到办公室,轻叩两声门:“谢总,我来送衣服。”   “进来。”   谢从述的声音在门那头响起。   温知黎推门而入,把西装放在沙发上:“衣服的污渍已经处理干净了,我给您放在这里,您记得穿。”   谢从述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站起来,走到温知黎面前。   谢从述看了眼口袋里的西装,将后背对着她,抬起手臂,懒懒地说:“你帮我穿上。”   温知黎皱眉,拒绝不了,弯腰把西装从口袋里拿出来,抻了两下,往谢从述身上套。   温知黎动作偏快,有些毛毛躁躁,手不小心碰到了袖扣。   温知黎收回手,这才注意到谢从述从中午到现在竟没换衣服,还穿着中午那件衬衣。   平时那股精致Boss的讲究劲儿去哪了?   温知黎看着这枚袖扣心头就不痛快,给谢从述轻拍掉西装衣角的褶皱,忍不住小声嘟囔:“你没必要还戴着这个,一点也不好看。”   谢从述挑眉,并不赞成她的话:“没有,我觉得很好看。”   温知黎有点恼:“不衬你,摘了吧。”   谢从述很执着:“我不摘,我没有其他袖扣了。”   温知黎倏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你公寓明明有个玻璃台全是袖扣。”   谢从述莫名被取悦,微微弯腰,与温知黎平视:“可你送的就只有这一个。”   温知黎呼吸稍乱,连退后几步,拿过沙发上的包,没好气地扔下一句:“……随便你,我走了。”   谢从述被凶也不恼,反而笑起来,手指摩挲右手的袖扣,心头那股闷气儿顺了不少。   温知黎离开十分钟后,谢从述拨通内线,让钟献来一趟办公室。   钟献敲门进来,谢从述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   换下来的那套被他放在沙发上,谢从述对钟献吩咐:“把这套衣服收好,外套不用洗。”   钟献弯腰整理,将衣服叠好放进口袋里,小心翼翼地问:“谢总,需要帮您放进休息室的衣柜里吗?”   休息室的衣柜放的都是谢从述不常穿的衣服。   钟献以为这身衣服被温知黎碰过之后,也沦为大老板的伤心物,不能多看,看多上头会发疯。   然而谢从述却颇为严肃地说:“放公寓仔细打理,以后见温知黎我都要穿这套衣服。”   钟献:“……”   完了。   已经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快想开了,前方追妻火葬场预警。 第33章   从保创出来后,温知黎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老年大学今晚有聚会,外公外婆都不在家,温知黎不想一个人回家待着,索性开车去花店找辛娆。   辛娆忙得差不多,跟店员交代了两句,拿上包跟温知黎去附近商场吃饭逛街。   辛娆晚上节食减肥,温知黎不能吃辛辣,最后挑了一家粥店。   点好菜后,辛娆见温知黎郁郁寡欢的样子,意味深长地问:“说说吧,你跟谢从述又怎么了?”   温知黎被戳中心事,下意识否认:“什么也没有,我跟他还能有什么。”   辛娆长声“哦”了一下,拿出手机自娱自乐,再没问多余的话。   过了半分钟,这个八卦精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温知黎觉得奇怪,轻碰了下她的脚,有些不满:“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辛娆头也没抬,敷衍得明明白白:“还问什么?不是什么也没有吗,挺好,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歌里都这么唱,你总算长大了,妈妈很欣慰,继续保持我滴崽。”   “……”   你怎么还不按常理出牌呢。   温知黎低下头,百无聊赖扒拉餐巾纸,千头万绪理不清,越想越烦。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   从两年前刚分手就下定决定要忘记谢从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往前走绝对不能回头。   可过去这么久,她还是在原地踏步。   她想往前走,但是根本就走不动。   温知黎比谁都清楚自己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她可以骗过周围所有人,唯独骗不过自己。   她甚至有时候躺在床上时会很没出息地想,要是谢从述没那么骄傲,不做一个好人,选择用谎言为她编织一个美梦,她会不会就心软了。   或者自我安慰,短时间不能结婚也没关系啊。反正她不恨嫁也还年轻,完全不用这么着急考虑婚姻。   可每当这些念头冒出来,温知黎眼前就会闪过妈妈的脸,仿佛有人在她耳边说:你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我。   温知黎见过她从绚烂到枯萎的全过程,知道她就连离世前都在憎恨那个男人和天真的自己,一生都得不到成全。   温知黎不想活成这样。   不行就是不行,不行就要及时抽身离开,趁一切还不到无法挽回的时候。   这是妈妈用一生教给她的血泪教训,温知黎无法抛之脑后。   温知黎本以为当断即断会比较轻松,然而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自我折磨。   想走,走不动,想留,也不能留。   太累了。   温知黎多想要一个解脱。   直到第五张餐巾纸被自己撕成小条条扔进垃圾桶后,温知黎的耐心耗到极限。   她抬头看向辛娆,颇有破罐破摔的意思:“娆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随便找个人谈恋爱,这样就能很快忘记谢从述了?”   辛娆收起手机,撑着头看她,平静反问:“你心里有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温知黎垂眸,没底气地说:“我不知道。”   服务员把粥放在两人位置上,等人离开后,辛娆拿过勺子,擦干净递给温知黎:“行啊,你就先随便找个人谈着,万一遇上真爱了呢。”   温知黎接过勺子,搅着碗里的生滚粥,反驳得很干脆:“不行,太渣了,别人做错了什么要被我这么糟践。”   辛娆就猜到温知黎要这么说:“那不就得了,你明明知道这没用,何必自添烦恼。”   温知黎盯着饭粒,满脸愁容:“但我这样走不出来,我觉得很难过。”   辛娆回想起上次温知黎说的水果和米饭那套理论,犹豫片刻,选择直接问:“荔枝,你跟谢从述分手是因为他不想娶你吗?”   温知黎“嗯”了一声,不想多提。   “你上次说过,这话是他亲口说的,所以不存在误会。”   辛娆稍顿,换了一个方式继续往下说:“既然不是误会,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跟谢从述在一起那两年,他对你是真心的吗?还是说,你现在回想,觉得他真的只是跟你玩玩而已。”   温知黎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不是玩玩,他是真的爱我。”   辛娆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抛开结婚这件事不看,谢从述那两年对你真的很不错。”   “我印象很深刻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他刚追你那阵,不知道从打听到你喜欢老饭,他竟然把这个隐退歌坛好几年的大佬请回来,在咱们学校体育馆开了一场私人演唱会,当时还上了热搜,可轰动了。别人不知道实情我可知道,那演唱会就是冲你开的,全校都是沾你的光。”   “还有一件就是大三你生日,谢从述包了C家历年经典款包送给你当礼物,你没要,后来他全折现捐了希望工程,还是用的你的名字,他当时说了句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温知黎忍不住补充:“他说富贵荣华你瞧不上,积德行善你总受得起。”   “还有之后他送我的那些贵重东西,我不要,他都折现做了慈善。”   辛娆“啧”了声:“看吧,你都记得,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帮谢从述说话,就事论事,他那两年对你真的没话说,如果只是玩玩,犯不上这么走心。”   温知黎陷入词穷。   倏地,辛娆话锋急转直下:“但他不结婚这件事谈恋爱前不跟你说清楚,确实不地道,这点没得洗。还有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受的那些冷眼流言也不是假的,他是对你挺好,但还不够好,怎么说呢,喜欢有余真爱不足吧。”   温知黎越听越糊涂,无奈笑起来:“娆娆你到底想说什么?”   辛娆正色道:“我想法很简单,你既然放不下谢从述,那就别放,何必勉强自己,倔强给谁看呢,绷着不累?走不出来那就安心待着,又不会要了你的命,还喜欢前男友不是多丢脸的事,对自己诚实一点吧。”   “其实说白了,人离了谁都能活,只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活得更快活而已,但人这辈子不一定只会喜欢一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温知黎把辛娆的话来来回回捋了好几遍,怔怔问:“你是觉得我现在绷太紧,反而更难走出来吗?”   辛娆欣慰点头:“没错,凡事不能强求,忘记前男友也一样,你越想忘就越天天惦记着,我们就随意一点,还喜欢就还喜欢,忘不掉也没关系,反正生活照常过,别这么拧巴,慢慢来,没人催你必须马上开始开始新生活,旧生活也没那么糟糕的宝贝儿。”   温知黎豁然开朗,拿起茶杯跟辛娆碰了一下,由衷笑起来:“娆娆要是你的男人就好了,我肯定非你不嫁。”   辛娆撩了把头发,故作肉麻抖了抖肩:“千万不要,你可别赖上我,我还要泡帅哥的,不跟你搞百合。”   ——   跟辛娆敞开心扉聊过之后,温知黎心里轻松不少,连带着工作干劲都增加了一倍。   疗养山庄的项目按部就班进行中,按照之前跟明耀的约定,每个月会有一次项目会议。   第二天明耀的人会来环洲开会,邹莹前天下班时特别嘱咐温知黎要准备好项目报告。   这是温知黎入职以来,第一次在客户面前做项目进展陈述,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终究身份不一样,温知黎格外重视。   下班回家,温知黎将报告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丝毫失误后,才放心睡觉。   次日一早,温知黎比平时早半小时来到公司做会议准备。   温知黎在工位调整PPT的时候,陶辰辰走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学姐,听说谢总也要来参加今天的项目会议,你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加薪呢。”   听见谢从述的名字,温知黎愣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还能跟陶辰辰开上两句玩笑:“好,一会儿你帮我放PPT,一起加薪。”   陶辰辰:“苟富贵勿相忘!”   调试好PPT,温知黎离开工位,去打印室复印项目报告。   中途碰见二组一个同事,温知黎跟她寒暄了两句。   聊到早饭的时候,同事突然叹了一口气:“昨晚楼上公司的水管爆了,咱们墙壁好像也有受损,我就是去冲了杯咖啡,回来桌子上全是掉下来的墙灰,可惜我的三明治。”   温知黎动作稍顿,她昨天下班早,完全不知道楼上爆水管的事情,抬头忙问:“会议室有受影响吗?”   同事说:“我也不知道,听工程部的人说的,昨晚他们在公司熬了通宵。”   温知黎跟同事说了声谢谢,拿着报告往会议室走。   路上碰见邹莹,温知黎把掉墙灰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邹莹当机立断:“你先去看看,要是不行,宁可把会议推迟十分钟,也要换个地方。”   温知黎答应下来,脚下生风,连走带小跑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半开着,温知黎侧身走进去。   谢从述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向她。   温知黎注意到他身上还是上次那套西装,眉头抖了两下:“你怎么不换衣服?”   “……”   谢从述酝酿好的情绪被全部打乱,沉声解释:“我换过了。”   温知黎半信半疑,余光瞥到谢从述头顶那块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墙灰,启唇提醒:“你别站那里,往旁边——”   话没说完,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钟献难得失态,猛地撞开会议室的门,举起手上的袖扣对谢从述兴奋地说:“谢总,袖扣在车里,我找到了!”   几乎是同时,谢从述头顶的墙灰,在经历会议室门被撞开和钟献的高音浪双重冲击后,毅然决然离开天花板的怀抱,平安降落到——   谢从述的身上。   谢从述被白色墙灰糊了半边脸,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错愕。   墙灰贴在鼻子前导致呼吸不畅,谢从述来不及说什么,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墙灰跟着他的动作动感起舞,在空气中漂浮,画面美得不忍多看。   温知黎:“……”   钟献:“……”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想死,现在立刻马上。   —— 第34章   钟献放下高举的手,颤颤巍巍地滚到大老板身边,想替他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可却不知从哪下手。   他死了。   他今天一定会死的。   钟献吞了一口唾沫,头上冒出冷汗,恨不得表演一个原地自杀:“谢……谢谢谢谢总,您……您没事吧……我……我不知道这个……对了,袖扣,袖扣给您找到了!”   谢从述顶着一身墙灰,面无表情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抬头看天花板,确认这次不会再从这里掉什么下来,才开口说话:“纸。”   钟献如梦初醒,嘴上忙应,手把所有荷包都翻遍,也没找着一张卫生纸。   谢从述死盯着钟献,看他磨叽半天一根鸡毛都没掏出来,竟还能挤出一个笑来:“纸。”   笑容本就瘆得慌,配合谢从述这张被墙灰糊了一半的脸,徒生出一种惊悚恐怖片的既视感。   钟献陷入被求生欲支配的恐惧,立马采用方案B:“我……我身上没有纸,我马上去外面拿,谢总您稍等!”   温知黎拿出纸巾,递给钟献:“我这里有。”   钟献忙接过,抽出一张要替大老板擦一擦,却被他一掌拍掉。   “让开。”谢从述一脸冷酷如是说道。   钟献低下头,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   谢从述背过身,三两下用纸巾擦掉脸上的灰,冷声吩咐:“出去,清场。”   钟献点头如捣蒜,不敢再杵在大老板跟前讨嫌,脚底抹油开溜,去外面驱散闲杂人等,保证大老板带着一身墙灰离开时,不被任何人发现。   温知黎感觉自己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轻咳一声:“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   前女友在前,就算一身墙灰也要保持帅气。   谢从述尽量用一种“就是一点儿墙灰而已根本不足以撼动我的颜值”的淡定语气,对温知黎说:“我真的没有不换衣服。”   温知黎:“……”   难为你被墙灰糊了一身还有心思计较这个问题。   温知黎不是很能理解谢从述的偶像包袱,回头露出一个假笑:“好的,我知道了。”   谢从述无法忍受自己的形象在前女友心里轰然倒塌,执着地继续解释:“其实我今天还穿这套衣服,是因为……”   因为是你上次帮我洗过的。   话到嘴边,谢从述觉得此情此景说出来太不合适。   首先最重要的外在形象都不能保证,他无法忍受自己以这种形象对温知黎说一些夹杂私人感情的话。   思索片刻,谢从述话锋一转:“是因为我早上看它顺眼而已。”   温知黎还要去张罗换会议室的事情,没时间跟谢从述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出声,果断结束了话题:“嗯,是挺顺眼,但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别再穿了。”   谢从述拧眉,问:“为什么?”   “上次你穿套衣服被泼了油,今天又被糊了一身墙灰,不吉利,别再穿了。”   温知黎顿了顿,出去之前回头看他,轻声补充:“而且这身也不好看,有点显老。”   “……”   有点显老。   显老。   老。   温知黎离开许久,谢从述还沉浸在被前女友嫌老的暴击里,久久缓不过神来。   钟献跟环洲的人沟通好后,回会议室找谢从述,小心翼翼地说:“谢总,都安排好了,这层楼都没有人,电梯直达停车场,司机已经到了。”   谢从述脱下西装外套,直接扔在钟献身上,越过他,脸色铁青往门外走。   “衣服扔掉。”   钟献被衣服上的墙灰呛得连咳好几声,抱着西装追上大老板的脚步:“可是谢总,这衣服不是温小姐她——”   谢从述霎时回眸,眼神里的杀气让钟献立刻闭上了嘴。   “你再多说一个字,明年的年终奖也扣光。”   钟献:“……”   也。   行吧。   今年已经他已经凉透了。   他恨全天下所有的水管。   ——   那天项目会议谢从述没能参加。   另外,谢从述被墙灰糊了一脸清场离开环洲的消息也被牢牢封锁,环洲的人除了温知黎和廖国才,无第三人知道。   为此,廖国才还专门把温知黎叫到办公室,就泄露这件事的严重性,给温知黎做了长达半小时的分析。   温知黎心想,谢从述作为大老板的偶像包袱,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然后一周还没结束,环洲就收到保创总部关于搬迁办公大楼的重要通知。   通知官方解释是环洲现在的办公大楼环境欠佳,二来离总部有段距离,办公多有不便。   所以经总部研究决定,环洲从下周起,全体搬到保创大楼办公。   消息一出,环洲上下堪比过年。   原因无他,保创大楼的办公环境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分分钟甩现在的租赁楼好几条街。   而且跟总公司同处一栋楼,在大老板眼皮子地下干活,工作机会必然也相应增加,升职加薪也不是不可能。   一整天环洲都在讨论搬办公楼的事儿,无一不顺带夸夸boss谢从述的慷慨、善心大发以及体恤下属。   温知黎听了一天,被洗脑得都快融入集体跟着吹谢从述的彩虹屁了。   要不是她还记得谢从述被墙灰糊一脸这茬儿的话。   一个偶像包袱千斤重的男人,为了杜绝再被墙灰糊一脸,这种有损霸总形象的事情再发生,竟然不惜血本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以,这很谢从述。   因为下周要搬办公楼,周六环洲上下集体加班收拾东西,方便周一上班工作不被耽误。   忙碌一整天,设计一组的东西总算成功挪到保创这边。   温知黎收拾好桌面,想起手头还有一份设计稿没修完。   眼下也过了饭点,她叫了份外卖,打算留下加个夜班把活儿干完,明天空出来休息,睡到自然醒。   温知黎忙到晚上九点左右才把设计稿修改完。她抬头一看,发现同组还有人在加班,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惨。   等电梯的时候,温知黎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有段日子没联系过的许定。   外婆那边,温知黎也已经表过态,照理来说,许定应该不会再联系她了才对。   电话一直在响,许定丝毫没有挂断的意思,温知黎没有办法,进电梯的同时,接通电话。   “小许,有什么事吗?”   温知黎客气问候,姿态像一个长辈。   许定愣了几秒才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元气十足:“姐姐你还在忙吗?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温知黎按下楼层,靠着电梯壁:“没有,刚忙完。”   许定犹豫片刻,大概觉得此时此刻寒暄也显得多余,还不如直接奔正题:“那姐姐你明天有空吗?”   温知黎迟疑片刻,委婉地说:“小许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许定连忙打断,解释道:“不是的姐姐,我明天有一场篮球比赛,我想请你来看看,如果你有空的话,你能来帮我加加油吗?”   “我们球队进了全国赛,明天是最后一场了,姐姐你……可不可以来看看?”   少年的心思昭然若揭。   温知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或许是感觉到温知黎的犹豫,许定在那头补充:“上次你说的话我都懂,但是姐姐我觉得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的,我还挺喜欢你的,我觉得喜欢就要努力争取,我不想让自己以后有一天想起来,会后悔是我当初没有尽全力。”   “姐姐你明天来看看我的比赛吧,就当是……是看你弟弟的比赛也行,我会赢给你看的,不让你白跑一趟。”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自己再拒绝反而显得没人情味。   温知黎答应下来,问过时间地点后,对许定说了声加油,然后挂断了电话。   ——   谢从述从应酬局出来,上车没多久,接到姑姑谢斯若的电话。   电话内容无非就是让他明天回十里堂吃个饭,看看奶奶之类的。   谢从述让钟献查过明天行程后,推了不必要的几个会议,才跟谢斯若回话:“可以,我回去吃午饭。”   谢斯若“啧”了声,对他这个回复并不满意:“我听澄澄说,你前女友都开始相亲了?你还有空每天沉迷工作呢。”   谢从述突然被扎心,不到三分钟就想挂电话了:“你早点休息,熬夜长皱纹。”   谢斯若只当没听见:“你晚上回来吧,澄澄明天学校有篮球赛,中午人不齐。”   谢从述皱眉:“他又不运动凑什么热闹?”   “他室友比赛,他要去加油,对了,就是跟你前女友相亲比你小十岁的那个室友。”谢斯若撕掉面膜,笑了一声,“你还记得吗?”   “……”   你的修饰词还可以再多一点。   “啊,我想起来了,你那前女友明天也要去看比赛,你说这种青春洋溢的荷尔蒙哪个小姑娘顶得住呢,要是我们小九再年轻十年,估计能为之一战,现在就算了,三十岁的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爱情失意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斯若的话还没说话,听筒传来嘟嘟嘟声,谢从述已经挂断了电话。   车开回西派天樾,钟献下车替谢从述开门,跟往常一样,说道:“谢总我明天下午两点来接您,和聂总约了在会所——。”   谢从述出声打断:“推到晚上,明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我有事。”   钟献不敢过问大老板的行踪,只公事公办地寻问:“好的谢总,明天下午我什么时候来接您?”   “不用接。”   谢从述系上西装扣子,满脑子都是温知黎要去看那个什么定的篮球赛,不耐烦地说:“没有年轻人去看篮球赛身边还会跟着助理,你不要碍事。”   钟献:“……”   好的,年轻人。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是个成熟的年轻人了,可以自己去看篮球赛并且散发荷尔蒙。   荔枝:……哦。 第35章   活了三十年,谢从述本来是一个对自身容貌高达百分之二百自信度的男人。   但也耐不住最近频繁被人拿年龄这个点来说事儿。   特别是温知黎。   有点显老这茬儿一辈子都过不去。   谢从述当晚回家,把当年高中、大学的毕业照翻出来,对比自己现在的脸,在镜子前端详了快一个小时,陷入沉思。   一夜过去,谢从述坦然接受岁月催人老这个事实,但并不认命。   谢从述一大早把钟献叫到家里,郑重其事地吩咐:“叫造型师来,我要换个发型。”   钟献不敢过问缘由,领命退下,去给大老板联系常用的造型师tony。   谢从述这两年的发型没怎么变。   他常年西装革履,需要出席正式场合,刘海经常都是梳上去,发根吹蓬松就行,这样比较干净利落,也符合身份。   tony老师来到家里,以为谢从述只是想日常修剪一下,不料,谢从述却将自己的大学毕业照拿出来,问他:“我现在剪这种发型,还合适吗?”   毕业照上,谢从述的发型是到现在都还流行的校草头。碎刘海垂在额前,头发不烫不染,就是很简单的短直发,加上一点碎发,颇有蓬松清爽质感。   谢从述拍照不爱笑,气质清冷,可发型和学士服偏偏又是极具学生气,他站在最后一排男生中间,反差感将他衬托成整张照片最显眼的存在。   一点也不比现在的小明星差。   硬要说十年前后有什么变化,也只是少年感褪去,被成熟稳重取而代之。   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魅力,分不出谁好谁坏来。   tony老师对自己的手艺和大老板的颜值非常有信心,看完照片立马表态:“当然合适,谢总您长得好看,不挑发型的。”   谢从述觉得这句话彩虹屁的成分太重,不能全信。   谢从述让钟献和tony在一边等着,自己拿出手机在微信拉了一个群。   【谢从述:我打算换个发型,你们觉得怎么样?】   【谢从述:毕业照.jpg】   三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回复。   然后谢从述连扔了六百块钱的红包。   群活了。   【喻泽:我去,九哥你大学的时候这么人模人样呢,不说话肯定没人觉得你是个老畜生。】   【江承延:计算机学院一根草不是说说而已,只可惜岁月蹉跎……】   【顾经年:三十岁的人了这么装嫩合适吗哥。】   【苏应澄:哥,我室友是平头,要不你也剃一个?】   【喻泽:澄儿,你室友谁啊?】   【苏应澄:前阵子跟温知黎相亲来着,哥,我跟你们说……】   然后苏应澄这个八卦男展开了长达八百字的前情科普。   科普结束,一直没说话的苏应归被炸了出来。   【苏应归:那我建议你整容。】   “……”   谢从述毫无感情地又扔了六百块钱。   【谢从述:说人话。】   被一千二百块钱冲洗过大脑的狗腿们,纷纷改变话风。   【苏应澄:哥,我觉得这个发型非常适合你,你要是剪了这个发型,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异性,通通可以拿下。】   【顾经年:岁月蹉跎众生,而你是神。】   【喻泽:你离老畜生和小鲜肉之间只差一个发型的距离,剪了它,你就是潼师大空降的校草!】   【江承延:我觉得刚才经年说的话不对,你不是装嫩,你本来就嫩。】   唯有苏应归,不为金钱折腰,始终保持初心。   【苏应归:钱真好,还能让你活在梦里。】   一秒过去。   【系统提示:苏应归被群主谢从述移出群聊。】   世界恢复美好。   谢从述心满意足将手机锁屏,对tony老师抬了抬下巴:“来吧,剪。”   tony老师非常敬业,不止剪头发,还顺带帮谢从述做了一套美容。   最后发型剪好,面膜洗干净,tony老师恭敬地站在一旁,对谢从述轻声道:“谢总,剪好了,您看看。”   谢从述睁开眼,钟献上前替他取下围布,也跟着打量了两眼。   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被上帝眷顾的。   谢从述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没有西装的冷硬感,多了些慵懒气息,搭配新发型,倒真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钟献抱着围布,偷偷看了眼自己的脸,脑补自己换个发型会不会也能重回十八岁。   “……”   好吧。   像他们这种凡人长相,剪个儿童锅盖头也不好使。   老天爷真是太偏心了。   谢从述在镜子前站了三分钟,还算满意地笑了。   tony老师非常有眼力见,虽然不知道大老板今天要去做什么,但瞧着苗头应该不是出席什么正式商务活动,多半跟私人安排有关系。   “谢总,您今天如果是私人行程的话,穿搭可以休闲一点。”tony老师真诚建议道。   “你给我挑几套,拿出来我试试。”   谢从述懒得自己动手,让钟献带tony老师去衣帽间。   谢从述的衣帽间,西装占据了大部分,但也有别的衣服,只是他不常穿,很多连吊牌都还在。   tony老师以极高的审美给谢从述挑了三套,谢从述试过挑了其中一套。   谢从述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穿过这种休闲衣服,不习惯的感觉一直到下午出发前也没消失。   钟献将布加迪的车钥匙交给谢从述,弯腰目送他离开:“谢总,祝你有个愉快的周末。”   谢从述“嗯”了一声,发动车子,往潼师大开去。   ——   温知黎出门的时候有点晚了,她也不想刻意打扮,给许定造成误会。   温知黎化了一个淡妆,随便挑了连衣裙和针织衫穿上,拿着帆布包和车钥匙就出了门。   许定在停车场等温知黎,看见她的车来,举起手来冲她挥了挥。   潼城已经入秋,这两天降了温,许定穿着球衣站在冷风中,温知黎光是看着就觉得冷。   许定满脸笑意,带着温知黎往体育馆走,与她闲聊:“姐姐我帮你留了前排位置,没有我班上的同学,不会尴尬的,你轻松看比赛就好。”   温知黎一怔。   她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是一会儿碰见许定的同学,要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   不能让许定太丢面子,也不能让大家误会。   没想到许定心思细腻,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温知黎垂眸,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好,你比赛加油。”   来到体育馆,许定把温知黎带到位置坐好,拿了一瓶热饮料给她,交代几句后,去后台跟队员汇合,做赛前热身。   温知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不过两年多,温知黎坐在一堆学生中,真实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温知黎拿出手机玩,期间有两三个男生明里暗里来搭讪要过联系电话,都被她利落拒绝了。   篮球赛还有五分钟开始,温知黎在跟辛娆聊小八卦。   这时,身侧光线一暗,有人站在未动。   有了之前的经验,温知黎以为又是来搭讪的,抬头有点不耐烦地看过去。   谢从述穿着一件宽松的棕咖色毛衣,下面是一条黑色九分裤,露出一截冷白脚踝,踩着一双圆头马丁靴。   往上看去,他连发型都变了不少。   一贯露出来的光洁额头被平碎刘海盖住,短直发吹得很蓬松,没有刻意装嫩的不自然,跟他特别合衬。   温知黎看得有点傻眼。   若不是五官还是以前那样,她真的没办法将他跟平时的西装boss对上号。   这是从哪个韩剧里跑出来的邻家大哥哥啊!   颜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温知黎羞耻地心动了,她别过眼,理了一下耳发,语气平稳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从述越过温知黎,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长腿弓起,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与她说话:“看我表弟比赛,他替补,你呢?”   温知黎的手指有意无意在手机屏幕上点着,莫名心虚。   不过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心虚?   他们已经分手了。   温知黎轻咳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一本正经地说大实话:“看我相亲对象打球,我们的加油对象说不定是对家。”   谢从述轻笑一声,倒也不恼,靠着椅背,目光落在球场,饶有兴味地问:“就上次在食堂陪你吃饭那个?”   “是啊。”温知黎回答得快,说完才觉不对,转头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跟我在食堂吃饭?”   “听别人说的。”   谢从述不着痕迹地移开话题:“你现在喜欢这一款了?”   温知黎摸不准谢从述话里话外的意思,含糊不清敷衍:“不知道,多看看呗,万一合适呢。”   谢从述再无后话。   温知黎感觉他们现在这关系也没什么好聊的,为了躲避尴尬,起身去洗手间。   体育馆人声鼎沸,谢从述心里却很安静,沉默看着温知黎坐过的位置。   他从昨天听说温知黎要来看许定比赛开始,就一直处于浮躁状态。   早上瞎折腾一通,又是换发型又是挑衣服,不过就因为温知黎之前说他穿西装有点显老。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想证明什么?   证明他不老,他只要换个造型也可以很年轻吗?   然后呢?   毫无意义。   就算他现在能看起来比许定还年轻,那又怎么样呢。   他和温知黎之间还不是一样在原地踏步。   谢从述为自己最近的幼稚行为感到无语。   见温知黎离开,苏应澄见缝插针凑过去,坐在谢从述的后排,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哥你今天可真帅,怎么样,有没有戏?”   谢从述满脑子都是温知黎那句“多看看呗,万一合适呢”,心不在焉地说:“你不懂。”   他现在只知道,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   他和温知黎之间的问题,不是他变个发型说几句软话能过去的。   矛盾一直在,根源不解决,他做再多也不过是扬汤止沸。   苏应澄看着干着急,疯狂支招:“什么我不懂,我懂得比你多,我跟你说女人是需要哄的,你多说点儿好听,姿态放低一点,服个软,这坎儿说不定就过去了。”   谢从述听完笑了声,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起身,连比赛也不看了。   苏应澄冲谢从述的背影喊了声,一头雾水:“表哥你去哪啊?人还没回来呢。”   “有事,你晚上记得回老宅吃饭。”谢从述懒懒地说。   ——   谢从述离开体育馆,往停车场走。   路上经过便利店,他思索片刻,进去买了一袋薄荷糖。   谢从述拆开包装,盯着薄荷糖看了许久,最后放进了嘴里。   味道跟想象中差不多,刺激冲鼻。   温知黎爱吃这玩意儿,谢从述觉得无法接受,任凭温知黎怎么游说,以前一颗都不肯尝。   现在尝过之后,发现那股冲鼻劲儿过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大概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不迈出第一步,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   谢从述拿着糖从便利店出来,用手机拨通了谢斯若的电话,开门见山说:“姑姑你在哪?我想找你聊聊。”   谢斯若听谢从述这语气就觉得他有事儿,撇下自己的贵妇小姐妹,走到僻静处,轻声问:“我在逛街,小九你怎么了?”   谢从述嘴唇张合好几次,仍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表情透出几分痛苦。   姑侄俩情同母子,谢斯若将这个侄子视为己出,最了解谢从述的心性。   世界上能让他挣扎犹豫到这个份儿上的事情,也只有那一件。   谢斯若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诧异欣慰,但是也心疼。   谢斯若不催也不劝,只在电话那头耐心等他平复情绪。   良久之后。   谢从述将嘴里的薄荷糖嚼碎,看着左手腕上的金刚菩提佛珠,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说:“……去年你提过的那个心理医生,我想见见。” 第36章   今天来看篮球赛的人不少,女洗手间排起了长队。   上洗手间本来也是借口,温知黎看见队伍那么长就放弃了念头,只在外面盥洗台洗了个手。   刚刚谢从述说是来看他表弟的比赛?   上次看谢斯若的朋友圈,苏应归好像是谢从述表弟来着。   可苏应归一个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大明星,怎么也不可能来参加这种大学生篮球赛吧。   所以谢从述还有其他表弟?   或者他就是在说谎?   温知黎擦干手走出洗手间,并不想马上回体育馆。   说起来谢从述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boss,是钱不好赚还是会不够多,还要专程跑这里来看一场大学生篮球赛?   想想就不可能。   大概就是真巧合撞上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温知黎看见这附近有家校园超市,顺便进去逛了逛。   身上常备的薄荷糖还有很多,温知黎逛了一圈也没什么想买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收银台旁边看见了一款意大利进口的巧克力。   温知黎是不爱吃巧克力的,她觉得太苦太腻。   不过谢从述喜欢吃,跟她时不时喜欢吃一颗薄荷糖差不多。   温知黎鬼使神差地拿了一盒巧克力去结账。   快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温知黎莫名心虚。   她停下脚步把包里的薄荷糖拿出来,跟巧克力放在一起,努力营造一种“我不是特地给你买的只不过是超市有满多少减多少的活动而已”的假象,这才理直气壮地往里走。   然而回到座位,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哪里还有谢从述的身影。   温知黎拿着东西怔怔坐下,看向身边的座位,徒生出一股茫然来。   谢从述走了本来是一件挺轻松的事儿,她不用跟他坐在这里你尬我我尬我看完快一个小时的比赛,不是皆大欢喜吗。   可温知黎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皆大欢喜,说不上什么感觉,总之跟开心搭不上边。   大概是因为这盒巧克力不便宜,没人吃浪费了怪可惜的。   温知黎把巧克力拆开,本着吃过就不算浪费的原则,掰开一小块放到嘴里尝了尝。   苦得她直皱眉。   怎么感觉比以前尝过的还难吃。   温知黎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把巧克力和薄荷糖一起扔进帆布包里,收起情绪开始看比赛。   两个队伍代表两个学校,加油声此起彼伏。   温知黎过了那种青春洋溢可以扯着嗓子为喜欢男生呐喊的年纪,只能感受到这份热闹,却无法参与进去。   许定表现很不错,他每进一个球总能把全场气氛带到顶峰,引得女生一片尖叫。   如果退回去几年,温知黎大概也无法拒绝这种元气少年。   但生活不存在如果。   任凭许定中场休息怎么想办法对她抛眼神耍酷,温知黎内心也毫无波澜。   感觉这种东西说没有就是没有,年龄就是跨不过去的鸿沟,温知黎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接受姐弟恋。   比赛结束,潼师大篮球队胜利,许定以优异表现拿下本场比赛的MVP球员称号。   温知黎拿上包,走下去跟许定说恭喜。   少年一身汗,脸蛋泛着运动过后的红,看温知黎的眼神似乎带着光。   许定把MVP球员的奖牌递给温知黎,腼腆地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比赛,这个送给你。”   周围的男生跟着起哄。   温知黎暗自叹了一口气。   许定心性不坏,也帮过她的忙,少年面子比天大,温知黎知道不能拒绝得太狠。   但也不能给希望让人空欢喜一场。   温知黎思忖片刻后有了主意。   温知黎接过了奖牌。   许定惊讶地望着她。   温知黎拿过奖牌仔细端详了几秒,真诚地说:“真好看,谢谢你。”   然后她拿起奖牌的带子,踮起脚尖,把奖牌戴到了许定的脖子上,并且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但这是你的荣耀,你今天很棒,恭喜你们夺冠。”   许定愣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   倒是许定的队友反应比较快,站出来圆场:“谢谢姐姐,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庆祝吧,我们定了餐厅,晚上一起玩儿。”   温知黎心意已决,将视线从许定身上收回来,没给自己留心软的余地,继续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玩开心。”   许定后知后觉地跟上去:“那……那我送送你……送你去停车场……”   温知黎笑道,婉拒:“不用了,没有多远,跟你队友去玩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从头到尾都是姐姐对弟弟的语气。   温知黎给够许定面子,许定满腔不甘心,却知道自己不管再做什么也是徒劳。   温知黎转身离开,许定抓着胸前的奖牌,看着她渐渐融入人群的背影,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篮球队都是直来直去的汉子,见许定如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说今晚陪他喝到断片,不醉不归。   苏应澄到后台祝贺好兄弟夺冠,一开门就看见许定捧着奖牌,魂不守舍地坐在长凳上。   “兄弟,你怎么了?”   苏应澄把运动饮料递过去,在许定身边的座位坐下。   许定接过放在一边,满脸溃败:“我又被拒绝了,温知黎根本不可能喜欢我。”   苏应澄一怔。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跟许定说,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表哥的前女友,他怕许定受打击过度,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苏应澄清了清嗓,手搭在许定的肩膀上,安慰道:“没关系,我给你介绍更漂亮的,你好歹是篮球队长,还愁没女孩儿喜欢吗?”   许定垂下头,手掌遮住通红的眼睛,沮丧地说:“可我就喜欢她,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好喜欢她。”   “她上次跟我说还喜欢她前男友,她没有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我都说了没关系啊,我不在乎她还喜欢谁,她还是不给我机会,她前男友有那么好吗?”   “应该是很好的,不是特别好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她那么漂亮那么优秀,一般人根本不配跟她在一起。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好,我太他妈不甘心了……我怎么不早出生几年啊!”   这番话听得苏应澄一个局外人都深感心酸,偏偏他帮不上任何忙。   苏应澄看许定伤心得厉害,一咬牙夸下海口:“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喝酒,我陪你喝,还有你前阵子看上的球鞋,兄弟都送你,今天你拿了冠军,给老子开心一点!”   “我不想喝,酒有什么好喝,鞋也不想……什么球鞋?”许定顶着兔眼睛,看向苏应澄,心情有所好转:“你要给我买鞋?!”   苏应澄“啊”了一声,豪气万千:“买,喜欢哪双买哪双,花钱难买我兄弟高兴!”   许定想了想,收起奖牌站起来,郑重地说:“走吧。”   苏应澄问:“上哪去?你不是还想找温知黎吧,哥们儿听我一句劝,天涯何处无——”   许定回头看他,出声打断:“我是说买鞋,再晚商场关门了。”   苏应澄被许定这瞬息万变的情绪搞得有点懵:“……你他妈刚才不还哭吗?”   “我没哭,男人是不会哭的,你看错了。”许定拿上衣服往里面的洗浴间走,心里还挺感动的,“澄儿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下次你失恋我也给你花钱。”   苏应澄:“……”   ——   谢从述和谢斯若约在公寓见面。   谢斯若逛街的商场离西派天樾不远,她按照谢从述给的密码开门进屋的时候,他还没到家。   谢斯若上次来还是好几年前,谢从述刚搬家没多久的时候。   二布的系统有谢家所有人的信息,谢斯若一进屋,它就认出了她是谁。   “姑姑,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二布替谢斯若打开玄关的灯,方便她换鞋。   谢斯若换上拖鞋,拿着包往里走,跟二布闲聊:“小九又给你升级系统了?这么会说话。”   扫地机器人跟在谢斯若脚边,二布说话时提示灯会亮起:“没有,谢先生最近很忙,从各种身体指标来看,他长期处于失眠状态,姑姑您多劝劝谢先生。”   谢斯若走到沙发上坐下,见家里陈设跟以前没什么区别,顺口一问:“他回国这么久了,没说重新装修一下家里?”   二布回答:“没有,谢先生一直要求保持原样,不许任何人动温小姐的东西。”   谢斯若来了兴趣,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确实有许多跟装修风格不符合的物件:“什么是温知黎的东西?”   二布一一数来:“墙上的壁画是温小姐为谢先生画的,地毯是温小姐置办的,还有沙发上的玩偶抱枕、阳台的多肉植物和绿萝也是温小姐以前买回家的,以及厨房的餐具……”   谢斯若越听越惊讶。   很难想象谢从述可以容忍一个人这样改变他的公寓。   温知黎的事情当年谢从述没怎么跟家里细聊,大家只知道他正儿八经谈了个女朋友,还是个大学生。   谢从述恐婚家里人都知道,谁也没指望这段感情能长久。   所以两年前谢斯若听说谢从述跟那个小女朋友分了手,并没有很惊讶。加上谢从述那时没多久就出国读MBA,生活一切照旧,看不出来多难过,谢斯若当时还想,这孩子还是没定性,谈了两年也不走心。   直到今天,谢斯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了解这个侄子。   谢从述回家的时候,谢斯若已经煮好了咖啡,在阳台躺着看书。   开车回来这一路,谢从述情绪平复不少,走到谢斯若身边的座位坐下,喝了一口她煮的咖啡,称赞道:“姑姑你手艺还是这么好。”   谢斯若放下书,笑了笑,问:“你脑子现在清醒一点了吗?”   谢从述问:“什么?”   谢斯若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刚刚在电话跟我说想见心理医生,现在还想见吗?”   谢从述把杯子放回咖啡桌上,脸上全无平时的不正经,淡声回答:“想见,你跟他约个时间,我这边都可以。”   谢斯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片刻才开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间想直面恐婚这件事了吗?”   谢从述还在斟酌怎么回答,谢斯若兀自说起来,像是自言自语:“我每年都劝你,你每年都说无所谓,反正你不会结婚,这个坎儿过不过都一样,我倒不是多希望你马上能结婚有个家庭,结不结婚其实没那么重要。”   说着,谢斯若想到一些往事,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一个人心里有怨恨,这辈子是不会真正开心的。我知道放下很难,释怀也不简单,不过一辈子这么长,这些东西总要过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从述躺在椅子上,许久没说话。   谢斯若对这种谈话进入僵局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就在她又要放弃的时候,谢从述却开了口。   “我懂,不过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真正开心,我一个人我怎么活都可以,我无所谓。”   “她想要婚姻,我给不起,我没办法无所谓。她想要的,我都要给,我不仅要给,我还要给最好的。”   “当然,如果有一天我给得起,她已经不想要了,那我认命,但是现在我不会认。”   谢斯若怔住,许多话卡在嗓子眼不知道该先说哪句话。   谢从述反而比较轻松:“约时间吧姑姑,让我试试。”   谢斯若失笑,半开玩笑泼他冷水:“心理治疗很痛苦,结果可能也不如意,而且你治好温知黎说不定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她不会等你的,你想清楚了?”   谢从述看向角落白色收纳架上的植物,想到从前温知黎用心照料这些东西的样子,低声喃喃:“没关系。”   反正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痛苦的时候了。 第37章   姑侄俩深谈之后,谢斯若私底下开始为谢从述联系心理医生。   谢从述身份摆在这里,心理治疗的事情必须严格保密。   谢斯若特地找了自己的高中同学蒋意给谢从述做治疗,老同学知根知底比较放心。   蒋意人在国外做交流,商量之后,谢斯若跟他约了下个月的看诊时间。   十一月初。   下班后,谢从述让钟献推掉了所有应酬,开车去私人诊所跟蒋意见面。   谢斯若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提前在诊所等谢从述。   谢从述停好车开门进去,谢斯若在办公室跟蒋意闲聊,看见人来,站起来跟他介绍:“小九,这是蒋意蒋医生。”   谢从述微微颔首,伸出手打招呼:“久仰大名,蒋医生。”   蒋意伸手回握,笑起来很亲切:“从述你好,常听你姑姑提起你,果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一番寒暄之后,谢斯若主动离开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二人,顺便带上了门。   蒋意给谢从述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跟寻常聊天差不多:“你的情况你姑姑简单跟我说过,今天是第一次治疗,我们放松一点,随便聊聊。”   谢从述倒是不紧张也不排斥,只是着急:“不用,你看怎么成效快就怎么来。”   蒋意扶了下眼睛,靠着椅背看他:“能告诉我你这么急于求成的理由吗?”   谢从述没办法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坦诚相待,哪怕他是一个心理医生。   谢从述也不想说谎,最后选择拒绝:“我不想说,我只想快点好起来。”   蒋意换了个角度跟他交流:“对于婚姻,你是不屑,觉得它可有可无,还是恐惧,避之不及?”   谢从述沉默许久,轻声说:“……恐惧。”   蒋意继续问:“如果用三个词语来形容婚姻,你觉得是哪三个?”   谢从述脑子闪过许多旧时与父母生活的画面。   谢谦来和妻子夏雨竹是商业联姻,婚后没多久,夏雨竹怀上了谢从述。   夏雨竹临盆前得知谢谦来在外面养女人的消息,一怒之后导致早产,险些一尸两命,身体养了整整一年才恢复。   恢复之后,夏雨竹心灰意冷,也开始在外面玩,夫妻俩开始为对方乐此不疲带绿帽的生活。   当然,双方父母是不会知道的。   夏雨竹和谢谦来一直都是长辈面前的模范夫妻,恩爱有加。   谢从述从有记忆开始,父母要么长期不在家,只要在家就是吵架打架,然后各自摔门离开,留下的残局都交给佣人来收拾。   家里佣人把谢从述照顾得极为妥帖,但没有一个人会跟他好好说话,永远都冷冰冰的恭敬姿态。   上学之后,连谢从述都不爱回家,每天跟一帮发小在外面玩,玩累了就直接睡在朋友家。   在十四岁之前,谢从述只知道自己父母感情不好、貌合神离。   他的家就像冰冷的空壳,但好在还完整。   只要完整,他就不会无处可归。   直到生日那天,谢从述的三观被父母亲手捏碎。   一大早起来,先是看见二楼走廊散落一地的衣物。   谢从述那时已经不是小孩儿,青春期多多少少对那档子事儿有些了解。   谢从述走到卧室,门没关严实。   他走进去,看见自己的父亲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睡觉,空气里残留的旖旎气息令人作呕。   谢从述站在门口看了半分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安静度过那半分钟,还没扑上去对这对狗男女发疯的。   那一定是他这辈子脾气最好的时刻。   谢从述最后用手机拍了照,然后退出房间,拨通了夏雨竹的电话。   他迫切想要听听妈妈的声音。   他迫切需要一个声音来提醒他,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是有底线的。   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夏雨竹,是一个陌生男人。   谢从述靠着墙,好似有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尾,他的肩膀控制不住发抖:“我找我妈。”   陌生男人拍了拍枕边的夏雨竹:“你儿子找你。”   说完,男人也觉得不太对,不忘给谢从述多余解释一句:“小九你别误会,我是你徐叔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夏雨竹接过手机,大清早被扰了清梦,颇为不耐:“小九什么事,卡里没钱了?”   谢从述眼神冰凉,渐渐变红,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吗?”   夏雨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回家,青春期少年在闹情绪,好言好语敷衍:“当然知道了,晚上不是定了酒店给你庆祝吗?妈妈给你买了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晚上再——”   谢从述哑声打断,太阳穴跳得厉害,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快要爆炸。   “你不知道。”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夏雨竹一怔:“小九你怎么了?”   谢从述挂断电话,手机被他摔下楼,屏幕砸了个粉碎。   谢从述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一大早经历的这一切,觉得自己身体流的血都是脏的。   原来他连一个空壳都守不住。   这里家表面光鲜,里面早已腐败不堪。只有他还拿家当宝,指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晚上,谢家在五星级酒店为谢从述办了个生日派对。   名为庆生,实则是个商业名流应酬的高级场合,连谢从述都是这场派对的陪衬。   夏雨竹挽着谢谦来的手,在派对上应酬,不少人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恩爱夫妻。   派对结束,谢家人在包间为谢从述吹蛋糕。   生日快乐歌结束,夏雨竹走过来搂住儿子的肩膀,轻声问:“许个愿吧小九,想要什么爸妈都满足你。”   谢从述任由蜡烛燃烧,毫无动作,表情麻木。   谢谦来忍不住训斥:“浪费大家的时间,谢从述你的教养都去哪了?”   谢从述倏地笑起来,看向自己的父母,反问:“我想要什么你们都满足我?”   夏雨竹好脾气哄着:“是啊,小九你可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呢。”   谢从述将夏雨竹的手拿开,随手抄起一张凳子,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亲手将蛋糕和餐车砸了个粉碎。   谢谦来气急,当众给了谢从述一耳光:“谢从述你在疯什么!”   谢从述舔了舔嘴角的血,憎恶地看着谢谦来和夏雨竹:“我想要你们离婚,别一边出轨一边演恩爱夫妻,你们不嫌恶心我他妈都嫌恶心!”   “还有我,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吗?我是不是压根不姓谢,我到底是你们跟谁生的野种?不如趁着今天我生日,让我彻底认祖归宗!”   全场哗然。   夏雨竹试图上来牵谢从述的手,谢从述却连退好几步,视她如肮脏物件:“别碰我,这辈子能成为你们的儿子,是我最大的耻辱。”   谢谦来一向好面子,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推到耻辱柱任人打量。   “谢从述你真的翅膀硬了,真以为你今天生日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谢谦来扯开领带,挽起衬衣袖,往谢从述那边走。   谢从述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脱下西装扔在脚边,迫不及待要跟自己父亲打一架,打到你死我活为止。   谢斯若从慌乱里回过神来,走上去用身体护住谢从述,冲谢谦来吼:“够了哥!今天是小九生日,你看看你和嫂子都做了什么?”   “他才十四岁,你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么残忍?他以后要怎么办?你们让他以后要怎么办啊!”   夏雨竹上前拦住自己的丈夫,到底是女人更心软:“行了,你别打他,他没做错什么……”   谢谦来看向她,一脸讽刺:“他没做错谁做错了?你行为收敛一点何至于闹到一个孩子面前!”   夏雨竹被激怒,指着谢谦来的鼻子骂:“我不收敛?是谁我怀孕期间出去偷腥的?谢谦来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野女人都往家里带,平白无故脏了儿子的眼睛!”   谢从述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愈演愈烈,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谢斯若将谢从述带离包间,回老宅的车上,谢从述发起高烧,整整一周都处于昏迷状态。   醒来之后没多久,谢老太太出来主持公道,谢谦来和夏雨竹和平离婚,谢从述判给谢谦来,但是留在老太太身边抚养,一直到谢从述高中毕业,去外地读大学。   ……   谢从述这些年甚少想起十四岁生日的事情,可能是心理下意识抗拒,越不愿意面对,越没办法走出来。   “背叛、欺骗、仇恨。”   谢从述兀自说道,更像是自言自语:“婚姻就是牢笼,爱情的人间地狱,害自己害伴侣也害孩子。”   蒋意怕他谢从述入死胡同,及时打断他的思维:“这是个例,人与人不同,你不应该因为你父母糟糕的婚姻,否认这世界上所有的婚姻。”   谢从述脸色泛白:“可婚姻只有一次,一旦搞砸,我会毁了她。”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搞砸?”   “有这样的父母,我一定不会是合格的丈夫,而且眼下看来,我连合格的恋人都算不上。”   蒋意不再往下问,把水杯递给他:“喝口水。”   谢从述接过却没喝,还沉浸在情绪里。   蒋意笑着开口:“可你不觉得自己是个很优秀人的吗?抛开你的家世你的父母,只看你这个人,我觉得你非常优秀,如果我的儿子以后能有你一半优秀,我会觉得很骄傲。”   谢从述握着水杯,没什么情绪地说:“那你是个好父亲。”   “并不是,我儿子经常怪我工作太繁忙,他现在已经高一了,我从没给他开过家长会,学校的亲子活动也是我太太一个人去。”   “如此说来,我甚至不算一个好丈夫。但我愿意改变,比如我让助理空出了下周末的时间,我要去学校看我儿子的足球赛,给他一个惊喜,让他不要每次看见别人的爸爸就徒生羡慕。”   蒋意见他情绪平复一些,才往深了说:“你父母对你造成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谁也不能否认。但你不如换个角度想,他们对你的伤害并没有决定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人生是自己的,你可以自己把握。