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揭短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文案:   市重点转来了个杀马特留级生   来了第二天,跟教导主任杠上,抢过剃头刀把一头紫毛剃掉   然后在顶着寸头进女厕所时,引起了全校女生惊恐避让   过了没几天,傅从夜看到同桌的寸头杀马特戴着假发穿着小仙女裙   作为天王巨星独女,出席了某名流如云的慈善晚宴   **   阮之南转学后坐在了个贫困户旁边   就算手机老旧,穿衣土鳖,也掩盖不了长相可爱的小天使的本质   阮之南千方百计,不着痕迹的想要给他打钱救济他   过了没几天,阮之南看到同桌的贫困户衣冠楚楚顶|着一线小鲜肉的脸   作为知名企业家长子,出席了某名流如云的慈善晚宴   【如假包换的沙雕高糖初恋小甜饼】   【超多雷点,注意避让】   ①成长故事+沙雕恋爱。双初恋,1V1,HE。   男主后期内心戏多小糖包,雷者勿入。   ②主角年少,行为幼稚轻狂,请自觉带入小屁孩视角。   全程无刀,轻松愉快,所有的“命苦”“揭短”都是小屁孩们的瞎误会。   ③慢热别催,文长别急。   内容标签:甜文 校园   主角:阮之南,傅从夜 ┃ 配角:卤蛋 ┃ 其它:嘿嘿嘿嘿   ============== 第1章 小白兔   刚过元宵,没出正月,这座北方大城市的夜晚还有点萧索,光秃秃的树下,有冻实的脏雪,积压着冰封的鞭炮纸,来往行人裹紧衣服,低头顶着风咬牙前行。   三中还没开学,校门紧闭,教学楼黑灯瞎火,只有保安室亮着灯,在早早落幕的夜色下,显得像个鬼城。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隔着条马路,远远望着三中,嘬着棒棒糖。   在狂风中,这人也吹得如同长毛的博美,五官全埋在头发里,只有嘴里叼的棒棒糖棍从头发里立出来。   阮之南伸手捋了捋她那披散的长头发,叹气一声,仰起头来,看向路对面的三中校园。   一年没回来,三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栋新体育馆。   听说这体育馆上下,从篮球场壁球馆,到游泳池更衣室,一切都崭新高端,再给三中富得流油的名号,添上一笔。   体育馆靠马路一侧的外墙上,三个镶金大字在夜色中闪亮。   [星星馆]   这么撒娇恶心的叠字读音也是有原因的。   听说是知名电商企业星星商城给捐的。   阮之南真感谢,不是什么美特斯邦喂或者饿了呗捐的楼,否则到时候名字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呢。   阮之南一年前从三中转去外地读书,如今又转回来了。但她在开学之前来三中附近,可不是偷偷跑回学校忆苦思甜的。   她是想在三中对面给自己租套房子,搬出来住。   今天是出来找房子的。   阮之南蹬着滑板,转身往三中对面众多小区走去,路过了一大片租房中介店铺,毕竟三中还是市重点,附近都是学区房,玻璃上贴的租卖价格都十分离谱,里头也热闹非凡。   可她也没这种店里往走。   阮之南以前进去过,她的要求条件一提,各路中介都热情殷勤,可到了准备签合同的时候,一看她身份证就犯了难,说让她家长来签合同。   得了,未成年连租房的权力都没有。   她现在就想再各个小区绕一绕,看看有没有那种不走中介,在小区里自己贴小广告的租房,她别说押一付三,就是从小金库里拿钱,付上一年房租也愿意。   要是被骗了,就到时候再说,届时再请爸妈出马也来得及。   三中对面的小区水平参差不齐,有不少是大院老楼,但也有些十几年前的老别墅区。   三中很靠近内环,当年能在这儿买得起别墅的人估计非富即贵,但十几年来形势变化太快,有些别墅还能勉强维持当年面貌,不过是看起来有些破旧老气;但有些别墅却被改造的不成样子,甚至好几个都把独栋开成了小卖部和幼儿教育。   她在小区内一路蹬着滑板,手机在她口袋里震了起来,阮之南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刀姐。   她不想接。   挂了。   刀姐又打过来。   她干脆不挂也不接。   刀姐就一遍遍的打,震得她手都要麻了。   刀姐就是刀姐。她是那种跟狮子搏斗,都绝不会比狮子先撒口的女人。   让她放弃,几乎不可能。   阮之南站定一会儿,还是接通了电话。   刀姐在那头,音量拔高:“阮之南!你知道我一天天有多忙么?!我给你打了多少遍,你是不是要把我的时间全耗在你身上!你爸给你发了那么多条微信你怎么不回!他都快急哭了你知道么!”   阮之南撇了下嘴角:“让他哭。他天天就是个哭包,屁大点事儿都要淌眼泪。法治社会,我能出什么事儿。”   她说着,却看到前头的电线杆子上,似乎贴了个租房广告,往前蹬过去,在昏黄的路灯下端详那个广告。   刀姐在那头却跟踩了尾巴似的喊起来:“法治社会就他妈不出事儿了!阮之南你知道你上次出事儿,多少人差点被你吓死!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你刀枪不入,佛光灌体了啊!”   阮之南却把刀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她扫视着广告上的租房信息。   对方把房租的四位数写的奇大无比。   【3800!只要3800!】   【全套整租,三层共四百五十平米,自带家具!】   阮之南先看到了旁边的两张图片。好像是客厅和书房,但都摆满了书架,甚至地上还有成摞的书籍,看封皮就不是那种市面上的畅销书,而像是商务印书馆出的成套的各类专著,几乎堆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下头才是介绍。   这套房子原来是房主专用放书的书室,住进来的租客可以使用的面积大概是整个房子的百分之六七十。   这些书籍都不可随意乱放,更不能在房中吸烟烧烤轰趴。   但另一面,这个房子自带的装修都十分高档,活动面积也足够住下一大家人,如果有爱书人士还能降租——   房主急需要用钱,所以要求房租年付。   这些条件,怪不得房主没法去找中介帮忙挂出去了。   可这样的别墅,学区的地角,再加上内环的位置,三千八几乎等于白送了。   刀姐在那头急了:“阮之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阮之南应声:“啊,听着呢,干什么呀?”   刀姐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在哪儿,我让人去接你。要不等我这边办完事儿,我自己去接你。”   阮之南:“一会儿再说吧。我要不然自己坐地铁回去。让我爸别哭了,他哭起来特丑。”   她说着,迅速把电话挂了。   然后举起手机拍了一下广告。   总感觉这房主很希望租出去,说不定能够私下协商。   上头写的地址,就在别墅区后头两排的位置,她可以先去看看外观,如果可以就直接给房东打个电话,要求看房。   阮之南往后找到了那栋别墅。   外观一看就是十几年前那种伪欧式土味别墅,冷冷清清,连对联和装饰都没有。没一点住过人的人味,却又门窗干净,花园整洁。   不过这边住的,应该也有不少有钱人。   比如旁边那栋,楼底下停了三辆黑色的大G,就那三辆方盒子的体格,像是来搬家的。二层还亮着灯,楼上陡然响起来砸东西和怒吼的声音,还有本书忽然顺窗扔出来,砸在其中一辆大G的顶盖上,砸没砸出凹来不确定,但显然,这家是来了不速之客。   正想着,二楼说话声轻了些,正门打开了,一群穿着西装或者防风外套的人鱼贯而出,还有几个大哥竟然不惧深夜严寒,撸着袖子,露出一片花臂。   阮之南蹲在花坛边上,直起身子张望过去。   哟,扫黑除恶这么几年了,这年关都没结束,就有这么嚣张的龙哥虎哥敢上街了?   跟在这群人后头送出来的,是一个身材瘦高,戴着眼镜的男生,头发偏长,后脑扎着小揪揪。   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   那男生竟然穿着小白兔拖鞋,裹了件军绿色棉服,他似乎在家为了方便,还用黑色发箍把前额的头发拢到后头去,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跟那几位花臂大哥说什么。   花臂大哥之中,还簇拥了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瘦小男人,像是领头的老板。   公文包脸色极臭,到了车旁边,对着小白兔男生指手画脚,甚至手指头都戳到那小白兔脑门上了。   小白兔没动,就任他戳。   旁边花臂大哥站着,紧紧围住了小白兔。   小白兔低头说了一句什么,公文包冷笑起来,高声道:“草你妈你赔得起么!整个项目都耽误了,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还混个屁啊!怪不得现在成这个落魄的狗逼样子!还动不动拿自己残废了当卖点,他以为他是史铁生啊!”   公文包是仰着头冲着别墅喊的,似乎是故意喊给里头的人听。   小白兔抬起头来。   路灯晦暗,阮之南没有看清他的脸。   但公文包却跟一下子被掐断声音似的,身子一僵。   公文包心里毛了,陡然把自己手里的包朝小白兔兜头甩过去:“我草你妈看什么看啊!你有看我的功夫不如好好看看你爹!”   那公文包的边角颇为坚硬锐利,小白兔额头上挨了这一下,身子都往后趔趄了半步。他捂住额头,轻声道:“……你先动手了。”   公文包:“什么?!”   小白兔猛地上前一步,掰住公文包的手。   公文包更为嘹亮的惨叫一声,远远看去,穿着西装裤的屁股都疼的夹紧了。小白兔不但不松手,还一脚朝他膝盖下头踹去。   这招阮之南也懂,踹的是麻筋,不过看小白兔的动作,不太像经常打架的混混——因为他太没轻没重了。   幸好小白兔穿的是拖鞋,他往死里踹,却因为拖鞋上毛茸茸的兔子头做缓冲,威力减半,公文包却不太抗揍,腿一软,连叫都没叫唤出来,身子往前倒去,几个花臂大哥连忙扑上去想要拦——   小白兔一动手,花臂大哥们先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干哈呀!好好嗦话!咱别动手行不!小兄弟——别动手!能吵吵咱就别动手啊!!”   从阮之南的视角,只看到几个花臂大哥喊着别动手,却把小白兔推到了车子后头看不见的方向。   难道是为了躲摄像头?!   阮之南连忙跳下了花坛。   一群大哥,欺负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学生,这还算什么世道啊!   小别墅二楼传出来一个男人嘶哑的呼喊:“你们别跟他动手!滚蛋!”   傅从夜被按在车上,发箍和眼镜还被撞掉了,他面无表情,虽然也想动手,但几个花臂大哥几乎是紧紧挤着他,他连胳膊都拔不出来。   最好是能打起来。毕竟他未成年,对方还先动手了,如果有什么伤,闹到警局,对方以后反而不敢再这样贸然上门。   但傅从夜知道,他们不敢动手。   几个花臂大哥挤着他,还在那儿低声劝他:“小同学,一会儿我们放开你,你别动手啊。要是动手伤人了,你这学还上不上了。我们也没别的意思,讨债归讨债,但这事儿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你劝劝你爸,不都好办么。”   傅从夜冷着脸:“我劝不动他。你们想劝就劝,电话也能跟他商量,可三天两头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我都说了,赔钱我可以想办法。”   花臂大哥笑了:“你才多大,你能想什么办法。再说了,你爸是真的不要脸的,否则他不能卖房子啊?何必在我们这儿当老赖。”   傅从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旁边跪在马路牙子上哆嗦了半天的公文包终于缓过劲儿来,他坐在地上,破口大骂:“把他带走得了,看他爸会不会为了儿子露脸!再说我他妈要的不是赔钱,你们赔的起这个项目么!现在都混到几流了还把自己当大爷,要不是有人拉你爸一把,你觉得你爸能参与进这种级别的项目?!”   花臂大哥想要劝公文包,忽然从别墅二楼飞下一本硬皮的《我与地坛》,仿佛在回应公文包刚刚的嘲讽,书角长眼般砸在了他后脑勺上。   公文包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他疼的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捡起书,看见书皮也噎了噎。   打不到楼上的老子,还能打不到楼下的小子么,他抬手就要拿那本书朝傅从夜扔去。   突然,路灯微微闪烁,一个身影从两辆大G之间窜了过来,手里挥着滑板,朝公文包的后膝盖拍去!   来人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穿着过膝盖的黑色羽绒服,嘴上还叼着根壮胆细烟,站在再次跪倒的公文包身边,用脚停住了滑走的滑板。   此人撩了下头发,露出脸来,手指夹着那刚刚叼在嘴里的细烟,他们几个人才看清,哪是什么烟,是根疑似草莓味棒棒糖。   草莓棒棒糖抬起手来,开口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这是寻衅滋事罪。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好几十条规定,寻衅滋事罪,是指随意殴打、骚扰他人,或者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傅从夜的眼镜掉了,他没看清这人的五官,只听出声音貌似是个……女孩。   她又把棒棒糖塞回了嘴里,含混道:“你们还殴打未成年人,更是罪加一等!”   花臂大哥也一僵,道:“小同学,我们没打架。”   但已经来不及了,警车的声音已经进了小区,从别墅两侧的路靠近过来了。   花臂大哥:“……”   傅从夜:“……”   嘬着糖的阮之南对他们摇了摇头,仿佛对他们这些黑恶势力的狡辩感到痛心疾首:“我又不会傻乎乎冲出来,我可是听到警车进了院才过来的。”   等警察停车靠近过来,场面混乱起来,几个花臂大哥简直乖巧的如同排队问询,公文包却在满地打滚耍横,小白兔同学则半跪在地上摸找眼镜。   阮之南倒是挺会见机行事,趁着混乱,转身要溜,忽然就被坐在地上的公文包一把抱住了腿:“她也动手了!我们俩寻衅滋事,随意互殴来着!”   阮之南:“……?!”   另一边,刀姐刚想再给阮之南打电话的时候,就先接到了公司下属的电话。   “刀姐,我们去傅鹭家里催稿的时候,出了点事儿,动起手来了。现在都在警察局了。您、您要不过来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欢迎收藏,这样就可以在收藏夹看到第一时间的更新。以后每天早晨8:00更新。   校园日常,沙雕初恋,成长故事。   依旧是女主二哈属性撩人不自知,男主高冷傲娇内心戏很多。   说几件老朋友都懂的事儿:   1、无虐心无误会,无喜欢男主的女配。   2、可能错字,欢迎捉虫。   3、微博@铁菊老萝莉捅爷 第2章 棒棒糖   阮之南坐在车上,心想早知道就不管了。   不过不管也不行。她毕竟解救了一个可怜的少年啊。   阮之南这会儿坐在警局的不锈钢长椅上,转头看那个被她解救的小白兔。   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显然没时间回家换双鞋,不少人都路过走廊的时候,都在看他那双别致的小白兔拖鞋。他默默把脚缩在长椅下头,掏出手机不说话。   从刚刚他们坐在一辆警车上的时候,这小白兔就没跟她说过话。   啧啧啧,干嘛要跟救命恩人置气啊。要不是有她,他都不知道被那几个大哥打成什么样了。   阮之南瞥了一眼他手机屏幕。   屏幕摔碎了,不知道是刚刚打架的时候,还是之前就碎了。   不过看款式,确实也挺老旧。   他一直在尝试解锁手机,但奈何摔碎的屏幕时好时坏,解锁的滑动条颤颤巍巍就是不肯到位,他一抬眼,注意到了阮之南的目光。   然后他锁上手机,装进兜里,开始一言不发的看那本跟他们一起上警车的凶器——《我与地坛》。   阮之南的棒棒糖都快吃完了,她叼着那根棍,还是没把脑袋缩回去。   小白兔为了提醒她的冒犯,干脆转头看她。   阮之南这才看清他的脸。他发箍掉了,导致过长的刘海几乎能盖到眼睛,可也能瞧出来他内双的眼睑,眼角微微下垂,显得过分乖巧干净,嘴唇好像很有自尊的紧抿着,拿着书的手指纤长,整个人白的泛冷光,像是很久都没有出过门似的。   模样是挺讨喜可爱的,就是眼神扎人。   阮之南心想:长得也挺像小白兔的。   阮之南想搭话,她露出装傻充愣专用笑容:“我也看过。高一课本上有节选。”   小白兔看着她,眼里的表情是:so what?   阮之南指了指书:“呃,我就是说,写的挺好的,不愧是史铁生,也挺感人的。”   小白兔顿了一下,缓声道:“……哇哦。我都没读过高一课本呢。”   口气太他妈嘲讽了。   阮之南搞不明白这小白兔干嘛这种态度,但她一向不太在乎别人对她的态度,耸耸肩转过脸去了。   对面坐着的花臂大哥看着她俩说话,一直想插嘴,这会儿阮之南抱着胳膊往对面看,也跟对面一位左青龙花臂大哥对上了视线。   左青龙竟然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阮之南不明所以。   她侧身去看隔间里被叫去问话的公文包,公文包在玻璃窗里激动地直喷唾沫星子。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左青龙朝她递来了一张名片。   阮之南把棒棒糖棍扔进座椅旁边的垃圾桶,挑了挑眉毛没接。   左青龙耳朵有点红,跟她笑了笑:“我是林田律师事务所的,兼职讨债业务。我们就是法院下发强制措施但对方不与履行,我们就来讨债,不是什么社会闲散人员。”   但阮之南却抱着一条腿,下巴放在膝盖上,歪头笑了:“给我递名片干什么?”   左青龙局促却又坚持道:“咳,认识一下啊。如果小姑娘以后需要什么法律援助,也可以找我们。”   傅从夜捧着书,微微抬头斜看了这位草莓棒棒糖一眼。   其实刚刚来警察局的时候,那花臂大哥就一直在打量她了。   打量的目光倒不是那种调笑,而是发愣震惊。   傅从夜戴上眼镜到警车上时候,也愣了一下。   因为这个看起来头发乱糟糟,穿衣很随意,还有点社会姐模样的草莓棒棒糖,长得却是肤浅简单,直击眼前的……漂亮。   漂亮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横扫半个娱乐圈的颜值。   她不像那些网红、明星似的白的像纸,肤色反而有点小麦色,腿长个高,神态写满了旁人难比的青春明亮。眉毛浓长,眼角微翘,鼻子挺得英气,眉眼有几分混血的轮廓,瞳孔颜色浅浅。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很有自己是迷人精的得意与自觉。   这样漂亮到扎眼的小姑娘,穿衣打扮却有点不拘小节。   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窝在羽绒服衣领里,裹了个过膝盖的黑色羽绒服,看起来像剧组候场的棉服,下头就是牛仔裤马丁靴,滑板就靠在长椅上。   她从来了警察局,就是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头的上炕坐姿,花臂大哥打量她的眼神她也注意到了,只是混不在意,偶尔斜眼打量回去。   这会儿,对面的人朝她搭讪了,她才正眼瞧向对方。   左青龙大哥又问:“看你长相,你是新疆的?我以前也在库尔勒待过几年呢。”   阮之南头发别到耳后,盯着那左青龙大哥笑了一会儿。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对付这种人也总有一套,她笑道:“大叔,一把年纪了,儿子上高三都算留级了,还在警察局搭讪未成年人。”   左青龙顶着那张凶恶成熟的脸,瞪大眼睛,伤心至极:“我才……二十五。”   阮之南目瞪口呆:“……”   阮之南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大好,正想抬手接过名片的时候,警察拉开门走了出来,顺手拿过左青龙的名片:“你们还在外头开展业务了。来,给我看看。……政法大学毕业?!你政法大学毕业就干黑社会了!”   左青龙急了:“我们是律师事务所的。不动粗不动武,遵纪守法,以正当手段维护债主的合法权益,怎么是黑社会呢。”   警察:“那怎么打起来了?你看看这未成年当事人,脑门上这么大一个包,是不是还流血了?”   警察说着,小白兔十分配合的撩起额头,露出伤来。   乖巧安静中透露着一丝丝很有尊严的委屈。   阮之南都有点恍惚,她都快忘了刚刚他打人的模样。   左青龙:“那是张老板跟这小同学动手了,我们都是拦架的。我们干了这么多年,甚至法院都知道我们家收费率低,收缴速度快,是合法正规,业绩上行的知名事务所啊。我们本来不让张老板过来的,可张老板这次非要说亲自来,这才闹起来的。”   警察:“那你不知道现在扫黑除恶么?这大冷天穿豆豆鞋就不说了,这大金链子、花臂还有脖子上这纹身你怎么说,现在对这些纹身都是有管制的。”   左青龙急的腾一下站起来,用手猛搓脖子,青龙的半张脸没了:“警察,我这都是纹身贴纸,去讨债之前在车上现贴的,我一正儿八经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优秀毕业生,我这都是业务装扮,cosplay您懂么——我周末加班加到了这个点儿,生怕跟当事人动了手,结果还进警察局这么坐着,我真的是——”   左青龙红了眼眶。   旁边几个大哥拍了拍他肩膀,他竟然委屈的转过头去,几个花臂的加班社畜相拥抱在了一起。   警察:“……检讨估计少不了了。里头那个张老板是你们的客户?他现在咬着不肯息事宁人,你们要不跟他去谈谈?”   左青龙摇头:“这我们管不了,我们也想了,这一单不做了,张老板回头找别人吧,定金我们回头退给他。您给我们纸笔,我们就在这儿写检讨。”   看来这几位律师事务所的花臂大哥跟警局接触不少,知道出了这种事,如果不是责任人,做个笔录写个检讨就好。   警察:“你们几个没动手,写五百字就行了。来,小同学,刚刚是你被打了?”   警察拿着登记簿。   小白兔站起来了。   阮之南还想问自己要被怎么处置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细跟高跟鞋,黑色利落短发,一身红色套装,披着白色毛呢外套,就跟变形金刚似的咔咔咔从警局门口走了进来。   连警察都被这声音惊动,抬起头来。   傅从夜却注意到身边的草莓棒棒糖仿佛炸毛弓背的猫,她迅速的滚下长椅,蹲在墙角,跟他们隔出一段距离,抱头蹲在旁边,装成刚被抓进警局的滋事混混。   他似乎还听到她抱头低声道“要死要死要死”。   那个红色套装的女人走过来,脚步声像杀人,但望见了傅从夜却表情舒展几分,走上来几步,和颜悦色道:“你是傅鹭的儿子吧。你好,我是星北娱乐的行政副总,刘荆则。”   傅从夜没见过这个女人,但是听他爸提起过,也跟她握了握手:“听说过您。刀姐。”   阮之南一顿,偷偷抬起头来。   刀姐不是来警察局找她的?!   刀姐戴着黑框眼镜,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身材却窈窕到很难跟她的年纪联系起来。   她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小张跟你动手了。本已经闹到了要讨债公司出面的份上,星北娱乐就没打算再掺和进来了,他登门造访的举动并未提前告知上层。但今天不论怎么算,都是他的莽撞混账,不过也请我在此代表星北娱乐向你和你父亲诚挚道歉。警察在这里,我还是希望能够当面协商。这次受伤,能够以赔偿金的行事解决矛盾是最好的办法。”   傅从夜合上书,他站在刀姐面前,不卑不亢道:“我不需要赔偿。我只希望关于我爸违约导致的债务,能够再延一段时间。不用太久,半个月。”   刀姐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傅从夜,但傅从夜并不接。   她也只是笑了笑,收起名片:“孩子,你不懂啊,我们就是在逼他。你父亲十几年前就是圈内相当任性的编剧作家,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他地位也不同了。之所以要把违约赔偿逼得这么紧——我们不是缺钱,更不缺那笔违约金——我们是想让你父亲低头把这一版剧本改完。”   刀姐又道:“项目虽然已经进入中期,但改剧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父亲不能因为捏着版权和合同,就枉顾我们这个项目的核心目的啊。”   阮之南抬头,能看到小白兔同学虽然穿着拖鞋,却脊背挺的笔直,他手指紧紧捏着书脊,以至于指节发白。   刀姐跟他说话的态度甚至是和颜悦色的,她微笑:“你觉得你们赔了违约金就委屈,可一旦你们违约,收回版权,我们的项目就全砸了。这就是他一个人的任性造成的结果,你们觉得我们欺负人,难道我们不会觉得,你父亲是不可信的人么?”   傅从夜站在那儿没说话。   刀姐拍了拍他肩膀:“孩子,还是回去劝劝你爸吧。如果再这样,那就等讨债公司和法院强制抵押房产一起上门吧。不过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急,你爸自己会做出选择的。”   刀姐转身,似乎想要跟警察说话。   傅从夜忽然硬邦邦道:“那我挨打这事,我不接受私下协商赔偿呢。”   刀姐回头,愣了一下。看来他还是想用这事儿来稍微延缓或者拿捏他们啊。   她笑起来:“那就按流程走,让小张拘留个五天十天吧。”   傅从夜僵住,他站在走廊里,一时茫然,完全没有了刚刚打爆公文包时候的狠劲儿。   阮之南心里顿了顿。   这小白兔的冷静,对付平常人应该不会吃亏,但对上又冷又硬的刀姐,却不可能如意。   刀姐想要推门进去找小张,警察把身份证递还给傅从夜,又翻了下刚刚做登记的册子,喊道:“阮之南?阮之南在哪儿!”   正要推门的刀姐忽然愣住,转过头来:“警察找谁?”   警察:“阮之南,里头那位张老板非说一个十七岁丫头跟他互殴,把他打残了,要找人家赔偿。”   刀姐拿过警察手里的身份证,眼刀扫过整个回廊。   对面一个一直抱头蹲着的,缓缓的站了起来,抱着滑板,后背紧贴着墙,还对她挥了挥手,用那张迷惑人的脸,歪头傻笑道:“刀姐,你来接我啦。” 第3章 星星楼   傅从夜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外头的街道灯火通明,几个花臂大哥靠着车,正在吃从便利店买来的关东煮。   打他的公文包最终被拘留。   因为两边都动手了,民警一贯各打五十大板,想以互殴的名义双方调解,但刀姐却坚持让公文包以寻衅滋事被拘留了。   而派出所门外,一辆揽胜行政很低调的停在路边,司机下车给开了门。   刀姐抱臂站在车旁,似乎在打电话,那脸上的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可不是刚刚跟他说话的公式笑脸。   傅从夜要是往家的方向走,难免还要跟刀姐再打个照面,便停住脚步,打算去便利店买包烟再回去。他买烟出来,在便利店外头的吸烟区站了一会儿。   路边,刀姐对着电话,颇为严厉冷漠的说了几句,挂上了电话。   这电话一挂,刀姐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   气到狰狞。   刀姐拉开车门,里头坐着那个草莓棒棒糖。   刀姐直接把白色呢子外套一甩扔进车里,拽着草莓棒棒糖的胳膊,狠狠给她大腿上来了一下。   打大腿其实也疼不到哪儿去,可草莓棒棒糖叫的如同杀猪,哀嚎着就往车里钻。   她一钻,从口袋里掉出什么东西来,刀姐低头去看。   傅从夜眼尖,看出来那是包烟,盒盖开了洒在地上,看掉出来的根数,应该也就动了一两根。   刀姐却差点气得昏厥过去,抬起巴掌就往那草莓棒棒糖屁股上甩过去:“你还学会抽烟了!什么时候学的!真当你自己是社会姐了啊!明儿我就让你身无分文混社会你信不信!”   草莓棒棒糖的声音好不凄惨:“中午,今儿中午冰老师给我买的!我才学会抽烟不到十二个小时,别打、刀姐!别把你刚做的指甲打坏了啊!”   太惨了。   谁能想到刚刚冲出来又是打人又是背□□的逼王,跟那个倒在车后座上哀嚎不已的姑娘是同一个人。   只是傅从夜以为刀姐是草莓棒棒糖的妈,但听她刚刚挨打,口口声声叫的还是“刀姐”……   刀姐都恨不得脱下高跟鞋,用鞋跟敲她:“放屁!你那冰老师自己都不抽烟!你他妈每次做点坏事儿就想诬赖你那帮大院发小,他们怎么瞎了眼有你这种朋友!过个没有作业的寒假你就心都飞了,还动不动一个人去远方,有本事别回来啊!”   傅从夜的方向,只能看到草莓棒棒糖两条腿在车子外头随着求饶乱蹬。   刀姐也只是雷声大,跟她动手也就动了三四下,可草莓棒棒糖叫唤的像是全身经脉尽碎。刀姐气道:“你从小就他妈会演这种戏,以后哪部剧里需要个被活活打死的公公,我一定让你去演!”   司机也下了车,赶紧拦着,他满嘴天津话:“嗨,您您您这介是干嘛呀,我呀知道这孩子是皮了点,可您下手也别这么重——好嘛,这么漂亮个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刀姐气:“就是靠那张脸,再加上装傻充愣、卖惨撒娇,她十几年就没让人教训过!天天过的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两年更是要上天了!”   司机:“嗨那也可以教育,不要动手嘛!您这动手急脾气要是她学了去,赶明儿在学校跟人动手怎么办!”   刀姐似乎也觉得阮之南叫的有点丢人了,她收了手,冷笑:“她谁不敢打啊,上初中就当上校霸,上了高中老师都怕她!”   说着,她把阮之南往车里推了推,寒着一张脸坐了进去。   司机连忙给关上门,上车发动。   傅从夜看着那车的尾灯消失,想起刚刚草莓棒棒糖挨打的表情,有点好笑。他低头把烟灭了,拎着一袋子饮料饭团之类的,朝回家的方向走了。   车内一阵低气压,刀姐坐在一旁一边接电话,一边在电脑上写画着什么,阮之南蜷在后座一角,不敢出声。   刀姐:“你爸这几天不回来了。估计等你开学日的时候,他那边差不多忙完。”   阮之南那头缓缓坐直了身子,别过脸去:“哦。那还说他急哭了,谁信呐。”   刀姐想说什么,却没能开口。   阮之南坐在后座另一头,脑袋倚着车窗玩手机,脸被屏幕蓝光照亮。   刀姐又有点心软,伸手想要摸摸她脑袋,阮之南躲开了。   刀姐真名刘则荆,名字里三个立刀旁,再加上她那线条笔直的黑色短发,办事如手起刀落的利索,娱乐圈内人称刀姐。   年龄不详,但在阮之南很小的时候,刀姐就已经是阮翎的经纪人。那时候阮翎还是个苦苦挣扎的小个体户,虽然因为拍电影开始拿奖了,但自己的工作室也才刚起步。   那时候刀姐就是同样的发型,同样的法令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显老,十几年来,风雨岁月都改变不了刀姐的一丝一毫。   刀姐就相当于他们家第四口人,刀姐见她的时候比那两位不太称职的爸妈还要多。   而刀姐工作顾她两不误,整个人好比三头六臂无所不能,每天日程之满,事务之多,让阮之南都觉得她爸能有今天,主要还是有刀姐的战略和眼光。   现在刀姐成了星北娱乐的二把手,也并不怎么跟着阮翎参加活动了,基本以经营公司事务为主,偶尔承担照顾阮之南的责任。   按理来说,这样久的相处,阮之南应该更依赖她的。   而在一两年前,阮之南也确实跟她很亲近。   靠着玻璃的阮之南似乎觉得手机并不好玩了。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脸冲着玻璃望着外头灯影车光,阮之南过了一会儿开口,提起了阮翎:“我以为春节档路演早结束了。他元宵晚会也跑到央台,以如此高龄跟一群小偶像一起蹦跶,不怕骚断了腰啊。元宵都过了,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忙的。”   刀姐也低下头去,手指如飞的在平板上敲字:“有个综艺,在波兰录制。也快结束了。哦对了,电影还没下映呢,你要不要去电影院看。你爸选片子眼光一向很好,这次叫好又叫座。”   阮之南翻了个白眼:“他天天发自拍、上热搜,我刷微博都躲不开他,还去电影院,得了吧。”   刀姐对着屏幕,稍微勾了下嘴角。   这丫头知道阮翎天天在微博发自拍,也算是有稍微关注他的啊。   刀姐道:“哦对,别忘了你跟你爸你妈的承诺。慈善盛典是在四月初。我这边已经准备给你定制衣服了,回头你来公司试一下。头发也要保养,我让那边做护理的直接进家来帮你打理,就你现在这发质,造型师都能愁死。”   阮之南想要开口。   刀姐转过头来:“这是你之前就答应你父母的。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别想反悔。”   阮之南泄气,下巴都缩进羽绒服衣领里,滑下去瘫在座位上。   刀姐低声道:“你爸不是为你考量么?以此机会先曝光身份,之后去一两个知名综艺上露个脸,然后考学前接两部电影,大学考表演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爸你妈就只是希望你以后有点事儿干,能赚些钱就行了。没人要求你多累多红,你就当那种最不上进靠脸吃饭的演员就行。也就这条路,你爸最熟悉,能给你保驾护航了。”   阮之南闷声道:“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刀姐打断她:“不就是爱玩么?想一下未来几年后,拍戏的空档期,你想怎么浪就怎么浪,周游世界,痴迷游戏,没人会管你的。你的父母,还有我,也都是希望你过得轻松快乐而已。”   阮之南脸对着反射着夜晚华灯的玻璃,鼻息在玻璃上留下一小片水雾,她脑袋抵着玻璃,不说话了。   她不是只想着玩。   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有些事让她恐惧了,服软了,对真实的世界害怕了,所以竟沉默犹豫起来,开始思考是不是父母给安排的,就像是easy模式,更适合她一些。   ……   傅从夜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   他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喊道:“爸,我回来了!”   等他换掉有点脏了的小白兔拖鞋,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拖鞋上的兔子脑袋,低低叹了口气,把它拿进屋里准备仔细清洗一下。   一楼电梯打开了门,电动轮椅开了出来,傅鹭坐在轮椅上,看了他那双小白兔拖鞋一眼,冷冰冰道:“扔了算了,在家穿那样的拖鞋,像什么样子。你妈以前就爱把你往小姑娘打扮,都多大了还买这样的东西送给你。”   傅从夜没说话。   傅鹭把轮椅驶到客厅中,客厅没有长沙发,只有单人沙发,留出的空位都是为了给他坐着轮椅看电视用的。   傅从夜把拖鞋放进水池里,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家中从书房卧室,甚至是厕所、回廊里,都放着快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头摆满了傅鹭这些年所藏。傅从夜记得每一本书的位置,他将掉在地上甚至花园里的书都捡回来,理好书页,放回了原处。   傅鹭没开灯,坐在轮椅上愤愤的看着电视,过了一会儿,又扔开了遥控器:“现在都什么傻逼电视剧!”   傅从夜从柜子里拿出小药箱,把头发箍过去,对着镜子给额头上的伤口涂红药水,通过镜子,他看见傅鹭转头在瞧他。   傅从夜转身,傅鹭立刻偏过头去。   傅从夜走过去打开了灯,从便利店拎回来的塑料袋里拿出瓶可乐,放到傅鹭面前:“你饿么?要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傅鹭没回答他。   他接过可乐也没喝,坐了一会儿,从轮椅旁边的小挂包里拿出一盒烟,自己叼了一根,又拿出一根,头也不回的抬手,递给身后的傅从夜。   傅从夜:“你就不能教我点好。我不抽烟。”   傅鹭:“放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么?就你身上那味道,你瞒得住我?”   傅从夜走过去拿一根,给自己点上,坐在了客厅茶几上,又去抬手给傅鹭点烟。   傅鹭瘦削的侧脸被火光照亮。   一对父子狠狠嘬着烟,傅鹭的脸在烟雾后头神色莫辨,道:“你不许找你妈要钱。”   “还有。以后你少抽烟。别学我。”   ……   傅从夜安顿好他爹之后,也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他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发现三中的微信群里,发了分班表。   他懒得打开看,反正也没几个熟人,跟谁分到一个班更无所谓了。   他从床头的书架上摸了本书,还没打开,就听到手机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   妈。   傅从夜手停了一下,接通电话。   那头响起一个女声,背景声音吵闹,她似乎正忙:“星星,我刚下飞机。你之前给我发的微信是什么意思?你缺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小名叫星星。   继续明天见。 第4章 肥孔雀   车一路往家开,刀姐一边忙活一边还能分神嘱咐阮之南。   刀姐:“校服我让人去学校订了,不过还没到,你穿以前的吧。其他的文具你要想自己买也行。”   刀姐:“预约了医生,明后天再去做个检查。回了学校也别着急做什么激烈运动,先听医生的。”   刀姐:“后天就要开学了,在家好好待着吧,别再跑出去玩了。”   阮之南都当耳旁风,她看到手机一亮,来了条微信。   [鲁淡]:……阮老板!阮爷!你转回三中了?!   阮之南笑着回复。   [阮之南]:哎呀,我还想说过两天告诉你的。   [鲁淡]:不是!我们这个下学期要分班,然后学校往群里发了分班表。我他妈一看,还以为班里有了个跟你同名同姓的人!   鲁淡发来了截图。   是截取的表格的一部分,截图里三四个人名。   依次是:阮之南。傅从夜。鲁淡。   鲁淡,阮之南的大院发小之一,比他小一岁,以前也比她低一届。   [鲁淡]:我都以为我瞎了!你竟然蹲级了!!你要重读高一了?!三中老师看见你,真的要想烧香拜佛了啊。   三中老师确实想不到,当年高一的校霸转学走了一年之后,又回来读了高一。   朝安三中,靠近内环,位置优越,面积也抵上个大学,在这个师资最差升学率最低的区,却靠着学校有钱家长牛逼,依旧能在全市重点名校的排行榜里咬在榜尾。   阮之南初中成绩中等,升学竞争很激烈,她的成绩顶多能考上还行的普高,阮翎本来想找关系塞钱把她送到三中来,但中考之前,阮之南忽然跟阮翎闹得比较僵。   闹僵的结果就是,阮之南就憋着一股劲想要自己上三中。   “我才不要依靠一个靠脸吃饭的男人。”   ——这是阮之南的原话。   只可惜闹僵的太晚,鼓劲的太迟。   她吃喝玩乐十几年,等要努力的时候,离中考只有两个多月了。   阮之南俩月没出来玩,在家备考,最后自己真的以超过分数线零点五分的水平,考上了三中。   不过,阮之南动动脑子就考上了三中,只让她对自己的智商沾沾自喜,上了三中就又立刻开始了混吃等死,准备等高三再学。   可她只在三中混了半年多就转走了。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阮之南的妈妈调走去南方某小城市工作,她放着一群朋友不管,竟然头也不回的要去南方读书。时隔一年未见,他们那群大院发小还想趁着这个春节假期去找她,她竟然在群里先说自己要回来了。   她按理来说应该读高二下学期了,这去南方一年——怎么又回到原点了?   鲁淡在那头满心疑问,却看到阮之南回复道:   [阮之南]:因为我半年没去上学了。跟不上了,只能蹲级了。   [鲁淡]:逃学逃半年?!……大哥那叫休学。   [鲁淡]:我懂了。你是不想在南方待了,所以才故意作精的吧。你爸要是知道你在南方那么混,肯定着急,就会想办法把你再转回来。   阮之南也不否认。   [阮之南]:[耶]   [阮之南]:话说,会按照这个分班表排座么?我记得之前都是这么排的。   [鲁淡]:……卧槽别啊!别吧!那我岂不是要跟傅从夜坐同桌!弄死我吧!我想跟你坐同桌啊!   [阮之南]:咦?我还以为傅从夜是个妹子呢?看你这么不愿意,是个男的?是跟你不对付还是说这人是班里刺头大哥?   [鲁淡]:……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闷子。   [鲁淡]:听说上学期惹过很大的事儿,老师学校都不敢管他。我总感觉他挺可怕的,他在学校,就跟黑洞似的——   [阮之南]:怎么着?他还吸人呢?   [鲁淡]:啧。就是老师当他不存在,班里其他人吧,也想要当他不存在。   阮之南听到鲁淡这个语气,突然有点好奇外加幸灾乐祸。   [阮之南]:哟,你是不是被他打过。   [鲁淡]:怎么可能!我是谁,我他妈是三中一哥啊!   [鲁淡]:……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我也更是打算咱俩搞个组合,绝代双骄,横扫三中,无所畏惧。   惊了,鲁淡这么不要脸,还给自己封了个一哥称号。   [阮之南]:你自己骄去吧,拜拜。   [鲁淡]:哦对,还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鲁淡]:不对…也说不上不幸,不知道是谁要倒霉呢。   [鲁淡]:庞广达调任回来了。   阮之南手顿住了。   但她被屏幕照亮的脸忍不住要冷笑了。   庞广达,当年阮之南在三中读书时候的教导主任。   [阮之南]:真是关系硬背景够啊,当时闹这么大,还能调回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微笑][微笑]   [鲁淡]:两三个月前调回来的。他胆子可肥了,现在还要求学生家长加他微信,天天在朋友圈卖红糖和茶叶呢!高二高三听说他又回来当教导主任,不少学生都在闹呢。后来就把庞广达调到高一这边,高二高三是别的主任管。你估计能碰上他。   [阮之南]:哦。   [阮之南]:挺好。   [鲁淡]:没事儿。靠,当年你跟庞广达干起来没有我在,今天你至少有我一个哥们。有你就有我,他要敢跟你动手,我第一个上去锤死他个老秃驴。   阮之南手都停顿了一下。   鲁淡这话虽然说得真情实意,但阮之南感觉听着怎么有点……蜜汁中二傻缺呢。   高一的孩子都这么愣的么?还是说她一年前跟庞广达打起来的时候也这样傻逼兮兮的?   [阮之南]:我不打架。我决定这个学期开始要娘一些。   [鲁淡]:??????   [鲁淡]:你一说你要变娘,我他妈就浮现出之前三中元旦晚会的时候,你用腾格尔嗓音唱《女人花》的妩媚身姿。骚不过骚不过。   阮之南拿着手机笑了起来。   刀姐在后座上斜了她一眼:“别笑了,到家了。”   车进了馥园,馥园在内环大路后头,靠着山丘灯光稍暗的地方,进了大门后,各家建筑风格迥异,似乎是当时只卖地皮,买主又找设计师建的各自的别居。   建筑都各自藏着入口,绿植环绕,露台朝另一侧,私密性极强。从小区里看,只有路与流水、池塘蜿蜒其中,车停在一栋极简几何风格建筑旁。   阮之南跳下车,刀姐跟她嘱咐:“后天就开学了,你别浪了,好好预习一下,缺什么东西跟芳妈说。”   阮之南头也不回的往家门跑。   她回了家脱了外套就瘫在沙发上,芳妈帮她把电视打开,阮之南一瞥眼,就不知道是哪个台,正在放娱乐新闻采访,这会儿采访的是某个跟阮翎很熟的导演,背景还是某春节档叫好又叫座的电影的宣传物料。   阮之南也见过这导演本人几回。   但估计下一个就是要采访某个主演,她翻了个白眼,关上电视,仰头喊道:“大菊!”   楼上响起一声猫叫,一只体型扁圆的大橘猫拖着肚子下了楼,它下楼稍显艰难,但重要的是太懒,干脆脚在台阶上一蹬,抬手抬脚自我放弃的从楼梯上淌了下来。   一边淌一边叫唤,猫叫都被下楼梯的动作颠成了颤音。   滚到一楼后,它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朝阮之南的方向走来。   阮之南问芳妈:“它以前不都懒得走楼梯就坐电梯么?现在怎么还自己下楼了。”   芳妈:“……因为它现在蹦起来也够不到电梯按钮了。不过要是同层有人,它肯定对着电梯叫个没完,找人帮它按。”   阮之南起身把大菊抱起来,一年不见,它如今这重量,阮之南都不敢把它放在肚子上。阮之南搓着它下巴:“你说说你,怎么体质跟某人似的,吃几口就中年发福。他吃完饭恨不得掌自己的嘴,甚至夜里都爬起来跑步,你呢!懒死!”   大菊就只会委委屈屈的用那双下垂眼看着她,撒娇似的叫几声。   阮之南握着它爪子抖来抖去:“唉,中年公猫,纯靠欺骗世人的样貌混吃混喝,都跟你那个不争气的爹学的。”   芳妈看着一人一猫,背过身去,平日严肃的脸隐隐露出几分笑意。   阮之南回来了,家里也热闹了。   大菊翻身露出肚子,任她埋头,她趴在沙发上,点开手机,刷了会儿微博,却看到阮翎又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她想了想,还是点开了。   两张自拍。   不要脸的中年男人还用了美颜萌拍,头顶猫耳,磨皮磨得脸上一条褶子都没有。   时常有某些营销号发某人年轻时候参演电视剧电影的剧照,引起一堆少女转发,怒舔某人所谓的混血不老容颜,可那些营销号和站姐都没磨皮磨成这样过。   不过看背景,他好像是在酒店里。   一会儿他又发了个小视频过来。   某人穿着西装,对着镜子开始跳他昨天在元宵晚会上的沙雕舞步,自己还清唱伴奏。   歌声嘹亮灌耳。   这视频发出去,央台今年所谓的不假唱宣言都要被他揭穿了。   她觉得自己但凡有点骨气都不该笑,可还是忍不住下巴抵在大菊的肚子上,看着视频里的某人,不争气的扯了扯嘴角。   她本来都把手机扣在肚子上不想回,可小视频循环播放,阮某人歌声还在,她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故意回了一句。   “你胖了。”   被她备注为[肥孔雀]的男人立刻把信息轰炸了过来。   [肥孔雀]:???!!!   [肥孔雀]:我没有!我没胖!我一会儿上秤给你拍照!   [肥孔雀]:[图片]   [肥孔雀]:你看!南南!爸爸没胖!爸爸是盛世美颜,是不老神话!南南,看看爸爸啊!   作者有话要说:  骚爹上线。 第5章 三中一姐   阮之南没有作业,可她还算义气,在鲁淡连番打电话哀嚎痛哭的请求上,她坐车去支援了补作业补到口吐白沫的鲁淡同学,这一支援就到了天黑。   阮之南干脆在鲁淡家的大排档吃的晚饭。   鲁淡爸妈做饭重油重辣,她很喜欢。阮之南从小在鲁淡家蹭饭,到现在,还觉得天底下做茄子最牛逼的就是鲁淡家的香喷喷大排档。   香喷喷大排档的塑料门帘里是喧闹众多食客,中间簇拥着一桌补作业的好学生,鲁淡妈妈还打了一扎啤酒,又弄了花毛一体,百忙之中摆到了他们桌子上,阮之南连忙推却:“阿姨刚刚那一桌子菜,我都吃饱了。”   鲁淡妈妈道:“再喝点酒提提神。鲁淡!我让人家姑娘喝,让你喝了么?他妈的赶紧写!”   鲁淡后脑勺狠狠挨了一巴掌,他头都不敢抬,闷头狂草。   鲁淡是头大腿细没脖子,上身肉厚下身纤瘦,远远望过去,比例像个海绵宝宝,还就爱穿龙虎豹刺绣和紧身黑皮裤,他们俩坐在一桌,阮之南特像个栽在大哥手里的女人。   他小时候就妄想自己有真正大哥的威严横肉,最后这些肉也只横在脸上,让他天生几分显老,神情不动,就能显出“三天之内sa了你”的气质。   鲁淡比阮之南小一岁,以前也小一届,他初中成绩也算还行,就是总想跃跃欲试当社会哥,他上初三好不容易长高长壮长出满脸横肉,还没来得及社会俩月,就迎来了爸妈的全方位监督复习生活。   听说他爸他妈干脆生意都不做,店都关了,在家里按着头让他学,一边三餐补脑套餐,一边手持教鞭站在他身后监督他做题。   鲁淡他爸妈年轻时候才是真正的社会哥社会姐,打的鲁淡嗷嚎乱叫,缩着脚吸着鼻子背古文做习题,竟然强压之下也考上了三中。   啧啧啧,阮之南当时就觉得自己考上三中也没啥可骄傲的了。   不过鲁淡上了三中,他爸妈就又把他放开,任他撒欢。上高中这半年来的朋友圈,又恢复了人脉广兄弟多,金链子藏进校服里的社会哥风格。   他自封三中一哥,这会儿听说阮之南也回了三中的高一,兴奋的直抖腿,按着圆珠笔说:“真的,咱俩一哥一姐,雌雄双煞,以后就可以横行学校了。”   阮之南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从凳子底下踹他:“快他妈写,还有十几个小时就要开学了!”   但补到大排档都快关门了,鲁淡还没写完,还是司机过来把阮之南接走了。   阮之南走的时候还带着一摞作业,她坐在车上都快气笑了:“我只写选择题和填空啊,你别想着让我帮你写大题。就这样吧,你至少每一页上都有字,应该不至于死太惨。”   鲁淡被作业折磨的蓬头垢面,在路边冻得哆哆嗦嗦的:“你明天也别去太晚啊,记得选项下头划几道线,显得像是仔细思考之后才作答的啊。”   阮之南挥手:“行了,谁会仔细看,能交上就不错了。我走了。”   鲁淡不知道是对她不舍还是对作业不舍,追着车喊道:“千万别迟到啊!”   但是。   阮之南还是迟到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   开学日的堵车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自以为出门很早了,但馥园确实离学校太远了,路上又都是经常堵车的主干道,到学校的时候,仍然是已经到了早班会的时候了。   她更坚定了要在学校附近住的心思。   阮之南新校服还没到手,只能穿着以前在三中时候的旧校服。   她下车进校门的时候,保安对着她的校服瞪大眼睛,行着注目礼,目送她进了教学楼。   阮之南今天翻出旧校服的时候也傻眼了。   她高一的时候是傻逼么?   这校服实在是太羞耻了吧……   她去年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把自己灰白二色校服上的白色都当成了画布,用圆珠笔画了各种动漫人物,Q版角色,日英双语的中二台词。而且阮之南当初为了回头率,还特意在校服正面背面,用黑色自来水笔,加粗写了几个大字。   正面“共同富裕”。   背面“全面小康”。   现在的阮之南,顶着这件涂鸦校服走在校园里,强行撑着面子掩饰心虚。   她打开手机,翻了一下鲁淡转发给她的分班表。   高一八班。   主楼203。   行叭。   说不定这件校服,还是高一的时尚,能震一震那帮学弟学妹。   这么想着,阮之南一甩头发,走进了主楼203教室。   教室里正在开早班会。   她正着进去,正着退出来,对着教室讲台上的人,无声瞪大了眼睛。   她曾经读高一时候的班主任。   她在校园叱咤风云时期的克星。   老邱同志。   非常巧合的,又成为了现任高一八班班主任。   老邱站在讲台上鼓掌,似乎早知道她转回来的事儿,似笑非笑:“哟。阮之南。真光荣啊。蹲一级算什么,咱有本事高中读八年,最好等我孙子都考进来三中,你还能跟他同班陪读。”   阮之南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老邱是三中的金字招牌,教学神话。   当然,老邱在数学提分能力上的拔群也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只带差班,只揪差生,什么热血教师,谆谆教导,暖心维护都是他的反义词,他的教学风格就是——怼死你丫。   多少人被他怼到吐血,憋着一口气努力学习,就想向他证明自己。   但老邱才不管你能不能证明自己。   成绩从优到差,态度从努力拼搏到自暴自弃,都是他那张喷子嘴下的亡魂。   老邱年方四十,唇红齿白,金丝眼镜,三七分头,发胶油光锃亮。粉色衬衫白裤子白皮鞋是他的日常搭配,扩音喇叭保温杯小红笔是他的专属装备,他对着阮之南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招了招手:“怎么?是没想到我这么倒霉,还分到你在的班?你说说咱俩就不能放过彼此么?”   阮之南硬着头皮走进教室,站在了讲台上,如同处刑。   她胸口“共同富裕”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也确实把同学震的鸦雀无声。   老邱带头鼓掌:“咱们班就差你来拉低平均分了。来,这位转来的‘新同学’,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为何以十七岁高龄依然就读在高一啊。”   高一八班的无知同学一时分不清老邱字里行间是嘲讽还是夸赞。   她想要的闪亮登场……可不是这样啊。   后排,鲁淡在那儿幸灾乐祸。跟他隔着走道,竟然还有位更牛逼的大哥,敢在老邱早班会的时候趴着睡觉,只露了个头顶给她。   老邱抬了抬眼皮子:“别光站着,自我介绍啊。”   阮之南背着手,耳朵发烫,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同学们好,我叫阮之南。呃,我从夏安转学过来的。”   她只字不提自己以前在三中读过高一的事儿。   老邱倚着讲台,懒懒道:“爱好呢?擅长的科目呢?”   阮之南:“呃,爱好……爱好学习。擅长的科目,体育。”   老邱笑了:“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来,在黑板上写一下你的名字。这些孩子真不行啊,竟然还有人没听过你三中一姐的名号,快,让他们见识一下。”   老邱这是看出来她要装逼,又给添了一把火。   下头同学听到“三中一姐”这个名号,也有点沸腾了。   阮之南:……靠。老邱害她啊!   阮之南被老邱这么阴了一招,暗自咬牙,攥着粉笔,在黑板上从左到右,写下了张扬的三个大字。   阮之南。   “之”字的一撇,恨不得横出一米八去。   高一八班很多同学都没见识过老邱的怼人,也没听说过当年的阮之南,已经被这俩人的连环操作震到目瞪口呆。   老邱带头鼓掌:“热烈欢迎阮之南同学为我们三中最差班,再添一份力。落座吧,空着的那个位置就是你的。最后一排多好,离垃圾桶也近,不耽误你上课吃泡椒凤爪吐骨头。”   阮之南恨不得窜到那个唯一的空位上,赶紧隐姓埋名。   她同桌,就是睡得头也不抬的那位同学,围巾都没摘,盖在头顶就这么安详的睡着。   阮之南隔着这位大哥的后背,跟鲁淡交换了一个眼神。   鲁淡的神情复杂,说不上是怜悯她还是怜悯他自己,比划了个手势,让阮之南一会儿把寒假作业递给他。   同学在下头交头接耳,老邱也懒得维持秩序,他倚着讲台:“虽然你们当中也有些成绩还可以的,但也别抱有希望,毕竟按照三中的惯例,我带的班都是最差的班,你们好不到哪儿去。”   老邱:“不过因为重新分班,各个班都在订班训,搞什么游戏活动让大家熟悉一下。我倒是不用你们想,班训我已经定好了,我斥巨资给大家订了一面锦旗,在开学新一天,送给大家。”   他说着,展开了自己放在讲台上的锦旗。   哗啦一声,几排烫金大字抖出来。   致高一八班全体同学:   [学习雷锋好榜样,大学让给别人上。]   去年没拿到奖金的邱老师敬上   全班寂静无声。   老邱抖了抖锦旗,对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道:“来,许歆双,挂到教室后头去。”   阮之南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白白净净的女生站起来,她接过锦旗,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一遍遍看着锦旗上的字儿。   阮之南听到了前排同学小声议论:“许歆双不是每次都年级前三的么,怎么分到这个班了?”   “都说了不按成绩分班,总要做做样子啊。咱要是真的全班找不出来几个成绩好的,到时候估计又要让谁家长举报了。”   阮之南只认识现在在高二的那群学生了,高一这个班里,她环顾四周,发现还是挺陌生的。   老邱道:“我看得出来,你们好多同学已经被我刺激的不轻,心里已经骂我是臭傻逼了。抱歉,你们还要忍我最少一学期。哦对,说是要让分班后大家交流熟悉,你们交流的最好办法,就是我不在。”   他说着,开始收拾讲台上的东西:“加微信换电话玩游戏你们随意。两件事,第一,别出教室,第二,音量注意。我虽然不管你们,隔壁班的几个老师可能会管,他们要冲进来没收你们手机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在早自习结束前的十五分钟,老邱端着保温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   班里沉默了一秒钟,忽然有一大批同学,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先看向了阮之南。   阮之南:……看我干嘛?   阮之南的颜值。校服。还有座位。   都是令人瞩目的焦点。   没人敢开口提醒这位转学来的一姐,她的同桌是谁。   但众位同学回头之后,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只好又转过身去,各自掏出手机玩,或者找以前的同班同学聊天联络。   鲁淡站起身来:“阮老板,寒假作业啊。”   阮之南从书包里掏出来,跨过他们之间睡觉的同学,扔给鲁淡:“别挑毛病啊,写成这样就差不多得了。”   鲁淡抬手:“谢谢阮老板救命之恩啊。妈的,分班的时候没说班主任是老邱啊,我要是早知道,我这个寒假就不出去浪了,我天天写作业!”   阮之南想要掏出课本,鲁淡却指了指她旁边睡觉的同学,比了个口型。   阮之南没从他口型看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鲁淡看她没明白,更急了,口型如同嗦了烫嘴的面条,夸张的比划了三个字。   阮之南:……???   他是不是骂她那三个字。   阮之南甭管鲁淡骂没骂她,她不能吃亏,先抬手比了个中指送给亲爱的朋友。   鲁淡一脸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中一姐也有怂的时候。 第6章 打吐血   前头一个男生转过头来,胳膊搭在阮之南桌子上,笑道:“阮之南。我听说过你啊,鲁淡老提起你,一口一个阮老板。高二的看见庞广达,还会说起他当年被你打吐血。我们还以为是个大哥呢,没想到是个女生啊。”   阮之南:……打吐血?   她在小学六年级刚来例假的时候,不小心身上沾血她还不自知,被同学瞧见了。后来就被小学同学谣传成阮之南在学校后门杀狗,溅血一身面色不改。   后来还有女生到她班里来骂她,说她是杀狗犯。   她自此对校园谣传毫无信任。   但这会儿能谣传成她把庞广达打吐血,也挺牛批了。   鲁淡突然有点脸上挂不住:“付锴,你个不肯帮我抄作业的叛徒,闭嘴吧你。”   看来这个付锴是鲁淡之前同班的同学。   这付锴皮肤黑黑的,却黑的均匀肤质好,天生笑眼薄唇,剃了个圆寸,细看虽然五官挺好看,但远瞧却像个小土豆。   鲁淡知道付锴是只对女生自来熟,可阮老板毕竟不是别的女生,他看见付锴嬉皮笑脸对着阮之南,就一阵烦,站起来推了他脑袋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把庞广达打到吐血了!”   鲁淡说话声音大了点,本来吵闹玩手机的教室里,又静了下来。   目光再次汇聚在了阮之南身上。   教导主任庞广达一年以前被学生打过。这事儿全三中都知道。   特别是这几个月庞广达调回来,专管高一,奇葩事无数,把高一不少学生气的够呛。因此庞广达被打过这事儿,在高一传的格外凶狠,有好几个版本。   有的说是庞广达几颗牙都被打掉了,后来镶的假牙。   有的说庞广达不是秃顶,头发都是挨打的时候被薅掉的。   而鲁淡凭借着跟那位打人学生似乎相识的关系,他吹牛逼说出的“打到吐血”,更是成为了传言的主流。   有人说打人学生斗不过庞广达,所以在三中混不下去,被调走了。   在这一版传言里,打人学生是不屈斗士,是革命英雄。   也有人说打人学生家里牛逼,直接去美国读高中,压根没追究责任。   在这一版传言里,打人学生是人生赢家,是爽文主角。   传言虽然满天飞,可没几个人知道打人学生的姓名。   这会儿大家联系到一起了。   打人的学生……居然转学回来了。   而且把庞广达打吐血的,居然还是一个女生。   不愧是老邱口中的三中一姐。   但一姐挺没这个自觉的。她还想好好学习,说不定凭借着自己高一读两遍的本事,还能混个学霸当当。   第一排的许歆双站了起来,她是老邱钦点的代理班长,不过也没人想跟她竞争,她倒是刚进班级,就负担起了当班长的责任,走到黑板前:“大家加下班级群啊。进群记得改备注。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表这儿贴的也有,我一会儿也发一份到群里。寒假作业都往前传,各个排头收一下。”   许歆双看起来确实像个乖乖女好学生,她做事儿规矩负责,阮之南刚加进班级群,一大堆好友申请也发过来,她没管,先把课表下载了。不少同学都在最后关头,埋头抄着寒假作业,她倒是一身轻松。   就是她斜前方的同学有点犯了难。   大家都把寒假作业往前传,可斜前方同学回了头,却发现阮之南的同桌还在睡觉。她又不太敢动手,就有些尴尬的转身望着睡觉男生的脑袋。   阮之南直接戳了戳同桌:“哎,同学交作业了。”   那个睡觉的男生把围巾扯下来,半天才抬起头来,他头发挺长的,窝在后颈,看起来卷曲细软,困顿中揉着脸的手指看起来也指节分明。   就这头发,要是庞广达看了,肯定说违反校规校级要给他修剪。   他咕哝了一声,从抽屉洞里拿出寒假作业递过去,斜前方的同学用两根手指快速夹走作业,就赶紧回过了头。   那男生似乎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睡眼惺忪的转过头去。   乖巧的下垂眼,白到泛冷光的皮肤。   很熟悉。   阮之南一愣,她不知道名字,只记得那双拖鞋:“哎?小白兔?”   鲁淡在一旁震了一下。   傅从夜是长得挺有欺骗性的,但阮之南也不能上来就给他起外号啊!   没想到傅从夜放下了手,也认出她来,应了一声:“……啊。”是那个挨打的逼王啊。   阮之南不知道傅从夜全程围观了她的惨叫挨打,还笑了,又一条腿上了炕:“哇巧呀。”   傅从夜微微垂眼,看了一眼她胸口毫无起伏的四个大字“全面富裕”,点了点头,转过脸不说话了。   阮之南对他的脾气略知一二,扯出了她惯用的自来熟装傻笑容:“还挺有缘分,哎呀上次帮你的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几天让我抄抄作业,咱们互帮互助嘛。”   面上装着自来熟,阮之南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复杂的。   傅从夜家里被逼债,但债主却好像是刀姐和她爸的公司。   虽说还有挺多内情的,可派讨债公司上门的,显然也是刀姐授意的。   这个男生会不会记恨着刀姐,也记恨上她了?   这些事儿后头要是发酵起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阮之南懒得想太深,她转头看向鲁淡的同桌,是个女生,她挑了挑眉,隔着同桌和走道,跟鲁淡喊话:“哎,咱们没按照分班表排座么?你不是说你可能要跟那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傅什么夜做同桌么?”   鲁淡瞪大了眼睛。   阮之南这是要害他的命啊!他刚刚都指了,她没听见么!   再说她是不是傻啊!她都不细想一下么!!   阮之南咋舌:“问你呢。你捂什么脸啊。”   前头,许歆双拿着一摞作业往后排走来,对她的小白兔同桌道:“傅从夜,你作业没写名。”   阮之南:“……!”   傅从夜接过作业来,划拉出跟主任医师似的三个字,交还给了许歆双。   许歆双拿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没拿住,寒假作业翻开掉在桌子上,阮之南瞥了一眼。   一片空白。   坦坦荡荡。   许歆双就是公事公办秉着一张脸,拿起作业就走了。   阮之南清了清嗓子,鲁淡已经伏在桌子上快想撞死了,她却不太在乎,凑上前去,跟小白兔道:“我觉得你话还挺多的啊。”   傅从夜微微斜眼看向她,半天才开口:“不如你哥们话多。”   鲁淡趴在桌子上提前午睡装死:别他妈找我,我不知道!!   ……   阮之南跟同桌也没什么好说的,俩人基本就是各干各的。   阮之南说要好好学习,也就坚持了半节课,同桌真是个闷子,就像是一堵石墙隔开了她和鲁淡。就因为傅从夜在这个方向,鲁淡别说上课跟她说话了,连眼神都不敢交流过来。   阮之南听到讲文言文就头疼,标注了两三行的通假字就受不了,干脆开始玩手机刷微博。   这个寒假,热搜上三天两头出现阮翎的艺名,今天是:   “元令羽就像我学爱豆跳舞 [沸]”   一点开,就是几张元宵晚会的动图,是她爹阮翎跟几个顶级流量又唱又跳的节目。她爹的舞蹈水平,就算这段时间勤学苦练了,也像是几个实力唱跳的流量明星从广场上拽了个大爷来合家欢。   这位四十三岁影帝跳舞的动图就单独被截出来,做成了表情包。   “爱豆本人跳舞”——是顶级流量跳舞的动图   “我学爱豆跳舞”——是高龄影帝跳舞的动图   然后阮翎本人在深夜还转了。   @元令羽:这要是别人我都想揍他,太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个组合,而我就是团里的忙内老幺 [摊手]   下头热评竟然是那几位顶级流量。   这些年轻顶流也不容易,就因为要尊重老前辈,还不得不捧他臭脚。   还有一众画风诡异的粉丝:   “令羽叔叔这动作像是节后称重的本猪猪女孩,在瑜伽垫上疯狂挣扎”   “元哥的那不是鱼尾纹,那是贝加尔湖畔的涟漪”   “糟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还熬夜吗!”   “哥你能不能少发点微博,我首页怎么一天天全是你在转发,还我们粉丝一点清净的空间好么。”   阮之南给吐槽他的姐妹们挨个点赞。   她又上她爹的超话又逛广场,刷微博刷的不亦乐乎,但她同桌却在认真看书。   傅从夜也不是爱看书,主要是他手机都摔成那样了,也没得可玩。   只是看的不是课本,她瞥了一眼,发现他早就把课本收了起来,拿着本课外书正大光明的摆在桌子上看,语文老师读课文的时候下场遛弯,他旁若无人的继续看,语文老师也只是从他桌子上扫过去,反而拍了一下阮之南的桌子。   阮之南也只是转移战场,把手机放到桌面下头继续跟阮翎的黑子撕逼,上阵护爹。   到大课间,傅从夜听到他同桌终于松了口气,精神百倍的蹦跶起身。   几个高二的学生凑在了高一八班门口,对阮之南满脸热情的打招呼,应该是她当年的同班同学。她都走了一年还有这么一大群人惦记,看得出来,人缘不错。   来的有几个男生,还有几个校女篮队的女孩。   有人将篮球从后门扔进来:“阮老板,打球么?”   阮之南停住球,拍了拍:“不,我现在要做个合格的娘炮,你们打吧。”   几个高二的男生笑:“操,阮之南我都怕你掏出来比我大,你还娘了。不过你现在头发长了,还……挺好的。”   阮之南得意的拨了拨头发。   那几个男生女生挤在一起,又笑:“行行行,阮校花。哎,周末找到玩滑板的新地方了,到时候过来玩,一起拍vlog啊。”   阮之南:“到周末再说吧。哎,教室里闷死了,我去看你们玩。鲁淡,打不打球。”   鲁淡站起来,又拽上了付锴,一群人蹦跶过讲台,接连模仿投球动作,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阮之南倒也有一米七二七三左右,垃圾校服也能显出她的腿长,她抱着球倒是也做了个傻乎乎的投篮动作,但没蹦跶,只是踮了踮脚尖捋了一个篮球队女生的马尾,跟那群人笑闹走了。   阮之南出了门又从正门折返回来,当着全班的面扯谎:“小白兔!老师要是问,就说我肚子疼去医务室啦。”   全班同学听着傅从夜的新外号,沉默了。   她到下节课上课,果然也没回来。   可三中老师不少人都认识她,一看是阮之南不在,竟然都一脸“我懂”,继续上课不问她了。   但就是来了好几拨高二的男生女生,扒在门口找阮之南。   傅从夜被几波人骚扰的脸上恨不得写上“再问自杀”。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妹子,进屋直奔阮之南的座位,开始掏她抽屉洞。   傅从夜不想管。   但又觉得一句不说,也太装瞎了。万一是她跟谁关系不好,别人趁着她不在……   傅从夜转过脸,对着拿低头找东西的女生敲了敲桌子。   那女生抬头,笑道:“阮老板说带了零食,要我来拿。”   傅从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自己何必多管闲事啊。   这才开学第一天,阮之南抽屉洞就跟藏宝洞似的,饼干巧克力软糖,一大堆甜食,全让那女生刨出来抱在怀里。   女生笑起来:“她说我要是来拿东西的时候,你问一句了,就算是你当保安,帮她看着东西了,让我拿块巧克力给你当劳务费。”   说着,她推来一块儿巧克力。   傅从夜瞥了一眼:“不用。”   谁要给她当保安。   女生笑嘻嘻的:“她说,早上没精神都是因为低血糖啦。”   那女生抱着一大堆零食走了。   傅从夜看着桌上那块巧克力。   就她这个厚脸皮自来熟的劲儿,怪不得一大帮子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傅从夜:真香。 第7章 洗剪吹   阮之南确实全程没下场打球,就在看台上坐着,日光还算暖和,偶尔叫了个好。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她竟然不下来打球太出奇了,结果几个女生先反应过来,又从学校超市买了瓶热牛奶给她,还有女生带了布洛芬,问她要不要吃。   阮之南:……我不是来了大姨妈啊。   但她也不太好说自己身体的问题,就接过牛奶谢谢她们,跟她们坐在一块聊天了。   跟一大帮子人回来的时候,也从一楼过,他们走在走廊中段,听见了某个教室里,传来了熟悉的骂声,几个人看了彼此一眼。   阮之南:“庞广达?”   刚刚过来拿零食的女生冷笑:“还能谁。他现在是不敢来高二了,没想到还在高一这边耀武扬威呢。走,去后门看看。”   他们一群脑袋挤在哪件教室后门,鲁淡和付锴挤的最积极。   是高一二班。庞广达在教室中排,手里正拿着一个电动剃发刀,给一个快哭了的男生剃头。   阮之南没想到他手段翻新了:“卧槽?这是干嘛呢?”   鲁淡:“艹,又他妈来了。说女生刘海不能过眉毛,男生头发不能过耳朵什么的,他以前还是眼保健操的时候,揣着小剪刀到处走,谁看不惯就来一刀。现在已经开始上推子了,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剃成圆寸!”   那几个女生也骂,说好几次,庞广达故意给她们刘海上剪个豁,还说是什么手滑手抖。   庞广达早就被扒出来,当年其实是个学水产养殖的中专肄业,家里有亲戚也在学校,所以早多少年前就被安排进三中做后勤、做管理,后来升成了庞主任。   付锴摸了摸自己脑袋:“我幸好先自我约束了,就他那个技术,靠。”   阮之南看了好一会儿庞广达的地中海和快到肩的油腻头发,她忽然笑道:“那我同桌岂不是一会儿就要被按着理发了。”   鲁淡斜眼:“你同桌。不可能的。”   阮之南倚着墙:“为啥。他是庞广达外甥啊。”   鲁淡耸肩:“他现在不论做什么违规的事儿,老师都会无视。没人管他的。”   阮之南更好奇了:“为什么啊,再说他那种性格,感觉不像会惹事儿的人,怎么就成校霸了。”   傅从夜确实不是那种人见人怕的大佬。   他既不打人惹事,也不酷帅狂拽。   本来就长相乖巧。   成绩倒数,体育课上兴趣缺缺,几乎不参加课外活动,上课就是睡觉或者看书或者发呆,他甚至很服从学校安排,绝不是什么显眼的刺头。   一般也就没什么存在感。   上个学期,基本除了收作业,没人跟他发生过对话。   付锴笑起来:“传说是他上学期末打了人。”   阮之南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那天别墅楼下,穿着拖鞋跟一群花臂大哥干起来的傅从夜,想起他踢人的时候不知轻重的生疏与狠劲,笑起来:“怎么了?把人打残了?”   几个高二的似乎也听说过:“哦,傅从夜啊。那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听高一的都说呢,说阮老板走了之后,学校里又出了个校霸。”   付锴和鲁淡摇头:“不知道,上学期期末前转走了两个女生呢。”   阮之南吓了一跳:“打女生?”   付锴撇嘴:“也不是打了吧,大家都不太清楚。我们都说可怕的不是他打了人,而是他打人之后,这事儿就跟没发生一样,没一点消息传出来。他好好的,连个检讨都没写,得罪他的却都转走了。”   大家都不太了解的事儿,也讨论不出什么。   庞广达给人剃完了头,从教室里出来,阮之南他们也从后门离开,上楼去了。阮之南忽然想起了什么,倚着栏杆笑了起来:“你说我要染个紫头发怎么样?”   鲁淡就像个拦着昏君为非作歹的正派公公,急赤白脸道:“靠,你是要跟庞广达再来一场大战么!”   阮之南转着球:“没。我确实想换个新发型了,一起上初中的时候我不是短头发么,也挺好的啊。”   鲁淡:“那你也不能找庞广达给你免费剃头啊?!”   阮之南笑起来:“也不是。主要是我自己把自己变回短发,我爸能弄死我。但如果是庞广达真给我弄成短发,我爸非想办法戳弄死他不可。”   “而且。”她把长发别到耳朵后头去:“我要是短发,我爸可能就不会再把我推到人前了吧。”   他们一群人散了,等阮之南回教室的时候,庞广达又给一人剃了头的消息也传回教室里,不少同学议论纷纷。   “膀胱大的头发都那么恶心了,还管别人。还教导主任,他能教导个屁。”   “我现在都搞不明白,他妈怎么想的,起这么一个名。就希望他从小就有憋尿天赋么?”   “我上次还听他从楼下路过的时候,高二在喊什么,直肠短,膀胱大,再逼逼就弄死丫。”   阮之南转着笔没说话,她那个最该被整改的同桌,一脸安静好学,翻着书,打开了包装纸,慢条斯理的吃着巧克力。   ……   到放学的时候,有值日生打扫卫生,有人在教室里联机打游戏迟迟不离开,阮之南背上没几本书的书包,叫住鲁淡:“走,找冰老师染头去。”   鲁淡一惊:“你真要染啊。”   阮之南那群大院发小里,有位早早就不读书出来开理发店的。   阮之南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就给他的理发店打过下手帮过忙。   听说最近搬店,开到了三中不远处的小区楼下。   阮之南和鲁淡从学校出来,到发好月圆美发沙龙门口的时候,店还没开门。   两个人穿着校服在理发店门口冻得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远处有个瘦高男人裹着披风带着驼色围巾,大步朝这边走来。   阮之南本来坐在台阶上,看见那个男人,笑了:“冰老师,你倒是来得快。要不是群里他们几个说,我都不知道你搬到这儿来了。”   “我住的不远。”男人他勾了勾围巾,露出下巴来,笑的温柔,道:“南南。一年没见了吧。”   阮之南起身,拍了拍裤子:“嗯啊。我都长个了。为什么关店啊,你生意不好还是怎么回事儿?”   席冰一边掏钥匙,一边伸手揉了揉阮之南的乱发:“正月剪头的人本来就少,我最近又有点忙,就没来看店。这附近很多店都没开呢。以前有不少三中的学生来,都是让那个什么教导主任吓得,怎么着,你也是过来修头发的?”   阮之南笑:“不,我来染头。”   他们仨挤进了屋,阮之南一屁股坐下,席冰先擦镜子,才回头抓了抓她细软微乱的头发:“上次见你头发这么长的时候还是你小学。再说,不是快开学了么?染什么头?”   阮之南拨开头发,露出脸来,对他一笑:“我想染个吓人的颜色。”   席冰挑眉:“为了气你爸?还是要给三中老师一个惊吓?南南,你放过三中的老师吧。”   阮之南往后一仰:“这事儿比较复杂啦。冰老师,我相信你的手艺,你看着办吧,只要不染绿的都行。”   席冰把她头发往后拢:“我总看美剧里有那种反派女会给自己染个紫毛,就你现在满脸嚣张的模样,就是反派小喽啰降临三中,要不给你染个紫的?”   阮之南又一条腿垫在屁股底下,托腮道:“哎我今天还跟鲁淡说想染个紫毛,那就紫的!”   染成紫色还是要先漂色两回以上,估计花不少时间,阮之南在几个发小的微信群里跟大家聊天,席冰和鲁淡也在群里。   鲁淡瘫坐在理发店的沙发上,也在群里聊天。   刚刚给她修发梢的时候,席冰顺道用发卡夹了个双马尾,鲁淡瞧见,立刻起身,拍照发到群里。   群名被他改成“清纯双马尾在线激情陪聊”。   阮之南不敢动脑袋,笑的肩膀直抽:“我太清纯了,没有跟你们这群老狗聊天的资格。”   等到阮之南漂了两遍,头发黄白,鲁淡再拍照,群名又被人改成了“是谁让痴心少女一夜白头”。   等到全都染完,夜色都深了。   席冰用吹风机的冷风给她细细的吹了好半天,又理了理,满意的掏出手机开始转着圈给她拍照:“没用美颜相机哦,否则这头发一加滤镜就有色差。”   阮之南:“没发群里?”   席冰:“这图我要发公众号当宣传。”   阮之南拨了拨头发,她本意就是想染个非主流发色,奈何席冰技术高超审美一流。席冰没有染到发根,在她发根还是黑色基础上,给她染了内外两层颜色,外层是偏浅的蓝紫色,内层是从黑色渐变成的灰色,风一吹或者拨一拨头发,两层颜色混在一起,倒真像是欧美小网红流行的发色了。   还是鲁淡直接:“阮老板,你还是有点自称校花的资格。啧,小时候在大院里,就是被你这张脸蒙蔽了,大家都抢着跟你玩,是想保护你,不是让你玩个游戏就打爆我们的头。”   席冰也笑:“那时候我天天给她编发,她却坐不住,给她塞个游戏机,她才肯坐在那儿让我编头发。”   阮之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道:“你这样根本没起到我想要的效果啊。”   席冰确实也很满意:“我搬店过来半年,不是给发量稀少的阿姨烫小卷,就是给地中海大叔剪寸头,能发挥一次不容易啊。”   席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今天咋办,你回家吃?”   鲁淡:“别吧,我都饿死了,咱仨也好久没凑一块,一起吃烧烤吧。”   阮之南也不想回家:“我记得三中对面就有烧烤,要不咱们去吃。你晚上没事儿吧。”   席冰:“那家烧烤到这个点特别火,根本找不到位置。要不我去买回来,就在店里吃吧。里屋有个折叠桌可以搬出来,而且我这儿餐具也很齐全。鲁淡,你要不跟我一块儿,天天就你最挑食,点个菜犹豫半天,动不动出尔反尔。”   阮之南脚尖在地上一点,坐着椅子转过身来,从小推车上拿出装木糖醇口香糖的盒子,一把抓了三个扔进嘴里:“那你俩去,我就给你看店?”   席冰穿上外套:“行吧,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真要有人,你就给我打电话。”   阮之南也不太信这个时候会来人,一边刷微博一边道:“行,没事儿,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看店了。肉串拿多点,掌中宝和板筋都要,记得要辣。”   席冰和鲁淡一起推开门走出去,鲁淡冻得夹紧脖子跑在前头。   阮之南脱了校服外衣,坐在椅子上正在翻着手机找小说看,忽然阮翎几条信息发来了。   他总是这个时候才有空联系她。   [肥孔雀]:南南!=3= 开学啦?跟班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你的旧校服我还让芳妈给你找出来了呢,上头字反正是洗不掉了。   [肥孔雀]:你坐在第几排?认识新同桌了么?同桌咋样?   想了好半天要不要回他。   阮翎发来一大堆表情包,仿佛是知道她在看着手机。   阮之南总觉得他在那头抱着手机,眼巴巴的等她回消息,有点心软了。但她就只回了最后一个问句。   [阮之南]:新同桌文明好学讲礼貌,话少乖巧脾气好。看了一天的书,都不理我。   阮翎秒回。   [肥孔雀]:那你别带坏人家。你要不也看会儿书吧,考成那样,以后万一成名,让人扒出来是个学渣,也脸上难看啊。   [阮之南]:你都被扒的底裤都不剩了,不一样还在娱乐圈厚着脸皮混日子么?   [肥孔雀]:……倒也是。你说服了我。   阮之南本来不想在继续说了。但她又怕她爹今天就回去,要是撞见了她的紫头发,勒令她连夜染回来怎么办。   她多问了一句。   [阮之南]:你今天也不回来么?   阮翎那头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   [肥孔雀]:……南南。对不起,你是不是想爸爸了。爸爸过两天就忙完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她是想说,爹要不回来,她就抓紧时间浪啊!   阮翎还在发微信过来。   [肥孔雀]:我应该陪你的。南南,你上次说,我和你妈才意识到欠缺了多少。我今年上半年不打算再接戏了,综艺也推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别啊!阮翎要是回来天天陪着她,她还怎么浪,怎么耍啊!   阮之南头疼了,也觉得有点莫名的难堪了。   阮翎不是那种不会给孩子道歉的爸妈,可这种道歉让她——浑身不适应。   将近半年以前,她确实和爸妈发生了一次非常凶狠的争吵。现在想来,阮之南真的就是伤心难受之后,想占据道德高地,想要看他俩愧疚——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她说的激动,已经记不太清内容。   只是指责了这俩人做爸妈的不合格。   她自己都后悔了,忘记了,不当回事儿了。   却被这两个人都记在心里了。   阮之南又有点心里发酸,看着阮翎一直在微信里道歉,说过两天就回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她有点无所适从,眼睛都有些胀,潦草发了一句:   [阮之南]:等你回来再说吧。   这条刚发出去,忽然听到门被推开了。   “营业么?”   阮之南抬起头来,眼里那点咸水泡的视线不清,她就看到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穿着飞行夹克外套,带着深蓝色围巾,脑袋后头扎了个小辫,前头刘海长的挡眼。他闷声闷气道:“理发。”   阮之南觉得自己眼眶可能红了,她倚着凳子没抬头,不想让人瞧见,道:“正月呢。”   他道:“真要是能死舅舅,我给你们送锦旗。”   阮之南觉得声音有点熟悉,他抬起头来,那男生也摘下满是水雾的眼镜。   阮之南在放学后的几个小时,再次碰见了自己的同桌。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虽然好,但毕竟爸爸从事的行业决定了很多事,所以阮之南心里也会有很多委屈啦。 第8章 紫毛tony   傅从夜本来没打算剪头,后来听说二班有个男生因为头发问题让庞广达找了麻烦。他的原则就是泯然于众不惹事儿,真要是跟庞广达有了冲突,他嚣张也不合适,让庞广达给他剃了头就更不合适。   于是才在家吃了晚饭,做了卷子之后出来找地方理发。   奈何小区附近熟悉的理发店都关了门,他绕了点远,才发现这家新开的店,而且正在营业。   傅从夜走过来,远远就看见亮着灯,两个人理发之后从店里出来,他走过来往里一瞧,一位跟这家土味小店风格很相符的紫毛tony,正在吊儿郎当的嚼着口香糖玩手机。   这会儿他才认出来。   紫毛tony老师,是他的同桌。   傅从夜:“……”她还真的染了头。   他从快放学的时候就听见鲁淡和阮之南隔着他聊天,商量要染头的事儿。   傅从夜以为顶多染个棕色黄色,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再见,他的同桌已经紫了。   傅从夜又戴上眼镜,他本来就只有一点散光,这会儿却依稀看见阮之南神态有点不太对。   但阮之南起身后转过去,从架子那边拿起毛巾,动作熟练地好像洗浴门口喊着“男宾一位”的大堂接待,驾轻就熟,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行吧,坐过去吧。外套我给你挂起来,围巾放这儿。哦对了,扫一下镜子那儿贴的二维码,关注公众号,第一次理发打八折。”   傅从夜:“……你给我理发?”   阮之南拿着毛巾挑眉:“你信不过我手艺?”   傅从夜转身就走。   阮之南赶紧拦门:“哎哎哎,不是,我是打下手的洗头妹,真正剪头的老师一会儿就回来。”   阮之南这人浑身上下都是不靠谱的气息。   说是洗个头,傅从夜都怕她失手把他淹死在池子里。   但平心而论,阮之南明显干过给人洗头的活儿,动作挺利索,除了好几次把泡沫蹭到他眉毛上。   傅从夜仰面躺着接受服务,阮之南用沾着泡沫的手,想把他额头眉毛上的泡沫蹭掉。   结果就只蹭上来更多。   她开始较劲了。   越想擦干净,越擦不干净。   沾了泡沫的面积约抹越大。   傅从夜睁开眼:“……你是要给我洗脸么?”   阮之南似乎没想到他突然睁开眼来,一愣。   傅从夜觉得这距离有点近了。   阮之南却忽然直起身子道:“啧。洗脸要另加钱。”   傅从夜瞪她。   阮之南笑起来了,用胳膊蹭了蹭她自己的脸:“我发现啊。你瞪人的时候特像我家猫。”   以为自己凶狠,实际是在卖萌。   傅从夜:……   阮之南拿着毛巾给他擦了擦脸:“长成这样,就别想着要当什么校霸大佬了。当个小可爱小白兔多好。”   傅从夜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去你大爷的小可——”   他话音未落,毛巾天降,潦草的把泡沫和后半句话一起糊住了。   傅从夜觉得自己还挺享受被校内同学传成校霸之后的日子。   之前总有人觉得他是孤僻又可怜,总是热心的来找他搭话或者叫着他一起参加班级活动。他还不得不拒绝。   自从被安上了校霸的名头,所有同学碰见他都会安静如鸡,他就可以尽情的当一天校内游魂不用跟任何一个人说话——   可惜老天爷见不得他享受这份安静。   非给他安排了一个聒噪厚脸皮又比他更像校霸的同桌。   他连骂人都能被她嬉皮笑脸的糊弄过去。   等到洗完头坐在镜子前头,阮之南一边用毛巾给他擦头,一边用下巴夹着电话,催那位要剪头的冰老师过来。   傅从夜觉得在她魔爪揉搓之下,他都可能会提前秃顶。   阮之南还觉得他是不知好心,道:“我这是怕没擦干净滴水,天冷,屋里暖气也没那么好使,我怕你感冒。”   傅从夜:“……”有本事你明天别来上学。   阮之南:“哦对,办卡么。冲200,算250,冲300,算400。你不是就在这儿附近住么?理发有优惠,学生证还能再打八折!”   傅从夜:“不办。”   阮之南笑着继续搓他脑袋:“都是同学,支持一下我这边的业务嘛。”   傅从夜斜眼看她:“你还有提成?”   阮之南:“你要是冲个十万,肯定有。”   他觉得自己以前,一周都说不了那么多话。但阮之南真是老师最深恶痛绝的那种闲话老鼠屎,把她安排到哪儿,她就能带动周边人侃大天。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她——   可要真不理她,傅从夜又觉得回嘴的句子在喉头噎得慌。   阮之南给他擦着头发,门推开了,烧烤的香气飘进来:“阮老板!这家蘑菇筋太他妈好吃了——我俩点一大袋子呢,趁热赶紧吃。”   傅从夜透过镜子往门口看,两个人走进来。   脸看不太清,刚刚大呼小叫的那个瞧见了他,忽然消音,站住不动了:“……傅从夜?”   傅从夜眯了下眼睛。   果然是鲁淡。   这俩人走哪儿都一块,恨不得阮之南进女厕所,他都站门口等着。   阮之南也拿着毛巾跟俩人聊天,理发店里顿时充满了烤串的味道,其中一个被阮之南叫“冰老师”的男人走过来。理发店的老板,却长得温文尔雅,颇像个真的读过不少书的老师。   冰老师揉了揉阮之南的脑袋:“还帮忙洗了头,行,一会儿给你发红包。去吧,多吃点,有一袋是给你加辣的。”   傅从夜看到阮之南跟个撒娇金毛似的,脑袋蹭了一下那冰老师的肩膀,跟他笑嘻嘻说了几句,就搬着凳子过去吃了。   冰老师倒是个专业的,问了他几句就开始剪头。   余光里,他能看见鲁淡和阮之南坐在折叠桌旁边,一边刷手机闲扯淡一边撸串。   鲁淡:“我看冰老师后屋冰箱里还有几瓶精酿,喝不喝?”   阮之南辣的吐舌头:“不,冰箱里有牛奶吧,我要喝牛奶。”   鲁淡似乎觉得傅从夜就在一旁,跟白天似的,总有点紧绷,也不敢跟阮之南聊太开。但阮之南却没什么顾忌,就靠在凳子上,给他念沙雕段子听。   俩人又聊起了广州最后一次入冬失败,鲁淡问道:“哎阮老板,你说你半年没上学,也没看你上线打游戏什么的啊。你是不是出去旅游了。”   阮之南捧着手机,扯淡道:“我去修仙了。”   鲁淡踢了她鞋尖一下:“说实话。你不会是……跟哪个狗逼男人跑了吧。”   阮之南放下手机:“跑你大爷。”   剪头的冰老师手停了一下,笑道:“要是真的,你觉得她现在还能是全须全尾的么?早让她爸把腿打断了。”   傅从夜总觉得他们这种朋友谈话,一听就是彼此认识挺多年的。   他作为一个被迫旁听的人,有点微妙的尴尬。   鲁淡咬着肉筋:“我不是怕么。冰老师也老说,南南长大了什么的。你走这一年,我们真的都没听到什么消息啊。你是不是要去出道了,我还经常看电视,什么创造108,什么偶像预备军,也没看到你啊。”   傅从夜在一旁听着,他知道她跟刀姐有点关系,之前怀疑是跟刀姐沾亲带故的。毕竟刀姐也是在娱乐圈挺有地位的,带着阮之南入圈出道也很有可能。   以她的脸和身高,出道也绝对够用。   就是这张嘴,要是真出道,也是多了个泥石流沙雕爱豆。   阮之南头都不抬:“我出道干嘛?唱歌跳舞都不会,去丢人么?”   鲁淡还挺当真的:“长得漂亮啥都不会的偶像不也有挺多的么?只要跟别人人设不一样,感觉亲民一些,说不定就能红啊。”   阮之南:“行了吧,当偶像可不是人干事,我宁愿天天写作业也不愿意当练习生。”   这边冰老师也利落不多话的给他剪完了头发,正主老板倒是没有推销办卡,就说了一句关注公众号打折。他起身的时候,阮之南正在吃鸡翅,抬头瞧了他一眼,叼着鸡翅呆住了。   鲁淡在桌子底下踢她。   她赶紧低下了头。   傅从夜看了镜子一眼,他不觉得自己这头发剪得有什么问题,以前也差不多是这种发型。   他再低头,目光掠过去,又撞见了她的眼神。   她从刘海下头抬眼,偷偷打量他。   发现目光被撞破,阮之南露出一个招牌傻笑。   短短的这几次接触他已经发现了——千万别把她的傻笑当真。   傅从夜目光掠过她紫毛的头顶,扫了码付了钱,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他走出了门,点开公众号就要取消关注,却看到发好月圆美发沙龙,最新发了一组图。   小图也看得出来,是染了紫头发的阮之南。   他点开来看。   她盘腿坐在凳子上,紫色头发确实很漂亮,她的五官压得住这样夸张的颜色。一组图里,她仰头对着拍照的人,眯着眼睛傻笑或做鬼脸,有些角度甚至堪称死角,却因为她生动的表情,只显得真实可爱。   傅从夜手在取消关注上停顿了一下,又挪开了。   算了。万一下次还来呢。   第二天,阮之南换了新校服。   她再次迟到,也再次成为了高一八班,乃至三中的焦点。   她从教室前门进来的,这个早自习是老邱的,他人不在,让大家自己做小测,许歆双坐在讲台旁,班里有点闹腾。   阮之南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再次静了静。   但却不是傅从夜每次出现的时候的那种静。   等她落座之后,班里炸了。   “卧槽大佬,你这头发——你戴着假发么?!”   “我懂了,是不是要跟庞广达撕逼!你竟然能进校门啊!”   “其实啊,还挺好看的,这紫色看起来也太高级了吧。你要不回头弄个淡青色或者奶奶灰,绝对好看!”   一群人围过来,还有远远站在那儿拍照的。   现眼风头精阮之南很满意这个效果,浮夸的一撩头发,动作像个自以为妩媚的女装大佬。   同学包围圈里的傅从夜,依旧趴在桌子上补觉,头也不抬。   付锴还想上手摸摸她头发,鲁淡忽然眼疾手快的扑过来,一把将他手打掉:“你他妈早上吃鸡蛋灌饼洗手了么!”   好几个站过来跟阮之南聊天的同学,说到一半,忽然看向后门,脸色大变,突然静音,飞速回到座位,摊开书低头,动作一气呵成。   在大部分人都没回头看清谁来了的情况下,整个教室默契的寂静下来。   阮之南还没转过头,就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语调。   “整个楼,就属你们班最乱!不愧是邱老师带的班,倒是不辱没邱老师的名号!你们不愿意学习别影响其他班的同学,人家隔壁班好几个年级前十呢,都快被你们吵死了。”   阮之南不用转头也知道,传说中被她打到吐血的人,登场了。   阮之南把手机扔进抽屉洞里,她拿着课本放在桌子上,一抬头,竟然看到她以为是乖乖女的许歆双在讲台上翻了个白眼。   哇哦。   这学霸班长心里很有想法啊。   庞广达在后门,一眼就瞧见了紫毛脑袋。   他就是冲着紫毛脑袋来的。但他不着急说。   庞广达背着手,踱步进了教室。   所有同学都想偷偷回头,看一眼他是不是跟阮之南有什么电光火石的眼神交流。   但是没有。   阮之南压根没抬头,趴在桌子上开始背单词,态度认真的像是在预习。   围观同学们有些失望。   庞广达自己也有些……失望。   要阮之南真是个刺头,他还好下手一点。昨天他就知道阮之南转回来的事儿了,只是因为刚开学太忙,没空跟她不对付。   不过就她这个头发,今天算是有处置她违规的理由了。   一会儿等着瞧吧。   庞广达故意从她旁边走过去,往讲台的方向走。   许歆双却开口道:“庞主任可以在别的班上课的时候随意进出教室么?”   阮之南抬起头来,看向扎着马尾的班长。   庞广达脑盖油光锃亮,下头还有植被的地区,却格外丰茂浓密,地中海外沿的一圈头发都快长到肩膀了。他对许歆双这样的好学生,态度还是可以的:“老师都不在,这算上课么?”   许歆双一脸淡定:“邱老师说这个早自习,让大家做小测。那这不算上课,算考试了。庞主任在同学们专心考试的时候,也要进来监考么?要真监考也行,请庞主任不要说话,更不要影响同学们做题。”   许歆双的姿态,简直犹如外交部发言人。   庞广达也都被噎了一下。   不过他背着手道:“你们班要不是太吵,我也不会过来。”   许歆双:“行,同学们安静。”   班里确实非常安静。   言下之意,就是让庞广达赶紧走。   许歆双从讲台上下来,坐回座位上准备收卷子。   没想到庞广达却溜达上了讲台,手拍着讲台边沿,开始莫名其妙的发言:“现在也不分班了,有些后进差生啊,还是要努力向班里成绩好的同学学习。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学。不愿意不要紧,别耽误班里的好学生,要真是觉得不想学习,可以不来——可以转校嘛!”   没人接话。   所有人低头该干嘛干嘛。   庞广达:“不过我看你们,这个寒假过下去,心都散了。好多同学根本就没回到学生的状态上来。状态像不像个学生,从你们仪容仪表就能看出来。我说的对不对啊,那位紫色头发的同学。”   高一八班的同学们低着头,内心却兴奋了。   来了来了!   但主角之一的阮之南却一直低头沉迷英文单词无法自拔。   鲁淡忍不住斜眼看她。   庞广达眉头抽了抽:“最后一排的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同学。”   阮之南装死不说话,仿佛既不知道自己在最后一排,也不知道自己是女的。   同学们兴奋的难以自抑,彼此交换着眼神。   气氛的胶着下,庞广达只能走下讲台,几个步子走到阮之南的桌子旁边,用力敲了敲桌子。   连阮之南那位睡着的同桌似乎都被吵的挪了挪胳膊,阮之南再装傻就不行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庞广达。   作者有话要说:  撕了撕了。 第9章 膀胱大   从面无表情,到满脸惊喜,用了可以淋漓尽致展现演技细节的三秒钟,她语气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这不是庞老师么!听说您之前吃了粉笔,食物中毒,不能再承担教导主任这一重任,无奈回家休养了。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恢复好身体,回到了岗位上,见到您,我真是心潮澎湃啊!”   演技逼真,台词精湛,同学们几乎要为她鼓掌了。   ……听高二高三的说,庞广达在跟阮之南打起来之前,还真的时不时往罚站的学生嘴里塞过粉笔。   而一年前,阮之南与庞广达的世纪之战的一种说辞,就是因为庞广达往一个女生嘴里喂粉笔,阮之南怒而攻之,把庞广达踹倒在地,拽着他头发,也往他嘴里倒了半盒彩色粉笔。   庞广达当时吐的像个口吐彩虹的秃顶玛丽苏。   但在三中,牛逼的学生家长多,市政也因为资金困难,卖名校牌子,把学校搞得像个股份公司,改成了半民办。所以校内组织结构也比较复杂,一切都是很胶着的状态。   阮之南能够跟庞广达打起来而不被追责,庞广达能在臭名昭著后依然回校,都跟三中的复杂状况有关。   一如现在,庞广达不敢没由头就跟阮之南冲突。   阮之南也不想惹什么太大的祸,再叫家长来学校洽谈。   庞广达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我一把年纪,歇个一年半载不过是出去玩玩,不像有些小同学,唉,一失足,你说怎么就留级了呢。”   阮之南挠挠头,露出老实人憨笑:“我这不是忙着在微信群里卖红糖和茶叶么?哎呀学校里的事儿哪有挣钱重要,我也不要脸嘛,那些红糖和茶叶都是假货也不要紧,吃不死人,我让同学们都加了我,随便一天也能卖出去好多呢。”   高一八班的同学们一阵窃笑。   庞广达当初的臭名声都闹开到微博上去,结果这才不到一年,他调任回来之后死性不改,依旧要求高一学生家长加他微信,然后天天就在朋友圈里卖红糖和茶叶。   庞广达也是够不要脸,他揣着手笑起来:“阮同学,没必要说话这样夹枪带棒的。你都回来了,咱们就要好好相处啊。以前的事儿,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校规校级还是要遵守的。你说说你这个头发,学校不是说了不许染发的么?你今天染个紫的,明天其他同学也学你染个赤橙黄绿怎么办。庞老师这也是没办法呀。”   阮之南故意语气上退了半步示弱:“啊。我忘了。太久没回来了,那我明天染回来。”   庞广达一脸和蔼:“明天可不行,三中怎么说也是市重点,你顶着紫头发出入校门,别人会怎么想。今天就不能让你这样走出校门啊。”   阮之南:“那庞老师要亲自给我染头?”   庞广达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再说学校给下发的整改仪容仪表的工具也没那么多。剪刀还恰巧坏了,我这儿只带着个剃头刀了,你说怎么办?”   说着,庞广达从后腰口袋拿出了个电动的剃头刀。   全班哗然。   庞广达这是要一天剃一个啊。   这也吵醒了傅从夜。   他似乎伸了个懒腰,还没抬头,但已经醒过来了。   庞广达看了一眼她同桌的睡姿,竟然也难得没管他睡觉。   那个表情像是对傅从夜……避之不及一样。   阮之南面对着庞广达,笑了:“那我受宠若惊了,庞老师要给我理发?我还想申请自己剃头呢。”   庞广达一愣,笑起来:“自己理发也行啊。别留着紫色的头发就行。我要看到一个黑脑袋。”   鲁淡很会搭戏,为了引起群情激奋,他一下子站起来:“靠!那她今天请假,你就当她没来学校不行么。她明天染完再回来上课呗!庞广达你他妈烦不烦人,你先看看你自己那头发。老师和学生难道不是统一规定么,你一个教导主任凭什么留长发!”   庞广达对鲁淡瞪眼:“我这也算长发?!”   付锴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不能因为头发少,就不算长吧,您的头发可都快搭到肩膀了。您赶明把剩下的头发,在您头顶的贫瘠之地扎个小揪揪,也算遮丑了。就这样还教导别人呢。”   哎哟,这俩人配合还挺好啊。   庞广达气得脸色铁青:“行,我自己的头发我自己注意,那她今天也没跑了去!”   阮之南摊手:“我没说要跑啊,我就是信任不过您的手艺。”   庞广达把电动剃头刀递给她:“那你自己来,我就在这儿看着了,你要是头上还顶着紫色,就别想出这道门。”   想到阮翎看到她的新发型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就心里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去他喵的慈善晚宴,定制礼服。   她早就想剃个短发了。   阮翎可别想安排她。   班上同学看见她接过剃头刀,表情却有点惊愕了。   阮之南用手理了理鬓角,打开剃头推就开始慢慢推掉了自己一部分的头发。   许歆双愤怒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起身。   以她的技术,拿电动剃头刀给自己修个以前那种短发,问题不大。   傅从夜也被班里的动静吵醒,他揉着眼睛发懵的抬起头来,只看见他同桌站在一旁,顶着那头紫毛,他刚戴上眼镜,却忽然看到庞广达抬手,好像不故意似的,从几乎只有他能看清楚的角度,撞了一下阮之南的胳膊肘。   傅从夜想伸手去拦已经来不及。   阮之南被撞的手一滑。   这一撞,一片同学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小的女生差点叫出声来。   阮之南放下手,摸了一下自己鬓角上头的一片头发。   “靠!”   庞广达那一撞,让她鬓角上头一片地方全都被失手剃掉,剃成了圆寸。   可要是再手偏一点,非要划伤了耳朵不可。   这他妈——这种人也配当教导主任?!   傅从夜看到阮之南摸着那边的头发,不说话,她似乎怒极了。   傅从夜也有点不爽了,他心里知道庞广达是个什么货色,公报私仇的时候,他极其混蛋胆大。他还没起身,就看到阮之南拿着剃头刀,动作利落帅气的一抬手,猛地朝庞广达挥了过去!   全班同学一瞬间还以为她是要行凶。   电动剃头刀让她挥出了剑道的气势。   庞广达一惊,他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就看到一片头发,从他眼前落下。   他脑门前头剩的那点条形码似的头发,飘飘然落地,他抬手摸了摸,脑袋剩下的那小半截稀疏毛发,抵抗不住他早上抹的发胶,垂了下来。   他前额彻底秃了,秃的形状整齐。   阮之南笑了:“手滑。”   庞广达瞪眼:“你!”   阮之南后退半步,漫不经心的给自己修着头发,庞广达想要上手抢过电动剃头刀,忽然听到后头一声笑:“哟,庞主任,来我们班监考了?”   庞广达动作一顿,回过头去。   老邱端着保温杯,笑盈盈的靠着后门。   庞广达一个德育处主任,见了老邱却心底有点虚:“邱老师,你们班同学这头发——”   老邱挥手:“哦整改,整改。她自己整就是了,何必劳烦你动手,监督监督不就行了。”   老邱笑的春风拂面,让人瞧不出来他的态度。   许歆双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走过来,给阮之南举着。   这位班长表情还有一种迎送烈士的坚毅。   阮之南一愣,笑道:“谢谢。”   紫色与灰色头发掉了一地。   阮之南毕竟以前给席冰打过下手,还是能勉强给自己理个短发的。   大概的形状还是好的。   甚至因为短发,她脖颈的曲线和光洁的额头也露出来,反倒没有什么能遮盖她毫不打折扣的漂亮五官,更显得有几分古灵精怪的活泼。   颜值果然跟发型没有什么关系。   全班同学看着阮之南的动作,都快从座位上起立了。   傅从夜也仰头看着她,有些发愣。   她很适合短发。   很灵气。   她一直表现的不太像个女孩。   但傅从夜看她短头发的样子,又有点恍惚。   不像女孩子,也不像男孩子。   挺好的,就是像她,像这个年纪。   但一切的败笔,都是阮之南左边鬓角上,被庞广达撞了一下之后,失手推成寸头的痕迹。但她直接抬起剃头刀,把鬓角到往后的位置全都铲短,推成寸头,又在一侧寸头的位置,来了两道利落的刻痕——顿时帅气倍增。   阮之南给自己修成短发之后,发梢上还留着点灰色,看起来像欧美小模特染的奶奶灰。庞广达还想指手画脚,让她把灰色的头发也给弄掉。   阮之南心想:你别得意,马上就轮到你。   可她还没开口想要按自己的计划整庞广达,许歆双就先收起小镜子,她表情冷冰冰的:“庞老师把校规校级看这么重,非要一个女生把头发给剪成这幅样子,可你自己呢!”   阮之南:这幅样子?我咋样了啊,我觉得我剪的还挺好的啊。   但许歆双看起来是要帮她出气了,她看起来白净文弱,却仰着头道:“庞老师说她的头发不整治就不能出教室,说怕给别的班带来不好的影响。我却觉得庞老师一把年纪还给自己留长发,小指甚至还留指甲,才是给学生带来最坏影响的人。老师要和学生一起进步成长,今天庞老师帮阮之南整改进步了,我们全班同学也来帮庞老师整改进步。庞老师有了好的精神面貌,才能更好地教导全校同学。”   全班起哄。   许歆双一下子跃升成为阮之南心里的真正一姐。   这才是真的班长啊!   付锴和鲁淡也在那儿拍手起哄:“庞老师,一起进步啊!”   阮之南转身去,看见她同桌傅从夜,正在低头打量满地的紫色灰色头发,有几缕掉在他大腿上,他伸手拈起来扔到地上,然后就掏出他那碎屏到几乎不能用的手机,仿佛屋里的起哄热闹都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   全教室,仿佛只有她身边这一平米是安静的。   庞广达以一己之力,让并不熟悉的全班同学在第二天的早晨就众志成城心连心了。   甚至好几个体育生直接把凳子挪过来,想要围堵庞广达。   大概是因为法不责众,又有校规校级当挡箭牌,同学们的情绪很嚣张。   但真正让同学们彻底嚣张起来的,是靠山的发话。   后门也响起了说话声。   “我觉得班长说的很有道理啊。”   同学转过头去,老邱对着保温杯吹一口气,金丝眼镜上一片氤氲。   老邱顶着水雾的镜片,笑得温柔和煦:“庞老师忽然闯进课堂来,这就是参与进了我们高一八班相互进步的课程中来啊。阮之南同学及时认清错误,甚至主动积极的整改,态度值得表扬,庞老师不能不给我们高一八班同学做表率啊。”   庞广达瞪眼:“老邱你!”   阮之南想起来,自己之前跟庞广达发生冲突,老邱也站出来了。   虽然后来阮之南被老邱喷的狗血淋头,一时间都怀疑老邱帮她,只是因为他也讨厌庞广达。   但现在看来,庞广达闹出那么大的事儿都能被调任回来,肯定在学校里还挺有后台的。   而老邱一个数学老师,敢跟庞广达这样正面杠……是不是说明,在这学校里,老邱也不是吃素的。   否则就以他这教学风格,早不知道被约谈多少次了。   老邱偏头道:“不如这样,互帮互助,一带一路,阮之南同学,你理发技术不错,你帮庞老师进步一下。新学期新气象嘛,庞老师最近光荣复职,就要给我们学校带来更好的影响。傅从夜,来来来,给庞老师让个地儿,扶着他坐下。”   傅从夜抬起眼皮子,全班静了一下。   也不知道老邱是不是故意的!扯上傅从夜,这事儿就更好玩了!   同学们交换着看热闹的亢奋眼神。   庞广达想离开教室。   傅从夜却站了起来,把凳子拖出来些,看向庞广达。   庞广达退了半步,却看着傅从夜走过去了。   他手搭在了庞广达肩膀上。   谁也没想到傅从夜也会掺和,也会表态。   庞广达更是没想到傅从夜看起来瘦弱,却有这么大的力气,傅从夜看起来像是拖了庞广达一下,庞广达往后一个趔趄坐在了阮之南的凳子上。他跟弹琴似的手,几乎是摁着他逼他坐在了凳子上,两只手几乎要把他肩膀捏青。   傅从夜脸上甚至见了几分冷笑,他开口对庞广达道:“欢迎光临。”   旁边的同学看到傅从夜如此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心里都觉得有点不祥……   阮之南却觉得傅从夜还笑的挺营业挺可爱的,她拿起了剃头刀,也露出八颗牙的微笑:“男宾一位。”   老邱不嫌事儿大,举起保温杯:“来,同学们,掌声鼓励。发型一小步,人生一大步,改变自我,从今天做起!”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哦。 第10章 老父亲   整个高一年级重新分班后,高一八班是最热闹最齐心的。   一帮蔫坏的孩子,围着庞广达,内心幸灾乐祸,面上表情却像红旗下热泪盈眶的少先队员,在老邱的带领下,鼓着掌道:“庞主任!努力努力!进步进步!”   而给自己理发的时候水平不错的阮之南,也不知道为啥一旦帮别人就开始手打哆嗦。   庞广达顶着一圈参差不齐如同狗啃和斑秃的头发离开高一八班的时候,也是整个主楼早自习结束的时候。   而阮之南明显是掐着表,有意拖到了这个点。   庞广达走的时候,似乎还回头,咬着牙根跟老邱说些什么。   老邱微微一愣,竟然眯眼笑了,对庞广达抬起保温杯遥祝。   庞广达走到走廊上,各个班都下课了。一片喧闹的走廊里,庞广达顶着新发型走过,他就像是冰雪奇缘的艾莎,脚下生冰,冻封了学生的嘴,他摇曳的身姿后全是沉默的瞪大眼睛的各班同学。   在他上了楼之后,走廊上彻底爆发了兴奋的吵闹。   “膀胱大这是咋了!他是让狗啃了么?!”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拍照了么!我拍了,我一会儿就发到贴吧去!”   “我他妈惊了!他刚刚是从八班走出来的么?到底怎么了!”   老邱听着外头的吵闹,似笑非笑站在后门,打量了一眼全班,又看了一眼阮之南。   他指了指阮之南,阮之南以为老邱要跟她算账了。   但老邱却又指了一下地面:“别忘了把地扫干净。”   老邱一走,班里彻底炸了,一群人恨不得跨着桌子过来找阮之南。   阮之南却从教室后头的橱子里拿出笤帚簸箕,赶紧把自己一地头发都给扫了。   好几个人围在她旁边又笑又闹,还把头发踩得到处都是,阮之南咋舌:“一会儿再说嘛,我他妈不怕膀胱大,我怕老邱啊,我要是没把卫生打扫干净,老邱弄死我你们信不信!”   却突然有个女生伸手要去拿她的笤帚:“我来扫吧。”   阮之南抬起头来。   许歆双接过笤帚,道:“一看你就不怎么会打扫卫生。”   阮之南应了声:“那我把凳子抬起来。”   许歆双点头。   鲁淡憋了半天站起来了:“我来我来!阮老板你歇着,我帮班长。”   阮之南斜眼。   鲁淡竟然还会献殷勤了。   可显然不是给她献殷勤。   阮之南:“行,那你来帮忙,我跟你换座得了,你坐我这儿。”   鲁淡刚要起身,瞥见傅从夜侧脸,又坐下了,腿都乖巧并紧了:“这不太好吧,我、我就坐这儿挺好的。我眼睛不太好,还想让老邱给我调位到第一排呢。”   调到第一排,那是因为第一排有许歆双吧。   阮之南:“你一米八几的个子你还第一排呢,你怎么不上讲台呢!”   他们俩对话热火朝天的,中间夹了个一言不发的傅从夜。   仿佛刚刚全程按着庞广达坐在凳子上的人,不是他。   许歆双帮她把地上的头发扫完了,走过她座位旁边的时候,还安慰了她几句:“其实也挺好看的。”   阮之南摸了摸后脑勺,笑起来:“那必须的。就是庞广达之前的发型换给我,我也是仙女。”   许歆双看她情绪上真的不受影响,这才松了口气:“我怕你生气伤心呢。不过庞广达头发都成那样,也算真的报仇了。你回头找个理发店再给仔细修一修吧。”   阮之南笑了笑,她忽然从抽屉洞里拿出一块威化巧克力,递给许歆双,笑起来:“嗯。谢谢你啊。”   许歆双一愣,接过巧克力,笑了起来,抿嘴道:“我没帮你什么呢。”   许歆双回到座位后,傅从夜斜了阮之南一眼,阮之南接触到他眼神,又摸了摸头发:“是不是感觉眼前一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这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她么?原来她这么美丽动人!她一定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   傅从夜:“……”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为剃头这事儿难过啊。   阮之南却又凑了过来,手里捏了个巧克力:“你吃么?”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巧克力一眼。   阮之南觉得啊,对这种性格被动的人,说话方式就不能用问句。   她塞到傅从夜手里:“给你的。要不然上课没精神。”   傅从夜接过,翻面仔细瞧了瞧,才慢条斯理的拆开包装纸,叼进嘴里。   甜食,确实很好吃。   到课间操之前,阮之南去上洗手间,鲁淡跟她聊天聊到一半,竟然也陪她往那边走边说。   傅从夜斜眼看着他俩并排出去的身影,心说:这俩人是不是小姐妹啊,就差挽着手了。   鲁淡在走廊上说起来许歆双:“她之前,就因为刘海长了——其实也没多长。反正就是早自习的时候被庞广达一剪刀,剪到了这儿。”   鲁淡说着手比划了一下。   眉毛上头三指的位置。   阮之南:“哦,我以前还想留那种长度的刘海。哎,没别的意思,之后呢,她气哭了?”   她就这么走着,一点没注意到路过同学的目光。   鲁淡从小就习惯了阮之南被人注视,所以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鲁淡耸肩:“没。许歆双当时把自己的书包甩在了庞广达身上。当时她是三班的班长,班主任也在,但班主任没管,还跟庞广达在那儿捧臭脚闲聊天。后来她把书都顺窗扔出去,说这学她不想上了。”   可能父母或外人看来没什么必要闹成这样,但他们的世界毕竟是窄的,这一点事儿就能让心里憋着一口气。   阮之南:“后来还是回来了。”   鲁淡:“嗯,回来了。再气,也不可能真的不上了。不过她当时的班主任就很不喜欢她了,还不让她当班长了。所以他们都说,许歆双一直年级前三,却被分到老邱手下这种默认差班来,就是因为她以前班主任觉得许歆双也是个刺头。”   阮之南扯了扯嘴角:“不够听话,不任人欺负的都是刺头。”   这会儿到厕所门口,俩人分头,男左女右。鲁淡一转身,就听到身后好几个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个女生甚至开口道:“喂——”   鲁淡转头。   阮之南站在女厕所门口,一群妹子转头看她,神色有点错愕甚至惊恐。   短发女生挺多的,但一侧给自己推成寸头的妹子可不多。   阮之南:“……”   她挺胸抬头,两手插在兜里暗自勒紧校服,顶着或许存在的曲线,大步走进了洗手间。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庞广达被剃了头的事儿,已经传遍了高一。阮之南的名字自然也传出去,再加上她头发上还残留的一点奶奶灰和那个过分帅气的发型,在食堂点菜落座全程,都不断有人行来注目礼。   再加上那些她熟悉的高二的男生女生,一个个也听说了消息,过来顺路跟她打招呼,她一顿饭没吃上几口,光跟他们扯淡了。   阮之南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手机各类消息都满了,一是班里同学加她好友,二是以前高二的熟人私聊轰炸。她班里同学加了一遍,却没怎么回他们的消息。   她翻了一眼列表,却发现,她同桌竟然没加她好友。   阮之南扫了扫群名单,发现他甚至连班级群都没有加。   班级群里可能大家刚刚熟起来,可以聊的话还挺多,不少人顶着匿名说学校里的八卦,或者吐槽老邱。   现在为了防止被截图,大家都这么小心了么?   她翻了翻聊天记录,也没看到说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是许歆双回答了几个同学,说明天要听写第一个单元前半篇单词,还要默写课文之类的。   又有同学讨论起了下学期可能会有的学校活动。   高一还是轻松又浪的。   下学期最起码运动会篮球赛学工学农学艺,任选三样随意搭配,基本每个月都有乐呵的事儿。   要不是自己会长岁数,阮之南真想永远留在高一。   阮之南的成绩属于那种不算好不算差的。说她完全不学吧,作业她还是稍微写点,做不出来再抄,单词也稍微背一背,正确率能有个六成。但要让她真认真的闷头做题或者背书,她又安不下心。   到了学习的时候,连桌子上的一道油漆裂痕都变得生动有趣,就算是给ABCD四个选项都描上阴影加粗,她也看不进去选项。   她后来实在坐不住了,干脆先甩开膀子玩,拖延到最后再说。   她撸猫玩游戏照镜子各种玩乐臭屁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停车声,她坐直身子起来,楼下又多了熟悉的说话声。   “小阮回来啦,还吃点什么?”芳妈在问话。   阮翎的声音似乎听起来很疲惫:“不吃了,饿归饿,吃了又睡不好,又长肉。”   芳妈:“吃个沙拉,或者弄个豆浆煮的素食也好啊。”   阮翎摇头:“算了吧,别折腾了。南南呢?在楼上学习呢?她最近估计跟那群大院发小玩疯了吧,不怎么回来吃饭吧。”   芳妈应声:“啊,这才开学两天,跟朋友们玩也正常。南南还是乖的,有她家里热闹不少。”   阮翎听芳妈说热闹,笑了一下。   他一边解毛衣扣子,一边上了楼梯:“芳姐快休息吧,都不早了。”   芳妈欲言又止。   阮之南开学第一天回来,顶了个紫色头发就够让她吓一跳了,今天更夸张,头发都剃短了,还一脸美滋滋。   芳妈在这家干了五六年了,跟阮之南关系也很好,从小帮她包庇打圆场。   阮翎回过头来,芳妈立刻收起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否则阮翎一看她的脸,就知道阮之南要犯事儿。她只好点头:“那我先去把猫盆拾掇了,您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阮翎上楼,阮之南本来想好的一大通说辞,到这会儿听着脚步声,竟然有点慌了。   她跳到床上,缩进被子里,又跳着爬起来关了灯,滚到床上。   果然,阮翎上来,还没换衣服,就先敲了她的门:“南南?爸爸回来了。”   阮之南抱紧大菊不说话。   阮翎咕哝了一声:“听歌呢?南南!”   阮之南应了:“干嘛!”   阮翎声音放轻下来:“南南写作业呢?我进来了哦。”   他推开门,看见屋里一片黑,愣了愣:“你睡了?你以前不都是天天玩手机玩到半夜么?”   阮之南:“我、我躺到床上玩手机不行么——”   阮翎对她太熟,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但他怕的是阮之南身体不舒服,立马开了灯,扑过去。阮之南脑袋埋在被子里,阮翎坐到床边刨出她的脑袋来,才捧住她的脸就愣了。   阮之南睁开眼,就看到盛世美颜不老男神的爹嘴唇颤抖,说话都破了音:“南南你头发呢!你好不容易留了一年的头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 第11章 家庭斗嘴   几分钟后,阮之南一脸不情愿的坐在客厅里,阮翎气得叉着腰踱步。   他卸了妆又换回一身的家居服,头发垂在眼前,眼睛都因为赶飞机回来而肿了,他站在沙发前头,左右端详阮之南的头发,又上手去拨弄她的短发。   阮之南捧着手机,不情不愿的偏头:“不怪我,是庞广达非给我剃了头。他报复我!你也知道他什么德行,之前我跟他闹的时候,你不都想冲到学校去打他么?”   阮翎气得想跳起来:“别狡辩,我都问了芳妈,你染了个紫色头发去学校,你们主任不找你算账就是瞎!不过,这狗东西怎么回你们学校的?之前你们俩闹事,我特意让人捅到网上去,还找了好多媒体去你们学校揭露他,这才一年,就调任回来了?他就不怕我再曝光一回?”   三中也是名校,在阮翎有意在网上推波助澜曝光庞广达之后,甚至连知乎上都有了“如何评价三中教导主任庞广达?”这样的帖子,回帖无数,点赞不少,庞广达在三中一二十年,看起来确实没少祸害学生。   当时网上几乎是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但与很多长期在网上混迹的人的想象不同,其实再多微博上的转发痛骂,现实中也可以装死躲避。   阮翎气愤学校的装死,直接找了一群媒体来学校堵门,三中终于怕了,没过两天,庞广达被调任离职,而网上的风声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只是后来阮之南在高一的暑假忽然说要转学,去夏安陪她妈妈,阮翎面对家里的事儿都头大,就没在管那个姓庞的。   阮之南毕竟是有个混娱乐圈的爹,深谙此道:“如果没新料,再曝光他也没人关注。等等吧,学校里父母姓名身份都是要登记的,肯定还是有人知道你是我爸。要是没个由头,让人曝光了你有个不学无术爱打架的女儿,你也惹得一身腥。”   阮翎倒是没想到她有时候会看的这么清楚。   阮之南摸着头发,笑道:“咱俩早就知道,庞广达在学校里亲戚不少,在三中里他就是半个地头蛇,先不用闹这么大。再说,反正我就是想整他。还整的让他闹不起来那种。如果他再有什么可以被捶的黑料,我到时候再找你帮忙就是了。”   阮之南想起今天老邱出面的模样:“而且,我觉得庞广达现在在学校里,也没那么地头蛇了。”   阮翎斜她一眼:“你还挺关注你们学校那点职场关系的。你先关注关注自己吧,别以为一副高人的模样我就不跟你算账了。你不就是想剪头,却怕我不让么?”   阮之南狡辩:“反正这是被迫剪头的,不是我主动想剪的。”   阮翎气得戳她脑门:“你现在这发型,跟之前长头发能比么?你这丫头怎么非要把自己往丑里折腾!”   阮之南拨了拨自己短短的头发,昂头:“我不觉得难看!就你那审美,被多少粉丝吐槽过私服,就仗着一张老脸胡乱穿衣,你还管我。就我屋里那些粉色家具,蕾丝被罩,我都想全剪了!”   俩人正经不了几句就开始跟小孩似的斗嘴。   阮翎:“放屁,我的衣服都挺好看的!那叫风格你懂么!再说了你房间里的家具有什么不好的,前一段时间我还让芳妈给你换了窗帘,特意挑了带白纱和碎花的,你小时候不就最喜欢这些东西么!”   阮之南崩溃的跳起来,光脚站在沙发上:“那都是三岁的时候了!我这几年都跟你说过我不喜欢那些娘炮的玩意儿!”   阮翎只会比她跳的更高,他也上了沙发:“你这是什么发言,你还瞧不起娘炮了!我要代表天底下所有的粉红色告你歧视——再说了,女孩都是这样,叛逆期的时候说自己绝对不化妆绝对不买包绝对不穿高跟鞋,过几年爱美了不还是疯狂买包买鞋买美妆。我只是想让你别回首后,后悔自己的青春让自己折腾成这样。”   阮之南抱着胳膊道:“你可别代表天下的女孩子。我妈就不这样。我妈就不喜欢这些,她不还是钓到你了。”   阮翎一下子被掐住声音,他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那怎么能叫钓呢。”   阮翎提起她妈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心虚,他从沙发上下来,道:“我又不傻,我知道你是不想跟我出去参加活动。你之前答应好的事儿,却突然又反悔了,还总说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成熟的人会这样出尔反尔么?”   阮之南仰头:“那时候你们都是在我内心孤单情感受伤的时候跟我商量的,我现在后悔不是很正常么?我也没逼你啊,你要是非要带我去,那我就顶着你所谓的‘鬼样子’跟你去好了。”   她坐在沙发上摊着,一脸嚣张。   阮翎眯了眯眼睛:“以前你妈总说我长得看起来就脑子不好使,我还跟她生气。现在我看到自己有这么个傻闺女,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了。”   阮之南瞪他。   阮翎笑起来:“你光记得以前剪短发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让你出门见人。你却忘了,还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戴假发。就咱们公司有多少因为演古装剧剃了头发的年轻演员,去走红毯都戴假发的。我给刀姐打电话,过两天带你去挑假发,你最好上学也戴着假发——”   阮之南一瞬间也愣了,她蹬腿了:“我不戴!我不去,你要我假笑的一路走过去,还跟一群不认识的人瞎客气,还不如要我死。我也不会穿高跟鞋,我更不会吃点东西都注意着别弄掉口红。别扭死我吧。想到以后都要这样装,我就头皮发麻。世界上有那么多可爱小姐姐,你去捧她们,让她们红,别找我这个除了脸还行,其他一无是处的人——”   阮翎抱着胳膊:“你要是跟我耍赖,我就给你妈打电话,说你反悔了。”   又是跟老妈告状!   她瞪大眼睛,半天憋出一个字:“……靠。”   阮翎笑的满脸得意:“对,我就是跟你妈告状的告状精。”   阮之南甩手从沙发上起身,她气呼呼的登上楼梯,阮翎属于那种获得胜利之后还在对手面前耀武扬威的反派,他还想跟上去,阮之南却从楼梯拐角处转过脸来:“我不想在家里住了。”   阮翎脚步顿住,声音拔高,满脸震惊:“吵几句,你就要离家出走了?”   阮之南:“……什么玩意儿。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离家出走了。”   阮之南又踏上几层台阶,道:“我最近都六点一刻就起床,还是上学迟到。谁要你把房子买在这种堵车成狂的鬼地方。三中不能住校,很多高二高三的都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我要是住在学校附近肯定不会迟到。你要是不愿意,我干脆办个迟到年卡好了。”   阮翎这才长长的应了一声:“真的这么堵?要不爸爸明天开车送你上学?真要住学校附近也别租了,你要读三年呢,买一套房也行啊。我可以到时候陪你去住。”   阮之南瞪大眼睛,她急道:“你不许陪我住!我就想一个人住——我以后上了大学不也都要一个人生活么,你别管我!再说了,你到哪儿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不敢露面,我不愿意跟你走在一起。”   阮翎也很有理由:“你在学校外头租房子,还一个人住,我能放心么?”   阮之南往楼上走:“周末又不是不回家,要真的在学校附近住,我就再报个晚自习,一天三顿都吃学校。真不行找个阿姨偶尔去给我打扫卫生。”   阮翎跟在她屁股后头:“那我也可以给你当阿姨,给你做饭,给你打扫卫生——”   阮之南进了屋,火速合上门,把他爸隔在门外。   阮翎却觉得刚刚跟她斗嘴吵架也是有趣的,抱着胳膊倚在门上,没完没了:“爸爸还能帮你写作业,咱俩要住在学校附近,我也穿着校服进你们学校打球,就我这张脸混成高中生可没问题。哎以后下了自习,我还可以买着炸串去校门口接你——”   直到阮之南把一个毛绒玩具扔在了门上,喊道:“别幻想了,我以后都不要跟你一起出现在别人视野里。你睡你的去吧,我要写作业了!”   阮翎嘟嘟囔囔的走了,阮之南写了一会儿作业,又拿起手机。   班级群里的聊天中止了,最后一条信息是:   “傅从夜加入2018级高一八班群”   阮之南挑了挑眉毛,点了一下傅从夜的名字,选择加好友。   那头很快通过了。   她却也不知道要聊什么,只是把备注改成了小白兔,关上了屏幕。   ……   阮之南这两天迟到的很夸张,几乎都是第二节课上课了才来。   傅从夜的第一觉都醒了,她才刚到位。   鲁淡问她,她瘫坐在凳子上,就开始把书包里的零食往桌洞里塞:“我爸送我来上学,就他那车技,天天小刮小蹭的。要不然就是他早上起不来。早知道就不让他送我。”   从她那天给庞广达剃头之后,庞广达改成了戴假发,而且估计是学生们嗤笑的模样太明显,他最近都很少往二楼来了。   二楼各个班都乐得其所。   早上英语听写,阮之南昨天没背,也就能勉强写上来三四成,她有点心虚,转头想看傅从夜,却没想到傅从夜胳膊抬起,侧对着她,正挡的严严实实的。   她腹诽:这些学霸都这么自私的么?   等到交听写小卷的时候,她一瞥眼,才发现三十个单词,她同桌就写了两行——其中还包括一个狂草姓名。   阮之南戳了戳他:“我还以为你能写多少呢,就这样还怕被我看?”   傅从夜托腮,从抽屉洞里拿出一本课外书,道:“我怕丢人啊。”   阮之南:“……我还以为你是学霸。至少你长得像学霸啊。”   傅从夜斜看了她一眼:“我也以为你是校霸,可充其量也不过是迟到早退。”   他语气里的那点自带的冷嘲热讽其实很让人讨厌,傅从夜心里有数,他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好,毕竟这个同桌除了烦人,也没招惹过他。   但阮之南心很大,她完全没听进去,也不在乎他的态度。   阮之南左右张望,哀叹一声:“老邱这排座的水平也真够厉害的,倒数几排看起来就没像有个学习好的。”   付锴回过头来:“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说不定是咱们后头两排学习最好的。今天听写我拿了五十分呢。”   阮之南摇头:“鲁淡的朋友能有上道的?你别逗了。你要是真想考及格,尽早跟他划清界限吧。”   付锴笑起来:“我跟他划清界限的最大阻力,是他们家香喷喷大排档的红烧茄子。”   到了下午要上体育课,这是这个学期第一节正式体育课,也是高一所有班级一起上的体育课。每个同学要选自己这学期要学的项目,女生这边报羽毛球健美操的都挺多的,男生那边则集中在篮球,三中还有台球课,有不少想混迹外头台球室的学生也挤破了头。   三中新建的体育馆“星星馆”里,到处都是拿器材或练习的学生,室内的壁球、台球、篮球等等的练习室都有人,顶楼的游泳课也有几个小班。   鲁淡以为阮之南肯定还是报篮球,他和付锴拉着阮之南去上课的时候,阮之南却说自己报的是“保健课”。   保健课,可以说是各个班懒癌晚期最想去上的课,曾经全校同学挤破头,后来因为要出示各种证明,才人数锐减。   现在的保健课上基本都是身体不适合各项运动的学生。   他们也不用进星星馆,就基本可以在操场周围的树荫下台阶上散养,偶尔老师会带他们做点保健操五禽戏。   鲁淡这次体育课没分到星星馆内带着空调的室内篮球场,只能在操场上打球,然后他就看到当年运动小健将阮之南,躺在看台上,身上盖着校服,在那儿玩手机。   鲁淡实在忍不住了,他把球扔给付锴,几步跑到看台上。   阮之南正好躲在树荫下,身边的地上还摆着瓶北冰洋,鲁淡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腿,阮之南把手机抬高:“别影响我自拍。”   鲁淡:“你为什么要报保健课,大哥,你还有啥要保健的啊。”   阮之南笑着放下手机:“成人保健不行么?”   鲁淡:“……你别跟我用这种话岔开话题,说,到底怎么了?前几天你不打球我还以为你是……”   阮之南坐起来:“鲁淡,你真不用管我。我就是不想出汗了。我在这儿玩玩手机挺好。”   鲁淡:“那你怎么开的证明?咱们学校现在可不许浑水摸鱼上保健课了。”   阮之南不想说的时候,必定会漫无边际的插科打诨:“我前两天头部末梢蛋白组织遭到校内老师的打击性损毁,一年以内无法恢复到旧有水平,怎么还不能保健了。”   鲁淡吓了一跳:“什么?蛋白组织?!你你你怎么了——”   阮之南笑嘻嘻不说话。   坐在后头的傅从夜实在受不了鲁淡一脸担忧惊吓的傻样,开口道:“说的是剪头发。”   鲁淡抬起头,看向傅从夜:“啥?”   鲁淡跟傅从夜对视上,才身子一僵,尴尬的想要转过眼去。   但傅从夜确实不像他一直惧怕的那样臭脾气,他看鲁淡没反应过来也没说什么,继续坐在后排看台上看书。   鲁淡看向阮之南半天才脑子转过弯来:“靠,你就会整这些,你到底说不说,我要好奇死了。”   阮之南:“叫我声爸爸我就说。”   鲁淡特别没下限:“爸爸!你快说吧爸爸。”   傅从夜对阮之南这么快就有了个听话儿子感到震惊。   阮之南笑嘻嘻:“哎,爸爸得了绝症啊。”   鲁淡就是不能吃一堑长一智,还是被她唬的一愣愣的,听见阮之南说绝症,表情都傻了:“什么——”   阮之南吐出两个字:“脚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严正声明:   阮之南女士只是随口扯淡,并未患上脚气,还请群众擦亮眼睛,不传谣不信谣。   若有人恶意散播谣言,阮之南女士与她的经纪团队,将用法律手段维护这双玉足的名誉。   星北娱乐公司(附公章) 第12章 借本书   鲁淡:“……靠!阮之南我再信你嘴里说出来的屁话,我的脑子就应该让我爸做成烤脑花!”   他跳下看台去打球了,看背影像是有点生气。   傅从夜看阮之南又躺下去玩手机了,她似乎开着前置摄像头在自拍,就是从下巴往上照的角度清奇了点。斜眼看到了傅从夜的目光,笑起来:“我在找自己的死角,发现确实没有。”   她说着,把手机翻过来给傅从夜看,相册里一大堆鬼脸照片。   阮之南笑嘻嘻的:“你看,是不是都很好看。”   傅从夜:“……”   他目光从屏幕上挪开,看向鲁淡:“他生气了。”   阮之南:“哎呀都是小脾气,我们俩这么斗嘴很多年了。他主要怨我最近这一年很多事儿从来没跟他讲过。不过我也确实没法说啊。”   傅从夜微微挑了挑眉毛:“没法说?”   阮之南侧过脸去,她青春明亮的五官舒展着,但在那简单快乐的傻样背后,却仿佛还有点别的踌躇,她笑起来:“我怕吓死这怂货。”   阮之南转脸看向他:“小白兔同学,你为啥要上保健课?”   傅从夜看了一眼体育馆那金光闪耀的三个大字,他也是个不说实话的性子:“久病不愈。”   阮之南朝他探去身子:“什么病。”   傅从夜抬了下眼皮:“便秘。”   阮之南一呆。傅从夜以为自己终于能噎住她一回,没想到阮之南咧嘴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看傅同学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她……永远都能接下茬是吧。   阮之南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同是保健课的妹子从后排跨过来,对阮之南道:“阮之南同学,呃,你能给我当个模特么?”   阮之南抬眼,看到一个圆脸小胖妹,个子不高,刘海有些长了,带着厚眼睛。   她认出来,这女孩是付锴的同桌,就是之前不敢问傅从夜要寒假作业的斜前方同学。她跟付锴应该不认识,现在坐在一起快一个星期了,俩人都没怎么搭过话。   好像是叫徐竟甜,阮之南第一次看这个名字,想到的就是“这女人的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   但实话说来,徐竟甜长得挺一般,也不属于爱玩爱说话的人,平时抽屉里都塞满了各种漫画杂志,她经常一个人闷在座位上不跟别人来往。再加上高中往往都是很多人一生最刻薄的时候,她的身材长相和性格,都让班里几个男生说出过很过分的话……   阮之南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伤心过,但她如今表现出的就是无视。   徐竟甜扶了扶眼镜:“你能给我做模特么?画速写的那种模特。”   阮之南也不懂画速写,但一听是模特她就来劲,她从看台上站起来,立马拗了一个土味撩人的姿势。   徐竟甜连忙摆手:“不用这样,你就刚刚那样坐着就特别好,我觉得你剪头发之后——特别好看。”   阮之南确实天生有受女生欢迎的气质,她笑出八颗牙:“谢谢。我也挺喜欢我这个发型的。”   她在徐竟甜的指导下坐在看台上,做出一个看向远方的表情。   徐竟甜:“要是可以,我还想多画点你的速写。我、我最近想画个人设。”   阮之南:“行啊!下次保健课的时候呗。”   徐竟甜:“我如果把你的样子画进漫画里,你会不会介意。”   阮之南很高兴的样子:“好啊好啊,什么样的漫画,我是个很帅的角色么?”   徐竟甜有点不太好意思说,她压低声音:“是个呃……脆皮鸭漫画行么?”   阮之南一愣:“哎?那我,把我画成男生么?”   徐竟甜脸有点红:“不、不行么?让你做攻怎么样。”   阮之南表情兴奋了:“卧槽真的嘛?我能日谁?能日几个?”   徐竟甜不太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个,她凑过去小声道:“……受的设定还没做好呢。”   阮之南:“也不是不行,挺好的。但……我就看起来这么不像女生么?我真不觉得我是假小子、女汉子之类的。”   徐竟甜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就算剪了短头发,看长相也明显是个女孩。但就是……你看起来很自信,很胆大,很敢随便说话,敢主动进攻似的。就这些,才让你看起来像男生吧。”   阮之南不太明白:“自信胆大就像男生了?”   徐竟甜笑起来,推了一下眼睛:“很多时候,自信胆大,敢争取敢说话,不怕丢人,就是大部分男生和女生的差别。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就算长你这样,也不敢说‘我知道自己好看’‘叫我阮校花’之类的玩笑。虽然我也代表不了很多女生,但我觉得……”   徐竟甜抬起头看向阮之南:“不论是我这样的女生还是像许歆双那样……品学兼优又长相好的女生,都会总有一种隐隐的谨慎和不安。好像会有人审视,议论我们,我也不知道这些感觉从哪儿来的,但就慢慢就这样了。但你从来不担心。你家里人一定很爱你疼你,也一直鼓励你不约束你,所以你才会跟男生一样,这么不在乎不害怕别人的目光。”   徐竟甜笑:“当然,这也只是一部分人而已。男生之中也有很多人没有自信吧……再说,现在也没什么人会说假小子、女汉子这种评价了,一般你这种,都归类为A爆帅气小姐姐。”   阮之南一愣。   她确实从小就听鲁淡这种人,也敢天天说自己帅,走在路上他总觉得路过的女孩多看他两眼就是暗恋他。   但她很少听见女孩儿自夸,更很少看女孩会在自己没有练习到滚瓜烂熟的情况下,就展示自己的特长,她们就算再厉害也会谦虚的笑笑,说自己仍需要努力。   ——而鲁淡连练了三天的b-box都敢捂着嘴开始在街上乱喷。   她虽然有点苦恼总被人说假小子,但她很少深究原因。   她总以为是自己不爱穿裙子,太爱打球玩滑板,但实际上这压根只是表象。   阮之南发呆的时候,却看着徐竟甜已经很快的画完了速写。有点日漫风,但眉眼上又是她,而且画的不是一般的传神迷人,仿佛她的一点优点都在画面里放大了,阮之南看的呆住了。   阮之南诚心感慨:“你太厉害了,身边竟然有这样的大触。不过估计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的漫画,我就不问了。你要是需要模特,随时找我。真的,太好看了,回头你能送我一张么?”   徐竟甜笑起来:“当然可以,你胳膊线条真好看,我还想画几张速写。”   阮之南立刻把袖子撸到上臂,配合她的指挥。   徐竟甜又画了好几张各个角度的速写,道:“谢谢你啦,回头我花时间画张全彩,再给你。”   ……   下午自习无聊的时候,阮之南也是觉得玩手机没意思了,徐竟甜在斜前方低头画画,鲁淡和付锴正在打游戏。   她戳了戳傅从夜,凑过去看他正在瞧的书。   傅从夜不给她看。   她垂着睫毛,小小声的缠人:“哎给我看看嘛,我都看你读一天了……玩手机没劲,微博都刷不出来东西了。”   傅从夜斜眼看她:“那你就去跟他们王者峡谷一日游去。”   前头付锴和鲁淡玩的热火朝天。   阮之南:“两个大水逼,我之前跟他们打,玩到凌晨四五点,一局没赢。我宁愿做题都不下跟他们玩游戏。”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斜眼看他,挤眉弄眼的想求他借本书。   面部表情虽然夸张了点,但她脸枕在胳膊上看人的时候,外头的斜光照进来,瞳孔浅澈,长的惊人的睫毛忽闪这,竟然能给人一种被她仰慕被她放在心上的错觉。   