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欺负我》 作者:川澜 文案:   1.   秦幼音在江南小镇乖顺生活十八年,去东北上大学的第一天,就被顾承炎划入了势力范围。   这位威名远播、纹满花臂的凶戾大魔头吓得她寝食难安,只想快点逃离。   然而一次游泳课上,大魔头的纹身意外漏了底。   秦幼音惊得睁大眼,“你花臂呢???”   大魔头顾承炎逼格崩塌,耳根通红一片,“我以为你喜欢,在淘宝买的贴纸,沾水掉色了……”   2.   顾承炎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没耐心,脾气躁,最烦有人哭和吃甜食。   可自打江南来的音音小天使出现,炎哥天天被现实打脸。   “炎哥,那小丫头磨磨唧唧,你肯定烦——”   顾承炎冷瞥:滚!那叫温柔。   “炎哥,她咋哭上了,整个儿一水库!”   顾承炎逼视:闭嘴!老子好不容易哄好的!   “炎哥,这糕也太甜腻了,你没吃吐?”   顾承炎捧着江南特产津津有味:一边儿凉快去,不懂欣赏。   后来,停了电的图书馆里。   小姑娘被堵在角落,唇舌酥麻,尾音发颤,“小炎哥,你别欺负我……”   顾承炎抱紧她哑声耳语,“媳妇儿,那你欺负回来啊,我保证不反抗。”   3.   顾承炎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在乎一个人。   喜爱不能形容。   迷恋无法比拟。   甘愿交付所有,豁出性命。   只要她甜甜叫一声“小炎哥”,他就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甜糯胆小?江南软妹×宠妻狂魔?东北大哥】【国家队小中医×短道速滑世界冠军】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主角:秦幼音,顾承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欺负1下   机舱里温度很低,冷意四面八方蔓延,直往人的衣领裙摆里钻。   秦幼音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冻得咳嗽了两声,她怕打扰到邻座,忙扭头捂住嘴,一张小巧软白的脸涨得微红。   陆续有乘客不满按铃,两个空姐各取了一摞毯子,一前一后开始分发,但毕竟数量有限,等接近机舱中央时,只剩下最后两条。   “还有哪位乘客需要?”   短裙之下,秦幼音光裸的双腿冰凉透骨,她明明急需,可空姐的声音越近,她越慌。   心脏一路咚咚蹦到喉咙口,过度渲染着紧张气氛。   又来了……   秦幼音懊恼地咬唇,默默批判自己胆小怕生的坏毛病,她快速深呼吸几下,终于鼓足勇气,颤巍巍举起手,小声说:“我……”   才说一个字,就被斜前方的大叔抢了先,毯子从两条转眼变成一条。   秦幼音睫毛一颤,急得咽了咽口水,努力提高音量:“我想……”   “姐姐,这里!”   后排响起的活跃少年音再次把她小蚊子似的诉求截断,紧接着长臂一伸,毛毯轻松夺走。   秦幼音眼巴巴看着仅剩的温暖之源在面前无情经过,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溢出渴求水光。   太惨了。   她从小畏寒,长到十八岁第一次坐飞机,经验匮乏没有随身带外套,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   但怨不得别人,全怪她,都已经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依然克服不掉根深蒂固的心理障碍,连一个简单的要求都不能自然说出口。   成功拿到毯子的陈年根本没注意到前排竞争者,直接跟身旁的男生说:“炎哥,给你盖腿上,省得受风。”   男生穿一身黑衣黑裤,修长双腿曲在并不宽敞的座椅空隙里,膝盖处一片破洞,浅白皮肤包裹住线条利落的骨骼,明晃晃露出来。   他靠着椅背,狭长眼眸半合,帽檐下的侧脸占尽锋芒。   陈年啧啧有声,老妈子似的唠叨他:“瞅你这丝丝落落的破裤子,就不怕腿疼?跟教练生气也不能拿伤闹着玩儿吧。”   说着就把毯子给他往上蒙,却遭到果断拒绝:“不用。”   陈年挣扎无效,气得手一松:“顾承炎儿,腿你都不在乎了,别告诉我你真要放弃比赛。”   顾承炎没回答,疏懒目光落在他正对着的前排椅背上——   椅背上沿,有只举高了的、纤瘦白皙的手,正一点点往回收。   简单的动作被无意中放慢,透着股垂头丧气的无助和可怜。   顾承炎薄薄的眼帘微抬,盯着她腕上的一根简单装饰,是用红绳编成的手链,中间嵌着一颗圆溜溜的黑色珠子。   要光论样式,其实没什么稀奇,可偏偏碰巧,他平常最爱用的表情包,里面的卡通形象,腕上也拴着特别相似的一根。   顾承炎敛了敛眸,慎重想,小猪前蹄的中间部分,应该可以算是……腕吧?   表情包里的软萌猪崽和面前这只细骨伶仃的小手重叠,他糟透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丝,干脆把毯子拾起,越过椅背往前一放:“给你。”   耳边立刻传来女孩胆怯的推辞,小猫一样细细软软:“不,不——”   没等说完,正碰上气流颠簸,机舱里一乱,她的声音被淹没。   陈年目瞪口呆:“就剩这一条,你咋还送人了!”   顾承炎瞥他:“是她先举手的,再说,你冷么?”   陈年不服,要把鸡皮疙瘩给他看,顾承炎漫不经心合上眼,扣低棒球帽:“你不冷。”   过了五六分钟机身才彻底平稳。   顾承炎靠在窗边一动不动,他已经连续两天没睡了,满脑子混乱嗡响,太阳穴涨得闷痛,备受煎熬时,前排又响起那道绵甜的嗓音——   “谢,谢谢你,你真的……不用吗?”   这嗓音莫名叫人舒适熨帖,顾承炎唇角不禁上挑一下,鼻音低低地“嗯”了声。   秦幼音用尽了勇气才挤出来这句话,得到肯定,马上手忙脚乱裹住自己。   汲取到温暖,她长长舒了口气,在飞行轻微的噪声里,努力往角落里窝了窝,很快就蜷缩着睡过去。   