如我所见,你是个事业有成的优秀男人。”   “父母对你的伤害和决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你是个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人,相信自己,你不会像你父母一样,如果你将来拥有一段婚姻,也会非常美好,它不可怕,它可以保留爱情最美好的部分。相反,你要是长期活在父母的阴影之下,对你自己而言是一种折磨,对你自己、对你未来的爱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谢从述无法接受这个说法,跟蒋意极力反驳,情绪逐渐激动。   说到最后谢从述已经抗拒跟蒋意交流,站起来摔门而去。   谢斯若看谢从述出来的时候脸色差得可怕,出声叫住他:“小九你去哪?”   谢从述脑子混沌,往外走:“我去车里等你。”   谢斯若上前拦住,绝对不能让他碰车,皱眉并伸出手:“不行,车钥匙给我。”   谢从述倒没拒绝,把车钥匙拿给他,走到前台旁边的长椅坐下,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非常痛苦。   蒋意把谢斯若叫进办公室。   谢斯若坐下来忙问:“他情况怎么样?”   蒋意擦了把额头的汗,如实说:“很糟糕。从述因为他父母的事情,加上那时候年纪还小,留下的心理阴影程度比我的预估高很多。这种心理阴影长年累月陪伴他,已经在他大脑里形成一种极度消极的思维定势。”   “也就是这种思维定势导致他恐婚,甚至还有一定程度的自卑,刚刚问诊到后期,他情绪很激动的时候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可能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不知道在跟谁说对不起,反反复复说对不起,还说自己是个糟糕透顶的烂人。”   谢斯若的心被揪得难受,陷入无限自责:“也怪我,我每年都劝他看医生,他死活都不来,我应该多劝劝的,也不至于到现在……”   蒋意轻声安慰:“还不到不能挽回的时候,他现在对我比较抵触,让他冷静冷静,半个月之后再来。”   “从述现在有女朋友吗?其实这种治疗有女朋友或者爱人陪着,效果会更好。”   谢斯若苦恼得直摇头:“他就是因为不结婚小姑娘才跟他分手的,现在想赶快治好把人追回来。”   蒋意一怔,也只好说:“那只能慢慢来了,你跟他都别着急,平时多跟他聊聊天,让他接触一些婚姻生活比较幸福的人群,潜移默化来改变他的观念。”   “另外他的父母,如果现在关系不算融洽,那我建议减少接触。”   谢斯若一一记下,对蒋意说了声谢谢。   回去的路上,谢从述闭着眼一言不发,意志消沉。   车在红绿灯口停下,谢斯若想到蒋意的话,主动提议:“小九,你明天有空吗?苏应归和双柚这两天都在潼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谢从述头疼欲来,兴致缺缺:“吃什么饭,不吃。”   “别啊,蒋医生说了,你应该多接触已婚人群,他俩感情好着呢。明天让他俩跟你聊聊婚姻生活,洗涤一下你这个苍老的灵魂,看能不能重获新生。”   谢从述:“……”   塑料夫妻来洗涤他的灵魂?   等着魂飞魄散吧。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吱个声,代表我今天活在作话里。   —— 第38章   洗涤灵魂……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私人会所。   谢从述有入股,算是自家后花园,安保私密性都是一流的,不用担心会有狗仔会顺着苏应归摸过来。   接近饭点,谢斯若和双柚美容spa还没结束,谢从述让服务员晚点走菜,跟苏应归在阳台上闲聊。   谢从述最近抽烟抽得狠,习惯性拿出烟盒,问苏应归:“抽吗?”   苏应归看出他心情不痛快,反常地拿了一根夹在手上:“借个火。”   谢从述笑了笑,把打火机递过去,忍不住打趣:“苏老师还记得这玩意儿怎么用?”   苏应归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常年活在观众眼皮底下,一言一行都极为讲究。   早两年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经纪公司给他的人设定位是干净、高冷、少年感,抽烟喝酒以及出入娱乐场所都是大忌。   偏偏他还站在娱乐圈流量中央,平时最不缺的就是盯着他的眼睛,稍有不慎被拍到,就是崩人设的黑料。   所以苏应归干脆就都戒了,私生活清心寡欲,修身养性,没一家媒体抓到过他现原形。   苏应归对什么事儿都很淡,隐忍克制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哪怕现在不走以前的路子,也还保留着那时习惯,人前人后一个样。   小时候谢从述就不喜欢他身上这股劲儿,一个人对自己都这么狠,还有什么意思。   比起苏应归,还是苏应澄那个二傻子比较有人味儿。   谢从述出了名的爱玩,苏应归从小到大就是家长口中的模范典型,以前犯浑的时候,兄弟俩没少对着干,但最后谁也占不到便宜。   苏应归觑谢从述一眼,接过打火机,手掌微弓挡风,“咔嚓”一声,烟头火星燃起。   长期不碰烟,动作倒是熟练。   苏应归吐了一个烟圈,把打火机抛给谢从述,一只手随意搭在栏杆上,轻嗤:“我抽烟还是你教的,瞧不起谁?”   谢从述点了烟,背靠栏杆,难得没有呛回去,沉默不说话。   苏应归比谢从述小几岁,但过早进圈接触社会,心思比同龄人成熟,跟谢从述不对付一回事,话能聊一块儿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真想跟温知黎结婚?”苏应归问。   谢从述掸了掸烟灰,自嘲道:“就我这德行,想不想有屁用。”   苏应归不按常理出牌,话锋一转,甚至还附和:“也是,你年老色衰,除了钱什么也没有,要不算了,少嚯嚯点儿别人。”   谢从述气笑,原汁原味怼回去:“你说话注意点,我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把你封杀了。”   苏应归有恃无恐:“无所谓,我还有老婆。”   谢从述心一梗:“你秀个屁。”   苏应归毫无求生欲,继续往他心上扎刀:“我老婆家有钱,捧红我不成问题。”   谢从述真的服了:“苏应归你他妈要点脸,吃软饭还吃得理直气壮了。”   苏应归平静道:“你想吃还没有。”   苏应归掐灭烟,问服务生要了颗薄荷糖,拆糖纸的时候还不忘秀一把:“我老婆不喜欢烟味儿。”   “……”   “没人问你,爱抽不抽。”   苏应归想起一茬,把烟灰缸递过去,面无表情补充:“还要一起吃饭的,你也别抽了,一会儿熏得我老婆难受。”   谢从述:“……”   谢从述掐了烟,心想自己真的疯了,好好的钱不赚非要过来吃塑料狗粮。   “我现在是病人,刺激受多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告诉姑姑,你跟双柚是塑料夫妻的事实。”   “可惜,她只会觉得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谢恐婚。”   谢从述烦得要死:“你能不能闭嘴?”   “你还是这样比较顺眼。”苏应归一针见血,“别用忧郁空巢老男人的人设跟我说话,过于油腻。”   “有病就治病,人跑了就追,追不上就跑快点,再不济就整个容重返十八岁,枯木还有逢春的时候,何况你勉强算个人。”   谢从述一怔,愣是从苏应归这些垃圾话里品出一丝微妙的兄弟情义。   原来冷血动物安慰人的方式如此别致。   要不然他心理素质强大,这会儿估计已经自闭了,哪还喝得上这口晦涩难懂的心灵鸡汤。   谢从述不是个矫情的人,拿过薄荷糖扔了颗到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谢谢你。”   苏应归“嗯”了一声,往包间里走,一副“我就是闲着没事儿下凡普渡一下众生”的语气:“没什么,关爱空巢恐婚男,人人有责。”   谢从述:“……”   有苏老师的毒鸡汤在前,谢从述这顿饭都没吃几口。   谢斯若和双柚以为他是心情太糟糕,导致食欲低下,纷纷拿起公筷给他布菜,活脱脱一个人间有真爱、人间有真情现场。   “表哥你尝尝这个清蒸鱼,可嫩可嫩了。”   “小九喝一口这个甜汤,清热败火。”   “蔬菜也是要吃一点的,营养均衡。”   “还是吃肉好,你再瘦下去别人都以为你吸毒了,有损企业形象。”   ……   谢从述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山的食物,哭笑不得:“你们喂猪啊?”   谢斯若忧心忡忡,由衷感慨:“我倒真希望你是一只猪。”   “……”   谢从述:?   谢斯若补充道:“一只无忧无虑的猪,不恐婚不失恋不——”   双柚猛咳两声,打断谢斯若的话:“要不然表哥吃点甜品吧,甜食令人心情愉悦。”   苏应归对母亲和妻子行为感到无语,将剥好的蟹腿递到双柚嘴边,试图堵住她的嘴:“吃。”   双柚小口咽下,娇气嘟囔:“都凉了,你自己吃。”   苏应归放下蟹腿,把海鲜粥转过来:“那喝粥。”   “我不吃,主食发胖。”   “那吃蔬菜。”   “不吃,我要吃肉。”   “……”   苏应归语塞,稍顿片刻,说:“肉也发胖。”   双柚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闹他,哪肯罢休,看向谢斯若:“妈妈,苏老师说我吃肉会发胖。”   苏应归皱眉,想训她:“双柚。”   谢斯若是个很有原则明事理的婆婆,主要概括为两点。   第一,儿媳妇不会有错。   第二,如果儿媳妇有错,那就参考第一点。   谢斯若护儿媳妇心切,瞪了眼苏应归:“又又食量又不大,哪里会发胖?”   双柚拿起筷子,给苏应归都夹了一块排骨:“苏老师食量比我大,苏老师你吃。”   谢斯若随声附和:“对,你说发胖你就多吃点儿。”   苏应归:“……”   谢从述在一边看得直乐,抓住机会补刀:“苏老师我不嫌螃蟹凉,给我剥一个。”   苏应归正要赏他一个滚,谢斯若先一步开口:“快给你哥剥,今天让你来就是剥螃蟹的。”   “……”   苏应归脸色铁青,谢从述一扫阴郁,笑得肩膀直抖。   一顿饭下来,洗涤灵魂的目的没达到,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   环洲搬到保创大楼办公将近一个月,全体员工对这个新环境十分满意。   直到上周来个看设计稿的贵妇客户,一出电梯就捂嘴嫌弃:“你们这的装修味儿太浓了吧,会中毒的,我还是孕妇呢。”   这个贵妇是刚凭儿子嫁入豪门的女明星张云瑶,架子大得不得了。   设计部这层楼翻新重装修过的,以前是公司库房。   但装修材料都是用的环保型,每天保洁阿姨都仔细打扫,角角落落也放着活性炭,其实没什么味道。   只是张云瑶根本不是他们这群打工仔能得罪起的,她老公魏华天是凯乐酒店的董事长,跟保创上一任总裁谢谦来是老朋友。   就连同为豪门太太的邹莹跟她说话,都揣着几分客气。   用陶辰辰的话来说,在魏华天面前,邹莹老公只能当个递烟小弟。   温知黎对这种豪门秘事没什么兴趣,这种大牌客户一般都很难缠,能不接触谢天谢地,她绝不会主动往前凑。   然而事情却不如她意。   在张云瑶砍掉第十份设计稿的时候,邹莹头疼地找上温知黎,让她拿份设计稿去试试。   工作没有选择余地,温知黎用两天赶出一份设计初稿,去跟张云瑶谈。   张云瑶受不了设计部那层楼的味儿,谈公事都挪到了楼顶的咖啡厅。   温知黎简洁介绍完自己的设计稿,礼貌询问:“魏太太您觉得这样还满意吗?”   张云瑶注意力都在温知黎这张脸上,没回答反而突然问:“你跟何熙熙是亲戚?”   温知黎一怔,随后回答:“不是,我们不认识。”   张云瑶一提,温知黎想起陶辰辰昨天提过的八卦,何熙熙跟张云瑶一直不和。   何熙熙出身高,一直压张云瑶一头,如今张云瑶嫁入豪门倒是可以跟何熙熙平起平坐。   “那你是她粉丝?”   张云瑶拢了拢外套,眼神透出轻视:“还是死忠,整容花了多少钱?”   温知黎脸色冷下来:“我没整容,我就长这样,还有,我也不是何熙熙的粉丝。”   “随便聊聊较什么真,我又不会跟别人说。”   张云瑶想起一茬,说话更失礼数:“说起来,何熙熙之前不是想攀谢从述的高枝吗?你说你整成这样又在这里上班,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何熙熙?”   又是何熙熙。   “魏太太你如果不想讨论设计稿,或者对我的设计不满意,可以更换我们公司其他设计师。”   温知黎懒得再伺候,拿起自己的设计稿,转身走人:“我还有工作,恕不奉陪。”   温知黎憋着一肚子火等电梯,逢电梯打开,也没注意看是员工电梯还是VIP电梯,抬步就走进去了。   温知黎伸手按楼层,这才注意到这个电梯厢明显比平时坐的要豪华,反应过来上错了电梯,趁电梯门还没关,想走出去。   谢从述按了下关门键,问温知黎:“几楼?”   温知黎抬头看向身后的谢从述和钟献,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抵触情绪都挂在脸上:“我不坐你的电梯。”   谢从述好笑地看着她:“怎么,我身上有刺啊?”   温知黎感觉自己这样也挺没意思,收起情绪说:“23楼,劳烦谢总。”   谢从述按下楼层,见她手上拿着设计稿,想办法跟她多说两句话:“要去见客户?”   温知黎想到张云瑶就烦:“见完了。”   谢从述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试探着问:“不顺利?”   “没有,很顺利,还被夸奖了。”   “夸你什么?”   “夸我跟何熙熙整得像,撞脸大明星,方便攀高枝。”   说完,温知黎面无表情看着谢从述,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对了,你应该知道何熙熙是谁吧?”   谢从述:“……”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这他妈要怎么回答啊我操了   小钟:看来今天火葬场的灰也是很大呢。(推眼镜 第39章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说不知道,以前那热搜也不是上着玩儿的。   温知黎肯定以为他们有点儿什么,然后现在问起,他反而一口否认,显得他这人挺虚伪的,还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觉。   说知道,诚实是挺诚实。   可温知黎现在摆明是被人怼了一通,还跟何熙熙有关系,正窝着火,他现在上赶着说大实话,是嫌还温知黎还不够烦他吗?   谢从述给钟献递了个颜色,钟献会意,上前按了一个楼层号,随后电梯门打开,他特别有眼力见地说:“谢总,我去停车场等您。”   谢从述“嗯”了一声,待电梯门合上后,趁这里只有自己和温知黎两个人,才绕回刚才的话题上。   “认识,但是。”   谢从述看着温知黎的眼睛,语气比平时跟别人说话放软了许多:“我们不熟,更没有在一起过,之前的热搜是误会。”   谢从述这么一本正经解释,温知黎反而不自在。   本来说的就是情绪话,张云瑶说得话再膈应人,其实跟何熙熙和谢从述也没关系,她没有对他们撒气的理由。   特别是谢从述。   她连立场都没有。   温知黎自觉难堪,不太好意思正视谢从述的眼睛,也怕他多想,别过头盯着LED屏,生硬别扭地反驳:“谁误会了?我没误会,这跟我也没关系,你不用解释。”   谢从述没拆穿她的小心思,反而顺着她说:“不知道,可能广大网友会误会,所以你平时冲浪的时候别听他们胡诌。”   温知黎心虚摸了摸鼻尖:“我不怎么……冲浪的。”   谢从述差点就相信了:“那挺好,网络世界很复杂,不适合小朋友。”   “……”   你才小朋友。   电梯到达23楼,温知黎如获大赦,抱着设计稿往外走。   “温知黎。”   谢从述轻声叫住她,温知黎茫然回头:“还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觉得你见的客户眼光不怎么样。”   温知黎越听越一头雾水。   眼看电梯门要关,温知黎好奇心切,冲上去用身体抵住门:“你什么——啊痛……”   头磕到电梯门上,温知黎瞬间感觉头上来了几只傻鸟转圈圈。   电梯门退回去,谢从述按着开门键,防止时间到了门又自动关上。   温知黎捂着脑门吃痛地蹙眉,小声嘟囔:“这门也太硬了。”   谢从述上前一步,握住温知黎的手腕,轻轻拿开,看见脑门确实有点红,哭笑不得地说:“跟你的脑门比当然硬了。”   男人体热,温知黎所有注意力都被勾到手腕处,她顾不上疼,把手腕抽出来,退后一步。   “谁让你说话说一半,我没听懂。”   谢从述收回手,反问:“刚刚那人说你撞脸大明星,整得像何熙熙?”   温知黎点头:“对。”   谢从述摩挲了下指腹,倏地轻笑。   “如果非要论谁整了容,那也只有别人照你整的份儿。”   “傻逼说傻话,别往心里去。”   谢从述松开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   温知黎望着LED屏上跳动的数字,许久没回过神来。   谢从述刚才是在夸她?   在安慰她?   他还骂人。   听起来怪爽的。   但他哪根筋没搭对,今天早上蜂蜜吃多了?   说话撩里撩气的,以为逗小姑娘呢。   她才不会吃这套。   陶辰辰拿着票据去楼下财务部报账,见温知黎抱着设计稿杵在电梯间发呆,走上去带轻拍了下她肩膀:“学姐你干嘛呢?”   温知黎如梦初醒。   犯什么傻啊你!   十六岁怀春少女吗?   谢从述本来就毒舌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是你的前男友!前男友啊!!!   请你清醒一点,摆正你心跳的频率好吗!   温知黎略感崩溃,无法直视自己   “没……没什么,你忙吧。”   温知黎唯恐被人发现什么小秘密,转身往工作间走。   陶辰辰觉得她状态不对,追上去关心道:“没事儿吧学姐,你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烧了?”   温知黎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她对陶辰辰笑了笑:“没有,就是有点热,今天升温了吧,我穿太多了,明天一定要少穿一件。”   陶辰辰一怔,奇怪地说:“可天气预报说今天寒流来袭,降了十来度呀。”   “……”   “那就是电梯里热,反正我就是因为热。”   多说多错,温知黎别了一下耳发,催促陶辰辰:“你忙你的,我回去了。”   陶辰辰满脸懵逼走进电梯,用心感受了一下温度。   这电梯里也不热啊。   学姐身体真好,大冬天居然会嫌热,陶辰辰由衷感慨道。   ——   谢从述坐电梯直下停车场,钟献一直在电梯间候着。   谢从述记挂着温知黎说过的话,正要让钟献去查查温知黎刚才见的客户是谁,钟献反而先开了口。   “谢总,恕我冒昧,您的时间宝贵,刚刚我已经擅自去查过今天温小姐见的客户了。”   谢从述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面色依然冷淡:“是谁?”   大老板没生气,说明这差事没办错。   钟献信心大增,跟上谢从述的步子,娓娓道来:“客户是前阵子刚嫁给凯乐董事长魏华天的张云瑶,是个女明星,跟何熙熙在圈内一直明争暗斗。”   谢从述略微有印象,魏华天之前递过婚礼邀请函,他人在国外出差,只让钟献捎了个礼。   “魏华天送了一套别墅给张云瑶做新婚礼物,这不到处找室内设计和景观设计,好像要把那套别墅装修成家里是泼天富贵的样子。”   “张云瑶特别挑剔,在温小姐之前已经砍了环洲给出去的十份设计稿了。”   “张云瑶今天因为何熙熙迁怒温小姐,要不要去给设计部打个招呼,让他们安排别的设计师来跟进?”   走到迈巴赫前,钟献上前稍稍弯腰,恭敬地打开车门。   谢从述倾身坐进去,关车门上,对钟献说:“不用。”   钟献稍顿。   难道大老板是火葬场的灰吃太多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老板娘被小杂碎欺负了,他都能撒手不管?   谢从述靠坐在座椅里,神色染上不耐:“这单子环洲不接,另外给魏华天带个话,管好家里养的土鸟,别乱飞脏了保创的地。”   “……”   钟献低声应下,不敢有任何意见:“好的,谢总。”   没错。   这才是熟悉的霸总风味,无情透着冷漠,冷漠透着毒舌,我的女人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   ——   温知黎本以为自己那天一时冲动,给了张云瑶脸色看,不会有好果子吃。   温知黎做好心理准备被邹莹叫去办公室道歉,通常这种事,客户得罪不起,那就只能抓个员工出去顶包装孙子。   她肯定要去跟张云瑶道歉的,说不定再被她好好羞辱一番,最后才能给公司保住这笔订单。   温知黎能屈能伸,连道歉要吹什么彩虹屁都想好了,结果邹莹迟迟没有要找她的意思。   温知黎被吊得难受,趁去找邹莹签字的时候,委婉问了下张云瑶这个单子的事儿。   不料,邹莹惊讶地看她一眼,反问:“你不知道?”   温知黎完全在状况之外,把问题抛回去:“我该知道什么?”   邹莹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上面把这单给拒了,我还以为你知道。”   温知黎隐约猜到是谁,但是又不敢确定:“上面是指?”   邹莹把签好的文件递过去,没明说,但是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不知道,不过你应该比我清楚,知黎你说呢?”   温知黎笑意僵住,接过文件。   被上司误会和大老板的关系,原来是这么尴尬的体验。   要真有什么关系就罢了。   关键是没有。   温知黎想解释的,可话在脑子过了一圈,发现说了也白说,最多只能越描越黑。   温知黎心事重重回到工位上,拿过手机点开微信。   谢从述那个书重写的小号还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拒单子这种事儿,除了谢从述也没别人能赶出来,魏华天跟保创比差一截,但也不是一般人得罪得起的人物。   温知黎不想自作多情,但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过不管谢从述处于什么目的,结果对她而言是好的。   温知黎没办法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思索片刻,温知黎点开谢从述的微信头像,给他发过去一条消息。   【温知黎:张云瑶的事情谢谢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   谢从述看见这条消息,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小姑娘多不情不愿。   跟他吃饭,她怕是会消化不良。   何况上次心理治疗的情况也不乐观。   谢从述现在没有卯足劲把人追回来的底气,保持一个上下级的距离,可能才是他和温知黎之间最舒服的状态。   谢从述忍痛放弃跟心上人吃饭的机会,公事公办地回复了她。   【谢从述: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不想要这个单子,张云瑶长得太丑引起我的不适。】   【谢从述:吃饭就免了。你作为保创的员工,要把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上,每天好好工作为公司创造价值,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   温知黎:?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前男友是你吗前男友!!!!要是被教导主任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蟹老板:为了做个好人我牺牲了太多太多。   —— 第40章   市区某spa会所。   温知黎被谢从述吓得不轻,一下班就开车去花店接上辛娆,两个人来会所体验难得的奢靡富婆小日子。   温知黎在这里办了卡,但平时工作忙,来的次数不多,一般都会挑第二天不上班的周末。   不过今天情况是在特殊,温知黎只想找个地方给自己压压惊。   温知黎将事情来龙去脉生动形象给辛娆复述了一遍,碰巧按摩师按到她身上某个穴位,温知黎疼得直嚷嚷:“轻点儿!轻点儿……这太疼了,我得肩颈炎了吗?”   按摩师收了些力道,轻戳刚才按过的地方,低声与她确认:“是这里疼吗温小姐?”   温知黎趴在床上,闷声回答:“对,别按了,好疼,我受不了。”   按摩师用专业手法在穴位周围打圈,为她解释:“温小姐您久坐伏案工作,这个穴位周围都堵住了,再这样下去真要得肩颈炎的。您忍忍,我帮您推开,您平时会舒服一些。”   温知黎知道按摩师是好心,可她这人不受疼,正想说不用推,按摩师爱岗敬业,又开始了新一轮“活血化瘀”。   温知黎倒抽一口冷气,疼得哼哼唧唧直叫,手抓住枕头两角死死攥着,就像一个怕打针的小孩子。   辛娆比较能忍疼,刚光听温知黎一个人说根本插不上嘴,这才开口:“所以就是你约谢从述吃饭,他非但没答应还端着上司架子给你灌了几口心灵鸡汤?”   温知黎连忙点头:“对,你说他……嘶——小姐姐你真的轻点儿。我刚刚说到哪?哦……你说他是不是被盗号了?这种人话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跑出来吧。”   辛娆配合按摩师翻了个身,撑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温知黎:“这些不重要,我怎么感觉你被拒了,还挺失望的?”   温知黎这下连哼唧声都没了。   消停了十来秒,温知黎抬起头,语速飞快回答:“我没有失望啊,我就是觉得很丢脸而已,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发那条微信。”   辛娆长“哦”一声:“那没关系,如果他现在的人设是日理万机一心只为工作的上市公司大Boss,肯定不会把你这种小插曲放在心上的,说不定他下次见到你,连你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辛娆微眯眼睛,眼神缥缈看向前面的小推车,戏精上身连扮带演,冷漠道:“我,谢从述,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赚钱机器。”   “……”   温知黎把毛巾朝辛娆扔过去,正好落在她头顶:“你可闭嘴吧。”   辛娆拿开毛巾,好笑地问:“我这不是安慰你吗?你又没失望,只是觉得丢脸,要是谢从述没把你当回事儿,不是正合你心意。”   “……你这人真不会聊天。”   温知黎说不过她,强行跳过话题,跟按摩师小姐姐聊起来:“我每次来例假腰都特别酸,是不是跟我长期久坐不运动有关系?”   按摩师往温知黎背上滴精油,往两侧推开,回答:“关系不大。”   辛娆适时插话,一脸揶揄:“我觉得跟没男朋友有关系。”   温知黎冷眼觑过去:“你少胡说。”   按摩师补充接茬:“其实辛小姐说得也有点道理,适当的性生活可以缓解您这种情况,男性体热,您天生体寒,对了,温小姐您平时多久……”   温知黎脸色涨红,拿起枕头盖在后脑勺上,蹬了两下腿:“我睡会儿,完事儿再叫我!”   辛娆在床上笑得直乐,不管温知黎,跟按摩师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专业且成人的话题。   温知黎脸皮薄,听他们一本正经地聊,思想开小差总是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压根睡不着。   其实说起来,跟谢从述在一起那两年,她每次来例假好像真的没难受到现在这种程度。   那时候他们是多久一次来着,好像也没有固定频率,因为……打住!   温知黎震惊自己竟然在回忆这种事情,一言难尽闭上眼,强行把那些黄色废料从脑子里挤走。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二者之间绝对、绝对没有关系。   做完spa,温知黎和辛娆在附近商场吃了宵夜,开车回家。   一晚上光听温知黎的八卦了,辛娆差点忘了正事儿。   下车前,辛娆掉出聊天记录,把手机递给温知黎:“今天有个剧组的剧务联系我,说看上了咱们店的环境,想包二十天拍戏用,你觉得怎么样?”   温知黎拉上手刹,快速看完聊天记录,注意到对方的租用报价时,愣了一下:“这开价挺高的。”   “对,我算过了,这价格差不多是花店二十天净利润的两倍,咱们停业不算亏本。”   “这个剧还没开机,不过已经官宣了。我下午上微博搜了一下,明星咖位挺大的,肯定不是小成本过家家烂剧。要是剧红了,也能给花店宣传一波,到时候门口挂着什么剧取景地之类的,再开发一点剧周边产品,想想都是躺着数钱。”   “反正我觉得不亏本,但你是老板,我还没跟那边回话,看你的意思,租还是不租。”   花店的事儿辛娆比她清楚,辛娆分析得也头头是道的,温知黎没什么意见,把手机还给她:“租吧,正好你和店员都能歇歇,当带薪休假了。”   辛娆开门下车,对温知黎做了个“OK”的手势:“都交给我,温老板你月底就等着分红吧,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今年能攒够首付钱了。”   温知黎失笑:“辛财迷。”   ——   例假大概是偷听了spa会所里面按摩师和辛娆的对话,一觉醒来,温知黎疼得脸色惨白,例假来势汹汹,比上个月提前了五天。   温知黎月初已经搬回棕榈上院住。   好在外婆放了些冲泡即食的红糖姜茶包在家里,温知黎吃早饭的时候喝了一杯,感觉有所好转。   温知黎怕上班的时候难受,放了几包到包里,打算今天就靠这玩意儿续命。   身体难受温知黎不想开车,提前二十分钟出门,打了个车去公司。   今天上午本该去工地看看施工进度,可是天公不作美,九点多的时候下起大雨来,施工部那边传来消息,为安全起见,今天工地停工一天。   正合温知黎心意,例假来势汹汹,她本来也不想到处跑。   虽然外差不用出,但公司的活儿也不少。   温知黎忙了一天,临下班前,邹莹在工作群扔了一个急单,让一组留下来加班,明天上班前必须发给客户过目。   全组人人有份,温知黎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能认命留下来。   本来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消息一出,大家纷纷拿出手机定外卖。   陶辰辰滑过来,问温知黎:“学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一起点。”   温知黎捧着保温盒,生无可恋望着天花板,恹恹地说:“我不想吃,你点你自己的。”   “今晚指不定忙到几点呢,哪能不吃饭。”   “你那个代餐粉还有吗?给我一袋,我吃这个就行。”   陶辰辰拉开抽屉把代餐粉给她,兀自感慨:“难怪你是仙女我是肥宅,我来例假胃口可好可好了,他们说来例假吃东西不长肉,我就抓住机会可劲儿吃。”   温知黎反而羡慕她,起身去茶水间接热水:“能吃是福,别不珍惜。”   陶辰辰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在订单里又给自己加了一份芝心鸡排。   ——   设计一组赶工加班,总裁办也灯火明亮。   保创最近在忙新楼盘开业的事情,还有新开发区的地皮收购,大老板都好几天没回过家,下面的员工哪敢叫苦。   每天拿公司当家,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安慰。   加班涨工资,加班令我暴富,我爱加班。   次数多了,导致总裁办这帮人已经练就不加班就觉得生活里缺少了点儿什么的病态感。   谢从述结束海外视频会议,一看落地窗外又是夜幕沉沉,眼神里闪过恍惚。   一天原来过得这么快。   钟献端着咖啡进来,顺便给大老板说接下来的安排。   说完工作,钟献还没要离开的意思,谢从述喝了口咖啡提神,看向他:“还有事?”   钟献低眉,恭敬地如实汇报:“设计部一组今晚也加班,温小姐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晚饭也没怎么吃。”   身体不太舒服?   谢从述似乎想到什么,看了眼桌上的日历,随即反应过来,没说多余的话,只是问:“把营养师叫回来做宵夜,给他三倍加班费。”   钟献心生羡慕。   早知道当初不应该学金融,应该去新东方学厨师!   钟献轻声应下,为避免做错事,谨慎多问了一嘴:“宵夜是以您的名义让王医生给温小姐,还是找个外卖员送过去?”   温知黎是不想受到什么特殊待遇的,但这养生汤不喝也不行。   找外卖员假装送错餐又有点假,圆不好又要让公司的人徒生误会,最后又是好心办坏事。   谢从述记得上次书重写的教训,不会再给温知黎添麻烦。   思来想去,谢从述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用我的名义,给今晚公司加班的所有员工都送一样的宵夜,温知黎吃什么,他们吃什么。”   钟献见过王医生做的养生汤,一看就是给女性喝的,什么红枣枸杞生姜益母草红花,简直不要太有营养。   “男同事……也喝那个吗?”钟献清了清嗓子,试着说,“要不然给男同事送点别的……男同事喝这个有点太……”   谢从述眉头一皱,似笑非笑反问:“太什么?搞特殊化又流言乱飞你去堵?”   钟献识趣闭嘴。   谢从述杜绝流言的念头非常强烈,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吩咐钟献:“不止今晚的宵夜,从明天开始,食堂三餐,所有窗口都按照营养师的食谱做,全公司一起吃,吃到温知黎好为止。”   钟献:“……”   好一个霸道总裁强制爱。   作者有话要说:男同事们瑟瑟发抖:谢总我们不需要喝这玩意儿的。   蟹老板面无表情:不,你们需要。   —— 第41章   钟献离开办公室后,按照大老板的吩咐,让王医生回食堂做宵夜。   大老板为老板娘恩施全公司,简直是感天动地,这种精神堪比毕业的时候为了一个人拥抱整个班。   钟献安排好一切,在工作总群里发了一条通知。   【钟献:大家加班辛苦,谢总体恤员工,今晚让食堂给大家送宵夜,人人有份,大家加油工作,争取早点忙完回家休息。】   发完,钟献不忘给大老板笼络人心,连发二十个两百大红包,上面写着:我代发,谢总报销。   工作正是疲乏的时候,刷群看见加班福利和红包,炸出一波摸鱼的人来。   消息你一句我一句刷得贼快,分分钟99+。   【我正想点外卖呢,谢总太贴心了吧,呜呜呜呜我生是保创的人,死是保创的鬼!】   【天哪谢总破费了!这红包太耿直了吧,一周生活费有着落了。orz】   【抢180多的那个别走,我记住你的头像了,今晚我要带着柠檬进入你的梦。】   【虽然加班多,但是加班费到位还有红包抢,我觉得我从今天起,住在公司都没有!问题!!!】   【加一,公司给长住吗?我去把房子给退了,以后安心在这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保创榨干我的最后一滴血。】   【宵夜是什么?如果是澳洲大龙虾鲍鱼海参刺身神户牛肉什么的,我感觉还……挺不错。】   ……   钟献看见有人问,为避免一会儿大家看见食物过于惊讶,提前往群里打了一针预防。   【钟献:宵夜是暖宫滋补汤,还有红枣糕。】   全体男员工:“……”   你再说一遍暖什么玩意儿?   【钟献:另外,从明天开始食堂各窗口菜色也会有所更改,欢迎大家品尝,工作压力大,养身防秃,从食堂开始。】   【不是,我们男同事没那硬件,喝的东西补不到位啊。】   【钟助,我们能吃点儿别的吗?实在不行人人分配一桶康师傅我也可以。】   【我也可我也可,我愿意把我的那份送给广大女同事!】   【谢总的一番美意不能辜负,不就暖宫汤吗,没有宫就不能暖了吗!都喝起来,随便暖暖也是暖,不要挑三拣四!】   【楼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抢了180多红包,你的彩虹屁灿烂得都要照亮夜空了。】   【谢总好懂欸,难道是在暗示大家他要脱单了吗……】   【呜呜呜呜呜妈妈我又失恋了,失恋礼物竟是养生汤。】   ……   温知黎对工作总群的热闹浑然不知,她只想早点完事儿回家洗个热水澡睡觉。   陶辰辰修完自己那个部分,发到邹莹的邮箱给她过目,得片刻喘息空间,拿出手机玩儿。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陶辰辰哀嚎连天,看见领红包那里有一组的老吴,坐在椅子上滑过去,踢了下老吴的脚,压着声问:“老吴你居然吃独食,群里发了这么多红包你都不嚷嚷一声!”   老吴大写的冤枉,连声解释:“我在群里喊过了,你们工作认真没一个搭理我的,这些人手速太他妈快了,我也只捞到一个。”   陶辰辰盯着屏幕这二十个散发着金钱气息的红包,心痛到无法呼吸,瞪着老吴:“大家坐一起你非得隔着次元壁喊,你让我错过了一个暴富的机会!”   老吴瞥了眼邹莹的办公室,门大开着,办公区但凡多点儿声音,都逃不过邹莹的耳朵。   这不,就这么半分钟说小话的功夫,邹莹的死亡视线都已经扫过来了。   “……”   “……”   陶辰辰背后一凉,火速滑回自己的工位。   老吴在后面,偷偷摸摸用气音回答:“不隔着次元壁喊,我估计现在都收拾东西滚蛋了。”   陶辰辰冲他挥挥手,这事儿算是翻篇。   陶辰辰轻滑到温知黎身边,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跟她说:“学姐,谢总今晚请大家吃宵夜,你猜宵夜是什么?”   温知黎现在对谢从述的名字有种神经性敏感,手上动作稍顿,随后恢复正常,淡声问:“什么东西?”   陶辰辰强忍住笑,跟她吐槽:“暖宫养生汤,人人有份,你说谢总是不是谈恋爱了?突然之间这么关注咱们女性的身体健康。”   温知黎松开鼠标,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暖宫养生汤?”   “对啊,男女员工都喝,这画面太美了。”   “……”   前有把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上,现在又请全体加班员工喝暖宫养生汤。   谢从述最近是工作压力太大,整个人性格突变了吗?   难为她昨天还因为谢从述在电梯那说的话,真情实感地脸红了一番。   果然是她太天真。   照这个工作压力说不定哪天谢从述也会对全体员工说一句:自信点,你本来就很美。   ——   本以为夜宵只是大老板临时起意。   结果第二天上班,全体男员工看见食堂清一色的养生类食物,才明白这夜宵原来只是一个预告。   保创员工福利好,每月有车补餐补,另外食堂对本公司员工是免费开放的,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在食堂吃饭,这样每个月的餐补还能算作工资的一部分。   然而男员工们连吃两天的养生餐,不少火气旺的已经抵抗不住开始流鼻血,纷纷点起了外卖。   外婆知道温知黎这个月例假提前造访,担心她难受,本想让她回长青街住。   温知黎不愿麻烦老人,跟外婆说了公司这个养生餐的事儿,引得老人连声称赞。   “你们公司的老板人真不错,知道站在女性的角度思考问题,你说要是全天下的男性都这么体贴,这世界哪里还会有夫妻离婚呢。荔枝你可要好好工作,你们老板是个好人。对了,你们老板多大了,有没有对象……”   温知黎真不好意思告诉外婆,这老板就是你口中的散财童子。   温知黎无奈说:“三十了,还没——”   外婆一听三十,牵红线的想法顿时全无:“那就算了,荔枝,咱们找对象还是要年轻点儿的,而且也别太有钱了,男人一有钱就变坏,你看你妈……哎哟,你个老头子,撞我胳膊干嘛……”   外公在一边小声提醒:“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跟孩子说这个。”   外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笑两声转移话题:“荔枝啊,我的意思就是找对象还是要慎重,既然你们公司食堂伙食还不错,我就不给你送饭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给外婆说,知道吗?”   温知黎“嗯”了一声,聊过两句家常后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区,同事们都在午睡。   温知黎神情恍恍惚惚,回到自己工位上,拿出眼罩和睡眠枕,也试着入睡。   半梦半醒时,最容易想起往事。   妈妈温和宁去世之后,外公外婆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她,就连家里放着温和宁旧物的小书房,也是常年紧闭。   老人不想给她添堵,但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夹在中间也难做。   温知黎跟温和宁的关系算不上好,她不是一个被妈妈喜欢的孩子,甚至是温和宁追求新生活的一个拖累。   没有多少男人愿意接受带着一个孩子的未婚女性当妻子。   其实温和宁当初也不想留下她,如果不是因为打掉之后无法再生育的话。   温和宁没有选择,温知黎更没有。   温知黎无法选择一出生就要面对一个不被父母□□,也无法选择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终于活在怨恨里的母亲。   温知黎和温和宁的母女情分淡薄。   高一的时候,温和宁因为卵巢癌去世,温知黎在葬礼上没流一滴眼泪。   温和宁临走前一点也不想见温知黎,是外公外婆执意让温知黎来送她最后一程。   面对妈妈即将离开人世的事实,温知黎千般滋味无法言说。   温知黎坐在温和宁床前,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说:“我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两件事……爱上……简永华……生下温知黎……”   “你走吧……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母女,我亏欠你,你……拖累我,我这辈子……太累了……”   温知黎低着头,手死死攥着垂下来的床单,似乎在极力隐忍什么。   温和宁没有再跟她说别的话。   她病得迷迷糊糊,经常认不出人,说话说一半停下也是常有的事情。   人离世前好像有个回光返照的过程。   温和宁病痛缠身,相貌面容早已憔悴,可那一刻,窗外朝阳的光稀碎落在她脸上,温知黎觉得她美极了。   不知道温和宁意识模糊之间看见了谁,连眼神都泛着   光,整个人都好像活了过来。   原来一直对自己冷脸相待的妈妈,也有温柔的时候。   原来她只是对自己不能温柔而已。   温和宁疲惫至极,她知道自己要走了。   弥留之际,她仿佛看见那个她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男人,身着西装拿着花束和钻戒朝她走来。   他对她说。   宁宁,我来娶你了。   温和宁笑出泪来,对着空气伸出瘦骨嶙峋布满针眼的手:“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我都已经要走了啊。   温和宁至死都在期待那个男人来娶她。   但她死不瞑目也没能等到。   温知黎亲手给温和宁阖上了眼,让她踏实地走。   希望你下辈子过得肆意潇洒。   希望你下辈子所托良人,能一生被爱。   希望下辈子。   你不会再有我这样的女儿。   ——   温知黎醒来时,眼罩都是湿的。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好在她醒得早,没被同事发现一个午睡的功夫,自己在梦里哭成了狗。   温知黎轻手轻脚离开办公区,去卫生间洗了个脸,给自己补好妆。   眼睛微微泛红,温知黎多擦了些粉底液在眼周,勉强盖过去。   离下午上班还有半小时,温知黎毫无睡意,也不想在座位上胡思乱想,索性坐电梯去休闲区,消磨消磨时间。   休闲区挨着公司健身房,零星有同事利用午休时间在健身,温知黎随便找了个大厅的单人沙发坐下,对着外面的露天小阳台发呆。   天气预报说这周会下初雪,今天都周五了,还是没有下。   妈妈最喜欢下雪天了。   以前碰上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她出去堆雪人。   妈妈还会阿黎、阿黎的叫她。   他们每次都会堆三个雪人,妈妈说那是一家三口。   只可惜,“一家三口”天一放晴就化了。   就像他们一家的关系,见不得光热,只有在极寒夜里才能长存。   谢从述从健身房出来,余光瞥见一模熟悉的影子,停下脚步仔细看了几眼,发现真是温知黎。   谢从述抬步走过去,正要打招呼。   温知黎感觉今天情绪很不对,连发个呆都能哭鼻子,她起身准备去洗手间补第二次妆,一回头就撞进谢从述的眼睛里。   两个人都沉默。   温知黎觉得尴尬难堪至极,索性转过身去。   谢从述脑子都是温知黎那双通红的眼睛,皱眉走上去。   他往左,她就往右,他往右,她就往左。   他往前走一步,她就退一步。   垂着头一直躲他。   谢从述心被揪着难受,以为她在公司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竟会在午休跑到这种地方哭鼻子。   “躲什么,妆花我都看见了。”   谢从述按住温知黎的肩膀,把人带过来,正面对自己。   温知黎侧头,不肯与他对视,声音微哽:“……要你管,放开我。”   谢从述微微弯腰,与她平视。   温知黎憋着情绪,眼泪都藏在眼眶里,倔强得让人心疼。   谢从述轻叹一口气,松开手,挺腰站直。   谢从述从裤兜里摸出两粒薄荷糖,放在掌心,递到她眼前,别别扭扭地哄。   “吃颗糖,你最喜欢的,别哭了。” 第42章   谢从述刚健完身还穿着polo衫和运动短裤,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头发濡湿,只用毛巾擦了半干,看起来很居家,没有西装boss的压迫感。   温知黎看着躺在谢从述掌心的两粒薄荷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上一次哭鼻子被人用糖哄,还是读幼儿园的时候。   所以谢从述最近不仅开始关爱女性,连儿童小孩儿这块也在同步进行吗?   温知黎抬起手把糖接过来,指尖碰到他掌心,她下意识蜷起指节往后缩了缩。   温知黎把糖放进外套口袋里,深呼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哽,才开口:“谢谢你。”   谢从述看着她的眼睛。   眼泪被憋回去,眼眶染上一层层水汽。   怎么还是委屈巴巴的。   谢从述收回视线,目光扫过她的外套口袋,随口问:“怎么不吃?”   温知黎的回答没经大脑:“来例假了,薄荷寒凉,不能吃。”   说完温知黎才觉不对。   她直接说一会儿吃或者现在不想吃不就得了,何必多余多嘴,还来例假。   跟卖惨似的。   谢从述倒没这么想,只是暗自记下这回事儿。   原来来例假不能吃薄荷糖。   喜欢吃也不能吃。   犯愁。   他身上也掏不出别的糖。   温知黎见谢从述皱眉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真让人误会了,赧赧解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过几天吃……对,我过几天吃,不过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个?”   谢从述收起思绪,平静地说:“最近挺喜欢吃的,身上习惯放几粒。”   温知黎很惊讶。   其实谢从述是一个挺乐于接受新事物的人,那时候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面世,他总是第一时间带她去开开眼界,绝不甘于被时代甩下。   但他也是一个很轴甚至死脑筋的人,在一些小事情上。   比如他不能吃辣,是因为小时候被辣椒呛哭过,所以他绝不会入口尝试。   比如他喜欢跑车,但第一辆跑车是布加迪,这么多年买车从不会碰其他品牌,只认准布加迪。   再比如薄荷糖。   有一次温知黎刚吃了薄荷糖,谢从述凑上来跟她腻腻歪歪,接吻的时候被她嘴里的薄荷味冲到鼻子,邪火都下去了快一半。   温知黎为此笑话了他一周,并且乐此不疲让他尝尝薄荷糖,然而谢从述怎么也不肯。   第一感官就不喜欢的东西,谢从述不会去尝试。   温知黎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也懒得去细想,兀自说道:“嗯,薄荷糖是挺好吃的。”   谢从述轻笑,没头没尾抛出一句:“不止薄荷糖。”   温知黎一头雾水:“什么?”   “没什么。”   谢从述收起话头,随口问她:“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躲这来哭。”   温知黎学着他说话:“没什么,眼睛不舒服。”   谢从述听出她不愿多谈,没有深问,只说:“要是被欺负了,别光哭。”   温知黎想到谢从述请全体员工喝暖宫养生汤的事儿,就忍不住想笑:“难道还要再跑总裁办告个状,让你来主持公道?”   谢从述半开玩笑道:“可以,不过我很忙,只够主持一个人的份。”   温知黎反问:“你很忙还操心全体员工的身体?”   温知黎许久也没等到一个回答。   气氛变得微妙。   温知黎见时间也差不多,拢了拢外套,略生硬地说:“那个……我先下去上班了。”   越过谢从述身边时,他出声叫住她。   “温知黎。”   温知黎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谢从述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你真以为我那么闲?”   温知黎愣住,心底闪过许多情绪,可哪一种都抓不住。   回过神来时,谢从述已经走远了。   ——   之后的一周温知黎也没见到谢从述,听同事说他去国外参加经济论坛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温知黎莫名松了一口气。   潼城今年的初雪推迟了整整一周,在周六凌晨姗姗来迟。   温知黎起床喝水,路过客厅落地窗时,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端着水杯走到窗前看。   大雪压城,银装素裹。   温知黎推开窗开了一条小缝,冷风灌进来,她哆嗦了两下,心情却很好。   今天没什么安排,温知黎难得有兴致,挽起袖子在家做了个大扫除,又去超市买菜,给自己做了顿午餐。   初衷值得赞美,但结果依然是惨淡。   温知黎拿着锅铲,望着锅里那块不明坨状物,也是很不明白为什么照着菜谱,她又把肉丝炒成了黑焦死亡大肉丸。   菜是不能吃了,温知黎收拾完厨房,把碗筷和锅放进洗碗机,走进卧室准备点外卖。   还没想好喝哪家的粥,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何海,疗养山庄项目的包工头。   这天气工地应该休息才对,大周末来电话,温知黎感觉不太对,赶紧接起电话。   “温设计啊,我老何,出大事儿我跟你说,山庄里修道所的建材,就是你们去外地定的那批木头,货不对,这些木头都是次品,一下雨肯定全生霉!”   温知黎“蹭”一下站起来,保持冷静问:“收货单签字了吗?”   何海沉默了一瞬,没什么底气地说:“……签了。”   温知黎深感窒息:“谁签的?工程部的人签字前为什么不验货?”   何海讪讪赔笑:“我签的,货今天上午到的,今天下大雪,李部长都没来工地,他委托我签字,我寻思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就签了……”   “你签字前不验货?”   “我这不是信任供应商,觉得你们亲自跑过去瞧过的,不会有问题吗,谁知道他们这么坑……而且他们着急卸货走,这大雪天大家都不容易……”   温知黎气笑了:“你知不知道货物既出概不退还?还有,你这一签字,落笔就是三十多万的尾款,老何你够阔绰啊。”   何海被吓得不轻,赶紧甩锅:“三十多万?温设计你不是要我赔吧,这可是施工部的人旷工不来,我出于好心才签的!你们公司自己的纰漏自己兜着,别赖给我,我身家性命都加上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温知黎没工夫跟他在电话里吵架,压住火气,吩咐道:“那批货看好了,谁也不准动,我马上来工地看看。”   何海忙不迭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好好好,你快来看看,我等你啊。”   温知黎挂断电话,午饭也顾不上吃,换好衣服拿上包出了门。   去工地的路上,温知黎给工程部的负责人李雨阳打了无数通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   最后绕过好几个人,打到李雨阳手下的实习生头上,才问道他的行踪。   敢情是老婆生孩子,人正隔医院迎接新生命呢。   温知黎听完白眼都快翻不过来。   真是喜当爹昏了头了,竟然无脑到让一个包工头代签三十多万的收货单。   温知黎让实习生赶紧去医院找李雨阳收拾烂摊子,她自己这边也往工地赶。   项目出了大纰漏,错虽然不在她身上,但温知黎作为设计师,要是最后项目因为这个延期或者出现烂尾工程,她也难辞其咎,更别提用这个项目拿设计大奖。   温知黎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温知黎做好挨骂的准备,给邹莹打了一通电话,把情况如实说明后,那边冷声道:“李雨阳脑子进水了?让一个包工头代签建材单?”   温知黎当然不能跟着她一起骂,压着火帮李雨阳找补:“李部长老婆生孩子,也是情况紧急。”   “老婆生孩子多了不起?就这种蠢笨如猪的智商还给人当爹,也不怕耽误下一代!”   邹莹骂骂咧咧了足足五分钟,温知黎“嗯嗯哦哦”听着,骂到最后,邹莹说:“这事儿虽然是李雨阳犯蠢,但要是处理不好,上面怪罪下来,知黎你别怪我保不住你,自己看着办吧。”   “知黎你别怪我狠心,我跟你毕竟不一样,你跟上面的人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能升职。要是我去说,到时候公司的人多心,我也不好跟大家解释你和那位的关系,对不对?”   说完,邹莹挂了电话。   “……”   ???   温知黎盯着手机屏幕,来回琢磨邹莹的话,品出深意。   要是项目因为这事儿影响了施工进度,工程部要推人出去背锅,设计部肯定也跑不掉。   邹莹刚才的意思,分明是要推她出去顶着跟集团表忠心。   哪怕最后不至于被炒鱿鱼,邹莹为了撇干净自己,也会让她收拾东西滚蛋。   她还真是摊上一个大义灭亲的好领导。   千年难遇的奇葩。   最骚的是,邹莹居然用她和谢从述的关系威胁她,让她毫无拒绝的余地。   要么把这件事处理好,要么跟着李雨阳一起滚蛋。   她只能这么选。   温知黎气上心头,将手机甩向副驾。   温知黎降下车窗,探出头去看前面堵城长龙不见头的车流,烦躁又窝火,手忍不住砸向方向盘,泄愤一般按了下喇叭。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第43章   今天逢大雪,工地歇工,远看一片潦倒景象。   温知黎的车刚从施工大门冒了个头,就被守在门亭的何海瞅见。   何海撇下守门大爷屁颠屁颠迎上去,一脸谄媚地看着自己的救世主。   “温设计你可算来了,货都在库房,我带你去看看。”   温知黎带上车门,跟何海往库房走,脸色比天上飘的雪花还冷:“李部长联系你了吗?”   何海满脸忿忿:“没有,手机一直关机,李部长这次可把给害惨了,温设计,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婆最近刚怀上,我爸妈身体都不好,全家都指着我这工作吃饭啊,你可要——”   温知黎越听越烦,转眼瞪他:“说的好像别人家不是这样似的,你跟我卖什么惨,等李雨阳来了你冲他卖去。”   温知黎气场压人,何海本来也理亏,不敢招惹这个祖宗,识趣地闭上了嘴。   库房里有三个工人在打牌,嘴里叼着烟,潮湿气伴随烟味儿,温知黎刚走到门口,就被熏得直皱眉。   何海把卷帘门拉到最高,骂骂咧咧走上前:“烟掐了,在库房里抽烟,建材燃起来你们赔得起吗?牌收起来,工作时间打什么牌!”   温知黎忍住不适往里走,没管那几个工人,只问何海:“木头在哪?”   何海把挡路的啤酒易拉罐往旁边一提,弯腰引温知黎往里走:“在里面,你跟我来。”   木头堆在最角落的房间里,就这么会儿功夫,温知黎站在门口已经能闻到一股霉臭。   在仓库都如此,更别提真用这些木头盖成修道所之后,人走进去有多窒息。   修道所旁边还有人工湖,常年跟水源湿气作伴,这些木头根本扛不住潮。   温知黎将木头拍了几张照,让何海带她去工地办公室,又把收货单拍照备份。   温知黎记得今天陶辰辰在公司加班,打电话托她帮了个忙。   “辰辰,你打开我桌子左边第三个抽屉,把疗养山庄修道所那批建材合同拍个照给我发过来。”   陶辰辰没挂电话,跑到温知黎办公桌前翻找,一分钟后,她拿着合同对电话那头说:“学姐,找到了,每一页都要拍吗?”   温知黎回答:“拍第一页、签字页以及建材型号那一页就行。”   “得嘞,马上给你发过去,不过大周末你要这个做什么?”   “出了点事儿,回头跟你说。”   “行,有事儿你招呼,我随叫随到。”   “好。”   陶辰辰很快将合同照片发过来。   温知黎保存照片,跟刚才的木头实物照以及收货单一起发给供货商那边的负责人,态度诚恳。   【高姐你好,我是环洲的温知黎,之前咱们谈的那批建材今天货到了,但是货发错了,型号跟合同上不太一样。】   【我们工程部的负责人今天有急事没能来签字,签字的人不懂行忘了验货,直接把货收了。这样,两次运输的所有运费我们负责,你那边能安排换货吗?】   联系人回复得也很干脆。   【合同白纸黑字写着,货物既出,当场验货,收货概不退换。】   【是是是,这件事是我们这边出的纰漏,但全款都给你们那边打过去了,这批木头顶多五万。高姐我们都是给人打工的,互相体谅一下吧,这二十多万的空缺,谁也担不起啊,再说,以后我们两家还要长期合作,别因为这种小事伤了和气。】   【我没那么大权力给你们换货,你是打工的,我也是打工的啊。这样,你直接找你们老大跟我们老板谈,温设计你可别为难我,这二十多万你担不起,我更担不起。】   温知黎没再回复,这天注定聊不到一块去。   如果刚才来的路上火气还在肚子里,那么现在已经烧到了头顶,温知黎感觉要是用漫画来表现,她现在一定是个火娃。   要是邹莹这个老大称职,她还犯得上来跟一个同级别的打工人员好言好语装孙子?   温知黎气得在办公室里六神无主,这时,迎接新生命的猪队友总算来了。   何海最先看见李雨阳,走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一副我就赖上你了的样子:“李部长你可把我害惨了,这事儿你摆平,跟我没关系啊,是你让我签字的,通话记录我都有,你休想抵赖!”   李雨阳想甩开何海的手,甩了好几次也没辙,只好看向温知黎:“供货商那边怎么说?跟他们说了换货没,赶紧安排换货啊,你愣着事情就解决了吗?怎么一点行动力都没有,你们这些干设计的有什么了不起,就会耍嘴皮子功夫。”   温知黎正愁找不到一个东西发泄,猪队友就主动凑上来了。   温知黎把收货单甩在李雨阳脸上,说话一点情分没留,一字一句,一针见血。   “李雨阳你搞清楚情况,这是你捅的篓子,我没义务帮你收拾烂摊子,收收你那命令指挥的语气,我听不惯,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出于我对项目的责任。还有,我们干设计的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不会叫一个包工头代签三十万的建材收货单!”   “你有急事来不了工地签字,你为什么不给我或者项目组的其他人打电话?你就非得让老何这个包工头来签字,他能懂什么。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脑回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就是一个业界笑话,整个环洲乃至保创都跟着躺枪。”   “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处理不好,二十多万的空缺就你来兜着,项目要是误了工期,明耀和保创怪怪罪下来,别指望我到时候跟你上演什么同事情深,我绝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休想拉着我下水。”   李雨阳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货,听温知黎说完,心里虚到不行,猛地甩开何海,上前给她赔笑脸:“知黎,我们都是同事,一个项目组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事儿是我欠考虑,我老婆早产,我一时情急就没想那么多。现在不是吵架争高低的时候,咱们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儿怎么解决比较好。”   温知黎当然清楚这件事自己没办法置身事外。   不为项目考虑,不为这项目能不能得奖,就为邹莹那番话,她也要把这件事解决好不可。   