傅从夜觉得,她应该从小到大,挺会用这张脸卖萌求好处的,否则不会这么轻车熟路。   但傅从夜又觉得她是没长大似的,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女生请求男生帮忙的时候自矜又娇娆的模样,而是小时候为了跟爸妈讨跟棒棒糖时,没心没肺先挤出笑脸说几句好话的样子。   傅从夜抬起书来给她看了一眼:《金汁——中国传统肥料知识与技术实践研究》。   阮之南趴在那儿瞧书封,半天没品味出来。   傅从夜:“讲古代施肥蓄肥,肥料流动,用肥工具之类的。”   阮之南张大嘴:“……这应该当厕所读物。有意思么?”   傅从夜:“还行。”   看他那表情,倒是真觉得挺好看。   阮之南:“我看你抽屉洞里还有几本,不会也都是什么科学养猪,手扶拖拉机教学指导之类的吧。你就没有点有意思的书?”   傅从夜两手捧着那本《金汁》,身子往后撤了撤,桌洞显露给她看。里头塞满了各种杂书,傅从夜眼睛没从《金汁》上离开:“你自己拿。”   阮之南朝他桌洞里伸手,胳膊从他手臂下穿过去。她觉得这个姿势怪怪的。   怎么说……有种莫名的变态。   她拿了好几本,看了书皮她就毫无兴趣。   《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 : 从工业革命到民主全球化》   《教宗与墨索里尼 : 庇护十一世与法西斯崛起秘史》   ……   还有一些法医学或者是探案相关的专业书籍。   《现代刑事侦查学》   《法医病理学图鉴·第五卷 》   阮之南眼睛还亮了一下,她还挺喜欢看推理破案类的。只是她刚翻开书,还没来得及说自己也喜欢,就被图解恶心的头皮麻了一下,火速塞回他桌洞里。   ……她只是喜欢看破案而已,口味没这么重。   阮之南放弃了:“……我看这些我还不如好好写作业。”   她就要把书塞回去,却看到了一本黄皮旧书,是唯一一本小说,叫《死在女人怀里》。书名俗套了点,但她却看过。   阮之南把这本书抽出来:“哎,我以前读过这个。我爸特喜欢这个作家,他给我买的。我当时还以为会有点什么描写,但也不是。其实是凶杀故事。”   傅从夜想要去拿回这本书,阮之南却随手翻了翻,道:“就是那种表面讲一个凶杀,然后扩展到一群人的斗争和感情,最后写一个城市的政治啊还有权力的畸形。反正野心挺大的,文笔也不矫情。这作家老喷人,被叫做什么流氓作家坏痞作家,但我爸说——”   阮之南的手指按在封皮的“著者浮芦”上。   傅从夜顿了一下,问道:“你爸说什么?”   阮之南笑:“我爸说这人敢承认自己的坏,敢分析自己的坏,还敢体味和后悔自己的坏。这样才能直面社会的坏。很多人讨厌这个作者,就是因为他太直太像小孩了。”   傅从夜神态稍微变了变:“你会看这些书?”   阮之南:“我爸逼的呗,他就是喜欢点东西都安利给我。我看的书也不多。”   鲁淡在旁边打输一局,正听见他俩这几句讨论,接口道:“哟你什么时候还会主动看书了?回头也安利给我呗。”   阮之南把那本《死在女人怀里》塞回了傅从夜桌洞里,给鲁淡回嘴:“可得了吧你,我上次给你安利的一本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读,也没看你好好读过啊。”   傅从夜还想再问她一句,却看着阮之南对斜前方的徐竟甜伸出了手:“甜甜,借我本漫画呗。我喜欢冰山受或者年下小狼狗,有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小白兔读的这本《金汁——中国传统肥料知识与技术实践研究》哈哈哈哈哈。   以及傅从夜是真的不愿意踏进星星馆。   而傅鹭和阮翎,其实是有点认识的关系。 第13章 骂人精   才搭上话没多久就叫上了昵称了。   徐竟甜特别不好意思,但眼镜后的双眼里又闪烁着找到同好的兴奋,她转过头跟阮之南特别小声的交流。   傅从夜没想听,奈何注意力就被吸过去了。   俩人似乎在交流什么“反差萌”“就想看冰山受哭出来”“因为强大所以应该被日”之类的话,阮之南点头如捣蒜,兴奋的脸冒红光,徐竟甜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包着牛皮纸书皮的小漫画,珍重的放进了阮之南手里:“我上个月买的,已经翻了十遍不止了,太萌了。这是什么神仙开车啊!”   阮之南接过来,额头抵在桌子上,把书放在膝盖上,时不时肩膀颤抖低声闷笑,偶尔发出“卧槽卧槽我死了”的赞叹声,一边翻一边还在防着傅从夜偷看。   傅从夜:……我不会偷看你的!   他大概知道她俩交流的是啥,但他饱览各类书籍,还真没看过脆皮鸭,再加上阮之南这个一点都不淡定的反应,他都开始有点好奇了。   自习快结束,阮之南也快看完了,她把书贴在胸口,紧紧抱着,脸贴在微凉的桌面上,满脸幸福,眼神迷蒙,不住的低声感慨:“我死了……我真的死了,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徐竟甜转头,她平日那么闷的性格,这会儿竟然激动地要敲阮之南的桌子了:“对吧!这个神仙太太马上就出新书,等出了我一定买,咱俩一起看。”   阮之南深情的握住了徐竟甜的手:“姐妹,有福同享,我都不敢买了送家里,下次你买,我请你吃东西。”   付锴也被这俩人惊动,转过头来:“干嘛呢,我们平时也就楼主好人一生平安之类的,哪至于交流个小黄书还跟大恩大德似的。”   徐竟甜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翻我桌洞了。”   这俩人做同桌有段时间了,这还是第一句交流。   付锴一脸无语:“我有必要么?我姐就老看这些,你们刷CP看脆皮鸭时候脸上的那种表情,一个个笑的慈祥幸福,我还能看不出来么。”   傅从夜深表同意。   但徐竟甜还是把书塞到桌洞深处,一脸提防他。   付锴摸了摸自个儿圆寸脑袋,有点尴尬,他也觉得或许不该随便插嘴到女生的话题里:“哎随便吧,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徐竟甜转脸趴在桌子上,盯着他:“……反正,你别想翻我桌洞。”   ……   周五稍微放学早一点,阮之南跟鲁淡付锴一起走的,说是大院发小们要去聚餐,付锴一听是去鲁淡家的香喷喷大排档,也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傅从夜把桌洞里几本书收拾了,书包里课本倒是没带几册,卷子乱七八糟的塞在书与书之间,他戴上围巾,往家里走。   回到了家,又是掩着窗帘,一片乱糟糟的,傅鹭好像是碰撒了饮料,地上有一大滩水,还有个架子倒了,跟遭贼了似的。   家里为了傅鹭,特意修的单人电梯,他走上去,看到二楼的卧房里,傅鹭外衣也没脱,两条腿垂在床外,歪扭着身子睡着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就跟个刺猬似的插满了烟头。   他低低叹了口气,先下楼收拾了东西,打扫,拖地,做饭。   要不是请的好几位阿姨都被他爸骂跑了,傅从夜也不至于掌握一身居家好本领。   等到那头天快黑了,他听到楼上咚的一声响,傅鹭暗骂:“艹……妈的谁踹老子。星星!上来扶你爹,我摔下床了。”   傅从夜围裙都没摘,赶紧上楼,就看见他爹面朝下躺在地板上。   果然是翻身翻下床了。   傅鹭艰难的用胳膊撑了下地面,后来又放弃了:“妈的,腰不行了。我以前还能做平板支撑呢。”   傅从夜把他爹抱起来,放回轮椅上。   傅鹭轻的惊人。   也可能是他力气大了。   好几年前,保姆偶尔不在的时候,他就算拼了老命也没法把傅鹭抱到床上。   他从那之后就随时在书桌底下放几个哑铃,天天企盼自己早点长高长大。   傅鹭理了理衣服,开着轮椅到旁边的穿衣镜前理了理头发:“今儿晚上吃什么,我都闻着香味了。”   傅从夜从不帮他推轮椅,他拿起床头的烟灰缸,边下楼边道:“臊子面。”   傅鹭还挺挑剔:“你自己擀的面条?”   傅从夜回头:“超市买的面。我哪有那功夫,还给你擀面。不愿意吃就叫外卖。”   傅鹭开着轮椅,动作迅猛有如漂移一般,甩过几个拐弯,冲进电梯里,拍着轮椅把手道:“吃。明儿别做了,现在有全家桶优惠,我肯德基卡包里一堆卡劵没用呢。”   傅从夜从他爹的习性和他的小说里,知道了他这种军区大院长大的60后70后的德行,从小戴上海宝石花手表,食堂吃红葡萄酒与红烧肘子,周末去新侨饭店和和平西餐厅,甜点专吃三得利和雪人冰激凌。   穿着军装的混小子在那时候活的像个奢靡浪荡的阶级敌人。   矫情奢侈且要脸的脾气从一直顺到改革开放之后。   这会儿只是要吃垃圾食品,而不是搞什么日料和牛英国酒,都是这几年落魄之后改好的。   傅从夜哄爹如同哄儿子:“行行行。”   开开电视,俩人坐在一块儿吃饭,傅鹭一边嗦面一边换台:“怎么最近都是这个电视剧,演员挑的还挺好,她就适合演这种事业心特强的女人啊。”   傅从夜没被电视剧分心:“你那剧本怎么办?”   傅鹭又吃了一大口面:“赔钱喽。今天有人要来看房,我没细谈,你明天要去带人看看房。你会谈么?可别让人压了价。”   傅从夜:“要高价还不知道挂多久才能出手呢。而且你那些书怎么办。”   傅鹭眼睛黏在电视上:“地下室还有空位么?阁楼呢。”   傅从夜:“早堆满了,别想了,那么多书,家里哪可能有地方放下。要不叫人来卖了,要不就捐了。”   傅鹭不情愿:“那不行!你要不都给我堆满二楼,就给我留个睡觉的地儿就行。”   傅从夜把他当小孩似的训道:“那要是失火第一个烧死你。卖房是你自己选的,我也没辙。你要不然现在就上楼改剧本去吧,我帮你给片方打电话,说你服软后悔了。”   傅鹭一别头:“不可能!你也不问问那傻逼片方要我怎么改,我都他妈为了他所谓的‘商业大片’改了四遍了,忽然来了个投资人要我改成傻逼三流喜剧。他要这么乐意何必找我,找那些什么麻花去啊,三流喜剧人家不是最擅长么!我宁愿卖房,也不愿意IP全给这帮商人。到时候片子卖的不好,被人说成脑残片,我署名原作加编剧,名声更完蛋。”   傅从夜端着碗起来,进了厨房,声音传出来:“你名声早就完蛋了。”   傅鹭开着轮椅进厨房,端着碗想要面汤:“你知道那投资人给我找来的联合编剧么,我还查了查他以前写的剧,都他妈些什么玩意儿,谁写东西不是为了名利,我也是啊,可你也不能把屎上撒了巧克力彩球,非往观众嘴里喂吧。就是电梯里崩三百个响屁也比不过他们缺德,他们是往咱们国家这丁点大的文化小池塘里崩屁窜稀,污染一池子水啊。”   傅从夜听着就皱眉:“我知道你骂人特狠,你别在我这儿骂,我不是给你申请了个微博么,你有本事上微博骂去啊。”   傅鹭小口喝着面汤,厨房里没暖气,他哈气都有点白雾:“微博上我也骂啊,可为啥我申请个加V都申了半个月还下不来啊。”   傅从夜:“你用真名了?申请的是什么V?”   傅鹭用轮椅开始倒车出厨房:“我用那号专门喷人的,怎么可能用真名。申请身份写的是,全国直肠气体排放量总冠军。”   傅从夜一脸无奈:“……你就一天天离不开屎尿屁了是么?就你这简介能过才是好笑了。微博也少骂点,要是骂了什么流量明星,你就等着被轰炸吧。”   傅鹭笑起来:“那我可高兴疯了,以前还有人采访我,我在记者面前喷一喷,现在都没人喷我也没人让我喷,我都快寂寞死了。真要是有人骂我,我来个连环对骂,倒还真能有点在电脑前码字的动力了。”   傅从夜让他气笑了:“你是把梁实秋那本《骂人的艺术》默写三遍了是吧。”   傅鹭嘟嘟囔囔:“我又不只是骂他们,我骂自己更狠啊。我自己写了好几本臭大粪,出版出去简直都是浪费纸,有印那几本书的功夫还不如印点挂历有社会意义。我这叫批评与自我批评,只有我这样敢喷自己的人,才能真心诚意的喷别人。”   傅鹭倒是骂了几句,吃得多,心情也好了些,他就是有点愁卖了房子没地儿放书的事儿。   傅从夜倚着门口,看他开着轮椅到处找书,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卖房子赔违约金本来是下下策,是两边都受损失,但如果傅鹭自己坚持这么做,傅从夜也确实支持他。   只是这次再卖了房,他名下资产就只剩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了,往后再没机会让他任性下去。若是傅鹭再卖不出去书,火不起来,连以后去医院做康复保健的钱都付不起了。   傅鹭在电脑前上了会儿网,似乎还挺兴奋的敲着键盘,傅从夜上楼替他关上了门,才回到房间去做卷子。   他没打算写作业。也确实是因为作业没什么必要。   桌面上好几本《奥赛经典》,最上头是一本打开的《俄罗斯平面几何问题集》。   他之前一直在做市内各个重点的卷子,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每天保证自己的习题量阅读量只是为了让脑子一直在转,但遇到卡壳题目的几率并不高。   但去年他找卷子的时候,找到一套去年IMO奥赛中国区地域选拔赛的卷子,他才想起自己小时候还是经常参加这类比赛的。然而时隔多年,他再做高中级别的奥赛题目,已经相当有难度了。   傅从夜没想到自己这几年其实只是自认不错,很多地方都没长进,他也有点心里难受,才去买了些题目来刷题。甚至去年年末,他还去了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前的拔高课。   只是想要再往下一步参加IMO就要入冬令营,还要有三月四月的国家集训队。傅鹭身边离不开人,他虽然成绩不错,也没再参加那些集训。   他其实对比赛的热情不大,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见识到同龄人牛逼的太多,刺激的他不敢再像初中时候那样懒散了。   他闷头刷题,手机就放在眼前,也没有什么响动,毕竟微信QQ基本没人会来找他,顶多就是接到讨债或者外卖的电话。   傅从夜做题做的有点入迷了,这几本书难度确实还可以,这几年的新题型也囊括其中——他等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显示是一点多了。   手机上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是“妈”。   他回过去了。   傅从夜知道她这个点肯定还没睡。   果然那头接起了电话,女人的声音有点疲惫:“星星啊,怎么才回电话。”   傅从夜转着笔,撒谎不眨眼:“我玩游戏呢,没看见。”   女人:“怎么还玩游戏啊,你上学期期末考的全校倒数,听说你都分到最差班里去了。唉,你这样我跟学校都没法打招呼啊。”   傅从夜皱眉:“用不着打招呼。我就这样了。你说吧,什么事儿。”   女人:“你爸那边怎么样了?”   傅从夜:“没怎么样。就卖房呗。马上就要无房可卖了。”   女人声音中有些担忧:“……那些书怎么办?到时候就没地方放了。他不会舍得吧。星星,还是听我的吧,这钱我来垫。你也知道,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傅从夜:“他不会要你的钱的。现在赔偿金的判决还没下来,你之前推介过来的律师事务所,我也联系过了。估算了一下,大概那套房子卖的钱估计够赔的。不过我最近也查了星北娱乐,他们的律师团也非常厉害,还不知道最后打官司的结果。”   女人:“星北娱乐啊。稍微听说过一点。这事儿或许没那么容易了结。不过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会多注意些情况。”   电话那头的女人也笑了笑:“不过你能自己去联系律师,也是够有能力了,已经跟小时候大不一样了。”   傅从夜总觉得她言语里都在暗示什么,他也不想听她口中的“小时候”。傅从夜往后一仰,手里有点烦的按着圆珠笔:“你有事儿说事儿吧,我困了。”   女人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叹了半口气:“星星,周末来家里吃饭吧。妹妹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断一天~后天肥一点   星妹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   阮之南:“想看小白兔穿小白兔围裙(吸吸口水)” 第14章 买房记   傅从夜:“我没空。周末有人来看房子。”   女人:“妹妹一直问,说哥哥什么时候来,她昨天还整理包,说要跟你一起出去春游。”   傅从夜手顿了一下,又把圆珠笔越按越快,咔哒咔哒作响:“下周周末吧,我不住你家,就吃顿饭。下午带她出来玩,回头你让司机来接。”   女人松了口气:“好。星星,你也好好学习,之前不是给你钱了么,你怎么不想着报个补习班呢。妈妈也没说要求你学习有多好,但也不能差成那样啊。就你这成绩,妈妈难道还要给你买进大学去么?那还有意义么?”   傅从夜手上乱按着笔,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根:“我又没让你帮我。挂了,我忙得很呢。”   他想要挂电话,奈何屏幕又开始不好使,女人在那头说话的声音传来,他干脆死按住关机键,看着手机屏幕一黑,才把手机往床上扔去。   他却不太能把注意力回到习题上来了,手里的圆珠笔按着按着,忽然卡壳了,按不动了。傅从夜盯着笔,拉开抽屉,把它扔了进去。   抽屉里是好几十支圆珠笔的尸体。   傅从夜知道自己有这个臭毛病,他上学期在学校的时候,总有些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明里暗里知道他的事儿,总仿佛帮着他妈妈来劝他好好学习。那副明明巴结却装出苦口婆心的嘴脸,让他在学校没少按坏笔。   幸好这个学期,没哪个老师再敢来跟他假装关心了,老邱也不是那性子,仿佛对他内心想法了解一二似的。他过的还挺舒坦的。   不过想来。   虽然他总觉得自己那新同桌话烦人——   毕竟她天天跟多动症似的在凳子上不安生,动不动偏过来跟他说闲话,或者往前往后乱挪桌椅,骚扰的周围一片都热闹兴奋。   但他竟然没有按圆珠笔。   或许是因为她话多却不假装自己是哪类人,就是开开心心的来学校玩,是不是校霸是不是差生,她自己也无所谓。   ……或许她也没那么烦人。   ……   第二天,傅从夜睡了个懒觉,听到他爸在楼下叮里咣当,才揉揉脑袋起身,从二楼往下望:“干嘛呢?”   傅鹭在那儿给自己冲高乐高:“你起来洗澡换衣服吧,刚刚看房的给我打电话了,说一会儿就到。”   傅从夜走下楼,给他倒热水,又给自己也拿了个杯子,往里倒了点高乐高粉。   傅鹭一愣:“你干嘛,我一杯就够。”   傅从夜晃了晃杯子:“没,我最近发现。甜食是个好东西。”   傅从夜看他衣服穿得不齐整,想要帮他,傅鹭挥挥手:“用不着,我撞乱东西让你帮忙也就算了,穿衣服还让你帮,我不成废人了么?上个月家里生活费还剩下么?”   傅从夜一愣,撒谎道:“剩呢。学校饭卡里也有钱。”   傅鹭:“哦,那这个月生活费,我晚点再给你。”   傅从夜想说他不缺钱,但他却不能说:“行吧。也别晚太久。”   傅鹭摆手:“嗯好。”   他开着轮椅上楼了,傅从夜洗澡换衣服出了门。卖的那套房子就紧邻着,他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厚刘海穿西装的青年站在门口,正要拨电话。   傅从夜开口:“来看房的?”   厚刘海放下电话:“你是房主?”   傅从夜:“的儿子。他不方便来,我能做主。”   他看见这厚刘海的西装和包,有点提防:“中介?我们不找中介。”   厚刘海摆手:“不,我是陪同来看房的。正主还在路上。你好我姓李。”   傅从夜点头,跟厚刘海进了屋。   厚刘海倒也挺谨慎的,进了屋楼上楼下都看了,还问道:“这么多书,都放在这儿?啊,有电梯啊,那挺好。那这边厨房做饭的油烟是不是影响你这书。”   傅从夜越听越觉得不对味,直到上了二楼之后,厚刘海说起来:“房租是必须要年付么?”   傅从夜听明白了:“这房子不租了,只卖。”   厚刘海一愣:“之前不是说租么?”   傅从夜:“一周以前是说租呢。本来是需要租金补贴家里,但现在改卖了。”他没说是卖房要还债的,这厚刘海看起来像个鸡贼的商务人士,听说是欠债,估摸着又要疯狂压价。   厚刘海:“那我打个电话问问老板,你先说个价。”   傅从夜这几天没少逛附近的卖房中介,对价格还是有数的。他说了个八位数。   对方也没觉得这价格夸张,就转身去打电话问真正买房的老板了。   傅从夜看到二楼回廊上几本书放乱了,便一边等厚刘海打电话,一边整理书架。   正收拾着,听见一楼有动静,似乎有人推门进来了。   傅从夜想着可能是那正主老板,但却没听见一楼进来的人打电话。   他转过头去往下看。   一楼光线很好,书架虽多,却没有阻挡窗户,又是南北通透,阳光斜进地板上,照的屋里都是黄白暖光。   来了两个人正走进一楼客厅里,似乎低声讨论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穿着驼色大衣,面目温柔可亲,傅从夜认出来了。   是之前给他理发的那个冰老师。   他一愣,转脸去看向另一个人。   短头发,戴墨镜,黑色口罩在进门之后往下拽了拽,叠在脖子处,露出尖尖下颌。穿了个很帅气的摩托夹克,下头蹬着马丁靴,黑色滑板包上挂着她的滑板。她一身深色,但窗户照的她轮廓肩膀上都是一块块白光,像落雪的小松树。   三月天里,也不知道直射南回归线的太阳怎么就能伤到她这双北纬40°的大眼,她进了屋都不肯摘了那墨镜。   但就算是她上半张脸戴了眼罩,傅从夜也能从那下巴和嘴上认出她来。   毕竟这一周,他没少盯着这张嘴琢磨:她怎么话这么多。   冰老师也问她:“我觉得这房子挺好的。就是有点空旷,你一个人住会不会怕?干嘛进了小区又戴口罩又戴帽子的,你防谁呢?”   她总算摘下墨镜:“防我同桌啊。他就住旁边那栋。就是之前我来染头发的时候,来的那个男生。”   冰老师:“哪个?”   阮之南把自己眼角往下拽了拽:“就那个下垂眼的小可爱。”   冰老师想起来了:“哦对,他走了之后你叨叨半天,说好可爱真他妈可口什么的。其实也就那样啊。”   傅从夜在二楼虎躯一震。   ……真他妈可口?!   阮之南一脸“你不懂”的表情:“人跟人审美不一样,你还觉得最近特火的那女团的队长长得好看呢,我觉得比我差了好几个档次。”   冰老师笑着摇头:“是比你差了好几个档次,也祝你早日出道。再说,你不是怕你那同桌么。你就别住这儿了。另找不也一样。”   阮之南咋舌:“不过也有点期待跟他当邻居,但要提前就让他撞见多不好。要是真搬到这儿来住,我肯定要吓吓他。”   傅从夜站在楼上,倚着栏杆,突然开口道:“你在这儿干嘛。”   阮之南仰头,她倒退半步,一双大眼在墨镜后头睁圆了。   她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你在这儿干嘛!”   傅从夜:“……这是我家的房子。”   阮之南:??!   傅从夜:“你要买?”   阮之南慌得两只手乱比划:“啊、我不是,我是打算租……”   二楼的厚刘海正好打完电话,回过头来跟傅从夜说话:“我们老板说了,可以买,但价格还是要再商量商量,也不能是您说价我们就同意啊。”   傅从夜转脸问厚刘海:“楼下这两位是你说的正主?”   厚刘海看了一眼阮之南,立马挤出一个热情谄媚的笑容来,小跑下楼:“大小姐可算是来了。我们正在这儿商量了,我刚刚跟阮总打电话了,他说如果你喜欢,房子也够大,可以买的。”   这厚刘海是阮翎的助理之一,阮之南见过他一两面,却被他一声“大小姐”吓得牙酸。   她还没摆手说让厚刘海别这么叫她,傅从夜就发话了:“只卖。你买么?”   阮之南仰头看向他,有些愣,她平时说话很爽朗,所以但凡有点犹豫都很容易看出来,她慢吞吞道:“所以,你还是要卖房子么?”   傅从夜这才惊觉,他从来不对外表现的一些内情,她是稍微知道的。   她知道有人上门讨债跟他打起来了,她甚至可能从当时打人的公文包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他爸残疾了。而且她还跟刀姐关系亲近,她只要多问几句,就能知道他们家的状况。   只是因为在学校期间,她从来不问,也不好奇,甚至语言里一点暗示都没有,仿佛不知道不关心,才让傅从夜没多想。   傅从夜觉得自己心里不是慌乱,只是不适。他不适这种被人看到多面的感觉,还是点头道:“对。”   阮之南:“那这些书怎么办。”   傅从夜侧过头:“卖了或者捐了。”   阮之南啊了一声,脸上情绪是真的惋惜:“那真的太可惜了。你家里放不下了么?”   傅从夜:“放不下了。再说,屯书也没什么意思。”   阮之南觉得这话不是真话,他每天都带书去学校,明显是爱书的,而且他带到学校的那些让阮之南一看书名就头疼的书,明显都有翻阅和细心保管的痕迹。   阮之南转脸又看向厚刘海:“我爸看过照片了?他说可以?”   厚刘海说:“嗯,阮总说这地角挺好的,怎么都贬不了值。”   傅从夜却忽然不太想卖给阮之南了:“要全款。”   厚刘海却挺有底气,点头道:“这都不是问题。”   傅从夜有点气闷。最近就这一位要求来看房的,而且这个房价能给全款的人不多,要是真的不卖给她,估计就要等着法院拍卖抵押了。   阮之南也有点略微尴尬的扭捏,她上楼来:“那我看看房子。”   她逛上来,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看。她走进来的时候,傅从夜看着有些老旧的地板,还有那些高高的书架,忽然心底泛起了陌生的情绪。   傅鹭以前混的很好的时候,买过不少房子,在傅鹭落魄之后,都陆陆续续卖了换钱,但只有这两栋紧邻的小别墅,是他从小住到大的。   这一栋是傅鹭残疾之前的书房,他每天早上跟出门上班似的来这个房子里写东西,吃饭都让人送来。傅鹭在楼上写作,他和老妈可以在一楼看书,妈还挺爱看书的,抱他在膝头一起读,旁边是一壶荞麦茶,热气氤氲。   他看的总比妈快,每次都在等她翻页。   后来他承担起收拾打扫这套房子的责任,每一本书的位置他都记得,他甚至还细心的擦过那些被他们一家三口曾走过的地板。   他以前没觉得这些回忆有什么可贵的,但等到这房子即将不属于他,就稍微有点反应不过来。   阮之南似乎还挺喜欢这套房子的,毕竟他这些年一直收拾的很干净,位置地角又很好的,而且冰老师就在旁边的小区,鲁淡家的店离这儿也就两站地,这房间的大小,以后可以叫朋友们来聚会。   阮之南不太懂这些流程,她跟厚刘海说:“那我觉得挺好,你回头找人看看还要重装修的地方么,然后跟我爸那头商量就行了。”   厚刘海转过头去跟傅从夜压价,傅从夜倚在二楼的玻璃围栏上,慢条斯理的跟对方还价。   阮之南下楼去跟冰老师说话了。   傅从夜偶尔斜眼往下看,看阮之南和冰老师站在一块儿的样子。   她像是在咨询冰老师的意见。   他想起之前在理发店的时候,阮之南也是,走过这冰老师身边的时候,很亲昵的蹭了他一下。   俩人谈的差不多了,阮之南抬头往上看,厚刘海表情吃了瘪,明显是压价没成功。   傅从夜已经处理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他打开自己的本子,道:“我未成年,不能代理房产交易。这栋房屋的产权所有者,没法亲自去房产交易中心,所以我会找个律师做委托,然后请公证处来上门做公证,给这个律师交易权。到时候我把律师电话发给你。”   厚刘海没想到一个未成年做事这么利索,他道:“呃好好好。”   傅从夜又道:“因购买人名下已有房产面积而造成的额外税项,都由购买人承担。我们所谈的价格,就是刚刚说好的。我这儿先写个大致的拟定合同,把价格和交付日期写上。你如果是购买者的代理人,就也签个字。”   厚刘海一边签一边说:“那交付日期前,你这些书啊家具啊,可都要清出去。”   傅从夜:“……好,我知道了。”   阮之南忽然在楼下开口:“书不拿走也行。”   傅从夜好像早知道她会来这样一句。毕竟她一直显得脾气好自来熟又愿意插手帮忙,三十年之后也是个闲人阮大姐。   傅从夜:“用不着。”   阮之南:“我喜欢看书。”   傅从夜斜眼看她:“你这话说的不心虚么?”   他下楼,低声道:“没必要。这一堆书还能卖不少钱。”   阮之南觉得他是要卖书补贴家用。人家虽然家里有两套房,但如果违约金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对方总不能把住着的那套也卖了,虽然看着还有房子,但跟半破产也没太远了。   阮之南忽然抬起睫毛:“卖给我呗。一口价。”   傅从夜刚刚就明白,这丫头家里肯定不差钱。   他转脸看向阮之南,本来想要说的冷硬的话咽了下去。她神情明显是真的想帮他,也爱惜书。如果别人都如此真心诚意的想要帮他,他还让人出钱,岂不是太不要脸也不懂世故了。   傅从夜犹豫了一下:“房价我会再降一些,这些书你帮我收着。我回头想办法在这附近再租仓库或者房子,等想到处理这些书的办法,我再把他们搬出来。”   阮之南笑起来:“好!”   傅从夜觉得都快被她的笑脸烫到眼,他转过身,手指抚过书架,道:“不过你估计还要买家具搬进来,如果影响,我可以帮忙把书往上堆一堆,尽量把客厅空出来,填满阁楼。”   阮之南摆手:“不用,这样显得我有文化。你看看,我要是随手拿起一本……”她说着从旁边书架拿起本书:“靠,封面我第一个字就不认识。”   傅从夜瞥了一眼书皮写的《谶纬文献与汉代文化构建》,说:“谶,读音就是称职的称。”   阮之南尬笑了两声:“哈,我就是考考你。”   傅从夜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真他妈可口的傅从夜同学还是挺成熟的。   以及,之前阮翎和刀姐的公司,更名为“怀北娱乐”~以前的章节已经改过了。   明天继续! 第15章 别杀我   冰老师走过来,跟他自我介绍了一下:“你好,席冰。我今天陪南南来看房子的。我俩以前发小。”   傅从夜点了点头。   席冰笑起来:“她在学校应该挺烦人的吧。没想到你跟她是同龄人,看起来这么稳重。”   傅从夜觉得这口气特像是“我家傻孩子你多担待”,他淡淡道:“还好吧。”   席冰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他接了个电话,跟阮之南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先走了。阮之南似乎瞧出来他神色变化的原因,想要跟他说句话,却又碍于别人在这儿不好开口,只得目送他走了。   房子的事儿商量半天总算定下来了。   阮之南傅从夜和厚刘海一起出的门,傅从夜锁上了门,就听见厚刘海又在后头巴结她。   厚刘海道:“大小姐要回家么,我开车来的,要不我送您回去。”   阮之南说话挺不客气的:“大什么小姐啊,你是签了合同给我爸帮忙的雇佣关系,不是您老爷子欠了赌债卖到我家的。我不用你送,周六还出来麻烦你了,你先忙吧。”   这厚刘海确实也不是阮翎的生活助理,都是帮他处理一些外部业务的那种,基本也没怎么往阮翎眼前靠太近。   阮之南本来就跟他不熟,没多打招呼,就往外走了。   她走出去一段,却发现厚刘海尴尬的站在车旁边,傅从夜却两手插兜,跟在她后头。   阮之南警觉的回头,倒着走路:“你不会因为我要买你家房子生气了吧。”   傅从夜:“不是。你过来。”   他在小区的岔路上,往右边转过去。   阮之南站在路口:“你确定你没生气。我怕你动手打我。”   傅从夜裹紧羽绒服,站在小区人行道上,表情有点无奈:“……你算帮我解决了一件头疼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阮之南神色放松下来,她蹦跶过来:“我也不知道。我怕你觉得我是故意来买这房子的,其实也是这附近舒适又通透的大房子不多了,我也看了别的,但就这个比较好。”   傅从夜往里走了走,对她招手:“你过来。”   阮之南跟了上去。   他们拐过去一个弯,竟然看到好几家小超市和卖店,位置不太好找,却热闹的很,有些老头老太太就在这几家店里穿梭。水果蔬菜摊子很新鲜,那几家超市里还卖各种面食烤鸭水饺麻辣烫,很多都是一楼的别墅改的。   看来有不少曾经别墅的主人,最后除了手里有套卖了也买不起京城新房的别墅,日子过得都一般,所以这样做起了生意。   傅从夜道:“这是离着最近买菜的地方。往小区外头走,挺远才有个超市,卖菜就贵了。那家的饺子很好吃,现包现煮,我爸挺爱吃的。”   他难得话多。   傅从夜往前又走了走:“小区正门有时候需要门卡,如果没带可以从这边侧门走。这还有个菜鸟驿站。”   他好像是再给她介绍概况,方便她以后在这里生活。   阮之南点头,跟在他身后。   傅从夜:“从这边走离地铁站也近,出去左拐就有个711。公交车站都在学校附近,你如果要——你应该用不着。”   他想来,阮之南应该是有人车接车送。   阮之南点头:“我一般只坐地铁,我有点晕公交车这种大车。”   傅从夜眉梢动了动。   他转头走进了一家超市。   阮之南跟进去,就看到他买了一排AD钙奶去结账。   傅从夜拎着那一排AD钙奶,塞给了她。   阮之南不明所以。   傅从夜想起她的两块巧克力,道:“书的事……谢谢你。给你的。”   阮之南一呆,她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亮起来,仰头看着他,浅色的瞳孔里都是碎光。   傅从夜几乎觉得她耳朵竖起来,尾巴摇起来了。   ……她自己才是小可口小可爱吧。   阮之南抱紧那一排AD钙奶,眉开眼笑:“哎呀哎呀太客气啦。”   她这么说着,还是拔出吸管,给这一排四瓶AD钙奶每一瓶都插上吸管,然后就跟排箫似的,土豪般一溜喝过去。   傅从夜:“……你当你是吹口琴么?”   阮之南:“大佬喝法。哎,我这忙可不小,以后能去你家蹭饭么。”   傅从夜从超市门口的水果摊上正买了半斤多樱桃,头也不抬:“不能。不方便。我不会做饭。”   阮之南:“真的假的,我也不会做饭,那怎么办。”   傅从夜:“叫外卖。要不然自己煮方便面。”   傅从夜拎着樱桃,低着头往家里的方向走,这次换阮之南的脚步跟上来了:“煮方便面我倒是会,哎你家,啊不对那以后是我家,我家有火么?是不是还要买煤气灶,你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么?那你家雇阿姨了没有啊。”   傅从夜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不许来我家蹭饭。欠你的人情,我每天一袋巧克力奶还你。”   阮之南脸上笑嘻嘻的,傅从夜瞧出来了,她就是喜欢口头乱说逗他玩,等住到这儿来,她朋友遍天下,怎么可能还跑他家来蹭饭。   阮之南问:“送奶业务能续订到什么时候?”   傅从夜想了想:“续订到咱俩不做同桌的那一天。”   ……   买房可比租房麻烦得多,阮之南住进去还要些时间,在此之前,她都要继续自己的迟到生活。   但周一上课,她竟然没迟到。   这个周末,阮之南几乎就只有晚上回家住了。   她白天先去跟旧日狐朋狗友去聚会,又要去医院复查,还要带大菊去宠物减肥中心去请私教健身。   阮翎在家像个嫁进豪门却寂寞孤独的怨妇,一天到晚没少给她打电话发微信。   等她玩累回家了,却发现阮翎又不知道从哪儿给她订了一大堆衣服假发,开始拿她当个芭比娃娃似的试衣服了。   这折腾下来,阮之南周末作业一个字儿没动。   傅从夜到学校的时候,竟然发现阮之南已经到了学校,而且正在奋笔疾书,他的座位上挤着鲁淡和付锴,也在那儿埋头苦写。   这种场面,他早上见的多了。   像他就不会有这种担忧,就是一个字儿不写,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这次他还是随手写了几道题的。   傅从夜走过来的时候,鲁淡推着付锴道:“他来了,撤撤撤。我坐你同桌那儿写。”   傅从夜本来想说给他们让座,没想到自己刚靠近,位置就被清空了。   鲁淡之前还在他桌子上搁着个双层吉士堡,生怕桌子沾了油,还拿纸巾赶紧擦了两下。   这服务态度,怪不得是餐饮业家族的皇太子。   鲁淡擦完了之后,捧着卷子回头跟奋笔疾书胡写英语周报的阮之南说:“阮老板,这几道大题我也空着,我就不帮你抄了啊。”   阮之南头都不抬:“画两条辅助线,写个答字,随便划拉几个公式啊。”   傅从夜看出来了,这俩人简直就是王朝马汉,忠心耿耿的连抄作业的活都包揽了。他把一袋温热的巧克力奶放在了桌子上。   鲁淡回头问她怎么画辅助线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有点震惊的抬起头来,看向傅从夜。   阮之南拿过巧克力奶,在角上咬破小口叼在嘴里,含混不清道:“谢了。你作业——算了,当我没问。”   傅从夜把书包挂在椅背上:“几点起的?”   阮之南似乎也没想到傅从夜会主动跟她搭话,抬起眼。她估计起床太早,眼睛都有点肿,压的平日卷翘的睫毛都往下垂着,她牙齿咬着巧克力奶,含混道:“五点半。”   一会儿,徐竟甜也来了,她竟然是后两排写作业写的最多的人,自然也加入了帮阮之南抄作业的大军里。在早自习之前,把周末发的卷子抄了个七七八八,全给交上了。   阮之南这才趴在桌子上,两条长腿伸直,长舒一口气:“我要补觉啊啊啊——”   她校服里头穿了个卫衣,阮之南戴上兜帽,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她难得看见傅从夜早自习的时候是清醒状态:“你今天不睡觉?”   傅从夜:“不困。”毕竟他昨天终于把那几本奥赛经典做完了,就没再熬夜了。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简直就像是昏过去,上午有老邱的课,他进教室后往阮之南脑袋顶上扔了两截粉笔,她都没醒,老邱迅速放弃了:“睡了挺好,起来了也是在后头跟看电影没戴眼镜的老太太似的问东聊西。付锴,把粉笔捡回来,两截粉笔扔给她都浪费了。”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她脸上一直还有点婴儿肥,侧头枕在胳膊上,压的嘴唇都嘟起来了。   傅从夜上课也是依旧看书,但阮之南脸朝他这边儿偏着,老让他余光里觉得阮之南是在盯着他看。他好几次转过眼去,阮之南都睡得无知无觉,压根没睁开过眼,但他心里却总觉得阮之南会突然睁开眼,跟他双目对视,然后她挑眉来一句:“可口小可爱,看我干吗?”   不过他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阮之南也不知真假的睡着正香。   等老邱讲完了二倍角的正弦余弦和正切公式,一套随堂练习的卷子也发下来,付锴回头不知道该把传过来的卷子放哪儿,傅从夜接过,展开卷子,捏住两角,像是法医把白布拽上来似的,将这张白卷子盖在了阮之南安详的脸上。   挡的严严实实,非常好。   他总算可以安心做题了。   前头的徐竟甜把速写本压在卷子下,偶尔做题,画画不停,竟然还做的比旁边几个人快,付锴在第二道降幂的题上挠头的时候,徐竟甜几乎都把卷子写完了,安心画画。   付锴就想凑过来看看徐竟甜的卷子,徐竟甜却以为付锴要看她画的女装翘屁嫩男,吓得一把扑在桌子上,回头狠狠瞪她。   付锴伸手想拽卷子角,徐竟甜以为他是要拽速写本,朝他挥手乱打,付锴竟然还觉得闹的带劲,笑着不还手,就是徐竟甜有点急了,推了他一下。   付锴凳子往后仰了一下,哐一声撞在了阮之南桌子上。   阮之南却忽然腿一蹬,整个人猛地哆嗦,两只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就跟在梦里高空坠落似的,弹起来坐直了身子,大喊一声:“别杀我!!”   叫声惨烈。   班里一静。   老邱坐在讲台旁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抬起眼皮:“三天之内sa了你。我就要替三角恒等变换公式报仇。”   班里哄笑成一片,阮之南满脸茫然,她呆了两秒,才跟同学一起傻笑了起来。   老邱翘着兰花指端起茶杯:“起来做做题吧,别到考场上碰见升幂降幂公式,就认识个幂幂。”   卷子落在了地上,阮之南弯腰去捡。   傅从夜这才看到,她后脖子全是冷汗,顺着脖颈低下去的线条滑进头发里,她把卷子放回桌子上,跟老邱还开玩笑:“老师您这就高看我了,我昨天看书还说,这怎么还教cos呢,怎么也没看见仿妆道具教程。”   她上半身嬉皮笑脸,两只手却放在桌面下的膝盖上,指尖有点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甜味啦~   ——————————————   PS:我到现在也爱AD钙奶。 第16章 管闲事   阮之南把手狠狠在膝盖上搓了搓,拍拍腿,才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埋头看着卷子。   她胡乱转笔,盯着卷子,却像没看进去。   傅从夜看着老邱已经起身,准备讲这张课堂小卷了,他微微偏头,低声道:“梦见鬼了?”   阮之南盯着卷子没理他。   傅从夜微微皱眉:“吓成这样?”   阮之南一下回过神来,转脸的时候又是笑嘻嘻的:“我梦见老邱穿一身粉色连衣裙拿着刀,说我这次数学要是考不及格,就把我做成鸭架。我就喊:不要杀我鸭——”   傅从夜:“……”   阮之南:“说的我都想吃椒盐鸭架了。”   到中午午休的时候,班里一半同学往食堂跑,一半往校外跑。   有些学生是还想费心思抢食堂的肉串虾饼,有些同学则是一星期就吃够了食堂,往外头的麻辣烫米线炸串卷饼店跑。   阮之南放下了她被充值了巨款的饭卡,也往校外挤。   她跟鲁淡、付锴在麻辣烫店里找了个桌子,上来之后,才发现别人都是用大碗盛的,而鲁淡和付锴点了两个盆,他们俩坐在一块,俩盆并排摆起来,桌子都快占满了。   阮之南点的是特辣的,麻辣烫上飘着一层红油,她吃的特香。   店里很吵闹,鲁淡和付锴也在聊下周末要不要去爬山玩,阮之南从数学课之后一直就有点心不在焉,这会儿却听见后头一桌,跟鲁淡付锴背对背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那个徐竟甜分到八班去了,你确定?”   “八班又怎么了?”   一个女生压低嗓音:“姓傅的就在八班。”   阮之南伸长了耳朵。   竟然讨论到她亲爱的同桌了。   一个妹子声音卡壳:“他跟徐竟甜分一个班去了?那我……”   阮之南抬起头来,那个卡壳的妹子是个空气刘海大白脸,粉掉的睫毛都快白了,吃完了饭正拿着气垫的镜子补口红。   大白脸口红涂到一半动作都停了,脸上神情很犹豫。   其他几个女生笑起来,语气里都是冷嘲热讽:“艹至于么?上学期那谁一转走,你怕傅从夜怕的跟狗似的哦。再说,本来就是你说要教训徐竟甜那逼的。中午教室本来就没人,我们以前都跟她一个班的,去拿东西就走呗。要有人问,就说是朋友。”   大白脸继续涂口红,一脸故作无谓:“我不是怕,是姓傅的挺爱多管闲事的。”   阮之南:……excuse me???傅从夜爱管闲事?   几个女生笑起来:“哟,你不愿意去就别去。”   大白脸的白睫毛一扑闪:“谁说我不愿意去了。我非要治治她。上周我在学校里拦她来着,她还敢撞我。操他妈,就她那吨位,那逼样,跟头撒欢老母猪似的,差点把我撞死。”   几个女生笑起来,也都开始坐在吃完的麻辣烫前补妆:“拿她东西她肯定来。上次不就是么,都快给你哭着叫爸爸了。那死肥宅,你说她是不是心理变态啊,还带那种漫画来学校,要不要脸啊。”   大白脸笑:“长成那样,还想男的想疯了,可不就变态了么。”   几个女生满嘴生殖器,倒是还有脸说别人。不少男生在学校传阅片儿,也没见她们义正言辞的出来说不要脸啊。   阮之南放下了筷子,那几个女生也吃完了要往外走。   这几个妹子也够辛苦的,学校内管的挺严的,她们恨不得出了学校到麻辣烫店这几百步,都搞的跟T台走秀似的。出了校门就解开马尾披散着头发,还挎着早上塞进书包才能带来的链条小包包,在人挤人的麻辣烫店里小心翼翼的夹着睫毛,校服拉链拉开露出里头袖子超长的oversize毛衣——   为了能多一分一秒的与众不同,真是耗费苦心。   阮之南心想,还不如剃个光头,保准连她都抢不了这几个女生的风头。   这几个妹子结账起身之后,阮之南正想要伸手拦她们,问问她们到底要怎么对付徐竟甜,付锴却按住她胳膊。   等几个妹子走着内八步出了门,付锴低头吃了个鹌鹑蛋:“我也听见了。不着急,咱现在跟她们急也不占理啊。一会儿咱们就回教室,逮个现行。”   鲁淡更是逼哥,拽了一下衣领:“我这三中一哥非治一治她们几个大脸怪。她们再顶着那一指宽的眼线胡说八道,我就找人要她们之前军训时候的照片,打成A4的给她们贴教室门口。”   三人草草吃完就往学校里走,一副要去找人算账的模样杀进学校。   却没想到,刚进教学楼,就迎面撞见了带着假发的庞广达。   庞广达的假发还带小刘海,但也再一次证明,有头发虽然重要但也没脸重要。那发型的违和感几乎让人大老远都觉得是个圆木头上长了木耳。   庞广达一见阮之南愣了一下。   阮之南不理他,就想往教学楼里走。   这种人,越不理他越来劲。   庞广达忽然顿住脚步,叫道:“阮之南!站住。”   这会儿正有同学陆陆续续从食堂回来了,往教学楼正门进来的时候,被庞广达声音吓了一跳。   阮之南回头,暗自磨牙,她抱臂站定了:“干嘛?”   庞广达显然是想找机会恶心她:“名牌带了么?”   阮之南:“怎么着?庞主任不知道我是哪个班的,还要看名牌?”   庞广达:“没带要写检查。”   阮之南从兜里掏出来:“带了。再说了,你说让我写检查我就写?我不写你能把我怎么着?”   庞广达憋得脸都泛红:“阮之南,你就这么嚣张么?学校不准出去吃,必须要吃食堂,你为什么跑出去。”   说是不准,但有人中午回家,所以校门不封锁,出去吃的学生大把在。   阮之南快烦死了:“你抓我这个没证据的,不如去转脸看看校门口有多少人进来。咱俩到底谁嚣张,你不找我,我这么个小仙女会去找你这位中年油腻苍蝇头聊天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懂么?”   庞广达真是一时冲动,看她对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顺眼,才叫住了她,结果威胁也威胁不了她,骂也骂不过她。   庞广达憋得都要想跳脚了:“阮之南,三中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刺头,有你这种垃圾孩子,才会升学率越来越低,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能上个什么大学!”   阮之南听这话更不乐意了,笑起来:“我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三中,想来您也是凭自己的水平在那个三流中专的水产养殖专业肄业的。我拉没拉低三中升学率还是未知数,您拉低三中教师的受教育水平,可是铁打的事实。您这样的学历都能当教导主任,我就是现在退学怕也是能当个副校长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没必要跟这玩意儿多费口舌。   庞广达是那种跟他对骂他反而得意洋洋,看人走了就急赤白脸非要说人家认输的人。他被这几句戳的跳脚,气得两眼发晕,喊道:“你别以为仗着自己有个爹,就在学校里横着走了——到了社会上,你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阮之南回头,一脸怜悯:“您说您要是也能有个爹,该多好啊。”   付锴承认自己是有点抱大腿的意思,毕竟他以前也不太敢跟庞广达这种疯狗撕咬。但奈何阮之南说话做事儿杀伤力太大,他忍不住也想跟着骂两句爽一爽,回头也道:“庞主任,假发歪了。您脖子以上就这顶假发值钱了,还是好好护着吧。”   庞广达在教学楼门口气得一阵骂,嚎声到二楼的高一八班还能听见。   阮之南进了教师,看到徐竟甜的位置上没人,屋里也没几个学生,许歆双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带来的便当。   阮之南问道:“刚刚有别的班的女生来找徐竟甜了么?”   许歆双慢条斯理的吃鱼,抬起头来:“好像是有,我就看她们去她座位了,问了一句,说是徐竟甜忘拿那个了,让她们去送。”   哟,还成了帮朋友拿姨妈巾的好姐妹了。   就可惜让庞广达一耽误,她来晚了。   阮之南问:“那几个女生哪个班的你知道么?”   许歆双也看出来有问题了,她放下筷子:“她们说是以前跟徐竟甜一个班的。是出事儿了么?”   付锴正回自己座位上,低头看了一眼徐竟甜的桌洞,心里就知道了:“她平时画的那些稿子和垫板都不在了。好几本漫画也不在了。”   阮之南:“徐竟甜去食堂吃饭的?”   许歆双擦了擦嘴角站起来,皱眉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我听说她一般都不吃食堂,就去外面便利店买了回学校吃的。以前在看台上碰见过她一个人吃饭。”   他们仨连忙出去找。   许歆双也有点担心,跟上来了。   结果没找到,午休就结束了。下午的第一节课是语文,那语文老师平日里动不动叫人罚站,骂起人来恨不得站在凳子上引经据典,他们几个也觉得徐竟甜可能已经回教室了,就也往回走。   回了教室,等开始上课了,徐竟甜的位置还是空的。   阮之南开始有点不安了。   她戳了戳付锴,小声道:“那几个女生跟徐竟甜以前是一个班的吧。她以前是哪个班的?”   她正打听的时候,许歆双也在班级群里问。   许歆双坐在第一排,竟然还能玩手机,也是艺高人胆大。   高一八班里几乎没什么人跟徐竟甜说过话,阮之南没想到第一个回复的竟然是傅从夜。   [傅从夜]:一班。   阮之南转过脸去看他。   傅从夜放下手机,翻着书没说话。   阮之南凑过去:“你原来是一班的么?”   傅从夜:“不是。”   阮之南:“那你知不知道一班有几个化妆画的很夸张的女生。我也不知道名字,但在咱们学校还挺显眼的。你要是能告诉我她们叫什么,我就能查之前的分班表了。”   傅从夜抬起头来望着黑板,过了一会儿道:“可能见过。我也不知道名字。”   阮之南叹了口气:“分班之后,找人怎么这么难。早知道我就拦着她们了!徐竟甜怎么也不回来,主要是我没跟她加好友,群里艾特她,她也没回。”   傅从夜翻过一页书,手里一支圆珠笔按着没完,过会儿才松开手道:“她熟人很少。”   这节课上的阮之南都心烦,她要是没听见那几个女生的话,这会儿估计以为徐竟甜只是肚子疼之类的去医务室了。   但她要听见了,总觉得自己没拦住就有点愧疚。   鲁淡忽然在微信私聊她。   [鲁淡]:我刚刚跟我同桌聊来着,她听说过徐竟甜的事儿。   [鲁淡]:说是徐竟甜以前在学校带漫画就被同学偷拿传阅,然后被老师发现了,一班班主任当着所有人面骂她变态,后来还请家长来了。她父母没来,是她奶奶来的,不过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态度。   [鲁淡]:也有人说那些传阅的同学是故意让老师发现的。而且她有几本人体参考书,里头有□□的照片,当时还被几个女生故意给撕下来贴她桌子上了。不过咱们班没几个从老一班来的,所以大家也不太清楚。   其实女生之间传阅这种漫画的挺多的,而且听说还有几个国际班的妹子在做汉化呢。   至于有人因为这个就看徐竟甜不顺眼么?   还是说针对她是有别的原因或目的?   到了语文课下课,付锴先站起来说要去找人,下节课反正是体育,阮之南也跟他一起去了。   傅从夜咔哒咔哒按着圆珠笔,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才合上书,拿上外套往教室外走。   三中面积很大,楼也是随着各种捐赠越建越复杂,光后门就有两个,不过都被封了。傅从夜知道很多三中的无人打扰的隐秘地方,他觉得教室里太烦的时候,偶尔会到这些地方来看书,或者抽根烟。   三中有好几位教导主任,也都是为了逮这些四处流窜在背地的学生。   傅从夜绕过学校的旧锅炉房,下过台阶,往深处走,穿过封住的黑铁门与教学楼背面之间的道路,他走进一片很小的空地。旁边有几个花坛,空地还能再往深处走。   这里偶尔有晚自习来谈恋爱的学生,但更多是野猫的聚集地。   但他听到了空地深处,传来了声音。   “你知道么,我查到你微博了。还是个网红大触呢?你的粉丝要知道你现实中长这样呢?还有那么多人关注你么?”   傅从夜听到了徐竟甜的声音:“……你们怎么知道的!!”   ……还是老地方,这些人就不知道换个地儿么?   几个女生笑:“你之前稿子上不还写过昵称么,网上一搜就知道。三十万粉丝的巨巨啊。哎,前两天你不还在微博显摆,说要出书了么,赚了多少?之前不是叫过我们爸爸么,不来孝敬孝敬?”   徐竟甜没说话。   傅从夜低头点烟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扇巴掌的声音,他动作顿了一下,朝深处走过去。   徐竟甜闷哼了两声,气得咬牙哭起来。   还有个笑声尖锐的女孩:“就你这样,用什么ysl的气垫啊。我最近想买个包,给支援支援啊大佬。你看我这儿,你军训时候的丑照,上次跟我们哭的视频——我举报你私印淫|秽色|情作品怎么样?判几年不要紧吧。把你画的这些东西都给老师送办公室去怎么样?”   徐竟甜伸手想要拿回来稿子。   其中一个宽眼线大白脸女生用稿子拍着她的脸:“别想抢,我都拍照了,明天我就附着你本人照片一起,给你发贴吧去,如何?”   徐竟甜浑身发抖,她拧着胳膊想避开,旁边两个女生却开始翻她口袋,一边翻一边嫌弃:“没带手机么?妈的,感觉她兜里都油乎乎的,是不是胖子都爱出油汗。哎手机呢,微信转账啊,等什么呢。”   徐竟甜闷声憋到极点,忽然挥开胳膊,吼道:“我没给过你们钱么,一而再再而三有完没完!那么想要钱有本事去卖啊!哦我倒是忘了,就长成你们这样也卖不上价!你们就是接三百个老头也赚不出我一回连载的钱!”   几个女生似乎没想到徐竟甜还这么会骂人,气得去拽她头发,还有个女生捡起了地上的一截粗树枝,就要往徐竟甜脑袋上砸——   傅从夜走近些,终于看清了大白脸是谁。   他轻轻吐了半口烟,脚步声清晰,眼镜被挡在吐出的灰蓝色的烟后,傅从夜轻声道:“刘倾。我放过你一回了。”   那个大白脸女生猛地转过头来,手中的粗树枝掉在了地上,惊恐的后退了半步:“傅……”   傅从夜没什么表情,他眼镜后微微下垂的眼角,总给他带来几分湿润温和的气质,但眼神却是冷的。傅从夜把烟夹在手里,向刘倾指了指。   刘倾望着那轻轻吐烟,暗暗燃烧的红色烟头,某些记忆猛然浮现,她双腿发软,身子晃了晃,往后挪了几步:“我……”   傅从夜从眼镜后慢慢抬起眼来:“那这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傅从夜终于有点像校霸了。明天入V,更新三章,1万2左右~   ————————————————————————————   推一下下本要开的《当总裁穿成豪门小可怜》(名字暂定)   点开专栏就可以找到这篇文啦!   *   艺术品拍卖公司女总裁路煦   美貌登顶,刻薄毒舌,白手起家,高调炫富   三十岁生日那天一觉醒来,却成了某职高的十六岁小太妹   黄毛离子烫,耳钉假睫毛,家境惨不忍睹,学习一塌糊涂   路煦穿过来没几天,小太妹被豪门父母寻回去了   豪门父母嫌她一无是处,养育父母贪她一飞冲天   所有人都当她是小可怜,小败类,小摇钱树   等她回到自己依山傍海的八千万美刀豪宅   路煦再看所谓豪门父母的别墅   笑道:“穷成这样,还有脸叫自己豪门?”   **   路煦想要拿回公司掌控权   不得不联系自己用了三年的心腹助理钟星熠   却发现她手下话少能力强的精英助理竟然准备辞职   在家养病……   高冷生疏某助理在得病后   一会儿说自己是根骨已毁,要逆天改命为父报仇的修仙真人   路煦就是他口中,勾引他破戒的狐狸精   一会儿说自己信息素抑制不住要暴露Omega身份的星际元帅   路煦就是他口中,想日他的未婚妻Alpha   ……这些都能忍,毕竟他不犯病的时候,还能帮她打理公司   直到某次家长会,既没请豪门爹妈也没请养育父母的路煦到学校   看着钟星熠跟班主任聊得火热   钟星熠:“孩子他妈去世的早,我把她拉扯大也不容易……”   路煦:“???”   *   重回事业巅峰+沙雕戏精恋爱   女主毒舌嚣张,母胎solo   男主戏精沙雕,暗恋多年   ————————————————   喜欢就收一下预收文啦~ 第17章 刑法逼王   其他几个女生脸色不太好看, 但却强壮着胆子嘲讽刘倾:“哎, 至于么?见着傅从夜胆子都吓破了啊。名声是听过,我就不明白了, 就这模样至于让同学们都躲着走么?”   刘倾确实胆子都吓破了。   没人比她更恐惧傅从夜,毕竟傅从夜知道她都干过什么,只是因为她那时候狡辩自己不是主谋才放她一马。   而另外那个躲都躲不开的主谋,却被傅从夜踩着腿按在地上,惨叫的像只被活着开水褪毛的猪。   刘倾还记得,几个月前, 就在这里。傅从夜摘了眼镜,慢慢的把手中的烟头, 接近那个惊恐惨叫的主谋女生,说:“我绝不会打女生。但女,是人类的性别。你算是人么?”   那时, 他转着烟头, 还说:“你们这么对她, 却只是批评教育,还能回学校上课,不就是因为家底硬么?那你硬的过我么?我保证, 我把你们对她做的事在你们身上还回来,我连批评教育都不用。”   事实证明, 傅从夜确实连批评教育都没受。   那主谋女生的家长来找学校算账的时候,学校反而是疯狂压风头的那个,最后不知道为什么, 连主谋女生的家长都灰溜溜的选择了息事宁人。   但最重要的是,刘倾从心底知道,傅从夜跟那些天天名声在外混社会的所谓“校霸”不一样。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危险,甚至堪称安静温和,但如果真的让他想动手了……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了。   刘倾倚着后头的树,冷汗一股股往外冒,她吃力的笑了笑:“我们都追徐竟甜的漫画,跟她闹着玩呢。谁也没怎么伤着她,你说是不是。”   徐竟甜半边脸还红着,巴掌印清晰可见。   这纯属睁眼说瞎话。   刘倾怕成这样,但那几个女生只是听说过傅从夜名头,也不信一个瘦高的在学校连朋友都没有的男生,能怎么着她们。   一个双马尾女生冷笑起来,抱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哟傅同学,英雄救美听说过,没听过英雄救猪。怎么着,还敢动手打女生?”   傅从夜捏着烟屁股,轻轻吸了一口,低头看向这双马尾女生快掉的假睫毛,他问道:“你叫什么?”   双马尾女生嗤笑:“你以为你是谁,排在我桌前想搭讪男生已经都把队伍甩到三楼了,想问我什么名字,你不如慢慢排队。”这女生说完,忽然抬起手来,一巴掌朝傅从夜脸前甩过去:“滚远点,这跟你没关系!”   傅从夜握住那女生胳膊,反手拧了一下,他动作轻微,那女生却痛叫一声,肩膀都别过去了,那跟眼影盘扣脸上似的妆容也扭曲了。   双马尾惨叫道:“你放手!我胳膊要让你拧断了。”   傅从夜声音很轻柔:“不会,尺神经浅表卡压脱位,顶多让你后半辈子爪形手畸形。”   刘倾惊恐道:“别——你别这样!我给徐竟甜道歉就是了!我们不是故意的,以后肯定不会来找她了!”   另外几个女生急眼了,冲过来:“你干什么!打女生算什么东西!”   傅从夜很烦这样的场面,他也并不乐意于做这样的事情。   但他却忍不住走了过来,忍不住又把自己搅和进这种校园欺凌的事儿来。   哪个学校都会有人渣、破事——一向不冒头不沾别人事的傅从夜想说服自己。   可他不想让这种破事儿在他眼前没完没了。   可对被欺负的那个人来说,是一辈子的事儿。   而这次幸好,徐竟甜没像那个女孩一样,没有被烟头烫了满身的疤才被发现。   傅从夜退了几步,他躲开那几个女生冲上来要打他的动作,他琢磨:徐竟甜让人拿了把柄,不那么好解决,就算威胁,这几个女生也可能逼急了让徐竟甜搞得没法做人。   他还在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一个身影从他旁边冲过,一脚踹向那张牙舞爪的双马尾:“他不动手,老娘来教你们什么叫仙女打人,校花踹脸!”   阮校花突然登场,她一脚蹬在双马尾膝盖上,把人踹的四仰八叉,她比这几个妹子都像恶霸似的站住了,冷笑道:“三中一哥一姐的名号没听过么?”   傅从夜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愣了愣,却也满脸拒绝:……一哥不是鲁淡么?别扯上他,他愿意把这个光荣的称号让给鲁淡。   其他几个妹子跟双马尾也真是塑料花,双马尾被踹倒在地都快疼哭了,几个妹子都没管。   她们可能听说过阮之南,脸色稍微变了变,但又笑起来了:“一姐?谁封的啊?哟,是徐竟甜小姐妹?还校花呢,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跟徐竟甜玩的好,那你俩挺配啊。”   阮之南:“甜甜不是我小姐妹。”   徐竟甜正在地上捡稿子,听着这话肩膀抖了一下,头垂的更低了。   阮之南伸出手,指着这几个妹子:“她是你们的妈。给你们一个机会回头喊她一声‘亲爱的母亲’,否则我社会主义的铁锤把你们这群不孝子教训到哐哐磕头。”   傅从夜不得不承认,阮之南喷人还是有水平的。   气势足,用词妙,占人便宜,还满脸骄傲。   只是他也在阮之南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把烟掐了扔在地上。   傅从夜莫名不太想让阮之南看到他抽烟。   但这样掩饰,也不是为了当她天天叫的亲热的“小白兔”。   刘倾已经退到这空地的深处,摇着头掉下眼泪不敢说话。   双马尾爬起身,疼的气急败坏,眉目狰狞,尖叫朝阮之南冲过来:“草你妈!”   傅从夜看到阮之南突然原地高抬腿,身子一倾,脚抬到那双马尾头侧,小腿猛地一弹,啪一声响,极其标准的高鞭腿,甩在了双马尾后脑。   双马尾直接身子一歪,滚倒在地上,腿撑了半天没爬起来。   阮之南腿停在空中,一条腿站的稳稳的,看双马尾被打的直咳嗽吐口水,才笑嘻嘻垫步收回脚来:“我也不对女生动手。”   ……只动脚。   傅从夜不是没见过学校的散打课,鞭腿打脑袋力量很猛,容易伤到人。他开口:“别打出事儿了。”   阮之南甩甩脑袋,一脸不服:“不可能,我有数的很。你信不信我侧踹腿,只会打到她下巴脱臼,绝对伤不着别的。哎,扎俩蟑螂须的,起来我给他演示演示,你这身高我打起来正好。”   她竟然管人家的双马尾叫蟑螂须……   那双马尾女生在地上咳了半天,竟然哭了起来。   阮之南一脸没劲:“哎哟什么玩意儿啊,这才挨几下就哭。”   双马尾当然要哭:她委屈,凭什么就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在挨打!   另外几个女生确实也被阮之南吓到,急道:“我告诉你,你们不是护着徐竟甜么?你要是敢跟我动手,我现在就举报她出版淫|秽色|情,她要是被抓进去,可别怪我啊!”   徐竟甜的厚瓶底眼镜都掉了,她蹲在地上捡稿子,阮之南正想教训教训她们的嘴硬,忽然听到徐竟甜冷冷开口:   “你去举报吧。我说我出书了,可我说我在国内出书了么?”   徐竟甜吹了吹稿子上的灰,她脸上还红肿着,有一点点泪痕,脸色冷漠:“我这一年多苦学英语和日语,没人帮我谈,我自己向国外的贩售中介或者出版商联络,现在已经谈妥在三个国家的漫展出书了。而你们这些渣子,连我买个化妆品都嫉妒的要死,那我不如告诉你们。”   她抬起手来,拿稿子指着这几个女生,冷笑道:“我到20岁之前赚的钱,你们就是卖一辈子批也赚不到。”   几个妹子脸色难看,气急败坏到笑出声来:“哎赚点钱了不起了?你的那些粉丝要是知道你的样子?要是我把这些东西给你班主任——发到贴吧去,你还有脸混么!”   徐竟甜缓缓站起身来,她手有点抖,戴上了眼镜,轻声道:“我刚刚特别害怕,害怕你们的威胁,怕的要死,我甚至还想……”   如果她的照片被发到她披着二次元马甲的微博上。   如果她的漫画被发到同学们天天打卡的贴吧里。   她真没法活了。   但,没法活了——就去死么?   如果真的发生了又怎样?   她微博就当洗粉,嘲笑她的人她都一一拉黑,甚至可以不看评论转发,就只闷头发自己的图,谁爱看就看……她就用在微博粉丝吹嘘下自我陶醉的时间多画点图。   同学们知道了她画漫画也无所谓,她反正也没有朋友,她反正也被男生明里暗里嘲讽过不知道多少回……大不了转学,大不了装死,那她也有很多萌梗想要画,也有很多故事想要说。   她恐惧的事儿真有那么可怕么?   被这群混蛋各种揭短露丑跌到谷底又怎样呢?   到时候就没有什么事重要了,除了她自己。   突然一想,她想开了。   大不了撕破脸,这群女生已经问她要了三四次钱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她不怕被人指指点点,她不怕被戳破原形。   她更讨厌这种蛆拿她日夜赶稿的钱吃吃喝喝。   她更讨厌自己被人扇巴掌时不争气掉下的眼泪。   徐竟甜扶了一下眼镜,平静道:“去啊。发吧。我是丑,是胖,可我自信的来源已经不在于此了。我不论怎样都是我,你们不论怎样都是蛆。发吧,现在就发。”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脸色惨淡,还想冷笑威胁她。   徐竟甜已经不想听了,她站起身想走,阮之南忽然笑起来:“都不怕她们那些威胁了,还不还手么?”   徐竟甜有点惊讶的抬头,阮之南抿嘴笑的两眼如弯月,若不是因为她的话,这笑容堪称甜美:“今天没外人,我在这儿给你做主,她们敢还手一下我就给我亲爱的同桌再表演一下高侧蹬。”   徐竟甜犹豫了一下:“算了吧……我只想让她们把钱还给我。”   傅从夜倚在旁边的黑铁门上,把地上的烟头踢远了一点,问道:“拿了多少?”   徐竟甜:“从上学期开始,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上万了。刚刚又让我给她们每个人一千多……”   徐竟甜倒是真的赚了钱。   刘倾:“我可以还!这次的、可以还的——之前的,被我用掉了……”   刘倾转过满脸是泪的脸,却是对傅从夜求饶的。   阮之南看向刘倾的大白脸,又看了一眼侧着身根本不看刘倾的傅从夜,挑了挑眉。   其他几个女生也一脸僵硬:“还这次的可以,之前早没了。”   阮之南顿了一下,揽着徐竟甜,笑容更大:“甜甜,我建议你别要了。你要是手头有钱,再给他们转一两万,咱凑个三万。”   刘倾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阮之南胳膊搭在徐竟甜肩膀上,笑道:“我现在就报警,敲诈勒索罪两千元以上即可立案,三万元至十万元及以上属于刑法规定的‘数额巨大’,再加上勒索未成年人属于犯罪性质恶劣的严重情节,二年内敲诈勒索三次以上的,认定为‘多次敲诈勒索’。”   她轻轻启唇:“这几条加起来,你猜法律怎么说——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傅从夜倚着黑色铁门勾了勾唇。   他认识的那位背着刑法从天而降的逼王,又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8章 校园贴吧   双马尾尖声道:“你敢, 我也没成年, 还他妈判刑,你在搞笑?!你以为报警会有人管么?”   傅从夜搭腔搭的非常及时, 他抬起头,轻声道:“17年11月2号,西城区人民法院判处五名欺凌他人的女生,有期徒刑一年到十一个月不等,其中一名被判刑的女生,只有十五岁。”   阮之南一愣。   她虽然也能扯几句刑法, 但几条几行都是她胡扯乱编,说的也不专业, 基本就是那几个大词儿一扯就能忽悠同龄人。   但傅从夜却是连年月日都能说出口……   还是说他也是胡扯的?   刘倾怕了:“我可以慢慢还——”   双马尾却昂着下巴还嘴硬:“我就不信!有本事你报警!倒看看谁还能抓我不成!逼急了我他妈从教学楼上跳下去。”   阮之南微笑:“我家里就认识的警察特别多,你们几个的名字我都问到了,别着急, 这两天就有人上门, 到时候跳不跳楼随你。但在此之前, 甜甜,你确定你不打回去?”   徐竟甜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稿子塞进了阮之南怀里, 抬起脸来:“我反悔了。”   她从小,奶奶就教她宽心少言, 不必把事情闹的太僵。   教她解决问题就要好好说,不要轻易跟人打架动手来宣泄情绪。   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有极个别的时候,她不需要解决问题, 只需要动手让问题滚蛋。   她率先朝双马尾走去,双马尾这一下午挨打挨的都要怀疑人生了,看徐竟甜朝她冲过来,竟然想先伸手打她——可徐竟甜胳膊抡圆了,朝她脸前狠狠一挥,直接把双马尾的钢丝胳膊绿豆锤给甩开,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双马尾被打的身子一踉跄。   徐竟甜手上火辣辣的疼,她吸气吐气,有些不可置信,却又忽然笑了:“我不是胖,是壮。忘了告诉你,我初中三年都是运动会铅球项目前三。上保健课,只是因为我想找时间画画。”   其他几个妹子想跑,阮之南笑嘻嘻的挡在了狭窄的通道上。   徐竟甜像一只小犀牛似的冲过去,她的杀伤力确实让阮之南感慨:……这等猛姐,竟然被几个瘦柴妹欺负这么久?她以前到底是有多软脾气!   几个妹子挨打之后,捂着脸恶狠狠的挤开阮之南落荒而逃,而徐竟甜望向呆站在空地深处的刘倾时,却动作慢下来。   她过了许久才走到刘倾面前。   刘倾哭的脸上粉都不剩多少了,她咬着嘴唇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徐竟甜却忽然像是累了,她抬起手来,却只软软的打在刘倾脸上。刘倾肩膀抽动,徐竟甜再挥手又是一巴掌,却也只比刚刚用了点力气。   她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傅从夜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刘倾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傅从夜,却不敢动,两颊红肿,却哭的更崩溃。   徐竟甜的巴掌像是渐强的掌声,她却忽然中途顿下来。   徐竟甜声音有点哽咽:“……来这个学校,你是我第一个同桌,我第一个借漫画给你……我……”   徐竟甜抽了下鼻子,手顿在半空中又放下,突然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小跑着低头冲过阮之南身边。   阮之南一愣,转头道:“甜甜?!”   她顺着追过去,等到跑到空地往回走的通道,才想起傅从夜。   阮之南回头看向傅从夜,通道被两侧建筑的影子笼罩,暗且湿冷,但空地上却有阳光落进去,才刚抽芽的树枝投下阴影的笔画,那笔画横竖撇捺落在傅从夜倚着铁门的身影上。   他校服穿的很整齐,一只手插在兜里,那微卷的黑色短发和银色眼镜边,使他看起来像学生会的尖子生。   可他眼镜后的双眸却让阮之南愣了。   如同看渣滓般的冷淡漠视,就那么刘倾。   傅从夜轻轻启唇,似乎对刘倾说了句什么。   刘倾腿一软,脸色惨白。   阮之南心头一跳,忽然开口喊道:“小白兔!”   傅从夜转过脸来,正对阳光,神态看不清,却像是恢复了平日懒散的事不关己。   阮之南赶紧笑起来:“你等什么呢?不回去啊!”   傅从夜站直身子往这边走过来,没再理会刘倾,等他也走进了通道的阴影里,面貌也清晰起来,他面无表情。   等从阮之南旁边擦肩而过时,她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刑法倒背如流的社会姐。”   阮之南一脸得意。   傅从夜往走前几步:“可惜还是会被长辈打的嗷嗷乱叫啊。”   阮之南:“???”   阮之南:“!!!”   她几乎跳起来了:“什么意思!”   傅从夜听着她在后头一蹦三尺高似的样子,心情终于好了几分。   她果然蹦跶过来,急道:“你……你看到了?!”   阮之南拼命解释,生怕自己的一姐名头蒙羞:“我不是真的挨打才叫的,这是以柔克刚的方式,我总不能跟长辈还手吧!”   傅从夜一路上听着她左右声道交替聒噪,却忽然觉得这背景音还不错。   聒噪,却热闹。   更好像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她像只围绕着他的小蜜蜂。   等到快到操场附近的时候,却发现背景音怎么渐渐消音了。   他还没转身,阮之南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她都没道歉,继续低头往前走,手里翻着徐竟甜刚刚塞给她的画稿。   傅从夜:“阮……”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傅从夜顿了顿,叫道:“阮之南。”   阮之南没抬头。   傅从夜:“……阮老板。”   她鼻子哼哼了两声当回应,但现在还在翻着徐竟甜的画稿在看。   傅从夜跟上她,他本想着不叫她了,却又忍不住,两个字在喉头滚了半天,他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不像平时说话的有点诡异的声调叫了一声:“……南南!”   这声音太恶心了。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   阮之南低着头抬起了一只手,张着嘴想开口,似乎没注意到傅从夜刚刚的称呼,她半天才发出声音:“……太牛逼了。徐竟甜太牛逼了。不能因为里面有男人干男人就说是脆皮鸭啊!这创意也太……”   他俩找到徐竟甜的时候,她正坐在星星馆旁边的操场看台上,低头揉脸。   徐竟甜没抬头,就先听到一声呼喊:“徐巨巨!对不起我看了你的漫——但是你、你跟我讲讲,讲讲这个故事好不好!”   傅从夜听徐竟甜给阮之南讲了半天,才明白这个漫画的牛逼之处。   故事大概是个各种超能力人类在混乱社会下生存的故事。   而身为杀手的男主最牛逼之处,就是他可以突破次元壁。   他知道自己活在漫画里,而他利用着漫画的格子与对话框,干着在现实世界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比如在这一页右上角的画格里,市长在办公室中众目睽睽下遭到枪弹谋杀,戒备森严,而且是被手|枪子弹谋杀的——但附近高楼建筑都相距甚远,没有一把手|枪能在附近楼上打到市长。   剧情进行到左夜,场景一转,左下角男主和枕边人厮混床帏,男主顺手拿起枕边人的手|枪,抬手向画格右上角随便开了一枪……   那颗子弹就在这画纸上,在读者的眼皮下,穿过无数的画格,斜向上,打进了左上角的画格里,击中了市长的后脑。   而翻页过去,男主抱着枕边人,黑黝黝的枪口在画面中心,对准读者,他眨着眼睛笑道:“再看我,你也会被杀哦——”   ……   而下一个剧情,男主突遇险境,他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突然抬起手来,所有围追堵截他的追杀者一头雾水……   这一页翻过去时,却发现就在左页男主伸手的位置,右侧镜像的位置就是另一个警察局的场景中,警长放在桌子上的枪支,当这两页被读者翻过去,合拢在一起的时候,左页男主的手,就恰好碰到了那支枪——   紧接着下一页,男主的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支枪,血雨之中,击退了所有的追杀者……   而场景回到警察局,警长却一转身,发现桌子上的枪就这么凭空消失……   ……   这种创意的漫画,不但需要她写好故事,更要反复思考男主每一次利用自己能力时候的故事结构和画面构图。创意虽能加分,但她能表达创意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阮之南感慨:“……怪不得你说已经出版到国外了,我从来没看过这类型的漫画。翻译是那些代理的公司给你做么?”   徐竟甜抹了抹脸:“嗯,不过之前我有在推特上发过漫画,简单翻译成英文了,然后就有国外的同人或者出版公司跟我联系了。”   阮之南翻了翻:“不过确实肉挺多的,你其实不画这么多肉戏,在国内发不也挺好么?”   徐竟甜忽然道:“为什么不画呢。我喜欢,跟喜欢剧情一样就喜欢画脆皮鸭,画的时候我特别开心,我满脑子都想着画这些黄色废料。再说……在海外出版,有版权保障,收入还高,又没有限制,我为什么非要自我阉割了然后放到国内连载——偶尔微博上虽然也发,但我确实没打算在国内出版的想法。”   傅从夜开口:“挺好的。你已经给自己有了规划。不像我们。”   徐竟甜:“不像你们什么?”   傅从夜坐在看台上,他伸直了腿,看向远处球场上打球玩闹的同学们,有些男生在球场上奔跑着大喊着,有些女生拿着小梳子梳着刘海扎堆看着手机。他道:“你如果没有意外,可能会做几十年的漫画家。但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徐竟甜从某个角度讲来,她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她被奶奶带大,在上学期间没少受欺负,她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姣好的外貌,但她有个明确的爱好——而最幸运就是,她还有在这个爱好上的天赋和运气。她没有迷茫过,她知道自己就是要画漫画,就是要做这个——   唯一值得让她痛苦的,不过是在这条路上与自己的搏斗罢了。   但很多同龄人,或者说比她再大上好几岁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值得他们鼓起勇气去拼的……   傅从夜说完这话之后,徐竟甜也安静下来。   三个人在看台上坐着,都没说话。   早春的风像是打开的冰箱,冷热夹成一团,从他们前后的空隙里淌过去。   下头同学的笑闹声远远传过来。   樱花树的树杈在头顶,结出一串串红果子似的小花骨朵,还有迎春花,土黑的枝子上几朵突兀的黄。阮之南望着枝杈发呆。   她忽然转头看向傅从夜,他镜片反射着一半的蓝天,侧脸看去,睫毛细软,薄唇抿紧,她忽然问道:“你没有想做的事情么?”   傅从夜没回答她。   阮之南自说自话:“哦对你之前不是挺爱那种什么凶杀、探案实录之类的么?你爸也是写书的,你以后可以当个推理家啊。”   傅从夜:“我语文倒数。”   阮之南转脸笑起来:“说明你这是还没发掘自己的天赋。”   傅从夜却朝她对视过来:“你有想做的事?”   阮之南看了他一会儿,说是端详他,又像是自己在思考,她偏过头去,只给他露出一点嘴角的弧度,自嘲似的道:“当偶像,当明星,当国民爱豆。我就想靠脸吃饭。”   傅从夜心里瞧出来她这话跟赌气似的,但徐竟甜毕竟跟她没那么熟,还转过脸笃定道:“真的,就你这长相,你真的以后进娱乐圈横行霸道没问题的。”   阮之南就笑了笑没说话。   傅从夜却心里忽然顿了顿——   徐竟甜对她不太了解,是因为认识没多久。   可他跟她也没认识几天,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就跟她熟了?   还是说阮之南老来缠着他,给了他这种错觉。   他觉得,或许还是该保持点距离。   不过就是以俩人课桌间的距离,还有阮之南未来房子跟他家房子之间的距离,这个想法很难实现啊……   傅从夜真想着,就看见付锴和鲁淡俩人满头大汗的从教学楼那边跑过来,付锴一屁股坐在阮之南旁边,伸长了腿长舒一口气:“办成了!打印店的老板差点把我们当神经病,不过还要感谢阮老板在学校的人脉啊,找着那几个作怪丑逼的照片真不容易。”   鲁淡也气喘吁吁:“本来是想逼她们几个删照片的,但她们估计存的都有备份,那我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虽然这样有点欺负人,但谁让她们先过分的。靠,我越想越气,本来还觉得自己过分,现在想想,她们那群人都没反思过,我凭啥先反思我自己。”   阮之南拍手大笑:“行啊。辛苦辛苦。”   徐竟甜有点慌了:“你们都干什么了?”   付锴站起来,一脸得意:“行了吧,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义气,你看你平时对我都什么态度,早上要抄你几道题,你对我又掐又打的,你现在有难,我作为同桌,是不是二话不说就帮你。我一正统直男,头发丝儿都是直的,对你画的翘屁嫩男一点兴趣没有,你别老被害妄想了——”   徐竟甜很难解释,毕竟打她抢她稿子勒索她的刘倾,就是她上一任同桌……她确实怕了。   徐竟甜很认真的站起身来,跟他们几个鞠了个躬。   付锴吓一跳,后退几步:“别别别,这气氛就尴尬了。”   徐竟甜扶了扶眼镜,抬起头:“要不我给你画个头像怎么样?”   付锴摸了摸自己的脸:“能画出我的帅气诙谐么?”   徐竟甜盯着比其他人都深几个色号的付锴,一脸正经道:“你记得柯南里的黑色人影么?我能把你画出那种帅气来。”   ……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付锴他们干的事儿才在学校里传开了。   在高一都出来上体育课的时候,付锴溜进了十班。刘倾、双马尾还有那几个女生当时军训时候各种角度的照片,被放大再放大,打印到A4纸上,贴在了她们所在的十班的黑板和她们的桌子上。   要是阮之南或者徐竟甜,军训期间的照片被贴出来,估计也就是觉得那时候又黑又土,有点尴尬。但刘倾和双马尾这几个姐妹,都是在学校里顶着技术不咋地的厚妆,从来不卸的类型,再看着军训时期素颜暴晒的照片,跟如今判若两个丑逼,确实丢人。   付锴跟个作恶欺负人的小学生似的,还在打印的照片上乱画胡子鼻涕,但更重要的是,下头两行字:   “你的丑图,我们有的是。”   “你如果发图,那我们也不怕。”   听说甚至有别的班的,也跑去十班围观照片,双马尾气得撕了这些纸趴在桌子上哭,另外几个妹子直接翘课回家了。   阮之南这种从来不上学校贴吧的,也忍不住上去逛了几天。   主要就是担心徐竟甜的漫画被人单抠出来肉戏,发到贴吧上。   但贴吧内几天热帖风起云涌,一点徐竟甜的影子都没有。   反倒是她自己的名字起起落落,成了好几个热帖的标题。   “课间操的时候拍到的,算不算三中新晋女神啊!悬赏三个皮肤,求女神联系方式啊。”   阮之南点进去的时候,满脑子也是对三中女神的好奇,进去才看见是一段手机拍的视频。   里头那人是她。   开学第一天,她还是长发,穿着那件全面小康的校服,站在女生队伍靠后的位置,跟面条人似的懒懒散散的跳着动作极其沙雕的《放飞理想》。   看视角,好像是一个逃了广播操的人拍的。   下面的评论全都是:   “校服牛逼啊,就这校服还愁找不到人?”   “新疆人?怎么感觉有点混血似的。你要不找找高一有没有名字里什么巴扎什么塔吉的。”   “我给打满分,我觉得比高二那个唐依依好看太多了。而且那唐依依在朋友圈的图都P成什么样了。这可是视频。”   阮之南得意狂点鼠标,恨不得现在就注册账号,给那些夸她的,每个都回复个“层主有眼光”。   可刷了还没几下,就看到几张新的照片。   “别想了,你们女神现在是这样了——”   都是拍在她剪了头发之后。看背景天色,应该是她晚自习的时候,正把两条腿翘在桌子上,校服裤子塞进马丁靴里,转头拿着手机跟付锴聊天,她被剃成寸头的那边,也正对着相机的方向。   照片里,傅从夜还成了模糊的背景,他正低头看书。   还有几张图,是他用笔戳着阮之南的鞋,有点恼火的瞪着她,让她把鞋放那边去。   她看着照片里傅从夜模糊的恼怒,有点想笑。   下头有好几十楼的回复都是:   “???这是谁干的!庞广达!?老子要杀了他祭天,他毁了一个女神!”   “一开始看脸还觉得是甜美型的,这一看……这就是一社会大佬啊。”   “怕了怕了,我觉得女神可能有腹肌……”   “啧啧啧,已经不能叫女神了,这要是搭讪了,我都怕她干我。”   突然横插出一层回复来。   [喷火小卤蛋]:你们瞎就去治治眼睛,这发型还能这么漂亮的,你们活这么大见过么???还说她被毁了,你们丫审美才被毁了吧,就长头发尖下巴白皮红嘴才叫女神是吧!直男审美要是这样我都不屑于当直男!   阮之南一看这ID就知道是鲁淡。   只是他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喷法让她感到害怕。   就是无条件吹她,也不能把自个儿性向都——   阮之南往下刷了刷,没想到鲁淡的反驳,引起了好多女生的回复。   “就是,美有各自的美法,我就觉得特好看,我还嫌长头发麻烦想给自己剪头呢。”   “要不是漂亮成这样,谁敢剪这个发型。”   “这要出道就是活脱脱的姬圈大佬懂不懂,别拿直男审美来污染世界了,这要是都按照直男审美长,岂不是全他妈锥子脸充气胸玻尿酸打的油光水滑。”   甚至连自损八百的鲁淡,都被后头回复的妹子交口称赞。   鲁淡真是借坡下驴,连忙又扯了几句很能说到妹子心里的话。   类似于“本来美就不应该被定义”“就应该做自己欣赏自己觉得美的人,女生打扮从来都不是为了屈从于别人的眼光”之类的。   不少妹子开始回他“小哥哥三观很正”“要我男朋友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隔了没几层,就有妹子开始问他要联系方式了。   妈的,好好一个吹她盛世美颜的帖子,怎么就变成鲁淡的“非诚勿扰”了。   她无聊又刷了一会儿,一般贴吧里都是高一的最活跃,关于她的帖子出现了几个,不是跟庞广达有关,就是跟脸有关,她都懒得点开了。   刷了刷,却又看到一个帖子被顶上来。   “高一十个班,你觉得谁最帅。”   她一边嘟囔着“这群高一的小屁孩真无聊”,一边点开了帖子。   放了好多照片,基本都是自拍。   水平高一点的,搞个逆光背景,所谓自拍连脸都看不清楚,只感觉姿势很牛逼。   中级段位就是开了瘦脸美颜斜四十五度角,显得皮肤特好,就是有点娘炮,还有几个拿手挡脸拿袖子挡脸的套路姿势。   还有一批是不知道怎么混进这个队伍里的,穿着校服,嘴唇上还有薄薄的小胡须,脸上粗糙的一言难尽,连鲁淡的水平都没有,就敢站在全是水渍的厕所镜子前自拍。   这个帖子还挺热的,大概是因为公平起见,投票范围最起码涵盖了四十个男生,照片都要翻半天。   这四十个里头,她都看到付锴了,还没看到傅从夜。   付锴确实长得狐眉笑眼,笑起来俩酒窝,也挺不错的。   但……傅从夜比付锴强多了吧!   四十个人啊,平均一个班四个。   他们班一群歪瓜裂枣的,还能硬拔出两三个来参赛,怎么能没有傅从夜呢!   阮之南心里很不服。   她对自己审美挺有自信的。   傅从夜长得多好看啊。她觉得全校都能排前几的。   还可爱。   还可口。   就是实际一咬可能扎嘴。   这群人眼睛是瞎了么?怎么就没人能欣赏呢。   阮之南忍不住申了个新号,名叫“最软直男”,在下头回了一句:“就没人觉得傅从夜也挺不错的么?”   她放下手机写了会儿作业,再刷贴吧,下头齐刷刷回了好多。   “……”   “……”   “……没敢看过,也不知道啊。”   “偷偷见过一眼,头发都挡脸了,谁敢正脸瞧他。”   “我是不那么怕他,但我也没他照片啊。算了吧,他参加了也没人给投票啊。”   阮之南有点不爽。   没人敢拍是吧,那她来拍,她一定要让这些瞎眼的三中同学见识到他真实的美貌!   阮之南临时下了好几个美颜相机软件,正在那儿捣鼓,门敲响了。   阮翎脑袋进了门:“喝牛奶么?”   阮之南抱着腿坐在凳子上,屋里就只有台灯亮着,她头都不抬:“喝。”   阮翎把门打开:“下楼来喝,抱着大菊。大菊也喝点。”   阮之南:“我不下楼,你没看我忙着学习呢。”   阮翎敲了敲门框子:“你学没学习我不知道么?别拿手机,下楼过来。”   阮之南下了楼,才发现刀姐竟然也在,好像是过来商量事儿,客厅桌子上堆了一大堆文件,芳妈给她端了一杯牛奶,她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喝。   阮之南跟刀姐打了个招呼,也坐在了沙发上。   刀姐看见她的头发有点愣:“怎么剪成这样?不是说好再过半个多月有个慈善盛典么?”   阮翎:“她不就是想消极抵抗,不想在活动上露脸么。所以我说让你找几家高档的假发店,让人来上门给试一试。”   刀姐看了她几眼:“不戴也行,现在这样挺有个性的。”   阮翎一瞪眼:“怎么可能不戴!那成什么样子了,必须戴,你给找个看起来优雅温柔点的。”   阮之南翻了个白眼。   刀姐对阮翎的审美也算略知一二,闭嘴懒得跟他争辩。   刀姐神情似乎很疲惫,她眼镜都摘了放在一边:“南南最近学习怎么样?”   阮之南很少看刀姐这幅神态,她穿着毛绒袜子的两只脚缩到沙发上,抱着大菊喝着牛奶道:“还行吧。就那样。”   刀姐:“开学没多久就月考了,这回重读高一,可别再考好几门不及格的。到时候把卷子拿回来,我看一下。”   阮之南她妈没时间,阮翎又是个顶级学渣,以前刀姐还会来她家里辅导她学习。   阮之南岔开话题,看着桌子上一大堆文件:“是出事儿了么?”   刀姐拢了拢文件:“没什么大事儿。”   阮翎不太把她当小孩,摸了摸阮之南脑袋:“就是之前有个投资很大的项目,可能要黄了。”   阮之南想到什么,心里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合一了,之后尽量日更,嫌麻烦的可以点自动订阅~ 第19章 我委屈   阮翎接口道:“不过这也不是主因啦。”   阮翎的样子, 反而像在打趣刀姐。   刀姐翻了个白眼, 回嘴道:“别在孩子面前乱说啊!”   好像他俩之间有什么小秘密似的。   阮之南心里很不舒服。   她不愿意这样想,可刀姐一直跟阮翎关系很近, 而妈妈却基本不怎么回家。去年这个时候,阮翎和妈妈也没少吵架,而且妈妈还直接搬去南方工作,到现在也不调任回来。   阮之南从小很粘刀姐。   刀姐跟别的女人很不一样,她雷厉风行,从小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儿,是阮之南小时候心里的偶像之一……   可现在想来, 是不是因为她对刀姐的亲昵依赖,让刀姐一步步走进了她的家庭。   从什么时候开始,刀姐有时候陪她晚了, 或者是要跟阮翎商量事情, 就留在了家里住?又是什么时候, 因为她什么事都要找刀姐帮忙,把妈妈推得越来越远。   她这一两年越来越反思,越来越觉得不对味。   可阮之南又觉得, 好像从小到大也有些事情并没有变。   刀姐对她还是一样的好,爸妈也是一样的忙。   她就有些烧在心里的火, 没法对刀姐发出来了。   她也没证据就觉得刀姐是要破坏她家庭。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爸妈不想在一起了呢?   会不会爸妈不离婚,也只是因为怕她伤心呢?   刀姐收拾着文件道:“这事儿比你想的棘手些。以前电影项目黄了, 那都是前期黄了,演员没找棚子没租呢。现在中期黄了,离拍完了不让上也没差多远了。”   阮翎端着牛奶,说:“你要把那边投资方搅和进来的。何必呢。”   刀姐:“我让人家进来投资,是因为我看不好这个项目,我觉得这个本子不行,所以拉别的投资人来是为了降低损失。但你非觉得可以——”   阮之南忽然插嘴道:“是那个上次刀姐让人上门讨债的项目?”   阮翎转过头来:“你知道?”   阮之南想起来刀姐当时称呼傅从夜,叫他“傅鹭的儿子”,她点头:“大概知道,傅鹭?”   阮翎应了一声,他坐在沙发扶手上,忽然转过头来:“哎对,上次我让小李去帮你看房买房,这两天已经在办了我才知道——是傅鹭的房子。你知道?”   阮之南有点心虚,她抱紧大菊:“我又不知道傅鹭是谁。我是之前在三中附近逛,看到贴了广告,说那个房子租金便宜而且还大。去了才知道那房子只卖不租了。你不也同意买了么?”   阮翎:“是,我是同意了。回头一看——”他拍了下手,对着刀姐笑起来:“咱们刚让傅鹭赔了违约金,结果傅鹭卖房子又让我买了。这都算什么事儿。”   刀姐:“哦买房的事儿我也问小李了。那房子的钱估计不够违约金。”   阮之南心头一紧,开口道:“怎么会不够呢?你们要了多少违约金?那傅鹭好像已经很惨了,做人也不能这样吧。”   阮翎揉了一下她头发:“说的跟我们是恶人一样。”   刀姐耐性解释道:“合同上写的是违约金的计算方式,具体的违约金额都是法院定下的。不过我倒希望高点,希望他赔不起,到时候没了办法他肯定会改的。”   阮之南紧张起来:“那他要不愿意也不能逼迫啊。”   刀姐把文件摞在一起:“我们谁都没犯法,也不过是拉锯而已,无所谓谁对谁错,谁逼谁。真要怪,就该怪你爸,非说想要拍傅鹭以前的书,还拉着他来当编剧。”   阮翎拍了一下大腿:“要不这样,回头我出面去见见他。”   刀姐嗤笑:“你还去见他,就你这种早年还拿几个奖,演点文艺片严肃片,后期放飞自我到给啥都演的堕落中年演员,你上门找他不就是挨喷么。他以前红的时候,圈里有点地位的,哪个不让他骂的狗血临头。他又孤僻又嘴毒,以前有权有势的时候还好,这些年落了难,你上门就跟伸出援手似的,就以他性格不把你打出门去就不错了。”   阮之南心道:……不至于吧。   阮翎却哆嗦了一下。   刀姐:“我看你就是这两年被捧的飘飘然了,忘了当年你是怎么在他手里被捶的哭着回家了。”   阮翎缩了下肩膀:“当我没说吧……不过我就是在想,那边千答影业的投资,其实请人家撤回去不也不要紧。就按着傅鹭以前的本子拍,毕竟要是真的为了做特成功的商业片,我也不会找他来写剧本的。”   刀姐皱眉:“钱都花出去了,要是全线撤资,怀北还要赔上不少钱。而且棚子演员都定了,后期钱不够,我们都要补这个窟窿。更重要的是,咱们这个新影人计划,千答跟我们有密切合作,这件事儿闹得不愉快,今年其他几项大合作也可能受影响。”   阮翎抱着胳膊:“不至于,我去跟千答的老吴吃顿饭,好好解释这件事,否则让傅鹭搅和黄了这个项目,赔的更多啊。千答撤资也不会受太大损失,我们也就按小成本来拍,没找别的投资方,千答不会太介意。”   刀姐摇头叹气:“这次本来就找的是个新导演,以前只拍过四部短片和一部你主演的扑街大烂片……要真就这么拍下去,咱们的新影人计划,可能会赔死的。”   阮翎:“事情已经这样了,较劲没意思。他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等等吧,如果他真的一直横下去,咱们再想办法先把这事儿解决。你要真觉得他不适合合作,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阮之南抬起头来:“爸,你认识这个傅鹭?”   阮翎挠了挠头:“算是吧,很多年前。”   刀姐翘着二郎腿:“否则你以为傅鹭都过气成这样了,还臭脾气,不是你爸,谁还能买他的要拍电影。”   阮翎不太好意思提:“粉丝心态还不成么?”   阮翎转过头来:“刀姐说你上次在警察局,就是扯进往傅鹭家催债的事儿了。怎么回事儿?”   阮之南想要把这事儿敷衍过去:“就是路过嘛,看见有人打架。”   阮翎抬手在她脑袋上削一下,表情有点急了:“说过多少次,以后看见这种躲远点,你是没吃够亏么?要是万一人家械斗拿刀呢?你躲得开?”   阮之南百口莫辩:“我压根没动手,我就报警然后等警察快来的时候喊住他们了。是那个姓张的不认识我,他就想把事儿闹大,还把我拽住了。”   刀姐倒是还算站在她这边:“哦,他前两天拘留出来了,已经解雇了。我问了警察,南南确实没打架。”   阮翎一脸认真:“要不真的,雇俩保镖算了。一个一年才二三十万,她出去玩还能帮她拿包,给她跑腿。”   阮之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不,你当我是你啊?!我又没人接机的!”   她爹动不动发散思维,幸好刀姐还是正经:“你疯了么,带俩保镖上学,她以后还想不想在学校呆了。再说这里治安很好的,不可能再出那样的事儿。”   阮翎却很不放心:“还说要搬出去住呢,要不是看她实在起不来床,我怎么可能同意。到时候让芳妈过去陪她也行,她那几个发小最好也有住在附近的。”   刀姐却劝道:“她迟早都是要离家的啊。之前去南方,她妈不也没时间管她么。上大学也要离家住。”   阮翎顶回去:“谁说她上大学要离家的。这城里多少大学呢,她要是以后走表演,更是要在本地读了。到时候就住家里,我开车送她上学都行。南南那时候可能都红了,哪还能住宿舍啊。”   刀姐怼他:“行行行,你牛逼,那最好她以后拍戏,你也跟着去剧组给她洗衣做饭去。”   阮之南不愿意听这种话题。这俩人一言一语,仿佛她以后的路子都被定下了似的。   她把大菊的奶盆拿开,用毛巾给大菊擦了擦嘴,扛着猫就要上楼。   刀姐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不悦,顿住嘴看了她一眼。   阮翎还在那儿自说自话,谈着以后阮之南如果真的去演戏的事儿。   阮之南进了电梯,回到屋里。   大菊从她怀里跳下来,她扑在房间的沙发上,不说话。   阮之南忽然想起了傅从夜白天的话。   他说徐竟甜已经有了人生的规划,可他们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阮之南抱着抱枕,望着自己的书架,恶狠狠的想:   她才不是那种小时候在自己的作文上写“我要当宇航员”“我要做科学家”,但最后一股脑全都忘了的人。   她从自己上学写作文开始,就会在作文本上一笔一划的写。   “我要当个警察”   到了初中,就变成:   “我要当一名重案组刑警”   再到后来,作文也不再出这样没有意义的题目,老师更懒得问这种问题。   只会说:“一分,那就能差出几千个人!一分也不能放过!”   她从小就高调宣称着自己的梦想。   反而谁也不会当真了。   或许她爸妈当真了,所以才在现在刻意忽视,刻意安排。   阮之南趴在沙发上,抬眼看向自己的书架,那里有好多的推理,通俗的罪案实录,像她这样不爱看书的人,都会把那些翻过好几遍。   过了一会儿,阮之南听到了敲门声。   只能是那个烦人爹。   她低头不回应,他就一直敲个没完。   阮之南气得把抱枕朝门扔过去:“干嘛!有事儿说事儿!”   阮翎推开门挤进来:“怎么了?生气了?”   阮之南抱臂坐在沙发上,一脸僵硬:“没有。”   阮之南又问:“刀姐走了么?”   阮翎:“没,她太累了,让她在家住了。明天早上我要跟他一起去公司一趟。最近拍戏,我管事儿太少了,让她累着了。”   阮之南脸色不太好:“她怎么又住家里了。搞得跟她没家可回似的。”   阮翎皱眉:“你这说话什么口气啊,小时候就让你叫干妈,你非跟别人学着也叫刀姐,她住咱家有什么不对么,客房还空着一整层呢,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阮之南觉得阮翎就是正大光明忽悠她,她捶了一下沙发垫子:“我就说让她回自己家也没什么吧!再说,刀姐为什么还不结婚啊。”   阮翎看她有点无理取闹,脸也板起来:“她结不结婚你管这么多干嘛?你还要跟个老太太似的催她结婚?有些人,是没法跟爱的人结婚的。”   阮之南听了这话,却脸色一白。   阮翎也神色有点奇怪,他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似的住了嘴。   没法跟爱的人结婚是什么意思?   难道刀姐真的跟阮翎有点什么……   只是因为阮翎和妈妈还没离婚,或者说是因为怕阮之南知道了要闹,所以才……   那他不是跟刀姐认识那么多年了么!为什么还要跟妈妈结婚!   结了婚之后却俩人很少见面,过的跟陌生人似的,又是什么意思!   阮之南一时间愤怒、委屈、指责,好多情绪涌上来,她只感觉自己后脖子发紧,声音都变了调:“是,总比有些老东西好,跟不爱的人结了婚,过的还没有一个胡同的邻居亲热。”   阮翎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阮之南从来不跟他这么说话,而她言语里,明显指责的就是他,阮翎脸色难看起来:“南南,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么?我跟你妈的事儿,你又知道点什么!”   阮之南被他表情震到了,却也在害怕之后心底冒起更大的火来,她一下子蹦上了床:“我说错什么了。就因为你是大明星,咱家出去旅游过么?之前去个罗马,在机场搞得跟你粉丝见面会似的,你不特享受么?是,你们俩一个天王巨星,一个刑侦警察,就活该我要管刀姐叫妈!你们俩的事儿我是不知道,可我瞎么,我不会观察么?”   小孩子跟父母吵架,往往就会迅速扯到“你不够爱我”“你亏待了我”“我没有童年”上。   这种手段,如今想来多半是从各种书上电视上学来的。   那么多人都会可怜一个小孩没有被父母疼爱,那么多人都会去指责父母的失职。   更让她受了委屈,为了吵架能赢,就立刻往这方面扯。   以至于指责多了,自己都当了真——   阮之南回忆起来,自己前几年,恨不得情绪莫名的夜晚,都忽然抱紧自己,脑补着自己没爹要没妈爱,像个戏精一样倚在枕头上默默流泪。   但能这样指责父母,都是幸福小孩的专利——这一点到阮之南再长大些才意识到。   因为只有真的爱孩子的父母,才会被这样的话戳痛伤心。   阮之南又喊道:“谁要你陪了,我早就不需要你!要是三中能住校,我早就住校了。大菊和芳妈,还有这大房子才跟我是一家,你回来住的时间能有几天啊。不过没必要,我不在乎,反正我要出去住了。你也答应我了,可别反悔!”   一如现在的阮翎,气得脸煞白,眼睛跟两个掉泥坑里玻璃珠子似的,湿漉漉又暗沉沉,他把手放了下去,站在床前头像是在抖:“南南,我说了我想陪着你的,可你天天出去玩,要不然就关门在屋里做作业,你给我陪你的机会么?”   阮之男忽然声音降下来了。   阮翎现在的样子……   她看过很多他演的戏,电视剧也好,电影也好,他演过很多哭戏,好几幕拿出来都是影史经典,但都比不上这一年来她几次看到他的时候。   满脸苍白,没掉眼泪,伤心却又像是不知道该恨谁,痛苦却又觉得自己没立场的表情。   她突然不敢说话了。却又更委屈了。   她觉得自己是体谅他的。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坏的,不至于伤害他的。   阮之南还没开口,先感觉视线模糊了,她自己眼泪掉下来,迅速汇聚在下巴尖上,掉在卫衣领子上。   一个她喊着:住嘴,别说了,说这些也没用。   一个她却委屈极了似的跪坐在床上,抹着眼泪哽咽哭道:“我不需要你陪我了。我陪我妈去南方,一年半年没人管我死活,我不都好好的么。我害怕的不行的时候,我疼的不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会死的时候,不都挺过来了么?你都补不回来了,我不要你陪我了!不需要了!”   阮之南眼泪没完没了,却感觉到阮翎一把拽住她胳膊,把她往前拽了拽,抱住了她。   这个她从小就觉得世界最帅的男人紧紧抱着她,抖的几乎跟她骨头相磕。   阮翎什么也没说话,就是抱着她,像抱着上幼儿园时候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阮老板经历过一些事情,所以在她那个年纪,确实会容易对父母有种“你们根本不陪伴我”的委屈。   **   阮校花既会被刑法,又能打群架,就是因为有个刑警妈。而且外公外婆和妈妈舅舅,娘家一家子都是警察。 第20章 打雪仗   阮之南眼泪渐渐干了, 她平静下来, 有点累,有点想收回那些话, 手还扒在阮翎后背上。   阮翎却像是哭了,但也可能没有。阮之南没去瞧他的模样。   她模模糊糊的想:她都在元令羽的超话到第十一了,要是那些前十的小姐妹,知道她们喜欢多年的中年影帝正抱着她,正安抚着她,揉着她的头发, 该怎么想。   她刷过他每一条微博,给他点赞, 给他修图,给他打榜——虽然他这把年纪的老演员,只能常年徘徊在内地榜二三十名。   拿零花钱买过电影票, 还偷偷买过他那本胡说八道的自传。   但是都不能让他知道。   否则他肯定会忘记现在哭的惨样, 然后得意洋洋的说自己是芳心纵火犯, 连闺女都被他迷得要死要活。   就是小吵一架,不要紧的吧,都会好的吧。   阮翎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再乱七八糟的吵架也有收场的时候, 俩人都抹着脸不说话,阮翎又下楼去拿牛奶还有大菊的奶盆。   他俩靠着床坐在地毯上, 捧着热牛奶也不说话,只有大菊吸溜牛奶的声音。   外头好像下雪了,看不太清楚, 窗户上有水雾,明天应该有积雪,肯定要堵车,明天估计又要迟到了。   阮翎把她的毛袜子往上拽了拽,他道:“那个什么慈善盛典,你不想去就别去了。”   阮之南的脚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蹭了蹭:“去也行。无所谓。”   她自己也有点茫然:“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要是很讨厌,就不想再去了。”   阮翎神情松动了一下:“好。”   阮之南望着窗外,忽然道:“夏安是不是应该已经花都开了。那边冬天都不下雪的。”   阮翎心头一跳。   阮之南的妈妈,江枝北,现在就在夏安工作。   她似乎也没指望阮翎给她一个答案。   却忽然听到阮翎道:“嗯,开花啦。我查了温度,那边最高气温都要二十五度了。”   阮翎听到她轻轻吸了口气,他嘴一弯,眼里发酸,道:“我前几天跟你妈发了几条微信,过几天她就忙完了。到时候她给你打电话。”   ……   三月下雪,不愧是帝都。   而且下的也不小,本来回暖的气息一下子就冰封,连迎春花都像是误报了天气被打脸,蔫黄的粘在枝子上。   阮之南上学又迟到了。   不过这回班里不少同学都迟到了,但阮之南就像是学校里的super star,又在进教室的时候,引起了全班同学的震惊目送。   阮之南扯了扯蛋黄色围巾,坐在凳子上,她今天还翻出一双雪地靴出来,穿着牛角扣的格子外套,再配上这个发型,今天——   格外的像个学生妹。   也格外的娘。   傅从夜盯着她脑袋愣了半天。   阮之南拈着头发轻轻一甩头,还没得意完,就有点心虚似的拽了拽头发,小小声道:“哎哟别甩掉了。”   傅从夜有点想笑。   鲁淡正要调侃她,没想到傅从夜先开了口:“什么生发剂,挺好用的,回头推荐给庞广达。”   鲁淡一愣,似乎没觉得傅从夜会开这种玩笑。   阮之南也没反应过来,但她又笑起来,特别端庄的转了转脑袋:“好看不?”   她今天竟然戴了顶假发来学校。   齐刘海黑色BOBO头,不到肩膀,她看起来特像是要去拍电影。   意料不到的惊艳。   她像是拨开迷雾手持冷兵器走向主角的女反派——   让人眼皮子一跳。   鲁淡接口道:“你戴假发干嘛?”   阮之南:“还不是我爸非说戴假发好看,给我买了一大堆,我想着天冷,就当带帽子捂头了,就也戴了一个。他买了好多呢,你就说好看不。”   前头的徐竟甜和付锴也说,像《低俗》的女主,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小女孩。   这俩人还挺会说话,鲁淡开口就是:“你看过《星际迷航》么,特像斯波克!”   阮之南把书扔过去:“你看过春晚么?你特像潘长江!”   阮之南一笑,总感觉她眼睛有点肿了,傅从夜不觉得她是会哭的那种人,但除这个原因之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   前头的付锴就比他有想象力的多:“阮老板,你咋回事儿啊,是被早上风雪么?吹的眼都肿了。哎,真的,下回买个泳镜戴上,挡风挡雪。”   徐竟甜被付锴的直男发言气笑了,转头跟阮之南道:“南南,回头可以买个冰棍敷一下眼睛。”   傅从夜听到这声“南南”,翻书的手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自己也叫“南南”的时候,那诡异的发音。   付锴立刻道:“你俩恶不恶心啊,甜甜南南的,以后别再说我跟鲁淡闹起来的时候像搞基现场了。”   阮之南笑起来,伸出手:“徐大大。”   徐竟甜也有点想笑,握了握她的手:“阮老板。”   雪到中午就停了,课间操也停了,值日班要在学校里扫雪。很不幸,这一天的值日班是八班。   但对于阮之南这种人来说,还是挺开心的。   她就跟屁股上长了火疖子似的,在凳子上多坐一会儿都觉得难受,立马蹦跶起来,戴上围巾穿上外套,跟一群同学跑出去了。   傅从夜这时候才发现,她还戴了一副毛线连指手套,仿佛知道今天能玩雪似的,一路上还跟鲁淡他们显摆。   手套像是小朋友的款式,带个挂脖绳,手背上还织了好几朵粉色的毛线小花。   可爱的跟她今天发型有点搭。   打扫卫生的地点是按照班级座位排的。   他和阮之南被安排在第三教学楼后头的空地上,那是以前三中最早建设的部分,有个平房的厕所,有几个老乒乓球台,还有食堂后厨的两道门。   阮之南知道这个之后,一点也不高兴了。   本来笑闹着走在班级队伍最前头的她,这会儿领了扫雪工具,就低着头拖着脚步,往安排给她和傅从夜的区域走。   确实,那一整片就他们俩打扫,比不上在操场上可以一群人胡闹。   看她这一身装备。   围巾是防止有人往衣服里塞雪。   手套是用来抓雪防冻手。   雪地靴就用来奔跑。   明显就是打算来场疯狂打雪仗的。   又不是小孩,至于下个雪还搞得这么正式隆重么?   傅从夜心道:他可绝对不会陪她闹的。   到了地方,阮之南抓了抓乒乓球台上的薄雪,攒出一个球来,捏在手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笑。像是作恶前的坏笑,像是求人陪着玩的讨好。   傅从夜瞪眼,不理她,往角落走。   阮之南泄气的往墙上一扔,拿起推雪的铲子,开始扫雪。   她这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从来不干活的。想起她爹是买八位数的房子眼都不眨的阮总,她这个人傻钱多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在家还做家务什么的。   也可能她没那么废——就是这会儿发泄不满呢。   阮之南在雪地上乱跑乱推,傅从夜扫完了一小片,就看到阮之南在雪地上勾勒了一个阿姆斯特朗加速回旋炮。   傅从夜都震惊了,他没想到阮之南一个小丫头能这么不要脸。   ……也不小了。她本来比他还大一届呢。   反正就是不要脸。   他推着雪铲,毫不留情的从阮之南的雪地画布中间走过,把那阿姆斯特朗回旋炮给拦腰斩断。   阮之南回头,喊道:“傅从夜!你竟然把我阉了!啊,还朕的龙根来!”   傅从夜不理他,转头继续铲雪。   一会儿就看到阮之南冲过来,一脚踩向他弄成一堆的雪,叉着腰道:“我的杰作都被你毁了。”   她终于找了可个由头以跟他闹了。   傅从夜本来觉得不应该跟这种脑残志坚的同学胡闹,可阮之南太嚣张。   他绝不是幼稚。   更不是想要跟她闹。   他真的,真的只是,不想看她一脸得意的模样。   傅从夜扔下雪铲,往雪堆旁走去。   阮之南还以为他要打架,她竟然后退了两步,却又暗骂自己怂。   比傅从夜更壮的人,她不是没面对过,从小江枝北和外公也没少教她防身打架,怎么遇见傅从夜还后退了。   但傅从夜却弯腰捡起一大坨雪,他没带手套,修长的手指冻得微红,团了团雪,直接朝阮之南扔去。   阮之南没想到他真的要陪她玩,微微一愣,刚要笑起来。   那雪球正中门面,啪一下砸在了她额头上。   她哎哟了一声,雪簌簌的从她那假发刘海上掉下来。   傅从夜动作一顿。   她不会生气了吧?   毕竟也是女生,他是有多钢铁直男才拿个雪球往人脸上砸啊!   傅从夜确实没有跟人打闹的经验,他把不准玩闹的度,心悬起来,冻得发冷的手指攥起来,正要想走近一步,帮她拍拍雪道个歉。   却看到阮之南闭着眼睛像只被落雪砸了脑袋的狗狗,雪块落在她刘海上,鼻尖上,嘴唇上,她缩着脖子甩了甩脑袋抖了抖雪:“哇透心凉,心飞扬啊!”   她抖了抖雪,却没晃掉多少,她卷曲的睫毛也像小勺似的,里头盛了一点小雪花,上唇微翘,嘴唇上也挂着一点点雪。   傅从夜看到她嘴角先勾起来,然后微微启唇伸出了一点舌头,很快的用粉色舌尖舔了一下雪,不知道是雪先化,还是先被她舔进了嘴里。   傅从夜忽然觉得自己被撞了一下。   他心底像一锅咕嘟粘稠的浓汤,翻涌着冒出大团的热起来。被她舔走的小雪花也掉进他心里的浓汤里,化的无影无踪。   傅从夜觉得自己戴上眼镜之后视力好的惊人,他看到她睫毛缓缓抬起,雪花在浓密的睫毛间化开,她眼睛像两只沾着水的葡萄,湿且亮,眼里都是有点小得逞的笑意,笑出牙齿来:“是你招惹我的。”   傅从夜定定的没动。   阮之南弯腰捡起一大坨雪,使劲攒了攒,也朝他扔过去。   砸在他脑袋上,雪落下来,一点雪水化的凉,渗到头皮上,他冷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阮之南已经跑远了,在墙角堆雪处,弯着腰刨雪,仿佛要攒个西瓜大的雪球,给他来个透心凉心飞扬。   她还没弄好那个雪球,傅从夜已经扔了几团雪到她身上。   阮之南巍然不动,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抱着个巨大的雪球,邪笑着朝傅从夜走过来。   傅从夜退了好几步。   阮之南搬着那雪球,自己胳膊都累,还在强撑场面,邪魅一笑道:“我的东北血统,不允许我在冰与雪的战斗中处于下风。”   傅从夜为了转移她注意力,边退边岔开话题:“东北血统?你父母是东北人?”   阮之南抱着那大雪球追他还挺费劲,嘴上还喊:“我爷爷东北人。我奶奶俄罗斯人。战斗民族外加东北血统,你怕不怕!”   傅从夜还没来得及回嘴,他往后退步,忽然脚下一滑——   估计是雪下有结冰的地面,他往后一仰摔倒在地。   阮之南抱着雪球,仰头大笑,她举起雪球,像个抗日剧里要扑向村口小媳妇的无良日军,她才冲到傅从夜旁边,还没来得及扔下雪球,忽然也踩在同一块冰上,脚下一滑——   她暗骂一声,连人带球朝傅从夜扑过去!   傅从夜看着那西瓜大的雪球朝他脸前砸来,表情有点惊恐了。   结果没想到,雪球都不算什么,阮之南狠狠撞在他怀里,俩人扑成一团。   也不知道是膝盖还是胳膊肘撞在了一起,他闷哼,她痛叫,疼的都恨不得蜷起来,却像是乱抱,但谁都也没注意到距离上的不合适,光顾得上疼了。   阮之南两手乱推,想要爬起身来,一下下全推在傅从夜胸口上。他觉得自己像是无奈的老母猫,而阮之南就是七八斤还踩奶的大橘猫。   他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雪,睁开眼来,却发现阮之南总算不踩奶了,她撑着胳膊低头愣愣的望着他。   然后她忽然伸出手,帮他抹了抹脸上的雪。   ……说是帮忙拍雪,动作怎么都像是在他脸上和泥蹭雪。   她眼睛定定的,手比雪还凉。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年轻真好。真羡慕啊。   明天因为夹子断更一天,后天肥更。 第21章 生理期   傅从夜睁开眼来,阮之南对于自己手撑在他身上的行为毫不自知。   她手指就在他脸上乱拨, 他一时分不清她的手是冷是烫, 但他觉得自己耳朵可能烫了。   傅从夜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没好气的道:“手拿开行么!别想用这种方式装愧疚。”   阮之南赶紧翻身, 但她也没起来,而是坐在地上瞧着他。   傅从夜起来, 转着脑袋抖了抖头发,他头发上全是雪, 还没抖完, 雪已经化了, 头发也湿了。   阮之南突然咦了一声:“你耳朵都冻红了, 你还是小心点, 我外公说, 在东北,耳朵是可以冻掉的。”   傅从夜摸了一下自己耳朵。   不冷,是烫的。   他敷衍的应了她一声, 别开头。   阮之南突然伸出手去捏了一下他耳朵,傅从夜一惊, 转过头来, 直直地看着她。   阮之南缩回手去,笑嘻嘻的看着他:“你这样真像个小白兔。”   傅从夜:“……别再这么叫我了。”   这句话真没气势啊。   果然阮之南道:“我偏叫,你管不着我。大不了您这位校霸把我打一顿, 让我也在学校低头给你做小弟。”   但傅从夜就搞不明白了。其实阮之南并没那么爱跟人动手动脚的。她跟鲁淡付锴从来没有过肢体接触, 就是跟徐竟甜这样的女生也只是偶尔拍拍。   却非喜欢来戳弄他。   她是想用这种方式非惹他发火么?   还是说她就是特别手贱, 特别爱闹腾那些对她爱答不理的人——   等他也变成那种围着她转的狐朋狗友,她就开心了?   傅从夜不想理她了。他环顾四周,值日区一片狼藉。   这卫生都白打扫了。   离课间结束没多久了,再不干活,就等着一会儿来检查的老师,带着臂章趾高气昂过来指责了。   傅从夜站起身来,反而气自己竟然真跟她胡闹:“不闹了。你也别闹了,起来打扫卫生。”   阮之南想要起身的时候,却忽然脸色有点古怪,她好像身体不太舒服似的没能起来,伸出手:“你拉我一下。”   傅从夜站在那儿一顿。   该不会是耍他或者闹什么恶作剧吧……   傅从夜伸出手,谨慎抓住她手臂,将她拉起来。   阮之南什么也没闹,她色有点发白:“我要去洗手间,你先打扫吧。”   洗手间就在不远处,那边是老楼下的平房厕所,几乎平时没什么人,下午大课间偶尔有学生在里头抽烟。   傅从夜挑眉:“你想让我一个人打扫?”   阮之南都没回头,往洗手间走:“对,我不要脸。”   他几乎都快打扫完的时候,看到阮之南终于从洗手间出来,但她站在门口没动,反而对他招了招手。   傅从夜对她这挥之即来的态度有点不爽,但脚不听使唤似的,还是走过去了,他撑着雪铲远远站着:“干嘛?”   阮之南有点脸红,对他又招了招手:“你过来点,这么远我怎么跟你说话。”   傅从夜:“我怕你把我拽进女厕所。”   阮之南急道:“我又不是小学生!我就问你带手机了么?”   傅从夜从口袋里掏出他碎了屏的旧手机:“干嘛?”   阮之南小声道:“你有加咱班哪个女生为好友么?”   傅从夜想了想:“你。”   阮之南瞪大眼睛:“就我啊。那许歆双呢?或者徐竟甜也行。”   傅从夜皱眉:“到底怎么了?”   阮之南缩着头,声音更小:“我光想着出来打雪仗,忘了带手机了。我,我有事找她们,那算了,我我我自己走过去找她们吧。”   傅从夜看她一副不舒服的样子,愣一会儿才恍然:“你……”   他也有点难以启齿:“生理期?”   阮之南回头瞪他:“怎么啦,没想到我也会来生理期是吧!”   傅从夜:……是,平时表现的太横太爷们,确实想不到。   傅从夜:“你没带么?在教室里的话,我去帮你拿吧。”   阮之南都感受到自己快要血流成河了,她脸色更难看:“我没带……我、我忘了。我老不记准自己的日子。”   傅从夜:“……像你这种女生也不多了。”   阮之南抬眼瞪他:“你在笑话我?!”   傅从夜放下雪铲:“你回去蹲着吧,我去帮你借一下。如果借不到就去学校小超市买。”   阮之南有点吃惊:“真的?我怕你开不了口呢。”   傅从夜没多想:“又不是我来大姨妈,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你回洗手间等着吧。”   阮之南松了口气,缩回洗手间里,对他招了招手:“那你快去快回。”   她消失进厕所里,傅从夜却有点后悔自己一口答应下来了。   这种事儿,怎么可能特别大方的开口啊!   他头皮发麻,往操场人多的方向走。   没走多远,就看到徐竟甜挥着笤帚怒吼着,想要暴打付锴。付锴像只黑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不时嘿嘿怪笑两声。   傅从夜喊道:“徐竟甜。”   徐竟甜没听见。   他现在觉得不是学校的同学怕他,而是他太没存在感。   傅从夜走近一些,提高音量道:“徐竟甜。徐大大!”   徐竟甜动作停下,转过身来,看到是傅从夜,她表情有点震惊,连忙放下笤帚,有些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傅同学,怎么了么?”   徐竟甜想想也觉得有点奇妙。   刚进这个班的时候,她回头问他要个作业都怕的要死,更没想过傅从夜会帮她出头教训刘倾,没想到他会主动跟她说话啊。但徐竟甜想起他对待刘倾时候的表情,反而心里敬畏心更强了——   阮之南敢天天跟逗猫闹狗似的缠着傅从夜,她可不敢。   傅从夜表情有点难以启齿,他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些。   徐竟甜心底有些惊悚了:……该不会是他对她有不满啊,要来教训她了?她除了给阮之南看脆皮鸭,也没做错什么啊!   徐竟甜吓得完全忘了自己要打死付锴的气势,紧紧捏着笤帚走过去。   傅从夜清了清嗓子,似乎耳朵都红了。   徐竟甜:……卧槽难道他也想看脆皮鸭?!上次南南看那本壮汉受的时候,他就老走神斜眼,难道是也好奇了!   傅从夜含混道:“阮之南来那个了。你带……你带那个什么了么?”   徐竟甜:“……”   她面无表情把刚刚内心的惊涛骇浪给压住,僵硬道:“我、我也没带……你一个个问谁带了多尴尬。要不去小超市一趟吧。”   傅从夜平日跟面瘫似的那张脸终于有了点裂缝,他艰难道:“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徐竟甜正要点头,带着臂章的老师走过来,吼道:“你们组的人呢?就这么点地方,打扫的乱成这样!除雪剂撒了么?离课间结束就几分钟了,再不打扫就要扣你们班的值日分!”   徐竟甜一缩脖子,抱歉的往后退两步:“我还没打扫完,傅同学你自己去买吧,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傅从夜:……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是他又不懂啊!   傅从夜到学校的小超市,在深处的货架上好不容易才找到卖姨妈巾的区域。可是日用是什么?超长夜用又是什么?柔棉表层?干爽丝网?卫生棉条?   现在是白天就要买日用么?为什么还有什么口袋包,便携装?   傅从夜满头雾水的买了好几个,干脆让她自己挑去。   学校小超市的阿姨似乎也很少见男生来给女朋友买姨妈巾,愣了愣,又特意找了个黑袋子给他。   傅从夜松了口气,拎着黑袋子,跟做贼似的,还强装一脸淡定的快步往回走。   他才走到洗手间前头,阮之南好像听见了他脚步声,已经出来相迎了,她像是村口迎接领导检查的村支书,满脸堆笑,腰却跟不敢直起来似的,接过东西就闯进洗手间。   傅从夜把剩下的值日做完了,才看到她捂着肚子从洗手间出来。   傅从夜问她:“疼么?”   阮之南想要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傅从夜拽了一下她胳膊:“太凉,别坐了,回教室吧。”   他拉着她胳膊,却又很快松开手来。   阮之南哼哼着有点不太乐意:“不疼,但是难受啊。再说,你到底买了多少,你是要批发么?我几个月的都够了。”   傅从夜清了清嗓子:“我怕买错了。”   阮之南斜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笑起来:“谢谢了。感觉你脸皮挺薄的,真不容易啊。”   傅从夜:“是比不过某些人不要脸。”   阮之南倚着墙刚要笑着反驳,傅从夜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热牛奶来。   阮之南看了一眼:“今天的巧克力奶进贡已经达成指标了。”   傅从夜:“……你不喝算了。”   阮之南笑嘻嘻的抢过去:“喝。”   她说着就拆开吸管。   傅从夜压低声音道:“你弄衣服上了么?要回家去换衣服么?”   阮之南叼着吸管,抬眼瞧他。   傅从夜让她看的心虚。   可他毕竟常年照顾他爸,细心多虑是惯性。   阮之南眼睛眯成弯月,眼底有快乐的光从睫毛的荫影下流动,她松口,牛奶盒响了一声,她笑起来:“没,发现及时。再说幸好冬天,穿得多。”   傅从夜点了点头,后悔自己多问了。   阮之南却忽然直起身子,靠近他几分,她仔仔细细的端详他,目光让傅从夜忍不住往后仰了仰身子。   “他们为什么怕你呀。”阮之南喝着牛奶道:“你多好呀。”   她说话特别直接,也特别坦率。   “你多好呀。”   几个字,简简单单的,就是不需要找理由的评价。 第22章 用不着   傅从夜没理她, 他转身拿着他们俩值日的工具, 打算去副楼还工具。阮之南喝着牛奶,跟在他后面:“回头我给你拍照呗, 保准给你P的特别帅, 你QQ和微信都可以拿来当头像。”   傅从夜快走着,没说话。   他面对着阮之南的热情和自来熟, 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说讨厌……他自己心里知道绝不是讨厌。但他又没法熟稔的接话,没法对她的嘴甜表现出开心,没法用平日的样子对待她。   傅从夜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该说什么。   但幸好,就算他什么也不说, 她依然会热情不减的缠着说着。   也不知道到下午的时候, 怎么好几位同学都知道阮之南身体有恙了。徐竟甜还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暖宝宝,鲁淡还从医务室给她要了两片止疼片。   今天就是周五, 放学的时候, 阮之南确实看起来不太舒服, 她都没跟付锴鲁淡商量出去玩的事儿,就出了校门坐上家里的车,回去了。   傅从夜也没带多少作业回去,有的不想写的就直接塞在学校桌洞里了。   到放学的时候, 雪已经化的差不多,气温回暖, 街上湿漉漉的。   傅从夜进了家门, 傅鹭难得开了窗, 屋里潮气有些重,听动静是他在朝南的书房里翻找什么。   他也放下书包进到书房里,想要跟傅鹭打声招呼,却发现他趴在桌子上装睡。   傅从夜把自己书包里几本书放回书架的原处,对他道:“别趴在这儿了,你又没赶稿,趴在桌子上也显不出艰辛来。”   傅鹭睁开眼。   傅从夜:“法院应该是今天下来文件吧。赔偿数额出来了么?那头卖房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款已经在你账户上了。”   傅鹭趴在桌子上,半天动了动嘴唇:“卖了房子也赔不起。”   傅从夜身子一顿,转过脸来:“怎么会……”   傅鹭坐直身子,把轮椅倒出书房:“人家赔款金额是有一套计算公式的,中期才毁约造成的项目损失过高,所以赔款金额肯定也很高。还差不少呢。”   傅从夜脱口而出:“我那儿还有钱——”   傅鹭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还没多大,打工都没人要,这钱从哪儿来就很明显了。   傅从夜顿了顿:“本来我这周末就要去她家的,说是妹妹想见我了。”   傅鹭抬起头来看他,声音拔高:“用不着!”   傅从夜:“那你难不成还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也卖了不成?”   傅鹭的轮椅开到客厅里,傅从夜跟出去几步,就听到傅鹭头也不回的说:“我不会自己亲手改的,如果这样我就放弃署名权,放弃编剧身份。变成纯卖版权的合同,到时候电影只标一个某某小说改编就行了,剧本让他们随便写去吧。我不管了。”   傅从夜跟上他,反倒心焦了:“你从来没有不自己做编剧,让别人随便改你的剧本过。你确定?我也查过千答投资,有钱是有钱,可每年贡献了不知道多少垃圾电影。你以前从来不妥协的——”   傅鹭拍着扶手高声道:“我以前不妥协是因为自己还有谈判的底子。我现在不向他们妥协,就要向你妈妥协。”   傅从夜忽然道:“那我们把这个房子也卖了吧。”   傅鹭转过头:“卖了你住哪儿?卖了我们就去租个小房子?我要是再他妈卖不出去版权,卖不出去书你上大学怎么办!”   傅从夜:“我这烂成绩也考不上什么学校。先把这关过去再说吧。”   傅鹭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的。   傅从夜心提了起来。   傅鹭有点累了似的摆手:“我现在发现,天底下没有哪一关是别人给我立的,都是我自个儿过不去,只要放弃原则没脸没皮,绝对过得逍遥活的快乐。我放弃编剧,那之前谈的合同就改成纯版权合同,我应该还要把编剧费返还,回头我跟怀北打电话,到时候你去银行帮我办吧。”   傅从夜站在那儿,忽然道:“这不应该,你还是有粉丝,有记忆深处喜欢你的人的,你要是真就任自己的小说、自己的剧本这么改……”   傅鹭把轮椅摇进电梯:“我最讨厌那些喊着是我粉丝的人。我算什么东西,也配被人喜欢。你帮我办事就行,咱俩是两个个体,我的事儿你管不着。”   傅从夜站在一楼,听着二楼电梯门打开,轮椅进屋去了。   他叹了口气,低头把窗户关上,把每一盏灯都打开了。   ……   阮之南周末早上一起来,就看到阮翎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她一脸不乐意:“我才不要吃你那种健康早餐,别给我弄什么果蔬汁牛油果的,我想吃豆浆油条鸡蛋汉堡!”   阮翎系着个小熊围裙,拎着个煎锅转身,有点吃惊:“你竟然没睡懒觉?因为肚子疼?”   阮之南在家穿的非常娘炮,套头睡裙外是毛茸茸的外套,下头还是过膝的毛袜子,要是阮翎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偷偷拿大T恤或者卫衣当睡衣——可阮翎要是碰见了肯定咋呼,逼她换回那些小猫咪小草莓的睡衣穿……   阮之南觉得自己如今的性格,都是逆反出来的。   要是阮翎不整天这么要求她,她现在说不定也是软萌小可爱。   她一屁股坐在厨房吧台旁,转着椅子:“不疼。就是做梦了。”   阮翎表情小心翼翼:“噩梦?”   阮之南揉着头发:“嗯,梦见我数学考了27分,老邱要把我从五楼踹下去。”   阮翎松口气,笑道:“老邱只会说‘现在当和尚都要本科学历’。芳妈做了豆浆,我就煎了两片吐司,还有培根和煮豆子,要黄油酱还是坚果奶油?”   阮之南趴在吧台上:“都要。”   难得俩人一起吃早饭,阮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问她:“今天出去玩?你现在也不太能去玩滑板,就逛逛吃吃吧。去鲁淡他家店里帮忙么?”   阮之南:“你当我是小火车么,天天逛吃逛吃的。没想好呢,今天天气好,我就四处走走,晚上可能去鲁淡店里帮忙。”   阮翎:“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一趟,做高定的会来,要给你量体,所以今天吃东西注意点。要不明天量体之后,我带你出去玩?买买衣服,或者去人艺天桥看剧?”   阮之南:“谁要跟你一起玩。”   她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太好,她慢下语气来:“咱俩都不是一代人,真的玩不到一块儿去。回头我要是去什么高消费的地方,再巴结你吧。你要想出去玩,也找你大学那帮朋友啊,他们不一定都在拍戏。”   阮翎觉得自己被闺女叮嘱了,他抬起眼来还没来得及泛起柔情,他闺女就擦了擦嘴,起身,然后捏了捏他的肚子:“不过你同龄人还有些都秃顶发福了,我就不建议你跟他们再去喝酒吃肉了,趁着你还能吃两年偶像饭,好好在家练练划船机椭圆机吧。”   阮之南抱着滑板往外走,住的地方离地铁站有点距离,不过她也不急于去坐地铁。馥园毕竟靠山,在出了别墅区往下走的不远处有个公园。   她从小没少在这个公园里玩闹,阮翎经常戴着墨镜口罩跟她一起蹲在池塘边逗鸳鸯鸭子,公园里运动器材旁的曲面坡道那儿是她最早开始耍滑板的地方。   如今公园一次次翻修,成了附近其他小区阿姨和孩子的聚集地,她有时候夜里遛弯过来,也听到广场舞的声音里混着有人练习小号和小提琴的声音。   这会儿过去,正是周末,孩子特别多,秋千被两个臭小子霸占了,荡的仿佛要上天。曲面坡道也被一群滑旱冰的小姑娘霸占了。   她只好靠着滑板,坐在长椅上给鲁淡发信息,问他要不要出去。   那边滑旱冰的小女孩大概也就都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闹着玩来玩去,其中有个小女孩打扮的就跟个毛茸茸的大兔子似的,穿着白色毛绒的外套,戴着个有兔子耳朵的毛线帽子,裙子上似乎还有个兔尾巴的小球球。   阮之南挪开眼,却忍不住又看向她的小兔尾巴和兔耳朵帽子。   她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些诡异的画面。   比如……她同桌如果也能戴上这种兔耳朵帽子……   咳咳、应该也很可爱吧。   不过他的表情肯定是一脸冷漠甚至翻她一个白眼。   哎呀,不过他偶尔,也是会有些害羞的啊。   这小女孩穿的可爱,技术却很好,她甚至冲向曲面斜坡的高处,翻了个身做了个极其帅气的动作,空中转了半圈,才屈膝落地。   但就是她的动作太炫了,这种小公园的滑坡本来就有一群孩子在挤着抢地方,哪里有她施展的空间。她翻身跳下来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紫色裙子的小女孩。   差点被撞的紫裙子看起来比她高大一圈,没被她撞到,却故意跌坐在地上,指着她大声叫起来。   一群戴着粉色护膝滑旱冰的小女孩跑过来,跟兔子打扮的小女孩推搡起来,似乎是因为谁抢了谁的道而生气。   阮之南看到小兔子女孩被推的坐在了地上,她茫然的抬起头,似乎不太明白旁边的女孩在说什么。   阮之南从几个小姑娘的身影之间,看清了小兔子女孩的脸,她两只眼睛大的离奇,眼角微垂,嘴小小的,眼距却很宽,看起来像是精致的ED娃娃。但这张脸要是现实中出现,却又有点莫名的奇怪……   女孩的表现真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兔子精,她爬起来想要跑,几个女孩却围住了,她慌起来,旁边几个小姑娘还似乎用滑轮鞋偷偷踢她一两下。   阮之南坐不住了,她把卫衣帽子拽到头上,拿着滑板挤进去,一把拽起了小兔子女孩,俯视着其他几个小姑娘,恶声恶气道:“哟,这是你们谁家的地儿么?”   紫裙子小胖妞抬起头看向阮之南,壮着胆子道:“你谁啊!”   其他几个小女孩看着阮之南的打扮,感觉不太好招惹,散开几步想滑走。   阮之南推了推卫衣兜帽下的鸭舌帽,她把滑板立着转了一下,冷笑道:“我是她妈。你以为我没见你踢她么?你信不信我现在踢你两脚让你还回来。”   阮之南跺了跺脚,她今天穿了双还带铆钉的靴子,紫裙子缩了缩脖子,她往后退了几步,觉得阮之南可能踹不到她了,她回头忽然朝阮之南吐了一下口水,呸道:“傻子妈生傻子!”   阮之南瞪起眼来,还没来得及一脚踹上去,身边忽然有人直接拧开矿泉水,朝紫裙子胖妞的脸上泼去——泼到一半,那人手里半瓶矿泉水连着瓶也砸过去,冷声道:“好好洗洗嘴。”   小兔子女孩忽然喊道:“哥哥!”   阮之南回过头去。   跟她年纪相仿的男生低头牵住小兔子女孩,他穿的很简单,感觉都像是优衣库基础款,却因为肩宽个高,显得很利落。男生肩上挎着个胡萝卜形状的儿童包,一只手还捏着麦丽素和泡泡糖,显然刚刚是去旁边的便利店里去买吃的了。   阮之南“啊”了一声。   因为那人是傅从夜。 第23章 麦丽素   他脸上没什么神情, 却走过去, 俯视向那个紫裙子胖妞,冷声道:“再让我看见你拿旱冰鞋踢人, 我让你以后没有可以穿鞋的脚。”   紫裙子胖妞吓得脸都白了, 想要转身跑,傅从夜却蹲下去, 一把拽住紫裙子胖妞,手在她膝盖上比划了一下,一字一顿道:“从这儿以下就都没有了, 你以后只能用膝盖走路了。懂了么?”   紫裙子惊恐的甩开他的手,蹬着滑轮鞋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傅从夜低头查看小兔子女孩身上有没有蹭伤。   然后他微微抬头, 看了阮之南一眼:“你刚刚说你是她妈?”   阮之南:“呃, 不是,你也知道我天天用伦理梗占便宜。”   傅从夜扯了一下嘴角。   阮之南有点吃惊:“你家不是住三中附近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嗯, 过来玩。”说了跟没说似的。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语气不太好, 点头道:“刚刚谢谢你, 我去买东西了,没想到一会儿就出了事。”   阮之南摘下卫衣的帽子:“啊没事儿。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妹妹。”   傅从夜看向小兔子女孩,神情软化些,他垂手蹭了蹭她脸颊, 低声说:“自我介绍一下。”   小兔子女孩转过脸来,先掰着手指, 露出两只手来, 才磕磕绊绊道:“我叫左麦, 今年、今年九岁。”   九岁都应该上小学二三年级了,但她却说话都不太利索。   阮之南心里大概有了点数,她笑起来,牵了牵左麦的手:“我叫阮之南,今年十七。”   阮之南看向傅从夜:“你表妹?”   毕竟不同姓。   傅从夜把泡泡糖给左麦,拍了拍她脑袋:“亲妹妹。”   傅从夜跟左麦说:“以后别在这儿滑旱冰了,人太多了,你也玩不开不是么?”   左麦不大高兴。   傅从夜:“把旱冰鞋脱下来我给你拿着吧,我们一会儿去大公园划船好不好。”   左麦从他怀里挣扎下来,还想往坡道那边去,傅从夜拦着她:“听话。你一会儿要是撞到别人怎么办。”   阮之南开口:“哎,我知道有个地儿,都是滑旱冰或者玩滑板的。”   傅从夜回过头来一脸拒绝。   很明显,他觉得阮之南出去玩的地方也都少儿不宜。   阮之南:“有教小孩滑旱冰的,真的。就在音乐广场旁边。你下午要有事儿就算了,下午没事儿就带你妹妹去呗。”   左麦听懂了,在那儿摇傅从夜的手。   傅从夜脸上表情果然动摇了。   阮之南心里啧了一声。   有人能跟傅从夜这种人光明正大的撒娇啊。而且还管用。   傅从夜道:“怎么过去。”   阮之南:“打车呗,我叫车。”   傅从夜:“不用。”   阮之南撇了一眼他手里的麦丽素:“没事儿,给我吃点麦丽素就行。”   傅从夜还没解锁手机,阮之南已经叫到车了。他问:“你约别的朋友了?”   阮之南:“没啊,我刚跟鲁淡发微信,他在店里帮他爸妈弄串呢。”   傅从夜想问的不是鲁淡:“另外那个呢?上次陪你来看房的。”   阮之南领着一大一小往路边走:“冰老师要开店啊,他要赚钱嘛,哪能周末出来玩。”   左麦没脱旱冰鞋,牵着傅从夜的手,像是挂在牵引车头上的车厢,自己也不费力,就这么往前溜。跳下台阶的时候,她差点摔倒,阮之南拽了她一下。   左麦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把手塞进她手里来。   傅从夜自然懂左麦的意思:“她想让咱俩一起拽着她。”   阮之南:“哎对,那就不会摔了。要不咱俩来个百米冲刺,让你妹体会一下飞的感觉。”   傅从夜:“……我让你体会一下飞的感觉,怎么样。”   他俩中间牵了个小的一路溜,特像来公园带孩子的年轻夫妻。阮之南自顾自的想。   公园里确实有不少人看他们,阮之南刚要开口说自己的想法,傅从夜突然道:“你今天穿的像是要去音乐节上唱死亡重金属。”   阮之南低头:“也没有吧,不就一身黑么。”   傅从夜看着她带铆钉靴子,印骷髅头的帽子,还有耳廓上三个环——   他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打了这么多耳洞。”他都没注意。   阮之南:“不啊,耳夹。这是全套装备懂么,我去那边走动,不能输了场面。”她说着把耳夹摘下来,傅从夜看她耳廓上一个红印。   傅从夜:“不疼么?”   阮之南怂恿他:“不疼,你戴上试试?”   就是笑容的不怀好意有点太显眼了。   傅从夜:“……我懂了,肯定疼。”   阮之南:“真不疼!我骗你我是狗。”她就是想看傅从夜戴耳饰什么样。他长得又素净又乖,说不定还真有反差感。   她想一想,心里有点细小的兴奋,连戴兔耳朵都可以排第二了。   傅从夜:“你本来就是。”   阮之南一愣,笑起来:“靠,你现在说话怎么这样!我怎么就狗了。”   傅从夜还会拿妹妹来事儿,他们站定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他戳了戳左麦:“你看她像什么?”   左麦大眼睛打量阮之南好一会儿,阮之南笑:“像不像大灰狼。”   左麦忽然道:“像康熙。”   阮之南睁大眼:“这孩子有眼光,我真的还想站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山川呢。”   傅从夜看向有点得意的阮之南,忍不住道:“……康熙是她家的哈士奇。你不是00后么,童年都看的什么剧?”   阮之南看向左麦,有点不满:“你说我像泰迪也行,为什么要像哈士奇。”   傅从夜想起了左麦家里的两条天天蹦跶闯祸又挨揍的傻狗,有点想笑。   阮之南自我安慰:“行吧,总比说我像斗牛犬强。”   