梦里迷迷糊糊回到初中的走廊,一群女生居高临下肆意大笑,恶狠狠揪住她的辫子,她哭着拼命跑,身后紧追的脚步如影随形,她惊叫着用力一扑,扑进了小姨的怀抱里。   场景跟着转换,又到了小姨家的储物间。   她抱膝坐在单人小床上,小姨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囡囡,上大学是新的开始,把以前那些不开心都忘了吧,阴影是可以克服的。”   “不过也要当心,”小姨又叮嘱,“你从小就在小镇长大,没去过外面,现在突然走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不能太轻信别人。”   “小姨在网上查过了,东北的男人很凶,你千万躲着那些讲脏话、爱打架、还有纹身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类,就算对你亲近,多半也是看你好骗,你可千万不能相信。”   她乖巧答应。   “这位乘客,请您把毯子给我,飞机马上要降落了。”   秦幼音额角紧贴舱壁,身上包得像个小蚕蛹,睡梦里不安地拱了拱。   空姐含笑重复:“这位乘客?”   秦幼音这才惊醒,茫然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总算反应过来,通红着脸把毯子还回去,犯了错似的轻轻嗫嚅:“对不起……”   后排的顾承炎目睹全程,懒懒挑眉。   小姑娘怎么能怯成这样。   一看就不是东北的。   飞机在轰鸣声中落地,陈年拎包就要挤进人潮:“走啊炎哥。”   顾承炎不动:“再等会儿。”   他难得有点好奇,想知道这弱弱的小猪蹄儿到底长什么样。   五分钟后,大部分乘客出舱,过道明显变空,前排的小姑娘才慢吞吞站起来,细白手指顺了顺齐到脖颈的短发,低着脑袋离开座位。   顾承炎随之起身,本来想跟上她,中间却被两个胖大爷插了队。   陈年发现问题,眯起眼:“哥你今天咋回事,跟中邪了似的,是不相中内小老妹儿了?”   顾承炎不搭理他,借着身高优势,轻松越过障碍看到了少女头顶软软的发旋儿。   她正把一侧头发别起,露出莹白耳廓,再一歪头,恬静侧脸映着灯光,浓墨重彩闯进他的视野。   长睫毛轻颤,鼻尖挺翘,唇微张着,湿湿红红。   顾承炎喉结动了动,屈起食指抵着唇,干咳一声,本能地移开视线。   ……什么猪蹄儿。   人家整个一青葱美少女,还是个身高顶多到他肩膀,瘦不拉几营养不良的未成年中学生。   顾承炎捏捏眉心,清心静气几秒钟,那道侧脸弧线却总在眼前晃,他忍不住再往前一看,未成年已经出了机舱,小细腿儿倒腾挺快,人长得又小小只,缩着肩膀就挤进了人满为患的摆渡车里。   她进去后,车门立刻关闭,径直开走了。   顾承炎头顶烈日目送车影,眼前一排问号。   ……这他妈啥情况。   不是胆小么?胆小还挤人多的车?不知道下趟马上就来?   满以为能跟她一起等车的自己,仿佛是个单方面遭到遗弃的二傻子。   夏末午后,温度灼人。   脱离了飞机里的空调,换到满载的摆渡车,简直冰火两重天。   秦幼音是真不知道后面还有一辆,她紧紧贴在车门边上,尽量避着人群。   兜里铃声作响,她气还没喘匀,慌慌地接起来:“小姨……”   “囡囡,路上顺利吗?没害怕吧?”   秦幼音乖乖回答:“都好。”   一直到下车进入机场大厅,电话还没挂断,小姨把临行前交代的大事小情又嘱咐了一遍,最后问:“我让你小心的那类人,你记得吧?千万躲着,你爸也说过,打架骂人有纹身的犯罪率高,很多都是混黑道的!”   秦幼音走在人群里,不时仰脸看看周围高大彪悍的陌生路人,跟她这种小豆丁甚至不太像同一个物种……   她紧张地咽了咽,软声说:“记得呢。”   而且记得特别清楚,做梦都梦到了。   “那就好……囡囡,一起生活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还给你落下了心里的毛病,”听筒里,小姨叹气,“你别怪我们。”   秦幼音垂头抓着衣摆,眼睛微弯:“过去了,我以后会好的。”   挂断电话,她揉了一下眼角。   一定能好的。   到了新环境,她必须改掉过去的胆怯,变成一直向往着的那种——积极开朗独立的正常人。   那么问题来了!第一个挑战近在眼前——   取行李。   秦幼音放眼一望,航班对应的行李传送带四周围满了人,以她的高度,连箱子边边都看不见,要是硬挤进去,肯定少不了嫌弃白眼。   刚恢弘树立起的目标哗啦一声,碎满地。   秦幼音哀哀吐气,决定还是等人少了再过去。   她选个僻静的方柱旁边老老实实窝着,然而没过几分钟,她蓦地睁大眼,看到有人从传送带上拎下来一个大号黑色行李箱,无论样式尺寸、磨损位置,全和她的一模一样。   那人把箱子随便一放,打着电话就要拉走。   秦幼音发迹隐隐沁了汗,顾不上纠结太多,白着一张脸小跑过去,跟在后面仔细打量,看到底部的一个小猪贴纸,确定无误,确实是她的箱子。   她试探扯了下拉杆,那人正暴躁地朝话筒低吼,没空注意她,步子迈得更大。   “先生您好……”她紧张开口,见他仍然不理,只好努力跑着跟上,换个称呼,声线有些发抖:“叔叔,这箱子是我的。”   跟一个体格彪悍的陌生男人索要东西,对过去的秦幼音来说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不得不做到。   她压住剧烈心跳,又说:“您拿错了……”   男人余光终于瞥到了她的身影,正逢电话里吵到最高峰,他恶狠狠挂断,猛一拽箱杆,小姑娘手还摸在上面,跟着一踉跄,差点跌倒。   “你敢在机场里偷偷摸摸?!是不是从我箱子里拿东西了!说!”   秦幼音脸颊上顿时血色全无:“不是,这箱子本来就是我的……”   “什么你的!”男人毫无耐心,高声怒骂着打断,对着秦幼音就要推搡开。   来往行人纷纷止步,还有好事的打开了摄像头。   秦幼音把嘴唇咬出深深牙印,面对熟悉的攻击性动作,她所有话卡在喉咙,全身都在轻微战栗,习惯性地要抱着头蹲下蜷起。   却有一只手臂,忽然越过她的头顶从天而降,稳稳架住即将落下的伤害,朝后重重一推。   秦幼音本能地抬起头,只看到凌厉绷起的下颚和漆黑帽檐。   