想赶她走?门都没有。   但这些话温知黎不可能跟李雨阳说,她得在李雨阳这里端着,不然冲这怂货的尿性,指定把烂摊子甩给她一个人。   她又不傻,才不会主动凑上去当背锅侠。   温知黎不吃李雨阳这套,冷眼觑过去,拿上包准备走人。   “没什么好商量的,大周末我干点什么不好,要跟你在这里耗,反正又不是我赔钱,走了。哦,忘记恭喜你当爹啊李部长。”   李雨阳一个头两个大,追上去伏低做小:“温设计你就当帮我一回,我欠你个人情,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供应商那边我不熟,你不是开过工作室吗?你肯定比我有门路。”   温知黎端着架子等得就是这句话,她停下脚步,摸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将麦克风对着李雨阳:“你再说一遍,欠我人情那句。”   李雨阳只好重复。   温知黎保存录音,勉为其难应下:“我尽量吧,要是供应商还是不给换,你可别记仇,背地里给我泼脏水。”   李雨阳擦掉额头的冷汗,急得快哭了:“我哪能啊,甭管最后成不成,这事儿都我兜着,不会让你受牵连的,供应商那边你费点心,我去跟公司说说,看有没有转圜余地。”   温知黎“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工地。   高冷人设只维持到上车,温知黎根本不指望李雨阳能摆平这件事,还得靠她自己。   温知黎记得以前工作室的工程师跟供货商有些交情,她翻开通讯录,找到电话拨过去。   温知黎对员工一向不错,工作室解散后,员工还记得她的情,听温知黎说完事情经过,当场答应替她牵线,约那边的副总吃饭。   两天后,工程师给她回话,定下了周四晚上。   吃饭托人办事就是应酬,应酬就要喝酒,温知黎喝不了,只能拉上李雨阳。   李雨阳见事情有眉目,爽快答应酒桌上的酒都归他喝,不让温知黎沾半滴。   温知黎对这个猪队友没什么信心,自己做了二手准备,去医院找樊医生开了点药,以防席面上有不得不喝的情况。   吃了药再喝酒至少没那么难受。   温知黎在这边顾着收拾烂摊子,谢从述在外地也忙得脚不沾地。   收购案进行得不顺利,谢从述一天不是泡在酒桌上就是会议室。   这天结束应酬,钟献陪着大老板回酒店房间,给他端了一碗醒酒汤让他喝下,见大老板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在旁边小声提醒:“谢总,您三天没合眼了,躺下休息会儿吧,我替你盯着。”   这次的竞争对手不容小觑,谢从述片刻不敢放松警惕,一天不签合同,他一天不能踏实入睡。   大老板沉迷工作,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   钟献默默叹了一口气,打算回外面的客房跟着熬。   大老板都不睡,他有什么资格睡。   倏地,谢从述叫住钟献,放下文件问:“你怎么这几天都没给我报告温知黎的行踪?”   钟献汗毛竖起,心虚地笑笑:“我看您事情太多就没有打扰您。”   谢从述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现在说,漏一件扣一年年终。”   钟献:“……”   看来体贴小助理的人设并不讨大老板的喜欢。   钟献不敢隐瞒,逐一汇报,包括温知黎私下托关系,请供应商吃饭的事儿也全交代了。   谢从述听完,眉头拧起:“这事儿跟她又没关系,她管什么?”   钟献再神通广大也打听不到邹莹私底下跟温知黎说的话,所以他也是一脸问号。   但大老板问起,就决不能说不知道,钟献思索片刻,只好回答:“可能是温小姐对项目很重视吧,眼里容不得沙子。”   谢从述并不接受这个答案:“她没那么闲。”   钟献不敢再随意揣测老板娘,低头闭嘴当空气。   谢从述想到温知黎上次喝醉酒的样子,太阳穴就跟着跳。   谢从述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第二次,当机立断吩咐钟献:“上回他们老总想买南湖的别墅,寻不到房源,你用我名下那套去换个人情,报价比市场价低20%,让供应商松口换货。”   钟献眼神流露出惊讶,轻声说:“谢总,用您名下的房产是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谢从述轻笑,透出不屑,让套房跟在菜市场让了一根葱似的:“又不值钱。”   “……”   嗯,几个亿的别墅是不怎么……值钱。   小钟啃着柠檬真实地慕了。   “另外告诉他们老总,管好手下的人,谁敢赴温知黎的约跟她喝酒应酬,以后保创的单子都跟他们家没关系。”   小钟收起柠檬,恍然大悟。   原来大老板玩的是圈养小娇妻的升级版套路。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给你最大自由,但跑再远也都只是在自家后花园打打闹闹转转圈圈而已。   钟献看透不说破,恭敬应下:“好的,谢总,我马上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一个成功女人背后深藏功与名的男人罢辽。【点烟   ——   辣个,别误会,蟹老板不是直接送了套别墅给对方老总,只是友情价转让,他没那么人傻钱多和恋爱脑。(认真脸) 第44章   周四上班没多久,温知黎就接到了供应商那边副总的电话。   这种约好时间,当天一早打电话来,一般都没什么好事。   温知黎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拿着电话离开工位,快步走到办公区外的走廊。   温知黎深呼一口气,接起来电话,声音带笑,客气问候:“王副总,你好。”   没想到王副总一改之前的高傲,反而比温知黎显得更殷切:“温设计,晚上的局我看就算了,下次,下次我做东请您吃饭。”   温知黎一脸问号,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问题让那边临时变卦,她头疼到不行,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嘴上尽量争取:“怎么能算了呢,王副总咱们都说好的,你就赏个脸,我这地方都订好了,往事具备只差你这股东风了。”   “不敢当不敢当,温设计你太客气了。”   王副总牢记老总的交代,这个设计师来头原来这么大,半点怠慢不得,幸好自己之前没仗着合同优势做太过分的事情,不然现在圆场都圆不回来。   “那批木材我已经安排给你重新发货了,这次是我们出货前没有好好检查,下次不会了。温设计,我希望这次的小纰漏不会影响我们两家以后的正常合作才是。”   “……”   温知黎:?   大叔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叔你怎么了!   大叔你那股“老子是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客户”那股高傲劲儿离家出走了吗!   温知黎被突如其来的这种从孙女翻身做爸爸的感觉打得有点懵,她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能感受到力道,看来这也不是做梦。   这天上还真能掉馅儿饼?   温知黎保持淡定,试探着问:“王副总,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王副总连声否认:“没有没有,我跟你说认真的,温设计这饭局我就不去了,之后建材要是有任何问题你随时联系我,这样,我这边还有事儿,先挂了。”   温知黎盯着暗下去的手机拼命,怎么想怎么奇怪,拨通工程师的电话,打过去问情况。   工程师也是一头雾水,说帮她问问再回电话。   十分钟后,工程师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知黎,供应商那边说是你们公司有人出面摆平了,所以才取消了饭局,不是临时变卦。】   【这是他们新的建材出货单,你看看型号对不对。】   【图片.jpg】   【还是你们公司的人有本事,不过也有意思,既然有这层关系在还让你折腾什么?照理说这回的事儿你们不占理,收货前必验货是行业规矩,他们完全没义务给你们换货,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就算走官司,供应商那边也占理。所以说白了这事儿就是看人情,单论规矩你们妥妥占下风。】   【他们占理,最后他们反而先松口来讨好你们,我感觉出面疏通关系这人关系不简单。我听王副总的口风,估计看那个人的面子,以后你们之间的合作也能顺利很多,干咱们这行能和供应商混个交情已经成功一半了,这事儿该不会是你顶头上司偷偷摆平的吧?你赶紧问问,别欠了人情还不知道欠谁的,这回你算是因祸得福,你们公司工程部那个猪队友也得欠你一大人情。】   温知黎知道他出于朋友立场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心里承这个情,默默记在心里,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还回去。   【我知道了,老程这次的事儿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老程是个爽快人,不拘这些小节。   【都老朋友了,说这些没意思。而且以前我在你手下干的时候你也没亏待我,去年我妈心梗住院还是你帮我垫的医药费,别跟我客套,有事儿就开口,上班呢,我先撤了。】   【好,你先忙,有空聚聚。】   老程一番话点醒了温知黎。   职场不相信眼泪,天上更不会掉馅儿饼,她就是一个普通社畜,没背景没人脉,供应商那边凭什么在短时间内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温知黎对自己的身份特别有数,她的面子没大到这份上,供应商看得绝对是其他人的面子。   会是邹莹吗?   不可能。   邹莹巴不得她在这件事儿上翻车,怎么可能在背后做活雷锋。   那是李雨阳?   更不可能,李雨阳比她还社畜,更不值一提。   温知黎把保创打过交道的人全想了一遍,最后锁定了谢从述。   只有谢从述才有这么大的面子。   也只有他有那么点动机……来帮她一把。   温知黎在椅子上坐立难安,这件事不当面问清楚,她没办法静心。   温知黎随便拿了一份文件,坐电梯去楼上的总裁办。   刚出电梯就碰见钟献,温知黎直截了当地问:“你们谢总在吗?”   老板娘主动来找大老板还是头一遭,钟献怔怔回答:“在,在办公室,我带您去吧。”   温知黎摆摆手:“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   钟献站在原地看老板娘的背影,这时,一个同事起身也往办公室走,看样子是要去找大老板签字。   钟献走过去拦下,睁眼说瞎话,把同事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想被扣年终奖,我劝你在上一个人出来之前,不要踏进办公室。”   同事拿着文件,低声八卦:“难道谢总还有……办公室py的癖好?”   钟献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严肃且正经为大老板保全名声:“你的思想好肮脏,回头让保洁阿姨给你做个大扫除。”   同事:“……”   温知黎叩响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谢从述看见是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问:“你怎么来了?”   温知黎带上门,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省去不重要的铺垫寒暄,直奔主题,眼神复杂地问:“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帮我?”   谢从述放下钢笔,起身站起来,引她去沙发上坐,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就三番五次了?”   温知黎不打算跟他兜圈子,全部铺开了来说:“张云瑶的单子、夜宵以及食堂的养生餐、还有这次供应商的货,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谢从述本也不指望这些事儿能隐瞒多久,温知黎不是好糊弄的傻瓜,她迟早会想明白。   谢从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给温知黎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边,轻声说:“冬天干燥多喝点水。”   温知黎有点没耐心:“谢从述!”   “是我。”   谢从述坐回沙发,眼神平静看着她:“你不用有压力,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温知黎一怔,许久没说话。   温知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看着杯中清绿的茶水,兀自说道:“可是为什么,我们上次在停车场不是已经……”   谢从述听懂了她没说完的话,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是说得很清楚,没有那一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也怪我一直没告诉你,婚姻于你是蜜糖,于我是砒霜。”   温知黎一脸错愕。   谢从述凑过去几分,抬手替她拿下头发丝上的羽绒毛。   与其说是在挽回什么,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现在想明白了,既然你觉得那是蜜糖,我就尝尝它到底什么味儿,尝过了,如果真的不好,我不会给你。”   “你应该拥有最好的,是不是我给的都不要紧,但我得试试。” 第45章   温知黎感觉自己是从谢从述的办公室里飘出来的。   脚下是空的。   没有真实感。   完完全全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温知黎坐电梯下楼,回自己工位后,拿上水杯去茶水间冲咖啡。   等水热的这段时间里,温知黎忍不住走神。   “也怪我一直没告诉你,婚姻于你是蜜糖,于我是砒霜。”   谢从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不婚主义吗?   怎么这话听起来是一股恐婚的味道。   谢从述会恐婚,这个念头光是从脑子过一下,就觉得不可能。   这么久以来温知黎只想过,谢从述不娶她,她要怎么办。   她会离开,她会努力从这段感情走出来,她会重新开始新生活。   可是温知黎从来没想过,万一有一天谢从述改变想法要娶她,她要怎么办。   曾经在一起的那两年,温知黎深以为那是谢从述最爱她的日子。   可哪怕是被刻上最爱两个字的日子,他也不曾动过跟她携手走进婚姻的念头。   最爱的时候都没有,怎么还能奢望其他时候会有呢。   温知黎不会用不切实际的幻想来给自己徒增希望,她一直让自己活在一个很清醒的状态里。   哪怕这种状态不等于快乐,但至少在这种状态里,她不会再经历那种铺天盖地涌上来的失落绝望。   第一次她险些被压垮,温知黎不觉得自己还能撑住第二次。   可如果不是幻想呢。   李雨阳收到供应商同意换货的消息后, 第一时间跑到设计部来找温知黎。   李雨阳一副拜见救世大英雄的架势走进茶水间,见温知黎在里面,殷切地迎上去,连声道谢:“温设计,这次的事情多亏你了,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饭还没吃,他们那边都同意换货了,你是不知道啊,他们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态度有多好。”   “上次在工地我对你态度不好,我跟你正式道个歉,这回的事儿是我马虎不仔细,给你添了大麻烦,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个人情我记着,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李雨阳的声音将温知黎从混乱思绪里拉扯出来。   热水已经烧完两轮,温知黎拿起杯子接水,听完李雨阳的话,脸上表情很淡,但却没有跟他互相客套的意思。   “对,你可得要好好记着这回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千万别忘了。”   李雨阳被温知黎打过来的直球砸得有点懵,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附和道:“是,肯定忘不了。”   温知黎冲完咖啡,端着杯子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一茬,回头淡声说:“过几天木材到了,我跟你一起去工地验货签收,快年底了,春节停工半来月,工期耽误不起,别再捅什么篓子。”   李雨阳做错事理亏,心虚点头:“好,这回我肯定留神,不会再出问题了。”   温知黎“嗯”了声,不咸不淡地说:“这样最好。”   ——   “好什么好!”   辛娆听温知黎说完建材的事情,被邹莹的下作行径气得一拍桌子,“你的上司怎么都这么狗?这种人都可以做组长,环洲迟早要完。你这次差点被猪队友连累背锅,你居然还觉得挺好?”   温知黎拍拍辛娆的肩膀,看得比她开:“她也没占到我便宜,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她要是非要招惹我,我也不怕。”   辛娆算是听出来了,喝了口水压火,揶揄道:“因为有前男友帮你撑腰吗?从此我们荔枝可以在公司横着走路了。”   温知黎收回手,没接这个茬:“我说挺好是这事儿让我白得施工部一个人情,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反正有益无害。”   辛娆想了想,说:“好像也是,这回谢从述偷偷帮了你一把,你那个狗上司肯定知道,短时间内估计不会搞你,她一个十八线豪门贵妇也要投鼠忌器才行。”   温知黎被辛娆逗笑:“你还挺懂职场规则的,当个花店老板真是屈才了,要不你也找个设计院上班得了,专业荒废了多可惜。”   辛娆敬谢不敏:“不了不了,我安于现状,誓死不做社畜。”   温知黎知道辛娆的性子,没有再劝。   “对了,上次包咱们花店的剧组,周六就过来了,剧务那边说拍摄周期二十天左右,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这阵子忙建材的事情有些昏了头,温知黎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有这么一茬,看着辛娆:“什么事儿?你说。”   辛娆:“我想回趟家,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好花店歇业,我安排了店员盯着,你平时周末也过来看看,我一周应该就回来了。”   温知黎没什么意见,并且安慰她:“没关系,花店我盯着,你回家多陪陪老人,不用着急回。”   辛娆夸张地抱住温知黎,蹭了两下她的脸:“你这样的才是神仙老板,小女子能在你手下讨口饭吃真是太幸福了。”   温知黎失笑:“你少贫嘴。”   ——   钟献这两天办砸了一件事儿,日子过得颇为水深火热。   起因是谢老太太给他打了个电话,照例询问谢从述的近况。   这种事儿钟献常做,给老太太作报告已经有了一个固定模板,等他这边的发言完毕,老太太却另起话题,悠悠问:“小九名下那套南湖的园子是怎么回事?”   谢老太太年过古稀,仍身体硬朗,脑子也清明,糊弄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钟献笑着打哈哈:“老夫人,谢总的私产我不太清楚,回头您不如亲自问问他。”   谢老太太才不吃这一套马虎眼:“我都听说了,那套园子他折价卖给一个做建材的老板了,他可从来不吃亏的,这回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钟,你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钟献额头冒了一层薄汗,还没想好怎么说,老太太已经先下了命令:“告诉小九,今晚回家吃饭,不回来周末就给我相亲去,我这边的高门贵女可不少,由着他挑花眼都行。”   话说到这份上,钟献只能应下。   “好的,老夫人,我一定转告谢总。”   钟献把老太太的话原封不动转告大老板后,意料之中收获了一个死亡凝视。   “你怎么办事的?怎么连老太太都知道了?”   钟献垂眸道:“谢总,我交代下面经手的人都守着口风,不可能外传的。但老太太那边是我的疏忽。”   南湖那套园子是谢从述用创业的第一桶金买的,他名下房产不少,但这套算是特别。   老太太喜欢南湖的环境,谢从述后来又购入了一套专门送给老太太避暑,给自己那套离得不远。   回家就免不了一顿盘问,偏偏老太太是最难应付的。谢从述光是想想就头疼,连带着看钟献也窝火:“滚出去。”   钟献如获大赦,已经不敢奢求年终奖,能保住饭碗就要千恩万谢。   钟献微微弯腰退出办公室,打起十二分精神陪大老板走今天剩下的应酬,万万不敢再出一个纰漏。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钟献捧着给老太太准备的礼物,候在一边,轻声提醒:“谢总,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   谢从述从中央表台里拿出老太太送他的那块卡地亚,戴在右手腕上,淡声说:“不用,让他下班。”   钟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说:“好,那我开车送您。”   谢从述戴好手表,拿上布加迪的钥匙,瞥了钟献一眼:“你也下班,别跟着。”   “……”   好冷酷。   他是不是要凉了。   去私人车库的路上,钟献见缝插针刷存在感,企图在谢从述这里重拾c位助理的辉煌。   谢从述是布加迪发烧友,私人车库里都是他的私藏。   他爱车如命,除了定期开去做保养的司机,他的布加迪谁都碰不得,跟亲老婆似的。   当然,亲老婆的地位也不是一直稳固。   以前温知黎不仅能开能坐,车撞树上,没了一个前车灯,谢从述还能笑得跟个昏君似的,毫无原则说一句:是树的错,被你撞上是它的荣幸。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钟献把礼盒放在副驾,弯腰赔笑,最后挣扎道:“还是我开车送您吧,老太太今儿高兴说不定让您陪着喝两盅。”   谢从述系上安全带,对钟献今天的聒噪感到厌烦:“让开,别挡道。”   钟献都快哭了,但又不敢扑在大老板的亲老婆身上,只能半蹲,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谢总,您别开除我,我上有老下……下还没小,但有个花钱如流水的女朋友……”   “闭嘴。”   谢从述最近听不得女朋友三个字,看了眼腕表,越发不耐:“你在我这秀个屁的恩爱。”   钟献摇头如拨浪鼓,山寨彩虹屁张嘴就来。   “没有没有,谢总我没有恩爱可秀。”   “实不相瞒,我常常因为自己有女朋友而与谢总您的世界格格不入!”   “……”   漂亮。   这波彩虹屁吹得谢从述雷区全爆炸。   谢从述气笑了,反问钟献:“我上个月是不是给你涨了工资?”   钟献面露感恩,正要开始一篇歌颂大老板的小作文。   谢从述发动汽车,霸道的引擎声在车库里回响,打断了钟献的话。   布加迪掉了个头,往出口方向开,钟献被喷了一脸尾气,隐约听见谢从述说:“拿去花了吧,嘴吐不出象牙就缝上。”   “……”   钟献:汪。   作者有话要说:老太太:我这双眼睛看穿了太多。【扶老花眼镜 第46章   谢老爷子去世后,十里堂老宅一直是老太太一个人住着,儿女孙辈都有各自的住处。   不过家里佣人多,周边邻里时常走动,老太太倒也不寂寞,晚年生活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谢从述到家的时候,谢老太太跟谢斯若在客厅聊家常。   谢老太太看见孙子进屋,对身边的保姆阿姨吩咐:“菜可以下锅了。”   保姆阿姨欠身应下,往厨房走去。   谢从述拿着礼盒走到谢老太太身边蹲下,笑着说:“给你老拿了个镯子,看看喜欢不喜欢。”   说着,谢从述将礼盒打开,玉镯质地通透,一看就是上等好货。   谢老太太看了眼,还算满意,对谢从述伸出手:“给我戴上。”   谢从述取出玉镯,套进老人的手腕,身体往后退了点,仔细端详几秒后,由衷称赞:“这个玉镯多亏是戴您手上,戴被人手上就是一俗物,它今天也算镯生值得了。”   谢老太太轻拍孙子的手,知道他惯会油嘴滑舌,也被哄得眉开眼笑,还问身边的女儿,几分炫耀的意味。   “斯若你觉得好不好看?我觉着还挺显白的。”   谢斯若仔仔细细瞧了个遍,笑着直夸:“好看好看,妈您皮肤本来就好,不需要镯子来衬托。”   谢老太太笑意更甚:“你们姑侄俩今天都嘴上抹蜜了,骗我一套一套的。”   谢从述站起来,在谢老太太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半开玩笑道:“要是真骗您,我可不止说这么点儿。”   谢老太太看着镯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你这嘴这么能说,人小姑娘怎么还会跟你分手呢?”   谢斯若适时帮腔:“这也不一定的,他可能就是太能说了,骚话连篇一看就是感情骗子。”   “……”   谢从述气笑了:“不是,我怎么就是感情骗子了?”   谢老太太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长叹一口气,悠悠道来:“你说说你这些年,哪段感情靠谱了?你高中的时候,有一小姑娘可喜欢你我都记得,追你都追到家门口了,结果你跟人说什么来着……”   谢老太太记性不好,谢斯若顺势补充:“他跟人说,你配不上我的颜值,哪凉快哪待着。”   混话说太多,谢从述哪还记得这茬儿。   “奶奶你冤枉我了,她单相思算什么感情,我又没让她追我,这不算,我不认。”   “那就说个你认的,你出国前谈的那个女朋友,好端端怎么分手了?”   谢从述面无表情闭嘴。   从孙子进门到现在,谢老太太可算把话题扯到正道上,板着脸问:“你别不说话,你今年都三十了,真打算一辈子这么过下去?”   “我听你姑姑都说了,你最近在看心理医生,这样挺好的,你现在至少愿意改变,以前倔得跟头驴一样,谁说的话都不听。”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是不是遇上了喜欢的姑娘?你带回家给奶奶看看嘛,别藏着掖着的,你上次那个小女朋友就该给我看看,我没见着就分手了,多可惜你说。”   “唉,我这把岁数了连孙子女朋友都没见过,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他们重孙都抱俩了,我每天跟他们喝茶怪自卑的,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年活头,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谢从述最听不得这些话,这时听见保姆过来说可以开饭,谢从述如获大赦,站起来搀着谢老太太的手,嬉皮笑脸岔开话题:“先吃饭,奶奶,我忙一天都饿了,今晚有什么好吃?”   谢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甩开他的手:“你就知道吃,个混蛋玩意儿,气死我了。”   谢从述哭笑不得,把目光投向谢斯若,指望她能说点好话。   谢斯若搀着谢老太太,母女俩同款反应:“妈,你也别怪小九,他这个不着调的样能找到什么女朋友,都是老天爷的旨意,咱认了吧。”   谢老太太竟觉得有道理,忧伤点头:“也是,认了认了。”   “……”   今晚就不该回来吃饭。   这顿晚饭吃得并不安生,谢斯若和老太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三句话不离女朋友、贪恋了、结婚这些关键词。   放以前跟温知黎还没分手那阵儿,谢从述估计就如实说了。   可现在关键是没什么可说的。   人都追不到,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追上,当然还有可能根本就追不上了。   所以有什么好说的。   照谢老太太这种脾性,只要是个女的,她怕是都能脑补出他们结婚的场面。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谢从述不能给她这种幻想,跌宕起伏的,这心脏可受不了。   晚饭吃完,谢从述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见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公寓,这头刚起身,就听见玄关处有动静。   这个点了,谢斯若以为回来的苏应澄,走上去看,结果并不是。   谢谦来手上拿着一些保健药品,穿着随意,一看就是特地来看老太太的。   真是没挑个好时候,全赶上了。   谢从述前一秒对着谢老太太脸上还挂着笑,一转过头看见谢谦来,笑意尽褪,只剩下冷。   谢谦来跟这个儿子相处也尴尬,冷不丁碰上没话说,一开口说的话就是不如不开口的那种。   “你还知道回老宅看看?”   谢从述轻嗤一声,对他也没好脸。   “我回不回跟你没关系。”   谢谦来拧眉,顾及老太太还在这,没说太重的话:“天天在外面被人捧着,我看你都找不着北了。”   谢从述本来也打算走,拿上手机的车钥匙,跟老太太和谢斯若说了声,没接谢谦来的话,全当他是个透明人,不存在,迈腿往玄关走。   被亲儿子无视的感觉并不好,谢谦来伸手抓住谢从述的手,还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一把甩开。   谢从述嫌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感觉跟沾上了脏东西似的,冷声道:“你他——别碰我。”   鉴于老太太在场,他妈的三个字被他自动过滤了。   谢谦来被激起怒火,板着脸要发作,被谢老太太打断:“行了!小九你快回去,明天还上班。”   谢从述“嗯”了声,加快脚步离开老宅。   布加迪的油门声在外面车库响起,没多久消失在黑夜里。   谢谦来坐下来,想到谢从述对他的态度就窝火,冲谢老太太说道:“妈,你刚刚还护着他做什么?三十岁的人了,一点家教都没有!”   谢斯若对自己哥哥颇为一言难尽,在旁边夹枪带棒地说:“家教家教,有家才有人教,哥,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了。”   谢谦来瞪着她:“谢斯若连你也这么跟我说话?”   谢斯若放下水果盘里的小银叉,挺腰坐直,一副我今天非要跟你吵个架的样子。   “我不跟你这么说话还要怎么说话?哥,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想想你这些年办的事儿,是一个父亲能做出来的吗?”   “你和夏雨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半斤八两,照我说你俩就不该离婚,你俩这把孩子不当人看的性格简直是绝配。”   “你知道小九因为你和夏雨竹那些恶心事儿留下多大心理阴影吗?对,你也知道他三十岁了,小九都三十岁了,十六岁发生的事情他都还没过去,你想想你多厉害啊,我到现在都觉得,小九这孩子没发展成反社会人格都是上天眷顾我们谢家!”   “你还好意思在这甩脸子冲他摆父亲架子,谢谦来你给我省省吧。你以前不管孩子不闻不问,现在你想管想教育想让孩子拿你当父亲?我告诉你,晚了!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下辈子吧。哦……还是算了,你下辈子别祸害小九了,他这辈子投胎到你和夏雨竹这里已经是倒血霉了。”   谢谦来一拍桌子,被谢斯若这几番话说得词穷,只剩生气的份儿:“谢斯若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懒得说,跟你交流真费劲,哥,你没救了。”   谢斯若看见丈夫苏和渊来电,优雅地拿起包,对谢老太太说:“妈,和渊来接我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谢老太太点头:“好,让和渊开车小心点。”   谢斯若走后,谢老太太看见自己这儿子也没什么好心情,让保姆扶她上楼休息,顺便下了逐客令:“谦来你也回吧,以后小九过来的时候我让管家给你打个招呼,你就别来了。”   谢谦来一脸错愕地站起来:“妈,怎么连你也……”   谢老太太:“你是个成功的商人,也是孝顺的儿子,可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谢老太太想到家里这摊子烂事就头疼,摆摆手不愿多言:“回吧,你好自为之。”   ——   第二天剧组的人要过来,辛娆回了老家,温知黎下班后特地开车来花店这边,跟店员们交代这二十来天的注意事项。   除开几个愿意留下做群演的,另外的人都选择休假。   公事说完后,温知黎请大家吃了顿晚饭,散席后大家各回各家。   温知黎想到店里一些自己和辛娆的私人物品没收拾,又开车回了店里一趟。   收完东西,温知黎关闭店门,把纸箱子放在后座,坐上驾驶座,却半天没打燃车。   仪表盘有个小图标一直在跳动,显示胎压异常,温知黎下车把四个轮胎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做左前轮胎爆了。   温知黎不会换胎,只好给保险公司打电话,那天说马上过来处理。   然而过去半小时,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保险公司的人还没来。   街道上的商铺都挨个关门,只有路灯还亮着,白天繁华褪去,温知黎站在路口,被凛冽的冬风一吹,萧瑟中伴随阴冷,怪渗人的。   谢从述从十里堂出来心情欠佳,开着跑车四处乱逛,没个目的地。   布加迪上也装了二布的人工智能系统,每到一个这辆车曾经停留过半小时以上的地方,二布都会发出温馨提示。   【二布:谢先生,前方一百米是温小姐的花店。】   谢从述减慢车速,向右看去,发现还真是。   不知不觉居然开到这里来了。   温知黎的车在店门口停着,人靠在车身,握着手机四处张望,看样子是在等人。   这街道上连行人都没几个,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能不能有点安全意识?   谢从述把车开过去,正好停在温知黎的车旁边,他降下车窗,对温知黎书说:“你怎么还不回家?”   这语气,像极了一个在网吧抓住叛逆不归家女儿的老父亲。   温知黎觉得自己一定是太害怕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谢从述的声音如此亲切。   温知黎走到谢从述车前,指着自己爆掉的轮胎,说道:“我轮胎爆了,等保险公司的人来拖车。”   “怎么不上车等?”   温知黎拢了拢大衣外套,小声嘟囔:“我怕车爆炸,不敢坐。”   “……”   谢从述无奈地笑了声:“谁跟你说车爆胎车也要爆炸的?”   温知黎沉默了一瞬,略显心虚回答:“没谁,我就,自己猜的。”   谢从述扶额反问:“你靠车站着就不怕被炸了?”   “我可以跑。”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可实施性,温知黎特意补充,一脸正色:“我跑步还挺快的。”   谢从述轻笑出声,没有反驳,松开安全带,给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风大,你坐上来等。”   温知黎看了眼他这辆布加迪,下意识拒绝:“不了,他们应该快到了,你先走吧。”   谢从述长“哦”一声:“以前开它撞树都敢,现在坐个副驾都不敢了?”   温知黎受不了激将法,加上这风确实挺大的,她锁了自己的车,弯腰坐进去。   谢从述不作声调高了车内空调,温知黎看了自己的车,轻声提醒:“你往前开一点,别跟我车挨着。”   谢从述好笑地看着她,顺着她刚才那套理论说:“没关系,车跑得比你还快,它敢爆炸,我就开车跑。”   温知黎想了想,还是坚持:“不了,你还是现在开吧。”   谢从述感觉自己的爱车受到了质疑:“你不相信它的起步速度?这是赛车配置,我跟你说它起步只需要——”   “不是,我相信车,不相信你。”   温知黎面无表情正视前方,双手握着安全带:“车起步再快也耐不住你反应慢。”   “谢总你已经三十岁了,望你知。”   前一秒还是为爱车争辩的谢从述:“……” 第47章   男人到三十就是一个坎儿。   谢从述今天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不带这么用年龄来歧视一个人的,三十岁又不是三百岁,他招谁惹谁了。   谢从述依言将车开到前面停下,熄火松安全带,侧过身,摆出一副“我今天非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三十岁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件事“”的架势。   “嫌我反应慢?这么跟你说,去年我在国外考了一个直升机驾驶证,改天有空我带你飞一圈。”   温知黎听完满脸惊讶,反问他:“你不是恐高吗?”   谢从述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接上这话。   完蛋。   露馅了。   恐高这回事儿真要说,还得退回谢从述跟温知黎刚谈恋爱那一阵。   谢从述是个放得开的人,温知黎却不是,追了大半年的姑娘,他也不好意思一下子来太猛,把人给吓跑了。   所以前几次约会,谢从述都十分克制,克制到连姑娘的手,都是第三次约会的时候靠说谎才牵到的。   第三次约会的地方在一家旋转餐厅,餐厅位于潼城标识建筑物的最顶层。   餐厅外面的观景阳台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地面全铺的玻璃,不少人光是看看不走过去都会腿软。   温知黎是个胆子大的,吃饭前逢太阳落山,日暮斜阳在天边拉出一道长云,风景极好。   温知黎先一步踩到玻璃道上去,兴致高昂地指着前面人不多的角落,笑着对谢从述说:“阿述,我们去那边,你帮我拍张照片吧。”   谢从述站在门口,睁眼说瞎话也显得十分走心:“阿黎,我恐高。”   温知黎一听不得了,走回谢从述身边,一脸关切,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你恐高还带我来这么高的地方,你是不是傻呀!不行,我们换个地方,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有没有想晕或者想吐……”   看小姑娘着急成这样,谢从述心虚别过眼,轻咳一声,继续说:“没那么严重,我还行,走吧,我帮你拍。”   温知黎只当他是在逞强,说什么也不肯再拍了。   谢从述顺势说:“真没那么严重,这样,你牵着我,我们试试。”   温知黎没半点心眼,哪能想到这老男人是在玩套路,只当他是真的害怕还想陪自己疯,感动自责混在一起,手很自然地就牵上去了。   男人掌心宽厚,自带体热,温知黎握上那一瞬间,耳朵微微泛红,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分,谢从述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谢从述反握住小姑娘的手,目光溢出笑意来,比她更先迈出一步。   温知黎随后跟上,两个人在原地站定,她抬头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谢从述轻轻捏了下小姑娘的手心,嘴角噙着笑,弯腰凑到她耳边问:“你手心出汗了,很紧张?”   温知黎脸色涨红,赧赧着要松开他,谢从述却握得更紧:“不许逃,你骗我走到这里的,你得负责到底。”   温知黎没再挣脱,任由他牵着,走了两步,她小声嘟囔:“老男人脸皮厚。”   谢从述听得真切,侧头看她,似笑非笑:“骂我?”   “你先笑话我的。”温知黎瞪着他,气鼓鼓地说,“我就是紧张,我又没牵过别人的手,你还不许我紧张吗?”   要不是顾虑到小姑娘脸皮薄,这里人又多,谢从述此时此刻怕就不止是牵个手这么简单了。   谢从述敛起笑意,抬手摸摸温知黎的头,好脾气哄着:“这样,我去洗个手,手上沾点水,你也当我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成吗?”   温知黎气笑了,连拍两下他的胳膊,凶巴巴的声音入耳却是一阵酥软娇意:“谢从述你好烦啊!”   谢从述趁机往温知黎身上靠过去,拧眉作虚弱状:“小点声儿,我头晕。”   温知黎立马压低声音,伸手给他捂住太阳穴:“要不我们回去吧,不走了。”   谢从述顺势搂过温知黎的肩,还挺勉为其难:“走,阿黎要去的地方,我舍命也陪。”   温知黎侧头偷笑,嘴上却强硬:“你就知道说好听的骗我。”   谢从述笑得也混,顺着她的话说:“我只骗你一个人。”   温知黎的脸瞬间垮下来:“你真的是骗我啊?”   谢从述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不禁逗,收起不正经,赶紧找补回来:“我只差没给你摘星星了小祖宗,怎么会骗你?”   温知黎脸色阴转晴,一只手扯着谢从述的衣角,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我才不要什么星星。”   温知黎偷偷抬头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眼尾不自觉上扬,温声补充道,“这样已经够多了。”   ……   谢从述的沉默算是回应了温知黎抛出的问题。   温知黎想起往事,自己当年那些晦涩少女情绪涌上来,让她顿感难堪。   温知黎没忍住,咬牙毫不客气骂了句:“大骗子。”   谢从述也无从解释,只能认下:“以后不会了。”   温知黎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他,别过头看窗外,拒绝跟他再交流。   气氛归于平静,车窗紧闭,隐约能听见外面的萧瑟风声。   谢从述摸不准温知黎是不是在生气,话顺着情绪就这么脱口而出:“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   “我当初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不婚主义。我这个人太混了,很少为别人考虑,或者说也考虑不到,你年纪也小,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开心就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给你我所认为最好的……”   谢从述一度说不下去。   他不想把那些自己糟心事儿扔到温知黎面前,让她同情或者理解。   她没有这个义务。   错了就是错了。   哪有那么多理由,哪需要卖什么惨。   谈爱情要的就是一个纯粹。   除了爱,其他任何感情都是多余。   谢从述收起话头,沉默许久,轻叹一声:“对不起,温知黎。”   温知黎鼻子骤然一酸,眼前景色都仿佛罩上了一层水雾。   谢从述这声对不起过于沉甸甸,落在温知黎心里像是哽了一块大石头,上不去下不来,非常难受。   分手两年多了,她原地踏步等得就是谢从述的一句对不起吗。   温知黎不想要对不起。   她只想要一个解释。   要一个为什么你可以爱我爱到没有底线,纵容我所有坏脾气的解释。   要一个为什么你也可以转头与别人谈笑风生,轻飘飘地说一句,我又不会结婚,娶她做什么的解释。   但凡谢从述当初在这段感情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敷衍不走心,温知黎也不至于毫无准备接受他抛过来的审判。   你看我多爱你。   但你也要看看,我这么爱你,但我是不会娶你的。   我爱你,但我从没考虑过我们会有未来。   温知黎太不甘心了。   凭什么爱得一样多,只有她在一个人在考虑未来。   她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谢从述这声对不起就像是在跟她说,别犯傻了,我们都清醒过来,冰释前嫌,各自往前走吧。   你以为我不想往前走吗?   我多想往前走啊。   可我就是走不动啊。   最后从温知黎喉咙里挤出来的,也不过是同样沉甸甸的三个字。   “没关系。”   没关系……去他妈的没关系!   温知黎转过身,双眼通红盯着谢从述,这些年所有的隐忍克制,在这一瞬间有了爆发的裂痕,情绪从缝隙一丝一丝挤出来。   “我应该跟你说没关系的,但我关系太大了,我过不去这道坎儿你知道吗?”   “你不想娶我,除了没有保障的爱情什么都不能给我,那你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可以为我付出一切的虚伪样子?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楼顶花园找你,没有听到你说的那句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瞒到有一天瞒不住为止?”   “你说要给我最好的,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要什么。谢从述,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完全没办法原谅以前那个死心塌地爱你的自己,我感觉我自己傻透了!”   哪怕分手那天,温知黎也没这么歇斯底里对他吼过、骂过。   谢从述被温知黎突然爆发的情绪砸了一脸,许久没缓过神来。   温知黎说完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话,整个人跟被抽空了力气似的,靠在座椅里,呼吸紊乱,看着头上的车顶,竟觉痛快。   早该说出来的。   她凭什么要忍,已经分手了,还装什么岁月静好。   她就是一个斤斤计较、内心被怨怼和不甘充斥的俗世女人。   她就是耿耿于怀,怎么也忘不掉谢从述。   谢从述把温知黎的话在脑子里来回过了好几遍,发现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着急解释:“我跟你说对不起不是想做什么,我也不觉得,我对你的伤害靠这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   温知黎不想多看他一眼,淡声问:“那你说来做什么?”   “犯错道歉天经地义。”   “我跟你在一起是真心,但我没考虑未来也是真的,我不辩驳,错了就错了。”   谢从述说到这,稍顿了片刻。   他从没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刻,感觉自己毫无底气,可是却想做点什么。   “以前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如果我说,我还爱你,我也开始试着考虑我们的未来,我可以再追你一次吗?”   温知黎一脸错愕看向他:“你说什么?”   谢从述看着她的眼睛,没底气却真诚:“我想再追你一次,可以吗?”   温知黎的理智压过感性,隐约看见前面有保险公司的车开过来,她挺腰坐直,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开门下车。   谢从述推开车门追出来,还没出声叫住她,温知黎回头,眼神平静地说:“重蹈覆辙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可能就是不合适。”   谢从述搭在车门上的手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这两次的心理治疗结果并不乐观,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但是他等不起了。   谢从述选择赌一把。   “我以前不吃薄荷糖,尝过之后我发现味道还不错。”   “我可以改变,过程可能漫长,但我会努力。温知黎,如果我是抱着跟你结婚的想法追你,这样也不可以吗?”   前方开来的车近光灯渐渐逼近,灯光刺眼,谢从述抬手抵在额头遮光,等着温知黎的回答。   保险公司的人提着工具下车,温知黎走过去跟他们说明情况,视谢从述如透明人一般。   谢从述也不催,站在车边耐心等。   换胎不需要太多时间,温知黎在维修单上签好名字。她上车试过确定没问题,才让保险公司的人收拾工具开车离开。   温知黎系上安全带,眼神没往谢从述身上停留一秒,看样子是准备直接走人。   谢从述见状不好,着急走过去,站在她的车窗外,叫她名字,声音分明是急促不安的:“温知黎。”   “今晚谢谢你,不早了,回去吧。”   温知黎踩下油门,开出去前,轻点了下刹车,又前头不搭后尾地留下一句:“还有,随便你。”   红色卡宴消失在街角,谢从述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   “……这样也不可以吗?”   “随便你。”   随便我……   随便我!   没拒绝那就是……有戏?   谢从述后知后觉明白温知黎的意思,眼神骤亮。 第48章   第二天逢周末,不用上班。   温知黎平时早起习惯了,周末关了闹钟也睡不着,到点自然醒。   今天是剧组开工的第一天,闲着也是闲着,温知黎决定去花店看看,万一有辛娆喜欢的明星,说不定还能要个签名。   温知黎洗漱完回衣帽间挑衣服,衣服挑到一半,放在卧室的手机响起来,她放下衣架走出接电话。   来电人是外婆,温知黎接起来打开免提,拿着手机回衣帽间,边走边问:“外婆,什么事?”   外婆兴致高昂地说:“荔枝啊,你今天没事的话,陪我去看电影吧。”   老太太还挺时髦的,温知黎忍不住打趣:“行,什么电影?”   “何熙熙的新片,上映一周多了,我一直想看。”   外公听完外婆的话,在旁边抢话:“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了,成天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追星,不害臊。”   外婆把他推开,板着脸嚷嚷:“谁说老太婆就不能追星了?这小女明星跟我孙女长得像,我就爱看她演戏怎么了?你个老头儿思想真够老旧的。”   外公摊开报纸,冷哼一声:“你去看、你去看,你信不信影厅里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小姑娘。”   “咋的,被青春气息扑一脸,你还自卑啊。以前教书的时候对着一堆小孩儿,你不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吗?”   “那是传道受业解惑,为教育事业做贡献,不可一概而论。”   外婆骂骂咧咧:“切,不可理喻,闭嘴!”   外公不服回击:“哼,为老不尊,胡闹!”   温知黎听得直笑,出声圆场:“好了,你俩别吵架,外婆我陪你去看。”   外婆这才高兴了:“还是孙女好,老头儿根本指望不上。”   “不过得下午或者晚上了,今天有剧组在店里拍戏,娆娆回老家了,我得过去看看。”   外婆连声说好:“行,不着急,场次多得很,你忙完我们再去……”话说一半,外婆反应过来,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你刚刚说什么拍戏?!”   温知黎庆幸自己开的免提,拿上衣服往外走,轻声解释:“有剧组租了花店的场地拍戏,今天是第一天,我过去看看情况。”   外婆激动到不行,来了大兴趣:“什么剧组?都有什么明星?荔枝,我能跟你去看看吗?我这把岁数还没见过活的明星呢。”   外公听乐了,合上报纸说:“你这话说的,电视里的就不是活人了?”   外婆一把将他推开:“你别插话,烦得很。”转而对温知黎说,“荔枝,我能去吗?要是耽误你们工作我就不去了。”   温知黎不忍剥夺老太太的兴致,点头答应:“可以,你收拾收拾,我开车过来接你。”   外婆脸上笑开了花,挂上电话,哼着小曲儿回卧室挑衣服。   外婆是个爱美的老太太,温知黎孝顺,平时也喜欢给她买衣服,外婆站在衣柜前,把冬装拿出来一件一件地试。   外公站在门边看,一直没说话,直到老伴儿越过所有羽绒服要把一件双排扣风衣往身上套的时候,总算吱了声。   外公走过去,把大衣从老伴儿手上拿过来,随手递了一件加绒加厚的白色长款羽绒服过去,一本正经地说:“你自己什么身子骨不知道?臭美是小姑娘的特权,你今天就穿这个。”   外婆不是很乐意:“这太臃肿了,不好看。”   外公抻开衣服就往她身上套,不容拒绝:“就是看个明显,非亲非故的美给谁看,就穿这个,不穿你今天就别去了,一把岁数尽胡闹。”   外婆一怔,随后笑起来,心里一阵暖意流过。   “行,听你的。”   ——   温知黎开车去长青街接上外婆,两个人一起往花店走。   外婆今天特地带了平时去徒步用的相机,说是一会儿要跟明星合照。   温知黎看老太太这兴奋样,颇有感慨。   她还不如一个老太太过得有活力,温知黎对见明星没什么特别感觉,明星在她这里跟普通人一样。   剧组来得比温知黎早,平时停车的位置被占用,温知黎只好将车停在附近的一个商场,跟外婆走路过去。   花店周边都被清场,围观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一些明星粉丝和站姐在拍照。   “不好意思,让一让。”   两个工作人员抬着道具在身后嚷嚷,温知黎听见后,拉着外婆侧身让出道来。   工作人员跟着一个指挥的小姑娘,让他们把东西搬到前面去,路过温知黎身边时,小姑娘停下脚步,对她说:“熙熙姐,凯哥到处找你催你上妆呢。”   温知黎一听她就是认错了人,淡声反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何熙熙。”   小姑娘留神多看了几眼,发现真不是何熙熙,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没关系。”   小姑娘走后,温知黎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拿出口罩带上,遮住半边脸。   不过回想那个小姑娘刚才说的话,温知黎才觉不对。   催何熙熙上妆?   所以……何熙熙也在片场?   剧务看见温知黎,老远跑过来:“温老板你来了,刚刚搬东西弄乱了花艺摆设,你能帮忙看看吗?”   温知黎点头应下,叫上外婆跟剧务一起上去。   与此同时,一辆保姆车转过街角,停在花店门口,媒体粉丝站姐扛着长枪短炮凑上去,快门声咔咔接连响起。   何熙熙戴着墨镜在助理的陪伴下,从保姆车走出来,笑着跟大家打招呼:“辛苦了,天气冷都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媒体接二连三把录音笔递过去。   “网传这部戏临时换女主角,是你在背后一手策划的,请你正面回应一下。”   “何熙熙小姐,请你解释一下你和同门师妹吴雁尔的关心。”   “有人爆料你们私底下关系不和,请问消息属实吗?”   ……   何熙熙的助理上前替她挡着,艰难前行。   这种时刻本该沉默。   然而何熙熙剑走偏锋,还特地摘下墨镜,不甚在意地说:“我觉得我还没糊到演女主角需要背后阴人的地步吧。”   “临时换角跟我无关,我跟吴雁尔只是同门师妹。”   媒体听出话外之音,还想跟着往下挖,何熙熙却不再配合,对一个男记者抛了一个wink,半开玩笑道:“饶了我吧,再不去上妆我会挨导演骂的,哥哥。”   男记者不可控地红了脸,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回过神来时,何熙熙已经在簇拥下走远了。   化妆间占用了花店的员工宿舍,何熙熙走进去,正好跟从二楼下来的温知黎撞上。   温知黎认出何熙熙,怔愣了片刻。   脑中适时闪过那些年谢从述跟她穿过的绯闻。   怎么说,感觉很奇怪,是那种假笑都不愿意冲她露一个的那种奇怪。   饶是温知黎带着口罩,何熙熙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没办法,谢从述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强烈了。   天知道她拿着温知黎的照片和自己的脸,在镜子里对视多少次。   温知黎还在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的时候,外婆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女明星,热情地走上去:“你是何熙熙吧?哎呀,小姑娘真水灵,奶奶可喜欢看你的剧了,我每天准时准点守着电视看呢。”   何熙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奶奶粉,笑着说谢谢。   外婆把相机递给温知黎,站在何熙熙旁边,对温知黎说:“荔枝你帮我们拍张照片,多拍几张。”说完,外婆觉得欠妥,又问何熙熙,“可以合照吗?”   何熙熙“嗯”了一声,态度很好:“可以的,奶奶。”   温知黎被外婆打败,硬着头皮给两个人咔嚓了好几张。   外婆看完照片非常满意,见温知黎还戴着口罩,伸手给她取下,对何熙熙笑着说:“小姑娘你看,这我孙女,你和她长得有点像吧,我看你演戏特别亲切,跟我亲孙女似的,祝你前程似锦啊,好好拍戏,奶奶支持你!”   “……”   “……”   场面一度很尴尬。   温知黎被尬得头皮发麻,挽住外婆的手,委婉地说:“行了外婆,别打扰人家工作,咱们回去吧。”   外婆点头说好,拿着相机心满意足往前走。   百闻不如正式一见,温知黎今天素颜,哪怕何熙熙不想承认,她确实比不过她。   谢从述说得一点也不错。   谁是山寨谁是正品,非常明了。   何熙熙生平第一次产生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自嘲地笑笑,兀自说道:“难怪谢从述对你念念不忘。”   这话落在温知黎和外婆的耳朵里,温知黎暗叫不好,外婆耳清目明,听完总觉得耳熟,还问她:“这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温知黎心虚说谎:“没有,肯定是你记错了。”   何熙熙没发现祖孙俩之间的不对,抬头看着温知黎,一脸傲气又带着不甘:“我承认你比我好看,但我也不差,而且我不喜欢谢从述,所以他看不上我,我也无所谓,祝你们天长地久早生贵子。”   “……”   温知黎一脸窒息,心想你可快闭嘴吧,没人想跟你比,更没人想要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祝福。   “奶奶谢谢您的喜欢,我以后会好好拍戏的,让您经常看见我。”   何熙熙说完这句话,撩了下头发,转身走进化妆间,顺便让助理带上了门。   回家这一路,外婆一直在念叨谢从述这个名字,温知黎心惊肉跳的,生怕她想起来,不停用话题打断她的思绪。   本来只是看个电影,为了让老太太忘掉这个小插曲,看完电影温知黎又带老太太去逛了街,吃了美食。   折腾来折腾去,天黑回长青街,老太太玩美了,可算没再提谢从述这茬儿,温知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时间不早,温知黎忙了一天也不想再开车,索性在这边住下过夜,明天再回棕榈上院。   外婆给温知黎烧了热水泡中药浴,说是对身体好,温知黎不太喜欢中药的味儿,可不好拂了老人的一片好心,只能受着。   药浴要泡四十分钟,温知黎怕太无聊睡过去,给浴缸上架了个小木桌,把手机拿进浴室,一边泡一边跟辛娆吐槽今天花店发生的事儿。   温知黎打字飞快,刚发出去两条,有信息进来,她切出去看,发现是谢从述发过来的。   【书重写:我刚下班,你在做什么?夜里降温了,你多穿点儿,别感冒。】   要你管。   温知黎翻了个白眼,切回跟辛娆的聊天窗口,继续吐槽。   谢从述没等到她的回复,倒还挺执着,毫不气馁地接着发。   【书重写:今天周末你去哪里玩了?】   【书重写:别玩太晚,早点回家,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不安全。】   【书重写:温知黎,你是玩太嗨还是睡着了?】   谢从述这边在发,辛娆那边也发,温知黎手机声音响个不停,两头换着看,恨不得长出两双眼睛来。   【早知道是何熙熙来店里拍戏,我肯定不会接,你都不知道今天有多尴尬,她好端端提什么谢从述,有事吗?再说谁需要跟她比谁更好看了?我好不好看不需要她来告诉我。】   【而且我外婆今天也在,你都不知道当时场面多窒息,这个女明星话也太多了吧,我现在真的对天祈祷,我外婆记性不要太好。】   温知黎回复完辛娆,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聊八卦也这么累。   温知黎准备关闭窗口,去回谢从述两句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自己发错了人,刚刚逼逼叨的两句全发错了对象!   撤回撤回!!!   温知黎这边刚撤回,还在寄希望于谢从述没有一直盯着手机,说不定没看见,新消息就跳出来了。   