车过来了,阮之南对了一下车牌号,拉开车后门,请一大一小上车。   傅从夜肯定先让左麦上车,可他没想到等自己上车,阮之南也挤了上来。   其实也不算挤,两大一小坐后座正好,可早知道她要是上来,傅从夜就让左麦坐中间了。   阮之南跟司机师傅说完话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坐的很别扭,左边是左麦还有左麦的胡萝卜书包,还挺占地,阮之南似乎发觉了,她往车门靠了靠:“你坐过来点就是了。”   傅从夜稍微往那边挪了一点,俩人胳膊贴胳膊的。   傅从夜:“你怎么不坐前头。”   阮之南一脸理所应当:“我爸说我一个女生,坐别人的车不能坐副驾驶。”   傅从夜没理解。   阮之南怕司机听见了,比口型道:“不安全。”   傅从夜:“……又不是你一个人坐车。”   阮之南:“而且我要吃麦丽素。”   傅从夜拆了包装,又拿了包湿巾,阮之南擦了擦手才发现傅从夜也在擦手。   傅从夜察觉到她的眼神:“怎么了。我买的,我就不能吃了么?”   阮之南率先拿了一颗:“我以为你不爱吃甜的呢。”   傅从夜:“我没说过。”   他以前确实没那么爱吃。   就是麦丽素的包装袋开口有点小,俩人你来我往的往里伸手,她还在一边玩手机,傅从夜不故意的瞥了一眼,她跟平时上课一样又在刷微博,笑的咯咯咯咯。   前头司机都怀疑后头载了一窝老母鸡,频频看倒车镜。   一会儿有人给她发了条语音,她靠在耳边,听得神情荡漾,然后按着手机回复:“好好好好,我看到了哈哈哈哈哈等我回家我立刻做表情包,姐妹们等我!”   傅从夜斜眼,就发现阮之南在拖着进度条看什么综艺节目,她没带耳机,背景音乐里是此起彼伏的男女惨叫,她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还不忘掏麦丽素。   傅从夜手还没拿出来,她手就塞进包装袋开口里来了。   她还不自知,手指头就只能塞进来三个,还跟在水底摸鹅卵石似的,妄图夹出一颗来。   她手背还挺热乎的,跟他挤在一起,傅从夜不敢动手指了,他怕他俩的手指头就跟水底的鱼钩似的挂在一块了。   傅从夜抽手:“全给你吃吧。”   阮之南回过神来,她条件反射的先把手机扣上,就跟怕被他看到手机似的。   她一心虚,态度必定特别好,阮之南捧着麦丽素,往他脸前递:“大哥先吃。”   傅从夜心道:这嘴脸。   阮之南:“哎再说了,其实咱俩都伸手也能行。这开口也没那么小。你别那么不耐烦嘛。”   傅从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耐烦。   不过这段时间没少看阮之南拿着手机,跟追星似的狂刷微博。   他伸手去拿麦丽素:“你追星?”   阮之南立刻否认:“不追啊。”   傅从夜:“不至于,你就是喜欢那种全网黑的小鲜肉,也没什么。”   阮之南坚决摇头:“真不追星!”   傅从夜不信:“那你每天刷微博,总感觉看的都是同一个人——”   阮之南表情有点动摇:“那也不算追星,我既不花钱买谷,也不接机追首映,我这种人都会被开除粉籍的。”   傅从夜不太明白她的用语:“可你天天看,天天哈,也不算追星?”   阮之南表情为难:“非要说,那算白嫖。”   傅从夜呛了一下:“什么?”   阮之南:“哎。反正我不算追星,我这种人要是让饭圈警察发现了,当街都被打死。不过也幸好我追的那位,人老珠黄,日薄西山,没什么大佬指手画脚的。”   她说着,也心不在焉的把手往麦丽素开口里塞。傅从夜手还在里头呢,他手指一弯,把阮之南手指勾住了。   他心里叫了一声完蛋。但也不知道怎么就完蛋了。   阮之南虽然头发特短,人傻钱多,动不动横行校园,但手指确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级别的柔软,坐实了大小姐的身份。   阮之南忽然叫道:“你别挠我手心。”   傅从夜忽然觉得有点丢脸,好像余光里看见司机师傅从倒车镜瞥他俩。   她虽然说了一句,却不抽手,就像是跟他铆劲似的要夹一颗出来,傅从夜都感觉她指甲从他指腹上按过去。   ……真他妈完蛋。   傅从夜已经无心在麦丽素上了,他突然觉得包装袋不足以遮羞,他仿佛在这儿跟阮之南玩什么游戏似的,忍不住心虚的瞥了一眼左麦。   左麦吹着泡泡糖,玩她的小天才儿童手表。   就是粉色泡泡越吹越大,啪一下破开。   傅从夜感觉像是自己的心虚也被吹炸了,他手抖。   阮之南成功夹了一颗麦丽素,迅速扔进嘴里,还跟他耀武扬威:“你抢不过我。”   阮之南还没得意完,就看到傅从夜面无表情的抽手,把麦丽素塞给她:“我不吃了。”   阮之南:“真的?”   傅从夜信誓旦旦:“我一颗都不吃了。太甜了。” 第24章 前任正宫   阮之南捏着包装袋:“行吧行吧。也快到地方了。”   好不容易打开车门, 阮之南先下车,她倒是挺有男友力, 还拉开车门等着, 傅从夜以为她给他拉着门, 他下了车刚要说谢谢,没想到阮之南是为了接左麦, 她伸手把左麦扶下车。   左麦毕竟没脱旱冰鞋,下车的时候, 又拽住了他们俩的手。   三人往音乐广场走。   音乐广场附近确实有个很专业的滑板场, 各种碗槽、U型台和街区的赛区,还有世界级的波浪池和360度全管,错综复杂。场地是凹下去的, 他们站在边沿的高处, 俯视下去像是看白蚁的洞穴。   滑板场里很多地方都喷着涂鸦,今天没比赛, 汇聚了不少像阮之南这种看外表不太好惹的小青年男女。   傅从夜觉得自己被骗了, 阮之南去的地方果然少儿不宜。   但阮之南往北边指了指:“这边不是, 北边有个专门滑旱冰的场地才是。我记得周末有好多小训练队在那边。我们往那边去吧。”   傅从夜没想到她也会过去:“你不在这儿玩么?”   阮之南摇头:“没,我带滑板就是为了去地铁站少走点,不是要来玩的。”   傅从夜:“没事儿, 你不用陪我们。”   阮之南笑了笑:“不是, 我真没法玩。这边的很多台子太险了, 我……”   傅从夜敏锐的感觉到, 她要说的理由, 可能跟她体育选保健课是一个理由。   阮之南带走往滑旱冰那边走,笑道:“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好啦。”   她天天活力四射,上房揭瓦的,说出这种话来,让傅从夜莫名觉得这句话很重。   但她声音又很轻,春风一吹就散了,她也忘了似的,介绍着周边往前走。   旱冰场那边确实也有些坡道设施,稍微比滑板这边小点儿,两个场子之间就隔了个看台。   场上小孩巨多,也有点出来约会的年轻男女和高中生,一撒手,左麦就是脱缰的野狗,笑着尖叫一声冲进了场子里,留下了背着胡萝卜书包的她哥。傅从夜这个哥哥当的也确实挺称职,他从包里拿出保温杯,追上去让左麦喝水,左麦就着他的手喝了水,然后立刻又撒欢跑了。   傅从夜走回来的时候,阮之南坐在看台上晒太阳,她一身黑就跟个太阳能热水器似的吸热。   傅从夜:“你下午就打算在这儿发呆了?”   阮之南:“我也没地儿去。明天比较忙,明天要去外公家,还要写点作业。”   傅从夜:“不得了,你还会写作业了。”   阮之南:“你一个学渣也没脸说我啊。”   傅从夜跟她斗了两句嘴,俩人坐在看台上,天有点冷,但太阳很暖,挺惬意的,他眯着眼睛道:“感觉你是非要找一群狐朋狗友玩闹,片刻都坐不住的那种人。”   阮之南笑:“你还挺了解以前的我。哎,是也不是。就是在家坐不住,在外头吧,想玩的又玩不了。”   傅从夜以为她说的是滑板或者篮球,就没接话。   阮之南又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傅从夜坐在原地等她,毕竟他不敢让左麦离开他视线了。   阮之南快走回来的时候,傅从夜转头看了一眼,她身后跟了个人。   远远地缀着,是个男的。   但她好像不知道。   阮之南走过来,把水递给他,她手腕上挂了个小塑料袋,看起来还买了别的。   傅从夜忍不住转眼看向了身后从看台上慢慢靠近过来的那个男生。   身材挺高大,穿衣打扮看起来跟阮之南差不多中二,一身黑,外套宽大,戴了个骷髅花纹头巾,也确确实实打了耳洞穿了几个环。逆光走过来,长相等近了才看清楚。   浓眉大眼,阳光帅气,如果在三中,应该靠刷脸就能知名度想当当。虽然在普通人里也挺亮眼,但跟阮之南这种鹤立鸡群还是差点档次。   傅从夜还没开口,那男生先叫道:“南南。”   阮之南回头,明显一愣,她声音却有点冷淡:“啊,喻柏。”   听阮之南语气,可谓是相当冷淡了。   毕竟她碰见庞广达都要多说几句。   喻柏拿着滑板走过来,一手插兜,笑道:“你不是去夏安读书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都开学了吧!你怎么又把头发给剪了?我刚刚还以为认错了呢,都不敢叫你。”   阮之南睁着眼说瞎话:“前两天。”   喻柏“哦”了一声,笑道:“怎么也没找我们几个吃饭,你也没见鲁淡么?”   阮之南回答的很含混:“嗯,最近忙。怎么了么?”   喻柏看到了傅从夜,也看到傅从夜胳膊下头就压着阮之南的包,笑道:“这位朋友是谁,我还没见过呢。”   阮之南看了一眼傅从夜:“我家教。”   傅从夜看出来她不想跟这个喻柏多说话,但阮之南这个回答也太胡逼了,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喻柏像是很了解她满嘴胡逼的说话方式,笑道:“带家教出来晒太阳可还行。南南不过来跟我们玩?以前好多熟人都在呢,你今天不也带滑板了么?”   阮之南:“我家教不让,他说一会儿带我回家做题。”   喻柏表情一顿,却又极其坦然的笑了一下:“南南,你不想跟我玩了?你不会转学去夏安也是因为……”   阮之南笑出了声:“喻柏,你是不是最近玩U池脑子先着地了。我躲你?至于么?”   喻柏:“我只是感觉我们太久没见了,我怕你在躲我。南南,有些事儿都不重要的,咱俩一起玩到大多少年了,没必要闹这么僵。你想想,这个板场咱俩都一起练了三四年的。”   阮之南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是,我也不想闹僵。可我今天确实有事儿。傅老师肯定不肯让我去玩。”   喻柏偏了偏头,明知她胡说,还顺着话对傅从夜道:“这位傅老师,我把南南借走一会儿行不行。她哪科不好,我可以给她补。”   傅从夜:“她脑子不好你也能给她补?”   阮之南呛了一下,回头瞪他。   傅从夜坐在看台上,面无表情道:“她要是但凡脑子好使,何必在这儿跟你废话这么多。要不也是你某些方面有点问题,不管你们认识多少年,她脸上写的‘离我远点’四个字你总会读吧。”   阮之南真没想到傅从夜这么刚。   喻柏面上一冷,他盯着傅从夜,忽然神情恍然,转头看向阮之南:“我还以为你那时候的话都是敷衍我。”   阮之南:“什么?我敷衍你什么了?”   喻柏笑了起来,滑板抵在地上转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阮之南的肩膀:“看来我总是不合时宜,就一年,你就长大了。我今天就不打扰你了,但可别因为个‘家教’就把发小扔了。回头我要是跟大院里其他人说了,他们说不定冲过来要给你把把关呢。”   阮之南拧起眉毛来,似乎想骂人,但那喻柏摆摆手走了。   她憋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等喻柏走了才暗骂一声。   傅从夜皱眉:“你发小?”   阮之南一屁股坐下来:“算是。小时候玩的挺好的。”   傅从夜看那喻柏的模样,确实像是能跟阮之南玩到一块儿去的,他道:“有多好?”   阮之南斜了他一眼:“比鲁淡还好点。”   傅从夜:“那现在鲁淡挤走帅哥当正宫了。”   阮之南不可置信:“帅哥?你说谁呢?喻柏??”   阮之南的表情仿佛是听到有妹子在台下对着郭德纲喊“老公看看我”。   傅从夜一瞬间都以为是自己审美出了问题:“至少……不丑吧。”   阮之南满脸鄙夷:“也就不丑吧。我最受不了那种,长得也就那样,还举手投足都觉得自己在散发荷尔蒙信息素,仿佛觉得身边女孩儿都会为他拜倒似的。不论多帅的男生,一旦自己也觉得自己特帅,立马就油腻了。”   傅从夜:“……那他至少比鲁淡好点吧。”   阮之南比了一下小指甲盖:“也叫好这么点。鲁淡耍帅还有点好笑,他装逼真的就只剩装逼了。”   傅从夜:“你就挺爱耍帅的,还有脸说别人。”   阮之南横眉竖眼:“说你是家教,你还真要教导我了。”   傅从夜勾了勾嘴角:“不是说好要我带你回家做题的么?”   阮之南吐了一口气,就像是带刺的河豚吐了水,她又笑起来,似乎很快忘掉了不悦,笑道:“就你呢,咱俩考数学我能碾压你二十分。”   傅从夜看向左麦:“那说明你只能考二十分。”   阮之南脑子里理了半天这个计算关系。   下午时间飞快过去,左麦在场上玩的还挺尽兴,好几个做训练的小队正看着她翻身跳跃,过了一会儿,一个训练队的教练还滑过去,跟她说了几句什么。   左麦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想理,吹着泡泡糖又滑开了。   阮之南看到她一身兔子打扮,忽然想起来傅从夜那双小兔子拖鞋,吃着棒棒糖笑道:“你们爸妈还真挺爱把你俩打扮成小兔子的。我比较震惊的是,小兔子拖鞋这种玩意儿,竟然还有你能穿的男款。”   傅从夜斜了她一眼:“不是爸妈给打扮的。那双拖鞋是左麦给我买的。”   阮之南有点吃惊:“哎?”   傅从夜:“她喜欢这些东西,我也总给她买,再加上每次都夸她可爱,她可能就觉得我也喜欢。说是跟她爸爸找了好久,才在网上找到卖男款小兔子拖鞋的网店,我之前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了。”   阮之南长长的应了一声,但她又抓到了关键词。   “她爸爸”?   傅从夜看着远处的左麦,阮之南对着他的侧脸琢磨了一会儿,却又走神到他的五官上。   正面看起来还是温顺多些的五官,却拥有棱角完美的侧脸。   鼻梁与下巴让阮之南这种自恋人士都羡慕起来。   傅从夜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先躲闪了一下眼神,才又转过脸来:“看什么呢?”   阮之南掏出了手机,伸手道:“刚刚那个角度就很完美。”   傅从夜注意到她的手机,他抬起手来:“你要拍照?”   阮之南盯着手机:“不过这个角度也不错。”   傅从夜伸手想要挡她镜头,阮之南一阵连拍,立刻抬起手机来:“就拍几张!干嘛这么小气啊。你也可以拍我,我保准给你找几个我好看的角度。”   傅从夜忽然想起花好月圆美发沙龙的公众号,冰老师发的几张紫头发的阮之南的照片。   他好像存了。   毕竟那是限量版阮之南。   他忽然心虚了,收回手来:“别乱拍了。你拍点风景不好么?”   阮之南的土味情话说的倒是溜:“你就是这个场上最美的风景嘻嘻嘻。”   他斜了她一眼,阮之南完全没把这话放进脑子,指着远处的左麦叫起好来。   那头左麦似乎也渴了,朝他们滑过来,她嘴里的泡泡糖也早就吃的没味了,傅从夜拿纸巾让她吐了,又给她擦了擦汗。   左麦坐在傅从夜和阮之南之间,喘息着,似乎也玩累了。   刚刚想跟左麦搭话的那个旱冰训练队的教练,看见他们仨坐在一起,也滑过来了,还没到四月,这教练就穿了个紧身断袖,胸肌膨的跟俩大发糕似的,笑着跟他们搭话:“你好,我刚刚看到她在玩,就一直想来问问。她练过么?”   傅从夜似乎早就注意到这个教练的举动了,他有点冷淡:“没有。”   教练表情更热情了,他道:“我看她动作特别完整敏捷,非常有天赋,我就想问她家长有没有想让她训练这方面的意思。”   阮之南还觉得挺好的,看向傅从夜。   左麦不知道没听懂,还是觉得事不关己,她晃着脚没看教练。   傅从夜:“不太需要。”   教练以为他不懂,继续道:“轮滑是有世界锦标赛的,从小培养,稍微大一点就可以参加花样、回转、高山速降之类的。南京就办过滑轮世锦赛,这可是个很有潜力的项目。”   这教练也是惜才又热心。   傅从夜转脸过来,客气道:“你觉得她滑的好,是因为她也做别的训练。她有练单板滑雪,所以没精力学两种运动。”   那教练不太懂单板滑雪,只好放弃,笑着点点头走了。   阮之南惊奇:“单板滑雪,我都没听过。”   傅从夜给左麦把马尾辫解开,又重新绑了绑:“挺小众的,不过也是个冬奥会项目。不过她还小,以后可以慢慢练。她也挺喜欢的。”   阮之南看着傅从夜给左麦理了理碎发,又把她发卡别好。   左麦仰头对他笑了一下,傅从夜用手指梳了一下左麦的刘海,勾唇道:“我们左麦最厉害了。”   阮之南忽然道:“我也挺厉害的。我滑板玩的很好的。”   傅从夜瞥了她一眼:“所以呢。”   阮之南扬起脸来,露出邀功似的笑容:“所以你也夸夸我呗。” 第25章 烤腰子   鲁淡在店里忙的不可开交, 店里已经陆陆续续进人了,他忙里偷闲的瞄了一下手机, 却被阮之南发来的信息震的瞪大了眼睛。   鲁妈正端着一大盘子穿好的肉筋往后厨走, 踢了他一下:“干嘛呢,你玩了手机又要洗手去!快点帮我端着。”   鲁淡接手过来:“妈,阮之南晚上过来吃饭。”   鲁妈还挺高兴的:“我给她留桌?我晚上不用你帮忙, 你俩干脆在店里把作业写了。”   鲁淡表情有点艰难:“不过她还会带另一个同学过来玩。反正留个四人桌就行了。”   鲁妈:“是那个黑不溜秋的?”   鲁淡:“不是不是,是另一个, 白的跟漂白剂洗过似的那个。”   鲁淡端着铁盘往后厨冰箱走, 越想越觉得不安,干脆拿手机给付锴发了条语音:“靠!兄弟救我,我也不知道阮老板怎么连周末都跟傅从夜厮混到一块儿去了,她竟然要带傅从夜来撸串,你救场行不行, 我没法……我靠我真没法一个人面对傅从夜。”   他不安心,又哀嚎了几条语音过去:“大哥, 求你了。你今天来吃, 我包串包酒,你想吃多少都行!”   鲁淡在店里帮着点单忙了一会儿, 天暗下去的时候,店外的塑料棚里也坐的七七八八了,他叼了根烟出去帮他爸烤串的时候, 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店门口。阮之南背着胡萝卜书包跳下车, 牵着一个大眼睛小姑娘, 傅从夜拎着几个购物纸袋,慢吞吞从车上下来了。   阮之南还在说:“这家店离你家还挺近的吧。不过也不只是有烤串了,就那种大排档。”   傅从夜看见了鲁淡,鲁淡僵硬的笑着算是打了个招呼。   看见那大眼睛小女孩,鲁淡赶紧掐了烟,他知道阮之南是独生子女,就问傅从夜:“你妹?”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骂人,鲁淡又改了个说法:“令、令妹?”   傅从夜表情也有点微妙,他拍了拍左麦的脑袋,说:“叫哥哥。”   左麦叼着从阮之南那儿拿来的棒棒糖,就含着糖很含混的“咯咯”了两声,摇着傅从夜的手:“肉!吃肉。”   鲁淡跟阮之南说:“我妈留桌了,还说让你过来一起写作业呢。”   阮之南轻车熟路的往店里走:“做梦,最后都是我帮你抄。之前你被罚了五十遍烛之武退秦师,三十遍都是我给你写的。”   他们四个坐了个大桌,左麦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她又好奇又兴奋,爬上凳子。阮之南都不用拿菜单,问傅从夜:“你能吃辣么?”   傅从夜摇头:“我不吃辣。左麦也不吃辣。”   阮之南:“行吧,那能点的菜也不太多,鲁淡,跟你妈说一声呗,一会儿点的菜都别做辣了。”   鲁淡起身,拽了阮之南一下:“你直接来后厨看看,想吃啥你就点了。别光坐着就让我跑腿。”   俩人往后厨走,没走几步,鲁淡就跟她凑着脑袋,压低声音急道:“阮老板我真服了,你俩是有心电感应么?上次冰老师店里他也在,今天你周末出去玩怎么他也在!你还领他过来吃!”   阮之南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我在外头玩碰见他了啊,然后就一起又去逛了逛。哎对……你觉得他是不是,家里条件一般吧。”   鲁淡偷偷回头看了傅从夜一眼,转头说:“啊,应该是吧。感觉他天天穿鞋穿衣服都挺便宜的,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传言,还说他是咱们学校贫困生。”   阮之南瞪大眼:“真的假的,他家不还有套房子。哦不过他爸可能要算无业……”而且如果真如刀姐所说,赔偿金高的一套房子根本偿还不起,那傅从夜和他爸可能真的就要无家可归了。   鲁淡耸肩:“不过咱们学校支援的贫困生都不对外公开的,我也不太知道。咋了?”   阮之南走进后厨:“没,我今天买东西付钱,打车付钱,结果他都还给我了。其实都是小钱。我也不知道咋想的,就是想支援支援他。”   鲁淡瞪眼:“你怎么不支援我呢?”   阮之南:“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你妈虽然忙也没少赚,过年的时候你们全家不还去欧洲玩了么?去年不还买了新房子么!”   鲁淡耸了耸肩,拿起后厨记菜的单子开始往上写:“不过我就是真家境贫寒,你要支援我我也会还你钱的。懂吧,自尊心。再说也没那么困难。”   阮之南有点理解又有点不太理解:“我也不会支援你丫,你太他妈爱嘚瑟了。但不一样,懂吧。”   鲁淡:“不懂。我懂个屁。你跟他熟么?你想支援他!”   阮之南手扶着后厨放干货的架子磨叽半天,鲁淡拽了她:“上头都是油,别又蹭的一身脏。好好说话,你又拧什么啊。”   阮之南在掌勺和配菜的刀光剑影火光冲天里,小声道:“他家里要背债了,债主是我们家公司。但你也知道,我爸还有刀姐那做生意的,都有他们的道理,我也不可能插手。但我也挺有钱的。”   鲁淡斜眼:“你能多有钱。”   阮之南:“我爸每个月给我好多,但我也不爱买东西,没处花。去年他觉得亏欠我,又给我好大一笔。我 没算过,不过现在攒的,估计月利息都比庞广达年薪高。”   鲁淡噎了一下:“靠,我以为你爸不怎么给你钱呢!那你天天就跟我们几个消费驴肉火烧北冰洋!”   阮之南从配菜筐里摸了个洗净的西红柿,啃了一口:“那我从小吃到大的啊。再说咱一个大院玩大的,我小时候家里也不咋地,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也不缺钱,也不是要施舍,就是单纯的——”   鲁淡接话:“单纯的想给他打钱?”   阮之南:“对,就是想给他花钱的冲动。”   鲁淡拍了拍她肩膀:“你很有当富婆金主的潜质啊。我的人生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个钱多到发愁的富婆。”   “主要是觉得他是好人。”她咬了一口西红柿,补充道:“还好看。”   鲁淡一脸鄙夷:“我觉得没我好看。”   阮之南差点把咬了一口的西红柿按在他脸上:“靠,你别侮辱我审美。”   鲁淡也摸了个青椒,就这么生啃:“从小,你和你爸的审美都是在侮辱这个世界。”他看阮之南甩手要走,赶紧拽了她一下:“哎,说正事。”   鲁淡在点菜单子上写了个特大的“不要辣”,继续道:“我都不知道你们家那个什么娱乐大企业,还跟他家有这些关系。还挺尴尬的,你俩能现在坐在一起说话就不错了。哎,那他知道你爸是元令羽么?”   阮之南:“不知道吧。估计不知道。咱学校也没人知道啊。”   鲁淡耸肩:“那挺好,别让他知道,省的多事。你要是真的钱多心烧,就去夜店点几个神龙套去,要不然就买游艇带我们这些土鳖哥们出去爽一爽。他——可能人好吧,但他不想接受,你也没必要。真不行你以后也早上带个煮玉米给他,你俩用煮玉米和巧克力奶等价交换得了。”   阮之南咋舌:“自己抠抠搜搜,倒是知道的名词还挺多,还神龙套呢,我给你来个神龙掌怎么样。算了,我再想想吧。你要是小可爱,我也给你打钱了。”   鲁淡气笑了:“妈的,他小可爱?他一米八几他小么?可爱?这哥们那丧逼样你也能说出可爱俩字儿,就你萌点这么奇怪,怪不得天天抱着你家那个丑大菊,天天亲着说可爱。”   这俩人小声争着是不是小可爱的问题,等到了小可爱面前才消了声。   阮之南才发现付锴竟然也过来了。   付锴还穿了个背带裤,带了个黄色渔夫帽,特像少儿节目蹦蹦跳跳的主持人。他也确实有去少儿节目的潜力,这会儿他正在拿杯子给左麦变魔术,左麦这一天都挺神游的,竟然能被付锴的魔术吸引。   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泡泡糖,递给付锴。   付锴笑:“赏我的?”   左麦估计在家没少看清宫剧,昂着下巴,跟端坐在戏楼对面看台上的慈禧似的,矜持的点了点头。   付锴看见他俩回来了,打了声招呼:“阮老板也来蹭饭了,还拖家带口的来?”   傅从夜知道付锴说的是他和左麦,心里一顿。   恨不得付锴再多嘴贱几句。   傅从夜想看阮之南对这话的反应,她却没放在心上,靠着傅从夜坐了:“拖家带口?要不把我奶奶在俄罗斯的三十多个亲戚都带来,战斗民族撸串喝酒能看傻你们!”   傅从夜听他们几个就开始扯俄罗斯了。阮之南好像真的在俄罗斯住过一小段时间,她还在那儿说俄罗斯人用屁股那么大的盆吃鱼子酱,付锴和鲁淡脑子里就只有屁股,立刻把话题扯到俄罗斯大妈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屁股。   傅从夜没怎么出来吃过烧烤,他拿了一串,咬了一口,觉得跟别的肉味道不一样,问:“这什么?”   付锴兼职照顾孩子,给左麦把串上的肉都拆下来,左麦筷子倒是用的飞快,吃起饭来跟草原小狼崽似的不要命。付锴抬起头看了傅从夜手里的串一眼,笑道:“腰子。”   阮之南数了数大铁盘里剩下的烤串:“鲁淡,你丫还没十八呢,你点了多少腰子啊。至于这么虚么?你怎么不喝王八汤呢?”   付锴真是胡扯侃大天中心人员,立刻岔开话题说起王八汤:“靠你知道么,我一个表哥,发烧了之后他妈竟然给他炖王八汤,他直接就喝的差点七窍流血,送医院抢救了。”   鲁淡又把话扯回来,不乐意:“桌上仨男的呢,点腰子怎么了。你看我还点了这个。”   阮之南没见过:“什么?”看起来一圈一圈的,跟鱿鱼似的。   傅从夜刚刚正放下腰子拿起来一串这个。   鲁淡一点都不犹豫矜持:“猪鞭啊。”   正好鲁妈端了一大盘烤韭菜过来:“来来来,烤韭菜好了。”   阮之南:“……”   傅从夜:“……这桌上有不靠伪食补提高男人自信心的东西么?”   鲁淡被傅从夜无语的表情逗笑了:“吃吧大哥。嘎嘣脆挺香的,以后就是真校霸,你可以在学校横着走了。”   傅从夜盯了手里的串好几眼,还是放回去了,做了个请的手势:“怪不得你是一哥。” 第26章 小奶驴   鲁淡现在发现了, 虽然他每次跟傅从夜发生对话之前都特紧张——但讲道理,傅从夜从来没跟他有过什么冲突。甚至都没怼过他。   有时候就这么莫名其妙说上话了。   而且傅从夜有时候冷冷蹦出几句吐槽还挺有意思的。   付锴笑:“阮老板别吃了。”   傅从夜心想, 这付锴还算知道在女生面前有点矜持。   紧接着付锴就说:“我怕你真哪天变成哪天男的, 你还喜欢男的,要急起来想对我们几个哥们出手怎么办。”   阮之南跟他们扯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笑道:“你想多了。我要是变性了, 也不会变态的。就我这几个哥们,哪个不是让我看了就六根清净的。”   鲁淡还是无底线吹阮老板:“你是看了我们六根清净了, 我们几个是见了你审美拔高了。真的, 我才听说我家楼下那个小学六年级的,靠switch泡妹,已经换了三个女朋友了。”   付锴:“艹,你知道我现在单身久了,我看老邱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傅从夜想想世界上有一大帮二十四五说不定还母胎solo的人, 觉得这几个人哀嚎的样子有点不能感同身受。   阮之南也不能感同身受,她没喝啤酒, 要了瓶“白白嫩嫩我们都爱喝”的椰汁, 倒在杯子里端起来,仿佛看透红尘:“你们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谈恋爱,逼事儿没有。”   她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鲁淡瞥了一眼椰汁瓶子:“阮老板别喝了,椰汁是虚假广告, 你喝了几年了, 啥长进也没有。胸围就跟修仙的根骨一样, 都是天命,不可违逆。再说了,这样挺好,穿衣服好看啊。”   阮之南呛了一下:“我没信他们广告!我就是喜欢椰汁!”   付锴夹着香喷喷大排档的招牌茄子:“怎么着,刚刚阮老板这么沧桑,是受过爱情的伤?”   阮之南刚想装模作样的说句“往事不要再提”,鲁淡就先蹦出来:“你听她放屁,桌上这几个就她年纪最大,单身最久。喜欢她的有多少是对她一无所知冲着脸来的,她要是真谈恋爱找了个什么狗逼渣男,我们也不会给她看破红尘的机会,一群发小也能众筹把那男的打死。”   阮之南不大乐意:“就因为你们几个天天揭短,天天霸占我这个少女的大好青春,我才单身这么多年的。我本来来三中的时候,是想当个与世无争小仙女的!”   付锴:“小仙女能把庞广达打吐血?”   傅从夜吃着肉筋,忽然道:“那应该追她的也不少吧。”   鲁淡好像记不清了,转脸问她:“多么?”   阮之南倒记得清楚,还拿出来自夸:“你忘了我们以前初中的时候,多少人给我写情书呐!我在520的时候,qq都爆了好嘛。嘿,有时候桌子上都好几份早饭。”   鲁淡头都不抬:“是是是,结果就因为对方老来给你送早饭,结果有次送的鸡蛋灌饼漏油,把你买的游戏机给弄坏了,你把人家打一顿,他还哭着叫家长了。”   阮之南有点脸上挂不住:“那时候不是因为急了么,哎哟我也没打的有多重。”   鲁淡:“是,你一副要跟人家告白的样子,还弄了封信给人家,约在学校后门见,结果那男生一脸不好意思的去了,你当时就把人家按地上打了。边打还边骂,说人家毁了你游戏进度。”   傅从夜全身心怜悯这位大哥。   阮之南耸肩:“恋爱哪有游戏进度重要。哎我真不想吃你们这些大补的玩意儿,我去找阿姨点些别的串了,你们先吃。”   她跨过凳子去门口打算加串了。   付锴道:“哎你们今天都上哪儿玩了。”   傅从夜想了想:“音乐广场附近。”   鲁淡抬头:“玩滑板?”   傅从夜:“没,陪我妹妹玩了。后来又去了旁边商场逛了一会儿。”   鲁淡好奇:“在音乐广场那边没碰见熟人?她跟我说她最近不太想玩运动了呢。”   傅从夜心想,阮之南没把她身体不好的事儿跟鲁淡说么?   确实,之前保健课的时候,阮之南也是插科打诨把鲁淡个糊弄过去了。   傅从夜其实也正想问,他故作回想的提起来:“有个人,个子挺高的,姓喻,叫什么来着……”   他当然不可能忘了那位鲁淡前任,上届正宫好友的喻柏。   鲁淡立马摔筷子了:“喻柏?!”   左麦一点没受惊吓,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鲁淡,继续飞快往嘴里塞肉,吃的腮帮子都鼓。   傅从夜心道,终于来知情人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这人怎么了?”   鲁淡一脸不爽,往后头仰了仰:“草,他怎么有脸。妈的,前段时间他还来找我呢,问我阮老板过年回家了么之类的!”   傅从夜刚想问,付锴倒也挺好奇的:“怎么了怎么了?”   鲁淡却不太想说,摇摇头,看了塑料门帘外头的阮之南一眼:“没什么,就一鸡贼老 狗逼。”   傅从夜挑眉:“阮之南被他骗了?”   鲁淡翻个白眼:“怎么可能,你以为她真傻啊。但他吧,属于让人抓不着把柄的那种,又看起来脾气挺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天天哥们好哥们铁的,阮之南也没被他真的惹毛,总不能跟他真的打一顿吧。”   傅从夜想了想,没再问。   鲁淡:“而且,这圈发小里,阮老板就打不过他。”   阮之南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大堆东西,笑嘻嘻的道:“聊啥呢?”   鲁淡立刻住嘴,接过盘子来,又开始跟公司微信群里捧老板的狗腿子似的:“我来我来,哪能麻烦你去端。说是请客你就点了这么多,我们家小本生意,真是让你一个人打压的利润无存。”   鲁妈把点菜的纸笔放在桌子上:“南南,二十个蘑菇筋给你上了吧。”   阮之南也不太知道:“没事儿,我们点虽然点了,来多来少也无所谓,您忙的过来就给我们上点就行了。”   傅从夜看向阮之南端来的铁盘,翻了一下他们点单的纸,看了几眼菜单。   阮之南把不辣的烤奶香小馒头递给了傅从夜。   傅从夜拿着点菜单子,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阮之南:“别看我啊,吃就接着嘛。”   傅从夜接过来,总觉得阮之南特意在全是韭菜猪鞭腰子的桌上,单点了一串奶香小馒头,还递给他——总有种他被当成爱吃甜食小可爱的感觉。   傅从夜吃到一半,手机响了,他半天才划开那个碎屏接起电话来,对面的人听声音还挺和气的,不像是催债上门的。   傅从夜挂了电话,说:“我要走了。有事儿。”   阮之南有点吃惊:“哎,这就走了?我送你。”   傅从夜收拾东西:“不用,没事儿,我去附近打车就回去了。”他说着给吃的直打嗝的左麦擦了擦嘴。   左麦撑的肚子都圆了,她又从兜里掏出三块泡泡糖,赏了小付子,小鲁子和小阮子一人一块,才跟他哥走了。   傅从夜走了,阮之南竟然话也少了点。   他们仨又要了点毛豆和海鲜,看外头有排队的人,怕鲁妈翻不了桌,就把桌子清了给客人让出来。   收拾桌子的时候,付锴“咦”了一声。   傅从夜的盘子下头,压了钱。   阮之南一愣:“他什么时候给的?”   付锴:“我刚刚看他看了几眼点菜单子和价目表,不会是那时候就心里算钱了吧。”   阮之南拿起旁边的点菜单子,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算了价格,潦草的写了个总价,然后乘以五分之二,算了他和左麦的钱。   就那个跟主任医师一样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傅从夜。   付锴:“他都没用计算器,看菜单也就看了两眼,就这么算出来了?”   阮之南拿了钱,数了一下,跟鲁淡说:“他还多给了十二块五。”   鲁淡瞪眼:“在我家店里吃饭,怎么还可能问他要钱啊。要不回头上学的时候还给他吧。”   付锴:“还是算了,他可能觉得毕竟我俩都跟你很熟,他跟你没这么熟,不愿意白吃你的。再说他还带了个那么能吃的妹妹。就收下呗,下次跟他说一句就好了。”   阮之南看了一下手里的钱,塞给鲁淡。   鲁淡看向她,耸了耸肩:“看来也别想包养他了。就这个性子,你要是想帮他,也曲线救国吧。”   付锴一听,耳朵竖起来:“包养?我错过了什么?有这样的富婆和渠道怎么不介绍给我?”   鲁淡也是总结奇才,白的都让他说成黑的:“阮老板看上小奶狗了,就想给人撒钱。”   阮之南低头收拾着自己的包:“小奶狗个屁,就他这么倔,小奶驴还差不多。”   傅从夜出了门,寒风吹的一个哆嗦,他抱起左麦,往路口走了一段,才拨通了电话。没多久,一辆路虎就开了过来,开车的男人降下车窗,对他笑了笑:“星星,今天玩的怎么样,她没烦你吧。”   傅从夜拉开车门,先把左麦放上了车,才道:“没,她很乖的。左叔叔,我直接回家就行了。这儿离我家不远。”   左鸣钟长得挺温柔耐看的,年纪三十四五,出来的时候穿的是一套灰色运动服,他道:“你妈说想找你聊聊呢。”   傅从夜一愣:“她回来了?”   左鸣钟:“嗯,下午刚回来。”   傅从夜有点犹豫。   左鸣钟说:“别犹豫了,你肯定有事儿。有事儿就跟她好好说清楚就是了。”   傅从夜想了想还是上车了。   左鸣钟在前头开车:“麦麦是不是晚上又没少吃。这丫头天天吃那么多,既不见长个,也不见长肉。”   傅从夜看见左麦打瞌睡的样子,伸出胳膊让她靠着,左鸣钟从后 视镜看了他俩一眼,笑起来:“多好。闺女当然好,但有个儿子能跟着一起打球一起旅游也挺好的。”   傅从夜没接话。   左鸣钟说话让人讨厌不起来:“不过男孩有时候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也要做自己的选择。或许你也有自己的做事方式,但于对不是敌人的人,表现的太尖锐还是会伤人的啊……”   傅从夜轻声说:“我不会的。”   左鸣钟刚想笑一笑,就听到傅从夜继续道:   “毕竟我还要求她。”   但实际上,傅从夜并没有开口求他妈妈方笙。   方笙很轻而易举的就给了钱,纵然赔偿金额的数目,让他都开始对钱没概念了,但她没多说多问,好像对事情也有所了解,就只说明天让助理汇款到他以前那张卡上。   那张卡里的钱,傅从夜也一直没怎么动过,他就是有时候不好问他爸开口要钱买菜,偶尔动一动。但那么多位数,他也最多只动到第四位,前头的数额每月增加,过年时候偶尔再来几笔大钱,他后来都懒得看账户余额。   钱肯定是方笙给的,而且她知道他不会花,也不妨碍她每个月一笔不少的给他汇款。   傅从夜几年前还会很有骨气的说不要方笙的钱。   现在他也看明白了。   这些钱对方笙来说是毛毛雨,但他和傅鹭未来有可能真的需要这些钱。   但傅从夜有时候敏锐的感觉到,方笙生怕他不再问她要钱了。仿佛这样,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断了。   不过自从左麦长大,开始粘他开始,傅从夜跟方笙也不可避免的有了更多的联系……而这两年,方笙的意图更明显了。   傅从夜坐在那大房子的沙发上,看着左鸣钟正端着食盆去花园里,给两只大狗喂饭,方笙说:“下个月月初,有个活动,你陪我一起去参加吧。月末多来两趟,估计要订衣服什么的。”   傅从夜心里知道,方笙口气温柔,但这基本相当于借钱的条件。   毕竟借的不是小数目,这点条件都不算什么条件了。   傅从夜没那么不识好歹,他点头:“好。”   方笙放下咖啡杯,道:“马上就月考了吧。你也好好学一下习,总不能连个本科也不考吧。”   傅从夜挪开眼睛:“随便找个学校上就是了。我也没打算离家太远。”   方笙忽然道:“你想出国读么?”   傅从夜立刻看向她,毫不犹豫道:“不想。”   方笙:“出国读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爸那边可以找别人照顾,你不用寸步不离的。”   傅从夜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出国。”   方笙笑了笑,没有想跟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只是道:“你一向很明事理,就是需要时间考虑。”   她不像有些女企业家那样看起来就雷厉风行,傅从夜觉得自己看起来沉默可欺,实际内心强硬的性格,多半来演自她。   方笙身材很瘦小,她看傅从夜想走,就叫左鸣钟来送他,傅从夜摇了摇头,直接往玻璃门走去:“我走了。”   他走到屋前花园的小瀑布的时候,左鸣钟追出来,问道:“都已经挺晚了,我送你吧。”   傅从夜摇了摇头:“没事儿,赶得上地铁。”   左鸣钟忽然道:“我和方笙是真的希望你能过来,能住进来跟我们生活在一块。还记不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去滑雪,不管你对你妈妈是什么态度,但至少你,左麦,我,我们三个人还是玩的很好的,对吧。”   傅从夜回头看他,左鸣钟对他笑了笑。   他心想,方笙真的是找了个与世无争的傻白甜啊。   不过考虑到左鸣钟的出身和行事方式,他应该是打心里一点都不在乎方笙的钱。   傅从夜还是没让左鸣钟送,他从别墅区的坡顶缓缓走下来。   这个别墅区看起来更像是巨大的城市花园,各个建筑都以奇特的角度被掩抑,他甚至看不见一处露台。他能听到远处有arty的声音,也辨别不出来到底是哪栋。   偶尔有几辆车从花园内道上过,似乎车里的人也在把目光投向他,好奇于他为何一个人走在这儿。车灯有点太闪,傅从夜抬眼看向旁边一辆经过的库里南,后座上只坐了个低头玩手机的人……但驾驶员的脸一闪而过,好像有点眼熟。   车影远了,傅从夜往下走才慢慢反应过来:   那开车的司机,不就是老在电视上电影里出现的那个——叫元什么来着?   ……   左鸣钟回别墅的时候,负一层主厨厨房那边也下班了,正在跟家里保姆打招呼,他上二楼去,方笙正在给助理打电话。   方笙坐在沙发上,对电话那头道:“……那边认识怀北娱乐什么人么?”   “没事儿,就想问问他们现在做的电影项目,最大的投资方是谁。”   “千答?那怪不得。问问怀北娱乐,他们还缺新投资么?” 第27章 找媳妇   对阮之南来说, 早自习到第一节课简直死去活来,她眼皮子垂着, 下巴搁在桌子上, 困得连手机都不想玩。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班里在齐读课文,她就跟个鱼似的, 无声的张几下嘴来滥竽充数。   不过傅从夜也是从来不读课文的那种人,他不动如山的在那儿翻着自己的书。   语文老师就像个喜欢跟粉丝互动的爱豆, 特别喜欢穿梭在走道之间, 引发同学的一阵紧张。傅从夜深刻怀疑她每次路过阮之南桌子都要拍一巴掌,阮之南也对这老师挺了解,早早在桌子上清出一块地方供老师拍。   语文老师哐哐拍了两下桌子:“阮之南,继续读。”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抬起头用沙哑的跟要了命似的嗓音, 扯淡道:“老师,我扁桃体炎……”   语文老师:“别装了, 你连扁桃体在哪儿都不知道吧。起来继续念。谁让你刚刚不出声的!”   阮之南不情愿的把书立起来, 恢复了嗓音,像个幼儿园时举手告状的小朋友:“报告老师!傅从夜刚刚也没出声!”   语文老师瞪了她一眼, 也不耐的敲了一下桌子:“你别指别人,起来读!”   阮之南拧着身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她一只手也抓住了傅从夜的胳膊, 把他从座位上拖起来了。   傅从夜用眼神道:关我什么事?!   阮之南挤眉弄眼的拽着他胳膊, 跟讨好似的。   傅从夜压低声音说:“你都不是第一天丢人了, 自己丢人吧。”   俩人凳子在地上拖出声音,阮之南肩膀挤着他,小声道:“好几个字我都不认识啊。”   傅从夜:“……你忘了我默写都交白卷的么?”   语文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少年的女老师,肤白娇小,却黑框眼镜黑长裙,打扮的像个一心皈依的老修女。她这种年轻老师,一般都不愿意得罪学校里的刺头。   对她来说,阮之南这样话多嬉皮笑脸,却从来不生气的可不算刺头。   但傅从夜去年用烟头烫伤学校另一个小太妹的时候,他父母压根就根本没来,来了一大堆助理、律师,跟十八罗汉似的不动如山的坐镇副校长办公室。上头还来了电话,搞得学校各大办公室里风言风语不断,最后了无痕迹的压下去了。   后来她才知道,学校里的星星馆都是傅从夜的母亲捐的,学校就是让那几个女生全退学,给傅从夜上门赔礼,也不可能让他在学校受处分。   更何况上次,虽然是他伤了人,可学校一点儿也不占理。   她一个年轻老师,可不愿意跟傅从夜这种学生有什么矛盾。   不过,阮之南在那儿强行把傅从夜拖起来了,他表情也不生气,一脸平静的回过身从书包里拿语文书。   傅从夜发现包里也没语文书,估计是放在教室后头的立柜里了,他就在班里所有人的目视下,拿了钥匙去开自己在教室后头的小柜。   他柜子里不知道塞了多少发过的空白卷子,傅从夜好不容易从里头扒拉出一本人教版语文书来,也把掉在地上的卷子塞回了柜子里。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瞬间觉得这孩子瞧不起汉语文化。   傅从夜还是问了阮之南才翻到那一页,俩人开始磕磕绊绊的读,遇见不会的就读偏旁外加吞音想要糊弄过去,读的全班同学都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似的难受。   但傅从夜真没打算演成这样的。   别人小时候诗歌启蒙是唐诗三百首——当然以阮之南的文化素养,傅从夜都怀疑她是还珠格格启蒙——但他很小的时候就背过诗经读过古文,别说是采薇,就是小雅随便挑一篇他估计都能背。   就是阮之南读的太不像样,他也只好磕磕绊绊的当不认识字配合。   后来他就是睁着眼都读不成那样,干脆放下书看着天花板乱哼哼,出声的效果跟她看着书也差不多。   语文老师气得要拍桌子了:“读的什么样子!阮之南,你是不是语文作业也没交!把采薇抄二十遍,送来我办公室!”   阮之南特别不情愿:“别吧。我罚站吧。”   语文老师瞪眼:“你以为你有的选?”   阮之南:“老邱今天要留我呢。”   语文老师痛心疾首:“……你还犯什么事了?”   n bs  阮之南:“还不知道呢。下节课是邱老师的数学,我闹点事儿出来不就行了么——哎老师,别说我了,我耽误的可不是一分钟,班上四十五个同学,您再说我就耽误了四十五分钟啊!我去罚站了!”   语文老师噎的说不出话来。   阮之南还不肯一个人走,她还拽着傅从夜,还在一边跟老师告状:“老师我刚刚还读了呢,这个人读都不读!”   语文老师不想再耽误四十五分钟了,她无奈的挥手,就想眼不见心不静。   傅从夜知道这语文老师不怎么会管他,他坐下了,低声道:“我不去,走廊冷。”   阮之南一把拿起他搭在椅背上的围巾,跟献哈达似的弯腰递给他:“您想让我再唱个呀啦索么?”   语文老师崩溃了:“阮之南!别浪了!带着你的同桌滚蛋!”   阮之南拿哈达把她同桌套走了。   俩人站到走廊上,阮之南还拽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围巾甩来甩去,傅从夜拽了一下围巾:“放手。”   阮之南撒开手,她从校服里掏出手机,轻车熟路的蹲下就开始玩。   傅从夜没有罚站的经验,他除了条围巾什么都没带。   看着阮之南在那儿玩了一会儿小游戏,也有点无聊了。   阮之南忽然叫了一声:“靠,我的萝卜烂在地里忘了收了!”   傅从夜弯下腰看她手机:“什么游戏。”   阮之南似乎没想到他声音离得这么近,她仰起头来看他。   就是短短的一眼,傅从夜几乎觉得她浓密的睫毛都扇起了小小的旋风,吹到了他脸前。她瞳孔颜色比常人浅很多,或许跟她所谓四分之一的战斗民族血统有关,但傅从夜觉得他低头,她仰视的姿态,他像是会突然站不稳,朝她眉眼跌过去。   她笑了一下,抬起手机来:“星露谷物语。类似于牧场物语,你玩过么?”   傅从夜扶着墙,缓缓站直身子:“哦,我以为是偷菜的开心农场。”   阮之南表情还挺得意:“我可是富农,我有四头奶牛八只鸡。而且这游戏还能结婚。”   傅从夜挑了下眉毛:“哦?”   阮之南:“不过我打算先都泡一遍,把所有的感情线剧情解锁了再选个结婚。”   傅从夜眯了眯眼睛:“……渣男。”   阮之南:“?”   傅从夜:“不对、渣女。”   阮之南撇了撇嘴:“游戏里喜欢集邮怎么了。我都没想好呢,这游戏里也能跟妹子结婚,但男的都好几个呢,我懒的攻略妹子了。”   傅从夜看了一会儿游戏界面,才发现阮之南口中要攻略的角色们,也就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团像素。谴责一个在像素游戏里撩汉的人,确实有点没必要。   但傅从夜还是说:“游戏里当渣也不太好。”   阮之南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那种在模拟人生里都遵纪守法,天天努力工作赚钱的人。”   傅从夜还是玩过模拟人生的,他反倒有点吃惊:“你不是么?那你怎么在游戏里攒钱买房子。”   阮之南瞪眼:“当然不!模拟人生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嫖遍全城的撩汉游戏。钱用修改器刷刷就行了。”   傅从夜半天总结出来了同样的答案:“……还是渣。”   阮之南反而觉得种地养牛没有跟他聊天有意思了,她把手机一收,站起身来,傅从夜靠着墙看她。   阮之南抱着胳膊:“我有时候觉得你还挺横的。比如说上次教训那几个小太妹的时候,还有你帮我骂喻柏的时候。”   傅从夜只被后头几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帮她骂,说明她确实也挺想骂那个喻柏的啊。   虽然不知道喻柏跟她怎么闹成现在这样的,但他也忽然心里熨帖了一下。   阮之南:“但我有时候又觉得你太老实太拘谨了。感觉你跟个学习委员或者风纪委员似的。”   傅从夜倒没觉得:“我就是尽量与世无争一点而已。躲不过就另说。”   阮之南眼睛转了转,又笑起来:“与世无争的校霸,一起去超市不?我想买辣条。”   傅 从夜看了一眼走廊左右:“一会儿要有别的老师过来巡场怎么办。”   阮之南笑出一口白牙:“那到时候就靠你的威名了!”   傅从夜可从来不在上课时间离开教室,这回竟然被她带坏,俩人往超市走,阮之南又买了一大堆糖,结账的时候傅从夜瞥了她一眼:“你桌洞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么?你当自己是过冬的松鼠么?”   阮之南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水,放在结账柜台上:“看在陪我罚站的份上,请你喝水。”   傅从夜:“不用。”   阮之南用胳膊隔开他:“我有的是钱。”   傅从夜被她嚣张的模样气笑了:“……你能多有钱。”   阮之南瞪眼:“我卡上好几——”她顿了顿又觉得这样跟家境贫寒的同学显摆不太好:“好几千呢!”   方笙汇款之后,加上本来卡里这些年积攒下来巨额零花钱——怀揣巨款的傅从夜放下了那瓶一块五的矿泉水,看向阮之南:“……行,大佬你请吧。”   阮之南请人喝水还挺高兴的,又撺掇道:“要不中午跟我们一起去吃,你别老在食堂吃,我们可以去对面米线店去吃呀。”   傅从夜总觉得阮之南似乎又想请他吃饭。   傅从夜:“不用了。”   他总觉得自己最近说的最多的就是“不用”“不需要”。   阮之南:“啧,赏个光不行么?要是我跟校霸一起吃饭,脸上多有光啊,以后就可以在学校里横着走了。”   傅从夜斜了她一眼:“我现在封你为太子,把校霸之位传给你。回去就写诏书。”   阮之南没想到他有时候还挺贫的。要是平时鲁淡付锴跟她贫,她肯定先骂两句,但要是傅从夜偶尔贫嘴,她就莫名觉得特别好笑。   阮之南笑的跟只鹅似的盒盒盒盒没完,她走路不稳,肩膀撞了他一下,却也不让开,就这么跟他一路并肩走,傅从夜总觉得阮之南在挤他。   可就是他都快被挤到墙上了,也没推开她。   俩人又迅速回到了高一八班外头的走廊上,蹲在外头,一起琢磨阮之南这个农场的田地里种什么作物划算。   阮之南也有点冷,她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头,可奈何今天没戴假发,后脖子进风,她扯了扯傅从夜的围巾,想往自己脖子上搭一搭。   傅从夜围巾是够长,可他围了几圈在脖子上,阮之南这么一扯差点把他勒死。   他被勒的咳嗽几声,阮之南赶紧松开手。傅从夜干脆把围巾摘下来,扔给阮之南:“别想杀我继位。”   阮之南笑的不行,她把围巾抖开,搞得跟个披肩似的,搭在自己身上一半,也把那一半盖在了傅从夜肩膀上。   她还贴心的扯了扯盖在傅从夜肩上的围巾,长度正好把俩人肩膀都裹住了。   傅从夜心里都有点感动了,还没感动完就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围巾么?!   阮之南:“我可不是这么自私的人。咱俩都暖和。真的,而且只要你能让我农场盈利,我跟谁结婚听你的。”   她一副“找媳妇都听哥们意见”的义气模样。   傅从夜反唇相讥:“那我不让你结婚呢。”   阮之南:“那不行。结婚了就多个人在我农场里喂猪犁地了啊,我需要这个劳动力。”   傅从夜:“……你在这游戏里结婚就是为了有人帮你喂猪?”   阮之南:“要是感情线剧情触发完了,他们也就能喂猪这点比较有用了。”   傅从夜指着阮之南:“老渣男的嘴脸啊。”   阮之南指了指自己:“老?!这都是玩游戏啊,我他妈现实中多洁身自好,刚正不阿,正人君子啊。”   傅从夜接过手机:“我比你小。所以你就算老。”   阮之南注意力又不放在游戏上了:“你比我小一岁吧。”   傅从夜瞥了她一眼:“我十七了,年初过生日的。”   阮之南一愣:“哎?我们只差了半岁?”   傅从夜还没继续接话,一个声音凉凉道:“哟,还在这儿认哥哥姐姐排辈分了?”   老邱站在不远处的教室后门旁边,端着保温杯看着他俩。 第28章 再告状   “哟, 还披着披肩呢,这么端庄的两个贵妇。”   阮之南和傅从夜条件反射的站起来, 阮之南火速把围巾摘下来, 往傅从夜脖子上一套。   老邱:“傅从夜,你说你现在就话少不惹事这一个优点了,还被别人带坏, 把这唯一一个优点给抹了。能见着你罚站,我都以为是你俩斗殴了。”   傅从夜:“……我是被强拽出来的。”   老邱压根不在乎解释, 他就是想喷:“阮之南, 我发现你岂止是闲话老鼠屎,你现在就是涡轮增压机,卷的你周围天天嗡嗡作响。要不然你还是回到你一年前的宝座,坐在讲台旁边,咱俩以后上课说相声, 你逗我捧行么?”   傅从夜明显感觉到阮之南腿软了,她似乎回想起了痛苦岁月, 连忙求饶:“别老邱、啊不邱老师, 咱俩也认识这么多年,这么好的位置你不能老是黑幕给我啊。”   她还又扯上傅从夜, 一只手放在傅从夜下巴下头,就跟介绍公司新产品似的:“我、我也是以为傅从夜是有点自闭,就想开导开导这位同学, 你看他现在多么活泼, 多么快乐, 面带红光,就跟大跃进时期的墙画似的,满眼都是建设祖国的热情啊!”   傅从夜的内双下垂眼,这会儿光都不进眼,面无表情的站着,哪里看得见热情活泼。   老邱拍了拍阮之南:“我看你也很想建设祖国。今天你擦黑板,要是有哪个任课老师进教室发现黑板没擦,你就擦一个月黑板。”   阮之南遇见老邱还是怂的,等语文老师那边下课,她冲过去就给狂擦黑板。   等老邱开始上课,她也难得安静如鸡,甚至到下午上课,她都难得没有拽着傅从夜叽叽喳喳。但傅从夜竟然感觉很不适应,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政治老师写板书的撅腚姿势,都在心想——阮之南怎么没凑过来跟他吐槽。   但阮之南到下午第二节课还是憋不住了。   她玩了会儿手机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了,找了个练习本,画了好多横线竖线,然后用铅笔在中间网格上画了一个小圆,从桌子上塞过来了。   傅从夜扫了一眼本子上的网格,一下就懂了,他又给塞了回去:“多大了还玩五子棋。”   阮之南拽着他袖子,压低声音道:“你别瞧不起五子棋。”   傅从夜斜了她一眼:“我不玩。”   阮之南横眉竖眼,攥着拳头,小小声的威胁:“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看的书抢走。”   傅从夜往后仰了仰,挑起眉毛来:“怎么,我不玩你还要带我一起罚站去?”   阮之南眉毛拧起来,却又一下子松开,两只手扒在课桌边沿,下巴放在手背上,对他眨了眨眼睛:“大佬,陪我玩吧。”   傅从夜看她睫毛忙不迭的扑闪,有点想笑,说:“你眼里进脏东西了?”   阮之南斜看了他一眼:“怎么,没从我的眼神里感受到妩媚与诱惑么?”   傅从夜:“……”   他身子往前一些,往桌子上伸手,阮之南还以为他要抢练习本:“你干嘛!”   傅从夜拿起了旁边的自动铅笔,在那个黑圈旁边一格画了个×:“我被诱惑了。”   ……   阮之南很快就后悔跟他下五子棋了。   她从小到大,光玩五子棋用掉的本子,都可以用“著作等身”这四个字了。她小时候还特意琢磨过一点五子棋的起手局,用五子棋屠杀那些玩的时候不过脑的小子们,几乎是毫无败绩。   但傅从夜……那些小套路的手段,他一眼就看穿了。他一边看书,一边玩五子棋,俩人竟然下满了第一张纸,打了个平局。   阮之南翻页过去再来,傅从夜大概已经瞧出来她的那些套路,几乎是下了二十多步,就让阮之南发现她自己的破绽想悔棋了。   傅从夜那无聊的表情,像是陪三岁半小孩玩火车的爹,他都放任阮之南悔棋,一边翻书,一边百无聊赖的跟她一步步下着,生生让五子棋完成了填空游戏。   阮之南也觉得没劲了,下课铃也响了,她一把合上本子:“不玩了——”   傅从夜转了转笔:“要不你还是在你农场里种地吧。”   阮之南:“农场快赔死了,不种了。”   傅从夜:“你就这么怕坐在讲桌旁边?”   阮之南对于他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发问痛心疾首:“你是没坐过那个位置,才能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来,别说玩手机了,哪个老师讲课都要瞄一眼我在干嘛——我当时那张桌子都快被各科老师拍烂了。”   傅从夜想象的出来她担惊受怕,又怂又想浪的样子。   许歆双抱着一堆关于春季学农的册子从老师办公室回来了,她把一摞册子放在讲台上,走到徐竟甜的位置,蹲在徐竟甜桌子旁边,低声跟她说了些什么。   徐竟甜猛地抬起头来,她愣了好一会儿,先回头看向了阮之南。   阮之南看她收到惊吓的表情,皱起眉头:“怎么了?”   许歆双一只手撑在阮之南桌子上,倾身过来低声道:“我刚刚在老师办公室,在角落的桌子里帮老师准备学农手册,结果看到有人拿了一沓东西放到了邱老师的桌子上,还用教案盖住了。”   阮之南顿时有点不好的预感。   许歆双:“另外一个女老师去邱老师桌子上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那沓纸抽出来了。她好像吓了一跳,也跟其他几个老师传看了,这时候我看邱老师也回来了……我才看到,她手里拿的好像是拍照拍出来的黑白漫画。上面还用粉色的荧光笔写着……徐竟甜的名字。”   徐竟甜周围的四人组一下子安静下来。   看来是当时勒索徐竟甜的那几个女生干的了,也只有她们,当时拍了照片。   傅从夜半晌问道:“你看到是谁拿过去的么?”   许歆双:“我不认识,扎着双马尾,之前还说是认识徐竟甜,来班里帮徐竟甜拿东西。”   班长竟然还不知道徐竟甜被勒索的事情,鲁淡跟她简述了一下,阮之南也在那头握住了徐竟甜的手。   徐竟甜的手都在发抖。   阮之南:“学校会不会请甜甜的爸妈来?”   徐竟甜半晌道:“我爸妈早没了。我跟我奶奶住,她耳朵还不好。”   简单一句话,关于她拼命画画赚钱却兼顾成绩的背后原因,仿佛都说明了。她之前压着不想让自己被勒索的事情闹大,或许也跟家里情况有关系。   周围几个人都静了一下,徐竟甜又耸了耸肩,吃力笑道:“不过我奶奶脑子可机灵了,要真是学校叫她来,她绝对能糊弄学校。不过我就是怕学校让我退学……我再找学校就不容易了,我以后还想考美院呢……”   傅从夜忽然道:“你今天没带你的画稿吧。”   徐竟甜:“只带了两张画到一半的剧情的。一看画风也知道是我啊……”   傅从夜把自己空荡荡的书包放在桌子上,对徐竟甜伸出手:“把你画漫画的东西包括画稿都给我。”   徐竟甜一愣,连忙把桌洞里的网点纸垫板和画稿都递给了傅从夜,傅从夜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说:“你只要否认就够了。你不画漫画,更没画过那些作品。如果上面可能有你昵称的标记,你也可以否认。你不是那个在国外出版漫画的人,你只是徐竟甜。”   阮之南:“……这样有用么?”   傅从夜把书包放回原位:“就算班里有些人知道她画漫画,跟她关系不好,或者想闹大事儿,也没人敢来翻我书包。我觉得以老邱的性格,他不会让这件事闹大的。但——”   阮之南紧张起来:“但什么?”   傅从夜:“那个双马尾,会不会把那几页漫画拍下来打印之后,也给了别的老师。”   阮之南惊讶:“谁还会管——你、你是说庞广达?!”   傅从夜点了点头:“很有这个可能,那个双马尾要这么恨,肯定会想让对学生一贯手脏的庞广达也知道。”   阮之南沉下脸来:“那个女生是疯了,忘了我警告了是么?她真以为我的威胁都是胡扯?她现在是不是在班里,我这就去找她!”   傅从夜按住她胳膊:“你现在去找她,动了手,徐竟甜就真要扯进这事儿来了。”   徐竟甜紧紧捏着桌子边沿,指节发白,许歆双忽然道:“她应该有被勒索的证据吧,如果拿这事儿威胁学校呢?让学校把那几个女生劝退,否则就曝光学校的失职。”   付锴说:“被勒索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漫画的事么,这样徐竟甜就相当于自己承认那些漫画是她的了。庞广达应该已经跟老邱对着干了,肯定想要让老邱班里学生的事儿越闹越大呀”   鲁淡:“那就忍?装死?”   傅从夜两只白皙的手交叠在一起,他忽然道:“徐竟甜,你试试跟那几个勒索你的女生发微信试试?她们之前是从微信上找你的吧。”   徐竟甜点了点头:“对,她们之前把拍到的照片发给我,问我要钱都是通过微信。”   傅从夜:“你再试试能发消息过去么?”   徐竟甜掏出手机,有点犹疑。   傅从夜:“我觉得南、阮之南上次威胁她们勒索罪的话,应该让她们害怕了,她们肯定删了你的好友,把聊天记录删掉了。”   徐竟甜发消息已经发不过去,包括刘倾双马尾在内的几个女生,果然都把徐竟甜删了。   傅从夜:“那你也把她们的聊天记录删了吧。转账信息可以在微信支付里留着吧。”   阮之南:“这样是不是就没人知道她们是因为漫画勒索徐竟甜的了!”   傅从夜偏头看了班里一圈:“我猜测学校里被勒索的不止徐竟甜一个。她只要说自己被勒索就行了,根本不用提漫画的事儿。”   许歆双探头看了一眼徐竟甜的手机:“那个二班的双马尾女生,叫赵晓笑是么?”   他们一群人正商量着,老邱端着保温杯走进教室,他依旧粉衬衫白西装,头发上还喷了发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着,搬个凳子坐在讲台后头:“没听见上课铃响了么,还跟在食堂似的乱窜,回座位写作业,要不然我就给你们发两张卷子做做怎么样!”   老邱看着他们聚集的几个人,敲了敲桌子:“阮之南,你们这个闲话几人组,祸害了徐竟甜还不够,还祸害班长?”   许歆双赶紧回到座位,阮之南看着老邱开始拿着讲台上的学农手册看,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徐竟甜的事儿一样,也完全没有叫徐竟甜过去的意思。   自习课,班里很安静,不写作业的就低头各自搞着小动作,阮之南抬头又看了一眼老邱,老邱翘着二郎腿一派优雅,但徐竟甜却紧张的不行,她低头盯着练习册,一笔都写不下去。   付锴似乎在纸上写了什么给她递过去,徐竟甜看了纸上的字好一会儿,才又写了几个字朝他推了回去。   傅从夜从桌子下头用笔戳了戳她的腿,小声道:“别看了,写你的作业吧。”   阮之南也不安心:“你说老邱会不会晚点留她……”   傅从夜看了一眼老邱:“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的。老邱是喜欢乱打击同学,但他其实……”   阮之南:“其实什么?”   傅从夜:“其实知道很多事,也包容很多事吧。”   但自习课没安静太久,就听见了脚步声,高一八班同学最讨厌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敲了敲门:“老邱,你们班徐竟甜在么?”   全班抬起头来,似乎没想到某人还敢来。   庞广达戴着个80年代印度歌舞片男主似的茂密假发,高耸蓬起,假发上还自带坚硬的鬓角,像个发箍似的紧紧勒着他两腮的肉。庞广达估计也是心里有疙瘩,在班门口先目光扫向阮之南,阮之南靠在凳子上,回了他一个嚣张的眼神。   徐竟甜肩膀一缩,几乎要趴在桌子上。   老邱回道:“叫她干嘛,没看她写作业呢?”   庞广达:“出来谈谈么。老邱你估计也要过来。”   老邱:“过来?去哪儿。”   庞广达笑:“来副校长办公室。”   老邱皮笑肉不笑:“闲着没事儿去什么办公室,还要爬楼梯。我刚过来还没坐几分钟呢。”   庞广达:“你班里的同学哪有一个老实的,学校里最能闹事的都在你们班凑全了,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他这句话足够班里大半同学抬头怒视了。   庞广达无视,继续道:“副校长那边都知道了,叫着徐竟甜过来吧。这性质够恶劣了。”   班里很多同学都了然了。他们都听说过庞广达跟副校长沾亲带故,所以才一直在学校里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谁都抠不掉。   老邱把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放,微笑道:“好,倒让我知道知道,我们班能出什么性质恶劣的事儿。徐竟甜,过来吧。”   徐竟甜推开凳子站起来,庞广达竟然快步走过去:“把你桌洞里和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徐竟甜:“……”傅从夜果然猜中了。   老邱皱着眉,敲着桌子想说话。   庞广达问:“你是不是在学校经常画漫画。”   徐竟甜:“没有。”   庞广达:“没有?我怎么听说你天天在学校画画,来,东西拿给我看看。”   老邱慢声道:“老庞,别过分啊。你有权利翻人东西么?”   庞广达回头:“我是教导主任!”   徐竟甜把桌洞里的东西都拿到桌子上,把书包也扯开了:“你看吧。我说我不画,就是不画。我没有那些东西。你检查!”   她直接让开站在一边,庞广达还不死心,蹲下去检查她桌洞和书包夹层,那翻箱倒柜也要抓到证据的嘴脸,看的阮之南只想翻白眼。   老邱在前头重重放下保温杯:“有完没完啊。徐竟甜是全校能考前二十的好孩子,人也老实,都跟你说了没有,你是不是非要在这儿掘地三尺啊。还走不走了,不走我就回办公室坐着了!”   庞广达悻悻的放弃,付锴和阮之南他们几个仰头看着徐竟甜跟庞广达和老邱走了。 第29章 我的青春   许歆双道走廊上看了一眼, 看到他们几个走远了, 才关上教室的门,让后排的同学把后门也关上。门一关, 班里一下子炸了锅, 班里还是有人知道徐竟甜画漫画,不过没几个人看过, 大家议论纷纷。   许歆双站在讲台上,忽然开口道:“谁认识二班的那个双马尾的赵晓笑,或者说谁以前跟她一个班的?”   班里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举手,还有人坐上了桌子,问道:“怎么了?”   付锴正在那儿帮徐竟甜收拾东西, 把她的书都塞回了桌洞,转头看过去。   许歆双:“有谁知道赵晓笑的什么事儿么?”   有几个男生女生了然的笑了起来:“不就是在校外养个大她好几岁的男朋友么。染个黄头发, 天天在南区那边游荡的。”   “之前她惹了二十六中的人,还让她男朋友跟她撑场面, 结果她男朋友吓得临时跑了, 她竟然还不分手。”   学校里这种八卦总是传的很开。   那几个男生女生笑作一团:“怎么了,赵晓笑要出事儿?”   许歆双:“她是不是找咱们学校的学生要过钱。”   其中一个女生道:“嗯,她挺缺钱的, 之前是到处借钱, 后来借钱不还就没人借她, 她就问有些同学要了。说是要, 不就是抢么。呵, 她还欠我两百多呢。”   阮之南也坐上了桌子, 跟他们聊:“谁被她要过钱?”   班里那几个男生女生把目光投向一个靠窗坐的女生,那女生吓了一跳,小声道:“上、上个学期有……她不让我说。不过、不过不多……”   显然很多人都知道她勒索同学的事儿。   “哦对,徐竟甜以前跟赵晓笑刘倾她们不也是一个班的么?庞广达把徐竟甜叫走,也是因为这事儿?”   阮之南道:“她可没少问徐竟甜要钱。好几千。”   那几个男生女生拍桌子了:“好几千?!靠,那我前一段时间让她还钱,她还说没有!”   阮之南荡着双脚:“就是之前甜甜不给她钱,她就想整甜甜。哎,让她吐钱是不可能了,要不要治治她,我就看不惯这种人。”   班里很多人还是跟阮之南关系不错的,他们之前看阮之南跟徐竟甜一起玩,就大概知道阮之南是要罩她了,这几个以前跟赵晓笑同班的男生女生转过脸来:“哟,阮老板要打她么,带我一个,学校后门集合。”   阮之南咋舌:“打人不着急,先搞得她在学校混不下去才行。你们要是还认识别的班的被她要过钱的人,或者是谁被她借钱不还的,帮我联系一下呗。只要是她借钱的,或者是勒索要钱的聊天截图,就发给我。”   班里好多人都转过脸来:“你要发贴吧?”   阮之南笑起来:“哈我这么温柔么,还发贴吧,发贴吧有屁用,我要拿着去找学校领导。留这种人在学校,三中还想让名声再坏一回么?”   她荡着脚,晃了晃手机:“我应该都加你们好友了,记得发给我啊。她不愿意还钱,那就找她爸妈来学校还钱。”   许歆双也在跟靠窗那个被赵晓笑勒索过的女生聊天。   这节自习,几乎都没人在学习,大家都在转头相互讨论八卦,好多人都已经讨论到赵晓笑的那个校外男朋友打几个耳洞上了,而阮之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手机,跟好多人同时聊着。   到自习课结束,老邱和徐竟甜都没回来,老邱的保温杯还在讲台上。   下课铃响起来,阮之南一下子起身,把手机伸给傅从夜:“看,证据够多了吧。”   傅从夜在她手机上翻了几下,她相册里存了最起码几十张聊天记录,都是别的同学发来的他们跟赵晓笑的聊天记录。   赵晓笑勒索别人,借 钱不还的证据都在里头。   阮之南满脸得意:“一声阮老板不是白叫的。”   傅从夜也起身。   阮之南看他站起来:“你干嘛?”   傅从夜:“你不是要去找副校长么,我跟你一起去。”   阮之南当年跟庞广达闹起来的时候,就跟副校长打过交道,她一点都不怵这个场面。   傅从夜就更不怵了,方笙派好几个律师坐在副校长办公室的事儿,就发生在上个学期末。   但这两位大佬在走向办公室的路上就开始后悔了。   傅从夜低头走在后面,他总觉得那副校长说不定会提起方笙或者那栋体育馆的事儿来,让阮之南听见了,岂不是等于告诉全学校了。   他自己本来想中考的时候想控制一下分数,装作运气好的样子考个末流重点,结果方笙一直以为他成绩烂的没地儿去,提前找关系塞来了这所学校。他从入校,就时不时要对上校领导笑着慰问的嘴脸,他浑身每个毛孔都觉得尴尬,更是一步都不想踏进星星馆。   他一看见那三个字就头皮发麻——   要是阮之南知道了星星馆都是方笙捐的,以她不嫌事儿的性格,说不定天天在学校里唱“星星点灯”。   阮之南也满身后悔了。阮翎虽然没来过学校,但学校里毕竟是要登记父母身份,虽然家长会都是刀姐或者舅舅偶尔来开,但之前她跟庞广达打起来的时候,副校长就给阮翎打过电话。   万一副校长故意提几句阮翎的事儿,那真是操蛋了。   千家万户谁不知道元令羽,傅从夜虽然可能不会跟别人说,可她也不想承认那个在综艺节目里不按节目设置,乱搞耍疯的混蛋大叔是她爸啊!   到时候,会不会傅从夜也发现她每天追星,追的是她自己亲爸!   但这俩人内心再觉得“完蛋”,也比不上副校长的心情。   阮之南,傅从夜,两位有难缠家长在背后撑腰,哪个都得罪不起的真校霸,一左一右坐在副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每一个位带来的腥风血雨,都让副校长切身承受过。   副校长真的是嗡的一声头都大了,脑子里就是光芒四射的四个大字:   “完蛋艹了”。   ……   等到快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傅从夜阮之南还有徐竟甜仨人才回班里,老邱表情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跟在后头,端上保温杯没说什么就走了。   付锴和鲁淡看着这淡定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怎么样了?那边说什么了?你们怎么就这么淡定呢!”   徐竟甜说:“没什么,他们俩去了,然后又给看了证据,然后阮老板说如果不处分赵晓笑,她就也能让外头知道一下三中的管理水平和学生素质……然后副校长就立马松口,请赵晓笑过去了。”   赵晓笑被叫过去立马就懵了,她当时就先否认是自己打印这些漫画给老邱和庞广达的,可学校办公室和走廊都有监控,也有老师看到她了。   她说这漫画就是徐竟甜画的,徐竟甜咬死不承认,赵晓笑甩着俩马尾一直说自己就是拍到了,小小年纪还挺会给人扣罪名,一口一个传播□□色情,思想肮脏龌龊之类的,就往徐竟甜身上扣。   后来等副校长提起问同学要钱的事儿,她又开始死鸭子嘴硬,转头还说阮之南打她了。但她之前围堵徐竟甜就在学校后头没监控的地儿,这会儿说阮之南打人也没证据,副校长就有点没耐性了,说是请家长,而且让所有被她要过钱的同学过来说明情况。   她班主任都过来了,当场就给赵晓笑父母打电话要求来学校。   结果她爸好像在打麻将,隔着电话都能听到那边骂骂咧咧的喊:“死了也别找我!”   又给她妈打过去,她妈 嘴更不干净:“她问同学要钱?!草他妈的,那这小白眼狼前两天还管我要钱,老娘有那么多钱给她吗?!赔钱?找她爸去,她爸有钱!副校长了不起啊,我还想说呢,别的学校暖气费收三百一,凭什么你们收三百六!当我们家长是傻子么!你要让我去,我就先要跟你们学校算算暖气费的事儿!”   赵晓笑已经站在桌子前哭起来了。   副校长都头疼,把电话扔给了庞广达,庞广达右耳被“草你妈”轰炸半天,总算听到那边的女人扯着嗓子:“五六点我再过去吧!”   副校长都不想管,本来庞广达把一点事儿都扯上老邱包庇学生,非折腾到他眼前来。而且老邱班里两个惹不起的学生也都过来掺和这事儿,俩学生一副请媒体发网上要曝光学校的样子,显然都对这个威胁学校的套路了若指掌。   副校长更不想应对这个满嘴脏话的学生家长,挥挥手:“老庞,你跟她班主任管这事儿吧,处分决定了再找我过来签字,你们以为我这一下午都很闲么!”   这会儿回了教室,徐竟甜心里仍然乱跳,她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有事儿,但毕竟那几张漫画还在老邱那儿……   鲁淡:“事儿算解决了?你们俩出面,这么牛逼的么?那——靠你俩这表情怎么回事儿。”   阮之南抬起头来,傅从夜也摸了摸嘴角:“怎么了?”   鲁淡眯眼:“都有点心虚别扭似的,还发生什么事儿了?”   阮之南从桌洞里翻出笔袋,朝鲁淡砸过去:“能什么事儿!”就因为副校长对他俩的态度,俩人都心虚的觉得自己要露馅了似的。   这会儿是晚上最后一节自习,各个班都有点闹腾,包括八班刚刚那几个男生女生在内,好多被赵晓笑借了钱的人,都去了老师办公室,说是要找赵晓笑她妈要钱去。   好几个班的男生女生都从教室里出来,在走廊上窃窃私语,听他们的话说,赵晓笑的妈在老师办公室里闹起来了。   “闹起来了?!”   “说是二班之前几个跟赵晓笑不对付的女生,拿着转账记录说赵晓笑借了林林总总两千多不还。结果赵晓笑她妈不但不认账,还说那几个女生在这时候讹钱不是好东西,跟那几个女生动手了。”   “我擦嘞?!她妈打学生了?没人拦着?”   “老师拦了一下,但赵晓笑她妈战力惊人,上去甩了那几个女生好几巴掌!那几个女生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冲上去也还手,哐哐踹了她妈好几脚呢,还抓了她妈的头发。哎,话说那几个被讹钱勒索的没去办公室要回来?”   “哎哟,要有那胆量,之前就不会被她勒索了。去的都是那种以前借她钱后来闹掰的朋友,赵晓笑之前的朋友,有几个好惹的,这会儿都是去落井下石的,还了钱也可以说没还。”   一个八卦男生飞奔而过走廊,传递消息:“哈哈哈哈哈牛逼,赵晓笑她妈一听说要退学,当时就坐地打滚哭,还要打老师呢!哈哈哈哈真绝了,她还摔了二班班主任的茶杯,她们班主任手都割破,当时吓坏就躲了——结果她妈就冲上去要打庞广达!庞广达的脸都被她妈的指甲划了好几道!”   阮之南也到门口,满脸兴奋,扒着门框问:“打了么打了么?”   那男生顿住脚步:“阮老板,你没去看戏啊!她妈真的绝了,说是泼妇的对不起妇女,她就是个泼辣变形金刚,在办公室里一会儿四脚着地满屋子蹬腿,一会儿起立变形四处乱抓——我觉的啊,咱们学校要不是大事儿,很少搞退学,一开始估计就只是口头威胁家长,这么闹一出,十有**要退学了!”   上次阮之南跟双马尾赵晓笑动手的时候,也能看出来几分泼妇气质。但她真是连她妈的百分之一都没学到,这会儿办公室里已经闹的厉害,靠窗的同学看着连传达室的保 安都跑到教学楼去了,不知道是要拉架还是怎么着。   再闹腾闹腾估计学校都要报警了。   等到放学铃响了,他们几个趴在窗户边上的,才看见四个保安围着那个一路骂骂咧咧的赵晓笑她妈,往学校走去。   赵晓笑她妈半披散着头发,时不时还转过身来,指着教学楼方向破口大骂:“什么垃圾破学校!以为学校有点钱了不起啊!我要找人曝光你们,我要把你们告上法庭!你们还敢跟我动手,算什么老师!我被打伤了,我这就去医院开证明!我要让你们学校赔的倾家荡产!”   那几个保安拿手里警棍戳她,作势要往她脸前甩:“让你快点走!”   赵晓笑的妈在楼底下甩着胳膊嚎:“别碰我,我让你们别他妈的碰我!”   就在她妈在楼底下鬼哭狼嚎的时候,赵晓笑也低着头走在走廊上,要回教室拿书包收拾东西,不知道谁先看见她的,走廊上各个班里传来了喧哗声和口哨声,还有人大声在那儿问:   “赵晓笑,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哎,你男朋友真的比你大二十岁么?”   “哟哟哟,你妈真牛逼,以后让她来咱学校,学校都不用广播和音响了,我们不论在哪儿都能听到你妈的草你妈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晓笑往二班越走越快,一路跑了起来。   等她收拾好东西,高一高二也差不多放学了,阮之南、徐竟甜、付锴和鲁淡他们一帮人走出校园,为了庆祝此事解决,他们还强拽着傅从夜,说要去鲁淡家吃烧烤。   五人在校门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旁,看到了赵晓笑和她妈妈。   她妈妈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穿着高跟拖鞋,豹纹外套也被拽的皱皱巴巴了,涂着红嘴唇,拎着个假lv袋子,抬起手来用袋子朝赵晓笑身上一下下打过去,边打边骂骂咧咧,公交车站的人侧目着躲开了,还有不少在那儿等车的学生三五成群的看着热闹。   阮之南跟他们穿过马路的时候,就听到了她妈的叫骂:“你再花我一分钱,我弄死你!别跟我回家,你给我我房租了么?!去你那男朋友家住去吧——找个男人都找不到个有钱的!”   还隐隐传来了赵晓笑崩溃的哭声。   付锴望着赵晓笑,忽然说:“她其实……也挺可怜的。”   徐竟甜拽紧了书包,头也不回道:“也别出了什么事儿都怪家庭,我走投无路时候可不少,也没变成她那样。”   但等到他们齐聚鲁淡家的香喷喷大排档,徐竟甜被他们撺掇着几杯啤酒下肚,她脸微微涨红,低着头道:“你说对赵晓笑这种人来说,所谓高中生活,所谓青春,算是什么啊。不过对我来说,我的青春也不是暗恋、操场、无忧无虑的生活,我跟你们不太一样。”   她倒了一杯,扶了扶眼镜,笑道:“我的青春是发胖减不下去的体重,是别人对我指指点点起了绰号我最后一个知道,是我家里有时候穷到拿不出钱买菜。不过幸好,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我也有点钱了。”   鲁淡吃了个毛豆:“艹,谁的青春是跟疼痛青春片似的,我的青春我的童年,就他妈是后厨帮忙切肉,前台帮忙算账,夜里帮忙抬货。搞得一身都是油,上初中的时候,我都是趴在灶台边写作业,来人了我就起来炒菜——”   阮之南看了他一眼,鲁淡耸耸肩:“不过幸好,我家现在也招工了,生意好了,也用不着我了。”   付锴磕了磕杯子,他倚在凳子上,酒量不佳,眯着眼睛似乎都有点醉了:“嗝……老子的青春是想美白,想长高,想砍死我爸。他每次对我妈动手的时候,我都想一遍。幸好啊,幸好老子现在打得过他了,去年我踹了他三脚,他现在再也不敢跟我妈动手了。明年我就跟我妈搬出去住!”   付锴把杯子往阮之南的杯子上一磕:“我打赌,咱们当中,就阮老板的生活才是人人羡慕的青春片。”   阮之南笑:“放你妈的屁。”   她骂完,却笑着没说话。她要是回想一下,她的青春大概就是半年前因为差点没命而被吓退的警察梦,是独自住在大房子里从来没法跟父母出去玩的孤单,是生怕父母离婚的惶恐……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讲这已经几乎是覆盖她生活大半的阴影了。   只是她还没有想到什么“幸好”。   阮之南看他们几个都等着,笑着抬起杯子:“嗯……我的青春啊,就是担心我爸妈离婚。其他也没别的了。哎哎哎别这个反应,爸妈要离婚也挺不得了的——傅从夜,你说你的。”   傅从夜没喝酒,他一直就安静的坐在阮之南旁边,挺道她这么说,微微抬了下眼:“那我就是父母已经离婚了。”   阮之南一顿,却听到傅从夜微微勾了下嘴唇:“但幸好,一切都还好。”   付锴他们几个难得看到傅从夜露出笑容,端着酒杯起哄起来。   阮之南也笑了,回想一下,举杯跟他们碰在一起:“对,幸好,一切还好。” 第30章 众矢之的   傅从夜回家已经有点晚了, 大概是傅鹭受不了他这几天做饭都少盐少油,听说儿子要去跟同学聚餐, 他自己只能吃外卖,倒还挺怡然自得的。   但傅从夜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了一辆黑车停在前头, 他心头一惊, 先暗自记了一下车牌号,却隐隐觉得这车有点眼熟。   侧耳听向屋内。   屋里没什么愤怒的吼声与骂声,反而灯开着大半,屋里显得很亮堂。   他打开门走进屋内,看到了门口的一双高跟鞋。   客厅里, 桌子上摆着肯德基外卖的盒子, 一个短发女人穿着套装坐在单人沙发上, 拿着个鸡块转过头来。   傅从夜一惊:“……刀姐?!”   傅鹭转过头来:“啊, 你回来了。我们谈事儿呢, 不会耽误你写作业吧。”   傅从夜放下包,脸色并不太好, 对刀姐道:“法院还没下强制执行呢,您不必催的这么急,具体赔偿金额告知以后,我们不会当老赖的。”   刀姐放下极快, 擦了擦手, 微笑:“只是过来跟你父亲谈事而已。”   傅鹭表情轻松, 对傅从夜挥挥手:“你帮忙泡壶茶, 然后上楼写作业吧,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傅从夜过去把桌子上的垃圾收了一下啊,一会儿把热水壶和茶叶拿出来,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自己泡!”   他坐电梯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却又给自己留了条缝。傅从夜随手拿起笔,滑着凳子到门边,侧耳向外听。   他门外的走廊,就可以俯视一楼,楼下俩人的说话声听得清晰。   傅鹭说:“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你说拍这部电影是他的想法?哦,我当然记得他了,那时候也是我第一部 得奖的剧情片,他当时有二十么?”   刀姐声音低低的:“二十一吧。他那时候可一点名气都没有,就演过几部电视剧。没有您,也没有他第一座金棕榈奖。”   傅鹭似乎陷入了回忆:“《众矢之的》。我……很喜欢那部电影的,在我所有写的剧本里,算是非常喜欢。不过我也就和他合作那么一次。他命特别好,年轻的时候,满身灵气,从银熊棕榈,到金鸡百花拿了个遍,虽然那时候不赚钱,但艺术成就也够了。到年纪大点,又成了票房保障,电视上总看见他,很活跃啊。”   虽然傅鹭和阮翎孩子差不多大,但傅鹭不论是年纪还是资历却完全算得上阮翎的前辈。傅鹭三十多才结婚,而阮翎二十四五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   刀姐似乎也笑了:“总要赚钱养家啊。不过他本来也就喜欢在镜头前。当时的导演是张猛吧。”   傅鹭:“对对对,当时是97年还是98年?他真的是个天才,不过现在也不行了吧。上次禁拍五年,这次要参展的电影也临时退赛……听说他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不过总比我好点。”   刀姐:“是,本来他的意思是说,再找张蒙,找您,你们两位能合拍这次的剧本,但张蒙自己电影的事儿都焦头烂额,也没办法参与。”   傅鹭:“没必要找张猛,我们两个落魄的人面对面也没什么话好说。其实你们找我,什么都好,就是不该找千答。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怀疑过,我这次的本子不会赔的太惨的,前期都商量那么好了,千答为什么突然投资加码也非要改本子不可。”   刀姐似乎没能听懂他言下之意。   傅鹭又笑了:“我以为向你这样的圈内人精,好歹知道一点,看来他们那群人瞒的很好啊,连你这样嗅觉灵敏的人都不知道。”   刀姐似乎一下子反映过来,压低声音:“千答老股东都是好几个现在大师级别的导演,当时您在圈里成名很早,那些导演虽然比您大,但都是靠拍您的本子发家成名的。……您的意思 是说07年逃税漏税的事儿,跟他们也有关。”   傅从夜心里一跳,脑袋登时就清醒了。   傅鹭笑了笑:“总之,你找了千答,千答那几个狗东西就不可能让我东山再起。要不然你以为,我取保候审之后,怎么就莫名其妙被车撞了,还让人撵了几回呢。”   刀姐似乎缓缓的往沙发后头靠了靠:“07年…就跟一带一路之后他们都把工作室注册在霍尔果斯似的,您当时的工作室注册在汕头?毕竟那儿也是经济特区。”   傅鹭笑了:“你真要打听?”   刀姐神色似乎很严肃:“我不敢不打听,我们这几年跟千答有不少合作,这些旧事不知道,谁敢再跟他们一起合拍。您虽然大不了几岁,但也是业界老前辈,您跟我说说。”   傅鹭半晌道:“你吸烟么?”   下头两声打火机的声音,刀姐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气道:“07年,多少人都知道知名编剧浮芦,因为逃税漏税被逮捕,初查金额达到17个亿,滞纳金两千多万。当时都说你揽财揽疯了。”   傅鹭直笑:“我再疯了,你算算当时的税比,我一个编剧,又不当制片的,能漏税17个亿?我就算是注册公司的法人代表又怎样?”   刀姐:“您不会跟我说……当时那几个导演的合同和账目,都从您公司下头走吧。”   傅鹭轻松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当时他们都主拍我的本子,再加上当时我已经在业界混了很多年,他们很多人都自称搞艺术的愣头青,不懂这些事儿,所以很多帐都是从我在汕头的公司走。当时是方笙在管那个公司——你知道方笙吧。”   刀姐若有所思:“以前我不知道。”   傅鹭当年在圈内的位置,确实不是现在的小年轻们所能想象的。   傅鹭:“《众矢之的》那个电影,方笙在里头演个小配角,可能你们都没印象了。反正也是那部电影的时候,我们好在一起的。方笙很有头脑的,她在管公司期间,没人敢乱来。后来离婚之后,她就把公司交回给我了,可我没她仔细,那时候刚离婚,我状态不太好,脑子也不放在这些事儿上。他们就在那个公司下头开始乱搞拆分合同、偷税漏税了。”   刀姐:“07年之前那几年,正是那几个导演电影最大卖的时候。所以这漏的17亿税款里头,要我说,最起码有一点五个亿都是他们的吧。”   傅鹭笑:“只多不少。我被抓之后,这个账目我当然不能认,我手里有的是证据,让他们跟我一起进来蹲。那时候偷税漏税都是要坐牢的,他们好几个人的电影还都要代表国家参加戛纳影展呢,那时候可是一代大放异彩的导演,怎么能沾上逃税漏税呢。锅就要我来背了。”   傅从夜在二楼,靠着书房的墙,缓缓闭上眼睛。   这些事儿,还是他大了看报纸有所了解的……但07年前后,确实是他幼年生活最动荡的一两年了。   刀姐半晌道:“以您的脾气,能背这个锅?07年的将近两个亿,那相当于现在多少钱了,后来还债都要还多少年——”   傅鹭大笑:“我不背怎么办,他们先是找尽了关系,威胁我,要不然就让公安那边多查几次,你也知道初犯和初查是怎么回事儿,如果再查,就肯定还有漏的款项,我判刑就连初犯的优待都没有了。不过我这都还没想低头——主要是他们先把我撞了。又把我儿子接走了。”   他顿了顿,道:“他那时候才四岁,幼儿园放学让司机去接,却说被人提前接走了。他当然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去爸爸的朋友家里。”   傅从夜按住了手里的圆珠笔。   他对自己从小到大的种种,几乎都记忆极深,连细节都能回忆起来。   他当时其实就意识到了自己是被别人带走了。   但他当时实在是太小了。   刀姐表情似乎震惊了,傅鹭拍手大笑:“你以为现在业界乱,当年就不乱了?当时法治可没现在这么好呢!这还是出事儿在07年,要是97年我让人打死了都说不定!”   刀姐一僵,低声道:“……您家里,没管么?”   毕竟当年大家对傅鹭众星捧月似的,也跟他家里有关系。   傅鹭表情收了收:“你倒是知道得多。早就不来往了,我二十岁出头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再说了,当时在汕头开娱乐公司来享受政策搞避税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我家里一晋升,我这个不听话儿子就被人举报出了事?当然我家里也不愧是豪杰哈,我一出事就只当不认识我。”   刀姐:“也万不到出了这样的大事,也没人管啊。”   傅鹭不愿意说他家里的事儿,摆摆手:“早就恨不得当没我这人了。”   傅鹭离婚之后出了这种事,他本来就树敌过多,圈内又有一帮新贵导演拉帮结派,当时阮翎想要筹钱帮他,都被人明里暗里威胁过。唯一一个什么也不怕,为他奔走筹钱的,就是当时刚跟他离婚,事业也逐渐起步的方笙。   家里有看似那么大的靠山又有什么用,当时许多人抱着傅鹭大腿,结果一看傅家老爷子当没有他这个儿子似的,又立刻树倒猢狲散,转头痛骂傅鹭——   说什么傅鹭片场搞专|制、搞霸凌。   刀姐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想到阮翎之前与她仔细商议探讨过关于傅鹭的事儿,她道:“那千答现在还在跟我们合作新影人计划……”   傅鹭无所谓的笑了笑:“现在手脏的人多得很,跟他们合作也没什么,就是你们也小心点,手脏的人知道做事不地道的好处,只要有漏洞缝隙,他们只会比以前更脏。只是如果你们真的想拍我的本子,千答肯定会出来阻拦的,我劝你们还是打消那个念头吧,我赔钱吧。我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认命了。”   刀姐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本来是想要跟千答那边商议过之后,让他们撤资,可他们不愿意。但现在千答愿不愿意也没办法了,有更大的投资方进来了。投了八千万左右,对于这种电影来说,已经够大了。您知道是谁投的么?”   傅鹭在下头沉默许久。   “……我知道。也不会有别人了。她还怎么说?”   刀姐:“也没说什么。千答那头听说了,似乎不太愿意争这事儿,也有撤资意向了。”   傅鹭半晌道:“好。”   刀姐:“不过您还是要去片场,剧本会有现场改动。您最好还是恢复以前在片场的工作态度,这次是个新人导演,您也试试能不能跟新人合作。从业这么多年,您有的经验也能教教他。”   傅鹭冷哼一声:“你当我做慈善呢?”   刀姐笑:“我说的那个新影人项目,您有没有兴趣。”   傅鹭有些走神:“没有。这次就让我们合作愉快吧。”   刀姐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行,过几天我让公司派车来接你,如果找好护理团队,住片场你也可以吧。”   傅鹭心不在焉:“可以,我又不是真的废了。星星,下来送人。”   刀姐听到傅从夜的小名,愣了一下。   傅从夜拉开门,他没多说什么,穿着他那双小白兔拖鞋,下楼来。   刀姐走出门口,看向了隔着花坛和一条小路的另一栋别墅,忽然问道:“你也是在三中读书,对么?”   傅从夜知道她想问什么:“嗯,我跟阮之南是同学。”   刀姐挑起眉毛:“同班?” 第31章 人到中年   傅从夜点头, 没说是同桌。   刀姐笑起来了:“倒是很赶巧。卖房子的时候,你应该见过她了吧。她过段时间大概会住过来吧。”   傅从夜:“嗯,我这两天看到有人搬家具进去了。”   刀姐是个很会做事的人,她并没有觉得傅从夜还在读书就当他是小孩,微笑道:“上次在警局见面, 可能让你把我当成敌人了。但其实生意上的事情总是这样的,既然之后要再合作, 还是希望你别介意上次的事。”   傅从夜想,或许刀姐是因为知道方笙才改变了态度。   但也可能是因为他是阮之南的同学。   不过上次闹得最僵的时候, 刀姐都客客气气的讲道理,他也没必要给人脸色看。傅从夜也点了点头:“不会, 我都理解。那时候也是我冲动了。”   刀姐这时候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如果有事找我。特别是如果你爸要去片场的时候,你有急事找我是最快的。”   傅从夜接过了名片, 看着那个天津司机下车开门,刀姐的车离开了。   他将名片放进了口袋,回到屋里的时候,傅鹭在垃圾桶旁边磕烟灰缸, 他抬了一下眼皮:“偷听的真开心。”   傅从夜:“也没什么好偷听的,那些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傅鹭:“你知道个屁, 你顶多知道我出事儿断腿。”   傅从夜走过去, 把他桌子上剩的垃圾给拾掇了,傅鹭说:“我知道, 你手里那张卡里应该有很多钱。她给你的, 还有卖房子的, 你都转回去给她。这个金额估计要去银行办,你去跑一趟吧。”   傅从夜低声道:“知道了。”   傅鹭胳膊撑着轮椅扶手:“她给你钱,让你答应什么了么?跟我说实话。”   傅从夜:“就说过一段时间让我陪她去参加个活动。好像就是下个星期。”   傅鹭忽然道:“你还她钱不就能不去了么?”   傅从夜犹豫了一下,他拿抹布擦了擦桌子:“不太好吧。她投资了……我现在不想跟她闹得太僵。要去就去吧,没什么的。”   傅鹭:“她想让你去继承公司的,但你并不想不是么?从小你就不喜欢处理这些跟钱有关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是你小时候我天天为了欠款抓狂,让你讨厌这些了,但你不喜欢跟生意打交道的。”   傅从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不喜欢。”   傅鹭身子前倾:“那就别跟她扯上太多关系!你越这样下去,就越没办法拒绝她对你的种种要求——”   傅从夜把手里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摔,厉声道:“需要她的人不是我,是你!我不需要她给我投资,我也不需要什么赔款!只要给我一点钱,我就能撑到自己成年,以后不需要人管。需要她的人是你,而你还不了她,我就不能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傅鹭仰着头,看着站起来的傅从夜,不说话了。   他好多年前就没法再跟儿子比身高,甚至要仰视他…   傅从夜强忍着憋在心里的不适:“我一丁点也不想继承她的什么企业家业,但是你要是一直是之前连收入都没有的样子,我就不可能拒绝。是,你之前一直有存款有房子,可这些年不也没了么。我忍不住每天都想,如果你得了重病怎么办,如果未来十几年你的剧本一直卖不出去怎么办,如果再出了什么意外变故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的青春是什么——”   “但我的青春,是被人上门讨债的恐惧,是你前些年改不了大手大脚花钱时的愤怒,是每天生怕未来再有变动的不安!我现在想想,解决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听她的安排。”傅从夜又捡起了抹布,走进了厨房,只留了个后背给他:“成了继承家业的富二代,我大概能少很多忧虑 吧。”   他走进厨房,低头去洗抹布,厨房没开灯,水池里映着外头微弱的灯光。傅从夜洗到一半,轻轻吐了一口气停下动作。   他撑着水池边沿,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这么说。   是他小时候就选择跟着爸爸的,就算中途方笙白手起家,企业越来越蒸蒸日上,他也从来没后悔过。   在他六七岁以前,他就像现在的左麦一样。   一切症状都显示他是个自闭且智力低下的孩子。   但其实傅从夜自己知道,他只是记忆力太好了。   很多人以为的过目不忘的能力,但其实从表面来看,是严重拖慢智力发育的。就因为他的记忆力,所以当他小时候学认数字,字母的时候,他脑子里回忆起的不只是那个数字的读音,更是能回忆起那时候周围所有人穿的衣服,空气里的味道,家里的电视机放着的新闻——   他能回忆起一切,而当他撇开那些记忆里过多的细节,发出这个数字的读音时,距离问题或许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了。   而当记忆如此详实的时候,年幼的他就经常分不清回忆与现实,他显露的呆滞迟钝,往往都是因为深陷于回忆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智力发育不完全的孩子,医院一家家的误诊更让方笙对他心灰意冷。   后来方笙甚至有时候不想回家面对他。   其实当年方笙并不想怀孕,却被傅家老爷子逼着生孩子,她家境并不好,嫁给傅鹭之后,对这些事也没有反抗和谈判的能力。那个年代,她自己也年轻不懂事,所有人都说她早晚都要生孩子的。她自己也在犹豫,也在挣扎,也在被逼着往前走,等到怀孕的时候,再开始后悔已经不再有后悔的权力了。   生他的时候,又给她刚刚起步的事业,给她的生活,给她的身体搅得一团糟。   所以方笙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孩子可能是她人生走向下坡的转折点。她心里对此有怨,却又因为她自己都不曾坚定反抗而没有资格表露。   到后来方笙和傅鹭和平离婚的时候,方笙像所有的母亲一样争取了他的抚养权。   但傅鹭一眼就看出了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孩子,傅鹭倒也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点。   他知道方笙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她没必要再被道德绑架一回。   可傅鹭心里也有点悲,对同一个孩子,同一段婚姻,他们俩人的态度如此截然不同。   在傅鹭的争取下,傅从夜放在了他身边。   方笙也没有再坚持。   是傅鹭发现他只是记忆力太好,而不是真的智力发育障碍。   当时各大专家顶多说傅从夜是个“雨人”,就算某些方面有天赋,但不能生活自理还是必定的。   傅鹭那倔脾气就是不信,对专家反而一顿臭骂。   是傅鹭买了一大堆书,查了国内外各种各样的资料。   是傅鹭教给他如何去集中注意力,如何努力去忽略细节而专注在必须要做的事情上,不厌其烦的用卡片跟他做着专注力的训练。   就算他后来因为残疾一蹶不振,也没忘了教他。   是,傅从夜天生的细腻忧虑与后来家庭的变故,使他会怨恨傅鹭有时候的任性和清高自傲。   可写作对傅鹭来说是一生的追求。   他因为对傅从夜没有要求,没有作为家长的掌控和规划,所以也理所当然会觉得自己也应该活的像自己,不应该为了孩子牺牲太多。   是傅鹭没有道理的倔强给他带来了生活的惶恐,也带来了幼时人生的转变。   这些都是连在一起的。   气他,但也没必要对他说这么狠。   而且傅鹭……也不是没尝试过。   傅鹭也给某些利欲熏心的 小出版社写过那些他自己都不肯认的“臭大粪”,也没给家里带来什么转变,反而让他自己的名声更跌。   傅从夜低低叹了口气,叠好抹布,走出厨房,客厅里已经没有傅鹭的身影。傅从夜从冰箱里拿出了装柠檬水的冷水壶,往二楼走去。傅从夜犹豫了,他先回了自己屋里,觉得或许不应该这时候去找他。   他刚坐下,就听到了隔壁傅鹭的卧室里,传来一声钝响。   傅从夜吓了一跳,他轻手轻脚的起身,想要走过去,却又抓起桌子上的冷水壶,想要装作去给他添水。   傅鹭的卧室门没有关严,留了巴掌宽的缝隙,傅从夜依稀看到傅鹭的轮椅在一边,他跪在地毯上,翻找着桌子下面放原稿的抽屉和书架。他这几年,写了不少小说和剧本,但也不知道是他没有投出去,还是投出去之后没人要,也可能是他想要复出的稿件,都被当年的“故人”奚落践踏了。   傅从夜不知道细节。   他只知道傅鹭把那些稿子都收起来了。   傅鹭乱翻乱找,不少打印纸散落在地,上头还有些红笔批注修改的痕迹。   傅从夜意识到他是在找那些他写过的旧稿,他正要进屋,直到傅鹭侧过身,露出半张隐隐有泪水的脸。   傅从夜一下顿住脚步,心像是被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反戳出一个窟窿,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他再回过神,他已经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从夜只有茫然,他无意识的咬着自己的舌尖,咬到发疼。   他还太年少,没有应对中年人的痛苦的能力。   他只觉得如果世界上有成分最复杂的东西,那就是为人父母,人到中年,坎坷不顺,情难自已的眼泪吧。   …… 第32章 攻与受   马上又要周末,阮之南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了, 转眼四月就来了, 校内樱花都开了个七七八八。   班里到英语课的时候已经倒了一大片, 毕竟春困秋乏夏打盹, 阮之南也哈欠连连的趴在桌子上,先玩手机, 再玩同桌。   傅从夜被她眼神盯的太不自在,转头说:“玩你的手机。”   阮之南把脸垫在胳膊上, 扯了一下他袖子:“手机不好玩。刷不出新东西了。”   傅从夜从抽屉里拿了本练习本:“要不下五子棋。”   阮之南翻了个白眼:“跟您玩,算了吧。”   要是在一个月前, 傅从夜压根不会理她, 这会儿却在这儿给她出谋划策:“要不你再找个手游?”   阮之南:“现在手游有几个不氪金的。我有给之前玩的游戏里的粉毛小碧池买衣服的钱, 都够飞到挪威去划个雪了。”   傅从夜看她直勾勾的眼神:“……别看我。我陪你玩不了什么。”   他想说自己平日看起来够无趣了,她有找他的功夫,还不如去找付锴聊天或者找徐竟甜借本漫画。   阮之南也看向徐竟甜, 不过徐竟甜现在已经不在班里赶稿了, 她开始疯狂画速写画分镜, 厚厚一本速写本, 没一周就用了大半。   之前的事件算是风平浪静,只是老邱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那些被塞到他桌上的漫画,他或许不太懂, 以为这可能是原稿, 或许对徐竟甜很重要, 就找了个黑色的文件夹给塞进去, 不知道是体育课还是什么时候,就给放回徐竟甜桌洞里。   但在那文件夹里还多了一张小纸条,一看就是从数学练习本上撕下来的黄纸,红笔写着:   “同性行为应该佩戴安全套,尽量在作品中宣扬自我保护。”   徐竟甜只给她看了,阮之南当时就震惊了:“你说老邱还是看了漫画的啊!”   徐竟甜哀嚎着趴在桌子上,恨不得用脑袋撞桌角:“他就是不想看也能扫到啊!肯定看了啊!你看过那个大爷在地铁上看手机的表情包么!我觉得老邱当时肯定是那种表情!啊啊啊啊我不活了!”   阮之南觉得要是自己买的脆皮鸭漫画被老邱看了,她估计就要这个反应了,但她还是强行安慰徐竟甜:“别,没事儿,你看老邱挺淡定的,他这批语字迹多好看啊。说明至少他写的时候,完全都是批作业的心情。”   徐竟甜抬头听见“批作业”三个字,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你也不是没看过我画的……受都被日哭了,老邱还跟批作业似的从那格上扫过去,你想想这个场面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哀嚎持续了两三天。   但就是现在,阮之南也能看到徐竟甜走神之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满脸羞愧,暗自跺脚咬牙,或者拍着自己的脸——她就知道徐竟甜肯定是又想起这件事儿了。   不过这导致的后果,就是徐竟甜现在都不敢把脆皮鸭带来学校了,阮之南直接少了大半的精神食粮。她倒是也想买小黄漫,可家里快递都是芳妈代收,阮翎最近还经常闲在家里给她打扫房间,她实在没这个条件啊……   傅从夜斜了阮之南一眼:“你平时也没这么烦躁啊。”   阮之南承认,自己心里烦躁是有原因的。   就这周日,阮翎就要架着她去参加那个什么慈善盛典。规模如何她不太清楚,但最近这些天,放学之后没少被带到公司去,刀姐找了个团队来,教她仪态,给她护理,试戴假发,调整礼服——   她算是知道那些女明星的美是多少人力物力堆出来的。   别人都是从表情管理到配套妆容,养了好多年才养出一个360度无死角的美人,她这起步晚的堪比高考英语听力前才背26个字母。   不过幸好阮翎对她也没什么要求,又加上她爹个子也就一米八,一米七三七四的阮之南挽着他也只能穿个小高跟,就在这个所谓慈善盛典上短暂出现几个小时,应该不会要她狗命。   但这一切,其实都还是小难题。   阮之南都能想象到,周日之后,她身边的生活可能被改变成什么样。   她妈妈江枝北作为人民警察,跟当时才稍微有点名气的阮翎结婚的时候,就说过,她和孩子都绝不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阮翎也做到了,十几年来虽然有人知道元令羽跟圈外人结婚,却没人知道江枝北的姓名。在阮之南四五岁和前两年的时候,有媒体偶尔拍到了她的照片,或许是因为阮翎的施压,基本都迅速打码或者删图了。   像鲁淡、席冰这样的发小,自然知道她爸的身份,但他们多少年前就见过阮翎跟她抢糖葫芦吃,也不觉得有明星爹有什么了不得。那群发小从来不对外提起她爹的事儿,所以阮之南从小到大都过的跟普通人家小孩差不多。   照样调皮捣蛋,为非作歹,成绩稀烂。   但如果真的要像阮翎所安排的那样,那她身边的同学和朋友,要有多少人知道她是元令羽的女儿。   她早晚也会过上阮翎那样被各类摄像头包围的生活吧……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发呆,她竟然还幽幽的叹口气。   傅从夜让她这一口叹息给搞得浑身发毛。   傅从夜:……不就是让你别找我玩,至于这么伤心么?你不是整天没脑子嘻嘻哈哈的么?   他斜了阮之南一眼,她真的神情有些忧虑,甚至望着桌子缝发呆了。   傅从夜暗自咬牙,忽然胳膊越过他们两张桌子之间的国境线,右手搭在了她桌子上。   阮之南不明所以:“?”   傅从夜慷慨就义,表情隐隐悲壮:“玩吧。”   阮之南疑惑:“一只手能玩啥?”   傅从夜微微瞪眼,抬起右手,对她的蹬鼻子上脸表示内心愤慨:“我另一只手还要翻书呢,给你一只手让你玩还不行,你别要求太高。”   傅从夜右手抬着,阮之南忽然凑过头去,把下巴尖放在他手掌上,抬眼看着他。   傅从夜一下子愣了,他拇指几乎差点要碰到阮之南嘴唇,她眨巴眨巴眼睛:“行行行,你看书,我看你也行。哎,你又修发型了么,感觉跟之前不一样。以我的经验,你这次找的发型师好像很牛逼啊。怎么?不满意我们家冰老师给你剪的头发么?”   她说起话来,下巴一下下抵在他掌心里,傅从夜只觉得自己掌心都要柔软下去,为了贴合她下巴尖的形状,他几乎想要动动手指,捏一下她两颊的软肉。   徐竟甜传卷子的时候,正转过头来,看见这一幕,她有点震惊了:“你俩干啥呢!”   阮之南好像心虚了一下。她要是私底下逗傅从夜,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可要是别人看见了,她竟然自己心里慌起来,她拿开下巴,强撑着脸面:“闹着玩呢。”   她撤开了,又觉得这样表现起来太像是掩饰了,她又立刻把下巴放回去,漫天找理由道:“不觉得我这样很可爱么?”   徐竟甜表情微妙,想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想拗成“你说的话我都信”的正经,显然还脑子里不知道还在想些什么引申内容,她点头道:“你俩……你俩开心就好。”   但傅从夜却放下拿开了手,跟阮之南硬生生扯回话题,道:“头发啊,只是稍微修了一下而已。”   方笙说周末要带他参加某活动,他也没多问,但这几天确实多去几她家里,来了个发型师在家里又给他修了修头发,要穿的衣服也在一个多星期以前量体订下了。   阮之南对他放下手的行为,不知道为何有点莫名的 不爽,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傅从夜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爽了,刚要收回胳膊,阮之南一下子逮住他胳膊肘,跟龇牙咧嘴的小豹子似的:“说了这只手陪我玩了,你别想收回去。我要租借到下课。”   她说着,一只手按着傅从夜的胳膊,一只手从笔袋里掏出大把彩色圆珠笔和荧光笔,她拍了一下傅从夜的手:“张开手,我要作画了!”   傅从夜怀疑她憋着点小脾气,就是要报复他。   阮之南简直就是永远没法从幼儿园毕业,她在傅从夜指腹上画了一家五口,从大拇指爷爷的胡子到小拇指女儿的蝴蝶结,画的津津有味,她又觉得手掌中间空着不太好,还想给中间画个大房子。   傅从夜瞥了一眼,阮之南的画画水平,看起来真的不配跟徐竟甜同属灵长类,就是动物表演的大象用鼻子都比她强点。   她的笔尖划过掌心手指,不疼但是很痒,傅从夜虽然低着头,但哪里还能看得进去书,他全身的血都争相挤过手掌的毛细血管,每个红细胞都蜂拥过去感受一下被她笔尖压过去的酥麻,然后再喟叹一声,顺着静脉往他心里跑回来,把那点感受全数卸在他心里。   傅从夜瞥了她画的聚精会神的样子,再看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手掌,心底暗自叹气,什么也没说。下课铃也响了,付锴回头传作业,也看到了阮艺术家的最新作品,他目瞪口呆的看了傅从夜一眼:“……大哥,谁在说你脾气不好,我第一个不服。就你这,都应该去学幼师。”   阮之南抬起了傅从夜的手,给付锴看了一眼:“怎么样?”   徐竟甜也回了头,不愧是会画画的,还是她会吹:“阮老板在细密的笔法,这勾勒的纹路,很有波斯细密壁画的装饰风格,太独树一帜了。”   不过徐竟甜看到傅从夜一脸无奈的样子,也想起来:“对了,我的那几张漫画是不是还在你那儿。”   傅从夜也才想起来放在柜子里,他举着笔迹还没干的右手,拿钥匙把柜子打开。就是拿出漫画的时候,他扫了一眼。   当天帮她藏在书包里的时候,事情紧急,傅从夜就也没看。   这会儿只是瞥了一眼,他忽然觉得……   这角色怎么有点眼熟。   在这页漫画的下格,左手边的角色明显是拿阮之南当原型,小麦色皮肤白头发男生穿着白衬衫,衣领微解,颈上带汗,她脸上平时那份嬉皮笑脸,画进漫画里却像是苏断腿的酷帅狂拽。   但问题就是,这个小麦色皮肤白头发的“阮之南”,胳膊搭着一个黑发眼镜男生,那黑发男生黑色的刘海垂在眉前,白衬衫系到锁骨以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眼角微微下垂,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写着“别跟老子说话”。   ……怎么看都怎么像他。   他随手往后翻了一下,下一页,“阮之南”忽然凑到“他”耳边,吹起似的说了句话,还给出了一个“阮之南”的嘴唇快贴到“他”耳朵的特写,然后漫画里的“他”忽然面红耳赤,手里的书掉在地上,捂着耳朵躲开——   傅从夜:“……”   他仿佛就跟旁观自己似的,脑内收到了冲击,差点也手抖把这几页漫画掉在地上。   虽然没发生过这种事,但他也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就能毫无障碍的幻想出这个场面。   但他才不会!这种反应!绝对不会!   傅从夜面无表情盯着漫画的样子,也一下子提醒了徐竟甜,她惊恐的想起来,连忙道:“别看!我没拿你当原型!”   傅从夜一脸不信:“……”   他刚把漫画递给徐竟甜,阮之南也一下子起身,凑过脑袋去看:“哇,这是你之前说拿我当原型的那个漫画,好帅好帅,我怎么这么帅!哎……这个是,这个是?! ”   她激动地转过头来,看了傅从夜一眼又确认了一下:“卧槽卧槽,这个是傅从夜——真的,绝了,这受惊吓的样子也太像个小白兔了吧哈哈哈哈!”   付锴拧着眉毛也在那儿看:“这也是个脆皮鸭?”   徐竟甜偷偷看了傅从夜一眼,头皮发麻:“不是不是,讲的都是同学情谊,哥们互助。”   傅从夜:“……”信你能有鬼了。   阮之南在那儿急于确认自己的地位:“我是攻对吧!”   徐竟甜还是怂了:“不不不,我、我还没画肉呢、不对,我的意思是,这个真的是纯友谊。”   阮之南真是不论做什么都争一口气:“我必须是攻,咱都说好的,我说给你当模特的时候,你都说了!我绝对不能被压!我要上他!”   她说着,手指向傅从夜。   傅从夜差点手一抖把笔捏断。   付锴喝水喝到一半差点喷出来:“阮老板,你含蓄点!”   傅从夜斜眼,一副“有本事你来”的样子。   阮之南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连忙指向漫画里戴着眼镜收到惊吓的小白兔:“我是说要压他!必须,老子要在上面!大丈夫不屈居人下——不对,反正你懂我那个意思!甜甜,我是不是你好姐妹,漫画里当一回人上人都不行了么?我只能在漫画里做这种当套马杆汉子的梦了。”   傅从夜紧紧捏着笔,他觉得自己可不像鲁淡付锴这种人,一点儿无聊破梗都能交换眼神笑半天。班里某些青春年少却脑内积累不少黄色废料的男生,恨不得学《荆轲刺秦王》,读到“拔剑,剑长,操其室”,都跟长虱子似的笑的狂抖。   他从来不是这种人。   可这会儿,阮之南说的每一个词儿,他入耳都觉得——   意味太丰富了。 第33章 红毯坦克   他感觉就漫画里这个展开的可能性太多了, 为了防止自己未来会在漫画里这样那样, 傅从夜斩钉截铁道:“这不是我!”   阮之南还非要争:“我觉得这就是你啊, 挺像你的。”   付锴还是挺傅从夜的:“我也觉得不像,咱们傅总, 怎么可能露出这种表情, 再说这种黑皮白毛配白皮黑毛的设定, 在漫画里不也挺烂大街的么, 也不算借鉴你俩的外形了。”   徐竟甜受到冲击:“……你还挺懂?!”   他们七嘴八舌。   阮之南嘴硬:“我觉得就是, 他本来也是这种可爱型的, 而且这个反应也挺像的。”   付锴瞪大眼睛:“你说傅总是可爱型的?!”   傅从夜差点咬到舌头,坚决否认:“这绝对不是我。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阮之南却被付锴的称呼岔开了话题:“等等, 你叫他傅总?我才是阮老板, 他凭什么是傅总了,付锴我平日待你不薄, 没想到你是这种狗腿子。”   付锴确实是狗腿子:“不不不, 我说的是副总,您是老板,是大当家的。这不一样。”   而且这狗腿子的生活确实不太好过,他说完这话,还小心翼翼的看了傅从夜一眼。但幸好傅从夜不是阮之南这样的幼稚鬼。   今天周五, 放学稍早, 等到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 鲁淡还问她周末出不出去玩, 阮之南却摇摇头:“不了, 这周末有事儿,我爸要带我出门。”   她背上包,又笑了一下:“等你们周一见我的时候,啧啧啧。到时候你们就懂了。”   鲁淡笑道:“周末不写作业,周一让老邱吊打是么?”   傅从夜买菜回家了之后,洗手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右手上的一家五口,傅鹭也看见了,他还在笑:“你这是玩游戏输了被惩罚的?”   傅从夜轻笑着洗手,默认似的应了一声。   转头却看到傅鹭挑着眉毛看他,仿佛看破了什么似的,哼哼两声走了。   傅从夜洗完手进厨房,穿围裙的时候跟他说:“我周六周日估计都去找我妈。”   傅鹭神态自若,好像之前傅从夜撞见的场景都不存在,他换着台道:“啊行啊。那今天帮我洗个澡。”   傅从夜点头进了厨房,傅鹭忽然道:“哦对,你记得胡叔叔么?他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想要再过来帮忙。”   傅鹭出事之后,因为傅从夜还小,方笙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就忙不开,他就找护工和阿姨来家里帮忙,但傅鹭脾气并不太好,阿姨和护工换了一任又一任,直到傅从夜上初中的时候,胡叔叔就到他们家来工作了。   胡叔叔以前在医院干了几十年,话少老实做事麻利,还会做一些基础护理和复建,傅鹭这臭脾气都挑不出他毛病来。他一周固定来三天,照顾了傅鹭好几年,减轻了傅从夜不少的压力。   而胡叔叔的女儿跟傅从夜一样大,方笙为了感谢胡叔叔,也打了声招呼让她女儿提前自主招生进了三中。   胡叔叔的女儿胡小青本来成绩不错,却没想到进了三中之后,成绩反而一落千丈。   直到几个月前,胡叔叔竟然发现胡小青身上竟然有几十处烟头烫的痕迹……   后来胡小青转走去了老家读书,胡叔叔也跟着回去照顾女儿了。   从那之后再来的护工阿姨傅鹭都不太满意,事情也就这么拖着了。   但傅从夜不太信是胡叔叔主动打电话给傅鹭的。   这个时间节点太巧了。他前些日子刚跟傅鹭吵架,态度像是他真的以后要去跟方笙生活似的,傅鹭就立刻找了胡叔叔回来……   仿佛也是要让傅从夜可以安心的离开他。   可他还没这种打算啊。   傅从夜半晌道:“好。”   **   阮之南坐在车里,看着前头的车缓慢的移动。   她满身别扭的坐不住,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坐在对面的造型师一阵紧张,赶紧又给她调整回去:“honey,别乱动了,你现在的样子简直brilliant,别破坏它行么?”   阮翎看了她一眼,给她拽了拽披在身上的外套:“幸好今天不算太冷。前几天都一直在刮大风呢。”   阮之南穿着高跟鞋,脚腕很不适应,她拿小细跟当支点,两只脚乱转:“车里开个空调呗。”   阮翎还是有经验:“不开,否则一下去,这个温度差立马让你冻病。”   车已经驶入园区,阮之南隔着黑色的车窗,已经能远远感受到不远处的闪光灯和人群,她往外看去,有些紧张。阮翎伸出手去,握住她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我会让公司把最漂亮的图发给你妈看看。”阮翎笑道:“让她忘了那个夏天晒爆皮,天天四处窜的小猴子,只记着现在这个大丫头才是我们闺女。”   阮之南勾了勾唇角,前头那辆停在红毯尽头的车开走了,走向地毯的似乎是个顶级流量,也带着汹涌的尖叫人潮走向建筑。   他们的车停稳,阮翎或者说元令羽先一步下车,不少记者媒体也转过去。   不少媒体记者都得到了消息,说是阮翎要带自己的女儿露面,他们甚至提前写好了通稿,只等配上照片,再看看能不能从别人那儿扒来一点这神秘女儿的消息。   在阮翎发在ins的照片里,偶尔有这个掌心千金的背影,大多数是她光着脚在阳光明媚沙滩上边蹦跶边疯跑,在国外某别墅的无边界泳池里游泳,或者是她扎着头发把脸埋在一只橘猫的肚子里。   阮翎爱女成狂,ins里百分之八十都跟女儿有关,就算她没有出镜,也要在文字里带上她。   从那背影也能看出来这位女儿身材高挑纤细,相貌绝对会得阮翎真传。   但当这位千金牵住阮翎的手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还是让全场媒体和别家粉丝静了一下。   一头黑色长发毫无装饰的披在身后,如水缎般光洁,手腕颈上毫无装饰,因为一切的简素,都为了贡献给长裙与那张脸。   刀姐在请人给阮之南试妆的时候,对所有化妆师先上来把阮之南那张小麦色的脸给刷墙刷白了的行为,怎么都不满意,她不得不从海外请来了一位给大牌秀场做妆容的知名化妆师。   阮之南从小到大的小麦色肌肤,没有被妆容遮盖,反而突出了她的肤色,在大家都在尝试往脸上各种亮丽颜色的春季妆容的时候,阮之南脸上却仿佛无暇素净的连多一个颜色都没有。   她混血的眉眼天生带来的勾人被清晰加强,肌肤显露出这个年纪才有的光晕光泽,阮之南侧耳听阮翎跟她说什么,她浅浅的弯了一下眼角,眼底流光溢彩,仿佛那份继承自她爹的迷人魅力不在五官而只在神态里。   阮翎二十出头的时候,凭借着灰蓝色的眼睛,立体混血无可挑剔的五官,迷倒千万妇女儿童。这回他跟阮之南站在一起,俩人五官神似却又有点微妙差异,让人不得不佩服基因强大。   阮翎牵着她往前走,阮之南刚下车的时候冻得哆嗦了一下,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要赶着进去,她长腿迈步,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风一吹,裙摆飞扬的像是月光下人鱼绚丽流光的鱼尾。   这位千金,穿了一条Zuhair Murad的仙女裙,她没有白的发光,却也正因肤色的健康性感,显得这条淡粉色的裙子不娇嫩俗气,雪纺压褶裙摆流光溢彩,如有水母鱼鳞的的柔软闪耀。   但令许多媒体一愣的是,这条裙子其实在SS2019大秀时,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大火过好一阵,几乎注定成为这一年让所有国产山寨又跟风抄袭的知名仙女裙。   但这条裙子还没人穿过,一是因为已经火了,没人敢随意挑战;二是Zuhair Murad作为国内女星结婚最偏好的婚纱牌子之一,高定甚至能上七位数的价格,国内某些到处混的红毯精也支撑不起。   当时国内社交媒体上就有不少人在说谁才能撑起这条裙子,这位千金的造型师不可能不知道这条大火的裙子,但给她的首次露面就挑了这件,甚至也没弄花里胡哨编发的仙女发型,或者是给她戴任何珠宝首饰,仿佛就要用她的气场和颜值硬扛这条裙,也可见背后大胆张扬的态度。   但这身高颜值大长腿,就算是有人想恶意锐化照片,也很难有损她的气质。   她也太有嚣张的资本了。   后头阮翎与整个公司团队的良苦用心,阮之南却不太知道。她对此一窍不通,刷微博只刷土味视频和沙雕段子,既不看时尚博主也不找美妆视频,她自然不了解从高定到化妆师,阮翎给她砸了多少钱。   她现在只想披个貂,再给自己的露肩长裙里加套秋衣秋裤。   这会儿阮之南又紧张又怕冷,拽着她爸,不敢看两侧拍照的镜头,眼里盯着尽头的入口,只想着:妈的女明星真的不是人干的工作!凭什么她爸就可以薄西装里贴暖宝宝!   周围的媒体也被大步走的像是在秀场上,表情冷酷步伐自信的阮之南震的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小姑娘不是才十七八岁么?这气场怎么强大的像是要提刀杀人的大佬。   阮翎暗自拽了一下阮之南的手,阮之南这才回过神来,缓了缓速度,幸好他俩前头的那个顶流明星,似乎也不太喜欢在红毯上停留太久,利落的走到签字拍照区,大手一挥,写完就走了。   这次红毯挺长,等到了签名区,父女俩对着摄像机,开始维持表情例行摆拍了,阮翎还是就抬抬手笑一笑,他对自己颜值有的是自信,而且也有不少阮翎的粉丝到场,嗓门喊起来也不比前头几位小鲜肉差多少。   阮翎似乎还隐隐听到闪光灯背后有人拿着牌在对着阮之南喊:   “啊啊啊啊!孩子我想当你后妈!!!”   “元令羽你他妈是吃了长生不老药么为什么迷死我姥姥还要迷死我!”   阮之南第一次线下见到阮翎的沙雕粉丝:“???”   貌美谐星阮翎早习惯了,他微笑都不会因为周围粉丝的各种台词而动摇,但他闺女可没这份怡然自得,阮之南挽着他胳膊,冻得面无表情,连叉腰的动作都没做,生怕胳膊抬起来都胳肢窝漏风,夹着胳膊,脸上写满了寒风中的冷酷无情冷若冰霜。   阮翎也没注意到她表情,他摸着阮之南的胳膊就知道她冷,赶紧回头签了个名。   他名字一向又大又狂草,占了别人十几个签名的地儿都不止,网上早就有“元令羽沙雕签名截图合集”,但他没料到自己闺女从工作人员那边接过笔,在他的名字旁边,用小学生在试卷上写名的字体,一笔一划,认真无比的用正楷,写了个“阮之南”。   阮翎:“……???”   主持人和媒体:“……”   阮之南写的相当有诚意,她从上初中开始,写名都是胡划拉,就在一个月前开学的时候,也是恨不得之字撇出一米八。可现在毕竟是红毯上,她怎么还能跟个校霸似的写名,她都拿出了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诚意,连南字右下角的提笔都没忘。   摄像机对准那三个楷体字一阵猛拍。   阮翎盯着那三个方块字看了好久,满脑子都在后悔:记得教她怎么走路,怎么控制表情,记得找化妆造型,但为什么忘记了让她学签名!! 第34章 干瞪眼   这次的慈善盛典, 其实是在一处极其知名且很少对外开放的古镇型酒店内举办, 所有的小桥流水与仿古建筑,看起来像景区, 其实都是古镇的一部分。   层层叠叠的建筑群最深处是能够给两三千人开会用的古建外形会堂, 而会堂外, 游廊与院落部分面积也快比上恭王府了,成了摆放各种料理酒水的地方。   大部分来参加慈善盛宴的艺人、文化名人与企业家,都没有进入会堂, 他们在开始之前的时间里,都聚集在外头这些游廊和院落上。   有的是打招呼套近乎彼此介绍认识,有的是难得有见面的场面在讨论合作或者牵线搭桥, 还有一大批明星是带着自己的摄影师, 找各种人少的角落或院落,端着酒杯摆拍。   他们父女俩一进来,阮翎就从助理手中接过她的毛茸茸白色外套,给她披在了肩上, 热咖啡也端过来了。院子里灯光通明,各个桌子旁立了很多伞状的空气加热器,一眼望过去, 大部分人都是围在加热器旁边聊天。   她光是看背影,就看到了好几个在王座上稳定多年的顶流明星, 还有不少知名导演。   阮翎也算是个网瘾患者, 他拉着阮之南找了个没人的加热器暖身, 也掏出手机, 却看着手机上,刀姐发了好几张图过来。   [刀姐]:……摄影那边返图已经过来了,你看看你闺女这模样,是不是要去杀人。   [刀姐]:你辛辛苦苦想打造的甜美小仙女已经救不回来了。   阮翎点开图,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进加热器里。   面带微笑的自己,旁边挽着青春靓丽,华服溢彩——面无表情的亲生闺女。阮之南别说巧笑倩兮了,她抿着嘴唇,下巴微收,目光锐利,连他精心挑选的仙女人鱼裙,都被她冷酷无情的步伐甩出了铁血的弧度……   裙摆掀起露出她笔直的小腿,她把那双精心挑选的花瓣刺绣小细跟,踩得像是每一脚都要踏死三千个渣男。   阮翎抬眼,阮之南这会儿倒是捧着热气氤氲的咖啡,披着衣服,眯着眼睛傻笑,滋润地叹了口气,开始得意了:“其实当女明星也没多难,我都当了这么多年班花,校花,小区花了,也不差这点功力。”   阮翎让她气笑了:“哟,你还觉得自己表现挺好的。”   阮之南让助理把手包拿过来,她掏出手机,手机壳上印着“肥宅快乐水,越喝越快乐”,她拿被强行摁着涂了护甲油的手指刷了下微博:“我就等着全网吹我盛世美颜,盖过亲爹了。”   阮翎回想刚刚看到的图,笑道:“盛世美颜有可能,盖过亲爹不太行。哎,让我拍张照。”   阮之南没热情的抬了下眼皮子:“拍什么拍,我都被拍了一路了。”   阮翎抬手:“发给你妈妈。还有爷爷奶奶。让他们看看家里的小仙女。”   阮之南一听这个,端着杯子冲着镜头笑起来。她拍照时候的笑容,还跟幼儿园毕业照时候似的,笑的脸上开花,眼睛都弯起来,恨不得牙上都写着灿烂。   阮翎看着照片里这个笑的傻乎乎的小仙女,总算满意了。   他自己还用了个萌拍滤镜,小狗狗耳朵一加,他自己都忍不住拿她这张照片当手机屏保了。   阮之南看了一眼照片:“你把那个狗耳朵去掉,我不要跟你平时自拍似的,搞得这么恶心。”   阮翎收起手机,笑:“加了狗耳朵,你才拥有跟你爹匹配的可爱。”   他俩在这儿站了没一会儿,陆陆续续就有人过来打招呼,有阮翎合作过很多年的导演,阮之南见过其中几位,阮翎跟他们关系好,偶尔请他们来家里吃饭,阮之南也嘴甜,对这几个导演的新电影也了解,也说起他们新片的事儿。   那几个导演也都跟阮翎差不多境遇,他们那一代少有什么富二代,大多数都是自己白手起家混起来,喜好还是核桃古玩茶叶、草原策马歌唱那一类中年土味,说话也不爱装自己有文化,让阮之南觉得很亲切。   他们笑:“当时她才多大,咱们吃饭还是在你家后头那个地下的新疆餐厅,她这么高一点,还用果汁跟我敬酒呢。带她出来露脸是好事,这么漂亮的闺女你也好意思藏着掖着?”   阮翎人脉广,朋友多,情商高,再加上阮翎自己的公司也在业内规模很可观了,圈内谁都愿意跟他搭上些关系。   场上在演员圈里排的上名号的,大部分都跟阮翎共演过,他们平时也不少联系,这会儿来打招呼,也主要是为了来认识认识阮之南。   阮之南看着不少她童年的男神女神,光鲜亮丽满脸笑容的跟她说话,自己也有点眼晕。   但她也确实见识到,她爹比她想象中八面玲珑的多,阮翎既是演员,也是生意人,这场上就没有他聊不来的,甚至也有一些偶尔投资影业的企业家,也都来跟他谈事。阮之南只能听懂一部分,她大多数时候就跟被带上酒局的小孩似的,微笑着当个漂亮背景板。   阮之南有点饿了,场上有点现烤的牡蛎和牛油果点心,她想要吃的时候,阮翎说:“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阮之南吃进嘴里,说不出话,对他摆了摆手。   阮翎往那边走过去,阮之南转头,看到他在跟一个个子不高穿着套装的女性打招呼。那女人看起来跟阮翎差不多大,眉眼楚楚,挽着头发,样貌像个女星,但打扮却像个企业家。   阮之南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个女人,不就是给三中捐楼的星星商城的老总方笙。   随着星星商城背后业务范围越扩越宽,方笙已经可以算是跻身中国一线新兴企业家的行列,在这个以互联网与物流为主的行列里的女人可不多,方笙的名字也都是人尽皆知。   她与其他几位看起来就霸气决断的女企业家不同,生的一副温柔和善菩萨眉眼,甚至有人扒出方笙年轻时候的照片,漂亮的像是八|九十年代的港星。   阮翎和方笙在那里聊起天来,像是谈生意,又有点旧识的怀念。   方笙说到一半,对旁边招了招手,阮之南看见一个身量修长年轻人走到方笙身边,穿着白衬衫双排扣西装,却配着帆布鞋。他伸手跟阮翎握了一下手,露出半张侧脸,阮之南呆呆的,只觉得那侧脸的弧线太过眼熟。   阮翎似乎也跟对方提起了她,转头朝她这边看来,似乎想让她也过去。   方笙与身边那个年轻人也转过脸来。   阮之南忽然愣住了。   那年轻男生,把前额的发朝后背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校服时显得乖巧温和的脸,却在灯光与衬衫衣领的衬托下,鼻梁与额头的光泽像是薄润苍白的釉,显露出看似温润实则冰凉不不近人的冷淡气质。   他在周围所有人都喜乐喧闹,欢声笑语的背景里,表情漠然的无动于衷,低垂的眼角压下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密不透风的阴影,瞳孔黑的像是凝结的浓墨。   却在也看向她的那一瞬间,浓墨的瞳孔滴上水似的一下子花开,他睫毛惊愕的抬起来一些,光从那阴影的缝隙里入他眼底,他连那漠然的神情都仿佛被动摇了一下。   阮之南动弹不得,脑子一瞬间卡壳了。   阮翎对她招手:“南南,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阮之南挪动着脚步缓缓走过去,阮翎还以为是她站太久脚疼,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笑道:“倒没想到两家的孩子算是同龄人啊。”   方笙笑起来:“我们结婚的时间也差不多啊。我是《众矢之的》拍完之后两三年结的婚。”   阮翎:“是,当时傅鹭在片场,好像就不怎么骂你。我可是被骂的狗血淋头。谁也没想到,最后你会去从商啊。”   方笙抿嘴笑:“毕竟我当时是小配角,他那时候也只是懒得骂我罢了,感觉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谁能想到一转眼孩子们都快到我们那个年纪了。不过我真没想到,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你跟他缘分不深,确是肯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   阮翎垂眼,勾起嘴角:“不过是一点冲动罢了。不过你不也一直在帮他么?”   这俩人不太熟,却也有点陈年旧事可叙,但他们俩带来的孩子,却只能一言不发的跟对方干瞪眼。   干瞪眼也形容不出这俩人真实的心态。   傅从夜和阮之南像是坐在奶油炮面前被无尽惩罚狂轰。   尴尬。震惊。   又有点……恍然。   傅从夜的震惊更多来自于眼前人的模样。   至于阮之南的家里情况,他觉得自己确实迟钝了。他都已经知道阮之南跟怀北娱乐公司有关联,怎么就没多查查,只要是多看到几次阮翎的照片,他都能看出来阮之南跟他的相似。   但学校里的同学也没有谁能联想到,怕也是不觉得身边人会是电视上知名影帝的女儿,再加上阮之南平日的说话行事,谁也不会想到她家里会有那样的光环……   阮之南穿着这样绚丽又少女的长裙,裸|露着精致削瘦的锁骨与肩膀,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确实有些发愣。   傅从夜一瞬间都觉得她有些陌生,直到她像之前打雪仗时候似的,两只眼湿漉漉又直勾勾的看着他,却又一下子做贼心虚的挪开眼,两只手勾在背后,满身都是他熟悉的那些小动作。   傅从夜都没听进去方笙在跟那位影帝聊什么,他挪开眼睛,余光里却看到压褶裙摆下她的脚不安分的在动,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再装作漫不经心的把眼睛挪回来的时候,却看她瞪着眼睛,眼里写满了威胁。   阮之南心里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傅从夜见惯了她在学校里疯疯癫癫的样子,肯定要嘲笑她现在又假又装又娘炮!   阮翎知道方笙又再婚了,眼前这个男生应该就是“傅鹭的儿子”,他自然不会多提陈年旧事,笑道:“我记得说是两个孩子之前见过面的。”   阮之南都忘了自己跟阮翎说过的话,立刻否认:“没有吧,我记不得了。”   傅从夜眯了眯眼睛。   她撒谎从来不心虚,仰着头道:“不过可能长得像我某个同学吧。”   阮翎正要说话,那边大家都开始陆陆续续入场,方笙那边也有电话,她助理拿着手机过来,这边寒暄就到此结束,阮翎领着阮之南踏过中式的大门,往内里慈善盛典的会堂走去。   阮之南踏上台阶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傅从夜。   傅从夜也朝她看过来,华服的人潮往会堂的入口走过来,他却在人潮中停步,对她露出一个无奈又想笑的表情,脸上仿佛写着“你听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吧”。   阮之南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刚想对他比个口型说句什么,忽然脚下被台阶一绊。   阮翎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阮之南差点摔倒,吓得换了口气。   阮翎拽住她胳膊:“走路都不能专心?可别再被绊倒了。”   她再回头,只看得到各界名人的头顶,却找不到他身影。 第35章 高跟鞋   会堂之内前排都是圆桌, 后头就是成排的座位, 阮之南和阮翎理所当然的被安排在靠前的圆桌上,桌子上虽然也有酒水料理,但谁也不太会去动筷。   这次慈善庆典,几乎每个受邀的名人, 都会拿出一样自己的物品进行拍卖,拍卖后所得金额全数捐献给经济困难地区的小学中学。   有的明星会拍卖对自己演艺生涯有意义的物品, 有的甚至会拍卖自己的时间,企业家大多会拍卖自己所在企业的某项服务, 或者某些特殊产品。   慈善盛典已经开始,前头有些表演, 但更多的是各方领导和收捐助方上台发言,阮之南早就走神, 反正这又不是直播节目,不会有摄像机转到下头看人玩不玩手机, 阮之南就被阮翎的身影挡着一些,然后正大光明的拿出手机。   果然,刷了没多久,到那头开始拍卖几件东西的时候, 她就看到“元令羽女儿[柠檬]”的热搜, 一飞冲天。   她点开来看, 热搜主页里, 元令羽工作室先发的图, 紧接着, 各个知名八卦营销号也已经发上了她的红毯图,配文大多是说基因强大,气场十足之类的话,也有很多在猜测她妈妈身份,或者是说她裙子和妆容的。   各个账号下头,都让阮之南看的心花怒放,不是说她腿长个高,就是说她貌若天仙,她乐滋滋的点了好几条赞,但也看到有人想拿她来引战撕逼,故意把她的红毯照跟某个常被赞成盛世美颜的女星的红毯照摆在一起。   估计就是黑子想凑这个热点,夸她没夸几句,明里暗里就说那个女星跟她对比起来没有家世底蕴,妆容俗气严厉,穿衣服看起来更像是借的如何如何——   阮之南皱了皱眉。   家世底蕴?搞笑么?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家里还住的是大院老楼呢,能有什么家世。阮翎一个大学都没上的学渣,能有什么底蕴?   她可不愿意卷进这种招黑的事儿里,刚想要跟阮翎的助理说这件事,结果没想到一刷,那条微博已经消失了。   阮之南挑眉。   怀北娱乐的效率真是不一般啊。   他们旗下的演员歌手,就几乎没有一个招黑的。就算是小鲜肉,也身份定位清晰,从不跨界。跟着前辈做音乐,或者是跟老戏骨合演大片,不算大爆顶流,但路人缘不是一般的好,连微博下头都没什么控评,全是一连串粉丝的玩梗和沙雕表情包,走的就是亲民和长线发展。   旗下艺人都舆论管理的这么好,又怎么可能让老大的千金招黑。   那条热搜后,紧接着后面就是两条“六亲不认的步伐”和“元令羽女儿仙女裙”。   阮之南点看那条“六亲不认的步伐”之前,都不知道说的是自己,点开了才发现,也是一组红毯照。但是摄像师的位置是在红毯的尽头,正拍到她死死盯着尽头,嘴唇紧抿,裙摆飞扬,气场隐隐凶恶。   有那么点像秀场照。   有人说:   “这表情管理可真行……”   “元令羽他闺女怎么跟谁都欠她好几百万似的?那么多人高高兴兴的,就她一个人丧着脸啊。”   不过看转发评论,大部分人都在说:   “卧槽好帅,只有我一个人觉得A爆了么?”   “哈哈哈哈哈总感觉是不想出门硬被爹妈拽出来串门的我,我敢打赌元令羽的闺女根本就不想来!”   “我可以!我非常可以!看到腿软有没有!”   但让这条热搜越顶越高的主要原因,是阮翎发了一条:   #六亲不认的步伐#她真的是冻得恨不得跑进会场啊,拽着我走的像是赶火车。等进来之后,喝上热的穿上外套,她现在又认我这个老父亲了。   这条微博下,先发了两张她表情凶狠的红毯照,最后一张,却放的是他刚刚拍的那张有小狗狗耳朵的照片。   她眯眼傻笑的像朵花似的,咖啡杯里热气氤氲,仿佛蒸的她脸颊微红,也给镜头增加了几分光晕。   简直跟前两张完全不像一个人。   他应该也是怕会有人觉得她的红毯照太凶恶了,特意这样发一条。   这条微博都已经转到了阮之南首页,全都是在“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仙女!”“awsl太他妈可爱了吧!”   阮之南捧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她垂下脑袋,把额头放在阮翎胳膊上,阮翎却捏了她一下:“别乱蹭。掉粉。”   而灯光闪耀的舞台上,拍卖还在进行着。   阮翎也出价几次,拍的都是他演艺圈一些老朋友的东西,他还拍了一件他喜欢的电影道具。   过了没一会儿,阮之南玩着手机就听到阮翎的名字。   他贡献的拍卖品一出场,全场爆笑,阮之南茫然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大屏幕上,几张巨大的图片。   都是她爹的写真。   穿着渔网衣或者女装,有两张还胸口隐隐露点,眼皮上抹的蓝蓝绿绿,而且头发还是爆起来后又被发胶搓成一缕缕的杀马特造型——   照片中的阮翎,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   主持人看到照片,念简介念到一半都笑场了,他还没讲完,就看到远处一位跟阮翎关系很铁的老牌男演员笑的脸都抽筋了,拿起麦举着牌子道:“我出五十万!