紧接着,淬满寒意的微哑男声冷冷响起——   “瞎他妈吵吵啥,没看见吓着小孩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好久不见,我回来了罒ω罒新文开张双更,所有评论发红包呦~ 第2章 欺负2下   有热闹可看,围过来的人不断增多,最里圈的几个女孩举高镜头小声惊呼:“卧槽这小哥哥够帅!看着快有一米九了,东北的吧?连骂脏字都要死的性感——”   顾承炎斜扫过去,眉眼遮在阴影里:“收起来。”   语气极度不善。   女孩头皮一紧,连带着其他试图拍摄的路人都下意识关了屏。   男人连退好几步才站住,手一甩,行李箱也要倒了,顾承炎稍一抬手扶起,拉到身边,又顺便提了提秦幼音的后领,帮她站稳当。   他的指尖在她脖颈处轻擦而过,穿透细软发尾,不经意碰到了皮肤上湿淋淋的冷汗。   顾承炎脸色更沉。   话都不敢多说半句的小猪蹄儿,估计被吓得不轻。   男人本来满腔火气,在看清顾承炎的身形后下意识矮了一大截,硬着头皮低骂:“……有事不能好好说?动啥手!”   不用顾承炎开口,陈年先在旁边嗤了一声:“大哥,要点脸行不?”   围观众人也开始交头接耳,有人说:“不是你先动手的?”   男人哑口无言,脸憋成猪肝色,羞恼地瞪向秦幼音:“你到底要干啥,我箱子怎么就成你的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么随便——”   顾承炎随意歪了下头。   男人一怵,后半截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秦幼音还被顾承炎提溜着,活像只湿了毛的小鸡崽,她缓过气,不太敢直视他,小声问:“我……我能过去吗?”   从顾承炎的角度,看到的是少女浅黑绒密的长睫毛,正在忐忑地一抖一抖。   他手一松。秦幼音把箱子放平,尾部对着那男人,有些委屈地指了指贴纸:“这是我贴的,如果不够证明,那可以打开……”   不等顾承炎说对对登机牌,她就直接解开了密码锁,拉开箱盖,里面的衣物用品干净齐整,有淡淡甜香,最上面放着个大信封,印着医大的录取通知书。   顾承炎一眼瞄到,目光猛一跳,把秦幼音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一圈。   纤纤瘦瘦的小骨架,皮肤比雪糕还白,穿件民国女学生那样的灰粉色小褂,配着百褶短裙,小细腿儿还没他胳膊粗。   ……这他妈竟然是个成了年的大学生?!还跟他同校同届!   秦幼音抿唇,把通知书掀开,配着身份证摆在上面,自己蹲成一小团,无声证明。   再无怀疑。男人在顾承炎的威压下道了歉,顶着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去传送带上找到同款行李箱,灰溜溜躲着人快速离开。   秦幼音这才垮下撑到酸痛的肩背,埋在膝盖上平静片刻,站起来对着顾承炎浅浅鞠躬:“谢,谢谢你!”   顾承炎摘掉棒球帽,黑瞳似笑非笑瞧她。   一天跟他说两遍谢谢,连结巴的位置都不带变的。   他问:“头一回来东北?”   秦幼音微微点头,还是不肯看他。   顾承炎低着眸:“东北挺好的,别叫一两个人影响心情。”   说完,他突然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跟她平视,秦幼音被罩下来的高大灰影吓得一缩,不由自主仰脸,怔住。   顾承炎盯着她,嗓音沙沙:“妹子,到这地方了,别见啥都怕,好歹把救命恩人认清楚,下回见面儿记着打个招呼。”   他重新站直,扣上帽子,朝陈年勾手指:“走吧。”   陈年鸡贼的跟上去叽叽咕咕:“好哇,我说你咋连个对象都不处,搞半天咱大东北的姐姐妹妹儿是满足不了你的口味儿——”   直到“少他妈废话”的低骂声彻底消失,机场大厅里又恢复忙碌纷杂,秦幼音才眨眨眼,从男生过份夺目的英挺五官里醒过神。   恩人刚才……是不是又讲脏话了……   秦幼音用力揉揉脸,转念想到更重要的事,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漆黑,通知栏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信息和未接来电。   这么一闹,她下飞机足有半个小时了。   按理说爸爸早该出现,至少也要来问问她在哪才对。   她摩挲着锁屏键开关几回,忍不住主动拨出电话。   无人接听。   再打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秦幼音把行李箱推到墙边,低着头坐在上面安静地等。   临行前,爸爸再三保证过一定会来机场接她,陪她一起去学校报道,她就是靠着这个憧憬,才有了辗转几千公里的底气。   秦幼音数秒数到五百下,手机屏终于亮起,她眼睛一亮,急忙接听,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到里面紧促的呼吸声:“音音,爸爸临时有案子,实在走不开,你自己去学校——”   一句话尚未说完,匆匆挂断,再打就变成了忙音。   短暂的空白过后,机场里的喧嚣仿佛一瞬变得刺耳,纷乱穿行的人潮更激出孤身在异乡的茫然。   秦幼音吸了吸鼻子,对死寂的手机软声说:“好,那你先忙,我可以的。”   她稳住情绪,开始查询到医大的路线和打车费用,研究明白后,决定去坐最便宜的机场大巴。   可走出十米还不到,格拉格拉滑动的箱子突地一停,左侧轮子不堪重负“咔”的一声,竟碎成了几块,乱七八糟摊在地上。   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秦幼音呆站在这座东北名城的繁华机场里,眼眶泛酸地顿悟了,这,就,是!   航站楼外,一辆黑色越野在车海中缓慢行进。   后排,顾承炎合眼靠着头枕,对陈年的絮叨充耳不闻。   陈年完全不介意,坐在副驾驶自顾自继续飞机上的话题:“那什么孙教练就是个人渣败类,亏咱以前对他掏心掏肺,要我说,必须找人好好收拾他一顿!”   顾承炎拧眉:“行了。”   “炎哥,你是有实力争取世界冠军的,真想就这么憋屈地去念书?”