【书重写:嗯,是不需要。】   【书重写:很显然,你好看一百倍。】   温知黎:“……”   死亡一天。   温知黎将手机锁屏放在一边,阖上眼,内心无限崩溃中。   “我终于想起来了——!”   外婆猛地冲进浴室,脖子上还挂着温知黎今天刚给她买的几条围巾,五颜六色堆在一起,造型特别滑稽。   老太太直奔浴缸而来,俯视温知黎,脸上不见平时的慈祥笑意,难得严肃,颇有训斥学生那副灭绝师太的气势。   “谢从述不就是之前在飞机上那个散财童子吗?”   “温知黎,你给我说清楚了,他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别问,问就是前男友。 第49章   温知黎把腿放下去,憋足气人往水里缩,试图用逃避解决问题。   人刚缩到一半,外婆眼疾手快抓住温知黎的胳膊:“你躲什么,坐直了,这药浴不能入嘴。”   温知黎只得坐直,看了眼手机时间,还要泡二十分钟,于是对外婆说:“外婆你先出去吧,有事等我泡完再说。”   反正能拖一秒算一秒。   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女,温知黎心里那点小九九外婆哪能不清楚。   不过眼下确实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外婆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看了眼温知黎,不容反驳留下一句:“我在客厅等你,到点就出来。”   温知黎心虚得直点头:“知道了,你出去吧。”   外婆走出浴室,顺便带了上门。   温知黎坐在浴缸里听见外公在催外婆去睡觉,被外婆驳了回去,让他别插手,先回屋自己睡去。   连外公这跟救命稻草也指望不上了。   温知黎长叹一口气,脑子如同毛线团,理不出思绪来。   也不是没有想过跟家里人说谢从述的事情。   以前是觉得没定下来,不确定的事情说多了让老人空欢喜一场也没意义。   后来感情稳定,温知黎觉得她和谢从述可以考虑更进一步的时候,就分了手,更没有说的必要。   前前后后这么一拖,导致现在外公外婆都不知道,她在读大学的时候谈过一场恋爱。   温知黎从没想到这件事会在今天,以这么突兀的方式暴露在老年人面前。   温知黎大概能猜到外婆会问什么,她有种不知道从何回答的感觉。   妈妈的经历是全家人的心病,外公外婆一直很抵触她跟不同圈子的人在一起,就连最近都能听外婆念叨一些,男人太有钱不好之类的话。   老年人的观念很难被改变,跟谢从述分手之后,温知黎也没想过去改变他们的观念。   总归她和谢从述是不会再有什么可能了。   可现在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温知黎仰头看着天花板,忍不住扪心自问一句:真的不会再有可能了吗?   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会犹豫。   一点也不笃定了。   “好烦。”   温知黎轻声自言自语,一头栽进水里。   呼吸不畅呛了两口水,药浴入嘴,苦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什么怪味儿。   温知黎从浴缸里站起来,走到盥洗台漱口,咕噜咕噜不知道多少下,才把嘴里那股怪味儿冲淡了些。   这么一折腾,温知黎也不想再泡了,可提前出去面对外婆她又不愿意。   温知黎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套上浴袍,拿着手机坐在马桶上磨时间。   辛娆那边一直没等到回复,消息堆了好几条。   温知黎心乱如麻,没有心思再八卦,回过去一句“我困了,明天再跟你说”就退出了。   至于谢从述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不想惹她生气,回完那两句识趣地没再发新的消息过来。   温知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解释一下。   【温知黎:我刚刚手滑发错了,没有跟你抱怨的意思。】   谢从述秒回。   【书重写:何熙熙跟你说什么了?不管说什么都别信。】   “……”   朋友你的求生欲都要溢出屏幕了你知道吗?   【温知黎:哦,都别信吗?她说你看不上她,原来这是假的。】   谢从述:“……”   【书重写:这是真的。】   【温知黎:一会儿真一会儿假,我哪分得清。】   【书重写:所有关于我喜欢你的都是真的,剩下的都是假的。】   温知黎盯着这行字,呼吸悄然更改了频率。   犹豫很久也没想到要说什么好,温知黎反倒觉得手机烫手,锁了屏放在一边,不敢再多看聊天窗口一眼。   所以大晚上的就不该跟前任聊天。   ——   温知黎磨够时间从卫生间出来,外婆已经沏好了一壶红枣茶在客厅等着她。   看这架势,今天不交代清楚谁也别想睡觉。   温知黎在外婆身边坐下,试图用撒娇来圆过去:“外婆,有事儿明天再说,我都困了,咱们睡觉去吧。”   外婆不吃这套,拿开温知黎的手,下巴往旁边的单人沙发抬了抬:“坐那边去,别嘻嘻哈哈的。”   温知黎自知躲不掉,起身坐过去,挺腰并拢腿,一副悉听老师教导的样子。   “你开始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外婆放下茶杯,脸色还算正常。   “你跟那个谢从述是什么关系?”   温知黎不想说谎,如实回答:“他是我前男友。”   外婆早有预料到,没有很惊讶,继续问:“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我就说上次在飞机上,他怎么这么热情,原来是冲你。”   温知黎省去细枝末节,只挑重点和不是那么要紧的说:“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我毕业那年就分的,这两年一直没联系,今年因为工作接触多一点,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就没跟你和外公说。”   “连何熙熙都知道你,你们还没什么关系?”   “这我也不知道。”   外婆沉默了许久,温知黎几次试图打破僵局,可也找不到说什么,只得作罢。   “荔枝,你今年也24岁了,你的事情一贯都是你自己做主,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   外婆大抵是想到了温知黎的母亲,自己那个早逝的女儿,声音里带上情绪:“你要谈恋爱我和你外公都不会插手,可是你要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适合你的、能够给你幸福的,宁可晚婚或者不结婚,也不要犯傻你懂吗?”   “我懂。”   温知黎垂眸,似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外婆,我都懂的。”   “你懂就好,我和你外公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孙女了,真的受不起任何折腾了。”   外婆也怕说多伤害到孩子,点到为止,起身拍了拍温知黎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凡事别执念,自己过得顺心比什么都强。”   温知黎点点头,笑着看向外婆:“知道了,外婆你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睡,别老玩手机,明早我给你做蔬菜饼吃。”   “好。”   外婆进屋休息后,温知黎把茶杯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屋吹干头发,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无半点睡意。   温知黎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端着杯子穿上外套,晃到阳台上,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外婆今晚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温知黎和外婆都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把话说得太没有转圜余地。   你不能变成你妈妈那样。   爱上一个不可能给你未来的男人,一辈子活在执念里。   外婆无非是想说这个。   道理温知黎都懂,这两年她也是靠这个道理熬过来的。   温知黎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喝,脑子放空,被冷风一吹,困意倒一点点地涌上来了。   在阳台角落熟睡的凶哥,听见温知黎很牛奶的动静,“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温知黎身边,歪头看着她。   温知黎揉了把凶哥的头,自我调侃:“难道你也失眠睡不着吗?”   凶哥当然不懂什么叫失眠,用头顶了顶温知黎的腿,像是赶她回卧室睡觉。   温知黎莫名被安慰,心里暖暖的:“乖狗,姐姐明天给你加餐,牛肉干吃不吃?”   加餐这话凶哥能听懂,不仅听懂还特高兴。   凶哥尾巴摇得太欢实,一激动把外公年初斥巨资买的仿古落地灯都给打翻了,琉璃灯罩瞬间变成了一地碎片。   凶哥围着碎片转了一圈,对温知黎“汪”了声,像是在说:姐姐你看,这一地碎片像不像你承诺给我的牛肉干?   温知黎:“……”   ——   温知黎在长青街过了一个周末。   为补救凶哥的罪过,周日开车带着外公去了趟灯具市场,买了一个九成像的落地灯回家里放着。   另外,除开那晚谈心,外公外婆再没提起过谢从述,一切生活照旧,温知黎莫名松了一口气。   周日吃过晚饭,温知黎开车回公寓,方便第二天上班。   环洲每周一会开早会,温知黎起得比平时早半小时。   洗漱完化好妆,换上衣服出门,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温知黎没有厨艺,从不在家做早餐,开车会路过全家便利店,她每天都直接在里面买现成的。   今天也不例外。   温知黎在路边停好车,下车带上车门,正要往便利店走,被人从身后叫住。   “温知黎。”   谢从述打开布加迪的车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别买了,速食品不健康,吃这个。”   温知黎看了看谢从述的车,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食盒,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六点,不知道你平时几点出门,怕错过,就提前过来了。”   谢从述把食盒交给温知黎,轻声说:“吃的都是热的,是你最爱喝的海鲜粥,明天想吃什么?”   六点过来。   从西派天樾到这边,不堵车五十分钟左右。   温知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手上这食盒有千斤重,伸手要还给他:“我不要,你自己吃,明天也不用来了。”   谢从述没接,抬手看了眼腕表,也赶时间:“早上有会,先走了,粥记得喝。”   温知黎感到头疼:“我都说了不用——”   “你说了随便我的。”   谢从述对温知黎笑了笑,并不介意她的态度。   “要不要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说出口的话就不能反悔,阿黎。” 第50章   自打开了送早餐这个头,无论刮风下雨,谢从述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出现在便利店门口。   多余的事情也不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又在温知黎这里刷足了存在感。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临近年关,上班的盼头由周末变成了春节长假。   年底工作多且杂乱,公司上上下下忙得抽不开身,直到环洲高层通知下来,下周的公司年会将跟保创总部一起举行。   全体员工跟中了大奖似的,兴奋到不行。   倒不是年会这东西多稀奇,只是保创的年会每年都极其奢华,从吃到玩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来安排,可谓是不把钱当钱。   年会的地方定在燕西山度假村,保创包了一个周末的场,供员工们吃喝玩乐。   周五下班,温知黎顺路捎上陶辰辰,开车往度假村走。   年会宴请的人不少,几乎囊括潼城所有商圈名流。   温知黎换完晚礼服,在更衣室外面等陶辰辰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闲话。   “魏华天今天没带张云瑶,带了个女秘书,这些老总可真有意思。”   “这算什么,你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那个十八线?最近才抱上大腿的货都在,张云瑶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爆炸。”   “张云瑶这是得罪谁了?我看见谢斯若都在呢,就谢总的亲姑姑,我听说谢斯若前阵子在一个贵妇聚会上,亲自下了张云瑶的面子。”   “管她得罪谁呢,在娱乐圈牛气哄哄的,换个场合连门槛都踩不到,真是丢脸。”   温知黎连熬一周夜,今天精神欠佳,完全没有加入话题的兴趣。   她神色淡淡,落在旁人眼里,平添几分清傲。   好不容易等到陶辰辰出来,温知黎拉上她就走,一秒也不想多留。   聊闲话的女人里,有个人跟温知黎打过交道,见她走后,低头跟自己的小姐妹小声嘀咕:“就刚刚那个大美女,温知黎,好像很有背景,这大半年凡是跟她不对付的都没好果子吃,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看着挺高傲的,我还以为是谁家大小姐呢,敢情就一抱大腿的打工妹。”   “她背后的大腿谁啊?这么牛逼,她以后在环洲可不得横着走?”   “可不是嘛,这年头靠脸真的可以吃饭。”   ……   八点,年会正式开始。   保创和环洲高层领导先后发言,一个个长篇大论,谢从述作为大老板压轴,却是最言简意赅的一个。   “我谨代表公司董事会,感谢大家为保创的付出和努力,祝大家新春愉快,工作顺利。”   谢从述今晚穿着西装三件套,站在聚光灯下,眉星剑目,俊朗非凡。就这一两句话的功夫,不知道又捕获了多少女性的芳心。   温知黎随大流一起鼓掌,与谢从述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他难得勾唇笑了笑,温知黎呼吸一顿,略显慌乱别过了头。   致辞之后派对开始,大家端着酒杯在人群里你来我往,各怀心思,寄希望于今晚这场合,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和人脉关系。   温知黎不喜应酬,可又必须应酬,端着酒杯走了小半圈,这个客户来,那个客户去,虽不走心,但也应付得游刃有余。   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温知黎放下酒杯往二楼走,准备去拿点小甜品。   楼梯刚迈几阶,碰上被几位豪门贵太簇拥的谢斯若,温知黎停下脚步,出声礼貌叫人:“苏太太,好久不见。”   谢斯若看过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上前拉住温知黎的手:“温设计,我正要找你呢。”   何曾见过谢斯若对旁人这么热情过,几位贵太太眼底都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一个个都是人精,谢斯若在圈子里地位高,她捧着的人自然也能得薄面。   温知黎被这些贵太太包围,彩虹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笑得脸都快僵了。   谢斯若站出来替温知黎解围:“你上次给我设计的那套园子真不错,我前阵子还跟别人夸你呢,来,咱们上楼好好聊聊。”   温知黎受宠若惊,不好拂了谢斯若的面子,只得跟着:“苏太太您太客气了,是我的荣幸。”   谢斯若凑过去,与温知黎低声耳语:“小九有朋友要招待,托我照应你。”   温知黎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苏太太这……”   “没什么,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些都是我的塑料姐妹花,人傻钱多,日后他们找上你,你替我好好敲诈一笔。”   谢斯若看了眼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冷哼一声:“这个O型腿,上次拍卖会抢了我看上的粉钻,记住她的脸,以后多敲诈点。”   温知黎哭笑不得,心领谢斯若的好意,深感熨帖。   ——   楼下觥筹交错,楼上纸醉金迷。   保创常来常往的客户大多都在楼上休闲娱乐,谢从述应酬完一圈,开了个总统套房,叫上发小哥们儿在房间玩牌。   谢从述连赢好几圈,心情还不错,拿筹码不当钱,都给桌子上的人分了:“全当是给你们发的压岁钱,领赏吧。”   江承延啐了一口:“谢从述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喻泽不敢冲谢从述发火,只好轰走一个陪玩的,指着谢从述身后的钟献:“小钟你来,赢点你老板的钱,听说你年终都扣光了。”   钟献得到谢从述的允许,才弯腰坐下来。   “我牌技不佳,几位哥儿手下留情。”   谢从述看了钟献一眼,故意挑起战火:“你能赢他们三圈,年终奖我翻倍给你。”   算牌小能手钟献眼底燃起小火苗,话锋急转直下:“好的,那几位哥儿,今晚我就不客气了。”   喻泽被谢从述气得没脾气,一拍桌子提议:“那玩钱有鸡毛意思,这样,输了脱衣服。”   江承延心如死灰,破罐破摔加码:“脱就脱,谁先输得只剩裤衩,谁就去泳池裸奔。”   谢从述掐灭了烟,指尖轻敲左手腕上的佛珠,笑里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行,反正也不是我奔。”   牌局开始之前,喻泽走进卧室,把浴袍浴巾床单被套都往自己身上披,裹得跟个熊似的,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喻泽抖了抖身上的“筹码”,耍赖耍出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来啊,我看今晚谁能扒光我。”   “……”   “……”   ——   谢斯若带着温知黎在场子走了一圈,介绍了不少客户给她认识,温知黎也算在潼城贵胄圈混了一个眼熟。   温知黎喝的都是香槟,度数不高,只是许久不沾酒,加上最近休息不好,身体还是有些受不住。   谢斯若看温知黎脸色不太好,带着她抽离人群,问侍应生要来一杯热牛奶。   牛奶有点烫,温知黎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她不想扫谢斯若的兴,开口说:“苏太太我没事,您去忙吧,我稍后就来。”   谢斯若皱眉:“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温知黎摇了摇头:“不用,去年动过手术的老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   谢斯若听见手术二字愣了愣,但不好多问,只好说:“那这样,我让人送你去房间休息。”谢斯若把包里的万能卡递给温知黎,“58楼的总统套小九都包了,没人住,你喜欢哪间住哪间。”   温知黎万万受不起:“这太麻烦了,苏太太,我回自己房间就好。”   谢斯若将卡放在温知黎手上,轻拍两下:“好什么好,公司开的都是普通标间,乱哄哄的哪里能休息好,你全当给我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便是矫情。   温知黎只得接过卡,对谢斯若说了声谢谢,暗自记下这个人情。   温知黎只让侍应生把自己送进了电梯,她按下楼层号,靠着厢壁假寐。   身体很疲惫,脑子却是清醒的。   许多平时不会涌上来的念头,在大脑里打转,又吵又闹惹人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叮咚”一声,把温知黎拉回现实。   她睁眼看LED屏,上面数字显示的是58,她才站直,踩着高跟鞋从电梯里走出去。   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的香薰味道并不突兀,给人清新感。   每个房间从外观上来看略有不同,暗含奢华小心思,然而温知黎却无心挑选。   温知黎懒得多走,挑了离电梯口最近的一间。   刷卡,开门,进屋。   门开的一瞬间,烟酒味夹杂着一阵一阵高亢的喧闹声,打破了58楼的平静。   喻泽嚷嚷得最厉害,最后也输得最惨,只剩一条内裤。   江承延在旁边无情狂笑,虽然自己也只比喻泽多了件衬衣当遮羞布。   谢从述是全场唯一穿戴整齐的人。   白衬衣被他挽了两圈,摸牌的手骨节分明,拇指在麻将底部摩挲了两下,他莫名哂笑。   “自摸三番,都给我脱。”   谢从述把自己的牌倒下来,目光停在喻泽身上,善意提醒:“愣着做什么,你可以开始奔了。”   喻泽:“……”   全场爆笑。   江承延最夸张,直接趴在桌上笑到眼角飙泪,机麻桌跟着他的双肩一起抖。   温知黎被这味儿熏得不行,拧眉抬眼看过去。   入目是几个秀色可餐的男性肉体。   不是光着膀子,就是脚上没穿鞋,最夸张的一位,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一条豹纹裤衩。   机麻桌周围都是散落的衣物。   浴袍浴巾甚至连床单被子都有,一片“事后”景象的狼藉,简直没眼看。   “……”   听见开门声,屋里的人相继回头。   笑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谢从述坐在一群肉体中间。   白衬衣黑西裤,衬衣最上面两个扣子是解开的,露出两道精瘦的锁骨,随呼吸上下起伏,尽显风流。   温知黎倚靠着门框,大概是酒精给的勇气,竟拖着长音冲谢从述吹了声口哨。   什么也不用多说,意思全在哨里。   死寂被打破。   衣衫不整的男人们面露惊恐,随便捞起地上的衣物,一个接一个脚底抹油,往里面的卧室窜。   砰砰砰好几道关门声,响彻走廊。   被这十八禁场面一激,温知黎的酒意醒了一大半。   看好戏的功夫,谢从述已经离开座位,朝她走来。   温知黎伸手挡在自己身前,无声阻止谢从述的脚步。   她想忍住不笑,但根本不受控制:“sorry,打……打扰了,我这就走。”   谢从述脸色铁青,想要解释,温知黎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转身往门外走。   带上门的前一秒,温知黎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谢从述的两腿之间,巴掌脸上写满揶揄:“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前男友。”   话音落,门被温知黎贴心带上。   隔着一道门,还能听见温知黎的笑声在走廊上回响。   谢从述:“……”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你听我解释,是他们自己先脱的,我没有——   荔枝:不听,你脏了。 第51章   约莫五分钟后,次卧的门被开了一条小缝,刚刚仪态尽失的几个男人偷偷探出头,一个叠一个往外看。   喻泽裹着床单,把自己的豹纹内裤遮得严严实实,对谢从述picipici两下:“哥,人走了没?”   谢从述一脸生无可恋,半个字都不想说,坐在沙发上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   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喻泽裹着床单蹦出来,回想刚才的一幕,饶他是个绝世厚脸皮,都品尝到了一丝丝尴尬的滋味。   “九哥,你的前女友——”   话还没说完,谢从述一个眼神剜过来,吓得喻泽赶紧改了口:“嫂子,嫂子是不是误会了?”   江承延一边套衣服一边说:“铁定误会了,搁谁谁不误会,一打开门,活的男春宫图,可他妈刺激了。”   喻泽掀开床单敲了眼自己的性感豹纹:“我这形象都毁了,以后看见嫂子得躲着走。”   江承延笑骂:“你有个屁形象,你骚全世界都知道。”   “我是内敛型,你少诋毁我。”   “对,你可太内敛了,豹纹身上穿。”   “操,江承延你是不是想打架?”   ……   一人一句叽叽歪歪听得谢从述更烦,他抬腿踢了一脚喻泽的腿,脸色铁青:“滚进去穿衣服。”   江承延对喻泽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嘲讽,也被谢从述踢了一脚:“你也滚。”   “……”   江喻二人组求生欲爆棚,脚底抹油往次卧溜。   其他人看谢从述心情不佳,不敢触霉头,纷纷进屋穿上衣服,识趣地开门走人,唯恐自己变成炮灰。   钟献还算衣着得体,候在谢从述身边,小心翼翼地问:“谢总,要不要重新开间房早点休息?”   谢从述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机,脑中在思考怎么给温知黎解释比较有说服力。   “温知黎住哪间房?”   “稍等片刻。”   钟献颔首退到一边,打了个电话,三两句话的功夫,钟献挂断电话,走回来对谢从述回话:“5809号房间,万能卡是苏太太给温小姐的。”   谢斯若给的,谢从述自然不会说什么。   谢从述思忖片刻,吩咐钟献:“去开5808的房间,我晚上住那。”   钟献可算有了一丝机会开溜,瞬间松了一大口气,低头应下:“好的,谢总,我马上去安排。”   江承延和喻泽在次卧里避风头避了半小时,再出来时,已经不见谢从述,只有钟献一个人在房间。   喻泽拉开椅子坐下,随口问:“小钟,你老板呢?”   钟献公事公办地回答:“谢总有事,临走前交代我陪两位哥儿继续玩牌。”   “行行行,咱们玩儿。”   喻泽打电话把那帮人又给叫回来,拿出筹码张罗着:“小钟,别怪哥下手无情,让你没钱过好年。”   钟献不接茬,反而礼貌客气地说:“没关系,提前感谢喻总发奖金。”   江承延“啧”了声,叼着烟套钟献话:“小钟,别学你们老板狡诈那一套,跟哥说说,他是不是去找温知黎了?”   钟献不为所动:“老板的私事我不会过问的。”   喻泽打趣钟献:“你们老板什今儿晚上能不能复合?”   钟献守口如瓶,一门心思赢钱,正色道:“喻总,从长远来看,我觉得您还是专心玩牌好。”   喻泽好笑问:“怎么说?”   钟献拿过江承延放的炮,温声提醒:“三年前,您因为私下讨论谢总时长,被截三个亿生意的事情,想必还记忆犹新。”   “……”   喻泽瞬间黑脸。   江承延乐到不行,多甩了两个筹码给钟献,算是表扬。   ——   有了无意撞见“事后”景象的先例,温知黎进第二间房之前,选择先敲了敲门。   温知黎在门口等了半分钟,确定里面没人,才刷卡进屋。   换下晚礼服,进浴室泡澡,温知黎擦着头发出来,脑子里突然浮现之前看见的男春宫图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从述吃瘪的表情千年难遇,她今晚也算是见证了什么叫有生之年。   温知黎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准备上上网,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温知黎把电充上,手机一时也没反应,坐着也是干等,她起身去吹头发,省得寒气入体感冒。   头发长每次都需要吹很久,还要小心面对头发堆在一个打结,温知黎折腾半小时,放下吹风机回到卧室,手机已经开机。   屏幕被微信未读消息霸占,温知黎点开看,光是谢从述发过来的都有好几十条,平均隔一分钟就来一条。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只是在玩牌而已,输了的就脱一件衣服。】   【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我不喜欢男人。】   【是他们自己动的手,我牌技好,一件也没脱。】   ……   【回我消息,温知黎。】   【我没办法容忍你觉得我是基佬,我真的不是。】   【我跟你说,人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睛也是会骗人的,你要听从你的内心。】   【现在马上立刻,你捂着你的良心问,谢从述真的是基佬吗?】   【我替你良心回答了:绝对不是。】   ……   【温知黎,我不是。】   【我不是基佬。】   【基佬不是我。】   【你又不是没试过,你应该相信我。】   【算了。】   【开门,温知黎。】   温知黎一路翻一路笑,看到最后还在笑,笑了两声反应过来不对,回头又看了一下,发现信息来自半分钟前。   【温知黎:?】   【温知黎:开什么门?】   【书重写:房间门。】   【书重写:牛奶都快凉了,开门。】   温知黎放下手机,拖鞋都忘了穿,跑到玄关打开门。   谢从述也洗了个澡,穿着跟温知黎同款的浴袍,懒懒散散地靠门框站着,手上拿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的牛奶隐约冒着热气。   这也太居家了。   温知黎的眼睛看向别处,启唇问:“你有什么事吗?”   谢从述自来熟地往里走,等人都进屋了,温知黎才回过神来,追上去扯他的袖子:“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牛奶,趁热喝。”   谢从述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整个做派给人感觉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过来,咱俩聊聊。”   温知黎好笑又无奈,走过去坐下,出声提醒:“这是我的房间。”   “你今晚喝酒了。”谢从述见她没动作,又把玻璃杯拿起来,这次直接送到了她的手边,“自己几斤几两没数?非要折腾,身体难受不难受。”   这番话关切压过责问,温知黎不知是理亏还是别的什么,竟没反驳,反而结果玻璃杯,低头安安静静地喝牛奶。   牛奶热得刚刚好,入口不烫嘴,并且放了一点糖。   温知黎喜欢喝热牛奶,可又觉得腥,所以每次喝都会放一点糖来压腥味,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小习惯,难为谢从述还记得。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温知黎喝完最后,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谢谢你。”   “香槟度数很低,我以为没什么的,太久没喝了,习惯习惯就好。”   谢从述听完却皱眉,并不赞同:“你还要习惯?敢情今晚没喝够。”   温知黎急于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都不行,以后别碰酒。”   谢从述想起在房间跟谢斯若打电话说起的事儿,正好聊到这,顺嘴就问了:“我姑姑说你去年动过手术,什么手术?严重吗?”   温知黎不太想说,几欲张口,却是无言。   落在谢从述眼中就变了味,他以为温知黎生过什么大病,心一下子被揪起来,语气染上不安:“怎么不说话?上次你去妇产科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阿黎你到底——”   温知黎出声打断:“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卵巢囊肿,动过手术已经好了。”   说完,温知黎站起来,显然不想继续聊这个,声音地转移话题:“那个,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谢从述没有再往深了问,绕来绕去想到跑这一趟的正事儿,他轻咳一声,清清嗓,说:“行,还有之前的事情,你别误会,就只是玩牌而已。”   他不提还行,一提温知黎想到那个场面又想笑,碍于谢从述还在自己面前站着,她只好强忍着,闷声“嗯”了一下:“……哦,行吧。”   明摆着是敷衍,相信的成分也没多少。   谢从述头有点疼,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前女友解释这种事情。   “我真不是基佬,你别乱想。”   温知黎点点头:“你不用给我解释,其实你是不是跟我都没关系,我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歧视你。”   “……”   还说不清了。   谢从述本来还想好好说话,眼下好好说话行不通,他深呼一口气,几秒钟的功夫过去,他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做人。   谢从述轻笑一声,走到温知黎面前,弯腰与她平视。   “说起来,我的性向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温知黎心跳加快,下意识要躲。   谢从述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伸手按住温知黎的肩膀,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   温知黎身体僵住,耳朵霎时泛红。   谢从述侧头看着她发红的耳朵,笑意更甚,开口说了句下流话。   “我对男人起不了反应,对你,随时都可以。”   “阿黎,你说我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第52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种时候,谁认真谁就输了。   温知黎忍住羞赧大骂的冲动,退后一小步,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声音听着也是云淡风轻。   “你有点高估自己了,技术不过尔尔,我哪能一直惦记着。”   一针见血,直戳要害。   谢从述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僵住。   温知黎总算感觉扳回一城,顺势对谢从述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前男友你请回吧。”   谢从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温知黎也不想这么跟他大眼对小眼干站着,比谁能让谁更尴尬。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   温知黎撂下一句话,转身往卧室走。   今天因为年会化的妆比平时浓,卸完妆温知黎就感觉皮肤干燥紧绷,正要敷面膜的时候,谢从述就来了。   温知黎从随身的化妆包里拿出一张面膜,到梳妆台前坐下,刚擦完水乳,原本应该离开房间的人懒懒散散晃进来。   谢从述什么话也不说,就靠着墙,跟个没骨头的动物似的,满脸“我不开心”地看着她。   温知黎撕开面膜包装给自己敷上,弄完这一切,谢从述还没走,她有点无语地问:“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你也想来一张前男友?”   谢从述现在特别听不得这三个字,脸上的“我不开心”变成了“我特别不开心”。   “什么男友?”   温知黎就知道他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把面膜包装立起来给她看:“这面膜叫前男友面膜。”   谢从述眉头紧拧,不爽加剧:“什么破名字。”   温知黎把包装扔进垃圾桶,随口科普了两句:“因为这款面膜用完皮肤特别好,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前男友见了都会追悔莫及,也叫气死前男友面膜。”   “哦。”谢从述目光扫过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啧”了声,问,“所以这些东西也是用来气死我的?”   “……”   好佩服你的理解能力。   温知黎也不想解释,顺着他的话说:“对,都是气死你的。护肤品就是女人的秘密武器,等你们男人都容颜老去,我们依然是朵花。”   谢从述记得温知黎以前就很爱捯饬自己那张脸,家里瓶瓶罐罐无数,有时候碰上她心情好,还会在家里给自己来全套的美容spa。   当然,最后都会发展成不可描述的运动,导致spa永远做不完全套罢了。   谢从述仔仔细细端详温知黎的脸,虽然面膜遮着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不耽误他闭眼吹。   “你不需要这些。”   “你动动嘴皮子就能气死我,比如刚才。”   谢从述对那句“技术不过尔尔”耿耿于怀,手撑着梳妆台,说:“我不喜欢你刚才说的话,你重说一次。”   温知黎敷着面膜脸上不能大动作,面无表情地说:“谢从述你好幼稚。”   “反正我不管。”谢从述挺腰站直,脸皮也不要了,耍起浑来,“你不重新说,我今晚就不走了。”   “……”   温知黎仰头深呼吸,不断自我暗示:不生气不发火,面膜贵面膜要钱。   “谢从述,你不是说要追我吗?”   谢从述怔住,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温知黎看着谢从述,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以前你追我的时候,态度比现在好一万倍。”   谢从述一改刚才的态度,雀跃反问:“如果按照以前的流程走一遍,你是不是就能答应我了?”   温知黎起身往门外走,谢从述前后脚跟上,温知黎给他打开房间门,侧身让开,淡声问:“你拿什么来追我?”   谢从述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只要你喜欢,阿黎我——”   “什么都可以给我?”   温知黎淡笑一声,按着谢从述的后背把他推出门外。   谢从述不敢跟她对着干,怕她生气,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自觉往外挪。   温知黎不愿与谢从述在这个事情上不停纠缠,故意说了句话来堵他:“那我想要一个家,你能给吗?”   谢从述会错意,回答得很干脆,毫不犹豫,“可以,你喜欢哪个地段的房子我给你——”   温知黎出声打断:“不用了,我有房子。”   我只是没有家。   谢从述这才明白温知黎说的家是什么,笑意渐褪,面露难色。   他知道自己还给不了。   他也没办法说谎。   意料之中的反应。   温知黎笑得更淡,本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意外回答,轻轻合上了门。   “洗洗睡吧,我们别瞎折腾了,真的很没劲。”   房门合上,屋内暖黄灯光,透过门缝落在谢从述的脚上,仿佛带着温度。   过了会儿,温知黎关灯,连门缝都暗了下来。   谢从述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这扇门,目光没有焦点。   他很想敲门,但他不敢再敲。   他知道,他还不配。   他知道,他给不起。   ——   周日年会结束,谢从述一个人开车回市区。   谢从述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蒋意的私人诊所。   今天不是复诊的时间,蒋意送走一个咨询者,看见谢从述推门进来,略感惊讶:“从述,你怎么来了?”   谢从述看了眼LED屏,上面显示还有三个预约,他收回视线,对蒋意说:“想跟你聊聊,你先忙,我去休息室等你。”   蒋意没多问,只说好,顺便对助理招了招手,让他给谢从述泡杯咖啡。   谢从述喝完第二杯咖啡的时候,蒋意送走最后一位咨询者,拿着一盒薄荷糖休息室,递给谢从述:“少喝点,吃块糖。”   经过几次治疗,谢从述在蒋意面前基本上是个透明人。   治疗遇到瓶颈期,吃薄荷糖也成了谢从述的一种习惯,每次他过来这边,蒋意都会给他备着。   谢从述接过盒子,拿出一颗糖拆开包装扔进嘴里。   蒋意在他身边的沙发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像朋友之间闲聊一样,主动打开话题:“你心情好像很糟糕,追人追得不顺利?”   “不顺利,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谢从述将糖嚼碎,薄荷的清爽感在口腔蔓延开,直冲脑门,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治疗周期能不能缩短?”   蒋意听出谢从述的言外之意,放下茶杯,问:“从目前来看,你的情况还是很乐观的,我觉得治疗方案和进度都不需要改变。”   “我不觉得乐观,蒋医生,我好得太慢了。”   谢从述眉头紧拧,语气焦灼:“我必须尽快好起来,我不希望她下次再问我能不能给她一个家的时候,我还是只能沉默。这种沉默让我觉得很痛苦,我无法忍受我的无能。”   蒋意思忖片刻,温声劝慰:“心理治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有时候操之过急,你承受不住,可能还会其反效果。从述,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你已经在努力改变了,在这段感情里你没有不作为,更谈不上无能。”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我的,我必须追上她,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她。”   谢从述心意已决,郑重其事地说:“蒋医生,你重新做个方案吧,增加治疗强度,我都能接受,我熬得过去。”   心理治疗很多时候跟患者意愿和想法紧紧相关,蒋意没办法完全替谢从述做决定,见谢从述执着至此,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可以,但如果中途你身体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硬撑。”   谢从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   春节将至,有对象的哥们儿纷纷琢磨着给对象送什么礼物。   小群里几个大男人,没事就扎堆讨论,没对象的也跟着出主意,有些主意光听就搜得不行。   比如。   【江承延:你们琢磨来琢磨去不如直接送钱,问问你对象要多少,直接一张卡完事儿。】   【脱单人士A:我好像理解你和喻泽为什么单身至今了,老天爷果然是长了眼的。】   【脱单人士B:要不你跟喻泽凑合过得了,谁也别嫌弃谁。】   再比如。   【喻泽:别听江承延那个死直男脑子的,送钱多俗啊,礼物礼物送的就是一个心意,要不你们就自己动手,搞个什么工艺品,小姑娘不就喜欢这些看着没屁用实际上也没屁用的东西吗?】   【江承延:论直,你说你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脱单人士A:你俩绝配,在一起吧,别祸害这世界上的女性了。】   【脱单人是B:这种死亡礼物,连初中生都送不出手,喻泽,你真的村网通,请你平时多上上网。】   最后还是顾经年这个已婚人士最靠谱,给老婆送了一套S家全套口红,哄得老婆春风满面,对他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一举动惹得群里这帮万能单身狗,羡慕又嫉妒,花式让顾经年介绍送礼物经验。   谢从述没工夫跟这帮人吹水。   自从治疗强度加大后,谢从述开始成宿成宿失眠,每天脑子里各种以前的糟心事儿打转,他只能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温知黎那边早餐倒是照送,只是她对谢从述的态度跟外卖小哥没什么两样。   可以说追人追得毫无进展。   谢从述结束一个项目会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不知想到什么,点开顾经年的头像,跟他私聊。   【谢从述:除了送口红,还能送什么?】   顾经年今天轮休,快闲出屁来,非常自然进入感情咨询顾问这个角色。   【顾经年:多了去了,怎么,你要送温知黎?】   【谢从述:废什么话。】   顾经年没回答,几分钟后,给他发过来一个B站视频链接。   【顾经年:这是B站有名的美妆博主,白富美一个,你照着她视频里说的东西买,送给温知黎,绝对错不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从述点开视频,上面写着什么“大榕榕年度爱用品大盘点”。   视频看了大概两三分钟,谢从述满耳朵都是“补水”、“不脱妆”、“稳定皮肤状态”之类的词语,听得他头疼,直接关了视频。   头疼归头疼,不过谢从述感觉那个白富美手上拿的瓶瓶罐罐,跟温知黎平时用的好像差不多。   女人大概都喜欢这些玩意儿。   谢从述拨通内线把钟献叫进来,把视频发到钟献的微信上,跟他吩咐:“你去看看这个视频。”   钟献的女朋友是大榕榕的死忠粉,平时没少跟着这个博主买东西,钟献对她并不陌生。   钟献看了眼视频链接,又看看大老板,脸上有一丝丝为难:“谢总……这个博主已经……有……有男朋友了……”   “……”   谢从述冷眼剜过去:“关我屁事。我让你看这个视频,她提到了的产品,你都买。”   这一堆贵妇产品全买可不便宜,大老板居然要开始护肤做精致boy了?   钟献感觉非常魔幻,冒死提醒:“可是谢总,这些美妆产品都是针对女性的,你用可能不太合适……”   谢从述沉声反问:“我说了是我用?”   钟献瑟瑟发抖:“没……没有……”   “买了包装好,寄给温知黎。”   钟献低头应下,为保工作不出错,多嘴一问:“要是温小姐拒收,怎么办?”   谢从述:“你就跟她说,她中了大奖。”   钟献:“什么奖?”   谢从述想到温知黎那天在房间说的什么气死前男友面膜,轻笑一声,启唇道:“气死前男友奖。”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我谢谢你。:)   —— 第53章   两天后,温知黎收到了一个大包裹,快递单上面的信息非常有意思。   寄件人叫没有感情的助理小钟,寄件地址更是透着一股中二气息——   只为你转动霸总星球。   “……”   温知黎把包裹扛回家,一番折腾也没能忘记刚刚门卫老大爷看她如看智障的眼神。   估计没有一个快递公司会接受这样的单子。   钟献估计是自己填好信息直接送到门卫室的,连快递底单都没撕,贴上去什么样,现在她收到还是什么样。   温知黎脱下羽绒服,拿过剪刀把纸箱拆开。   最近听同事说多了自己男朋友或者追求者送的奇葩礼物,温知黎开箱的时候还在担心,里面会突然跳出什么土味满满,扭动身躯唱情歌的玩偶来。   然而并没有。   纸箱里面的东西正常得有些不正常,温知黎粗略看了眼,扒拉两下,发现里面全是各种高奢化妆品和护肤品。   有的是她常用的牌子,有的是她没舍得掏钱买但是种草很久的牌子。   最夸张的是口红。   纸箱最底部放的全是各家美妆大名牌出的纪念礼盒。礼盒包括历年所有热门口红色号,每天涂一支,大概可以大半年不重样。   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能承受得住这波美妆暴击。   温知黎把东西都拿出来,有个白色信封从礼盒里掉出来,她捡起来一看,里面有两张信纸。   一张信纸颇为正式,字体烫金,跟邀请函似的。   “温知黎小姐,恭喜你获得‘只为你转动霸总星球杯’首届可能也是最后一届气死前男友大赛特等奖,组委会特发此信,以资鼓励。”   落款:只为你转动霸总星球“气死前男友”大赛组织委员会。   温知黎:“……”   另外一张信纸的内容就比较随意,谢从述一改潦草字迹,用钢笔写了两句传统正楷。   “新年礼物,都是你喜欢的‘前男友’衍生产品,望前女友笑纳。”   温知黎气笑了,放下信封,越过这一堆美妆产品,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始作俑者”打了一个电话。   谢从述接得很快,似乎料到她肯定会打电话来,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问:“礼物收到了?”   温知黎“嗯”了一声,回头看地上那堆东西,淡声说:“收到了,不过太贵重我要不起。”   谢从述轻笑一声:“我送得起你就要得起。”   温知黎一怔,低声反驳:“这不是一回事。”   谢从述说:“就是一回事,你不用就当替我保管着,放你那。”   温知黎听着就好笑:“替你保管?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女人的东西了?”   谢从述挖好坑就等着她往下跳,笑得懒懒的:“我女朋友要用,我提前买来备着,不行吗?”   “……”   就你长了一张嘴。   就你会说话。   “行了,别跟我争这个。”   钟献推门进办公室,用眼神示意谢从述,客户已经在会议室了,谢从述微微颔首,起身往外走,嘴上仍不紧不慢地说:“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   最近谢从述总是这样见缝插针在温知黎的生活里刷存在感,任凭温知黎如何拒绝,他还是照做不误。   温知黎面对谢从述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用,我有吃的,你忙你的。”温知黎叹了一口气,喜忧参半。   谢从述温声追问:“吃什么?你别敷衍我。”   “饺子,我外婆做的,你真的别管我了,你赶紧忙吧。”   “嫌我啰嗦?”   温知黎刚想说是,谢从述话锋一转,带着他惯有的清妄:“受着。”   “……”   温知黎并不想受着。   所以温知黎挂断了电话。   谢从述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笑了笑,把手机扔给钟献,难得夸奖:“事儿办的不错,年假结束给你涨工资。”   钟献捧着大老板的手机,喜不自胜,嘴上还要谦虚着:“都是我应该做的,谢总。”   谢从述思索片刻,估计是觉得有道理:“你觉悟还挺高,那不涨了。”   钟献:“……”   ——   一月底,各大高校结束期末考试,学生们纷纷收拾行动回家过春节。   简予池这学期打工兼职和学习两手抓,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不容易熬到寒假,手上宽裕,赶在回羊城之前,约温知黎出来吃饭,正好提前过个生日。   简予池生在腊月间,若按照生日当天来算,异地不同城,温知黎是不可能跟他一起过的。   偏偏温知黎年底也忙,时间总是凑不上,简予池只好在潼城多停留了几天,等周六跟温知黎吃完饭再回家。   放了寒假迟迟不归家,家里那边每天几个电话来问,简予池被问得不耐烦,最后只好什么都说了。   简永华一听儿子是跟女儿吃饭,立马松口,一改之前催促的态度,反而鼓励他多停留两天。   “你的钱够不够?请你姐吃点好的,不够我让你妈给你打点钱过去。”   简予池知道温知黎抵触简家,更不会花简家的钱,直接给拒绝了:“够,别给我钱。”   “逞什么强,你小子花钱那么厉害,请你姐吃饭就找个好地方,别抠抠嗖嗖的。”   “我能花也能赚,我已经订好日料店了,就上次你和我妈过来吃的那家,我亏待不了我姐。”   简永华皱眉,不太高兴:“你犯得上打工吗?你爸养你还养得起。”   简予池想到家里这堆破事就烦,说话也带了些情绪:“你以为我为什么打工?我姐不愿意花你的钱,要是我没用自己赚来的钱请她吃饭、给她买礼物,她根本不可能接受。”   “行了,爸,我跟我姐的事情你别管,越帮越忙,我周日回去。”   说完,简予池直接挂断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简予池收到一条银行的收款短信。   简予池看见打款人来自母亲楚半容,一个头两个大,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缘由,楚半容就发了微信过来。   【马上春节了,给你姐买点新年礼物。】   【这钱不算你爸的,是妈自己的钱。】   【替我跟你姐说声新年好,还有,生日快乐,儿子,等你回家再给你庆祝。】   楚半容这些年一直教育儿子要善待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始终认为对不起温和宁母子的是简永华,但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牵涉下一代。   其实楚半容也是跟简永华结婚后好几年,才知道温和宁的存在。那时候简予池已经出生,回头早就来不及,她不知不觉竟也成了帮凶。   温和宁去世后,楚半容自责不已,却找不到机会替丈夫弥补过错。   好在温知黎不接受简家所有人,唯独对简予池还有几分姐弟情谊。   楚半容和简永华总想通过简予池来弥补点什么,可是收效甚微。   温知黎厌恶简永华,连面都不想见,对楚半容态度很淡,客气礼貌又疏离,没有仇恨,但也谈不上喜欢。   简予池看完信息,说不上什么滋味,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简单回了一个好。   ——   周六,温知黎加班结束,简予池开车来公司接她。   上车之前,温知黎把包扔到后座,对简予池说:“等我三分钟,我去车上取个东西。”   简予池点头应下。   趁温知黎去取东西的功夫,简予池下车打开自己的后备箱,把送给温知黎的新年礼物拿出来,放在了副驾驶座椅上。   温知黎手上提着两个纸袋回来,一打开车门看见副驾驶上面的礼盒,跟简予池对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笑起来。   简予池把礼盒拿起来,朝温知黎递过去:“新年快乐,姐,送你的。”   温知黎接过,也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生日快乐,小池,新年也快乐。”   简予池送了温知黎一条c家当季新款围巾,温知黎送了简予池一块手表和一双球鞋。   拆完礼物,简予池看看自己手上的东西,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寒酸,不太好意思地说:“姐,你送我这么多,我都不够钱回送你的。”   温知黎收下围巾,揉了揉简予池的头发,笑着说:“我都工作好几年了,你跟我比什么。”   简予池把三个纸袋放在后座,发动车子前,对温知黎说:“没关系,姐,等我毕业了,我肯定送你更多更好的东西。”   温知黎心里一暖,系上安全带,只问:“好好读你的书,明年就大三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还在犹豫要不要读研。”   简予池成绩中等偏上,当初踩着录取线低空飘进重点大学。不过上大学后成熟不少,人没高中那么混,成绩还算过得去。   温知黎只提建议,不替他做决定:“你觉得考研能给你的工作带来升值以及更大的空间,就可以试试。继续深造和工作其实都是不错的选择,你根据自己的情况好好考虑,反正时间还早。”   简予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而问:“姐,你之前怎么突然读研了?你成绩那么好。”   温知黎毕业那年拿到了保研名额,本来决定好要继续读下去,后来临时变卦,主动了保研名额。   这件事简予池觉得奇怪,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问。   温知黎沉默了一瞬,只说了个大概:“赚钱对我来更重要。”   简予池觉得太可惜,话到嘴边没多想便直接说出了口:“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有事儿说一声,爸会帮你的。”   话音落,车厢里陷入死寂。   简予池自知失言,想说点什么绕开这茬儿,温知黎却先开口:“这里限速60,别开那么快。”   “哦……哦!好!”   简予池踩下刹车,将车速降下来,温知黎好似没听见刚才他说的话一样,另起话题自顾自说起来。   气氛恢复正常。   简予池心里松了一口气。   路上堵车耽误了一些时间,日料店生意比平时好许多,若不是简予池提前订过位置,今天怕是要白跑一趟。   温知黎等简予池停好车,姐弟俩一起往店里走。   简予池预定的包间在走廊尽头,姐弟俩一路有说有笑,到包间门口的时候,服务员给他们打开门。   “……对啊,现在小孩儿脾气都臭,我做家教的有个小孩儿,比我读书的时候还横,姐,我跟你说——”   简予池说到兴头上,一道浑厚男音横插进来,打断了他的话:“荔枝,好久不见。”   温知黎听到声音,脸上笑意僵住,过了几秒顺着声音看过去,简永华已经起身朝她走过来,带着慈父一般的笑:“来,坐,菜我都点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今天爸请客。”   “你怎么在这里?”   温知黎目光冷淡,回想简予池在车上说的话,一下子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简予池没想到简永华会直接杀到潼城来,见温知黎脸色越发难看,暗叫不好,冲简永华嚷嚷:“你来干什么啊!我都说了你别管你怎么不听我的?”   简永华瞪了简予池一眼:“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行了。”   温知黎看向简予池,语气冷淡,眼底尽是失望:“小池,连你都骗我。”   简予池连声解释:“姐,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咱爸会过来,我没有——”   温知黎冷声打断:“这是你爸。”   温知黎转身要走,简永华叫住她,声音带着满满的火气:“温知黎,你给我坐下!”   简予池快疯了,拉住简永华的胳膊,低声劝:“爸,你别这么跟姐说话……”   “简大老板,请你弄清楚一件事。”   温知黎觉得可笑至极,回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跟你毫无关系,别用命令语气跟我说话,你失礼了。”   简永华被温知黎的语气激怒,厉声呵斥:“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我毫无关系。”   温知黎深呼一口气,试图压住火,沉默良久,宣告失败。   温知黎反问简永华,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你结婚的时候,怎么不对我妈说这句话?”   简永华陷入词穷。   温知黎冷笑一声,想起温和宁临终前的样子,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深感窒息。   “现在人都死好几年了,你跑我面前装亲情大过天,她也听不见了。”   “我身上留着你的血,是这辈子让我觉得最恶心的事情。” 第54章   说完这些话,简永华没有再拦温知黎。   温知黎再在包间里待一秒都嫌多,转身推门走出去。   简予池看了简永华一眼,拔腿追出去,从背后拉住温知黎的手,着急地说:“姐,你消消气,爸真不是我叫过来的,我今晚没想套路你,你相信我。”   气过头反而更加冷静,温知黎看着简予池的眼睛,平静地问:“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吃饭?”   简予池不会撒谎:“前几天打电话我跟爸说的,这家餐厅老板跟他认识,可能就……就……”   亲近人的背叛才最痛心。   温知黎不愿多听,试图抽出自己的手,然而简予池的力气远远大于自己,她低下头,声音很冷:“放开我。”   简予池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毕竟地点确实就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   “姐,你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简予池急得已经有点语无伦次,“我今天真没打算要做和事佬,就是想跟你吃顿饭,聊聊天过个生日,要是我知道爸要来,肯定就改时间了,姐,我真的特别能理解你,我……唉,我那天就是顺嘴……”   “你能理解我什么呢?”   温知黎自嘲笑了笑,反问简予池:“理解我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还是理解我六亲不认?”   简予池听得不是滋味,立马否认:“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就跟我亲姐一样——”   “可我想过,我本以为简家人是简家人,你是你,现在我发现我想多了,你和简家人就是一个整体,分割不开。”   