我要放大扩印,买中环的广告位给他贴上!”   阮翎捂着脸在座位上头都抬不起来。   阮翎拍卖的是一套他自己的造型极其羞耻的陈年土味海报,因为印量太少几乎绝版。   他自己都无法直视的海报,自然不肯拿到这种地方来拍卖——估计看到拍卖现场把那张海报放大在屏幕上,就恨不得一头磕死。   可怀北娱乐有不少给阮翎制造话题和爆点的年轻工作人员,他们总能挖掘到阮翎身上亲民又沙雕的梗,再加上他本来的外形优势和有趣性格,几乎他们出手安排,阮翎身上的各种笑点就能常年轮番上热搜。   今天不用想,就知道阮翎那几张极度羞耻的海报,估计又要上热搜前几。而且为了防止拍卖海报被人诟病没有诚意,阮翎还会以个人名义直接捐献几百万。   这会儿场上已经牌子举成一片,大部分都是阮翎圈内相爱相杀的各路损友,价格越抬越高。   最后,还是被某位名导拍了下来。   主持人还拿着那海报下来,让阮翎亲自转交给名导,阮之南笑看她爹不好意思到脸都红了,还差点在上舞台的台阶上绊了一跤。   那名导最后拿过麦,笑道:“元令羽,嘿嘿嘿你也有今天,我跟你讲,这几张我要找人装裱了挂在家里,逢人就介绍。我这个从来不收藏艺术的大老粗,今天为你破例,几十万收了你这个性感挂画。”   台下狂笑,阮翎还挺会说:“要是为了灾区,我都可以拿这个造型搞个巡演,票钱我全捐了,为了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我可以不要脸。”   阮翎这个拍卖品,算是整个场上的一个小高潮。   也有几个顶流大咖,拿出自己出道后第一场演唱会时穿的演出服,不少人抬价,阮翎还拿胳膊肘碰碰她:“你要不要?你不追星么?场上有你喜欢的么,我带你去打个招呼也行。”   阮之南追的爱豆就在她眼前坐着,她兴趣缺缺的耸肩:“没,哎哟真不用。我不喜欢那些。”   阮翎还有空跟她八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哎,喜欢好看的男生的话,那我可以给你找一找。”   阮之南斜眼:“你想让我早恋?”   阮翎就是装作一副恋爱自由享受青春的样子给她挖坑,而她就是不上当。   阮翎清一清嗓子:“也不算早,你再有两三个月就成年了。不过确实也没听你说对哪个男生感兴趣。”   阮之南心里顿了一下,还没继续说话,阮翎就自己找到了理由:“不过主要是你身边玩的好的那群小子,啥都不懂满脸冒痘的时候就跟你一起玩了,还有什么可发展的。青梅竹马那是不太熟的才有点以后的可能性。”   上头拍卖那边,开始中途放煽情短片了,阮之南也不想听他又嘟囔起这个话题,道:“我去上个洗手间,坐在这儿闷死我了。”   阮之南在补妆间里,阮翎带来的化妆师再给她补妆,她手机震了一下。本来以为是鲁淡之类的看到热搜,开始轰炸她了,却看到手机上一条消息:   [小白兔]:你在哪儿?   她点开手机来,在他俩空荡荡的聊天记录里,既没有客气和打招呼,也没有闲聊天,傅从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阮之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跳跳的。   化妆师给她锁骨扫了扫粉,按住她胳膊:“哟小仙女,别颠呀,你蹦跶什么?”   阮之南拽着裙子乱扇风:“我蹦跶了么?”   化妆师姐姐笑起来:“那你刚刚看着手机,就抬起脚后跟乱晃什么?”   阮之南想都不想的否认:“没有。”   她说着,火速回了条消息:“我出来了,你在哪儿呢?”   傅从夜那头“正在输入中”了一会儿,回道:“西楼顶层。”   化妆师姐姐和助理都在旁边,阮之南有点做贼心虚似的,非说要自己一个人透气。   这会堂外头的院落游廊是真的复杂,大院子套小园子,四通八达,阮之南听说这条裙子十七万欧,阮翎说着话的时候轻描淡写的,但以阮之南平日的消费水平,还是吓了一跳。她之前捣鼓换算了半天,不太舍得让这裙子的下摆给这半真半假的古园林擦地,自己拎着裙摆开始找西楼。   等她沿着古树下拾阶而上的时候,抬头看到西楼一个没被灯光照亮的小露台上,似乎有个人影侧对他站着。   阮之南喊道:“小白兔!”   但这院落游廊里还有不少拍照的明星,闲聊天的老总,和诸多游荡找厕所的记者媒体,她一开嗓,好几个人转头朝她这边瞧来。   阮之南缩了缩脖子,小跑进了走廊,还没上去,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看见你了。别喊。”   她转了道弯,还没推开那明清风格的隔门上楼梯,门就先打开了,她仰头,看着傅从夜正把手伸给她。   就只有转弯处有盏小灯,照亮了他的手,人还在阴影里,只有个轮廓,看不清楚五官。   场景陌生,小白兔也打扮的不像个小白兔,阮之南横遍学校,但还在这遍地老狗逼的中年局里横不起来,她今天带着一路不太适应的局促,看见那只手愣了愣,反倒还往后退了半步。   那只手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无奈的放下去了,他人往前一步,眉目清晰。   还是不爱搭理面无表情的死样,还是不爱惹事脾气柔软的眼神。   傅从夜:“怎么了?你还害怕了?”   阮之南望着他一会儿,半天才回嘴:“害怕个屁。”   傅从夜把手在身侧握紧,解释说:“台阶陡,我怕你摔着。”   阮之南抬起脚,露出鞋面上刺绣花瓣:“嘿你别瞧不起我,这鞋我穿了一天了,要不是之前因为回头看你,我不可能摔倒。我穿这个在下雨天追公交都行。”   傅从夜想着这个让全网化身柠檬精的元令羽千金,考量一个鞋好不好穿,竟然是能不能追公交,就有点想笑。   他再次伸出手,阮之南却抓住他手腕,不满似的拽了他一下。   傅从夜从台阶上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楼梯拐弯处的平台太狭窄,他摔下来眼见着又要跟阮之南鼻子撞鼻子,他连忙用手扶住墙——   不扶是又要撞成一团,但一扶墙,却变成了壁咚。   阮之南拽他只是尴尬、窘迫、小丢脸种种情绪下,随意的行为,她也没想着傅从夜直接扑过来了。   还好他胳膊撑着。   这个距离,只让尴尬变得更尴尬了。   阮之南紧紧贴着墙,感觉掌心都要冒汗了。   傅从夜缓缓撑直胳膊,就算不抬眼看他,阮之南也能感觉到他半垂着眼睛,目光像是流苏一样凉凉痒痒的扫过她皮肤。   她觉得傅从夜大概是穿的太正经,太社会,太像个霸道总裁。   连这会儿的眼神,都像是有种专注和张力。   她心虚,抬起眼来瞪向他。   傅从夜的目光似乎正仔细的扫到她嘴唇下巴去,没注意到她对视过来的目光。   阮之南忽然伸手,戳了一下他合身到明显是量体高定的西装:“你干嘛!还想壁咚我!”   傅从夜收回手,站直了身子:“明明是你拽我的。”   一盏小灯挂在楼梯转弯处,俩人沉默的站着。   傅从夜理了理袖口,阮之南拽了拽裙摆。   他办事水平一流,却最不会插科打诨,打破尴尬。但阮之南不会让他俩之间沉默太久,她立刻单手叉腰,夹着手包,说:“骗子。我要告你骗学校的贫困补助金。”   三中的贫困补助金一直是方笙在提供,怎么就成他去骗钱了。   傅从夜:“谁跟你说我领学校补助金了?”   阮之南继续状告:“那你还总显得自己很穷,搞那个破手机,穿衣服也穿得都是平价牌子。”   傅从夜:“说明我节俭持家。”   阮之南咕哝道:“搞得我天天想给你打钱。”   傅从夜其实心里早就注意到了,他装作没听见:“什么?”   阮之南没好气:“没什么!”   傅从夜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觉得她像个小河豚,他先一步上台阶:“上来吧。”   上头没灯,台阶窄窄的,傅从夜让开身子,想跟她并排走,阮之南刚想让他先走,自己就脚下一滑。   刚拽了他,她就自己遭了报应。   傅从夜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差点摔下去的阮之南擒住了,他抓着她腕骨,阮之南也不是什么身娇体软金丝雀,她赶紧扒住墙站直了身体,就是姿态不太好看。   反正也没外人瞧见。   傅从夜松口气,紧紧捏住她的手:“别摔了。”   阮之南刚要反驳,就注意到他抓着她的手,引着她上台阶。   台阶就几层,还非要搞什么仿古,用的是那种凹凸不平大石头,阮之南走的小心翼翼,心头乱跳,她感觉傅从夜的手比她想象中更凉一些,他手指似乎在故意或不故意的微微乱动,引得阮之南手心一阵发痒。   她痒的心虚,非要说句话来打破这个上台阶的短暂沉默。   阮之南然后就用刚刚喊他“小白兔”的嗓门,道:“你干嘛抓着我的手!”   傅从夜:“……”   但他也没松手,连刚刚手指的乱动都没了,动作坚定的握紧:   “不行么?” 第36章 鲁冰花   她气虚了:“没。我就问一下。”   上了露台, 傅从夜也放了手,她收回手去。   俩人站在露台边,下头是层层叠叠的灰瓦, 还有无数灯柱从屋瓦间向天上直射, 远处是石渊潭公园的深绿色池水, 以及月光下的蓝灰色拱桥。   阮之南捏着自己两只手,往下看:“你怎么知道这么偏的地方。”   傅从夜过了会, 道:“之前来过一次。跟方笙一起。”   阮之南:“哦,那你这种场面还见的挺多的啊。我第一次来。”   她耸了耸肩笑道:“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她穿着毛茸茸小外套,胳膊撑在露台栏杆上,往下看,看似不经意的问句其实都已经在脑内演练好几遍了:“原来你妈是方笙啊,那岂不是星星馆都是她捐的?怪不得是校内没人敢惹的校霸。”   傅从夜也撑着胳膊:“原来你爸是元令羽?”   他俩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傅从夜余光里看到阮之南转头过来,她对他挑了挑眉:“怎么了?”   傅从夜勾起嘴唇:“怪不得是校内无人能敌的校花。”   阮之南笑起来:“牛逼牛逼。”   傅从夜:“佩服佩服。”   阮之南:“你说你名字里有个夜,你妈的企业还叫星星商城, 是不是就因为你?”   傅从夜有点难以启齿:“我小名就叫星星。”   阮之南瞪大眼睛,又笑了起来:“星星?那我叫狒狒好了。哈哈哈哈哈哎呀开玩笑啦,这小名也太可爱了,听起来像个漂亮小姑娘的名儿。”   傅从夜就知道自己会被她笑话,斜过眼去。   阮之南笑的促狭:“我要唱歌了。”   傅从夜立刻道:“不许唱!”   阮之南:“你怎么知道我要唱什么。”   傅从夜:“就你那个跟我爸一个时代的曲库,我还能不知道你要唱什么?”   阮之南作势要开口。   傅从夜立刻上手捂住她的嘴。   阮之南被他捂着, 闷声道:“大哥我化妆了的, 能不能别乱碰女孩子的脸!”   傅从夜:“哦哦我忘了。”   阮之南有点气鼓鼓:“忘了我是女生么?”   傅从夜想笑:“忘了你这么天生丽质的人还要化妆。”   阮之南抿着嘴笑起来, 张口就唱:“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傅从夜无奈扶额:“……别唱了。”   阮之南拼命搜索她的过时中华小曲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傅从夜:“……”   阮之南还没放弃:“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爷爷想起妈妈的话……哎,这歌有问题啊,为啥爷爷要想起妈妈的话?”   傅从夜实在绷不住了:“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阮之南就在这儿等着他呢:“哇,是你想起了妈妈的话!”   阮之南笑的身子乱抖,傅从夜听她笑出鹅叫,也真的忍不住倚着栏杆笑。   这种破梗,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   为什么他就停不下来!   俩人就跟个傻子似的笑半天,阮之南道:“不过你妈看起来真的像个五官温柔的女强人。但你为什么没跟你妈过?”   傅从夜想了想:“因为是她先不想要我的。”   阮之南一愣:“她不想要你?”   傅从夜手肘撑在围栏上,侧脸的线条映衬在夜色里:“小时候的事儿了,她没明说,但我就是能知道。”   阮之南:“为什么啊?你一看就是家长都喜欢的那种好孩子呀。”   “因为我小时候,就像现在的左麦一样。不过我不算是病,就是有点晚熟或者发育迟钝那类的。我长大就好了。”傅从夜轻声道:“但命运就是这样睚眦必报。她也有不成熟的时候,而当她长成了一个学会爱的母亲了,她就有了左麦。她……没有要那个假得病的孩子,却又生了一个真正得病的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阮之南凑过去:“那左麦是跟你一样,长大了就好了?还是说她并没有你那么幸运……”   “威廉氏综合症。”傅从夜说:“方笙早些年做了基因检测,病是来源于她。你记不记得上学期学过的,常染色体隐性遗传。”   阮之南这个学渣绞尽脑汁:“就是说父母有一方有病,但自己不显现病?”   傅从夜:“只是男孩得病几率很低罢了。这病其实很少来源于遗传,大多数是突变,而方笙就是那个很少的特例。左麦的病是从她身上来的,所以方笙再也不愿意生孩子了。威廉氏综合征早期就是智力有问题,学语言很慢,容易烦躁等等,大了还会无戒心,无自主喜爱别人,大几率还会有高血钙,饮食困难等等。”   阮之南忽然反应过来:“那你说你妈妈是想要让你继承家业,照顾妹妹么?”   “她是这样想的。”傅从夜看向在天空横扫的灯柱,说:“其实也挺公平,她把一切交给我,以此交换的是让我照顾左麦一辈子。”   阮之南:“你不想要这样?我觉得你不是不想照顾左麦,而是不想按照她给你安排的轨迹走。”   傅从夜回头看她:“外人看来都是好的。多少人羡慕你今天的登场亮相,但你自己才知道这事儿带给你的情绪和影响。”   凉风吹拂,阮之南发丝有点散乱,他们俩之间很安静,后头会堂里偶有主持人的声音嗡嗡的传来,阮之南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笑声。   在他们不远处稍下层,也有个露台,灯光通明,似乎有十几个年轻男女在那儿笑着聊天玩手机。   年纪看起来也都二十上下,打眼过去也是华服,阮之南眼尖,瞥见一些在灯光下闪耀的珠宝配饰,昂贵裙包。   可能是一波京圈真正大少爷大小姐吧。   阮之南看着他们,笑道:“不过这次慈善盛典,也算是能把帝都各界都撺掇齐。我这种没家室没底蕴,跟着靠脸吃饭暴发户,竟然也能来吃吃喝喝。不过总比那些三线小明星强点。”   傅从夜也没反驳她,他知道阮之南话里并没有什么自卑或不甘。   阮之南转头道:“我记得你爸是大院的。”   傅从夜:“你不也是大院的?”   阮之南笑起来:“大院之间区别可大了多,从搞水利工程的职工大院,到我外公外婆那种警察家属大院,跟你爸那种西樵胡同的可不一样。”   傅从夜瞧了她一眼。   他越发觉得,阮之南天天虽然顶着傻笑,一副问不知的没脑子模样,可一点都不傻。   阮之南耸肩:“我爸跟我说的。傅鹭是这个出来的,二十岁出头就是北边影视圈子的中心之一,当年都围着他绕。”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手机上“肥宅快乐水”的红字。   傅从夜现在想了想,也觉得天天在网上卖蠢的阮翎,也绝对是人精了。这儿有时候不比其他新兴城市,影视圈立足真要是哪边关系都不沾,想立起怀北娱乐这么大的公司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阮翎虽然早年是拍傅鹭的电影出名的,但他本身没借傅鹭这种人的力,是真的跟一群同样一穷二白的演员导演一起,白手起家起来的。如今娱乐圈这种资本流入的大池子,阮翎都算是圈内不可复制的存在的真新贵了,但他并不往已经成型的核心圈子里走。   阮翎所谓有了钱就要拍偶像傅鹭的作品,恐怕主要是为了拽傅鹭这样的人再进圈。   像傅鹭这种的当年金手表大院子弟不少,后来成京圈娱乐行当漩涡中心的人也有。傅鹭虎落平阳十几年,另一位当年跟傅鹭针锋相对的同属大院子弟的影视圈人士混的后来居上的,如今已经退居幕后当大佬了。   就是这个后来居上的大佬,年少溜冰混迹玩的太凶,五十出头身体就已经跟条老狗似的,这几年几乎大半时间住在医院,管事儿的脑子自然不如从前。果然这位进医院的大佬一撒手,下头就暗流涌动了,各大诞生不过二十年的互联网巨型集团纷纷下水,往中心地带搅和。   傅鹭自己虽然跟西樵胡同那边的傅老爷子都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了,但毕竟还是带底色的,他不联络,可傅从夜还是西樵胡同家里满嘴夸的好孙子。   而且傅鹭那头牵着个同样新贵的方笙。   傅从夜能隐隐猜出几分阮翎的想法。但阮翎又看起来也不是非要争取傅鹭的样子,只是给自己多找个路子罢了。   这么个看着天天走亲民胡闹路线,全国上下没几个人讨厌的影帝,倒也真是不一般人。   或者说他也没让自个儿野心耽误生活。   有个似乎圈外的妻子,仅有的闺女也此之前也藏得密不透风。   这个闺女还过着撸串逃课的日子。   混到这个层级可能有的脏污与钻营,仿佛一点都没渗透进他的家庭生活里。   傅从夜隐隐有些佩服阮翎,也羡慕阮之南。   或许有人觉得阮之南没过上那种上国际高中,或者早早出国,四处看秀败家买买买的生活,看起来甚至有点过分接地气的样儿,还挺可怜。   但傅从夜可不觉得,阮翎或许也早就察觉到,阮之南割舍不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傅从夜开口道:“我的生活你又不是没见过,就别瞎联想那些跟我无关的事儿了。”   阮之南:“哦。不过也都差不多,咱俩都是只在这会儿限时装模作样的假贵族。”   傅从夜眉毛动了动。   傅鹭有句话说得好,嘴里掰算这些京圈几家几户,什么圈内上下阶层的,还都是那种一穷二白吃饱了饭拿着蒲扇跟人在巷子门口分析来去的老大爷。   前头的阶级划分,财富分析,都是为了那住着三十平米破屋子的大爷用来说“哎,那谁谁跟我当年也算是认识——”   阮之南笑:“哎你说,咱俩要是先在这种场合下满脸虚伪和气的认识之后,回头再在学校里见面,看到对方撸串吃米线,会不会都要揭对方的短了。”   傅从夜也笑了:“某些人表面光鲜亮丽,私底下连酸奶盖都舔。巧克力奶都要嘬到最后一口。”   她笑着背靠栏杆道:“嗨,细想谁家不是这样。在牛逼的old money的家族,搞来搞去也是爹妈孩子,姑婆舅婶的那些事儿。而且,谁在我们这个年纪,不也都要学习么。12个小时之后就是咱俩的早自习,就要穿着破校服,坐在三中那三十年历史的教学楼里,听老邱敲着黑板逼逼。我还没写作业呢,明天早上帮我抄几行呗。”   傅从夜想起这个落差,想笑:“你有你的王朝马汉了,还需要我帮你?”   阮之南硬是想了个理由:“你写字快。”   傅从夜想起红毯拍照区的那三个方块字:“没你写字好看。”   风里传来了阮之南的笑声,她用肩膀挤了傅从夜一下,傅从夜心里还没来得及一烫,她又立刻让开了。   阮之南:“哦我忘了,他们在我肩膀上也打粉了,别给你蹭上了。妈耶,我现在就跟一个掉进面粉袋子里的泰迪似的,哪儿都不敢蹭。”   傅从夜心道,泰迪可还行?   阮之南长舒一口气:“唉,真好。能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否则我心里总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大概有好多人好喜欢我身上这条裙子,喜欢光鲜亮丽的在摄像机下头,不过我真的不适应。你说我就真不喜欢这些东西,有钱没钱也不喜欢,是不是挺贱的。”   傅从夜内心还算理解,嘴上道:“还行吧。”   阮之南用手指头戳了他一下:“好好说话。”   傅从夜转脸看向她,阮之南半张脸颊在月光下,有着珠贝似的光晕,她眼底浅浅,一只手跟挠痒似的戳他。   傅从夜确实觉得痒,各种痒,他任她手指乱戳,道:“挺贱的。不过我也挺贱的。”   阮之南一张干净的脸上,笑的明媚:“那我的贱同桌,带烟了么?哦,别撒谎,别说什么你不抽烟这种话。我也想尝一根。”   傅从夜实话实说:“没带。”   但他从兜里掏出了别的,他放在手心里递过去,他手放得低,像是传递消息的特工,阮之南看不清:“什么东西。”   傅从夜诱导她:“你捏一下就知道了。”   阮之南对他从来没半点戒心,就这么伸出手去,摸了一下他手心里的东西。傅从夜本来想去攥住她的手,但阮之南这幅想都不想就信任他的样,让他不好意思起这种心思。   她手指捏了捏,笑了起来:“棒棒糖。你从哪儿拿的。”   傅从夜:“左麦给我塞兜里的,我就这么从家里带出来了。你拿着吃吧。”   阮之南也不客气,拆开包装放进了嘴里。是那种上头带颗酸梅的黑糖棒棒糖,她舔到酸的的时候,五官都皱起来了。   傅从夜特别想去捏一下她鼻子。   他却只抬起了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第37章 生理性   阮之南把手摆在栏杆上, 忽然凑过去道:“我要给你拍张照。”   傅从夜:“不行。”   他抬手想挡,阮之南去抬起手机靠过来。   她一只手还在拨他的手,傅从夜真觉得自己对她这股缠人劲儿又爱又恨的,她后来好像已经不在乎拍不拍了,就是想跟他闹。   阮之南嚷嚷着:“别挡嘛,拍个照又不会死。我拍照技术很好的呀!”   傅从夜其实……也不在乎到底会不会被拍到。   他只是喜欢这样的互动。   他只是心里有点不愿承认的小得意, 小欢喜,享受着阮之南对他的这种有点亲密的难缠。   此时此刻就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   仿佛俩人都知道只是想要跟对方胡闹, 却嘴上都说着由头。   一个非拍不可,一个就不让拍。   就因为好像彼此互通了点秘不可宣的心思,阮之南不怕他会真的生气, 傅从夜不怕自己显得太不近人情,闹得如此……恰到好处,让傅从夜觉得她心里或许也跟明镜似的。   他心底突然窜出一些小想法。   阮之南天天把夸他的话挂在嘴上,却不见她这么夸过鲁淡付锴。   是不是说明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   是不是说明不知他一个人有感觉, 有一种心像是几块强力磁铁之间的小铁珠似的被各方看不见的磁力撩拨、牵引、无力抗拒的感觉。   傅从夜偷偷的想。   他感觉这种想法使他虚弱,不再是那个强硬冷淡能解决好生活中重重困难的他, 而像个发热许久的病人,他越来越往后退, 后背隐隐沁汗,他突然感觉后头一撞,他已经退到了这个露台的边角, 两侧都是栏杆。   阮之南笑了起来。   她生的就是一副多情热烈的模样, 眼底的神情让他一时觉得是可爱的亲昵, 一时是可恶的得意。   阮之南晃了晃脑袋,她长发的发丝浮游到脸前来,笑道:“你躲什么。”   傅从夜虽然内心已经虚弱,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冷硬的。   他有点欣慰。自己还没丢脸。   傅从夜的皮囊声音淡淡的说:“你别挤我我就不会退。”   她却两只手抓住两边栏杆,把他挤在夹角里,仰着头:“我就挤你。不挤你你就不让我拍照。让我拍一张,我要发贴吧。”   阮之南往前一凑,他就往后靠了靠。   她脸上露出一点失望又有点无奈好笑的神情:“这么怕我啊。你才是校霸,我又不敢打你。”   傅从夜想说,他觉得阮之南周围都是真空地带,不带氧气面罩靠过去都是死路一条。   他硬着头皮道:“学校贴吧?”   阮之南抬起睫毛:“对啊,让三中同学知道你有多帅。真的,今天这一身,秒杀那些什么滤镜校草。”   傅从夜天天被她彩虹屁吹的都已经学会了认清现实。   傅从夜听自己的声音很冷静:“……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认为。”   阮之南:“不不不,真的,亲爱的同桌,没有人能对你今天的你say no。哎,你真的就是太低调了,在学校里校服拉链都拉到这儿——”   傅从夜真想接一句:那你也不能say no么?   傅从夜叹了口气:“拍吧拍吧。”   阮之南:“那你偏偏头。”   傅从夜横了她一眼,她讨好的笑起来:“你看那边嘛,你相信我的拍照技术。”   傅从夜僵硬的转了转头,阮之南对着他一阵拍照。   拍完了,她也没让开,靠在栏杆上,裙子下的膝盖都快碰到他膝盖了。   傅从夜想让她后退一步,却看着阮之南在手机上放大放大再放大。   他低头也想瞧瞧她在看什么,阮之南却忽然抬起头:“你耳朵为什么这么红。”   傅从夜一惊:“什么?”   他抬手想要去摸自己的耳朵。   阮之南低头看着照片:“上次打雪仗的时候也是,还有带你妹妹一起去滑旱冰的车上也是。”   傅从夜心里狂跳。她竟然看出来了?每次都看出来了?   不过阮之南仰头对他笑了:“你到底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一着急就会这样?”   傅从夜不知道该怎么说。   阮之南眼里分不出是恶意取笑还是真心发问:“你害羞什么呀?是因为你社恐么?”   傅从夜:“不是。”他没有害羞。   阮之南:“不过鲁淡有时候一着急,或者哪儿撞疼了,也就立刻脸就红了。这可能都是生理性的。”   傅从夜顺着话说:“嗯,我就是生理性的。”   阮之南抬眼,不太信似的。   她忽然放下手机,向前一步逼过来,傅从夜几乎觉得她膝盖都磕在了他小腿上,阮之南紧紧抓住栏杆,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而后忽然偏头,对着他耳朵吹了一下气。   傅从夜:!!!!   他觉得自己的魂差点都跳楼了。   身子也一抖。   傅从夜心虚似的厉声道:“你干什么!”   阮之南后撤一点身子,大笑起来:“你是害羞!哎呀哎呀,傅校霸害羞了!”   她真的是!   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小心思,什么叫不好意思!   跟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兴奋的嚷嚷!   傅从夜都要恼羞成怒了,忽然听到远处有吹口哨的声音。   傅从夜转头,就看到刚刚他们看到那个聚集了不少大少爷大小姐的平台上,一群人朝这边看来,还有人喊道:“哟,干什么呢!”   他还没来得及说,阮之南不太高兴的皱起眉头,转身对那边比了个中指,回喊道:“干你丫呢!”   但阮之南说是面上不太高兴,傅从夜却扫到她耳朵后头有点红。   傅从夜越想越觉得,他们这边很暗,只能依稀看见个剪影,不知道要被下头误会成什么样呢。   对面没声了,阮之南放下手,抱着胳膊嘟囔:“真烦人。刚刚说到哪儿了。”   傅从夜顶着快降温的耳朵道:“说到你觉得冷,想要下去喝杯热咖啡了。”   阮之南斜着眼睛看他,笑了:“真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害羞。看来小白兔真的没叫错。”   傅从夜:“……”   阮之南抬眼:“哎哟,别生气。”   “没生气。”傅从夜低声道:“我就觉得自己被叫小白兔有点奇妙。”   阮之南唇角一弯:“我觉得特可爱。”   傅从夜说话也发自真心:“我觉得你逢人就夸的样子,也有点可恶。”   阮之南:“我哪里逢人就夸。”我明明就只夸你。   她以前总不太确认傅从夜的害羞。因为他总是一副睥睨众人,飞升成仙的淡然表情,这会儿确认了,她有点更想要闹他挠他的心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逼到脸红吼人不可。   哎呀哎呀。阮之南心里叫着:他那么容易害羞的呀!   俩人内心激荡,嘴上沉默着。这处高台的风可不小,阮之南上身虽然裹着外套,但裙摆轻薄,被风吹的也挺冷,她缩了缩脖子。   傅从夜叹口气,他又跟烫着手似的捏捏耳朵:“走吧,我们下去吧。不进会场也可以去喝杯热饮。”   他们俩一并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刚刚那个平台上一众二十上下的男男女女似乎也要下楼拿酒。   刚刚阮之南给他们比了个中指,这会儿撞面,总有点尴尬。   但傅从夜很快发现,只有他这种从来不跟人比中指的好学生尴尬。   阮之南堂而皇之的走过去,一副“谁他妈要是拦我今天就把你干趴下”的表情。   对面几个姑娘,都是妆容精致高定衣裙,一看就是身价不菲又矜贵漂亮的类型,让了楼梯,在那儿默不作声的对阮之南白眼。   傅从夜见过阮之南撕逼,他觉得这会儿那几个女生要是敢开口冷嘲热讽,阮之南能撩起裙子用她的小高跟来个侧踢。   却忽然听到一个人开口道:“南南!”   阮之南转过头去。   喻柏端着杯子从栏杆旁边直起身来。   在傅从夜看向喻柏的时候,喻柏也迅速把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   对方也穿着身西装,打扮的人模狗样,一脸熟稔的笑道:“南南,我早听说你来了,还想去跟你和你爸爸打个招呼呢。”   那几个女孩看向喻柏:“喻哥,熟人呀。”   喻柏对快要下楼的阮之南伸手,似乎非要想把她拉近局里来,阮之南不太乐意,但傅从夜微妙的意识到了,阮之南似乎因为某些“面子”上的原因,并不太想在众多人眼前跟喻柏闹得很不愉快。   她站过来几步,像是在这个局的边缘跟喻柏聊几句闲天。   喻柏跟别人介绍:“这是阮之南。元令羽的女儿。她外公跟我家特熟,都算是人民警察队伍里的。”   那几个女孩似乎到听见最后一句,才脸色稍微正了正。   或许是喻柏家里应该在人民警察队伍里也算有头有脸。   但她们一个个自诩名媛,说话不知道是哪儿沾染的排外情绪,笑道:“我进场的时候,就听说了,有人穿了Zuhair Murad的春款呢。不过我以为这只是个小活动,没必要这样现眼吧。”   傅从夜几乎都能听到阮之南在内心狂翻白眼。   是是是,小活动。有本事你别来,有本事你别搞得从上到下各种石头各种牌子的过来现眼啊。   阮之南却显得对喻柏很恼火,冷嘲热讽道:“还行吧。你家里是真混官场的,搞出来个军警结合的家。我们家就是辛苦卖命小警察,比不了的。”   傅从夜站在一旁,没说话,他忽然意识到了喻柏话里的问题。   傅从夜一瞬间,感受到了阮之南讨厌他的理由。   这种不明着来的狗逼,真的就让人暗里吃瘪。   他没打算在一旁沉默,直接出言道:“你不是南南的发小么?人家家里多少年不愿意说的家里事儿,让你一句话都给抖搂出去了。朋友就是这么做的?”   那几个女孩也一愣。   元令羽跟谁结婚了,外头没人知道。   喻柏这么两句,再加上她们这些京圈里的都知道喻柏他爸他爷爷在公|安里的位置,想也知道元令羽是跟什么人结婚了。   不过女孩们先看向傅从夜,发问了:“这谁呀。”   一副傅从夜不会说话回答的口气,还要问别人。   喻柏笑了笑:“南南的新——家教。”   一帮人笑了起来。   阮之南面无表情的盯着起哄一个笑的最大声的女孩。   那女孩笑声渐渐有些尴尬,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阮之南是属于那种,她压根不在意圈子里那些挤兑的神情或者是讨好的发言,随时都能来个大招撇回去的那种人。这会儿她也跟心里长了铜墙铁壁似的,好像瞧不见那些女孩的眼神——   傅从夜心里有点莞尔。   她确实从来都是这种性格。   喻柏端着杯子,对她和傅从夜笑了笑:“南南,别紧张,我肯定替你保守秘密,不会跟你爸说的。”   阮之南扫了他一眼:“没必要,说去吧。”   喻柏眼睛留在傅从夜身上:“说了你爸不知道要什么态度呢。”   他确实心里觉得奇怪。上次不是没见过这个“家教”。   上次一身优衣库,喻柏以为只是阮之南的同学。   但这会儿竟然能混进这次活动来,总不会是阮之南拿了请柬拽人来的吧。   阮之南挑眉道:“怎么,你也数学不好,想让我家教给你补补?就你这平日考试学习的水平,我觉得我家教救不了你。”   喻柏还想说,阮之南拿食指弹了一下他杯子,发出像是干杯的声音,说:“喻柏,你自个儿喝吧,你们都是牛逼的四九圈,我这等学渣要赶紧回家补作业去了。”   傅从夜先走一步,他伸手拽住阮之南的胳膊,想牵着她下楼。   没想到下头也有一人端着杯子上楼来。   那人带着头巾和字母链子,穿着肥大的死宅T,胸口印着个去年某新番美少女的图案,胳膊上满是刺青,手腕上戴着圆润异常核桃,从头到脚混杂着rapper、肥宅、黑道大哥和老北京“盘他”爱好者多重属性。   只是别的且不说,活脱脱的死宅T,竟然被这位哥们穿进了如此场合。   喻柏和那几个女生看见死宅上来了,还都直了直身子,说到:“堀哥。”   喻柏还接口道:“哎早知道让我下去给你端酒就是了,堀哥何必跑一趟。”   堀哥接口道:“没,我爸找我。”   喻柏那头似乎想跟堀哥介绍一下阮之南。   但堀哥一边上楼,一边把目光投在傅从夜脸上,迈上两层台阶,才拧着眉毛道:“我靠!星星!你他妈穿成这样,我都没认出来!你怎么也来了——”   傅从夜似乎早认出对方来了:“好久没见。堀哥。” 第38章 夜短梦长   死宅堀哥还穿着大裤衩子, 端着酒过来特亲昵的拍了一下傅从夜胳膊:“什么哥不哥啊。你今天跟谁过来的?难道你爸也来了——”   傅从夜:“没。跟我妈来的。”   死宅堀哥点了点头:“行啊。我妈还老说呢, 说星星怎么没来西樵了, 她还包了好多三鲜虾仁包子, 说要带给你呢。老爷子也说, 说你最近好像学习忙,上次回去还是元宵。”   阮之南挑了挑眉。   这堀哥看来也是住西樵胡同里的,张口就是问傅鹭。   那估摸着跟傅老爷子家是一路熟人。   怪不得就穿成这样来了, 露台上男男女女小年轻语气里还带着点讨好意味。   傅从夜表情淡淡的:“我说学习忙你也信?”   堀哥笑了:“行,就老爷子那臭脾气, 要我我也不愿意回去。”   堀哥还伸手捏了捏傅从夜肩膀,傅从夜嘴角动了动,说:“下次回家之前我跟你说, 先去你家躲会儿。”   喻柏上来搭话:“堀哥的熟人啊?”   堀哥回头看了一眼喻柏, 好像记不得他名字了,但出于礼貌,还是揽着傅从夜介绍道:“从小玩到大的。”   傅从夜却似笑非笑的看向喻柏,堀哥注意到他眼神,也看向喻柏, 问傅从夜道:“你认识么?”傅从夜摇头, 堀哥转头对喻柏道:“哎对, 你叫什么来着?”   堀哥说话语气有种天真和善的伤人。喻柏跟在后头叫了一晚上堀哥, 这会儿堀哥转头就说不认识, 他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傅从夜转过脸拍了拍堀哥胸口美少女的刘海:“不认识。你一贯不爱参加这种活动, 这次被拉来也就罢了, 我还以为你就会找个地方坐着玩手机。倒是跟些你自己都不熟的人搭上话了。”   傅从夜很少说这么多话,他声音清晰缓慢,一贯有种在说明强调的冰冷质感。   堀哥说话不知道是装傻充愣,还是就不爱体会氛围,以真诚且扎人脸皮的语气道:“没啊,我确实坐在这儿玩手机,他们几个过来跟我说话的,这儿也风景好,我懒的挪窝了。”   那几个女孩脸色有点尴尬,因为确实是有人认识堀哥,在会场的时候就想搭话,一看堀哥离场就立刻跟着堀哥走过来,故作偶然在露台碰面的。她们其中有人开口道:“什么意思呀,我们就是碰见了说几句话,聊得挺好的。”   那三个姑娘都挺精致漂亮,用钱砸出来,很少有不过眼的,只是底子有点差别罢了。里头底子最好,长得骄矜甜美的那个银白色连衣裙女孩,朝堀哥这边走了走,笑道:“说明有缘分,堀哥刚还在跟我们聊新番呢,我还想赶紧回家补番。”   这女孩笑起来确实动人,但天下死宅多分两类,一类是极容易被美少女可爱容貌所迷惑的偶像宅,一类就是此生只爱纸片人活人都给我滚开的二次元宅。   堀哥很显然是后头那种。   这姑娘靠过来,他反而推了推,一副“现实中的女人都离我远一点,我T恤上的老婆看着呢!”的模样,看起来温吞天真好脾气的脸,都因为那女孩的靠近难看了几分。   那女孩停住动作,有点尴尬的站住了。   傅从夜一只手牵着阮之南,肩膀跟她挨的很近,看向喻柏,声音又轻又慢:“哦,我刚听说这位家里是什么军警结合,我还以为是你爸那头的熟人。”   堀哥一脸匪夷所思的笑了:“我爸那边的熟人我怎么会不认识。哦对,我刚刚听他说了,好像他妈是国家唱歌队的。”   喻柏噎了噎。   总政歌舞团,说成国家唱歌队。他却不知道,堀哥在内不少西樵那边子弟都这样戏称,说谁家姑婆姨妹在国家唱歌队,国家秧歌队。   堀哥接了一句:“不过我没听说过。”   傅从夜看着喻柏的脸色,还有一旁已经幸灾乐祸,眉毛都写着扬眉吐气的阮之南,心里笑了笑。   倒也没必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他接口道:“你一个有网有饭仨月不出门的死宅,你知道什么呀?”   喻柏还想开口说话,堀哥没搭理他,转头看了一眼阮之南,挑挑眉道:“哎,我是不知道你新情况,这小美人是谁呀。”   堀哥这“小美人”三个字倒也说的真心诚意。   毕竟阮之南的混血五官确实出色,这张脸要是能去演某些挚爱角色的真人化,他都觉得可以勉强接受了。   傅从夜:“班里同桌。”   阮之南对堀哥笑了笑。   堀哥人倒也挺好的,嘴又甜起来:“哟,这么可爱啊。”   他说着还拍傅从夜:“行啊,就你天天跟缝了嘴似的脾气,竟然还有个姑娘愿意跟你玩。哎哎哎,别那个眼神,我错了行吧,你要下去?行,我家前一段时间得了几桶角樽清酒,回头我开车给你爸送过去。”   傅从夜点点头,又跟堀哥寒暄了几句,就牵着阮之南下楼去了。   阮之南回头,就看到喻柏似乎在靠着围栏与堀哥说话,却微微斜过目光,看了她一眼。   楼梯狭窄,阮之南走仿古石阶走的踉踉跄跄,傅从夜走在他前头,让她把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阮之南捏了一下他肩膀,问道:“那个堀哥真是你朋友呀?”   傅从夜:“我的大院发小。”   他稳且慢的下着楼梯,说道:“我爸出事儿之后后遗症挺多的,他去医院做过好几次手术,住院期间我都住在西樵的爷爷奶奶家。那时候就跟堀哥家里关系比较近。”   阮之南心里了然了。   不过她确实以为傅从夜是没有朋友的,但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只是他幼时如果像他自己所说那样看起来迟钝自闭,稍微大一点家庭又有变故,确实很难有同龄朋友。   “堀哥总说自己是善良肥宅。”傅从夜声音里有点笑意:“不过他确实人很好,性格跟我爸似的有点反叛有点满不在乎。”   红底的肥宅确实少见。   而且阮之南听说傅鹭已经跟西樵胡同那边不来往了,这堀哥还愿意送酒过去给傅鹭,真说不上是善良还是太会做人。   傅从夜果然也道:“不过他挺会藏拙的。就他家那情况,他以肥宅形象示人,对家里只有好处。”   阮之南脑子里转了一圈,她大概能想到一些可能性。   不过傅从夜的事儿,她一直都是不主动打探,但心里多留意的类型,就也没开口问。   他俩下楼才刚找了个喝可可的地方,吹着暖风闲聊。   方笙接受了媒体采访之后,也正好朝这边走来了。   方笙远远就看到了傅从夜,对面站着个女孩,似乎是阮翎家的千金。   傅从夜这两天似乎情绪都不是太好。但这孩子对她几乎没有什么主动交流,还是左鸣钟跟他聊了聊,说可能是他跟他爸稍微有了点小矛盾。   但方笙觉得其中有更深的原因,但她却无从揣摩。   这些年傅从夜在她面前,从来没表现出太多情绪,愤怒失望开心都没有过,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来找她帮忙了。   方笙想一想,总觉得人生都是一报还一报。   在他小时候,虽然不太爱言语,但总是拿着书让她拥着他一起看,总是抱着她的腿甜甜的笑,总是喜欢拽着她的手紧紧不放开。   这个孩子曾用全世界最全心全意的爱捧给她,她却因为种种原因,将这份爱随手抛开,还在向别人诉她自己的苦。   却忘了自己的痛苦,也连锁了一个孩子的痛苦。   她跟傅鹭离婚的时候,傅鹭说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孩子抚养权,就没必要做出合格母亲的姿态——   她一下被戳穿,压抑多年的情绪使她一时激动,说自己从来就没打算好做个母亲,说这孩子是她人生下坡的转折点,说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被人哄骗着逼迫着生了傅从夜。   方笙一直怀疑,那时候她的话语被小小的傅从夜听去了。   当方笙真的顺其自然的成了母亲,学会做母亲的时候,再回想起以前对那个孩子的不公,或许远甚于别人逼她生育时对她的不公。   但她想要再弥补,却已经不再有机会了。   方笙远远地看着,那阮家女孩表情丰富,端着瓷杯,另一只手比划着说起了什么。傅从夜站在她对面,眉眼弯着,笑的眼底都是神采。   是方笙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好像在提醒她这个母亲——傅从夜再怎么成熟冷静,却也是个读高中的小孩。   而总会有一天,傅从夜可能会把那份全心全意捧给别人,而到时候他对面的人,或许会惊喜会珍重,会全心全意回报。   方笙没走过去,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在某个片场,满嘴乱喷胡侃天的傅鹭也是,面对着她竟然不会说话了,这样不由自主,眼底流光溢彩的笑着。   ……   慈善晚宴到后头,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阮翎挽着女儿上车的时候,还有媒体跟在后头拍照。阮之南上了车就立马扔下鞋子,躺在阮翎对面的真皮车座上,望着车顶发笑。   阮翎从车里酒柜里掏出一瓶零度可乐递给她:“怎么了,来的时候还愁眉苦脸的,回去了之后这么高兴?”   阮之南晃着两只脚,接过可乐:“开心还不行啦。”   阮翎:“也不知道你都跑哪儿去了。哦对,我还碰见喻柏了,你没去打招呼。”   阮之南抱腿坐起身子来:“别跟我提他。”   阮翎挑眉:“你们以前不是玩的最好么,怎么了?长大了反而闹翻了。”   阮之南懒得跟阮翎讲,主要是两家很熟,对她来说膈应的事儿,也可能让别人觉得是她捕风捉影,敏感过度。   阮翎:“行吧,你能高兴就好。我就怕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好呢。”   阮之南抿着嘴,她伸手把前后四个发卡拆掉,把假发摘下来:“还行吧。但当明星还是另一码事呢,我啥都不会呢。”   阮翎笑了笑:“那些都不着急呢。不过,我要跟你说一件别的事。”   阮之南看向他。   阮翎神态很高兴:“夏安那边的案子都已经妥善解决了,你这两天估计都能看到新闻了。你妈妈当然也要调任回来了。而且估计还能给她放个长假。”   **   因为傅鹭早上起来好像不太舒服,傅从夜给他量体温吃药什么的,折腾的去学校晚了些。   进教室的时候,早自习都快结束了。   果然,周一进门,阮之南再度成为校园之星,各个班来围观的都堵在门口,教室里人挤人,不少人都围过来想要跟阮之南自拍。   阮之南其实不太乐意,因为她周末都没好好写作业,这会儿正在奋笔疾书的抄。   付锴鲁淡各自担当左右护法,在那儿赶别的班的人,徐竟甜则拿着阮之南的历史卷子,当御前女官在那儿帮她狂抄。   傅从夜昨天去的晚,都没跟方笙一起走红毯,网上对他的消息都是只言片语,照片也不多,他当然不想成为众人焦点。这会儿走进教室,不知道班里怎么又传言,说赵晓笑退学也是因为他搞得,下一个人就是刘倾之类的,班里班外的同学碰见他赶紧让了让。   傅从夜坐回座位,看了一眼那群扒在阮之南桌子旁边叭叭的女生,把书包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转头道:“能请你能闭嘴么。”   那几个女生惊恐的消音了。   傅从夜面无表情的点头:“谢谢。”   阮之南急的抄错了行,傅从夜看了她一眼。   没化妆,没假发,没有衣裙首饰,但非常熟悉,也依旧好看。   他倾身过去看了一眼她的作业:“不写也没事。”   阮之南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她又抿嘴笑起来,好像是他们俩揣了个什么秘密似的,笑道:“你倒是有经验。我主要是怕以后自己再被罚站,可能被人拍照发到网上去。”   傅从夜也伸手从她桌洞里抽走了数学卷子:“就帮你写一张。”   他大概也知道阮之南平时做作业的水平,就给写了个七七八八,他估计了一下,卷子能对七成多,也算是她真实水平。毕竟阮之南也能在班里考个中等上下,听说她当年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她对化学物理有点感兴趣,甚至两科的月考考出过满分。   这种觉得自己脑子好使,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伙,要是某个章节她不听讲,到月考的时候,数学上甚至能浮动出将近一百分来,傅从夜都佩服她——   老邱进教室的时候,看见一群学生在那儿围着阮之南,笑道:“行啊,不都是在这儿拍照拍视频么?把手机都给我交上来,我一个个拿给你们班主任去。怎么着,没见过学渣么,围着她有什么好拍的。你们真要那么想见识学渣,就去厕所照照镜子。”   各个班的同学一哄而散,阮之南也终于把作业抄的差不多,交上去松了一口气。   傅从夜不知道为何,他心情倒很好,阮之南趴在桌子上,看了他一眼,俩人都没说话,但面上浮现出好像彼此才懂的笑意。   阮之南直起身子,一边从桌洞里拿书,一边小声道:“昨天就跟做梦似的。我现在感觉我是个会变身的灰姑娘。”   傅从夜瞥了她一眼:“能踢爆同学天天罚站的寸头灰姑娘。你真是过的够苦的。”   阮之南狂笑:“我昨天不还是挺好看的么,感觉你昨天跟我说话都不是现在这个态度呢!”   傅从夜:“那我是个什么态度。”   阮之南抬起眼看他,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昨天并不是因为在媒体面前露脸,才兴奋到半夜都没睡着,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洗完澡趴在床上,连微博上关于她的消息都不想刷,她就想趴在滑滑的被褥上,小腿晃来晃去,脑子里荡来荡去。   她忽然开口道:“是夏天的态度。”   如果不是夏天,为什么记忆里光亮的场景,会显露出阳光海滩那样的鲜艳、夺目、清晰与微微晕眩的强烈效果。如果不是夏天,为什么记忆里昏暗的场面,会有夏夜热风环绕,闷湿、燥热与浑身发黏的体感存留。   她都记不清自己当时做许多举动,说许多话出自什么心理。   阮之南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当时当景不动脑子,事后却拼命的被马后炮与回忆炸的满脑子烟花。   她甚至那时候好像还笑嘻嘻似的,满不在乎。   阮之南记不起傅从夜的态度,只能记起他的一些表情,还有他身后层层叠叠的屋瓦,她甚至心慌起来,今天早早就要出门,仿佛要来了学校,确认他的态度,才能确信自己没做过傻事。   傅从夜忽然那一瞬间,体会到了她口中“夏天”的含义。 第39章 老红旗   但他想要一个答案, 还是问道:“什么叫夏天的态度。”   阮之南又趴在翻开的课本上:“等到夏天你就知道了。”   这一天来来往往关注阮之南的其他班同学可不少, 但阮之南还是过着上课玩手机的日子,她本意是把昨天拍到傅从夜的照片稍微P一下, 把背景也给擦掉, 发到学校贴吧里,可她还没开始P图,就先刷到微博的热搜上, 出现了他妈妈的名字。   那条热搜,在四十名上下,不往下翻根本看不到。傅从夜也在那儿看书, 似乎毫无所知。   阮之南瞥了他一眼,点开了那条“星星商城方笙的公子”。   虽然星星商城名字听起来有点不太像什么大企业, 但其实方笙算是能跻身顶尖企业家的人物, 星星商城也算是最大的网购平台之一了,而再一刷新, 这条热搜果然往上窜了几名。   阮之南点进去, 就看到方笙和傅从夜站在一起的照片。   他们没走红毯, 这是内场的记者偷偷拍下的。镜头里的傅从夜正微微弯腰, 侧耳听方笙跟他说话, 他身材修长, 神情专注,一只手还在理自己的袖扣。   他冷清少言的气质, 被这张斜光的照片衬托的淋漓尽致。   又有几张照片, 是傅从夜站在人流里, 似乎仰头在看向谁,光线黯淡,可他脸上稍多了几分神情。   阮之南心里一跳,差点没拿住手机。   因为她知道,如果这张照片再宽一些,拎着裙子回头的她就要入镜了。   阮之南用手指放大了照片,可惜那记者拍的太不清晰。   她从那模糊的像素里,仿佛能感受到傅从夜神态温柔。   温柔……?   她抬眼偷偷的看向傅从夜。   傅从夜似乎很敏锐的注意到她的眼神,抬起头来看向她,动了动眉像是疑问。   阮之南连忙缩回头,还用手挡住手机。   傅从夜有点无奈。   他轻声道:“你追你的星,我保证不看你手机。”   阮之南心道:我不是,我没有。   她恨不得把手机背面对着傅从夜,傅从夜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出现在她手机界面上,为了让她安心,他干脆侧过脑袋去。   阮之南的心虚总算缓解了一点。   那微博是南城某报媒体发的,说“星星商城老总方笙的大公子,低调现身帝都慈善晚宴,相貌身材不输流量爱豆。据悉这位公子还在某高中就读,几年后说不定又是京圈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下头的评论,确实一片夸赞吃惊,甚至已经有人说方笙可以当国民婆婆了。   也有人在说,有方笙这样一个妈,以后媳妇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之类的话。   阮之南心底突然升腾出小小的嫉妒。   她真是个坏人,愿意看别人夸她,却又突然不愿意看别人夸傅从夜了。   明明是她先发现他的好看,明明是她先了解他的另一面。   凭什么这会儿就让所有人知道了。   阮之南越想越气闷。发什么学校贴吧,不发了!否则要是傅从夜真的让大家追捧了,也有那么多人跑到教室里来看他,她非要心里难受不可。   她很不爽。网上一群人看到光鲜亮丽的傅从夜,纷纷各种舔夸,可她是在他穿着小白兔拖鞋,穿着校服的时候,就把目光停在他身上,就真心实意的夸赞他了。   阮之南潦草看了几眼,又刷了一下热搜榜,却看到那条热搜已经不见了。   她一愣,又搜索了“星星商城公子”“方笙”之类的字眼,也没有那几条微博了。看来方笙是不打算让傅从夜受太多关注,已经让人把相关消息都撤下来了。   她把手机锁屏,盯着屏幕反光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又解锁开,翻到了相册。   她那天连拍了好多张,照片里光线昏暗,他夜色里靠着栏杆,面无表情下隐隐又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有几张,傅从夜抬起手挡住了眼睛,阮之南当时只放大照片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朵,可这次她才看清。   看清他抬手时候反光的袖扣。   看清他确确实实弯起的嘴角。   笑容的弧度,让她隔着屏幕都觉得晕眩。   阮之南手哆嗦了一下,抬起眼来又偷偷地瞄了一眼傅从夜。   为什么昨天她就一点没注意到!   还是说他其实是经常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这样偷偷的笑?   阮之南想了半天,心里又跳又鼓,她好想逮住傅从夜的手腕,说:别装了,我都看到你笑的样子了,你快从实招来。   她又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把自己埋在胳膊里,偷偷看他。   阮之南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半天,傅从夜实在是不能无视了。   他余光里看了她半天。   今天的阮之南真的不太一样。   感觉都不像平时那么无忧无虑了。   傅从夜转头看向她:“你今天怎么了?要是老邱看见你,肯定说你跟得了内痔外痔混合痔了。”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抿着嘴看他:“你不是懂礼貌的文明好学生么,怎么还痔不痔的。”   傅从夜:“这都是医学名词。”   他被阮之南的眼睛盯的都觉得是自己脸上写了题。   阮之南突然伸手戳了戳他。傅从夜没躲开,垂着眼睫似乎在等她说话。   阮之南:“那个,我是不是平时还挺烦人的?”   傅从夜想了想:“还行吧。”   阮之南瞪眼:“还行?”   傅从夜翻了下书,似乎又露出照片上那样的笑容,阮之南一下捕捉到了。   傅从夜:“你只烦我,就不算太烦。”   到下午自习的时候,老邱终于把学农手册发下来了。   要去学农的消息早就在高一传开了,在帝都的小学初中虽然都有学农,但那时候基本就跟春游似的只去一天,可这次学农是要在学农基地住一周。   三中本来就算是相当有钱的高中,每一届的人数也比大多数高中要少,听说这次三中被安排的学农基地还在某个风景区内的明清古村里,住的也不是宿舍,而是四合大院。   学农手册一发下来,看上头要写的学农笔记,就知道大概的项目。   从喂猪养鸭,到垒砌大棚、人工授粉、制作豆腐,要学的东西并不少。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经历,大家立马兴奋的讨论了起来。   老邱也在发给家长签字用的通知和回执单,上头写了去学农必须要带的物品,其中就写不用穿校服,但必须要带耐脏保暖的运动服和运动鞋之类。   一听说还能不用穿校服,班里不少人都已经在脑内回想自己的衣柜,想一想能穿点什么过去争奇斗艳。   到时候可能要三四个人一间屋子,大家已经无视老邱的发言,在下头私自划分房间了,有些房子还会有电视,阮之南说想要背着带着switch过去大家一起玩马里奥赛车。   付锴比她还浪,是家里有个折叠麻将台,可以塞行李箱里背过去,大家一起搓麻。   傅从夜却看着通知单,有些发愣。   阮之南注意到他的眼神,心里一顿,她凑过去小声道:“你是怕你爸在家没人照顾么?要不要请护工啊,我外公以前住院的时候,家里就有很熟的护工,我可以帮你问问,信得过的。”   傅从夜摇了摇头:“应该不要紧,我也有知道的护工,我回头打个电话问一下。大不了就不去了。”   阮之南:“别呀,高中就这一次学农啊。”   傅从夜扯了扯嘴角:“我军训就没参加。没事,应该没问题的……吧。”   老邱听着下头的喧闹,拿起直尺敲了敲黑板:“我建议你们听完我的话再兴奋。下个星期,也就是去学农之前,有月考。学校规定,月考在级部三百名开外的,学农期间要补习。”   老邱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每天晚饭后,级部前三百的同学不用补习,可以看露天电影和参加学校组织的烧烤会,或者自由活动,学校也给限时开放wifi。但三百名开外的学生,要在接不到wifi的当地祠堂里,一起补习、做题,一直到九点半。”   班里一阵哀嚎。   “不是学农么?何必啊!”   “而且听高二的说以前学农可没有这些!还特意给考前三百的那么多优待,搞什么看电影烧烤会什么的!就不能全高一一起艰苦朴素么!”   “卧槽……我上次期末考了级部310名,我觉得我很危险啊!”   阮之南更夸张,她立马从桌洞里掏出习题集来,摊开在桌子上。   傅从夜:“……”   阮之南转头看向他:“就你这考倒数的家伙,还不赶紧抱抱佛脚!到时候别我们都去玩了,你还要一个人去补习。”   傅从夜:……???这个天天上课玩手机的家伙还有脸来教育他了?   班里的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就连付锴鲁淡这种人,也都纷纷扒着徐竟甜问她题。   阮之南每次有做不懂的题,想问徐竟甜又排不上号,她只能抬头看了一眼傅从夜。   傅从夜扫了一眼题目,还没清清嗓子开口,阮之南就起身:“算了吧,问你不如空着,我去问班长。”   傅从夜:……   他突然觉得自己连接被她鄙视,心里有点憋屈。   到了放学,阮之南扫了一眼手机,也不再跟鲁淡在那儿打闹磨叽,飞速收拾了书包,就要往外走。   傅从夜平时出校门也比较早,只是最近阮之南老拽着他聊天,他才越走越晚。   这天出校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阮之南上了一辆老红旗。   他几次撞见有人来接她,司机和车都不太一样。   可能是车多,也可能是低调。   这会儿车窗开着,傅从夜看到一个短发女人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化妆,也没有首饰,只穿了个浅色衬衣,却更显得眉目冷艳。   那开车的女人手腕上戴了个运动护腕,在校门口拥堵交错的车流里,猛一打方向盘,老红旗窜出去,就像是在香港街头的出租车一样,以高超车技挤出车流,开远了。   阮之南坐在后座上,把书包扔下,挤到前头座位去。   江枝北看了她一眼:“多危险啊。”   阮之南这才发现脚边放着猫包,大菊在里面直喵喵,她拿起猫包放到后座去。   阮之南笑嘻嘻的:“我还以为你晚上才能回来呢。”   江枝北车技了得,她踩下一脚油门,窜过倒数几秒的绿灯:“飞机下午就到了。”   阮之南回头看了一眼大菊:“怎么还带着大菊?要去宠物医院么?”   江枝北转头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才道:“去外公家。你外婆想大菊了,让我们带过去给她看看。”   阮之南兴奋的挪了挪屁股:“哇最近怎么这么多好事!”   江枝北当然心里也很想她,忍不住转头看她:“好久都没看你笑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事。”   阮之南立刻从书包里找出来学农的通知单:“我们马上就要一起出去玩了!”   等红灯的时候,江枝北看着通知,阮之南在一旁手舞足蹈,说起庞广达,说起新同学,说起遇到的大事儿小事儿,说起了自己的同桌。   江枝北这个从业将近二十年的老刑警,听到“同桌”俩字出现的频率,还以为阮之南是在学校找到了个特别要好的同样刺头小姑娘。   江枝北笑道:“这小姑娘人不错啊,我五一的时候正好想去伯尔尼,要不要叫着你这小闺蜜一起。你幸好现在有个玩得好的女孩了,否则你要拉着什么鲁淡之类的,我还不肯呢。”   阮之南脸色有点奇怪:“……我同桌是个男生。”   江枝北脑中警铃大作。 第40章 家庭聚会   她却还是目视前方, 踩了一脚油门, 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哦,男生啊。不过也行啊, 那干脆叫上你发小一起。这不正好, 鲁淡也在你们班里。”   阮之南嘟囔了一句:“他才不会跟我一块出去玩呢。”   江枝北面上冷静,内心却真是想按着阮翎的脑袋骂他!   这家伙就知道把南南剪头发之类的当大事儿汇报,却怎么一点都不关注闺女的“感情世界”!   每天都跟她汇报, 南南晚上吃了多少肉, 南南作业写到几点,南南跟他吵架了之类的,但是怎么却不汇报南南有这么个让她天天挂嘴上的同桌!   之前她和阮翎还老觉得闺女身边的男生都是哥们,说不定闺女以后会喜欢妹子。   但是现在再想想,阮之南刚刚提起同桌的那个口气, 如果有个同桌是男生的前提,那就太可疑了!太TM可疑了!   完了完了,孩子都要早恋了, 他俩还跟大傻子似的,只关注她的穿衣长个。   江枝北想一想, 决定今天一定跟阮翎好好聊聊。   但阮之南好像也心虚了, 坐在那儿没敢再咋咋呼呼,把话题扯到学农前的月考上。   江枝北:“对,我听你爸说了, 在三中附近又搞了套房子。那边好像重新装修了一下, 也搬了新家具进去。你要是适应不了一个人住, 我过去陪你住一段时间。”   阮之南:“我怎么适应不了?我午饭晚饭都可以在学校吃的。”   江枝北转头看了她一眼:“我怕你一个人住害怕。”   阮之南沉默了一下,又笑道:“不会的。我不会害怕的。”   以前大院里的老房子已经卖了,又因为阮之南的外公已经退休,如今算是返聘专家,所以也终于在住房用车上受限制不那么多了,阮翎立刻给岳父岳母买了一套南城的别墅,不是特别大,是江南徽派建筑风格的,有院子有池塘,面朝小区内人工湖的一大片花园,全让外公外婆开垦成了地,种了香椿草莓南瓜和月季花。   夏天来的时候,蚊虫太多,阮之南压根不愿意坐在花园里。   不过现在才入春,帝都渐渐热起来,可蚊虫还不算多,外婆叫着她一起在花园里做腌菜。   外婆是南方出身,厨艺高超,而且还不长胖,又瘦又高,虽然头发都白了,却经常穿着运动鞋牛仔裤,一看气度就知道年轻时候的漂亮。外婆打算做一罐腌萝卜,一罐酸黄瓜,一罐咸柠檬,阮之南在那儿帮忙切萝卜。   外婆:“啊呀小北回来就是好呀,你都不知道你外公高兴的,今天早上给好几个同事打电话呢。”   阮之南手有点笨,按着萝卜的样子像按一条活鱼:“打电话说什么呀?”   外婆笑:“还不是你妈妈在夏安立功了。夏安两件恶性重案,最长的那个都积压了二十多年了,很多都是你外公年轻时候在刑警圈内有名的积案,这回让他闺女解决了,他当然得意。”   阮之南长长的应了一声。   她从小在警察大院里长大,她妈和两个舅舅都是刑警,她小时候经常蹬着自行车拎着一大袋冰糕给他们总队那边去送。   特别是时间紧任务重,天天被领导盯着骂的一队那边,往里一眼望过去,全是黑色棕色的私服皮衣,因为耐脏防水还防刀扎。所有人桌子上都有一大缸子浓茶,到处都是睡在凳子上沙发上桌子上的人。各个人吐出的烟汇聚成蓝色的雾,汇在办公室和会议室上空。   因为规定直系亲属不能在一个分队,阮之南就要跟个卖冰糕的似的,蹬着自行车往技术科那边去一趟,一队去一趟,六队去一趟,整个区里的人都认识她,给她自行车前筐里塞钱,让她帮忙去买水卖烟。   刑警大队里,女性升迁不如男性是个普遍现象,毕竟这工作太苦了,双警家庭很少存在,女警也都是做技术做网络侦查或者经济犯罪调查的多,像江枝北这样一线的女性领队就更少了。   她四十多了,职位其实并不如阮之南的两个舅舅,但她挺想继续往上走,老爷子也就是阮之南外公给她出了两个路子。   要不然她就是进警察学校做教授,但是也在队内挂名,年末忙的时候再出来抓案子;要不然就进所谓的“疑难命案积案攻坚行动组”,只要是解决了上世纪末或者世纪初的全国大案,再加上老爷子的地位,就是谁也拦不住江枝北平步青云。   江枝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而夏安作为改革开放最早富起来的南方小城市,虽然现在经济逐步落后,但又是三省交汇、水路铁路贯通的城市,在世纪末的时候,混乱情况难以想象。   夏安就有两件陈年疑难积案。   一件是从93年到01年历时八年的连环杀人案,这案子的年代之久远,查案之困难,几乎能在当时攻坚行动组的积案里排上前五。   另一件就是稍微小一些,是个04年前后的灭门惨案。   夏安本地警方追查这两个案子从没断过,攻坚行动组也从京沪多地,选择了数名专家团队,调任去夏安,目标是为期一年,最起码解决其中一个案子。   阮之南就是在江枝北调任到夏安的时候,执意跟着去的。   破案这事儿,真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没有天才专家,没有心理侧写,没有灵机一动,没有高智商罪犯。这个案子难破的主要原因都是当年信息证据被损毁,刑侦技术落后,人口流动过快等等。   刑警这么一个分工明确团队合作的工作,能破这种大案的唯一原因,就是上头重视,用钱,用时间,用可怕的人力和让人头皮发麻的枯燥排查堆出来,最后还需要有一点点运气。   而江枝北心细胆大,嗅觉灵敏,善于制定方向,不至于让手下人做太多无用功。但她每次办案都会有的,就是到最后的那一点点幸运。   她去了半年多就能够破下第一个案子,正是因为江枝北先决定了要再仔细勘察当年的生物物证,用新科技做极为详细的再检测,然后跟夏安周边各个村落旧有的姓氏家族,进行血脉对照,然后再逆着血缘去查。   这个方向很快就有了突破,他们查到了夏安附近村中一个李姓家族的血脉,最有DNA上的接近性,然后就开始调出整个跟李姓有血缘关系的人口数据,逐一走访排查。   而幸运的就是,李姓的旁亲有三兄弟在外务工多年,基本与家中都毫无联系,却因为今年其中一个兄弟的儿子结婚,三兄弟难得决定回夏安一趟。   而因为当年的生物检材太久远,警方没法确定是这三兄弟中的哪个,或者说是这三兄弟的其他直系亲属。   就在他们包围这个搜查圈子的时候,这三兄弟敏锐的察觉到了,竟然想要分头逃离夏安。   不过在去年下半年,这个案子也迅速告破。   作为当年震惊全国的大案,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告破,作为领队的江枝北当然也饱受称赞。   很多人都关注案件背后骇人听闻的杀人手法,却几乎没人记得官方发布会时,紧邻着攻坚行动组总负责人旁边的女警。也是整个新闻发布会上唯一的女警。   她一脸高傲冷艳的神情,穿着制服,警帽摆在话筒边,没有拿稿子就流利的说明起整起案件详情,甚至能对93年开始的各个受害死者的伤口数量与尺寸倒背如流。   可当时的阮之南躺在病床上,看到这场央台特别报道的发布会,却关掉了电视。   这会儿,阮之南坐在马扎上,两条长腿抻开,切着萝卜道:“那个连环杀人案我知道。我妈还跟我吐槽过,说夏安本地的刑侦水平有多凑合。咱们国家确实也搞过不少冤假错案,但那都是00年之前,您也知道有些小地方的警察水平,还有他们背的破案率。而夏安这地方的警察就窝囊到12年还搞出过冤假错案呢。”   外婆在警察家庭待了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她往做酸黄瓜的罐子里,放着香草叶,道:“听你外公说了,这次中央特意派攻坚行动组去,就是因为夏安那边换了省长,也要给各地下属的公安部门换血。你妈妈他们过去半年就解决了案子,夏安那边正好有这个由头给当地警察部门洗牌。”   阮之南耸了耸肩膀:“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另外一个灭门案也破了么?她一年多破了两个案子啊。”   外婆说:“好像还在抓捕,不过她没参与,被抓到只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就提前回来了。”   阮之南一愣:“这不是她性格啊,怎么会展开抓捕到一半就先回来了?她……有没有说因为什么回来的?”   阮之南心底竟然慌了起来。   ……一般来说,分居之后没多远不就是离婚了么?   难道说江枝北这次突然回来,是要跟阮翎提离婚的?!   阮之南越想越觉得有点坐立不安了,她问道:“我爸说几点过来?”   外婆往屋里张望了一下:“说七点半,应该已经过来了吧,他可能跟司机一起去市场买海鲜了,你要不过去看看,我这儿也差不多了。”   阮之南洗洗手往屋里走,这套房子虽然也有个主厨厨房,但是因为外公喜欢做饭,就没有雇厨师,基本就是他们自己在前厅厨房自己搞点饭菜。这会儿看着厨房洗菜池里多了好几只螃蟹和各种贝类,就知道是他爸已经过来了。   外公在那儿刷螃蟹,阮之南在料理台对面趴着,外公拿着螃蟹,作势要吓唬她。阮之南叹口气:“外公,我又不是三岁,我还能害怕螃蟹么?我吃过的螃蟹都有好几个家族了。”   外公带着眼镜在那儿用小毛刷细细的刷,低着头从眼镜上头看她:“找你爸呢?他俩在楼上聊天呢,哎你就别去了,这么久没来外公家了,就不知道陪陪我么?”   阮之南还是溜了:“我上去找我爸说个话就下来,俩舅舅今天来么?”   外公对着楼梯上的阮之南道:“来不了,加班呢。”   阮之南轻手轻脚爬上楼去,里头有一间客卧关着门,她连忙溜过去。   她耳朵都贴在门上,但也只听到里头传来俩人的说话声,却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好像是江枝北忽然抬高了音量,像是要跟阮翎争吵什么——   阮之南心都要提起来了。   结果下一秒,屋里忽然没声了。   阮之南又把耳朵往门缝里贴了贴。   这是俩人要冷战了?   可冷战了怎么还能在屋里坐这么久,不会是她妈这个武力爆棚的老刑警要拿枕头闷死她爸吧?!   阮之南又没胆子闯进去,却也听到屋里一点细微的动静,紧接着就像是有谁撞在衣柜上了——   阮之南:“???”   家暴?!   到底是谁挨打啊?   但听着动静朝门这边靠过来,阮之南吓得赶紧窜到旁边的洗手间里,她进去还没关上门,就听到有人又似乎轻轻撞在了门上,她听见江枝北平时傲气冷漠的嗓音,却像是带着热度骂了一声:“都到了该力不从心的年纪,还这么疯?”   阮翎被骂了还挺高兴似的,在门的那头轻声笑。   江枝北拉开房门,快步走出来,进了洗手间。   阮之南掩饰行动,赶紧坐上马桶,把那自动的马桶盖都给压在了屁股下头。   江枝北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才看见阮之南,她一惊:“你这是干嘛呢?上厕所还不脱裤子不开盖不关门的?”   阮之南心道,就你一个常年前线的警察,我坐在这儿这么大一坨人,你半天才注意到。   她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我酝酿呢。”   江枝北又伸手去一阵揉她脑袋:“你是不是个小傻子。”   阮之南看着阮翎从那件卧室出门,快步下楼,说是要帮忙下厨。   她小声道:“你俩刚刚吵架了么?”   江枝北梳了梳头发:“没啊?”   阮之南一脸笃定:“打架了。别装了,我都听到了。”   江枝北转过头来,拧着眉头看她,半晌忽然笑了,道:“我觉得我跟你爸都是白担心了。就你这个脑子,就这傻样,你到三十估计都谈不了恋爱吧。”   她妈妈还是这么多年不变的毒舌! 第41章 抱紧我   江枝北走出洗手间, 阮之南气鼓鼓的追在后面:“你不就结婚了么, 就能diss我了?我明天就找个比我爸还好看的,让你羡慕嫉妒死!”   江枝北下楼的时候扯了扯嘴角, 她因为常年锻炼身体, 脖颈肩膀的线条到走路身姿,都显露出令人惊异的清爽利落。江枝北勾起一边嘴角, 似笑非笑:“只要你找个会喘气的,我都羡慕嫉妒你。不过你这丫头, 天天跟一群满脑子污的小子混在一块, 嘴上也挺会胡扯的,但怎么就脑子还没开窍呢?”   阮之南噘着嘴还没消气:“你diss我就算了, 还diss我爸。他挺好的,你还不满意么?”   江枝北对她摇头笑道:“这才离开你多久, 你就站你爸那边阵营去了, 没良心。”   阮之南越吃越觉得,这两个已婚中年狗男女以前都没有那么恩爱的, 明明刚刚还在房间里斗嘴打架呢,这会儿又在饭桌上秀恩爱——就是在装在掩饰。   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   离婚多年的男女,为了向孩子隐瞒, 还会住在一起配合演戏。   阮之南去年的时候都想好了,要是这俩人真离婚, 她就自己搬出去住, 有空去找他俩, 没空就一个人生活。反正她也快成年了, 她谁都不要跟。   这俩人眼神交流小互动越多,阮之南就愈发觉得江枝北是跟阮翎学了沉浸式表演。   就是演技真不咋地!哼!   阮之南越想越憋,低头扒饭一言不发。   果然,等她晚上回家,准备上床的时候,就听见了阮翎在那儿跟江枝北说:“咱俩别住一屋啊,我真怕你夜里起来把我打死。我上次让你打的额头都轻了,早知道你是个暴力狂,我就应该去找点关押危险犯人的束缚带,给你绑了。”   阮之南还没探头,就听到楼下,阮翎边跑边喊,东北话都快飚出来了:“江枝北,你他妈说过不跟我动手了,你嘴毒伤害我还不够么?卧槽不动手也不能动脚,我的演艺生涯非要断送在你的腿法下啊——”   阮之南默默关上了门,心里越来越不爽了。   演恩爱演到这个点就忍不住了么。   江枝北终于把阮翎逼进了电梯,她把手里拖鞋扔地上,穿上了:“没地方跑了吧。从上高中的时候,你就没跑过我。我是百米健将,你就是旁边跟一群女孩扭着腰跳啦啦队舞蹈的那个。”   阮翎确实跑不动了,他扶着电梯镜子,笑着喘息道:“你敢动手我就喊,南南现在知道疼我了,一会儿她冲出来跟你对打。”   “你天天啊,就嗷嗷的本事最大,怎么也没看你出单曲专辑呢?”江枝北看着他:“我上次不小心动手把你打了,那是做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当警察这么多年,睡梦里也都又踢又打的。都给你道歉了,你还就小心眼,天天提这事儿。”   阮翎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赶紧一阵整理仪容仪表:“我这个外朝俊美宰相能得到某位太后宠幸就靠脸。你要是给我把脸毁了,我色衰爱弛了就要骂你是渣。”   江枝北气笑了,掐了他屁股一下:“你才是太后!”   阮翎屁股一翘,撩起衬衣露出西装裤:“手感不错吧,我最近没少练椭圆机呢。”   江枝北手没拿开:“……明天早上我去你屋里。”   **   这个周末的时候,傅从夜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旁边的别墅门口,停了几辆小卡车,有几个看装束像是那种高级搬家公司的人,把衣架拎出来,衣架上每件衣服都是放在衣套里,就这样扛进屋里去。   还有几个人不是搬家公司的,更像是之前来的那个阮翎的助理似的,从几辆添越的后备箱里的箱子什么搬出来。   看起来都是买的各种锅碗瓢盆,生活用品。   他这几天撞见几次搬家了,也没太在意。   直到他听见阮之南不耐烦的声音:“这不是我爸的意思吧,真的没必要买这么多东西送过来。我这儿又不是美国南方庄园,买三十个盘子我给谁盛饭啊?”   傅从夜往门口走了走,门敞开着,搬衣服和一些轻型家电的工人进进出出,他们都是拖鞋进门,一边给规整收拾,一边擦着地面。   阮之南穿着个薄卫衣,戴着卫衣兜帽,站在客厅里,看着那些包装精细的大理石餐盘和刀叉,还有一些玻璃酒器和酒柜,无奈道:“叔叔啊,我平时就叫个外卖吃个泡面,您给我这些,是不是要再给我找我厨子——哎我胡说的,您别当真啊!”   这些人纯粹是给阮翎那边送礼送不过去,馥园那儿也根本不让人进,放公司就会被专人打发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阮之南住这边了,竟然把东西送到这儿来了。   阮之南不擅长打发这些人,她也干脆懒得打法,回头问问阮翎怎么办好了。   她半轰人似的把这几个叔叔轰走了,出了门就看到了傅从夜。   傅从夜拿着钱包,倚着门道:“买菜去么?”   阮之南眼睛亮了一下,让出门来:“你要不进来看一看家里的装修。”   傅从夜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这套房子他很熟悉了,阮之南家买到手之后,没有做太多大变动,主要是家具地毯窗帘之类的,又把旧壁纸撕掉,给墙面漆了明黄色和宝蓝色结合的几何图案。   里面一些动不了的装饰,比如壁炉、吧台和厨房,都是做的很美式林中小屋的风格,用了深色的木材和一些花岗岩石砖等等,房梁与跃层处也用了深色粗糙木柱,看起来很野性,但新的彩色墙面与颜色亮丽的家具,反而带来了奇妙的反差。   沙发是粉色和绿色的,黄色的台灯与黑白菱格的地毯,皮质吧台椅,摆满书的工作室型铁桌子,墙上挂着唱片和红色的喷漆折叠凳。   这套外表有点简欧土味的房子,在她手里像个艺术家改造的老厂房。   阮之南还是颇为得意,她甩掉拖鞋坐在沙发上,两层高的朝南窗户透进光来:“我的审美不错吧。而且我你看,家里还给定做了很多书架,但因为书架太高了,还给配了图书馆的那种滑轮登高梯。”   客厅旁边的另一个也是二层高度的书房,被她改成了私人图书馆,竟然还有人架了钢铁的二层,走着螺旋梯上去,就能到达二层书架处。   阮之南应该是找了专门整理书的公司来,书架上插着各种分类贴片,旧书都被包上了透明书皮或牛皮纸盒。   傅从夜站在那个图书室的二层,看着几本他印象深刻的旧书被这样仔细包好,心里也有点感慨。   这些书的整理排布,到整个图书室的打造,必定价格不菲。   虽然说这些事情不需要阮之南亲自去做,但她记得让人给这些大小不同的书定制书架,叮嘱过别人要仔细对待。   对阮之南来说,她并没有那么爱书,这些是对别人重要的物品,这些是别人的牵挂,她却能好好对待,像是当做自己的珍贵物品一样。   他撑着二楼的栏杆,看向图书室一楼瘫在沙发上的阮之南。   傅从夜:“你看过几本书?”   阮之南仰头:“让我说实话?其实没多少,看过其中几本小说吧。”   傅从夜笑起来:“嗯,谢谢你。”   阮之南有点不太好意思了,她挠挠鼻子:“哎别这么正经,没必要啦,不是说好要一起出门买菜的么?”   傅从夜:“我还想去二楼看看呢。”   阮之南一下子窜起来了:“不行不行!哎哟,我都快饿死了,我们去买菜吧——”   二楼毕竟有她卧室在,可能没整理好,傅从夜也不是那么没礼貌的人,就没强说要去看,不过他们俩从图书室出来的时候,左手边就是楼梯,傅从夜只是靠那边走了走,阮之南就以为他要上楼梯,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他:“不许上楼!”   忽然被长手长脚的某个人抱住的傅从夜一懵。   ……所以说只要作势要上二楼,就会被她抱住?   行。那就是不想去这会儿也要装着去。   傅从夜一脸坚决:“我就上去看一眼。”   快!抱紧我!   阮之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他大腿:“别!大哥!哥!——你别去啊,咱俩买菜去吧!”   傅从夜看着阮之南跟只熊猫似的抱腿,差点绷不住严肃,他努力想再挣扎着去二楼,阮之南急的叫唤起来:“你再这样我扒你裤子了!”   傅从夜转过脸来,低头看着阮之南。   坐在地上,盘腿抱住傅从夜一条腿的阮之南心虚了:“你,这现在是我家了,我说不让上楼就不让上。”   傅从夜被她抱大腿抱的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不上楼。你放手吧。”   阮之南一脸不信,她下巴都快抵在他裤腿上了:“我不信你!”   傅从夜拨了一下她脑袋:“我说话什么时候骗你,真的不去看。去买菜吧,你中午怎么吃呢?”   阮之南抬眼看他:“怎么着,你要邀请我去你家吃?”   傅从夜正犹豫着,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很少有朋友,忽然领了个女生到家里吃饭,好像有点会被怀疑。傅从夜只是不愿意被傅鹭一脸促狭了然的打量罢了。   阮之南放开手,笑道:“哎我知道啦,之前就说好不去你家蹭饭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去,我爸我妈去公司了,他们到中午左右会来接我出去吃饭呢。”   傅从夜嘴边的话也只好咽下去了。   阮之南:“这两天要不要一起做题啊。我好久没考试了,真的心里没谱。你……你好歹努力努力嘛,就算进不了前三百名。”   傅从夜笑了:“你这么用功呀?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尽量考到前三百。”   阮之南抬起手,要他拽她起来,傅从夜把她拽起来,她却紧紧抓住他手腕,往门口拽:“走走走,不许上楼,我也干脆去小超市买点水果酸奶之类的,走走走。”   傅从夜跟她一起出门去,阮之南转身锁门,她钥匙上挂着个小猪挂件。   阮之南看起来像是早上还去跑过步,她穿着宽大卫衣和紧身运动裤,一路上踩着马路沿,垫着脚往前走,嘴上还在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翘起来。”   傅从夜忍不住吐槽她:“你是不是改革开放前就上幼儿园了,这都什么年代的儿歌了?”   阮之南转过身来,抱臂颠腿:“这就是儿歌风rap,嘿哟小白兔真他妈的白,two ears翘起来!”   傅从夜把她从马路沿上拽下来:“别丢人了,你这rap说的跟打快板似的。”   等他俩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傅从夜看到阮之南家门口停了一辆车,阮之南跟他摆了摆手,拎着袋子,朝车边跑去。   傅从夜看到阮翎坐在副驾驶上,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了几包东西,阮之南接过去进了门。   阮之南没换衣服就出了门,她坐上后座,江枝北递给她一块口香糖,一边发动车,一边道:“先去一起吃个饭,然后下午去医院复查一趟。已经半年多了吧,如果没问题,你就能上体育课了。”   阮翎系上安全带:“去吃麻辣兔头怎么样?”   阮之南一听到吃兔子,就叫道:“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阮翎一脸诡异:“以前啃得特别香的是谁?那行,吃云南菜?记没记得开在中街书店那边那家云南菜。”   阮之南正要回答,车正开过傅从夜家门口,阮之南转头看到了门打开,一个年轻女孩似乎在家门内笑着,接过了傅从夜手中的袋子。   那女孩倒是漂亮,丹凤眼尖下巴,嘴唇粉嫩的,个子又娇小,看人的时候好像娇柔灵气的模样。   反正就跟她不是一个类型。   她一愣,扒在车窗上转头看过去。   傅从夜关上了家门,她再看不见了。   阮翎提高音量:“南南,等从医院出来,咱们一起买衣服去。”   阮之南顿顿的点头:“好。” 第42章 说多错多   傅从夜开门开到一半的时候, 门就开了, 他看到门内的胡小青,还是愣了一下。   胡小青笑了笑:“我爸过来了, 所以我就跟着过来了。”   傅从夜出门的时候, 傅鹭还没醒,这会儿他已经坐在客厅里, 胡叔叔似乎在帮他打包行李。   上周才说胡叔叔给他打电话,这么快就过来了。   傅从夜皱了皱眉头:“爸, 你这是干什么?”   傅鹭:“哦, 我早上接到剧组电话,那边复工了, 我可能也要去片场。”   傅从夜读过剧本:“不是去甘肃和新疆么?坐飞机行么?”   傅鹭:“我让老胡跟我一起去,怀北影视那边还给找了好几个助理。我还要带那个在外头能跑久一点的备用轮椅。”   傅鹭有两架最常用的轮椅, 一个是在家这种轻型的, 另一个则是有控制手柄和各种按钮的重型飙车轮椅。曾经傅从夜推着那个轮椅带他逛故宫,傅鹭在太和殿前头空地飙出了三十五迈, 被当时还没修缮好的石砖快颠的嘴唇都被牙磕破了,还回头带着一嘴血跟他喊:“看见我刚才那个漂移了么!”   傅从夜对胡叔叔道:“胡叔叔,你去帮忙做饭吧, 我来给他收拾东西。我买了生面,你煮的时候记着点, 他喜欢吃硬面。“   胡叔叔笑起来:“我才走了三个月, 当然记得。”   胡小青想要去给傅从夜帮忙, 傅从夜摇了摇头就上二楼, 胡小青又跟到二楼去。   傅从夜打开主卧衣柜,他查了查他要去拍摄的几个地点的温度,选了些吸汗耐脏的衣服,正坐在床上给他叠,就看到胡小青站在了门口。他当时虽然帮过胡小青,但帮她是一码事,跟她不熟就是另一码事,傅从夜皱了皱眉:“你怎么上楼来了?”   胡小青这还是第一次来傅鹭家里,她进了主卧,局促的笑了笑:“我怕你不会叠,所以想上来帮忙。”   傅从夜拿了个透明塑封袋,把卷起的衣服房间袋子里,摞好然后封死,冷淡道:“不用。”   傅从夜从小照顾傅鹭,他又不是什么大少爷。再说看他平日做事的举动,也该知道他是能把自己和身边人都照顾的特别妥帖精细的人。可胡小青走过来,作势要帮他叠,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别想展示自己的温柔体贴勤劳能干,还笑道:“男生会干什么活。”   傅从夜心道:你这样就是瞧不起男人。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我说了不用你帮忙。你下楼吧。”   胡小青动作一顿,她这会儿好像才想起来傅从夜的性格,只是因为她认识傅从夜比较早了,所以就没当回事儿,这会儿她也有点后怕,勉强的笑了笑,站起来:“我其实这次过来,只是想谢谢你,不是有你帮我,我现在估计过的生不如死……”   傅从夜不太想提以前的事儿:“你这时候没开学么?我记得你转回原籍读书了,周末还坐火车过来的么?”   胡小青笑:“不是,也谢谢方阿姨,我转到四十七中了。”   傅从夜记得四十七中是京郊区县的一所高中:“你高考还是要回去的。”   胡小青:“那我也想在这儿多待两年啊。”   傅从夜没说话。   胡小青:“从那边过来也不远,要是傅叔叔需要人照顾,我周末也可以过来的。”   傅从夜心里有点无语。周边区县做地铁过来两个半小时,还不远呢。   胡小青:“不过傅叔叔跟我爸要去新疆了。要是你有需要帮忙的事儿,我也可以过来的。”   傅从夜这是真心诚意的说了一句:“没必要。”   傅从夜在二楼收拾了衣裤,把傅鹭的电脑也给充好电带上,又拿了各种药片和折叠用的塑料无障碍斜坡,就下了楼,胡小青跟在后头,正好傅鹭转头看过来。   傅鹭表情一贯冷嘲热讽的:“小青还跟着上楼了?你爸刚还说厨房缺个打下手的,你倒是跑得快。”   傅鹭确实是随时散发小恶意的那种不讨喜的性格,说的话都是非要小心眼往心里去就膈应,不仔细听又觉得无所谓。   傅从夜听了这话,忽然想到要是阮之南在这儿,必定会嬉皮笑脸更跟长辈嘴甜几句,粘的别人连装个冷脸都装不住。   可胡小青是敏感脆弱的不得了的性格,她立马站在那儿,白着脸紧紧绞着手指:“我、我不是,我就是上楼,想跟星星哥道一声谢。我、我没别的意思。傅叔叔你别误会。”   傅鹭本就是开玩笑,可他看人跟刀锋似的,别人的一点反应,他就能剖出来几分性格。这会儿看着胡小青的模样,他打量了两眼,倒是脸色当真冷淡下来,转过头去背对着她道:“没说你有什么意思。想太多了。”   胡小青脸上挂不住,把目光投向傅从夜,似乎想让傅从夜帮她说两句。   傅从夜在那儿收拾行李,头都没抬。   就算是他抬头也不会帮胡小青。   傅从夜打心眼里觉得傅鹭看人眼光确实准。   胡小青本来以为傅从夜好歹会问问她身上的烫伤有没有好,但到了她爸把饭做好了,也没见傅从夜多问她一句。   傅从夜把傅鹭推到饭桌旁边,这是胡叔叔回来复工的第一天,理所当然的坐在一块吃饭了。   胡叔叔照顾傅鹭四五年,正直的像个水泥电线杆子,说一起吃饭倒也不推脱,他做饭快又手艺好,傅从夜毕竟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就会做饭做家务,不少都是跟胡叔叔学的。   也就是因为胡叔叔的面子,他才帮了胡小青。   但胡小青可不这么认为。   等到吃完饭,下午歇了没一会儿,傅鹭把傅从夜叫上楼去说话,傅从夜正好也把学农的通知单拿给他了。傅鹭盯着看了半天:“你要不要考个前三百?”   傅从夜:“那也要我真的能考个前三百。”   傅鹭斜眼看他:“别装啊。我还能不了解你么?”   傅从夜没说话。   傅鹭拿着桌子上的钢笔,给他签了字,字体飘逸俊朗,字比人有气质多了。   傅鹭:“我知道,你是早几年前跟你妈闹不愉快,再加上她总以为让你搬过去,让你继承企业是可以利诱你的条件,总说什么只要你考个好高中,就把你接过去住之类的……我知道,这些话当时很膈应你。”   方笙对感情到底有多淡薄和迟钝,才说得出这种话。   这些话当年怄在傅从夜心里,让他每次晚上睡不着时翻身想着这些话,都觉得像是在满是倒刺的滚筒洗衣机里被人搅来搅去。   他心很细,心眼也很细。   敏感与温柔的另一面,就是无法大度,无法轻易原谅。   方笙字里行间那种不自知的“我甩掉你是因为你是个累赘,只要你努力往上爬我就允许你靠近我”的态度,刺的他曾经咬牙切齿的恶心。   但方笙通人际交情,却不通真情,现在身上的一些人味估计还是从左鸣钟那儿学来的。她也是在去年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问题,才会跟他在电话里隔着三千八百座信号塔说一句抱歉。   自从上次出席活动,方笙跟他的联系也多了些,偶尔在微信上给他发照片,或者隔两天打个电话。   不过现在,如果他真的要顺着方笙的安排,去接触她的企业,那再较着劲不肯学习,也没什么意义了。   傅从夜心里只是有点不甘心。   傅鹭道:“我说让你好好对待学习,跟你妈没半点关系。我就是怕你太傲太自以为是了。现实中藏拙太久就真容易成拙了。你没有认真参加过考试,没有真的做过那么多练习,没有时时刻刻跟别人比较,怎么又知道你不想藏拙的时候,就真的能一鸣惊人呢。”   傅从夜心道,他可没少做题,心里有数。   但傅鹭的说法也是为他着想:“虽然你赌气也说过随便找个大学上,但你要真对自己的人生这种态度,我就要开着我的重型轮椅抽你了。”   傅从夜叹气:“我没有,我只是想着到高二高三再说。”   傅鹭:“你这次好好考一回,让我看看。我觉得你根本考不了年纪第一。”   傅从夜也不是不关注别人的成绩:“我要是能考到了呢?”   傅鹭憋了半天:“你考第一了我、我给你买——“   傅从夜笑了:“我什么都不要,我考第一,你就戒烟。”   傅鹭噎了一下:“戒烟啊……”   傅从夜:“答不答应。”   傅鹭:“下周可就考试了。”   傅从夜:“这你不用管,只要你答应我戒烟。”   傅鹭咬了咬牙:“行!”   傅从夜总算露出一点笑容:“好。给你个缓冲期,你去片场我也管不了你。等回来再说。”   他俩正说道一半,楼下似乎有人停车。   是怀北叫了两辆车来,还有一辆是专门可以推轮椅上去的无障碍用车,来的两个年轻助理一看就特别有眼力劲,一口一个叫傅哥,带了特别专业的假肢护理设施,还有应对腿疼的理疗仪。但这都比不上车内侧边的冷柜里,放了十几瓶各种洋酒,虽然也只能去机场的路上小酌两杯,但傅鹭一听说,乐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临出门的时候,傅鹭又在那儿挑挑拣拣的,觉得东西没收拾好,坐在那儿看着傅从夜点箱子里的东西。   胡小青站在一边,心想:这年纪的男生,没几个跟爸关系好的,大多数恨不得逢年过节对打。   傅从夜虽然跟他爸嘴上说话挺横,但确实做事儿仔细,把各种药瓶贴好标签放在透明的袋子里,还用信封装了很多稿纸和一些书,钢笔墨水也都用黑色天鹅绒的盒子仔细装好。   胡小青也在一旁想帮忙,就也帮着合计是不是少了东西。   胡小青忽然道:“是不是应该多带几双鞋啊?”   屋里静了静,傅从夜动作一顿。   胡叔叔差点抬手朝她打过去。   傅鹭可不是那种会跟没眼色的小辈客气的虚伪长辈,他冷笑道:“我倒是不用带鞋,但你该戴眼睛和脑子再出门。”   胡叔叔还是不舍得,只抬手在她手背上重重打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胡小青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傅鹭因为出事后酗酒外加恢复不力,很难靠着假肢行走,所以在家从不戴假肢,轮椅的毯子下头,到膝盖十几厘米以下是明显的空荡荡。   胡小青这会儿才是一下白了脸,立刻想说什么补救。   傅从夜回头睥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让胡小青觉得像是被冰凉的枪抵着嗓子眼似的,她说不上来话了,就愣愣的傻站着。   傅从夜回过头去,推着傅鹭出门,将他送上了车。   胡叔叔连忙跟出门来,接过手要来扶轮椅,他抱歉的笑了笑,脸上是窘迫的通红:“孩子太不懂事,不会说话,傅哥就原谅她一回,回去肯定好好教育她。”   傅鹭笑了笑:“老胡,我是雇的你,不是雇你闺女,怪罪是不会怪罪。”   他的轮椅被固定在无障碍专用车的底座上,他拍了拍膝盖,笑道:“星星比她小的吧,叫哥不像样。她要是想谢星星,我替他心领了。就是学校那么远,以后也没必要让她跑过来。”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见她第二回 。   胡叔叔知道傅鹭的脾气,而且这份工作不算累且高薪,全家老小都基本靠傅鹭给的工资养活,他自然不敢说什么,赔笑道:“是,就因为我也忙,太久没管教这孩子了。回头让她住校去。”   胡叔叔又下车训斥了几句胡小青,傅从夜没听,他上车叮嘱他爹几句少吸烟少喝酒,又给他设定了个喝水闹钟。等到车队走了,胡小青还在别墅门口徘徊,她回头想跟傅从夜说什么。   傅从夜开了门,回头道:“你自己坐地铁吧,我下午还有事。”   就关上门回屋了。   他倒是也没关注胡小青什么时候走的。   他又没有胡小青的微信,之前胡小青给他发过几次信息,还是用她爸的微信,说是来问他题。   傅从夜当时就已经觉得好笑了,一个标榜自己品学兼优的女生,问他一个学渣,倒也挺会演啊。   不过到了晚上,一个真正的学渣就在微信上狂轰滥炸过来。   “小白兔!!!!”   “大哥!!!”   “星星,猩猩,醒醒!——理理我,我这道题不会啊!我真的是没人可以求救了,甜甜说她也不会,她让我直接放弃,可我不甘心!”   在给自己煮粥的傅从夜也就三分钟没看手机,再拿起来就有七八条未读消息了。   她发了一道平面向量数量积的题,对她的水平来说,确实有点难度。   傅从夜心里大概算了一下就能得解,不过他不着急回答,勺子在锅里荡了荡,慢条斯理的回了一条语音过去:“你不是出去玩了么?这会儿天才刚黑你就回来了啊?”   没一会儿,阮之南那边的一条语音过来,他关上了排烟机,能让声音听得更清楚一点。   阮之南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他想象的到她趴在桌子上抬眼看着人说话的样子:“回来啦!我妈本来要陪我的,不过我让她回去了。”   她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过来:“我们打包了好几个菜,你吃晚饭了么?”   傅从夜以前只喜欢打字,这会儿却乐意与她发语音。他甚至都想听自己与她说话时候轻快的语调。   傅从夜:“没呢。煮粥呢。”   阮之南:“那我给你送过去?西北菜你吃的吧!哦哦对,我忘了,你爸在家。那要不算了。”   傅从夜按住了开始语音的按钮,半天才斟酌道:“我爸不在家。”   他发过去之后,又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他想撤回,手停了一会儿却也没点下撤回。 第43章 小狗狗   他又发了一条补充道:“跟你爸公司的项目成了, 我爸要去新疆甘肃那边跟剧组了。短时间应该回来不了。”   傅从夜把消息发过去几分钟了, 却没有什么回应,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这话说的好像跟暗示什么似的, 有点慌了。他慌得不着痕迹, 一边还在拿着勺在锅里搅,一边捏着手机天人交战是不是再说句什么。   结果客厅那头, 立刻响起了门铃声,他刚关了火往外走, 门外就响起了歌声:   “星星点灯!照亮回家的路——让迷途的孩子——”   傅从夜拉开门, 一脸无奈:“你这嗓门,以后小区跳广场舞都不用带音响, 就让你站那儿唱,就够三千万老头老太太跳舞用。”   阮之南本来拎着菜, 脸上就够跟开了花似的喜悦了。一见到傅从夜, 一愣之后,表情兴奋的就跟要跳起来似的:“你你你怎么穿这种围裙哎呀呀!哎呀呀!”   她说着, 赶紧把傅从夜推进门里去,那表情就像是傅从夜穿了什么风情万种的暴露服装似的。   傅从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围裙,颜色都是深蓝的, 也不算娘吧。就是胸口有个大大的趴着的Q版北极熊,他当时也是去店里, 挑了唯一一个颜色男性化一点的。   阮之南那脸上表情娇羞的, 瞄他一眼又不敢多看, 再瞄几眼, 结果把她自己给激动地捂着脸小步跺脚。   傅从夜真想用勺子敲一敲她脑袋。   他气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围裙里也是穿了黑色长袖卫衣的,她到底是对着什么娇羞啊!   阮之南用手背给脸上降温,笑嘻嘻道:“哎呀前几天见你穿西装,这几天见你穿围裙,我受不了你这画风突变还不行么?”   傅从夜把客厅的灯都打开,因为傅鹭不太喜欢灯光太强,家里很少这样灯光明亮。   但明亮的感觉,大多来自与阮之南这个好像散发着热度和光亮的小太阳。   傅从夜都有点不适应家里的氛围,阮之南把打包的袋子递给他,自己蹲在那儿换鞋。   他都把打包袋子放在桌上了,转头一看,阮之南还在那儿跟鞋较劲。她解不开鞋带就想蹬下来,结果蹬半天也没蹬下来,傅从夜觉得她那双sup NBA联名款的AF1都快被她蹬坏了。   傅从夜走过去:“怎么,鞋带还不会解啊?”   阮之南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可能着急了,把鞋带系死了。”   傅从夜无奈的蹲下去:“你说你现在也不打篮球,穿什么球鞋。站着别扭,我试试,解不开我就真拿剪刀给你剪了哦。”   他后头这句是威胁。   阮之南这个让人恰柠檬的大小姐还挺认同剪了这个第二方案。   其实也不算死结,傅从夜稍微用点功夫就给她解开了。   他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阮之南挠头笑道:“你给我找双拖鞋呀,哎,你那双小白兔呢?”   傅从夜瞥了她一眼:“洗了。”   阮之南伸手扶着他胳膊,才把两只鞋甩掉,换上拖鞋进屋去。   傅从夜进屋去端粥锅:“你还吃么?”   阮之南直摇头:“我撑的不行了,我看着你吃。好好贿赂贿赂你。”   傅从夜进屋把粥锅端出来,一打开盖子,阮之南闻到奶香脑袋伸长了:“米布!你这耐心了不得啊,你竟然给自己做了米布!”   傅从夜看着她偷偷咽了咽口水的样子,笑道:“要不要喝一碗。”   刚刚还说撑的不行的阮之南,眼睛都从粥锅上挪不开了,掐住小拇指比给他看:“一点点,就小半碗。”   傅从夜笑着进屋给她拿了碗筷。   看得出来傅鹭以前是相当有钱,而且审美也不错,家里的各种沙发和家具,都是90年代德国功能主义的家具,也因为家具的线条简介平衡,家里放了这么多书也显得有很多空间。   跟傅鹭一代富起来的人,不是家里搞红木家具中式装饰,就是巴洛克欧式风格各种浮雕碎花和大理石,傅鹭当年能搞出这样一套房子,也够让同辈的人开眼了。   再加上傅从夜应该收拾的很仔细,有些家具虽然有些年头,但看起来只是有种优雅的老式光泽。   阮之南说是不吃,但也多吃了几口,等傅从夜吃好了之后,她也瘫在凳子上进入了饭后痴呆时间。   傅从夜收拾了一下碗筷,擦了一下桌子,拿脚碰了碰她鞋尖:“吃成这样还做题么?”   阮之南擦了擦嘴:“学习!为了一周的幸福学农,必须学习。我也监督你,咱俩一起。”   最后俩人合计下来,还是去了阮之南家的图书室学习,傅从夜也带了几本他做到一半的习题集过去了,他主要是政治比较差,上课也不爱听,回家连书都不想翻开,如果不努力学习扯淡套路,估计政治这门连三十分都考不了。   阮之南真要是闷头学习还算认真,她有问题大多自己攻克,基本不会抬头。   反倒是时不时就抬头看她的傅从夜显得不专注。   傅从夜确实有点没法专注。   毕竟——这是阮之南家里。只有他们俩。夜深人静。   就算他们俩现在抱着薛金星和王后雄的毕生心血对坐,但也不能阻止这个时间、场景和人物带来的……瞎想。   傅从夜觉得自己真不能任由这么发散下去了,否则他觉得屋里热的要开空调了。   图书室有一张特别大的长桌子,最起码一圈能坐十个人,上头还有可以弯折的台灯与插座,阮之南抱着膝盖坐在对面,拖鞋在凳子底下,两只脚在椅子边上,下巴抵在膝盖上无声的念题。   仔细一看,袜子还是柴犬的。   她捏着一支笔尾有毛球的圆珠笔,估计是鬼哭狼嚎被人摁着才涂的浅粉色指甲油,已经掉了一点,有种不太会照顾自己的臭美小女孩的感觉。   不行不行,不能再看了。   再看就真没法学习了。   傅从夜强行把目光集中在眼前的“水稻种植业的生产特点:劳动密集型农业……”,戴上了耳机。他好不容易学进去,做题也很快扫完了两面,忽然一只电动玩具小狗在桌子上左右脚挪动,挪到他卷子上,而后倒头嗝屁,摇着四条聚乙烯制成的腿,开始生硬撒娇。   傅从夜勾了勾嘴唇,伸出手去,掰住两条后腿,阮之南生怕他把两条塑料狗腿给掰断了,连忙叫唤一声:“你干嘛呢!”   傅从夜摘下耳机:“教她劈叉。”   阮之南从他毒手下救狗:“你家狗狗会劈叉么?!”   傅从夜:“那你会么?”   阮之南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自己头上了:“小时候行,现在这么多年没劈过了。”   傅从夜笑:“我家狗狗小时候会,现在就不知道了。”   他话说完,立刻往后一撤,但还是没躲开她砸过来的抱枕。   傅从夜从地上捡起抱枕,其实只是朝她轻轻抛过去,但阮之南还以为是他报复,立马装作从椅子上摔下去,抱着玩具狗,躺倒在地毯上,一脸柔弱,声音听起来都快泣不成声:“星星,虽然你是一只玩具狗,但主人养你这么多年,没少给你充电啊!如今有贼人闯进家门,要谋害你我一人一汪,你这时候不就该冲出门去痛咬贼人么!”   傅从夜刚想低头看看她,就听到一阵塑料腿走动的声音,他低下头,就看见那银色玩具狗,走到他脚边,开始对着他的袜子猛磕头。   阮之南还捏着遥控器,躺在地上远程叫好:“哎,星星咬他!咬他指甲盖!”   傅从夜弯下腰,摸了摸狗头:“行了,别磕头了,又不是过年。我倒是可以给你主子发个红包。”   阮之南气笑了,脑袋枕着胳膊,从桌子底下挪过来:“我发现你怎么一点都不饶人,嘴上太狠了吧。”   傅从夜把那电动玩具狗拎起来:“狗狗也挺可爱的,是吧。你袜子上都有狗,就别不承认了。”   阮之南从桌子底下爬起来,想要钻出来,傅从夜把手垫在桌子边儿上,果不其然,这个缺心眼的立马就把脑袋撞在他手心上,她撞上之后轻轻叫唤了一声,爬出来之后还血口喷人,坐在地上锤了一下傅从夜的腿:“你打我脑袋!”   傅从夜真是委屈:“我要是不给你用手垫着点,你脑袋里那点黄就全磕出来了。”   看得出来阮之南一直住的地方都有人天天来回擦地,她还挺爱坐在地上的,这会儿也不起来,狂锤傅从夜大腿:“你脑袋里才都是黄色!”   傅从夜握住她拳头。   这个学散打出身的家伙,竟然还能收着劲儿打他,傅从夜真是谢天谢地了:“我没说你脑袋里是黄色。蛋黄的黄,懂么,芯儿的意思。”   阮之南真的像个狗狗,抽出手来,盘腿坐在地上:“我都没想到我爸把我小时候的一些玩具还拿过来了。你倒是学的认真,我离开座位去拿玩具,你都没看见。”   傅从夜心想:你之前不学的也挺认真的么?   阮之南起身翻了翻他的卷子:“哦,你买的啊,我没做过这个呢。不过我能把学校发的做完就了不得了。我就觉得,你就长得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正经起来的表情,跟许歆双看起来都姐弟俩似的,那当学渣肯定是装的。”   傅从夜:“也不算装吧,来三中确实是家里买进来的。”   阮之南:“是是是,要不然你就能去R大附了。”   傅从夜也站起来,伸了个拦腰,顺手往她脑袋上盘了一圈。手感令人着迷。   阮之南:“别把我摸秃了。”   傅从夜没拿开手:“秃了也挺好,你戴假发就更方便了。主要是,手感好,脑袋形状也好。”   阮之南:“我三天没洗头了。”   傅从夜不会被她所骗:“我打赌你早上洗的。”   阮之南走到对面,傅从夜就跟手黏在她头发上似的,跟过去摸。   阮之南又好气又好笑,推了他一下:“你不是高冷校霸么,注意人设!别粘我。”   傅从夜莫名心情大好:“学习要劳逸结合,我要放松一下。”   阮之南把他手拿下来,连着另一只手按在了桌子上,傅从夜看她这姿势,就觉得她有当刑警的天分:“行,我伏法了。”   阮之南眯眼:“你今天很怪。”   傅从夜想了想:“主要是有对比。白天太不爽了,在你这儿稍微得到点安慰。”   阮之南也一下子想起了白天,她紧紧抓住傅从夜手腕,直接给他别过去:“从实招来,今天你家是不是来客人了。” 第44章 夜长梦多   傅从夜也顺着她的劲儿, 被她别的转过身去, 慢悠悠道:“你怎么知道?看见了?”   阮之南想着自己下午脑袋里都在琢磨这件事,翻来覆去的假设, 就觉得不爽。   但最不爽的是, 她发现自己主动找傅从夜,给他发了语音之后, 他说几句话,有点小互动, 她就全然忘了疑问和纠结, 甚至都忘了问他这件事!   傅从夜:“我爸的护工,之前请了假, 现在回来了。”   阮之南握的更紧了:“放屁,你爸找护工找个小姑娘啊!”   傅从夜背对着她, 好像笑了:“护工家的女儿。主要是之前她出事了, 我和我妈帮了她一点,这次是过来道谢的。行了, 抓捕半天,我该被拘留了。”   阮之南松开手,傅从夜要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把脚放在桌子上一下子拦住了:“都说了拘留,让你走了么?笔录都还没做呢!”   傅从夜被她长腿挡住去路, 只好抱着胳膊靠着桌子沿:“行, 你说吧。”   阮之南看到他手腕上一圈红, 也有点吓一跳:“我没用那么大力气吧!”   傅从夜:“哦我就容易这样, 没事儿。一般也不会磕着碰着。”   阮之南真是脑子里冒出什么就说什么:“身娇体软。梨花带雨受都是这设定。”   傅从夜不知道梨花带雨受是什么受,可他听得懂前一句,用前额叶想一想也知道是哪种形容,他推了一下她脑袋:“胡说八道什么。咱两个上保健课的老弱病残,有什么好比的。”   阮之南往后一仰,倒在椅背上,笑着揉着被他推了一下的额头:“我今天下午去医院了,以后就可以做运动了。哎,扯远了,不是说这个,先说那个护工的闺女,你怎么就帮她了!”   傅从夜说:“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说我是校霸么?”   阮之南仿佛是额头上被他按了一下的地方,有了手指的凹痕,烫烫的,她一直在揉,说道:“听说有两个女生转学了。”   傅从夜半晌道:“我在那女生左右手背上,各烫了个疤。用烟头。烫的很严重。”   阮之南虽然天天自称混蛋,但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她呆呆的看着他。   傅从夜:“因为那个女生,在我们学校另外一个女生身上,用烟头烫了二三十个疤。被烫伤的女生,就是我爸护工的女儿。她叫胡小青,你要是问问别的班的人,可能有人知道。”   阮之南半天才回过神来:”所以……刘倾才这么害怕你。所以当时说有两个女生转学了,一个就是被你烫伤的,另一个就是这个胡小青?”   傅从夜低着头,说道:“你其实知道,我没那么爱管闲事,帮她主要是因为,我在学校几次看到她被人堵了,但我没帮她。二是她爸胡叔叔对我很好,胡叔叔发现她浑身都是瘢痕之后,找我来说,想让我帮忙联系方笙,把她转走。而且胡叔叔其实找过学校,但你知道副校长那德行,新校长又不怎么在学校。犯事儿的女生家里有点人,就给压下来了。”   阮之南揉着额头的手停了,她把凳子往前拖了拖,仰头看他。   傅从夜继续道:“我也是觉得那个烫伤胡小青的女生太过分了,再加上我明明发现过也没帮她……各种原因,我就也烫伤了那个欺凌人的女生。我就是想让她每次抬手,看看自己左右手背上的疤,都想想她自己干过的事儿。”   阮之南愣了好一会儿,忽然道:“那你也算做了对的事儿,就算那个胡小青被定性轻伤了,估计对方也不会受法律惩罚……而且你妈给学校捐了个楼,学校也不会怎么你。”   傅从夜:“这不是原因。主要是我妈也很愤怒,她找了记者来,拍了很多张胡小青伤疤的图片,说这次校园欺凌性质太恶劣,要把事儿闹大。后来学校各种托人说好话,又跟我妈承诺这个承诺那个,搞得当时新校长都跑到方笙那儿跟她细谈,这事儿才压下来。”   傅从夜说的都很平淡,但阮之南猜测当时方笙一定态度强硬,让学校领导没少惶恐,所以如今学校里才会到老师都不敢管傅从夜的地步。   阮之南:“那胡小青倒真的应该谢谢你。”   傅从夜摇了摇头:“我又没要帮她,我是为了帮胡叔叔。”   阮之南好像是时隔许久,要安慰他似的,晃了晃他胳膊:“不过你不要因为几次路过没帮她而内疚了。”   傅从夜低头看她,忽然轻笑:“谁说我内疚了。你会帮自己很烦的人么?”   阮之南一呆:“哎?”   “以前也只是不熟,根本就没见过几面。”傅从夜抱着胳膊说:“但我上初三的时候,有次在小区后门碰到了胡小青跟她爸吵架。她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喊他爸是个没出息的保姆,说不需要让胡叔叔参加她的中考动员会。还说什么她妈妈跑了才应该,这世界上没本事的男人就不配结婚。而她呢,她漂亮又学习好,一定会爬的比所有人都高,而她爸这个没文化的文盲,根本体会不到她的境界,更没资格管她。”   阮之南确实是个表面老练的傻白甜,她没见过太多混蛋的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好像没法想象谁能对自己的父亲说出这种话——而且这个父亲还是个无错的好人。   “你觉得很夸张吧。”傅从夜低头说:“但有的人就是能对自己最亲的人,说出过分到这种地步的话。而且我当时看到胡小青的反应。我觉得她就是心里这么想的,也一点不为自己的话而后悔。”   傅从夜扯了扯嘴角,冷笑说:“结果因为胡叔叔说她因为是外地户口,虽然成绩好,但因为政策变动,很多高中不招收,方笙就想帮忙。但当时方笙给她找的学校,就是R大附。她却拒绝了,问方笙能不能来三中。而且三中离她家租的房子其实也特别远。”   R大附是帝都重点名校里前三,教学质量也不是三中这种名校榜尾能比的。   阮之南一愣:“为什么她不去R大附。不会是为了你吧!”   傅从夜没理解她这个瞎联想的脑回路:“那时候我一共就跟她见过两面,怎么可能。胡叔叔有次跟我聊起来原因。因为三中作为公立高中,算是有钱人家孩子最多的学校了。她觉得考上好大学依然可能毕业要当打工仔,但是混进一些圈子就不一定了。她说很多人有个有钱闺蜜,有钱男友,都是因为高中认识。”   阮之南震惊了:“考高中的时候就考虑找富二代富三代了啊!哎哟不过真的是,你说咱们学校那么多家里有钱的学渣,要是找了个成绩优异又自律的女朋友,还能带着学渣富二代一起学习,他们的家长肯定不会棒打鸳鸯,甚至出钱让俩人一起出国去啊。我之前就听说过这种事儿!但……这些所谓的人脉关系,如果不是从小就友谊深厚,跨越这么大也不可能长久啊。”   傅从夜:“有人就是宁愿放弃上重点名校,也想要进圈子吧。”   从胡小青对待亲生父亲的态度,到她这些言论,已经让傅从夜够烦她了。   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学校贴吧里还有人把胡小青评做校花,她也在第一个学期就谈了个男朋友,不过没多久就分了,还听说是她甩了对方,估摸着是她觉得对方达不上她想要的目标。   阮之南:“不过她还挺有实现这个目标的能力的。她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傅从夜露出了跟阮之南之前如出一辙的表情,他有点匪夷所思:“你倒是谁都能夸。我也以后别信你夸我的词儿了。”   阮之南耸肩:“我没说错吧,皮肤白白的,个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还不好看么?”   傅从夜:“你那几个词儿形容幼年海豹也行。海豹还会嘤嘤嘤呢。”   阮之南笑的不行:“不是,都被评成校花了,你这是在质疑别人的眼光。”   傅从夜:“校花和校花之间,有时候差距也挺大的。”   阮之南抿着嘴,忽然眨巴眨巴眼睛:“你这是在夸我呢?”   傅从夜看她又开始故作妩媚卖萌的模样,顿了顿:“……我不是,我没有。”   确实,傅从夜觉得就阮之南长得这模样,她有时候特真心诚意的夸一些明显不如她漂亮的人,越真诚越看起来像是嘲讽。   被夸了的阮之南很高兴,之后做题的时候都哼着歌。   傅从夜回去之前,还问她:“这么大个房子,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吧。”   阮之南属于脑子里不能真正理解成人话题,嘴上还使劲儿骚那种,她撑着门:“要不然你留下来陪我?我出两块五包夜。”   傅从夜退后两步,果断跟这个家伙说再见。   傅从夜回家之后,先上了楼。   他二楼的房间的阳台处,也能看见隔壁的那栋房子。   他看到二楼的灯都亮着,窗户大多拉着窗帘,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但傅从夜莫名就想在阳台上站一会儿。他想起刚刚阮之南问他“家里是不是来客人”时候的表情,有点想笑。   他进屋拿了包烟出来,一盒已经买了很久了,之前跟傅鹭吵架之后,他吸了半包,现在只剩两根,站在阳台上吸了没两口,又觉得阮之南会随时拉开窗帘朝这边看来,他莫名有点心虚,又给掐了,按在阳台栏杆上的烟灰缸里。   当小白兔,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也不太想回房间,家里安静的可怕。他撑着栏杆就这么站着,一会儿看看她那边的窗户,一会儿看看天和小区外的道路。   远远偶有大卡车从路面颠簸过去的声音,还有醉酒人在路边含混的讲话,有谁家里几只狗的叫声,还有风吹动他自家窗帘的声音。   傅从夜在跟阮之南面对面的时候,大多数行为都没想太多,全是即时反应。   也体会不了太多。   不过等到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多喜欢被她闹着,多想要跟她同处在一个空间下。   傅从夜也不是傻的,虽然他自己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喜欢,但如今社会,三岁半开始就被天天被满大街的伤心情歌熏陶,被电影电视剧里的恋爱故事培养,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心态是怎么回事儿。   可又有点怀疑。   难道就没人怀疑过么?   喜欢到底是什么啊。是人还是他们相处的细节?是性格还是面对他的表现?   如果阮之南是别的班的女生,从来不粘着他,跟他更没那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不是无从来的喜欢?是不是就会变成听说过对方名字的两个陌生人?   是不是有一天阮之南不再粘着他了,不再对他好了,他自己也会渐渐淡下去感情,也会退一步保持距离?   或许也不会。他体会过了,就想再得到,或许就连他这样的性格和脸皮,也会在阮之南与他生疏后,冲到她脸前,绕在她身边,非要问她一个原因,非要想得一个解决方案。   他手肘撑着阳台栏杆正发着呆,余光忽然看到隔壁小楼二层的窗帘动了动,窗户打开,阮之南一颗脑袋露出来,她两只手还紧紧抓着窗帘,窗帘似乎是鹅黄色的,挡着她的身子和房间里的一切,却透着屋里温馨的灯光。   那颗脑袋对他吹了一声口哨。   傅从夜转过头去。   她一下子咧嘴笑起来,远远地也能看出来那笑容灿烂。   傅从夜抓着栏杆,恍惚了一下,甚至觉得是自己盯着窗户太久的错觉。   她笑道:“你傻啦,站在外头干什么。幸好还没到七八月,否则你就要喂蚊子啦!”   傅从夜心头没来由的乱跳,他像是被敲击的鼓面上的蚂蚁,耳膜都砰砰闷响。傅从夜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静下来的瞎想,压根没什么意义。   因为他一见到她就想笑,就单纯的开心,就像是启蒙的孩子第一次听到音乐,脚尖都恨不得在鞋里跟着心跳打拍子。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语调,也有种丢人却又诚实的上扬:“你怎么还不睡。”   阮之南在窗帘后头扭了扭身子,灯光把她身影照的一清二楚,她自己不知道:“我这就睡了。晚安!”   傅从夜不由自主的笑了:“晚安。”   阮之南神情里有种隐约的恋恋不舍:“晚安——”   傅从夜紧紧握着栏杆:“快去睡吧。”   阮之南用力点头:“嗯!”   她把脑袋缩回去了,傅从夜没敢在阳台上盯着窗户看,他怕她随时伸出头来,笑他盯着看的傻样。傅从夜迅速走回了房间里,他坐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手机虽然换了新,但也没什么好玩,没谁可以发微信。   他捏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看了看时间,觉得等的差不多了,阮之南应该睡了。   傅从夜拉开玻璃隔门,站在阳台上看了一眼。   她的房间却还亮着灯,但却很安静,也没有身影投在窗帘上。   傅从夜在那儿站了一会儿,阮之南一直没有关灯的意思。   一直到他第二天早上,莫名早早醒来的时候,阮之南那头的灯还亮着。   她……一夜没关灯?   傅从夜想去问,但他又没脸去问。   毕竟他做了一晚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梦。不完全是那种乱七八糟,但……也不是没有那种乱七八糟。他已经不想解释了,也不想回想了。   傅从夜觉得自己如果忘不掉这些梦,就没脸去见阮之南。   他进了浴室,也没开灯,只有百叶窗漏着一些早晨的微光进来,照在他流水的后背上,他低头站在淋浴下闷声冲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撑着墙,踢了一脚脚边的沐浴露瓶子,难得一见的骂了句脏话:“靠!别他妈想了!” 第45章 月考结束   他中午做饭的时候, 终于情绪安定了一点。   傅从夜本来以为阮之南到点儿肯定过来蹭饭, 他还特意做的稍微复杂一点,结果等到十二点多, 阮之南都没跟他发微信。他又……莫名有点不想去主动敲她的门。   结果做了三道菜他也没吃完, 封上放冰箱了,等到一两点钟, 阮之南才跟他说了一句:“早上好。”   傅从夜拿起手机,盯了半天, 打了几个字, 又删掉了。   不应该秒回她。   毕竟他可做了三道菜!他早上七点不到就醒了!   他手指在输入栏蹭了半天,过了难熬的三分钟, 才自我安慰晾她晾的够久了,回了一句:“早。”   阮之南那头回了一句:“你是不是从头开始学拼音, ‘正在输入中’了半天, 就回了一个字。”   傅从夜想到她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正在输入中”几个字,就差点把手机掉桌子上。   仿佛她在隔着屏幕, 一直在盯着他犹豫踌躇的脸。   傅从夜:“没。你才起来?”   阮之南:“嗯我不知道怎么了天亮才睡着”   傅从夜:“你一夜没关灯。”   阮之南:“你盯了我一夜?”   傅从夜:!!!   他手指顿了一下,心里一跳,但打出去是三个冷静的字, 连句号都缀上了:“我没有。”   阮之南:“嘻嘻嘻,开玩笑”   傅从夜:“只是我早睡早起, 看见你那边一直亮着灯。”   阮之南:“哦 我喜欢开着灯睡觉”   阮之南跟他说了几句, 她好像自己叫了外卖, 等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 她问傅从夜要不要过来学习。傅从夜这一下午做题都没怎么做进去,立刻起身拿起书,一边下楼,一边回信息道:“唉,行吧。去督促你。”   阮之南在图书室里对着书精神恹恹的,或许是真的没睡好。   傅从夜问她,她说自己昨天下午喝多了咖啡。   阮之南倒了一杯牛奶,一边喝,一边趴在桌子上做题。   过了一会儿,她手机响起来。   她接起来,就算没开扩音,他也听到了那头鲁淡的大嗓门。   没半个小时,鲁淡背着包,带着一大包烧烤,敲了阮之南的家门。   傅从夜去开的门,鲁淡在那儿站了半天,往后撤了一步,眼神偏移:“啊、呃……我是不是敲错门了,南南跟我说是12栋……”   傅从夜:“没敲错。进来吧。”   鲁淡僵硬的表情裂了,他手里拿着跟蒲扇似的一把烤串,指向他:“卧槽傅从夜你他妈,你是要干什么!我们家南南虽然傻,但但你也不能这样!”   傅从夜让开身子,眉毛动了动:“我干什么了。南南本来要说我在的,结果你着急忙慌就把电话挂了。”   鲁淡挤进门,都没注意到傅从夜也叫“南南”。   真不愧是发小,这也是把鞋带当装饰,蹬掉鞋就甩开的类型,他举着串,进门就嚷嚷:“南南!你就算是拉着他学习也不能这样啊!”   鲁淡冲进屋里,看着图书室里一张桌子,堆满了各种学习资料,也悻悻的信了。   阮之南叼着糖,跟上炕似的一条腿压在屁股下头:“他家就住旁边那栋啊。我没跟你讲么,我买了他们家房子的啊。”   鲁淡这个发小,就是行使半个爹的责任,一直在那儿说:“这也不行。哎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儿,你们你们总不会是晚上——”   阮之南显然没反应过来鲁淡在说什么。   傅从夜清了清嗓子,鲁淡身子一抖,回头看他。   傅从夜目光凉凉的:“别胡说八道啊。她昨天喝咖啡没睡好。”   鲁淡看向阮之南:“不至于吧,你以前不是说你对□□没什么反应的么?“   鲁淡先跑去厨房找了餐盘,昨天有人送来的昂贵的意大利产大理石餐盘,今天就被放上了烤肉筋烤韭菜,他端过去了,说道:“我来之前还叫了付锴呢,周四的时候他爸跟他又打起来了,他妈好像被打的都不敢离婚了,就跑回老家了。付锴也不想在家里待,就说着要来我们店里。我把他叫过来一起学习了,反正你这儿桌子也大。”   阮之南倒是没异议:“他爸的事儿,到底要怎么搞。”   鲁淡摇着头:“不知道呢。总之尽快把离婚办下来才是正事。付锴不爱说这些事。”   得了,傅从夜还没来得及再过一次二人世界,课外补习小组迅速扩充成了四个人,付锴来的时候,背了个登山大书包,他说家里待不下去,想去鲁淡家暂住两天。   付锴和鲁淡看傅从夜都在那儿做题,也觉得这个学农倒是真激励了不少他们这种不挨鞭子就不走的懒驴。   到周一的时候,徐竟甜也被邀请加入学习小组,可她是绝对稳的级部前几十,再加上最近快到死线了,她必须画稿子,就没来参加。   连着考了三天,因为大家都不在一个考场,所以基本都没怎么见面。   放成绩的时候,学校统一的公告栏上只放了每个级部前二十,其他人都是发纸条,纸条也都折叠好,为了保护同学**。   阮之南这种从来不可能跟前二十榜单有关系的人,去学校的时候自然不会驻足去看。   而这种只列二十个名字的名单,也不需要一大帮子人找到自己的名字,基本只有部分好学生会路过的时候去看一眼——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围了一大帮人。   那些人不是在找名字,而是挤在公告栏前头议论纷纷。   阮之南看见自己有几个别的班的女生朋友也挤在那儿,她走过去勾肩搭背,问道:“干嘛呢?搞得跟你们能上榜似的,还在这儿看。“   “我们没上榜,可你同桌上了……”   阮之南一愣,又笑了:“扯淡吧!我虽然觉得他不是学渣,可他都不一定能考过我。”   她说着,也踮起脚,朝榜上瞧去。   第一是许歆双。   她成绩虽然也挺好的,但大多数时候都在三五名徘徊,这次转到了他们这个差班,还考出了第一,老邱要耀武扬威了啊。   然而下头就是……傅从夜。   阮之南盯着那三个字,都觉得快不认识了。   而且她目光扫过去,傅从夜的成绩……最起码好几门基本都快将近满分了……   语文低一些,而政治只有四十多分。   他在政治比许歆双低了四五十分的情况下,总分只比许歆双低了两分。   阮之南这才发现,站在前排看榜的人里,就有许歆双。   许歆双紧紧抿着嘴唇,转身朝教学楼的方向走过去。   阮之南挤开人群,也跟上,等她到教室的时候,傅从夜正趴在桌子,正要戴上卫衣兜帽趴下去睡觉,许歆双放下书包,站到他桌子前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傅从夜一愣:“什么?”   阮之南连忙冲出来,抬着两手拦在俩人旁边:“别别别,不要吵架呀!”   许歆双捏着手指:“我没要吵架。我相信有人不怎么学习,也能考个不错的成绩。天赋是很重要。但我真的不愿意信,有人可以完全不听讲,完全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能考到将近满分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是有点耿直,有点在意成绩。她离开以前的班,被老师报复性的分到这个八班,她比以前努力的多,拼命地多,只想证明那些老师做了错误的决定。   她这次甩开了那些曾经压在她头上的人十几分,却没想到班里几乎从不听讲不学作业的男生,好几门成绩远比她高。许歆双说完就有点后悔了:经过几次事,她大概看得出来傅从夜人挺好的,而且自己说话太过了——   成绩不会说谎,他能做到,要不就是天资聪颖,要不然就是背地努力,还能有什么原因。   她不愿意承认别人比她强,才真的丢人。   许歆双咬了咬嘴唇:“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从夜忽然道:“你说的对,没人能完全不学还能考满分。可我并不是没在学习。”   许歆双紧紧捏着双手:“可你顶多是在放学之后——”   傅从夜:“啊,差不多。所以我睡得晚一些,早上就来学校补觉。”   傅从夜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装作自己是学渣的,这个问题,挺复杂的。而且我也没考第一。政治的分数,就是我不学习的真实水平。后头大题我都是抄的前面的选项来凑字数。”   许歆双还是有点气鼓鼓的,她看得出来就是特别有正义感是非观的那种女生:“你这样,让我觉得学习这件事本身,都被你瞧不起了。”   她松开紧紧捏着的手:“你好好学政治,我下次会超过你的。”   说着,许歆双猛一转头,往自己前排座位那边走,阮之南正想要说好话去劝她,许歆双那马尾辫直接甩过来,她差点吃了一嘴。   许歆双连忙回过头来,捏了她胳膊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呀,不要紧吧。”   阮之南:“不要紧,你洗发水还挺香的。你刚刚走过来那表情,我还以为你们要干架了呢。”   许歆双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就是……有点太激动了。你倒是挺护着你同桌呢。”   阮之南瞪大眼:“才不是,我只是避免班级争端。”   许歆双坐回位置上,正摊开书,就听见阮之南磕磕绊绊说:“再说,要是你们俩真打起来,我肯定帮你。你可是女生。”   许歆双拿起书,挡着嘴唇笑起来。她笑的时候眼睛眯的像个小狐狸,倒是不见平常严肃正义的模样:“咱们学校,除了你也没人敢跟你同桌对打呀。你们俩天天跟说不完的话似的,又怎么可能打起来。”   上课铃正好响了,阮之南想要解释也来不及了,她被许歆双的几句话说的晕晕乎乎的坐在位置上。   还在那儿自我怀疑——   她可没有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老邱姗姗来迟,拿着一沓叠好的成绩单,开始让各个组长发。马上下周就要出去学农,除了一部分优等生,大部分的人都紧张的盯着组长,看什么时候发到自己。   傅从夜自然不用紧张了,可他这会儿了,却来戳一戳阮之南。   阮之南紧张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嘛!”   傅从夜低声道:“你去看榜了么?前二十那个。”   阮之南:“看了,然后?”   傅从夜看她一脸只关心自己成绩的样子,心道:……我考了第二,你就一点话都没有?也不表达一下震惊或者夸赞?   傅从夜慢慢收回胳膊去:“没事。”   正好这会儿组长把纸条发到阮之南手里,阮之南还不敢看,那纸条开头先是各科分数,到最后才是总分、班级排名和级部排名。   阮之南慢慢往下拖,一直在小声嚷嚷:“卧槽卧槽我英语考得这么好,妈耶数学怎么回事儿,我答题卡出错了么,我不信啊!我要看卷子,我怎么可能只考了这么一点!”   傅从夜斜眼看她,她自己也估计受不了了,把纸条往后一展!   然后瞪大眼睛!   年级排名:217名!   阮之南激动的一拍桌子:“卧槽老娘怎么这么牛逼!我这不是297,是217啊!你看!”   阮之南这么大的嗓门,在班里并不突出,因为班里已经欢呼拍桌和哀嚎抱怨交织成了一片,乱的老邱都放弃发言站在台上喝茶了。   傅从夜抱着胳膊看她,阮之南还不算太让他失望,毕竟她没有先拿着纸条跟付锴鲁淡对成绩,而是先给他看了一眼。她手指弹了一下纸条:“牛逼不牛逼!叫我阮神哈哈哈哈!”   傅从夜一言不发,挑眉看她。   阮之南这会儿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态度了,连忙道:“没有你牛逼,你傅大神年纪第二呢。我给你鼓掌了,来来来,我拿支笔当话筒采访一下傅大神——”   傅从夜让她狗腿的样子气笑了:“行了。你临时抱佛脚能考这样,也挺了不得了。”   这会儿,鲁淡才站起来,不可置信似的哀嚎道:“我他妈——我他妈考了302名啊啊啊啊啊!南南你多少?靠!2开头就够了,我不用往下看了,付锴你呢——卧槽你130多名,你你你你你是不是在我家住的时候,半夜偷偷看书了!”   鲁淡还在那儿伸着脑袋看徐竟甜的纸条。   徐竟甜考了28名,她自己倒是也没太有所谓:“主要是最近赶稿赶到半夜,实在是顾不上复习了。我上个学期其实一直有在榜上末尾的。”   鲁淡欲哭无泪:得了,甜甜这轻描淡写的口气,赶稿都能考年级前三十的真大神啊……   老邱敲了敲桌子:“不过,你们兴奋我也不拦着,因为咱们班出了年级第一第二。而且!听我说——而且,平均分在十二个班里,排第三。懂么,出了三班十一班,其他的你们都可以去尽情嘲笑了。所以——听我说!”   老邱把杯子一撂,拿起他刚刚夹在胳膊下带来的一卷红布:“我呢,又拿班费替大家做了个横幅。限此一天,挂在教室外边的走廊上,来班长,学委过来展开看看。”   俩人过去展开横幅,全班就看到红色横幅上一行大字:   [唉,我们高一八班真的太垃圾了太丢人了,平均分竟然只有年级第三呢]   落款:——老师水平牛逼就是不一样   老邱太他妈欠了吧!   可是好喜欢啊!   全班沸腾,几个男生立马站起来冲过去,喊道:“不不不!我们要挂在窗户外头,对着操场!让全校都看到!” 第46章 人渣爹   考了半个星期的试, 很快又到周末了。   阮翎实在是不能接受她离家几天, 周五晚上的时候就开车杀到学校门口,把她接走了, 回家里一阵喂, 一阵捏。   但这个周末和上一周的氛围截然不同了,阮之南恨不得撕书明志, 坚定自己要在学农基地浪一周的心。   周六她在馥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宣称要收拾行李。   阮翎特意空出周末在家, 江枝北也是旧职卸任, 等着新职上任的休假期间,这夫妻俩坐在电视前, 一边看着阮翎上的某个山村度假向综艺,一边在帮忙收拾着阮之南的行李, 阮之南想插手, 都被这两个常年出差自称有经验的中年男女给挤开了。   她回房间,就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 是鲁淡打过来的。   她回过去,就听到鲁淡声音在风里,还挺严肃的:“付锴今天早上还来找我商量事了呢, 我去学校附近那房子找你,你不在, 回家了?哎, 准备出来吧。”   阮之南开着公放, 换着衣服问道:“怎么了?”   鲁淡:“你不在那边房子, 我就去隔壁叫了傅从夜。他现在跟我们一块呢。”   阮之南真没想到:“你还能把他叫出来啊。到底什么事儿。”   鲁淡:“我们往付锴家里去呢,你过来再说吧。”   阮之南心里有点不安:“到底什么事儿?不会是付锴被他爸打了吧!”   鲁淡就说在积水湖D口见,就没说别的了。   阮之南到那儿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柳絮天里,马路牙子上蹲着三个跟犯罪分子似的家伙。   傅从夜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拎着工具箱,靠栏杆站着,看起来像个要去撬ATM机的可疑人员。   鲁淡背了个巨大的黑包,愁眉苦脸的蹲在那儿抽烟,眉毛头发上沾了不少柳絮,一边吸烟一边呸。   蹲在他旁边的就是头上裹着绷带的付锴,他绷带甚至把右边半个耳朵都给包住了,手上也有纱布,从鲁淡手里接过烟,俩人闷头在那儿吸一根烟。   阮之南吓了一跳:“怎么搞的?”   付锴脸上还有点血迹半干时候被抹开的脏污痕迹,他站起来扯了扯嘴角:“我本来说不用让你过来了。”   鲁淡把烟掐了:“不叫着她,回头她知道了又要嚷嚷。再说了,她看起来不靠谱,可毕竟家里三代警察,看起来总比咱俩强。”   阮之南看了付锴几眼,表情也不太好:“缝了好几针吧。你爸打的?”   付锴笑:“还能是谁?”   阮之南:“报警了么?”   付锴低头,耸了耸肩膀:“一听说是我爸,警察就把我打发了,说要不就叫我爸也来,做思想教育。思想教育个屁,他说不定能在警局再打我一回。”   阮之南其实也是知道某些派出所的和事佬态度,她表情严肃起来:“可你不能让我们去打你爸,就算拿袋子套他头上打一顿也不行。没成年,但也算是有民事行为能力,如果最后打出个几级轻伤来,我们几个少说要蹲五天七天。”   付锴:“我没想打他。我要是真打算这么报复他,就早在几年前给他饭里拌农药了。我又不想被他毁了人生。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跟鲁淡去了趟电子城,买了好几个各种型号的隐蔽摄像头,想要装在家里。我一只手用不了,所以才想让你们帮忙。”   他们边走边聊着。   付锴:“他百分百出轨了,我这次学农,他肯定要带那个女的回家。我要是拍下来,就能跟我妈争取离婚财产分割的优势。那房子本来就是我妈当年出首付买的,要是家暴和出轨证据都齐了,我就让他身无分文滚蛋。”   付锴说的很平静,他眼下有点青,眼底都是血丝,话说的却又轻又狠。   阮之南:“你多久没睡了?”   付锴笑:“我十一点去的医院,我才知道原来医院深夜急救那么繁忙。我排了一会儿才缝针的,又挂了个吊瓶。”   阮之南看向拎着工具箱的傅从夜:“你怎么会愿意来?”   鲁淡说:“哎主要是我和锴子琢磨半天,也没搞懂怎么安装这摄像头,就想着你能把傅大神傅学霸拉出来,就去找你。”   阮之南笑起来:“找我就为了拽傅从夜出来。哟,我算是中间商呢。”   鲁淡笑起来:“还是付锴去跟傅从夜说的,他一听,就拎着家里的工具箱来了。”   阮之南走过去用肩膀挤了挤他:“哎,人够好的啊。还带个帽子口罩,生怕被人发现了么?”   傅从夜最近有点不太能直视阮之南,他在口罩下说:“柳絮。烦人。”   四个人拐进一群老楼里,没有小区物业,楼都是六七层没电梯的,还建的挺密集的,外头全是乱建的防盗窗,一楼还有人违建了个鸽子窝。   在楼下,阮之南还四处看:“就你们这老楼,摄像头真的少,而且各种违建外加乱放东西,这到处都是摄像死角。就这情况,我都心动了——要不真套个麻袋把你爸打一顿吧。”   鲁淡四处转头:“哪儿有摄像头?我怎么没看见?”   阮之南随手指了几个位置,傅从夜眯着眼睛才能看清那些纠缠的老电线旁边有摄像头。   阮之南不愧是老刑警继承人,这跟后脑勺长眼似的观察力。   付锴家在三楼,他单手拿着钥匙开门:“他周末一般都要半夜才回来。我们搞完了,我就收拾东西去鲁淡家。”   进屋之后,家里一片狼藉,沙发罩被扯在地上,餐椅都倒在地上,还有好几个饭碗摔碎在地上。屋里还有股隐隐的血腥味,付锴开了灯,沙发罩上几块带血的瓷碗碎片,还有不小一片血迹。   鲁淡骂了一声,四个人挤进家里来。   傅从夜没多说什么,他开始拆开鲁淡背包里的摄像头的包装,仔细看上头的说明,阮之南先跟鲁淡一起收拾房间。付锴一只手帮不上什么忙,他坐在沙发上,一会儿有点犯困,可他睡十几分钟就蹬腿醒来一回,也睡不踏实,还是洗了洗脸一起干活了。   请傅从夜来倒是真没错,他手太巧了。已经不是会照顾人会做饭那种,而是明显连组装和接电都很熟手,好像就没有他处理不了的问题。因为付锴学农期间不能随时看手机,他们买的还是云端存储的那种,主要是拍客厅和主卧,傅从夜站在凳子上调整位置续接线路,阮之南给他扶着凳子判断摄像头的角度是否可行。   中途阮之南饿的受不了,还出去买了两个全家桶回来。   最后付锴登一下存储云端,几个摄像头都能正常运转,而且几乎没什么死角,四个人才满头大汗的安心坐在沙发上吃炸鸡。   付锴一只手拿着鸡翅,吃的艰难,还不忘夸赞傅从夜:“真的,傅大神多亏你了。我以为这都是充电型的,哪想得到要坚持一周多以上,都是要接电源的。”   鲁淡也有点叛变,一边夸还一边拍傅从夜膝盖:“就你这手艺,当电工都饿不死!”   傅从夜让开膝盖:“……你别拿油手拍我。”   阮之南拍了一下鲁淡:“我也出了一份力的啊!我还跑腿买了全家桶呢。”   鲁淡还把手机架在茶几上,四个人挤在一块儿看土味视频。   傅从夜本来不想挤的,可阮之南坐在他旁边,把他在往里挤,他转过头看了阮之南一眼,阮之南喝着可乐,心虚似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了?”   傅从夜嘴角勾了勾:“没事。”   他们四个喝到一半,在笑声里,付锴忽然身子一绷紧:“有脚步声!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那脚步声听着就往门这边来了,鲁淡赶紧收起手机就要战起来,阮之南看他:“你干嘛,我们吃我们的,不用慌。就是过来玩的同学。”   正说着,门打开了。   一个眼袋沉重的中年男人步履蹒跚的走进来,个子也就一米六几,四肢细瘦却挺着啤酒肚,看模样还醉醺醺的,眼角和下巴上还有青肿的痕迹,应该是付锴还手了。   中年男人看见四个人坐在沙发上,也一愣,眉眼立马横起来。   有些中年老狗逼,一脸窝囊却只在跟家里人的时候立刻翻脸,翻脸之后每一块肌肉的怨气恶意和随时要杀人的脸色,倒真的让人害怕。   毕竟没人不怕疯狗。   他还没开口,阮之南先笑道:“叔叔,我们是付锴的同学,来找付锴玩。他说要拿东西去朋友家住,我们等他呢。”   付锴爸爸森着脸,仿佛随时要上来四脚并用的咬人,他狠狠的瞪了付锴一眼:“谁让你带人来家里了!”   付锴盯着炸鸡,继续吃:“我有钥匙。”   付锴爸爸突然暴起一声吼:“这不是你家!这跟你没一点关系,你不是能走么?都走!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正开心呢!跟你妈一起滚!还有你们,谁让你们来的,滚蛋!”   阮之南忽然转头笑了:“付锴,看你脾气这么好,真想不到你爸是这种素质。”   付锴他爸就是个彻头彻尾放弃做人的,转过头来瞪着家里来的客人:“随便闯进别人家里,坐在别人沙发上吃吃喝喝,你他妈也有脸说别人没素质!”   阮之南是每次有冲突的大场面上,当仁不让的逼王。她微笑说:“在您没有找律师写下遗嘱前,付锴作为直系子女,拥有这套房产的合法产权。他又有钥匙,请我们来,当然不算闯入。如果您认为我们私闯,可以报警。”   付锴他爸死死盯着阮之南的裙裤和长筒袜,冷笑起来:“不仔细看还不知道是个女的。付锴还能把女同学往家里领啊,长本事了。怎么着付锴,你是觉得昨天不长记性么?打你已经不能让你懂事儿了是吧!”   付锴把鸡骨头一扔,拍拍手冷漠道:“我没你有本事,吃喝嫖赌的无业游民,拿女人钱花的社会渣子,天还没黑就喝的满脑子是酒。我同学家教都挺好的,你早点回屋吧,也别在这儿现眼。”   付锴他爸跳起来,声音尖利:“你算是什么东西!没有老子哪来的你!”   付锴淡淡道:“没有你,我肯定是更好的人。你说我要是在娘胎的时候,你就出车祸被撞死,这个家庭会多么幸福。”   阮之南拿纸巾擦了擦手:“叔叔,别咬牙切齿了,我们一会儿就走。”   付锴他爸却忽然暴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付锴还击打怕了,他脸上还有醉酒的泛红,踉踉跄跄竟然朝阮之南冲过来了。   一个男人不敢跟三个大小伙子动手,非要挑唯一一个女孩想要施暴,真算是最会逞凶的懦夫了。   付锴站起身子立刻要挡,付锴他爸猛地推了付锴一下,正推在付锴头上的伤口上,付锴疼的闷叫一声,朝后倒去。付锴他爸,抬起手,抓起桌上的可乐被子,就要往阮之南脸上扔——   阮之南也不是坐着等人揍的,她正准备起身一个肘击,虽然淋可乐估计难免了——   旁边的傅从夜却忽然起身,抓住付锴他爸的手腕,狠狠一推,反把那个可乐杯按在了付锴他爸的脸上!   阮之南收腿往后撤了一下,一点没受波及,而那杯可乐带着冰块,把这中年老狗逼灌得满头满身!   傅从夜没收手,他顺手拿起沙发上一个还沾血的薄抱枕,摁在付锴他爸脸上,然后往抱枕上抡了两拳——   抡这个词都不太合适,因为傅从夜动作看起来并不凶狠,甚至打的非常礼貌。却也非常狠。   劲儿绝对不小,付锴他爸似乎被隔着抱枕打中了颧骨,往后闷哼一声,坐在了全家桶上,仰倒过去。   其实抱枕缓冲不了太大力量,付锴他爸依旧被这两拳打的天花乱坠。这抱枕才不是傅从夜的温柔,估计是他防止自己指节被对方的颧骨鼻骨撞破。   啧啧啧,打个人都这么深思熟虑。 第47章 监控死角   阮之南立马抓着包站了起来, 鲁淡刚刚光看付锴跟阮之南说相声, 根本插不上嘴,这会儿他起身,从后头口袋里掏出了个甩棍,然后一甩——   这哥们真正打架没参与过几次,可打架前的准备动作都是炉火纯青的帅。   显然是付锴说被打之后,他就揣上了甩棍来找的付锴。   