陈年转头看他,“上回国家队选拔赛,整个省队——不是,全国各个省队加一块儿,哪个能比得过你?那几个孙子联手给你坑出腿伤,你就不杀回去?”   顾承炎烦躁地睁眼,满脸都是睡眠不足的郁气,正要照着陈年脑袋削下去,眼神蓦地一定,随手把他扒拉到一边。   “哎呀妈呀你干啥,怼着我脸了——”   “闭嘴。”   透过玻璃看过去,机场大巴乘坐点就在前面不远。   通向大厅的人行道上,穿灰粉色小褂的纤细身影正拖着跟她腰际平齐的大箱子,吃力地朝车门挪动。   陈年愣了愣:“这不刚才内老妹儿么,轮子坏了?”   顾承炎目不转睛。   外面烈日炎炎,午后又最是闷热,待着不动都要出汗,何况去做体力范围之外的事。   小姑娘鬓角的头发湿透了,打着弯蔫蔫贴在颊边。   她艰难挪到门口,验了票,又拎起箱子侧面的提手,咬牙装进大巴车行李舱,细细的腕子一直在颤。   越野车刚好从旁经过,顾承炎眯了眯眼,看到箱底那个闪闪发光的贴纸——   居然真是他最爱的猪崽表情包。   ……这要死的缘分。   小猪蹄儿坐大巴只能到校门外三百米的站点,进去报道,找宿舍,全要靠她那弱不禁风的小胳膊小腿儿。   他如果坐视不管,实在有违天意。   顾承炎理由充分,淡淡开口:“停车。”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司机和陈年还没太反应过来。   司机挠头:“炎炎咋的了?”   陈年意味深长:“咋的了?之前瞅人老妹儿受了气,二话不说上去就给撑腰,现在又放着几百万好车不坐,去买大巴票,纯情少男的春心动了呗。”   秦幼音上车时,还剩下一小半空座,她选了临窗的位置,垂低脑袋认真揉捏勒红的手指,朝火辣辣的皮肤小口吹气。   旁边的光线骤然被遮住,有道清清朗朗的嗓音问:“请问这里有没有人?”   她一慌,鼓着脸就抬起头,一个陌生的清俊男生正浅笑着瞧她:“我可以坐吗?”   秦幼音不禁前后看看,空位明明不止一个……   她抓紧怀里的双肩包,刚要答话,另一道有些耳熟的声线就由远及近,懒散又强势地横插了进来:“有人,不可以。”   秦幼音差点咬了舌头。   顾承炎慢悠悠甩着大巴票,直接往秦幼音身边一坐,看都没看那男生,扭头扫了她一眼:“刚才教你来着,再见面儿要打招呼。”   秦幼音后背挺得笔直,惴惴不安嗫嚅:“……恩……恩人。”   顾承炎被这称呼叫得一怔,随即低低笑了,眼底的血丝不觉中淡了不少。   清俊男生见状沉默走远,坐去后排,车辆很快启动,驶出机场。轰轰的路噪声中,顾承炎挑眉望向女孩浅粉的耳垂:“你是医大的?巧了,我也是。”   他伸出手:“运动医学,顾承炎。”   秦幼音垂眸注视着这只手。   肤色浅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匀称,连淡青色的脉络都蓄满力量。   和他本人一样,高大强悍,热度逼人。   轻而易举就能把她笼罩。   她死死靠着车窗,尽量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但又有念头在不断戳刺神经,说好的改变呢,要学会跟人沟通相处啊。   恩人虽然爱讲脏话,不过……应该是个好人。   过了将近半分钟,秦幼音才抬起手,小心触碰他的指尖,微弱但清晰地回应:“中医,秦幼音。”   顾承炎立刻脑补出小姑娘一脸高深给人诊脉的模样,嘴角弧线刚刚牵起,就听她又糯糯地补充了三个字——   “学长好。”   顾承炎顿时右耳一麻。   “你管我叫什么?”   秦幼音迟疑地重复:“学……学长呀。”   又一声,还“呀”。   顾承炎的那点麻变成了痒,顺着耳道蜿蜒更深。   东北不兴叫什么学长,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两个字落在他身上。   小姑娘的江南语调又软又轻,顾承炎中了蛊似的,那句“我跟你同届,都是大一新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反正不同系,她又不会知道真相。   一不做二不休。   顾承炎狭长的眼尾半垂,朝她靠近少许,非常不要脸地提出要求:“没听清,你再叫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东北各个地区的生活习惯和语言习惯各有不同,作者君按照自己了解的来写,宝宝们就轻松地看~毕竟谈恋爱为主~城市、大学都算是架空设定,并没有特定原型,一切都是为了故事服务~-   然后我们炎哥,大概就是……   #我觉得我情商没问题啊,为啥未来的每天都在把媳妇儿吓哭的边缘疯狂试探#   -   本章所有评论发红包~ 第3章 欺负3下   叫完第三声,秦幼音隐约觉得哪不对劲儿,扒着窗口死盯外面,说什么也不肯搭理他了。   大巴车顶着高温,摇摇晃晃穿行城市大小街道,到医大时接近终点,车里剩下的基本都是学生。   秦幼音习惯性最晚下车,顾承炎也不急,就跟她一起坐着,手上倒是不闲,被陈年没完没了的微信逼得想把他拉进黑名单。   “我可早就到了啊,领着一帮哥们儿就在校门这儿守着,一起欣赏咱炎哥怎么帮美少女提箱拎包送温暖。”   “还有那帮从初中开始对你嗷嗷叫的姐妹儿,都应该喊来一块儿瞅瞅,炎哥的口味到底啥样,以后可别白费劲了。”   “你不会以为医大没人认识你吧?炎哥你对自己可太不了解了,今天只要你一下车,用不了晚上你有对象的事就得传开!”   顾承炎划了划屏幕,一眼扫过,言简意赅地回他三个字。   “滚犊子。”   隔了三秒,陈年说:“哦。”   下车时,行李舱开着,旁边站着一个人,是之前那清俊男生,他意外看了眼靠近的秦幼音,又看看里面最后剩下的巨大行李箱:“是你的?”   秦幼音点头,弯腰要去取,男生抢先一步,温和说:“我帮你吧。”   说着就把手伸过去,可连边还没碰到,有一只比他更快的手已经抓住箱子拉杆,一拽一提,轻松落地。   顾承炎心里头莫名有点堵,他发个信息不过两三秒的功夫,这边就有敢来钻空子的了。   小猪蹄儿还挺受欢迎。   顾承炎瞄了眼坏掉的轮子,直接提起侧面拉手,往校门走了几步,发觉后边没动静,扭头一看,秦幼音还愣愣站在原地。   “秦幼音,”三个生疏的字在他唇齿间转了两圈,迅速变得熟稔,“不去报到?”   “去……去,”秦幼音追上他,双肩包在单薄背上一晃一晃,讲出困惑,“但是,你自己没有行李要拿吗?为什么……”   顾承炎一脸淡然地胡说八道:“我是学长,又不是新生,当然没行李,至于这个——”   他把巨沉的箱子当成轻飘飘的菜篮,随便往起一拎:“坏了,我顺手帮学妹一把,不行?”   秦幼音愁苦:“那太麻烦你……”   顾承炎长腿宽肩,单手插兜,白杨般挺拔立在阳光下,全身镀着金线,给她遮住一片足够大的凉爽。   他再次俯身,对上她柔润剔透的眼睛,低低说:“你要是自己拿,肌肉拉伤会影响新学期上课,你要是找刚才那男的帮你,再加上我,你就欠了两个人,两份人情。”   “所以,”顾承炎的逻辑相当缜密,“只有继续麻烦我,你的成本才最低。”   秦幼音眨了下眼睛。   ……好有道理。   她竟然无法反驳。   医大校门是去年新修的,格外的恢弘大气上档次,上面挂了个极其醒目的长条幅,热烈欢迎新同学。   门口有指示牌,今天是报道的最后一天,到五点就停止办理手续。   距现在只剩下不满一个小时。   顾承炎人高腿长,两步迈出去够秦幼音跑一会儿,她紧赶慢赶,追着他站到报到处前,被一众师兄热情围观。   “我操这哪冒出来的萌妹,走错地儿了吧?”   “别吵吵!给人吓跑了咋整?”   “都给我滚一边凉快儿去!小妹儿表格还没填,再闹就让你们吓转院了!”   骂骂咧咧的师兄挥拳恐吓完,转身一脸笑容面对秦幼音:“来来来,哥带你走流程。”   说完还不忘招呼顾承炎,把他当成了同系新生:“哥们儿稍等啊,我先帮小师妹办。”   秦幼音犹如掉进了盘丝洞,完全不知所措。   顾承炎面对大型诱拐现场,冷冷呵笑一声,盯着傻不愣登要跟人走的秦幼音,伸手往她后领上一扯,语气森森:“就在这儿填,别墨迹,我还得送她去宿舍。”   一句话撂下,身份表明,全场寂静。   十来分钟后,相关手续办理完毕,费用交齐,宿舍分配卡到手,师兄憋憋屈屈瞄着顾承炎,跟秦幼音说:“你来太晚了,本系宿舍目前全满,暂时安排你跟临床的混住,往后再调整。”   秦幼音当然没意见,绝对服从安排。   顾承炎瞧着她那副乖软没脾气的样子就有点牙痒痒,一手拎箱,一手提溜着她,继续往宿舍区走。   校园里来往的学生家长很多,秦幼音频频遭人侧目,通红着脸鼓起勇气挣扎:“你,你放开我。”   顾承炎说:“你这么矮,不拎着点的话,走太慢了。”   “要是去晚,宿管阿姨不接待,”他吓唬她,“你到校第一天就得扣学分儿,以后毕不了业。”   秦幼音再次被噎住。   她咬着唇仰脸,比量一下自己勉强到他肩膀的身高。   为什么这么有道理……   她还是无法反驳。   这几天新生接待,女生基本都有男生或家长同行送行李,宿管阿姨睁只眼闭只眼,登了记就放顾承炎通行。   可秦幼音却不那么轻松。   只因为到了女生堆里,身旁这位恩人就像被开了光,吸引着无数注意和窃窃私语,连带着她也成为暴风中心,被目光洗礼得瑟瑟发抖。   “我天这是咱们学校的?质量这么高?!”   “不知道……哎不是,我咋瞅着眼熟,好像……”   “……以前二中的顾承炎?”   顾承炎目不斜视,别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他带秦幼音上到三楼,把箱子放在她宿舍门口。   宿舍门关着,四周还挺安静。   秦幼音总算松口气,攥着手又给顾承炎鞠一下躬:“谢谢……”   顾承炎扬眉:“谢谁?”   秦幼音声音弱弱的:“谢谢……学长。”   可是欠两个人情了,要怎么还……   她局促地垂着头,蓦地想起什么,急忙把箱子放平蹲下,从里面翻出一个打包整齐的大盒子,一掀开,甜香扑鼻。   顾承炎反射性皱眉。   啥玩楞?   秦幼音从中挑出好几样,双手捧着递给他,眸中光点闪闪,细声说:“是我家里的特产糖糕,小姨做的,很干净,请你……请你吃。”   顾承炎注视着这一捧平常避之不及的甜食糕点。   再看看少女水一样清透柔软的眸子。   鬼使神差接了过来。   顾承炎下到宿舍楼门外,早有埋伏的陈年窜到他旁边,本来一肚子话要往外倒,一眼瞥到了炎哥手里的东西,当即瞪大眼。   “这啥?天使的馈赠?”   他手快抢了一块,拆吧拆吧塞嘴里,嚼两下就怪声尖叫:“齁死我了咳咳咳——这么老甜——我都不行了,你赶紧扔了吧。”   炎哥最怕甜,平常连口橙汁儿都喝不下。   何况这种杀伤力爆表的生化武器。   顾承炎斜他一眼,把手中的东西藏了藏,精挑细选出一个最小的打开包装,小心闻了闻,舔一口,仰头往嘴里一送。   陈年目瞪口呆。   顾承炎叉着腰,苦大仇深地咽下去,抹抹嘴角。   “炎哥,咋……咋样?”   顾承炎“呵”了一声。   “这不挺好吃么,”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满脸高冷,鄙视陈年,“就他妈数你矫情。”   -   秦幼音站在走廊做好了心理建设,才试探敲响316宿舍的房门。   “谁啊——门没锁,自己进!我们这儿忙着呢!”   秦幼音听着里面交错响起的响亮女声,压了压心跳,轻轻按下把手迈入,一眼看到三个女孩聚在阳台上,正兴致勃勃朝下张望。   其中梳马尾的先回头:“你找谁啊?”   问完瞥到了秦幼音的大箱子,恍然大悟,快步走近她:“舍友吧?”   秦幼音见到这样高挑的女孩,生理性惧怕,不安地点头:“你好……”   马尾辫爽朗大笑,非常自来熟地拉住她就往阳台走:“没工夫唠别的,快快快一起看帅哥!”   另两个女孩同时转过身,丸子头是里面最矮的,但也有一米六五往上,她瞪大眼惊呼:“咱寝来个小萌妹!”   剩下的大波浪长相最漂亮,妆容细致,她翘翘红唇,算是打招呼了。   马尾辫把秦幼音拽到窗户边,亢奋地伸手往下指:“特别高超扎眼的那个!看见没?”   秦幼音本就盼着能融入集体,现在当然听话,她虽然对帅哥没好奇,也拼命踮起脚,随大家一起探着身子巴望。   马尾辫替她着急,高跟凉鞋一伸勾过来一个小板凳,推推她:“身高不够板凳凑,上去上去。”   秦幼音得到神器,视野总算开阔,吃惊发现上下左右的阳台居然都有女生在,她顺着方向一伸头,呼吸蓦地一顿。   那不是……   “是不超帅!”