温知黎没有兄弟姐妹,家中亲戚因为温和宁未婚先孕的丑闻,早些年已经视他们为过街老鼠。   除了外公外婆,在亲情上,温知黎一无所有。   简予池知道一切,仍愿意亲近她,说不感到温暖是假的。   温知黎甚至很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哪怕是同父异母,哪怕他们父母之间有化不开的仇怨。   上一代的仇怨不要影响下一代的相处,温知黎无法选择出身,简予池也无法选择,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是同类。   抱着这样的心情相处原以为会比较轻松,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   简永华从不曾亏欠简予池母子什么,立场不同,感同身受就是天方夜谭。   温知黎没有资格要求简予池要跟她一起,跟简永华站在对立面。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太理想化了。   谁也怪不着。   “你们是一家人,我跟你们家毫无瓜葛。”   温知黎抬了抬被简予池紧握的手腕,淡声问:“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简予池怔怔放开温知黎,怕她更生气,想说的话很多,可又怕说出来让她更生气,犹豫之间,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走远了。   回到包间,简予池没说什么,简永华反而先发起火来:“人呢!你倒是给追回来啊!”   简予池刚在温知黎那里碰一鼻子灰,好好一顿饭被搅得乱七八糟。心情也差到不行,拉开椅子坐下,没好气地对简永华说:“爸,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我好不容易约到我姐,现在倒好,全让你搅黄了。”   简永华眉头一横,嗓门比简予池大:“她不来见我,我特地跑一趟来见见她,她倒给我甩脸子了,你看看刚才她对我什么态度,真是惯的。”   简予池忍不住跟简永华吵:“惯的?您什么时候惯过我姐啊,说话要凭良心,爸,你现在根本没有立场要求我姐对你怎么样。”   “我都说了让你别插手,别插手,你越帮越忙,你非不听,直接给我杀过来,现在可好,我姐连带着我一起误会了,觉得我跟你一伙的,商量好了来套路她,你让我以后怎么跟她相处?”   “你们上一代闹出来的事儿,凭什么要我们做子女的给收拾烂摊子?我今天就想跟我姐好好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简永华沉默片刻,像是自言自语:“快过年了,我就想看看她。”   “那你好好跟我姐说话不行吗?你刚才说的话太伤人了,你还真以为在我面前跟在我姐面前一个样?我姐压根没拿你当爸,你就别自作多情代入角色了成不成?”   简永华一生固执自负,哪容得被儿子教训,一拍桌子,呵斥道:“她不拿我爸,我也是她爸,血缘关系断不掉!”   简予池叹了一口气,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么一闹也没了吃饭的胃口,站起身来,说:“你就作吧,作到哪天我姐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最好。”   “你上哪去,给我坐下吃饭。”   “不吃了,你自个儿吃。”   “明天跟我一起回羊城,你妈念叨你好几天了。”   简予池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简永华一眼,声音难掩烦躁:“我会回去,不过我们各走各的。”   简永华冷哼一声:“现在连你都跟我对着干,出息了。”   简予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永远都不会反思自己,永远都是别人的错,你站在世界中心指责所有人。可是你忘了,你根本就不是上帝,没有人活该围着你转,包括我们做子女的。”   话音落,简予池砸上门,门“砰”地一声巨响,打在简永华心上,让他久久没回过神来。   ——   从日料店出来后,温知黎开着车在街上乱逛。   温知黎不想回自己空荡荡的公寓,这种时候她受不了冷清。   也不敢回长青街找外公外婆,她怕自己的糟糕情绪藏不住,惹两个老人跟着一起烦。   这些糟心事情,恶心她一个人就行了。   逛来逛去,温知黎决定回环洲,年底了,公司每天都彻夜灯火通明,总有同事在工作岗位上加班。   温知黎没什么活儿需要加班做,她只是需要找一个有人气儿的熟悉环境待着。   一组有几个加班的同事看见温知黎又回来,以为她临时接到了工作,打过招呼后没再多问,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温知黎放下包,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觉着无聊,起身往公司的健身房走,打算运动一番,把精力消耗干净,回家闷头睡觉。   温知黎在更衣室换上运动服,拿上无线耳机戴在头上,随便找了个跑步机站上去,选择舒缓模式,顺着跑步带运动起来。   时间过了晚上十点,健身房的人并不多,温知黎听着歌,进入运动状态后,开始加速。   后来越跑越快,温知黎渐渐从运动中体会到了一种痛快感,呼吸发紧有些跟不上她也不在意,甚至还想伸手加速。   温知黎的手刚伸过去,还没触碰到按键,倏地,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替她按下了减速键。   脚下的跑步带逐渐慢下来,温知黎跑得正忘我,突然被打断,摘下耳机,抬头看过去,语气不太好:“你干嘛啊?”   谢从述靠在跑步机旁,连温知黎生气的样子都觉得生动有趣。   “这话该我问你,你这么跑,要冲刺奥运吗?”   温知黎呼吸不匀,汗顺着额头往下砸,刚刚猛跑不觉得累,现在冷不丁停下来,才顿觉双腿似有千斤重,几乎快抬不起来。   温知黎关闭跑步机,慢慢走下来,越过谢从述,完全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   谢从述前后脚跟上去,顺道从前台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喝口水,慢慢喝,别喝太多。”   温知黎没接,走到休息区刚想坐进软沙发里,被谢从述从后面扯住衣领,她行动被迫中止,温知黎又累又烦躁,回头无力道:“你别管我行不行?”   谢从述几乎拎着温知黎走到大落地窗前,才放开自己的手,不紧不慢地说:“不行。”   温知黎靠墙站着,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有说话。   谢从述第二次把水递过去,过了几秒,温知黎接过:“谢谢。”   谢从述顺势问:“你今天下班早,怎么还在公司?”   温知黎喝了一小口水,心不在焉回答:“大概是因为我热爱工作吧。”   “工作有什么好热爱的。”谢从述笑着凑上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如热爱热爱我。”   “……”   温知黎别过头,选择无视。   谢从述退后原地,想到温知黎刚才不要命跑步的样子,收起不正经的神色,轻声说:“你心情不好。”   笃定的语气。   温知黎一怔,下意识否认:“我没有心情不好。”   “肯定有人惹你不开心了,”谢从述侧头,仔细打量了温知黎一眼,得出结论,补充道,“不对,是非常不开心。”   在谢从述面前,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无从遁形。   温知黎此时此刻并不喜欢这种被看穿的感觉,她只觉狼狈,只想逃。   “你不要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说完,温知黎感觉语气太冲,咬了下唇,却没再多言。   温知黎把水还给谢从述,拖着跟灌了铅似的腿往电梯口走,没走两步就被谢从述追上。   “生气了?”谢从述走到温知黎前面,低头问。   温知黎为自己刚才的无名火道歉,低着头,声音往下走,听起来闷闷的:“没有,不好意思,我不是冲你。”   “是不是傻,你跟我道什么歉。”   谢从述感觉温知黎今晚太不对劲,轻叹一口气,弯腰微微蹲了点,与她平视,拿出所有耐心问:“你应该跟我说说,谁欺负你了才对,知道吗?” 第55章   这话以前谢从述也有说过。   温知黎很少会把情绪带回公寓,遇到什么糟心事情会努力在回家前消化掉,但偶尔也有自我消化不了的时候。   每逢这种时候,温知黎就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谁也不搭理。   谢从述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屋逗她说话,那时候温知黎被谢从述宠得也骄纵,特别是在他面前,火兜不住了就往他身上撒,撒完火又后悔,一后悔就道歉。   道完歉,谢从述就会跟她说这句话。   他算不上一个脾气好的人,可在她面前把所有好脾气都用尽了。   有那么一瞬间,温知黎差点跟以前一样扑上去抱住他,把所有难过委屈全说出来。   然而现在并不是以前了。   温知黎用理智将自己从记忆里拉扯出来,对谢从述挤出一个笑,平静回答:“没人欺负我,我没事。”   谢从述挺腰站直,并不是很意外温知黎会这么说,他把手伸进裤兜里,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   记忆片刻重叠,谢从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兀自笑了声。   温知黎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谢从述回过头,看了眼休息区的沙发,轻声说:“不觉得很熟悉吗?你上次心情不好,我也在这碰到你,喏,你就坐那哭。”   成年人哭鼻子事后想起来,多多少少有点黑历史的感觉,温知黎低头,含糊回答:“我今天又没哭。”   谢从述“嗯”了一声,跟夸奖小朋友似的:“对,你今天冲刺奥运来着,真棒。”   温知黎不满反驳:“喂!”   谢从述见她总算不是那副丧不拉几的表情,改问:“今天没带糖,办公室有,吃不吃?”   温知黎沉默半晌,理性终是没敌过感性,别别扭扭地问:“什么……糖啊?”   “薄荷糖,奶糖,棒棒糖,都有。”谢从述按下专用电梯的按钮,门打开,他用手挡着门框,让温知黎先进去,补充道,“很多,肯定有你喜欢的。”   温知黎抬腿走进去,电梯门合上后,楼层上升,这段时间里谁也没说话。   谢从述带着温知黎从另外一个通道进了办公室,完全避开了总裁办还在加班的员工。   总裁办公室很大,办公桌后的书柜旁边有一道门,打开就是休息室。   休息室差不多算三室两厅,面积最大的两间卧室大通后显得更加宽敞。   屋子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就连冰箱里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生活气息很浓。   谢从述打开厨房的一个柜子,里面还真的是各种糖,按照口味分类放好,看着像动漫里那种杂货铺的货架,温馨又童趣。   “想吃哪个?”谢从述回头问她。   温知黎还没从惊讶里缓过神来,怔怔地说:“就薄荷糖吧。”   谢从述拿下糖盒,放在厨房中控台上,招呼她坐:“想吃什么自己拿,我去洗个澡。”   温知黎点头应下,拆开糖纸,后知后觉地把糖放进嘴里。   入口好像比平时吃的更甜一点。   温知黎以为品牌不一样,拿起糖纸看了看,发现并无差别,眼神一顿,心脏不听话偷偷加了速。   糖纸跟烫手似的,温知黎撒手放下,过了几秒,重新拿起来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情绪劲儿过去,理智渐渐回到正轨。   温知黎站在客厅能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这个时间,这个场合,都太不合适了。   客厅的挂钟快走到十一点半,温知黎收回视线,知道自己应该回家了,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谢从述洗澡洗得很快,出来的时候一身水气,屋子里已经不见温知黎的身影。   糖盒还放在之前的位置,盖子被扣上,旁边放了一张白色小纸条。   谢从述一边擦头一边拿起来看,字迹是温知黎的,内容也很简单。   【我回家了,谢谢你的糖。】   谢从述无奈地笑了笑,将字条放下,回卧室拿起手机,给温知黎发了一条信息。   【以后想吃糖,可以来找我,随时都有。】   温知黎没有回复。   意料之中。   谢从述并不是失落,他想表达的也无非是一个态度。   温知黎大抵也是。   ——   临近春节,花店生意比平时要好。   之前何熙熙主演的电视剧,今日微博开始宣传,随着剧照的流出,取景地也相继得到关注。   不少明星粉丝慕名来这里打卡,花店客流量剧增,在网红店的路上越走越远。   辛娆眼看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店里流,一个大好商机摆在眼前,不愿放过,坚持营业到除夕前一天才关门,比温知黎公司放假还要晚两天。   有几个外地的店员提前请假回了老家,店里人手不太够,温知黎放假后便到店里帮忙。   吃过午饭,店员陆陆续续出发送货,辛娆和一个店员在二楼包花束,温知黎在一楼招呼客人。   自从那天在日料店不欢而散后,简予池每天都会在饭店时间前后,给温知黎发好几条信息。   有时候是问她在做什么,有时候是说自己在做什么,吃了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诸如此类的日常琐碎。   简予池脑筋直,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小心翼翼的对温知黎示好。   温知黎一直从那股别扭感里缓过来,看见简予池的信息也不知道怎么回。   比如现在。   【姐,你吃饭了吗?今天我一个人在家,连阿姨都放假了,好无聊。】   【我中午吃的方便面,第一次泡成了冷水,你下次泡面注意点,被冷水泡过的面巨难吃。】   【不对,你身体不好,还是别吃这种垃圾食品了。姐,你想吃老家特产吗?我下午买了给你寄点过去。】   【姐,过两天就是我生日了,你还是不理我吗?你再不理我,等我开学我只能背着树枝给你负荆请罪了。】   温知黎看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声,编辑好信息想发,一转念又想起那天简永华说过的话,最后那个发送键,到底没点下去。   信息删了又编辑,编辑好了又删,反反复复好几次,温知黎自己都觉得烦了,正要锁屏的时候,被前面一道闪光灯晃了一下,手抖不小心按下了发送键。   【你也少吃点方便面。】   温知黎顾不上手机这头,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两个年轻小姑娘,拿着手机还有再拍的趋势。   温知黎眼神微眯,语气还算温和:“不好意思,店里禁止用闪光灯。”   “好的。”   拍照的小姑娘心虚地关闭闪光灯,趁温知黎不注意,借着拍花的时候,又偷拍了她好几张。   温知黎看着两个姑娘的样子也不像是要买花的,估计就是随便逛逛拍拍,没有过多招呼,由着他们看。   两个小姑娘逛完一圈,临走前,用闪光灯晃了温知黎一下那个停下脚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小姐姐,你是不是姓何?”   温知黎一头雾水,顾着看简予池发过来的信息,淡声回答:“我不姓何。”   “你跟何熙熙长得好像呀,你认识她吗?就前段时间在店里拍戏的那个女明星。”   又是这样的问题。   温知黎被问得多了也很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有点冷:“不认识,你们还有事吗?”   “没事没事,打扰了。”   两个小姑娘你拽我、我拽你,奇奇怪怪地走出花店,一步三回头看温知黎,嘴上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温知黎顿感莫名其妙,很快将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   简予池得到温知黎的回复大感欢喜,见缝插针问了她好多问题。   温知黎挑着回答,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个钟,之前冷战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散。   下午客人渐多,温知黎先一步终止聊天。   【温知黎:先不说了,店里忙,有空再聊。】   【简予池:好,姐你也别太辛苦了,明天我给你寄特产。】   【温知黎:行。】   下午新订单不少,店里人手不够,温知黎开车帮着送了几趟货,送完最后一单,回店里的路上,接到了辛娆的电话。   温知黎以为又有什么新单子,接起电话直接说:“我还有二十分钟回店里,你先包好,我一会儿拿上直接走,节省时间。”   辛娆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站在二楼窗前看了眼楼下扛着相机的媒体,语气飞快地说:“荔枝你上热搜了,一个大V营销号发了你在店里的照片,说你是何熙熙失散多年的姐妹,现在店外面好几个媒体蹲你呢,你别回来了,直接回家吧。”   温知黎靠边停车,感觉荒唐至极:“我怎么会上热搜,失散多年的姐妹又是什么?”   “前段时间何熙熙的爹刚被拍到花边新闻,今天营销号又把你的照片爆出来,网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故事编得有声有色,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过我看那照片就是今天拍的,你知道是谁拍的吗?”   温知黎想到中午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眉头紧皱,匆匆挂断电话,打开许久没上过微博。   #何熙熙被撞脸#这个话题位居热搜第一,温知黎点进去,第一条就是娱乐圈某大V营销号发的九连拍。   角度、衣服、光线、背景全能对上跟店里对上号,温知黎一眼认出来就是那两个小姑娘的杰作。   营销号这条微博配的文字也别有深意。   【大过年大团圆,某流量小花还不来认亲吗?】   有照片在这里放着,网友分分钟解码。   【这算不算求锤得锤?正好跟之前hxx她爸的花边新闻对上了,大过年吃瓜真开心。】   【我记得这部剧未播先火,hxx还转过剧组帮花店打广告的微博,她不是一直走高冷霸道拽人设吗?居然会帮一个花店打广告,啧啧,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都是给自家人赚钱。】   【豪门世家真会玩,hxx还不带你的姐妹一起出道?】   【港真,我觉得这个小姐姐比hxx好看,照片这种死亡角度她都无死角,这个神颜我可以!】   【那么问题来了,hxx和小姐姐到底谁是私生女?】   【爆个料,我跟小姐姐是同事,她背景超牛逼,来公司才大半年,凡是跟她作对的都辞职了,我们一直在盲猜她背后大腿,没想到今天在热搜上破案了,豪门私生女,惹不起惹不起。[doge脸]】   【破案+1,跟楼上的同事握个手,我也爆一个,我们公司去年跟明耀合作了一个大项目,是这个小姐姐拿下的哦,原来拿下的不是项目,是亲爹啊。[微笑.jpg]】   【小姐姐在保创上班?保创的老总去年不还跟hxx传过绯闻吗?我去!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世界真是一个圈,吃个瓜堪比连续剧,不说了,我去搜关键词补课了。】   【这瓜看不懂了,有课代表画一张人物关系图吗?跪求。】   ……   私生女三个字刺痛温知黎的眼,她没看完就关了微博。   温知黎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的人来人往,除却烦躁,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心慌。   网络的力量是可怕的。   温知黎不知道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还会有什么人站出来爆料,她恐惧即将发生的事情,却无力阻止。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糟透了。   手机不停有信息进来,基本都是看见热搜来问她怎么回事的。   温知黎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组照片能引起这么多麻烦,更谈不上去跟别人解释。   谢从述给温知黎发了好几条信息,没得到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温知黎看见来电显示,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谢从述声音染上担忧,不等温知黎开口,直接问:“你在哪里?”   温知黎仰头看车顶,声音很轻很轻:“在街上。”   谢从述顿了顿,选择先安抚:“热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来处理,你回家安心过年,别影响心情。”   温知黎阖上眼,放佛听见很多人指着她的后背小声议论。   “快看,她妈是个小三儿,没结婚就生了她,还指望挤走正室嫁豪门呢。”   “私生女真恶心,跟她妈一样恶心。”   “她怎么还好意思来学校上课啊,我要是她我就去死了。”   “这张脸跟她妈一模一样,以后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货。”   ……   没人愿意听她说话,也没人会相信她的话。   一直没听见温知黎说话,谢从述起身拿起车钥匙:“温知黎你在哪,我来接你。”   温知黎深呼一口气,自嘲地笑了声:“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谢从述稍顿,随后说:“我知道不是真的,你跟何家没有关系,何熙熙树大招风,这件事你只是个切入点,他们不是冲你来的,很快就会解决。”   温知黎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谢从述一怔:“那是什么?”   我不是何家的私生女。   是别家的。   温知黎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私生女见不得光,尤其是在谢从述面前。   “……没什么,我自己回家,你不用来找我。”   说完,温知黎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在副驾,发动车子回公寓。   另一边,保创总部。   谢从述刚跟温知黎通完电话没五分钟,钟献敲门进办公室,公事公办地说:“谢总,热搜已经被压下来了,晚一点明耀和何小姐会发声明澄清。”   谢从述“嗯”了一声,还算满意,接着吩咐:“保护好温知黎的隐私,另外,给那个营销号发律师函。”   “好的,谢总。”   钟献迟疑片刻,一脸欲言又止。   谢从述看了他一眼,启唇道:“有事就说。”   钟献垂眸,如实说:“谢总,压热搜的人不止您一个,应该说,有人比您的动作还要快,我们慢了一分钟左右。”   谢从述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 第56章   “那个人是谁?”谢从述问。   钟献做事细致入微,早已查好,如实说来:“是永容日化的人,羊城的一家上市公司,老总姓简。”   谢从述略有耳闻,只是没跟那边的人打过照面,了解不多,听钟献提到姓氏,稍顿了顿,追问道:“说全名。”   “老总叫简永华。早些年跟做酒店连锁的楚家联姻后,简家生意蒸蒸日上,如今已算是行业老大,简永华和妻子楚半容伉俪情深,公司品牌名就是在他们结婚那一年改的。”   谢从述依稀记得温知黎那个远方亲戚也姓简,叫简什么来着。   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孩儿。   钟献见大老板没作声,继续往下说:“简永华和楚半容膝下有一个独子,正在潼城读大学,名叫简予池……”   谢从述可算听到点子上:“对,就这个。”   钟献掐断话头,看向大老板:“谢总,您认识他吗?”   谢从述“嗯”了一声:“见过面。”   联系这层关系,简家会帮温知黎压热搜也不奇怪。   反正殊途同归,只要不是碍事的就行,至于其他的,谢从述不会再往深了查。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这世界上的人,谁还没点小秘密呢。温知黎愿意跟他说多少,他就知道多少。   谢从述没再细问,只简单交代下去:“这件事尽快处理,还有,告诉何志平,我不管他们想什么办法,总之,把温知黎给我摘干净。”   钟献全记在心里,恭敬地问:“我马上去办,简家那边,需要打个招呼吗?”   谢从述挥挥手,继续伏案工作,淡声说:“不需要,他们要做就让他们做,有做不好的或者剩下的,我们收尾就行。”   钟献暗自感叹大老板这老婆追得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嘴上却不敢多言,只回答:“好的,谢总。”   ——   晚上七点,明耀官博发微博澄清事实,内容跟那个大V营销号差不多,并且有图有真相。   照片上,何志平夫妇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从背景来看像是家庭聚会。   女人正是之前被人拍到跟何志平同进同出酒店的那个。   【大过年大团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就差你了@何熙熙。】   五分钟,何熙熙用微博号转发了明耀这条微博,并回复:【欢迎小姨回国,我已经在回家路上啦,等我。】   又是小姨又是一家人,微博一发,吃瓜网友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这口瓜还没啃完,有人发现下午最先爆料的营销号删博了。   此外,有关花店小姐姐的照片和相关消息,也在互联网上销声匿迹,被删得干干净净。   有好事网友发新话题,存活不到五分钟,话题也被删除。   之后,营销号、剧组官博相继发微博为温知黎澄清身份,大概意思是希望大家不要再胡乱猜测造谣,损害他人名誉,侵犯他人隐私。   一时之间,网上说什么都有,乱成一锅粥。   晚上八点,热搜空降三条娱乐圈明星大瓜,大众被吸引注意力,很快将何熙熙和路人撞脸这件事抛在脑后。   温知黎对网上发生的这一系列反转毫不知情。   下午回公寓后,温知黎就没有再上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设计稿。   工作告一段落,温知黎抬头再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半。   温知黎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数不清的信息和未接来电,并不是很意外,她粗略扫了一眼,先给家里人回了个电话。   外婆的电话是九点多打的,估计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电话很快被接起,温知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松松:“外婆,什么事儿呀?我在工作没听见手机响。”   “荔枝你没事吧,我听别人说你上什么热搜了,网上有人骂你,你别往心里去啊,你就当他们放了一个屁,咱们好好儿的,知道吗?”   温知黎心里一暖,笑着说:“我没事,外婆你别担心,我不在乎。”   外婆絮絮叨叨了十来分钟,感觉温知黎情绪确实没什么不对,才放下心来。   挂断电话后,温知黎进微博看了一眼,发现事情已经平息,大众的视线早已被转移到其他明星身上,暗自松了一口气。   温知黎默认是谢从述的功劳,退出微博,思来想去,还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谢从述接起来的时候那边有点吵,对她说了句稍等。   过了会儿,喧闹声不在,电话那头安静下来,隐约传来谢从述的呼吸声。   温知黎摸了摸耳朵,把手机换到另外一边接听,才开口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年后我请你吃饭吧。”   谢从述今晚应酬喝了不少,靠着墙扯了扯领带,声音带点醉,格外有磁性:“只是吃顿饭?”   温知黎不自在地垂下头,没什么底气地补充:“那就吃两顿吧。”   谢从述一怔,倏地笑起来,不知道哪个字取悦到了他。   男人笑声清朗,落在耳侧似有回音。   温知黎听他笑,渐渐地也跟着笑起来。   谢从述换了一个姿势站着,目光看向窗外。   从这里能俯瞰整座城市,一想到脚下这万家灯火,有一盏是温知黎的,顿觉这个寒冬也没那么难过,新年好像也有了盼头。   “温知黎,你真要谢谢我,两顿怎么也不够的。”   谢从述轻声叫她的名字,借着酒意,平时不敢说的话,眼下全说了,平时不敢提的要求,也都提了。   “以后我约你吃饭,你不能拒绝我。”   “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不能不要。”   “我追你,你不能赶我走。”   温知黎笑意凝固在脸上,听完这番话,心里只觉酸。   这些话不动听吗?   动听的。   温知黎你不心动吗?   你很心动。   心动得要命。   可是那又怎么样。   早就过了贪恋一时欢愉的年纪了,现在她跟世俗众人一样,只渴求握在手里的安全感。   温知黎将手机放在桌上,按下免提,手撑着头看着窗外的夜。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雪来。   明天一过就是除夕,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谢从述,你不应该喜欢我的,你应该喜欢一个,跟你一样的人。”   一个只喜欢吃水果,不需要吃米饭的人。   谢从述听出温知黎的言外之意,沉默了一瞬,自顾自说起以前的事情。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觉得你漂亮,想追着玩玩儿,行就试试,不行拉倒。”   “但你太难追了,我很多次都跟自己说,算了,何必呢,这世界上又不是没女人了。这话在心头,嚓,这么一过去,就有声音来反驳了,你猜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是啊,女人很多,温知黎却只有一个。”   “我跟中了邪一样地追你,发了疯一样地爱你,你答应我那天,我感觉我这辈子值了。”   “你说我不应该喜欢你,老实说,以前我也这么想过,你这么难搞,说分手就分手,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你?可是今年,今年我明白了,温知黎,我就应该喜欢你,我这辈子就应该栽到你身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温知黎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可怕,眼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   谢从述抬手捂住发红的眼,双肩微微颤抖,背靠着墙勉强站稳。   “今年让我确定了一件事。假如,假如有一天我想结婚,一定一定是为了娶你,跟你在一起。”   “温知黎,这辈子我逃不掉了,我认栽。” 第57章   温知黎本以为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莫过于两年买彩票中了个五百万。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此分此秒。   原来活久了什么都能等到。   原来人生在没结束之前,就不能用最字下结论。   只能用更。   更不可思议、更震惊、更无措、更狂喜、更像是在做梦。   更,难以置信。   谢从述没有再说话,话筒里传来只有他忽上忽下、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温知黎关了免提,浑身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样,坐不直,只能脱力趴在桌子上。   脑子完全是懵的,失去思考的能力。   什么结婚,什么在一起。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知黎将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她很想说点什么。   一开口就语无伦次。   “我……我……你,那个什么……不是……我……”   温知黎低骂一声,索性闭上眼睛,完全豁出去了,不安又急切地要一个结果:“这种话不要随便说,你随便说说不要紧,我会相信的。说不会结婚的人是你,现在说要娶我的人还是你,有一天是哪一天,谢从述你到底想——”   温知黎说到一半,意识到耳边声音全无,奇怪地把手机拿到眼前,才发现它没电自动关了机。   不知道谢从述听到了多少。   也不知道是谢从述先挂了电话,还是手机先没有电。   黑色屏幕倒映出她的脸,所思所求都写在脸上,真实得无处遁形。   承认吧,温知黎。   你明知他不会为你改变。   可你还是在等他为你改变。   房间寂静无声。   温知黎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床上,扯过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开机后,没有一通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未读信息。   别慌。等等。   再等等。   不着急。   可能信号不好。   可能他也很慌。   下一秒。   下一秒就来了。   温知黎悬着一颗心,死盯屏幕,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面上平静,手却攥着被套的一角一动不动,直到骨节发白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打回来啊。   你倒是赶紧把电话打回来啊。   只要你再说一遍,一遍就好。   我就相信你。   然而,电都快充到20%,好多好多个下一秒过去,谢从述还是没有再打过来。   之前那一瞬炸裂的情绪悄然溜走,心里只剩下空。   温知黎没有勇气回拨。   她不敢听见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温知黎隐约感觉沉默也是一种答案,但她不想认。   温知黎双手抱膝,头低埋进腿间,耳边回响的都是谢从述的声音。   “我以前不吃薄荷糖,尝过之后我发现味道还不错。”   “你应该拥有最好的,是不是我给的都不要紧,但我得试试。”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只要你喜欢。”   “假如有一天我想结婚,一定一定是为了娶你,跟你在一起。”   “温知黎,这辈子我逃不掉了,我认栽。”   ……   温知黎吸吸鼻子,觉得委屈,可又忍不住抓住那一点点可能性偷偷欢喜,喃喃自语:“混蛋,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   “温知黎,这辈子我逃不掉了,我认栽。”   谢从述双腿发软,背顺着墙往下滑,直到跌坐在地。   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心理治疗令他极度难熬,整夜整夜睡不着。   安眠药的剂量蒋意已经给他增加到极限,效果却不过尔尔。   谢从述不敢告诉蒋意,好几次失眠到精神濒临崩溃时,他已经出现幻觉。   幻觉里,她看见温知黎对他笑,叫他阿述,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对他伸出了手。   她眼里全是他。   蒋意劝过他很多次,停一停歇一歇,让自己慢下来,不要急。   谢从述知道蒋意一片好心,但他听不进去。   他怎么敢停,怎么敢歇,怎么敢慢下来,怎么可能不着急。   他已经快急疯了。   今晚应酬谢从述喝得有点多,但他脑子很清醒,清醒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他对温知黎说了结婚。   他说他要娶她。   并不是谎言。   可这些事,他现在还做不到。   谢从述觉得说出来痛快很多,心存期待,又被自责后悔包围。   温知黎还会相信他说的话吗?   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你可不可以,走过来,拉我一把。   谢从述死死捂住眼睛,他不想让温知黎听见他在哭。   他不应该如此懦弱。   没人会喜欢懦弱的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声音。   最后一个字落下,声音戛然而止。   谢从述的手跟脱臼了似的,霎时垂下去,手背砸到地上,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磨破皮,他不觉疼。   电话挂断,通话界面结束,屏幕暗下去。   温知黎没有再打过来。   “这种话不要随便说。”   这种话。   随便说。   原来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很随便了。   他已经不值得被相信第二次。   谢从述坐在黑暗里,闭上眼,又睁开,发现世界都他妈一个样。   酒局还在等着他回去收尾。   他离席太久了。   谢从述撑着地站起来,用手掸去西裤上的灰尘和褶皱,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径直往卫生间走。   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   谢从述双手撑着盥洗台,抬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良久。   谢从述扯了两张纸巾擦手,系上西装扣子,体面如往常,转身往包间走。   身后那面镜子的碎片一块一块往下掉,四分五裂,狼狈不堪。   就像镜子里的人。   ——   整个春节,除了除夕夜的祝福短信,温知黎和谢从述再没有多余的联系。   那通电话没人主动提起,越不提,越过不去。   春节对别人来说是放假,对谢从述来说,是比上班还繁忙的日子。   拜年送礼,走访亲友,维系利益链,是春节存在最重要的意义。   谢从述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游刃有余应付,听了一耳朵新年好,却一丝年味也没品到。   除夕夜,谢从述陪着老太太看春晚守岁,零点钟声响起时,收到了温知黎的祝福短信。   【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谢从述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很久,勾唇笑了笑,最后回复: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老太太将孙子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出声打趣:“在看什么?俩眼珠子都快对上了。”   谢从述把手机放在一边,给老太太拉了拉腿上的毯子:“没什么,新春短信而已。”   “小姑娘发的吧。”   老太太握住谢从述孙子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笑得很慈祥:“小九,有机会带回家给我看看。”   谢从述一怔,轻声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老太太乐乐呵呵地说:“肯定有。奶奶等着,冬天过去,春天也不远啰。”   谢从述倏地鼻酸,不愿扫老太太的兴。   “好。我努力。”   温家没有亲戚需要走动,顶多跟邻居拜拜年。   往年也是如此过,温知黎今年却觉得格外冷清,每天盼着收假上班。   数着日子熬过大年初七,春节假期终于过去。   节后第一天上班,早上开员工大会,温知黎本以为谢从述会出席,结果他并没有来。   散会后听同事聊起,温知黎才知道,谢从述两天前已经出国去谈海外项目,归期不定。   三月初。   谢从述拿下项目,顺利回国。   温知黎下班前接到总裁办通知,明天的跟明耀那边的项目进展报告会,谢从述会出席旁听。   温知黎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错,PPT反复修改,力求完美。   第二天,温知黎最早到会议室做准备,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参加会议的人员陆陆续续到场。   谢从述迟迟未到,直到钟献进来通知,说他有事耽误,今天无法参与会议。   温知黎压住情绪,亲自主持了这场报告会。   会议结束,温知黎送走明耀的人,从电梯口出来,碰见钟献往这边走,她出声将人叫住。   “钟助理,请留步。”   钟献跟身边的同事交代着公事,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心中会意,寻了个借口将同事支开后,才上前与温知黎说话。   “温小姐,有事您请说。”   温知黎略过客套话,直奔重点:“他今天怎么没来参加会议?又出国了吗?”   钟献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没有,谢总他生病了,在家休养。”   谢从述身体素质好,一年到头连感冒都少有,更别提病到无法上班。   温知黎的心被提起来,眉头紧蹙,低声问:“他怎么了?病得很严重吗?”   钟献安抚道:“过度劳累,受凉发烧,不是什么大事,温小姐您放心。”   温知黎欲言又止,想细问,但又觉得不合适。   钟献看出温知黎的为难,想到大老板最近恨不得过劳猝死的消极状态,终是不忍心,冒险撒了一个谎。   “我本来下班要去家里给谢总送文件,但是临时有事需要处理,温小姐,要是您时间方便的话,可以替我去一趟吗?”   温知黎果断答应,没有片刻犹豫。   下班后,温知黎去总裁办拿上文件,开车往西派天樾走。   路上路过药店,温知黎停车,下去去买了一些发烧感冒常备药。   买完上车,温知黎才想起谢从述有家庭医生,应该用不上她的药。   算了。   买都买了。   钟献提前跟小区保安室打过电话,温知黎的车被顺利放行。   坐电梯上楼,到门口时,温知黎没有按钟献给她的开门密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伸出手指放在指纹识别区。   滴了一声之后,大门打开。   她的指纹信息还留在二布的系统里。   温知黎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打开门进屋,低头换鞋的时候,扫地机器人滑过来,二布的机械音响起:“温小姐,欢迎回家。”   温知黎手上的动作一顿,鼻子莫名泛酸。   屋内窗帘紧闭,没有开灯,跟深夜差不多。   温知黎换鞋进屋,她走到哪灯亮到哪,二布一路跟着她嘘寒问暖,温知黎挑着回答。   灯打开后,温知黎才注意到客厅有多乱,就像被入室抢劫过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红酒味。   谢从述对生活很讲究,公寓也有阿姨来定期打扫,根本不可能乱成这样。   一切都太反常了。   温知黎放下东西往二楼走,卧室门没关,她推门进去,没走两步,踩到被谢从述扔在地上的呢子大衣。   好好的生活,怎么被他过成这样。   温知黎捡起大衣,拍灰尘时候碰到衣兜,有东西掉了出来,她拿起来,放在手心端详。   一个药瓶,还有一张跟名片钉在一起的处方单。   药瓶是安眠药,还没拆包装,全新的。   温知黎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把处方单翻过来,患者一栏写着谢从述的名字。   名片上的白底黑字映入眼帘——蒋意私人心理咨询所。   温知黎瞬间僵在原地。 第58章   药瓶和处方单的信息量还没消化干净,温知黎听见房间里面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人从床上摔下来的声音。   温知黎放下手上的东西,穿过衣帽间,快步走到床边,看见谢从述瘫在羊绒地毯上,被子乱七八糟缠在他身上,裹得跟木乃伊似的。   床和墙壁之间的空间很大,竖着躺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可谢从述偏偏是横着滚下来的。男人手长腿长,再大的空间也显得逼仄,脚踝搭在床边,后背靠墙,头向下耷拉,腿和上半身呈四十五度角。   这姿势光看着就难受,跟一个被高空抛下卡在石头缝里动弹不得的猴儿精似的。   温知黎目测了一下,刚才那声闷响,应该是谢从述的头和墙壁来了一次猛烈碰撞的产物。   幸好地板上铺了羊绒毯,不然这么一摔,翘臀估计都得凹成盆地。   温知黎走过去,半蹲下来,手覆在谢从述的后脑勺上,从左到右滑过去,右上方有个地方更突出,她轻轻一戳,谢从述果然哼哼唧唧了两声。   果然还是墙壁比头硬,这么撞不出个包才怪。   谢从述烧得糊里糊涂,只记得昨晚从蒋意那边回来后就头疼得不行。   蒋意让他少吃点药,能自然入睡最好,不然长期依靠药物,对身体和治疗都没有好处。   谢从述一听会影响心理治疗的效果,回家后愣是硬熬着没吃药,但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药不能吃,他只能喝酒。   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反正天一亮钟献就来了,后来家庭医生也来了,谢从述迷迷糊糊被扎了一针,药效上来,又昏睡过去。   卧室的暖气很足,谢从述越睡越热,在床上滚来滚去,他知道自己滚到了床下,可就是不想动。   因为墙壁是凉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烤完正面烤反面,都快烤熟了,好不容易贴上一点儿没温度的东西,他才不愿意挪开。   不舒服就不舒服,总比烤焦好。   烤焦了黑黢黢的,又丑又老,温知黎更不会喜欢他了。   他不能被烤焦。   墙壁靠久了也没有凉意,谢从述打算换个地方继续靠,谢从述睁开眼,看见一张被放大的美人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知黎以为谢从述醒了,把自己的的手放下来,正打算问拿瓶药和处方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听见他说:“你又来了。”   又?   温知黎听得一头雾水,出声反驳:“又什么又,我很久没来了。”   这样蜷着说话也太没形象了,就算温知黎是个幻觉,也不能在她面前失态。   偶像包袱千斤重的小谢努力站起来,帅不过三秒,头重脚轻,身体就往旁边倒。   温知黎眼看他又要撞第二次墙壁,赶紧拉住谢从述的胳膊,把他按在床上规规矩矩坐好。   温知黎用手背覆上谢从述额头,还是烫的,根本没退烧。   谢从述悲从心来,感觉自己怕不是已经病入膏肓。   这次的幻觉怎么比以前的还要真实,以前只有视觉听觉、这次连触觉都有。   他明明没吃药。   没吃药都会产生幻觉,他好绝望。   温知黎让谢从述平躺下来,刚把被子从床下拿起来要给他盖上,人“蹭”一下坐起来,差点把她吓一大跳。   谢从述一脸生无可恋,看着这个幻觉版温知黎有商有量地说:“你别来找我了,医生说了,我看见你不是什么好事情。”   “……”   你是不是烧傻了?   温知黎抓着被子,也不管谢从述是躺着还是坐着,一股脑给他裹上去。   来了来了,那种要被烤焦变成黑炭的感觉又来了。   谢从述一把将被子抖开,一副不肯就范的样子:“我不盖,我热,我要熟透了。”   温知黎懒得跟一个病号计较,重新拿起被子,跟哄小孩儿吃饭一样:“你盖上,捂一捂,出一身汗就退烧了。”   谢从述宁死不屈:“我不,我要是变成黑炭温知黎就不喜欢我了。”   “你贪凉只会越烧越厉害,快点,别作。”   “不行,我不能变丑。”   “睡衣都穿反了,漏风,你还嫌病得不够重?”   “只要我不变丑,她就有可能再爱上我。”   “……”   鸡同鸭讲,不过如此。   谢从述太过反常,好像根本不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温知黎想到那张处方单,疑虑更重,她不懂心理疾病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谢从述到底是什么情况,既然道理讲不通,她索性就不讲了。   “不止,要是你不盖被子睡觉,温知黎也会讨厌你的。”   温知黎说完,屏息观察谢从述的反应,半分钟后,谢从述竟然真的不再闹,乖乖躺下来,主动扯过被子盖上。   “我盖上了,你告诉她,不要讨厌我。”   说着,谢从述又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言语之间尽是小心翼翼,“你一定要告诉她,不要忘了。”   温知黎听得心里怪不是滋味,坐在床边,继续跟他聊:“你让我告诉温知黎,那我又是谁?”   谢从述回答得很干脆:“你是幻觉,每次我吃了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能看见你。”   “不过我已经两天没吃药了,为什么我还能看见你?”   温知黎捕捉到关键词,轻声问:“你吃什么药?”   “安眠药,还有辅助治疗的药。”   “什么治疗?”   “心理治疗。”   “为什么要做心理治疗?”   “为了跟温知黎在一起。”   温知黎没想到还跟自己有关系,忙追问:“你生了什么病?”   跟一个幻觉聊天没有心理负担,谢从述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恐婚,不过我觉得丢人,一直跟别人说我是不婚主义,这样比较酷。”   恐婚。   继上次谢从述在电话里提到结婚之后,温知黎又成功被他震惊到了一次。   温知黎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恐婚?”   谢从述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很抵触:“你一个幻觉懂什么,不要过问人类世界的事情。”   “……”   温知黎着急到不行,但又不能跟谢从述生气。   沉默片刻,温知黎换了好几个问题试图套话,皆以失败告终。要不是谢从述还在说莫名其妙的话,她真的要怀疑他只是在装傻耍她玩。   谢从述聊着聊着又困了,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温知黎:“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要快点好起来。”   问也问不出结果,温知黎选择放弃,让他好好休息,拿上那个药瓶和处方单,轻手轻脚退出房间,走下楼。   ——   谢从述的烧还没退,温知黎怕他越烧越厉害,给钟献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联系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   他给谢从述做了一个简单检查,又打了一针退烧针,说问题不大,明早应该就可以退烧,温知黎听完才放下心来。   家庭医生离开后,温知黎想到谢从述之前那个状态,不敢让他一个人待着,决定多留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温知黎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名片发呆,一肚子疑虑得不到答案,这种感觉很糟糕。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温知黎拿过手机,拨通了名片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入耳是一个温和男声:“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温知黎挺腰坐直,心里有些忐忑,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蒋医生您好,恕我冒昧打扰。我是温知黎,是谢从述的……朋友,我在他家里看见了您的名片,他的精神状态有些奇怪,我怕他出事。”   蒋意听见温知黎的名字惊吓了一瞬,转而恢复平静:“原来你就是温知黎。”   温知黎一怔:“蒋医生您认识我?”   蒋意笑道:“听从述提过你。”   “他是在您那边做治疗吗?蒋医生,谢从述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不好意思,事关病人隐私,我不能透露。”   蒋意停顿几秒,又补充:“温小姐你可以问问从述,我之前建议过他将实情告诉你,他执意不肯,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他而言,你才是最好的医生。”   温知黎点头应下:“好,谢谢您蒋医生。”   “不客气,应该的。”   ——   谢从述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对于长期失眠的人来说,能睡个完整觉比什么都开心。   醒来的时候还不到七点,谢从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身上也舒服不好。   被套睡衣都是汗,谢从述自个儿都嫌弃,起床直奔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套上浴袍出来,谢从述脑子完全清醒,这才注意到家里的变化。   从国外回来后,谢从述去蒋意那边做了一次心理治疗。   治疗效果不尽如人意,他焦虑不安,只能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最后身体吃不消,垮了。   在家闷了两天,生活被他过得一团糟,家里也乱得跟狗窝似的。   结果一觉醒来,狗窝都变金窝了。   谢从述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除了屁股挨了两针和又看见了幻觉,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能是钟献叫人来打扫的吧。   谢从述没有多想,吩咐二布叫餐,准备下楼吃饭。   客厅的落地灯亮着,谢从述顺着光线看过去,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温知黎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自己的白色羽绒服,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连眉头都紧拧着。   谢从述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幻觉,一巴掌拍向脸,他“嘶”了一声,觉得疼。   居然不是幻觉。   谢从述瞬间傻了,慢吞吞地走过去,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温知黎的脸。   嗯。软的。   还挺热。   是真的温知黎,不是幻觉。   温知黎在他家里,在他眼前,近在咫尺。   谢从述扯过旁边沙发上的睡眠毯,打开给温知黎盖上,毯子刚碰到她的肩膀,温知黎突然惊醒。   四目相对,谢从述扔下毯子转身就想走,温知黎坐起来,出声叫他:“烧退了吗?”   谢从述内心慌得一批,“嗯”了一声,脚步未停:“退了,我叫了餐,一会儿到。”   温知黎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声音骤然拔高,听起来有点凶:“谢从述你站住,再走一步试试!”   谢从述停下来,拼命回想自己昨晚是不是没有做人,对温知黎行了什么禽兽之事。   温知黎走上去,逼谢从述正视自己的眼睛,又无奈又生气:“你昨晚都那样了,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吗?”   都、那、样、了。   谢从述心如死灰,脸色惨白:“你一晚上都在这里?”   温知黎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不然呢?完事都快十二点了,我哪里还有力气,你以后放纵也有个度成吗?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   毕竟公寓太大,打扫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以后她再母爱泛滥做田螺姑娘,她就是狗。   完事。   放纵。   最……最后一次。   谢从述:“……”   嗯。   烧退了。   人睡了。   他凉了。   还复个屁的合。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打扫了一个卫生而已。 第59章   长久的沉默。   温知黎见谢从述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甚至透着一股“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的纠结宠溺,后背一阵恶寒。   我在这里真情实感诉苦,你却在脑子偷偷燃烧黄色废料开起了火箭?   温知黎气不打一处来,对谢从述“喂”了一声,冷眼觑过去:“你在乱想什么?”   谢从述迟疑,脑子还在组织语言,温知黎完全不给他机会,扯住浴袍的领口将人拉近,一字一顿近乎命令:“说,你在想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我。”   谢从述对自己犯下的禽兽行为感到窒息,避重就轻,艰难地问:“我昨晚,有没有……弄痛你?”   “……”   “……”   谢从述估计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又多余补充:“我昨晚不清醒,下手可能没轻重,你——”   “你想太多了。”温知黎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陈述事实,“这么说吧,昨晚真要做点什么,估计衣服没脱完你就昏了,下手没轻重?不存在的。”   谢从述来不及细究温知黎话里的深意,愣愣反问:“那你刚才说那种事,还说我放纵……”   “你家都乱成狗窝了,我收拾了好几个小时,你这还不叫放纵?消极生活也有个度吧,自己发高烧心里没数吗?还拿酒当水喝,多大的人了还把透支身体当消愁呢,真该让二布录个像,让你看看自己萎靡不振的颓废样。”   温知黎越说越生气,本来睡一觉沉淀下去的情绪,又渐渐涌上来,堵在她心口,难受得不行。   “你这样到底多久了?”   谢从述笑起来,故作轻松,试图轻描淡写绕过去:“人难免有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一次,我现在都好了。”   温知黎松开手,走到茶几前,把药瓶和处方单拿起来,放在谢从述眼前。   谢从述笑意僵住,心沉下去。   “我都知道了,谢从述,你还要瞒我多久?”情绪激动,带着温知黎的手和声音都微微发颤,她的眼睛却一直死盯着谢从述的脸,“你恐婚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从述还是想不起昨晚自己都对温知黎说了什么,不过连恐婚这事儿她都知道了,估计保留的也没剩多少。   不是没想过跟她说这些事,但绝对不是现在。   绝对不是在他状态这么糟糕的时候,让她知道这一切。   谢从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很多话在脑子里乱跑,一句也抓不住,他感到无力,自嘲反问:“告诉你,让你同情我,最后同情耗干净,你又离开我吗?”   谢从述顿了顿,想起那通被挂断的电话,心态全爆炸。   “不对,你已经不相信我了,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温知黎愣然,不明其意:“我什么不相信你了?”   