付锴他爸扔开抱枕, 跟尾巴上拴了鞭炮的老狗一样狂吠一声, 就要起身乱打,结果就看到三个人紧紧逼着他站着。右边男生拎着甩棍,左边男生抬手一言不发,本来看起来最好欺负的那个女孩, 手里抄着刚刚拿起的烟灰缸。   付锴他爸刚刚挨了傅从夜那两拳,确实怂了点, 这会儿只敢嚷嚷不敢动手了:“我要报警了, 别以为你们几个未成年就敢在别人家里动手!呸,都是什么垃圾,什么玩意儿, 付锴自己也没学好才认识你们这群混混!你们以后就是吃不饱穿不暖横死街头的份!”   阮之南气笑了, 这世界真奇妙,被垃圾叫垃圾,被傻逼骂傻逼。她笑道:“我要挥霍完家里几十亿家产才能横死街头, 您不用担心。”   傅从夜不理他, 对付锴说道:“你去拿东西吧, 我们走。”   付锴冲进屋里立刻去收拾东西,他似乎也就拿书和几身衣服,其他的他已经背了一部分到鲁淡家了。他收拾的很快,一会儿拎着个黑色行李箱出了门。   这个过程中,付锴他爸一直在骂。   骂都不够,阮之南真觉得他爸是把脑子喝傻了,不敢动手,骂也骂不动眼前三个年轻人,就开始吐口水吐痰。阮之南真被恶心的够呛,她上次看到那种对着吐口水的中年人打架,还是在几年前的搞笑视频里。   付锴他爸脑子也不清醒,他差点吐在鲁淡身上,鲁淡一让,抬起甩棍怒骂:“我操——你他妈是狗吧!”   鲁淡还没动手,阮之南直接把烟灰缸里剩的烟头烟灰,往他爸脸上一倒。   他爸正要张嘴,正面接食似的吃下半缸他自己的烟屁股,呛得直咳嗽,阮之南扔开烟灰缸,对着走到门口的付锴道:“走!”   鲁淡殿后,甩棍指着发狂一样破口大骂的付锴他爸,退出了门外,一把关上。   紧接着仨人就听到了一阵摔东西的声音,门又被拉开,付锴他爸手里拿着好像是付锴房间的笔筒,尖利喊道:“把你的东西都拿走!别留在老子的家里!你不拿走,我全都给你扔了!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小时候就应该用被子闷死你!还有那个娘们,就知道鼻孔朝天,她瞧不起谁!我要是当年找个家里有本事的,至于今天这样!”   他说着,把手里的笔筒扔下来,笔撒的一走廊全是,那笔筒却砸中了付锴。   付锴后背受了一下,笔筒滚下楼梯,阮之南低头捡起来。   鲁淡气得一回头就要抄着甩棍冲上去,付锴却一把拽住了他,一言不发的扯着他胳膊往下走,鲁淡眼睛都红了,一路怒骂,仿佛是骂给周遭邻居听:“姓付的没有收入,霸占女人房产,把老婆打走,把儿子赶出门!没本事窝囊废还在这儿发火,谁家要是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都恨不得举家搬迁换姓,跟你断绝联系!”   到了楼下,鲁淡情绪才稍微平复一些,四个人站在楼下,还能听见三楼咣当作响的扔东西。   鲁淡骂道:“他真应该跟赵晓笑她妈当一家子,俩人以后对着撕对着打!”   付锴拎着箱子,垂手站在楼下的鸽子窝旁边,天色已经安乐,老楼下头只有个一闪一闪的黄灯泡,他们都沉默的站在晦暗里。   阮之南问:“不走么?”   付锴:“他真的会把我的东西都扔了,我箱子里装不了那么多,如果他扔下来我就捡走。”   鲁淡气道:“大不了就不要了!”   付锴:“不行,很多东西都是我妈给我买的。站这边他应该看不见吧,我们等一会儿。”   阮之南小声说:“我刚刚收拾家的时候……看到厨房橱柜上,也有一大片血,都黑了。而且洗手间也有很多有血迹的床单。看起来不太像是昨天弄得……”   付锴哑着嗓子道:“那是我妈挨打时候流的血。我爸打她,比打我还狠。她去医院,那个男人就追到医院去,在医院里骂她,拔她吊瓶针管,要拽她回家。当时医院保安都出来拦了。我妈觉得再跟这个男的在一起会丢命,就要带着我一起跑。但我还是想上学的,就没跟她走。”   阮之南轻轻吸了一口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没人管么?”   付锴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有的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有很多好人,大家都好善良,人性真的能让大家推己及人。可有的时候,一些人让我觉得这世界真是活着的地狱。他笼罩着我一半的生活,我感觉在这个国家所谓孝道的文化下,我永远都是他的东西,我永远都跑不出地狱……”   鲁淡转头看他,半晌道:“你一定可以离开的。其实,有时候地狱可能只是一口井,只要爬出来,就知道井不过是这世界里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付锴笑了笑:“当然。我要证明过的我能有多好,我要让他过猪狗不如的生活,最后淹死在臭水沟里。”   他们轻轻叹了口气,只有傅从夜拎着工具箱,站在旁边,从付锴他爸出现开始,就只说了一句话。   果不其然,一会儿就听到楼道里一阵骂骂咧咧,付锴他爸穿着拖鞋走下来了。他们四个站在拐角另一边,他也看不清。   付锴他爸好像是刚刚又吐了,喝的太多了全给吐在自己胸口,一片污秽,他路都走不稳,怀里抱着一大堆台灯书本和手办之类的,正要都扔进垃圾桶里。   阮之南却感觉身边的傅从夜放下工具箱,朝付锴他爸走了过去。   她心里一惊。   傅从夜甚至都没有跑,他伸手把帽檐往下压了压,脚步轻且稳的走到付锴他爸斜后方。   付锴他爸回过头来,怒吼:“你们怎么还没——”   傅从夜忽然伸出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按着他爸的脑袋,狠狠往绿色垃圾桶边沿一砸!   一声闷响,灯泡闪了闪,鸽子笼里的鸽子受到惊吓扑腾成一片。   他爸痛叫,扒在垃圾桶边缘差点跪倒下去,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傅从夜没管,他拽住付锴他爸的头发,拎起来,毫不手软,再一次往垃圾桶上撞去!   付锴他爸疼的手都软下来了,傅从夜往后退了半步,一脚踹在他后腰上,垃圾桶倒下,这中年男人半个身子扑进垃圾桶里。   阮之南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傅从夜打人时候那股没轻没重的狠劲再次出来,阮之南都看到他小臂因为愤怒和用力绷紧的线条。   付锴放下箱子,也冲上去,不要命似的给他爸来了几脚,愤怒的喘息声里似乎都有了哽咽。傅从夜看了他一眼,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抱在怀里。   付锴他爸被打的不敢还手,上半身还在倒地的垃圾桶里,腿蜷起来。   付锴拿起地上的台灯,微弱的路灯下,一滴浑浊的泪汇聚在他下巴上,他眼底是血丝,低头盯着闷在垃圾桶里,身上掉满厨余垃圾,呜呜乱叫的他爸,低声道:“要不是我有锦绣前程,我一定让你死。”   鲁淡:“走吧!”   付锴拎上箱子,四个人拿着东西,飞奔着离开老楼区,一路奔上大道。   路上正在堵车,到处都是尾灯红光,路灯光线下啊,还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四个撑着膝盖,在大路上的人行道上喘息着,相互望着。   付锴拿胳膊狠狠擦了擦眼睛,站直身子,笑骂:“真的——艹,真的太他妈爽了……真的……”他说着,倒退两步,跌坐在花坛边上,泣不成声:“我好想杀了他,你们都不知道——我真的好想杀了他啊!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都在想我为什么要生下来受这种人的折磨!啊啊啊……”   付锴像个孩子似的两手捂着眼睛,就在人来人往的注视下,嚎啕大哭。   他们三个人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出声安慰,他们沉默的站着。   付锴吸了吸鼻子,对傅从夜伸出了手。傅从夜犹豫了一下,抓住他的手,付锴站了起来,伸手狠狠抱了一下傅从夜,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谢谢你。我不知道怎么说,真的,你冲出去的时候,我真的谢谢你……”   付锴一边哭着,一边笑,眼泪蹭在傅从夜的薄夹克外套上。   傅从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没被同龄人这么拥抱着说过感谢,有些僵硬的拍了拍付锴肩膀。   付锴后撤了半步,吸着鼻子笑起来:“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带着口罩我也看不出你表情。”   付锴说着,把傅从夜口罩往下拽了拽,阮之南也一伸手,把傅从夜帽子给摘了。   傅从夜头发有点乱,他眼角似乎也有点红了,嘴唇抿着,笑着,拍了拍付锴:“没。我就是——想着南南说那儿是摄像头死角,我就忍不住了。”   付锴蹭了蹭脸,笑起来:“你也是会对我们笑的啊,我以为你只会对阮老板笑呢。”   阮之南把傅从夜的鸭舌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我后悔自己反应慢了,真的应该也跟着上去踹两脚的。你放心,出不了事儿,又没有摄像头,他跟自己醉酒摔下去没区别。真要闹到警局了,你就给我打电话。”   鲁淡接过付锴的箱子:“走,今天都上我家吃去,不醉不归——啊对,锴子这有伤不能喝酒,那就不饱不归。”   他们四个说说笑笑,无限感慨的往地铁站走去。   前头是鲁淡跟付锴勾肩搭背,后头是阮之南跟傅从夜并排走着。   阮之南走了几步,忽然探头,看了一眼傅从夜脸上的表情。   傅从夜没把口罩拉上去,扫了她一眼:“怎么了?”   阮之南没说话,她笑嘻嘻的,眼睛里却又仿佛有更多的情绪。   傅从夜承认自己刚刚被付锴的嚎啕大哭有所感染,眼睛也有点红了,他有点别扭,转过头去。   阮之南却伸出手指,在他眼角点了一下。   似乎沾了一点他没干的泪花。   他一愣,转头看向她。   阮之南又在自己眼角也点了一下,小声道:“不要紧,我也哭了呀。” 第48章 大巴车   老邱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 站在校园内的大巴车前头点人,他看见付锴头上的伤, 也一愣:“怎么搞的。”   付锴挠了挠绷带边缘:“跟人打起来了呗,还能怎么着。”   老邱挥挥手:“你?跟人打架?回去吧, 都成这样了还学什么农,你一只手估计都不能碰水。就算病假了。”   付锴:“没事儿, 我可以去。”   老邱拧着眉毛。   付锴:“我不想回家。”   老邱手里的笔在名册上敲了敲,深深看了付锴一眼:“行吧。学农基地和住的古村都有医务室, 别忘了过去之后先跟人打声招呼, 说你中途要换药。”   付锴上了车,阮之南还在那儿塞自己的大箱子。   鲁淡跟她一起使劲儿:“大姐了, 你带这么大的箱子干嘛!你是去学农, 不是移居海外!”   阮之南又拖又踹,可算是把箱子放进大巴车的行李处,她戴了个黄色的渔夫帽, 长袖T恤外是个印满大卫头像的粉色衬衫,teva沙滩鞋里是彩虹色袜子, 从头到脚, 颜色丰富的像是小学生的24色水彩笔。   阮之南:“我也不乐意,我爸我妈简直就跟送元丰年间的留洋公派生似的, 刚刚还在校园门口对我挥了半天手, 就差抹眼泪了。”   等阮之南和鲁淡上了车, 他们一帮熟人都坐在后排, 许歆双坐在了徐竟甜旁边, 在跟她聊天。   许歆双看到阮之南过来,以为是她要坐在这里,立马起身要让开。   阮之南摆摆手:“没事儿,你坐呀,我坐这边。”   她坐在了隔着走道的空着的二人座上,问许歆双:“你跟甜甜聊什么呢?”   许歆双穿了宝蓝色运动服,带着灰色鸭舌帽,把马尾从鸭舌帽后头拿出来,她这样打扮比平时显得活泼些,她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才发现,班里同学都已经商量好跟谁住在一起了。我、我没注意到,就也不知道能跟谁住一个房间,就过来问问甜甜。”   阮之南之前几次看到许歆双一个人吃饭,就隐隐有感觉,或许是因为这个班长太热爱学习,太正直严肃,所以被班上女生默默孤立了。   阮之南:“几个人一个屋呀?”   许歆双:“三四个人吧。”班长毕竟是班长,手里拿了古镇的分屋表:“我们班的人分开住三个院子,每个院子有五个隔间。今天在路上就要商定住的房间呢。”   阮之南:“三人间的话正好,你,我和甜甜,我们三个人住一块呗。”   其实许歆双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太好意思开口,幸好阮之南天生热心或善解人意,二话没说就把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她拉进朋友圈子里。   阮之南兴奋笑道:“可以啊,咱们仨挺好的,到时候可以一起玩桌游啊。班长会玩UNO么?或者是剧本杀?”   许歆双有时候开始理解班里那个看起来冷淡又尖锐的傅从夜,怎么在跟阮之南做了同桌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很多人在这个年纪的敏感、锋利和故作无谓,有时候会被别人无心的伤害打磨的更扎人更无所适从,也有时候会被阮之南这样粘人又热心的家伙,给融的无奈又暖洋洋的……   正想着,傅从夜上车来了,他来的有点晚了,班里同学已经把车上座位坐的差不多,他在前头走了几排也没见到空座,就往后走。   傅从夜似乎也在目光扫视着,找自己能坐的位置,毕竟他自己也清楚,班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跟他坐一块,而车上都是有定员的,基本不可能有多的空座。   许歆双看到傅从夜看似冷漠的神情,忽然有点理解了。   毕竟她也总装着一脸淡定冷静。   可对他们这样在班里被大家默默避开的人来说,其实连出游大巴车的座位都是个艰难的选择。   他路过前排一个空位,坐在那儿的男生紧张的把包放在空位上,磕磕绊绊的说:“这是我给哥们留的座。”   傅从夜心道:……我没打算坐在这儿。跟你压根不熟好么!   他其实是在找阮之南。毕竟对于傅从夜这种没有参与过集体出游活动的人来说,他能想到的坐一起的人,也只有阮之南了……   旁人自然不知道,前两天胖揍中年家暴男的狠人,这会儿竟然会在集体活动的座位而暗自发愁。   他走了还没几步,阮之南立马抬手,对他嚷嚷:“找什么呢!我都给你留座了,你还在前排走那么慢干嘛!快点过来,我们正商量住的房间呢!”   班里不少人朝阮之南这边看过来。   ……班里两个真·校霸,看起来倒是关系好。   傅从夜心底似乎松了口气,快步朝阮之南走过来。阮之南把靠窗的座位让给他,拍了他一下:“你坐里头吧,我跟班长商量分房间的事儿呢。巧克力奶?”   傅从夜斜挎了个黑色三角包,从包里拿出巧克力:“我从我妈那儿过来的,没来得及买。吃点巧克力凑合吧。”   阮之南接过巧克力:“怎么还去你妈那儿了?是左麦想见你了?”   傅从夜:“啊,左麦吃东西噎着了,没什么大碍,小区里有私人医生,处理的比较及时。但她昨天情绪很不稳定,在家里乱发脾气。”   许歆双听这对话——   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两口子逢年过节各找各妈之后再碰头的对话啊!   许歆双一偏头,徐竟甜竟然默契的和她交换了个眼神。   她迅速和徐竟甜在眼神中达成统一共识:“这俩人,啧啧啧。”   阮之南从许歆双那儿拿过分屋表:“你商量好跟谁住了么?三人间或者四人间?”   傅从夜当然没商量好。   付锴说:“哎,我们仨住一块儿得了。”   鲁淡倒是这会儿也没对着傅从夜犯怂,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六晚上那顿饭,大家吃的很高兴,他欣然赞同,好像是之前就跟付锴商量好了。鲁淡拍了拍傅从夜肩膀:“真的,我不打呼,睡觉习惯特别好。”   傅从夜点点头:“好。”   他们商量好,就做了在许歆双那儿登记的第一组。   车开动,老邱就跟个导游似的,戴着小红帽站在过道上,开始讲注意事项,也让同学们商量好住房分组之后,去许歆双那儿登记。   一会儿,车就驶向往京郊去的高速国道,一路上都有同学们叽叽喳喳说话,还有人指着窗外,说什么“哎我家就住在北边一点,你看到了么,那个白色楼。”   他们这边儿也不安生,鲁淡正在跟付锴一起玩王者,挤了挤他:“艹你他妈一只手不好使,都这么浪!哎哎,说来,我以为老邱肯定不会让你去学农的,毕竟你都伤成这样了。”   付锴还能一边说一边骚操作:“上个学期我不是有好几次带着伤来学校,或者是上午就不来。老邱给我家里打电话了。后来听说,有一次他来家访了。”   鲁淡一愣:“家访?!”   付锴:“就寒假学校组织补课的那几天,他去我家了。”   鲁淡:“卧槽那他跟你爸打起来了?”   付锴:“不可能吧,就老邱那样儿,天天白裤子粉上衣的,裤脚上弄了一个泥点子都恨不得拿湿巾擦半个小时,还打架?我爸也没提过,我后来才知道的。但……老邱应该对我家情况有点了解吧。”   鲁淡看向拿着话筒,在左摇右摆的车里满脸不情愿的讲着注意事项的老邱,转头道:“他应该是知道你家的情况。他肯定明白,你学农也是想出来躲几天。”   老邱站在前头,对于全班的叽叽喳喳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他妈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兴奋的要去种地的家伙!而且这车上还有四分之一要补习到九点半!留点力气给养猪除草吧!”   老邱年年带班,年年见活蹦乱跳的高中生,他也累了,来回在走廊上几趟,把安全注意吼了几遍,他也回到座位上戴上眼罩闭目养神了。   等大巴车驶入了山路,每次路过盘山险路或水库,总能看到一大批人趴在窗户上,一阵惊叹。   每到这会儿,他们打德州的六人组,也都按住牌,跟一群草原上的丁满似的,翘首朝窗外看去,惊叹几声:“牛逼啊,太漂亮了吧!”   付锴这个沉迷牌局的荷官,每次都会猛拍座位:“哎哎哎,翻牌了,没人要?”   一路上也有火车,从山间的高高铁路桥上驶入山洞,有人对着那山洞信誓旦旦的扯淡,说里头一定有国家机密机构,引得一群女生吃吃发笑。   也有羊群从山路上过去,司机不耐烦的按了按喇叭,羊群一阵咩,就是不让开。   好几个人把头探出车窗,也跟着“咩”。   车上的同学咩一声,下头的羊群就跟着应一声,后来全班同学都开始探头出去对着包围大巴车的羊群咩咩不止。   人羊和声混成一片,连司机都忍不住笑了。   车一路开了两个多小时,但车上就没有安静的时候,等到了古村下头的停车场的时候,一群人欢呼着下楼拿行李。阮之南一听说要爬上古村,也傻眼了,她的行李箱……   傅从夜背上露营包,回头就看见了阮之南一脸艰难的推着大行李箱往坡道上走。他转头过来帮忙,抬手一拎竟然没拎起来:“你这里头都装了什么?!”   阮之南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啊,我昨天在家睡到下午,我妈说行李装好了不用我管了。”   后来还是三个男生过来一起帮忙,才又拎又拖的把行李带进古村。   村子其实是名副其实的明清古村落,河流环绕村外,沿着山坡全是民居。政府出钱重修了一次,改造成了旅游民宿区,民宿的设施条件都还不错。之所以能让一群学农的学生,住到这古村来,也是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偏了,也没什么景点,根本没什么游客。   大家都在说像是卖进山里的苦力。   但村里还是有卫生站和广播站,贯穿村中的石路旁,有几家一看就没生意的农家乐,学生们中午在村落脚下的学农中心吃,晚上就在这些农家乐饭店吃,学校都给包好了餐。   村子里看起来平日冷冷清清的,几乎只有当上了民宿老板的村民,和一些还生活在村里的老人。   而且老邱还强调,山里晚上降温后很冷,路灯也很少,不允许夜晚出村,如果各个院子串门玩,最好也结伴而行。村里没有小卖店,但是每天早上九点到三点,会有一辆卡车改造的移动卖店开到村子里来,如果想买水果零食或者日用品,就要等到那时候。   解散之后,各个班的学生都一哄而散去找自己的院子。   他们高中十二个班,几乎占满了整个村落,阮之南跟他们一起冲上那几百年前就修过的石阶,去找到自己的院落。   院子其实就是传统四合院,坐北朝南主屋分成了两个隔间,其他是每个方向一个房间,西北角是洗手间,西南角是浴室,院子里还有圆桌和葡萄架。   因为每个院子是一个学农大组,要自己搬大桶水和农具,所以每个院子也都是男女生混住的。三中不愧是全市重点里有名的散漫天堂,连男生女生住一个院子也无所谓,只是每天晚上,会有管班的男女老师各一个人,过来查房。   阮之南最先进院子,她们先挑了东边的房间,因为东屋是唯一一个有电视和桌子的。只不过三个人要睡的是大通铺。   等她们放下包出来,付锴和鲁淡才哼哧哼哧的把阮之南的行李箱推上来:“阮老板!你跑的真快!这到底是谁的箱子!”   傅从夜拎着付锴和鲁淡的包,男生就是男生,感觉包里都没装多少东西。   这三个男生倒也当仁不让,选了主屋的东边,一张单人床,一张上下铺,傅从夜住了单人床。   大多数人都没住过这种院子,傅从夜虽然住过四合院,但可不是在山沟沟里。   各个班都在找房间收拾东西,老邱说十一点半要拿着学农手册在广播站门口汇合,这会儿还有时间,他们六个就坐在葡萄架下的圆桌旁边闲聊。阮之南的行李还没拎进屋里去,她要翻行李找学农手册,她把衣服日用品都拿进房间后,开始对着自己行李箱还剩下的半壁江山开始了探索。   他们五个人一边吃零食,一边坐在那儿围观,一会儿,阮之南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园艺铲。   傅从夜震了一下:“你爸是真的让你来当农民的么?”   阮之南欲哭无泪:“不止呢。你看,儿童玩沙三件套,还有防蚊虫外衣,塑胶鞋——卧槽这是什么!”   她把一大包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其他几个人对着那印着花草和大字的袋子研究了很久,鲁淡半晌道:“如果我九年制义务教育不是白读的话,这两个字,应该是……化肥。”   付锴:“如果我会数数的话,这儿写的是2公斤。” 第49章 掉马甲   许歆双笑的不行:“你爸让你学农带化肥啊!他是不是觉得学校会查我们种的东西到秋天的收成?”   阮之南蹲在地上, 把东西一样一样从行李箱里往外拿:“他是不是看到日程表上要教我们包包子, 他还给带了酵母和面点教程书!还有……这么大一个药箱,我是要在村里疗养脑癌晚期么?!”   一群人笑的不行, 傅从夜笑着过来帮她拾掇了一下:“我建议你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算了, 万一谁能用得上,你就不用再背回去了。”   阮之南拍张照发给她爹, 又发了条微博,没一会儿就看到微博上认识的一起玩滑板几个妹子给她点了赞。   到他们拿着学农手册去集合的时候, 半个年级都听说阮之南亲爹, 著名影星元令羽先生,给自己闺女带了两公斤化肥来学农。   阮之南拿着小风扇, 跟着集合的部队往村落脚下的学农中心走。   参观,吃饭, 下午的任务是各个组垒灶生火, 煮玉米花生,还有在用砖垒的灶里烤地瓜。   刚来的第一个下午就安排了一项努力就有加餐的活动, 学农中心为了鼓励学生的干劲也是用心良苦。   这项活动五人一组,他们三男三女的六人组,因为有付锴这个不能干活的废人, 正正好好。   许歆双毕竟以前跟他们五人组不太熟,她还以为傅从夜会是那种特不合群的性格, 但他出乎意料的温和, 基本上阮之南把手套扔给他, 说要去抢垒灶的砖头, 他就戴上手套跟着走了,还拽了一下跟撒缰野马似的阮之南,说:“你搬砖倒是积极,放心,不会让你没砖可搬的。”   许歆双跟鲁淡一组去捡干草,回来堆干草的时候,她还说:“傅从夜倒是看起来脾气也挺好。以前看你们跟他说话都怕呢,竟然也能玩一块去了。”   平日鲁淡几乎没机会跟许歆双搭上话,这会儿他赶紧接话,笑道:“不就是阮老板非拽着他一块玩么?不过我觉得他之前脾气确实不算好,对别人不是没兴趣就是看不顺眼。主要是阮老板特会磨人,以前小时候我们也不爱跟她玩,觉得她是小姑娘,跟我们玩不到一块去。后来她就来磨,生生磨成了我们一圈发小里的主心骨。”   他们俩走一段上坡土路从干草地里回来的时候,阮之南和傅从夜也从捡砖头那边回来。阮之南每只手拎两块,拿起来当杠铃似的举着,正要跟路过的同学显摆——左手两块就手滑掉地上了。   傅从夜似乎叹了口气,捡起来自己拿着,跟她说了句什么。   阮之南扁着嘴,一路就蹦跶着想强调什么,一直蹦跶到垒灶生火的平台那边。   许歆双对鲁淡笑了笑:“我还跟徐竟甜说呢。这对儿CP我们俩吃定了。”   徐竟甜带着付锴去扛锅回来,付锴毕竟只有一只手能用,半路拎不动了,甜甜不愧是铅球一姐,一个人拎着大铁锅,气势汹汹的回来了。   六个人开始堆在那儿研究生火。   餐饮业太子爷在这儿,对着锅灶自然不会沉默,他掏出兜里打火机,点上纸一扔,干草堆好,木柴留空,立马就成了第一个生起火来的组。   这样的木柴对上大铁锅,估计要烧好一会儿,六个人也没事儿干,拿着马扎坐在锅旁边,各自拿个盆洗地瓜花生。   一个高中生单独出现在公共场合,绝对是最沉默的存在。但随着高中生人数的增加,聒噪水平可是指数级上升,他们这个平台汇聚了两个班的高中生,又没有老师管,只有学农基地的人来指挥帮忙,几乎可以算是地球上单位面积最吵的地方了——   这会儿就是外星战舰突破云层拿着星际大喇叭,估计都压不过他们一大群高中生笑闹起来的音量。   帝都平均四月初出冬,四月末入夏,入夏之后温差大的像是吐鲁番,阳光明亮刺眼,幸好平台上有遮阳大伞,他们六个人也一边洗地瓜花生,一边闲聊。   鲁淡不知道看见什么,啧啧两声。   阮之南把自己戴的粉色厨房手套提了提,把特别难洗的一个地瓜强行塞到傅从夜盆里的时候,鲁淡还没回头。   阮之南:“哎,你那恶心人的笑容是瞧见什么了啊!”   鲁淡转过头来:“你看那俩,之前班里不就老说他们俩在一块了么?妈耶,这会儿坐在一起,都快亲上了。”   阮之南特兴奋,都快从马扎上起身了,探头四处看:“谁跟谁?卧槽卧槽——我看见了,大易跟萌萌——”   远远就能看见,角落一组的其他组员没回来,就一对男生女生在那儿看着火,坐的恨不得胳膊贴胳膊,那女生正从口袋里拿了糖往男生嘴里喂。   鲁淡发出单身狗的无能犬吠:“啧啧啧,收敛一点。你说老邱也不管啊?”   老邱这会儿正在大遮阳伞下的折叠椅上,跟人打电话呢。   一边打一边抠裤腿上的口袋,表情犹犹豫豫的,仿佛被人说的把一嘴喷人的话都堵嗓子眼里了。   老邱打到一半,还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他们连忙低头,付锴暗骂:“卧槽老邱打个电话动作还挺娇羞。他跟他老婆打电话呢?”   鲁淡:“不是说老邱没结婚么?”   徐竟甜:“老邱不都三十多快四十了么?还不结婚呀?”   鲁淡:“哎,他自己乐意吧。怎么把话题扯开了——说大易那对儿呢!”   付锴把洗干净的花生放到干净的盆里:“怎么可能管,老邱那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成绩倒退他都从来不管。”   阮之南也从口袋里找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塞嘴里之前说道:“这算早恋啊!”   鲁淡瞥了她一眼:“哟哟哟,羡慕嫉妒恨啊!”   阮之南满脸不屑:“怎么可能,你说抱一块啃能有什么意思,谁能跟我解释解释。”   傅从夜扫了她一眼,阮之南正把棒棒糖拿出来,她倒是天生嘴唇嘟嘟的,没表情的时候也像是撒娇的笑。她用啃这个字儿,让傅从夜莫名觉得她嘴唇都像个水晶肘子——   弹软,鲜香,胶原蛋白。   付锴坐在阮之南旁边,他还以为傅从夜是在看他,说道:“别看我,我能解释什么。我要是有对象,这会儿一定躺在她膝盖上一边卖可怜,一边让她喂我吃水果。”   鲁淡瞪眼:“你是找对象,不是当皇帝,别做梦了!”   付锴摆摆手:“这就不懂了,不论男女,谈恋爱都是想被宠的。”   锅里的水一会儿半会儿沸不了,六个人就讨论起学校里的情侣的事儿。   当然虽然说是六个人,但说话的只有五个人。   许歆双又说起隔壁班某一对,阮之南震惊:“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他俩还都挺熟的呢!他们怎么能瞒着我呢!”   鲁淡笑起来:“谁瞒着你了,就你天天跟缺心眼似的,从小到大对你明示暗示的,你看出来过么?”   阮之南还挺不服的,一拍大腿:“喻柏那狗我算是看出来了吧!”   傅从夜跟阮之南唱的某首儿歌rap似的,一听喻柏的名字,two ears 翘起来,侧耳倾听。   鲁淡:“他那是打着哥们旗号占你便宜,行行行,别瞪我,虽然也没到占便宜的地步,但他真不是个玩意儿,对着你总是说你们是哥们,但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却老明里暗里暗示说你们俩早在一块了,还一副是你喜欢他的样子。”   阮之南:“我又不傻,他勾肩搭背的,我提醒过他好几回,甚至还生气过。他每次都嬉皮笑脸的跟我道歉,又死皮赖脸的再来找我玩,但毕竟从小到大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爸妈都认识,我总不能随便翻脸,后来他过分我才跟他打起来的。”   在场其他几个人都没见过喻柏,也插不上话,就在这儿听着。   傅从夜忽然道:“就那个喻柏?”   付锴临着傅从夜坐,莫名就觉得傅从夜这边气压陡然低下来,他搓了搓胳膊。   阮之南无知无觉,看了他一眼:“对啊,就他!是不是长得就很欠。哎我发现人就是这样,没闹翻的时候天天跟别人吹他,现在我感觉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徐竟甜也莫名感觉到这俩人虽然在讨论同一件事儿,但明显气场不太一样。   阮之南是已经不太放在心上的随口骂骂,而傅从夜那头已经感觉随时要撕开时空裂缝砍死当时那个勾肩搭背的喻柏。   傅从夜不说话,他默默坐着在那儿往灶里加柴,阮之南又跟他们说起了,总感觉学校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六个单身狗里,五个都深表认同,也不知道是真情实意还是看不惯别人幸福,说那些情侣就是为了显摆自己有个男朋友女朋友而谈,说没人想在朋友圈看两个穿着校服长得不咋地的家伙的亲嘴自拍。   吐槽起来,认同深切,酸味弥漫。   说到一半,看着远处那一对儿笑闹起来,脸上开心也不是假的,鲁淡又幽幽叹了口气:“别吐槽了,要是有个女孩追我,我刚刚说的话都不作数,立马扇着自己的脸跟人家在一起。”   一会儿老师催着让花生玉米下锅,巨大的锅盖打开,冒出一大团水雾来,他们慌手忙脚的把洗干净的玉米花生扔进滚水的锅里,徐竟甜一手拿锅盖一手拿大勺,一边搅一边用锅盖当盾牌阻挡溅出的热水。   阮之南搓着手:“哇我要跟我爸说我会做饭了!”   鲁淡:“这也算做饭?你瞧不起我家族行业。真的,阮老板,你都一个人住了,还是学学做饭,搞点给自己饭菜吃也挺好的。”   阮之南:“我不。我靠着另一位家常菜大厨呢,想吃什么跟他点就行了。如果实在他不愿意投食,我就抱着碗坐在他家门口唱小白菜。”   家常菜大厨傅星星扫了她一眼:“现在就唱。”   他俩瞪眼的时候,徐竟甜和许歆双再次交换了一个当场磕CP吃糖的姨母笑表情。   玉米花生煮好的时候,太阳都有些西斜,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劈的柴火堆了好几筐,老师拿了几个洗菜盆过来,让他们把煮好的玉米花生都捞出来。   徐竟甜去熄灭柴火的时候,偷摸着玩手机,翻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南南——你又上热搜了!”   自从阮之南跟阮翎在慈善晚宴露面以来,网上关于她的讨论并不少,有不少幼儿园同学或者小学同学还在网上发她小时候的照片,就被那些营销号转过几回,因为从小美到大的人生轨迹,还火过一阵子。   她有时候看到那些吹舔颜值的微博转到自己首页,确实也挺尴尬的。   阮之南没在意:“哎呀无所谓啦。”   徐竟甜又拽了拽她:“他们把你小号扒出来了——”   阮之南:“哦——什么?!!!”   阮之南震惊,凑着脑袋在徐竟甜手机上看。   她中午之前,就拍了张化肥的照片,发了一句“我爸多半是个傻子”。   而好几个微博用户,极大可能是一起来学农的同学,在微博上说“元令羽给闺女带了两公斤化肥去学农”,甚至还带了她的照片——她戴着渔夫帽,她拎着砖头笑的一脸灿烂,像个建筑工地的快乐民工。   这些图文立刻就被蹭热度的营销号总结,疯转起来了。   而她作为元令羽粉丝大咖,不知道是谁扒了她的名为“糖醋小西瓜”的微博账号,一下子就看到了她那条两公斤化肥的照片!再翻翻她相册里海量元令羽表情包和生图熟图,竟然找到了为数不多几张她滑着滑板的照片——   虽然大部分照片没有特别清晰的正脸,但那身高颜值也让人能一眼认出来是阮之南!   “糖醋小西瓜”就是阮之南!   得了,“阮之南小号”“元令羽女儿是元令羽的粉丝大咖”两条热搜直接登顶,隐隐要爆。   而她微博的消息按钮上的数字都已经无法显示,而她那条带化肥照片的微博,和昨天她发的一条怒舔亲爹熟图的微博,就这样短短几个小时内无操作无水军的被人民群众转了8000   还有一些营销号转了她玩滑板时候的照片,转发数也不少,各种惊呼帅气以及细扒她平日生活的。   而她微博下头全是一串的“@元令羽”以及“姐妹你这才是真正的女儿粉!”。   阮之南差点昏厥,惨叫一声:“啊啊啊啊我的马甲!!” 第50章 大冒险   阮之南吃晚饭的时候, 唉声叹气的在那儿刷手机, 而这么半天热搜也没撤下来,肯定是因为阮翎这个网瘾患者看到热搜后, 笑不拢嘴, 恨不得找人往上顶。   “糖醋小西瓜”这个账号真的是被全网扒了个透彻。   从她的日常吐槽亲爹,到对着阮翎各种活动熟图的犯花痴, 还有亲手制作的大量沙雕表情包——   当年,就因为她做的表情包太魔性太沙雕, 甚至还被阮翎家粉丝一度认为是黑装粉, 被人在贴吧撕过几回。   这会儿真相大白,亲女儿就真是黑子, 也没人能说什么。   幸好这个微博账号真的是追星少女的账号,她发的日常并不太多, 一般也都是滑板炫技, 或者是几年前去上散打课的时候江枝北给她拍的视频,她没暴露太多生活细节。   阮之南小升初的时候, 因为学业也不紧,江枝北陪她也比较多,那时候没少练习。   有一段被疯转最多的视频, 是她初一时候也剃了寸头,在练习室里跟一个大两岁的男生戴着拳套做练习, 短短一分多一点的视频, 她几乎是压着那男孩儿在打, 步法变化极为迅速, 虽然中途也被那男生反击,但她防守后立刻反击,因为教练没叫停,就没停过击腹,甚至几脚踢得那男孩不停后撤,连格挡姿势都不完整了。   录视频的江枝北在教练喊停后,拿了水给阮之南喝。   阮之南满脸是汗,吐掉护齿,一只手拿着水瓶仰头灌下,另一只手还架在脸前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视频就在镜头后的女人摸了摸她额头之后结束。   傅从夜看这个视频的时候,就坐在阮之南对面,他们在学校包餐的农家乐吃完晚饭,也没走,就坐在长桌子那儿闲扯淡。   傅从夜当着她的面,知法犯法,也在翻她的原创微博。   这个视频他已经看了三遍了。   她原来是这么爱运动,这么喜欢挥洒汗水的。那她口中所谓的“身体不好”到底是什么?   傅从夜从没问过,但他愈发好奇了。   是什么疾病或伤痛,让视频里那个阮之南,成了在保健课上躺在长椅上睡觉的家伙。   阮之南天天笑嘻嘻的,好像也很少再显露出视频里的那个样子——   汗水划过她看起来细瘦却也紧实的手臂,浅色瞳孔紧盯着对手,不愤怒也不轻蔑,就是带着兴奋的专注,与快要冲出屏幕的潇洒帅气。   显然那上万的转发里,大半都跟他想的一样,一片“啊啊啊啊啊啊awsl”和“我他妈怒舔!妹妹太帅太好看了!”   可就要有些人非要蹦出来,发表一些“就我一个人觉得XXXX”的沙雕言论,甚至开始说阮之南寸头不好看,说阮之南以后可能会有暴力倾向,说元令羽让孩子学散打还这么拼命练习就是不负责任。   傅从夜顶着自己刚申请两个小时的“用户2984691735”,看见几条就忍不住回骂一句。   “你行你上,不行闭嘴。”   他回了好几条,又觉得自己这样也没什么意义,就叹口气把那些恶意言论点了举报,就不再看了。   傅从夜又去忍不住翻了翻元令羽的微博,正巧阮翎刚发了一条:   @元令羽:旋转,跳跃,我闭着眼。今天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爹。她那点敬仰我崇拜我爱我爱的不得了的小心思又让你们揭穿了。不用@我了,一两年前我就翻出过她藏的扇子手幅,早知道她那点事儿了。我也有小号天天看她微博发什么,为了不被你们揭穿,我也要捂紧我的马甲。   只是我家傻闺女不算进了娱乐圈,也请大家别再扒她生活细节了。   她只是个健康成长,活泼傻气的小丫头而已。   但下头的评论可真是揭他老底。   “看这嘚瑟劲儿不像是早知道了啊。”   “难道这就是中年人惯用装逼台词: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总感觉第一句台词才是心里的真话哈哈哈哈哈”   “老元,别装了,看看你的上线记录,你一个下午都在刷微博啊!”   且不论元令羽说的真假,他这条微博下还发了一张很旧的照片,照片中一个戴着粉色头套六七岁的小女孩,戴着拳套一脸杀气,而阮翎穿着毛茸茸的棕色大熊连体衣,蹲在地上装作一脸被痛打的样子,抬爪求饶。   傅从夜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看到了她头套上飞天小女警的贴纸。   他忽然笑了。   她有个三代做警察的家庭,或许她自己也真的是想当警察的吧,感觉以阮之南天马行空的性格,小时候一定会喜欢飞天小女警喜欢的不行。   他存下了这张照片。   换手机之后,旧照片也同步过来。傅从夜不是个爱拍照的人,相册里有些天空和鸟的照片,有些给傅鹭办事时拍的合同,最近密集的多了一些存图。   有某人紫色头发坐在椅子上的九张图。   有被人发到学校贴吧里的某人做广播体操时的视频。   有某人气势汹汹光彩照人的红毯图。   现在还多加了一堆微博上的滑板、散打的视频,以及这张飞天小女警暴打熊爹的童年照。   他手指滑动翻着相册。   阮之南忽然探头过来:“你看什么呢!”   傅从夜立马一收手机,把屏幕锁上了:“没什么。”   阮之南气鼓鼓的坐回位置:“瞧你刚刚笑的那个表情!不知道还以为你看到什么……什么沙雕段子!”   傅从夜勾了勾嘴角:“我是看了沙雕段子。”   阮之南明显不信,她一偏头不理他,好像生气了。   这闷气一直生到晚上大家一起玩的时候。   鲁淡九点半才自习完回来,他憋得要死,回来就撒欢,撺掇着玩抽鬼牌,输了的人就要真心话大冒险。   阮之南穿了件特别肥大的印着“I‘m your father”的T恤,这其实是她平日穿的衣服,可行李箱里的睡衣看起来全都是阮翎精心挑选的甜心女孩套装,要真是穿那些印着小草莓小南瓜的睡衣出来,不知道要被同学嘲笑成什么。   她洗头之后只吹了半干,穿了一条运动裤光着脚,盘腿坐在东屋的大通铺上,开始洗牌。   三个女孩都在通铺上或坐或趴,付锴和鲁淡从其他屋拎着凳子过来坐了,傅从夜洗完澡姗姗来迟。   他穿了个黑色卫衣,头发吹干了之后蓬松的像个布偶猫,刘海都快挡眼睛了,也没戴眼镜。他拿着坐垫和水壶进屋的时候,付锴都多看了他几眼。   傅从夜坐下之后,付锴还盯着他。   傅从夜:“……怎么了?”   付锴:“你现在跟平时真的判若两人。”   傅从夜:“……?”   付锴:“现在像个睡不醒的三好学生,特乖巧特懂事那种。是吧,阮老板。”   阮之南盘腿坐在床上,洗着牌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想平时似的立马跟着天花乱坠的吹,反而哼了一声。   傅从夜也有点察觉到阮之南跟他生闷气,他反倒主动逗她,说:“好好说话,别学猪叫。”   钢铁直男逗姑娘别生气的最强案例,在此刻诞生了。   阮之南气得拿起牌就飞他,鲁淡拍着大腿狂笑:“我的妈,这么多年没听过有人敢这么跟阮老板说话。她耍小脾气的时候就天天哼来哼去,大家都觉得跟猪似的,没一个人敢说,绝了傅大神,还是你敢说。”   阮之南拿起抱枕就按在鲁淡脸上了,鲁淡蹬着腿,声音闷在抱枕里喊:“哎差别待遇,有本事你也闷他啊!”   终于到开始玩了,阮之南不愧是影帝之女,拿到鬼牌还谈笑风生,狂开玩笑,甚至把鬼牌藏在后面,装作不小心似的把牌漏给别人看。   她本身就运气爆棚,几乎把把都是最先把牌扔完走了的那个,而像鲁淡这种人,每次抽到鬼牌,也学阮之南似的装淡定开玩笑,但也几乎每次都会忍不住把手放在鼻子旁边挠,所有人都看出来他这个心虚小动作,他一开始挠鼻子,大家就狂笑,鲁淡还不知道,也跟着一起傻笑。   不过不论演技如何,这游戏靠运气的成分也更多。   而傅从夜是运气从来都不会太好的那个。   他就算是面无表情,淡定如拿牌机器一样,还是输了一把。   阮之南那局是第一个走的,立马拍着桌子要罚他,傅从夜抱着胳膊:“说吧。”   阮之南:“真心话!我就问你,吃完晚饭你看手机看什么呢!”   傅从夜:还能看什么,看你呗。   阮之南问完了,又觉得有点后悔。因为她觉得傅从夜那个笑容很奇怪。   她印象里只有她手机里那张照片——那张在慈善晚宴的时候,她非要给他拍照时,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露出过那样的笑容。   不过傅从夜没有微博,也从来没有要给她拍过照,阮之南看那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的姿势,就知道他在看照片。   那到底是在看谁的照片!   阮之南想问,又觉得其实傅从夜跟她认识也没有太久——   她对他也不是什么都了解的。   比如他复杂的家庭,比如说他西樵胡同的背景,比如他也有学校外的朋友。   在这次月考之前,她连他是个学霸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学校里那个趴着睡觉看闲书的傅从夜,就像是窄窄的一条门缝,只能窥到他生活的一点点光亮。他就是真的——真的在看别人的照片,这会儿他真心话说出来,也只是会让氛围更尴尬。   傅从夜正要说。   阮之南立马道:“不,我后悔了,我要换,我要换成大冒险!”她手一指:“你壁咚付锴!”   付锴:“什么玩意儿?!”   傅从夜:“……”   阮之南脸上的表情好像是不再跟他生闷气似的笑着:“快点快点,要真正的壁咚,还要说句台词!”   傅从夜慢慢站起来。   付锴:“卧槽大爷别玩我——”   傅从夜拖他胳膊起来:“快点配合一下就完了。”   付锴满身僵硬的靠墙站着,傅从夜抬起胳膊来,毫无气势硬着头皮的把手撑在墙上。   阮之南狂笑,指挥道:“不对!要气势,要有那种把人按在墙上亲的气势!”   徐竟甜兴奋起来,抄起手机就开始录像:“哦哦哦素材来了!”   付锴瞪了徐竟甜一眼:“你不是都已经画他们俩的兄弟情漫画了么,就别把我画进去了,我才不要当小三!”   鲁淡狂笑,许歆双都开始拿着抱枕挡着脸的笑,屋里闹成一片。   阮之南:“啧啧啧你这表现不合格,气势——”   傅从夜有点无奈:“我也不知道壁咚要什么气势啊,要拍碎墙那种么?”   阮之南差点脱口而出,就要跟那次在慈善晚宴的楼梯拐角,我拽你一下的时候,你扑过来撑住胳膊,低头看我的那种气势。   她还没说出口,傅从夜偏过头,好像轻声问她似的说:“就跟上次在楼梯拐角似的?”   正好这会儿付锴特夸张的做了个少女捧心状,他们几个疯了似的拍着床狂笑起来,都没听见这句轻轻的话,阮之南耳膜发胀,在所有人的笑闹里跟屏蔽了声音一样心里狂跳,只有傅从夜那句话清清楚楚送到她耳底——   好像是不止她一个人把那晚上反复拿来想……   傅从夜看向她,阮之南躲开眼睛,也夸张跟他们几个闹起来,继续道:“然后还要说‘你还敢逃?”   付锴恶心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姐,大姐,你真没少看言情小说啊!”   阮之南:“我没让他撕咬着你嘴唇就不错了!”   鲁淡笑的抹眼泪:“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撕咬啊,搂腰啊,暧昧点行不行,你们这样,我都不同意你这个大冒险过关了!”   付锴欲哭无泪:“我怎么感觉我被惩罚了啊!鲁淡你别乐,一会儿你输了,我让你做一百个俯卧撑!”   傅从夜硬着头皮,跟拍蚊子似的一巴掌按在墙上,低头看着付锴。   徐竟甜他们几个憋笑憋得脸都快变形了,傅从夜以报菜名的速度从舌尖滑过去这句羞耻台词,但听起来莫名有种声音嘶哑,漫不经心。   徐竟甜尖叫一声捂心口倒在抱枕上,眼含热泪的抓住阮之南的手:“姐妹,谢谢你圆我此生大梦。”   傅从夜松开手,付锴:“哎哎哎至于么,鲁淡你也跟着少女心泛滥!我心里只有恐惧,就感觉傅从夜下一秒可能按着我脑袋往垃圾桶上撞。”   他们笑笑闹闹又一圈,阮之南这个常胜将军终于也有落网的时候,她好不容易输了一局,胜者是许歆双,她还有点放不开,正想着要怎么惩罚阮之南,徐竟甜凑到她耳边一阵窃窃私语,俩人笑起来,许歆双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道:“惩罚就是让南南被傅从夜壁咚!”   阮之南:???   傅从夜站起来了。   阮之南竟然有点急了:“哎他们使唤你哎,你不打算反抗一下么?再说了,不是大冒险么,凭什么他来壁咚我!”   傅从夜起身后,靠着墙站好了:“那你来。” 第51章 捉迷藏   阮之南从床上跳起来:“你以为我不敢?!”   傅从夜面无表情的靠墙站着:“愿赌服输。”   阮之南穿上拖鞋, 气势汹汹, 转过头来看许歆双:“我壁咚他也行吧!”   徐竟甜又凑到心地善良的许歆双耳边,不知道给她出什么鬼主意, 许歆双笑起来, 捂着半边脸颊,道:“那你也要说台词, 就说‘别自作多情,谁拿你当哥们了’。”   阮之南拧着眉毛, 怎么都觉得这是徐竟甜漫画里的台词。   而且是那种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日我的剧情。   阮之南叉着腰, 穿着拖鞋,气势像是要打架般走到了傅从夜面前。   付锴刚刚被壁咚的时候虽然尴尬, 但这会儿在一旁围观,他也找到了起哄的乐趣, 吹起口哨来。   傅从夜站在靠门的墙边, 表情冷淡——当然只是表面。   阮之南抬起手动了动胳膊,表情凶恶——当然也只是表面。   要是平时在班里笑闹, 让她拎把椅子把傅从夜堵了,大家开玩笑起哄的背景下壁咚他,她还真能厚着脸皮干出这种事。但此情此景下, 她关节僵硬的像个80年代的钢铁玩具,抬胳膊的动作都像是缺少机油, 傅从夜那好像凝视她的眼神更让她觉得——   心虚。   但阮之南特别吃激将法, 傅从夜越是这种表情, 她内心塌下去, 表面越是装的无所畏惧。   她抬手一下子狠狠拍在墙上,还转过头去在跟付锴吹嘘:“懂么,这才是壁咚的气势!”   但傅从夜看穿了她。   人在有许多人哄闹的场景下,脑子就会不太清醒,他一瞬间都在想,就阮之南跟他之间的这个距离,就她跟他这个恰到好处的身高差,他要是忽然伸出胳膊一下子揽住她脖子,在她眉心咬一口,她是不是直接吓得就像是吐水的河豚,瞬间发懵。   虽然傅从夜承认,他在人前确实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但他想想,有点想笑。   他想起了白天阮之南他们提及的喻柏。   如果他一边占着她的朋友身份,却怀揣着已经明了的喜欢她的心思,万一也不小心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算不算也是她口中的人渣行为。   他嘴角带着笑意的时候,她正好转过脸来,看见他的笑容,差点跳脚:“你笑话我什么——”   傅从夜:“我没……”   阮之南抬手一撑墙,感觉用上了杜琪峰电影反派的表演和语气,冷笑道:“别自作多情,谁拿你当哥们——”   门一下子被推开,撑在门边墙上的阮之南转过头,跟推门进来的老邱大眼瞪小眼。   老邱眼睛从头到尾扫了扫她的姿势。   阮之南嘣的一下站直,就差敬个军礼了。   老邱把门完全推开,对着阮之南似笑非笑:“这是欺凌同学呢?”   阮之南恨不得跟被孙悟空吓到的妖怪似的三个后空翻,但她也只是飞速后退三步:“没,闹着玩呢!”   老邱眼睛扫了扫全屋:“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听见,你们真是闹疯了。鲁淡,你要是自习到九点半还这么有精神,不如明天在老师们住的院子学到十一点半再回来。”   鲁淡当场求饶:“错了错了!这就滚回去挑灯夜读!”   老邱赶人:“都已经到查房的点了,三个男生还在女生屋里闹腾!快点滚回去,要不然我让你们睡院子,一会儿院子落锁了。”   他们仨拎着凳子被老邱轰了出去,一会儿那个平日打扮的跟老修女似的语文老师也过来查房了,她来问了问女生这边的状况,两个老师确认了人数,就要求熄灯锁院子了。   老师一走,院子里五间屋子的灯又陆陆续续都亮了起来,许歆双笑的不行,还说着刚才被老邱撞见的事儿,也拿了片面膜,准备睡前敷一会儿。   却看着阮之南把头埋在枕头上,被子蒙头,在被子下头猛敲枕头。   徐竟甜赶紧推了推她,阮之南猛地起身,抱着枕头,脸都红透了,咬牙切齿说:“丢人死了!丢人死了——啊啊啊我不活了!”   徐竟甜和许歆双笑成一团:“没事儿,老邱什么没见过,再说一大堆人在,他不会当真的。”   阮之南立刻问:“当真什么?”   她又一会儿反应过来,指着自己,表情惊恐:“你的意思是说,老邱会以为我跟傅从夜——呃,早恋?!卧槽他不会给我爸打电话吧!”   徐竟甜连忙安慰她:“老邱才不是那种性格,他都不管的!”   阮之南恨不得盘着腿蹦跶起来,她上牙下牙乱碰,都快咬到舌头了:“那也不能以为我跟傅从夜那啥啥吧!卧槽——”她想起傅从夜他们也住在主屋的东边,跟她们就隔了两层墙,又心虚的压低音量:“我我我这、我俩看起来哪里像!”   徐竟甜赶紧顺毛:“所以我说老邱肯定不会往那方面想。哎呀别多想啦,睡吧睡吧,你要不要敷个面膜。”   阮之南张了张嘴,低声嘟囔了一大串,又重重的倒在枕头上,朝墙躺着,咬着她自己带来的枕套角,一阵听不清楚的叽里咕噜。   许歆双正对着镜子抹水乳:“你真的不用抹点东西再睡?”   阮之南气鼓鼓道:“抹什么呀,我都没脸了!”   关灯之后,她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着,也没玩手机,就是满脑子想事儿。再一看手机都快一点了,许歆双和徐竟甜呼吸平稳,明显睡得正香,她拿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翻身下床找到拖鞋,轻手轻脚的出门,准备去洗手间。   外头月亮细窄一弯,也因为山里有夜雾,月亮像是毛茸茸的。   她打着哈欠往洗手间走去,一进门才看到有个人在洗手间的水池那里洗手。她一惊,后退半步,却认出了他的衣服,迟疑道:“傅从夜?”   傅从夜转过头来,阮之南立马都想转身回屋了。   他似乎刚刚洗了个脸,额前有些头发还湿着,手臂额头被洗手间偏绿的白光照的像白瓷似的,表情也一愣。   傅从夜声音轻轻的:“你是夜里醒了还是一直没睡着?”还是他其实还是在做梦。   阮之南扯谎道:“我看小说看到太晚了,没注意。你呢?“   傅从夜也会撒谎。他是做了个短暂的梦醒来了,实在是没法继续躺着,就起来了。   他说道:“鲁淡还说他不打呼。他俩一个夜里挠腿,一个夜里打呼,吵得不行。”   阮之南挠了挠头:“我妈给我带耳塞了,一会儿我可以拿给你。”   傅从夜因为刚刚中途惊醒的梦,这会儿面对阮之南,心中有种无法直视的细微尴尬:“好。谢谢。”   阮之南指了指洗手间,:“我要上厕所,你要不在院子里等我。”   傅从夜从她身边走过去,俩人侧着身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仿佛都吸了一口气,收腹挺胸。   阮之南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傅从夜站在葡萄架子下,他把湿了的刘海给捋到后面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阮之南没跟他说话,她溜进房间,用手机照着亮,在床头的小包里找到了耳塞。   她把耳塞递给傅从夜的时候,他没有急着接,开口说:“我白天在刷微博。”   阮之南:“什么?”   屋里有不知道谁在说梦话,她觉得仿佛会有同学从窗户看见他们俩大半夜在这儿站着似的,缩了缩脖子。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如此蠢样百出,却不知自己在对方眼里看起来如此——不可捉摸。   葡萄架上的叶子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傅从夜说:“你问我下午吃饭的时候,刷手机再看什么。我是在刷微博,看热搜。你不是上热搜了么?”   阮之南抬起头,不信似的说:“你那手势明显是在看照片。”   傅从夜:“你爸不是发了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么?我在看你头盔上贴的飞天小女警。”   阮之南张了张嘴,短促的“啊”了一声。   阮之南半天才道:“那我问你的时候,你还不说!”   傅从夜:“只是当时我在翻相册而已,我只是没打算把整个相册都给你看。那我现在说了。”他不但说了,还比平时跟大家一起玩的时候,话多了很多:“所以你不再生闷气了吧。”   阮之南:“什么?我、我没有在生气——我有那么小心眼么,这么一点事儿就生气。”   傅从夜好像又笑了:“那就好。”   阮之南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道:“那么明显?”   傅从夜:“其实也没有。他们应该没看不出来,但我就是,感觉你生气了。而且是对我生气了。”   阮之南放下手不说话了,过一会儿又没好气似的说:“你到底还要不要耳塞了。”   傅从夜从她手里接过耳塞:“哦对,我听我们对屋的同学回来的时候说,明天有一大帮人组织要去玩类似于捉迷藏或者解谜找东西之类的游戏,就在整个村子里玩,你参加么?”   阮之南点头:“听起来还挺好玩的,可以啊,我明天问问他们。”   傅从夜对她挥了挥手:“去睡吧。晚安。”   阮之南拽了拽衣袖,也对他摆手,别扭道:“晚安。”   傅从夜看着她,没走动,仿佛在等她先回屋,她快进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是不是因为没有灯开着,所以睡不好。”   阮之南回头:“什么?”   傅从夜:“你说过你喜欢开着灯睡。”   阮之南摇了摇头:“没事儿,有人在我旁边就行。”   就在她要转身进屋的时候,傅从夜就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了,他开口道:“今天你说的话,我会当真的。”   阮之南转头:“我说的什么话。”   傅从夜:“就是刚刚老邱进来之前,说的那句‘谁拿你当哥们’的话。”   阮之南一愣:“那不是台词么?怎么了?你要跟我绝交啊。”   傅从夜:“现在两家住这么近,还能绝交?就是希望你别把我当哥们——”   阮之南不知道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但跟报复似的小声道:“哼,谁跟你是哥们。咱俩有那么熟么。”   傅从夜:“还算熟吧。没人比你更知道我的事儿了。我爸妈都不一定呢。”   这话哄得阮之南心头还是高兴的:“啧。行吧。那勉强算熟。”   她说着又舔了舔嘴唇,对他小幅度的摆了摆手:“你去睡吧,晚安。”   第二天早上,是徐竟甜和许歆双又掀被子又敲盆,才把她给叫起来,等阮之南匆匆赶到农家乐去吃早饭的时候,桌上就剩几个包子,好几个班都开始集合了。   昨天下午烧火做饭的活动真的是抚慰他们的,今天上午立马就分班开始了一系列苦逼活动。   阮之南他们班被分到畜牧家禽组,先是戴着手套拿鸡蛋,好几个女生进了鸡舍尖叫的比鸡还高音,然后就是赶鸭子或赶羊去草地和池塘,阮之南他们五人组分到赶鸭,徐竟甜这个表面害羞沉默的大大,一路上没少说自己是“被小嫩鸭包围的幸福女人”这种梗,付锴一路跟在她后头吐槽:“你就长得老实,内心简直就跟秋天迎风的麦田似的。”   徐竟甜:“什么?”   付锴:“起起伏伏的黄浪。”   徐竟甜:“……你不黄你不浪,我说的BL梗你怎么都这么懂!别说是你姐教的,你要是不想听,还有谁逼你懂么?“   付锴拧眉:“你是不是又想暗示我是个弯的。我弯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竟甜也挺会气人的,她扶了扶眼镜:“没什么好处。”   付锴站在那群鸭前头,甩了甩捡来的细树枝,对着徐竟甜说道:“我说了,我不弯。你不许把我画进你漫画里。”   徐竟甜耸肩:“否则?”   付锴拿细树枝指着她,笑道:“否则我也写一本小说,主角就是咱俩。故事怎么编,就随我了。”   他们俩在这边聊得时候,阮之南拉着旁边一组放羊的,在那儿商量晚上的捉迷藏大会。   这个活动横跨高一好几个班,最起码几十号人说要参加了。   其实就是分为两组,六七个人找,剩下的人藏,可以藏五分钟,找的人找十五分钟,到点没找到的就要自己出来到空地集合。而且还有几个二班的同学,在村子的各个地方藏了十个画上标记的鸡蛋,这十个鸡蛋还是上午学农之后发的,谁要是找到了藏的东西还能给己方多加分。   游戏虽然是几代人小时候都玩的幼稚游戏,但因为是在这个庞大的村子里找,再加上这里晚上也没有多少灯和人,更显得刺激的多。   到晚上吃完饭,天还没全黑,一帮人挥泪去祠堂补习,另一帮人摩拳擦掌的要玩这个游戏。   阮之南拉着他们的六人小组都来了,下午插秧累的半死也没能阻止大家此刻想玩的动力。组织游戏的同学决定,干脆五六个人一组剪刀石头布,赢了的人就加入找人的一方,其他的就加入藏起来的一方。   阮之南前几次都是找人方,找人方还都拿着手电筒,她不愧是能上房揭瓦的,动不动手一撑翻进人家院子里去,几局里就属她找到的人最多,到后来二班几个每次都被她找到的男生不乐意了:“阮老板,别跟你们组的剪刀石头布了,你就藏一回让我们找不行么?”   阮之南其实是想找到傅从夜,但傅从夜不愧是全校存在感最强也最弱的人之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藏在谁家房梁上,阮之南好几局都找遍了院子也找不到。   付锴接过她手里的手电筒:“要不然这次我来找?”   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祠堂自习室好像也因为老师的仁慈而提前放学,不少人兴奋的抱着书从祠堂冲出来,他们一帮人也散开,准备开始新一局的游戏。   但自习课的结束,也意味着老师们也不用看自习,开始出来巡视了。   他们一群人四处藏,又有人拿着手电筒到处翻,实在是太显眼,没一会儿就有几个老师到他们被找到的人用来集合的空地上,一顿训斥,他们一帮人只得扫兴的散开回屋。   有些还没被找出来的人反正也会到点自己出来,谁也没放在心上,付锴找到几个人之后听说老师不许玩了之后,也回了院子。鲁淡和许歆双正坐在院子里,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徐竟甜和傅从夜他们也回来了,大家坐在屋里玩了一会儿手机,也没见阮之南回来。 第52章 旧噩梦   鲁淡说:“她是不是去别的院子串门玩去了, 阮老板朋友遍地都是, 不用发微信催吧。”   徐竟甜:“晚上要不要玩你画我猜,问她一句吧, 她早点回来我们也早点玩。”   许歆双:“反正也不出去闹了, 要不然大家先分拨洗澡,都洗的差不多了再问她。反正都要先排队洗澡的。”   傅从夜发了一条微信给她:“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起身道:“那也去洗了。”   结果等他们几个陆陆续续都从浴室那边出来, 阮之南还没回他微信。   傅从夜也有点担心了:“你说她会不会在哪儿摔倒,掉进沟里或者井里了, 手机都摔坏了。”   付锴嗑着瓜子说:“不太可能吧, 之前不是说这村子这几年为了接待学生,都把井给封了么?鲁淡, 打个电话吧,等她半天了。”   鲁淡打过去, 却是关机。   鲁淡也有点担心了, 站起来:“我去别的院子问问吧。”   许歆双:“我记得下午的时候,她就说没带充电宝, 不过那时候我也没带。都这个点了,是不是手机没电了。要不咱们都去问问吧,要是到处都找不着, 就跟老邱说。”   傅从夜拿起手机和桌子上的手电筒,第一个出了门。   在他往他们捉迷藏的地方找的时候, 鲁淡也在昨天拉的群里说串了几个院子都没找到阮之南。   傅从夜一路往上找, 因为稍微靠山脚下的位置, 学生住的都比较密集, 阮之南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她要是呼救,肯定能有人听见。   会不会因为捉迷藏的时候,她总能找到他们藏的地方,所以等到她开始藏的那一轮,她就尽量往山上人少的地方去了——是不是又崴着脚或者摔倒了头,所以到现在也没能自己从藏的地方出来。   傅从夜越想,心里越后怕,他找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到处喊她名字,打她电话,也没人回应。他甚至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村子里又很少有灯,山上最光亮的祠堂也因为学生提前结束自习后关了灯,他好几次都因为看不清而在石阶上滑倒。   偶尔几个民居前头的黄色灯泡,都因为接触不良而闪烁,阴湿的夜雾也慢慢从山顶淌下来,偶尔的一点灯光都朦胧的像是罩了纱衣。   他一路走过一排民居的后面,忽然听到某个院子里传来了崩溃似的哭声。   傅从夜连忙扫过手电筒,喊道:“南南?你在哪儿?”   但他却听到那发出哭声的人好像害怕被人发现似的,一下子捂住了自己嘴似的,紧紧把自己的哭声憋回了嗓子眼。   傅从夜不确信那是不是阮之南,他立刻道:“阮之南!南南——”   他刚刚听到哭声来自于隔壁小院子,傅从夜立刻绕到门那边,却发现门被锁了。   墙不算太高,他咬着手电,扒住墙头用脚一蹬,就翻上了围墙。   蹲在墙头,他才看清院子里。   其实这间院子就离祠堂不算太远,是个专门存放村里各项公用物品的院子,很多架子上还放着喇叭、供桌和小黑板。祠堂那边为了让学生自习,就特意买了很多套桌椅,但祠堂白天还要给村民晒萝卜豆子用,到了晚上自习结束之后,要有学生或老师把桌椅收拾好,搬到这个院子来。现在院子里堆着不少桌椅,而桌椅里头,就有个存放东西的大柜子,正好被放进来的桌椅给堵住了门,从里面推不开。   阮之南应该就是躲在这里头了。   傅从夜从墙头跳下来,无奈道:“南南,你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他走过去拖开桌椅,明显能听到柜子里有人的细微声音,但却不回应他。   傅从夜也有点奇怪了,他把桌椅都搬开,说道:“我把东西都搬开了,你不出来?”   他手电筒照了照柜子,里头的人好像更慌乱了。   傅从夜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柜子里会不会是猫或者老鼠,他伸手拉开柜子,却发现里头的人紧紧抓着柜子边,跟他较劲——   他往外开,里头的人就往里拽。   而且他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声因为用力而发出的闷哼,那声音绝对是阮之南。   她是要恶作剧?   但毕竟他在外头可以抓着柜子把手,又力气更大一些,阮之南肯定拽不过他。   傅从夜一用力,把柜门拽开,道:“别闹了!好多人都在找你呢!”   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蹲在里头的阮之南忽然窜了出来,一把推向他肩膀。   傅从夜吓了一跳,她力气猛的已经超过了恶作剧的地步,傅从夜甚至都以为她把他当成了散打对手。傅从夜被推的后退几步,阮之南朝他撞过来,一只手拿着手机,朝他腹部打去——   或者是戳。   她那动作,让傅从夜觉得她把手里的手机当成了刀,再用刀一下下扎他。   就算是手机,那几下力道可不轻,傅从夜疼的闷哼一声,就要抓住阮之南的手,阮之南却惊恐万分的掐着他喉咙,狠狠将他推倒在地,一把抓起傅从夜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紧紧捂着腰,扒上墙头,飞一般蹿了出去。   傅从夜坐在地上,他感觉自己右边脸颊好像蹭到了椅子腿之类的东西,似乎留下一道血痕,腰腹更疼的几乎要要冒冷汗,缓了一下才站起来。   他有点懵了。   阮之南绝不是在恶作剧……   因为他刚刚明显看到阮之南满脸都是泪,抬头回望他一眼的时候,眼里只有惊恐。   傅从夜翻过墙跟出去的时候,已经到处都找不到阮之南了,他拿着手机走进了旁边的祠堂,还没走几步就听到祠堂二楼一阵快速移动的脚步声。   他已经不太敢喊阮之南的名字了,只看到她没关掉手电筒的灯,一小簇光从二楼栏杆处飞快掠过去。   他轻手轻脚的摸上二楼,心里乱成一片。   阮之南把他当成了谁?她——天不怕地不怕似的阮之南,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是因为她说的“身体上的病痛”,还是那次在班里做噩梦时大喊的“不要杀我”?   傅从夜弯腰上二楼之后,很快就看到了阮之南。   她蹲在一处桌子下头,慌手忙脚的关上了手电。她今天穿了个蓝色防晒衣做外套,傅从夜看到她把防晒衣脱下来,然后紧紧束在腰上,一边用力系,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他缓缓靠近,然后就听到了她一边哭一边拼命压抑着哭声,小声念叨:“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冷静,阮之南,冷静——只要不是扎到脾,我最起码还能活动十几分钟……冷静……”   他挪动步子,抬起两只手想要接近她,脚下却踩到一块年久失修的地板,发出嘎吱一声响。   阮之南就像是夜里的薮猫,猛地转过头来,瞳孔发亮,她手脚并用爬出桌子,飞一般的朝楼下跑去。   傅从夜赶忙追上去,阮之南这会儿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没有尖叫没有哭,好像只有逃这个概念,她最后几节台阶是直接蹦下去的,但却没站稳,摔倒在地,傅从夜抬起手:“阮之南,是我——我!傅从夜!”   阮之南好像没听见,她一把去拽旁边的木门,但是祠堂这一侧的门,却从外面被锁链锁住,她没能拽开。   傅从夜也从台阶上跳下来,一把抓住了她胳膊,将她顶在墙上。   阮之南紧紧咬着嘴唇,拿手里的手电筒就要砸向他头顶!   这要是真砸下来,傅从夜非要脑震荡不可!他一惊,连忙抬起胳膊来拧住她手腕。手电筒飞了出去,滚落在石砖地上,好像已经碎了。   阮之南拼命推着他,傅从夜也急了,他低头拿额头在阮之南额顶狠狠磕了一下。   她痛叫了一声,他抓住她手腕:“你魔怔了是不是,是我!我们在学农!”   阮之南抬起眼来,看向了他,似乎呆住了。   傅从夜看见她好似得救了似的眼神,心头第一反应就是——心疼。   他都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阮之南紧紧抓住了他胳膊,终于叫了他名字:“傅从夜!”   傅从夜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是我。”   阮之南紧接着一声哭腔,又让他心头绷紧。   她抓住了他的手,慌手忙脚的把他的手按在她腰上,就是她用蓝色防晒衣紧紧勒住的地方,惊恐求助似的喊道:“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流了好多血……”   傅从夜以为她真的受了伤,也吃了一惊,连忙解开防晒衣,用手摸了摸她腰上的位置。   没有血。没有伤口。   就是她身上柔软的T恤,还有细瘦却紧绷着的腰腹。   阮之南身子全身都是汗,她跟快要虚脱似的快要软下来,还在抓着他的手哭叫:“我扎了他好几刀,你们快去抓他!快去!真的好疼……好疼……别跟我妈说……”   傅从夜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着她的腰,一只手捧着她的脸,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像是发抖却强装镇定,他说道:“南南,你没受伤。”   阮之南没听,她紧紧捂着左上腹,拼命摇头,靠着墙几乎要滑倒。   傅从夜急了,他手按在她后颈上,逼着她自己低头看,低声吼道:“阮之南!你没受伤!你醒一醒!”   阮之南低头看向手机闪光灯照亮的地方,她的白底T恤上印满了香蕉图案,她腰上没有一点血迹,阮之南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她的手背在闪光灯下被汗湿的像是刚刚从水里拿出来,她喃喃道:“没有……没有……”   傅从夜看着她把T恤拎起来些,她低头也在看自己腰腹上的肌肤。   她似乎已经愣到没意识到自己把衣服掀的多高,傅从夜几乎能看见她内衣的下沿,但他没注意那些——   入眼的是她左上腹,三个或四个错落开的伤口,每个四五厘米宽,已经长得只剩一道肉色的微微隆起,她伸手摸了摸伤口,忽然放下了衣服。   她没再说话了,倚着墙疲惫的站着,只有胸口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而起伏。她仰头看着祠堂的天井露出的一片夜空。   傅从夜呆呆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问。   他沉默的拿着手机,还保持着紧紧贴着她的姿势站着。   直到阮之南抬手挡了一下他手机的闪光灯,哑着嗓子道:“关了吧,太亮了。”   傅从夜把手机闪光灯关上,俩人站在祠堂里,都有点不能适应没有强光后的黑暗,阮之南努力平缓着呼吸,轻声道:“你带烟了么?” 第53章 呼吸机   俩人坐在祠堂的楼梯上。   木楼梯很窄, 俩人坐在一排, 紧紧挤着。傅从夜想往下坐一个台阶,阮之南却忽然抓住了他手臂:“不用动。”   他给她点了烟, 自己却没吸。   阮之南没怎么吸过烟, 她动作别扭,深深吸了第一口, 就呛着了。但咳了几声之后,傅从夜看她身子往后仰了仰, 他看出她这一口太猛, 吸的有点晕了。   他伸出手臂,从后头揽住她后背。   阮之南身子抖了一下, 又缓缓放松下来,她朝他倚了过去, 身子软着, 像是最乖顺温柔的猫儿。   阮之南抬起烟来,问他:“你不吸么?”   傅从夜:“二手的也够了。”   阮之南似乎笑了, 她把那只烟递到他嘴边来。   傅从夜本来想客气,但他也一身汗,一身疑问, 那只烟本身味道虽然一般,但却刚刚沾过她温热的嘴唇, 实在诱人, 他微微低头, 就着她的手吸了一口。   阮之南放任自己倚在他手臂里, 笑道:“你吸烟的模样,确实跟那帮混小子不太一样。”   傅从夜没过肺,缓缓吐烟:“什么?”   阮之南把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看着烟燃烧。   她说道:“你吸烟的时候,就像个特别克制的成年男人。像是要面对的事情太多,找不到让自己逃离的办法,所以不得不吸一支。大半支烟都放任它烧,偶尔吸几口,就算脸上的表情像是沉湎在其他事中,但还克制着让自己别吸太深。”   月光微弱,傅从夜转过头来看向她,她头发乱了,有几缕蜿蜒的贴在额头上,有奇异的热感与气质从她那边扑面而来。傅从夜问:“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吸烟了?”   阮之南把烟放到嘴边,笑道:“我不告诉你。”   她又说:“我每次都想,你又神秘,又很单纯似的。”   傅从夜把烟接过来,吸了一口:“彼此彼此。”   阮之南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很不像她平日生龙活虎的样子:“能别问么?”   阮之南勉强露出几分平日讨好似的样子:“看在哥们的份上。”   傅从夜:“都说了不是你哥们。但我就算不问,我也能猜得到。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阮之南半晌道:“没,我从没想到我连躲在柜子里都会——其实就是,就是手机没电了,我藏在那个柜子里一开始还不害怕,后来听到有人进来,我以为是一帮人来找我了,听到他们好像是在翻箱倒柜,我就没出声。结果等他们走了,我就出不来了。我喊了好几声,但也没人听到——后来就、我就分不清了。太像了……”   她吸了一口烟,手有点发抖,描述起来仿佛只有几个零星的记忆让她不自主的吐出词语,她无法叙述整件事:“去年的暑假。那时候,我就是躲在衣柜里,也是手机没电了。有人脚步声靠近过来,还有手电筒在乱扫,我看到光从我的衣柜下缝里透进来,我……我一直在流血,痛的要死了,紧紧捂着嘴,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傅从夜紧紧抓住了她手腕:“别说了。我不问了……不用再说了……”   阮之南手已经抖的夹不住烟,傅从夜从她指间抽走烟,扔到空地上,阮之南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不过我也伤了他们。他们跑了,但都被我扎了刀,我用的是家里的水果刀——他们很快就被抓住了。”   他们……   当时不是一个人?   阮之南半天没说话,傅从夜和她坐在那儿,看着他们扔在空地上的烟渐渐熄灭,一缕蓝烟升起来,阮之南声音渐渐冷静:“不过他们因为手上人命太多,梳理案子还要时间,他们还没有执行死刑。”   傅从夜:“你怕黑因为这个?”   阮之南摇头:“我不是怕黑。那时候我就是一个人,晚上,待在夏安的房子里。我只是害怕一个人。”   傅从夜忍不住抬起手臂圈住她,他此刻也没多想:“你爸妈不知道么?那他们怎么会让你搬到学校附近住?”   阮之南:“……在此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人陪,回家了之后家里也总有人有猫,我从来不知道我不能一个人住……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会再出现。我以为我早就忘掉了。”   傅从夜从没听过自己声音这么单薄又轻柔过:“他们不会出现的,都被抓起来了。你不用害怕。”虽然傅从夜不太清楚阮之南恐惧的人究竟是谁,但他这话却像是要给皮开肉绽且涌血的伤口强行盖上一块轻纱,伪装它不存在,他心里都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下,想把那句话收回去。   他不是她,他什么都不曾知道,他凭什么安慰她。   阮之南却转过头来,对他笑出了一口白牙,笑的眼睛眯起来,那笑容每次出现都让他有阳光照射下的发烫、炫目又懒洋洋的感觉,那是独属于的阮之南的笑容。他每次想起她这样的笑容,都会忍不住心头一松勾起嘴角。   可此刻,阮之南带着这样的笑容,像是安慰他一般拍了拍他手背:“我知道的,我不会害怕。\"   这是谎话。   她刚刚都快被吓疯了。   去年的暑假,她比此刻更恐惧,浑身是血,却在桌子下紧紧抓着水果刀让自己冷静,不停默念着“不想死,不要怕”。   她笑的灿烂,傅从夜却只觉得心酸心疼到了极点。   他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世界虽然混蛋,但不能对她混蛋。这世界对不起她。   她这么好,她爱身边所有的人,她对世界有最大的快乐和善意。   凭什么让她经历这种事。   凭什么。   傅从夜忽然低下头去,他一只手捧着她汗津津的后颈,像是不忍心给她多加一分力似的,低下头去,轻轻亲了一下她额头。   傅从夜双眼发酸,他真想手指一抹,她的伤疤不再,她的记忆消除,她就是个有点懒散,有点热心的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跟她的一大帮朋友一起玩着。   傅从夜低下头,额头与她顶在一起。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意识到阮之南呼吸一下子顿住。   不是停顿,是直接停了。   她憋的像只下海捉鳖的渔人。   她此刻收到的惊吓,仿佛觉得刚刚的幻觉都可以翻篇了。   直到傅从夜在她后颈顺毛似的摸了两下,他额头微凉的触感传过来,显得阮之南像是在发烧似的烫,她还没敢呼吸。   她憋的胸口发闷了都没敢喘气。   虽然傅从夜的鼻子离她太近了也是一个原因。   她觉得自己要是现在吐出一口气,非要全呼在傅从夜脸上去。   但主要是,她觉得傅从夜刚刚mua她脑门一口的嘴唇,现在因为额头顶着额头的姿势,离她嘴唇也有点近。艹,他不会一会儿低头往她嘴上再来吧唧一下吧!   阮之南脑袋里的思绪就跟雪花屏似的,滋滋啦啦花屏,一点头绪都没有。   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闲着没事儿,亲她脑门干嘛?!!   这是长辈的关怀?   阮之南从小有个傻帽爹,毒舌妈,能对她最温柔最愿意表达感情的就是外婆了。   毕竟她要是哭哭啼啼跟她外婆讲一大堆,她外婆也肯定心疼的要往她脑门上吧唧一口的吧。   而且这一口太温柔了。   动作轻的就跟水族馆的海狮似的。   不过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海狮毕竟是拿鱼办事,亲娃机器,毫无感情。   傅从夜这就显得很有感情。   还是说傅从夜他们家里都是这么做事儿的,逢人讲心事的时候,就往人家脑门上亲一口当结束语,表示出“你说的我理解但我真的帮不了你所以你可以闭嘴了么”的复杂情绪。   不过想想傅从夜对两足直立脊椎动物都不如对金汁感兴趣的冷淡性格,她想象不出来他到处找人吧唧脑门。   那到底什么意思——   卧槽你不能吧唧一口后面没台词了吧!   你他妈到底要干啥!   阮之南迷惑的像个考线性代数的金鱼,脑袋里全是水还拼命琢磨,仿佛一张嘴就会噗噜噗噜吐泡。   阮之南眼前都要冒金星了,也不知道是憋得还是琢磨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身子往后一仰,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太猛,嗓子眼都吸出了哼哼猪叫。   傅从夜也被她吓了一跳,后撤一下:“你哭了?!”   月光下,阮之南脸都憋红了,她捂了一下嘴,就俩人在,不认那声吸气的猪叫也不行了,她呛了似的咳了两下。傅从夜还以为她刚刚一直在憋着哭声,一惊,他有点慌了手脚:“我、我没带纸,你你你要真不愿意让我看见,我可以上楼,你自己哭会儿也行。”   阮之南用手给脸扇了扇风:“我没哭!我没有——”   阮之南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连忙把手放下来。   傅从夜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的脸:“真没哭?”   目光让阮之南都不敢回望。   阮之南用手臂擦了擦脸颊,她说:“我什么时候哭过?”   傅从夜心道,刚刚还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吸鼻子都不敢呢。   不过傅从夜没打算再提这事儿,他倒是希望阮之南永远不用再哭。   阮之南睫毛沾湿了之后,都软软垂下来,不复平日的卷翘,显得她更有点可怜人。阮之南这会儿却借着可怜人的睫毛,一直在打量他。傅从夜吧唧完一口之后,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阮之南越来越觉得这一口跟外婆的一口亲没啥区别。   阮之南先站起来了,她心里感觉梗了这事儿,不问不行。   问了尴尬,不问她今天还要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安慰自己,傅从夜说不定冷淡的一句“不服亲回来”,她还能回到昨天笑闹似的那个氛围去,说不定真去亲回来。   亲的比他响多了。   阮之南站起来之后,解开自己腰上的蓝色防晒衣穿上了,傅从夜帮她拿着手机,还把地上摔碎的手电筒捡回来了,把烟头彻底踩灭。   他心真细,阮之南心里想。   心细如发的傅从夜捡东西回来,正要让她下楼梯的时候,心比碗大的阮之南忽然道:“你是不是刚才亲我了!”   啪嗒一声。   手电筒又掉在地上。   又磕掉了一块塑料边。   傅从夜缓缓低头把手电筒捡起来。   阮之南:“我问你呢。”   傅从夜捡起手电筒,没抬头,好像是在查看那手电筒到底哪儿坏了,动作专业认真,嘴上跟溜过去似的来了一句:“啊。怎么了?”   他上次牵她手的时候也是这么理直气壮似的。   果然,他低头还在那儿抠着手电筒后盖的时候,紧接着来了一句:“不行么?”   阮之南叉腰:“不行!”   他一下子抬起手来,也不检查手电筒了。他本来想说“为什么不行?”,但他确实没那么不要脸,阮之南虽然有时候不太像个姑娘,但刚刚掀衣服的时候内衣下沿都快露出来了,现在想想是深蓝色的——这不是重点,主要是阮之南虽然傻不愣登直男心,但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个姑娘。   他没道理的亲一个姑娘脑门一口,还有脸说“为什么不行?”,那他真觉得令人不齿了。   傅从夜又低头琢磨手电筒,说:“哦。不行就算了。”   阮之南:“你要给钱。”   傅从夜又抬起头来:“多少。”   阮之南真觉得自己长了个史前巨兽脑盖骨,坐地起价:“一个亿。”   傅从夜发现自己还是挺有急智的,说道:“那算了,交易不成。你要不还回来吧。”   阮之南摇了摇手指:“你脑门不值钱,想让我啵回去,你还要再给一个亿。”   傅从夜:“……”   阮之南笑起来,她好像心里完全没当回事儿似的。   傅从夜忽然心里不高兴了。   为什么她还跟闹着玩似的,就跟昨天大家一块闹似的那种反应。   对他来说,这可不算闹着玩。阮之南是觉得这样无所谓,还是她根本没往深处想??   阮之南刚觉得安心,觉得这么闹几句终于不用把这事儿放心上了,傅从夜却忽然说:“我就是想亲你一下不行么?你是要讹上我了么?那也行,一个亿我分个三百六十期免息,每个月还你二十七万四。”   阮之南没被一个亿分期三十年还要一个月还二十七万四这事儿镇住。   她被第一句给定住了,半张着嘴,没发出声音来。   傅从夜还挺喜欢看她那傻样的。   他决定留给她自己琢磨去。   反正他不是她哥们,不算喻柏那种趁人之危的狗逼。   反正她暂时要跟他住一个院子,未来几个月最起码还要坐同桌,未来两年多还要跟他当同学。   他有种慢条斯理可以耗的感觉。   她这贫嘴半天没想出能应对的话来,忽然岔开话题,说:“啊,你脸上怎么有伤。”   傅从夜摸了一下右边颧骨,手指上有点半干的血迹。   他刚想说让阮之南别岔开话题,就感觉自己腰腹上被阮之南狠狠戳了几下的地方疼起来了。   应该一直就很疼,但他没注意到,傅从夜觉得应该还能忍就没说,阮之南却从台阶上下来,拽住他手腕,往外走去:“我们去卫生站。至少给你消消毒。”   她抓着他手腕的手很烫,有点汗津津的,但不讨厌。   而且傅从夜没想到阮之南还是愿意来牵他的。   傅从夜挣了一下,阮之南回头一愣,松开手来。   傅从夜把手往下挪一挪,抓住了阮之南手指:“你知道卫生站在那儿么?”   阮之南声音一下子低下去,咕哝在舌尖:“不知道。”她想挣脱,又想装作不在意。她想要小题大做,又想要满不在乎。   傅从夜往前走几步,不给她内心摇摆的机会,拽着她往前走:“不知道还敢带路。” 第54章 大字报   他们俩在卫生站的时候, 老邱匆匆赶过来, 急的一脑门都是汗,进了门就劈头盖脸的骂:“你俩去哪儿了!鲁淡叫一大帮人找不到, 就跟我说你们俩失踪了!恐怖片里最先被什么山村老尸弄死的就你们这种人!”   阮之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她手上有几道擦伤,卫生站另一个带眼镜的老太太正在给她擦碘伏。   阮之南赶紧笑:“哎呀忘了跟鲁淡说一声了, 我躲柜子里,结果柜子门被人压了桌椅, 我就出不来了, 手机也没电了。”   老邱狠狠拍了一下阮之南脑袋:“都多大了还玩捉迷藏?我这是领小学生出来春游么?他怎么了?”   老邱一转过头,看见傅从夜躺在屋里唯一一张病床上, 印着红字的床单都被洗的掉色了,还能隐隐露出下头垫的花被褥, 傅从夜T恤往上掀了掀, 一个老中医正搓着一手红花油在他腰腹上运功。   老中医推了推眼镜:“孩子让人打了啊,我看看有没有伤到脏器。要是夜里再有什么疼痛, 就立刻过来说,那就要开车去市里大医院检查了。”   傅从夜腰上明显有几块青紫了,老邱皱了皱眉头:“你还跟人打架了?”   傅从夜刚想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过于诚实阮之南立马一脸认错的表情:“我打的。”   老邱声音都拔高了:“你打的?!”   老邱拧着眉毛确实有点——怀疑人生了。昨儿他还以为这俩人搞早恋小动作,这会儿就真符合他昨天的玩笑了。打成这样真不像是闹着玩, 难道阮之南真的欺凌男生?   老邱对阮之南招了招手, 让她出来谈谈。   阮之南立刻警铃大作, 她望了傅从夜一眼。   大半夜的, 俩人一起失踪好一会儿,老邱不会真以为他们早恋了吧!   阮之南同手同脚的走出去,老邱站在卫生站门口的大灯下,他穿着人字拖和肥大短裤,看起来像是着急跑出来的。老邱拧着眉毛,看她:“你真动手打他了?他没还手吧,你手上这伤一看就是自己蹭伤的。”   阮之南紧紧勾着两只手:“啊……我……”   老邱:“这种好脾气不惹事的,你都要能跟他有矛盾,那我是不是要考虑给你换个座。”   阮之南连忙说:“不是!就是闹着玩,我、我以前练散打,就没控制住力气。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打他的……我也没想到打这么重。”   阮之南说着低下头。   阮之南一年多以前从三中转走之前,他就是她班主任,难得看她不思悔改的脸上,露出这么真诚的歉意。   老邱嗅了嗅:“而且,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吸烟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全校多少学生都会拍下你的照片给你发网上去。为你爸也着想一下。”   阮之南其实也明白,老邱不太喜欢劝学生如何去做,他说这番话已经不易。   老邱看了她一眼:“行吧。去吧,我要是你我就好好跟人家道个歉。你要是被打成那样,你爸岂不是杀到学校来要我偿命。”   阮之南进屋的时候,傅从夜已经放下衣服,坐在床沿一边穿鞋一边听那老中医千叮咛万嘱咐。   他俩并排离开卫生站的时候,阮之南忽然往他手心里塞了个棒棒糖。   傅从夜看了看手里的棒棒糖。   阮之南有点别扭:“还你的。”   傅从夜有点想笑,他把糖递还给阮之南:“我都已经欠了一个亿,还哪敢吃你的糖。”   阮之南不肯接:“你吃,我可以免了你的债务。”   傅从夜笑了笑,拆开包装纸,叼在嘴里了。   他们俩回来的时候,那四个人也坐在院子里等着。付锴看见他俩都没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要不是刚刚阮老板发微信说你俩在卫生站,我们真是要搜山了!”   阮之南笑了笑,大概只把自己犯傻被关在柜子里的事儿一说。   鲁淡在那儿直摇头:“倒是傅大神还真能找到你,祠堂附近都没什么学生住,你就是喊都未必有人能听见。哎哟,不过你这事儿一出,估计未来几天老师就不许大家晚上在外头撒野了。”   他们不知道细节,自然不知道他们俩的惊心动魄。徐竟甜正在给付锴画速写,转着笔说道:“听说后天要在祠堂放电影呢,老师们商量说要看爱国主义教育片,好几个同学去跟老师申请要放雷神3。”   阮之南想起老邱刚刚提的恐怖片,笑道:“我申请山村老尸,毕竟有山村,也有老师。”   傅从夜脸上贴了个创可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像个校霸,他在屋里换衣服的时候,怕鲁淡他们看到他腰上的青紫又要问,都是等关了灯之后摸黑换的。   付锴又在那儿例行夜聊,逼逼一些关于女生的话题,只不过这会儿分析的话题却是“只喜欢BL的女生到底对男的是个什么心理”。傅从夜从来不参与夜谈,他两手枕在后脑,躺在床上,听上下铺那俩没有情感经历的沙雕直男狂聊女性心理学,也走神了。   他想阮之南爸妈应该从来不知道她内心蒙受的阴影,否则也不会放她一个人来住。   那她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是跟父母说一说这件事?   伤害她的人是不是跟她妈妈的工作有些关系?她是不是以前想做警察,却因为这件事,被家里断了做警察的这条路,阮翎才会引着她,想带她进娱乐圈?   傅从夜只要一闭眼,都是阮之南的惊恐与笑脸,他只能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付锴:“哎,傅从夜你觉得呢。”   傅从夜枕着胳膊:“我觉得你别琢磨心理学了,要不就说,要不就憋。”   付锴噎了一下:“说什么。”   傅从夜翻了个身:“说你想说的。”   付锴没声了。   鲁淡真的是个迟钝大傻子,怪不得能跟阮之南当这么多年朋友,他还在问:“付锴你想说什么啊?”   付锴过了好一会儿,从下铺腾地坐起来,对傅从夜道:“你不也没说!”   傅从夜打开手机,脸被屏幕照亮:“我说什么?”   付锴咋舌:“你心里有数。主要咱俩情况不一样,你那个是傻子,什么都不懂。”   鲁淡也从上铺坐起来了:“卧槽你俩说啥呢。”   傅从夜翻着相册,点了点头:“那倒是,我也没嘲笑你的资格。但傻也有傻的好处。”   付锴暗骂了一句“草”,又重重的躺下去,上下铺都因为他这一下嘎吱乱响。   鲁淡把抱枕甩到付锴身上,也躺下去:“你们跟说黑话似的,真他妈烦。”   阮之南洗完澡,把手机充上电,蹦出一大堆微信消息来。   主要是傅从夜发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去找朋友串门去了么?   -我们去找你了。   -你在山上么?受伤了么?手机没电了?   -你要是受伤了,醒来看到手机,不用怕,跟我打电话。   她头发还在滴水,看着手机,差点眼睛滴水。   许歆双走过来:“哎你怎么不吹头发呢。行吧,你要不坐这儿我给你吹。”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阮之南哪好意思让许歆双帮她,她火速把头发吹了个半干,躺到床上之前阮翎打了个电话过来。   “哟,真的是玩疯了,去学农都不给爸爸打电话了。”阮翎在那头声音轻快,阮之南趿着鞋到院子里。   阮之南也忍不住笑起来:“是,你也乐疯了,光顾着刷微博,也没跟我说一声。”   阮翎:“我让刀姐跟你们校方说了一声,可能会嘱咐一下你们学校其他班的同学,不要乱拍乱发。否则我也不想让你在学校干点什么就被人拍下来了。”   阮之南:“嗨,没事,我一三好学生。我这次都考了两百多名呢。”   阮翎笑了:“是是是,要不是你真考两百名,我都不信你那几天是在学习而不是去网吧打游戏了。”   反正父女俩就是又胡扯了一顿,阮翎问:“还都挺好的吧,累不累?”   阮之南避开今天晚上的事儿,实话实说:“挺好玩的。比在学校好玩多了。”   阮翎笑:“给你找好职业规划了,你回头种地去吧。哎,记不记得我那个综艺,下个月又要去录了,你要不来玩呗。”   阮之南:“我不去,你们那都是艺人朋友去种地,我一没作品,二没粉丝,我去干嘛。”   阮翎:“来嘛,闹两天,我给你做饭吃。到时候再说,那地方挺好玩的,而且一起录节目的章叔叔你不也挺熟的么?”   阮之南这会儿不太想聊这事儿,抓着头发应了声:“行吧,回头再说吧。我准备进屋去睡了。”   阮翎在那边顿了顿,在阮之南都快挂电话的时候,忽然道:“南南,谢谢你。”   阮之南:“啊?”   阮翎在那头笑了笑:“没,就是我确实之前不太知道——你很了解我的荧幕那一面的事。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没让你了解太多生活里的我,所以你不得不……”   阮之南打断他的话:“你没少陪我,上小学的时候你经常接我放学,散打课之后我们俩一起去对面的炸鸡店吃东西,你还教我怎么做炸鸡,你忘了么?”   阮翎半天没出声,又笑了起来:“但感觉也不太够。”   阮之南挠了挠脸:“……但也没到你感到自责的地步吧。”   就是因为阮之南不愿意让父母自责,他才更自责。   阮翎那边只有呼吸声,过好久才说:“我——总之很感谢我的小南瓜,小宝贝,当爹太早就是有不好,你小时候,我也定不下心来,没有做爸的能耐。哎呀不说这个,五一去科西嘉玩,正好五一结束后你们回家,我在法国要留一阵子,回头要去勃艮第和坎城。”   阮翎似乎已经想好了五一要怎么玩,他聊完了之后,还发了个他做的五一大概行程表,因为他要参加电影节,阮之南小时候没少陪他跑欧洲,吃也吃不惯,去看威尼斯双年展的时候天天找中餐。   她有点不太想去。她趴在床上想申请去重庆或者厦门。   微信发到一半,就因为今天哭过又累了,她趴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大家一起磨豆子的时候,她都在一直打哈欠。   鲁淡说她跟懒驴似的,阮之南还真演上了,拽着石磨的杆子开始绕圈走。   傅从夜在那儿把泡了的豆子从上头加进去,看起来俩人都干活干的心无旁骛,可就是付锴俩眼睛不断往他们俩身上飘。   付锴昨天也就随口一说,谁想到傅从夜真承认了。   以前也觉得这俩人性格还挺搭,而且玩的也挺好,他回头的时候经常看到傅从夜微微斜眼看着阮之南,而阮之南还在那儿涂写画画不自知。   这会儿傅从夜承认了之后,他看什么都觉得是傅从夜在展现套路或撩妹技能,再加上阮之南本来跟他关系就好,傅从夜做点什么她都愿意粘着,让付锴在心中直呼“卧槽这也行学习了!”   但傅从夜真没干什么。   他第二天早上醒来也有点尴尬,洗手间刷牙的池子都在一块,他叼着电动牙刷的时候,忍不住从镜子里看阮之南,结果发现阮之南也在瞟他,俩人对视一下之后,阮之南立马挪到最远的那个池子去了。   搞得跟小便池礼仪一样。   到了快出门的时候,徐竟甜忽然说了一句:“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阮之南立刻转过头去看许歆双:“什么?谁跟谁?”   徐竟甜:“还能谁。你跟傅从夜。”   徐竟甜扶了扶眼镜:“总觉得怪怪的。你以前可是一大早上起来就恨不得敲他们屋的门,叫他们仨快点起来,今天却在屋里磨叽了半天。”   阮之南蹭了蹭手背上的伤口,随口找了个理由:“哎,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没睡好,早上脑子不清醒吧。”   等到出去的路上,傅从夜缀在后头,也不知道阮之南这个恨不得拿旗领队吹口哨的人,怎么也就走的慢慢悠悠,到后头来了。她就跟演给别人看似的,又开始跟他不咸不淡的搭话,笑的都比以前大声一点。   阮之南那睫毛分明的大眼睛,隔三里地都能看见她翻白眼,她偷偷打量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实在是有点想笑,他转过头去:“你昨天真的没睡好?”   阮之南看见他嘴角的笑意,跟猫似的龇牙炸毛了一下:“没,我睡得可好了!”   傅从夜抬手:“行行行,别凶我。”   傅从夜其实是有点尴尬的,昨天虽然跟一个高高在上很懂套路的老狗一样,还满心觉得阮之南逃不出他手掌心,今天早上洗把脸他就清醒了。   阮之南压根不用逃,她要是不爽了,真就直接给他再来几拳,怒骂一句,他就要灰溜溜的并入那向她告白失败的惨死队列。   还什么得意洋洋的跟付锴说她傻有傻的好处!   好个屁。   她可能一直没过中二期,现在十有**处在“噫谈恋爱真恶心我行走江湖只需要为我插刀的兄弟”的状态。   要她家也有个农村那种喷计划生育标语的砖墙,上头写的肯定都是红色大字:   “不谈恋爱,逼事没有”   “兄弟如手足,恋人狗不如”   “不要让狗男人来毁了我浪迹天涯的梦”   之类种种标语。   只有右下角可能会残留一点杂草一样的少女心。   艹,追阮之南的难度,感觉比追自己下铺的兄弟难度还大。   但阮之南也满脑子在胡思乱想。   妈的,一次次说不是哥们不是朋友,但还一大早刷牙的时候就对我笑!笑你大爷啊笑,要不是看你笑的好看,我转头就走了!   老子才不要跟不是朋友的人笑!   不过……还能不能找不是朋友的人去蹭饭啊。 第55章 阳光普照   55、   到这会儿大家在学农基地的豆腐工坊, 各自组内还要分开过滤豆渣, 自然而然跟之前垒灶烧锅似的分了三组,阮之南笨手笨脚的晃着那个过滤豆渣的棉布网子, 傅从夜拿个长柄勺子在里头搅。   傅从夜一贯不太说话, 但阮之南晃了没两下,就突兀的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傅从夜看了看棉布网子里的豆渣:“我怎么没说话了, 差不多了,拿锅去煮吧。”   他弯腰要拎那个豆浆桶, 阮之南立马挤过来:“我来我来——”   傅从夜:“每个小组都是男女搭配, 我能让你扛桶?”   阮之南:“你不是被我打出内伤了么?”   阮之南蹲下来拎住桶两边的把手,气运丹田, 没拎起来。   看着另一边,徐竟甜一把拎起了桶走向了锅。   连过铅球的妹妹就是不一样, 付锴在一旁瑟瑟发抖, 仿佛是他随时会被徐竟甜抬过头顶,就跟竹蜻蜓的叶片或者二人转的红手绢似的被她一只手托着打转。   傅从夜:“一人拎一边吧。别老把自己当老爷们, 至少从力气和外表上来说,你就是个女生。”   阮之南扁着嘴,老老实实跟他一起拎着, 倒进了锅里。   煮豆浆必须要看着,因为要搅拌去除气泡防止糊底, 学农基地的老师一圈圈过来指导巡查, 大概因为傅从夜是家务小能手, 他们这一组豆渣过滤的很成功, 老师路过的时候夸了好几回。   他们都是用的电磁炉,直接插电放在了地上,这俩人交替搅拌,等的时候也只能蹲在锅旁边。   豆浆一会儿咕嘟开来,阮之南一直在那儿念叨:“想喝。”   傅从夜把搅拌豆浆的大勺拿出来,盛了半勺,架在锅边。   阮之南:“你在干嘛。”   傅从夜:“等它凉。你不是要喝么?”   阮之南咕哝一声,不说话了。   他还是对她很好的。   一会儿冷的差不多,傅从夜拿着那长柄勺子要喂她,阮之南:“不,我自己喝。”   傅从夜:“……这么长的勺子,你有本事别捏靠下烫手的部分,给我喝个看看。”   阮之南:“我肯定行!”   她就是倔,非要自己拿着尝试一下,右边胳膊伸的老长,脑袋也探的像个五指山下的王八,嘴都没碰到勺子的边,还差点洒自己身上了。   她放弃了,把勺子递还给傅从夜,傅从夜真是让她那傻样气笑了,她自己大概也觉得丢脸,气得直锤他膝盖,傅从夜抓住她手腕,把她爪子扔一边了:“别给我打出膝跳反射来。还喝不喝了。”   阮之南抬头:“喝。你小心点,给我撒衣服上我要你给我洗。”   傅从夜:“行行行。”   他投食水平确实了得,这么大一个勺,他喂起阮之南来还是驾轻就熟,她小心翼翼喝了好几口,咂咂嘴:“香呐。你不喝么?”   傅从夜:“我不相信你能好好喂我,算了吧。幸好这一锅做出来都是咱俩的,否则也不可能让你去用嘴沾勺子。”   阮之南擦了擦嘴角:“哎,你还嫌弃我了。”   傅从夜:“……又不是没一块吃过饭,我哪里说嫌弃你了。”   他俩正说着,老邱从后头路过,拿手里的扇子拍了她脑袋一下:“煮豆浆都等不了,馋死你了啊!一会儿做出来豆腐,这一锅你都给我吃完。”   傅从夜看阮之南吓得抱头,有点想笑。   阮之南一边捂头一边瞪他,老邱倒是替她出气了:“笑什么笑啊,她要喝你就喂,她以后要上房揭瓦,你是不是还让她踩肩?挨打都白挨了,你也不是个长记性的。”   阮之南自己挨骂还挺怂,到老邱训斥傅从夜,她又敢嚷嚷了:“邱老师,班里那么多人,我们俩品学兼优,积极向上从不拖组织后腿的先进分子用不少您一直盯着。”   老邱手里的扇子还是25元诸葛亮同款网红羽毛扇,他眯着眼睛给自己扇了扇风:“有人嘱咐我要多盯着你一点。你也老实一点。”   阮之南想起了阮翎昨天的那个电话,她以为是阮翎给学校打了个招呼,就没多想。   老邱走了之后,他们豆浆也煮的差不多了,学农基地的老师让他们去领卤水和内脂,准备点浆,做两种豆腐。阮之南拿东西回来的时候,傅从夜说:“你现在胆子也大了,敢跟老邱顶嘴了。”   阮之南:“老邱说的跟我欺负你才打你似的。”   傅从夜以前自己搞过豆腐,有经验,他就让阮之南在一边看,自己点浆。   傅从夜溶着内脂粉:“你爸妈昨天跟你打电话了吧,我听到你在院子里说话了。没跟他们提这件事?”   阮之南摇了摇头:“我不打算说。”   傅从夜手顿住:“这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你拖着不是个事儿。”   阮之南沉默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懂。”   傅从夜:“很多人都会受到PTSD的影响,可能还需要药物治疗,这种事不是你想克服就能克服的——”   阮之南脸色不太好,她不想让鲁淡他们听见,压低声音,凶的鼻子都皱起来,道:“我说了你不懂!对我们家来说,这事儿是巨痛,是扰的全家生活都一团糟的事件。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翻过去,我不想再提了——我不想回到我刚受伤之后的状态了,不行么!我就是想要现在这样,不行么!”   傅从夜愣住了。   他很少见阮之南发火,她倒不是生气,但是真的急了。   急的眼底都泛红,她狠狠把头别过一边去不说话了。   傅从夜也不说话了,他低头把两边盆里的点浆都做完,蹲在旁边默默地等盆里结成豆腐。   过了好一会儿,等老师来验收完豆腐,教大家把卤水豆腐包紧压水的时候,他就没让阮之南动手,自己一个人搞。老师夸赞了一下他们做的内脂豆腐,说一会儿有浇头、咸卤和酒糟,大家可以自己做豆花吃。   等老师走了,傅从夜正想趁着要做豆花的事儿跟她搭个话,打破沉默尴尬。   但他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一只手拽了拽他袖子。   傅从夜转过头去。   她蹲在旁边,胳膊搭在膝盖上,下巴贴在胳膊上,手还勾在他袖口上没撒手。   傅从夜一下子心软手软,差点连勺子都没拿住掉锅里。   阮之南抬着眼看他:“……对不起。”   傅从夜:“啊。”   阮之南鼻子在手背上蹭了蹭,小声说:“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傅从夜:“你没吼我。”   阮之南:“刚刚还不算吼么?”   傅从夜:“顶多就是大猫在呼噜噜。”他说着,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后背上捋了两下,阮之南真跟个猫似的,被他顺的很惬意似的眯了眯眼睛。   他就捋了两下,阮之南一下子又跟他亲近起来了似的,蹲着挪步朝他靠拢过来:“真没生气。”   傅从夜:“我脾气你不了解么?”   阮之南下巴抬起来一点,压在手背上,笑了:“我要吃咸豆花,你去帮我搞,我今天没少推磨。”   傅从夜端了两碗回来,他也吃咸的,阮之南拎了两个马扎过来,他们靠着大玻璃窗排排坐,阮之南端着塑料小碗:“咱俩还算能吃到一块儿去。”   傅从夜跟她笑了笑,中途听见付锴因为咸甜豆花的事儿在那儿争,徐竟甜说让他挖一勺她碗里的咸豆花,吃的付锴直吐舌头,他又跑过来挖了一勺傅从夜碗里的:“卧槽,大哥,你这跟徐竟甜做的那都不是一个品种,太好吃了吧,你怎么调的。”   傅从夜:“那边桌子上就那么几样调味品,还能怎么调。”   付锴:“不是,我现在想吃咸的了,你给我做个吧。徐竟甜那做的都不是人吃的玩意儿,北方豆腐脑都被她的手艺□□了。”   傅从夜感觉阮之南想跟他说什么的,就不太想从她旁边离开:“做饭的诀窍就是什么都加点。你自己去搞吧。”   付锴拽着他:“要不然我把昨天咱们几个聊天的内容,跟阮老板转述一下。”   阮之南立马问:“什么什么?”   傅从夜起立,理了理衣袖,露出和善的微笑:“行,我给你做。”   付锴屁颠屁颠跟过去,回头还跟阮之南眨眼。   阮之南端着碗去跟鲁淡说话:“哎,你们昨天屋里聊什么呢,还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哥们了!”   鲁淡仰头喝豆花:“你问我我问谁,那俩人跟打哑谜似的,一开始付锴跟我聊我就是满脸懵逼,后来傅从夜插嘴我就更不明白了。”   阮之南拿勺子敲着碗边:“你是不是傻,偷听都听不懂,组织上怎么派你这种人混进敌方的。”   鲁淡斜眼:“放屁,我昨天听他俩说谁傻不傻的,我现在严重怀疑说的是你。”   阮之南鄙视他:“行了吧,考三百多名天天要去补习的人,还说我。”   鲁淡说来这个就气:“就因为你们要在祠堂看电影,我们都换地方自习了,真气死了。说是要把桌子搬到卫生站门口的空地上,那不是给蚊子送血型拼盘么?”   一会儿,傅从夜回来了,阮之南又凑过去,付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阮之南直勾勾的瞪着傅从夜,诈他:“你们是不是说我傻来着?”   傅从夜差点手抖,但他稳住了,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她肯定去问鲁淡了,怪不得这俩人玩得好呢,可能从小大院就按智商拉帮结派。   傅从夜挖了一勺豆花:“鲁淡跟你说的?”   阮之南作为三代警察之后,审问能力确实不高:“你就从实招来吧。”   傅从夜侧过头,小声:“说鲁淡呢。你别让他知道,他都没听明白是在说他。”   阮之南没被他完全忽悠住:“那付锴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傅从夜刚刚已经在调味台那边,已经让付锴被威胁的保证不乱说,他这会儿云淡风轻:“那你问他去啊,我也不知道。”   阮之南不信。   傅从夜叹气:“男生能聊什么啊。”   阮之南呆了一下,恍然大悟:“学霸,没想到啊,你也跟他们聊这些。啧啧啧。”   傅从夜眯眼,他总觉得阮之南理解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傅从夜:“那你说我们聊什么了?”   阮之南耸肩,一副“你以为我傻白甜啊”的老练样子:“不就是P打头的网站,在交流一下口味片源惯用手之类的么?”   傅从夜被豆花呛得差点咳嗽出声。   阮之南伸手拍了拍他:“我理解了,虽然你长得一副性冷淡的模样,但毕竟是男生嘛。”   傅从夜抽纸巾擦了擦嘴角,转过头来,呛得脖子都快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脑子,该意会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该学的倒是还挺懂!”   阮之南笑起来,她肩膀撞了一下傅从夜:“哎哟别不好意思,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再说,你以为我那么多BL小黄漫都是白看的么?”   傅从夜被她的饱览群书气笑了:“……你倒是理论挺丰富的。”   阮之南还挺得意的耸耸肩:“行行行。你前两天一直说我不是你哥们,不是你朋友,既然不是那我就更不敢说你了。那这位陌生的邻居,生疏的同桌,等学农之后我还能去你家蹭饭么?”   傅从夜看她那眼巴巴的样子,笑:“我家不欢迎你这种满脑子知识的人。”   阮之南眨眨眼:“我就是一张白纸,单纯的不能更单纯了。”   傅从夜起身扔碗,他顺手把阮之南吃完的碗也拿起来,抽了张湿巾塞到她手里:“这我不信。不过看在欠了你一周巧克力牛奶,以及你作为我头号迷妹的身份,我勉强同意管你几顿饭。”   阮之南一边擦手,一边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他:“我什么时候是你迷妹了?话不能乱说!”   傅从夜:“哦,那看来之前贴吧连发好几个帖子说‘只有我觉得八班傅从夜超帅’的最软直男,是真的一个直男了。那我要小心了。”   阮之南顿住脚,她刹车太急,差点扑进垃圾桶里,傅从夜赶紧抓住她胳膊,把她扶正,就看到了她沉默的瞪大眼。   傅从夜把碗扔进垃圾桶,从满脸呆滞的阮之南手中抽走了那张使劲,也扔进垃圾桶里,笑道:“我还想说呢,之前慈善晚宴的时候你拍的那几张照片,怎么也没看你发到学校贴吧呢。不会私藏了吧。”   阮之南还想说话,就看着傅从夜往回走了。   她哪敢说话。   她不敢承认自己确实有事儿没事儿捧着那几张照片看。   也之前早就开贴,甚至在帖子里狂言要发傅从夜近距离超帅生图。   然而生图到手她就反悔了。   她就跟挨了闷棍似的,一下午都话少。傅从夜倒像游戏连赢五把,一下午都有种平静的胜利喜悦,还对她都很照顾,恢复了以前在学校里任她胡搞的好脾气。   晚上他们又是在农家宴吃的饭,老邱和几个老师好像自掏腰包,给他们每一桌都上了个烤兔子。那烤兔子一弄出来之后,阮之南也顾不上“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第一个拿起切肉刀站了起来,直呼“香疯了”。   傅从夜还没伸手,她就在旁边一直说:“哎呀你怎么能吃同类呢?”   傅从夜:“你刚刚吃同类不是吃的挺欢的么?”   阮之南:“什么?”   傅从夜指了指桌子上的锅包肉回锅肉:“猪猪这么可爱你也没少吃。”   这个圆桌上是两个组十二个人一起吃饭,另一个组的人都跟傅从夜也不熟,本来还有点别扭,听见傅从夜这句话就笑成一团了。他们都跟阮之南关系好,有个姑娘笑的拍着桌子:“我第一次听有人敢跟阮老板这么说话。”   当然也没人敢跟傅从夜这么说话。   阮之南也气笑了,她恶狠狠的拔了个兔腿,在傅从夜面前撕咬。   傅从夜确实愿意跟她闹,他吃兔肉的时候,顺便舀了一碗黄豆猪脚汤,喝汤的时候还想捂住阮之南眼睛:“别看,太残忍了。”   阮之南恨不得把兔腿骨头都嚼了,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猪脚汤,回头还瞪他,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幼稚!”   傅从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幼稚,但他嘴角就是有点放不下来。   他觉得特别放松,也特别安心。以前觉得家里学校,都有点压抑,都让他觉得难呼吸,或许关上门面对习题,面对闲书,他才能真正的放松,不去考虑那些生活或家庭关系带来的忧虑。   但阮之南就是天生消除别人烦恼的人。   以前只是学校里没有烦恼,但想到她并没有因为亲一口的事儿有芥蒂,还想来他家蹭饭,他就明白,这道阳光终于可以照射到他生活的每时每刻,每个角落了。   而且,阮之南现在忘掉一些,专心胡闹的样子,也让他很安心,甚至理解了她不愿告知父母的想法。   有快乐的今天,或许对她和她的家庭来说,来之不易。   桌上长眼的都看得出来,平日连眼都懒得抬的傅从夜,心情很好。   或者说从这个学期以来,他的心情一直在走上坡。 第56章 直球王   吃完饭本来说好一起去看电影, 大家回屋去找驱蚊水, 打算全副武装喷香香了再去。   电影都快开始了,阮之南却跑去厕所, 傅从夜那头也接了个电话, 其他人听说要改成放《密室逃脱》,都急着想去占座, 傅从夜就招手让他们先走,他打完电话跟阮之南一起走。   电话是堀哥打来的,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 就说等他学农完了之后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堀哥是个真正的死宅,除了漫展能让他出动以外, 他只有偶尔被父母逼得不行,才会参加类似上次慈善晚宴之类的活动。   傅从夜:“去你家北边那套房子?行吧, 你直说是什么活动吧, 我考虑一下再说去不去。”   堀哥在那头唉声叹气:“我姐姐过生日,让我给撺掇的局, 她老说我人脉太窄,非说让我多拉点朋友来。我他妈只认识臭网友,我胆子再大也不敢领这种人来啊。反正我能打电话的都打了, 你也拉你那个特别漂亮的阮家小丫头来,她认不认识什么娱乐圈名导啊之类的孩子——也帮个忙拉过来吧, 凑人头呢!哎……主要我姐是元令羽的迷妹, 喜欢的不得了, 元令羽来不了, 叫他闺女来玩总行吧。”   傅从夜:“你说阮之南?她又跟你们那帮人不熟,她不爱这种活动,十有**不会去。”   堀哥:“来吧,看在你面子上她还能来不了么?再说我姐过生日,你本来就该来的啊,否则我给你爸送的那两桶角樽都白搭了。”   确实,以傅从夜跟堀哥他们家里的关系,他估计怎么都是要过去打声招呼的。   堀哥顺着杆子往上爬:“叫着那个阮丫头来吧,否则你就要一个人坐在角落玩手机了。”   傅从夜揉了揉头发:“人家未必愿意跟你们这些烫手山药扯上关系呢,你别以为元令羽不管她的交际圈子,我问问吧。哦对,别跟上一回似的,你为了撑场子搞了一堆三流小明星或者网红什么的来,我上次可是给你送了东西,当场就走了。”   堀哥在那头恨不得举四只手保证:“没有没有,这回是我姐,我姐会想看大奶妹顶着假脸吱哇乱叫么!我肯定请几个男模或者几个会跳舞的——哎哎哎开玩笑呢,我现在正在找乐队呢。”   正说着,阮之南从洗手间出来,被山里的夜风冷的直蹦跶,冲他喊:“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条长裤,妈的,冻死我了!”   堀哥一听声音来劲了:“哟,你怎么跟24小时跟那个阮家小丫头在一块似的。”   傅从夜:“……我俩同桌,同班。这是学校的活动,怎么可能不在一块。”   阮之南搓着胳膊:“谁啊。”   傅从夜抬高声音一点:“堀哥。你快去换衣服,电影来不及了。”   堀哥在那头笑:“行啊,你们这日子过得,傅家唯一大孙子,在村里挖土刨地的。”   傅从夜:“少来,你再嘲讽我一句试试。”   堀哥在这头一阵啧啧啧,说道:“就这么定了,反正你把她领来,我姐绝对笑开花,捧着人家丫头的手说不定都想当场当干妈。”   傅从夜还没说话,堀哥那头利落挂了电话。   傅从夜:“……”   一会儿,阮之南换了双干净运动鞋,换了个长裤蹦跶出来了,她还穿这个印着粉红小马的紫色卫衣,可能因为头发开始变长了,脑袋上还戴着个小黄鸭的发箍,怀里还抱着个抱枕:“走走走,看电影。”   傅从夜真觉得,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一米七三以上的人,还能把幼儿园风的衣服穿成她这么活泼了,他走在后头一些:“抱着枕头干什么?”   阮之南:“付锴跟我说那电影有点吓人。我抱着个东西,心里有底。哦,堀哥跟你说什么呢。”   傅从夜拍了那枕头一下:“啊,就说他姐的生日会,想让我去。还问你去不去。好像因为他姐是你爸的粉丝,迷得不得了的那种,就特别希望你也能去。”   阮之南问道:“是5月5号,在北千柳那边?”   傅从夜一愣:“你怎么知道?”   阮之南:“那我估计是那位姐姐到处托朋友问谁认识我,陈导家的姐姐给我发微信了,问我去不去。她估计觉得是红底儿的,给我牵线搭桥还是给我面子。但我毕竟不熟,不是特别想去。不过如果我爸觉得我应该去,我大概会去一次试试。”   傅从夜:“那你问问你爸吧。”   阮之南挑眉:“哟,我还是个红人呢。”她说着转身站在台阶上,俩手一撑,就把窄窄的石阶路给挡住了:“要不你拿出请人帮忙的态度,我就去。”   傅从夜想了想:“给你抄三天作业?”   阮之南笑的不行:“靠,才三天,不行,再说我不用你给我抄,我自己会写。你今天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嘲讽我,我没找你算账呢。”   傅从夜想要从她胳膊旁边挤过去:“三天任你点菜?”   阮之南感觉还不够,不肯撒手:“本来就说好我能去你家蹭饭的。”   傅从夜站住脚:“那没说能让你点,我天天做大葱炒姜片,看你吃不吃。”   阮之南让了让身子:“你真毒,行吧,那我点菜三天。哦对,五一不点菜,我五一要跟我爸我妈出去玩,去科西嘉。”   傅从夜其实总有点担心她,但出去玩毕竟是跟爸妈一起,她应该不必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他觉得自己脸上担忧的神情不是特别明显,但阮之南看出来了:“用不着担心。我过年的时候一个人出去玩过。那时候住的青年旅社,我都不害怕的。”   傅从夜:“过年的时候,你身上伤应该还没好全吧。”   阮之南跟他并排往上走,她不是潜意识里不能提,而是主观上不太愿意提,含混道:“那时候都过了六个月,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主要是我脾伤的厉害,有粘连,不能随便乱运动。”   傅从夜跟她快走到祠堂附近了,趁着阮之南还偶尔愿意提两句,他总想多问到一点细节:“你一个人过年跑出去,你爸妈不急么?”   阮之南兜里永远都有糖似的,她又掏出两块大白兔,给他一块:“能不急么?否则你以为第一次咱俩见面的时候,刀姐为什么打我。我那时候刚跑回来没多久,又沾了事儿到警察局去,她以为我又让自己冒险了,当然气得不行。”   傅从夜决定吃掉自己的同类,把大白兔扔进嘴里:“要是我知道了,也会想打你的。”   阮之南不屑的一笑:“哼,我要不是一年多没练,你未必打得过我。你就只是手黑,技巧不行。”   正说着俩人已经到祠堂侧门了,一个老师在那儿守着,对他们小声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别从前头过了,会挡屏幕的。大家都在前面你们也找不到座,绕过去上台阶有个二楼的后门,你们从那儿进去找个地儿看电影吧。”   阮之南不愿意坐后头,她发微信给鲁淡,结果鲁淡也不知道看电影入迷了还是怎么着,一直没回。   他们俩只好从后门上去,推开后门已经在祠堂二楼戏台对面的位置了,大的投影布就挂在对面,但二楼人也不少,只有后头几排有空位。   而且二楼还汇聚了不少篮球部的同学,他们看不清,但也觉得站起来没素质,就干脆蹲在凳子上探头看。傅从夜跟她在二楼中间后排坐下之后,发现只能看到一排寸头脑袋,就只好挪到靠旁边一些的位置上。   这会儿终于勉强看的清楚投影了,靠旁边位置的同学也没有站起来的,都一个个乖乖坐在凳子上。   阮之南抻着脑袋专注,眯眼看字幕。   傅从夜对这种惊悚向电影没什么——兴趣,他就打量了一圈同学,才发现为什么靠边的同学都对电影如此无欲无求。   因为目及之处,全是勾肩搭背的,脑袋依偎的。   ……这是偷偷摸摸恋爱专区啊!   阮之南没意识到,她眼睛黏在屏幕上,但其实她站起来才能勉强看到投影的下半截,又加上刚开始的那段她也没看到,这会儿强行想看也看不懂。   她看的抓耳挠腮,竟然还想戳前面那你侬我侬的一对儿。   傅从夜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给她按回了凳子上,小声说:“你干嘛呢!”   阮之南也小声:“问问前面的剧情啊,跟我讲一下说不定我就能接上看了。”   傅从夜真想敲敲她脑袋:“你觉得你前面这些人有可能在看电影么?人家都差搂在一块儿啃了。”   阮之南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头俩人的脑袋。   傅从夜伸手在她脑门上按了一下:“别看了。”   他们俩进来的时候声音就挺小的,再加上电影那头音效一惊一乍的,这些人估计都不知道有后门。特别是他们俩面前的这一对,谈恋爱谈的特专注,一点都没注意到后头还有人。   那女孩眼睛偶尔搭一眼电影,跟男生说了句什么,男生转过头来,特别温存的亲了她脑门一下。   傅从夜立马感觉到自己的手差点按不住阮之南,身边的阮之南差点跳起来。   他转过头去,阮之南抱着枕头,也在看他,她表情有点震惊。   傅从夜觉得……她是围观了一次别人亲脑门的行为,就联想到他亲她那一下了。   结果前头这一对儿,也真的是表演全套,那女生拿着手机抱着膝盖,转脸看向那男生,笑着偏了偏脑袋。显然俩人谈了好一段时间了,那男生看她抬一下下巴就懂,低头亲过去。   傅从夜感觉阮之南呼吸都停了,她紧紧抱着枕头,僵硬的往后缩着脑袋,眼睛瞪大着还不肯从人家身上挪开,表情都有点拧巴。   坐在一对儿情侣后头,目睹人家这样亲来亲去,确实十分尴尬,傅从夜都觉得他俩应该换个地儿去坐,但要是换地儿,肯定就惊动这对情侣了——   幸好这俩人也没太过分了,不像某些在学校角落里谈恋爱的,并没有动手动脚扯衣服。亲几口缠绵的就结束了。   但阮之南还是保持着震惊,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偏过头去看屏幕,但那模样明显也没在看电影,而是在看着电影拧着眉头思索。   傅从夜有种她是不是终于能开窍点的期待,又有点微妙的、仿佛自己心思不轨的尴尬。   阮之南紧紧勒着抱枕好半天,对着投影屏幕发呆,一直都不动。   连头发丝儿都不动。   傅从夜只好装自己也在看电影,但余光忍不住在扫阮之南。   他摸不太清楚阮之南的脑回路,这会儿电影里尖叫着惊恐着,他也只是感觉有画面在眼前走,注意力全放在阮之南和脑内世界上。   阮之南忽然动了一下。   不但动了,还把身子朝他转过来了,她抓着抱枕凑着脑袋过来,想要跟他说话。   虽然她还是拧着眉毛,但傅从夜微微低下头去,准备听她讲话。   阮之南:“你那天亲我脑门,是不是为了下一步要亲我嘴。”   傅从夜:“……”   他沉默了,也不是吃惊,毕竟阮之南就是这种直球性格,她要不然就不懂,要不然就开口惊天雷。   他只想从二楼一跃而下,摔死在投影屏幕前算了。   阮之南大眼睛还在看着他,表情有点严肃,傅从夜觉得自己心脏就跟个快爆了的泡泡糖似的,他半天才听到自己冷静的说:“那天?不是。”   阮之南长长的应了一声:“哦。你要是想尽快交出初吻,别找我。哥们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哦艹。他干脆死了吧。   把自己挂在十字架上**了吧。   怎么不在来的路上掉沟里把自己摔死呢。   傅从夜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恼羞成怒了:“哥们?谁是你哥们——我他妈跟哥们一起洗澡,会跟你一起洗澡么?”   阮之南皱眉:“你怎么还开始说‘他妈’了。可——”   别可是了!   傅从夜没说话,他就想别继续这个话题了,低头打开了手机。   阮之南:“我跟你说话呢。你别刷了,反正也没人跟你发微信。”   傅从夜要被她气笑了,转过头来:“行行行,你那么会讲话,那就说吧。”   阮之南打量他:“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你要是喜欢别人,却被对方堵了一句“想打啵别找哥们我”,你也会被气成这样的!   但傅从夜也觉得,他生气纯粹因为自己有点被揭穿之后的无地自容。   他不知道同龄的男生会不会遇到这种情况跳脚的比他更厉害。   他这种心里有点弯弯绕绕的人,遇见阮之南这种有话直说的人,真是免不了就要被她说到恼羞成怒想自杀。   傅从夜发现自己也真能装:“我没生气,你继续说。”   阮之南拧着眉毛:“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傅从夜心里有点赌气似的,慢条斯理说:“我不会生气的。”   阮之南又来了一道雷:“你是不是想跟我谈恋爱,就跟他们似的,天天腻一块那种。”   傅从夜感觉血往脑袋上涌,他舌尖上一个自欺欺人的“不”字和一个要承担后果的“是”字,在他味蕾上徘徊,他都尝出一股嚼碎中成药药片的苦味辣味。   他沉默了很久,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朝后门走去。   前头那对儿刚刚亲嘴的情侣被傅从夜吓了一跳,惊愕的发现后头有人,满脸尴尬后悔。   傅从夜已经懒得看了,他在她旁边坐不住了,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还没下楼梯,他就听见阮之南追出来的脚步声。 第57章 凶狠告白   外头天还没全黑, 西边山头有点隐隐约约的粉光, 傅从夜恨不得三步并作一步走,但听到阮之南追过来的脚步声, 他步子又缓了缓。   阮之南没忘了抱枕:“说了让你别生气。我就问问。”   你他妈那叫问问!实话都让你说了!   傅从夜一路向村子下头走。他真没准备好。   妈的, 突然来一句是不是要谈恋爱,他真的——没有想过她这么直接啊!艹, 他一面又觉得自己连告白都没做就让对方戳穿了实在太没面子,一边又觉得脸上跟火烧了似的恨不得哐哐撞大墙。   但抱着快炸裂的心情狂走的傅从夜, 只给阮之南留了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   阮之南:“我想多了行不行, 你别走啊,你说句话。我就是觉得你亲我脑门很奇怪, 我就一直琢磨嘛!我刚刚看那俩亲了脑门又亲嘴的,我就想啊。想错了你就说我一句‘神经病’不就是了, 你脾气怎么这么怪。”   傅从夜转身回头瞪她。   重要的就是没想错啊!   阮之南一下子顿住脚, 抬起抱枕挡脸:“不许动手。你要是动手我会还手的。”   傅从夜面无表情:“我动手干什么。我没生气,你回去看电影去吧。”   阮之南扁了下嘴:“少扯淡了, 就你那个表情,你跟我说你没生气。我就是不会说话嘛,要不我允许你弹我三个脑瓜崩。来吧。”   她说着低下头, 发箍上的小黄鸭冲着他。   她脾气还是好的,更衬得傅从夜是个被人说中了就跳脚的人, 他努力想要稳下来, 却还是觉得看见她就脸上无光, 就心里发虚:“别跟着我了, 我回屋了。”   他转身就走了。决定收拾收拾心情再说。   阮之南一路追,都有点气急败坏了:“哎哟我又没骂你,我就说你是不是想追我,有这么让你生气么?你要是不想也无所谓啊,但也不至于我提一句你就翻脸了吧!我也是个姑娘哎,追我不会丢您的人!”   傅从夜一下子转过身来,他台阶比她矮几层,对她招了招手。   阮之南站过来,站在他上头一层台阶上,跟他差不多平视。   傅从夜:“我说了我没生气。我走是因为,我没法回答你。”   阮之南一愣:“什么?”   傅从夜看向她手里的抱枕,他这会儿才注意到抱枕上有个萝卜的图案,萝卜叶子还是立体的。   说正事儿的时候,关注抱枕干什么。   阮之南看他看向她抱枕,她把抱枕递给他:“我刚刚还想说,你要是害怕,我可以把抱枕借给你。这个抱枕也很配你的。”   傅从夜低头看着抱枕,他没接,阮之南对他一直都是这个态度,这个粘着他哄着他的态度。他觉得自己眼底有点烫,莫名其妙的烫。   傅从夜深吸一口气:“你问我是不是追你。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想象得到可能出现的回答。如果我说不是,我也藏不住,我也不愿意当你众多发小哥们里的一个。”   阮之南瞪大眼睛,傻傻的看着他。   傅从夜:“但如果我说是呢。你会怎么回答我。A,我只把你当朋友。B,我还不想谈恋爱。C,艹,我想不出来了,你自己想吧。你选哪个!”   傅从夜真是人生为数不多的在别人面前飙出脏话来。   还他妈是告白一样的场景说脏话。   ……他真的应该脚一滑从山路上滚下去,摔到底,磕出个脑震荡送医院,醒来之后就装失忆。   阮之南半张着嘴,沉默好半天才说:“啊……我、我……不是……”   傅从夜有点破罐子破摔:“你不就直来直去么。现在直说吧。”   阮之南脑袋有点混乱:“我……我以为我们就是好朋友……确实、我也……我也没想过要谈恋爱,我也没法想象我自己跟别人谈恋爱……”   傅从夜:“行了,AB都选了。现在结果就是,我说了,你拒绝,我们做不成朋友了。抱枕你自己抱好吧,不用什么事儿都想着我了。”   他转身就往下坡走。   阮之南连忙跟上两步:“为什么呀!”   傅从夜:“什么为什么。”   阮之南一直在揪抱枕上的萝卜叶子:“你为什么喜欢我啊。要是别人,我想想都知道,大部分人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有一部分人,类似喻柏之类的,估计就是因为我家里的情况。你如果觉得我是个好的人,那做朋友不就是对的么?为什么要说喜欢啊?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啊?”   她是真的疑惑,真的搞不懂。   傅从夜看向她,阮之南有点急了:“你这么忽然跟我说,我也搞不懂。或者说你是不是自己没搞懂。”   傅从夜:“什么?”   阮之南:“你可能就是因为别人都说想要谈恋爱,好像我们这个年纪就应该谈恋爱似的。你就觉得我总找你玩,就不自觉的也把那些你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情绪,带入到我身上了。”   她说的好像都快把自己说服了,笃定似的点点头:“喜欢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多想的,或者是因为别人怂恿的。我见过很多人,就是根本不了解对方,就随随便便说什么喜欢。”   傅从夜快被她气笑了:“所以你也觉得我是随便说一说。我又不是你,我问过自己很多回,我搞的明白。”   阮之南还在那儿说自己那套理论:“怎么可能就喜欢呢,我们也认识没太久——”   傅从夜:“你说我那天是不是还想亲你是么?那我承认。你哭的时候我只有心疼,我没想过,但当每次你得意的叉腰的时候,你笑的时候,你一直戳我闹我的时候,你喋喋不休的说话的时候,我确实想。”   阮之南一愣:“什么?”   傅从夜推了她的抱枕一下,就跟要拔萝卜似的揪住那萝卜叶子,把阮之南推在旁边的石墙上。   阮之南觉得这场景,跟他们几天前玩游戏的时候有点相似:“……??!!”   他愤怒到做出了平时觉得非常傻逼非常尴尬的动作,胳膊撑在墙上:“我那句话送还给你,谁他妈把你当哥们了。”   阮之南抬起头:“哎?”   傅从夜说着,低头亲了下来。   非常有气势,也非常生疏、僵硬、又有点狠劲似的,亲在了她唇角。   一亲上去。   没有小鹿,没有果冻,没有晕眩,没有心跳。   看起来高冷霸气的傅从夜内心只有一声别人都听不见的哀嚎。   太傻逼了。但是——   亲都亲了!怕什么!   俩人鼻子撞在了一起,阮之南闷哼一声,傅从夜亲在嘴角纯属没经验,但他微微一偏头找准了地方。   可也只是找准了地方,跟要隔着嘴唇跟她的门牙玩斗鸡似的,撞了一下。   软是挺软的。   阮之南下一秒,就在余光里看到远处一个山路路口,有个老师好像从旁边转到这条路上来了!   她吓得汗毛都快立起来,逮住傅从夜的手腕,飞一般的猛拽着他,朝他们旁边的路口逃去!   傅从夜刚磕了一下还在犹豫是这么贴着还是要不要咬她一下,下一秒就听见阮之南小声叫了一句:“老师来了!”然后拽着他飞速且准确的躲到了旁边的小路。   傅从夜:“……”   有一种亲热到闭眼享受的时候,一睁眼发现对方在用余光看时事新闻的感觉。   都他妈被强吻了还不忘记关注老师出现的方位。   这等后脑勺长眼的天赋,怪不得她每次坐在最后一排,在老邱每次刚在后门玻璃露头的时候,就立马把手机收进衣袖里正襟危坐。   阮之南还不敢只拐个弯,她一路拽着傅从夜跑到小路尽头的下一个路口,确认周边没人,才松了口气。   只松气,没松手。   阮之南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她说完转头看向傅从夜,忽然僵硬了。   阮之南松开手,什么也没说,就傻站着,只有抓着抱枕的手在乱动,透露出一点她内心的乱。   傅从夜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来个有气势的强吻,还被打断。总不能跑了一路,再来一回吧。   算了算了,佛了佛了。   阮之南却清了清嗓子:“我都没打你。”   傅从夜:“?”   阮之南:“要是别人敢这样,我早一脚踹过去,踢得半身不遂了。”   傅从夜:“……那我谢谢你。”   阮之南抠着抱枕上的萝卜叶子。   傅从夜:“你少说几句,我怕我会被你气到爆血身亡。再说一次你那个不懂喜欢的理论,我真的就想捶你脑袋了。”   阮之南低头:“我、我确实不想谈恋爱,我不觉得谈恋爱有什么好的。而且我性格很容易厌倦,我可能很快就觉得烦了,也可能是我觉得我没法跟别的女生似的粘人吃醋什么的。”她低声嘟囔了一大堆:“就算是你,我也没想谈恋爱。我觉得我可能到上大学都不会谈恋爱。”   傅从夜:“可能?你说了好几个可能,但也可能不是。”   阮之南舔舔嘴唇,她确实不是那种很容易就被人带着走的女孩,摇了摇头:“但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我就是不想成为某个人得谁谁谁,我也就是不想见到谈恋爱之后的自己。我也挺害怕的,如果因为恋爱我失去了朋友怎么办?如果分手了我要伤心怎么办?如果我的情绪要被另一个人支配了怎么办?”   傅从夜站在那儿,心里头虽然也有失望,但倒是不太生气了。   阮之南在认真的思索,认真的回答他。   傅从夜:“你说你上大学都不会谈恋爱,那如果在高考之前,你跟谁在一起了,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阮之南抬起头来:“哈?你才是狗!”   傅从夜:……这不是重点啊!   他努力把话题拉回来:“我会盯着你的。”   阮之南听了这话,竟然有点高兴:“你会盯着我嘛!”   傅从夜拧眉盯着她。   阮之南笑起来:“我以为你真的以后都不跟我说话了呢。那我还能去你家蹭饭吧。”   她生怕他反悔似的,伸出手:“你刚刚答应的,三天让我点菜呢。早知道我就应该录音!”   傅从夜气得差点摔倒,他感觉心情沉沉浮浮,好几次都想死了,结果她——   他伸手狠狠戳了戳她脑门:“你就惦记着吃!”   阮之南还委屈了,她摸着额头:“也不是。你要是不让我去吃了,那就说明你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也不让我进家门了,也不跟我说话了,也不给我书看了。”   傅从夜看着她,阮之南勉强的笑了一下,她抬起眼,说:“我不想跟你绝交。我、我还是想跟你说话的,想跟你一起玩的。”   傅从夜心里暗骂了一句。   都来听听!都来听听这世界级撒娇!就这话说的——谁能拒绝!   可他本来不是这么打算的。   傅从夜确实想过,阮之南这性格,要是又拒绝了他,又想天天拽着他玩,他肯定受不了。   迟早控制不住,精神分裂。   但……要是阮之南真的跟他形同陌路,以后回学校也坐在一起不说话,把他隔绝了,他真的觉得学校会变得比以前难熬不知道多少倍。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阮之南大概觉得他眼神有点凉,她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我……我是真的这么想的。你要是觉得不想再理我了,那……”   她说不下去了,心里有点恐慌了。   她其实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也都挺期待的。期待见他,期待跟他说话,期待又闹些什么。   如果她以后反悔了怎么办?   但傅从夜开口了:“你要是不想跟我绝交,也麻烦你保持点距离。可能对你来说,你经常这样关心别人。但在我的世界里不是这样,没人会这么对我。我可以憋着,但你也少来关心我一点。”   阮之南:“……啊。”   傅从夜:“我这话说的挺明白了吧。”   阮之南点点头:“那我们回去看电影吧。”   傅从夜:“……”   所以你还是没明白啊!   傅从夜:“我不看了,回去了。”   他走下去几步,听到阮之南脚步又跟上来了,傅从夜头都没回:“别跟着我了。”   阮之南好像有点气鼓鼓:“我没跟你,我也不想看电影了,我要回屋。” 第58章 小冷战   等他们看完电影, 是在卫生站门口的空地上找到了阮之南和傅从夜。   俩人因为行踪诡异被路过的老师抓走去上自习, 在空地上的自习大军后头,单独支了两张桌子, 给他俩一人发了一张数学卷子。   傅从夜倒是真想做套卷子冷静一下。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一脸抗拒, 宁死不想做。   老邱过来轻飘飘一句:“做不到及格就趴到十一点吧。”   她才开始磨叽磨叽的动笔,还时不时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傅从夜。   傅从夜没忘了自己撂过的狠话, 他选择无视。   要不然这事儿就跟推磨似的,一阵使劲儿回到了原地, 告白的话也说了, 亲也亲了,虽然这一切都显得特别不正式, 特别像过家家——但他都表达完了,被拒绝了, 要是不能保持冷酷无情, 岂不是很没面子。   傅从夜低头做题,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自习好几天了, 这卷子比考试的时候难一点,他一开始还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但很快就恢复状态, 也就二十多分钟就把卷子做完了。   他放下笔的时候,就看着阮之南在那儿咬笔, 压根才做了三分之一。   阮之南反射弧有点慢, 刚刚傅从夜满心想死的时候, 她反应不过来。   等这会儿傅从夜专心做题了, 她又满脑子都是刚刚的片段——   还有被他亲了一口的事实。   ……她一直以为傅从夜应该是那种重度洁癖,满脸写着“你们这些汗臭凡人不要来碰本仙男”,跟绝大多数人都保持距离的人——   所以她平日里绝对想象不到傅从夜会……会亲别人。   现在这个别人成了她自己。   她后知后觉,当时的场景拆成了一秒24帧,高清8K画面,激光IMAX厅播放。   傅从夜低下头时候的反差,让她现在差点喘不上气。   那个有点狠有点气的表情,有点不舍得生气的轻轻触碰,有点不懂得技巧的生涩动作。   阮之南现在趴在桌子上,只觉得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她瞧不见卷子上的三角函数大题了,只枕着胳膊盯着老师们架起的大灯,有蛾子在白光灯下头打转,脑子里乱成一片。   妈的,没人说过心跳跳的太快是会胸疼的啊。   她拿胳膊贴着胸口,抵着桌子,才感觉稍微压下去一点。   阮之南没法想象到,就几个月前穿着小白兔拖鞋,坐在警察局长椅上,跟她拒绝交流的人,会知道她的秘密,跟她共吸一根烟安慰她;会放任她的胡闹,会对她有无限的耐性;会被她逼到要发狠把她按在墙上,却又低头轻轻的亲她……   阮之南回头想来,有很多跟他的相处都是自己之前无法想象的——   她会愿意卸下全身的力气靠在一个人身上,她会恨不得白天黑夜放学上学都缠着一个人……   阮之南手指拨弄着卷子角又捋平,可她的心没办法捋平,她现在就是一块气泡纸,每一个气泡都是不敢挤破的回忆和想法。   傅从夜还生气了。   甚至刚刚她回头一阵眼神求助,他都没理。   生气也是有道理的,毕竟拒绝了喜欢自己的男生还要求对方做朋友,简直就是bitch中的老bitch。   她有点喘不上气来,有点理不清情绪。   不做题了。   做什么做,还不如让她在这儿被留堂到十一点,一个人吹风静一会儿。   她做了三分之一都放下笔准备放弃了。   一抬头就看到傅从夜做完了,拿着卷子走到前头去交给老邱。   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完全没管她写了多少。   阮之南一下子都有点委屈了。干嘛扔下她一个人先走呀!   小气鬼。小心眼!   拒绝了就划清界限!   男人都是狗!   活该单身一辈子吧!这么突然说什么喜欢她,那想让她怎么反应啊!她还好歹把他当朋友呢,他就是心怀鬼胎只想追她,而不是真的觉得她是值得做朋友的好人!   呜呜呜都是狗!