丸子头毫不掩饰花痴脸,主动给秦幼音科普,“看你不像本地的,肯定不知道他吧,他叫顾承炎,以前在市里高中圈儿里那是相当有名。”   马尾辫补充:“他家特有钱——”   丸子头:“主要是帅。”   马尾辫锲而不舍:“他还是省里短道速滑队的,成绩特牛逼——”   丸子头:“主要是帅。”   马尾辫抢着强调:“其实主要是人狠!听说以前中学时候打架玩儿命,别人偷着给他起了个谐音的外号叫阎王,他好几次差点弄死人,身上受过伤的地儿全都纹了身,连社会上混的那些人都怵他——”   秦幼音之前还老实听着,直到马尾辫这段一出。   她脚一滑,直接从小板凳上歪了下去,“扑通”一声。   恩人……   不光爱讲脏话……   还纹身?打架?弄……弄死人?   按小姨耳提面命的,他三毒俱全,一个不落,全……全齐了?!   秦幼音扒着阳台边,目光怔怔落在楼下顾承炎的头顶上。   顾承炎似乎有所察觉,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准确望向她所在的窗口。   夕阳泼洒,他长身鹤立,修短的黑发染上光芒,鼻梁挺拔,眉眼优越而深邃。   一阵女生们的低呼随之掀起。   顾承炎一眼就发现了三楼那个圆乎乎的小脑袋,他本来压低的唇角略略牵起,众目睽睽之下,朝她抬起手一晃。   秦幼音瞬间心跳停滞。   他指间捏着的……   是……   糖糕的包装纸?!   作者有话要说: 炎哥:我寻思着我也没那么坏吧?   炎哥:可是为啥隐隐闻到了要完蛋的味道(●—●)   炎哥:而且,我严重怀疑作者跟我有仇( ˙-˙ )   -   V前每天中午12点更新~   本章继续所有评论发红包~~~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chicksal 2枚、毓瑾硫年 1枚、沐颜Daily 1枚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馒头喵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哥八妹 31瓶、馒头喵 20瓶、老栎树的梦 12瓶、Schicksal 10瓶、做我的超级英雄 10瓶、燕^o^ 10瓶、超喜欢你 8瓶、暖暖 7瓶、潇媚儿 6瓶、妮妮 5瓶、浪里个浪 2瓶、狮子 1瓶、二马哥 1瓶、瑶啊瑶 1瓶、毓瑾硫年 1瓶、青柠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章 欺负4下   以秦幼音这个芝麻大的小胆子,理解问题的思路难免有些异于常人。   楼下的顾承炎之前还挺可亲的,可如今骂人打架纹身的标签啪啪全贴上,所有行为都跟着变了味道,比如此刻,他勾着唇在夕阳底下对她耀武扬威甩纸……   莫非是社会大佬嫌弃她给的赠礼太简陋?!   嘴角那个笑,绝对是鄙视的意思吧!   等顾承炎走远,宿舍楼很快平静,马尾辫和丸子头各自去整理床铺,大波浪还蹙着秀气的眉毛,小声嘀咕:“他刚才冲谁摆手呢。”   秦幼音后背都僵了,怂怂的挪到最后一张空床旁边,慢腾腾把行李箱里的特产盒子取出来。   这些原本是她特意给舍友带的,希望能留下好印象,交到朋友,但现在被顾承炎一影响,她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   马尾辫在上铺发现她蹲着不动,敲敲床沿开玩笑:“在那琢磨啥呢?别是一眼就相中人家顾承炎了吧?”   秦幼音耳朵一红,忙摇头,澄清似的把盒子往前递了递。   丸子头比马尾辫还激动:“好吃的!是你带的特产?我想尝尝!”   意外得到室友认可,秦幼音眼底亮起来,细细手臂托着盒子举高,送到床边让她们挑选。   她的小褂不长,自然随着动作提起,露出一截雪润细腻的窄腰,短裙下的浑圆更显得挺翘,光裸双腿纤纤白白,脚腕不足一握。   大波浪从阳台出来,正看见这副情景,上下打量她一番,脸上漫过淡淡不爽。   “你也太矮了吧,”大波浪直白点评,随手接过她手里的盒子轻松放到上铺,转而又对另两个舍友说,“以后你们也别随便议论顾承炎。”   丸子头嘴里塞着糖糕,含糊反驳:“好多人都认识他,大家就瞎聊。”   “那也不行,”大波浪红唇抿着,“炎哥是能瞎聊的人么?”   话里隐含的意思清楚明了,宿舍里一时寂静。   秦幼音脚跟回落,默默捂住咚咚乱震的胸口,脊背都出了层薄汗。   真的好险……   幸亏刚才没敢承认顾承炎是对她摆手的。   否则凭她这小身子骨,估计要不了两天就得七零八落。   以前中学时,她因为这类理由被堵进厕所欺负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多到稍微一回想,就窒闷得喘不上气。   大波浪比较满意震慑效果,很有优越感地抬了抬尖尖的下巴:“好了,既然人都到齐,那晚上一起出去吃饭,这顿我请,带你们吃好的。”   医大附近没有太繁华的商业区,校门周边多是价位普通的小饭馆和路边摊。   大波浪显然看不上:“这儿太乱了,我要去吃牛排。”   她拦车时,几个人的手机上相继收到了消息,通知各学院今晚七点半要分别开见面会,交代正式开学前的注意事项。   再打车去吃牛排,往返时间显然不够用了,只能就近选择。   大波浪勉为其难挑了家相对高档的家常菜馆,秦幼音走在最后,她站在门前仰头望着上方“陈老六杀猪菜”的闪光牌匾,有那么一点慌。   杀猪菜……   是……要杀了猪,才能做菜吗?   那是不是……过于兴师动众,过于血腥了。   其实她看刚才路边的烤冷面就很好吃……   虽然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冷面可以用来烤。   “音音,发啥愣!”马尾辫程嘉停下来拉她手,“我中午就在这吃的,他家老虎菜做得不错,等会儿点个给你尝尝。”   秦幼音顿时嗓子一痒,呛咳出声。   老,老虎菜又是什么!   东北人……都这么凶残的?!   同一时间,陈老六杀猪菜一楼东南角的包厢里,顾承炎正百无聊赖,一手晃着酒杯,一手戳着手机上的开心消消乐。   