谢从述从没把伤疤揭开给人看过,他自觉羞耻卑微,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样:“我那天晚上说想结婚一定是为了娶你,你不相信,你挂了电话,还让我不要再说这种随便的话,这还不够明显吗?”   温知黎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误会,哭笑不得解释:“我没有挂你电话,只是手机没电了,你想多了,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相信你说的话,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恐婚了吗?”   谢从述内心狂喜,不过一瞬,又冷静下来。   温知黎相信了他说的话,如果现在她知道这只是一句话,她岂不是会很失望?   一失望,她又会跟两年前一样离开他。   不。   不能说。   谢从述只好挑无关痛痒地说:“没什么,很快就会好的,等我好转了,我能接受婚姻了,我就跟你求婚,到时候我们再谈。”   “不……不会等很久的,我会努力好得快一点,真的不会等太久,你先不要爱上别人,行吗?”   温知黎听得难受,也很生气。   明明状况已经很糟糕了还逞什么强,到现在也不肯说一句话实话。   温知黎带着情绪,说话也冲:“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情况,你就让我等你,我凭什么等你?”   谢从述心里着急,生怕温知黎因为他恐婚这件事越跑越远,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安得语无伦次。   “我情况没那么糟,我每周都去看医生,我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等我好起来,我就跟你求婚,我们去民政局领证,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我真的会努力跟你结婚的,你再等等我。”   温知黎甩开谢从述的手,气上心头,厉声质问:“难道我要的就是你娶我,最后得到一张结婚证吗?”   谢从述不太明白温知黎生气的点:“上次离开我不就是因为我不婚吗?”   温知黎凶他:“是因为你没考虑我们的未来,没有想过要给我一个家!”   谢从述听笑了:“没区别,我现在说我想娶你,但是没办法跟你领证,因为我恐婚,我他妈不就是个空口说大话的混蛋吗?”   “你以前连娶我的想法都没有,都还不是区别?”   “行,就算这是区别,可是它没有用!”   谢从述深呼一口气,不愿意用吼的方式跟温知黎说话,语气尽量平稳,“没错,我是为了跟你在一起才去看心理医生,克服恐婚。但是治疗结果很糟糕,我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一辈子都恐婚,谈婚色变,没办法娶你。”   “这是你要的吗?跟一个神经病在一起,就是你要的安全感?”   温知黎毫不犹豫回答:“我要的就是一个你非要跟我在一起,未来计划都有我参与的态度,如果我只是想结婚,要个结果,我找谁不行,为什么非要耗在你这里?”   “结婚证跟离婚证一样容易得到,我能抱着一个证过一个辈子吗?我只能抱着一个人过一辈子,哪怕这个人说自己是神经病!”   温知黎很久没有情绪激动说这么多话,太阳穴跳得厉害,不知道是缺氧缺的,还是被谢从述这个自暴自弃的垃圾态度给气的。   谢从述似乎被温知黎吼傻了,一声不吭站在那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温知黎给他时间消化,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几口喝下,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喝完水,温知黎在厨房待了整整五分钟,等着谢从述进来找她,跟她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   但她什么也没有等到。   整整五分钟过去,她豁出去说了那么多,谢从述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知黎气得快自燃了。   温知黎走出厨房,发现谢从述还在站在之前的地方,连站姿都没变一下,跟个木偶人似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   温知黎碰了碰谢从述的肩膀,问:“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说话。”   谢从述毫无反应,只看着她,就这个看着,一个字也没说话。   温知黎恨铁不成钢,转身拿起自己的羽绒服和包,往大门玄关走,冷淡地说:“也是,抱着傻子过一辈子我是不能接受,我走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所有意识开始回笼,谢从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体先于思想行动,追上去从后面抱住温知黎,死死抱住,不让她再走一步。   “脑子没烧坏。”   “也不是傻子。”   “不要走。”   温知黎强忍住没笑,板着脸说:“不走做什么,我还要去找人结婚,你别耽误我。”   谢从述将头抵在温知黎肩膀上,完全不肯撒手:“不能找别人,我都听见了。”   温知黎明知故问:“你听见什么了?”   谢从述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劫后余生又忍不住欢喜:“你说要跟我过一辈子,我都听见了,不能反悔。”   温知黎到底还是心软,说不出什么重话。   “你的世界一分为四,你以前拿四分之三给我,告诉我这是全部,我相信了,后来我发现你还保留了四分之一,我这个人较真,要么全都不要,要么全部都要。”   “谢从述,你有把剩下的四分之一也交给我的觉悟吗?”   “那四分之一破败不堪,黑暗又压抑,我自己都不想要。”谢从述沉默了一瞬,转而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先修复好,可能需要很久,也可能修复不好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觉悟。”   温知黎反身抱住谢从述,无声给他力量:“算,你一个人修不好,我帮你一起修。”   谢从述将温知黎揽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听见她的呼吸和心跳,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这也不是幻觉,偷偷红了眼眶。   不想被温知黎看见自己的狼狈样,谢从述阖上眼,轻声道:“好,我们一起。”   气氛正好,大门从外面被打开,钟献拎着早餐进屋,热情洋溢地说:“谢总,我买了早餐,都是你喜欢的,中式西式你要——”   钟献换完鞋,抬起头看见前面不远的合体,不对,拥抱二人组,笑意僵在脸上。   谢从述脸色铁青,冷声吩咐:“出去。”   温知黎觉得不自在,挣扎开来,弯腰捡地上的衣服和包,小声说:“我也走了,还要上班。”   钟献的求生欲离线后重新上线,留下早餐,拿上自己的皮鞋,转身开溜:“温小……老板娘你别走,我走,让我走!”   “除了年终奖我什么都看不见,你们继续,千万不要因为我停下来!”   “……”   “……” 第60章   被钟献这么一打断,情绪上头的劲儿过去,谢从述和温知黎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谢从述心想:嗯,本来只是想下楼吃个饭,结果一不小心就多了个女朋友。   温知黎心想:我不是在跟他吵架吗?怎么吵着吵着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从述拿过钟献留下的早餐,招呼温知黎:“来吃早饭,一会儿我送你。”   温知黎站着未动,愣了几秒,侧过头小声说:“我不饿,我要回家换身衣服,时间快来不及了。”   谢从述拿出食盒,掀开盖子,食物香味四溢,温知黎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肚子比人诚实,应景地叫了两声。   “……”   温知黎赶紧伸手捂住肚子,转身往玄关走,语速飞快:“我开车来的,你慢慢吃,不用送我。”   谢从述三两步追上她,上前挡住温知黎的去路,坚持让她留下:“你慌什么,吃饭,楼上有衣服,吃完慢慢挑。”   温知黎一听惊了,抬头瞪眼瞧他:“你家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上一个女主人留下来的。”谢从述似笑非笑,揶揄道:“我看你们身材差不多,估计能穿。”   “我才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你让开。”温知黎生气生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愣愣问:“什么女主人?”   谢从述牵着温知黎往餐桌走,拉开椅子,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进厨房拿碗筷,所答非问:“衣服都是干净,阿姨半个月清洗一次,可以直接穿。”   温知黎坐不住,起身往二楼走,直奔衣帽间。   公寓本来没有设置单独的衣帽间,因为主卧面积够大,装修的时候已经留了衣帽间的位置。   谢从述一个人住的时候,空间绰绰有余。   后来温知黎搬进来,谢从述爱给她买衣服,不到一个月,衣帽间的剩余空间就被塞满了。   为温知黎花钱是谢从述的一大乐趣,买买买停不下来,只能增加衣帽间空间。   于是有了现在跟主卧面积差不多大的衣帽间,里面全是温知黎的衣服鞋帽以及饰品,春夏秋冬一应俱全,阿姨定期整理清洗,找起来也特别方便。   分手分得突然,温知黎自然也没再回过这里,更别提带走什么衣服。   温知黎以为谢从述早把这里清空了,所以刚刚听他说什么楼上有衣服,第一反应就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温知黎绕着衣帽间走了一圈,发现就连玻璃柜里的手表,都是按照她之前的习惯放的,小表盘在前,大表盘在后。   没有一点变化,还有两年前的样子。   温知黎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心里美滋滋得直冒泡泡。   温知黎顺便找了套衣服换上,整理好自己下楼时,谢从述已经把食物从食盒从分出来,装在了餐具内。   谢从述看了温知黎一眼,喝了一口牛奶,如实说:“这衣服第一次看你穿。”   温知黎剥鸡蛋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回答:“我也第一次看见。”   其实不止这一件,衣帽间里有不少衣服,温知黎都没见过,明显不是谢从述以前买的。从款式上来看,都是这两年的款式。   温知黎刚刚离开前,注意到角落堆着不少品牌方礼盒,看着很新。   谢从述应该刚收到不久,他不拆阿姨也不好动,就全部放在了角落里。   温知黎剥完一颗鸡蛋,放在谢从述前面的碟子里,沉默了一瞬,开口问:“你一直相信我们会复合吗?”   谢从述把蛋黄剥出来自己吃,把蛋白放到温知黎碗里,动作自然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两年多没做这件事,不需要脑子提醒,身体都还记得。   温知黎看着碗里的蛋白,明明是开心的,因为谢从述还记得她的喜好细节,可心里却微微泛酸。   “我不相信。”   谢从述喝了一口咖啡,对于现在能和温知黎面对面吃早餐这件事,仍感到不可思议。   本以为这辈子都回不去的日子,现在突然主动跑到了他的面前。   措手不及,患得患失,他都有。   温知黎更不明白,追问:“那你还买那么多衣服做什么?”   “习惯了,看见适合你的就想买下来,觉得你肯定会喜欢。”   谢从述放下咖啡杯,敛下复杂情绪,对温知黎笑了笑:“所以你喜不喜欢?”   温知黎耳朵不争气地泛红,深感赧赧,倒也没说谎:“……喜欢的。”   谢从述笑意更甚:“那就好。”   短暂的聊天结束后,又陷入迷之沉默。   一大早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刺激了,温知黎自己都没缓过神来,脑子各种问题乱窜,就像一个碰碰车现场。   就这么脱单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真的要复合吗?   不过我又不是马,前任是人也不是草啊。   谢从述为什么不说话?   旧日情侣复合当天就无话可说怎么办?   ……   温知黎越想越烦,没有话说就只能专注吃饭,以至于一顿饭下来,大部分食物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长这么大,温知黎还是第一次因为吃早餐把自己撑得想吐。   幸好刚刚挑的是一件宽松毛衣,如果是贴身的,此时此刻简直是死亡小肚子。   谢从述擦完嘴站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见时间差不多,对温知黎说:“等我五分钟,我换身衣服。”   温知黎上前,伸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谢从述一怔。   对比自己额头的温度,感受了几秒钟后,温知黎放下手,自言自语:“好像还是有点热,你还难受吗?”   谢从述回答:“不难受,都好了。”   “还是让医生再来看看吧,昨天他叮嘱过。”   温知黎拿过自己的包,催促谢从述上楼休息:“别送我了,我自己开车,你再休息一天,我下班来看你。”   谢从述不太满意,从身后将温知黎抱住。   温知黎顿了顿,不自觉放软声音问:“你怎么了?”   谢从述的脸贴着温知黎的耳朵,一开口说话,呼吸落在她的皮肤上,温热轻缓。   “阿黎。”   温知黎的心跳偷偷漏了半拍。   谢从述收紧臂弯,好像只有这样让他相信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阿黎,我们是不是真的复合了?”   温知黎没有片刻犹豫:“是真的,我想清楚了,你想清楚了吗?”   谢从述轻笑了一下:“我不需要想,从跟你分手那天我就在等这一天。”   “我不够好,但是对不起,温知黎,我不放手。”   温知黎跟着他笑,握住他的手,十指扣紧:“没关系,你抓稳我就好。”   ——   温知黎离开后,谢从述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上楼回卧室继续咸鱼躺。   平时忙习惯了,突然病倒闲下来,谢从述觉得哪哪都不对。   前两天迷迷糊糊没有时间概念,现在病大好,睡又睡不着,脑子兴奋身体弱鸡,谢从述拿过手机,决定与他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造福众生。   翻遍联系人列表,嫌挨个私戳太麻烦,索性拉了个群。   【谢从述:早上好,各位。】   没人理。   意料之中。   谢从述发了一个价值高达一块钱的红包,扔在群里。   一个个消息不回,领红包倒是很快。   人间真实。   【喻泽:四毛七,这点钱都不配我用手点开这个红包。】【江承延:爸爸你变了,一块钱的红包都发得出手了。】【顾经年:我们明明有个群,为什么还要新建群?@谢从述,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苏应澄:你们这些上班族都起这么早?】【苏应归:无聊。】   谢从述见人都被炸出来,正襟危坐,开始建群发言。   【谢从述: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不是那个一出手就是二百红包的我了。想知道为什么吗?】【喻泽:不想。】   【江承延:不想。】   【顾经年:不想。】   【苏应归:无聊。】   【苏应澄:我想!!!!![乖巧.jpg]】遍地都是狗言狗语的地方,难为还有说人话的。   谢从述深感欣慰,又发了一块钱扔群里,并且写上:澄澄儿领。   苏应澄秒点,点完后,突然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谢从述: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们好了。】【谢从述:我脱单了,以后要养家糊口,发红包这种事,就不跟某些单身人士抢了,此处特指小喻、小江以及小苏。】【喻泽:你跟温知黎复合了?我去,苦肉计牛逼!!!】【江承延:那么问题来了,我发个烧也会得到一个女朋友吗?】【顾经年:首先要你要有个前女友。】【苏应澄:不聊了,我去给我的好兄弟点蜡了,祭奠一下他还没开始就已经入坟的爱情。】【苏应归:哦。】   【苏应归:千年老树又开花,恭喜。】谢从述:“……”   系统提示:苏应归已被群主谢从述移出群聊。   【谢从述:改天请你们吃饭,我说完了。】【谢从述:散了散了,我要忙着等女朋友下班回家了。】全体:“……”   你就骚吧。   ——   温知黎踩点到达公司,今天的客户预约有点多,温知黎一直忙到中午,才抽空喝了一口水。   自从年会上,谢斯若带着温知黎在圈内刷了一下存在感后,年后再上班,点名要温知黎设计园子的单子就翻了倍。   温知黎拿着杯子从茶水间出来,碰上进来接水的邹莹,温知黎停下脚步,对她点了点头:“莹姐。”   去年因为施工材料那事儿之后,温知黎和邹莹就生了嫌隙,明面上和谐,背地里互相看不惯。   邹莹“嗯”了一声,态度冷淡,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将温知黎叫住:“对了,忘了跟你说,上周提过的那个培训,我们组定了你和陶辰辰,明天出发。”   环洲每半年就有一次设计师去名校进修培训的名额,算是员工福利,名为培训,但就是带薪休假,名额一向是大家争着要的。   温知黎刚来公司没多久,资历尚浅,自知轮不到自己,连名都没报。   没想到邹莹居然会主动把名额分到她头上,温知黎大感惊讶,笑着问:“莹姐,我没报名,是不是弄错了?”   邹莹淡声道:“没弄错,其他同事都去过,你们陶辰辰是新来的,公平起见,这次轮到你们去很正常。”   你跟我谈公平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好吗?   但总归不是坏事,这次培训地点在帝都美院,培训老师是特级教授,机会难得,温知黎不想放过。   思忖片刻,温知黎答应了下来。   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温知黎把这件事跟陶辰辰说了,陶辰辰兴奋到不行,恨不得赶紧吃完饭回去查旅游攻略,借着公差好好玩一圈。   吃过午饭,温知黎回工位,发现手机上一堆未读信息,全部来自谢从述。   【快十一点了,两个小时过去,你都没找我。】【上午很忙?】   【十二点了,该吃饭了温知黎。】   【也该回我了。】   【温知黎,你是不是反悔了?】   【医生说,你要是再不回我信息,会加重我的病情。】【要是你后悔复合,我会原地去世。】【我快死了,温知黎。】   温知黎:“……”   戏过了朋友。   【温知黎:上午很忙,我刚吃完饭,没带手机,刚看到你消息。】【谢从述:原来如此,我又活了。】   【温知黎:……你正常一点。】   【谢从述:好的女朋友。早点下班,我等你吃一起晚饭。】【温知黎:好,对了,跟你说件事,我明天要出差,去帝都培训半个月。】一分钟过去,谢从述没有回复。   三分钟过去,谢从述还是没有回复。   温知黎以为是这里信号不好,拿着手机走到外面的走廊,发现还是没新消息发过来。   【温知黎:?】   【温知黎:你睡着了吗?】   【谢从述:没有。】   【谢从述:我正在死。】   温知黎:“……”   作者有话要说:请问和前男友复合是什么感觉?   荔枝:别问,问就是后悔。   —— 第61章   谢从述行为太过反常以至于温知黎飞快回想了一下,以前他们两个人谈恋爱的样子。   那时温知黎还在读大二,整个学年课程很多,有时候晚上都有排专业课,谢从述工作繁忙,虽然同城,一周也只能见两三次,平时都是打打电话,发发短信。   他们都不是会粘人的性格,在一段感情里拥有独处的空间,才是最舒适的状态。   哪怕后来温知黎大四实习,搬出宿舍跟谢从述在公寓同居,这种独处感也一直在。   公寓里有两个书房,方便他们各自忙工作,互不打扰。   恋爱一直都是这么谈下来的,哪怕现在复合了,温知黎没有刻意去回忆,所作所为所言都还是以前那个模式。   比如工作时间忘记看手机。   一般十分钟没收到对方回复的消息,就不会再发,事后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发生口角、置气。   再比如临时出差,需要分开几天。   可能中午他们还在一起吃饭,打算下午去看个电影,谢从述接到电话,午饭没吃完就往机场赶了。   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场电影。   这些是温知黎和谢从述相处两年的默契。   所以如果不是谢从述发了这么多信息,温知黎根本不会意识到,没有秒回男朋友的消息、临时被安排出差,需要跟男朋友分开一段时间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温知黎摸不准谢从述是真的有情绪,还是仅仅口头上说说。   反正哄一哄总是不会错的。   【温知黎:说实话,我昨天探病前,确实没想过今天就和你复合了,挺突然的。但是突然归突然,我没有反悔,你不需要这么没患得患失,我们都轻松一点,又不是第一次在一起了,对不对?】   谢从述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温知黎这次秒接。   电话是谢从述打过来的,接起来了,他反而不说话了。   温知黎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耐心十足地问:“男朋友,你在想什么?”   “我经常梦见我们复合了,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我醒过来的时候都在笑,但是一看周围什么都没有,你还是不在。”   谢从述感觉外面的阳光太刺眼,拿过遥控器把窗帘关上,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他又觉得压抑。   太亮太暗,都让他不安。   谢从述清了清嗓,挤出一个笑来,故作轻松:“我吃了药,我好困,但我不敢睡,怕把你睡没了。”   温知黎想起昨晚谢从述看见幻觉的样子。   那些没头没脑的幼稚话,现在回想一遍,全是玻璃渣往心口怼。   温知黎尝试过没安全感的滋味,知道有多难熬。   立春之后,天黑得越来越晚,温知黎快速捋一遍今天还剩下的工作,最后开口说:“你睡吧,安心睡,我们打个赌。”   谢从述一怔,问:“打什么赌?”   “我问你,你有没有在天黑之前,看见过幻觉?就像昨晚那样。”   “没有,都是深夜,睡不着吃了药才会看见。”   “好,那我们就打赌,你今天会在天黑之前见到我。”   “如果见不到呢?”   “肯定会见到。”   “赌什么?”   “见到我,你就知道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温知黎不便久聊,挂电话前想起正事儿,补充道:“差点忘了,上午我碰见了钟献,他说有文件要给你签字,我下班顺道给你带过去吧,就不麻烦他再跑一趟了。”   谢从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那我去忙了,你睡吧,午安。”   “好,午安。”   电话挂断后,谢从述对着暗下来的屏幕沉默许久,兀自说了三个字。   “我等你。”   ——   温知黎提高效率赶在下班前一个消失处理了完了所有工作,去办公室给邹莹请假早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半个月不会出现在邹莹眼前,让邹莹心情大好,这次答应得格外爽快,连原因都没问一下。   温知黎收拾好东西,跟陶辰辰交代了几句明天出差要带的东西后,拿上包下班走人。   到西派天樾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温知黎开门进屋,屋内强光照过来,她下意识眯眼。   谢从述坐在沙发上,听见玄关的动静,起身走过来,却不靠近,站在离温知黎五步远的位置,静静看着她。   温知黎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带上门,低头换鞋,不解问:“你开这么多灯做什么?比外面还亮。”   谢从述低声说:“这样天不会黑。”   温知黎稍顿,随后笑着说:“外面的天也没黑,不信你去窗边看。”   她在跟他说话。   屋内有她的声音。   空气里多了一丝她身上的香水味。   所有感官都在提醒谢从述,这不是梦。   温知黎换好鞋,走向谢从述,第一件事就伸手摸他额头,嘴上念念有词:“不烫了,你量过体温没?多少度,下午你睡了——”   谢从述一把按住温知黎的手,触感骗不了人,他这才完全相信,今天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温知黎稍顿,随后改问:“你下午没睡?”   谢从述反应慢半拍,几秒后才回答:“睡了一个小时。”   温知黎看他这恍恍惚惚的小可怜样儿就不是滋味,叹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每次看见幻觉,她都在做什么?”温知黎问。   谢从述愣愣地,却还是如实说:“冲我笑,跟我说话,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温知黎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放在他的眼前:“她会这么牵你吗?”   谢从述毫不犹豫:“不会。”   温知黎用另外一只手,扯住谢从述的衣领,一把往下拉,两个人平视。   “她会这么拽你吗?”   “不会。”   温知黎凑上前,微微踮脚,在谢从述的薄唇上吻了一下,不到三秒的触碰。   温知黎就着这个姿势,在谢从述耳边轻问:“她会这么吻你吗?”   谢从述声音发哑,渐渐明白温知黎的用意,心口一暖,嘴角漾出笑意。   “不会。”   温知黎目的达到,正要松手,反被谢从述压在墙上。   谢从述喉结滚动两下,笑得漫不经心:“这样就想打发我,是不是太便宜了?”   “……”   欸???   谢从述没给温知黎反应和拒绝的机会,低头吻下去。   一开始还是温柔试探,温知黎还挺惊讶,心想这个人病一场,怎么连接吻都变矜持克制了。   事实证明结论不能下得太早。   温知黎还在感慨谢从述沉迷做人的时候,冷不丁被他抓住空档,撬开舌关,攻城略地。   温知黎满眼震惊盯着谢从述,谢从述嘴上动作不停,顺便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专心点儿。”   “记好了,以后要打发我,就得这么来。”   谢从述咬了下温知黎的舌头,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示她长记性。   温知黎忿忿推了他两下,人全然不动,反而将她压得更狠。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从述意犹未尽松开怀里的人。   温知黎大口呼吸,垂眸注意到两个人嘴唇之间带出的银丝,脸色涨红,使出全力将谢从述推开,语气很凶,落在男人耳朵边,只剩下嗔。   “你离我远点,退后,给我退后!”   谢从述舔了舔唇,不退反而要往前跨,温知黎往旁边跑了两步,谢从述笑出声来。   “这么怕我,以后在床上怎么办?”   谢从述说完,思考片刻,笑得痞气又混蛋:“分手前你主动的那一次,我回味到现在,不如……”   温知黎简直要崩溃了,捂脸大喊:“谢从述你给我闭嘴,闭嘴!不准再说了!”   谢从述笑得更厉害。   温知黎继续凶他:“也不准再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谢从述嘴上答应,笑声却不见停。   温知黎:“……”   所以她为什么要让他认清现实呢?让老畜生一直做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神经病多好。   后悔,真的后悔。   ——   吃过晚饭,温知黎又给谢从述量了一次体温,确认他没发烧之后,提出要回家。   谢从述前一秒还在享受女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下一秒一盆冷水浇下来,他不悦皱眉,搂着温知黎,强势替她做了决定。   “就住这,这边离机场更近。”   温知黎窝在谢从述怀里,使唤他喂了自己一块雪梨,嚼碎吞下后,懒洋洋地说:“不行,我要回家收拾行李。”   谢从述继续不悦:“这里什么都有,缺什么让钟献送。”   温知黎哭笑不得:“我身份证在家里。”   谢从述没说话,半分钟后,退让了一步:“那我送你回去收拾东西。”   温知黎看了眼时间,马上九点,来回折腾太麻烦。   “不了,你送我还要回来,再说我开了车来的,总要开回去。”   谢从述站起来,走到衣架把两人的外套取下来,一脸理所当然:“谁说我还要回来?”   温知黎脸上大写的懵:“不回来你住哪?”   “住你家。”   “我就一个停车位,你的车没地方停。”   “开你的车。”   谢从述拿起温知黎的包和车钥匙,毫不见外地决定好一切:“走啊,我困了,早到早睡觉。”   温知黎选择拒绝,赖在沙发上不动:“不行,我不走。”   “行,你不走。”   话音落,谢从述穿上外套,把包挂在温知黎脖子上,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那我就抱你走。”   “……”   温知黎:?   直到坐上副驾,被系上安全带,看谢从述熟轻熟路坐到驾驶座,用她的车钥匙,打燃了她的车,温知黎才回过神来。   “等等,我还没答应你去我家住,你怎么回事?”   谢从述调整好座椅,拉下手刹,踩油门出发,气定神闲地说:“坐垫不够软,回头给你换一套。”   车启动,车载音响自动打开,电台音乐响起,谢从述半句还没听完,又评价:“音效太差了,回头换成我车上那种。”   “……”   “不了,你一套设备,够我买半辆车了。”   谢从述觉得她说得有点儿道理,想了想,回答:“轮胎也换,凑俩整车。”   许久没听见谢从述的富豪发言,温知黎深感水土不服,缓了半分钟,出声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车挺好的,什么都不用换。”   “还有,停车,我自己回家。”   谢从述换了一只握方向盘,笑着反问:“你家藏男人了?不敢给我看。”   温知黎无语看他,讲道理讲不通,她换了一种方式交流:“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你的身价开这种车,不符合身份,还是让我自己开吧。”   谢从述总能一下子抓错重点:“我车库里有辆奔驰越野,你拿去开。”   “我不,我就要开自己的车。”   “那就没办法了,要么换车,要么我去你家睡。”   “这二者有什么因果关系?”   “没有。”   “谢从述,你不讲道理。”   “谈恋爱讲什么道理,爱情没道理可讲。”   谢从述把音响声音调低了些,沉迷司机角色无法自拔:“困了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温知黎阖上眼,拖着长音没好气道:“不用了。”   “那我抱你。”谢从述得了便宜还卖乖,“啧”了声,“我们阿黎真娇气。”   温知黎睁眼看他,面无表情下最后通牒:“闭嘴,就现在。”   谢从述做了个缝嘴巴的动作,乖巧识趣:“好的,闭上了。”   “不过开启需要一个吻,请问真的要关闭吗?”   “关闭关闭关闭,给我永久关闭。”   “系统没有这项服务。”   “谢从述!”   谢从述不再逗她,揉了揉温知黎的头:“我就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半个月好长,我大概需要数着过日子。”   温知黎愣住,低头小声说:“你以前不这样的。”   那时候谢从述出差动辄就是一个月,他也没说半个想字。   每天联系也只说说日常琐碎,好像相隔几千公里见不到面,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以前我觉得时间很多,不差一时半刻。”   谢从述收回手,笑了笑:“现在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一辈子都太短了,还请女朋友多多包容我的贪心。”   温知黎耳朵泛红,转头假装看窗外,按住嘴角不让它往上扬,过了会儿,才说:“行,包容你。”   反正贪心的人,又不是只有你。 第62章   回家后,温知黎拿出箱子开始收拾行李,谢从述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房子不大,五脏俱全,温知黎喜欢布置家里,紧凑却不杂乱,颇有生活气息。   谢从述拿起书桌上的一个白色相框,问坐在地毯上叠衣服的温知黎:“照片上的这些男人都是谁?”   温知黎顾着挑衣服,抬头看了一眼谢从述手上的东西:“以前的同事。”说完,很快就转过头去,继续忙手上的事儿,敷衍得明明白白。   谢从述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放下相框,走到温知黎身边。   地毯上到处散落着温知的衣服,都是被她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谢从述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落脚处,于是,他弯腰随便拿起来了一套衣服甩在床上,成功挪出一块地方,挨着温知黎坐下。   “欸!衣服,把衣服给我,我刚刚配好的,都弄乱了!”   温知黎轻推谢从述一把,使唤他把衣服从床上拿下来,谢从述照做不误,长臂一伸把衣服拿过来,递给温知黎,开口还是刚才那一茬:“什么同事,我从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了,是我之前工作室的同事。”   温知黎收拾好一套衣服,叠整齐放进箱子里,补充道:“照片是去年散伙前拍的,上面明明还有女同事,你怎么就盯着男同事不放?”   谢从述靠着床边,姿态懒散,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可能因为爱吧。”   “……”   温知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念一想,饶有意味地反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   谢从述挑眉:“像什么?”   “像凶哥,你刚刚进屋到处看,这里摸摸那里翻翻,跟它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脑补的时候还好,说出来之后温知黎感觉越来越像,忍不住笑:“还有,每次凶哥看见我跟陌生男人同框出现,它都会一直瞪着人家,就那种‘还不赶紧给我滚,信不信下一秒我咬死你’的眼神,你真应该见见它,说不定你们是一个星球来的。”   谢从述心中警报大响,沉声问:“谁是凶哥?”   温知黎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分,憋笑憋得双肩直抖:“我外婆家里养的一条德牧。”   “……”   “你拿我跟一条狗比?”   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狗追着咬过之后,谢从述就特别怕狗,怕到连狗的图片都不太敢看,特别是大型犬。   温知黎并不知道这件事,原因无他,谢从述这个人偶像包袱太重。   怕狗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能告诉女朋友,他还要不要面子?   温知黎拍拍谢从述的肩膀,好心好意地说:“凶哥不是一般的狗,它是我家的宝贝,有机会带你见见。”   谢从述笑得很勉强,没接茬,不着痕迹地移开话题:“你之前那个工作室,为什么突然不干了?”   温知黎想了想,长话短说:“效益不好,及时止损。这两年潼城的设计院发展很快,我这种小工作室连残羹都吃不到。”   谢从述看过温知黎工作室的财务报表,情况了解得不比她少,他没再深问,转而问:“想没想过重头开始?”   这问题倒把温知黎问住了。   从下决心转让工作室那一刻开始,温知黎想的就是后续工作要怎么收尾,工作室转让之后她自己要怎么办,职业何去何从这些问题。至于工作室以后怎么样,基本在她心里已经等于没结果了。   温知黎思忖片刻,仍然给不出答案,只能如实说:“没有,你不问我,我都没想到还有重头开始这个选项。”   谢从述继续问:“你怎么会想着毕业开工作室的?我记得你毕业那年,好几家设计院都想让你去,你直接工作,发展前景也不会差。”   因为你啊。   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温知黎及时止住,过了几秒,才半开玩笑道:“中了五百万,不挥霍折腾一下,多浪费啊。”   谢从述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没拆穿,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聊:“是够挥霍的,两年前北郊的房子你都敢下手买,居然还买了两套,钱拿着烫手吗?”   “意外之财,花着不心疼。”   温知黎说得轻描淡写,当时哪有这么轻松。   中五百万这种事情落在头上,旁人都是心若狂喜,温知黎那时候喜悦并没有多少。   老天爷就像是在跟她开玩笑似的,她不过随便说说谢从述要是真的不会娶她,她就中个五百万。   结果还真的给她中了。   辛娆给温知黎说,连老天爷都在补偿你,比起一夜暴富,情场失意算什么。   温知黎不觉得这是补偿,她觉得是警醒。   是时候认清现实了,不要对不可能抱幻想。   温知黎不认命,拿着这笔钱到处乱花,跟撒气一样,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是最后一笔钱。   看见银行卡余额空了的时候,温知黎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近乎泄愤的情绪毫无意义。   钱花了,就要好好做下去,不管是花店还是工作室。   温知黎收起思绪,不愿再继续聊这件事,继续收拾行李,顺便问:“都快十一点了,你还不回去吗?”   谢从述换了一个姿势靠着,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不回了,我困了,今晚我们睡哪间房?”   温知黎就着手上的东西直接朝谢从述脸上扔过去,羞愤道:“谁给你我们,各睡各的!”   谢从述把脸上的东西拿下来,待看清是什么后,意味深长地评价:“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个码。”   温知黎顺着谢从述的视线看过去,脸色瞬间涨红,把自己的蕾丝内衣强过来,塞到行李最下方。   “你去睡客房,别在这里添乱。”   谢从述搂过温知黎,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睡客房,能在你房间洗澡吗?”   “不能,收起你脑子里的马赛克。”   温知黎推开谢从述,往旁边挪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说:“要么睡客房,要么回自己家睡。”   谢从述本来也不打算真做什么,嘴瘾过完,识趣地站起来,晃到门口,回头对温知黎说:“有衣服吗?没有我洗完就不穿了。”   “……”   “不好意思,还真有。”   温知黎站起来,越过谢从述走进客房,把简予池之前穿过的T恤找出来,扔在床上,说:“凑合穿吧,你们身材差不多。”   谢从述拿起这件男人的衣服,醋坛子随时准备打翻,咬着牙问:“你家,为什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温知黎无语地看着他:“我弟穿过的。”   “……”   “你不早说。”   温知黎冷眼觑过去:“别作了成吗?男朋友。”   谢从述一秒老实,点头应下:“好的,女朋友。”   ——   相安无事的一夜。   鉴于对谢从述这个人了解,温知黎把这个相安无事的功劳归结于她睡觉之前,反锁了门。   飞机是早上九点半的,温知黎起了个大早,叫了早餐送上门,外卖员到的时候,谢从述刚刚起床。   温知黎以为是自己的动静把他吵醒了,轻声说道:“你可以再睡会儿,时间还早。”   谢从述有些起床气,拉开椅子,趴在餐桌上,盯着温知黎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懒懒地说:“不睡了,我要送你。”   “我叫了车,司机一会儿就来了,不用送我。”   温知黎坐下来吃早餐,一边剥鸡蛋一边说:“而且大家在机场集合,人很多的,你去不方便。”   剥完鸡蛋,温知黎拿了一个碗放蛋黄,自然地提醒谢从述:“给你留着,一会儿你吃。”   “没想到这个年代了,我居然还要跟女朋友搞地下恋。”   谢从述挺腰坐直,头发睡得有点乱,蓬松搭在额前,平添几分孩子气:“我今天不想吃蛋黄,我要吃蛋白。”   “还有两个蛋,都归你了。”   “我不要,我要吃你手上的那个。”   温知黎看着已经被自己咬了一大半的蛋白,说:“我都快吃完了,你一会儿自己剥。”   谢从述冷哼一声:“不让我送,连蛋白都不给我吃,现在吃个鸡蛋居然还要我自己动手。”   温知黎感到头疼:“……你今天起床气有点大。”   谢从述有恃无恐继续作:“那你怎么还不哄我?我起这么早是为了谁?”   温知黎顿了顿,转而笑道,对谢从述轻声细语:“你要我怎么哄你?”   谢从述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的蹭上一个清晨福利。   他板着脸,看着还挺勉为其难:“你过来,坐我腿上,先亲我三分钟。”   温知黎起身,往谢从述身边走。   谢从述换了个坐姿,将腿弓起,做好准备迎接福利。   温知黎顺手拿过旁边的餐桌布,二话不说罩在谢从述头上,上手疯狂揉捏了好几下,隔着一块布,捧住谢从述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谢从述扯开桌布,想生气又根本生不起来,只好说:“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揉我的头,温知黎,你好样的。”   温知黎跟哄小孩儿似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那恭喜你,现在你有了。”   “……”   “我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居然敢这么对我,我果然骚得还不够。   荔枝:?揉头套餐了解一下 第63章   吃过早饭,网约车差不多也到了,温知黎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的时候,谢从述还在餐桌上慢吞吞地吃早餐。   温知黎换好鞋,对谢从述嘱咐了一声:“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反锁一下,窗户也要关好。”   谢从述“嗯”了一下,算是答应,他放下杯子,走到玄关附近,靠墙看着温知黎:“就只有这个?”   温知黎对谢从述勾了勾手:“还有别的,你过来。”   被揉头的心理阴影还在,谢从述下意识看了眼温知黎手边,没有类似餐桌布之类趁手的东西,他抬步上前。   温知黎注意到谢从述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笑,走上前,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想亲亲他,可是发现根本够不着。   “不行,你太高了。”温知黎小声嘟囔。   谢从述拖着温知黎的臀,轻轻松松往上一抬,两人目光平视。   “这样就不高了。”   谢从述意有所指。   温知黎也不在扭捏,将谢从述往身前一拉,低头吻上去。   本意只是浅尝辄止,碰碰就好,可谢从述显然不这么想。   温知黎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准备撤退的时候,被托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大概是网约车师傅打过来的。   温知黎费半天劲从谢从述身上跳下来,拿上包和行李箱,开门就走,眼角眉梢还带着一点嗔。   谢从述意犹未尽舔了舔唇,有女人口红的味道。   “路上小心。”   谢从述在温知黎进电梯前叫住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与其说是提醒,不如是调戏:“记得补妆,口红花了。”   电梯门打开,温知黎拖着箱子走进去,不忘回头瞪了谢从述一眼:“要你管!”   谢从述不怒反笑,一脸荡漾。   电梯门合上后,温知黎在电梯里都还能听见谢从述的笑声,不用看都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得意表情。   “……”   果然是个老畜生。   下次再也不心软了!   ——   这次去帝都培训的人有十二个,大家同意在机场集合,过安检上飞机。   温知黎到的时候陶辰辰还没来,两个景观设计部的设计师她认识,另外的几个都是建筑设计部的,她连照面都没打过。   两个部门平常交流不算多,人在陌生环境里总会选择在相对舒适的区域待着。   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同部门的同事把温知黎拉入自家阵营,三三两两闲聊起来。   这次培训,设计一组就挑了温知黎和陶辰辰两个人,其他组虽然也有人去,但在一组面前,也稍显逊色。   一组作为环洲景设的招牌,温知黎这大半年又在公司里频频出风头,自然成了大家笼络吹捧的对象。   “知黎,我听说疗养山庄的项目年底就完工了,到时候要是拿了奖,你可就在业内出名了。”   “我看过那份设计稿,我觉得肯定能拿奖的。”   “知黎,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呀?喜欢做spa吗?我在一家会馆包了年卡,下次我们一起去。”   “帝都有家温泉中心听说很不错,培训最后两天是自由活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玩,知黎你一定要来,叫上辰辰,我们一起。”   ……   温知黎干笑应付,嗯嗯啊啊不断,好不容易等到陶辰辰来,拉着她就往洗手间走,躲片刻清净。   “这样不挺好吗?被大家捧着,总好过他们在背地里说你坏话。”   陶辰辰洗完手,扯了一张纸巾,站在盥洗台前与温知黎闲聊。   温知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想法全然没陶辰辰这么乐观。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表面跟你装亲近,说不定哪天就在背后捅你一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陶辰辰后背一阵发凉:“不至于吧,组与组之间项目都不一样,大家互不竞争啊。”   “项目是不一样,可是谁不想进一组?”温知黎把擦手的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淡声说,“这次一组就我们两个人,他们说的话信三分就够了,交情别太深。”   陶辰辰心思单纯,但胜在一点就透,觉得温知黎说的不无道理,暗自记下。   “我知道了,学姐,反正我肯定站你这边的。”   时间差不多,温知黎和陶辰辰回到大厅,所有人已经到齐,负责带队的同事清点完人数之后,大家统一过安检。   公费培训定的都是经济舱,不过他们人数多,座位都没连着,非常分散。   登机后,温知黎按照机票上的位置入座,右边是两人座,左边是三人座,她分在了二人座靠窗的位置。   温知黎到的时候,旁边座位已经有人了,见她来,男人拢了拢腿,让她进去,温知黎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男人回答道。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温知黎坐下来,转过头打量他。   谢从述抓住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往上轻轻一抬,扯下口罩,笑着说:“又见面了,真巧。”   温知黎差点惊呼出声,想到这里还有不少环洲的同事,赶紧捂嘴克制住。   温知黎生怕谢从述被其他人发现,催促他把口罩戴上,压着声说:“你怎么在这里?早上没听你说要去帝都呀。”   谢从述调整了一下座椅,他第一次坐经济舱,空间有限,腿伸不直,怎么感觉都是难受的。   “我不去帝都,去上海。”   温知黎越听越糊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机票:“可这趟飞机不是飞上海,你是不是坐错了?”   谢从述伸手在温知黎的脸上轻捏了一把,无奈道:“我陪你去帝都,下了飞机再从帝都飞上海,这都想不明白了?”   “……”   温知黎拍开谢从述的手,由衷地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呢。”   谢从述拧眉:“嫌弃我?”   温知黎仔细打量了一下谢从述这身打扮,跟平时西装革履的形象差太多,说是个年轻大学生也不为过。   “倒也没有,只是很惊讶。”   谢从述脱了棒球衫外套,放在腿上,表情带着几分怨念:“没办法,女朋友非要搞地下情,我除了配合,只有配合。”   温知黎嘴上说谢从述粘人恋爱脑,心里其实还是欢喜的。   她抬头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偷偷拉住谢从述的手,藏在外套下面,小声地说:“辛苦男朋友了,我包里有巧克力,一会儿都给你吃。”   谢从述失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那你吃不吃?”   “……吃。”   ——   经过飞机上这么一个小惊喜,以至于培训的前几天,温知黎时不时都感觉谢从述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然而并没有。   这样的次数太多,温知黎对自己都一点无语。   原来恋爱脑是会传染的。   培训安排相对宽松,比起上班说是度假也不为过。   陶辰辰有大学同学在帝都读研,就在美院附近,小姑娘热情好客,每天变着法领着他们在帝都游玩。   温知黎每天除了上上课,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日子过得堪比神仙,有几次玩高兴了,连谢从述打过来的电话也没听见。   谢从述远在上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怨念深重,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说,以后再有这种培训机会绝不让你去。   飞出笼子的鸟儿,心都玩野了。   温知黎笑着说他小气,公事不应该徇私。   培训进入中后期。   上午上课的时候,温知黎突然接到施工部李雨阳的电话。   自从去年那批建材的疏漏,温知黎出面解决之后,李雨阳总是时不时的在她面前献殷情,恨不得赶紧把这个人情给换了。   偏偏一直找不到机会。   培训期间,温知黎还是第一次接到公司的电话,有上次的前车之鉴,她以为又是疗养山庄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不敢耽误,借去洗手间之名,偷偷离开教室。   到教学楼走廊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温知黎给李雨阳回拨过去,他接得很快。   没等李雨阳开口,温知黎抢先问:“李部长,不会又是项目出了什么题吧?”   李雨阳连声否认:“怎么会,项目我一直盯着,一切正常,温设计你不用操心。”   温知黎放下心来,顿了几秒,不解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微信上给你发了一些截图,你看看吧。”   说道关键处,李雨阳突然压低了声音:“温设计,你们一组要变天了,邹莹在背后搞你,你自己留个心眼儿。”   温知黎越听越糊涂:“变什么天,邹莹怎么了?”   李雨阳加快语速,简单把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最近不是有很多客户找你设计园子吗?邹莹不知道跟你们组的人说了什么,现在他们都以为你要吃独食,以后一组是你的一言堂。”   “照理说,这次培训名额不该落在你和陶辰辰身上,你们组比你俩有资历的设计师多了去了,我感觉邹莹就是估计把你支走,等你回潼城,给你一个‘大惊喜’。”   “这几天你不在公司,设计部私底下都在说这事儿,一直都没消停,他们还建了个私人群,我用小号加了,闲着没事就在扒你。等你培训回公司,那场面估计挺尴尬的。就这个事情,我说完了,截图你自己看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64章   上班时间,李雨阳也不好打太久私人电话,跟温知黎匆匆说完事情原委,就挂断了电话。   温知黎退出通话界面,打开微信,李雨阳发过来的聊天截图好几十张,她快速扫过,看见不少眼熟的微信头像。   是一组的同事。   【其实莹姐说的话不是没道理,我昨天下班回家想了一夜,温知黎来一组这大半年,我们这几个设计师经常一个月也接不到一个单子,以前可没有这种情况。】   【谁说不是说呢,以前温知黎没来的时候,邹莹和郑如仪窝里斗,但两足鼎立,大家都还能混口饭吃。现在可好,我看连邹莹都干不过温知黎了,一组迟早她一个人说了算。】   【要说温知黎没背景我打死都不信,你们还记得春节前那个热搜吗?就温知黎和何熙熙撞脸的,虽然最后澄清了,但我觉得这里面绝对有事儿,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呢?明耀的单子,郑如仪和邹莹他俩的人脉门路都不弱吧,还不是拿不下来,结果温知黎一出马就搞定了,邪门!】   【对对对,我也不信,先是拿下明耀的单子,然后赶走郑如仪,对了,你们还记不记得疗养山庄那批建材,我听说啊,最后是厂商主动说补发的,还不需要咱们承担来回运费,李雨阳这个怂蛋指望不上,肯定是温知黎解决的,她好大的本事哟。】   【可不是嘛,春节一过,多少贵太太来找温知黎设计园子,别人都不行,点名要温知黎,啧,这大过年的,我们这位招牌设计师又搭上哪个贵公子的线啦?】   【不可说不可说,反正温知黎不简单。莹姐的意思很明确了,接下来保创影视城的项目,她接手之后会分给一组的人来做,人人有份,我站莹姐,温知黎这个吃独食的,靠边站吧。】   【我也站莹姐,跟影视城比起来,疗养山庄算个屁。她身边就陶辰辰一个狗腿子,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天。】   【我观望,最后影视城项目归谁,我就站谁。】   【别傻了,温知黎怎么可能把项目让出来,我看她恨不得马上把邹莹赶走,掌握整个一组,以后风头都是她一个人,我们都是陪衬,永远别想出头!】   ……   难怪邹莹要把培训名额留给她和陶辰辰,这招调虎离山还真是被邹莹给玩出花来了。   邹莹知道整个一组,除了陶辰辰对温知黎死心塌地,其他人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所以先把最碍事的两个人调走,方便她布局。   这事儿做起来也简单,温知黎频频出风头在前,同组之间存在竞争,私底下自然招人嫉妒。   此时此刻,邹莹再用言论煽动大家情绪,悄无声息带一波节奏,并借此表明自己立场。   ——我,邹莹就是要跟温知黎干上了,你们跟着我有肉吃,跟着温知黎只能喝风,选谁自己掂量呗。   温知黎又不在环洲,天高皇帝远,自然邹莹说什么就是说什么,何况邹莹在环洲工作多年,本来就更得人心。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比起邹莹,郑如仪简直就是一个小喽啰。   温知黎看完所有截图,给李雨阳回复了一句谢谢,收起手机回到教室。   可能是她脸色太难看,连大咧咧的陶辰辰都看出端倪,低下头小声问:“学姐,发生什么事了?”   温知黎摇了摇头,淡声回:“不急,下课跟你细说。”   陶辰辰一怔,想了想,没有再往下问,只应了声好。   如果是小事,温知黎平时肯定会说没什么,这次她没说这三个字,看来事情不小。   思及此,陶辰辰的心也不自觉悬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温知黎和陶辰辰收拾好东西,婉拒了设计部其他人约着吃午饭的邀请,手挽手单独离开。   温知黎找了一个大家平时不爱看的餐厅,点完菜,确认周围没有公司同事后,把事情来龙去脉跟陶辰辰说了一遍。   陶辰辰听完差点摔茶杯,忿忿替温知黎鸣不平:“邹莹怎么这么狗啊,还故意把我们支走,在公司乱吠乱叫!”   温知黎也很想骂人,可骂人无济于事,除了嘴上痛快一阵子。   陶辰辰骂骂咧咧了好几分钟,缓过神来,焦急地问:“学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跟教授请假,提前结束培训回潼城?”   “公司培训,请不了假,何况以什么理由请,告诉教授,我们要回去跟上司撕逼?”温知黎说完自己都乐了,笑了两声,调侃道,“教授都快七十岁了,咱么别吓着老人家。”   “学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陶辰辰比温知黎还着急,离培训结束还有五天,现在流言都已经传成这样了,要是真的等培训结束再回去,恐怕只有挨打的份,连还手余地都被邹莹掠夺干净了。   温知黎冲陶辰辰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激动,稍安勿躁。   “其实我没把握能做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辞职,不过辰辰,你不是我。”温知黎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有的选,我今天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想跟你说,你不需要站我这边,邹莹只针对我,不会太为难你,如果你现在表明你的——”   “我不需要跟邹莹表明立场,学姐,我无条件站你这边。”   陶辰辰出声打断,态度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环洲我就服你,我觉得你厉害,你这大半年教了我不少东西,谁对我好我清楚,倒打一耙这种事我干不出来。其他人怎么看你说你搞你我不管,反正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比所有人都强,我就想跟着你。”   温知黎听得鼻酸,勉强克制住情绪,垂眸,笑着问:“跟着我?我辞职了你怎么办,你这个工作来得多不容易啊。”   陶辰辰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你辞职了我也辞。我算是想明白了,环洲这个地方,领导都他妈是狗屎,如果这种人都能一直当老大兴风作浪,我看环洲也迟早要完。”   话说到这份儿上,温知黎也不再矫情,但煽情的话也没必要说,千言万语,最后化作轻轻松松的一句话。   “谢谢你,辰辰,我不会让你丢了工作的。”   ——   培训剩下的五天,温知黎照常上课,偶尔也跟大家一起吃饭逛街,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一样。   温知黎也懒得去猜测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环洲的风言风语,还是装模作样跟她维持表面和谐,反正没跑到她跟前找不自在,她也不必撕破脸。   另一边,温知黎让李雨阳每天定时给她看群里的聊天记录,方便了解最新情况,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是有了,但对策温知黎并没有想好,舆论掀起来容易,控制却是难事,何况她现在十分被动,如果贸然做点什么,搞不好还会起反作用,最后给邹莹做了嫁衣。   培训最后一天自由活动,温知黎和陶辰辰逛了一天街,晚上在外面吃了顿火锅,早早回酒店休息,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返程。   谢从述这半个月也没有闲着,全国各地连轴转,明天又要飞香港,比温知黎还要晚几天回潼城。   邹莹的事儿温知黎一直没跟谢从述提,但她感觉谢从述一定知道,一直没说,怕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温知黎本来想自己解决,可是五天过去也没想到什么招,眼看马上要回潼城,她没辙,趁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一口气全给谢从述说了。   