以后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她坐到讲桌旁边都不要跟他坐在一起了!   傅从夜交卷子的时候,老邱愣了一下:“这么快。你现在是一点也不愿意装了啊。”   傅从夜没说话。   老邱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开朗没几天,怎么又一副“都他妈别跟我”说话的样子了。   傅从夜放下卷子就往座位那边走。   老邱:“就别回去了,直接回屋吧。”   傅从夜转身说:“我手机和笔都没拿。”   阮之南紧紧捏着笔,低头看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太满,自己像一杯碳酸饮料似的冒着泡,任何一点小情绪投放进来,都像是往杯里扔了曼妥思。她砰一下就气泡上脑,情绪一股脑冒出来,放大成以往的几十倍大。   她越想越觉得傅从夜跟她撂狠话是很过分的事,越想越想哭。   但真的快哭了这件事刺激的她心里更委屈。   因为狗男人哭!丢人现眼!   阮之南咬着笔都要在卷子上胡划拉了,有身影路过旁边的时候,一个纸卷以巧妙的角度扔在了她桌子上。   阮之南呆呆的抬起头,傅从夜把目光从她脸上划过去,正要低头收拾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忽然身子一僵硬。   阮之南眼睛都红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气鼓鼓的瞪他,却又把手一收,动作老练的把纸团藏在了袖子里。   傅从夜:“……?!!!”   怎么感觉她都快哭了!   她……哭什么啊?!   做不出题开始怀疑自己智商所以流泪了么?   不是……他就去交个卷子,怎么就哭了?   傅从夜又心惊肉跳又满脑子问号,他慢吞吞的收拾东西,连放凳子都放慢了速度,但阮之南也没回头看他一眼,他只听到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擦眼睛。   老师催他赶紧走,傅从夜离开空地几步,看到前排的鲁淡好像在跟他打招呼,而阮之南一直没往他这边看来。   阮之南觉得自己丢人死了,她好一会儿才缓好情绪,就听巡场的老师说:“再有半个小时就都要交了啊。”   她这才从袖口拿出纸团,拆开展平。   上头是选择填空的大案,大题没写太细,但有图的都抄图画辅助线了,向量数量积的题他都写了公式和前几步,最后写了个答案。   下头还有一行字:“难度高的题已经故意写错答案。你就照抄,不用再改成错的。”   真是的。   阮之南吸了吸鼻子,眼泪又缩回去了。   这句话从内容上来,有那么点体贴。   但是从格式上来说——她可不是挑毛病——格式也太冷冰冰了。   就是逗号,句号。   一个句末语气词都没有。   不是说喜欢她的么?怎么也不画个小心心小兔兔什么的!   啧,这个注孤生的家伙没救了。   阮之南吸了吸鼻子,决定委屈的情绪先放在一边,抄到及格再说。   她写完交卷子上去的时候,老邱当场批改,仔仔细细的看:“哼,没犯什么低级错误,跟你月考的时候差不多,向量题变个样你就不会了。等回头学农回去好好补吧。”   阮之南:“学农完不就五一了么。也就去学校两天布置个作业什么的。”   老邱挑眉:“五一你不上个补习班?”   阮之南:“我们家流行快乐教育,我五一要出去玩。”   老邱:“……你们家是够快乐的了。你真是吃成长快乐长大的。行吧,回去吧。别再大半夜往山上跑啊!”   阮之南点点头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踢着石子儿。   真丢人。唉。   阮之南觉得这样不好。她明明没有喜欢傅从夜,但凭什么情绪都要受他影响,被他操控啊。   虽然他可能也没想过影响她,可她莫名的有点不甘心。   那就按他说的,离他远一点!   她才不要连情绪都不能自己做主了!   阮之南想的一路上自己都点头,她走到上坡的石阶准备回自己院子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傅从夜站在院子对面的台阶上玩手机。   他脸被手机屏幕照亮,阮之南又该死的想起他低头下来时候的表情,身子都差点打了个颤。   他听见脚步声,放下手机看了她一眼。   阮之南顿了一下,继续往上走。   傅从夜:“抄完了?”   阮之南给自己鼓气。少理他。装高冷谁不会。保持距离多简单。   阮之南:“嗯。”   傅从夜:“我要是写完还坐在那儿,老邱估计会总盯着你的。”   阮之南回过头来:“哦,知道了。”   傅从夜一愣,又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也不说话了,跟在她后头进了院子。   阮之南回到自己房间去了,傅从夜看了她背影一眼,欲言又止,却也垂下头,捏着手机回屋了。   第二天,六人组里其他四个人很快都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过后头两天的活动,基本都特别累,六个人一组大家在太阳地下头插秧捕鱼,一开始还闹一闹,后头基本呼吸都嫌累。到了晚上,学校又包了个篝火晚会一样的活动,大家一起唱军训时候学过的歌,或者是表演以前学校歌唱比赛的时候各个班的曲目,都是集体活动。   这种集体活动下,发现端倪的几个人也没什么时间去观察他们俩。   而且阮之南依然在集体活动中能疯能闹的,只是傅从夜显得比以前沉默一点。   或许说他以前主要都是跟阮之南说话,他们虽然觉得他话多了,但都只是听个热闹,并不是真的跟他对话特别多。   付锴和鲁淡大多数时候都被阮之南拉去闹了,许歆双在旁边闷不做声的时候,还是挺愿意观察这俩人的。   结果等到学农结束回去的大巴上,她可总算是总结出观察报告了。   回去的路上,就像是拉了一车死驴,因为早上起来五六点钟就开始收拾东西集合准备出发,行驶到半路上,车上就睡了大半,连鲁淡都抱着付锴的脖子睡得正香。   许歆双侧头跟旁边拿ipad看漫画的徐竟甜低声道:“我觉得……他们俩绝对吵架了。”   徐竟甜:“谁?”   许歆双:“南南和傅从夜。”   徐竟甜探头看了一眼。   跟来的时候坐的位置差不多,阮之南依旧跟傅从夜坐一排,不过这次她坐了靠窗,傅从夜坐在靠走道。她也困得不行,头一点一点的,好几次都差点倒傅从夜大腿上。   傅从夜好像跟她说了句什么,她睁了睁眼,表情有点不屑,把自己脑袋靠着窗户那边睡了。   但路上特颠簸,玻璃因为发动机也狂震,她脑袋几次撞在车玻璃上,硬生生闭着眼挺着,就跟被绑在音叉上的蚂蚱似的,远远看着都替她难受。   傅从夜也终于忍不住了,伸手给她脑袋垫了一下。   阮之南享受着,还装睡着,就是不睁眼。   傅从夜捧住她脑袋,让她朝这边靠来了,阮之南脑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我睡着了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傅从夜似乎也有点心虚似的,玩着手机转过头来。   许歆双和徐竟甜齐齐转头看向窗外。   过一会儿,徐竟甜偏头过来,捂着嘴笑了:“这不好着呢?”   许歆双转过脸来,她端正清秀的五官是藏不住的兴奋,小声说:“要是平时,南南肯定主动就说要倚着他睡会儿了。就这反映,绝对是闹别扭呢!你不信回忆一下,这两天,他们俩说了几句话。都没见南南闹过他。”   徐竟甜:“啊……我都没在意。”   许歆双:……是,付锴天天缠着你,你是没精力管别人。   许歆双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竟甜:“是不是那天咱们一起看电影,他俩没来?”   许歆双:“我觉得更早的时候,玩捉迷藏那天,傅从夜不是把她找到了么?那时候就有点不对劲了。”   徐竟甜转头瞄了一眼,笑的手都遮不住:“我觉得闹不了多久。不过五一马上就要放假了吧,他俩估计碰不着面吧。”   徐竟甜没说错。   学农结束之后,就上了两天课,大家都浮躁的不行,紧接着就迎接了五一。   阮之南一直没去认领她中奖的三天点餐大奖。   傅从夜觉得自己可能开始慌了。   五一之前,堀哥还给他打了个电话:“哎,我还以为阮家丫头会通过你来加我姐好友呢。结果最后是陈导家那个女孩介绍的。不过你应该也提了一句,毕竟我听说阮家丫头跟陈导家女儿关系一般。”   傅从夜差点忘了这事儿:“啊——阮之南加了你姐的微信?那她会去是吧。”   堀哥在那头听出不对劲了:“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你劝她来的呢。啊,她说五号她会来的。你五一有什么计划么?到时候别忘了带礼物,你要不知道买什么就跟我说,我跟你出主意。”   傅从夜拿着电话,在客厅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啊,没事儿,我知道要买什么。” 第59章 午夜巴黎   阮之南早上从床上醒来, 巴斯蒂亚好像下雨了, 窗户虽然关上了,远远的能听到海浪和轮渡的声音, 但是被子还是又凉又潮。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下了床, 打开窗户。   黄白相间的轮渡正在靠港,近处海岸边是帆船密密麻麻的桅杆, 山雾正从侧面的浓绿色山坡上往下淌。   她在科西嘉岛呆了几天就腻烦了。   巴斯蒂亚是科西嘉岛上唯一能算城的地方,这儿没什么景点, 安静又有点老旧。也不知道爸妈那一辈人怎么就那么喜欢静谧小城, 田园生活——法国的村那也是村啊!   但阮翎对这儿挺有感情,听说他俩刚在一起的时候, 阮翎就拿自己拍戏赚的那点钱带着江枝北来科西嘉岛度假了。   这岛上不算什么旅游胜地,没有多少高档的宾馆。阮翎是七八年前在这岛上买了套房子, 是一栋四层的黄色小楼, 地势稍高,阁楼还改了很多阳光窗, 平时不来也有专人打理,这几天都是有人来给做饭。   装修也是那种上一辈的假洋气特喜欢的真·欧式复古风格,   阮之南短短一个多星期, 又下乡,又回城, 又来这岛上度假——   其实对她而言, 也就只是换个地方玩手游玩switch而已。   她的房间在顶楼, 洗漱之后, 她扒着楼梯扶手往一楼喊了一嗓子:“妈!”   江枝北的声音从二楼传上来:“下来吃饭,不叫你你要睡到几点!”   阮之南没穿拖鞋,她踩着地毯,一步跳两三个台阶下来。阮翎听着她咚咚的脚步声,也喊了一句:“会不会好好走路,这房子比你外公还老一百岁呢,你把楼梯蹦碎了,咱们全都不用住了!”   阮之南收敛了一点脚步声,小碎步跑下楼,伸开手:“早上吃什么!”   她穿着个运动短裤和T恤,一伸懒腰露出肚脐,江枝北戳了戳她:“今天下雨了,可能要冷,一会儿多穿点。”   阮之南光脚坐在凳子上:“一会儿干嘛?”   阮翎:“一会儿他们开车过来,我们坐轮渡,准备回巴黎几天。抱歉啊,有个项目要谈。让你妈带你去玩玩,我叫小李带翻译来陪你们。别太晚回宾馆就行。”   阮之南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抱歉的,她激动:“我的妈呀,总算出这个岛了。那我可以直接从巴黎飞回家,不用再回来了吧。还住上次那个在玛莱的酒店?”   江枝北上次没跟这父女俩一块来,也不知道住的什么地方,她顺嘴问道:“小刀也来吧。合拍的事儿已经定下了,不过现在不是又要搞个什么中法电影节之类的。”   阮翎二十出头第一部 成名电影就是拿了金棕榈影帝,自那之后他也跟欧洲三大有密切往来,要是算监制、参演的电影,几乎都在三大电影节上拿过奖,也参演过一些法国导演的电影,跟不少欧洲商业片导演都算上熟知。再加上怀北娱乐主要就是以电影产业为主的,对别人来说还有十几天开始的戛纳影展是来走红毯的,对他来说就是找老朋友谈生意的。   阮翎最近在健身,就吃了点坚果酸奶和蔬菜派:“反正引进电影这事儿挺麻烦的,但你也知道刀姐跑过来,真就是借着出差名义,出来见人的。”   江枝北笑起来:“她一个工作狂,都不舍得给自己放假,这么出差一趟也挺好。”   阮之南一边吃水果挞一边玩手机,她这几天没少发朋友圈。虽然平时也不少发。   但毕竟出来玩,她总喜欢随手拍拍照,餐巾纸,饮料杯,街边小店的橱窗,还有一些搞怪的自拍。   她本来以为自己出来玩,肯定能忘了同桌某人。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一串的点赞里,有“小白兔”这个备注名,就忍不住捏着手机发呆。   他给每一条都点赞了,但是没留评论。   阮之南看着其中一张,她试戴着店里的格子发卡,笑的眯着眼睛拍了一张照片,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可爱。结果某人也只是给点了个赞。   掺杂在鲁淡和付锴的彩虹屁评论里。   一个无情无义的赞。   阮之南有点微妙的气愤,真想把这张照片私聊发给他,让他睁开那双下垂眼,好好看看她的仙女容姿!   她几次还点进了傅从夜的朋友圈。   塔克拉玛干沙漠都比他的朋友圈有生命气息。   上一条还是一年零三个月之前,他转了一篇文章,好像是某个小说家的自传。   简直像是微信号原主已经英年早逝了似的。   相比阮之南这边,三天可见的数量等于别人的半年可见,天天话痨,把看到的一只猫都要拍照发出去,让发小圈子群组可见。   当然……傅从夜早就躺进她的发小群组了。   她前两天尝试过把他挪出来,单独建一个组,名称“无情翻脸狗男人”。   结果大半夜瞎想的时候,又忍不住垂死病中惊坐起,把他加回了发小群组。   唉,怎么隔了几千公里,还在纠结这点屁事儿。真没出息。   大概是她玩手机时候表情不太好,江枝北喝了口咖啡,问她:“怎么了?你不想让你爸去工作?”   “啊?”阮之南抬头:“没啊,他走了才好呢。咱俩玩,省的他又非拉我进店里买裙子买包。咱俩能玩到一起去。”   江枝北:“玩可以,把作业带上。轮渡将近五个小时呢,路上好好学习!”   一家三口坐在上层甲板上,阮之南趴在桌子上学习,海上风也大,江枝北拿杯子压住了她的习题册,防止被吹飞。   阮之南写一会儿,玩会儿手机。   中途刷朋友圈的时候,刷到了一条。   她立马坐直身子,无心学习。   江枝北在那儿看新闻,转头瞧了她一眼:“怎么了?谁出轨了?离婚了?”   阮之南对着屏幕傻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没,鲁淡跟我发消息呢。”   江枝北挑了挑眉毛:“哦……是鲁淡啊。我还以为是你同桌那小子呢。”   阮之南差点手抖,她可不敢在当警察的妈面前露出端倪:“我跟我同桌都不怎么联系的。”   这是事实。   江枝北笑了起来:“行,我也没说什么啊。你继续看吧。”   其实就是傅从夜时隔一年多,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随手刷到,点开看来,差点呼吸停滞。   他和左麦,各自戴着一个兔耳朵发卡,在游乐场的卖店里自拍。   左麦笑出了八颗牙。   当哥哥的大概是被强逼的,也露出八颗牙,笑弯了眼睛,脑袋跟她碰在一起。   就这么一张图。   配文就是一个兔子的emoji。   阮之南忍不住抬手捂嘴,盯着照片发呆。   大兔子和小兔子!   ……太可爱了吧!   嗷嗷嗷嗷!   他以前明明不太喜欢她总叫他小白兔的,这会儿怎么又愿意配合人设了!   我的妈耶。   阮之南竟然被可爱到想直接倒在桌子上昏迷。   亲妈在旁边,她又不敢太夸张。   往下翻了翻,竟然没有一个人点赞。   她记得鲁淡付锴他们,后来也都加了傅从夜微信,怎么都发了好一会儿了,也没人点赞啊。   本来不打算点赞的阮之南,看他实在可怜,忍不住点了个赞。   唉,没朋友的小可怜。   要不是有她,谁还记得给他点赞。   阮之南写了一会儿作业,又忍不住翻了那张照片看一看。   背景的卖店和周边,很像是环球影城,再加上店员的人种和时间,阮之南觉得他应该是跟左麦一家去了奥兰多。   啧啧啧,感觉过的比她有意思多了,她也想去环球影城。   正好这会儿鲁淡发信息过来,大概就是问她几号回国,要不要假期结束前吃喝一顿。   但阮之南因为5号要去堀哥的姐姐的生日会,所以没时间跟他鬼混,就回了一句。   [鲁淡]:哦对,说起来,傅从夜在家吧,我还想找他借作业抄一抄。”   [阮之南]:你没看朋友圈么?他去游乐场了。我看应该是奥兰多的环球影城,估计整个五一你是找不到他了。   [鲁淡]:朋友圈?我看看啊。   [鲁淡]:不就一条一年多以前的转文么?   [阮之南]:卧槽?你那儿刷不出来?我给你截图。   她立马翻回去截图,可才截到一半,她愣住了。   没人点赞,鲁淡也看不到。那只能说明……这条朋友圈是仅她可见。   那个兔子耳朵的笑容,那个小小的兔子的表情图标——都是发给她一个人看的。   像是别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叫他小白兔。   像是他们俩之间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梗,小秘密。   听到看到了就会想起他们相遇时候的乌龙,忍不住对视一笑。   阮之南捏着手机,忽然忍不住勾起嘴角,她趴在习题集上,看着那张照片,心已经飞了。   飞过巴黎,飞过上万公立的行程,飞回三中对面的小区,飞到他家门前。   叫他小白兔,小星星,whatever,就是敲敲门。   然后看他带着有点想笑有点无奈的表情打开门来,说一句:“你又想干嘛?”   鲁淡几条消息炸过来,她回过神。   [鲁淡]:我刷了好几遍都没看见?什么奥兰多?什么游乐场?   [鲁淡]:你是不是看错了?   [鲁淡]……他是不是设置了仅你可见啊!卧槽也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吧!算了算了,你作业写多少了?   阮之南把自己写的几页作业发给了他。   傅从夜没再发过朋友圈,只有她的一个赞孤零零的在下头。   一直到她跟江枝北在巴黎城内游荡,找她吃过的几家小店,又在广场上买了几个2.5欧的冰激凌舔着发呆,她都没忘了那张图。   广场上有一些给游客推销手环发卡的商贩,不少妹子买了恶魔角或者猫耳朵的发卡在那儿拍ins视频。   阮之南看着那个黑人小哥手上一大堆发箍里有兔耳朵,就拿着冰激凌指了一下:“我要兔耳朵!”   江枝北一脸嫌弃:“怎么被你爸的审美同化了?小时候他经常要给你买,你不是每次都拽掉扔在地上,气鼓鼓的说不喜欢么?”   阮之南:“……可能我也老了,想扮嫩。”   年过四十的江枝北女士狠狠削了她一下。   翻译在一旁打电话预约餐厅,江枝北也会一点简单的法语,看阮之南难得有想买的东西,就给她买下来了。   阮之南立刻戴上,开始拍照。   她穿着背带裤,把兔耳朵立起来,一只手拿着冰激凌,还没打开相机,就看到几个路过的爱尔兰口音的游客,对着她举起了相机。   阮之南倒也不太在意,从小到大走在街上都有人拍她,还转头冲那几个游客一笑。   她就加了个滤镜,就迅速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就只有一个兔子头表情。   迅速有人点赞,席冰鲁淡付锴许歆双。   一直到他们找到晚饭的餐厅时,傅从夜才姗姗来迟的点了个赞。   他还甚至留了一条评论。   没别的,就是一个冰淇淋的emoji。   阮之南盯着手机,纠结了半天。   什么意思呀?想被她吃掉嘛?   她正琢磨着怎么回,刀姐带着人走过来了,笑道:“北妞,你真会约时间,幸好我下午闲。”   江枝北拍了阮之南一下:“别玩手机了,怎么都不知道打招呼。”   阮之南抬起头,看到刀姐难得没有穿的像个职业女性,而只是穿了个薄风衣和阔腿裤,她带来了一个看起来跟她和江枝北差不多大的女人,身材高挑,长卷发披肩,白皙温柔,带着长长的耳饰,穿了件黑色高领的连衣裙和墨绿色薄外套,优雅又有点艺术气质。   江枝北介绍:“这是于蔷。我们仨以前是高中同学。叫蔷姐就行,毕竟你天天管另一个也叫刀姐呢。”   阮之南赶紧嘴甜说:“蔷姐。确实应该叫姐姐,看起来跟还在读研似的。”   刀姐似乎表情有点紧张,听见阮之南这样说,也笑了笑。   江枝北:“你蔷姐是个摄影师。以前模特出身的,后来做了旅行摄影师,最近这两年留在欧洲比较多。”   阮之南特捧场:“摄影师啊,哇怪不得一看就很有艺术气质,确实是个艺术家,那我回头真的要跟您讨几本摄影集熏陶一下我自己了。我妈今天还说我土呢。”   不过阮之南确实没想到,她一直以为刀姐跟阮翎认识的更早,她这话一问,刀姐笑起来:“大家渊源都挺深的。我跟阮翎是父母那边有认识,但是上了大学才熟起来。蔷儿也跟他认识的挺早了。”   江枝北端起香槟杯:“是啊,一晃眼都二十多年了。那时候咱们都穷,他拍电影赚的那点钱都用来搞人脉和装点自己了。你也是,各处跑着倒卖东西,赚的钱也就够给家里还债的。”   刀姐笑了:“那时候就你家条件最好,你爸你妈做饭,我们一帮穷小子穷丫头就过去蹭饭。90年代末能吃火龙果的家庭真的太少了。”   他们叙旧,阮之南吃着华夫饼就坐在一旁听。   于蔷是个很安静的人,她偶尔插几句嘴,听得出来她跟阮翎也挺熟的。   但阮之南却从来没听说过她,也没见过她。   于蔷偶尔向她投来目光,很温和的对她笑了笑,说道:“北妞,这姑娘真是结合你俩最好看的地方。你长得冷,阮翎长得太腻,正正好好了。你当年警花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阮之南本就以为这是当年的高中小姐妹团的再聚会,他们吃完饭之后司机送她们回酒店,于蔷和刀姐也跟着去酒店,她们仨一直聊到挺晚,到将近十一点于蔷才拉着刀姐回去。   外头下起了雨,她俩下楼离开之后,江枝北才发现刀姐的名片夹落在客厅里,她拿给阮之南,让阮之南跑快点,趁那俩人还没上车,赶紧给送去。   阮之南蹬上运动鞋,打着伞冲过宫廷式酒店的中庭花园。   她看到大门处,刀姐她们的车已经到了,路灯下,刀姐打着一把红伞,她穿着黑色高跟鞋,拉开了车门,似乎请于蔷先坐进去。   于蔷偏着头跟她说什么,刀姐一愣,表情似乎有点愧疚。   远处酒店的霓虹灯招牌亮着,树上有些灯串有月亮似的黄白色微光,现在的午夜巴黎并不安全,街上更是行人稀少,于蔷扶着车门,把头发往而后别了一下,然后探过头去,有点悲伤又有点安静的亲了一下刀姐。   阮之南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是打招呼的亲吻脸颊,而是——电影里,恋人那样的亲吻。   刀姐抬起手抓紧了她手臂,伞歪了歪,一片雨水从伞面上淌下来。   阮之南差点叫出声,但刀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身影,忽然后撤一下转过头来:“……南南?” 第60章 生日聚会   于蔷转过头来, 她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尴尬, 把伞扶正,笑道:“南南, 怎么了?”   阮之南脚步一顿一顿的走出来:“啊, 刀姐,你把名片夹给落下了。”   刀姐勉强的笑了一下, 伸手接过名片夹:“你后天飞回去是么?我听说黄平菱要办生日会,请你过去了?”   阮之南点点头:“对, 陈导家的姗姗让我去的。我之前也见过黄堀一面。”   刀姐:“你知道黄堀他爸是在山西那边么?”   阮之南跟她爸是一样的消息灵通装不知, 刀姐一提她就意会了,也不好说出口, 就点头笑:“我懂,会注意的。买礼物的事儿, 我找我爸帮忙了。”   于蔷拧了下眉头:“等等, 你爸后来联系的人……好像是我。是前两天要联系Charles Pétillon?”   阮之南笑起来:“这竟然绕回来了。那我正好当面谢过蔷姐,啊, 我来打伞吧,刀姐你们上车吧。”   阮之南另一只手替刀姐撑伞,送两位上了车, 她才收起红伞,交给司机。   刀姐把车窗降下来一些, 有点欲言又止。   阮之南心里有点乱, 她对刀姐挥了挥手, 于蔷在车里挽住了刀姐的手, 对她也摆了摆手,车开走了。   阮之南打着伞忽然转身,回头朝大门跑去,穿过中庭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从上头传来,阮之南一抬头,江枝北正撑着胳膊在四楼的窗户那里,对她笑:“疯跑什么。”   阮之南把伞扔给门童,坐电梯上了楼,一冲进那复式的套房里,就关上门喘息着问道:“妈——刀、刀姐她……”   江枝北吃着猕猴桃,穿着健美裤走出来:“什么?”   阮之南:“我刚刚看到刀姐跟蔷姐,她俩……她俩、亲嘴了。”   江枝北一愣,又轻笑起来:“她瞒你那么久不肯说,这会儿倒是让你撞见了。”   阮之南差点蹦起来:“你早就知道!”   江枝北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往温泉房走:“她俩高中就在一起过,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见过她俩亲嘴。就是分分合合这么多年而已。”   阮之南冲过去,挡住江枝北:“你给我解释解释!她、她喜欢女的啊!那——那跟我爸又怎么一回事儿?”   江枝北拧起眉毛来:“跟你爸有什么关系。”   阮之南拽着她坐到沙发上,江枝北叹了口气:“在你小时候,刀姐本来是要跟于蔷移民去荷兰结婚的。但是于蔷那时候混得比较好,刀姐就也想混出头,就跟你爸一起搞了怀北娱乐,就没出去。于蔷就跟她分开了几年。后来大概七八年前吧,刀姐又跟一个模特好上了,你应该熟悉,就那个当妈了还身材特好走修长的那个,那模特是离婚了之后跟刀姐一起过的。”   阮之南震惊,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刀姐带她过周末假期的时候,她确实在刀姐家见过那个模特姐姐几回。   刀姐的历任……都是这种级别的美人么?!   江枝北回忆道:“你爸当时以为刀姐就会跟这个模特过很多年,就建议她带着模特,来咱们家吃饭,跟你介绍一下。但……刀姐因为小时候很多事,她总不能面对自己的选择。她爸爸让她背了一大笔债务,还发现她跟于蔷在一起之后,要找人抓她去精神病院,要找男的对她动手动脚,各种言语上羞辱她——”   刀姐上高中,那还是90年代早期的事儿,那时候确实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刀姐的取向吧……   “刀姐还了债之后,她爸就中风了,她给送疗养院几年后他爸也死了。”江枝北叹气:“虽然死了,可影响还在。就算别的女孩子的姐妹在街上都挽着胳膊,她也不愿意在街上跟她女友挽着。她甚至自己觉得,如果把性向告诉了你,会不会你作为小孩子也会受到影响。刀姐害怕再有一个小女孩像她一样,走那段艰难的路了。在我们看来,她的性向不可能会影响你,你是喜欢男孩女孩也都无所谓——但她固执的……害怕着。”   “那怎么又跟模特姐姐分手,跟于蔷在一起了呢?”阮之南问。   “她本来是打算跟那个模特一直过下去,但阮翎说,如果领来跟咱们一家吃饭,那就相当于我们默认她和那个模特结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结果听了这话,那个模特……退缩了。”   江枝北抚了抚阮之南的头发:“害怕的不止刀姐一个。那个模特姐姐跟一个男艺人再婚了。两三年前于蔷回国办展的时候得了病,刀姐去照顾了她一阵子,俩人又复合了。”   阮之南想起来了:“我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我记得本来说好刀姐带我去公司,我每天趴在她办公室里写作业的。但她突然说出差去上海,去了两个月呢。”   江枝北笑了:“嗯,就那时候。我们结婚之前就一直在犹豫,因为我和你爸都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都想做能在自己热爱的行业大展身手的人,那时候刀姐就说,她不想要小孩,她可以把你当亲生小孩对待,所有我们俩会欠缺的,她来补,三个人一定能养好一个小孩吧。还记得有多少次我出任务回不来,你爸在剧组,都是她在家陪你写作业,拿着表算你玩电脑的时间。”   “今天刀姐把于蔷带来,跟你见面,其实就是把你这个最重要的家人,你这个养了快十八年的小孩,介绍给她人生的另一半了。今天就算是她们的订婚宴啦。”   江枝北说着说着,眼眶有点红了,她见过这俩人的人生起伏太久,二十多年来才艰难走到这一步。江枝北捏了捏阮之南的下巴:“所以于蔷以后也是咱们一大家的人了,如果你以后要来欧洲读书,就让蔷姐照顾你。以后我们一大家子,有四个家长,养你一个小朋友。”   阮之南看江枝北眼角有泪,也忍不住眼睛酸了:“可她没有告诉我,她还是没有跟我正面说这件事呀。我想当面恭喜她的。”   江枝北笑:“她还害怕吧,不过现在你知道了,她估计也会心里松口气吧。”   阮之南一直到睡觉前,都在琢磨这件事。江枝北不愿再说她们那一辈小时候的快乐与苦楚,可阮之南仍然能从只言片语里推测到一些事情。   她忽然有点愧疚。   又有点心疼像一把刀一样的刀姐。   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忍不住掏出手机,在一条微信那里编辑了好久,最终也说不出什么新意。   [阮之南]:刀姐!祝百年好合!嘻嘻嘻,我要准备红包了!   阮之南发完了,等了一会儿没有回消息,她就睡过去了。   她却不知道,远远的巴黎街头,刀姐下车和于蔷回到她的艺术工作室兼住所,刚走下车,就收到了一条阮之南发来的微信。   于蔷推开铁门正要往楼梯走,一回头就看到刀姐手里的红伞掉在地上,她缓缓蹲下去,泣不成声。   于蔷吓了一跳,转身回去,捡起伞来。   就看到刀姐利落的短发乱了,她一只手摘下眼镜,平日不苟言笑的她明明哭着,嘴唇却笑着,她抓住了于蔷的手,哽咽着扬起笑脸:“我突然觉得——别人怎么想或许都不重要了。我们回国办一次酒席吧,请我们的朋友和家人、孩子都来。”   **   航班延迟,阮之南5号早上才到帝都。   要不是法航头等舱可以拉着帘子睡觉,她这一夜绝对撑不住。   随行的是阮翎的其中一个女助理,她还问要不要换衣服和化妆,反正去生日会也路过公司,可以进去挑衣服在化个妆。   阮之南想一想堀哥平时那模样,觉得应该没什么必要。   但好像是阮翎跟那个助理发了微信,要求她打扮打扮再过去,阮之南只好在车上补了会儿觉,去公司被强行戴了假发,化了个淡妆,还想给她套一身连衣裙。   阮之南实在受不住了,她坚持要穿她那像是从电音节上回来的朋克少女的一身衣服。   真没必要折腾这么多,如果真是那种光鲜亮丽的塑料姐妹花假笑生日会,她就送完东西聊会儿天就撤退。   堀哥家里,其实最需要低调,他们去的地方是一个会所名义的大型别墅,就是那种无边界泳池不折返都能游八十米的那种。他们也是说租了一天,但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地方都是不租“外人”的。   不过估计要是查,也顶多查到堀哥个人跟会所的股东是朋友——   毕竟西樵那边的都谨慎的不得了,出门恨不得让孩子只开个A4去上班。霸总人设大佬人设是他们这种家庭最不敢乱立的,恨不得孩子出门在外都包装成爱上党课的老干部。   阮之南到的不算早了,从坡道做小车上来之后,门卫叫了门,堀哥过来接的她。   他今天真是给她姐面子,都没穿美少女T恤,但看那T恤上印的字,也像是什么战锤周边。   堀哥挺热情的:“哎,我还以为你会跟星星一块儿来呢!不过你们俩是不是故意的,就害怕一起出现,特意凑个前后脚。”   阮之南真没想到这么赶巧,她表情有点尴尬,堀哥却理解成被他说中。   阮之南:“他已经到了啊?”   堀哥:“啊,估计跟熟人打招呼呢,来来来,不用换鞋。”   阮之南进去之后,走过没多远,就看到按照山势造的三层花园平台上,有不少年轻女孩三五成群聚着聊天。她仔细一瞧,好像还有当时慈善晚宴的时候,跟喻柏在一起的几个女孩。   阮之南戴着黑色口罩,那几个女孩也没认出她来。   阮之南:“先去跟你姐打个招呼吧。陈姗姗到了么?”   陈姗姗就是陈导的女儿,她如果一块儿去,也好说话一点。   但堀哥说陈姗姗还没来,就领着她去楼上找他姐姐了。   二楼有一处层高四五米的平台,还摆了几台跳舞机太鼓机什么的,不少男生都在那儿玩。姑娘们都是从指间精致到发梢,这群男生却都是穿着运动短裤大T恤,看背影都挺不拘小节。   她一转眼,就看到太鼓机旁边,站着一个男生。   倒是五月已经热起来了,他依旧穿着件墨绿色的薄飞行夹克,带着个渔夫帽,看起来比平时随意一点,端着一杯黑加仑苏打水,靠着栏杆看别人玩游戏。   几个男生跟他聊天,说的嘴皮子翻飞,但他表情似乎也没在听。   他显而易见的冷淡也没削弱那几个看起来就是游戏宅的男生的热情。   几天不见,阮之南再见他,莫名的心惊肉跳,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想要趁没被他注意到之前赶紧溜走。   没想到堀哥却嚷嚷道:“星星,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就是不愿意一块儿来,也不能你先来,让人家姑娘等会再进门吧!”   傅从夜转过脸来:“什么?”   就算阮之南带着口罩,还想往后缩,他也一下认出来了。   阮之南都不想打招呼,但又觉得不太好,还是摘下口罩,好像压根不熟似的点了下头。   傅从夜表情一愣,竟然走了过来,跟堀哥说:“哦没有,她出去玩了,应该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阮之南:“你跑去奥兰多,不也玩的挺开心的么?”   傅从夜说道:“你要是想去,下次我也可以带你去玩。”   阮之南瞪了一下眼睛:“不用。”   一开始跟傅从夜单方面聊天的男生也认出了阮之南,凑过来想搭几句话。   正说着,黄平菱从二层露台推门进来了,看见了阮之南,简直就跟个小粉丝似的惊叫一声:“天呐!你什么时候到的!啊、初次见面!你能来捧场真的太好了!”   黄平菱个高圆润,皮肤又白里透红,看起来身材像个白种女人似的,她声音一听就是热力四射,又嗲又有神采,她穿着阔腿裤和宽大的西装外套,从打扮到长相,透着一股八十年代复古迪厅妞的活泼胆大。   黄平菱跟堀哥是亲姐弟,长得也像。俩人都是打小不能出国留学读书的那种,堀哥目前在某个985的边缘专业在读,姐姐说是在top2读研。但阮之南其实心里清楚,他们爸妈都是四五十岁还能进top2某些专业镀金的,所以这俩人也都算不上学霸。   黄平菱很自来熟的靠过来:“哇,真的,你比照片上看起来可爱一万倍!”   这话傅从夜是真心承认。   而且今天阮之南戴了个小波浪卷发,扎着蒙德里安风格的头巾,倒跟黄平菱这个生日会主人的复古风格很类似。   阮之南立马拿起带来的礼物:“姐姐好,生日快乐!”   黄平菱倒也是大大咧咧的做派,当面打开盒子,一愣:“这是Charles Pétillon的摄影集?”   一群男生都凑过来了。   阮之南笑起来:“我认识一个阿姨也在法国做摄影,她跟Charles认识,帮我讨来的。这是试印,还没有发行,你看后面都没有条码的。他还签了个名送给姐姐。”   其他人送项链送酒的都有,但没几个人听说过这个艺术家,甚至都不了解立体装置艺术,也没想到一本摄影集会让黄平菱这么激动。   黄平菱看到那摄影集上,放了一个小透明包装袋,里头是一个白色的气球。   黄平菱手抖了:“我的妈……这是……我记得他说过,他没有什么东西能送朋友,每次都是送这个——”   阮之南笑起来:“对,这是去年威尼斯双年展撤展之后,他展品的其中一个气球。不过我确实也觉得,一本书,一个气球,都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黄平菱有点激动:“不不不。我超级喜欢他!去年威尼斯双年展我也去了,可我去的那天没赶巧,不是演讲日,他不在场。”   黄平菱喜欢现代艺术,其实并不是秘密。但她大多喜欢装置艺术或者行为艺术,都是只能体验,没法买回家收藏的。而在她朋友圈里海量的展览照片里,只有Charles Pétillon的,她连发两个九宫格,甚至都没带自拍,阮之南就猜到了她一定很喜欢。   正好又是位法国艺术家,她就托阮翎去讨要了一下。   黄平菱笑起来:“如果你还能帮忙联系那个阿姨的话,我下次旅游真的想有机会去见见Charles,我太喜欢他作品里那种突兀和静谧了——”   她正说到一半,楼下有人喊了一声:“黄姐!孔樊来了啊!”   黄平菱一愣,她把盒子收好抱在怀里,走到另一边玻璃栏杆处,低头看下去,皱了皱眉头:“孔樊,你竟然还能被放出来啊。”   阮之南并不认识这个孔樊,她也走过去低头往下看。   一楼入口处,一个打扮的很嘻哈风格带头巾的男生仰起头来,个子不高,说话有点嬉皮笑脸:“黄姐,你生日我怎么敢不来,就是我爸把我扒皮抽筋了,我爬也要爬过来给你祝酒。”   黄平菱表情看不出来跟他关系好不好,只说道:“哟,孔樊,又换女朋友了。”   那女孩也抬起头来,对黄平菱笑了一下。   阮之南拧眉。   这女孩有点眼熟。   她想起来了——   是好多天前,她见到的在傅从夜家里给他开门的那个女孩!   就那个护工的女儿,胡小青。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阮之南一愣,转过头去看傅从夜。   傅从夜靠着栏杆往下看,也皱起了眉头。 第61章 看猴戏   阮之南倒是没觉得傅从夜撒谎了。类似于这女孩其实根本不是护工家女儿这种谎。   因为傅从夜神情看上去既诧异又有点了然的厌烦。   她忍不住偏头问:“你不是说她……”   傅从夜皱了皱眉头, 小声说:“没想到去京郊的高中读书, 还给了她傍上的机会。我前一段时间听说孔樊被他爸摁着头转去了一个偏远的寄宿高中,可能跟胡小青是一个学校。”   阮之南:“那这个孔樊知道么……”   傅从夜:“他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他什么女孩都领来过。我们最好别说, 省的其他跟他关系不好的人,又拿胡小青来嘲讽他。”   阮之南挑眉:“孔樊是个说不得的?”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主要是孔樊特疯, 倒是不怕得罪他,就是怕他跟人吵起来又摔又砸的, 搞得堀哥他们不好收场。少惹疯狗, 吃吃喝喝一会儿我们就可以走了。”   阮之南瞪他:“……谁要跟你一块儿走了。”   傅从夜没想到她会在意话里这种细节:“……我就随口一说。”   她现在真就是个接了气筒子的气球,一压就鼓气, 也不知道心里怎么那么多跟他不顺眼了,到下楼都一路瞪眼。   确实如傅从夜所说, 大家对孔樊的态度都有点不咸不淡。   但孔樊领来的新女友, 大家倒还是好奇的。   而胡小青相貌确实很不错,在这一圈金钱堆出美貌的姑娘里, 她明显没怎么化妆却又是天然清纯,穿着件白色蕾丝的露肩连衣裙,衣服虽然显得有点廉价, 但胜在人看起来还不错。她一路挽着孔樊的胳膊,微笑着跟别人打招呼。   几个跟堀哥勾肩搭背的男生确实也对胡小青侧目。   只是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里, 又掺杂了一点别的情绪……   阮之南注意到了, 她偏头问傅从夜:“他们看胡小青……怎么这种目光。”   傅从夜轻笑了一下, 转头按了一下阮之南的脑袋:“你个小傻子就别问了。”   阮之南握拳:“你是不是想挨揍。”   傅从夜轻声道:“我腰上的淤青现在还没好呢, 你一根棒棒糖当医药费就算了,还打算拿我当沙包呢?”   阮之南都忘了他腰上的伤,有点怔愣的抬起头来:”真的还没好呀?”   傅从夜发现一周之后他腰上淤青看起来反而更夸张了,于是生了想要卖可怜的想法:“你要看看么?”   阮之南却把他这话当成撩妹,瞪大眼睛:“……不用了。拿我回头给你批发一车棒棒糖。”   傅从夜憋了一个星期,心里翻来覆去的后悔懊恼,总算是这会儿能跟她轻松愉快的搭上几句话,他觉得心头都一松,忍不住把手扣在她脑袋上,翻来覆去的揉了几下,笑的愉快。   阮之南赶紧拽了拽假发:“大哥!我这是假发!”   傅从夜笑:“要是真毛我就不揉了。”   阮之南好好调整了一下发卡:“给你批发棒棒糖的时候,顺便送你两顶假发,你一手盘一个好了!”   傅从夜:“网上不都有一些你短头发的图出来了么?何必再带假发?”   阮之南:“唉,我爸觉得我不戴假发就跟不穿衣服似的。他逼我的。”   傅从夜拧眉:“那你爸的意思是你天天裸奔上学?”   阮之南戳了一下他肚子:“什么裸奔上学!美得你!”   堀哥和黄平菱都去打招呼了,他俩一直在客厅壁炉旁边的咖啡台前头聊天,倒是有点旁若无人的样子。   他俩聊起来,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旁若无人的状态。   傅从夜故意吃痛:“特别疼。而且什么美得我。你——就你,裸奔上学,我只会心无旁骛的报警。”   阮之南顺手揉了一下她刚刚戳过的地方,手上温柔了点,嘴上却依然针锋相对:“我身材不好么??!”   傅从夜:“……身材好我就该看么?这话题扯太远了,从假发扯到报警还行。”   阮之南一下笑了出来:“咱俩太胡逼了。”   傅从夜也有点绷不住了,他抓住阮之南手腕:“别揉了,就你下手没轻没重的,我都以为是你打算松活几下我然后给我开膛破肚呢。”   阮之南笑着松开手:“剖开你的黑心肠给我看看。”   傅从夜:“怎么就黑心肠了?”   阮之南一顿,舔了下嘴唇没说话。   傅从夜撑着咖啡台,给她杯子里加了块糖:“有话就直说。”   阮之南拿勺子搅了搅,她把叠在下巴处的口罩摘下来,衣服没兜,她不知道能放哪儿,干脆塞到他口袋里。以前也没少往他兜里扔过糖纸纸团,反正不知道扔哪儿的东西给他总没错。   傅从夜拍了下口袋给她收着了。   阮之南:“你不是说以后不理我了么?”   傅从夜搅着咖啡,因为她这句话,咖啡勺突兀的碰了几下杯壁,叮叮响了两声。   他半晌道:“我没说过这话。我只是说……让你少关心我一点。”   这话听起来真苍白。打脸就是打脸,真香就是真香。   傅从夜觉得自己说话都有点强词夺理的意味了:“是你那天做完卷子开始突然不理我的。路上枕了我俩小时,我胳膊都麻了,一句话没说就下车了。”   反正就是无情无义。   阮之南拧起眉毛:“是你先对我突然冷淡的!你还吼我呢,你还说脏话呢。你还——反正你先对我没好脸色的。我这个人,哼,别人要是不爱搭理我,我绝对不会去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傅从夜:“……”   放屁,他从一开始认识她就对她没多亲热,她天天粘他不也挺开心的么?   阮之南似乎也想起来这一点,连忙解释道:“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你也对我态度不差的。”   傅从夜:“我现在也没有对你态度差啊。”   阮之南端起咖啡杯,一边啜饮一边心里承认……   确实,是她自己有点莫名气恼,是她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才这样的。   阮之南:“所以呢,那你是怎么想的?”   傅从夜一愣:“我是怎么想的?”   阮之南抬眼看他:“还要跟我冷战么?”   傅从夜:“本来就是你单方面——”   阮之南一脸理所当然:“你要是来找我,我也会跟你说话的呀!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主动找你呀!”   傅从夜微妙的感受到了,他们俩都是满心别扭,害怕被对方凶所以后退一步,因为怕被对方爱答不理所以有点征兆就先不理对方。   是不是又回到原点了。   还是说貌似原点但又进了一步。   白费功夫了又怎么样,但真要是一周都基本没联系,傅从夜打心底说——这一周过的不是特别好。   在环球影城碰见个卖气球的,他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阮之南肯定想要,她估计会买那个蜘蛛侠的。   他当时就觉得,虽然是跟左麦和左鸣钟一起来玩也挺好。但如果不是跟闹腾的阮之南一起出来玩,他仿佛总无法切身感受身边热闹欢乐的气氛。   他跟周围许多人,许多感受都隔着一层玻璃,能看见,但就像是看别人家里的景象。   只有阮之南会无数次拉着他走到那些人身边,走进那些他远观的场景里,然后用她的快乐把他也变成其中一份子。   她确实是他的小太阳。   唉……算了吧。管她原点不原点,傻不傻的,至少现在阮之南天天找他玩,就没时间找别的青梅竹马。   他伸出了手,立起小指:“那冷战结束。”   阮之南表情也庄严了一下:“和平协议就此签订。”   她伸手勾住他小指,然后跟他大拇指贴一下。   足足一周多的薄雾浓云,在她手一贴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傅从夜心里感慨:唉,他真贱啊。   阮之南松开手,似乎表情也轻松了一些,说道:“我看一下你肚子。”   傅从夜这会儿倒不太想让她看了,省的她看了又愧疚。   但阮之南真是眼疾手快的扯了一下他里头穿的灰色T恤,抬上来一点。   傅从夜把衣服拽下去,拍了她手背一下:“大哥了,这是在客厅里。”   阮之南应了这句大哥:“哎。小弟。”她皱起了眉头:“怎么还这么一大片青。”   傅从夜:“这种淤青,一会儿半会儿好不了。我从小到大就是,胳膊上磕青了最起码半个月才开始变淡。”   阮之南笑:“这体质,啧啧啧,搁小黄漫里就是个让人绑在床上的命啊。”   傅从夜弹了她一下,磨牙道:“你再扯你的那些BL小黄漫!”   他们俩正说着,就听见一个男生大喊一声:“傅从夜!你来了怎么没跟我打招呼!哥们啊——”   阮之南一转头,就看到那嘻哈打扮的孔樊张开手扑过来。   这会儿花园里的爵士乐团已经开始奏乐了,客厅里的很多人都去平台上玩了,孔樊上来就要搂住傅从夜脖子,阮之南后退了半步。   傅从夜手上还端着咖啡杯,也不好推孔樊,但阮之南心知他不爱跟人接触的性格,这会儿傅从夜估计已经在心里翻了几十个白眼了。   孔樊的哥们情全喊在嘴上了,一口一个大兄弟,却压根不知道傅从夜小名,还想在那儿喊他夜哥。   傅从夜一点微笑都没了,看似冷静的跟他说话,眼里却写满了“夜你妈夜”。   阮之南顿时有点想笑。   她还没勾起嘴角,就看着胡小青也走过来了,她——竟然莫名显现出一股比别人都识大体懂规矩似的名媛气场,还微笑道:“星星哥,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卧槽,真他妈绝了。   阮之南差点笑出声:这句话难道不该傅从夜讲么?   而且大家都特年轻,这又不是什么谈生意的场合,都是朋友的朋友,玩的就是闹就是快活,在这儿端个装出来的名媛气场,跟穿着晚礼服去游乐场有什么区别。   傅从夜虽然说了很多这女孩的破事儿,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但阮之南对她倒没什么敌意。   她有种看猴戏的感觉,毕竟她从小到大,身边没什么女孩,也没见过这种微博上才能出现的实体小婊妹,还有点好奇有点有趣。   孔樊一脸夸张:“哇,夜哥,你跟青青认识啊。”   阮之南靠在咖啡台上看戏,看傅从夜一个人被俩让他烦的家伙纠缠,笑的幸灾乐祸。   她觉得,胡小青肯定跟孔樊提过傅从夜,或许这也是孔樊会带她来玩的原因。   傅从夜把孔樊的胳膊拿下来,胡小青倒也是有本事,脸上表情一点都不虚,也不怕傅从夜说似的微笑着。当然也可能心里早就虚了,只是不愿意露怯。   傅从夜显然是不想跟俩人纠缠,就点了下头。   孔樊虽然胳膊拿下来了,但还是贴着傅从夜:“哥,那真是太巧了。青青还跟我说你跟她认识好几年了,跟她哥哥似的呢。”   啧,果然她早就说出去了。阮之南越想越觉得有点好笑,自己亲爹的雇主,说成是青梅竹马,这个微信都没加的小青梅也挺会编的啊。   她端着咖啡杯在旁边一脸愉悦,傅从夜转脸瞪了她一眼,阮之南笑的背过身去肩膀直抖。   傅从夜转头冷脸:“是么?我都不知道傅家什么时候多个妹妹,那我是不是要跟老爷子也说一声。”   胡小青可能还真是心里没点逼数,不太知道傅从夜家里情况,只知道傅鹭是个编剧,方笙是个企业家。   孔樊可不敢接这话,连忙笑道:“我当时还跟她说不至于呢。哎,她没见识,就爱胡说八道。”   胡小青的名媛微笑差点维持不住。   傅从夜拿开胳膊:“孔樊,你也是,什么人都愿意捡回家。这回被关到寄宿学校去,憋得是立马就要找个妹子啊。”   孔樊一点都不觉得天天换贫家妹谈恋爱有什么不好的,他这德行也找不到同圈的姑娘,笑道:“啧,真的是憋死了。周末有时候都不放人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上自习上到十一点的鬼地方!哎,不说傻逼学校,青青也是那儿校花了,哎哟那六环外荒郊野岭里唯一一点能入眼的东西了。”   孔樊一转眼,看到了旁边的阮之南,一下子转过身来:“哎,这不是阮大美人么!天天上热搜,谁不知道元令羽有个仙女闺女啊。”   胡小青也笑起来:“我刚刚还觉得小姐姐眼熟呢!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阮之南勉强压下去笑酸的脸,举了下杯子:“啊。”   孔樊对女孩的态度跟集邮差不多,那他确实从来没见过阮之南这种女孩,混血,个高,身材好,又总是笑的甜甜的。他立马转脸过来,特热络的说道:“南南,早就听说过你,可你爸到这几个月才让我们有机会一睹真容啊。哎,过俩月我也生日了,你有空来参加我的生日趴么?”   傅从夜皱起眉头,一点没忍耐,当时就接了一句:“南南?她跟你熟么?”   阮之南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冲着咖啡台忍不住笑起来。   行啊,刚刚被这姓孔的搂着脖子,距离近的差点没亲上的时候,他都没爆发。   孔樊回过头来,这会儿他想起来刚刚阮之南一直在跟傅从夜聊,就傅从夜这种一个聚会上说不了三句话的人,能跟一女孩聊半天,这女孩肯定跟他关系匪浅。   孔樊笑着拍了一下自己脸颊,不敢跟阮之南搭话了:“哎,你也知道我那毛病,你也是夜夜嘛,可以叫我樊樊啊。”   傅从夜确实显得脾气不太好:“带着你的什么校花去旁边逛,没看我们正聊天呢。”   阮之南看他冷脸,更是跟戳了笑穴似的忍不住想笑。   刚刚对她的时候,还主动伸手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再冷战呢,怎么转脸就成冷漠暴躁大佬了。   堀哥跑过来了,对傅从夜招手:“星星,过来搭把手。我问你说吃烤肉么你说吃的,艹,有专人烤肉,你好歹过来帮忙烤肠吧!”   傅从夜:“哎。”他走过去,没想到孔樊立马跟上。   但孔樊跟上了他,阮之南却没去,她靠在咖啡桌旁边对他挥了挥手,一副“你把这个烦人精带走给我点清闲吧”的模样。   但没想到,跟孔樊腿部挂件似的胡小青竟然没走,她也靠着吧台,想给自己弄杯咖啡,但不会搞咖啡机,也不知道怎么下手,拿起杯子又放了回去,搭话道:“姐姐看起来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阮之南也想走,她闻到烤肉味了,随口说了一句:“哈,我也觉得。”   胡小青却伸手挽她胳膊,笑道:“姐姐跟星星哥很熟么?”   阮之南拨了一下她的手,这女孩手又冰又多汗,跟洗了手拿她擦手似的,她特不喜欢这样,就抗拒道:“又不是演清宫剧,别姐姐妹妹的。这儿哪儿那么多你哥你姐。刚刚不是叫小姐姐么?真不行叫小仙女也行。”   胡小青笑起来:“小姐姐别凶啊,我就问问,我以为小姐姐是星、傅从夜女朋友呢。”   阮之南倒是不生气,她看胡小青,有种看微博上的奇葩投稿的新奇感,还有点好笑。   就是,干你屁事啊。   你是要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么?   阮之南挑眉看她:“怎么,这事儿你还管呢?是又怎么了,不是又怎么了?”   胡小青笑:“是的话我当然要祝福了,不是的话……那我也算心里松口气了。”   阮之南拍手笑起来:“你松口气?要是想给孔樊戴绿帽那挺好啊。傅从夜家护工的闺女绿了孔樊,这大新闻够我们笑话他半年了吧。”   胡小青吓得脸都白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阮之南知道她身份,还是因为她怕孔樊听到:“不不不,我只是说,我跟傅从夜认识好多年,就是那种看到哥哥找了女朋友的心态。”   阮之南听了她的鬼话笑的收不住,胡小青心里更毛了。   阮之南在微博上塑造的形象,就像个傻傻的乐天派,她就当了真——   哪里想到人家对她的事儿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说而已。胡小青此时此刻,就觉得阮之南笑出酒窝的灿烂神情里,都是对她的奚落和了如指掌。   但,阮之南其实真没有奚落,她真就是个大傻子。   她真心觉得胡小青真的很好玩很好笑。   以前只能在微博上看到别人吐槽,今天能见到**的,太不容易了。   阮之南随口一说:“哦我也是在三中。”   胡小青汗毛直立,面上勉强微笑,后退半步。   这话的意思是说……她的事儿,这阮之南全都知道,甚至连她被烫伤,傅从夜帮她之类的事儿……   那她现在是什么态度,是要当场打她的脸么?会不会她要把那杯咖啡泼她头上——   这会儿倒是没有旁人在场,她要哭一哭应该都会觉得是阮之南无理取闹吧。   她大概知道孔樊家里的本事,阮之南也只是个演员的女儿,怎么都比不了的吧。   就看傅从夜会不会替她出头了。   胡小青心里真是计算编排了一大堆,权衡利弊想着如果阮之南对她动手,她要怎么做才有利。   但阮之南真没想,她端着咖啡杯,就在心里纠结。   她看起来那么像傅从夜女朋友?   她以为自己和傅从夜看起来都像是注孤生的啊!   还是说傅从夜是不是拉着她聊天,就为了看起来像是一对,从而隔绝场上别人搭话或者搭讪……   如果是这样,那她要不要陪他演演戏做做场面啊。   胡小青看阮之南半天也没泼她,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想问问,小姐姐就告诉我嘛——”   而且,阮之南确实想逗这个胡小青,并不想让她松口气。   阮之南回过神来,笑的暧昧:“啊。你说我们俩的关系?你问他吧。我……我说了不算。” 第62章 口味重   阮之南说完, 就放下杯子朝花园平台走去。   平台宽阔, 从高到低有三层,泳池和液晶大屏在底层, 乐队和餐桌在二层, 吧台、烤肉台之类的都在最上层,着每一层高度差的都不大, 只有最下层才有玻璃栏杆。所以站在上层是看不见栏杆的,仿佛是一片浮空的草地, 无边无界的俯瞰下城。   堀哥挺会撺局的, 还请了spa和美甲的去温泉间外的化妆室,主厨厨房里一直有人来往往长桌上送餐点, 但大家都围着那三米长的烤肉台,阮之南也从吧台上拿了杯苏打凑过去。   烤肉台改成了铁板, 请了四个日本来的厨师现场烹饪神户牛。   旁边的烤架上, 傅从夜被堀哥拉去当苦力,挽着袖子在那儿专心致志的烤蔬菜。   阮之南正想去跟他说几句话, 黄平菱过来挽住她,笑道:“你看的都眼直了,没吃早饭啊, 要不要过来吃点豆奶的布丁。”   长桌上一半的甜点和菜品都是给素食主义者准备的,阮之南笑:“我要承认自己没出息, 我都快馋疯了, 我们家常年没人, 周末主厨厨房才有人, 平日都是我们家阿姨给做饭,翻来覆去就那几样。”   黄平菱说话的时候眼波流转,她手臂肩膀看起来挺有肉,却并不遮掩,有种欧美女孩的大方,笑道:“我也饿的不行了,先找个远离肉味的地方坐吧,等好了肯定给送过来。”   黄平菱跟她一起端了个布丁到中层的沙发椅上坐着,她俩都是不惧太阳不在乎晒黑的那种,一群女孩躲在遮阳平伞下,她俩却躺在太阳地里。   黄平菱吃着甜点,问道:“小堀跟我说你跟星星挺熟的呀!哎,你就当我是八卦吧,主要是我跟小堀跟星星认识挺多年了,他那脾气就是不肯给人好脸,也没什么朋友的。我真就是好奇。”   阮之南笑:“原因特简单,我俩是同桌啊。”   黄平菱一愣,大笑:“这么巧!”   阮之南:“对啊,有时候他还帮我抄作业呢。不过我后来才知道,我爸跟他妈有点认识。”   黄平菱也没想到理由这么简单,笑道:“不过,你跟孔樊带来的女孩认识么?”   阮之南没说她是护工的女儿,摇摇头:“不认识,她刚刚找我搭话呢。我还想问,孔樊他爸是那个利圣药业的么……”   黄平菱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知道的挺多嘛。”   阮之南摇头:“我就是没想到,我见过孔叔叔一回,是看起来很严厉很铁血的人,怎么会……”   黄平菱倚在沙发上,勾起嘴唇一笑,大姐头气质显露无疑:“他养出傻缺儿子,也算是卖中药注射剂的报应了,利圣药业这几年真是富得流油。那女孩真是小小年纪没轻没重,为了能混到这种地方来,什么人都愿意跟。”   阮之南没懂:“什么意思?”   黄平菱:“孔樊是出了名的口味重,圈内都把他当成死变态。他爸虽然严厉,却也很偏袒他。之前几个女孩下场都不咋地。”   阮之南没明白:“口味重?他不也都找漂亮的,这叫口味重么?”   黄平菱挑了挑眉毛:“是玩的口味重。”她看阮之南依旧一脸茫然,觉得自己不好再说下去了。   之前傅从夜回西樵胡同的时候,来他们家吃过一次饭,他们姐弟俩跟傅从夜在茶室聊天的时候还说起这女孩,黄堀说阮翎或许城府很深,做事也让人摸不出套路,让他稍微注意一下阮家这女孩。   当时傅从夜却对黄堀的话置之一笑,说:“我看人是准的。再说,她就是个小傻子。”   黄平菱看到傅从夜当时私藏了什么秘密似的笑容,心里就注意这女孩了。   黄平菱当时就决定,一定让黄堀请这女孩过来,她过过眼。   西樵胡同里表面跟傅从夜来往的人不少,真的把他当自家人似的黄平菱他们一家子了。   网上传的美图确实不过分,这阮家女孩的外公虽然从公安厅快退了,可她几个舅舅都风头正盛。但这些都不太重要,直到黄平菱瞧见他俩在咖啡台旁边说话,就知道傅从夜在意她肯定跟外界条件没什么太大关系。   那俩人说起话来时候放松,单纯又不在乎旁人的神态,真的是任何人走过去都算打扰。一看就是私下关系极好而且彼此了解的。   黄平菱当时都有种大龄单身狗的羡慕嫉妒了。   她从十几岁到现在就没遇上过让自己喜欢的人,马上就步入了相亲介绍的阶段,估计以后也会结婚然后各玩各的。这个圈子里,真没几个人能找到门当户对又互相喜欢的,这俩小朋友能瞧对眼,真是万分之一的缘分了。   而且她刚刚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阮之南的神态,现在确定了:她真的不是个有城府的小孩。   但从她送的礼物就能看出来,没城府却情商不低,很会做事。   傅从夜从小就思虑重压力大,怪不得会喜欢这种女孩。   阮之南还在琢磨黄平菱说的“玩的口味重”,黄平菱笑着摆摆手:“小朋友嘛,没懂就算了。”   阮之南强撑着脸面装作恍然:“呃,我大概明白了。”   黄平菱看出来她的不懂装懂,笑的不行:“那你明白就好。”   过一会儿神户牛切片端过来了,堀哥还送了两个叉子:“两位女士,餐到了。就只加了海盐,请慢用。”   阮之南放下叉子:“我去要点芥末。”   其实她是想溜过去问问,到底那个“口味重”是什么意思。   但走上去才发现傅从夜并不在烧烤台旁边,她往别墅里走了走,才看见楼梯边上,胡小青好像在跟傅从夜说什么。   这会儿阮之南对她笑不出来了,她心里陡然升起敌意,闻风而动,立马窜进屋里。   阮之南从侧门悄悄走到了楼梯旁,靠着盆栽蹲下,决心要听这俩人都说些什么。   刚蹲下,阮之南又觉得自己有点傻。   她对胡小青也没必要有敌意。傅从夜本来就讨厌她。   再说……傅从夜就是不讨厌胡小青,那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呀……   她有点不爽,揪了片叶子,蹲着朝那边挪了挪,听清了傅从夜冷淡的声音:“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胡小青:“阮之南让我过来问的。”   傅从夜似乎一愣。   阮之南也呆住:她让胡小青问他什么啊?   结果胡小青接口就说道:“她说你们俩的事儿,她说了不算。”   傅从夜过了半晌,竟然轻笑了一声:“她这么跟你说的?”   卧槽!   阮之南抱头,脸都要红了。这个胡小青是不是有病!她竟然还真的来问了!   啊啊啊啊这他妈随口说句看起来不清不楚的话,就是想拦住她八卦的嘴,她以为胡小青大概就懂了,谁知道她立马就来问,还口口声声说是她来问的。   这就好像是她——她在找人传话,暗示他什么似的!   不过,傅从夜大几率会顺着承认吧。   傅从夜笑完了,却说:“不是。她不是我女朋友。”   胡小青大抵也觉得阮之南在故意言辞暧昧,无中生有,笑道:“我猜也不是。”   傅从夜:“我跟她告白了,但是被拒绝了。所以我现在还没把她追到手。”   阮之南心里倒抽了一口气。   他他他说话这么直接的么???   而且……什么追啊!他也没追她啊——   我的妈呀能不能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这件事啊!   阮之南蹲在盆栽旁边,脸烫的贴了贴墙,咬着指节满心纠结。   胡小青:“啊……”   傅从夜似乎笑了:“她不是那么好追的女孩,看来我要努努力。你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走了吧。”   胡小青似乎退了几步下了楼梯,转过头去,说:“你喜欢这种女生么?”   傅从夜:“别演了。你压根就不喜欢任何人,不管是孔樊还是你之前在三中的男友,你喜欢的都是他们身上附加的东西。就别在这儿装什么跟我有瓜葛旧情了。”   胡小青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   傅从夜下了楼梯:“希望我们不要再发生对话了。”   他说到做到,就把她当透明人一样绕开,胡小青呆立了一会儿,似乎从另一侧的门离开了。   阮之南没听见傅从夜的脚步声,她抱着膝盖蹲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探头探脑想找傅从夜去哪儿了,她旁边的盆景叶子忽然被扒开,一只手穿过来点了点她肩膀。   阮之南一惊,差点脚软坐在地上。   那只手修长白皙,她盯着看了好几个月,自然认得。   傅从夜人蹲在盆景的另一边,探头看过来,清了清嗓子:“您好,是隔壁的小蘑菇么?”   阮之南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傅从夜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傅从夜起身,走过来:“你不是小蘑菇,干嘛要蹲墙角。”   阮之南感觉自己躲得挺好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傅从夜:“你是不是揪了片叶子,整个盆栽都在抖啊。我本来就靠栏杆,一低头就看见你了。”   阮之南声音闷闷的说:“哦。”   傅从夜把手递给她:“你还不起来?”   阮之南觉得偷听还被发现,确实有点丢脸,更何况刚刚的对话内容是那样的。她抱着膝盖不愿意起来:“小蘑菇没浇水,长不高。”   傅从夜笑的不行:“你玩上了是吧。”   阮之南仰头瞪他:“这是设定懂吗,反正也是你先说的。”   傅从夜:“那我要揠苗助长了。”   阮之南:“什么?”   她以为傅从夜可能是拽着她胳膊让她起身,却没想到傅从夜弯下腰,两只手托住她下巴,往上一提。   阮之南被他拔脖子的沙雕行为逼得站起来了:“卧槽我他妈要变成长颈鹿了!你撒手!”   傅从夜笑的不行:“好了,现在变成金针菇了。”   阮之南拍开他的手:“我爸小时候就喜欢这么玩我,我都怕我脖子被他拽成半米长。”   傅从夜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彩虹屁浑然天成:“怪不得现在脖子这么好看。”   傅从夜反思了一下,大家都爱吹爆阮之南,真是因为她每次被夸之后得意的样子太可爱,让夸她的人都很有成就感。   傅从夜不着痕迹的蹭了她耳垂一下:“真是你让她来问我的?”   阮之南本来还跟他打算开玩笑呢,傅从夜一句话转回来,她差点呛到。   阮之南对着盆栽咳了两下,声音都比刚才降了几格,小声道:“我就随口说的,我哪想到她跟有病似的还去问你!哎哟早知道我就直接否决了。”   傅从夜心情大好,说:“我否决也一样。”   阮之南倚着墙,长长的应了一声:“……我以为你会说是呢。”   傅从夜:“你想让我说是?那我现在把她拽回来跟她说。正好你也在场,还有点说服力。”   他作势要走,阮之南当了真,立马蹦起来掐住他肩膀:“别别别,大哥!我不是!哎哟,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从夜就这么被她晃着肩膀,也不挣扎,笑:“那你什么意思。”   阮之南说话有点磕巴:“我以为你是为了拒绝她,拿我当挡箭牌。或者是拒绝场上的别人。”   傅从夜转过身来:“不拿你当挡箭牌,我依然能拒绝别人啊。再说了,场上的别人?谁?”   阮之南梗着脖子:“别以为我没看见。好几个姑娘跟你打招呼呢!”   傅从夜真想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可阮之南连是不是喜欢他都没搞清楚。就算是喜欢,她估计也搞不清楚是哪种喜欢。   毕竟小朋友可能对伙伴都有占有欲呢。   他觉得自己急吼吼的说什么“你就是吃醋了”实在不太好。   傅从夜只得解释道:“我总不能连招呼都不打。但确实不熟,也真的只是打个招呼的关系。不像某些人,当着同桌,预约着要来点菜,结果见了面就点一下头。”   阮之南瞪眼:“那我现在跟你打招呼。傅同志您好,愿原力与你同在。”   傅从夜笑着跟她握了一下手:“阮同志您好,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阮之南:“嘁,什么老干部台词。哦对,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听黄平菱跟我说,说那个孔樊口味特别重!”   傅从夜倒觉得黄姐挺没谱的,跟一个小丫头说这个。   虽然小丫头比他还大几个月。   傅从夜拧眉:“所以呢。你来通知我了?”   阮之南摆手:“不是不是。我就问问嘛,我感觉你像是知道的样子。”   傅从夜:“问什么?”她不都已经知道了么?   阮之南还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小声说:“那胡小青不是长得挺好的么?孔樊又不是搞什么恋老,干嘛说他口味重还变态啊。”   傅从夜瞧了她一眼:“所以,黄姐也没跟你说什么是吧。”   阮之南捂着嘴,小小声说:“主要是我不好意思问她。”   傅从夜:“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阮之南:“哎咱俩可是同桌!你要不说就算了。”   傅从夜扶了一下额头。同桌怎么就能说了。   傅从夜:“你不是经常看BL么?那BL里也有口味重的吧,你就往那方面想想。”   阮之南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男男生子?兽人?”   傅从夜拍了一下她脑袋:“你!你平时都看些什么玩意儿?怎么他妈男的和男的还能生子了?我真服了——没那么重。”   傅从夜觉得自己耳朵都快红了,他也有点无语。   阮之南真是了解的不少,但就是不往男女之间想。   这他妈到底算纯洁,还算不纯洁啊!   阮之南:“那什么——群P?”   傅从夜直接捂嘴,真想把她脑袋摁进盆栽里:“我甘拜下风,您口味才是真的重。”   阮之南呜哇乱叫一阵子,扒开他的手:“那你快说!”   傅从夜:“……听说,孔樊会虐待女朋友。也可以说是暴力倾向,只是他会用某些喜好来包装自己的暴力。故意用锐器划伤一些女孩,还会特意往女孩身上留各种疤。而伤害之后,他还会各种甜言蜜语,送礼物买东西,甚至哭啊下跪啊之类的,然后就再一次……”   阮之南倒吸一口冷气:“那胡小青本来身上不就有疤——”   傅从夜说起这个也冷了脸,显然很厌恶他,可就因为孔樊的爹必定会出钱帮他解决所有麻烦,报警估计也没用。   而最重要的是,孔樊并不掩饰这一爱好,但有些女孩仍然离不开他。   傅从夜低声说:“所以我怀疑,孔樊就是觉得她本来身上就有疤,所以才会找她,而且可能以此为借口更变本加厉。”   阮之南瞪大眼睛:“那胡小青为什么不离开。”   傅从夜冷漠的勾了下嘴角:“有的人就是自己作践吧。”   阮之南看向傅从夜。   他虽然厌恶胡小青,但上次肯帮她一回,虽说有胡叔叔的求助在,但或许也是有他本性的良善在起作用。可他帮了的女孩却为了虚荣或“圈子”,再一次投身进火坑里,傅从夜怕是心里都想自嘲多管闲事了吧。   阮之南忽然伸出手去,抚了抚他后背:“你帮过她一回了。她爱怎样就怎样。”   傅从夜确实不想提,他挑眉看向阮之南:“你还觉得这口味重?”   阮之南:“卧槽当然——这他妈就是个死变态啊!”   傅从夜:“嗯哼,你看的那些小漫画……”   阮之南立马反驳:“那不一样!漫画都是假的!再说纸片人也没有法庭啊,看得人都分得清真假的!”   傅从夜笑:“我的意思是说,你口味倒是挺重的啊。”   阮之南往后缩了一下,后悔自己暴露太多:“呃、其实我就是一提,我没看过的。”   傅从夜弹了她眉心一下:“现在装纯,已经晚了。” 第63章 她是光   阮之南:“好吧, 我不装了。我可黄了, 懂得特多,颤抖吧男人!”   傅从夜点头:“我好害怕啊。”   阮之南笑:“你这演的也太假了。我这个演艺世家接班人第一个看不过眼。”   傅从夜往后退了半步抬起手来抱着自己, 台词还是半死不活爱咋咋地:“啊。不要靠过来。我害怕。”   阮之南笑疯了:“你他妈, 就你这演技,我都没法兽性大发了哈哈哈哈。”   傅从夜打量了她一下:“你还兽性?”   阮之南:“说来, 我很快也要当寿星了。”   傅从夜都快鼓掌了:“我真佩服你这思维发散能力。什么时候?”   阮之南当这话是夸奖,一仰头:“下个月, 我就十八了。”   傅从夜笑:“你比我大正好半岁。”   阮之南推了他一下:“就这个?不说送什么礼物?”   傅从夜只给左麦过过生日, 他想了想:“要不带你去迪士尼玩一趟?”   阮之南拍拍他胳膊:“迪士尼可不是我童年,我也没有公主梦, 我倒是有成为唐老鸭他叔的梦。别,什么气球冰淇淋烟花和公主装, 一点都感动不了我。要是找一群东北花臂大哥让我演一段扫黑除恶的专项斗争, 我还能激动的来个少女尖叫。”   傅从夜想到那场面,觉得实在符合阮之南的形象:“真想看你什么时候穿上警服。”   阮之南鄙视:“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刑警哪有穿制服的,都是穿牛仔裤夹克T恤,怎么简单怎么来。”   他俩的话题, 总是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就岔开。   傅从夜:“有什么表彰活动的时候总要穿吧。”   阮之南刚想点头,却又想了想, 笑道:“那我也没机会了, 说不定以后能演个警察吧。”   傅从夜看她, 想说什么, 却又只是笑:“你现在才多大,就说什么再没机会了这种话。”   说着,就听见脚步声,堀哥一手端一个盘子进了屋,看见他俩就摇头:“刚刚一个个都喊着饿,这会儿倒不吃了,我是不是要伺候着。来来来,阮丫头,你的加了芥末,厨师刚磨的。”   阮之南笑着接过来,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说呢。   跟他俩在偷偷摸摸干啥似的。   堀哥把另一边盘子也递给傅从夜,摆了摆手:“你俩要不爱热闹就在这儿吃吧。我真怕再晚一点要下雨。真下雨了就在屋里玩桌游了,晚一点去喝酒,你俩去么?”   堀哥好像默认她俩绑定了。   傅从夜直接也替她拒绝了:“堀哥你也敢啊,我俩未成年,带去你也玩不开。”   堀哥笑的促狭,点点头:“倒也是,我姐肯定今天要浪。你俩早点回去补作业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   傅从夜心想,堀哥还是挺有眼力劲的。   他靠在沙发上,问她:“你一会儿回哪儿?”   阮之南有点小不满:“回家呗。切,我马上就成年了,怎么就玩不开了。”   傅从夜挑眉:“你愿意跟他们玩么?要不你去。”   阮之南哼了一声:“我不愿意,跟他们玩没意思。我估计晚上要去鲁淡那儿蹭饭,顺便帮他抄点作业。我自己也还有篇作文没写呢。”   傅从夜:“顺路?”   阮之南挑眉看他:“怎么,还要蹭我的车?”   傅从夜:“蹭你的也行。”   阮之南:“你家要有人来接,我就跟你一块儿。主要是今天送我来的是刀姐家的孙叔,路上估计又跟我一嘴天津话的教育嘟囔,而且说不定接我爸一个电话,就把我捎回自家去。”   傅从夜其实想问的是她今天到底回哪儿住,迂回一大圈,终于可以接上这话题:“你今天不回去跟你爸妈住么?”   阮之南摇头:“俩人都没回来,我一个人就跟阿姨住,第二天还要迟到,何必呢。”   傅从夜:“那行,一会儿一块走吧。”   阮之南吃着吃着,傅从夜又端了个烤乳酪面包和洋葱金枪鱼出来,他俩干脆坐在屋里吃。   阮之南吃饱喝足了,看着外头好多人欢声笑语的闹腾,好像几个妹子还下泳池了,隐隐能看到泳池水面上飘着火烈鸟的游泳圈:“我们躲在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傅从夜常年都是当这种角色,跟他们玩的好不好也从未影响过他,他说:“没必要凑。她们也不是你朋友。”   阮之南想了想,除了黄平菱未必有几个女孩跟她能玩到一起去,就腿翘上来,跟上炕似的坐在沙发上,趴在抱枕上。   傅从夜以为她是郁闷了,他又觉得或许不让她去玩也不太好。   他安静孤独习惯了,但阮之南确实挺爱认识新朋友的,他就像是拽着她,不让她去在成为别人的社交圈焦点似的。   傅从夜清清嗓子,刚要说些什么,阮之南忽然转脸过来:“你爸妈离婚的时候,是有什么征兆么?”   傅从夜一愣。   他想起阮之南之前跟他们一起喝酒的时候,说起过她父母的事儿。   她是因为觉得自己父母要离婚了才问这事儿?   阮之南确实是想问。因为显然父母不是因为刀姐。   那到底是他俩就没问题?还是说没有刀姐,他俩也不愿走下去了?   傅从夜:“我那时候太小了,记不得了。”   阮之南也只是想问问他:“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   傅从夜想了想:“原因好像挺复杂的,我也是从姑姑外婆之类很多人嘴里听来的。方笙……她以前是个挺冷心的人,她当演员前看过很多我爸的小说,很喜欢他的文字也很崇拜他。我爸追她的时候,她知道我爸的很多事,也挣扎了很久。但我爸觉得她对他小说的理解,她对他的避让,其实都是因为了解他是个混蛋,了解他的不安,是懂他的那个人,所以就想跟她过一辈子。但……其实我妈最后跟他结婚的原因,是因为我外婆治病缺钱。”   阮之南朝他靠过来些,在别人都疯玩的生日趴上,他俩就安静坐在没人的室内这样聊天。   傅从夜:“方笙跟他结婚后,对他很配合,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我爸的钱或地位,或者是为了她的野心,她的配合让我爸觉得——用我姑姑的话说,就是找到真爱陷入爱河的狂喜和幸福。我姑姑说,虽然家里很瞧不上方笙,但我爸本来是个为非作歹的圈内混蛋,方笙却把我爸一路往正道上领,所以家里对她还算满意,甚至希望她能把我爸带回西樵的家里来。但是,后来我爸渐渐发现,方笙不是她的——怎么说,灵魂伴侣。”   阮之南有点惊讶:“那年头的人,会信这个?”   傅从夜笑:“你可别觉得那时候的人都随便结婚的。九十年代恋爱的人,很多都追求真爱,也追求人生知己的。其实有些位高权重男的都会因为另一半顺着他,而误以为自己被深爱着,但我爸却发现,方笙只是崇拜他,而不是爱他。她内心里能接受桀骜不驯、混蛋反叛的那个傅鹭,却不太能接受脆弱想哭,自卑逃避的他。你懂么,崇拜是不容许对方脱离某个形象,但爱是哪方面都觉得可爱的。而我爸却以为他浪了几十年,找到了真爱,可真爱却是假的——”   阮之南愣了好半天:“其实也不算是假的吧,你妈妈既没有伤害他,也没有背叛他,什么都做的很完美啊。”   傅从夜摇头:“我爸其实也挺可怜的。他不太在乎钱和地位,傅家他都能翻脸,但他看重爱,看重理解,看重精神世界。他觉得,活着,不遮不掩还能被人爱,才算存在过。他觉得他父母没爱过他,以前认识的姑娘也不是爱他,就他选中的这个结婚的女人,才是仅有的最珍贵的真爱。方笙只是稍稍对他另一面表现出了不耐,他就敏感的意识到了,其实可能这个真爱也没有,然后他就接着试探,就越试探越发现,方笙跟他的恩爱是壳子,是配合,而不是真的懂他。你想想,方笙那个性格的人,做完美的妻子完美的贤内助,听到我爸会突然因为这个理由要跟她离婚,她才觉得无理取闹。”   阮之南觉得有些理解傅鹭天真又炽烈的想法:“可我猜,你妈妈越觉得他要离婚的原因没道理,他就越明白,你妈妈根本从来就没理解过他。”   傅从夜叹了口气:“就是这样。我大了之后又查了很多报纸,才知道我爸离婚之后,大受打击,都觉得活着无望了。我那时候挺恨方笙的,觉得她其实就是欺骗背叛了我爸,但等我大了才理解……她只是跟我爸不是一类人。他俩离婚后,我爸给了她好多钱。就有点赌气那种,‘你不是爱钱么,我的钱都给你’那种。但方笙写了欠条,写了利息,说一定会还他。她不明白傅鹭把感情给了她之后的痛苦,但她却觉得他把钱给了她帮了她,那她就一定要还——”   傅从夜毕竟是这俩人的孩子,而且总觉得他跟方笙的关系有种种问题,阮之南作为旁听的人,却很快就懂了:“你爸觉得感情比什么都珍贵,发现你妈妈从来没付出过真情所以痛苦。但你妈觉得因为是不是真爱离婚很无理取闹,但钱很重要,你爸愿意把钱给她,让她有些感动也想要报答。”   傅从夜点头:“就这个意思。后来的事儿,我猜你是稍微知道的。我爸逃税的事儿闹大,赔的款里一半多都是方笙拼命凑钱给他还的,要不是方笙也背了债,她的企业或许早跻身业界顶级了。我爸受伤她也第一时间过来,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方笙把我爸当生命里的贵人,所以绝对会拼尽全力帮他。但我爸或许还是爱她,或许还是太在乎当年的回忆,见到她报答的态度,只会心里更难受。所以我小时候,我爸就给我妈下了死令。绝不再相见,绝不拿她的钱。”   阮之南张大嘴:“你爸爸……这么决绝的么?”   傅从夜:“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或许以后也不会结婚吧。但……我不觉得这个悲剧,是方笙一个人的责任。这就是缘分和双方造成的。所以我现在,也越来越能接受他们的离婚了。”   阮之南抱着自己的膝盖,蹙着眉头:“那你爸走不出来的样子的时候,那你妈妈再婚的时候,你心里不难受么?”   傅从夜看着阮之南仿佛想要从他那儿得到些答案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他们是成年人,他们在社会上已经走了几十年了。我爸走不出来,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该去说什么。至于我妈,其实我挺喜欢左鸣钟的。你没见过他吧。”   阮之南摇摇头:“你是不是这次五一,就是跟他一起出去玩了。”   傅从夜点头:“左鸣钟其实是个富二代。只是被排挤被赶出来的那种富二代。”   阮之南立刻联想到方笙的性格:“结婚前被赶出来的还是结婚之后。”   傅从夜笑:“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方笙或许也被改变了许多,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可能确实考虑对方家里条件。但左鸣钟不爱争,不爱斗气,他家里几个弟弟好像总是明里暗里遍地嘲讽,他也不太在意,就是沉迷园艺啊,料理啊。他人生梦想是开个面包店或者花店那种。后来可能家族斗争逼急了,就直接跟弟弟动手打起来,然后就断绝联系离家了。离家后,方笙就帮了他一些,然后左鸣钟说自己就不愿意奋斗,不愿意搞什么金融投资实业,就想当全职煮夫,然后俩人还没特别熟的时候,就跟方笙求婚了。”   阮之南一愣:“哈?”   傅从夜笑的样子,看得出来他真心觉得这俩人也算般配,他胳膊搭在沙发上,阮之南想听秘密似的往他那边挤了挤,俩人就像是雨夜里一起看电影的人似的挤在一块。   傅从夜笑说:“那时候左鸣钟甚至来巴结我,我做饭有不少都是他教的。方笙可能也是觉得在外头挺累的,看左鸣钟确实不算计,又加上她觉得我还算喜欢左鸣钟,可能也会因此跟我和解,就跟左鸣钟结婚了。结果就一直过到现在。”   阮之南坐直了点身子:“那左鸣钟真是个——怎么说,不争不抢的傻白甜?”   傅从夜:“我觉得有点。他一直在帮方笙劝着让我继承公司,他都没想过要不要为左麦争抢,也不在乎自己得到什么,也确实说跟家里断绝就一直不练字。他就满心想着把我也跟他凑成一家,就可以跟我一块出去玩。”   阮之南也忍不住笑起来:“那也挺好的啊,你妈妈应该觉得挺幸福的吧。”   傅从夜倒是不太确定这点:“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这几年她确实有改变。变得……更有人味了吧。”   阮之南看着他,忽然道:“你跟自己和解,肯定很不容易吧。”   傅从夜一愣。:“什么?”   阮之南垂下眼睛,抱着抱枕,轻声说:“我猜你肯定恨过。恨过你爸爸,恨过你妈妈,不理解啊,觉得自己不被人爱啊,觉得生活很苦啊,觉得自己没有可以安定的家啊。”   傅从夜没说话,直直的看着她。   阮之南回望他双眼:“你肯定冒出过很多这种想法吧。可有着这些想法,还能说服自己睁开眼睛去观察别人,理解别人,甚至体谅他们,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呀。你没有和人说过你的难受,但还是和解了,没闹过,就在自己心里,跟他们都和解了。”   傅从夜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颤颤巍巍似的吸了一口气。   他意识到自己两颊都隐隐发麻,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底酸起来。   就因为阮之南的这番话。   他觉得外人或许理解不了他此刻的隐约战栗。   好像是他曾经早熟又敏感的心,反复想过挣扎过恨过的很多小事,对他来说很大很大的小事——没被沉浸在婚姻失利的傅鹭发现,没被组建新家庭的方笙了解,却被她时隔多年忽然洞悉,忽然安慰。   他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自己小时候偷偷哭过气过的夜晚,自己难受却拼命找理由去原谅他们的夜晚,还有甚至想离开家,或者去死的想法,难道就这么过去了?   难道就无声无息的被抚平?   没人问过,没人知道。   或许有朝一日跟傅鹭提起,被父母有意无意的一句“你至于么”给略过去。   可能到时候就算再被忽略这些经历,他也不会再愤怒或难受了。   但还没到那时候。阮之南几句话,不只是懂得他学会和解的艰难,更像是很温柔的跟小时候的他,那许许多多的难受却无处表达的他说:   “这些事,我知道的呀。”   “你虽然没说出口,但我也明白,你这一刻忍受着,没有向父母或任何一人爆发,本身就是了不得的大人啦。”   别人理解不了他这一刻的心里的翻涌。他觉得阮之南忽然就照进他的过往里去了。   照进以前的每一天里。   傅从夜忽然觉得,他有点理解傅鹭了。理解他所谓的那些感情观念。   因为如果真的被这样光,同时照耀着无数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他一定会觉得其他身外之物都不曾重要。   阮之南这刻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诸多想法,她只是转过头来笑:“所以你看起来比我成熟的多啊,你老说我是小孩,在这方面,你确实已经是大人了。”   傅从夜却一下子朝她倒去,脸扑在她的抱枕上。   阮之南吓了一跳,握住他肩膀:“你怎么了?你晕了么?”   傅从夜埋头在抱枕上摇了摇头:“我就趴一下。”   阮之南:“哦哦。”   她不敢挪,就这么坐着。   她觉得刚刚说话的时候,傅从夜好像眼角都有一点点红,情绪已经有些不对了。   她把手从他肩膀上拿开。   傅从夜闷声说:“我安慰过你的。”   阮之南:“啊?”   傅从夜:“你好歹给我顺下毛。”   阮之南:“哦哦。”   她连忙伸手抚了抚傅从夜后背,心里乱想。   怎么了?他会哭了么?还是说到什么让他想起伤心的事了么?   她一直以为傅从夜很冷静,很成熟。   但现在才发现,他好像也有很多情绪,很多人味,很多不同面。   傅从夜感受到她的手很轻很小心似的从他脊背上捋过去,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趴着让她来安慰,让她这个小傻子来给顺毛。   傅从夜觉得心里的情绪翻涌不降反升,因为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而鼓鼓的。   他轻笑,闭上眼睛,脱口而出:“南南,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阮之南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傅从夜埋在枕头里笑了。他想说就要说,反正已经说过类似的话了,她爱不爱听跟他无关。   但傅从夜一直埋着头,他却没有看到阮之南面红耳赤的呆呆的坐在沙发上。   有点惊慌,有点茫然,又像是抑制不住似的咬着嘴唇,不自知的傻笑了。 第64章 雨夜路   下午开始变天下雨之后, 阮之南是跟他一起走的。   方笙家派的司机来, 估计是要陪他一整天的,堀哥没跟他们打牌, 把他们俩送到体育场, 正好也看到孔樊开车离开停车场。   他开了辆绿色的Huracan,车倒没贵到离谱, 但就是外观骚包的恨不得把“老子有钱”写在了脸上。   堀哥对着绿车屁股翻了个白眼,孔樊蹬一脚油门就把车窜出去了, 傅从夜说:“怎么了?”   堀哥:“你们俩刚刚在屋里是没瞧见, 孔樊这臭傻逼又他妈闹了。我姐当时都不想见他,直接上楼了。”   傅从夜:“听见了一点动静。他们闹什么?”   堀哥给傅从夜拉开车门:“就他带来的那个野鸡。”   傅从夜清了清嗓子:“那就是个女高中生而已。”   堀哥脸上的表情, 显然是孔樊曾经带出来过不少一言难尽的女孩,他看了一眼阮之南, 拍拍嘴就当是把话收回去了:“反正就是没下雨之前好几个妹子在那儿游泳, 他就非让他带来那女孩下水。那女孩就一直笑着说不愿意,结果孔樊一下把女孩踹水里了, 还砸到了泳池里的别人。结果那女孩也挺贱的吧,都那样了,从水里爬出来还笑呢。”   阮之南正要拉着车门坐进后排, 问道:“然后呢?没人管么?”   堀哥:“我姐肯定管了啊。结果可能也是我姐已经够烦他了,当时就说话比较重, 然后孔樊忽然就发疯了, 他不敢跟我姐动手, 整个场上他敢动手的就他带来的女孩了。反正有一下还把她裙子后背给扯坏了, 说话也都特难听。幸好当时我几个哥们在那儿,把孔樊拦住了,我当时真想把他脑袋按在水里弄死他了。”   傅从夜当时其实注意到了,但他觉得掺和这事儿肯定没好处,就没让阮之南往外走。   傅从夜点点头:“听见他一直在那儿喊什么‘你们都瞧不起我’‘我看你们那表情就懂’什么的。你说他是不是沾了……”   堀哥冷笑:“我早怀疑了,看他眼眶红成那样,今天开车来的路上怎么不让人查了呢。黄姐让人送那女孩去换衣服的时候,我问了一句呢。她说不知道,我还以为她沾了,但害怕不敢说。不过我问出来,这女孩说孔樊在他们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我决定去打个电话,当回举报群众让人去查一下。”   看来大家都想着让他蹲几天啊。   阮之南忽然笑道:“要不这事儿给我办。”   堀哥一愣。   阮之南垂了一下眼睛,她早知道利圣药业,说:“好几年前,因为明星代言药品出事儿,我们家跟他们稍微有点小摩擦。这事儿我也就跟我舅舅微信上提一句的事儿,而且也好搞大。”   堀哥扶着车笑起来,正眼看向阮之南:“行啊。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   傅从夜进了车里,堀哥拍了拍他,对这俩人笑了一下:“回头有事没事儿再来玩。我跟我姐有时候住西二那边,你们俩一起来,咱们可以玩桌游。”   傅从夜也对他点了点头:“上次老头子的事儿,谢谢你跟我说。”   堀哥说:“嗨,星星,以后我们这些人未必能跟你比。走吧走吧!”   堀哥给他合上车门,对司机摆了摆手。   司机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开进山林小路里,阮之南偏头问:“为什么他说……他们不能跟你比啊。”   傅从夜叹了口气:“因为我爸,我不再算是他们圈子中心的人了。不一个圈子,上限不同,下限也不同。我永远可能到不了这姐弟俩的位置,但我要是以后几十年如果跌倒谷底,估计也不会像他们可能面临的那样。”   阮之南还想问,傅从夜把抱枕塞到她怀里,岔开了话题:“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帮忙。”   阮之南看向窗外:“给我舅的缉毒工作增加个社会知名案例不好么?再说,原因就像我说的那样,有过摩擦。”   傅从夜笑:“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小傻子呢。”   阮之南从之前他说过那句——特直白的话就有点浑身别扭的不好意思,这会儿傅从夜伸手想要摸摸她脑袋,她竟然先躲了一下。   傅从夜手一顿。   阮之南看着他。   傅从夜也在看着她。   其实傅从夜一时间也在反思,自己刚刚说那种话,是不是看起来特像是逼她——毕竟她很认真的拒绝过了。他眯了眯眼睛正要收回手来。   但在阮之南看来,星星酱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了!   她怂了。   她……她承认自己刚刚被他一句话说的,又开始心跳到胸口闷了。   她果断把脑袋靠过去一点,放在了傅从夜手掌下头。   行吧行吧。勉为其难让你摸一下,反正你也是要夸奖我的。   傅从夜轻笑了一下,揉了揉她脑袋,又把她刘海给捋好了:“要不晚上我也懒得做了,我们一起去鲁淡那边吃。今天下雨,他家店里估计客人不多。”   阮之南正要说,她目光飘向窗外,忽然叫了一声:“啊!”   车正在山路里下坡,因为有雨,开的很慢。   一个穿着白裙的身影踉踉跄跄的往下走,她提着高跟鞋,光脚走在马路边。刚刚他们看到孔樊是一个人开车走的……   傅从夜也看到了。   阮之南看了他一眼:“要停车么?”   傅从夜:“你还打算捎她么?我不赞成。”   阮之南:“至少给她把伞。”   傅从夜其实觉得,以胡小青的狭隘性格,大概觉得阮之南给她伞的行为都是在羞辱她。   傅从夜:“她不会谢你的。唉,停车吧。”   车停下来,胡小青让了一下,朝这边看来,阮之南降下车窗之后,她擦了擦眼前的雨水才看见阮之南,表情难看起来,努力在雨水里用名媛微笑给她打了个招呼。   阮之南什么都没问,从车门专门放伞的暗槽里拿出了黑伞,递给她。   胡小青把头发往耳后挽了一下,抬了抬下巴笑道:“不用。”   阮之南这才发现她身上还披着一条从别墅里带出来的浴巾。或许是黄姐不太愿意把衣服借给她……   阮之南打量了她一下,说道:“这里都是私人会所和别墅,公交车站还要走很远。你会需要的。”   胡小青没说话,阮之南松手把伞扔下来。   胡小青没捡,直勾勾的看着她。   傅从夜压根没露面,声音从车里传出来:“不用还了。”   胡小青:“还还是要还的。”   傅从夜:“如果你以还伞的名义出现在我家附近,我会跟胡叔叔提几句你的事。”   胡小青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恨的,她咬着压根打了个哆嗦。   阮之南收回胳膊来,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如果你本身没有资源和能力,人脉就什么也不是。自己有本事了,你本身就会是人脉。”   胡小青脸色白的像纸,她指甲深深抓着自己手臂,她想反驳想尖叫想骂她的嘴脸,却也明白,如果跟阮之南动手,她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阮之南升起车窗,忠告道:“孔樊得罪了很多人,你最近最好离他远一点。”   她说罢,车窗升起,只反射出来了胡小青苍白的脸。   等车开走以后,傅从夜说:“你竟然会想要提醒她。”   阮之南看了傅从夜一眼:“如果这女孩跟孔樊一起被抓了,你家那个护工怕是要跑回来处理事儿,你爸那边没人陪就会麻烦起来了。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他俩晚上去鲁淡那儿补作业的时候,付锴也在。   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鲁淡他们家里,鲁淡他们家也就在这大排档的楼上,他洗完澡穿个T恤短裤拖鞋就也蹬蹬蹬跑下来。   看得出来鲁淡父母还是挺喜欢付锴的,跟他聊天的样子,简直像是家里多了个儿子。   他们四个坐在桌上,烧烤放中间,各自翻卷子问答案,周围难得没坐几桌,大排档里比平日多了几分安静温馨。   阮之南压根没打算做完形填空,她腿上放着傅从夜的英语周报,念着BBACADB之类的,就在那儿抄。   傅从夜只写了政治作业和一点数学,他抄都懒得抄,在那儿吃着花生米,问道:“对了,付锴,你爸你妈那事儿怎么办?”   付锴笑了笑,他没说太多细节,但神清气爽:“嗯,证据拿到了。而且以前因为家暴去过警局几趟,我还要了当时的笔录,诉讼离婚肯定没什么问题。”   阮之南头也不抬:“那你妈回来了?”   付锴:“她这周就回来。对,傅从夜,请律师的事儿,谢谢你。”   傅从夜:“啊没事儿,我们家之前总联系的律师事务所对离婚这块好像不熟,我又联系的另一个。”他说着,胳膊肘碰了碰阮之南:“就很早之前来给我爸要债的那几个东北大哥。就找了他们林田事务所。”   阮之南想起来了:“哦哦,就那个左青龙右白虎的。”   付锴笑着在那儿拿尺子画辅助线:“哎,等这事儿完了之后,我们一起出去旅个游怎么样?”   鲁淡翻着手机:“说起这个,今年运动会提前了。”   阮之南:“以前七月也办过,十一月也办过。”   鲁淡:“嗯,我跟群里这帮人聊呢,他们说十一月我们好像要学工。就去工厂里学习,哎哟我也不懂有什么好去的,反正十一月学工这事儿是突然下来的,所以就说要把运动会改成七月。但是你也知道帝都这温度,去年七月运动会,中暑了好几个,学校就说再提一点。”   阮之南:“五月?六月?”   鲁淡摇头:“还没通知下来呢。要真是五六月,那这个学期真是乐疯了,四月学农,五一放假,六月端午,还有运动会!”   阮之南掰着手指一算:“那这学期真的没上多少课啊,嘿嘿嘿,我真想复读到四十五。”   付锴:“哎,端午几天?三天还是四天?”   他们四个小孩就是掰着指头等放假。阮之南说:“好像四天,因为周日不调课,继续放。你们也知道三中,老师都恨不得少上一天清闲一天。”   付锴激动:“四天,要不要出去玩?我想去海边!”   阮之南确实也不想过节总跟父母出去玩:“嗯……去哪儿好呢。我也想去四川,看熊猫啊。”   鲁淡:“话说回来,你过年的时候一个人跑哪儿去了。”   阮之南:“呃,岭门。”   付锴:“哎!岭门好啊,又南方又靠海,还是人不算特别多的旅游城市,交通也方便!”   傅从夜转着笔,却在想:阮之南一个人跑岭门去玩什么?   岭门……跟夏安是一个省的,只是夏安是小地方,岭门却算是比省会还发达的沿海城市了。   阮之南听他们俩兴奋地讨论岭门很好玩,她却表情有点抗拒:“别吧,我都去过了就不想再去了。要不然去上海看CP?”   这个想法也得到了付锴和鲁淡的一致认同。   回去的时候,鲁淡和付锴就送他们到路口,天还在淅淅沥沥下雨,阮之南跟他一人打了一把透明雨伞,走在路上。   空气很好,帝都空气里的尘埃都被雨水落到地面,车来车往,却有泥土的味道。   他们俩像是吃饱喝足出来遛弯,走到小区门口,阮之南还进了便利店买了两盒酸奶。   都是草莓味的。   她已经默认他也爱吃甜了。   走进小区的时候,路灯照的地面油亮,没有大妈跳舞,只有一些小狗在楼里叫唤,有些人重重的关窗,傅从夜觉得这一段路很诗意。   如果阮之南能别像个小朋友似的转伞就更好了。   等到了两栋相距不远的灭着灯的别墅前,阮之南忽然想起了什么。   傅从夜也想到了这一点。   傅从夜:“……你一个人睡真的可以么?”   阮之南一下转过头来,瞪眼看向他:“可以!再说不可以又、又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第65章 吃早餐   傅从夜:“……我只是怕你睡不着。”   阮之南一仰头, 连带着伞都往后抬了抬, 雨滴从她身后伞边滑下来,她说:“我可以的!”   傅从夜打着伞回头看她:“如果不可以, 你可以再叫我过去。别那个表情, 我可以坐客厅里陪你一会儿再回来之类的。”阮之南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有点恼羞成怒, 就想反驳。   傅从夜立刻抬手:“好好好,我投降, 你不需要我。”   阮之南:“……如果我真的睡不着, 那就再说。开着灯……就不要紧。”   等他回了家里,洗澡收拾东西, 顺便下楼抽了几本他没看完的书,偌大的房子, 他也只愿意待在自己屋里。他拿着书, 顺便去阳台上看了阮之南那边一眼。   灯亮着,窗帘也没合上。   映照的屋内一片温柔的——粉色。   粉色?!   他眯了眯眼睛, 才确信自己看到了白色欧风公主床上,是粉色碎花的床单被套,上头还有两个小马宝莉或者是什么的抱枕——   然后阮之南穿着拖鞋, 穿着件疑似印着小草莓的粉色睡衣,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个画风???   在外头是人在江湖飘的社会大佬, 回家了还拥抱自己的少女心, 变成粉粉嫩嫩小娇娇?   这就是她之前坚决不让他上楼的理由?   傅从夜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对着那少女气息十足的一扇窗, 他也不好抽烟什么的,干脆把阳台上的烟灰缸都收了。   不过说来,他好多年都照顾着傅鹭,在学校里都要想着一日三餐。   这会儿傅鹭不在,没人要跟他一起吃着外卖骂电视,他真觉得这家里太空空荡荡。   傅从夜进厨房转了一圈,冰箱里也没什么东西。   要不……   明天早上叫她一起来吃饭?   阮之南依旧一夜没关灯,但是拉上了窗帘,可能因为下雨,她也没傻乎乎到打开窗,迎着冷冷的冰雨跟他说晚安,就只在微信上发了一句。   [阮之南]:晚安!我一个人睡可以的!   [傅从夜]:明天早上一起吃?   [阮之南]:你做?   [傅从夜]:想得美。买着吃。   [阮之南]:行,那我可以免用一次点餐机会了。   [傅从夜]:到时候看小区里卖早点的有什么吧。我看天气预报,明天下雨。   [阮之南]:哦……行,我不挑。只要不喝豆汁。   [阮之南]:啊,好饿,吃了那么多烧烤,我回家躺下没多久就饿了。你说我是不是要长个了?   [傅从夜]:我觉得你是要长肉了。都这个点了,别起来找东西吃了。   [阮之南]:我不找,我家里啥都没有,我安详的躺在床上细数早上能吃什么。   [阮之南]:啊,我口水要流出来了。   [阮之南]:呜呜呜更饿了,我要饿哭了。   [傅从夜]:真男人别流泪。睡吧睡吧,再有几个小时就能起来吃饭了。   [阮之南]:唔那我睡了。你一个人不要害怕。   [傅从夜]:???   [阮之南]:嘻嘻嘻,晚安,我梦里会有你带来的早饭的。   她发了个表情,是个进入梦乡的哈士奇,傅从夜对着那表情笑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反射出他的笑脸。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那什么诡异表情?!   他笑的——笑的怎么跟……跟阮之南似的!   就她平日那种幼儿园式讨糖笑容。   傅从夜伸手关了台灯,捋了一下前额稍微变长的头发,躺了回去。   他翻看了一下聊天记录。   这对话真的是日常,然而对他来说,日常比什么都又值得回味。   而且,傅从夜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的心态导致的。   他甚至翻看了一下绿色对话框和白色对话框的比例。   而显然,阮之南比他要多将近一倍。   单从聊天记录来看,更像是阮之南一直不愿放下手机似的。他心里得到了些安慰。   才不是他非要拉着她聊天的。   第二天早上,阮之南被闹钟吵醒了一回,她关掉手机,重重躺回去翻身就睡。   也不知道是这眼一闭一睁就过了多久,但她是被门铃吵醒的。   她还以为是快递什么的,拿起手机,才发现傅从夜已经发了好几条微信过来,她想起早饭,连忙翻下床,冲出门才想起来自己穿的吊带背心,赶紧扑回去,找了个肥大T恤套在外头,三两步下了楼:“哎哎哎起来了,我听见啦!”   门外响起傅从夜的声音:“你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门一打开,外头正是大雨,他穿了件墨绿色的雨衣外套,也打着伞,他连忙收起伞,对她抬了一下下巴:“让一下,我把伞挂门边。   阮之南退后几步,迷迷瞪瞪问:“吃的呢?”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没良心的东西,先不说外头这么大的雨,就知道吃。你刷牙了么?”   阮之南揉眼睛:“不是啊,我就看你没拎袋子。”   傅从夜雨衣里头已经穿了校服,他掏了一下两边口袋,糯米团子,鸡蛋汉堡,一点酱香饼,还有两长袋豆浆,夹在袖子里。   阮之南:“……你真牛逼啊。”   傅从夜:“跟你学的,你哪次去趟小卖部回来,不把自己校服塞得跟变形金刚似的。”   阮之南笑的不行:“我这就刷牙,你坐,不用客气,自己拿碗嘛。”   傅从夜:“真是大小姐,会说话,不就是让我给你也倒上么。”   阮之南T恤下穿了条睡衣短裤,但她那T恤一套上,跟没穿裤子似的,傅从夜也不敢问,也不敢说——更没敢看,对她摆了下手就去厨房了。   厨房是半开放的,正好对着她上楼的楼梯,傅从夜把东西拿出来摆盘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   正好阮之南在上楼,也不知道是困得还是累的,她恨不得趴在栏杆上往上挪。   这一趴,傅从夜只看见她光洁的大腿、还有——   他想挪开眼,但是慢了一点。   啊!难道说!   ……啊,果然穿了睡衣短裤。   嗯……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傅从夜倒豆浆的时候差点手抖,阮之南果然不是一般女生,刷牙洗脸换衣服,总共用了不到五分钟,下楼的时候连书包都拎上了,就是书包拉链没拉上,跑下楼的时候,一路都在掉笔袋掉充电宝。   傅从夜已经吃了一半:“行了吧,别捡了,我给你捡。你先过来吃。还有十五分钟了。”   阮之南也不见外,直接把书包递给他,飞奔到桌子前头狼吞虎咽,傅从夜给她拾掇差不多,才坐回位置。   她一边吃一边说:“你为什么吃两个鸡蛋汉堡。”   傅从夜:“因为我之前问你了,你说你只吃一个。”   阮之南盯着他的盘子。   傅从夜:“别想抢。我刚刚咬了。你再这样我就舔它。”   阮之南气笑了:“你怎么这么幼稚。”   傅从夜:“是你怎么这么幼稚。早饭我都给你买了,自己刷碗吧。哎我不是说现在,快把豆浆喝了,去学校了。”   阮之南喝了两口停住了:“我对豆浆一般般。”   傅从夜:“喝吧,有雌性激素。”   阮之南:“有雌性激素怎么了?”   傅从夜:“你比喝椰汁好使多了,说不定能挽救你即将离开发育期的最后一点空间。”   阮之南瞪眼,傅从夜挑眉。   她犹豫再三,抬起手来一干而尽。   傅从夜:“你真这么在意这个?”   阮之南一边擦嘴收碗,一边跟他一起往外走:“好多人都老说我。一马平川什么的。我就是不爽嘛!”   傅从夜:“身材也不重要,再说了,你现在的外形就跟你性格很搭啊。”   阮之南从门边拿了钥匙和雨伞:“唉,我也就最后努力一把,不行就算了。”   傅从夜:“别穿帆布鞋了,穿你那双沙滩鞋吧,今天肯定没有体育课了。”   阮之南跟他一起出了门,她回头锁门,就开始做每天出门的四件事。   确认关门,确认手机,确认作业,然后最后摸一下胸口。   前三样傅从夜都能理解,就最后一样——   阮之南用很认真的态度摸了一下胸,然后点头道:“走吧!”   傅从夜:“……你是早上起来要模仿大猩猩么?”   阮之南撑开伞,瞪了他一眼:“你是大星星。”   傅从夜越想越好笑:“你到底在确认什么?还是说其实你是个男的,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确认自己有没有戴假胸。”   他俩小跑穿过小区马路,阮之南倒着走:“我以前犯过傻。”   傅从夜:“什么傻?”   她本来话都到嘴边了,却又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头:“我、我不说了。跟你说不合适。”   傅从夜一愣。她没心没肺的,怎么忽然知道什么是不合适了。   她越说是不合适,傅从夜越好奇了。   他追上去几步:“你说吧,否则我真的要觉得你是个男的了。”   阮之南气得拿雨伞上的水甩了他一下:“那我还怀疑你天天裹胸,你是个女的呢!”   傅从夜:“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阮之南一气急就忘了刚刚觉得不好意思开口的羞涩,吼道:“我就是早上睡得特别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就会忘了穿——”   她及时悬崖勒马,没说出来,涨红了脸,气鼓鼓的往前走。   傅从夜呆住。   哦。   哦哦哦……   好吧,确实。   有点让人不好意思。但是有真的有点好笑。   所以每天出门前还多了个检查步骤啊。   傅从夜一路憋着笑,追上了她,他们俩过了个红绿灯,他嘴角的笑就让阮之南瞧见了,阮之南气得追打他,傅从夜看着绿灯都已经在闪了,赶紧说:“行行行,打死我就没人知道你犯过蠢,快过马路啊。”   他拽着她胳膊,就跟草原牧民抓住一只活羊的后腿似的,把挣扎着的阮之南拽过了路口。   红绿灯下头,有个穿着红马甲带着袖章,指挥交通的老大爷志愿者,看见他俩还训道:“不要在斑马线上打闹!就算是哥们,你们也进学校再勾肩搭背去!”   阮之南还以为要被大爷当成早恋情侣,哪想到大爷上来就一句“哥们”,她当时就掐着嗓子回了一句:“哎哟喂,谁跟他是哥们!”   大爷估计也眼神不好,都是靠头发长度辨认男女,被阮之南这一句老太监似的哎哟喂吓了一跳,往旁边站了一步,直摇头:“现在这些男孩子——一个个妖里妖气的!”   傅从夜背过身去笑的不行,把还想当街唱贵妃醉酒的阮之南,强行拽进了学校。   周一升旗取消,检查胸牌的同学可能跟阮之南认识,她没从兜里掏出来戴上,对方就笑着对她挥挥手,让她进门了。   今天下雨堵车,他们俩算是早来的。   班里同学都比他俩来得晚,进教室的时候,看着平日一个睡觉一个迟到的两位校霸,都坐在座位上,几乎每个人都为之一震,脖子一缩,跟其他同学交换了一个“这俩人是五一住学校了么”的眼神,找地方坐下了。   班里坐的差不多的时候,许歆双开始叫人收作业,傅从夜的作业又一次没写名,许歆双拿到后排来,阮之南说:“来我给他写!”   说着,她拿笔写了个跟横放的弹簧一样狂草字体,递给许歆双。   傅从夜顺便看了一眼,由衷承认:“很有为师的风采。”   阮之南亮拳头:“你再这样我要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许歆双看了他俩一脸,微妙的笑了起来:“你们俩和好了啊?”   阮之南:“什么?”   许歆双:“学农的时候,不是吵架了么?看来现在就和好了啊。”   傅从夜没想到他俩……这么明显。   阮之南:“……啊?啊!没、没吵架啊……”她表情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心虚。   傅从夜不打算解释什么。   许歆双笑了,眼睛在她俩之间瞟了瞟:”嗯~那就好。” 第66章 人间事   最近这一个星期, 阮之南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意识到了, 许歆双和徐竟甜这两个小姐妹,时不时就朝她投来“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目光, 以及“妈妈真的很欣慰”的微笑。   她深刻怀疑, 徐竟甜还是把那个以她和傅从夜为原型的漫画画完了,而且还拿给徐竟甜看了!   阮之南其实是知道徐竟甜的微博的。   几十万粉漫画巨巨徐竟甜的微博账号就叫“一杯热乎乎的甜”, 脑洞之王,撒糖高手, 推特上粉丝比微博多几倍, 曾经在欧美同人圈赫赫有名的老司机,人称甜太太。   她只要去甜太太的微博一翻——   果不其然!   名为《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页漫, 已经连载到了第三十多回了!   徐竟甜因为不能带电脑来学校赶稿,所以一直都是画黑白页漫, 每次连载也就只发三张左右, 对现在好多只看彩漫条漫的孩子来说,确实有点难接受——   但平均每条的转量也都上千, 评论下头更是动不动七八百条捂脸尖叫。   阮之南忍不住翻到第一回 ,开始往下看。   这个人设……   像傅从夜的那个角色,显得是表面纯洁小白兔, 实则动不动口出暴言腹黑大佬。   而另一个黑皮黑发开朗校草,撩妹撩汉两不误的校园男神, 却在一开始把“傅从夜”撩的脸红心跳之后, 被逼急的兔子果然要咬人, 结果到第十七八回 的时候, 果然在学校值日之后,把校草堵在了杂物间里。   光从背后而来,“傅从夜”伸手壁咚,压迫力几乎要冲出那一格画面。   然后——“傅从夜”的台词简直就是霸道总裁、冷酷校霸与腹黑大佬的合集,充满了早年古早文里男主又高高在上,又充满兴趣的口吻:   “如果再招惹我,下场你应该知道。对我而言,征服别人眼里的校草,是很有意思的事儿。”   阮之南看到这句台词,实在是灵魂出窍,心情复杂。   其实……在这个校草骚浪贱各种撩的事件之后,小白兔终于反击,对于读者来说,确实看起来挺爽的。   这要是放在别的漫画里,阮之南大概会对着这一格捂脸尖叫……   但、但关键问题是,阮之南完全想象的到如果傅从夜逼急了,应该也真的会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   或许说,他告白的时候……已经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了。只是没那么高高在上,也没那么冷,更有一种不像是他的……炽烈的感觉。   对她来说,那一刻的震撼力肯定比漫画要强得多。   更重要的是,给这个“校草”的特写,那简直是……面红耳赤,惊慌失措……也有点可爱。   阮之南从来没觉得自己脸红过,可看了漫画,她忽然像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了自己一眼。   啊啊啊!   她、她才不可能有这种反应!   然而在小白兔露出真面目,眼见着开朗热血的校草突然成受的剧情下,甜太太的漫画比以前更火了,评论都比以前翻了三番。   怎么大家开始好这口了??   阮之南翻了一下评论:一致尖叫兔子好帅,一致请求日哭校草。   自认校草原型阮之南一脸问号。   而且还有人在下头画小动物拟人Q图。   “傅从夜”就是非要吃窝边草的兔子。而“校草”竟然是傻缺哈士奇。   之前情节下还站队的“兔犬”和“犬兔”两派,一直争论谁来做攻。如今“犬兔”派基业崩塌,实力不及,“兔犬”党嘴脸得意,四处写画同人喂粮。   不啊!阮之南真想砸桌子!   “校草”这么帅气,这么能打,为什么要在下面!坚持住啊!我“犬兔”党屹立不倒!   阮之南点进《兔子不吃窝边草》的TAG里,看到一个坚持不懈认为校草应该做攻的“犬兔”派同学,还画了一幅超萌的同人,阮之南为了亲身支援,迫不及待的点了个赞。   点赞之后,老邱一颗粉笔头也跨越千山万海朝她飞来,阮之南赶紧看书,又被老邱叫起来提问——   等她好不容易想起解法回答出来之后,再坐下看手机,忽然看到自己的微博账号爆了。   呃,自从她掉马以后,怀北娱乐把她账号变成认证大V,但号主要还在阮之南自己手里。   她毕竟不接戏不做广告,依然就是跟以前一样用着。   阮翎只是让她尽量少转发,如果自己发文字内容,务必转给助理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其他时候都无所谓。   阮之南依旧用那个号偶尔吹吹她爹彩虹屁,或者发了几张他们去法国玩的时候的风景。   那个大名改成阮之南的账号,估计怀北公司也没买过粉,到现在才三百万出头。   她默默申了个小号,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舍不得这个她发过很多照片视频的大号。   而这一次……   她点赞徐竟甜的BL漫和“犬兔”党同人,这几条点赞立马出现在她首页,一群人在下头疯狂留评。   有些是她自己吸引来的粉丝:   “卧槽我跟明星追同一个BL漫?”   “兔犬党头顶青天——什么,阮之南喜欢犬兔?犬兔赛高!绝不爬墙!我不吃对家CP的粮!”   还有一大半是从阮翎那儿来的妈妈粉。   “小朋友,你这个点不是应该在上课么?”   “用明星大号点赞BL漫的孩子,你是第一个。”   “@元令羽”   “@元令羽你闺女上课不好好学习。”   阮之南连忙手忙脚乱的删除:“卧槽!”   虽然这些妈妈粉点进简介去,不少人比她大不了几岁,但阮之南还是被全网皆是她妈的阵仗吓坏了。   她手快删除,但已经也距离点赞过去了半个小时。   但已经晚了。   她生生看到:“阮之南上课点赞BL漫[偷笑]”在热搜榜上直冲云霄。   然后被徐竟甜的粉丝和各种二次元营销号越顶越高——   啊啊啊啊啊!她死了吧!   全校同学只要刷刷微博就知道她上课不好好听讲!   啊!不止全校!全国同胞都知道阮翎有个不学无术的闺女!!   她再也不用这个号刷微博了!   阮之南当时就趴在桌子上,埋在胳膊里,感觉死去活来。   她两只脚在那儿跟抽风似的蹬着桌子腿,课间别人都在喧哗,她真想埋头消失。   一只手拍了拍她,阮之南半天才抬起头来,枕着胳膊看向一旁。   傅从夜皱了皱眉头:“你要是哮喘犯了,我可以送你去医务室。”   阮之南脸都憋红了:“唔……我好丢人啊……你、你别刷手机!”   但已经晚了,这是个大课间,不少人都在玩手机串门什么的,结果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阮之南你上课……”   徐竟甜也拿着手机目瞪口呆的回过头来:“……我……你……“   阮之南拿着手机冲出了教室:“别来找我啊!”   最终这个闹剧,也以老邱亲自过来让阮之南写检查为结束,徐竟甜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反而笑了:“真的,你点赞之后,我那一回更新万转了。”   阮之南看她这大大方方的态度,又觉得她和许歆双对她偷笑的原因不是这个。   总之阮之南已经因为过于沙雕,刷新了她爹今年开始上热搜的次数。   阮翎到了晚上,还拍了一张她趴着写检查的照片:   @元令羽:她毫不深刻的反省了,现在正在找写检查模板,想要强行凑够五百字检查。我决定没收她手机一星期。   没收手机之后,给她换了个连应用商店都没有的老年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就因此,阮之南被禁了几天微博,也并没有见识到了另一波杠精。   类似于批判阮之南的高中管理不严格,为什么她上学可以带手机。   以及她手机没被老师没收,是不是因为她是明星的闺女。   还有不听课的阮之南是不是成绩特别差,她爸所以才让她出来,准备以后靠脸吃饭。   当然,许多人上高中的时候都可以带手机,也狠狠的说了回去,甚至还有一些人认为已经到了互联网时代,学校就不应该禁止携带电子产品。   因此而出来的攻讦、讨论甚至嘲讽并不在少数。等到一个星期之后,阮之南乖乖按约定拿回自己的手机之后,才知道因她一条点赞而起的这些事情——   她甚至觉得……阮翎其实不太在乎她学习的事情,但还是非要没收她手机,是不是就为了让她别看到这些消息。阮之南也承认,如果自己真的看到某人人极其恶意的嘲讽,或许真的会心情很差……   她拿回手机正好也是周末,也是五月中旬。   但这个周末,阮翎在戛纳,江枝北的假期也结束了,她周末有几场会议,而且要开到半夜。   阮之南就不太想回家了。   ……当然不是因为傅从夜。   她只是觉得回家再出来找朋友玩不方便。   可傅从夜周末却突然有事儿,周六上午,他只是跟阮之南一起吃了个早饭,就说他要去方笙家里,左麦今天要去看医生。左麦每次去定期诊疗,基本都非常焦躁,甚至在家里尖叫咬人摔东西,偶尔还因为情绪激动发过哮喘,傅从夜是一贯要去陪着的。   等傅从夜走了之后,她才感觉出来空落落的。   徐竟甜家太远,鲁淡家里太忙,付锴最近好像家里离婚的问题出了变故。   她这一天也只好窝在家里,看看电影,写写作业。   江枝北在开会间隙给她发了好多条微信,她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江枝北应该是周末开会,觉得很愧疚吧。她倒是现在调岗回来之后,对她很关心嘛。   但阮之南觉得被他俩关心就挺好,但真要是跟这俩人出去玩,她倒不是很乐意。   而且前一段时间,阮之南发现……   江枝北把阮之南和阮翎的对话框置顶了,而且阮翎似乎经常给她发大段微信——   但是她就显得很高冷,偶尔看着刷几眼,回几个老年表情包,但并不怎么跟他聊天。   阮之南越来越觉得……这俩人,到底是关系好,还是关系不好啊。   为什么当着她的面,几乎没怎么见他俩互动过啊?   一直到周日早上,阮之南把外卖盒都扔掉,准备出去晨跑一圈,锻炼一下身体,却忽然收到了付锴的信息:“阮老板,我现在在南桥公安局门口,嗯……你能过来一下么?”   阮之南一愣,她回了个电话,付锴没接。   阮之南立刻跑出小区准备拦车,车开出三中这附近,傅从夜发信息过来:“付锴叫你过去了么?”   她赶紧给傅从夜打了电话。   傅从夜还在方笙家,他收到付锴信息的时候,给付锴回了个电话,付锴那时候还接了,只听见背景嘈杂,很多人都在骂骂咧咧,付锴嗓子哑的厉害,说了几句就挂了。   阮之南这边堵车比较厉害,等她到了南桥公安局门口的时候,鲁淡和傅从夜刚到,他俩都算是没踏进过公安局一步的那种,阮之南跟他俩点了个头就往里走。   南桥公安局很大,跟普通派出所不一样,这儿是能承办刑事案件的。阮之南小时候,她小舅舅就最早就在这边做支队刑警和死亡调查。   这个时候,南桥派出所已经人满为患,里头各种骂声闹声都已经嚷起来了。这儿因为事儿太多,是为数不多取号制的,傅从夜还想排队取号,阮之南直接拽了他一下就往里走。   阮之南往里走的时候,走廊上支桌的民警果然就拦他,阮之南说了一句:“付锴,姓付的这边刚刚出事儿了之后,那个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配合调查,我过来跟着一块做笔录的,警号032837,你要不进去问。都跟我说了赶时间——”   那民警也被几个撒泼奶奶拽着胳膊,有人在那儿喊“啊警察就不管事儿么!你们再让我排队,他们就要动手了!”,喧闹一片,一听阮之南说了他们南桥公安032开头的警号,就挥手让她过去了。   傅从夜和鲁淡也趁着那几个撒泼奶奶胡闹,跟着往里走了走。   里面一点,依旧是人满为患,但阮之南还没找付锴,就看到有几个中年男女尖声骂骂咧咧:   “不是你杀的那是谁!就因为离婚分钱的事儿,你妈就指使你这个东西去杀自己的亲爹啊!!”   “像你们这种母子俩,烂到根里了!操他妈的,付寇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蛇蝎女人进家门啊!”   说着,阮之南就看到了坐在桌前圆凳上,穿着灰色T恤和睡裤,一脸冷漠的付锴。   他眉骨上还带着伤,鼻子塞了纸团,仿佛事不关己一样玩着手机。   那几个中年男女挥着巴掌就要往他脸上扇去,旁边的几个警察眼疾手快的推开他们,怒道:“再喊就滚出去喊!”   “警察还要帮小杀人犯!就因为他未成年么——你还敢跟老百姓动手!把你警号告诉我!”   这几个中年男女满脸凶相,乱开口咬人。   阮之南挤开人群走过去,把手搭在付锴肩膀上。   付锴回过头来,看见他们三个,吐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抱歉……我妈那边没娘家帮忙,他们闹的太厉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打电话给你们了。”   阮之南看到了那几个中年男女还要打旁边长椅上的女人,那个一边哭一边躲的蓝裙女人,应该就是他妈妈。   阮之南:“发生什么了?”   付锴轻轻一笑:“我爸昨天夜里死了。” 第67章 家里人   对于他们这些小孩子来说, 生死是很遥远的事情。   这话从付锴嘴里说出来, 阮之南他们都愣了。   愣了之后半天才各自找个地方靠下坐下。阮之南毕竟从小在刑警大队串门玩,稍微见识多一些, 问道:“现在在抢救还是已经确定……”   警察把付家几个亲戚给逼到了另一个房间, 喝令他们如果再不配合调查甚至辱骂警察,就会对他们实施行政拘留。那几个中年男女才稍微安生一点, 但就在隔壁小房间里大声打电话。   付锴看了他妈妈一眼,说道:“嗯, 早上起来我发现的。我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来了以后说不用抢救了……最起码已经死去几个小时了。就让我报警,警察过来了。”   一位老警察拿着几张声明过来:“我刚刚问了你姑姑, 她签了解剖协议,你和你妈妈也都签一下, 在这里。”   傅从夜问了一句:“怎么死的?猝死还是摔到了之类的……”   付锴一边签字一边道:“……大概是呛死的。我早上起来的时候, 发现他躺在床上,吐了自己一脸一身, 枕头上也都是,估计是喝了太多,然后被呕吐物给呛死了。”   阮之南忽然道:“如果这要是解剖, 岂不是要切Y字,气管胸口全剖开么?而且我看这儿写了, 还要查死前食物, 那……那要切胃的啊。”   付锴没太懂:“是我那几个姑伯叔, 非说……呵, 非说是我杀了人,闹着要解剖要立案。警察那边也是没办法了。”   阮之南道:“如果是这种比较明晰的死法,一般就是拿头发测个毒,然后检查外伤就结束了。很多家属都不愿意解剖尸体到这种地步……这就算死后开膛破肚了。就算是最后解剖完之后给缝上,其实也会看起来很恐怖……遗体告别的时候脖子上缝合都会非常狰狞,很伤害家属感情的。说句难听的,你那几个亲戚压根不在乎你爸,就是想找事儿。”   那老警察一边检查签字,一边看了阮之南一眼:“我们已经初步排除他杀了。以前都是我们觉得有疑虑,要解剖做死因调查,家属哭着喊着不让剖。你们家亲戚这种上来就指责小孩杀人的,非要解剖的,也真是少见了。你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挺懂啊?”   老警察回到台子后的桌面上开始做登记,阮之南趴在台子上,有意套近乎,笑着说:“江陆以前在这儿做刑警的。叔叔你认识他吗?”   老警察一边在那儿按键盘,一边说:“江陆在这儿干了三四年吧,我以前是他领队。他的孩子不还小么?哦,你说是舅舅——你、是江枝北的闺女?”   阮之南笑:“看起来不像么?”   在帝都各分局支队刑警里,江枝北作为传奇人物业界大佬,要比她那两个兄弟有名不少。   主要是阮之南那两个舅舅,相比于做警察……更像是做官。   但江枝北一直在一线,又是女刑警,再加上去年夏安的陈年大案一破,跨越二十年追踪犯人的消息出来后,不止电视上开了几次发布会,攻坚行动组也天天往各个分局发学习资料,开疑难沉案攻破研讨会。光周末开会写报告,各个分局就写了好几次江枝北经手的案子,PPT都看吐了,他们要是不知道就怪了。   老警察都笑了:“真的假的,江枝北的闺女。那这死者是你什么人?”   阮之南:“我发小的爸爸,叔叔人很好,我们挺熟的。我就上个月还去这个付叔叔家吃饭了呢。”   鲁淡满头问号。   上个月去付锴家吃饭?   就是傅从夜把人踹进垃圾桶那次?   她能不能别满面笑容说的跟串门似的。   鲁淡正想开口,傅从夜拽了他一下,对鲁淡比了个口型:“别说。”   老警察本来不信,一边在那儿登录信息,一边跟她聊天,聊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江陆跟我关系也就那样,我自认带过他三四年,他走了之后从来没找我吃饭过,过年过节也从来没串门过。不过毕竟你妈还是有名,我年纪比她大多了,现在都退到十八线来给你们办这些事儿了。”   阮之南笑:“那我该叫您一声伯伯。伯伯我就想问问,现在解剖要排么,是不是最起码还要排三四天?主要是您也看到了我发小那帮亲戚,要是不早出结果,他连家都回不了了。”   老警察挑眉头看了她一眼。   阮之南笑:“我就是想说,南桥这边杂案也多,相比于那些连尸体身份都找不到没人领的解剖,这个提前办了也省的那帮亲戚再来警局闹。一旦定论说是排除他杀,我们也尽早该办礼办礼,该火化火化,早点弄完。而且我发小才上高一,周一还要上课呢。”   老警察看向付锴。   刚刚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看他妈妈惊吓的实在不顶事,就让他叫别的亲戚来。结果他就叫来了这女孩,显然两家关系很近。   也就是早排解剖的事儿,否则等到这女孩又给江陆打电话,江陆再打过来让他帮忙,还要跟江陆客气,真没必要。   老警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付锴是吧,你这边笔录做完了,我们可能要问询你的姑姑叔伯之类的,如果他们提到了疑点,你下午还要过来配合调查。行吧,先回去换身衣服吃饭吧。等我电话。”   等把最后一点手续办完,付锴和他妈妈就可以先一步离开警局,那群屋里的亲戚从玻璃门看到他们一群人离开,推门就要出来闹,有几个年轻警察被他们吵得脑子疼,吼了一句就把他们推回屋里。   付妈妈看起来有点恍惚,付锴很温柔的跟他妈妈说话,因为付锴他爸死亡的时候,只有付锴在家,所以他妈妈做完一次笔录就不用再来了。   阮之南侧耳就听到付锴劝他妈妈回住的地方,等他晚上确认没事了就回去。   付锴说话的模样,看起来真像个保护妈妈的大人了。   阮之南忍不住也看了傅从夜一眼。   很多人能变得成熟,正是因为经历坎坷却没人能依靠吧。   他们打车的时候,鲁淡也胳膊肘顶了一下傅从夜,小声道:“为什么刚刚不让我说。”   傅从夜:“人都死了,提他家暴不家暴有什么意义么?南南如果说付锴他爸是很熟悉的叔叔,警察就说不定会给通融一下早点办案。而且,说我们跟付锴他爸起过冲突,反而会让那些亲戚拿住把柄,更会说是付锴跟他爸关系不好,所以投毒杀人之类的,事情就更复杂了。”   鲁淡半天才“哦”了一声,看向拦车的阮之南:“靠……你们关键时刻,脑子都转这么快啊。阮之南刚刚——就跟个别的派出所来的警察似的。怎么说,感觉公安局是她第二个家了。”   傅从夜:“……这话说的像是她天天被抓一样。”   付锴把他妈送上了车,出租车开走了,他才回过头来。   鲁淡问:“你不回家换个衣服么?你看你T恤上都有血了,他们跟你动手了?”   付锴把塞在鼻子里的纸巾拿出来,随手扔进垃圾桶:“不换衣服了。那几个亲戚估计是跟我爸约着,来把我们家搬空,所以早上就开着面包车来了。当时医院来的人说已经不用抢救了,下楼他们就动手了。”   阮之南吓了一跳:“要搬空你家?为什么?”   付锴:“诉讼离婚的事儿出了点问题,要等下次开庭,他们坐不住了。”   阮之南:“……啊。”   付锴显得很冷静:“我不想回去,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四个人最后找了个离警察局不远的麦当劳,店里正好早餐时间结束。   付锴没吃饭,他们以为他吃不下,但他却要了个套餐,加了对翅,吃的很专注。   他们仨也没说话,各自要了杯饮料陪他。   付锴吃完之后,把托盘垃圾都给收拾了,这才坐回位置,吸了一口可乐说:“他死,确实跟我有关。”   阮之南立马道:“话不要乱说。”   付锴笑了笑:“刚刚谢谢你。但其实我昨天一夜没睡。”   这什么意思?!   他们三个人沉默的瞪着眼睛没说话。   付锴摆弄了一下吸管:“我妈还有一套小房子,这次为了打官司回来,她一直住在那边,我本来不想回家,但我听到我爸打电话给亲戚,让他们来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我就为了防他,昨天就回家里住的。我都快有半个多月没回去了,家里都没法看了,但重点不是这个。”   “我昨天跟我爸在家里住,他喝了很多酒,被人送回来的,回了家还要继续喝。我一直锁着门在自己房间里没出来,他过来砸了一阵我屋里的门,就回去睡了,但我一直没睡着。结果到了一两点钟,我就听见隔壁卧室里有声音,我以为他在霍霍家里东西,就爬起来了——”   付锴喝了一口可乐,吸的喉结抖了抖,被子里冰块撞了一下,他笑起来:“然后我就看到他房间没关门,他躺在床上抽搐。我很害怕,我叫了一声,他没反应,然后我走过去,发现他醉的就跟昏迷一样,然后就平躺着一直在吐,吐得自己脖子上枕头上脸上全都是,呛得脸都紫红了。”   “我清楚地记得,他没拉窗帘,一点外头路灯的微光照进来,我就站着,他呛得呼吸不过来,四肢都在弹动,肩膀都在抖,可他怎么都醒不过来。”   “我差点就去推他,因为我很害怕。我知道很多人都会醉酒之后吐了,然后把自己呛死。但我就碰到他之前,我就突然停住了。我在想……他死了会不会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儿。”付锴说着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然后我就回想,没人知道我起来了,没人知道我看到了。我甚至连门把手都没碰,什么证据都没有。然后我就原路倒退,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回到自己房间里了。”   鲁淡伸出手去,紧紧抓着付锴的拳头。   付锴松开了拳头,拍了一下鲁淡的手:“然后我就坐在房间里等。其实我们家不太隔音,因为我坐到床上之后,我就听到那边已经没什么动静了。我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发生,我必须要等到天亮。天亮之后,如果他没呛死,算他命大,如果他呛死了,我就先叫救护车,然后报警。这一整夜,我的脑袋里都在盘算自己该怎么做。我一直睁眼躺到了六点三十五,然后我起床。”   “为了让自己演的像,我甚至先去刷牙洗脸了,然后在去厨房的路上,我路过他门口一眼,我看到他胳膊垂下来脸歪过去,我敢打包票他已经死了。但我先给自己做了早饭,然后才进屋,打电话给救护车,报警——一系列,都跟我排好的一样。”   鲁淡:“你……你不用怕。”   付锴摇头:“我不会怕。我根本不信什么凶宅,什么鬼魂,我只信老天要帮我,所以他自己喝死了自己。我一点愧疚都没有,我只有——高兴。而这件事,我也不打算告诉我妈,她承受不来。”   鲁淡伸开手臂,紧紧抱了一下付锴:“我们都陪着你呢,不要紧。今天不是该哭或者该痛苦的日子。”   付锴看了一眼对面的阮之南,笑道:“阮老板,如果这事儿被人发现,我会不会坐牢啊……”   阮之南摇头:“不施救或施救不当导致的死亡,只要你的行为与死亡要因无关,就不负法律责任。如果真要是告上法庭被追究,也是追究与他一同饮酒的人的责任。而且……如你所说,不可能有人发现这件事的。”   付锴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不想因为他的死而坐牢。我要跟我妈好好过。”   阮之南:“很快死亡报告就出来了,那些人如果要闹,你可以来找我们帮忙。如果那几个亲戚真的敢闯到你家或者是损坏东西,甚至是可以申请禁令。”   付锴:“那应该还不至于,不过我想举报他们老赖。据我所知我姑姑和伯伯,都欠了外债不还,所以我们家分割财产,这群人全跳出来了。他们要房子,就是说我爸没好好赡养过老人,所以要拿我妈的房子给我爷爷住。放他妈的狗屁,我爷爷从我小时候开始就老年痴呆瘫痪在床,这么多年一直住在镇上,我妈年年给钱,可我爷爷还天天大病小病的,钱都让谁拿了我心里清楚。”   傅从夜心底叹了口气。   跟付锴这一比,他家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了。   傅从夜说:“网上有举报老赖的地址,你先举报一下,至少限制他们出行试试。实在不行,我们几个再想办法。”   付锴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来,放在了桌面上,轻声道:“谢谢你们。真的……警察让我叫亲戚过来,可我妈妈那边早就没人了,我想来想去,能帮我的只有你们。谢谢你们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谢谢你们,总是一次又一次站在我这边,帮我处理我的家务事……”   付锴眼眶红了:“我其实想,我还是有靠得住的家里人啊。” 第68章 小混混   那天他们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之后,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鲁淡建议让付锴先别回家住,但付锴拒绝了。   之后的周一, 付锴没来, 不过他一直在微信上跟鲁淡陆陆续续聊着,说是警察那边出结果了, 有许多事情要办。   付锴没来,徐竟甜自然要问起来。   阮之南不知道该不该说, 毕竟她隐约瞧出来了——付锴从上次去装监控的事儿开始, 他叫他们来,却从没叫徐竟甜——但平时在学校里, 他跟徐竟甜确实关系也挺不错的。   或许说,付锴不想让他家里的事儿被徐竟甜知道。   但在徐竟甜看来, 她以为他们好歹也算朋友, 学农的时候俩人一组没少合作。为什么告诉别人,却一句都不跟她说。   她越想越生气, 回过头去,闷声道:“我自己发微信问他!”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她昨天没睡好, 其实有种种原因,有一个人居住的害怕, 也有一直在思考付锴的事, 她没有告诉江枝北这件事。因为这是付锴跟他们说的秘密。   不过到周三, 付锴就回来上课了。   说句实在话, 付锴看起来比很长一段时间之前,都精神状态好得多。老邱也把留下来的各科卷子都给他了,拉着他出去说了几句话。   而徐竟甜或许从付锴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另一个温和版本。   下午的大课间的时候,他们五个人喝着北冰洋,坐在操场看台上,徐竟甜依旧在画稿,付锴跟鲁淡在那儿攀比手游账号,傅从夜捧着本书,阮之南自带枕头,躺在看台长椅上打哈欠。   阮之南:“哎,你俩别比了,打球么?”   鲁淡放下手机:“你现在可以打球了?”   阮之南:“嗯啊,上个月开始就可以了。打不打——”   正说着,有几个班的男生从楼梯那边冲上来,看见唯一一个空着的球场,大喊一声,招呼着朋友过去了。篮球场边顿时出现七八个一边脱校服上衣一边咋呼的男生,一群人穿着背心短袖,冲向场中。   鲁淡瞬间不想去了:“大热天的,别出一身臭汗了。我要优雅的坐在这儿乘凉。”   阮之南也不愿跟人抢球场:“别胡扯了,你哪个夏天不都是恨不得八月去打球。我这一身肤色,都是被你拽着去打球晒出来的。”   鲁淡:“是是是,球场上就你一个,拿着一瓶粉色的防晒喷雾,喷了全身再上场。”   傅从夜坐在旁边抬了一下眼。   他心道:阮之南这肤色可不是晒出来的。   他可是看到过她大腿,基本跟脸和胳膊都是一个颜色。   除非说她经常在沙滩上穿着泳衣晒——   阮之南翘脚:“哎对,付锴,咱们端午去哪儿玩,你定下来了么?”   付锴:“大家都说岭门好,我已经在查攻略了,不过咱们去的时候应该不算旅游旺季,我看了airbnb,问了几家民宿,等我们快到的时候,我再从网上订。”   傅从夜一直觉得阮之南并不想去岭门,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行啊,我以前去过岭门,知道很多小吃,我们到时候吃海鲜啊!”   付锴:“不过我要尽快把我手里的事儿弄完。”   鲁淡:“葬礼不都已经办完了么?”   付锴:“啊。葬礼没少花钱。主要是那帮亲戚闹得太厉害了,我本来是真不想给他办什么葬礼,但是那群亲戚一直在嚷嚷,说我和我妈不顾多年感情,不肯好好办,甚至还想到学校来闹。我跑了好几家殡葬公司,又压价又选地方,买墓地加葬礼,一共花了十万。我爸都好几年不工作了,怀疑我爸活着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把自己葬礼钱攒出来。”   阮之南从来没想过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还能去办这么多事儿,她心里隐隐有点佩服。如果是她,不知道要慌成什么样子。   阮之南问道:“那他们停歇了么?”   付锴一边打游戏一边冷笑:“他们只是拿葬礼做由头把柄,妈的,我葬礼办不好他们说要在碑上刻我妈的名字,要在我家楼下烧纸钱,我葬礼办好了,又说我藏钱了。只是现在他们没理由说我不孝什么的,嘴脸更丑恶了。前几天他们又来我家砸门砸窗户,我报警了,这两天大概学乖了,果然安生了。”   傅从夜难得开口:“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他们无赖一阵子无所获,估计也就退了。”   付锴点头:“希望如此。哎别说这个了,聊点开心的。我们几个里面,最近大红大紫的可是徐竟甜。”   徐竟甜正在低头画分镜:“啊?”   付锴把她画画的板子拿开:“就这会儿,享受一下下午,别赶稿了。你不也要找点校园生活的灵感么?”   徐竟甜盯着他,抬起下巴道:“你是不是也关注我了。”   付锴笑道:“那必须的,我还贡献了评论转发。就是我首页一些哥们——大概最近觉得我要gay了。”   没想到傅从夜也插了一句嘴:“现在的走向我很满意。某些角色太过嚣张跋扈,必须要治一治她的歪风邪气。”   阮之南瞪眼:“你再说一遍!”   傅从夜把她的脸转过去对着徐竟甜,说:“快,对着她现在这表情画个速写。这就是大写的横行霸道。”   阮之南对着徐竟甜,特别做作温柔的笑了一下,徐竟甜笑喷了:“阮老板,你这样笑的像个南瓜灯。”   傅从夜也笑了,他伸手挤了一下阮之南脸颊,阮之南没注意,嘴被挤的啵一下成了金鱼,付锴正好放下手机,被阮之南那模样笑的直抖。   阮之南恼羞成怒,低头就咬傅从夜。   傅从夜差点被她咬中虎口,连忙抽手:“阮之南你是狗吧。”   阮之南气得直瞪眼。   他说好的要追她呢?说一个女孩子是狗!这就是他追人的态度!   傅从夜被她气得直蹬腿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背过身去笑的肩膀直抖。   上次学农没过多久,六月又要运动会了,就在端午放假之后没几天。   每个班都要走方阵,但现在走方阵可不是走一走,从表演跆拳道、敲大鼓,到cosplay跳宅舞,还有班里有传统艺能爱好者的,准备表演打快板报菜名,听说国际班有人准备热唱印度歌曲、朗诵哈姆雷特——   阮之南他们班也算是有新意的。   当然新意搞不好就是沙雕。   老邱看班里没有几个有特长的,就建议大家戴假发披纱巾穿的红红绿绿,演一出旅游老阿姨的场景,然后放音乐跳一段广场舞,立刻六人一组,摆出六芒星姐妹同心合照造型,亮相之后就退场。   ……沙雕疯了。   他们一开始坚决不同意,知道看到隔壁班十几个人练大鼓唱《中国人》,租的衣服都是塑料皮的亮面,黑色外套,男生蓝领带女生红领带,阳光下反着光,闪的像一排太阳能热水器,而且还决定当天全班挑染蓝色头发——   用老邱的话说,跟一群十五年前拍百事可乐广告的谢霆锋似的。   