最后一步走完,游戏失败,屏幕跳出一句话——   “只差一个冰块就能过关了,是否用四块钱人民币加五步?”   操。   啥破烂游戏,还带花钱的。   顾承炎烦得头疼。   陈年在旁边忍笑,小声说:“我说炎哥,不就是忙活半天忘了跟老妹儿要微信么?至于闹心成这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承炎“啪”把手机一扣,全桌噤声,他斜着陈年,语气淡淡:“你又皮子紧了是吧?”   陈年嘻皮笑脸,包厢里的其他男生互相瞅瞅,有胆大的问:“炎哥,我听有人瞎传,说你有对象儿了?还送人去宿舍,真的假的?”   “不能吧,炎哥瞧得上谁?”   “我说也是,炎哥伤好不是还得进国家队呢?哪有空搞对象,指定又是哪个孙子瞎白话,哥几个该去收拾收拾了。”   顾承炎没什么表情,把杯子往桌面上一磕,抬了抬眼:“菜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堵不上嘴?接风就好好接风,少扯没用的。”   包厢门半开着,里面一时安静,就衬得外面的大堂格外吵闹刺耳。   顾承炎坐得离门近,稍一探身,拧着眉想去拨门板,视线随意从敞开的空隙间掠过,不由自主定格。   大堂灯光很亮。   小姑娘刚走进来,站在一张桌边,她换掉了小短褂,穿一条深蓝色连衣裙,肤色奶白,耳侧碎发用长方形的米色夹子别起来,露出一只小巧细嫩的耳朵。   看样子还穿着平底鞋,跟其他几个人站在一起,身高明显凹下去一块。   但偏偏……一眼只能看到她。   顾承炎的手顿了片刻,反方向用力,将门完全打开。   以他的角度,正好跟秦幼音坐下的位置相对,能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   小方桌,宿舍四个人各自坐一边。   大波浪楚昕接过菜谱翻两页就丢在桌上:“你们点吧,不用看价钱。”   反正以后会请回来,马尾辫程嘉和丸子头齐晶晶也不扭捏,挤在一起招呼秦幼音点菜。   秦幼音摇头,声音轻软:“我不知道点什么,都听你们的。”   趁大家不注意时,她低头咳嗽几下,喝了半杯免费的茶水。   飞机上到底还是着了凉,她喉咙里越发干涩火辣,再加上水土不服,有些反胃。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安静地张望四周,神经却突地一跳,总觉得好像穿过纷乱人影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再想细找时,意外被从面前经过的店老板吸引了注意。   老板身高一米八往上,剃光头,夏天光着健硕的上身,脖子上一根粗金链,两条壮实手臂纹满霸气青龙。   秦幼音哪见过这个,惊得忘记躲闪,看直了眼睛。   不不不不穿衣服的?   纹纹纹身的真人秀是这样?   她一双含水大眼睁得圆溜溜,娇白脸上全是被震住的惊叹,各种生动小表情一丝不露落进顾承炎的视野里。   他靠着椅背,狭长双眸微眯,舌尖抵了抵牙根。   ……小丫头片子。   这种光膀子老爷们儿外头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好看。   饭菜很快上桌,酸菜白肉血肠炖的杀猪菜、料汁浓郁的锅包肉、香菜青椒拌的老虎菜、油汪汪的地三鲜,外加一溜小咸菜免费赠送。   秦幼音挨个盯着看,稍微有点发懵。   杀猪菜,居然是脸盆那么大的碗。   另外三个,最小的也足有十寸蛋糕的面积。   本来挺大一张桌,现在几乎就剩下放饭碗的几个小角落。   她一句“好多”还没等说出口,身边的齐晶晶就夹了块土豆先一步吐槽:“这家不太行啊,菜量真少。”   秦幼音:?!   一定是她幻听了吧!   顾承炎远远看到她小仓鼠一样趴在桌边,软红嘴唇微张着,不时发出无声惊叹,他莫名的心烦终于好了一丢丢。   这还差不多。   被菜吸引的样子多乖。   没事看什么光膀子大花臂。   他手肘搭在椅背,支着下颌专心致志注视秦幼音的方向。   所以在她表情有异样开始,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比桌上的三个女生更早。   顾承炎直起背,又盯了她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她碗里的饭没动多少,倒是喝了两大杯水,接连低下头捂着嘴咳嗽,脸色也渐渐变差。   顾承炎叫来服务员:“问问那桌蓝裙子的,是不是哪难受。”   隔了片刻,服务员回来报告:“她说没事儿。”   顾承炎唇角压着,没言语。   服务员知道这个包厢消费高,自然态度殷勤,主动帮着分析:“我瞅她不像本地人,小模样儿那么娇,八成是南方来上大学的,水土不服加上吃不惯油腻的。”   说话的功夫,小姑娘脸上又白了几分,戳着饭碗下不去筷子。   顾承炎说:“菜单给我。”   他翻了一遍,满眼大鱼大肉,干脆问:“凉快降火的,哪个素?”   服务员指了指:“拍黄瓜,大拉皮儿——”   顾承炎点头:“就这俩,给她加上。”   说完他要了张白纸,刷刷写字,对折。   “一起给她。”   秦幼音没想到东北菜系会这么油这么咸,如果换做状态好时,应该会很香很下饭,但是现在喉咙和胃里一起煎熬,就怎么都难以下咽。   她又不想表现出来扫了舍友的兴,只能埋着头努力吃。   艰难吞米饭时,肩膀突然被人一碰,她懵然抬头。   服务员笑着放下新菜,手法纯熟地把桌上的盘子叠成两摞。   程嘉忙说:“上错了吧?我们没点。”   服务员拿出纸条塞给秦幼音,语气暧昧:“没上错,是包厢里有个帅小伙儿专门给她点的。”   秦幼音立刻被三道目光聚焦。   她迷茫摇头:“我不清楚,我谁也不认……”   话说一半,纸条展开,上面张牙舞爪写着一段话——   “我在你对面包厢,看你吃不下去,帮你点了俩清淡素菜,就当是糖糕的还礼。”   秦幼音一凛,蓦地想起之前惊鸿一瞥的熟悉眼睛,赶紧望过去。   来往纷杂的推杯换盏背后,大开的包厢门旁。   顾承炎修长的身体舒展,侧头在墙边斜靠,屋顶灯光漫过他线条凌厉的脸,在浅白皮肤上涂出淡淡蜜色,五官夺目,瞳仁璀璨如星。   舍友都在问:“是谁啊?刚报到就有追你的了?”   