谢从述说完,没有马上安慰温知黎,反而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开口笑了笑。   温知黎在这边烦得要命,听见谢从述的笑声,觉得格外刺耳,不满嚷嚷:“你笑什么?你女朋友都被你员工欺负了,你居然还好意思笑啊!”   女朋友三个字引起极度舒适,谢从述忍住笑,耐心地哄:“我一直在想,你打算憋到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温知黎找了个抱枕扔在床上,踢开拖鞋躺上去,恹恹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这次没辙了。”   谢从述说:“那我帮你?”   “你打算怎么帮我?”   “你说吧,要开除几个人,整个一组全开了招新人,让你当组长都可以。”   温知黎被他的昏君口吻逗乐,也跟着开玩笑:“只能当个组长啊,没有更高级别了吗?”   “你想要什么?”   “你把自己开了吧,我来坐你的位置,以后你给我打工。”   “行啊。”谢从述正经不过三秒钟,又开始骚,“给温老板打工,我还可以提供性爱服务。”   “……”   温知黎适时打断话题,切入正题:“别闹了,说正经的,我这个情况怎么办呀。”   谢从述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一边,坐下来处理刚刚钟献发过来的文件,不紧不慢地说:“其实很好办,邹莹怎么对你,你怎么对她,照着做就行。”   温知黎听得直皱眉:“不行的,她先入为主,大家肯定都听她的,而且她资历比我老,我说话更没分量了。”   “那你就不说,你直接做。”   “我做什么?”   谢从述敲下回车键,顿了顿,继续说:“既然大家觉得你会包揽所有功劳,那你就把手上的东西分出去,让他们尝尝甜头。”   温知黎灵光一现,“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手上的项目分给同组的其他人,他们在我这里感受到好处,自然就会站我这边了?”   谢从述继续打字,语气中颇有一股“孺子可教也”的味道:“是。没有交情利益为上的关系,反而最简单,也最容易操控。”   “你又不缺资源,没本事的人吃不上肉,你就把肉送到他的嘴边,他尝过肉的味儿,记得肉是你给的,下次馋了,自然想起你的好。”   温知黎醍醐灌顶,转念一想,又问:“要是邹莹也跟我一样,把手上的项目分出去呢?”   谢从述轻笑,反问:“她的项目有你多吗?”   温知黎若有所思:“这倒是没有,不过她万一狗急跳墙,找她老公给她拉客户……”   谢从述出声打断:“这点你就输给邹莹了。”   温知黎不解:“什么?”   谢从述轻叹一口气,问道:“别人都知道有事找老公,你不会找?”   温知黎“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我哪有老公啊?”   “你叫我一声,我可以是。”   谢从述循循善诱,似笑非笑地说:“入股不亏,长期盈利并且只为你一个人服务,阿黎,这样的老公,你要不要?” 第65章   温知黎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许久没吱声。   谢从述嘴瓢一时爽,一直嘴瓢一直爽,温知黎不吱声也耽误他继续骚:“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是不是不好意思叫,来,老公教你……”   温知黎忍无可忍,总不能每次都是她占下风吧,如此想着,温知黎清了清嗓,端着腔调,用最细最轻最软的声音说:“阿述,你确定要我那样叫你吗?”   谢从述笑意僵住,声音投过话筒传到耳朵里,酥麻感由头一直蔓延到脚,徒生出一股火来。   温知黎捕捉到谢从述变重的呼吸声,得逞地笑了笑,开口还是刚才的声儿:“怎么不说话,阿述不喜欢我这么叫吗?”   谢从述失笑,扔开鼠标扶额,难得示弱:“喜欢,别叫了。”   温知黎存心捉弄,哪肯草草结束,撒娇带挑逗反问:“喜欢怎么还不让我叫了呀?阿述你真不诚实。”   谢从述关掉免提,把手机拿到耳边,沉声说:“留着吧。”话音落,见温知黎还要闹,他没控制住,说了句荤话,“等我回去,床上再叫。”   “……”   温知黎恢复正常声音,面无表情道:“跨吧,换个话题。”   谢从述含笑,好脾气回答:“我同意。”   被这么一打岔,温知黎险些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开口说:“你刚刚说,让我把手里的项目分出去,可是这些项目都是苏太太……你姑姑介绍过来的。”   谢从述没说话,温知黎以为他没听懂,补充提醒:“年会的时候,你姑姑很照顾我,带我认识了不少贵太太,年后上班,我的大部分项目,都是这些贵太太来找我设计园子。”   “这事儿我知道。”谢从述思忖片刻,斟酌了一下说辞,安抚温知黎,“没关系,我跟我姑姑说一声,你按你的想法做事,别有顾虑。”   温知黎感觉还是不太妥当:“这样会不会得罪人,你姑姑一番好心,要不然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了。”   谢从述耐心解释:“不会,她本意也只是想让你工作顺利一点,过程怎么样无所谓。”   “再说,项目这么多你也做不过来,本来就会推掉一些,与其浪费,不如拿来做顺水人情。那些贵太太感觉你承了情,在我姑姑那里刷过存在感,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而你没得罪人,反而别人因此记你的好,不管从什么角度想,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脱反而显得生分,温知黎“嗯”了一声,算是接受:“好,等下次见到你姑姑,我得好好感谢她。”   温知黎没有过多拒绝,谢从述心情大好,忍不住开她玩笑:“不用感谢,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你少占我便宜。”   温知黎庆幸现在是在打电话,她脸上的情绪谢从述看不见,也不会因为她不好意思而变本加厉“欺负”她。   然而是她低估了谢从述的恶劣程度。   谢从述轻飘飘地说,言语似有深意:“阿黎,我占起便宜来可不止这样,你知道的。”   “……”   她知道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温知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回答谢从述的是一阵忙音。   谢从述不恼反笑,一整晚心情都十分愉悦。   ——   次日上午,温知黎和培训大部队一起坐飞机回到潼城。   按照公司规定,今天不用上班,但温知黎下午约了客户看设计稿,还要得一去一趟公司。   从机场回到公寓,温知黎放下行李,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收拾好自己,见时间还早,叫了一份外卖,吃过午饭才不紧不慢地去公司。   半个月不在家,温知黎出门前在家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自己的车钥匙,寻找无果,只能给谢从述打电话。   毕竟那天最后离开的人是他。   午饭时间,谢从述还在开会,电话是钟献接的,温知黎也不好问他,准备挂电话,直接打车去上班。   钟献似乎猜到温知黎想问什么,在她开口之前抢先说:“温小姐,谢总之前交待过,把您的车送去保养,车已经给您开回车库了,车钥匙我放在玄关进门的第一个抽屉里,您找找。”   温知黎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忙说了声谢谢。   钟献谦卑有度,做事细致入微,补充:“您先开着试试,哪里不和心意,随时告诉我。”   “好,麻烦你了。”   “温小姐言重了,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挂断电话,温知黎按照钟献说的位置,成功找到车钥匙,她拿上包换鞋出门,坐电梯到地下车库,车果然原封不动停在老车位上。   温知黎按了下车钥匙,开门上车。   汽车内饰和车载音响全部更换过,坐垫也按照谢从述上次的随口一说,换成了更软的材质,坐着很舒服。   这些配置配她这个价位的车,算是暴殄天物了,就好比一个塑料瓶子配了一个镶钻的瓶口。   这是她的车,可又不像是她的车。   温知黎把包放在副驾驶,下车打开后备箱,换上开车的平底鞋。   鞋盒里躺着一张小纸条,温知黎拿出来一看,认出是谢从述的笔迹。   内容很简单,却无声无息回答了她现在所有疑虑。   “安心开,这辆车我也会经常用,就算是为我自己换的。”   谢从述永远有这种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却用平常口吻说出来的本事。   温知黎换好鞋子,把纸条收起来,心情轻松不少,上车用手机给谢从述发了一条信息。   【温知黎:车很好,等你回来了,诚邀男朋友去外环路兜风。】   到环洲的时候,还是午休时间,温知黎放下东西,拿起自己的杯子去茶水间泡咖啡。   等热水的时候,同组同事进来,温知黎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同事没搭理,态度冷淡,视她为透明人。   意料之中的场面。   温知黎不气也不恼,泡好咖啡,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忙工作。   下午四点,送走客户,温知黎在小会议室里,逐一给之前联系过她的贵太太打电话。   除开已经走完合同不能更改的单子,在不影响自己这个月业绩的情况下,温知黎适当地将手上的项目资源,分给了同组其他设计师。   谢斯若大概已经给这些贵太太打过招呼,他们听见温知黎介绍别的设计师给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寻问了几句设计师基本情况,温知黎一一说明后,贵太太们欣然接受。   打完电话,切回主屏幕,有三条谢从述的未读信息。   【谢从述:好,求之不得。】   【谢从述:我刚忙完,二十分钟后飞香港,晚上有个局,我争取早点结束,回房间给你打电话。】   【谢从述:对了,姑姑那边我打过招呼了,还有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也说了,她很高兴,约你去家里吃饭。】   看到最后,温知黎不由得紧张起来。   【温知黎:去家里吃饭?这么着急,你家里人不会都知道了吧?我还没做好准备。】   谢从述还没登机,信息回复得很快。   【谢从述:不用准备,我姑姑很喜欢你。】   【温知黎:你不懂这种见家长的心情!】   【谢从述:那你让我懂一懂?正好我想拜访一下你的家人。】   【温知黎:不了,我外婆估计会嫌你老,她三番五次叮嘱我不要找老男人。】   【谢从述:……】   【谢从述:晚了。】   【温知黎: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温知黎:还有,我已经联系过那些贵太太了,他们同意换设计师,事情明天就应该会有转机。】   【谢从述:好,有事随时找我。】   【温知黎:你是谁?】   【谢从述:你可以叫我老公。】   【温知黎:我老公?好奇怪的名字。】   【谢从述:以后有你叫的时候。微笑.jpg】   【温知黎:再见.jpg】   ——   第二天上班,一切如常。   温知黎和陶辰辰被全组孤立,属于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理的隐形生物。   直到十点多,有位贵太太来公司,打破了局面。   一组的人本以为这又是来找温知黎的,暗自翻白眼,结果没想到,贵太太找的人却不是温知黎。   贵太太摘下墨镜,问带她上来的前台:“我想找你们这里一位姓赵的设计师。”   前台让贵太太稍等,走到工作区,敲了敲一个短发女生的桌子:“小赵,有客户找你。”   小赵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跟着前台往外走,看见贵太太这身打扮,职业直觉令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笑着问候:“太太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夏。”夏太太直接进入主题,“我手里有套园子,想做中式园林风格,有人给我介绍了你,说你擅长这种风格。”   快一个月没开张的小赵受宠若惊,此刻心情不亚于久旱逢甘霖,忙带着夏太太往小会议室走,寒暄几句,小赵试着问:“夏太太,不知是哪位设计师跟您推荐的?”   夏太太撩了把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组那个姓温的设计师。”   小赵震了个大惊:“温知黎吗?”   “对,就她。”夏太太淡定回答。   “……”   我去???   继夏太太之后,一天之内又来了另外三个贵太太,都不是找温知黎,而是找的其他设计师。   陶辰辰围观了一天,眼睁睁看着一组一个又一个设计师拿到项目,心里干着急,在微信上疯狂私戳温知黎。   【学姐,什么情况啊这是!这些贵太太怎么半个月过去都变心了,他们之前明明还说找你设计园子的,贵妇的嘴,骗人的鬼!】   【这下可好了,大家都沾了你的光,我刚刚去茶水间,听见小赵和二组的人炫耀呢,一脸春风得意,看着就让人生气!】   【学姐,我们怎么办呀?要不要绝地反击,把项目抢回来!QAQ】   温知黎事先没跟陶辰辰通过气,怕进展不顺利让她跟着空欢喜。   从目前来看,事情都按照她预定的轨道在走,不过半天时间,组内同事对她和陶辰辰的态度已经有所变化,不说热络,但客气礼貌还是有的。   温知黎把原计划给陶辰辰简单说了一遍,顺便安抚。   【温知黎:不用管,有钱大家一起赚,让他们开心去吧。】   【陶辰辰:高手啊学姐,这要是放在古代皇宫,你绝对是宫斗届的MVP!】   【陶辰辰:我不行了,我现在看见他们笑,我更想笑,这算不算是被你卖了,还喜滋滋地替你数钱啊哈哈哈哈。】   【温知黎:也有你的份,我跟客户说好了,之前那个环岛别墅交给你负责,合同发你邮箱了,你看看,没问题就打印签字。】   【陶辰辰:呜呜呜呜学姐我不用收买,我对你死心塌地!】   【温知黎:不是收买你,本来就想转给你的,你去年有份设计稿跟这套园子正好适合,可以试试。】   【陶辰辰:好好好好的!谢谢学姐,学姐你肯定是天使吧!!!TvT】   温知黎失笑,没有再回复,继续忙手上的工作。   下班之前,邹莹黑着脸从办公室出来,敲了敲温知黎的桌子,说道:“你跟我进来一趟。”   温知黎放下手上的活,一脸淡然跟着邹莹走进办公室。   门关上后,邹莹今天估计被气得不轻,直奔主题:“温知黎你什么意思?”   温知黎明知故问:“莹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邹莹冷哼一声:“少跟我装傻,你够阔绰的,把项目都分给大家,笼络人心是吧。”   温知黎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说:“被你发现了,莹姐真是火眼金睛。”   邹莹眼看自己的精心谋划的一切马上就要全线崩盘,气不打一处来,连嘲带讽:“你别得意,不就是仗着谢从述还对你有点情分,指不定哪天你就被甩了!”   温知黎丝毫没有被邹莹激怒,她已经掌控大局,现在看邹莹生气,反而觉得心情更好,甚至还想逗她两下。   “你说得对,那你多多祈祷,我早日被甩吧。”   “温知黎!”邹莹气得快炸了,恨不得拿个大锤子疯狂敲温知黎的头,把她敲进地底深处,“你别以为就你有靠山,我们走着瞧!”   温知黎听乐了:“好,期待莹姐用项目数量秒杀我。”   说完,温知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并贴心地为邹莹带上了门,方便她在里面生闷气。   邹莹越想越气,等不到回家吹枕边风,拿过手机,拨通丈夫的电话,嘴甜说了几句后,终于绕到正题上。   “老公,你帮我介绍一点客户嘛,我手下的人都快踩我肩膀上了,你老婆天天在公司受欺负!”   邹莹丈夫忙着应酬,大男主义上头,一开口就很凶:“受欺负就辞职,你那个班不上也罢,也没多少工资。”   邹莹瞪大眼睛,火力全开:“谢从述都知道为自己的小情人出头,我是你老婆,你不想着给我出头,还让我辞职!你还是人吗你!”   “你得罪了谢从述的人?”   “是她先抢我风头的,我再不出手就要把组长拱手相让了,我当然要——”   “行了!”邹莹丈夫厉声训斥,“真是一孕傻三年,谢从述的人你招惹她做什么?马上给我辞职,回家带孩子,一天天闲得慌。”   “她要组长你让给她不就得了,多大点事儿,每个月给你零花钱还不够你用?挂了,我这还有事,回头你找机会给谢从述的人道个歉,我下半年跟保创还有项目上的往来,别添乱。”   “……”   邹莹:?   什么老公,明明就狗东西一个。 第66章   下班回到家,温知黎给自己叫了一份外卖,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一部之前好评如潮的电影来看。   电影看完,谢从述还没打电话来,温知黎看了眼墙上挂钟,快九点半了。   温知黎收拾好茶几,下楼扔了垃圾,回来看手机还是没有电话。   左右无事,温知黎打算去洗澡。不过她不确定谢从述的应酬什么时候才结束,又怕因为洗澡错过电话,思忖片刻,她点开谢从述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温知黎:我去洗澡了,你少喝一点酒。】   电话没有,信息倒是回复得比较快。   【谢从述:好,我这边最多半小时。】   温知黎没有再回复,拿上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一直记挂着谢从述说的半小时,温知黎总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洗澡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匆匆忙忙包好头发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才过不去不到十五分钟而已。   温知黎为自己的心急感到无奈。她放下手机,回浴室拆了毛巾,不紧不慢地用吹风机把长发吹了个半干。   忙完这些,还有五分钟。   温知黎不好意思在谢从述面前表现得太急切,所以没有发信息催促。她坐在床上百无聊赖,手机里各种app开了关、关了开,偷偷盼着微信有新消息跳出来。   倏地,提示音一响,温知黎眼睛一亮,点开信息发现并不是谢从述,而是李雨阳,眼睛霎时黯淡下去。   【李雨阳:局面逆转了!群里那帮人都在夸你骂邹莹,你这招真的高,我佩服你。】   【温知黎:?】   【李雨阳:我截了图,你自己看。】   【李雨阳:图片.jpg】   ……   温知黎点开图片。   【我好像错怪温知黎了,夏太太那个单子她居然让给了我,讲真,我已经快一年没单独负责过园林项目了。】   【我也,以前这种项目都压在邹莹和郑如仪手里,我们顶多当个副手,利润分成大头都在他们手上,其他人根本没肉吃。】   【温知黎太豪了,她背景肯定不简单,这些项目估计她都看不上眼,所以才分出来的,你们别这么天真行不行,真的无语,有奶便是娘?】   【说话也不用这么酸吧,你非要揪着背景不放,那邹莹没背景吗?她老公王传的广告公司跟好几家上市公司都有合作,邹莹真要拉客户,不会比温知黎少,可是她有分大家一杯羹吗?还不是一直吃独食。】   【就是,没必要拿了好处还在背后酸别人,这就不道德了,有一说一,不管温知黎目的是什么,反正这次大家都获利是真的,如果温知黎和邹莹注定要干起来,我站温知黎。】   【我也站温知黎,虽然我不喜欢她这个人,但比起邹莹,她好歹会给人留条活路。】   【而且抛开别的不说,温知黎从来没在背后搬弄过是非,不像郑如仪和邹莹跳得那么厉害,她这个人吧,又冷又傲,一副你们这帮人都是垃圾的样子,但不得不说,除了这个,她也没什么槽点。】   【要是我长得有她那么好看,有大佬撑腰,业务能力还在线,我估计比她还目中无人。】   【我也,温知黎真.人生赢家,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   李雨阳发过来的图片太多,温知黎还没翻完,谢从述的视频邀请跳出来,她毫不犹豫点了接听键。   谢从述像是刚回酒店房间,举着手机扯领带,不知是房间光线问题,还是他一贯喝酒上脸,脸上带着几分醉,晕染在笑里,瞧着格外好看。   “等很久了吗?”谢从述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解开衬衣上面两颗扣子,轻声问。   温知黎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坐在镜头上,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许久不见面,隔着屏幕见到他一眼,也是喜不自胜。   “没有,我刚吹完头发没多久。”温知黎扯过床头的一个抱枕抱怀里,笑着问,“你累不累?今天好像很忙。”   谢从述脱下西装,坐在飘窗软垫上,外面的夜风吹到屋里,驱散了周身酒气,他懒洋洋地阖了阖眼,看着温知黎,紧绷一天的神经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累,要是这时候能喝一杯阿黎热的牛奶就好了。”   听着像是撒娇。   温知黎很受用,看着谢从述一脸倦意也心疼,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辛苦啦,让酒店给你送一杯牛奶上来吧,喝完早点休息。”   谢从述说了声好,却并未行动,只是把手机拉近,放在眼前,让自己更能看得清楚些。   视频那头,温知黎看见谢从述的脸放大不少,也跟着凑上去,眨了眨眼,故意逗他:“阿述,你的卧蚕都变成眼袋了,还有黑眼圈,好憔悴。”   “是吗。”   谢从述并不在意,盯着温知黎的脸,她刚洗完澡,碎发贴在耳边,发尾卷翘,皮肤像是被牛奶泡过一般,白里透红,谢从述伸出手放在屏幕上,点了点她的脸,莫名笑起来:“可我的阿黎还是很好看。”   温知黎捧着脸,笑骂:“你今天喝的蜂蜜酒吗?”   谢从述听出她话外的调侃之意,正经回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可你平时不会这么夸我的。”   “那从今天开始。”谢从述换了一个坐姿,背靠玻璃窗,外面的霓虹阑珊夜沦为背景板,他坐在浮华前,跟她说着最平凡的话,“每天我都跟你说一句话,你真好看,好不好?”   温知黎满心欢喜,“嗯”了一声。   谢从述似乎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温知黎,其实我有点想你。”   温知黎笑着说:“我听见了,才一点吗?”   “好吧,不止一点,是非常。”谢从述看着温知黎,有点孩子气地补充,“温知黎,我非常想你,你有没有非常想我?”   温知黎点了点头:“我也是。”   谢从述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答非所问,重新说。”   温知黎没辙,只得重说:“谢从述,我也非常想你。”   “我今晚看了一部电影,特别好看,我看的时候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谢从述眉头舒展开,明显被取悦到:“等我回去,我们一起看。”   “好呀,到时候我给你剧透凶手是谁。”温知黎咯咯笑。   谢从述最受不了被剧透,当下立刻拒绝:“不行,你不能说话。”   温知黎不听,反问:“如果我偏要说呢?”   “……”   谢从述阖上眼,算是妥协:“那你就说吧。”   语气还挺委屈。   温知黎毫不留情笑出声,乐到不行。   谢从述面无表情:“没良心的。”   温知黎感觉谢从述喝了酒可真是太好玩了,笑意不减:“胡说,我明明有的,只要你早点回来,我就不给你剧透。”   谢从述问:“早点是多早?”   温知黎将不讲道理贯穿到底,存心逗他:“现在立刻马上。”   谢从述听完顿觉无奈:“哪有你这样的。”   “我给过你机会,你把握不住,我的良心只好离线了。”温知黎用手指着自己,板着脸说,“我,只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朋友。”   女朋友耍无赖怎么办。   纵着呗。   谢从述长叹一口气:“我感觉自己好没有地位。”   温知黎避重就轻:“你是我老板,这地位还不高吗?”   “在做你老板之前,我先是你的男朋友。”   谢从述隐隐感觉到温知黎今晚故意闹他,是因为长久没见到面心里有情绪了,他于心有愧,所以尽可能地顺着她,无声无息地哄:“男朋友这种物种,是不需要地位的。”   这话温知黎很受用,想了想,说:“如果你只做我老板,地位就非常高了。”   谢从述目光带笑,甘愿“受欺负”:“不了,我很享受,请女朋友不要剥夺我没地位的权利。”   温知黎被逗乐,挥了挥手,慷慨道:“行,批了。”   聊了十来分钟,谢从述的手机提示电量低,他站起来进卧室找充电器,中途哈欠不断,温知黎看他这个样子,暗自心疼,主动提议:“我有点困了,今天先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   谢从述看了眼时间,顾及温知黎明天还要上班,点头应下:“好,我会在香港停留两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温知黎笑着摇了摇头:“你把自己带回来就好了。”   ——   挂断视频后,谢从述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正好碰见钟献刷卡进屋。   钟献放下餐盘,回头对谢从述说:“谢总,给您冲了一杯蜂蜜水解酒。”   谢从述系上浴袍腰带,走过来拿起杯子几口喝完,见钟献站在一旁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睨他一眼,问:“还有事?”   钟献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法务改过的合同,谢总您过过目。”   谢从述接过,钟献做事仔细,更改的地方被他用笔标注过,谢从述很快看完,还算满意:“可以。”   钟献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如实说:“谢总,永容日化的简老板约您见面,需要帮您推掉吗?”   谢从述一时没想起来是谁,钟献适时补充:“就是上次帮温小姐撤热搜,比我们快一分钟的那个。”   这下谢从述想起来了,温知黎的亲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连温知黎都没跟他提过的亲戚,谢从述也同样找不到见面的理由。   “约在哪里,几点。”谢从述问。   钟献回答:“简老板说配合您的时间,他随时都可以。”   “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有。”钟献总算扯到正题上,低眉说,“简老板说想跟您聊聊温小姐的事情。”   谢从述觉得可笑,甚至感觉莫名其妙,轻嗤:“跟我聊阿黎?他以为自己什么身份。”   钟献手心直冒冷汗,心一横,豁出去回答:“简老板说,他是……温小姐的父亲。”   谢从述笑意僵住。 第67章   第二天中午,谢从述让钟献空出一个钟的时间,独身赴简永华的约。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茶餐厅,在香港本地小有名气,从来不缺慕名而来的食客。   司机将车停稳后,谢从述开门下车,钟献事先给司机打过招呼,司机颇有眼力见地主动说:“谢总,我就在停车场等您,有事打我电话。”   谢从述颔首,系上西装扣子,抬头看了眼店门口的招牌,稍顿片刻,垂眸走进去。   茶餐厅一楼有简永华的人,一看就谢从述进来,主动迎上去,态度殷切,带着谢从述上二楼。   谢从述态度冷然,一直走到包间门口,也只是“嗯”了一声。   简永华的秘书敲了敲包间的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后,轻推开门,转身对谢从述恭敬道:“谢总,您请进。”   谢从述跨步进门,简永华正在亲自泡茶,听见动静,目光也没扫过来一下,只是客气招呼:“谢总来了,久闻大名,请坐。”   秘书轻轻带上门,退出包间,并吩咐服务员可以开始走菜。   谢从述拉开椅子,在简永华的对面坐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随简永华手上的动作而动,沉默片刻,淡声道:“简老板好兴致。”   简永华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这才抬起头,看了谢从述一眼,随后笑了笑,说:“尝尝,今年的新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早在赴约之前,谢从述已经看过简永华的资料,奇怪的是,资料上显示简永华只有一个独子,并且家族旁支也没有温姓。   可简永华却说,温知黎是他的女儿。   只是见个面,简永华断没有为此说谎的必要。   资料是真的,简永华说的也不会有假,所以前后联系,不需要深查多问,温知黎的身份,谢从述已经猜到七成。   左不过又是一桩豪门怨情种下的苦果。   难怪温知黎从来不提及家人。   谢从述端起茶杯浅尝一口,中肯评价:“不错,好茶。”   简永华年过五十,保养极佳,风华气度不减当年,脸上一贯挂着笑,乍一看并无大老板架子,倒像个好脾气先生。   外人评价简氏夫妇性格好,做生意善留余地,在业内口碑好吃得开,看来都是有因可寻。   温知黎和简永华其实长得很像,特别那双眼睛,甚至在眉梢靠后的位置,都有一颗痣,不显眼,但谢从述记得温知黎的所有细节,所以一眼就注意到了。   但父女俩性格迥然不同。   温知黎是执拗的,早几年可以说有点认死理,不知变通,但也正是她可爱的一面。   简永华性格里没有这个部分,或许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被磨平,只剩下俗世圆滑、算计冷漠。   想到这一层,简永华脸上挑不出毛病的笑容,在谢从述看来都是碍眼的。   简永华当然不知道谢从述的心思,开口与他闲聊,言语之间全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是熟稔非常。   “谢总什么时候离港,我安排人送送你,这次你来得匆忙,本该邀请你去家里做客的。”   谢从述却客气有加,甚至算得上是疏离:“简老板说笑了,不必麻烦。”   简永华探完虚实,总算把话题落在正题上:“上次热搜的事情多亏谢总为阿黎处理后续,省了我不少心。”   谢从述捕捉到简永华对温知黎的称呼,深觉可笑:“说来奇怪,从未听阿黎提起过简老板。”   “阿黎跟我不亲近,跟他弟弟走得更近些。”   简永华一句话带过,不想多提自家的事情,继续往下说:“今天约你见面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会谢总一声,如果跟阿黎只是玩玩,我建议你们到此为止,这对你们都好,天下女人无数,谢总应该不缺阿黎这一个。”   谢从述懒得兜圈子,直截了当回答:“不是玩玩。”   简永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正常,笑着说:“那看来以后都是一家人,阿黎好福气。”   接着,简永华端着慈父架子,又说:“阿黎这孩子性子冷,她不像她弟弟,情绪都挂在脸上,很多时候她的心思连我都猜不透,以后日子长,你们慢慢磨合,她有什么不讲理不通情的地方,你该说就说,让她改。”   这话谢从述怎么听怎么膈应,什么时候他捧在手上都怕化了的小姑娘,轮得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了?   谢从述也不怕得罪人,哪怕这个人是温知黎的亲爹,话依然敞开了说:“阿黎没什么需要改的,她如果不讲理不通情了,一定是遇上了没道理可讲、感情冷漠的人。”   “至于性子冷,每个人的热情有限,也不能随便分给陌生人最后冷落了自己人。简老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陌生人、自己人。   简永华的笑总算有了一丝裂痕,但声音还算镇定:“谢总似乎对我有所误会。”   谢从述轻笑,反问:“真的是误会?”   简永华说:“我可以解释。”   “我觉得没有必要。”谢从述站起来,准备离开,“如果是误会,我想阿黎会促成我们再见面,到时我一定为今天的所言所为赔礼道歉。如果不是误会,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你的私事跟无须对我解释,我没有兴趣。”   简永华冷声道:“谢从述,你要知道,我是温知黎的父亲。”   “正因为你是温知黎的父亲,我今天才会来见你,不然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也值得我来这一趟?”   谢从述不清楚温知黎以前具体经过什么,但他确定那一定是不好的,他比谁都清楚,原生家庭的伤害有多痛苦,有多难忘。   透过简永华,谢从述仿佛看见了自己那个一言难尽的亲爹。   许是感同身受,站在饱尝父母给的苦果这个角度上,他能理解温知黎。   理解得越多,心疼就越多。   谢从述走到门口,开门之前,似乎想到什么,回头补充:“如果你对阿黎还有一丝父女情谊,在她本人不愿意的情况下,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你以前不拿她当女儿,她今天不认你做父亲,礼尚往来天经地义。你再不甘不愿,你也得认。”   “温知黎这个人,我以后会照顾好。”   说完,谢从述开门离开,在一旁候着的秘书试图跟上去游说,却被谢从述一个冷眼驳回。   “别跟着我,滚。”   秘书一脸尴尬,不敢多嘴,只好硬着头皮说:“那谢总您慢走。”   ——   谢从述第二天离开香港,转战帝都,停留三天处理完公务,终于返程。   前一晚跟温知黎视频的时候,谢从述跟她说了今天的行程,温知黎答应来接机,晚上一起吃晚餐。   温知黎兴奋了一整天,掐着下班点离开公司,开车去机场。   刚下机场高速,温知黎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简予池,戴上蓝牙耳机,将电话接起来。   简予池没有任何铺垫,直奔主题:“姐,谢从述上周是不是在香港?”   温知黎放慢了些车速,奇怪地问:“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简予池慌慌张张,语速飞快地说:“爸约谢从述吃了个饭,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刚刚我妈打电话跟我说的,姐,你们没吵架吧?”   温知黎往右变道,刹车踩猛了些,来了一个急刹,她满眼错愕,问:“你说什么?他为什么要约谢从述吃饭!”   “我也不知道,他应该知道你和谢从述的事情了,不过,姐,我发誓不是我说的!”   简予池害怕温知黎跟上次一样误会,多解释了一句:“你相信我,姐,我真的谁都没说,我妈我都没说,她是今天中午跟爸吃饭才知道的,刚刚电话里还问我你们是不是真的,让我叮嘱你不要吃亏。”   温知黎脑子一团乱,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另外一件事。   “他们吃饭,我的事,谢从述应该全都知道了,对吗?”   简予池小心翼翼地回答:“应该……是吧,听我妈说,那天谢从述是突然离席的,两个人聊得似乎特别不愉快。”   温知黎许久没说话,简予池试图安慰:“说不定他们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才吃饭的,姐,你不要胡思乱想。”   “知道了。”温知黎不愿把情绪发泄在简予池身上,转而说,“小池,我这边有点事,回头再聊。”   简予池忙说:“好,姐,我绝对是站你这边的,说一句话不中听的,谢从述要是因为这点破事儿就瞧不上你,或者跟你分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自责,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特别好,真的。”   温知黎鼻子泛酸,将手机拿远,深呼一口气后才开口说话:“谢谢你,小池,我知道了。”   简予池心里也怪不是滋味:“谢什么,你永远不需要跟我说谢谢。其实我应该给你道个歉的,姐,我以前很希望你回到简家,跟爸和好,我觉得你回来了,这个家才是完整的,现在仔细想想,是我太自私了,自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但其实我才是最看不清现实的那个人。”   温知黎一怔,过了几秒,说:“没关系,因为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想要的没错,只是那不是我想要的而已。”   简予池道:“我现在不想要这些了,姐,我想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   温知黎沉默了一瞬,轻声感慨:“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痛恨跟简家扯上关系,大概是因为简家让我有了你这个弟弟吧。”   简予池在电话那头默默红了眼眶。 第68章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温知黎整理好情绪,发动车子重新出发。   二十分钟后,温知黎抵达机场。她刚把车停好,准备下车的时候,谢从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铃声多响了两三下,温知黎才接起来,拿手机的手不自觉握紧,心中涌起一股紧张不安。   谢从述应该刚下飞机,周围有点吵,旁边不知道是谁在跟他说话,温知黎听见谢从述对那人说了句你们先走,过了几秒,谢从述才对她说:“你到机场了吗?”   温知黎“嗯”了一声,本无后话,可转念一想,这样似乎过于冷淡,又故作轻松补充:“刚刚到,路上有点堵车,你从哪个出口出来,我去找你吧。”   谢从述抬头看了眼前面那几个保创高层,想到温知黎的顾虑,只好说:“我这边人多不方便,你把停车区位置发给我,我去找你。”   温知黎的心里咯噔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问:“有什么不方便的?”   “有公司的人。”钟献在旁边低声催促,谢从述不方便多说,草草结束电话,“先这样,你在原地等我,我处理完就过去。”   温知黎说了一声好,欲言又止的功夫,谢从述已经挂断了电话。温知黎看着手机屏幕,眼神无措。   她本不该多想的。   公司的人在本来就不方便,谢从述没说错什么。   可道理都懂,温知黎还是不受控越来越慌,有种眼睁睁看细沙从指缝溜走却抓不住的无力感。   简永华约谢从述见面,谢从述竟然赴了约。   先不论简永华和谢从述身处不同行业、不同城市,单从业务上说,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谢从述不会无缘无故给没有交情的人脸面,所以简永华一定是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赴约的。   温知黎思来想去,能让两个人扯上关系的好像也只有自己。   至于简永华会告诉谢从述,而谢从述又不知道的事情,无非也就那一件。   谢从述应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这么多天过去,他只字未提。   为什么不提……   为什么不问问她……   为什么……   两声叩车窗玻璃的声音打断了温知黎的思绪。   温知黎回过神来,看见站在车外的谢从述,后知后觉把车窗降下来,脸上惶恐情绪未散尽:“你什么时候到的?”   谢从述隐隐感觉不对,看了眼依然紧闭的车门,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知黎只是摇头否认:“没事,有点走神了。”   谢从述用手指叩了扣车门把手的位置,意有所指:“这么久没见,我们就一直这么说话?”   温知黎解开中控锁,倾身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先去吃饭。”   谢从述没有动,只盯着温知黎看。   温知黎被谢从述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小声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谢从述凑上前去,对温知黎笑了笑,随后伸手抱住她,附在耳边轻声说:“我女朋友真好看。”   温知黎一怔,缓缓伸手回抱住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谢从述顺势将人拦腰抱起,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那一边,把温知黎放在座位上:“之前说过的,每天夸你一句。”   温知黎回想起来,只是没料到前几天的一句玩笑话,谢从述真的会当真。   谢从述低头吻住温知黎,片刻离开,耐心地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没人问,温知黎尚能绷得住,其实也那么难过,但是谢从述现在问了,积压的委屈不安倏然爆发,温知黎低头,抵在谢从述的肩头,很没出息地酸了鼻子。   谢从述轻拍温知黎的背,试着问:“是不是邹莹又给你添堵了?”   温知黎吸吸鼻子,否认:“不是邹莹。”   “客户?”   “不是。”   “跟朋友吵架了?”   “没有吵架。”   谢从述把能想到的都问了一个遍,最后只剩下自己,他按住温知黎的肩膀,让她把头抬起来。   “那就是我,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对吗?”   总要聊到这个点的,逃避也没有用。   与其让谢从述来问,倒不如自己说出来。   思及此,温知黎稳住情绪,尽量平静地说:“你在香港跟简永华见过面,他应该什么都跟你说了吧。”   谢从述稍顿片刻,没有避讳,如实回答:“说了一部分。”   温知黎暗自攥紧拳头,心一横,看着谢从述的眼睛,问:“我是简永华的私生女,你知道吗?”   谢从述握住温知黎那只手,将她攥紧的拳头松开,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慰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这种事不用瞒着。”   温知黎会错意,抽出自己的手,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对,我是该早点告诉你,这样我们也不用复合浪费时间了。”   “我是不是还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欺骗了你的感情,跟一个私生女纠缠这么久。”   “其实你不需要假装不在意的,你可以跟我直说,谢从述,我不要非要死皮赖脸留在你身边不可,你只要跟我说,不用你赶,我就会自己走。”   谢从述也恼了,但他理智尚存,抓住温知黎的手,脸色铁青反问:“温知黎,你非要用这口气跟我说话?”   温知黎拼命挣扎,谢从述却抓得更紧,她甚至觉得疼,温知黎几乎要被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自卑情绪压垮,带着哭腔说:“你管我用什么口气说话,我难道说错了吗?”   “你就是说错了。”   谢从述捏住温知黎的下巴,语气近乎严厉:“你现在不理智,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温知黎你仔细想想你刚才说的话,到底伤不伤人。”   温知黎反驳回去:“你什么都知道了,但是这么多天都只字未提,你如果不介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给你添堵吗?温知黎,我不在乎这些,说到底,你的父母怎么样你的身世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出生的时候,有人问过,要不要选择这样一个家庭吗?”   “我如果介意,我何必还跟你耗着,早几天前我们就分手了。退一万步讲,如果我是在意你身份的人,几年前我就会去查你,我们根本不会有现在。但是,我没有查过你,我可以查,但我没有。我尊重你的隐私,也可以包容你的一切,结果你连相信我都做不到,温知黎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谢从述松开温知黎的下巴,心里也生气,带上车门,回到驾驶座,系安全带,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   一直到上了机场高速,两个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温知黎的情绪过去,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心生悔意,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眼谢从述的脸色,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好凶。   感觉要吃人一样。   谢从述到底还是心软,注意到温知黎的小动作,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我最近养了一个宠物。”   温知黎不明其意,茫然地问:“什么宠物?”   “白眼狼,我用心对她,恨不得把天下的星星都抓下来给她当灯使,可她脾气一上来,就不记我的好,刚才还挠了我一下。”说着,谢从述伸手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怨念地看了眼温知黎,“现在都还疼,你说这个白眼狼心怎么能这么狠?”   “……”   温知黎理亏,心虚服软,小心翼翼地说:“那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以后都会记得你的好,不会再挠你了。”   谢从述冷哼一声,公子哥脾气发作,傲娇劲儿也上来了:“不给,挠我这么狠,我已经寒心了。”   温知黎伸手扯了下谢从述没有握方向盘的那只手的袖口,语气放软,近乎撒娇:“给一次吧,她已经知道错了。”   谢从述就吃这一套,脸色稍缓,嘴上却不饶人,继续说:“你让给就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一点诚意都没有。”   温知黎抬头问,一脸真诚,明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拿出百分百的耐心配合道:“那你要什么样的诚意?”   谢从述在红绿路口停下,拉上手刹,思忖片刻,勉为其难地说:“你过来,亲我一下。”   温知黎照做不误,在他的右脸颊点了一下,然后笑着问:“现在可以了吗?”   谢从述并不满意,抓住机会得寸进尺,皱眉嫌弃:“你到底会不会亲,你男朋友没教你吗?”   “……”   算了,她忍。   温知黎瞪了谢从述一眼,耐着性子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笑着比刚才还灿烂:“现在呢?”   谢从述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一般动了气很难消气,除非让他生气的人是温知黎。   温知黎难得主动,谢从述贪念上来,还想再提点要求:“凑合,如果你能坐我腿上再……”   温知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笑意全无,面无表情地说:“谢从述,我会记仇的。”   谢从述识趣地点到为止,把后面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嘴上又开始骚个没完:“行吧,下不为例,再挠我,我就把你关在卧室里,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叫哥哥爸爸爷爷都没用。”   温知黎:“……” 第69章   车越往市区走,温知黎越觉奇怪,因为谢从述经常光顾的餐厅不在这片区域里。   温知黎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吃饭?”   谢从述没回答反而问:“你现在能吃辣了吗?”   温知黎顿了顿,如实回答:“可以,前几天复查医生说已经康复了。”   谢从述打下转向灯右转,轻笑了一下:“那就好。”   温知黎不明所以:“你还没说到底去哪吃饭呢。”   “子非鱼。”谢从述换了一只手握方向盘,说,“听说出了新菜,带你去尝尝。”   温知黎眼睛一亮,非常心动,可转念一想,又说:“要不换一家吧,你不吃辣也没几个菜能吃,上个月吃过的那家粤菜馆还不错。”   “不吃粤菜,这段日子吃够了。”   谢从述看了看温知黎,颇有邀功的意思:“我最近坚持每天吃一点辣,好像有点长进。”   温知黎惊讶道:“你每天吃辣?”   谢从述问:“不行吗?”   温知黎有点懵:“也没什么行不行的,只是你为什么要……”   谢从述轻声打断:“你觉得是为什么?”   温知黎顿住,沉默片刻,转过头,不太自在地说:“其实不能吃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从述“哦”了一声,兀自说道:“我不这么认为,我女朋友爱吃,我得尝尝什么味儿。”   温知黎暗自偷笑,清了清嗓,故作正经:“谢从述你是不是打着出差的名头,去外地报了什么情话速成班?”   谢从述只是笑:“别小看我,我这种水平都可以办班了。”   温知黎表示同意,连点两下头,调侃他:“有道理,油嘴滑舌一般都不可信。”   谢从述突然捂住心口,夸张地嚷嚷:“啊……又开始疼了,阿黎我疼!”   “……”温知黎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平静地说,“适可而止吧谢总。”   谢从述拧眉继续装:“疼死我了,我给你三秒重新组织语言。”   温知黎看他开车还不忘作,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妥协让步:“可信可信,你最可信行了吧!”   谢从述放下手,顺便揉了揉温知黎的头:“这还差不多,以后跟老公说话嘴巴要甜,知道吗?”   温知黎一把拍开谢从述的手,睨他一眼:“你少占我便宜。”   谢从述一脸笃定:“我说的是事实。”   温知黎嘟囔道:“我们又没结婚。”   谢从述依然笃定:“迟早会结的。”   温知黎笑着打趣:“那可不一定,我得多看看,万一有比你更好的呢,一辈子这么长,我不能吃亏。”   谢从述一听脸就黑了,一言不发。   过了约莫半分钟,谢从述突然伸手捂住温知黎的眼睛,险些蹭花了她的眼妆,温知黎笑着拍他的手:“你干嘛,别闹。”   谢从述恶狠狠地用手掌压住温知黎的眼睛,小气鬼上身:“我不许你看。”   温知黎又好笑又无奈,抓住谢从述的手腕拿下来,看着他:“谢从述你几岁了?”   谢从述捏了把温知黎的手心,冷哼道:“刚满月,有意见?”   温知黎笑出声来,跟哄小孩儿似的戳了戳谢从述的手:“没有,巨婴说得有道理。”   谢从述跟着笑起来,被自己的幼稚打败,无奈地说:“温知黎你少闹我,年纪大的人听不了这些话。”   温知黎笑到不行:“你不刚满月吗?”   谢从述有点恼了:“温知黎!”   温知黎捂住嘴,赶紧安抚:“知道啦知道啦,谢叔叔。”   ——   今天赶上周五,子非鱼的生意比平时还要好,谢从述提前预定了位置,但停车位稀少,光是在停车场里转悠都用了十来分钟,最后好不容易看见一辆车要走,谢从述和一辆宝马同时盯上车位,不过谢从述动作快人一步,加上越野车的车身比轿车大,谢从述看准角度猛打方向盘,在宝马车之前,抢到了这个车位。   宝马车骂骂咧咧地开走了,谢从述得逞似的吹了声口哨,三两下把车停好,跟温知黎一起下车。   温知黎下车打量了一下这个车位的位置,这里前后左右都有车,挪车空间有限,一不留神就容易擦到别人的车,可谢从述刚刚几乎一步到位,温知黎由衷佩服:“你倒车好厉害,我肯定倒不进去,我最讨厌倒车了。”   谢从述锁好车,顺手拿过温知黎的包,听她这么夸,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毕竟是能开车撞树的技术,不容小觑。”   “……”   “走吧,我饿了。”   温知黎拿过自己的包,转身离开,刚走两步,被谢从述叫住:“等等。”   “怎么了?”温知黎回头看他,一头雾水。   谢从述走上前,看着温知黎散掉的鞋带,弯腰蹲下,无奈笑道:“企定定,我同你绑鞋带。”(站好别动,我帮你系鞋带。)   温知黎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谢从述的羊城话说得很正宗,跟本地人基本没差别。   谢从述慢条斯理地给温知黎系好鞋带,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褶皱,对她说:“我问你几岁人先至系啊,鞋带松左都唔知。”(鞋带散了都没感觉,我才应该问问你几岁了吧。)   温知黎没心思理会鞋带的事情,好奇地问谢从述:“你怎么会说羊城话?还说得这么好。”   谢从述走到温知黎身边,对她弯了弯手臂,温知黎伸手挽住后,他面露喜色,这才解释:“我大学的时候去港大交换过一年。”   温知黎了然,转而问:“一般对小朋友才说企定定,你不知道?”   谢从述回答:“知道。”   “那你还对我说。”   “鞋带散了都不自知的人,不知道小朋友是什么?”   温知黎轻推了下谢从述,笑骂:“烦人。”   谢从述定在包间在二楼,靠窗,也能看见楼下大厅戏台上的唱曲儿表演。   以前他们也喜欢坐在这里。   服务员上完菜后,低头道了句请慢用,然后退出包间并贴心地拉上了门。   温知黎快一年没碰辣椒,闻到一屋子的红油味竟觉不习惯。每道菜看着都辣,温知黎举着筷子,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谢从述夹起一块鱼肚子最嫩的肉放在温知黎碗里,说:“尝尝,他们换了厨师,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温知黎尝了一口,辣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她连声称赞:“跟以前不一样,不过更好吃了!”   谢从述自己也尝了一口,辣椒比酒精的上脸速度好快,他眼睛微眯,如实说:“好辣。”   温知黎本想让他尝尝不辣的菜,可点菜的时候谢从述倔强得要死,只点有辣椒的,非说这样才能证明一下这段时间的联系成果。   谢从述不服输又吃了一口,这一口下去,连眼睛都辣红了,他拿起旁边的凉茶,一喝一大杯,还是没能缓过劲来,靠着椅背对着嘴巴扇风:“这也太辣了,怎么可以这么辣!”   温知黎忍住笑,按铃让服务员送被冰牛奶进来,谢从述喝了半杯后才感觉重新活过来了。   “这辣椒跟我之前吃的不一样。”谢从述拿起筷子,挑出一个小米辣椒,说,“这个辣椒又红又小,我之前吃的是青色的,很大一个。”   温知黎解释:“那是青椒,基本上等于没辣味,这是小米辣,特别辣。”   “这么说吧,你之前用青椒来习惯吃辣,就好比吃不了苦的人往蜂蜜里加一滴苦瓜汁,然后说‘好像也没这么苦’一样。”   “……”   谢从述放下筷子,继续喝牛奶,半个字也不再多说。   许是觉得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谢从述宁可只喝水也没说要加菜,盯着温知黎吃了十分钟后,最后还是温知黎憋不住打破了僵局:“我也觉得有点辣,想喝海鲜生滚粥和蒸南瓜。”   谢从述求之不得,忙附和:“好。”然后按铃让服务员进来,加了好几个清淡的菜,美名其曰是给温知黎尝尝。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温知黎没有拆穿,反而冲他甜甜地笑了笑:“嗯,谢谢男朋友。”   吃饱喝足,两个人开车回家。   谢从述直接往温知黎的公寓开,停好车,没有要走的意思,坐电梯上楼到家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温知黎开门了,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从述越过温知黎,熟轻熟路换鞋进屋,顺便把温知黎的拖鞋拿过来放在她脚边,甚至还招呼她:“进屋啊,愣着做什么。”   温知黎哭笑不得:“这是我家。”   谢从述点头,然后反问:“你家我家,有区别吗?”   温知黎被打败了,弯腰换鞋:“没区别。”   谢从述进厨房接水,温知黎刚脱了外套,准备坐下来歇一歇,门铃就响了。   温知黎狐疑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看外面的人,这一看不得了,温知黎大惊失色,忙往厨房跑:“你快躲起来!”   谢从述端着水杯,好奇地往外探头看:“都九点了谁找你?”   门铃还在响,温知黎来不及多解释,推着谢从述往储物间走,语速飞快:“我外婆外公来了,你别出声,被他们看见就完了!”   谢从述一下子来了兴趣,理了理衣领,还想往外走:“那不正好,我还想找时间去拜访一下二老。”   “荔枝开门——”   “这孩子,怎么不开门?”   “可能加班呢,我就说了让你来之前给孩子打个电话,看吧,扑了个空。”   “不会吧,我在楼下看见荔枝的车了,算了,钥匙给我。”   温知黎听见外面的动静更慌了,跑到玄关把谢从述的鞋子拿起来也扔进储物间,带上门之前不忘严肃警告:“我回头跟你解释,反正你现在不要出来,绝对不要!”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门就被温知黎砸上了。   温知黎看了眼家里,确定没有谢从述的东西后,走到玄关准备开门,然而老太太动静更快,比她先打开。   外婆开门后看见温知黎站在门口,奇怪地问:“你这孩子,在家怎么不开门哪?”   温知黎心虚干笑:“我……那个,我在洗手间,没听见。”温知黎打开鞋柜,拿出两双拖鞋给二老,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时,凶哥从二老身后窜上来,在温知黎脚边打转,尾巴摇得欢,扫在她腿上还有点疼。   外婆换好鞋,把手上的狗粮和狗玩具递给温知黎:“我和你外公明天要去外地旅游,把凶哥送过来,你照顾它几天。”   温知黎“嗯”了一声,时不时往储物间看,有些心不在焉。   外公外婆走到客厅坐下,温知黎准备去厨房倒水,前脚刚跨进厨房,凶哥大概是闻到了外人的味道,直奔储物间门口,连声大叫好几声,一脸警戒。   温知黎暗叫不好,也顾不上倒水,走出来招呼凶哥:“凶哥别叫,过来,姐姐喂你牛肉干吃。”   凶哥是被外公严格训练过的,领地意识特别强,此刻认准家里有外人,主人有危险,不顾温知黎的食物诱惑,叫个不停,甚至跳起来用爪子按下门把,身姿矫健破门而入。   随后,静谧的夜,从储物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恐大喊。   “走开别过来,温知黎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凉了。 第70章   自从小时候被邻居家养的狗咬过之后,谢从述就留下了怕狗的心理阴影。   谢从述有多怕狗呢,可以这么说,猛到藏獒弱到泰迪,他但凡听见一丁点儿狗叫声,一定是十步之外就开跑。   说起来以前咬他的那只狗,也是一条德牧,体型比眼前这只还瘦弱些……   其余的谢从述来不及欣赏。   谢从述从地上跳到飘窗上,随手扯过旁边的抱枕挡在胸前,过了一秒,又从胸前移到脸上。   还是脸比较要紧。   凶哥前爪扒拉着飘窗边缘,不停地冲他汪汪大叫,表情凶狠气势十足。谢从述毫不怀疑,只要它愿意,它就可以后爪一蹬跳上来跟他近距离接触。   谢从述脸色发白,声音颤抖:“你给我出去!”   凶哥还是叫,甚至往前探了探头,谢从述吓了个激灵,直接躲进窗帘背后,改口:“行行行,你是大爷,你……你待着吧。”   谢从述回头看了眼外面的世界……不行,二十八楼太高了,跳下去会死的,他只好掐掉了跳窗的念头。   温知黎闻声进来,对凶哥拍了拍手:“凶哥,坐下,不许叫。”   凶哥听见主人的声音,很听话地从把前爪收回来,在飘窗前乖乖坐好,但眼神依然盯着窗帘背后的谢从述,充满警惕。   谢从述从窗帘后面探出头,见凶哥还在房间待着,心有余悸地说:“你……你带它出去,快点……”   温知黎把房门完全打开,对凶哥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凶哥,去找外公外婆玩,乖。”   凶哥站起来,走到温知黎身边,眼睛还是盯着窗帘突出的地方,叫了一声,好像在提醒她,那里有危险。   温知黎弯腰摸了摸凶哥的脑袋,耐心解释:“这位哥哥是自己人,记住他的味道,下次不要凶他了,好吗?”   凶哥呜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蹭了温知黎的手两下,摇着尾巴出去了。   