对比一下这种认真搞气势最终很沙雕的感觉,他们宁愿扮演广场舞阿姨,从一开始就显露出沙雕气质。   大概是他们这五人组看起来也太不学无术了,反正都是抄作业互助小组的中坚力量,耽误课下时间也无所谓。老邱立刻决定把统计尺码购买租借服装和假发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五人组。   他们统计完班里大家的身高尺寸都已经是周五了,这几个人也犯愁。   把班里一米九的大哥打扮成大姨,确实不容易。   他们得了看晚自习的老邱的应允,可以提前半小时放学去距离学校不远的服装批发市场。   五个人背着包走出校门的时候还在盘算。   他们这个队伍组的很妙,一看就靠谱的傅从夜,一看就会杀价的付锴,还有专门出苦力的徐竟甜和鲁淡,以及一个……大概有可能刷脸但其实真没什么卵用的阮之南。   傅从夜还是头一回去参加这种校园活动,付锴手里拿着小本本,看起来像是行动总指挥人。   付锴一路还在念叨:“幸好咱们是拿着班费去办事的,总比许歆双那种要找家长赞助,要筹集班费的要好。”   五个人倒是挺乐意干这种有意思的活,也不太在乎。   三中很大,后门都锁上了,正门又是高架桥和大马路,他们想去批发市场,要不然就走天桥绕远路,要不然就要走小道。   小道要走很多老房子之间的楼梯,这会儿无花果也快熟了,他们五个人去的时候一身轻松,鲁淡还摘无花果玩,等到了批发市场,买了好多便宜的老太太短袖花衬衫和纱巾,还有好多条黑裤子,一个人的行头算下来也就几十块钱。   假发虽然来不及,但阮之南问道说电视台下头的那条路上,有很多租衣服租假发的,但今天他们五个人拎了□□大包衣服,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决定周末再去问问。   鲁淡满头大汗,回去的路上也顾不得闹,累的直喘粗气:“阮老板,你妈周五一般不都来接你么?她啥时候到啊,要不让她来接一下我们。”   阮之南跟傅从夜走在后头,也累的够呛,她坚决不让傅从夜帮她多拎一袋,一边走一边说:“这个点已经放学了,不过她应该还没到。如果到了,她肯定会给我打电话。走吧,咱们都走到这小路上了,也没法接。“   鲁淡:“唉,我要是早点考驾照就好了。”   阮之南把袋子挂在胳膊上,忍不住又回了一次头。   徐竟甜问:“怎么了?你来的时候就一路回头。”   阮之南:“你记没记得出校门的时候,公交车站有好几个人,咱们路过的时候,一直在看。”   付锴:“哦哦哦,小混混似的。”   阮之南喘了口气,放下袋子甩了甩胳膊:“我总觉得他们在跟着我们。”   付锴:“五个人一起出来,他们还敢跟?怎么着,是想来要钱的?三中附近不是整治过一回么?”   阮之南:“不知道啊。也可能是我的——”   阮之南再一次回过头去,她对这类事情感觉一向敏锐。果不其然,在他们身后,这个下坡小路的高处,五六个人正两手插兜从上头走了过来,有几个人把口罩勒在下巴上,看到阮之南回头,就把口罩往上拽了拽。   阮之南站直了身子,看向他们。   她现在确信,这些人就是在学校门口公交车站见过的。她来的时候一路回头,总觉得有人跟着,怕是因为她太敏锐了,那些人才一直跟到批发市场,又跟出来。   那几个人就一路这么走过来,付锴拧起眉毛。阮之南客气问道:“哎,你们几个有事儿么?跟着来,跟着回去。要是想要钱,不如早点下手,我们班费都已经花了。”   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已经二十出头了,戴着个黑帽子,瓮声瓮气道:“我认识你么?路过还不行么?”   阮之南往旁边让了让:“来,那你们几个先走吧。我们要在这儿歇会儿手。”   那几个人顿了一下,点头:“行,那你们几个让让,我先走。”   阮之南他们把袋子都放到地上,把路让开了一点。阮之南盯着这几个人。   她深刻怀疑小混混的走路姿势都是师承一家,要不然就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夸张表演,一个个迈腿都要先甩一下,横着八字步迈开,走的一颠一颠,像个口吐芬芳的螃蟹。   付锴一直盯着那黑帽青年,仿佛觉得他有点眼熟。   正想着,黑帽青年走到付锴身边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付锴的校服——   付锴愣了,还没开口,阮之南就看着那黑帽小青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甩棍,甩了一下,就朝付锴头上砸去。   这压根就他妈不是来要钱的那种小混混。   阮之南跳下去,一脚飞向那为首的黑帽小青年——   但其他几个人也朝他们各自扑来,有一两个人也拿出了甩棍,还有人直接挥拳头,狭窄的楼梯小路上瞬间一片混乱。   付锴那一下挨的不轻,他当时眼睛就直了,往后一靠,差点摔倒在地。   阮之南急疯了,她一脚踹的黑帽小青年差点滚下楼梯,其他几个人压根不管男女,拳头就朝阮之南这边招呼过来了,场面混乱的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只看见鲁淡拽着一个人的领子,撞向对方的头,徐竟甜受了惊吓,想要去拽付锴。而傅从夜再次发挥了他打人不要命似的没轻没重,拽着一个人的兜帽按住脑袋就往水泥墙上撞。   阮之南两个男的几拳打在侧腰上差点摔倒,她挣扎着踹开了他们,阮之南很久没练,却依然能打,只是小路上实在太挤,大家都是你拽我我推你,她都分不清人。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她先发话,几个小青年觉得她又欠揍又难搞,上来先找她的麻烦。   傅从夜松开手,那个脑袋在墙上都撞出一点血痕的青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傅从夜忽然朝她跳过来了,他喊了一声:“南南!”   阮之南这才感觉到后脑一阵风,她条件反射觉得是拳头——   但当傅从夜胳膊一挡,她先听见“咔”一声轻响。   她以为是甩棍打到哪儿的声音,可她一回头,看到甩棍砸在傅从夜小臂上,她才意识到那声响,是傅从夜的胳膊……骨折了。   傅从夜脸色一白,他用另一只手扶住了阮之南肩膀才站稳。   那黑帽青年也一愣,阮之南觉得自己可能眼睛都红了,她抬手一把拽住甩棍,抬脚就朝那黑帽青年腿间踹去! 第69章 不会受伤   傅从夜只在视频里见过阮之南正经动手。   毕竟她平时看起来又甜又好脾气, 之前徐竟甜被欺凌的时候, 她也只是笑嘻嘻的踢了其中一个女生一脚。   但阮之南确实被逼急了。   她狠狠踹了对方一脚之后,夺过甩棍却没有用, 而是朝楼梯下扔下去。   那黑帽青年果然转过头去想捡, 阮之南按住他肩膀,一拳就朝他颧骨上狠狠砸过去。那黑帽青年被打的口罩掉下来, 帽子翻过去,阮之南虽然比他要矮, 但也比他站的要高一个台阶, 那青年被打的一时没回过神来,转头甩了甩脑袋正要骂, 阮之南面无表情的第二拳,直接砸在了对方下巴上。   那青年不知道是咬到舌头还是嘴唇, 张嘴痛叫的时候嘴里唾沫都带血, 他就要踉跄几步,但阮之南抓着他肩膀的手, 不许他踉跄。两拳打在脸上,对方已经懵了,阮之南一脚踢向对方膝盖, 胳膊扣住了他脖子。   她看起来凶狠极了,但傅从夜却意识到, 阮之南很冷静。   她扔掉甩棍是因为她用不好, 也容易打出重伤。   她按住对方的肩膀, 也是怕对方摔下楼梯, 磕到了脑袋她会背上大事儿。   这会儿她扣住了这小青年的脖子,估摸是想威慑其他几个人。   但不用她威慑,这几个小青年看见付锴额头上淌血坐在墙根不动,也怕了——   他们只是混混,不想闹出人命。   而且这几个小孩,因为从来不参与叫嚣喊话似的混混打架,根本就不明白他们只是想动手教训,虚张声势和威胁大过跟人拼命。结果一个个因为怕,反而都跟要被杀似的还手,鲁淡甚至把一个人按倒了之后骑在身上打。   刚刚开口那女孩,长得看起来漂亮嚣张,几个人要去跟她动手,本意是趁乱吃豆腐,结果三个人没抱住她一个,还他妈各自挨了拳头,这会儿她勒住黑帽小青年的动作——他都憋得脸紫红拼命伸手扒她胳膊——嘴角血沫都出来了,感觉是她要让人死这儿似的。   他们也懵了。   阮之南也不知道这黑帽小青年为什么怕成这样。   她……练过很多回,这算是MMA里面裸绞的颈脖绞,用小臂和上臂的夹角绞人,适合她这种胳膊较细,力量较小的女孩,喉咙虽然有窒息感晕眩感,但并不如其他几种男性选手常用的咽喉绞,并不会真的让人窒息昏厥——   她觉得自己裸绞的十分优雅舒适。   但这比她高十公分的黑帽小青年估计是动作片看多了,这会儿吓得腿都软了,像是被巨石强森给怀中抱妹杀的可怜喽啰,扒着她胳膊慌得几乎要先把自己吓死。   也就是他表情太惊恐了,另几个人动作停了,直愣愣看着她。   阮之南也挺会演的,她露出了迷人微笑:“我未成年。哦对,还有精神疾病。”   傅从夜听到她那句“精神疾病”一愣。   可阮之南的表情就像是随口开玩笑。   小路上一下子安静起来,徐竟甜哭着拽付锴,付锴咳嗽了几声,顺着墙躺在地上,抬手去捂自己的额头。   阮之南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有反应。   正在这会儿,阮之南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对方紧张起来,盯着阮之南,仿佛决定是要踹她一脚把黑帽给拽出来,还是转头就走。   阮之南没动,对傅从夜使了个眼神:“帮我拿一下手机,在上衣兜里。”   傅从夜左边胳膊不敢动了,他伸出右手,帮阮之南掏出手机来。   他俩看着来电显示上的“江sir”,阮之南:“接电话吧,公放。”   傅从夜点了一下接听键,里面响来江枝北带着笑意的声音:“南南,我到校门口了。”   阮之南很淡定:“妈,你要来一下,我和同学被人拦了。六个人,三个持有甩棍,两个同学被伤了,先报警。我拿住一个。你开车到富恒兴批发市场西边第二个路口右转进来,我们在下头的路上。”   她眯眼看了一下旁边院子的门牌号:“徐兴路137号A。”   这情况汇报的很完善。但江枝北语气立刻紧张起来:“南南,让他们走。”   阮之南有点犹豫,那几个青年大概觉得丢了面子,骂骂咧咧就要冲上来,阮之南看向他们:“别蠢了,我都已经报过地点了。有点脑子就先走。”   江枝北那边一直没挂电话,却也没在说话,似乎在飙车赶过来。   可要但凡脑子好使,也不至于当混混,他们还在那儿拿手指人:“警察来之前我就能弄死你们信不信!”   阮之南微笑:“我妈就是警察,马上就来了。打人坐三月,伤人蹲十年,杀人最划算,死刑明天见。”   紧接着,从阮之南手机的那一端,传来了极其响亮的鸣笛声,接电话的人十有**都是坐在警车里。那几个小青年一愣,也不装了,立马飞速下楼,转头还在“你等着”“总有一天弄死你”之类的骂着。   妈的。阮之南从小就被教导,不能在起冲突的时候跟傻逼混混斗嘴,他们脑子一冲动,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她没说话,傅从夜道:“你把这个也松了吧。“   阮之南胳膊上都有黑帽的抓痕,手指指节也都在打人的时候被刮破了:“这儿没监控,我怕抓不出他们。”   傅从夜:“付锴知道的。”   阮之南想了想,松开手来,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黑帽小青年。   黑帽半跪在地上,摸了一下脖子,看了阮之南一眼,骂了一句:“艹。”然后转身就往楼梯下快跑而去。   傅从夜拿着手机,阮之南喊道:“妈,他们走了。”   江枝北在那头紧张的似乎都没法回话了,阮之南话音一落,就听见了鸣笛声和爆闪灯的光,出现在小路上坡的尽头。   鲁淡和徐竟甜扶着付锴往上走,付锴一路都不太清醒,或许是脑震荡了。   阮之南走在前头,没过一会儿,就看着一个穿警服的女人冲下楼梯,手里还拿着个疑似是枪的东西。   阮之南挥手喊了一句:“走了走了,别拿你那枪套比划了。我知道你今天开会,不可能配枪的。”   江枝北放下手,飞快跑过来,嘴唇紧抿着,抓住阮之南肩膀上下检查。   阮之南拍了拍她胳膊:“我没事儿。我同学,一个骨折,一个好像脑震荡。你赶紧送医院吧。”   江枝北冷静下来,看了其他几个同学一眼,对一点没受伤的徐竟甜说:“姑娘,一会儿你到大路上有人的地方等着。一是车上坐不下,有伤员也不能挤,二是我报警了,一两分钟之内我同僚就到了,你跟他们简要说明情况,然后告诉他们我的警号,让他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徐竟甜点了点头,江枝北跟她说了两遍警号,她默念后记住了。   他们走回江枝北停车的大路,江枝北把车随便一停就冲下来,但着急忙慌还都记得拔了钥匙。   那辆老红旗上头安着个爆闪灯,引得路人围观,江枝北迅速摘下爆闪灯,扔进储物柜里,安排他们几个坐进车里。像是鲁淡傅从夜这种,几乎没怎么跟警察有接触的人,这一刻忽然有种自己参与进大案的微妙庄严感。   不过傅从夜没庄严太久,他胳膊疼的太厉害,江枝北让他单独坐在前头,然后拿了本车里的党课用书,卷起来包住胳膊,用胶带简单扎住。   江枝北看一眼他头上层层冷汗,拍了拍他肩膀:“怕路上颠簸或者有前车急刹,稍微防护一下。你忍着点,很快就到了。这儿不是桡骨就是尺骨,不会太严重,也不会影响你以后用手。”   傅从夜点头。   阮之南的妈妈,这雷厉风行高效率的做事风格——看起来也太可靠太让人心安了。   他们车刚开走,后头徐竟甜也等到了警车,江枝北开车带他们往比较近的南医六院。   一路上江枝北也在问,大多时间都是阮之南在答。这一对母女交流起来也是高效,阮之南几乎记住了每个人身上的特点或衣服,还描述了甩棍的大概样子。她也说起了付锴家最近的事儿,怀疑是付锴的亲戚雇人过来教训他找麻烦。   付锴坐在中间,有点晕晕乎乎,想吐又吐不出来似的。阮之南知道他妈妈前座中间的小储物柜里肯定有纱布和碘伏,她倒出来一点,给付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付锴稍微反应过来一点,他自己接过纱布,说话有点磕磕绊绊:“我记得我见过那个人,就是戴黑帽子那个。……去、去年我表哥犯事儿的时候,这人好像在路上拦过我姑姑,跟她说话。我表哥是超阳职业技术学院的。有可能是他同学或者朋友。”   江枝北一边开车,一边拿了个便签本给付锴:“南南,你帮忙记一下,把那个表格的个人信息都写上,还有你姑姑的。”   傅从夜说:“……这事儿,会闹大么?”   江枝北看了他一眼:“你是傅鹭的儿子吧。能看得出来,眉眼挺像的。就说你伤成这样,你爸你妈会善罢甘休么?”   等到了医院,他们几个人下车,鲁淡扶着付锴,冲进急诊一阵忙活,阮之南跑上跑下,又是挂号又是交费。付锴的伤比想象中要轻一些,但医生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鲁淡立刻打电话给付锴妈妈,让她过来一趟。   傅从夜那边,拍片子打石膏固定,需要一段时间,他说不用通知家里人,江枝北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陪他,说:“左手动不了是很麻烦的事儿,你确定不需要?”   傅从夜:“嗯,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江枝北因为阮翎的缘故,早年间阮翎跟傅鹭来往密切的时候,她也是以女朋友身份见过傅鹭几面。再加上这几年阮翎一边给傅鹭投拍电影,一边拉着方笙合作,她对那家人的事儿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方笙早就抛夫弃子,再婚后重组家庭了。   比如傅鹭一直残疾,最近也在新疆跟剧组。   这孩子不是真的能照顾好自己,而是——不得不照顾自己。   他就算给方笙打电话,又能怎样呢。他未来两个多月都要靠自己一只手,除非他搬去跟方笙一起住,可显然他并不愿意。   江枝北拍了一下他肩膀,道:“我建议你这几天先跟你妈妈一起住,因为我有经验,一只手真的很难适应,你睡觉不注意都有可能压到。你是未成年人,我就算是办这案子的民警,也会通知你妈妈的。”   傅从夜抬了下头,看向江枝北。   阮翎跟他家很熟悉,显然江枝北也是知道一些的。而且他也看出来阮之南有时候过于热心的做事方式从哪儿学来的了。警察办事儿都这么考虑全面么?   他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谢谢阿姨,我一会儿自己跟我妈联系。”   医生打了止痛,又跟他讲了不少注意事项,他从诊室里出来,准备去看看付锴,一转弯,就见到了阮之南跟江枝北站在走廊上聊天。   阮之南手指关节处缠了纱布,来的时候傅从夜就看到她关节蹭伤一大片。   她在那儿低头辩解着什么,江枝北说道:“你答应过我,以后看到危险第一时间就跑的,你也答应过我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南南,你知道我来的时候都快吓疯了么?”   阮之南有点不想提这件事,转过头去敷衍说:“我知道,我也没受伤。我是没办法,我总不能放下同学一个人转身就跑吧,而且我心里有数。”   江枝北拔高音量:“你心里有什么数!过年的时候你一个人谁也不打招呼就跑到岭门去!你知道我们有多但信么!我从夏安连夜开车过去找你,我都恨不得全城通缉你这个小混蛋!”   阮之南甩手怒道:“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不想过年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想去找外公外婆,他们只会小心翼翼的——你不是早就说要回帝都么?你不是说要陪我么?但你的承诺晚了半年!”   江枝北:“可我已经知道另一个案子的嫌疑犯就在夏安,而且还有购买管|制|枪|械的证据。我不把这件案子尽早办出来,就也会有无辜的人像你一样——有别的小孩或者警察或者别人的家人,像你一样受伤。我跟了这案子一年多,没人能比我更快解决。”   阮之南一下子靠在墙上,泄了气:“——我知道,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跑去岭门。”   江枝北站在原地,似乎千万般的抉择都在她身上,一时间连这样雷厉风行的人,都有点茫然,她还是张了张口说道:“过年的时候……对不起。”   阮之南动了动身子,呼出一口气,声音轻柔了些:“我真的不怪你了……你和我爸在医院陪了我很久。我也懂你的想法。我……真的不怪你了。妈,我现在就在帝都,离你很近,治安也很好,我不会出事。”   江枝北靠近她一些:“南南,如果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么?很多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是越不过去的大事,但我们毕竟是大人,我们会有解决办法的。”   傅从夜站在拐角处朝那边看,他真的希望阮之南能跟她妈妈提起那些恐惧,那些不安。她今天提起了“精神疾病”四个字,她明明知道这是病——   阮之南嘴唇动了动,但她还是笑起来:“嗯,我知道了。妈,不用为我担心。”   江枝北抬起手来,摸了摸她头发,拥抱了她一下。   阮之南轻轻拍了她一下:“好啦。别肉麻了,等傅从夜她家里人过来,我们就走。”   傅从夜看他们说完了,也从走廊这边走出来,阮之南一看他胳膊上的石膏,还有悬挂牵引的背带,就回想起了傅从夜喊得那句“南南”。   那声音既紧张,也……无畏。   她看了傅从夜一眼,越想越觉得后怕——   要真是挨了那一下,她就要躺进医院,江枝北大概又会像去年那样……担惊受怕的不成人样。   阮之南确实没想过傅从夜会保护她。   江枝北进屋去看付锴,傅从夜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靠着墙,就站在长椅旁边,急诊人来人往,有躺在病床上的,让人扶进来的,血肉模糊的,痛哭惨叫的。南医六院的急诊大厅里,天天都是各种人遭遇意外、命运转折,还有家庭悲欢。   她可能也会又差一点遭受意外。可能也会变成其中一员。   但是她没有。   阮之南忽然觉得,在学农时候的祠堂里。   那个天井里的月亮毛茸茸的夜晚,那个灰蓝淡光照着青苔石板与楼梯的院落。   傅从夜亲她那一下,不是喜欢的亲,而是承诺。   他是个少说多做的人,会不会在她讲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讲清楚自己的恐惧之后,傅从夜也在心里也默默承诺发誓:   比如说发誓要保护她。   比如说不要让她再受伤或恐惧。   他的话太少,做的事情又总给她的心情,她的生活带来激荡。阮之南对于他的许多事都有点茫然,有点猜不透,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这次她不用猜,她笃定的知道他做了这样的承诺。   傅从夜在那儿半低着头发微信,余光扫到了阮之南缠着绷带的手,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的手背:“还疼么?严重么?”   阮之南没回答,在嘈杂的急诊室里,傅从夜右手拿着她的手想要仔细看看,她包着绷带的手指软软的抓住他的手指,傅从夜听到了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怔怔的抬起头来,阮之南红着眼睛,狠狠低着头,似乎不想让路过的人看到她哭了,可啪嗒一声,就跟暴雨开始时的第一滴雨水似的,一颗大大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似乎要给他手背砸出一个暖暖的洼地。   傅从夜愣了。   她快速的用另一只手抹掉眼泪,然后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傅从夜以为她是怕了,他忍不住放轻声音,晃了晃她的手:“怎么了?”   阮之南吸了一下鼻子,拿袖子蹭了蹭眼睛,摇头不说话。   傅从夜心里提起来了:“是因为跟你妈聊天了?还是手上太疼了?”   他最后一句轻柔的问话,让阮之南实在忍不住了,她一下子蹲下来,半跪在地上,伸手揽住了傅从夜的脖子,紧紧抱住他。傅从夜吓了一跳。   他包了石膏的胳膊就横亘在俩人之间。   阮之南终于啜泣起来:“对不起,你才很疼吧,对不起——呜,不对,是谢谢你……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什么好像都不够表达……呜呜呜……”   傅从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哭,眼泪洇进他肩膀的衣料里,他被烫的浑身一麻,说不出话来。   阮之南也不说了,她两只手臂软软的搭在他肩膀上,只是流泪。   傅从夜伸手摸了摸她后背,小声道:“我没想这么多。你也不必觉得……不必觉得愧疚。我们当中总免不了有人受伤,不是你,就很好。”   阮之南小声呜咽:“你说也没用……我愧疚我的,你管不着!”   傅从夜心头涨的厉害,他揉了揉阮之南的头发:“你别哭了。”   阮之南擦擦眼睛,从他肩膀上离开,他包扎的时候脱了校服只穿一件灰色T恤,肩膀上已经一片湿痕了。   阮之南两只手抓着她右手,拇指抚着刚刚被她眼泪砸过的地方。   傅从夜低头。他右手没受伤,阮之南两只手看起来却像个刚从地下拳击场走出来的斗士,再加上她又哭了,看起来确实有点惨兮兮。   阮之南蹭了蹭他手背,忽然低头下去,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傅从夜一愣。   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又是阮之南式的招牌阳光笑容。   但傅从夜却觉得她眼神……有哪里不一样。 第70章 小护士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 正好左鸣钟从急诊门外冲了进来, 看见傅从夜喊了一声:“星星!”   阮之南连忙起身,背过去擦了擦眼睛。   傅从夜看了一眼她背影, 才转头看向左鸣钟。   左鸣钟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 他一看衬衫衣领就是急的衣服都没穿好就赶来了。   傅从夜心里叹了口气:这两天看来是真的要在左鸣钟家里住了。   医生推门去看付锴,江枝北从病房里走出来。   左鸣钟连忙对江枝北感谢了几句, 又仔细问了问伤势,还拿了打印出来的电子病历看。今天晚上下雨降温了, 左鸣钟还给他带了件披在身上的夹克。   傅从夜其实不太想欠他人情, 对左鸣钟摆了摆手:“我其实没事儿。”   付锴的妈妈也过来了,这几天接连的变故让她憔悴了不少, 江枝北看他妈妈实在柔弱,怕付锴夜里再出变故, 去找了个护工过来看夜, 又往付锴的医保账户上存了点钱。   现在都很提防校园附近的袭击案件,这事儿很可能被拍照闹到网上, 警察那边估计也会办案迅速,预计明天早上他们就可以去警局指认外加口供了。   这群小混混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大事。   阮之南往外走的时候,却接到了徐竟甜的电话。   徐竟甜这个没良心的也不问问他们, 上来就问付锴怎么了。阮之南简单汇报了一下,她就要来南医六院。   鲁淡和傅从夜围了过来, 阮之南捧着电话公放:“哎真的, 你好好休息, 明天估计要去指认呢。付锴他妈妈也来了, 我妈还找了个护工,可能今天会吐得比较厉害,明天还要再拍片,你不用来也行的。”   徐竟甜却显露出了她的执拗:“不,我要去。如果明天他状态好,我就跟他一起去指认。为什么每次我都不能参与到他的事情里,为什么——出了这种事儿,还要把我隔开!”   徐竟甜的声音竟然带了点委屈。   三个人沉默了一下,傅从夜开口:“南医六院1019急诊病房。不过我们可能等不到你就要回去了。”   徐竟甜那边似乎立刻起身准备出门:“好,我这就过去。”   江枝北交代了一下明天指认的事儿,剩下两拨人也在医院停车场分开,傅从夜一言不发的跟着左鸣钟走了,江枝北先把鲁淡送回了家再带着阮之南回的馥园。   这会儿时差,阮翎那边可能收到消息,立刻打视频电话过来,阮之南把车里的灯打开。   手机那头的阮翎刚起来,还坐在酒店房间里,头发乱糟糟的瞪大眼睛,道:“南南!你没事儿吧!”   阮之南赶紧跟他挥挥手:“没事儿,我没受伤,你看我好着呢。”   阮翎急的又要说,江枝北一边开车一边接口:“我已经训过一回了,你再说她可要烦了。就通知你一声,你忙你的。”   阮之南笑了笑:“影展快结束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阮翎确实很想臭骂她一顿,但还是忍住了:“后天就回去。你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越想越生气,这都是什么人渣玩意儿,你那同学也真的是够坚强的,摊上一家子败类还能不被带坏。”   江枝北喊了一句:“行了,我也开车呢,南南也累了,别让她举着电话了,等什么时候你回来再说吧。挂了挂了。”   阮之南其实还想跟阮翎聊几句,但江枝北一说挂了,阮翎那头也摆摆手就把视频电话给挂掉了。   阮之南蹭了蹭膝盖,看江枝北关掉车灯,专心致志开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我爸么?”   江枝北一愣:“什么?”   阮之南:“……你们经常很久都不见啊,你不想他么?”   江枝北可能不太擅长跟孩子讨论这种话题。而且阮翎是那种天天把“爱你”“想你”挂在嘴边的人,教的阮之南也会觉得这要经常表达。但江枝北的感情稍微内敛一点,她觉得这些表达实在是——太肉麻太腻歪了,她很难把这些话说出口。   阮之南这么问她,她也只斟酌着回答道:“还行吧。”   阮之南继续追问:“那你们各干各的工作,就彼此不怎么联系么?”   江枝北想了想:“我们早就习惯这样了。又都不是小年轻了,二十多岁的时候也天天在一块,后来就觉得太耽误工作了,我们俩就彼此商议好了——不给对方添麻烦,不去帮对方的工作,把彼此都当做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不过睡觉前一般都会打会儿电话,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吐槽自己的工作什么的。”   阮之南垂下眼。   江枝北:“不过就因为我们都很认同这种生活方式才能走到一起吧。要不然以我们俩的性格,要不是找到彼此,可能到四十岁才结婚。”   “不过可能是我自己的观念,我觉得这样很好。”   阮之南听到江枝北说这话,抬起头来。   江枝北笑了笑:“我觉得感情和陪伴的时间不一定是有关系的。虽然你跟爸爸妈妈见的时间不多,但不代表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家庭就比我们关系好啊。主要还是沟通,理解还有少管闲事。”   阮之南听前面的话,还在点头,听到最后她愣了。   江枝北大笑:“少管闲事其实非常重要。你跟哪个发小关系不好了,你跟哪个同桌又关系好了,别多问就好。我跟哪个领导关系不好了?你爸是不是最近接了烂戏?别去管,别去问,相信对方自己能调整能解决就好了。这是我的想法,你觉得呢?”   同桌?!阮之南搓了搓膝盖,看了江枝北一眼。   江枝北会不会看到了她抱着傅从夜脖子哭!?   ……还是说很多事情她心里都知道,只是没想管而已?   她胆战心惊起来。   阮之南咕哝一声:“你以后就应该写‘少管闲事’四个大字,给我爸贴在脑门上,让他省的每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说这个说那个。”   进了馥园到别墅前,因为家里的地下停车场塞得有点满,有时候车门不好开,阮之南习惯从别墅前就下车。   她却没想到自己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下坡一点的位置,馥园的另一家人也到了,有个阿姨打着伞出来接人,而停在门前的那辆添越,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然后阮之南就看到一个手臂打着石膏,胳膊挂着牵引的人,走下了车,低头跟阿姨打了声招呼。   那背影太过熟悉,阮之南忍不住张口喊道:“傅从夜!”   那人一下子回过头来。   阮之南:“……???”   傅从夜:“……!!!”   阮之南指了指那栋建筑,半晌才找回脑子:“呃……所以,我们又是……邻居?”   江枝北也是一愣。   刚刚在医院分开,又在馥园见了。   馥园入住也好几年前了,这个园区也是各自买地另请设计师设计施工的,所以各个建筑都风格各异,入口也都隐蔽私密,没有邻居这一说。江枝北也确实从来不知道周围住的是什么身份的人——   傅从夜发着愣,但也只是对她一点头,跟阿姨进了房子去。   阮之南有点莫名气鼓鼓的,进了屋里脱掉鞋的时候忍不住道:“什么嘛,他那也算打招呼!”   江枝北进了屋里,芳妈听说她俩今天回来,只简单煲汤炒菜,这会儿连忙端出来。   江枝北饿的够呛,一边吃一边道:“怎么能打到骨折,我看他挺像个大人的,怎么还能冲上去跟拿着甩棍的人打呢。”   没心没肺生小脾气的阮之南听了这话,忽然没声,再次后悔愧疚,坐立不安。   一直在忙活报警送医,她一直没跟江枝北说过这事。阮之南戳着饭碗,小声道:“他替我挡了一下,所以才骨折的……”   江枝北一愣,半天没说话:“……真是没轻没重的小孩子,才干的出来替别人挡的事儿。”   阮之南拔高音量:“才不是!”   江枝北:“才不是什么?”   阮之南:“他不是不懂事才帮我挡的。他——他挺成熟的。”   江枝北放下筷子不说话了。   阮之南低头缩肩,总觉得自己多说话容易暴露什么。   不过,暴露什么呀!什么事儿都没有又有什么好暴露的!他们俩只是同桌!   江枝北:“你刚刚在医院就应该告诉我的,我好去谢谢他。”   阮之南吃着汤包,说道:“没事,我自己会谢谢他。”   江枝北的本意是说垫付医药费,买些东西过去做礼物的。阮之南所谓的谢谢他,肯定不会像她所想做的那样,估计就买点好吃的,在学校里帮人倒水记题写作业之类的。   但也确实是小孩子才会这样冲动的保护好朋友,那她用成年人的那套还礼反而显得很肤浅不合适了,或许阮之南那种也是小孩子的谢人的方式才合适。   江枝北叹气:”好吧。不过我还是回头去人家家里走一趟,不表示太不合适了。“   阮之南心头竟然有点莫名奇妙的慌。   怎么——这就见家长了?   江枝北看傅从夜一眼,就认出他来,还对人家家里的事儿门清。就这老刑警本色,会不会刁钻的过去挑剔一番?会不会她看出来些什么?   江枝北:“不过我明天早上要开会,等晚上回来我去一趟。”   方笙不在,傅从夜还能勉强感到几分舒适。左鸣钟看得出来他所想,笑道:“她出国几天,回不来呢。左麦,刚弄的石膏你就要画画——”   傅从夜坐在沙发上,左麦光着脚拿水彩笔,在他石膏上又画了几个兔子头。她就画这个熟练。   傅从夜笑着摸摸她辫子:“没事儿,让她画。”   左麦画完了,又摸了摸他的石膏,说:“凉凉的。哥哥打针了?”   她不太理解骨折为什么要打石膏,只知道打针很疼,傅从夜笑了笑:“没事,不疼。”   左麦抱住他的石膏,把脸贴在上边,像是安慰他的胳膊,也像是在听石膏里会不会传来什么声音。   左鸣钟煮了点奶粥,切了点自己做的腌菜,给他端过去:“不过我明天早上可能要去趟店里,店里正在装修,要去问问我的意见。不过我叫梅姐在家,馥园的医院那里也会有个小护士过来,可以看护你和左麦,如果左麦呛饭或者哮喘了你也不用急,那小护士都会处理的。”   傅从夜:“还请护士?我一只手也可以的。”   左鸣钟笑:“别逞强了。你要是今天能一只手洗澡,我管你叫爹。”   到了晚上,事实证明确实不太行,他一个人连T恤都脱不下来,洗澡也让左鸣钟给帮了点忙,连左麦都支援了她的浴缸小鸭子——虽然傅从夜没泡澡也用不着。   唉,这要是回去了,一个人怎么办。   到第二天早上,他醒的算早了,起来之后想要往左边翻身,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胳膊,半梦半醒之间就吓清醒了,连忙要转回来——但他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左边胳膊被一根拉长的牵引绳挂在床头,他根本翻身不过去。   傅从夜松了口气。看来是左鸣钟给他挂上的。   傅从夜慢慢爬起来,解开牵引绳,他没带衣服,只穿了一件左鸣钟的蓝色睡衣,系扣的那种,他就不用再套头穿了。   他起来之后也没想换掉衣服,毕竟那件旧衣服全都是灰和汗。   傅从夜下楼去,看到梅姐从左麦房间里探出头来,她小声说:“星星,我还要看着一会儿左麦,她早上喝了药之后又想睡了。”   傅从夜点头:“没事儿,我下楼找点吃的。”   梅姐说:“嗯,楼下保温箱里已经有做好的早饭了,您先吃。”   傅从夜下楼,他觉得一只手端碗不太方便,左鸣钟也都给他把早饭放在保温箱里的托盘上,外头贴了个字条,类似说是如果有问题立刻给他打电话。   傅从夜真的挺难适应左鸣钟的这种细致热心的。   他一面知道左鸣钟确实人好,一面又实在是不想跟这个家庭发生太深的纠葛,他叹了口气,端出托盘来,叉子勺子吸管都放好在托盘上了,傅从夜万幸自己不是伤了右手,否则这会儿吃饭就要跟表演杂技似的。   还没喝两口豆浆,就听到有人按门铃。   他不想惊动左麦和梅姐,就走过去,看到屏幕上,第二道外门前,有个穿白衣的人站着,抬手挡着阳光,手里还拎着个小箱子。逆光只能看清轮廓,他没仔细瞧就以为是护士来了,摁开了外门。   等人穿过花园走到玻璃正门前,他才一愣,拉开门道:“我还以为是请的小护士来了。”   阮之南穿着条工装风格的宽松白色连体衣,裤子还挺短,露出她穿着运动小腿袜的双腿来,她一愣:“小护士?你家还请了小护士——?什么小护士?!”   她那表情简直又提防又震惊,傅从夜觉得她脑内思想肯定侮辱了白衣天使这个辛勤的职业,他说:“我也不知道,左鸣钟跟我说的。”   阮之南又气鼓鼓了:“行那我走了,你等你的小护士吧。”   她作势要转身,傅从夜:“我一只手啊,还想让我拽你么?”   阮之南偏过来,卡在门那半进半出的,她又怕自己的傻样被家长看见,抬头望向楼上:“左叔叔不在吧。”   傅从夜看她胸都快被门挤扁了,他撑了一下门:“不在,进来吧,我在吃早饭。”   阮之南立马投降进屋:“我带了青团过来,今天早上我们家厨子上班之前,我托他带过来的。现做的。”   傅从夜笑了:“讨好我呢?”   阮之南抿着嘴:“不行嘛!”   傅从夜笑:“行行行,我很吃这一套的。”   傅从夜坐下来:“你吃早饭么?”   阮之南:“我吃过了,你要不尝尝青团。”   傅从夜:“没事儿,先放冰箱,我早饭够吃了。”   阮之南连包装盒都打开了:“你就尝一个吧。”   傅从夜眯眼:“你自己想吃就拿吧,没事儿。”   阮之南被戳破,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清清嗓子:“我没想吃。我去给你放冰箱了。”   她跑过去放进冰箱里,忍不住道:“这家里真有生活气息,一看就常用厨房的人对冰箱里的东西特熟。我家里,一家三口在家的时间加一起都不一定有芳妈多。”   傅从夜看她跑去冰箱又跑了回来,竟然还有自制力的真的没拿个青团回来,他笑道:“左麦还在楼上睡觉,你不要太大声。”   正说着,门铃响了起来,阮之南立马起身:“我去给小·护·士开门。”   傅从夜:“……”   阮之南在视频通话器面前虎躯一震,按了开锁,没一会儿,傅从夜看到一个将近一米九古铜色肌肤的寸头肌肉大哥,穿着蓝色的护工服,拎着巨大的医药箱从花园那边走进来。   阮之南:“……这就是你说的……小护士?”   护士大哥走进别墅,看见傅从夜也愣了:“昨天晚上电话不是说,有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骨折了么?我还以为要把人搬到床上去。” 第71章 换衣服   **   阮之南笑的不行:“骨折的是胳膊啊。”   那大哥护工服的袖子都被肌肉撑的满满当当, 他也笑了笑:“不过也只能我来, 今天值班还空闲的只有我了。对了,你胳膊打镇定泵了么?”   傅从夜摇了摇头, 继续坐下来吃早饭:“您坐吧。我没有骨折位移, 只是稍微严重的骨裂,所以没上钢板。”   护士大哥换上自带的室内鞋:“病历也发到我们医护中心了, 如果昨天下午七点左右打的麻药,可能很快就会再有痛感了, 我个人是建议再补一次麻药, 否则前三天疼的根本受不了。三天之后口服止痛药,十天左右停止就好了。”   阮之南没想过疼痛会折磨这么久, 心都提起来了,傅从夜却很淡定的点点头:“麻烦您了。”   傅从夜一只右手吃饭还算快, 主要也是因为左鸣钟把吐司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切成小块, 他叉着吃就行。   等到吃完饭,傅从夜坐在那儿让护士大哥给补麻药, 阮之南接到了江枝北的电话。   昨天打他们的那六个人已经全都连夜抓到了,孙叔叔开车一会儿来接他们俩去警局指认加笔录。但付锴还在医院躺着,可能就去不了了。   阮之南有点担心傅从夜的胳膊, 但傅从夜补了麻药之后,说:“我没事儿, 胳膊受伤又不是人废了。你等我上楼换个衣服。”   护士大哥也起身:“要我帮忙么?”   傅从夜总觉得这大哥打针的时候, 肌肉一鼓都能把石膏敲碎, 再说也不认识, 他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穿系扣的衣服就行。”   他上楼之后才发现左鸣钟给他准备了衣服,就放在凳子上。   他一个人开始穿,才发现有点麻烦,石膏胳膊过不去左袖子,一只手脱裤子又主要靠坐在床边甩腿。   也不知道是袖子没拽好,他左边穿到一半,发现石膏胳膊卡住了,想退又退不出来,另一边衣袖穿好了,但是因为石膏胳膊抬的太高也帮不上忙——他卡到绝望,又不想这样下楼找那个护士大哥帮忙,正在犹豫,就听到敲门声,阮之南小声说:“你真的可以么?”   傅从夜:“……我不可以。你进来帮我一下。”   阮之南在门外,声音有点犹豫:“啊。哦、那我进去了?”   傅从夜:“……我穿着裤子呢,你进来吧。”   阮之南跟夜里躲着爸妈摸黑干坏事儿似的,轻手轻脚推开门,又一下子溜进来关上门,贴门站着,跟他大眼瞪小眼。   傅从夜:“……你在等什么?”   阮之南表情有点紧张,却又笑了:“难得看你这么蠢。”   是挺蠢的,他赤着上身,一件短袖衬衫披在身上,抬着手跟螃蟹似的卡在袖子里。   阮之南先帮他把左边袖子拽掉,然后右边袖子也拽掉,傅从夜一下子没衣服披了,他有点尴尬:“你在干嘛。”   阮之南拿着衣服:“要先从左边手开始穿啊,你是不是傻。”   但傅从夜却觉得……客房不大,他光着上身坐在床上,阮之南站在床边拽掉他衣服——   这氛围……   她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傅从夜脖子上戴了个黑绳的挂饰,不是什么佛啊玉啊,而是一个琥珀珠子,她有点好奇,伸手想碰一碰,傅从夜以为她是要碰他,忍不住往后避了一下。   他低头看,才意识到阮之南是好奇那挂件,顿时有点尴尬,脸上都烧起来:“啊、这是我小时候,跟我爸买回来之后一起抛光打磨做的,里面有个小甲虫。”   阮之南一脸好奇:“哎?真的嘛?是真的古琥珀么?那种好几亿年前的虫子?”   傅从夜从她脸上避开眼睛,看向角落里的CD架:“那我倒不清楚,也可能是人工的吧。呃……你如果想看看……不过我摘不下来。”   阮之南一边在理他那件衣服,一边探头过去看:“哦哦哦好像真的有哎,小飞虫还是翅膀张开的。”   她贴的太近了。   额头就在他脸前,呼吸都在他脖子上,这距离简直就像是在跳贴面舞。傅从夜觉得自己要起鸡皮疙瘩了,但他却没有再往后让,他僵在那儿,阮之南手指拨了一下琥珀,想看看背面,她手指碰到他锁骨,傅从夜差点从床上站起来。   他后悔自己没拉开窗帘。   窗帘是蓝色的,屋里都有着淡淡的蓝光。   却没带来忧郁冷淡或清爽的气氛,只让他觉得过分私密。   傅从夜喉结动了动:“……你是想冷死我么?”   阮之南好像呆了一下,忽然站直,脑门差点磕在他下巴上。   她慌手忙脚:“啊我忘了对不起,先穿这个袖子,嗯能放进去的——然后再穿这个袖子。”   但她耳朵红了。傅从夜看到了。   俩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傅从夜说:“我自己系扣子就行。”   阮之南:“行了吧,你一只手系扣子那么慢,等你去指认,那几个被抓的人都已经过了追诉期了。”   傅从夜觉得很不适应,一般都是阮之南咋咋呼呼不拘小节,他在后头跟着偶尔帮她收拾两下,这会儿要被她照顾,有点奇妙。阮之南蹲下一些,很快给他系好扣子,阮之南:“啊,腰上的淤青已经没有了。你真白啊,一看就不爱晒太阳。”   傅从夜还真挺喜欢一只手从天而降扣住她脑袋,他摸了摸阮之南意料之外的柔软头发:“你的肤色也跟晒太阳没什么关系。”   阮之南:“是,我之前洗澡的时候还照镜子,黑到屁股。”   傅从夜想了一下她扭着看的模样,笑了起来:“不能叫黑,付锴那样才是黑,你这叫肤色健康。”   阮之南:“才不是,有时候我看自己照片里就很不好看。”   傅从夜笑:“你又不活在照片里,我觉得你就很好看。”   阮之南一下子收声,两只手背到身后去,不会说话了,半天才吭哧吭哧道:“你到底要不要下楼了。”   他们这次到的不再是南桥警局那种地区支队,而是来到了河淀分局。   以河淀分局的地位,已经等同于一线城市的市警局,那开车的孙叔叔特心疼傅从夜的胳膊,骂那几个小混混,满嘴“介生瓜蛋子小混账,玩蛋去吧”的九条河骂法,就把他们送进了分局院内。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卢警察来接的他们俩,对阮之南态度还挺热络:“江姐真是我师姐,一个学校一个导师毕业的。”   指认的时候,是在一个比较大的办公室,分局还来了几个领导在那儿坐着,过来跟阮之南握了手,阮之南竟然都认得,嘴也挺甜,问候过去,屋里倒是热络的像串门走亲戚。   傅从夜跟阮之南坐在一块,他忍不住偏偏头:“你真的都认识?”   阮之南笑:“嗯,我小时候老在总局大院里跑,天天就说要做警察,我妈逗我说,警察要会看人、认人、记性好,就为了让我少乱跑,让我把楼里每个叔叔阿姨的名字都记住都认识才行。他们有很多都是我妈或者我舅舅的前同事。”   傅从夜:“那这事儿这个阵仗,也是因为你妈妈……”   阮之南:“只是一小部分因素。主要是他们那小混混太点背,没挑到好时候。之前全国各地都有校园外的袭击案件,所以每个辖区盯校园安全都盯的特别紧,之前西城有个频繁勒索小学生的混混,被判了十年你知道么?”   “第二个不巧,就是现在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节点,但帝都这地方能有什么黑、恶,为了指标都快宣传进幼儿园。”阮之南笑起来:“一群小混混还打了学生,肯定会被当成基层黑恶典型,要是这几个小子再不巧有什么大面积纹身或者家藏刀具之类的,你等着吧,能比前几年多判好几年。”   傅从夜一愣:“我以为顶多拘留赔偿。”   阮之南:“怎么可能,你以为你胳膊是白伤的么?而且付锴还在医院躺着呢!他们持有甩棍,现在甩棍已经归类进警用器械,持有使用一样是违法的。这事儿绝对轻不了,我也不可能让他们轻判的。”   那几个领导也在坐着等,警察跟骨科医生大概是两大世界级烟民团体,他们坐不住,就想吸烟,卢警官挥了挥手:“哎哎,小孩儿在呢,咱忍一会儿呗。”   鲁淡和徐竟甜也来了,徐竟甜有点惴惴不安:“我看一大帮人去医院了,有警察有医生的,说是要给付锴伤势定级。”   阮之南对她招招手:“嗯,这都是流程,不用紧张。”   徐竟甜小声说:“我听付锴的主治医生说的很严重啊……而且付锴也一直没起来。”   阮之南侧耳低声道:“不用怕,付锴不会有事的。脑部头部的伤一般评级最高,早期也不容易判断是否会有后遗症。”   徐竟甜没明白她的意思,正说着,几个警察领人进来了。   不止六个人。   还多了一男一女,而且女性看起来四五十岁,脸上肉肥摺厚的凶狠,一排人带着手铐,靠着墙根蹲下了。   傅从夜侧头过来:“估计是付锴的姑姑和堂哥。”   卢警官坐在桌子后头,拿着一沓材料:“我喊到名字就说到!付春梅!”   那中年女人抬了一下手,卢警官有点不耐烦:“让你喊到呢。”   她抬头盯了他们几个小孩一眼,哑着嗓子:“到。”   喊完一圈到,卢警官让他们都抬起头来,但就是不说,他们似乎也不约而同的盯着四个高中生,为首的那个黑帽小哥脸上还有点逞凶斗狠似的表情,仿佛要杀人似的盯着阮之南。   阮之南无所谓。   装什么装。被人绞住脖子就吓得腿软,这会儿瞪也找不回脸的。   卢警官让他们四个去指认,但主要也是阮之南指认,她记得这六个人的衣服,还有黑帽青年和其中三个没戴口罩的青年的长相。   卢警官又让她看了一下学校公交车站附近的监控。   监控拍到他们五个穿着校服从公交站旁边路过,这几个小混混紧接着跟上他们。   阮之南点头:“就是他们。”   卢警官笑起来,一个个念着名字,六人小混混里其中几个都没有案底,但黑帽在去年年末曾经就因为跟人起冲突,被行政拘留过十五日。   卢警官:“而且付春梅,你去年不是在棋牌室搞聚众赌博被抓过么?然后还是老赖名单,这次又买凶伤人,你就是日子过不下去,那么想进牢里是么?”   阮之南心道:怪不得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啊,原来早欠了一屁股债。   付春梅立刻尖声:“我没有买凶!我跟他们又不认识——”   卢警官:“转账记录,聊天记录都在,你还发了受害人的照片,还有装的必要么?”   付春梅还在狡辩:“我说的是慰问!我那钱是让他们去买东西给锴子送去的——”   卢警官笑:“是,所以你一周之前,太想慰问人家了,所以去砸了他家的门和玻璃,还派人去撬锁是么?当时的警察已经对你批评教育了。还有你儿子,在南桥那边偷过多少次东西了,拘留就多少次了,二十出头,案底一沓,他早就该进去坐了,这次帮忙联络买凶,你以为他没责任?“   阮之南见多了狡辩的嘴脸,转头小声跟傅从夜聊天:“你没刷微博吧,昨天这事儿已经在网上闹开了,有人拍到我们几个在批发市场那儿上车的照片,咱们几个当时看起来确实太惨了,特别是付锴头上都是血,就有人说是我们打群架了之类的。不过幸好我爸公关找的快,照片都删了。后来平安帝都就发了官方通告,说是我们几个在学校后头被人勒索欺凌,然后被人殴打,具体消息还要等下一步官方通知。”   傅从夜:“那今天是不是官方就要出消息了。”   阮之南:“不止,三中也被指责,好像是教育局也很关注这件事,说要在上下学期间安排巡逻,安装摄像头,这事儿可能要覆盖到帝都各个高中。”   房间那头,付春梅立刻就想要替儿子撇清责任,卢警官冷笑:“别瞥了,你们俩要是一起蹲,你还能省的让他一个人在外头闹出更大的事儿来。受害者付锴定伤很可能是重伤二级或者轻伤一级,受害人傅从夜四肢长骨骨折轻伤二级,这都是未成年人,就算是分到你们几个头上平摊,也会从重。”   卢警官说了一阵子,转头对他们四个道:“你们去稍微做个陈述,然后就可以走了,这边流程已经结束了。”   等他们离开警局,已经快过了中午饭点,徐竟甜还在担忧付锴的伤势,说想要回到医院。   阮之南:“大家好几个伤员,我们就去粥店吃吧。车快到了。”   徐竟甜:“车?”   阮之南说着对马路对面招了招手,送她和傅从夜来的那辆罗伦士停过来,后座车窗摇下来,头上包着纱布的付锴对四个人打了声招呼,笑起来:“干嘛,真以为我死在医院了?”   徐竟甜拉开车门,差点冲上去:“那你上午的时候怎么跟死了似的在病房里!而且那主治医生还说你颅底骨折之类的——”   阮之南笑起来:“上车上车,走,去吃饭去,孙叔去黄营。”   傅从夜跟阮之南坐在后排,他上了车就听到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来,阮之南就看到来电显示上写的“爷爷”。   傅老爷子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她一愣,转头对所有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傅从夜表情有点犹豫,还是接了起来,声音平和道:“爷爷。啊,我还好,今天来警局指认了。啊……我知道了,好的。我现在住在我妈家里,不回去了,从西樵来上学太麻烦了。没必要,您真不用来,我稍微好一点就去见您。……好。”   傅从夜挂了电话之后,沉默一会儿,倚在靠背上。   阮之南紧张道:“你爷爷知道你受伤的事儿了?”   傅从夜:“昨天晚上回去的路上就给我打电话了,你以为那些鉴定伤情的人怎么来的?老爷子很恼火……所以付锴鉴定伤情肯定是重伤二级了,那些人也不会轻判……他肯定会跟法官打招呼。如果一审驳回重新鉴定伤情,二审就无法再鉴定,对方上诉也没用。”   付锴没太明白,他也不懂为什么傅从夜的爷爷让阮之南如此紧张。   鲁淡也不懂:“什么意思?”   阮之南转头轻声道:“虽然付锴只是脑震荡,傅从夜是骨裂,伤势都不高,但老爷子不想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他们几个主犯怕是最少也要判三年以上了。而且怕是也不可能申请缓刑或狱中减免了。”   付锴早对他们恨之入骨了:“那这是好事啊!”   徐竟甜也说:“否则那些亲戚肯定还会纠缠,这样再也没人敢来找付锴麻烦了。”   车开动,他们探讨起来付锴那些奇葩的亲戚。   阮之南忍不住偏头看了傅从夜一眼,他偏过头去捏了捏眉心,注意到了阮之南的目光,叹气轻声道:“我没事,我只是……不太想让老爷子知道我的事而已。” 第72章 青春派   这件事仿佛就在警察局了结了似的。   当时付春梅是在付锴爷爷家, 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抓走的, 去抓人的就是卢警官,当时卢警官看这一家蠢货, 忍不住冷笑说他们“都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从付锴的姑姑进看守所开始, 他的奇葩亲戚避之不及,彻底从他生活里消失了。   但付锴没有来立即上学, 毕竟为了要配合他“重伤二级”的伤情报告,他在家歇了一周, 来的时候头上还缠着绷带。   在付锴返校的当天晚上, 五人组齐聚香喷喷大排档,喝了点小酒, 吃了点小串,反正第二天是周末。   今天周五晚上人特别多, 他们家生意好, 还有一点就是搭上了冬天的那种塑料棚,然后在里头猛开冷气。今天陡然升温, 他们几个没坐地铁,从学校走过来一路,校服后背都快透了。   阮之南拿着路边发的健身游泳了解一下的传单, 进了棚子坐下的时候还在扇风,五个人找了个凳子把书包摞起来, 五个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学无术, 除了付锴包里装了这一周发的卷子, 其他人的包都是一个比一个瘪, 鲁妈妈过来的时候,看着他们那书包都气笑了:“就你们这样儿还吃呢!”   阮之南拽了拽校服衬衫,她有点怕热,白色校服里穿了个黑色的运动内衣,透一点倒也无所谓。她看了一眼傅从夜:“你都不出汗么?”   傅从夜看她额前的头发都有几缕被打湿了,笑:“我确实不怎么出汗。”   阮之南:“说你是BL漫的极品受——行,我错了,是言情小说女主体质行吧,小仙男傅从夜,您脚底下就应该踩着干冰。”   以前都是四个人吃吃喝喝,今天多了徐竟甜。徐竟甜对于加入这次活动,似乎显得很开心。   她以前家里穷困,所以到这个年纪都没有去“饭店”吃饭的习惯,爷爷奶奶带大的就更是不会带她去撸串什么的,徐竟甜拿着菜单问这问那,听付锴抬手要“啤酒两扎,花毛一体”的时候,那表情兴奋地像是听到了什么地下社会暗号。   在阮之南的坚决拒绝下,腰子猪鞭和韭菜没能上桌,奶香小馒头倒是多了不少。   啤酒拿了两扎,基本每个人分一分,徐竟甜这种不爱啤酒的都因为贪凉多喝了一点,不过等啤酒渐渐不凉,她还是选择了冰红茶。   不过傅从夜这种平日跟阮之南一起喝椰汁的人,今天也喝了不少酒。   阮之南在他骨折之后,简直是春风化雨老母亲、或老母鸡,天天绕着傅从夜咯咯咯,不是给他接水打饭,就是帮他记作业——虽然他从来都不写作业。   这会儿还说:“哎呀,你真不该喝。”   傅从夜以前也是个注重健康做事谨慎的性格,大概跟他们疯久了,也有点十七八岁的满不在乎,笑道:“我平时基本不喝,就这一回吧。”   付锴把头上的绷带拆下来,后头的鼓包还在,绷带里绑了冰镇片,不过这一天也不冷了,他随手把绷带缠在手上,说:“哦对,咱们去岭门的时候,还有烟火可以看呢,好像是靠海边的地方,连着放三天!我还从来没看过烟火大会!”   徐竟甜也有点向往:“哇,就跟日语里的那种,浴衣花火大会,感觉很浪漫啊。”   付锴忍不住吐槽她:“你还知道什么是浪漫?”   徐竟甜不满:“什么意思啊。”   付锴嬉笑:“我以为你只画重口脆皮鸭。“   徐竟甜从桌子下头狠狠踹了他一脚:“脑子摔坏就别说话了。”   鲁妈妈过来的时候,正好看着这一桌上,两两成对的闹着玩,只有鲁淡,坐在那儿一边玩手机一边闷头吃,她伸手狠狠拍了鲁淡一下:“你什么时候能让这桌变成六人局!”   鲁淡抬头,还没明白呢:“干嘛非要凑六个,又不是三对三篮球赛。”   他们聊起岭门,又聊起阮之南未来星路,说可能明年就能看阮之南成为新一代流量小花,接到苏菲超熟睡广告,穿着睡衣跟一群小兔子小熊在云朵上跳舞了。   还说阮之南特适合演那种小太妹,地下拳手,混在道上的大姐,或者什么年轻小女兵。   掰着指头算她能不能赶上《战虎3》,出演一位穿着社会主义特色校服,手持思想政治读本痛殴帝国主义雇佣兵的校园枪王。   鲁淡笑:“她是没赶上好时候,早几年她再剃个头就可以去演小兵张嘎,童星出道了。”   阮之南又气又笑:“我他妈让你现在被打的嘎嘎乱叫!”   但徐竟甜说南南真应该去当模特,毕竟现在才十七,以后说不定还能再窜一窜。   付锴狂笑:“就阮之南穿恨天高你敢信?她估计要爬下T台。我觉得啊,你以后可以走综艺咖,天天电视上这个女星怕高,那个女星怕虫,阮老板七岁就能捉鳖,十岁就敢抓蛇,她都可以跟着贝尔去旅行,灭绝张家界生态圈了。”   鲁淡在那儿接茬:“就阮老板这跳舞唱歌演戏啥也不会的,可以在电视综艺上表演学农七天来的技能。最好去什么种地山村的节目,表演插秧,垒灶,扮驴,推磨,一个正脸没有,一个镜头不抢,全都是劳动人民背影,再穿上校服,汗湿了后背,多少农民伯伯看着她辛勤劳作流下了眼泪。”   这两个胡逼王一个比一个来劲,付锴敲着盘子继续说:“CCTY1在黄金时段动情介绍,。前头是第多少届人大顺利召开,后头是沙特王子寻访吉尔吉斯斯坦,中间就来一段劳动人民阮之南的混剪,镜头转回来演播室的时候,康辉两腮都满是泪水。”   傅从夜喝了点酒,可能上头,挺这俩人胡逼编排,他笑的肩膀直抖。   阮之南气笑了:“艹绝了,别他妈说我了行了吧,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以后定位出路在哪儿!”   他们又说起了现在帝都哪个说唱人,好像上综艺了,他俩是同好,说着就开始敲着桌子唱,大排档里嘈杂热闹,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周五疯一回的快乐和释放,站起来称兄道弟的,依偎着小声聊天的,七八人跟毕业送别似的又哭又笑的,周五晚上的大排档是人间百态缩影,每个人都像是白炽灯似的亮着暗着,情绪照射在这屋内屋外十几桌的位置上。   这人间百态里必定要有傻不愣登的高中生,他们在哪儿笑着唱歌,也没人真的在意,有些中年人转头过来,露出善意的哂笑,转过头去跟桌对面的人聊起自己年轻时候。   最后连徐竟甜都喝了几杯,五个人不用结账,笑笑闹闹走出去的时候,有种吃霸王餐的感觉。   鲁淡决定去付锴家里住,他们五个人决定走到三中对面再打车,正好也把阮之南和傅从夜送回去。   鲁淡打着嗝,一条胳膊搭在傅从夜身上:“哎,那你俩在馥园也是邻居,馥园那么好,你为啥不回去住——哎就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年级第二的成绩,就是早上迟到也没人说你。”   傅从夜喝酒喝得没什么芥蒂防范,说道:“我妈回来了,我不想跟她住一块。真的,谅解是一码事,生活在一起是另一码事。”   鲁淡拍着他肚子:“同意。我爸我妈也管的特多,赶紧上大学,我要出去上,住校!”   付锴那边则抱着徐竟甜的肩膀,一路都在晕晕乎乎的说:“兄弟,你是我的好兄弟,咱俩要当一辈子哥们的吧,你以后可不要忘了我。”   徐竟甜没什么好气:“谁要给你当哥们!你孤独终老去吧。”   阮之南一个人拎着打包的穿,走在前头扭的像个成都名媛,看起来也醉的不清,五个小孩就徐竟甜最清醒。   只是阮之南听见徐竟甜这话,一下子回过头:“这话听起来很眼熟、啊不耳熟。”   徐竟甜抓住付锴的胳膊,把他架起来一点,付锴脑袋都贴在她脑袋上,一只手还在捋她的马尾,徐竟甜对阮之南说:“什么耳熟?”   阮之南表情有点幽怨,伸手指向傅从夜:“他也说过不要当我哥们呢。艹,谁在乎,老娘也不想当他哥们。”   傅从夜没想到阮之南当着众人说起他们俩的事儿,他被鲁淡勒着脖子,还对着阮之南瞪眼,想让她赶紧闭嘴。   徐竟甜有点想笑:“没事儿,在我漫画里,你俩也当不成哥们。”   阮之南一摆手:“别把我当你漫画里那个校草,我可不那么弱鸡,我比他还爷们。我跟你讲,我就是要干他!”   阮之南伸手指向傅从夜。   付锴还在那儿起哄:“干!是兄弟就来干我!大噶好,我是渣渣辉——”   傅从夜可能是被他起哄的脑子一热,也可能怪酒精,他瞪眼:“有本事你就干。”   阮之南一扭一扭的走过来,剪刀腿动作就像是T台上最骚的崽,一手叉腰,一手戳了戳他石膏:“哎,你这个伤员很嚣张啊!别以为你受伤我就会放过你。”   傅从夜低头朝她磕了一下,轻轻撞了她脑袋一下:“好好走路,我这个伤员还要被一只死猪拖着呢。”   死猪鲁淡很没出息的打了个嗝,走出了卖拐的步伐。   阮之南被撞得后退半步,哼了一声,不过她也不生气又开始蹦蹦跶跶。   一会儿付锴也松开手抱着树开始唱歌,徐竟甜把他扒下来的时候差点把小树给折了。   一段二三十分钟的路,他们五个人鬼笑狼嚎,走了一个小时。   徐竟甜在三中对面打了辆车,把这俩人都塞上车,她也挤进去,对他们俩招手就走了。   阮之南感觉要在进小区的路上跳芭蕾了,她也真的是喝傻了,竟然看到一个下坡,就真的冲出去几步,不用手就来了个侧翻,傅从夜都差点给她鼓掌了。   阮之南得意的蹭了蹭鼻子:“我可是玩滑板的,要不是受伤修养这一年,我腹肌都挺明显的哦。”   傅从夜一只手揽住她肩膀:“别表演杂技了,回家回家。”   阮之南侧翻没问题,走路却有点左脚踩右脚,她拽了一下傅从夜搭在她右肩的手:“回家!”   俩人站在两栋小别墅前,阮之南顺着就要跟他往他家走,走到一半从才想起来:“哦,你等我回家洗个澡。”   傅从夜:“你今天也要过来住?” 第73章 再三犯错   她昨天半夜忽然敲门过来, 说实在睡不着, 能不能借傅从夜家沙发睡一下,只要傅从夜开着门让她觉得家里有人在就好。   但傅从夜家里没有长沙发, 毕竟要给傅鹭的轮椅腾地方。   但是有一张折叠护工床, 傅从夜昨天夜里困得不行就给她铺床。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阮之南明显这几天都没睡好, 白天都没什么精神。她终于忍不住过来了。   傅从夜:“我也可以去陪你,我睡你家沙发。”   阮之南直摆手:“别了你都是伤员了, 我先眯一会儿, 我受不了。”   他昨天铺床才铺的七七八八,阮之南就倒在护工床上瞬间睡着, 叫都叫不醒。   ……不知道挺了多久没睡好了。   显然今天阮之南也想过来蹭一回,傅从夜点头:“行, 我也洗个澡, 你一会儿过来吧,明天早上都睡个懒觉, 我也懒得做早饭了。”   他回了家,护工床还支在客厅里,傅从夜忍不住走过去抻了一下床单, 坐在旁边沙发上笑了,忍不住习惯性的拿起手机刷了刷相册。   也不知道是他在沙发上发呆太久, 还是手不好动作太慢, 他在浴室才脱掉上衣, 还没调好水温, 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一打开门来,阮之南穿着件肥T恤和运动裤,端着牙刷杯子,手腕上还套着眼罩,头发半干,仰头愣住了:“大哥了……你不能这样啊……”   傅从夜:“……我刚刚在浴室脱掉上衣你就过来了,我再穿上你就要多等两分钟,只能这样了,快点进来吧,别进蚊子了。”   阮之南进来,晕乎乎的换鞋:“我就是嗡嗡叫的小蚊子。行了,你别不穿衣服在家里走了,快去洗吧。哦我要看电视。哎哟卧槽我洗了个热水澡怎么感觉更晕了啊,我以为我酒量很好的。”   傅从夜:“……什么叫不穿衣服,我穿了裤子的——你怎么不穿你的粉色睡衣了。”   阮之南一愣:“你知道?!”   傅从夜:“从窗户上看你穿着那个印着什么小草莓还是小南瓜的睡衣走过去。”   阮之南抱头:“卧槽什么!你你你——”   傅从夜倚着门笑了一下,这笑容比平时傻三万倍:“挺可爱的啊。”   阮之南正想蹦起来,傅从夜推门进了浴室。   阮之南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电视,不过这个点也没什么好看的,她就随便换着台,忽然看到傅从夜手机亮了一下,好像是微信消息,她瞄了一眼,是[小姑]。   发的是一张图片。   傅从夜好像跟他爸那边的亲戚来往很少,这会儿的消息会不会很重要。   阮之南抱着腿对着浴室喊了一声:“傅星星同学,你微信有消息,是你小姑姑。”   傅从夜淋浴的声音停了一下,在里头含混喊道:“你帮我解锁,然后回一句‘知道了’,她不喜欢别人回她很慢。手机密码020113。”   阮之南应了一声:“啊,你的生日啊。”   不过阮之南不是不是按着那条微信消息解锁的,而是按着主屏幕按钮解锁。   解锁开了之后不是微信,而是他之前停留的界面。   是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是学农的时候的照片,主角是她。   她穿着件宽大的蓝色衬衫和短裤,在那儿表情夸张的推豆腐课的石磨。   她以为是傅从夜拍了很多学农时候的照片,就随手往旁边一翻。阮之南也觉得不该看人家相册,她正要退出,却翻到旁边又是一张她紫色头发的照片——   这都是二月的照片了,而且是冰老师拍的,他怎么会有?   她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后退一下,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相册。   相册名字叫[傻狗]。   虽然这相册名字实在是太他妈……但阮之南还是忍不住又点进了相册里。   很多都不是傅从夜拍的,是微博上、贴吧里的照片,还有怀北娱乐发的公式照。   他都存下来了,将近百张。   傅从夜声音那头似乎洗完了澡:“你回了么?”   阮之南连忙点开微信,小姑似乎发了一些飞行学院和top学校国防生的招生消息,阮之南没来得及仔细看,她心里一阵慌乱,赶紧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喊道:“已经回了!”   她走过去,心虚似的站在浴室门口说:“手机给你放哪儿?”   傅从夜:“就原处就行了。”   阮之南因为发现这个秘密,脸都在发烫:“你在干嘛?擦头发么?要帮忙么?”   傅从夜:“……没,我在上厕所。你可以不要站在门口么?”   阮之南脑子发愣:“哦那你要帮忙么?”   傅从夜:“……阮之南!你是不是喝傻了!”   阮之南后知后觉:“哦哦哦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好吧,我走了。”   傅从夜出来的时候,头发没吹,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他右手指了一下坐在护工床上的阮之南:“你喝点酒就智商下限是吧。”   他说着走进厨房:“喝可乐么?”   阮之南:“喝!冰的!”   傅从夜拿了两罐可乐出来,他递给阮之南,顺手拿起了手机,翻看了一下他小姑发来的消息。   傅从夜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阮之南已经发现了。   阮之南盯着他看,傅从夜转眼看了她一下:“你看我干嘛?“   阮之南咽了一下口水。   傅从夜表情微妙起来:“你到底想干嘛,你一旦是这个表情,就有点不怀好意。”   阮之南:“我哪里不怀好意了,你才是不怀好意!”   傅从夜心里跳脚了一下,嘴上辩驳道:“是你非要住到我家里来的。”   阮之南拍了一下腿:“我不是说这个,你手机里为什么存了我的照片!”   傅从夜一愣:“什么?!”   ……F**K!完蛋——   傅从夜脑子都要不能转了,酒精害人啊!他怎么就让阮之南帮他回微信了!他怎么就忘了退出相册再锁手机了!   ……艹,真的是……   人要是一时间毫无转圜余地的时候,反而就不要脸了。   傅从夜喝了一口可乐,淡定道:“不行么?”   阮之南坐立不安:“这样很、很奇怪的。”   傅从夜:“你让我不要说,让我自己藏好掖好,我也做到了,我只是存在自己手机里。”   阮之南张了张嘴。   傅从夜站在她面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再说你让我藏好,凭什么?你天天跟我见面,还要住进我家里,却非要我藏好——我让你离我远点,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阮之南真是嘴上说不过他!她没想让他藏着……她自己也……她只是也忍不住想要天天跟他见面啊,她也只是忍不住觉得有他作陪就很安心……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欢傅从夜,但她又确确实实发现了他和付锴、鲁淡之间的区别。   很大很大的区别。   她也不想要跟他做哥们。   她想要现在的这种区别对待……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喜欢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么?她为什么觉得傅从夜对她的态度却更——深,更复杂?是她太傻了么?   阮之南说不出话。   但在傅从夜看来却是她的消极沉默,是她被他的话惹恼了。傅从夜有点懊恼。   唉……早就下定决心可以等,可以耗,可以陪,何必又忽然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他今天明明很高兴,今天也是加倍的喜欢她在身边……   他想告诉她这一点,告诉她,他今天很高兴。但之前的话听起来实在太像是指责。   傅从夜觉得自己脑子一热。   阮之南仰起头要说什么,却看到傅从夜忽然弯下腰来,可乐罐子跟她手里的撞在一起,她一愣,然后傅从夜就低下头来,带着浴室里的湿热气息,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   亲在嘴唇上。   就是碰一下,很轻巧,却没再蠢蠢的撞到她鼻子。   他只是亲了一下就抬起头。   他以为阮之南要生气,但她没有,她只是“啊”了一声,脸上表情呆呆的碰了一下嘴角:“^你又亲我。”   傅从夜:“……嗯。”   她竟然没有生气。不过她上次也没生气。真是傻狗。   傅从夜:“你要打我这个伤员么?”   阮之南:“啊?没有。”   傅从夜:“我是伤员,你不能动我一下。所以。”   阮之南:“什么?”   傅从夜:“再一再二,也可以再三。”   他说着,一条腿膝盖抵在床沿上,再次弯下腰来。 第74章 今夜好梦   **   阮之南还以为傅从夜要跟她脑袋磕一下, 看看他俩是谁脑子里有水。   她深切怀疑是傅从夜, 毕竟他头发还湿着,往下滴水。   然后傅从夜就低下头来再一次亲了她。   这他妈已经是第三回 了。   这是要干嘛?!   阮之南一愣, 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抬手就要推傅从夜,但他却伸手抓住了她手腕。   另一边绑着石膏的地方, 阮之南也不敢推,她僵住了。   但傅从夜并没有用力抓着她的手, 反而像是和她牵住了, 他垂下手来,又软软的松开手。   阮之南却没有力气抬起手去推他了。   但有点不太一样, 或许是因为喝醉了——他和她都是刚碰酒的人,有点招架不了酒精的上头。   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又有点不一样。   阮之南吃软不吃硬, 他的态度柔和, 她的心里就会忍不住塌下去。像是热水里放一大勺奶粉,边缘就这么不断地细小的塌陷下去, 融化下去……   傅从夜应该不止亲了她一下,阮之南不会说话了,她被他压的往后仰了仰, 手臂撑住身子微微后倾,然后就稀里糊涂的被他捧住脸颊。   她好像尝到了一点牙膏的味道, 可乐的味道, 沐浴露的味道。傅从夜的味道。   所以亲吻像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息么?她动了动嘴唇, 傅从夜一怔, 他停住了,却又好像向她证明似的,咬了她一下。   这也不算亲吻。   阮之南又不是不看漫画不看电影。   不伸出舌头能叫亲么?   所以因为不是亲,所以不生气也没关系,不应对也没关系,不拒绝……也没关系……   可是她有点不敢动了,动好像就成了回应或者是——邀请。   阮之南睁着眼睛,她半仰着头,望着傅从夜家客厅里的吊灯。   哦,看起来好多年没换了。   她满脑子都是“123,木头人”,僵硬的坐在床边,她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傅从夜离开了,他偏过头去,拿起了茶几上的可乐,仿佛从她旁边逃走似的站远了几步。   阮之南看他拿着可乐仰头喝了一口,侧面能看到他喉结滚动,手紧紧捏着罐子。   傅从夜把可乐一口而尽:“……对不起。”   他背过身去把可乐罐扔进垃圾桶,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   他听到阮之南似乎也在转身拿可乐,她也仰头咕咚喝了一大口,傅从夜转过头去,她虽然只是喝完可乐用手背蹭了下嘴,但傅从夜觉得……或许也不止因为这个。   可能他表情太明显。也可能阮之南就觉得他是个敏感又小心眼的人。   她手一僵,放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从夜看着她。   阮之南:“我擦嘴这是习惯性动作了——哎哟,而且可乐还拿错了,剩的少的那罐是我的。”   她又是跟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反应。   傅从夜有点气恼,回道:“无所谓,亲都亲了。”   阮之南噎了一下,低头不说话了。   傅从夜:“……我去吹头发。”   阮之南低头冲进了厨房,他听到了她打开冰箱的声音,他快走到浴室门口了,听到她汇报:“我再拿一罐可乐了!”   傅从夜莫名恼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玩意儿:“喝。有本事把冰箱里存的全喝了。”   他吹头发的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几次都把头抵在镜子上,在吹风机声音的掩盖下懊恼的自言自语。   但其实就是脸上抹不开而已,特别是阮之南今晚还要住这儿的情况下。   唉,他真他妈的像个混蛋啊。   她也真是不跟伤员计较。   或者说,他要是想的美一点,可以总结成,她从来不跟他计较。   阮之南喝第二罐可乐的时候,打了个响嗝,总算是清醒一点了。   嗯……也没什么啊。   她、她又没少块肉。   她……也不觉得讨厌。   只是她觉得傅从夜似乎态度有点奇怪,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但她等了好一会儿,傅从夜也没出来。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会摔倒了,然后磕到后脑勺昏过去了吧?   阮之南喊了一声:“你还不出来么?”   里头没回答。   阮之南有点害怕了,她站起身来靠近门口:“傅从夜?!”   她正要敲门的时候,门打开了。   浴室里乌烟瘴气的,他靠着墙叼着烟,低头刷手机,好像刚刚他人在淋雨玻璃隔门里站着,因为阮之南看到里面地上有个烟头,沐浴露之类的瓶瓶罐罐也倒了一地。   阮之南瞪眼:“你在屋里发疯了?”   傅从夜看了一眼那瓶瓶罐罐,睁眼说瞎话:”哦,不小心碰到的,出去吧,别吸二手烟了。“   阮之南拧着眉头,跟他面对面站着。   傅从夜没办法,只好把烟拿在手里,侧头朝一边吐了口烟。   阮之南:“你之前是为了装逼学的吸烟么?”   傅从夜抬头:“我是那种人么?我叔叔教我的。”   阮之南看着他,仿佛在等这个故事的细节。   傅从夜只好道:“去年、不对是前年在西樵那边,我跟老爷子闹得比较厉害就出来了,我叔叔追出来,给了我一根烟,我们俩就一路走到护城河旁边,吸了一路的烟。”   傅从夜又说:“走吧,出去吧,让排气扇开着,别站在浴室里了。”   他把烟头扔进洗脸池里,推着阮之南走出去。   阮之南坐在床上,他也坐在沙发上:“你不睡么?”   阮之南抱着腿,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睡不着。”   傅从夜:“看个电影?”   阮之南:“啊……有什么电影,我不看恐怖片。也不看爱情片。”   傅从夜走过去,拿起盒子的遥控器点了一下,把影院频道调出来:“我也不看这两类,而且你也别看什么战争片战狼片,热血沸腾的更睡不着了。”   阮之南:“看电影也不是催眠啊,我想看《快把我哥带走》,之前上映的时候我在住院,一直没看。”   傅从夜觉得这选择也可以,他们俩这个氛围,看个兄妹情深的电影——至少不尴尬了。   阮之南:“你看过么?”   傅从夜:“听说了,没看。我喜欢老电影。”   阮之南:“那你看么?看就坐,你家没有点零食什么的么?”   傅从夜确实不怎么吃零食,他在冰箱和厨房翻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盒牛肉粒:“凑活吃吧。”   他也坐在了护工床上,但没跟她坐太近。毕竟怕尴尬。   阮之南抱着牛肉粒,靠墙坐着,拿了个靠垫放在背后,光脚盘腿坐着,电影的片头有点长,傅从夜有点受不住这沉默,虽然音乐想着,他还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什么。   他正想开口问一句,阮之南摊开护工床的小薄被,一半盖在了自己腿上,一半给了他:“你要盖着么?”   傅从夜没说话,阮之南默认他需要,就也给他盖在了腿上。   傅从夜也拿了个抱枕,往后坐了坐,跟她一起靠在墙上,阮之南把牛肉粒的盒子放在他们俩之间。客厅里的顶灯关掉,只有厨房的灯和电视亮着,氛围很有家的感觉。   这电影不太达到傅从夜一般看经典老电影的高标准,他时不时走神,阮之南也吐槽:“这演员拍的时候吃烤肠都要吃吐了吧。”   阮之南情绪还是在电影里,她又哭又笑又有点揪心,就成了电影里的女孩。   但傅从夜有点走神,他的情绪在电影外,用余光观察他的时间比电影里还多。   他觉得自己肯定幻想过。梦里梦外,幻想过跟她一整天共处在一个房间里,也没有那么多话,他就看书,她玩游戏或者闹他,然后一起买菜做饭吃饭,然后晚上出去遛弯,回来洗了澡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一起看电影,聊一聊天。   如果是冬天就开着壁炉盖着毛毯,如果是夏天就开着空调喝着汽水。   因为已经说过很多话,有过太多梗,反而之间有种舒适的沉默,舒适的一言不发。   此时此景就像是他幻想的那样。   电影结束的时候,阮之南还哭了,她抽着纸,一直在擤鼻涕,傅从夜忍不住伸手摸了她脑袋一下,阮之南捶了一下抱枕:“啊!怎么这就结束了——卧槽我明明知道这是刻意煽情可我为什么还……呜……”   傅从夜心道:……所以铁血硬汉啊不无血无泪阮之南,却是会看着电影哭出来的人啊。   阮之南就是那种小时候爱闹腾,打一顿打哭了就能安生睡觉的孩子,她哭了之后立马就有点犯困,揉着眼睛倒下去,抱住抱枕蹬了傅从夜一脚:“你让开,我要睡了。”   傅从夜:“那我上楼了?”   阮之南:”嗯,别关门啊。“   傅从夜把茶几上的东西大概收拾了一下,就转身要上楼,但上楼之前,他又有点想跟阮之南说句话。   或者是想问她一句话。   那你现在讨厌我么?   他正要转过身来开口,阮之南忽然叫住了他:“傅星星。”   傅从夜转过身来,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来脑袋,似乎犹犹豫豫的,但还是开了口:“那你现在讨厌我么?”   傅从夜:“……啊。”   阮之南横眉竖眼:“啊是什么意思?你讨厌我了?!”   傅从夜:“没有。我为什么会讨厌你。”   阮之南:“因为我……我让你藏好情绪,却又总来找你。因为我没有发火,也没有说可以让你亲我……因为我自己……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傅从夜觉得自己或许对她带来了困扰。   傅从夜:“你不用因为我而想法产生变化——我的意思是,你不用为了所谓的‘他对我还挺好’‘他骨折是因为我’之类的瞎想,就改变态度。那样挺不负责的。我不需要你给我个答案。我现在一直在你旁边,是为了履行我之前说的话。”   阮之南:“什么话?”   傅从夜:“你要是敢跟别人谈恋爱,我打断你的狗腿。”   阮之南笑了:“哦。我会保住我的狗腿的。”   傅从夜垂了一下眼睛,他走上楼梯,到二楼了又有些犹豫,他撑着二楼的玻璃围栏往下看,阮之南也在仰头看着他,仿佛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傅从夜:“……其实我本来想问,你有没有讨厌我的。”   他猜是没有。但他想要她说出来。   阮之南摇了摇头:“我不讨厌。否则我早就推你了,伤员我也可以动手的。”   傅从夜笑了笑:“你果然铁石心肠。”   阮之南对他抬手:“你果然臭不要脸。”   傅从夜:“晚安。”   阮之南:“晚安,啊对了,我明天可能回家里去哦。只是我妈叫我回去,你别多想啊。“   傅从夜笑:“嗯。那我睡了。“   阮之南躺下:“那我也睡了,你明天起来叫我,我们出去吃早饭啊。”   傅从夜点头,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觉得那道没关的门,把他的空间和阮之南的空间连接在一起,他也莫名的心安。   或许今天会梦到她吧。 第75章 我没病   傅从夜这个周末都没有见到她, 虽然她自以为在照顾他, 而且照顾的面面俱到,但说实话, 她不在身边, 对生活上影响不是太大。   傅从夜独立惯了。   但就是没人在旁边咋呼,他精神上影响有点大。   到周一上课, 早自习都结束了,阮之南还没来。   他本以为只是因为家住馥园, 过来又堵车了, 但到了十点钟她都没出现。   上午第二节是英语,靠窗的地方趴倒一片打瞌睡,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说“这个题为什么选C,因为ABD一看就知道不对”, 付锴坐在前头, 忽然转过头来瞪大眼睛:“傅从夜,你看新闻了么?”   傅从夜趴在那儿翻书, 抬了下眼:“什么?”   付锴咽了下口水:“阮之南……上新闻了。你看。”   付锴把微博的一条消息拿给了傅从夜,他一愣低下头看。   不是娱乐新闻,不是热搜。是一条社会新闻。   周六, 也就是前天深夜,阮之南在住宅区内, 打伤了两个三四线男星, 导致一人软组织挫伤严重, 另一人全身多处淤青, 面部有两处擦伤。   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但那两个男星受伤的照片和病例,已经附在新闻下。   转发最多的一条,已经将近两万,还在飙升。   他愣了。第一反应是不信。   这两个男星,傅从夜都不认识,他赶忙拿起手机检索。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好像四五年前演过一部大火电视剧,但现在也没什么戏。   另一个十**岁,刚刚参加过某个大热偶像选秀综艺,虽然不是里面最出挑的几个,但也算人气不错,经常能刷到粉丝们吹他盛世美颜的微博。   微博上已经炸了天,那两个明星被打的照片看起来极为凄惨,再加上部分女性粉丝本来就对女明星或者星二代没什么好感,在网上骂的多难听的都有。   甚至连几个知名官媒党媒,都转发了这条新闻。   怎么会……她那样好的脾气,怎么会突然就跟人动手?   而且,就以阮翎的能力,对方是两个在圈内地位不高的小明星,这事儿压不下去么?   傅从夜立马去搜了搜这两个小明星的公司。   二十多岁的孔姓演员是……千答影业的。   李姓偶像的公司是个刚开没多久的小工作室,但如果这事儿跟千答有关系,他这个小工作室肯定要抱住千答的大腿啊……   千答。   不就是07年的时候,把偷税漏税的锅扔给傅鹭,甚至拿他来威胁傅鹭的那些人,后来组建的影业么?   难道是因为阮翎和方笙合作,带着傅鹭回圈这事儿,让千答以为自己当年的把柄到了阮翎手里?   老师在上头讲着定语从句,班里的同学似乎已经在小声议论起这件事了,傅从夜脑子狂转,他更关心现在阮之南在哪儿?她还好么?   傅从夜给阮之南发了消息,她没有回,他又翻了阮之南和阮翎的微博,俩人都从周五开始就没有更新过了。   他几乎翻遍了微博上关于#阮之南殴打男星#这个热搜下的各种消息,但基本都没有透露太多,可傅从夜刷到的其他评论和微博,几乎让他凉血冲脑,气到脸色发白。   在孔X的膝盖胳膊有淤青的微博下,很多人都在说。   “警察是不是被元令羽收买了!我觉得我们家孔宝都快被打死了,结果就是什么挫伤?”   “呵,是个长眼的人都知道孔哥伤的有多重,元令羽为了维护自己的女儿,不择手段啊!”   而李XX也在自己微博上,发了一张自己的自拍,擦伤都不忘了开滤镜,带着口罩,露出了颧骨上两道伤口,只发了一个表情“[流泪]”。   在这条微博下面,李XX的粉丝骂的多恶毒的都有,脏话连篇的诅咒阮之南去死。   傅从夜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集体网络暴力的恐怖。   “我们家XX要是毁容了,我要把阮什么玩意儿挫骨扬灰,连她不会教育的熊爹一起杀了。“   “她是不是嫉妒我们家李XX的美貌,就她长那样,吹什么盛世美颜!她有什么作品,天天买热搜有意思么?”   “我操,我操!我要弄死那个太妹!看她练过拳击就知道有暴力倾向,就要远离我们身边所有练什么散打搏击的人,都是潜在的杀人犯!”   这些不理智的言论,也有一些阮之南或元令羽的粉丝骂回去,甚至还有几个搏击博主很无法忍受这种污蔑,发微博称:“一个女孩,一个学过搏击的女孩,更知道不能轻易动手,一个女孩对两个男人动手了,我就不信是她莫名其妙的就痛殴别人。”   到中午的时候,阮之南周五发的一条拍天空的微博下,已经被辱骂了上万条,傅从夜不想点开,但他更不想让阮之南点开。   吃饭的时候,学校里已经传开了这件事,傅从夜和他们三个人在食堂讨论的时候,甚至有别的班的女生,过来,抱着胳膊走到他们桌子前头说:“我们家点点要是毁了容,你说我弄死她,是不是也算极限一换一了。她早在学校里跟人动过手不是么?不就是仗着她爸有本事?“   鲁淡气笑了:“点点是你家的狗么?牵过来给我看看毁容毁在哪儿了?”   点点不就是那个小偶像李XX的昵称么?   两个女生气得声音尖利:“你他妈再说一遍,你们跟那种渣子当朋友,自己又算什么玩意儿!”   那女生一拍桌子,却拍在鲁淡餐盘上,鲁淡餐盘里的饭菜直接飞到他身上,鲁淡多少年都没在学校里被人挑衅过了,他怒的正要起身,许歆双从其中一个女生身后路过,拽住那女孩校服的后衣领,把一碗凉了的蛋花汤倒了进去。   女生大叫一声回过头来,许歆双拿着碗,一脸平静:“作为学生会纪律委员,我想提醒你们两个不要在食堂大声叫骂。如果你们两个再这样,我就汇报给教导主任说明情况。”   女生还想要起身去打许歆双,她往后避了一下,鲁淡站起身来,拿起不锈钢餐盘,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指着两个女生吼道:“你敢动手,我就也敢打女生!”   那两个女生瞪着眼睛,带着一后背屁股的蛋花汤,走了。   许歆双走过来,看你了鲁淡一眼:“你要不要中午回家换衣服。”   鲁淡:“啊。我一会儿去洗一下,午休没多久,来不及回家了。“   许歆双点点头:“所以南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徐竟甜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刚刚傅从夜给她打电话了——关机。她可能在警察局吧。”   傅从夜就一直低着头在那儿吃饭,付锴忽然大喊了一声:“我他妈就知道!”   徐竟甜连忙凑过去:“什么什么?”   付锴压下声音,把手机递给他们看:“阮老板她爸发微博了。”   @元令羽:   “周六晚上,两位喝醉的身份不明的男士翻过围墙进入我家花园,而后在我女儿这个未成年人独处家中的情况下,敲砸玻璃门向我女儿要水喝。”   “在我女儿表示害怕且不肯开门后,其中一人开始砸门,然后我女儿用内部电话呼叫保安。但有一处窗户没锁,其中一人爬进室内,与她发生冲突后,拽掉了她的外衣,我女儿认为对方有猥亵意图,于是用自保技能进行了反击。”   “提醒各大娱乐公司与综艺,捧人之前,先看看人品。不要把暴徒和□□犯也带进娱乐圈!”   紧接着就有几个知名新闻官媒,发布了一段监控录像。   准确是两段拼起来的。   一段是在室外,就算是深夜,红外摄像头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两个人通过隔壁某别墅的泳池看台,跑酷一样跳过来,翻越了阮之南家的围墙。他们二人先是在花园里吐了,然后好像很难受,就开始敲打玻璃。   摄像头没有声音,只能看到他们拍打的幅度比较大,因为角度看不清玻璃里的人,但很明显这俩人后退了半步,开始跟玻璃内的人对话。   外头两个男人穿的光鲜亮丽,好像还说说笑笑,其中一个人开始继续拍打玻璃,另一个人绕着玻璃走来走去,很快发现了一扇窗户,然后翻身进去了。   紧接着,录像转回了室内,那两个醉的确实厉害,其中一人确实如阮翎所说,拽掉了阮之南身上披着的针织外套,她立刻逮住了对方的手腕,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动作颇为凶猛的将手里的东西打向对方腹部——   动作像极了她上次跟他动手时候的样子。   监控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付锴骂骂咧咧:“艹!这些人干出这种事儿,还有脸在微博上大肆宣称自己被打了!”   他们几个都气得够呛:“可阮之南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被拘留?毕竟都闹成这么大了。”   徐竟甜:“他们私闯民宅——要是在美国,说不定被人拿枪杀了都有可能,就这种败类还当明星呢?”   果然,现在热搜前几基本都跟这件事有关,有一条“李XX意图猥亵未成年女孩”,已经到了热搜第一,隐隐要爆。   后头好几条是“阮之南自保”、“孔X李XX私闯民宅才被打”“元令羽发文愤怒指责孔X李XX”。   舆论立马翻盘,但讨论与猜测的热度却越顶越高。   傅从夜一直在重看那段录像,他的心一点都没放下来。   因为阮之南那害怕的动作,让他觉得太熟悉了……   阮之南现在还不回他的消息,这事儿可能没这么简单。   而且如果是千答,对方还有可能会见招拆招。阮之南如果真的因为这事儿被针对,她的生活不知道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子。   傅从夜一整天都不安心,他发了几十条消息给阮之南,但都没有反应。   他放学后,忍不住打电话先给了傅鹭。   傅鹭显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傅从夜:“爸,我觉得是千答那边想把这事儿闹大,你跟阮翎有没有通过电话?”   傅鹭声音有些沙哑:“当然通过了电话……最近我们联系的很多。我……提名了布克奖,而在前一段时间,我获奖了。阮翎压住消息,打算跟我这部电影的预告一起放出来。”   傅从夜一愣,他当然知道布克奖是什么。   英文小说的最高奖项之一,和卡夫卡奖,诺奖与普利策小说奖,并称英语小说四大世界级文学奖。   傅从夜:“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傅鹭那头似乎转了转轮椅:“其实最早是个翻译家喜欢我的小说,后来就只是投选尝试而已,我也从来没想过会入选。但你知道,国内有多少作家因为知名文学奖改变了与他相关的一切收益,阮翎就打算在爆出这条消息后,紧接着签约我之前好几部作品,而且还要从千答手里,把我以前几部小说的版权买回来。”   怀北影视已经准备好了各类活动,千答正要开始在影业方面的猛烈竞争,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千答下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演员和阮之南发生了冲突,千答必定会把这事儿放大。   再加上如果阮翎手里还有别的“事儿”,一些千答的旧债,那么这两个影业巨头,绝对要因此斗个鱼死网破出来。   如果阮翎败下一城,连密切合作的方笙和傅鹭绝对也会受影响,阮之南家里或许也会有变故。   傅从夜越想,越觉得心都提起来了,他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一下,她知不知道什么?或者我去一趟馥园。”   傅鹭在那头愣了一下:“什么?这事儿与你没有太大干系,你别什么都管。”   傅从夜匆匆说了一句:“谁说跟我没关系。”就挂上了电话。   但方笙那头也是助理接的电话,她似乎也很忙。   傅从夜就要连夜赶去馥园的时候,手机跳了一条消息。   他心都跟着一顿。   [阮之南]:我还好。我不在警局。等几天我就回学校了。   他当时正站在客厅里,前几天她借住的护工床,他一直没收起来,只是把被子叠了,枕头收了。   他看到那条消息,站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心像是被攥紧了。   就几个字,连多的情绪都没有,他却仿佛穿透屏幕,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她的焦头烂额、她的无法面对。   傅从夜回消息的时候,来来回回改了好几回,他最后才只发了一条:   “你在哪儿?让我去找你。”   阮之南过了很久才回他:“我跟我爸我妈在一起,我很好的。”   所以那段录像之后呢?她只是把那些打了一顿驱赶出去了么?她的病……她爸妈终于知道了么?   傅从夜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他缓缓蹲下来,就蹲在客厅中央,看着手机屏幕,千言万语,无数疑问,无数担忧,只化成了一句话:   “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所有人都会保护你的。”   当阮之南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江枝北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额头:“退烧了么?”   阮之南扣上手机,垂着泛红的眼睛,小声说:“妈,我没病。我想回家。” 第76章 帮帮我   阮之南:“我哪儿也没受伤, 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   江枝北坐在床边, 捏了捏她的手没说话。室内监控里,阮之南那天的反应……太过激太惊人了, 如果不是她之前呼叫的保安及时赶到, 谁都没法想象后来发生的事。   江枝北不像阮翎那种,会哄着孩子说一些糊弄似的话, 她轻声道:“是,你身体上没有受特别大的伤, 但精神科医生建议你留院观察几天。你也要明白, 你表现出的攻击性,需要被留院观察, 这不单是对你负责,而且是对身边的人负责。”   阮之南有点难以接受:“我——我又不是暴力狂, 我不会上街随随便便的去殴打别人!而且我上学都好几个月了, 不一样好好的么?上次遇到那些小混混,我都很清醒的自卫了, 妈……我已经好了!”   江枝北捏住她的手:“测试结果已经证明,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直没好。对于有些人来说,时间会让他们慢慢愈合,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有的人会被这种阴影笼罩很多年。我见过很多人有应激障碍, 我不想让你是后者。”   阮之南不再说话了。   江枝北将她的手贴在脸边:“而且……我半年多以前, 就以为你……你已经完全过去了这件事, 也是我的失职, 我没想过你会到现在都无法痊愈。对不起,要是我能早发现……”   阮之南一把攥住了江枝北的手,撒谎道:“不,跟你也没关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我到今天之前也不知道的。而且,伤了他们也没怎么的,两个神经病敢闯进来,我就是打他们又怎么了?”   她并不知道外头的流言风语,也不知道那两个男人的身份。   江枝北笑了一下:“不要紧的,等你待两天,医生观察之后开了药,我们就回家。不过你也要配合那位医生,不要再用上次聊天的态度了。”   阮之南小声说:“他们帮不了我的,他们每天经手那么多病人,只会对症下药,又怎么可能理解……”   江枝北捏了一下她肩膀:“听话。”   阮之南看她:“那你过几天就带我回家,你答应我。”   江枝北笑:“好。”   阮之南抬起手:“那你跟我拉钩。”   江枝北一愣,鼻子陡然酸起来。她总说:“妈妈,你答应我了,你跟我拉钩”。   她也答应了阮之南好多事情。   去游乐园,参加家长运动会,陪她去打耳洞。   这些承诺,她没做到三成,但给她带来的不过是小脾气,她弥补过就能自我安慰。   但在去年八月二十七号的夜晚,她打电话过来,说:   “妈,你今天早点回家嘛,再给我打包奶茶回来。你答应我,拉钩了!”   这一次江枝北没做到,却能后悔半辈子。   江枝北强忍住眼里的酸,低头亲了一下她脸颊:“拉钩。一定。”   当江枝北走出病房的时候,阮翎有些疲惫的坐在外头,他们为了避免媒体,选了一家高级私人医院,病房是套房,外头有客厅和家属客房。   江枝北对他招了招手,俩人进了一间家属客房,江枝北关上了门:“外面怎么说?”   阮翎坐在床上,揉了揉眉心:“目前舆论还是倒向这边的,千答还有别的动作,听说他们也在联系其他影业要搞合资项目。不过我也不打算压着傅鹭的事情,把他得奖的消息放出来,再加上傅鹭本身这个人带的争议性,估计能把南南的事儿压下去不少。”   江枝北坐在他旁边,握住了他的手:“你在家的时候,知道南南……”   阮翎摇了摇头,他按住眼睛,声音低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天天在我面前嘻嘻哈哈的,一样不愿待在家里,一样去跟朋友出去玩,我看不出来……她就在我面前——”   江枝北轻声道:“但我不觉得南南自己不知道。她跟医生说她不能一个人黑夜的时候待在一栋房子里,可她搬去三中对面住呢?她早就知道自己害怕了,可还没表现出来!你还记得过年的时候,你要上春晚什么的,我夏安的工作没结束,芳妈又要回自己家,虽然也能雇别人来,但她听说这个消息就第一时间跑走了。”   阮翎手还按在眼睛上,他声音有点沙哑:“她过年一个人跑去岭门,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有关系……”   江枝北回想:“她当时受伤后因为太严重,临时转院到岭门,但我不知道她在岭门还认识什么人。”   阮翎小声说:”她去岭门求助了……我们近在咫尺,她没来向我们求助,却跑去了岭门——我们给不了她一点安全感你懂么?”他声音愈发哽咽,江枝北忍不住拥住了他,阮翎在一身西装里哭的缩起肩膀,仿佛要变成套在西装里的孩子似的,他哭声实在是压抑不住了——   江枝北听到阮翎几乎是嚎啕而泣,他狠狠捂住了脸,倒在了床上:“就在二三月份她开学之后,我们吵过一架,她哭着宣泄了好多,指责了我好多,可她那时候都没提这件事。她跟一般小孩子不一样,就到那种委屈的时候,她都不肯说这件事,所以我他妈到底有多么……多么失职,多么不能被她相信!”   江枝北眼眶也红了,她想要安慰他,阮翎却一把抓住了她手臂,满脸是泪,开始胡思乱想:“她为什么想回家,你说是不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看起来有病,就会被关进医院里,而她很讨厌很讨厌医院。我们带她回家吧,不要留在这儿了,我们现在就带她回家!”   江枝北晃了晃他:“你别乱猜,再说她有过那种过激行为,几位医生都认为她应该留在医院里观察!”   阮翎把脑袋抵在江枝北肩膀上,狼狈的用袖子抹着脸:“你记没记得,她还从医院里跑过一回,就因为她深夜光脚在医院里又跑又喊,我们才知道这件事给她精神带来的创伤、你记不记得!我觉得她或许真的是讨厌医院——”   江枝北:“我会找机会跟她再谈谈,你别在她面前表现这样。”   阮翎吸了吸鼻子:“我、我不会的。”   江枝北:“放屁,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每次你一哭,就搞得我也想哭。如果南南看到了我们俩抱在一起崩溃大哭,她会怎么想?你别忘了你是她那个影帝爸,我是她的刑警妈,我们不能在她面前情绪激动的像个小孩!”   阮翎深深吸了一口,撑着身子坐直:“……我知道。我只是……我觉得这不是伤心,我现在很想抽自己嘴巴。周六那天,谁也没想到。”   江枝北两只手紧紧攥着:“我确实不该半夜离开的。我只是看她睡了,我还去亲了亲她,谁能想到那两个狗东西。”   阮翎压低声音:“如果那两个玩意儿是被千答刻意安排的,那就等着流落街头吧。“   江枝北:“怎么会……千答怎么可能知道南南的事儿。”   阮翎看了她一眼:“阮之南复读一年,之前学籍去了哪里并不难查。而且她虽然回来了,但也不能玩滑板,可能会有人一直查到岭门的医院去。”   然而阮之南拿着一杯温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病床上愣愣的。   所以……她又让爸妈流泪了么?   所以这一件事,他们家就是回不去了么?   阮翎擦干眼泪又洗了一把脸,正要去跟阮之南说会儿话,却又接到了电话。这个电话比较私人,除了一些关系紧密的合作伙伴和圈内好友,很少有人知道,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方笙。   这个节骨眼她打电话过来?   阮翎接通电话,正要开口,那头却有个男孩冷静礼貌的说话了。   “阮叔叔你好,我是南南的同学,我叫傅从夜。您可能记得,之前的慈善晚宴上我们见过。”   阮翎愣了一下,转头对江枝北比了个口型,接着道:“啊,我记得你,你是傅鹭和方笙家的孩子,你好,有什么事儿么?”   傅从夜在那头道:“阮叔叔,我想去探望一下阮之南,这几天学校发的卷子我也留着,可以带过去帮她补习一下。”   阮翎觉得肯定是那种因为看了新闻,就想凑过来发掘内情的人。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人,而且也不太适合补习了,谢谢你。等过段时间,她自然会返回学校。“   江枝北站起来,小声说:“是南南的同桌。”   同桌也没用,阮翎不想废话,立刻就想挂电话。   那头的男孩忽然道:“阮叔叔!她不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我知道这才是她攻击那些人的原因。她一直忘不了她被那些人捅伤的事情,所以她在三中对面住的时候,一直整夜整夜开着灯!”   阮翎动作一僵,拧起眉毛:“你知道些什么?!”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是因为她在学农的时候,也受到了惊吓,然后攻击了我。”   阮翎有点不可置信:”她只攻击了你一个人?你没受伤?”   傅从夜轻声道:“这件事儿,我想跟您当面谈一下。”   阮翎犹豫了一下:“我可以约你到别的地方。”   江枝北从阮翎那儿抢过电话,道:“傅从夜是吧,你明天来吧,我们在盛熙路139号的健荣医院,你到大堂的时候,我会去接你。”   她挂上电话,阮翎瞪眼:“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过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转头就跟媒体说什么。”   江枝北:“他可是傅鹭跟方笙的孩子,爸妈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能说什么。”   阮翎还要再说。   江枝北把手机递给他:“这孩子,之前因为保护南南,被打断了胳膊。”   阮之南坐在床上玩游戏机,外头阳光明媚,就是有点热。阮翎的助理给她买了她想吃的披萨当中午饭,能在病房吃披萨,她也算是特殊病患了。   病房里还有大屏4K电视,她连着电脑玩卡牌游戏玩的都忘了自己在医院了。   敲门声响起来,阮之南盘腿坐在床上,叼着棒棒糖头也不抬:“进来。”   人走进来,站住脚步:“周三下午第一节课都该上了,你还在这儿玩游戏。”   阮之南一下子回过头去。   她傻傻的半张着嘴,看着傅从夜将书包放在陪护床上。他还穿着校服,手里拎着一杯奶茶:“您点的外卖到了。”   阮之南坐直了身子,游戏画面里的角色已经被打死了她都没在意,感觉像是出现了错觉似的盯着他。   傅从夜在她眼前摆摆手:“你这眼神,是智障的先兆,怪不得要住院观察了。”   阮之南一下子从床上蹿下来,想要伸手去抱他,却动作顿了顿,推了他肩膀一下。   傅从夜抬了抬自己左胳膊:“我比你更应该住院,你还敢推我。疯了吧你。”   阮之南扁着嘴,一下子坐在床边,两只光着的脚晃了晃,伸手揉眼睛,吸鼻子道:“我是疯了。”   傅从夜吓了一跳:“不至于吧,你在医院受什么委屈了?”   阮之南拿起抱枕,把自己脸埋进抱枕里,脑袋跟抱枕一起摇头,两只脚贴在一起:“……呜,没有。我没有什么委屈,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过来。”   傅从夜坐在对面的陪护床上,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阮之南好像收拾好了情绪,扔下抱枕。   抱枕上要是没有两小团湿痕就更好了。   她也转头看到了,立马把抱枕翻过去,道:“我爸我妈怎么会让你进来!”   傅从夜没提及他进来之前跟她父母的交谈,笑道:“你妈妈见过我的啊,我这条胳膊就是通行证。”   阮之南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求求你告诉我,你没带作业,老邱没让你来给我补课。”   傅从夜:“我本来说要来给你补课的,不过不补也无所谓。聊会儿。”   阮之南:“我妈说了让你待多久?”   傅从夜:“那倒也没说具体几点,不过我陪你一会儿,可能就要回去了,否则也不合适。”   阮之南拽了拽抱枕的边角:“哦。”   傅从夜:“……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你真不该瞒他们这么久的。“   阮之南摇头:“我、我不后悔瞒他们,但我应该在瞒他们的时候尽量让自己赶紧好起来。”   傅从夜伸手从包里拿了个学校运动会报名单子给她,顺便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   阮之南接过单子,念着运动会项目,想要岔开话题。   傅从夜站起来,一只手按在小桌上,低声道:“南南,你要告诉我真话,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告诉他们?”   阮之南拽了拽单子,没有拽出来,只好抬头看向他。   阮之南轻声道:“你没见过我受伤那几个月,我爸妈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他们那么憔悴,那么崩溃……那么脆弱。他们经常抱在一起哭,以为我不知道,可我都知道的。我妈当时暴瘦了将近二十斤,她陪护我的时候,都整夜整夜看着我不睡觉,后来直接在医院里晕倒了。我爸那时候被人拍到照片,都有人以为他是遭受了什么打击,我爸才四十出头,你敢信他其实要经常染头发么?就因为我的事情,他一夜白了好多头发……”   阮之南张了张嘴,有些吃力道:“我想要一切回到正轨,回到以前的样子,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好多好多代价。”   傅从夜愣愣的站在床边,阮之南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又笑了:“我只是想让我爸妈不用再因为我的事情流泪了,我、我有想过办法,克服也好,求助也好,我努力过的……他们如果知道我一年多都没有办法过去这道坎,他们心里要有多自责啊。但这些都是意外,从来与他们无关的。”   傅从夜没有说话,他伸出手,在桌子下牵住了阮之南的手指。   她晃了晃:“不过现在他们也知道了。”   傅从夜:“嗯。”   阮之南低头去看那个运动会项目的单子,不再说话了,傅从夜缓缓坐回床边发愣。   他没想到,或许说她的父母也想不到,她的隐瞒一点都不是为了自己。   她的愿望也其实很小很小。   阮之南写到一半,忽然道:“我们偷偷跑掉吧!”   傅从夜没反应过来:“什么?”   阮之南:“我们去岭门!就我们俩。现在就走,我知道有个人,她能帮我,她就在岭门。” 第77章 跟她走   傅从夜:“谁?”   阮之南扁嘴:“你跟我一起走, 我就带你去见。”   傅从夜:“你爸你妈都这么担心你了, 你突然跑了,难道就不怕把他们急疯了?”   阮之南:“我也不会真的不打招呼, 先留个纸条, 等我们到车站买上票,我就给他们打电话。”   傅从夜一脸胡闹的表情, 阮之南抓住他衣袖晃了晃:“你要是不跟我一起走,我就找机会自己跑掉了!”   傅从夜:“……我要考虑考虑, 而且我还没吃饭。”   阮之南:“披萨你吃么?”   傅从夜:“我来给你送温暖, 你就让我吃冷了的披萨,我来的路上看到对面有个麦当劳, 我去吃一顿,然后观察一下。如果跑不掉就算了, 要是能跑得掉……到时候再商量。”   阮之南对他招招手:“那你快去, 我一会儿就换衣服等你!”   傅从夜拿上钱包,就把书包放在了陪护床上, 他走到医院走廊上才见到江枝北,阮翎似乎在露台上跟人打电话,江枝北转头问他:“南南怎么样?跟你说什么了么?”   傅从夜犹豫了一下, 道:“阿姨,南南在岭门认识什么人么?”   江枝北拧起眉毛来:“她当时在岭门住院住了挺久, 至于说认识谁, 她也只认识当时的医生护士而已。”   傅从夜:“她想跑去岭门, 而且是现在就去。她说岭门有个人能帮她。”   江枝北吃惊:“现在就去, 她是想偷跑掉么?胆子肥成这样了?!而且她还告诉你了——”   傅从夜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后颈:“她说让我跟他一起去。我没拒绝,如果她真的决定偷跑掉,我觉得我跟着去还能让您安心点。我肯定会每天几次给您发消息发照片汇报的。”   江枝北倚了一下门,抱着胳膊说:“我好像知道她要去找谁了。如果是这样……或许她上次跑去岭门,就是找的那个人。不过她不知道外头关于她的那些风言风语,如果远途去岭门,真的要一路小心。”   江枝北看了阮翎一眼,小声道:“这事儿他爸肯定不会同意,但我倒觉得,她去了也不是坏事儿。她对我们瞒的很深,什么都不愿意说,却能跟你说。你见到那个人,也跟她聊一聊,回头跟我汇报一下。”   傅从夜心里有点惊喜,江枝北的意思就是说,同意让他带着阮之南去?!   江枝北:“这样,四点左右你带她离开,我会让人稍微避一避。然后我叫公司的司机开车来,你就说车是软件叫的。她身份证应该都自己拿着,查证件的时候走机器通道,别让人认出她来。”她说着,一边把两个电话号码发给他:“这一个是我在岭门的某个警察朋友的电话,出事儿解决不了直接找他。另一个是岭门医院某主任的电话,以前是南南的主治医师,如果她生理出现不适,到医院后先联系这个人。”   傅从夜一下严肃起来,点了点头。   江枝北:“你不是没吃午饭么?先去吃个饭吧。四点哦。”   但等傅从夜拿着可乐从外头的麦当劳回来,却没想到看见江枝北和阮翎在走廊上争执些什么,阮翎转头看见他坐电梯上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傅从夜顿住脚步,江枝北拽了一下阮翎的胳膊,阮翎还是朝傅从夜走过来,两手插兜冷冷道:“你支付宝就是你的手机号是吧,我让助理给你转十万块钱。”   傅从夜不卑不亢道:“叔叔,我不缺钱。”   阮翎:“我当然知道你不缺钱,这十万块钱你拿来当旅游几天的房费。不用抠抠搜搜的,两人住两套客房。”   江枝北走过来捏了阮翎胳膊一下。   傅从夜一下子明白阮翎的意思,他抿了一下嘴唇:“如果她害怕——”   阮翎瞪眼,傅从夜不紧不慢道:“我就找个高档的酒店租套房,如果她半夜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我还能及时知道。到时候我会给您发照片的。我相信南南到晚上也会给您打电话的。”   阮翎盯着他,没好气道:“我知道你是傅老爷子的心尖,但我们家顶不过是警察家庭,招惹不起,当同学就挺好。”   傅从夜:“我的家庭背景什么也代表不了,在您看来我是傅鹭和方笙的小孩,但在她看来,我就只是她同桌而已。”   江枝北把臭着脸的阮翎拽到一边,对傅从夜点了点头。   傅从夜拿着可乐杯子进屋的时候,阮之南已经换上了短裤和防晒帽衫,里头还带着一顶鸭舌帽:“你看我这样行不行,我们回家收拾行李。”   傅从夜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我在便利店买的,你出门的时候戴上口罩。”   阮之南立马戴上口罩:“现在走么?”   傅从夜:“我叫了四点的车。而且我刚刚听到你爸你妈打电话,他们一会儿要有事儿离开。票我也买了,五点一刻出发,晚上到岭门。订了一处靠海的观景套房,可以么?”   阮之南激动的直敲桌子:“大哥,有你这种靠谱的人在,我出门真的是可以不用带脑子的!开心开心,我们要出去玩啦!”   傅从夜心里其实也有点小开心,可他不能像她这么嘚瑟,嘘了一声:“你是想喊的整个楼都知道么?”   阮之南连忙捂嘴:“我们正好回家里一趟,你是不是要拿点东西,我也想拿浴巾袜子之类的,带到医院来的东西不多。”   傅从夜笑了笑:“好,我们回去。”   快到四点的时候,阮之南还特意从作业本上撕了张纸,一笔一划的在那儿写信,傅从夜一边收拾包,一边看她:“写什么呢?”   阮之南:“给我妈的便签,让她知道我去岭门了。”   傅从夜:……她早知道了。   阮之南临走不忘拿上游戏机和漫画,背上包跟他鬼鬼祟祟的走出门口,到病房走廊的时候,江枝北和阮翎果然都不在,连那几个助理好像都故意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买东西,阮之南跟消防演习似的半蹲靠着墙根走,傅从夜拽了她一下:“别墨迹了,快点,从这边消防梯下楼了。”   阮之南赶紧站起来,一路不停回头,抓住傅从夜的胳膊,扯着他快步飞奔到楼梯,一路拽着他下楼奔出门去。   傅从夜看到门口那辆黑车,装模作样对照了一下车牌号:“这就是我叫的车。”   阮之南打开车门,简直就像是一只飞奔的柯基,四脚离地窜进车里。   傅从夜上车后,阮之南如同在被扫射的车上趴伏的007,拍了拍车座:“司机快走,送我们到南站!”   傅从夜扶她起来:“用不着这样,没事儿的,你挡这么严实没人认得出来。”   阮之南捂住自己的口罩,小声道:“不行,在车上我也不能露脸。”   傅从夜:……这是你爸的车,你爸的司机啊。   阮之南松开手,一阵拳头锤在傅从夜大腿上,激动道:“出来啦!出来啦啊啊啊啊!憋死我了!好开心!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私奔!”   司机一脚刹车踩下去,差点停在了十字路口。   傅从夜顿时有点尴尬。说不定阮翎回头就问这司机,司机就要把他俩车上的对话统统上报。   他按了一下阮之南的脑门:“胡说八道什么呢。”   阮之南激动地在车上挥着胳膊跳舞:“跑掉啦跑掉啦~我们要去玩啦~作业我也不用写嘿,考试我也不参加!南南是自由的小精灵!”   傅从夜敲敲她脑袋:“别激动了。”   阮之南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忽然飞扑过来,傅从夜差点让她撞死,他连忙扶住阮之南的胳膊,阮之南仰头道:“谢谢你!”   傅从夜小声:“谢我干什么。”   路上有点堵车,阮之南倚靠着他,掰着指头说岭门有什么好玩好吃的。   傅从夜提醒道:“你要知道,你现在也是个公众人物了,不能太露脸的,去玩可以,但还是要尽量低调。”   阮之南倚着他,没转头,抠着自己牛仔短裤上的破洞,小声说:“现在是不是消息已经传疯了?我的事儿没压下来吧。毕竟我爸有把我微博账号没收了,密码都改了。”   傅从夜轻声道:“嗯。你打的那两个人,算得上三四线小明星。”   阮之南冷笑了一声:“三四线算不上吧,十八线差不多。隔壁别墅以前是某王姓演员买下来的,不过她不怎么来住,就主要用来轰趴。那个年纪大的姓孔吧,我有印象,年纪小的,我去年还见过。他是喻柏的狐朋狗友之一。”   傅从夜一愣:“喻柏?”   阮之南:“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俩人喝酒是真,但这么肥的胆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有的。谁能知道我的情况?知道我复读了,还跑去了夏安?知道我不能再玩运动了?只有喻柏。喻柏本来是想自己出道的,他家只能让他走军艺,而且父母管得也很严。可他想当爱豆,就来跟我拉拢关系了。因为是发小,我爸本来对他就没恶感,要是泡上了我,我爸肯定帮他。”   傅从夜:“你觉得是他说的?”   阮之南挑眉:“我觉得他没放弃当爱豆的梦吧,千答之前不也在签新人么?我是想不出别人还能知道我的事儿了。”   傅从夜:“我以为你不知道千答呢。”   阮之南:“知道的不太多。不过现在就看千答想把事儿闹成什么样了。如果想闹大,下一个被曝光在网上的,大概是我妈是警察这件事。但他们估计没胆子曝光名字和照片。我不想刷微博了,这事儿就让我爸处理吧,我不想让我自己的心情被网上某些键盘侠影响。”   阮之南确实没说错。   他俩坐在高铁商务舱的时候,阮之南躺下睡着了,傅从夜在一旁刷手机,果然刷到了新消息。   平安帝都发了公文,认为阮之南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一是因为受害者的伤势较轻,够不上故意伤害罪,二是阮之南殴打对方是因为对方先闯入且在警告后仍然接触,就不算无端殴打,也构不成寻衅滋事罪。   在阮翎爆出这二人闯入的视频后,网上大众已经都站在阮之南这边,但有些脑残粉或者水军,还在“无条件支持哥哥”“为哥哥的毁容而复仇”之类的,甚至有人仍然恶意P图,或恶意要人肉阮之南的人生经历。   这种本来是小范围的疯狂者在狂欢,但紧接着某知名微博媒体爆出,阮之南不被行政拘留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不适合被拘留,所以被“取保候审”了。   这一条本来就很扯淡,阮之南连行政拘留都达不到,更不可能闹到法院去。   但很多群众都不了解“取保候审”,一致认为是阮翎交了保释金,这群人热烈讨论着,完全不知道国内压根就没有保释金制度,“取保候审”这个词儿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乱用的。   紧接着,有另一个号爆出,阮之南的妈妈其实是警察。   所以谣言称阮之南殴打别人之后,根本就没走流程。   这个消息让许多人顿时联想颇多,甚至认为阮翎一定利用阮之南妈妈的身份,勾结后逃税或犯罪了,当时网上讨论声一下子激荡起来,甚至有人曝光了许多所谓的“阮之南妈妈”的身份,但其实都是一些普通的民警。   这个消息立马惊动了平安帝都再次发文,平安帝都先公布了一张阮之南走流程被问询调查照片,而后又宣称要逮捕这些随意曝光警察身份与警号的造谣者。   群众的猜测和抵触就更强烈了,有人说平安帝都这口气太包庇人了。   又有人说警察跟娱乐公司老总结婚,这能允许么?   还有人说要举报怀北娱乐偷税漏税。   傅从夜其实并不太担心阮翎。阮翎的敏锐和能力,被藏在他平时嘻嘻哈哈犯傻的模样下头,父女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绝对会有后招等着。   几大党媒看到这事儿扯上警察群体,立马发声,说阮翎的妻子是一步步升上来且屡屡立下功绩的一线警察,出生入死多年,决不允许网络造谣或污蔑。而且帝都警方说已经抓捕到了其中一名造谣者。   在他们深夜快到岭门的时候,这事儿也在微博上激化到了官方频繁降热搜的地步,他随便刷两条微博,就至少有一条在讨论这件事。   有不少吃瓜群众,还是不太相信这是什么有黑恶目的的联姻。   一分析就知道,按阮翎结婚的年纪,他那时候还一穷二白,拼命接戏;而对方警察顶多二十四岁,大学毕业没两年,能有什么联姻。   就在这时候,阮翎在微博发布消息,他将在第二天中午于帝都某酒店召开发布会,介时将会网络直播。   这年头,谁分手结婚,不都是在微博上文绉绉的编几句,谁还会开发布会?   阮翎是想爆出什么消息来?   就在阮翎发消息要开发布会之后,很快就有微博小号爆出一条视频来。   就是阮翎之前发的视频之后的部分。   阮翎只发到阮之南开始挥拳向其中一人,而这次由某不知名小号发布的视频,则是阮之南殴打的全过程。   傅从夜深吸一口气才点开视频。   视频里的阮之南,看起来确实像是疯了一样。   但或许疯的时候,她还有一丝理智,因为她之前手里是拿着一个红酒瓶,在殴打之前,她扔开了红酒瓶,赤手空拳的一拳打在了孔姓演员的下巴上。   这一拳确实狠,孔姓演员直接摔倒在地懵了。在屋里的另一个李姓爱豆扑了上去,却让阮之南打的像条狗似的趴在了地上,阮之南伸手就要绞住对方脖子,但也不知道李姓爱豆是不是抓疼了她,她松开了手。   阮之南的动作太猛了,她压根就无视这俩人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继续拳打脚踢,逼到那个李姓爱豆甚至想要咬她。   傅从夜甚至不怀疑,如果她就这么打下去,这俩人可能要骨折甚至脑震荡。   然后就在这时候,保安赶到了,门铃响了起来,阮之南第一反应先躲起来,就是在摄像头里,也能看到阮之南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腹,满头是汗,似乎表情很痛苦,她抓住自己的吊带睡衣,紧紧按着腰蹲在墙角躲着。   直到其中几名保安踹开门冲进来,为首的那个人拿着手电筒,他们先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然后转头在搜索阮之南的时候,手电筒扫到她身上,就看到她似乎尖叫一声,冲向了为首第一个保安。   视频戛然而止。   网络上此刻才真的被这条视频点爆了。   一边在施压删除,一边在各种微信群里传的满天都是。   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反社会人格。 第78章 许星愿   第二天, 他们是在一个老城区里的公园里见阮之南口中那个人的。   这见面的地方看起来很不妥, 傅从夜都警戒起来。   如果是什么不靠谱的网友,他随时就报警, 然后带她离开。   他们俩无视周围路过的小孩想玩的眼神, 无耻的以十七岁高龄霸占在秋千上,来来往往有很多带小孩的奶奶, 下楼买饮料的死宅,买菜回家的阿姨, 但都不像是阮之南口中的神秘人。   傅从夜看着左手边几个小孩坐在花坛边玩游戏机, 他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袖,一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的女人走过来, 那女人大概三十出头,天气很热了, 她却穿着不透肉的黑色长袖, 两只手甚至还戴了黑色的丝绸手套。她头发长直飘逸,皮肤白皙, 戴着一副浅咖啡色的墨镜,看到阮之南之后,探了探头摘下了眼镜。   傅从夜一开始并不以为是她, 但阮之南立马站起来,热络的叫了一声:“苏老师!”   她在夏安读书时候的老师?   阮之南走上几步, 苏老师插兜的手一直没有拿出来, 用另一只手跟她握了握手, 笑道:“南南, 你竟然又来了,这时候还没放假吧。”   阮之南笑嘻嘻的给苏老师介绍傅从夜,苏老师伸手过来跟傅从夜握了一下手,表情很新奇,目光在这俩人之间扫了扫笑道:“我叫苏信宜。”   苏信宜跟她简单寒暄几句,阮之南引着往小区周边一家书店走去。   那家书店看起来有两层,藏得很深,面积不小,一进门全是各类旧书,里头是咖啡店和书店结合,养了很多绿植,还有一些书店老板收集的画和木雕摆的到处都是,书架和桌椅都有一种陈旧的光泽,只有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角落里翻看法帖和画册。   苏信宜跟店老板也认识,三人点了几杯咖啡上了楼,阮之南和苏信宜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傅从夜却端着拿铁坐到了距离颇远的另一边。   苏信宜一愣:“你朋友不坐过来么?”   阮之南摇了摇头:“我跟他商量好的,他不听,这还是之前那样,我来找您……聊聊。”   苏信宜轻声道:“我知道了消息,网上已经传开了。”   傅从夜从楼下拿了本推理小说上来,可他完全看不进去,告诉自己不能抬头,可还是忍不住把余光扫过去。阮之南低着头,一直在低声叙述,苏信宜偶尔开口,直到阮之南撑着脑袋,手指在桌子上乱画,苏信宜才按住她的手又说了些什么。   他们聊了两三个小时,这以苏信宜递给阮之南一张名片,准备起身而告终,傅从夜站了起来,这才看到苏信宜两只手放在桌上,手套摘下来放在一边。   傅从夜走过去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苏信宜其中一只手——是塑料的。   很明显的塑料假手。   她并不怎么掩饰,还在跟阮之南说:“你自己也回去考量一下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你要做警察,或者说你决定要当一个保护着,你就必须要克服。”   苏信宜说着,给右手的假手戴上了手套,她将右手放回了口袋里,看起来就像闲适的插着兜。   阮之南对她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苏老师。”   苏信宜笑起来:“让我占个便宜,叫句姐姐。”   阮之南甜笑起来:“苏姐姐,等我……决定好了,回头再去见你。”   苏信宜点头下楼,阮之南却坐在原地没动,傅从夜拿起书和咖啡杯,坐了下去:“聊得怎么样?”   阮之南翻看着那张名片,对他笑了笑:“挺好。”   她情绪倒是显得很平和,傅从夜对她说:“你有感觉好点么?”   阮之南:“哪能那么快,不过跟她聊了聊,我确实心也放开了不少。你就不好奇苏老师是谁?”   傅从夜:“我当然想知道,不过你如果不愿意说就算了。”   阮之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两只手叠在一起:“我住院一个多月,才知道自己得了应激障碍,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半夜吓醒了,觉得医院病床下都藏得有人,我一定不能再这里待下去,我当时就疯了似的跑出去,是苏老师碰到我的。她当时是医院精神科的实习医生。”   傅从夜一愣:“她是医生?能做心理咨询的那种?”   阮之南点头:“但苏老师都三十□□了,还在做实习,其实总觉得年纪太大了吧,而且她还没有右臂,不过她左手也能写病历就是了。后来医院让她和另外一个主任医师跟我做心理咨询,但我很不喜欢那个大叔主任医师,跟她关系好,她就负责了一段时间我的心理治疗,不过就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我那时候才知道,苏老师、苏姐姐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信她,自然的亲近她,会不会有经历类似的原因。”   傅从夜合上了书,没说话静静听着。   阮之南:“苏姐姐带她的一双儿女去国外旅游的时候,大巴侧翻摔进谷底,她的孩子一个当场死亡,一个抢救无效,因为施救不及时,她也截肢了。他丈夫得到这个消息,很无法接受,回国半年后,她老公一点都走不出来——虽然她也当时走不出来,但还是想努力学着坚强的。直到到她女儿生日的那一天,她老公离家了,还留下了离婚协议,她以为这是她老公想要走出的方法,就是离开婚姻,离开一家人曾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家里。”   “但一个多月后,她听到了她老公自杀的消息。最终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打击,而苏姐姐也一蹶不振,直到那个我不太喜欢的大叔主治医师做了她的治疗师,苏姐姐就决定,她想帮别人,帮像她老公那样的人。她放弃自己在大学里任教的职务,重考了临床心理学,顺利毕业后成为了实习医生。”   阮之南说着,眼神渐渐远了:“当苏姐姐跟我描述面对死的恐惧,还有被无法抗拒的恐惧环绕的时候的感觉,我能理解,我不像她曾失去,但因为她当时很想保护自己,也很想保护别人,所以我都懂。我并不是把苏姐姐当我的心理医生,因为我们俩没有医生和患者之间的距离,我把她当成倾诉者,平时我会给她发微信,她会分享她做饭的菜谱,我跟她倾诉很多事——苏姐姐说这不是好事,因为我可能对她有移情,我本来应该跟父母倾诉的事情,却忍不住跟她倾诉了。”   傅从夜忍不住道:“所以其实你们不算是咨询,更像是朋友。或者说当时你缺一个倾诉者,或许她也欠缺一个孩子,一个让她有保护欲的人,你们就有了共情。”   阮之南笑了笑:“或许是这样,我相信我会有很多人生难关都与她来讨论,也会跟她很多年保持联系。但苏姐姐说,我找一个这样远距离的移情者或许不太好。”   傅从夜:“因为你不能经常跟她这样面对面交流么?”   阮之南点头:“而且我其实也觉得这样不应该,跟一个未来立志成为心理医生的人,有这样的关系或许不太好。毕竟其实医生和病患做朋友,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傅从夜:“可你对别的医生,对你的父母,不是很难张口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阮之南:“嗯,然后苏姐姐问我,为什么会带你来。为什么我害怕所有人知道这件事,甚至鲁淡我都不愿意透露,你却都知道了,虽然是巧合,但我还是完完整整跟你讲述了。苏姐姐说,或许我也可以找到身边的人,用来倾诉。”   阮之南舔了一下嘴唇:“我不知道我跟你之间算什么,也算是这种移情么?也算是觉得你能理解我么?我不知道……但苏姐姐的意见是,她给我介绍了另一位很专业的心理医生,或许如果你陪我一起去,作为一个了解我的渠道,我就会对那个医生没有那么抗拒……”   傅从夜看向那张名片:“如果我能陪你一起去,我会很高兴。”   阮之南抬起眼来:“我是要看医生的,说句不好听的,我真的是有疾病的。”   傅从夜打断她的话:“如果你一定需要倾诉,需要陪伴,需要一个人不用安慰太多只要了解你就够了,那我,真的很庆幸我是那个人。”   阮之南看向他,傅从夜的手顺着桌面往前伸,俩人的指尖抵在一起:“不过南南,我总不愿意强调自己很重要,因为很多人都很爱你,你也爱他们,我只想再一次告诉你,你会安全,你也会永远在我们所有人——你的朋友,你的父母,你的发小——我们所有人一定会牵着手,带你一起趟过去的。”   他们见过苏信宜之后,到了酒店都已经很晚了,岭门是个夜宵城市,俩人从海边栈道搞了辆共享单车,傅从夜一条胳膊挂在脖子上,没法骑车,只能做个偶像剧里坐在后座的小女生,他腿长车矮,只能一路缩着腿,阮之南在前头卖力蹬车。   阮之南与他一路骑到市中心,吃了点小吃才回来,海风吹拂,夜晚有一点湿热,海边的路灯与树荫下,都是游泳回来的人,泳衣外披着浴巾,穿着沙滩鞋走着。   阮之南蹬着自行车,几个月来她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刘海用发夹夹住,她骑车的时候总是上身挺直,两条腿优哉游哉,像凫水的天鹅,短裤下小麦色的大腿充满了夏天的气息,她回过头来,笑道:“我也想去游泳了,明天我们办完事儿出去游泳呗。”   傅从夜看向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笑道:“你带泳衣了么?”   阮之南:“现买呗。不过,我还要买个游泳圈。”   傅从夜:“你不会游泳?”   阮之南转过头去:“哼,才不是,我就是有点害怕大海,有个游泳圈我心安。”   傅从夜笑了起来:“行行行,你真谦虚,哪里是你害怕大海,是大海害怕你。”   车为了躲避石块晃了晃,傅从夜不得不扶住了她的腰,他觉得有点尴尬,阮之南却道:“别摔了。“   行吧。那他就不挪开手了。   她腰确实挺细。而且碰一下就知道很柔韧。   她真不愧是运动小将,蹬车带他一点不费劲。   傅从夜只得岔开话题:“明天,你紧张么?”   明天就要去见苏信宜介绍的那位心理医生了。   阮之南摇了摇头,笑道:有点,不过你会陪我的。”俩人转过一个弯,正好到沿海的道路上,这条路的一条弧线似的海浪拍在这个小小的湾里,两个浪头挤在一起,时不时会一下掀起高高的水浪,海水哗一片下在人行道上。街边遛狗的大爷早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就是拽的那条金毛兴奋的想往水洼里冲。   海边跟金毛一个德行的还有阮之南,她打了个弯,从水洼骑过去,正好被浪打过来,被洒落的海水浇的大笑一声,飞驰过去。   傅从夜也被淋到了后背,他气道:“你就是那种看见石子儿易拉罐都非要过去踢一脚的小屁孩!”   阮之南把额前打湿的头发别到耳后,笑道:“嘿嘿嘿,我就是小朋友,我还要再当三十年小朋友!”   阮之南跟他骑过那段海浪,她一只手撑着车把,转头笑道:“虽然我在岭门的时候都住院了,但我不讨厌这里。我住的医院离海边很近,我经常可以在花园里遛弯,我喜欢这里的慢,随意,无所谓。”   傅从夜:“我们可以经常过来玩。”   阮之南笑:“可以啊,明年暑假再过来吧。”   傅从夜没说话。   阮之南放慢车速:“干嘛不说话,不答应我啊!”   傅从夜怔怔的笑:“我只是没想过你会说明年。怎么说……我很高兴,我们会认识很多年的,做三年的同学,做好多年的邻居和朋友,我们可以排好多事——今年,明年,等我们毕业,等我们上大学……我们都可以幻想。”   阮之南:“那当然!”   傅从夜眼睛被海风吹得有点涩:“嗯,这让我感觉明天是会更好的,生活的路是很长的,我的人生也是可以规划一个个事件的。”   阮之南没想到她一句话,他会想这么多……   但或许有这样复杂的家庭,他被迫因为父母的决定改变自己的人生,他也不断因为爱别人而妥协,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以后的人生。   阮之南忽然停下了自行车,她站起来,转身对傅从夜伸出了手,傅从夜坐在那儿撑住自行车,没懂她的意思。   阮之南伸出小指:“明年暑假我们再来。拉钩。”   傅从夜笑了:“幼稚。”他说着,还是勾住了她的手指。   阮之南大拇指跟他抵在了一起,她背后是环湾里霓虹灯闪烁的无数摩天大楼,还有被灯光照亮的白色灯塔,海浪的一道道白边像是黑裙的蕾丝,朝他们缓缓荡过来,缓缓飘过去,她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傅从夜点头,按在她拇指上,仿佛要把指纹的箕都像是榫卯一样合拢在一起,他道:“不许变。” 第79章 发布会   傅从夜一天都没敢刷手机, 等到夜里, 他回到自己房间,阮之南洗完澡坐在她的床上打游戏, 傅从夜这时候才敢戴上耳机, 看各大媒体发布的阮翎开发布会的视频。   她在那头一边刷剧一边打手游,笑的嘿嘿嘿的似乎在床上打滚。   傅从夜拿着手机, 点开视频后,看到了阮翎一身黑色西装, 严肃且冷静的走上了酒店发布会的台子, 媒体的闪光灯疯狂在他脸前明灭。   阮翎没拿稿子,场会上也没有主持, 他就坐在了台子上唯一的座位上,弯了一下桌子上的话筒, 很随意似的开口道:“今天开这个发布会的唯一原因, 就是我在这儿来回答问题,要有那么多恶意猜测当面冲着我来。”   本来喧闹的挤满各路直播和记者的会场安静下来, 阮翎敲了一下桌子:“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会想问,所有人在看了之前那段视频都想问,我女儿, 阮之南是不是有病?我可以告诉你们,她确实得了病。”   场上一片哗然, 不少记者要起身提问, 阮翎捉住话筒:“没让你们插话呢。”阮翎顿了顿:“她得的是普通人遭遇事件之后都可能得的病, 缩写叫PTSD, 全称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她在18年下半年时候的诊断书。”   他说着,身后的屏幕有一张当时的诊断报告。   阮翎挥了挥手:“不用拍了,发布会结束之后我会发布到微博。我只想说,PTSD是一个遭遇车祸,受伤,被人袭击,目睹亲人死亡,都有可能带来的短时间的的精神障碍,有人能自愈,有人需要看医生。我女儿看过了医生,在医生确诊痊愈后,她自己也在半年以上的时间里从未出现过症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走过了这道坎。”   下头有些记者拼命想插嘴,阮翎说到一半,好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开口,阮翎盯着下头几个挤在前排,穿的特别随意浓妆艳抹,搞得像抖音网红似的记者,阮翎指了一下他们:“你会说你上来说?你再插一句嘴,我离开,让同行都问你去。别跟我瞪眼,保安,请这位连行业素质都没有的记者出去。”   站在酒店会场后的几位保安站过来,要把其中一个刚刚一直想插嘴的女记者请出去,可她不愿意,还在嘴脏的骂骂咧咧,阮翎干脆往后一靠,她不滚,他就绝不开口。   几个同行想让她走,她干脆开始骂别人要抢新闻源,后排一个记者实在受不了,怒气冲冲的把录音笔朝她脑袋扔去:“你他妈不滚,我就去跟你们公司领导聊聊!”   女记者摔摔打打叫着让后排的人站出来,周围人实在受不了,一阵痛骂,保安终于把这个插嘴女记者请出去。   看到门关上,女记者踉踉跄跄被推出去,阮翎才扫视了一眼安静几分的会场,开口道:“她创伤的来源,就是因为她曾经遭遇过袭击。在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而就因为某孔姓演员与某李姓偶像的深夜闯入,家中又恰好因为她母亲深夜加班,而空无一人,这俩人拍门钻窗的行为,与一年以前的袭击极为类似,我的女儿好不容易痊愈创伤,当时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男性的闯入给吓疯了。”   阮翎露出几分冷笑:“我小心抹平的伤口,就因为这两个人的违法行为,使我女儿深受创伤,只因为她有能力自保而做出了反击,就有这么多恶意冲着她。更何况以阮之南被闯入后反击的行为要因,与这两人定级为轻微伤的伤势,不在中国法律的任何框架内构成犯罪,别扯国外法律,要是我女儿在国外,她做出更过激的反击都不会被定罪。”   阮翎顿了顿,下头以为他可以允许提问了,立马一片人举起手来,阮翎随手指了一个人,对方立马问道:“如果在有精神疾病的情况下,还为什么要成为公众人物,这难道不会给社会以及未成年人带来恶劣的影响么!”   阮翎怒极反笑:“精神障碍,且在三甲医院主任医师签字确认痊愈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如此恶劣的闯入事件刺激,她绝不可能再次复发。其次,公众人物?她什么时候成为公众人物了,只因为是我的女儿,参加了一次半公开性质的慈善晚宴,就成了所谓公众人物?她演过电影么?她上过综艺么?她签约娱乐公司或者靠片酬、粉丝来养了么?她不过是个每个月拿着我给的一点零花钱买干脆面的小屁孩。我才是公众人物,我才是不得不容忍这些破事儿的人。”   话筒鸣了一下,他把话筒掰直:“如果说我的女儿会不会给未成年人带来恶劣的影响,我只想说,她那次遭遇袭击时,保护了许多的人,因此在去年9月末,我女儿十七岁的时候,获得了省级见义勇为证书。且在今年年初,她上了全国见义勇为英雄模范名单。”   他身后的屏幕一闪,一张写着阮之南名字的省级见义勇为证书,还有她坐在病床上,被多位警官递交见义勇为证书的照片。   阮翎微笑:“别造谣说什么假的,摆拍,省级见义勇为英雄是可以去任何一个警厅询问的。如果任何人造谣,警方都可以以造谣罪进行拘捕。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满十八岁,宣扬事迹也会对其他未成年有影响,我肯定早就会说这件事了。”   阮翎在记者疯狂拍摄那见义勇为证书的闪光灯下,轻声道:“两位背着许多人命且被全国通缉多年的疑犯,在时隔多年后被查到了老家,这两位疑犯顿时生出报复警察的想法,于是闯入了当时有很多警察家属居住的警察大院里。被他们深夜第一个撬锁闯入的,就是我女儿和她妈妈住的地方,她妈妈当时正在外加班,她独留家中,被这两人刺中两刀,之后躲藏,反击,逃走。在她逃到楼下之前,她也用家里的水果刀捅伤了其中一人。”   阮翎叙述的很简单,语气也不复之前的犀利,就算他想努力压抑情绪,谁也都看得出他脸上的痛楚和……愧疚。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女儿下楼,捂着伤口报警之后,发现那两个疑犯打算恶意无条件杀人。因为警察家属大院,连小偷都不敢来,很多人家甚至都不锁门,这两个恶徒分头就闯入了当时居民楼的其他人家,而我女儿在听到有孩子的尖叫后,拿着自行车锁,在自己中刀后血流不止的情况下,返回了居民楼。我无法叙述当时她如何与那些恶徒搏斗的,因为我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有人被恶徒捅伤后吓昏了,有人受伤后跑走了。”   阮翎眼眶红了,却又自豪似的笑了:“但我女儿,她最后用自行车锁套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强行将对方锁在了栏杆上,而后又去了另一个被袭击的家庭里,用花瓶在后方击中了另一人的后脑勺。两家一共七口人,都在熟睡,其中一个小孩伤势过重去世了,另外六人分别中刀但最后也都痊愈了。可我女儿,在警察到的时候,她因失血过多昏迷在走廊上,手里还紧紧攥着她从恶徒手中夺走的刀。”   他低下了头,可能不想让记者拍到他的表情,但还在轻声说:“她被捅到了胃和脾脏,胃被捅穿的时候有多痛苦,胃液流进腹腔里有多么可怕,你们从来都不可能想象,她后来脾脏恢复的不好,一直有粘连,反复住院将近四个月,才痊愈回家。我的女儿,在手术后还因为听说其中一个小孩没有被救过来,而流泪不止。这件事,我和她母亲非常骄傲,也非常愤怒。”   “但我不能告诉她我的骄傲,仿佛这在鼓励她依然这样奋不顾身的帮助别人。”阮翎揉了一下眼睛,轻笑道:“我就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勇敢,也来救救挨了两刀的她。我和她妈妈都忙于工作,当时不能保护她,但这次,当别人说的那么难听再次伤害她的时候,我一定要出来保护她。更何况,我知道这件事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阮翎擦了一下眼角,背后的屏幕再次切换:“我现在放一段电话的录音。我拿到这段录音,决定放出来,是因为我不愿意伤害孔姓演员和李姓偶像,作为一个娱乐圈漩涡之中的人,很多人都……身不得以,我甚至有些怜悯他们。”   说着,会场开始放那段录音。   一听声音,很多人就认出来,这是那孔姓演员与其中一个女性的对话。   对方的意思就是让他去参加王姓演员在别墅的轰趴,然后可以从后院跳到另外一栋别墅等等——   但这段录音没有后半截,只有孔姓演员很犹豫的声音,以及那个女性威胁他时提到的某部剧,一切就戛然而止了。好像不够关键,但也足够能证明孔姓演员,本身并不知道隔壁能跳过去,也没有想要去参加这个派对。   下头立马沸腾了。   谁都知道孔姓演员是千答签约的,而千答前一段时间忽然撤资与怀北娱乐合拍的电影。   视频并不长,后头记者提问的问题,不过是阮之南的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警察,或者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这些人不是不够刁钻辛辣,是这一场发布会的信息量,已经足够让所有人脑袋爆炸,回去疯狂写稿了。   视频结束后,傅从夜刷了刷微博,才刷到被转了几十万条的元令羽的微博。   是阮之南的诊断书,见义勇为证书,以及她房间里一大堆关于警察的专业书籍。   元令羽微博只有短短几句话:“她受伤后我怕了,因为危险,我逼她放弃了警察梦,去出现在大众眼前,考虑为是否进入娱乐圈试水。但我错了,她有本领对抗伤害她的刀与恶徒,却未必有能力应对口舌的暗箭。我现在只想让我的小朋友,平安喜乐长大,不做英雄,不做明星,□□笑的热心的小天使。”   傅从夜不知道阮之南会不会通过别的渠道,日后再看到这段话。   他当时心里只觉得,自己也只有这个想法。   她看综艺看到傻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傅从夜忍不住放下手机,倚着床头笑了笑,心想:这样多好。   他俩一起,在学校里消失,果然他们的五人群已经炸了。   俩人默契的没回消息,直到周五早上,傅从夜忍不住发了一张照片在群里。是夜色里,阮之南站在海边,一手扶着单车,一手拿着一串烤鱿鱼,豪迈的啃下去。   [付锴]:……????   [鲁淡]:你们他妈逗我呢?怎么去岭门了?!!!   [付锴]:卧槽你们俩这是私奔了?说好了一起去岭门玩呢!叛徒!两个叛徒!狗男女!   阮之南当时一起跟他坐在去医院的地铁上,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阮之南憋着笑,手快的回复了消息:   [阮之南]:嘞嘞嘞,气死你们,嘿,岭门的海鲜是真好吃!   [傅从夜]:好吃 1   [鲁淡]:你们是狗吧!去死!今天估计要布置巨多作业!   [付锴]:啊,我们仨商量决定订票了,我们要过去破坏你们的私奔,明天早上我们就按计划去岭门!   [徐竟甜]:真的,你们住在哪儿?我们一起过去住!   傅从夜总觉得有些窘迫,好像被发现他跟她住在一个套房里不太好似的,但大家似乎并没多想,也不在意。他们不考虑什么氛围,不考虑是否打扰,既然是朋友,就要去粘着,蹭着,一起闹,甚至都没客气就说要过来玩了。   阮之南回他们回的很兴奋,傅从夜有些想笑:这样也挺好的,反而觉得什么都像是正大光明的。   阮之南看完医生出来,天色渐渐黑了,他们俩聊了一路,走到沿海沙滩旁边的一条大排档街里,俩人点了烤串啤酒毛豆,地方是露天的,往旁边走几步就是沙滩,海浪盖不住小孩们赶海的笑声叫声,远处的高楼渐渐亮起灯来。   阮之南从医院出来之后,一直有些若有所思,店老板拿一盘子烤串过来的时候,把他俩当成了一对小情侣:“你们也是来看烟花的啊?”   阮之南这才想起来付锴一直念叨的烟花:“所以今天就有烟花啊!几点?”   果然沙滩上已经聚集起人来了。店老板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呢,你们不着急吃,我跟你们说个地方!旁边那个商场看到了么?它四楼有个露台的,很少有人知道,我以前每年都跟我老婆孩子在那儿看,可漂亮了。要在这儿挤——鞋都能挤掉!”   阮之南兴奋起来:“一会儿要去看烟花么?去吧去吧!” 第80章 烟花大会   去看烟花之前, 俩人坐在那儿喝了好一会儿, 看大人小孩人来人往,什么打扮什么身份都有, 阮之南兴趣盎然, 她笑道:“你看他们说话的神态,他们的衣着打扮, 都能七七八八猜出身份,关系, 生活来。人真的挺有趣的。”   傅从夜扫了一圈:“我对活人一般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多看看书。”   阮之南吃了个蛏子:“我不是活人么?”   傅从夜接话特快:“你是神奇女侠, 不一样。”   阮之南吸溜那个蛏子之后,笑的不行:“你每次说这种话表情都特认真, 就你这么认真的表情,说什么胡逼的话我都会当真的。”   傅从夜放下筷子, 一脸诚恳道:“你真的不是傻。”   阮之南气笑了:“草!傅从夜你他妈越来越狂了!”   到结账的时候, 老板还给了俩人一人一瓶可乐,阮之南嘴甜:“老板, 就你这么会做生意,以后这个沙滩上肯定就您生意最兴隆。”   傅从夜走出店的时候,笑道:“一瓶可乐就能让你这么说好话?”   阮之南瞪他:“有本事别喝。”   俩人出门路过一条土特产风情小玩意儿街, 从贝壳风铃到珍珠项链,从海螺喇叭到海豚气球, 阮之南都走不动了, 傅从夜一路拽她:“这是专骗游客的地方, 别买啦!”   阮之南晃着他胳膊:“你看那个海豚游泳圈好可爱!就看看嘛, 先看看,我不买!”   阮之南的嘴,骗人的鬼,说是看看,就开始拽着那东西说“哎呀,要是我能有该多好呀,多好看呀……”。   傅从夜只得硬着头皮跟那嘴皮子特溜的店家砍价,在离开这条街的时候,阮之南抱着个海豚游泳圈,脖子上挂着个贝壳项链,手里还拿了个在哪儿都能买得到的雪球。   那雪球里的场景也不是景点,就是一个白色灯塔,她晃了晃,让雪球里的白色雪花乱飘之后,又打开了灯,给他显摆:“你还说不好看,这多好看!”   傅从夜按了一下她脑袋,看着那雪球里跑马灯似的七彩闪耀灯光:“行行行,好看。小心点,再给摔了就白买了。”   阮之南扁着嘴:“反正就是好看,走,去看烟花。”   傅从夜看着她:“你要不把游泳圈的气给放了。”   阮之南:“不,我就要这么斜挎着,看起来就像个刚刚赶海的人。再说放了气明天还要再吹,就这样吧。”   傅从夜就这么跟斜挎着游泳圈的阮之南走进旁边的商场,俩人一路坐电梯到了四楼,果然那里有个看台,他们站在看台上,烟花还没开始,沙滩旁边有个摩天轮,这会儿也随着夜色闪烁起灯光,阮之南扒着栏杆,乱晃身子:“什么时候开始啊?”   傅从夜看了一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吧,要不要进去逛逛,买件衣服什么的?”   阮之南摇头:“我不缺衣服。”   傅从夜:“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下,给你买一件。”   阮之南一愣:“你要给我买衣服?为什么呀?你觉得我平时穿的太土了么?”   傅从夜打量一下她,阮之南穿着宝蓝色T恤和黑色短裙,简简单单斜跨一个邮差包,带着护腕,傅从夜笑起来:“你不论穿什么,都不可能显得土。我只是,很想给你买东西。”   阮之南抬了一下游泳圈:“这都是你给我买的啊。”   傅从夜靠着栏杆,站在旁边,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冲动想给你买东西。看你高兴的样子就觉得,很满足吧。”   阮之南笑起来:“那下次我也给你买东西,你也露出一点激动的表情,也让我体会一下你的感觉。”   远远地,有港口轮渡大船靠岸的汽笛声,还有白色的小船在月光照亮的海面上飘荡,他们这个看台很安静,但看台下的是个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儿像是凌空的岛,腾云驾雾在烟火气的人间上,阮之南弯着腰,脸贴在胳膊上,轻声道:“今天……谢谢你。”   傅从夜转脸看向她。   阮之南轻笑,看向他:“你要是不陪我,我怕是没办法——跟那位医生讲出来。他说的挺对,治疗是吃药和一些疗法,这些都是必须的,跟你聊一聊,也是必须的,我总要两件事都做得。”   傅从夜:“嗯。”   阮之南笑起来:“今天那个医生与我说,相信我一定能好起来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害怕。我本来以为我早就好了,可是还是没有,我怕我会以后一直这样复发,永远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但你当时说,我好不起来也不要紧。”   在医生鼓励她的时候,傅从夜却说:“她不会变好也不是大事。我会努力保证她不会再被触发精神障碍,我也相信她就算再有过激反应也不会真的伤害到别人。她其实每次都有一点理智,让她不会拿凶器,让她不会下手太狠,而且她自己也知道与自己的这一面抗争。只要她能直面,能向身边的人讲述,她身边的人就会保护她不伤害别人,不会被别人伤害的。”   阮之南一直在琢磨这句话,她此刻对着夜空道:“我当时就安心了。我觉得我被肯定,我不会变成野兽,不会变成坏人。虽然我想要变好,但我不害怕没有改变。我觉得人最安心的就是——我就算努力后没有改变,你也会陪我的。”   傅从夜点头:“嗯。虽然可能只是几年。”   阮之南沉默了。   傅从夜:“我的意思是说,很多人都只是一个阶段的陪伴,等你走到下一个人生阶段,就会遇到新的陪伴。”   阮之南拧起眉毛来:“你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你是以后、毕业啊上大学之后再也不跟我联系了么?你是到了人生下一个阶段,就再也不想见我了么?”   傅从夜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时候虽然许诺什么大家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呀,但到了圈子没有交集的时候,就难免没什么话题,也不自主的越走越远了。比如如果你成了警察或者明星,而我回头去别的城市,去了国外学金融什么的,我们就很难再见面或者有话题了。”   阮之南表情很抗拒:“现在才高一,你不要说这种话题!而且你要出国?你什么时候要出国?要去哪里?”   傅从夜站直身子,表情想要安慰她:“没有,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而已。是,才高一,我不该说这种话。”   阮之南抓紧栏杆,表情却有点较真:“你就是很奇怪,我很多朋友,我都觉得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你却说只能陪我几年,而且——你这话就是在威胁我!”   傅从夜一脸匪夷所思:“我威胁你什么了?”   阮之南气鼓鼓的站在那儿,她说不出口。   如果她不拒绝他,如果他们是一对儿情侣,会不会他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但阮之南时不时想,她好害怕谈恋爱,正是因为她……或许真的好喜欢傅从夜。   不只是情侣的那种喜欢,是她不论年龄性别,大概都会觉得“怎么有他这么好的一个人”的喜欢。   这么好的人,如果与她会像那些“庸俗”的情侣吵架怎么办,翻脸怎么办,生厌怎么办?她又怎么面对自己。如果有一天要分开而且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痛恨他的好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成为陌路……怎么办?   阮之南不敢想,越想越害怕。   但她有时候忍不住又想。   如果傅从夜有一天会喜欢一个别的女孩子怎么办?   如果他与别的女孩牵手逛夜市,如果他跟别的女孩做饭吃,如果他把给她的那些小动作,小表情,甚至是话语,说给别的女孩听。   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口难受的厉害。   那念头只要多一点,她就觉得千百倍的害怕。   阮之南心里有小小的声音说“不可以”,但她却又只能用莫名的气鼓鼓,来表达自己。   他不可以对别人笑。他不可以给别人买雪球。   他不可以跟别人一起坐在床上看电影。   他不可以跟别人拉钩。   就在阮之南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烟花大会开始了。   砰的几声响,地面暗了,一点星光像是飞离地球,升至空中,陡然绽开,炸成千万点红光落下来,傅从夜用胳膊碰了碰她:“快看!开始了——”   阮之南却忽然没有看的心情。   烟花大会规模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许多,各色烟花绽满夜空,所有街道像是按了暂停键,几乎所有人都仰起头,看向空中的烟花,无数张面孔被烟花的光辉照亮,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惊艳与痴迷。   傅从夜仰头看的时候,阮之南却拽了拽他,他转过脸来,阮之南似乎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烟花的声音很响,傅从夜没听见,他探头朝她凑了一下,阮之南或许被橘色的烟花给映红了,她大声吼道:“烟花这么好看吗?”   傅从夜:“你不是想看么?”   阮之南咬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气道:“那这么好看的烟花底下,你就不想亲我么?我也好看的!”   傅从夜以为自己听错了,旁边似乎又有奇观似的十几朵烟花绽开,下头传来人群的感叹与惊呼,可他听到的话让他无心转头过去看烟花,他呆道:“你说什么?”   阮之南恼羞成怒了:“行吧,那你看烟花吧。”   傅从夜半张着嘴,他没看烟花,只愣愣的看着她。   阮之南被他盯的受不了,她忽然朝他撞过来——   或者说脸朝他撞过来。   但她肩膀上挂着一个游泳圈,她忘了这件事,那小海豚游泳圈一挡,她撞过来的动作,反变成她被弹出去,后退半步,阮之南气恼的狠狠拍了一下游泳圈。   她又气又急的想要把那游泳圈从身上摘下来,却怎么都钻不过来。   傅从夜没理解她要干嘛,他刚要伸手帮她摘下来,阮之南却恶狠狠的拽开了小海豚游泳圈的气阀,使劲挤着它,让那刚刚还神气的小海豚瘪了下去。   傅从夜在烟花声中,低头喊道:“你不是说不要放气么?怎么又把气阀拔掉了?”   阮之南抬起头来,忽然勇气万千,一把抱住了傅从夜的脖子,他条件反射的扶住了阮之南的后背,刚要开口,她脑袋再一次撞了过来——   或者说贴了过来。   就像他第一次在古村落里,气恼万分的亲了她一口似的。   阮之南又气恼又……害羞的贴在了他唇角。   她立马瑟缩了一下,退开了。   傅从夜愣愣的,他动作僵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烟花震傻了。   但阮之南的胳膊有一层夏天的薄汗,粘粘的却不讨厌,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还没拿开,瑟缩之后,却动作忽然慢下来,轻柔下来……有点坚定,却又像是在发抖。   她贴过来,轻轻亲吻了他。   傅从夜呆愣之后,他脑袋反应不过来,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阮之南突然后撤一步,脸红的无以复加,她肩膀上还套着那个瘪了的可怜小海豚,捂着嘴唇激愤道:“你不能伸舌头!你你你、那太奇怪了!”   正好是一次烟花燃放之后的安静,她声音大的他们俩都吓了一跳。   阮之南甚至怀疑二楼三楼都有人听到了她的声音。   傅从夜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你……你在干什么?”   阮之南却已经抱着头一下子蹲下去,她胳膊挤的那还剩点气的小海豚发出一声小尖叫,仿佛把她内心的尖叫给喊出来了。   傅从夜顾不上什么烟花不烟花了,他蹲下去,拍了拍阮之南的肩膀:“你怎么了么?”   阮之南从胳膊里露出一点脸颊,她表情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傅从夜靠近她一些,才听到阮之南抱头小声喊道:“啊啊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丢死人了!”   傅从夜笑了。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烟花的爆炸还要响亮,他的耳膜一鼓一鼓的,声音却笑意中带着一点冷静,他揉了一下阮之南的头发:“所以你到底在干嘛?你刚刚是……呃,强吻我么?”   阮之南立刻抬手,恨不得去捂他的嘴:“没有!你他妈忘掉吧!”   傅从夜觉得自己也渐渐升温:“……我忘不掉。所以呢?你只是觉得烟花很适合——”   阮之南:“才不是!”她一下子声音又小下去,明明是看烟花的好时机好地方,俩人却蹲在栏杆旁边,在阴影里,她小小声道:“……我只是想说,如果我反悔了,如果我答应你了,如果我、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不会再说几年后就渐渐淡了这种话了……”   她声音很小,烟花爆炸声很大。   但他却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 第81章 倒追狗   烟花结束了, 阮之南还蹲在那里, 她一言不发,在烟花后漫长的安静里, 看台下的夜市逐渐恢复了烟火气与人间气, 渐渐再度热闹起来。傅从夜却觉得那一切都很远。   像是仙人远隔的楼台,他轻声道:“阮南南, 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清了,你是要解释一下, 还是要让我字面理解。”   阮之南几乎要在关键时刻退缩, 她差点想说:“当我喝醉了胡逼吧。”却又觉着在这么说,她或许会错过最后反悔的机会, 或许再也没有以后了。   她蹲在那儿,将下巴放在胳膊上, 一顿一顿:“那你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吧。”   傅从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半天才道:“好, 那我懂了。”   傅从夜站起身来,对她伸出手:“你不起来么?再晚我们只能打车回酒店了。烟花也结束了, 今天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去找个景点玩一玩,到下午或者晚上, 付锴他们差不多就该过来了。”   阮之南抬起头来:“你……真的听明白了?”   傅从夜点头:“你反悔了,又想答应我了。虽然不太知道原因, 但你好像又要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阮之南不起来。傅从夜对她伸出手:“起来吧, 该回去了。”   阮之南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平淡, 她反被逼出了一身的大胆和固执, 非要他赶紧给一个答案:“所以呢?你就这反应?所以呢,结果呢?”   傅从夜犹豫了一下:“我需要考虑考虑。”   傅从夜需要考虑,并不是因为不喜欢阮之南或者其他,他就是有点震惊,有点不敢答应,有点……悲观的冷静。   他甚至觉得是阮之南喝多了酒,她每次喝酒之后都变得有点任他对待,有点过分的好脾气好说话,他不敢在这时候确定阮之南说过的话。更何况阮之南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因为对他的依赖与移情?她因为PTSD所以害怕他离开,因此都愿意做他女朋友?   傅从夜猜不出来,他只是不敢贸然答应,或者贸然让自己狂喜。   如果明天阮之南在早上吃饭的时候忽然笑几声,说什么昨晚的话都是开玩笑,他会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份失望。   再或者说,傅从夜不太清楚,阮之南是否能开窍,是否能搞懂自己的情绪,是否明白她在说什么。   此刻,或许是阮之南没想到他的态度,或许是她自尊心作祟,她脸再度气恼的涨红起来,拍开他的手:“你也不想追我了就直说!哼,你再考虑考虑是什么意思?之前你说如果我跟别人谈恋爱,你就打断我的腿,我都敢应了,结果你现在就对我这个态度。”   傅从夜犹豫了一下:“我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你也可以打断我的两条腿。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改口……再说了,我也算追你了,你也没追过我,凭什么就要求我一口答应。”   阮之南本来还想还嘴,可她看了一眼傅从夜包着石膏的左胳膊,也偃旗息鼓,气势低下去:“你也没怎么追我啊……行行行,我追,那我现在去给你买束花?”   傅从夜听她这个口气有点惊奇。   有点后知后觉的狂喜与不敢确定。   “那你要好好追。”他也是心野了,胆大了。那么久因为她而小心翼翼,他竟然在这一刻有种忽然的得意与晕眩,说道:“就买花这种直男行为,你能追的到谁?”   阮之南:“我是软直男啊。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说不定你刁难我我就放弃了。”   傅从夜忽然表情认真:“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想法,但我倒真想让你体会一回,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什么都不会要,你要是追我就好好追,你要是不追我,我就当你刚刚说的话是放屁,我们现在回酒店各回各屋玩手机了。”   他口气有点挑衅。   如傅从夜所料,她果然很吃这一套,她立马横眉竖眼:“你是说我不敢追你么?我告诉你,就我这种级别的人格魅力,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高冷冰山学霸,我三天就能推了你!”   傅从夜反倒笑了,他真是心底越狂跳,表面越淡定冷静的类型,他听到自己微笑道:“如果只想推我,那也不用三天,现在也行?”   轮到阮之南懵逼外加面红耳赤了:“……你、你什么意思?!”   傅从夜往离开看台的方向走:“推倒和追求可是两码事。”   阮之南一愣,似乎在原地蹦哒了一下:“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没人想推倒你!没人想!我我我、我也不是想追你,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   傅从夜推开玻璃门:“所以你管刚才把游泳圈挤扁了才贴过来的那一下,算是有魅力?那我无话可说。”   阮之南不用他拽起来,果然就小跑过来了,脖子上的贝壳项链一晃一晃,她现在又负气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   傅从夜撑着门,让她先过去,挑了挑眉:“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走着看吧,就你的水平,我半个月就能立地成佛。”   阮之南一路在他旁边蹦哒:“你是觉得我不好看!要不然就是觉得我身材不好?啊我懂了,你竟然嫌我黑!”   傅从夜有点想笑,他一路往电梯走:“外表并不重要。不过其他的有些事情很重要。”   阮之南把瘪了的小海豚游泳圈摘下来,叠了叠拿在手里,进了商场的一楼二楼,周围还有一些进来逛的人,她不敢太大声,却忍不住追着大步行走的傅从夜:“你不就是因为觉得我拒绝了你所以生气,想让我倒追么?那你到底想挑我什么毛病?觉得我不够温柔?不够善解人意?我提前警告你,我改不了的!”   傅从夜忍不住放慢脚步,他看着阮之南绕来绕去的小蜜蜂的样子,差点忍不住要牵住她。   阮之南没注意自己的脚步,差点撞到银色的垃圾桶,傅从夜连忙拽了她一下:“你小心点。”   他手腕抓住她手臂,两个人都被商场里的空调吹的重新干爽,甚至有点微冷,他没松开手,轻声道:“我是嫌你傻。走吧,回去。”   他们路过了一家肯德基,阮之南忽然甩开他的手,说道:“你等我一下。”   她在店里一阵点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全家桶。   傅从夜有点惊奇:“你现在还吃?”   阮之南却把全家桶递给他:“这也算废宅快乐桶了,送你这个总行了吧!”   傅从夜后知后觉。   ……阮之南这是追他。   就这种追人的方式,等着孤独终老吧!   傅从夜:“……所以一个全家桶就把我打发了?”   阮之南也有点震惊:“你这还不够吃?要不我再叫个外卖到酒店?”   傅从夜:“……”   他立马往商场外走去,阮之南邻着全家桶跟上来:“啊?你不喜欢么?哼,你都没给我买过全家桶呢!你要求还真复杂,那你要不直接说,我送你一瓶香水怎么样?”她指着丝芙兰,又路过一家CK,她又说:“我送你CK的内|裤也行啊。”   傅从夜一直到马路上,开始用手机叫车的时候,才气不过说道:“是,你就这么追,等我八十大寿家境贫困无处养老的时候,估计就答应你了。”   阮之南有点后知后觉,她拎着肯德基,扁着嘴站在路边,跟他隔开一步,表情有点失落茫然。傅从夜看她手里还拎着那雪球的包装袋和游泳圈,怕她拿不过来,就接过了游泳圈,心里竟然也有点……觉得她这样可爱。   毕竟阮之南要是撩汉技巧丰富,特别会哄他开心,他或许心里还会有点惶恐了。   怪不得人都是享受被追的过程的,看她笨手笨脚的想办法“追”他,他实在觉得自己很被在乎……   叫的快车快来的时候,阮之南小声道:“要不我们现在去看个电影?”   傅从夜:“你放弃认输吧,都这个点了哪儿还能订到票,走走走回家。”   车停下来,傅从夜打了声招呼,他打开车门先让阮之南进车。等到俩人都坐到后排,他才发现阮之南坐的很靠中间。   或者说很靠近他。   而且她还一边装作整理买的东西的样子还在一边慢悠悠的朝他这边挪。   每次屁股就挪一小段,越蹭越近。   赶巧,这时候司机正好赶一个转弯绿灯,车子一下子摔出去,阮之南极其浮夸且伪装娇柔的叫了一声,朝他撞过来差点摔进他臂弯里。   傅从夜:“……”这傻子是不是以为自己演技很好?   果然,阮之南慢吞吞的挪了一下,可大半个身子还是靠在他肩膀上,从头到尾的侍儿扶起娇无力。   傅从夜实在忍不住了,他转过脸去,对着车窗笑的肩膀直抖。   阮之南后知后觉:“你笑什么?”   傅从夜笑的倚在座位上直吸气。   阮之南恼羞成怒的拍了他一下,让开了一点身子:“不许笑了!”   傅从夜越想越觉得她傻得可爱。她确实要魅力有魅力,要长相有长相,却只会这样表达喜欢。   阮之南又气又羞,生了一路闷气,抱着包坐在座位最远得另一端,要不是司机师傅开了空调,她都恨不得打开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   到下车的时候,傅从夜帮她拎了全家桶,又跟司机道谢下车,俩人朝酒店电梯的方向走,在电梯快开门之前,阮之南一把抢过全家桶的袋子:“你不是不要么?那我自己拎!”   电梯门打开,傅从夜单手空空的按了一下顶楼的楼层,道:“你拿着那么多东西,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吧。”   阮之南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右手,然后把左手忽然塞进他空着的右手里。   她说道:“空着手就牵我!”   傅从夜心跳猛然加速,他条件反射的抓紧了她柔软的手指。   阮之南忽然后悔,她撩汉发言结束了之后想要再抽手,却被他紧紧抓住。   电梯门关上。   金属镜面的电梯门反射出两个人手牵手的姿态,还有各自涨红的脸和耳朵,俩人都注意到了电梯门得金属镜面里各自的傻样,几乎同一时间朝两边转过头去。   像是互不认识。   只有手紧紧的抓在一起。 第82章 俩叛徒   等电梯升到顶层, 阮之南夹着那个可笑的小海豚游泳圈, 快步往前走,仿佛要把他的手甩开。   傅从夜却紧紧抓着, 慢悠悠的在铺着地毯的客房走廊上漫步。   阮之南像是一只焦急遛弯的柴犬, 拽他拽到身子都往前倾斜。   傅从夜说:“你着什么急?钥匙在我手里呢。”   阮之南到了门前,甩了甩胳膊:“那你快点开门。”   傅从夜也站在门前, 抬下巴做了个“您请”的表情:“冲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有钥匙呢。你开啊。”   阮之南对他瞪眼, 她气得颠了一下后脚跟, 小声跟他吼:“你很嚣张啊!有本事就在这儿耗,咱俩谁都别进屋!”   傅从夜倚在门边:“等就等。全家桶还在, 我还能吃一顿。”   阮之南拿脑袋撞了他肩膀一下:“才不是给你的!你滚蛋。你是个伤员,我还能抢钥匙!别以为我抢不过你?”   傅从夜小声说:“有本事你来, 把我好不容易快长起来的胳膊再给弄断啊!”   这俩人斗嘴外加作势要抢钥匙的动手动脚的时候, 走廊尽头另一间套房,正有个一看就是精英人士光鲜亮丽要晚上去泡吧蹦迪的男人走出来, 他也不知道大半夜戴什么墨镜,还把墨镜放下来一些,皱着眉头看着他俩。   估计是阮之南的打扮太像个没钱游客, 傅从夜还是个穿着优衣库的伤员,俩人还拎着回来的路上买的奶茶和小吃, 那蹦迪墨镜男拧眉道:“别在这一层闹, 下去回你们的楼层去。走廊上一股炸鸡的味儿, 真的很烦哎!”   这一层一共就三间套房, 最大最高档的就是他们住的,这个墨镜男住的侧间未必有他们房间一半的价格。   傅从夜一言不发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轻轻笑了一下。   阮之南果然是他的顶级捧哏搭档,走进屋里的时候笑嘻嘻的小声说:“大半夜戴墨镜,可能是盲人吧,怎么也不带拐杖。”   那蹦迪墨镜男正要开口,阮之南抬手一把关住了门。   等进了屋,这俩人笑做一团,各自摔在两边沙发上。   阮之南摊开手,她忍不住把刚刚跟他相牵的手攥紧。真丢人,她手心好像出了不少汗。   她偷偷的转过脸去,傅从夜穿了一条卡其色的短裤,他似乎也在把掌心贴在膝盖上。   傅从夜偏头也看了她一眼:“你还能吃得下肯德基?吃着的时候要不要看个电影什么的?”   阮之南其实只是想跟他一起看电影,她甩掉鞋子,把脚搭在了茶几上,很矜持的一点头:“也不是不行。”   傅从夜看着她笑了一下。   笑的她一下子脸红起来。   好像被戳穿了心思。又好像他在显露——他也有一样的心思。   什么乱七八糟,他就不能也有话直说嘛!   阮之南拽着裙子坐在那儿不安的时候,傅从夜在搞客厅里那个大型投影仪:“你要不要冲个澡再出来,拿点苏打水什么的。我也去迅速洗一下,然后看个——星际迷航怎么样?”   阮之南以前总穿星球大战、星际迷航之类的直男宅T,他倒是记住了。   她飞快的说:“行,那等我!我还要洗个头!”   等到他俩再聚集在客厅的时候,阮之南穿着一件快长到膝盖的超大T恤,吹过的头发被软巾扎住,端着一杯酒吧台里的苏打水。傅从夜给弄好了投影仪之后,也坐在了沙发上,遥控器关掉灯,窗帘没拉,外头有岭门的海景与灯火,给屋内投来一点星月似的微光。   除湿机和空调开着,屋里干燥而舒适,他俩一人披着一条滑面的夏凉小毯,阮之南把光着的脚缩到毯子下,电影已经开始了,她偷偷看一眼窗外,又偷偷看了一下傅从夜。   霓虹与城市灯光反射在天花板上,她觉得这氛围或许不该看电影。   但刚刚的赌气,斗气,她可没有勇气再做出之前烟花下那样的事了。   傅从夜给了她一个抱枕,她抱在怀里。   电影放起来。   其实星际迷航新系列她很喜欢,看了很多遍,有些经典台词都会说,再加上今天起得早,她有点困了,看到一半的时候就有点坐不住了。   她顺着沙发椅背一点点往下滑,也一点点倾斜,滑到了傅从夜旁边。   她脑袋离他肩膀好像只有一点头发丝的距离了。   阮之南在犹豫。   到底要不要靠着他。   傅从夜却不知道是恰巧动了一下,还是早猜中了她的心思。   他微微一动,朝她这边碰了一下。   阮之南的脑袋和他的肩膀顺利接壤。   她慢慢的,像是踩在冻结冰面的湖上,小心翼翼的把重量放过去。   傅从夜没动,顺从或者无所谓的让她靠着。   电影一段紧张剧情过去,在稍微安静些的声音里,傅从夜忽然道:“这也是你追人的小手段么?”   阮之南一懵,忽然反应过来,她立马坐直想要反驳,傅从夜却伸手过来,把她脑袋按回他肩膀上。   他平日手一向是微凉,今天掌心却很烫。   阮之南乖乖倚了回去,她说:“才不是,我就是累了。你手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傅从夜半天才道:“……不是。不是手脚发烫就是发烧了。”   阮之南:“?你的脚也烫么?”   傅从夜看她要起身弯腰摸他脚,他无语的把她按回了沙发上:“别傻了,坐好了,看电影。”   阮之南:“哦。”   电影正是激动人心的情节,俩人却好像都有点走神。   却还都以为对方在认真看电影。   傅从夜小声说:“确实,我也挺有病的。”   阮之南:“啊?”   傅从夜:“……这种氛围,咱俩却认真的看外星战舰biubiubiu。”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也有点傻直男,忍不住想笑。   阮之南没反应过来:“怎么就不能看电影了?那这氛围应该干嘛——”   她说完,就一下子想起来电影之前她的所想,也不说话了。   傅从夜那头也沉默了:“算了,我不说了。”   阮之南脸慢慢烧起来,忍不住往盖在身上的毯子里缩了缩,她拿毯子盖住半张脸,下巴压在抱枕上。   所以……   他俩脑子里的想法都差不多啊。   傅从夜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光线昏暗,他绝对笑了:“你在干嘛?又要吐泡泡了?”   阮之南把毯子扯高一点,遮住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冷不行嘛?你那么爱看电影,就去看电影,别看我。”   傅从夜笑了起来,他眼睛垂下来又抬起来,隔着毯子,阮之南都觉得他目光从她脚趾打量到头发丝——   过分专注的打量。   她都在毯子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傅从夜却转过了脸,轻声道:“那就好好看电影。”   因为这场电影,阮之南一直闷气生到第二天早上。   到第二天傅从夜敲门的时候,她还在装睡,傅从夜叫不醒她却也没走进来几步,她趴在枕头上,正越想越生气的时候,就听到傅从夜给她虚掩上了门。   客厅似乎是送早餐的服务人员推着车进来了。   阮之南侧耳一直在听,直到人走出去,傅从夜又推开了门。   她闻到了热牛奶的味道,傅从夜倚着门似乎在喝牛奶。他看到她从被子里伸出的脚趾在乱动,笑起来:“快点刷牙起来吃早饭。鲁淡付锴他们快来了,已经在高铁上了。”   阮之南一下子翻身起来:“他们这就到啦?!”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整一整你的T恤,快点起。”   阮之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皱的T恤都快因为睡姿被卷到大腿根了,她赶紧拍了拍衣服,火速下床。   等他们俩到高铁站的时候,付锴鲁淡和徐竟甜三人已经到了,付锴鲁淡这俩人不知道从哪儿买的夏威夷衬衫和大裤衩,穿着夹脚凉鞋带着草帽,一副人在三亚刚下飞机的模样。   就徐竟甜穿的正常一点,她平时总是裹得很严实,但这次穿了个吊带连衣裙和防晒外套,胳膊圆白嫩,微胖中却也有几分可亲可爱。   阮之南还有脸嘲笑她那俩哥们的穿衣,等他们仨人一路再去打车地点的时候,又路过一大堆游客店。这俩人不愧是阮之南亲哥们,一个个也都在贝壳项链和游泳圈那儿走不动路。   阮之南最不要脸,她竟然把昨天傅从夜训她的话,又拿出来训鲁淡和付锴。   满嘴都是什么“哎这都是染色的,这都是假的”“这东西哪儿都有,这价格就是坑你们。”   傅从夜站在旁边,真恨不得从后边戳一戳她脑袋,看看她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但鲁淡付锴果然也是拦不住,这俩人还买了浮潜用具和海螺,一路抱着往打车的地方走。   徐竟甜对这些不太敢兴趣,她主要是想去海边玩。   一路上她明里暗里问了阮之南好几次。   问她为什么突然跟傅从夜跑出来了。   问她,他们俩出来都干了什么?   傅从夜早看出来徐竟甜的八卦之心。不过阮之南有点没能看出来。   而且她的回答,一点也不能让傅从夜满意。   她有点支支吾吾,还有点避重就轻。   就是说“傅从夜知道我有点问题”“他那天来医院来找我了,我就顺便跟他跑出来了”。   这一点都不是傅从夜想听到的答案。   他恨不得走过去对徐竟甜微笑一下,说“别猜了,我们俩已经在一起了。”   但阮之南似乎一直在徐竟甜的质问下想要岔开话题,徐竟甜也不再问了,这种回答只是在傅从夜的脑袋里排演。   他们先回去酒店放行李,鲁淡付锴都快被这两位土豪朋友住的套房而征服了,这套房本来就有四间房间,鲁淡付锴决定住一间,其他人一人一间。   他们放下行李,一群人轻装简行准备冲向楼下的海边。   到了海边,鲁淡甩掉拖鞋,冲向了沙滩,他们五人组纷纷踏进海水,鲁淡喊道:“我还带了泳裤!不过我们先趟一会儿,吃完饭再来游泳。”   他和付锴都已经冲进水里疯了一阵子,又是踢水又是追浪,却看着阮之南和傅从夜站在海水刚没到脚腕的地方,俩人好像在说什么。   鲁淡一向是没心眼,他冲过去,往阮之南身上泼了一下海水,笑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付锴真没说错,你们这俩叛徒。不都过来两天了?还不跟我们一起玩!”   付锴真想拍他这个傻子一巴掌,徐竟甜也在对他瞪眼。   阮之南忽然局促起来,她走进海里一步:“没啊,我就问他事情呢。”   傅从夜却忽然笑了:“看不出来吗?我们俩就是叛变了。”   鲁淡:“啥?!”   傅从夜:“我们俩就不能是在一起了么?”   阮之南脚步一顿,差点一屁股坐在海里。 第83章 去海边   鲁淡还问:“啥意思?”   付锴摁了他脑袋一下:“问你大爷啊!”   傅从夜端着那条断了的胳膊, 姿态像个外交部发言人:“就是说我俩出来玩, 就相当于私奔啊。”   鲁淡大张着嘴,看了一眼阮之南, 阮之南低着头拍自己腿上的沙子, 一副“我耳朵聋了不要跟我说话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的样子。   傅从夜笑了一下:“这也不太准确,其实就是南南现在在追我。但我答应了。”   鲁淡觉得自己脑子都要转不过弯来了。   阮之南从来都是众星捧月, 不少男生喜欢她那张脸喜欢她性格,但不敢跟她说什么——   就这么个从来不开窍, 动不动跟他一起臭骂那些追她时候表现油腻的男生的……阮之南, 竟然忽然转头追傅从夜?!   就傅从夜这种石头!   鲁淡竟然条件反射先开口骂道:“你少放屁,南南才他妈不想谈恋爱, 她心里压根没这种事。”   傅从夜笑起来:“要不你问她。”   鲁淡急了:“阮之南!问你话呢!”   阮之南不得不抬起头来,她扫了傅从夜一眼, 心里乱跳。   因为傅从夜说“我答应了”, 那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们俩已经算是在一起了?   他忽然当着所有的人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要往坏里想,傅从夜就是得意就是显摆, 就是想让她出糗。   但她忍不住从另个方面想——傅从夜就是想告诉他们。如果她这会儿点头,就也是同意他说的“我们在一起了”了。   阮之南踢了一下海水,在鲁淡紧紧盯着的目光下, 哼唧了一声:“嗯,跟他说的差不多。”   差不多?!   鲁淡瞪眼。   他狠狠噎了一下, 看向傅从夜, 目光都有点狠。   傅从夜面上看起来神色不动, 但心都缓缓的落了下来。行啊, 没给他揭短,没让他丢人。   傅从夜默不作声的瞥了阮之南一眼,甚至想伸出手摸摸她脑袋褒奖一下。   鲁淡一下子偏过头去,对阮之南恶声道:“你都不跟我们商量,也没说过,到这时候才说!阮之南!你野了是吧!”   鲁淡说着,气鼓鼓的甩开挂在他身上的付锴,一副要淹死自己的样子,往海里走去。   付锴连忙挥手笑起来:“他就是别扭了,我去安慰他。哎,挺好的,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这件事傅从夜早就知道,阮之南却一脸吃惊,她磕磕巴巴道:“早看出来了?看出什么?还你们——还有谁?!”   付锴笑着指了一下旁边玩水的徐竟甜:“还是徐竟甜跟我说的。不过你们俩确实挺明显的,嗯,别这个表情,真就是挺明显的,天天恨不得就快粘一块了,什么时候找你俩任何一个人,都跟对方在一块。不过恭喜恭喜。”   付锴说这话的时候,朝傅从夜伸出了手。   毕竟从俩人在学农对话开始,付锴那边可看起来没什么动静,傅从夜却都已经抱得傻美人归。付锴嘴上说着恭喜祝福,伸手跟傅从夜握手的时候却在暗自较劲,他紧紧捏着傅从夜的手,一脸“你可别得意”的模样微笑着。   而傅从夜表面优雅微笑,看起来风轻云淡,仿佛当初他没有心焦没有辗转,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似的。   阮之南一个人在那儿害羞外加心里小声狡辩,一点没注意到这两个男生的暗自较量。   鲁淡一副自家养大的猪非要拱地里的烂白菜的痛心疾首,在沙滩玩开始,几个小时都没跟傅从夜说话,就当他是空气。   傅从夜也不太在意。   主要是他能理解鲁淡的心情。   如果阮之南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她跟谁谈恋爱,他大概都觉得配不上她。   他倒是也希望鲁淡明白,他不是那种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玩玩的。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韩国料理,去的路上,阮之南忍不住走到傅从夜身边:“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答应我了。你不是不同意还让我追你么?你、你还是别胡说。”   傅从夜:“那我现在就答应你。”   阮之南瞪眼:“你耍我么?搞这么敷衍随意。”   傅从夜扯了一下嘴角:“反正是早晚的事儿,不如先让他们知道结果,然后在这个结果之下,我还是愿意再享受享受。”   阮之南:“什么?”   傅从夜:“别想后悔了,这事儿已经成定论了。让你追我,那算是……”   情致。   他想来想去,换了个词:“那是我们之间的游戏。但是你作为主角,肯定会赢那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了。”   阮之南自然不懂他想要宣布的占有欲,她还想说什么,傅从夜已经跟他们一起拐进了餐厅。   在韩国餐厅里,鲁淡低头猛吃。岭门这边的韩料日料都相当正宗,阮之南吃的赞不绝口,他们几个人点的满满一大桌子,几乎都要放不开。   鲁淡过一会儿忽然叫服务员来,点了一瓶韩国烧酒,阮之南跟徐竟甜坐在卡座里小声聊着天,就看着鲁淡拿韩国烧酒,倒了一杯,放在了傅从夜面前,傅从夜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   鲁淡杯子跟他撞了一下,忽然道:“今天开始我不会怕你了,要是南南跟我抱怨什么,我会弄死你的。”   阮之南转头看向鲁淡。   他表情是不一般的认真。   傅从夜也抬了抬酒杯:“她不会抱怨的。再说,我下定决心要管她的事了。”   鲁淡扯了一下嘴角:“包括她不肯跟我们这些哥们说的那些事。行吧,你会因为是南南的男朋友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成名的。”   阮之南耳朵其实已经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可她还在装作跟徐竟甜聊得投入,没转过头去。   徐竟甜压低声音,小声道:“所以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啊,我也想知道。”   阮之南:“你别问我,我也没体会过。我和你们一样,刚才才被他通知到位。不过我觉得……以前总看的那些关于恋爱的……行事方式或者是什么技巧啊,我觉得都不准……”   徐竟甜捂着嘴笑起来:“你不是刚被通知,就开始否决那些恋爱经验的总结了。”   阮之南戳了一下碗里的烤肉,小声道:“至少我知道,恋爱不该是考虑那么多输赢或者细节的事情。我就是觉得,不用知道那些,我也能自己摸索着谈恋爱。”   徐竟甜难得笑意收起来几分,点点头:“这一点,我倒是认同你的,看那些没有用,我觉得除了那个人,和你自己的感受,没人能指导恋爱。再说,真又是只在一起一小段时间又能怎么样呢?不也挺好的么?”   阮之南撑了一下下巴,她愣住了,半晌道:“一小段时间么……”   傅从夜只听到了后半段,他偏头忍不住看了阮之南一眼。   到大家拿上泳衣游泳圈到附近的海水浴场去的时候,天气刚刚好,没有太晒,有点微风,阮之南穿了一件腰上露肉的姜黄色连体泳衣,带着遮阳的草编帽,腰上挂着游泳圈。   这个海水浴场其实算是半开放,大多都是酒店的住客,人并不算多。她不太愿意被人拍到,帽子戴的很低,但毕竟腰细腿长身材好,肤色有种沙滩排球女将似的健康矫健,游泳圈又傻的可爱,她一路抱着游泳圈走过去,就有多少男男女女抬头看向她。   阮之南蹦蹦跶跶到海边,这会儿海边也有不少项目,水上滑翔,沙滩骑马,从可怕的到不可怕的,应有尽有。   傅从夜倒是也有点想下水,可是胳膊毕竟也没法游泳什么的,付锴和鲁淡都想浮潜,徐竟甜一个人坐在沙滩旁边,扫视俊男美女,狂画速写。   阮之南只好走向站在遮阳伞下穿着短裤和T恤的傅从夜:“要不去玩香蕉船?”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你不去玩浮潜么?”   阮之南扁了一下嘴:“我要带伤员玩啊。要不然你太可怜了,不过这可不是讨好你。”   傅从夜跟她一起往香蕉船的方向走,转头看她。   阮之南背着手,在傅从夜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反正你都说你已经答应了,我不追你也可以。那我就不追了。”   傅从夜站住脚,她踩在他留在沙滩上的脚印里,差点撞在他后背上。   他踢了一脚沙子:“行啊,追到手就开始当狗了。”   阮之南抓住他胳膊,探头看他的脸:“哟,你生气了?”   傅从夜真想被她哄一哄。莫名其妙,就像被她讨好一下,他别开脸:“没有。”   阮之南紧紧抓住他的手肘,手往下放了放,傅从夜以为她要跟他牵住手,他回头看了一眼,付锴和鲁淡不在这边,徐竟甜在低头画画,没人看,他正要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握住她的手,阮之南却只是握住他手腕上的表:“哎你到海边来玩还带表?这是防水的么?”   傅从夜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原地,他一下拍开阮之南的手,头也不回,话也不说的朝香蕉船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牙齿咬住表带,给自己摘手表。   阮之南赶紧跑过去,给他摘手表,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他的情绪,抬眼看他:“你生气了?”   香蕉船那边的大叔热情的招呼他们:“这个小船两个人正好,来来来,男孩子坐前面保护女孩子嘛!快点上船,现在就走!”   傅从夜穿上救生衣,把表塞进放手机的防水袋里,先上了香蕉船。   阮之南爬上去:“要不我坐第一个吧,我保护你。”   那头大叔已经指挥开船,把她们在岸边的香蕉船缓缓地往海里拽。   阮之南身子不稳,一下子扑在他后背上,傅从夜抓住她的手,有点恶狠狠的按在自己腰上:“抓好了,要不然一会儿掉下去没人管你。”   阮之南僵了一下,手指在他腰腹上动了动,两只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哦。好吧。”   傅从夜一只手抓住了把手:“既然答应你了,在一起了,所以我保护你。” 第84章 未婚妻   当香蕉船被拉动的时候, 阮之南吓得也顾不上回嘴, 紧紧抱住了傅从夜,手指紧紧抓住他上衣。   海风里传来了傅从夜的笑声。   她脚在海水里滑出白线, 阮之南忍不住把脚缩起来, 傅从夜发现她的动作,笑道:“你小心点, 海里有鲨鱼一会儿把你脚给咬了。”   阮之南先缩了一下脚,才用前额撞了一下他后颈, 回嘴道:“你以为我傻么, 这是海水浴场,都有纺鲨网的。”   傅从夜口气认真:“那也是有水母的, 要是碰到你的脚,保准你立马抽搐掉进水里。”   阮之南夹紧脚, 抱他抱的更用力了, 小声道:“真的假的?水母会浮上来么?会追着我们么?碰一下就会抽搐么?”   傅从夜没回答,但阮之南一只手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 已经感受到了他胸口传来的震动的笑声,她伸手狠狠拍了他一下:“你在笑话我!”   傅从夜笑的说不出话来。   阮之南差点从香蕉船上站起来,她像个臭流氓似的隔着衣服抓在傅从夜胸口:“你就是笑话我!我以后再也不信你说的话了!”   傅从夜笑的都差点咳嗽了, 他觉得海风吹在脸上,他们坐在不太稳当的香蕉船上, 有种奇异的胆大和愉快:“你别拍我胸口了, 羡慕我胸比你大么?”   阮之南被他这话气得差点一个后空翻跳进海里, 傅从夜发现他实在愿意看她被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样子, 他笑的都快趴在香蕉船上了。   这会儿俩人就是骑着充气香蕉在海上乘风破浪的小傻子,阮之南恼羞成怒后急起来了,推了他一下:“我胸小你别跟我谈恋爱!你屁股还比我翘行了吧。”   阮之南正要抽手,傅从夜用胳膊一下子夹住她的手:“别,危险——别胡闹,等下船再说。”   阮之南气得用脚踢水:“你训我之前,能不能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别笑了!不许笑!”   香蕉船缓下来,显然是要准备靠岸了,傅从夜紧紧夹着她胳膊,偏了偏头,笑的那张平日矜冷温和的脸上,算得上神采飞扬,他忽然像个他这么大的高中生了:“你原来真的很在意啊,我以为你平时穿运动内衣就是不在意的。”   阮之南抽不出来手,干脆放弃,泄气似的趴在他后背上:“我就是在意,你尽情嘲笑我吧。再说跟运动内衣有什么关系?”   傅从夜也不太懂:“……我觉得运动内衣会压的比较平吧。”   阮之南似乎一边低头看自己,一边扁着嘴说道:“可我今天穿泳衣,也显得很……”   傅从夜忽然感觉到后背被她贴上了,他一下子有点不会说话了。倒不是说感受,而是……想象一下这个画面,他就有点手脚发烫,想把自己泡进微凉的海水里。   阮之南的两只手抱住他的腰,缓缓往上移动,傅从夜抖了一下:她大白天想干什么?!!   阮之南的手,在他胸口停住了,她忽然嘿嘿傻笑两声:“你心跳的好快。我本来想问你能不能感受到,但现在看来你是感受到了,那我也不算很飞机场嘛。”   她自鸣得意,船快靠拢到人多的岸边,傅从夜忽然转过头来,盯了她一下。   阮之南连忙抽手,抱住胸口往后让了一下:“干嘛,你要凶我么?”   傅从夜忽然很想知道阮之南心跳的很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快速的凑近了她,在她嘴角亲了一下,阮之南愣住,慌手忙脚捂住嘴,瞪眼看向他。   傅从夜轻笑:“你也心跳的很快啊。”   他平日看起来并不算有魅力的类型,反而因为话太少性格不显露而显得寡淡,但阮之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在很出其不意的时候,做出来让她心里很被冲击的事情。   大到他有时候人狠话不多的动手,小到忽然生动的情感表露。   就因为他平日的不表达,如今他就是轻轻凑过来亲了一下,阮之南却觉得自己腿都在抖,下香蕉船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海滩上。   傅从夜连忙用那只胳膊扶住她:“你要给我行大礼么?”   阮之南从香蕉船旁边的置物架上把帽子拿回来,恨不得把帽檐压在脸上,一只手还在掐他胳膊:“你要死了是么?这是沙滩!这是好多人都看得见的地方!”   傅从夜抓着她的胳膊,提着她的凉鞋,在沙滩上一边走一边笑道:“反正那个开香蕉船的也早把咱俩当成——那啥了。”   他有点说不出口情侣这个词。   他竟然也会到了觉得“女朋友”这类称呼都有点难以启齿的时候啊。   阮之南果然晃着他胳膊:“啥?那啥是啥!你说清楚。”   傅从夜转过头来:“以为你是我带出来见世面的智障儿童。”   阮之南飞起一脚就要踹他屁股,傅从夜愈发觉得逗她有意思了,他往前快走了几步:“你要是把我腿也踢骨折了,你就真的要贴身照顾了。”   阮之南踢了一脚立刻解气,追上去又说道:“我这几天照顾的还不够好么?我还给你拧瓶盖,还帮你切牛排,把你照顾的就跟个体弱多病的太后似的。”   傅从夜偏头笑起来:“小南子,椰汁喝么?”   这俩人一手抱着一个大椰子回到阳伞下的时候,徐竟甜正在那儿看视频,她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看向傅从夜,又看向阮之南:“你们俩人的爹,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接一个的开发布会?”   傅从夜一愣:“我爸?”   徐竟甜抬起手来,把手机递给他:“你看看。你爸实名举报两个知名导演和项目搞阴阳合同,偷税漏税,好像证据还特别确凿。他甚至还录了一个读举报信的视频。”   傅从夜脑袋嗡的一声:“他疯了么?”   阮之南连忙也凑上去看。   傅鹭穿着白衬衫,坐着轮椅,在一间整洁的会议室里露了这段视频,他先是出示了实名举报需要的个人信息,然后就开始展示阴阳合同的复印件,以及部分实际转账记录,然后就开始读举报信。   阮之南一看就觉得,那举报信绝对是傅鹭亲自写的。   因为虽然读起来不正规,但用词犀利,煽动情绪的手法也很巧妙,他读的平静,但好像叙述的关于这两个导演“发家”之路的事情里,处处都是细思极恐的坑。   而更重要的是,阮之南注意到这段视频录制和收音都显然十分专业,背景也没有暴露任何地点信息,而且傅从夜之前就说,傅鹭应该在新疆跟着怀北娱乐旗下的剧组在拍戏……也就是说,这事儿,是阮翎参与了?   否则傅鹭蛰伏这么多年,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   而傅鹭只念了举报信上的举报内容,但并没有提及他和那两个导演曾经合作多年,一同获奖,知遇之恩等等的过往,也没有提及视频里极其明显的——空荡荡的双腿。   他给这段黑暗的举报,多了一段留白。   然而很快,就有“热心”的网友,讨论出了一段真相。   傅鹭的腿,到底是怎么没的?   很多年年轻时候都曾见过戛纳红毯上,带着俊男美女,作为第一位获奖的中国电影,在导演身边一身西装桀骜不驯的傅鹭。   傅鹭偷税漏税后又遭遇车祸的事情,曾经在天涯社区引起极端讨论。   傅鹭当年就因为各类暴言,遭遇到自己人抨击或追捧,也受到社会好坏两方的极端评价,他偷税漏税一案使得很多讨厌他的人恨不得立马踩死他,但刚取保候审就被车撞,这一疑案也在多年前的天涯论坛引起大范围讨论。   当年就有帖子指出“编剧根本不可能赚这么多钱”“傅鹭如果怕事,为什么不利用离婚来转移资金”等等,甚至有人旁敲侧击,说是业界很多人都知道,这笔偷税漏税的钱到底是谁的。   那时候,这两个导演的名字就是很多人讨论的焦点。   在十几年前还没有删帖压事儿一说,直到此事又过了两三年,其中一位导演因为找小三问题被大家广泛讨论,这个帖子又被翻出来,那时候才被删了贴。   甚至还有吃瓜的“警察大V”扒出了当年傅鹭被醉驾司机撞伤的案子,说是醉驾司机当场死亡,而妻女本来欠债,却在此事之后移民了。   一段十几年前的事件因为涉及两大功成名就的知名导演,立马成为了微博被所有人愤慨讨论的最热门话题。如果说阮之南的事件,是年轻人的狂欢,是追星妹和吃瓜党的热闹,那傅鹭这件事,就是全社会上下不分性别年龄段的集体吃瓜关注。   傅鹭获得如此重要的文学奖,前几天各大党媒都纷纷转发,他甚至还上了新闻联播。   如今获得这种诺奖等级文学奖的作家并不多,他日后必定是康庄大道,是文学领域的焦点人物。今天他就要在自己上康庄大道的路口实名举报,谁都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果然,国家税务总局帝都税务局立马发文称,此事会约谈重审。   两大导演集体装死,各路明星沉默不语。   而且紧接着,平安帝都发文称,关于网络上讨论的傅鹭被撞车一案的真相,因醉驾司机当场死亡,其妻女如今已经移民海外,所以无从查询。当年也未能查到关于现金交易的任何直接证据,所以此案只能判处其妻女赔偿后作罢,而傅鹭本人又主动恳请免除了醉驾司机妻女的赔偿金。   平安帝都的这一说法,反而更像是肯定了网上的猜测。   为什么醉驾司机当年背着百万债务,却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就能喝的醉醺醺的上街开车?   为什么傅鹭本来是编剧与作家领域的天之骄子,在那之后却落魄到无人问津?   谁都是愿意相信黑暗真想的存在,又加上这两位导演这几年也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当年和其中一位导演出轨的小三,竟然远在美国也通过媒体记者发布了一段录音,证实了其中一位导演自称“多年从来不用交税”“票房不在于真的有多少人去看”等等言论。   傅从夜坐在椅子上,往热门话题里刷了刷,叹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了徐竟甜。   徐竟甜:“……所以,怎么样?”   阮之南也着急:“你爸不会有危险吧?”   傅从夜倚在靠背上,轻声道:“他如果敢冒头,就一定是有万全的打算了。十二年了,他一直在等,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的。他应该一直保留着当年的许多证据,只是没到出手的机会。而且——”   傅从夜转头看向阮之南:“这事儿你爸和我爸一定合作了。千答坐拥这几位京圈老牌大院子弟,是烂根的大树,一直屹立不倒,你爸如果能翻身撼动大树,一是左手走舞台剧艺术路线跟人艺派关系颇近,右手扯着北影制片厂几位同龄好友,二就是……我猜我爸跟家里又有了点重新的联络了。毕竟钱比大家想的都重,时过境迁,就算是西樵胡同,也不会端着面子跟怀北娱乐这种级别的娱乐企业过不去。”   阮之南听得一知半解,她一向不算太懂,只知道当年傅鹭作为编剧,在那个几位知名都靠有他改剧本而发家翻身的年代,傅鹭是圈内的牌面和半个精神领袖,这两个如今端的像国家文化领袖一样的导演,二十年前都是部队出身小混混,溜须拍马抱着傅鹭的大腿,当他这个毒舌半仙身边的“世俗人”才起来的。   当年那几个敢反咬傅鹭的人,其实最大的本事是幸运。   傅鹭要不是因为离婚、跟傅家闹掰等等人生大事,都赶在那个节骨眼上,又不巧让自己儿子被人拿捏了,怎么会让他们得意到今天。要是左手有精明能干的贤内助方笙,右手和傅家里保持着联系,这几个如今的大导演,大人物,在十几年前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傅从夜笑了笑:“咱俩家里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而且,也算是我爸转移了注意力,你的事儿现在已经没人关注了。千答就要被联手炮轰了。”   徐竟甜扫视了这俩人一眼:“你们俩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跟古早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跟女配似的。政治联姻,一个个都是某某企业大公子二公主的,因为家族企业合作的原因,所以从上高中就要有什么未婚妻,戴订婚戒指之类的,每天坐着加长林肯手牵手出现在富家子弟云集的圣樱学院门口。”   阮之南:“……???” 第85章 牵着手   身在帝都的家长深陷横跨十几年的争端, 各自赌上身家, 在看不见的血雨腥风里,并不能真切影响到孩子们的游玩与履行。   到晚上, 傅鹭给傅从夜打了个电话。   那头他似乎还要忙, 说不了太多局,傅鹭先问他在哪里。   傅从夜说自己到岭门来玩了, 跟阮之南一起,傅鹭一愣, 半天说:“那也行, 别在帝都我就安心。而且阮翎应该很快会派人去保护她女儿,跟阮家丫头一起玩也安全些。别忘了跟你妈也打个电话报平安。”   傅从夜对当年的事情, 了解的并不多,他看傅鹭一直在嘱咐, 而不提那件事, 忍不住问道:“爸……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傅鹭在那头笑了笑:“不会。”   傅从夜:“真的不会?你现在还在新疆的剧组么?你手里都有那些证据?”   傅鹭:“其实电影已经拍完了,我还留在这儿, 就是因为新疆算是治安最好的地区之一了。你不用担心我,这件事已经安排的很妥当了。”   是,方笙当年得知他要截肢的时候, 冷心冷情的人都抱着他跪坐在病床前掉了眼泪,她绝对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再加上阮翎企业资源的支持, 还有江枝北家里的警察资源……   傅从夜:“端午, 我不回家里是不是不太好。等放假最后一天的时候, 我去找老爷子和姑姑吃个饭。”   傅鹭半晌在那边说了一句:“好。老头最近身体不太好, 你去跟他聊聊天。”   傅鹭以前听他说要去西樵胡同就皱眉,他几个姑姑路过给送东西都不进门的,这会儿他却知晓了老爷子身体不好,甚至愿意跟他提起这件事,就说明老爷子跟傅鹭的关系必定有缓和了。   傅从夜挂了电话之后,撑着胳膊看了会儿海,有人敲了敲阳台的玻璃门,傅从夜转过头去,阮之南靠着玻璃,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傅从夜也忍不住唇角勾了一下,对她招了招手,阮之南端着一杯奶茶走进来:“刚刚鲁淡他们下楼买的,你喝吧。”   傅从夜接过来,他喝了一口,果然热量爆炸。不过他们这个年纪吃饭都不太考虑热量,他靠着栏杆在喝。阮之南忽然伸手掏向他裤子口袋,傅从夜差点感觉阮之南顺着裤兜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他震惊的腿一并,猛地往旁边让开,要不是因为一只手包着石膏,一只手拿着奶茶,他真是差点把阮之南的爪子拿出来,给她手背来一巴掌。   他惊得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屋里什么都能看清的落地玻璃窗,又看了一眼阮之南,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呢!”   阮之南又扑上来,这次她动作够快,要不是因为她半家子警察,他都要怀疑她苦练偷东西技能了。   阮之南一把从他兜里掏出来银色烟盒和点火器,笑道:“我总觉得你想抽一根烟,还是别了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食就会好一点。”   傅从夜这才反应过来阮之南不是耍流氓咸狗爪,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反倒脸上暗暗烧起来。   就她这脑子,怎么可能会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想啊!   傅从夜清了清嗓子:“我不吸了,你收着吧。不过总吃甜食,我要吃成个两百斤的胖子怎么办?”   阮之南把烟收进兜里:“那到时候也不妨碍我追你。”   傅从夜:“什么?”   阮之南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却遮掩住瞳孔,别过头去:“你没听见就算了。”   傅从夜笑起来,他吸了一下奶茶:“我听见了。就只是想让你再说一遍。”   阮之南:“我不说了,哎,他们说晚上出去逛逛,压马路之类的,一起去吧。”   傅从夜却叫住她:“先不着急,他们不也在换衣服收拾东西么。我们再站一会儿。”   阮之南乖乖站住了,傅从夜把奶茶递给她:“喝么?”   阮之南摇头。   傅从夜:“嫌弃我了。”   阮之南拧起眉毛:“你是不是矫情,喝就喝,都亲过了我怕什么!”   傅从夜笑起来,抬起奶茶递到她嘴边,阮之南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好了吧!”   傅从夜看着她,笑着轻声道:“就是想单独跟你站一会儿。有时候我喜欢跟他们一起热闹着玩,不过现在又觉得希望他们没有来了。如果我们俩能一起挽着手去逛岭门的夜晚,该多好。”   傅从夜是真心这么想的。他想穿着人字拖和阮之南走在海边,她蹦蹦跳跳,他笑着摇头;他想和她去吃熟悉的宵夜店,留到店家也赶人,喝的像两个傻子摇摇晃晃的往回走;他想早上一起来看到她四仰八叉的睡着,他爬过去脑袋垫着她肩膀,再睡个回笼觉。   他此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不是亲她,不是触摸她,而是跟她生活在一起。   分享生活的每个细节与习惯,吐槽看到的每个有趣的景象,赞叹吃到的每一顿日常的美食。   拥抱胜过亲吻,贴近胜过抚摸,他觉得自己不像他自己看过的听说过的某些爱情故事里的男孩。他想要的不是她完美的侧颜或者是纤细小腿带来的那种冲动,他想要看她挤眉弄眼的在镜子前处理自己的痘痘,他想要看她笨拙的穿冬天套头的毛衣,他想要她汗津津的胳膊,皱巴巴的睡衣,做鬼脸挤出的双下巴,看电影是被眼泪沾湿的睫毛。   是毫无掩饰,是本心自然。   傅从夜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情绪,说“喜欢”不足够,说“爱”他还不懂,他只是忽然道:“我觉得,日常生活好像也很有意思了。”   阮之南:“什么?”   傅从夜笑了笑:“我有时候想想,如果是跟你一起,就算是三十年住一套房子,做一份工作,同样重复的节奏,好像也并不无趣。”   阮之南张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她低下头去,又抬起头来:“现在聊结婚是不是有点太早。”   傅从夜又好气又好笑:“你个傻子,谁跟你聊……结婚了。”   他说结婚那两个字的时候,声音低下去。   阮之南扁嘴,说道:“奶茶给我。”   傅从夜以为她要喝,把奶茶递给了她。阮之南左手拿着奶茶,然后跟他并排站在一起,面朝大海,右手牵住了他的左手。   傅从夜手指震颤了一下,他的手沾了冰奶茶杯子的外壁,又湿又凉,阮之南却跟他十指相扣。   她声音从他右边轻轻传来:“你看,我们现在就能一起牵着手看海啦。”   傅从夜时常因为她的举动,心头烫的说不出话来。   但阮之南却以为他是不愿意说话,她偏头过来,又小声道:“其实我、我也想跟你单独说会儿话的。不过我们以后也有机会嘛。”   傅从夜紧紧握住她的手:“嗯,以后你要每天跟我单独说好多话。”   阮之南看了他一眼,小声点头:“好。”   五个人都是漫无目的的出去遛弯,傅从夜跟阮之南颇有默契的缀在最后,阮之南是一如既往地情绪丰沛爱傻乐,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傅从夜的不一样。   他以前的拒人千里爱答不理明显在她面前荡然无存,偶尔只是帮她拿着饮料,看着她又说又比划,在一旁只笑不说话。但他开口的次数,估计要比他初中三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们逛进小区,抚摸了一阵子深夜出来卖艺不卖身的野猫,踩了一会儿老年社区的运动器械,路过巷子深处几家还在亮着灯的老牌二手书店,从某个火锅店门口的绿豆汤摊上各自买了一碗冰绿豆汤。   如此惬意。   灯光照的每个人都像是兜头泼了橘红色的油漆,阮之南和徐竟甜甚至还在街头买了那种电音节风格的荧光手串,他们回酒店的路上,还在搞QUEEN名曲联唱,阮之南摇着胳膊唱起了知名的小黄歌。   大家吃烧烤夜宵的时候喝了点小酒,未必酒有多上头,但氛围却让人想要微醺。   每个高中生,都有快乐起来之后成为成年人眼里的烦人精的潜质,他们奔跑过安静的街道时,引来路人的侧目,甚至还有那种专门主持正义的大爷当街训斥他们太吵闹,但年轻有的时候就是会不在乎,五个人放慢了一点脚步,等到那大爷走开之后,又忍不住跑了起来。   五个人跌进酒店房间,一锁门,四仰八叉的往沙发上一摊,付锴在那儿嗷嚎说徐竟甜差点把他撞飞了,阮之南看到傅从夜倒在沙发上,也不要脸,往他旁边一趟,蹭过去,俩人胳膊贴着胳膊。   其他几个人在一天之内都有点见怪不怪了。   “洗澡,睡觉啊,这个点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了。”付锴说。   等阮之南进屋洗澡之后,穿着T恤出来拿饮料的时候,就听到客厅里付锴跟徐竟甜说话:“你能不能以后别穿这种睡衣了,这他妈也太——”   付锴好像瞥见了阮之南,立马改口:“太好看了。”   徐竟甜一脸匪夷所思。   阮之南拿了瓶饮料,这才发现徐竟甜的睡衣是吊带连衣长裙,她本来就长得圆润丰满,穿这裙子,更显得跟阮之南对比鲜明。   她一边喝饮料,一边眯眼看向尴尬的在客厅里踱步的付锴。   啧,总感觉想要多点独处时间的,可不只是她跟傅从夜啊。   到第二天早上,阮之南在酒店客厅吃早饭的时候,却接到阮翎的电话。   阮翎要他们换个地方住,而且找人开车去接他们,全程带着他们玩。阮之南有些不太能理解:“我们五个人一起出来,肯定不会有危险的啊。”   阮翎却很坚持:“你有时候不懂,有些人手段或许比你想的还龌龊。当初他们能强行把傅鹭的儿子接走,就怕这时候再找事找到你们身上。玩是可以玩,让他们陪着你,帮忙拎包,去也去私人沙滩。”   等到阮之南下楼退房的时候,果然有两辆保姆车已经停在楼下,而前头打开车门下来迎他们的竟然是孙叔叔。   等鲁淡他们几个上车之后一阵惊叹的时候,阮之南还在车门外跟孙叔叔聊天。   孙叔叔:“孩子们就介么玩,不用担心,我们也不妨碍你们,就在旁边站着瞅你们就是了。”   阮之南也不好说什么,正要上车的时候,孙叔叔却小声叫她往旁边走了两步,说道:“丫头呀,你爹叫我出来陪你们,还有一事儿就是让我盯着。他说让我盯着你跟那个傅家小子,他要敢动手动脚,我就要给你爸打电话汇报——哎,别急,我肯定不会说的,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你。”   阮之南拽着手指,睁眼说瞎话:“他就是我同桌,一般熟而已啊。”   孙叔叔笑了:“熟也行,不熟也行,不过我肯定不会跟你爸说什么,你就玩的开心,不用想着还防我们几个。”   阮之南压低声音:“我爸没说别的?”   孙叔叔:“哦,对,他还说,那个男生要是敢跟你住一间房,就让我冲进去报警。”   阮之南:“……” 第86章 强行科普   殚精竭虑的阮翎肯定没想到, 孙叔叔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阮之南一开始还有点拘谨, 甚至坐在保姆车上的时候,她都没跟傅从夜坐一排。不过到了靠山的海滩的时候, 她玩起来就有点抑制不住, 他们几个在沙滩上跑起来踢球的时候,她一路都在抢傅从夜的球, 毫不在乎昨天牵手看海的浪漫,仿佛把傅从夜当对方的前锋, 防的死死的。   傅从夜后来实在是被她围追堵截的受不了了, 一抬手道:“我真是喜欢你的铁面无私。你就只对着我一个人防啊。”   阮之南背着手在那儿笑:“我就赌你,你踢不过我的, 有本事就投降吧。”   年轻孩子就是不怕晒,中午在沙滩踢球, 下午又去旁边爬山, 晚上海鲜烤肉配上,夜里再去立交桥下和夜市里寻找野摊。   最后的结果就是, 五个人在回程的路上,发现——没有一个人!写了作业!   阮之南和傅从夜的作业,被老邱下令被这仨人背来了岭门, 但在这样的好地方,有手机玩有电影看还能半夜去唱K, 谁他妈要写作业啊。   回去的时候, 五个人坐着高铁商务座, 齐齐把小灯打开, 把桌板立起来,五人分工负责各自擅长的科目,焦头烂额的在那儿抄作业。   阮之南咬着黑色水笔:“幸好是坐在商务座,要是后头我真吵得写不下去。大哥,语文作业是不是还有两篇周记啊!”   傅从夜在那儿飞速掠着数学卷子,转着笔道:“周记好些,随便胡扯,字数够了,老师也不会说什么。大不了就不教。”   阮之南狂摇头:“还是要交作业。我不是你啊,老邱会找我算账的。再说万一又有谁爆出来,什么元令羽的闺女不交作业之类的,我就想归隐山林了。”   傅从夜笑了:“你先写吧,大不了我帮你写周记,就你那狗爬字和口水话,我也能模仿。”   阮之南气的吹鼻子瞪眼,一把拿过傅从夜垫在卷子底下的练习本,指着他那外科大夫的签名:“大哥就您这字,您嘲笑我呢!”   傅从夜:“那我是没认真写,我认真写还是很好看的。”   阮之南不信,她把本子摊开:“你给我写个看看。要是写的不好看,罚你抄我名字一百遍!”   傅从夜拿着笔,就在横格本子上,写了隽秀瘦骨的三个字:   “阮之南。”   比划简单,却不影响他写的好看。   阮之南一下子心虚了,她说:“我那平时也是没认真写,我要是认真写,也很好看的。”   傅从夜指了指本子:“那你来认真写一个。”   阮之南爬过去,她捏笔捏的特用力,大气也不敢出似的,憋着写下了三个字。   曾经在慈善晚宴上闻名娱乐圈的小学生正楷再次出现,跟傅从夜拿一手硬笔书法比起来,简直像是三年级小朋友吃力的模仿家长签名。   阮之南努了一下嘴:“我这个字,一看就是写字的人,为人正派坦荡,守礼文明,不搞那些花绕,就是君子之风。”   傅从夜气笑了:“行,那我模仿不了你的字,一会儿你自己写周记吧。”   阮之南连忙上供棒棒糖求荣:“别别别,求您帮忙,你就是给我写一篇流水账都行。”   傅从夜点了点她卷子:“快写你的物理化学,那三个学渣排排坐的等着你的卷子拿来抄呢。”   高铁飞驰了六个小时,他们也在傅主任的监督下,在前四个小时写完了作业,后两个小时在玩UNO。商务车厢这会儿正好也没别人,他们也不怕吵到别人,肆意的浪。   玩的时候,阮之南只顾着无脑的开心,等到了南站,各自家长来接送,他们分开之后,阮之南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点寂寞。   阮之南和傅从夜一起往停车方向走的时候,才看到江枝北又开着那辆老红旗,停在了他俩面前:“哎幸好啊,我还刚想说找不到停车位呢。来来,傅从夜你也上车吧,你妈妈说让我们接着你一起回去呢。”   傅从夜刚刚还在发微信给左鸣钟,他愣了一下,点头道:“谢谢阿姨。”   阮之南却忽然扭捏起来,他俩打开后备箱放行李的时候,阮之南挤了他一下,小声道:“你可不许乱说话。”   傅从夜看她那挤眉弄眼暗示的样子,有点无奈的笑了:“我能说什么?”   阮之南:“反正咱俩就是同学。傅同学跟我没那么熟。”   傅从夜关上后备箱:“行,听你的,我也怕你妈把我当即审讯逮捕。”   江枝北坐在车里有点想笑。阮之南是不是不知道后备箱跟车厢里头都是连通的,阮之南一点动静,她这边都能听得见,她秘密商量的话,江枝北一句没落的进了耳朵。   这傻孩子。   果然,俩人放下行李进车的时候,都坐在后排,绷出了一张“傅同学”“阮同学”的脸,江枝北从后视镜看到俩人紧绷的嘴角和交流的眼神,差点笑出声。   她一路跟这俩孩子搭着话,问他们去玩了什么,吃了什么,阮之南还拦着不让傅从夜说,一个人谨慎的犹如犯罪嫌疑人似的,斟酌用词回答她。   江枝北轻声道:“你是去见了苏信宜么?”   傅从夜想起来,好像是那个戴着假手的心理女医生的名字。   阮之南应了一声:“嗯对,我去跟苏老师聊了聊。她给我介绍了一位医生,我尝试去看了一下。”   江枝北半晌问道:“你觉得如何。”   江枝北看到,阮之南在后视镜里跟傅从夜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笑起来,笑容里有安心,也有勇敢,她道:“我觉得,挺好的。我慢慢感觉到,有些治疗的办法,确实是有用的。”   江枝北悬了许久的心慢慢回落下来,就像是羽毛落进水面里。其实关于小丫头算不算是早恋了,或者说跟男生出行会不会有什么的问题,江枝北并不担心,她知道阮之南不是那种单蠢到不懂得感情,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女孩——   她觉得阮之南这一行回来,终于揭开了遮掩在伤口上的纱布,按部就班的开始上药,接受留学与疤痕,比什么都重要。   车里有点安静,江枝北没再看后视镜,但她听到一点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猜,傅从夜或许对阮之南的治愈与直视很重要。   她猜,这时候他们一定在悄悄的握住对方的手。   但她也没回头,甚至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在该谈恋爱的年纪,跟一个家里知根知底,性格温和低调,也算得上优秀的男孩谈恋爱,不论结果是怎样,但对于阮之南来说,十八岁之前的那个从冰雪到夏日的几个月,都该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只是可能如果她俩能保护维持好这段初恋,美好的记忆就会在这底座上不断叠加,给彼此一个……有大小挫折却又堪称完美的青春。   车开进馥园之后,天开始下起小雨,左鸣钟和家里阿姨来接下车的傅从夜,还一路跟江枝北道谢。江枝北笑着挥挥手:“两家离这么近,不用你说我就应该去接,何必多让一辆车跑一趟。”   等阮之南到了家里,才刚推开门放下包,就看到某人从二楼冲下来,朝她扑过来狠狠抱住。   阮之南也有点吃惊:“我以为你肯定要在外面忙啊!你竟然在家里。”   江枝北把外套脱下来:“刚回来啊,你以为呢。明天又要出差去了。”   阮翎把脑袋搁在他闺女肩膀上,紧紧搂着不说话。   江枝北拿了个苹果,坐在吧台椅上,翘着二郎腿:“哎哎哎,父女情深来一下就行了,你还要抱多久,南南还要洗澡休息呢。一会儿再吃个芳姐煲的汤哈。”   阮翎不舍得撒手:“怎么又晒黑了,你是不是出门又在沙滩上不涂防晒就那么浪了?怎么样?玩的还开心吗?见的人见到了么?海鲜吃到了么?”   他就是个问题老宝宝,等阮之南坐到桌前喝汤的时候,他还在一路问话。   阮之南伸直了脚:“哎呀,虽然在外面也挺好玩,但玩了几天果然就想回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   这话说的阮翎心花怒放:“对吧,外头吃的哪有家里舒服,而且在家里,你到哪儿去都可以让司机送你。”   阮之南吸着山药排骨汤,外头的暴雨更显得家里温暖干燥,她晃了晃脚:“哦对,我在想,要不要这周末去约个医生……嗯……我想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陪我去。”   阮翎身子一震,半天才轻声道:“真的?有空,当然有空——你约了时间我就有空!”   阮翎和江枝北交换了一个激动的眼神,江枝北隔着桌子摸了摸他胳膊,阮之南不是没看到阮翎的反应,但她却低下头去喝汤。   看到,她就心酸,就有点别扭……还有点仿佛是自己之前做错了事的自责。   阮翎立刻说:“那我给小李打电话让他去预约。”   阮之南吃完了就去看电视和洗澡了,但她总觉得阮翎一直在拽着江枝北,跟她窃窃私语,做一些爸妈才会有的关于她的小声商量。   她以为都是跟看病有关的事情,没想到睡觉前,她穿着睡衣趴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江枝北忽然神秘兮兮的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阮之南转过头来:“什么事儿啊。”   江枝北关上门坐在床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阮之南接过来,是个正方形的银色小片片,包装扁扁的,里头好像有——她忽然跟烫手似的扔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妈!你干嘛!”   江枝北一脸正经:“没啊,给你科普知识。”   阮之南把被子拽起来,人都缩进被子里了:“我我我我不需要!我、科普这个干嘛!妈!”   江枝北:“这很重要啊,再说你也快十八了,我主要是怕学校里不好好教,我还买了书,本来是想等你18岁生日的时候跟你讲,不过现在讲也挺好的。”   阮之南躲在被子里想闷死自己,她两条腿乱蹬:“不是,你别说了、我、我又用不着!我……我是个好好学习的高中生,我我我——”   江枝北拽了一下被子:“万一你遇见傻小子,你可以教他啊。而且这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有很多要点,学不会就容易出问题。做一个多懂一点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阮之南抗拒的不行:“我不学!你别教我,我又不是傻子,我也有朋友的!你这样让我很尴尬!妈……我求你了。”   江枝北只好放弃:“行吧,书我就放这儿,嗯这个套你也回头放包里吧。”   阮之南都快跪在床上求爷爷告奶奶了:“别别别,妈——妈你别走啊!你把这个带走啊!”   但江枝北无情的离开了,还是把那个银色小片片的包装和那本书留在了阮之南的床头。   阮之南震惊到翻来覆去,关上灯还一直瞪着天花板,天人交战。   到底是把书还回去,还是翻开看一眼。   这到底是讲什么的啊?   学校之前也发过类似的……   啊啊啊啊别看了!妈妈肯定是发现了!而且她跟傅从夜才不可能有——啊啊啊不要再想了!   阮之南这一夜都没睡好,早上闹钟还没响之前,她却被梦惊醒了。   阮之南瘫在床上,浑身是汗的瞪着天花板上的灯,又猛地转过头去看床头柜上的书。   ……就是因为江枝北要强行科普!害她都做了奇奇怪怪的梦啊! 第87章 搞值日   阮之南在刷牙洗脸的时候, 脑袋里还昏昏沉沉都是这个梦, 她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机灵, 低下头去, 拼命刷牙。   嘴里还含着一口牙膏沫,她撑着大理石洗脸池边缘, 忍不住一阵跺脚,想告诉自己赶紧忘掉。   但是忘不掉啊啊啊!   为什么忘不掉啊!不要再想了阮之南, 你不是个变态啊!   阮之南扒着池子都快跪下去敲自己大腿了。   江枝北进屋催她的时候, 听到洗手间里一声含混的尖叫,她还以为是阮之南摔倒了, 立刻推开门冲进去,结果就看到阮之南含着一口白色牙膏沫, 蹲在地上, 捂着脸乱晃乱叫。   江枝北:“你带耳机了?听摇滚呢?”   阮之南一惊,抬起头来正要说话, 才想起来自己嘴里的牙膏沫,她连忙吐掉,漱了漱口, 脸涨红着:“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江枝北:“闹钟都在外边响半天了你也不按,快点快点, 早饭让芳姐给你装盒, 路上吃吧, 否则又要迟到了。”   阮之南赶紧低头洗脸, 江枝北觉得这闺女比她还糙,刘海都快湿了。她拿个发卡把阮之南刘海夹到后面去,说道:“今天热了,你校服里别穿T恤了。”   阮之南一边洗脸一边摇头:“不行,校服太透了。”   江枝北砸了下嘴:“就你天天穿着运动内衣,能透到哪儿去。哦对,你去岭门游泳了么?”   阮之南随便洗了一下,拿毛巾呼噜了一下脸,就往外走:“套着游泳圈游了,我游泳技术太差了,又害怕大海。”   江枝北给她拿校服:“你那些同学没笑话你么?哎以后书包提前一天收拾好啊。”   阮之南想起了傅从夜好几次笑着戳她的海豚游泳圈。   江枝北一边给她拿衣服,一边说道:“你记没记得小时候总带你去的潜艇学院游泳池,我最近有同事给我了个卡,说那边深水可以好好练潜水,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也挺近,你回头要不要去?”   阮之南:“啊,那地方好老了,我小时候老在那儿呛着,都害怕了。”   江枝北:“回头让鲁淡他们也过去,鲁淡不是水性好么?他教你啊。”   阮之南扁嘴:“回头再说吧。”   阮之南在那儿脱睡衣,脱到一半转过头来:“妈!你别看我换衣服嘛!”   江枝北匪夷所思:“在妈妈面前换衣服也不行了?你小时候不都是我帮你穿衣服么?行行行,我离开衣帽间,在外屋跟你说。”   江枝北走出去,声音传进来:“那你那个同学会游泳么?”   阮之南:“哪个同学?”   江枝北:“还能是谁?你那同桌!以后那个同学就指他了,THE 同学。”   阮之南在屋里似乎一下子撞到了衣柜门,疼的嘶嘶哈哈乱叫,但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急了:“我也不知道啊,他胳膊断了你忘了么!他都没下水游泳!”   江枝北坐在沙发上,笑起来:“对我倒是忘了,不过他也该拆了吧。毕竟是骨裂,年纪又小,长得很快的。”   阮之南半天才从衣帽间出来,硬邦邦道:“我不知道。”   江枝北:“哎,卡先给你吧,等天再热了你就愿意去了。哦对,刚刚隔壁家阿姨还过来问了,说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上学?”   阮之南想都没想:“不要!”   江枝北拧起眉毛:“要不还是你去蹭他家的车吧,我上午还有事儿呢,送了你,我再到局里都十一点多了,非要让人说我消极怠工不可。”   到背着书包下楼吃饭的时候,阮之南还扭着身子不愿意:“我才不要跟他坐一辆车。”   阮翎已经早早走了,江枝北对她瞪眼:“昨天不是一道回来的么?今天就不愿意了!快点吧,别让人家的车还等着。”   阮之南草草喝了几口牛奶,芳妈还给她拎了个食盒,装着大半的早点,让她去人家那儿敲门去。   她别扭的要死了,幸好走到草坪小路上,就看到傅从夜家那边已经把车停在了正门,傅从夜单肩背着书包,正从他那栋别墅外头玻璃花园里走出来,左麦还跟在他后边恋恋不舍,左鸣钟也在后头穿着一身运动衣,踱步跟着。   傅从夜看到阮之南挥了挥手:“我刚要给你发消息呢。”   阮之南顿住脚步,她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那个梦,一阵火从脖子添上来,她差点就想转身回家了。   左鸣钟也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阮之南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左麦看见她很高兴,上来喊:“滑板姐姐!滑板姐姐!”   阮之南笑着捏了捏左麦的手:“左麦今天不上学么?”   左麦:“爸爸不让我去!”   左鸣钟拍了拍她脑袋:“左麦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要休息一小段时间。”   傅从夜打开车门:“上车吧?你还要路上吃点早饭?”   阮之南点点头,一路盯着自己的鞋,坐上了车。   傅从夜从另一边上了车,他俩对左鸣钟和左麦挥了挥手,车就开动了。   司机和后排之间的挡板升上来,阮之南升起车座中间的小台子,然后把桌板放下来,开始拆饭盒。   傅从夜凑过去看:“闻着挺香的。”   阮之南一把抱住饭盒,往旁边让了让,恨不得半个屁股都坐到车门上去,回头瞪他:“你——”   傅从夜一愣:“怎么了?”   阮之南舔了舔嘴唇,半天道:“不给你吃。”   傅从夜笑了:“我不抢你的,我又不是你,没这种臭德行。”   阮之南竟然都没反驳他,她放下饭盒。   那个饭盒还挺可爱,上头印着红色小蘑菇,一共两层,旁边还有个两层焖烧杯,装了粥和蘑菇浓汤。里头餐饭有点像日式便当,有厚蛋烧、煎培根,一些豆类和青团。   傅从夜:“吃的不错。”   她拿出筷子,咬着筷子尖,眼睛并不看他:“嗯。芳姐的便当做的特别好。”   她却听到了咔嚓一声响,转过头去。   傅从夜拿着手机在拍照,不是拍便当,而是拍她和便当。   傅从夜:“啊,忘了关声音。”   阮之南:“你在拍什么?”   傅从夜:“某人在我旁边吃便当的第一天。”   阮之南伸手要拿手机:“不许拍!”   傅从夜把手机夹在他打了石膏的胳膊后边:“我是伤员,你别碰我。”   阮之南动作一僵:“你!”   傅从夜:“之前拍你,你也不是没发现,现在怎么还不允许了。”   阮之南撒开手,低下头去小口吃便当,耳朵红的都要滴血了。   傅从夜:“怎么了?”   阮之南像一只愤怒的小仓鼠:“你不要再说那句话了!”   傅从夜莫名其妙:“哪句?我是伤员那句?”   阮之南差点蹬腿在车里站起来:“不许说了!”   傅从夜不太明白:“为什么啊?”   阮之南脸憋得通红:“——没、没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行!”   因为她梦里,也梦见了傅从夜说了这句话。   这句最近傅从夜常拿来威胁她的话,在梦里的情境就有些不一样了。   她实在没法说自己是做梦梦见的,因为傅从夜肯定会追问她做了什么梦。   但阮之南现在真的是见到了什么都能联想起那个梦,等她到教室里的时候,看见课桌都有点脸上冒热气,她都想东西一扔,喊一句“上什么学!”就回家算了。   可这会儿,老邱已经进来了,阮之南乖乖坐下,从包里掏出作业一样样往上交。   傅从夜上交的样数至少比她少一半,但考虑到他昨天帮忙写了两篇周记的份上,总感觉他这样也是情有可原了。傅从夜交作业之前,阮之南按住他的胳膊:“写名了么?”   傅从夜:“啊。”他低头继续胡草名字。   阮之南:“你平时不是心挺细的么?”   傅从夜:“没有交作业的习惯,所以总忘了写名。”   阮之南比了个拇指:“牛逼,真正的一哥。”   傅从夜交上了作业,他推了一下眼镜,倚着凳子,这会儿,早晨的阳光照进来,窗户打开,蓝色的窗帘被风吹鼓,靠窗的几个同学在捉窗帘,准备捆回去,前排的付锴和徐竟甜都在打瞌睡,傅从夜笑了:“你不觉得有点奇妙吗?”   阮之南正在那儿默背一会儿要小测的英语单词:“什么?”   傅从夜小声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我们却又回来了这个教室里。做了好几天不用穿校服的小情侣,又变成同桌了。”   阮之南挠了挠脸,小声说:“谁跟你是情侣、啧,别用这么土的词儿。”   傅从夜看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抬眼看他的样子,阮之南瞳孔被晨光映的像金色的弹珠,傅从夜笑道:“你要装好了,否则我觉得很快就要暴露了。估计下一步,请家长来学校吧。”   阮之南不会被他吓到:“才不会呢,老邱懒得管。三中也无所谓这些事儿的。”   傅从夜:“行吧,那以后你去上厕所我都牵着你陪你到门口。”   阮之南瞪他。   傅从夜笑的不行。   真是美好的一天。   阮之南把自己桌子上的东西都挪过去几分:“傅同学,我要跟你保持距离,哼。”   傅从夜胳膊撑在桌子上,从桌洞里又拿出一本闲书翻开,笑道:“你这会儿倒像平时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你怪怪的。”   阮之南吓得一哆嗦:“我怎么怪了?”   傅从夜:“你都不肯看我了。”   她肯定不知道她自己平时看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神采飞扬,活力满满里又有点她爱撒娇耍赖的嗲,她很少羞涩掩饰,总是大胆且愉快的盯着他看,追着他的眼神走,多少次看的傅从夜都心颤。   傅从夜凑近一点,把她的笔袋往他这边扯了扯,一副要让她人也过来点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阮之南趴在桌子上,转过头去朝着另一边,小声道:“我不告诉你。”   她不敢说。   她梦在了教室里。   夕阳西下,教室里只有她和傅从夜。   黑板上写着布置的作业,还有值日表。   她穿着他们在岭门看烟花时候的那条黑色短裙和蓝T恤,把几个桌子推到一起,躺在上头睡懒觉,过一会儿。   在梦里,有人拍了拍她的脸颊,她醒了过来,面前是傅从夜。   他好像在微笑,笑容下却像是隐藏着一点冷静的恼火。   阮之南揉了揉眼睛,坐在一片昏红的教室课桌上,荡着两只脚对他说:“我们回去?”   傅从夜对她伸出了手,轻声道:“阮南南,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他伸开了手。   掌心里躺着一个银色小片片。   梦里的阮之南一下子懵了,她结巴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傅从夜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从你包里掉出来的。”   阮之南:“……!!!”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梦里的她像个不会回嘴的傻子。   傅从夜靠近过来,放到旁边桌子上:“是你自己去买的么?”   她拼命摇头:“不是、这是我妈——”   傅从夜:“撒谎精。不要找理由啊。带着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他右手撑在阮之南大腿上,靠近了她,阮之南觉得快要被他亲到了,她忍不住往后让了让,傅从夜轻声道:“阮南南,你不要躲我。你害怕我么?”   阮之南说:“不,没有。我不害怕你,我从来都不害怕你啊。”   傅从夜笑了笑,点头道:“那你亲我一下。”   她在夕阳西下,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左顾右盼,小声说:“要是被主任抓到,就完蛋啦。”   傅从夜固执道:“亲我一下。”   阮之南只好抬起胳膊,抱住他肩膀,把自己脸埋起来似的,凑过去很快的亲了他一下。   就算再梦里,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紧张和心跳。   傅从夜亲过来,按住她脑袋不许她走。   阮之南好像听到有人说着话从走廊路过,她吓得赶紧想要撤开,但傅从夜却抓住了她的腰。是他很少时候才会露出的强硬的样子。   她想要抬手推他,傅从夜说:“我是伤员。你别碰我。”   阮之南收回手来,小腿想要踢他,他却紧紧逼到桌子边,压的她腿都动弹不得。   阮之南慌了,傅从夜却道:“你最好抱着我。”   她做出了反应,先抱住了他,才愣到:“啊?”   她接下来就感觉到一双微凉的手按在她大腿上,滑到了她短裙下,阮之南惊得差点喊出来,外头那两个路过的同学却爆发出一阵笑声,好像在走廊上讨论起什么来。   阮之南吓得赶紧咬住嘴唇,直到傅从夜都快要把她裙子掀起来,她才反应过来:两只手?   她转头过去,就看到一个石膏跟模型空壳似的放在旁边,而他两只手好好的藏在她裙摆下面。   她早知道就不应该穿这条为数不多的裙子!   但问题不是这个啊!   傅从夜拿起了旁边的那个银色小片片,抱住她,阮之南被他膝盖顶着,不得不夹住他的腿。   他语气有点天真,又好像有点恶意:“你会用这个么?”   阮之南就没法回忆后边的剧情了。   主要也是她早上惊醒之后,后半段也被吓到记忆模糊,她这会儿脸贴在胳膊上,在那儿死戳着英语书,恨不得咬舌让自己别再想了。   到上午第三节课,徐竟甜跟他们聊起关于傅鹭那事儿的新进展的时候,傅从夜反应很像平常的好脾气,阮之南才渐渐忘了这事儿,终于又能没心没肺的跟他一起玩了。   中午吃完饭走出食堂,他们才发现下起雨来,天气预报没写,早上又是晴天大太阳,大家都没想到,只好拿着校服外套搭在头上,冲出食堂。   阮之南回教室之后也肩膀都湿了,她用纸巾擦着湿透的头发,傅从夜坐在旁边,他眼镜上也有点水,正在拿眼镜布擦。   她无所谓淋雨,继续坐在那儿玩手机,傅从夜看了她一眼,从书包里拿出来他早上传过来的蓝色条纹衬衫的外套,递给她:“你要不要披上。”   阮之南摇了摇头:“我不冷。这点水没事。”   傅从夜坚持把衣服展开,披在她肩头。   阮之南想摘下来:“真不用啊,我一会儿就干了。”   傅从夜只好小声说:“校服上衣是白色的,雨一淋湿就特别透。”   阮之南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说道:“我里面穿的是运动内衣。不要紧。”   傅从夜按住她胳膊:“我觉得很要紧。你不穿就晚上别去我那儿蹭饭了。”   阮之南被威胁了,只好扁了扁嘴披着他的衬衣,就跟在某特殊时期的延安似的,过了大半个下午。   但最近到了多雨的季节,帝都能在六月下这么多雨也算异常了。   下午雨势瓢泼,体育课也取消了,正好老邱占用体育科,在班里讲运动会项目的事儿。   许歆双把运动会名录发下来,阮之南才发现:“我还有个游泳?!我不是报了短跑和篮球么?”   许歆双路过的时候小声解释道:“篮球是三个班一组,各自对抗,报的人太多了,女篮那边也没位置了。你不是还圈了几个可以调剂的备选么?游泳那边人都报不齐,老邱说你随便下水划拉几下,狗刨到终点就行了。”   游泳是在星星馆顶楼,压根没人会跑过去看,更没人加油助威。顶多是谁赢了之后,有人在操场看台的大屏幕那里通报一下。而其他项目都是在大操场上,大家都能过去看,短跑篮球这种项目,甚至每个班还有各自的啦啦队过去助阵,自然没人愿意去报游泳了。   但阮之南当时也只是随便划了几个圈,她连铅球铁饼都画圈备选了呢!   老邱在询问每个项目的事儿,傅从夜说:“你不是游泳都要用游泳圈吗,要不举手跟老邱说,别到时候你在游泳池里呛着了,还要救援。”   阮之南本来其实也想举手的,但她这会儿又有点死要面子:“游个五十米还是行的,你别小瞧我,那是因为在大海里我才担心!”   傅从夜:“你别逞强。”   阮之南:“而且我还可以去特训一下,我妈今天早上还说让我去潜艇学院的深水池去游泳呢。”   傅从夜说:“我游泳很好的,我可以教你。”   阮之南轻轻敲了一下他胳膊上的石膏:“大哥,你要戴着这个教我游泳吗?”   傅从夜:“本来上周就能摘的,毕竟只是骨裂。不过多戴一段时间也不要紧,我就打算明天去医院摘了。教你也不一定要自己下水猛划啊。”   阮之南扁了扁嘴:“等你好了再说吧,我找鲁淡教我。”   傅从夜立刻道:“不行。”   阮之南:“为什么?”   傅从夜虽然知道这俩人真就是好发小,可他也不想让阮之南穿着泳衣被鲁淡扶着教游泳,他一脸认真:“我教你。就这么定了。”   到第二天,傅从夜上午没来学校,阮之南本来想陪他去医院的,却被他劝回来好好学习。   到下午第二节课,傅从夜才回学校,胳膊上少了石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去岭门的时候,他也晒黑了一点,左胳膊看起来比右胳膊白了不少,虽然现在也不能用力抬手挥手,但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什么问题了。   傅从夜跟她解释:“拍了X光,长得很好,医生说应该是因为年轻所以长得特别快。”   鲁淡他们都笑:“你这个点还来什么学校,看起来就跟赶来值日似的。”   傅从夜这才发现黑板上写着,今天的值日生是阮之南和他。   阮之南一拍胸口:“哎他就算拆了石膏,我也不能让他干活啊。都我包了。”   付锴笑:“那你估计要干到挺晚了,老邱早上过来会先检查前一天值日的,小心挨骂啊。”   到放学的时候,天又再度下起雨来。这雨估计又要让帝都一些地方被水淹,除了几个没带伞的同学在等家长开车来接,其他人都在放学之后一哄而散。   外头天色阴沉的厉害,下雨下的天地之间都昏黄,雨水溅在操场上,操场都起了厚重的水雾,阮之南在教室里拖地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已经全走了,只有傅从夜在前头用一只手擦黑板槽。   她问道:“你带伞了么?”   傅从夜:“好像没有。上午没下雨,左鸣钟来接我去医院的,我就忘了。”   阮之南:“我只带了一把伞,我觉得我那把小花伞在风里压根撑不住多久。”   傅从夜笑:“没事儿,就先顶着冲回去,大不了回家再赶紧洗个热水澡。”   阮之南点了点头。   傅从夜擦完了粉笔槽,把毛巾放进水桶里,阮之南:“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拧。”   傅从夜走下来:“那我帮你拖地吧。”   阮之南干活有种不拘小节的豪迈,不过班里卫生倒是也能糊弄糊弄,她摇头:“不用。小公主您坐好吧,有这个精力,不如回去给我做饭吃。”   傅从夜:“今天叫个海底捞外卖怎么样。”   阮之南抬头笑他:“行吧,放过你。看在你今天拆石膏的份上。”   傅从夜却还是走了过来,站在她拖把前头不走了,他坐在桌子上,阮之南踢了一下他的鞋:“抬脚,别影响我。赶紧弄完,我还想回家追剧呢。”   傅从夜有点幼稚的说:“我不走。”   阮之南瞪眼:“傅星星同学,别以为你是伤员我就不敢打你。”   傅从夜笑了,他站在那儿,轻声道:“阮南南同学,教室里没人。”   阮之南:“啊?所以?”   傅从夜:“我在等你亲我一下。” 第88章 教室里   阮之南一下子僵硬了, 她手握着拖把, 半天才说:“不行。“   傅从夜往后靠了靠,看她:“为什么?”   阮之南都要有点分不清梦里还是真实, 她小声道:“要是走廊上有人过去, 肯定能看见。”   傅从夜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前后门都关上, 把她手里的拖把拿开,道:“没人。走廊上都关灯了。”   阮之南被他瞧的没有办法, 她觉得如果她不亲他一下, 傅从夜就可以一直坐在这儿默不作声的等。   她凑过去,快速的在傅从夜唇角亲了一下。   他坐在桌子上笑起来, 对立马撤开的阮之南招了招手。   阮之南:“干嘛?”   傅从夜:“让我来一下也不成了?”   阮之南靠过去一点,傅从夜牵住了她, 却并不着急亲她, 他看向窗外的暴雨:“其实我挺喜欢下雨的。下雨就可以窝在家里,裹着毯子看书什么的。”   阮之南也看向窗外, 握住他手指,晃了晃手:“嗯,我也喜欢。每次看到下雨, 都觉得无家可归的人多可怜啊,我有家可奔多好啊。”   傅从夜绕了个圈子, 还是问道:“是不是你爸妈说什么了?”   阮之南:“啊?”   傅从夜微微蹙眉:“你昨天早上开始态度就有点奇怪。是你爸妈发现, 然后又跟你彻夜谈了什么早恋不早恋的问题?”   阮之南摇头:“不是啊。”   她不擅长撒谎, 傅从夜看得出来她说的是实话。   他晃了晃手:“那是怎么了?你遇到的问题, 就算是再小也可以跟我说。”   阮之南虽然不知道自己平时夸张的撒娇有没有用,但她有时候觉得,傅从夜认真且温柔的看着她的时候——真的太有用了。就他这眼神,如果是办案民警,阮之南这个犯罪嫌疑人可以招了一切同伙。   傅从夜低头看着她,捏了捏她掌心:“你可以告诉我的。”   阮之南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嘴一滑道:“我做了个梦。”   傅从夜一愣:“是噩梦么?是梦到以前的事儿了么?”   原来他在担心她的病。   阮之南挠了挠脸:“不是,就是奇怪的梦。”   傅从夜松口气,轻笑:“梦到咱俩闹掰了?梦里可都是反的。”   阮之南啧了一下:“梦里可不是反的。我就梦到只有咱俩在教室里。”   傅从夜有点惊奇:“真的么?也是值日?咱俩在教室里干嘛?”   阮之南的嘴立马跟被夹子夹上似的,再说不出来了,傅从夜确实好奇,他追问道:“那对你来说是噩梦还是好梦?”   阮之南越想越觉得无法面对傅从夜,她交错着两种冲动,要不然就是甩手从他目光下跑走,要不然就是抓住他衣领亲他,让他闭嘴,但阮之南反倒哪个都做不出来。   傅从夜就看着她吭吭哧哧半天,脸慢慢涨红起来,顾左右而言他,甚至开始恼羞成怒道:“就是个奇怪的梦!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有对你有意见!过两天我忘了就好了。”   傅从夜后知后觉。   如果说是做梦……   那他也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懂了。”   阮之南瞪起眼来:“你懂什么了!”   傅从夜:“嗯,做——奇怪的梦,也没有什么要不好意思的。我有时候也会做这种梦。”   阮之南一下子忘了自己,扑过去:“你也?!你梦里是跟谁!”   傅从夜又好气又好笑:“还能是谁?梦见庞广达行了吧。”   阮之南又不可置信,嘴角却在上扬,好像有点偷笑:“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我也没觉得你有什么时候会态度很奇怪啊?”   傅从夜:“之前的事儿了。”   阮之南惊恐:“之前?多久之前?咱俩之前可是好同学啊!”   傅从夜推了一下她脑门:“谁跟你是好同学啊。我不记得这回事儿,就记得在警察局里有个吃棒棒糖的家伙疯狂跟我搭讪。”   阮之南:“你再血口喷人我要咬你了。哎,不能被你岔开话题,你梦见什么了?”   傅从夜斜看了她一眼:“不能告诉你。”   阮之南拍了他大腿一下:“你不跟我说,我也绝对不告诉你!”   傅从夜笑:”你刚刚嘴漏不都说的差不多了。咱俩,在教室里,让你不好意思,还能干什么?我用这条断过的胳膊想都知道。“   阮之南结结巴巴:“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后面我们就不在教室里了!而且、而且那是个噩梦!”   傅从夜笑着从桌子上下来,拿起拖把,把剩下的一点内容打扫完了,摇头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我已经能意会了。”   阮之南收拾书包,真想当个把自己脑袋伸进书包里的鸵鸟:“你知道什么啊!就你那个石头脑袋能想到什么!”   傅从夜把卫生打扫完,准备收拾进工具柜里,笑:“我跟你说你肯定会否认的。”   阮之南背上书包,把毛巾拧干,水也倒了工具都收好之后,傅从夜锁上工具柜,把钥匙放在讲台抽屉里。等快要关灯出门的时候,阮之南却一把堵住门:“你不能在脑内瞎想,我梦里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傅从夜笑了笑,他伸手关掉教室里的灯,走廊的灯早关了,外头天色已暗,周围忽然黑下来,她吓了一跳。   却感受到傅从夜一只手圈住了她,他声音里有一点愉快的笑意,阮之南在黑暗里感受到傅从夜低下头来,亲住了她。   他是不是猫头鹰投胎,这么黑,他眼睛怎么找到她嘴在哪儿的?!   阮之南倒也不是挣扎的个性,更何况傅从夜那条胳膊拆了石膏,她也不敢乱挣扎。   傅从夜贴着她的唇,却跟之前几次稍微有点不一样。   他微微启唇,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   阮之南一僵。   兔子急了要咬人么?   但他牙齿很温柔,阮之南有点痒,也有点好笑,她想开口骂他,唇间的一点缝隙刚漏出她说的那句:“小白兔要吃肉——”   傅从夜忽然把她顶在了教室门上,偏了偏头,用力却又有点侵略性似的吻过来。   阮之南片刻呆愣之后,才感觉到舌尖掠过她的——   舌尖?!   啊啊啊??!   阮之南慌了神,她差点抬起膝盖去顶傅从夜。但傅从夜却伸出手,捏了捏她耳垂。   他指腹柔软和温热,像是安抚她,像是逗弄她。   就像梦里,他显露出那种人狠话少与温柔沉默并存的感觉,她后脊梁都在发麻,阮之南恨铁不成钢的想:她之前总说只想跟他做朋友,但事实上,她根本无法抗拒傅从夜。   她要带着丢脸,愤恨和无奈的承认——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他。   阮之南身子软下来。   时间慢下来,或许只过了三四秒,甚至连雨都未落在地上多少,但她却只觉得他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让她感受到了。   阮之南当然知道亲吻要伸舌头。   她惊讶之后,则是有点好奇。   她微微偏头,一只手拽住傅从夜的衣角,想要也学他的样子伸出舌头。   傅从夜却身子一震,猛地撤开来。   教室里空气有点安静。   阮之南清了清嗓子:“干嘛,我就是学你。”   傅从夜不说话,他抬手捂了一下嘴,然后紧紧牵住她的手,拉开教室的门,拽着她快步穿过黑暗的走廊。   阮之南走的有点踉踉跄跄:“哎,你生气了么?你这生气可不占理,是你先这么干的。”   直到俩人走到教学楼一楼出口,出口处有灯亮着,照亮了张贴期中考试成绩的宣传栏,傅从夜站住脚,面对着雨帘,对她道:“伞呢。”   阮之南从包里拿出她的小花伞:“啊,在这儿呢。怎么了?”   她凑过去非要看傅从夜脸上的表情,傅从夜却撑起了伞,紧紧抱住她肩膀,跟她一起冲进了雨里。   阮之南赶紧把书包背在前面紧紧抱住,毕竟书包里装了游戏机。   一把小花伞确实遮挡不住风雨,雨水不住往他俩脸上吹,走出去没几步,脸上都是水,傅从夜有点抱歉,却听着阮之南大笑起来:“咱俩打着这么一把娘炮小伞,看起来真的太他妈傻了。”   傅从夜忍不住也想笑。   她真的是那种家里炸了都会带着一脸灰笑着录个快手视频,求老铁双击666的人啊。   阮之南一只手箍住了他的腰,俩人在雨里走成了二人三足竞走比赛冠军。   她一直仰着头看着傅从夜。   看着他现在还没消红的耳朵,还有他紧抿的唇角和清瘦的下巴。   衣服湿了,她心里想起刚才教室里发生的事,觉得雨水淋在她身上就像掉进烧红的平底锅里,她皮肤就能把水蒸的冒泡。   傅从夜低头狠狠看了她一眼:“别再看我了!”   阮之南看他不好意思的时候,反而有点大胆了,她没皮没脸的笑起来:“再看你就亲我?”   傅从夜瞪了她一下,又气笑了。   阮之南抓着他腰的手收了收:“你刚刚是不是不好意思了!你说,你是不是羞涩了!”   傅从夜不回答,就夹着她冲出校门一路闷头往前走。   阮之南嘿嘿一笑:“你也吓了我一跳呢,我这叫还礼啊。”   傅从夜顶着伞往前走的时候,在伞下说道:“那看来你梦里的事儿,更进一步啊。否则为什么你一提那个梦就那么不好意思。”   阮之南的气焰一下子没了:“呃……差不多差不多。我这是梦里演习了,所以现在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傅从夜的轻笑从头顶传来。   他俩一阵冲,冲进小区,傅从夜问:“去谁家吃火锅!”   阮之南:“我家!你家里都是书,熏得都是火锅味,书也要废了。来来来,给我打伞,我拿钥匙。”   俩人收了伞进家门,都成了落汤鸡,阮之南早上给自己梳过的发型都塌了,傅从夜也难得有点狼狈,眼镜上都是水,额前头发也都成一缕一缕的了。   阮之南大笑:“你这样看起来真的好糗,去洗澡,走走走,哎呀两间浴室呢!”   他俩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叫好外卖,傅从夜刚洗完澡下来,海底捞外卖的人就来了。   他们布置完了之后,阮之南也下来了,她走到玄关去拿钱包:“哦对我还有会员卡呢,我之前搞不好手机版的会员卡,现在出示还能不能有折扣啊。”   就这等大小姐,还要打折。   阮之南平时都不带钱包,毕竟也用不着现金,她包里装了一大堆各种积分卡,翻了半天才找到海底捞的会员卡,递给那送餐员。   傅从夜却看着她钱包里掉出了东西,落在地毯上。   他低头帮她去捡,拿起来一看,动作却僵住了。   阮之南没在意,等她说了几句“感谢”把送餐员送走之后,才看到傅从夜表情有点微妙的站在玄关旁边,他捏着手里那个银色的小片片,轻声道:“阮之南,你包里……放这个干嘛?” 第89章 小青春   阮之南沉默震惊的瞪大眼睛, 尴尬从脚底上涌, 几乎要把她淹没。   阮之南半天只说出了一个字:“呃……”   傅从夜皱了皱眉头,没打算递还给她:“你不解释, 火锅也不用吃了。这是你的习惯呢?还是说你是打算……”   阮之南就怕他发散, 她连忙喊道:“我妈给的!”   傅从夜一愣:“什么?”他慢慢沁出几分尴尬和不好意思来:“你妈妈……知道咱俩的事之后,就给了你这个?”   阮之南真想抱头从门缝里挤出去, 她哀嚎一声:“哎哟真说不清楚。我没拿啊!她给我放床头,我周一的时候就扔那儿了, 不过书包是她给我收拾的……我猜是她给我塞进钱包里的。”   傅从夜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边锅底煮开了, 屋里荡漾着湿热和火锅味,他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烫, 清了清嗓子,递还给了阮之南:“哦。”   阮之南有点不想接, 对于这俩小朋友来说, 这玩意儿像个烫手山药似的,她咕哝道:“你要不扔了吧。”   傅从夜:“那倒没必要扔, 你按着你妈妈的意思收好就行。她作为当妈的,倒也是挺尽职尽责的。”   阮之南只好接过来,捏着角, 把它塞进钱包最深处,然后将钱包仍在玄关上。   傅从夜往桌子边走, 阮之南挠着脸颊:“哦……我妈还要给我讲一大堆知识, 哎哟, 烦死了。谁不知道嘛, 我又不是傻子,小黄漫这么多年白看的么?”   傅从夜把锅盖打开,雾气一下子腾起来,他声音在对面:“你看的小黄漫,有异性恋么?”   阮之南:“啊、呃……反正,差不多吧。”   傅从夜气笑了:“差不多个屁。”   阮之南脸被热气蒸热,两个人都跟熟蟹子似的坐着,望着咕嘟的鸳鸯锅发呆,谁都忘了下菜下肉。   傅从夜觉得一直都很尴尬,他忍不住又清了清嗓子,道:“你妈妈也是为了让你能够自我保护才教你的,也不用太抗拒。很多国外的学校都教这些的。”   阮之南死盯着白汤上的枸杞:“哦。你说话跟个当爹的似的。再说、我……我可不打算那啥啥……绝对不行,我还是个宝宝呢。”   傅从夜笑起来:“你确实还是个宝宝。\"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傅从夜又有点无所适从,他拿起筷子又放下,半天才咳了两声,道:“也没人打算跟你那啥啥……我从来没想过。嗯,反正我们也还在上学啊……年纪还小,年纪还小……”   他是怕阮之南比较惶恐,所以想安慰她。   却没想到阮之南瞪眼道:“是因为我身材不好么!”   傅从夜:“啊?”   阮之南气鼓鼓的拿起旁边羊肉卷:“我懂了,就是我身材不好。”   傅从夜:“……南姐,你腿长一米七八再说自己身材不好,别人怎么活。哎别动你自己胸口的衣服了,没用,除非吃胖,否则其他任何行为都在理论上做不到丰胸。”   阮之南恼羞成怒,稀里哗啦的把羊肉卷全扔进去:“我没有!”   傅从夜摆手:“行行行,你没有,你就会误解我这个人特肤浅。要只找发育的好的人谈恋爱,我不如去找母猪,母猪还长了三对儿呢。”   阮之南被他的话气笑了:“你怎么有时候说话嘴这么毒。”   傅从夜:“你总在乎自己身材,还来问我,本来就是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为人和喜欢你的程度。”   阮之南抿住嘴,被训的又忍不住咧嘴笑:“偶尔嘴毒,偶尔也很会说话嘛。”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偷着乐呢?我只是觉得你爸妈对你很上心,真的是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养大的。”   阮之南托着腮,点头:“确实。有时候虽然气他们,但也觉得,他们也努力对我了。毕竟这样常年努力爱我的人,他们是第一个,也是最长久的。”   她又看了傅从夜一眼:“对不起,我这么说是不是像在跟你显摆似的……”   傅从夜摇了摇头:“不会,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教育方式。宠爱也伴随着控制,冷淡也带着独立自由,只是说我们是两个家庭出来的,等你父母每天打电话轰炸你管束你的时候,你可能会羡慕我,但当我爸我妈留我一个人在家生活的时候,我可能也会羡慕你。”   阮之南摇头晃脑:“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宠你呀。”   傅从夜看了她一眼,有点想笑,也有点暖心,他说:”行啊,我现在要吃冻酸奶,你去买吧。“   阮之南:“行那我这就去。”   傅从夜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下:“行了,一个靠撒娇耍滑在我这儿混一日三餐的人,就别提宠我了。真想宠,嘴上宠宠吧。”   阮之南隔着火锅炉子,对他撅起嘴,天赋异禀的像是凭空吹了个大泡泡糖,啵出一声巨响,再来几个发音不甚准确的muamuamua。   傅从夜手中筷子停顿:“……”   傅从夜:“……我是让你夸夸我,不是让你在哪儿用五官夹蚊子。”   阮之南笑着又是比心又是飞吻,再来个wink:“我这样的美颜暴击,你难道没有被宠到么?”   傅从夜用勺给她捞出两个鹌鹑蛋:“吃吧。你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可爱。”   阮之南却端着香油碟:“不我要坐在你旁边,不跟你坐对桌了。”   傅从夜给她让了点地儿,笑道:“我打赌你是觉得在我旁边让我给你捞菜比较方便。”   阮之南笑嘻嘻的:“对啊。我口头宠你,你可以实际行动宠回来啊。”   傅从夜无奈又好笑,俩人挨着紧紧的,阮之南吃了一会儿,忽然蹦出一句话:“我今天发现一件事。”   傅从夜正在给她涮毛肚,阮之南说道:“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你。”   傅从夜手一滑,毛肚进锅,筷子拿起的时候空无一物。   他手僵了半天,才筷子再度下红油找那毛肚。   阮之南不满:“哎,你听到了么?也不回一句。”   傅从夜:“哦。”   她偏过头去,傅从夜嘴角不自主的勾起来,阮之南用筷子后头戳了一下他脸颊:“牙都乐出来了。”   傅从夜斜看了她一眼:“会说话就多说点。”   阮之南笑起来。火锅味浓郁,俩人难免都顶了一张油嘴,吃的到处掉汤,但阮之南好喜欢他在旁边的肩膀,好喜欢这样的人间真实。   周五晚上阮之南回了趟家里,这一周内,对她来说不过是运动会半个月之前躁动且无聊的上课时间,但对阮翎和江枝北他们这些大人来说却不是。   千答被国税局调查,一下成为了企业偷税漏税个案中被杀的鸡,如今税改大潮,国家想要整顿偷税漏税问题,千答绝不可能被轻拿轻放。   而在这个很巧妙的时间点,一个多月之前他们在堀哥姐姐生日晚宴上遇见的孔樊,被查出了在某会所聚众吸毒,而且会所内也有大量藏毒。而聚众吸毒中,有不少是名人明星,其中就有一位是当年诬陷傅鹭的导演。   阮之南早就把孔樊吸毒这事与他住宅地址,告诉了阮翎和江枝北。   她还在好奇为什么阮翎之前跟孔樊家的药企有过矛盾,却一直不处理这事儿。原来摸清了,想等这时候,搂一个聚众吸毒的大局,把绳串上的人都提溜起来。   网络上一时群情激奋,毕竟这位又吸毒又涉案的导演,也是代表我国的知名导演之一。   千答市值一夜之间蒸发近半,而在此时怀北娱乐却宣布收购海外某坐拥大量IP的影视集团。   形势已然逆转。   傅鹭一跃成为网络上受不少所谓追求正义的人士追捧的义士,傅鹭却在网上出言嘲讽这些人,不过是仇富罢了——他也不是什么义士,只不过想还了当年的一口气。   傅鹭平日那谁都敢喷的语言风格,在成功通过大V认证之后,在网上让不少人又爱又恨。   有多少新旧死粉,就有多少人觉得他是傻叉。   傅鹭当然也不在乎。   他戏快拍完了,但后头的活动却紧跟着一大串,各种出席作家会议,各种出手IP的商谈。   阮翎想给他找个助理,傅鹭却没接受,他最后选了个方笙介绍的助理。   阮之南回家听阮翎和江枝北在饭桌上聊起这个,心里听得七上八下,最后感慨道:“当个大人也真不容易,等我到你们这个年纪,估计也是个痴呆废物,这些弯弯绕绕我可不行。”   阮翎笑她:“我以前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么想的。后来不行也要行了。再说了,有时候也没想象中那么累,我不还是有个闺女哄我开心嘛。”   阮之南扒着饭:“不过说实在的,我真的求你们二位放过,别让我进演艺圈了,什么综艺我也不去了。”   阮翎:“我那综艺你回头来一次,就一回,好玩啊。”   阮之南:“一回就一回。反正我以后绝不要当什么明星。”   江枝北还是挺同意她的想法:“确实,你这样的上综艺,迟早让人喷死,老老实实挺好的。以后考上什么,咱就读什么,干什么。哎对,THE 同学呢。”   阮之南一愣才反应过来,瞪了她一眼:“什么THE不THE。”   阮翎却一下子意会,放下筷子,拉下脸:“你们聊这个,那我就不吃了。”   江枝北:“你爱吃不吃谁管你,我跟南南聊天呢。你那同学说过以后想干嘛么?他家里毕竟复杂。”   阮翎插嘴道:“他以后要是走他家老爷子那条路,你就跟他尽早划清界限。”   江枝北也犹豫:“确实,如果大学考了个名校国防生,或者是学军工,去国防大学什么的,还是要考虑考虑,我是不大愿意让南南跟姓傅那一大家子扯上关系的。”   阮之南咬着筷子,想起之前傅从夜的小姑给他发的招生信息,有点沉默了。   江枝北看她耷拉着眉毛的样子,笑起来:“哎,想这么多干嘛。你先想想你自己这成绩,最后能去哪儿混吧。”   周末过完,傅鹭也从新疆回来了,周一去上课的时候,阮之南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下午都趴在桌子上没精神,嘟嘟囔囔道:“不能蹭饭了……不能让你来敲我门叫我起床了……不能一起看电影了……”   傅从夜有点想笑:“我爸不怎么会管我,我到时候找你玩也是可以的。”   阮之南脸枕在手背上,压的嘴唇嘟嘟:“唔,虽然这样不太好,但你爸下次跟剧组是什么时候啊……”   到了晚上,他俩一并回家的,天气开始热的让人有点受不了了,阮之南脑袋上别了好几个小花发卡,拿着个电动小风扇。等晚上吃完了饭,傅从夜就接到微信一条消息。   [阮之南]:去游泳嘛!你说了要教我游泳的!我吃完外卖了。你要不要出来。   傅从夜收到消息,也忍不住内心雀跃了一下,傅鹭控制着轮椅从他面前过去,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哟,把妹把到手了啊。照照镜子吧,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傅从夜一会儿下楼来,背着个三角包,说:“我要去游泳了,朋友叫我出去。”   傅鹭一脸了然,对他招了招手:“去去去,回来给我带包烟,别他妈等我睡了才回来啊!”   傅从夜快速蹬了鞋跑出去。   傅鹭真是几年没见到他用跑的。   他轮椅开到窗边,往外看。   隔壁买别墅的那个阮家漂亮丫头,穿着宽松的长T恤和运动鞋在外头转着圈等着,听到脚步声立马转过头来,俩人在门口说了好几句,傅从夜却频频回头望家里的方向看。   傅鹭躲了躲,傅从夜没看见他。   下一秒,他就看到那女孩抓住傅从夜的手,笑嘻嘻的拽着他往小区那头飞奔而去了。   傅鹭在屋里摇了摇头。   啧啧啧,青春啊。 第90章 夏天   “游泳馆那边会很多人么?”   阮之南:“哎别期待太高, 还游泳馆呢, 我一般都管那儿叫水坑子。很老的地方了,我怀疑你爸年青的时候都可以能去过, 很多老帝都人夏天游泳都是去那儿。”   傅从夜没去过:“多老了?”   阮之南:“估计比咱俩加起来年纪都大。还都是铺白瓷砖的那种, 后来为了给人练跳水又才搞的跳台,灯也总不太好, 我以前小时候跟人打架摔泥里了,不敢回家, 还跟狐朋狗友爬窗去, 在游泳池旁边的淋浴间里洗澡。”   傅从夜拧起眉毛来:“狐朋狗友?你不就整天跟男孩玩。”   阮之南:“放屁,我以前也有好几个女伴呢。不过我初三的时候, 我爸妈不让我跟他们来往了,她们也都陆陆续续出国, 联络的更少了。以前好多发小, 也就冰老师、鲁淡这样家里落魄了的,还跟我在国内玩, 其他人都出去的七七八八了。”   傅从夜:“你妈竟然没让你出去?”   阮之南扁嘴:“我要出国了,那你就见不到我了。”   傅从夜:“那倒也是。说不定就是陌生人了,哎别动手——我就只是想问, 为什么你没出国。”   阮之南:“我爸我妈不舍得,也觉得在外总要受委屈。而且我一直都是像当警察, 肯定要考国内的警校, 更是没想过出国。”   他俩走出小区, 阮之南握着他的手荡来荡去, 傅从夜感觉快要路过那位冰老师的理发店了,他本来想提醒阮之南一下——或许她会想要抽回手,怕被别人看见。   但阮之南一双眼睛望着过路的车,侧脸被路灯与招牌的彩光映亮,时不时转过头来对他傻笑一下,他倒是不想说了。   让她多一个发小看见,也没什么不好的。   阮之南买了杯奶茶,拽他去了公交站:“走过去就太晚了,坐公交吧,就两站。”   俩人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上了公交,车晃呀晃,他俩吸着奶茶,抓着把手,也晃呀晃。   阮之南不断去拿肩膀挤他,在旁人眼里,他俩的行为或许幼稚又过分显眼,傅从夜有点不太好意思,但阮之南幼稚的表情露出来,得意洋洋的咬住吸管喝了一口他的奶茶,他又忘了别人的目光。   他也随着车走走停停的摇摆,撞了阮之南一下。   阮之南笑起来,两个幼稚鬼一个个咧嘴到不自知,在车到站的时候,一起跑下了车。   阮之南跳上公交站,跑出去几步,喊他:“幼稚!”   公交车驶走,考车窗坐着的大爷大妈都转头看向他俩。   傅从夜却不说话,站在公交车站对她抬起了手。   公交车站没人,车已经驶远。阮之南不靠近他:“干嘛。”   傅从夜不回答,就是勾了勾手指。   阮之南抿嘴笑起来,神情生动,沾水葡萄似的眼睛转了一圈,大声道:“哎哟,还想让我牵你嘛?不牵还不会走了?”   傅从夜:“对。我瞎了。牵不牵?”   阮之南笑的不行,走过来:“真瞎了?”   傅从夜极其配合的目光一直,盯着一处不动:“嗯。”   阮之南扫了一下周围,忽然凑上去快速的亲了他一口。   傅从夜眼睛更直了。   她笑起来:“刚刚有人耍流氓了,我没抓住她,让她亲完就跑了。”   傅从夜:“没事,我感觉出来了,刚刚是狗亲了我。”   阮之南又气又好笑,拍了一下他肚子:“是是是,你找了个狗。”   傅从夜抓住她的手:“兔犬党头顶青天。”   阮之南笑的肩膀乱颤,俩人一路贫嘴,在路灯下朝潜艇学院游泳馆的方向去。   那里周末的时候人还不少,但今天是周一,又比较晚了,刷卡地方的看门大哥都已经打哈欠了,看见他俩说:“这么晚还来游,里头都没人,水都是新的——哎,反正就俩人,我就不把大灯都打开了,太费电了,开一半就这么游吧。开到十一点半,之前就出来,别让我进去叫人啊。”   阮之南和他分别拿了个手环,去更衣室了。   潜艇学院的游泳馆非常大,分两个池子,远处深水那个池子竟然没注水,估计是人太少,怕要是溺水出事儿没人救,就直接不开放,黑洞洞看着还挺吓人的。   灯开了一半,外头有路灯和月光照进来,那片浅水池子被光线照的像一潭净湖。   傅从夜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阮之南已经坐在泳池旁边,脚在踢水,她没穿上次出去玩的那件姜黄色泳衣,而是一件黑白条纹露腰的泳衣,下身有点可爱的小裙摆,肩膀上是系带。   但这件泳衣没有挡住她腰上的伤疤。   她朝他这边转过来的时候,傅从夜敏锐的看到那两条微微鼓起的疤痕。   阮之南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一下,直起腰来,这泳衣更显得她身材比例不太像亚洲人,腿长腰窄,大腿并不细,有种运动员似的矫健,肤色匀称。她抚了抚那伤疤,傅从夜笑:“不明显,只是我知道。”   阮之南也笑,牵住他的手,俩人的手环撞在一起:“明显也不要紧,我挑泳衣的时候就想了,我可以把它露出来。我很喜欢这套泳衣,不想为了遮掩就选别的。”   傅从夜伸手抚了一下,阮之南可能觉得痒,她笑着往后让了一下。   傅从夜抓住她胳膊:“别动。”   阮之南只好不动了:“你别抓我嘛,给你摸啦。”   ……这句话怎么听都怎么奇怪啊?   傅从夜脑袋歪了,手却没抖,他伸出指腹轻轻蹭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比我想象中要淡一点啊。以后可能就看不见了。”   阮之南呼吸声就在耳边,她不说话。   傅从夜抬起头:“怎么了?”   阮之南脸有点红了,她把傅从夜的手拿开,声音小小的:“痒,你别摸我了。”   傅从夜觉得这话没问题,但又有点歧义,他耳后根也有点烧起来了。   阮之南忽然无法面对他似的,她给自己脸边扇了扇风,干脆后退几步,一步跃进了水里。   傅从夜吓了一跳,阮之南游出去几步,脚点了一下泳池底,浮起来,她后脑用红色发绳扎了个小揪揪,她把前额湿透的头发捋到后脑去,在泳池里露出脑袋看向他:“你的手不要紧么?”   傅从夜:“你别掰我胳膊就行。”   她笨拙的游过来,傅从夜站在泳池边,她想要拽他的脚,傅从夜却没有遂她的愿,他往旁边一跃,以阮之南没有想到的优雅姿势跃入水里,她还在水面上探头找他,忽然感觉到一双手在水下抱住了她的腰。   阮之南吓了一跳,还没蹬腿,那人就抬起脸来,一下子浮出水面。   阮之南大笑,她伸手把他额前的头发都给捋到脑后去:“落水兔!”   傅从夜也笑,他睫毛眉毛都沾着水珠,睁开眼睛,瞳孔里都是以前少见的光彩,他抹了一把脸:“到底还学不学了。你要是拿刚刚狗刨那几下子参加运动会,就等着被人笑死吧。”   阮之南只好松开手,拍了拍他肩膀:“那你教我啊。”   傅从夜却没有松手,俩人在水里飘荡。   他也不说话,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拽住阮之南的胳膊:“你毕竟还勉强算是会游泳,学起来其实挺简单——”   傅从夜说是教,倒是真的教她,有时候阮之南想摸摸他戳戳他,或者是在他演示动作的时候笑话他,都招致了傅从夜瞪眼。   啧……学霸教人,就这么正经。   虽然肢体接触也不少,但傅从夜托着她肚子的时候,她都有点心无杂念,觉得是一个教练在帮她了。   到后半截,傅从夜看她累了,但还想再督促一下她:“你今天学好了,以后就不用总来了。”   阮之南回头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傅从夜你拍拍自己的脑袋听听巨浪拍岸的声音吧。”   傅从夜一愣:“我怎么了?”   阮之南自己游出去一段:“我学会了,你也不用再跟我来了。你爸也回家了,多好,我们以后只能在学校见面了。还只能当同桌。”   傅从夜这才理解,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该学也要学会啊。”   阮之南拍了一下水:“行,我今天学会了,以后都再也不来了!”   傅从夜:“你可以说你还没学会啊。我跟我爸说还要教你,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或者是就在这儿闹着玩,你就把它当暑假作业,早写完早轻松。”   阮之南扁着嘴,慢吞吞的游过来——或者说踮着泳池底走过来。   她像一只在水里行走的大鳄鱼,过来郁闷的张开嘴:“那我现在能休息了么,傅sir。”   傅从夜伸手,往她脸上弹了点水:“行吧行吧,瞧你这样。”   阮之南一下子熊抱过来,两条腿都在水里圈住了他。   傅从夜斜眼看她:“你又把自己当树袋熊了?”   阮之南嘿嘿傻笑:“这样省力,你就当个桩子吧。”   傅从夜有意捉弄她,他握住她的腰,人也往下一蹲想要蹲进水里,阮之南眼见着水漫过耳朵,吓的吱哇乱叫:“啊啊啊别!我会呛水的——”   傅从夜笑:“so?”   阮之南伸出手掐了一下他脸颊:“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种欠揍表情。不过你那时候没笑就是了。”   傅从夜:“那你觉得笑好,还是不笑好。”   阮之南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笑。因为你对别人还是不怎么笑。”她偷笑了一下:“你每次笑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是只对我笑。”   傅从夜想了想:“我确实是只对你笑。”   阮之南脸上的窃喜都掩饰不住,她松开手,游到岸边,胳膊扒在泳池边缘,转头道:“哦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傅从夜:“说。”   阮之南:“你是以后会去军校么?国防大学或者国防科技大那种。或者是去兵种院校。”   傅从夜愣了愣:“你怎么会问这个?”   阮之南犹豫了一下,但傅从夜跟她约定着要对彼此说真话,她也不太擅长隐瞒,干脆道:“我爸我妈说,如果你以后真的去军校,或许就不想让我们来往了。”   傅从夜往后仰了一下,轻叹道:“我不知道。我没想好。”   阮之南:“你自己的想法呢。”   傅从夜看她:“我不像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其实做什么也都可以。嗯……但我大概预想过,你知道我前一段时间还在想,如果你考上了警校,我就去跟你同校,去学个刑事科学或者是涉外警务之类的。你也知道,我也挺喜欢看这种小说的。我爸最早也是个写推理小说出身的。”   阮之南眼睛亮了亮:“可以啊。你如果想的话。”   傅从夜:“我对什么事情都不太有所求。也不算是热爱。不过我转念又一想,你爸你妈能保护你,是因为他们俩确实都很有实力,不论是说钱还是权……我总想着,我家里既然有这个条件,或许应该能让自己以后更优秀,也就能更好的保护你。”   阮之南:“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啊。也不需要你一定来保护我。”   傅从夜笑:“你可以自己保护自己,那是你的想法,对我来说,我想保护你,也是我确定了的想法。而且我也想让我爸不会再受委屈,想让左麦以后治病衣食无忧。”   阮之南不说话,她朝傅从夜的方向靠了靠。   傅从夜说道:“嗯,我本来也就不想去军校,有了你父母那边的想法,我会再仔细考虑。”   阮之南做事不会想这么多,但傅从夜却仿佛是他们会以后一直一直在一起似的样子,想了好多以后以后。   阮之南:“你别因为我说的话,就改了自己的计划啊!”   傅从夜看她:“这是理所应当的。我如果有非要做不可的事,那就是没得选了,但现在对我来说,我有的选,而且也无所谓。就当这些选择是评分系统,你的想法不能替我决定,但也在给每个选项加分减分。”   阮之南:“我总觉得我不应该左右你的想法。”   傅从夜笑起来:“我还有半年就成年了,你左右我是应该的,但我到底怎么选,如果成年了,自然要负起责任想清楚。”   阮之南手拍着水面:“你想好多,想好远啊。我都没想过那么多。”   傅从夜:“我连孩子以后在哪儿上学都想好了。”   阮之南:“??!”   傅从夜笑了:“逗你的。谁能想这么远。但我……“   阮之南凑近过去:“你什么?”   傅从夜:“但有些承诺可能嘴上不会说,但我心里已经做下了。”   阮之南抱住他胳膊,俩人皮肤都有点滑和热,但又在微凉的水里,清爽与说不出的暧昧就在他俩来回互动的胳膊里。   傅从夜忽然凑过来,亲了她一下:“我不告诉你。”   阮之南立马撒娇:“你告诉我嘛——”   傅从夜抽手笑起来:“别戳我肋骨,阮之南我警告你。”   他游走,阮之南在后头用刚学的蝶泳姿势在后头追,换气的时候还喊着:“你他妈游得也太快了吧——等等我啊!”   游泳池水被拨乱,灯光与外头的月光,一同在白色的游泳馆穹顶上,映照蓝色的一圈圈水纹。   游泳馆里空旷,却充斥着阮之南的笑声。傅从夜浮在水上的时候,阮之南也游过来,他伸手对她嘘了一下,阮之南没报复到他,扁了扁嘴,也学他的样子,浮在水面上,望着天花板。   前头还贴着国旗和标语,穹顶上有常年潮湿的斑驳,他俩是两个紧紧握手的小水獭,在偌大且清澈的泳池水面上飘荡,傅从夜抓着她的手,松开又握紧,他忽然道:“我确实想了很多。虽然不能告诉你。但阮南南,我从来没有这么有信心过——可能这也是每个刚谈恋爱的人盲目的信心。”   阮之南没有动,声音轻轻回荡在空旷里:“什么?”   傅从夜:“因为你是很好的人,所以我不相信我们会有不好的结果。我也不相信我们会有互相讨厌对方的那一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永远都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喜欢你。”   阮之南抿着嘴,偷笑起来,她有点神晕目眩。   傅从夜跟她飘了好久,有阮之南偶尔拨动水的水声,她却不说话。   傅从夜问道:“你在想什么?”   阮之南笑了:“我在想,我喜欢今年的春天和夏天。我希望夏天永远也不会过去。”   就算这个夏天过去也无所谓。   反正他们还拥有很多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