温知黎走到飘窗前,扯了扯窗帘,轻声道:“它走了,你下来吧。”   谢从述从窗帘后面走出来,确定房间里没有狗之后,才从飘窗上下来,站着的时候腿止不住发软,温知黎连忙挽住他,扶着谢从述到小沙发坐下,面露愧疚:“我不知道凶哥也会来,你没事吧?”   谢从述惊魂未定,死死抓住温知黎的手,强作镇定:“没事……没事了,问题不大。”   温知黎安慰道:“凶哥就是看着凶,他不咬人的,很听话,就是认生,它记得你的味道了,下次就不会冲你叫了。”   谢从述生无可恋脸:“你家什么时候养了狗?”   温知黎回答:“两年前,凶哥是我外婆外公在养,偶尔才来我这边。”   “偶尔?”谢从述眉毛抖了两下,心都凉了半截,“下次偶尔是什么时候,你提前告诉我。”   温知黎干笑:“这几天凶哥都住我这里,老两口要去外地旅游。”   提到老两口,谢从述想起比狗更要紧的事情,脸色更难看了:“你外公外婆还在家里?”   温知黎艰难地点了点头:“还在。”   谢从述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呼吸都快停止了:“刚才……他们都听见了?”   温知黎耿直道:“听见了。”   谢从述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我怕狗,很明显?”   “是……”温知黎顾及到谢从述的面子,尾音拐了个弯,“……吧?”   “……”   “我知道了。”   温知黎想说点什么安慰谢从述,可连她自己都安慰不了,最后两个人苦着一张脸沉默了半分钟后,谢从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物,系上衬衣的顶扣,看向温知黎:“走吧。”   “去哪?”温知黎抬头仰望他,眼神迷茫。   “长辈都来了,总要见个面。”   谢从述看起来淡定,温知黎却注意到他系袖扣半天没系上去,右手微微发抖,倏地笑出来:“谢从述,你不要慌,他们不吃人的。”   “我没有慌。”谢从述一直系不上,索性放弃,对温知黎伸出手,皱眉道,“这扣子好难系,帮我弄一下。”   温知黎帮他系上,摸不准二老的心思,提前给谢从述打了一剂预防针:“我外婆可能会对你有点偏见,上次在飞机上,你们见过,还记得吗?”   谢从述点头,不解问:“偏见?”   温知黎解释道:“我外婆因为我妈妈的事情,对有钱人没什么好印象,所以……”   谢从述表示了解:“知道了,没关系。”   温知黎欲言又止,话卡在嗓子眼,不知道该先说哪句才好。   谢从述猜到她在顾忌什么,摸了摸她的头:“真的没关系,他们是你的家人,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   温知黎一怔,低声道:“好。”   两个人前后脚从房间里出来,凶哥趴在外公脚边玩骨头玩具,闻到谢从述的味道,抬头看他,谢从述步子一顿,稍缓片刻,继续往前走,颔首打招呼:“外公外婆好,我是谢从述。”   外婆目光犀利,将谢从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见过,我记得你。”   温知黎站出来打圆场,拉着谢从述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笑着说:“外婆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笑一笑。”   外婆看向温知黎,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我和你外公今晚不来,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家里说!”   温知黎心虚安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送我回来而已。”   外婆反问:“哦?所以你们不是恋爱关系?”   温知黎:“……那也不是。”   外婆呵斥道:“这不是差不多吗!你谈个恋爱都瞒着我们,温知黎你好有主意,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我打算过段时间跟你们说的,没有说一直瞒着。”温知黎顿了顿,侧头看了谢从述一眼,大胆道,“外婆,他跟那个人不一样。”   外婆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真不知道我们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你妈这样,现在连你也——”   谢从述适时打断,语气温和:“外婆,我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主,我要跟谁在一起,选择和谁结婚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您担心的东西都不会发生在阿黎身上。”   外婆惊讶,琢磨了一番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然后问:“你都知道?”   谢从述笑道:“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也请你理解我的顾虑。”外婆叹了一口气,语气还是严肃,“我觉得你们不合适,家世背景相差太多不会长远。”   谢从述说话也直接:“我理解您,但是我不同意您的观点。”   外婆冷眼觑过去:“现在你们被爱情冲昏头,当然听不进去,局外人比你们看得清!”   温知黎一脸为难:“外婆你别——”   “你给我闭嘴,你的事我一会儿再说。”外婆看向谢从述,态度冷淡,“时间不早了,谢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谢从述一点也不恼,笑容半分不减:“好,今天实在匆忙,改天再找机会去拜访二老。”   外婆冷哼:“不必,心领了。”   “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合适,我先给您说声抱歉。”   谢从述声音清润,语速不快不慢:“我是一定要跟阿黎在一起的,谁也拦不住。外婆您一年没办法了解我,那我就用五年让您了解,五年不行,那就十年,二十年……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晚辈先告辞,刚才言语冒昧,失礼了。” 第71章   谢从述离开后,家里静默了一分钟之久。   外公笑呵呵地站出来打破僵局:“这个小谢还挺有个性的,不错不错。”   外婆回过神来,瞪了外公一眼,没好气道:“什么有个性,我看是没礼貌!”   外公把水杯递过去,就事论事:“你别带着偏见看人,我看这个小谢对咱们荔枝不错,稳重靠谱。”   “什么就不错了,漂亮话谁不会说?你忘了当初那个姓简的——”外婆声音戛然而止,轻咳一声,继续说,“反正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不同意荔枝跟这种人在一起。”   温知黎坐到外婆身边,挽住她的手臂靠过去,撒娇带哄:“外婆,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笑一个。今天好晚了,你们住在这里吧。”   外婆脸色稍缓,轻哼一声:“我看我们今晚不来,住在这里恐怕就是别人了。”   温知黎脸色涨红,求饶似的喊了声:“外婆!”   外婆松开温知黎的手,站起来说:“不住了,我们还要回去收拾行李,这半个月凶哥就交给你了。”   温知黎点头答应,惊讶于老太太离开得这么爽快,心虚多问:“外婆你没什么其他话要说了吗?”   外婆回头睨了温知黎一眼,语气还是冷的:“我不看好你和谢从述,但你非要跟他在一起,我也拦不住。”   温知黎听出老太太是真动了怒,上前解释:“外婆,我不喜欢这样,你以前不是说不管我做什么事,都会支持我吗?”   “你妈妈当初是怎么抱憾终身的,你也清楚,我当初拦不住她,现在也拦不住你。”   外婆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外公上前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行了,你看看你,没事提这个做什么。”   “不说了。”外婆点到为止,拿过沙发上的包,看向温知黎,“你是劝不听的,我知道,早点休息吧,我们走了。”   温知黎心里怪不是滋味,跟着外婆往玄关走,尽量轻松地说:“我跟妈妈不一样,外婆,我不会犯傻伤害自己的。”   外婆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凶哥一步步跟上来,眼看着二老要走,叫了两声,像是撒娇。   外婆弯腰摸了摸凶哥的头,意有所指:“乖宝,留在姐姐家,看好姐姐,知道吗?”   凶哥往外婆怀里蹭,尾巴直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外婆继续叮嘱:“要是今天那个男人再来,你就把他赶出去。”   凶哥“汪”了一声,眼神发光。   温知黎:“……”   ——   有凶哥在家“坐镇”,第二天约完会,谢从述只把温知黎送到了电梯口。   等电梯的空档,谢从述苦不堪言地建议:“要不然你去我那边住?”   温知黎反问:“那凶哥怎么办?”   谢从述简单粗暴地说:“我找个人照顾它,好吃好喝伺候。”   温知黎却摇头:“不行,凶哥认生,除了家里人它谁都不认。”   谢从述皱眉,面色不悦:“那怎么办,大半个月,我们就一直这样?”   温知黎明知故问,装傻道:“这样不好吗?一样天天见面呀。”   谢从述一眼看穿,似笑非笑地说:“不一样,我想找一天跟你一起吃早餐。”   温知黎继续装傻:“这还不简单,明天就行,你想吃什么,我们可以提前半小时出门,然后在……”   谢从述附身吻住温知黎的唇,把她后面的话堵住。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谢从述的指腹在温知黎的唇瓣上扫过,沉声道,“阿黎,我是一个正常男人。”   电梯门打开,温知黎推开谢从述,低头的一瞬,头发垂下来挡住发红的耳朵。   “我……我回去了,你慢点开车。”   谢从述笑着问:“明天还一起吃早餐吗?”   温知黎恼了,羞赧大喊:“不吃了,你自己吃!”   ——   周一上班,例行开早会,自从温知黎把手上的项目分出去之后,一组的人际关系好像终于到了一个平衡点,一片和谐友好景象。   会议结束后,许久没有主动跟温知黎说过一个字的邹莹,出声把她叫住:“温知黎,你留一下。”   温知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动进入战斗模式,等人都离开后,不咸不淡地问:“莹姐,你有什么事?”   邹莹看着温知黎,好一阵儿没说话,温知黎习惯了她每次见到自己都一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样子,邹莹冷不丁这么沉默寡言,她心里直发毛。   “也没什么事,就是……”饶是邹莹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话到嘴边还是难开口。   温知黎一头雾水:“就是什么?”   邹莹想到丈夫的叮嘱,为了以后的生活,心一横,还是说了:“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以前我给你穿小鞋,做了不少伤害你的事情,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   温知黎伸出手在邹莹眼前晃了晃,好笑地问:“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换做平时,邹莹早就回嘴了,今天竟一反常态,低眉顺眼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真心给你道歉的,请你原谅我,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温知黎收回手,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只问:“为什么给我道歉?”   邹莹感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回答:“谢从述要护着你,我认输,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我辞职也行。”   温知黎没有很惊讶,拉开椅子坐下,沉默了一瞬,突然问:“你之前跟郑如仪势不两立,我帮你赶走了郑如仪,自认为没做过得罪你的事情,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   邹莹自嘲道:“我心眼小呗。你刚进环洲,就拿下了明耀的项目,这块难啃的骨头谁都啃不动,你轻轻松松就搞定了。我花了七年才坐上这个位置,温知黎,你让我觉得太没有安全感了。”   温知黎一怔,随后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谁取而代之,你不惹我,我也不会惹你。”   “你这种什么都有的人怎么会理解我的感受?你要什么都可以轻轻松松,所以你不在乎,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在乎,这是我靠自己拼来的一切,谁也不能从我手上抢走!”   邹莹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别过头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是我狭隘了,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如果你想要抢,我也留不住,我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其实都毫无意义。没办法,谁让你背后的人是谢从述呢,谁也得罪不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温知黎没什么好说的,很多事情自己清楚就好,白费口舌跟人解释,旁人也只会觉得你在故作谦虚花式炫耀。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就像你说的,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邹莹咬咬牙,在温知黎打开门之前,说:“对不起。”   温知黎脸上没什么情绪:“你已经说过了。”   “这句不是因为谁的面子,是我对你说的,以前那些事儿,对不起。”   “……算了。”   温知黎推开门,离开会议室。   她本该说一句没关系,可温知黎发现自己并没那么大度。   温知黎回到工位上,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终是没忍住,打开微信,点开谢从述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温知黎:邹莹给我道歉了,你揪住了她的什么小辫子?】   谢从述过了一个小时才回复。   【谢从述:也没什么,只是跟她老公王传的公司续签了一年的广告合同。】   【温知黎:难怪她对我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原来都是你的功劳。】   【谢从述:想好怎么感谢我了吗?】   【温知黎:原来你不是不求回报?】   【谢从述: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要是你没有想好的话,不如我帮你想一个。】   【温知黎:不用了,我自己想。】   【温知黎:来活了,我工作了,拜拜。】   【谢从述:唉。】   【谢从述:今晚我有应酬,你自己吃晚饭。】   【温知黎:好,你少喝一点酒,早点回家。】   【谢从述:听你的。】   下班后,温知黎和陶辰辰在外面吃完晚饭后,才不紧不慢地开车回家。   今天早上出门急没有遛狗,晚上得带着凶哥出去走一走,不然肯定拆家。   出了电梯,温知黎打开包找钥匙,这时,隔壁的门打开了。   这个邻居温知黎从没见过,听物业说这套房子是他们买来做投资的,做了全套精装修,但一直没人住。   之前倒是有一个白领租过一段时间,后来工作调动,没住满三个月就搬走了,再后来就再没有新的租客搬进来。   温知黎私底下打听过价格,租金比市场价贵不少,难怪房子一直空着。   隔了这么久才有新的人搬进来,温知黎听见动静,好奇心使然抬头看过去,可站在门边的并不是你什么素未蒙面的邻居,而是本该在酒桌上应酬的人。   谢从述好整以暇地看着温知黎,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幅表情,笑着说:“女朋友,我回家可比你早。” 第72章   温知黎收起钥匙,往谢从述那边走去。   “这房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鉴于对谢从述的了解,温知黎没有问“你怎么在这里”或者“你租了多久”这种鸡肋问题。   “你怎么在这里?”   “给你个惊喜。”   要是她问了,谢从述一定会这么说。   至于第二个问题比前面一个问题还要鸡肋,谢从述是不可能租房子的。   别问,问就是钱太多。   谢从述侧身,让温知黎进屋参观,不紧不慢回答:“就今天,我也就比你先到半小时吧。”   同一层楼的房型是一样的,只是这套的装修风格跟温知黎家里不一样。温知黎家里是田园风,这套偏美式,另外,主卧和客房之间的墙打通做了一个推拉门,跟谢从述现在那套公寓一样。   温知黎将主卧打量了一番,回头问谢从述:“你怎么老买这种两个卧室打通的房子?”   谢从述靠着门框,无辜地说:“我没有,我买这房子又不是冲着卧室,再说我也不知道这卧室设计也这样。”   “谢总办事雷厉风行,不过这套房对你来说不会太小了吗?”温知黎走到谢从述面前,抬头看着他,“才百来平,你晚上睡觉会不会都瞪不开腿儿呀?”   不怪温知黎调侃谢从述,他西派天樾那套住处的面积是这套的七八倍,曾经还被谢从述评价过只是勉强够住。   谢从述顺势搂住温知黎的腰,两个人跟连体婴似的往床边挪。   床单是钟献叫阿姨来换过的,还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谢从述用鼻子蹭了蹭温知黎的脸,沉声道:“床不小就行,你说呢?”   温知黎轻推他的脸,无奈又好笑:“你现在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没听一首歌吗?”谢从述还真的唱起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温知黎被他逗笑,将人推开,一本正经地说:“不跟你闹了,我还要出去遛狗。”   谢从述一听见狗就头大,苦着脸问:“你要遛多久?”   “凶哥是大型犬,每天运动量大,大概一个小时吧……”   温知黎往门外走,谢从述一步一步地跟着,就像个小尾巴。   “你什么表情?”温知黎伸手戳了戳谢从述的脸,转念一想,试着问,“既然你这么委屈,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   谢从述一怔:“去哪?”   温知黎说:“遛狗啊。”   “……”   “你认真的?”   温知黎点头:“当然,不知道是谁说过,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谢从述光是想到狗的样子就头皮发麻,退堂鼓敲得震天响,立刻拒绝:“我还是在家等你比较好。”   “可这样我们又会浪费一个小时。”温知黎低头叹了一口气,“真可惜,我每天都要遛狗,每天一个小时,距离我外婆他们回来还有十天,就是十个小时……”   谢从述败下阵来,咬牙答应:“行了,我去。”   温知黎笑起来:“好,你换身衣服,十分钟后见!”   “……好。”极不情愿。   温知黎回家换了一身运动服,凶哥聪明,看主人换好衣服就知道今天出门撒欢的时间到了,自觉地把牵引绳和狗嘴套叼过来,守在温知黎脚边。   温知黎给凶哥穿好装备,出门前,给它单独进行了一番心灵交流。   “一会儿上次那个哥哥也要去,你不能再凶他了,知道吗?”   凶哥左看看右看看,毫无反应。   温知黎扬了扬狗嘴套,瞪着它:“吱声,还没给你戴呢,别装哑巴。”   凶哥极不情愿地呜咽了一声,可以说是非常敷衍了。   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了。   温知黎拍了拍凶哥的狗头,面无表情道:“行吧,既然你这么冷漠,接下来的十天都不吃零食了。”   凶哥立马站起来,冲温知黎摇尾巴,汪汪叫了两声。   温知黎这才满意,喂了凶哥一块牛肉干:“这才乖嘛,好好做狗,以后天天有肉吃。”   凶哥吃完一块,还想着第二块,眼巴巴地望着温知黎。   温知黎没有再给,蹲下来,对凶哥伸出拳头:“说好了,一会儿见到哥哥不能凶不能扑,拿他当自家人,明白吗?明白就对个拳。”   事关零食,凶哥万分配合,伸出前爪跟温知黎碰了一下。   温知黎这才满意,揉揉凶哥的头,给它戴上了狗嘴套:“真听话,乖狗,走吧。”   一开门,谢从述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饶是在家做好心理建设,看见凶哥的第一秒,谢从述还是免不了头皮发麻,并且往后退了三步。   温知黎拉着牵引绳,没有她的命令,凶哥不会往前走一步。她注意到谢从述的小动作,换了一个方向,让凶哥在自己的右边走,左边留给谢从述。   进了电梯,凶哥坐在角落,旁边是温知黎,再旁边才是谢从述。   谢从述紧张得一言不发,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温知黎主动牵住他的手,安抚道:“你别紧张,凶哥真的不咬人,而且我在家都跟它商量好了,它今天肯定不会再凶你,放心吧。”   “商量好了?”谢从述瞥了眼凶哥,半信半疑,“它能听懂你说话吗?”   “当然听得懂啦,德牧智商很高的。”   “那你跟它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自己人,让它对你好点儿。”说着,温知黎看向凶哥,用脚背蹭了蹭它的肚子,“凶哥,给阿述哥哥摇个尾巴表示友好。”   凶哥摇起尾巴来,尾巴毛扫到温知黎的小腿,痒得她咯咯直笑。   有小时候那只不分青红皂白就咬人的德牧做参考,谢从述瞧着凶哥竟顺眼了几分。   出了小区,温知黎怕凶哥吓着路人,专挑人不多的小道走,   谢从述一开始怕狗,离温知黎和凶哥至少五步远,后来越走越僻静,他担心温知黎的安全,皱着眉走上去,不太愉悦地问:“你平时都是晚上遛狗?”   温知黎把牵引绳多放了点出去,让凶哥的活动范围适当扩大,不甚在意地回答:“对,早上我起不来,晚上才有时间。”   谢从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每天晚上都走这些地方?”   温知黎点头:“差不多,有时候会去小公园那边,不过要九点之后再出门,人没那么多。”   “为什么?”   “凶哥是大型犬,很多路人看到会被吓到,比如你这样的,而且人多的地方它容易躁动,我一个人拉不住。”   “不安全。”谢从述看看四周的行人,两只手的数得过来,说,“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出来遛狗,心真够大的,以后我陪你出来。”   温知黎笑道:“没事的,这一带很安全的,再说还有凶哥保护我呢。”   “一只狗能做什么,别说了,以后遛狗叫上我。”谢从述看了眼在前面没心没肺撒欢的凶哥,没好气道,“养狗真麻烦,以后我们家别养狗,可以养猫,猫不用遛。”   温知黎被谢从述的发散性思维打败了,打趣道:“那万一你小孩喜欢狗不喜欢猫呢?”   谢从述回答得更干脆:“不存在的,因为我不喜欢小孩。”   温知黎惊讶了一下:“恐婚的副作用是恐孩吗?”   谢从述好笑地看着她,解释道:“不是副作用,我对小孩也不是恐惧,就是单纯的不喜欢。”   温知黎来了兴趣,好奇多问:“为什么不喜欢?”   谢从述思忖片刻,回答:“这世界上有很喜欢小孩的人,也有很不喜欢小孩的人,我感觉二者都不需要特别原因,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很吵很麻烦,当然,这落在喜欢小孩的人眼里都叫做可爱。”   说完,谢从述见温知黎没反应,以为自己跟以前一样,又踩到了她的雷区上,补充:“不过你要是喜欢小孩的话,我也会试着喜欢的,你是特例。”   温知黎摇摇头,反而笑起来:“没有,我刚刚只是在想,原来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对小孩无感。”   “你也不喜欢小孩?”   “不喜欢,原因有你说的那些,不过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什么?”   终于走到湖边,温知黎给凶哥松开牵引绳,让它自己去跑几圈,拉着谢从述坐在长椅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起来。   “我觉得我负担不起一个生命。”   “我妈妈在世的时候就没怎么管过我,她……挺讨厌我的,原因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我外公外婆养大的,他们以前都是高中老师,我外公性格随和,很好说话,但我外婆年轻的时候比较强势,我挺怕她的,后来外婆退休之后,身上担子轻了,整个人放松下来脾气才好多了。”   “读书的时候都有叛逆期嘛,有一阵儿我觉得我外婆教育特别失败,不是骂就是罚,后来长大了,回想以前的事情,我觉得做家长能做到我外公外婆那样已经很好了,至少我没有危害社会,本事不大,但算得上好人吧。”   “但我完全没有信心把小孩教育成一个好人,就……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引导一个人,按照正确的轨迹前进,我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信心,在这种信心没建立起来之前,我对小孩都是无感的。别人家的看看还好,真要落在自己头上,我会很崩溃。”   谢从述听完表示一百个赞同,只差没拍手鼓掌了。   “正好,我们以后安心过二人世界。”   温知黎靠在谢从述的肩头,想到家里那两个长辈,颇为头疼:“我外婆肯定不同意,难搞。”   谢从述揉了揉温知黎的脑袋,半开玩笑道:“没关系,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孩,爸爸会好好照顾你的。”   温知黎笑骂:“走开,你少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男女主都不喜欢孩子,所以不会有什么生娃养娃包子来包子去的番外了。 第73章   有人陪着聊天说话,今晚的遛狗时间比平时多了快一个小时。   凶哥玩疯了,体力耗尽,回家没再闹腾,等温知黎给它摘了牵引绳和狗嘴套,自觉走到自己窝里就睡了。   谢从述没有进门,站在玄关看温知黎前后忙活,贴心提议:“我让钟献买了台投影仪,去我那边看部电影?”   温知黎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走到玄关递给谢从述:“喝不喝?”   谢从述接过一饮而尽,执着继续问:“去不去?”   温知黎看向别处,左顾而言他:“明天还要上班呢。”   谢从述拉回话题:“才九点半,还早。”   “那好吧。”温知黎扯了扯身上的运动服,有点嫌弃,说,“我换身衣服,你先回,我一会儿来找你。”   谢从述笑起来,眼神荡漾:“好。”   温知黎回到卧室,拉开衣柜,把所有睡衣拿出来扑在床上,跟个选妃的皇帝似的,目光刁钻地一件一件扫过。   说实话温知黎并不排斥除了看电影之外的事情,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纯情小姑娘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分手前都已经发生过。   只是这种事吧,时隔这么久,总要重新开个好头,这叫仪式感。   一件恰到好处的睡衣是必不可少的。   温知黎拿起一件黑色吊带的蕾丝款,真丝面料穿在身上很舒服,温知黎站在镜子前摆弄了两下,怎么看怎么都是性暗示的气息,不行。   女孩子不能过于主动。   温知黎把黑色蕾丝扔到了一遍,又拿起一条中袖棉麻款,这倒是中规中矩,不过也太规矩了。   不行。   煞风景。   温知黎挑来选去,最后挑了一件米白色的纱裙,外面配了个同款罩衣,既不显得保守,有罩衣加持倒也自然。   换好衣服,温知黎进洗手间,把盘了一天的头发放下来,用护发精油抓了抓发尾,本来还想涂个口红,后来觉得太刻意,就作罢了。   女人有时候就这么矫情,明明想展现自己,可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目的。   事实证明,想展现自己并不只有温知黎一个人。   这么会儿功夫,谢从述直接洗了一个澡,给温知黎开门的时候,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脸颊往下落,T恤前襟被浸湿,紧贴在皮肤上,浑身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欲。   谢从述从鞋柜里温知黎拿了一双新拖鞋,擦着头发往里走,随意地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叫外卖。”   温知黎拿过沙发上的抱枕放在地毯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上去,摇了摇头:“不吃,这么晚了,会长肉的。”   谢从述没有勉强她,拿过手机叫了一份甜品,温知黎余光瞥到他手机屏幕,发现还有最后一份红丝绒蛋糕,抓住谢从述的肩膀,凑上去说:“点这个,最后一份了,我想吃!”   “……”谢从述点了下红丝绒蛋糕后面的加号,好笑又无奈,“你不是怕长肉吗?”   温知黎拿过遥控器开始选片,没有接这个茬儿:“我们看什么?我之前看过的那部很好看,你要不要看,我给你剧透。”   谢从述拒绝得很果断:“不要,挑一部我们都没看过的。”   最后挑了一部评分高的悬疑片,为烘托气氛,温知黎关掉了家里所有的灯,只留了玄关那一盏。   剧情进行到第一个小高潮的时候,剧里的敲门声跟家里的敲门声重合,温知黎吓了个激灵。   谢从述揉着被温知黎掐疼的手臂,准备起身。   温知黎不敢一个人看,哪怕不到半分钟也不行,她手忙脚乱拿过遥控器按了暂停键,裹着空调毯可怜巴巴地抓住谢从述的手,小声说:“你开了灯再去开门。”   “胆小鬼。”谢从述哭笑不得,给她打开了最近的一盏落地灯,才穿上拖鞋去开门。   谢从述拿上甜品回来,刚坐下,温知黎踢了踢他的脚,使唤道:“关灯关灯。”   “你刚刚不是让打开吗?”谢从述无奈了。   温知黎按下播放键,低声催促:“你在就不用开,快关上,开始了。”   谢从述只好起身关上,兀自感叹:“也就只有你能这样使唤我。”   温知黎打开甜品的包装盒,听见他的话,抬头问:“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谢从述回来坐下,看了眼温知黎手上的东西,说,“喂我一口,我要吃那个巧克力味儿的。”   温知黎挖了一口,递到谢从述嘴边,在他张嘴准备吃下去的时候,一转方向,喂到了自己嘴里。   “想得美,我才不伺候你。”   温知黎得意地对谢从述笑了笑。   谢从述不气也不恼,连一个字都没说,只是伸手按住温知黎的头,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然后,趁温知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吻住了她。   最后那口蛋糕还是进了谢从述的嘴里。   温知黎瞪着谢从述,谢从述熟视无睹并且餍足地舔了舔唇,中肯评价:“味道不错,再来一口。”   “你……你……!”温知黎你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谢从述把勺子递到她嘴边,耐心道,“张嘴,我乐意伺候你。”   温知黎张嘴咽下,不需要咀嚼愣是吃出了一种咬排骨的感觉:“我谢谢你,你知道什么动物才从别人嘴里抢食吗?”   谢从述不紧不慢地说:“阿黎你想好了,骂我也等于骂你自己。”   “……”   温知黎说不过他,选择放弃。   谢从述倒是很享受互喂这种腻歪行为,温知黎频频被他打断,最后甜点吃完了,连电影剧情也看不懂了。   “之前那个小男生怎么死的?”温知黎一脸茫然。   谢从述拿过手机面色不改的百度剧情:“不知道,我查查。”   温知黎气笑了,推了他一把:“你这样看电影还有意义吗?”   谢从述手上动作一顿,随后把手机扔在一边,淡声说:“好像没意义。”   “我们倒回去重新看一遍好了,你把……”温知黎刚准备让谢从述把遥控器递过来,就被他长臂一捞,抱在了腿上。   温知黎坐在他腿上,抬头看他:“你干嘛?”   “快十一点了。”谢从述紧紧锢住她的腰,声音低沉。   “所以呢?”   “……没所以。”   温知黎倒是惊讶,大胆反问他:“真的没所以了?”   谢从述打量温知黎的表情,摸不准她的真正心思,于是认真地装矜持:“你之前说过了,明天还要上班。”   “你今晚还真的只打算让我来看个电影啊……”平时听多了从谢从述冒出来的骚话,一道关键时刻他还正经起来了,对比之下,温知黎忍不住笑起来,“你真的觉得能让我明天上不了班?”   难道谢从述私底下去看了什么霸道总裁,一夜七次郎这种鬼话也能自我代入了吗?   话音落,温知黎感觉自己身体腾空,接着就被谢从述压到了沙发上。   罩衣落在地毯上,纱裙的肩带垮下来,谢从述掐了把温知黎的腰,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屋内光线昏暗,谢从述更听不得一丁点儿声音,咬着牙说:“温知黎,你自找的。”   温知黎并不抵触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半推半就,默许谢从述做的一切。纱裙里面她什么也没穿,他的手伸进来的时候,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眼睛更红了。   温知黎搂住谢从述的脖子,往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做吗?哥哥。”   谢从述喉咙发紧,亲了亲她的脸,又亲吻她的锁骨,箭在弦上之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叹气说:“没套,我忘了买。”   根本不需要思考,温知黎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小区出门右拐第一家就是便利店。”   谢从述立马起身,套上T恤,拿上手机:“等我。”   温知黎衣服都懒得整理,就那么躺着,撑着头对他眨了眨眼:“快去快回。”   谢从述走的时候,甚至带起了一阵风,门是被砸上的。   温知黎躺了两分钟,还是决定起来洗个澡。   刚关上水龙头,温知黎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开门声,她裹上浴巾出来,顺便看了眼客厅的挂钟,惊讶道:“不到十分钟,你是跑着去的?”   谢从述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对自己的行为似乎也感到无奈,喘着气感慨:“其实你不用说出来。”   温知黎走过去,拆开塑料袋上的死结,笑着说:“想不到吧,三十岁了还能半夜跑着去买套,梦回十八。”   谢从述看着她的手上的动作,失笑:“你别激我,这是我的地盘。”   温知黎拿出塑料袋里的东西,看着上面的字样,轻咳一声,问:“你要不要再去……洗个澡?”   谢从述将人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   “不用,反正完事儿了还要洗。”   时隔这么久,在这种事上,依然是谢从述占据主导地位。   温知黎最开始还有心思在嘴上占占便宜,后来谢从述开始动真格,温知黎嘴里除了忍不住跑出来的羞耻音节,再也没心思说别的。   倒是谢从述,动作不停,嘴上也不停,温知黎饱受生理心理双重“折磨”,以至于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   谢从述抱着她去浴室冲洗,温知黎累得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直到被他抱回床上,她才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温知黎半梦半醒,抱着谢从述的胳膊,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不来了吗?”   “我倒是想。”谢从述也挺遗憾的,回答:“可惜没套了。”   “……”   “哦。”温知黎松开谢从述,翻了个身,脑子清醒过来,小声说,“谢天谢地。” 第74章   第二天要上班的情况,睡前切勿过度运动。   这是温知黎睁开眼后,两眼无神盯着天花板时对自己做出的一个忠告。   闹钟响个不停,温知黎拿过床头柜的手机关掉后,翻了个身,手往身边一探,被窝是凉的。   ……人呢?   嗯????   温知黎睁开眼睛,屋内窗帘没拉开,光线如黑夜,她打开床头灯,四处看了看,也没发现谢从述。   再看时间,七点半。   难道在洗澡?   温知黎掀开被子下床,地板上铺了地毯,她没有穿鞋,光脚往浴室走,可推开门,浴室也空无一人。   好家伙,吃干抹净就走人。   绝世渣男。   温知黎从沙发上拿过自己的衣服套上,揣着一肚子闷气打开房门,打算回自己家洗个澡,收拾一番上班。   刚走两步,她突然听见厨房里叮铃哐当一阵响,动静大得跟一个炮从天而降把厨房给轰了似的。   温知黎冲进厨房,门一拉开,油烟味扑鼻而来,呛得她眼睛都红了,掉在地上的锅还要一圈一圈地转。   她看着地上黑漆漆的一坨不明物体,愣是没分辨出这是什么食物。   温知黎用手扫开眼前的油烟,对谢从述喊:“你干嘛呢!咳咳……没事儿吧!”   谢从述缓过神来,回应了她:“做早餐,没事儿。”   温知黎跨过地上那坨不明物体,走到谢从述身边,见灶上的火还开着,赶紧伸手关了。   “你在做什么东西?”   “煎荷包蛋。”谢从述走到水池前冲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蛋盒,语气惋惜,“没蛋了,叫外卖吧。”   温知黎注意到谢从述手上一片红,弯腰仔细看:“怎么弄的?”   “蛋飞起来掉我手背上了。”谢从述感觉差不多,准备关水,温知黎出声制止,“别停,多冲一会儿,搞不好要起泡。”   谢从述只好继续冲。   温知黎蹲下来,顺手拿了一双筷子,把地上那坨不明物体……不对,荷包蛋夹到了碗里。   这个蛋不仅外面黑的,就连蛋黄都是黑的,如果不是谢从述说,温知黎绝对看不出来,这居然是一个蛋。她放下筷子由衷感慨:“太厉害了,你居然能把一个蛋煎成这样。”   谢从述继续冲水,没说话。   温知黎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问:“锅怎么掉地上的?”   谢从述真不想复述刚才的场景,艰难开口:“本来很顺利,翻面的时候,我颠锅,油溅起来我一松手就……”   “颠锅?”温知黎瞪大了眼睛,打断他,“你出国两年练就了这门神技?”   “这是我第一次下厨。”谢从述冲抽油烟机旁边的平板抬了抬下巴,上面的简单视频正好又播放到颠锅翻面的部分,他无奈道:“视频里让颠的。”   温知黎又心疼又想笑:“以后我们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了成吗?”   谢从述与她达成一致,叹了一口气:“叫外卖吧,我想吃荷包蛋。”   “行,给你点俩,补补。”   温知黎将锅捡起来,把灶台上的鸡蛋壳扔进垃圾桶,吩咐谢从述再冲五分钟,回房间拿手机叫外卖。   点完外卖,温知黎回厨房,冲了这么久的水,谢从述的手背还是起了水泡,周围红通通一片,看着就疼。   “这样不行,我陪你去医院处理一下。”温知黎皱着眉说。   谢从述自己倒不在意,大男人怎么会怕这种疼,安慰她:“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温知黎并不赞同:“万一好不了留疤怎么办,那个蛋都黑成那样了,肯定特别烫!”   “……”   谢从述很无奈,讨饶一般说:“阿黎我们能别提那个蛋了吗?”   那个蛋就是他人生的败笔。   温知黎拿过手机准备给邹莹请两个小时的假,单方面做了决定:“我回去洗澡换衣服,吃完早饭我们去医院。”   谢从述抓住温知黎的手,与她商量:“我上午有个会不能缺席,这样,我让钟献把医生叫到公司,行吗?”   温知黎还是很好说话的,点头答应:“行,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要看到结果。”   谢从述笑:“收到,遵命。”   吃过早饭,温知黎没让谢从述送,自己开车去公司上班。   谢从述的车不在这边,钟献开车过来接他。   钟献注意到大老板手上红红的一片,顾着开车没细看,关心一问:“谢总,您的手没事吧?”   谢从述拿着平板看文件,淡声回答:“问题不大,中午让医生来公司一趟。”   钟献应下,开始给谢从述复述今天的日程安排,话说到一半,身边的人没了声,看样子是睡着了,钟献识趣闭嘴,兀自感慨:“谢总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谢从述其实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养神,听见钟献的话,出声反问:“我注意什么身体?”   钟献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吓了一个激灵,寻机会找补:“没……没有,我的意思就是,凡事都有节制,方可长久,嗯……”   谢从述冷眼觑过去,沉默了几秒,转而问:“你觉得自己不说话,别人会拿你当哑巴吗?”   钟献摇头,耿直道:“不会的。”   “那你就闭嘴。”谢从述面无表情地说。   钟献欲哭无泪:“……好的,谢总。”   ——   半个月后,外公外婆旅行结束,回来接走了凶哥。   很不凑巧的是,他们来的那天,正好碰见温知黎从谢从述的屋子里走出来。   成年人的事情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特别解释的。   外公没说什么,甚至还乐呵呵地跟谢从述唠家常,外婆倒是一直沉默寡言,从头到尾没给谢从述一个好脸色。   如此奇怪的气氛,难为谢从述来盛情邀请二老一起吃了个饭,吃完饭并且依然十分热情地做了司机,将二老连带着狗一起送回了家。   临下车前,外婆牵着凶哥,破天荒叫住了谢从述。   温知黎大概猜到老太太会说什么,可老太太最后说的话,谁也没想到。   外婆板着脸问谢从述:“你现在不怕狗了?”   谢从述现在看着凶哥不至于躲,但也仅仅是不躲而已,他如实回答:“怕,不过我觉得我迟早能克服的。”   毕竟温知黎说了,这狗也算是家庭成员的一份子,何况现在,他在两个老人心里的地位估计还不如一条狗。   外婆若有所思地看了谢从述一眼,随后说:“不用克服,怕也好。”   这话谢从述听不懂了。   外婆冷哼一声,瞥了自己家里养的温小白菜,又看向这只拱了她家小白菜的罪魁祸首,没好气地说:“等你哪天欺负她,我就放狗咬你,你长点心吧。”   温知黎:“……”   谢从述:“……”   外公:“……”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一口气完结不了,要两口气,明天再完结。 第75章   月底,又到了谢从述去蒋意那边做心理治疗的时候。   本来早几天前就该去的,不过谢从述忙得抽不开身,一拖再拖,最后蒋意都把电话打到谢斯若那边,去询问谢从述是不是抗拒治疗病情加重了,搞得家里人心惶惶,谢从述哭笑不得,只好从周末里分出半天,去蒋意那里走一趟。   谢从述上午去开发区实地考察,中午合作商做东请吃饭,一番盛情,他总要去露个脸,在车上的时候,谢从述给温知黎打了一个电话。   “下午我要去蒋意那边,晚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饭。”   温知黎在花店打发时间也是无聊,她一听谢从述要去蒋意那边,当即说:“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今天也没事。”   谢从述想起平时自己做完治疗那个状态,稍顿片刻,试着拒绝:“我自己去就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才要陪你去。”温知黎大概能猜到谢从述在顾忌什么,他不说,她也不会点破,语气轻松与他开玩笑,“当然,好地方我更要陪你去,你不能独享快乐。”   也不能独面痛苦。   谢从述思索片刻,还想劝温知黎,可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   “下午几点呀,你来花店接我吧,辛娆下午要出去,我的车借给她用。”   “……约的两点半。”谢从述无奈扶额。   温知黎笑着说:“好,我在店里等你,先不说了,来客人了,下午见。”   谢从述欲言又止:“阿黎我……”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谢从述中午没喝酒,应酬结束后让钟献回公司处理公务,自己开车去花店接温知黎。   温知黎就坐在前台望着,堪比望夫石,生怕谢从述放她鸽子单独去见蒋意。   幸好没有。   谢从述的车刚转弯,只在路口露出个车头,温知黎就发现了,没等他打电话来,拿上包跟辛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出去。   温知黎站在路边,等谢从述将车停好后,走上去敲了敲他的车窗。   谢从述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手机刚拿起来,听见窗户外面的动静,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温知黎,稍一怔,随后直接给她打开了副驾车门。   温知黎上车系好安全带,一看时间马上快两点了,连声催促:“快走,别迟到,让蒋医生久等多不好。”   谢从述发动车子,兀自感慨:“我看病,你比我还积极。”   “这证明我关心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温知黎看了谢从述一眼,笑着说,“而且有我在,说不定你能好得更快呢。”   蒋意是有跟他提过,治疗过程若有伴侣介入,会达到更好的效果。但谢从述从来没跟温知黎提过,他不想让她也受那份罪。   毕竟治疗也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事儿。   不过眼下看来,温知黎大概已经跟蒋意聊过,蒋意也把能说的都说了,谢从述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阿黎,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一直都……好不了,要怎么办。”   “好不了就好不了,慢慢来,我不着急,你也别着急。”温知黎安慰道。   谢从述看着前方的路,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现在不着急,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   “现在不着急,以后更不会着急了。陪伴自己走过一年又一年的,是人,不是结婚证。再说,如果你爱我,有没有结婚证你都会爱我,如果你不爱我,有结婚证我也留不住你。”   温知黎转头看着谢从述,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倒先笑起来:“从前着急结婚的人明明是我,现在怎么变成你了?”   谢从述垂眸:“我怕你等不及。”   “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温知黎故意板着脸,佯装生气,“我等不及我还会跟你复合?我着急结婚随随便便找个人就结了。”   “我知道了。”谢从述抬头看向温知黎,眼神笃定,“我不着急,但我会尽力。”   要不是开车不方便,温知黎真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你记得一件事,我不着急就行了,放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从述握住温知黎的手,轻捏了一下,低声说:“好,我会记得。”   ——   八月中旬,温知黎凭借疗养山庄的项目拿到设计大奖,被设计院提拔为一组副组长。   大家本以为又是历史重演,温知黎和邹莹必然要两分天下,水火不容。   然而事实却没有。   邹莹在公司比以前更加低调,美名其曰身体不好,回归家庭,很少过问自己职责之外的事情。温知黎名为副组长,实则掌握组内主要项目,一周下来,大家看清局势,心里已然将温知黎视作一组老大,唯她马首是瞻。   温知黎升职后的工作加量又加价,忙得不可开交,谢从述为分公司的项目在外地出差半个月,回潼城那天,正好是九月八号。   九月九号是谢从述的生日,温知黎忙工作也不忘给男朋友准备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条高定领带,温知黎提前三个月前预定的,正好在这个月收到了。   温知黎定了零点闹钟,闹钟一响,把礼物从衣柜里拿出来,将谢从述从睡梦中叫醒。   “生日快乐谢从述,恭喜你三十一岁啦!”   谢从述身上什么也没穿,温知黎亦然,此情此景,他本想忍住不笑,可终于没忍住,笑个不停。   温知黎拍了谢从述一掌,用被子将自己裹好,红着脸骂骂咧咧:“你不许笑,如果不是你一回家就要……那什么,我也不用定闹钟!你还笑,谢从述你不许笑了!”   谢从述将温知黎带进自己怀里,一手拿起那条领带,低头吻了她一下,眼神里都是笑:“我很喜欢,帮我戴上?”   温知黎无情嘲笑他:“你衣服都没穿,戴什么领带啊。”   谢从述竟然颇为认同,翻身将温知黎压住,领带从她的手腕穿过,绑在了床头。   “我戴不了,那就阿黎帮我试试吧。”   温知黎又羞又恼,蹬腿挣扎:“试什么,我不试,谢从述你变态啊……”   一番不可描述的运动,结束已是半夜。   继第二天上班,睡前不要过度运动的忠告之后,温知黎又总结出一条——以后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送领带。   谢从述一脸餍足,搂着温知黎,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她头发,说道:“明天周末,我们去爬山吧。”   温知黎猛地抬头,怒视他:“谢从述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你体力太差了,要多锻炼。”谢从述已经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有条有理地往下说,“你之前不是说想野营吗?我们带着帐篷去,晚上在山顶住,对了,我买了一个天文望远镜,还能看星星。”   谢从述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提十号是她生日的事儿。   温知黎越听心里越凉,别扭地暗示:“明天我们就去爬山啊,爬山哪天不能爬,非得明天……”   谢从述反问,脸上大写的疑惑:“明天怎么了?你有事?”   “……”   温知黎推开谢从述,气得往被窝里钻,没好气地说:“不怎么,没事,睡觉,明天去爬山!”   次日一大早,谢从述把温知黎从被窝里捞出来,推着她去洗漱,兴奋得跟个马上要春游的小孩儿一样,从头催到尾。   温知黎洗漱完,换上谢从述准备的运动服,在家吃过早餐,不到八点就出发了。   今天爬的山在临市,开车需要三个小时,温知黎困得要命,直接睡了一路。   谢从述将车开到半山腰,两个人在一家农家菜馆解决完午饭后,拿上装备,往山顶前进。   山里气温不高,空气清新,温知黎一开始还有怨气,走了半小时后,心情也慢慢好起来。   重的装备都在谢从述身上,温知黎的包里就背了一点食物和水,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温知黎坚持不住,随便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坐下,喘着气喊停:“我们歇会儿,好累,我走不动了。”   谢从述呼吸都不带喘的,只是额头出了一点汗,他拧开水瓶地给温知黎,笑着打趣:“看,我就说了你体力不行,以后每个月,我们都来爬一次山。”   温知黎摆手拒绝:“我不来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爬山了。”   谢从述把背包摘下来背在胸前,背对温知黎,蹲下来,回头对她说:“上来。”   温知黎知道那个包有多重,不想折腾人,摇头拒绝:“不了,我歇会儿就可以自己走。”   “太阳快下山了,上来。”   温知黎还是没动。   谢从述只好用激将法,故意说:“我是怕你拖我后腿,等天黑了我们还没登顶。”   温知黎哼了一声,跳上谢从述的背,也激了他一下:“我还怕你体力透支晕倒呢,三十一岁的人,老胳膊老腿的。”   谢从述不气也不恼,背着温知黎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不用怕,我再老都背得动你。”   温知黎暗自偷笑:“是吗?可是你比我大,肯定老得比我快,以后你走不动道了,还得我帮你推轮椅呢。”   “我怎么觉得我帮你推的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   “你体力太差了,昨晚才做了——”   “谢从述你闭嘴!!!”   ……   到山顶的时候日暮西斜,谢从述把装备从包里拿出来,趁天没黑,赶紧搭帐篷。   中途温知黎提出帮忙,在她第三次把零件上错的时候,谢从述把她赶到了一边当花瓶。   没有温知黎的帮忙,谢从述很快搭好了帐篷,山顶没有任何补给站,只能将就吃点速食品。吃完东西,谢从述开始捯饬带上来的天文望远镜,温知黎坐在火堆旁边,专心研究背包里的食物有什么能烤着吃的。   在烤山楂、烤牛肉干、烤鱿鱼片……都宣告失败之后,谢从述总算安装好了望远镜,招呼温知黎过去看。   “你看那里有光环,是土星吗?好漂亮啊,你快看看!”温知黎冲谢从述招手,一脸兴奋,“这个怎么调,我想看看别的。”   谢从述坐下来,拿着说明教她调试,可他也是第一次用,教着教着到后面变成了共同学习,两个人坐在一个望远镜前也玩得津津有味。   直到天上飘起了下雨,两个人才不得不收好东西,躲进帐篷里。   温知黎裹着外套,给谢从述看自己今天拍的照片,早没了一大早抵触过来的情绪。   “你看我把你拍得多帅,这个背影,等我回去修一下,可以做艺术照了!”   “这张也好看,到时候我把照片洗出来,背后就写上‘谢从述三十一岁留影’怎么样?”   谢从述不动声色看着手表,还有三十四秒。   “你别得意,你也会有三十一岁的。”   温知黎转念一想,很快反驳:“没关系啊,等我三十一岁,不还有你这个三十七岁给我垫背吗?我永远都是年轻的。”   二十五秒。   “对,你永远年轻美丽。”   温知黎拍拍谢从述的肩膀,故作安慰:“放心,阿述,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帅的。”   “确定不是最老的?”   “这是你说的。”   十三秒。   谢从述把旁边的背包扯过来,悄悄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子。   温知黎注意力都在相机上,没发现谢从述的小动作。   八秒。   谢从述把纸盒子打开,放在腿侧。   五秒。   谢从述从兜里拿出打火机。   两秒。   谢从述抬手关掉了帐篷里的手电筒。   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温知黎吓了一跳,下意识叫谢从述的名字:“阿述,怎么没电了,好黑……”   谢从述用打火机点亮了蜡烛,捧着小蛋糕,放在自己和温知黎中间,在秒针落在零点的那一瞬间,笑着说:“生日快乐,二十五岁的温知黎。”   外面的雨砸在帐篷上,噼里啪啦响,风投过门吹进来,还有点冷。   这一定不是浪漫的场景,连鲜花都没有,只有不知名的野花,还是带着泥的那种。   温知黎本以为谢从述已经忘了,他今天只字未提。   可现在……   现在……   温知黎又想哭又想笑,有点语无伦次:“你……这个……你带我来爬山,不是……你记得我生日你还装!”   “不装你就猜到了。”谢从述护着蜡烛上的火光,笑意不减,“许个愿吧小寿星,蜡烛快烧完了。”   “我希望明年我还这傻子一起过生日!”   说完,温知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催促谢从述开灯:“快让我看看,这蛋糕长什么样,刚刚太黑了。”   谢从述伸手打开手电筒打开,光线落在这个已经“毁容”的蛋糕上,不止是温知黎,就连他自己都想了几秒,它本该是什么样。   经过一天颠簸,蛋糕上的装饰已经跟奶油混在一起,毫无卖相,更别提什么食欲。   “……天亮下山之后,我补你一个新的。”谢从述从没这么窘迫过,为了找回面子,又说,“礼物也在家里,这个蛋糕不是礼物,你别误会。”   温知黎直接上手,尝了一口奶油,颇有兴趣地问:“这个蛋糕不会是你做的吧?”   谢从述叹了一口气:“是……”   “它本来什么样?”   “一个荔枝。”谢从述感觉没什么说服力,指着红白相间的那个部分,说,“一个剥开的荔枝,上面是果肉,下面是皮。”   温知黎拿过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嘴里,笑得很开心,“真的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谢从述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不拉你来爬山了。”   “你也尝尝,真的可好吃了。”   温知黎将勺子递到谢从述嘴边,他张嘴咽下,多好吃他没感受到,但看温知黎的开心也不是装的,也跟着笑起来:“你喜欢就好。”   温知黎将蛋糕拿起来,放在手上,仔细看,眼眶有点红:“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蛋糕。以前我妈妈还在的时候不让我吃蛋糕,她说会发胖,女孩子胖了不好看,后来……后来她走了,外公外婆以为我不喜欢吃,也从没买过……”   话说一半,温知黎不想扫兴,转而问:“你为什么要来带我爬山?”   谢从述搂过温知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小时候我们家唯一一次亲子活动就是爬山,就在这里。那时候车还不能开到半山腰,我走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然后我爸就一路背我,直到登顶。”   “我最近在想,他们的婚姻可能一开始也没那么不堪,至少带我来爬山的时候还算得上美好。”   谢从述转头看向温知黎,真诚道:“我今天跟你一起重走了一遍这条路,就是希望新的一年,我也能有一个新的开始,而这个开始是你送给我的。”   “生日快乐,温知黎,明年今日,我也想跟你一起过。”   温知黎伸手抱住谢从述,紧紧抱住。   “好,一起过。”   谢从述扣紧温知黎的腰,阖上了眼。   “谢从述。”   “嗯。”   温知黎凑到谢从述耳边,小声说:“其实我说谎了,那个蛋糕有点太甜了,下次少放一点糖。”   谢从述一怔,随后笑笑:“行,少放一点。”   “爬山好累,明年我们不爬了。”温知黎开始讨价还价。   谢从述依着她,说:“好,明年我们去潜水。”   “那后年呢?”   “后年去滑雪。”   “大后年呢?”   “去……跳伞吧。”   “为什么总是运动?”   “因为你体力太差了。”   “谢从述!”   谢从述只好改口:“好,那明年潜水之后,我们去南极看企鹅。”   温知黎打了一个哈欠,脱了外套躺下来,懒洋洋地说:“行吧,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睡个觉。”   “睡吧。”谢从述拿过毯子给她盖上,低头吻住她的额头,轻声说:“日出之前,我会叫你的。”   温知黎眯着眼,稍微活动了一下就喊疼:“我腿好酸,我觉得我明天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谢从述给她捏着腿,一边说:“那我背你。”   “你的腿不酸吗?”   “酸。”   “那你还怎么背我?”   “那我不背了?”   “不可以,你带我上山的,必须带我下去。”   “你还赖上我了。”   “对,就赖上你了。”温知黎坐起来,认真地看着谢从述的眼睛,“反正在我倒下之前,你不可以倒下。”   谢从述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且坚定:“我答应你,放心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