什么……什么追她的。   那可是社会大佬顾承炎!   也是大波浪楚昕暗恋的顾承炎。   求生欲促使秦幼音快速做出反应。   她慌忙错开目光,遏制住乱跳的心脏,把纸条叠成小块揣进兜里,轻轻解释:“是……是今天偶然认识的学长,就只是认识而已……”   程嘉和齐晶晶意味深长地笑着起哄,唯有楚昕目带审视。   没人留意她刚才张望的方向。   但那道目光,偏就能透过人群,刺破空气,准确无误落在她身上,仿佛不吃一口,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秦幼音垂低脑袋回避,把新上的素菜扒进碗里:“反正上了……大家一起吃……”   她没细看,先夹拍黄瓜放进嘴里,嚼两下,停住。   顾承炎双手环胸,等着接收她感激的眼神儿。   她又小心翼翼换一根拉皮儿,咽下去后,表情更是凝固。   顾承炎换了个姿势,微抬下巴。   小丫头,不用太感谢,等会儿记得把纸条上的微信号——   他的念头刚升起一半,大堂里,她却忽然俯下身,压住胸口剧烈咳嗽。   顾承炎:?!   秦幼音伏在桌边咳得昏天暗地,喉咙刺痛,胃里翻腾,生理性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沁出。   顾承炎——   真是好狠一男的!   他究竟对糖糕有多不满意,才会这样报复她?   拍黄瓜,被酱油和辣椒浸到黑红,大拉皮儿,裹满了鸡蛋豆瓣酱……   他口中的“清淡素菜”,比刚才四道菜加在一起还要刺激。   咸到想死,辣到她哭。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那两盘拍黄瓜和大拉皮儿,是不是像极了爱情。   以为清清淡淡,   实际上,齁死人不偿命*罒▽罒*   ——————   其实东北菜也不至于这么重口味啦,走的多数是咸香路线非常下饭,主要是音音喜甜平常口味太清淡,再加上这家杀猪菜的厨师酷爱撒盐放辣椒,所以……   等到以后,大概是我们音的真香现场。   音音:给我来个酱茄子,加一大碗米饭,真香!   音音:对面包厢里内个东北大哥,更香=^_^=   *   本章,所有10字以上评论发红包~~~么么哒!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八只有两岁半 1枚、馒头喵 1枚、攸攸攸忆 1枚、七哥八妹 1枚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毓瑾硫年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 21瓶、葵衣° 14瓶、燕^o^ 10瓶、安荛 10瓶、饭 10瓶、毓瑾硫年 6瓶、绝尘肆杀 5瓶、夏天没有猫 5瓶、Schicksal 5瓶、瑶啊瑶 1瓶、Anney 1瓶、清风霁月 1瓶、大大您今天更新了么 1瓶、M。 1瓶、狮子 1瓶、浪里个浪 1瓶、3186814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章 欺负5下   秦幼音备受折磨时,仍然不忘要尽快逃离现场。   否则凭她这种绝对不合格的试菜反应,包厢里紧迫盯人的社会大佬万一看不顺眼,直接出来骂她不识抬举可怎么办。   好在程嘉和齐晶晶已经吃饱,而楚昕挑挑拣拣的没胃口,大家就都没有多留,陪秦幼音一起朝外走。   随着天色转暗,店里生意愈发红火,大堂里人也变多。   秦幼音一路上辗转堆积出的难受达到顶峰,再被人流和雪亮灯光一搅,眼前隐隐发黑。   她边走边忐忑地去偷看包厢,没注意到前面的障碍,迎头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程嘉忙拉她:“音音,没事儿吧?”   秦幼音摇头,揉了下眼睛,看清面前的是……   青青青青龙?   她愣了愣,悚然仰头,之前见过一面的光膀子店老板,正在居高临下瞪着她。   秦幼音胸口一抽,接连退开两步,吐字都不流畅了:“对,对不起……”   老板见这娇小幼嫩的女孩一脸惊恐地瞄着他的纹身,不禁好笑,故意提高嗓门儿逗她:“老妹儿再细瞅瞅,我这胳膊好看不?”   一句玩笑话,随口也就过去了。   可秦幼音相当认真,她紧张得心脏处暗暗发疼,生怕这魁梧男人一个巴掌冲她扇下来。   为了不被打,她只好选择昧良心。   顾承炎正拧紧眉头,拨开挡路的服务员,走到秦幼音身后三米不到。   刚刚好的距离,足够他清晰听到她开口。   小姑娘手攥着,齐颈黑发因为仰头的动作而略有变长,软软扫着瘦弱的背。   她乖而颤地轻声回答:“超……超好看的。”   说完以后,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崽儿似的,慌不择路就冲出门外。   顾承炎受到了暴击。   她说啥?那两条大花胳膊,超,好,看?!   顾承炎没再追,沉着脸站了几秒,返身回到秦幼音的座位,以他那长年在东北浸染出来的开挂重口味,掰开双筷子尝了尝黄瓜和拉皮儿。   没毛病啊,多清爽。   他又抬眸冷冷扫了眼老板的花臂。   所以说。   不是嫌菜不好,是嫌他?   他到底是哪做错了!   下午还甜甜地给他糖糕吃,俩小时过去而已,他的待遇就断崖式下降,连五大三粗的光头强都不如?!   ……真不愧是小猪蹄子。   没良心,说变就变。   -   宿舍四个人一起回到316,另三个都是临床医学的,结伴去开会,临走前才知道秦幼音是插住进来的小中医。   楚昕撇了下嘴,音量不高:“这年头还有学中医的?”   她长得美,用的都是名牌,人又趾高气昂,程嘉和齐晶晶本能地不想跟她闹不愉快,于是争着打圆场:“音音,那我们先去,你再歇歇,反正中医学院楼离得近。”   等她们走后,房间恢复宁寂。   秦幼音不用再强撑,立刻按照惯用的方法,弯下腰重重喘气,屏息片刻,再大口呼吸。   然而强烈心悸没有丝毫好转。   她又强制性的用力咳嗽,咳到胸腔胀痛,仍得不到明显缓解。   砰砰乱震的心脏仿佛不属于自己,在身体里上下颠倒,扯着神经时紧时松,她力气抽空,视野花白,耳中只能听到心跳失衡的杂乱巨响。   自从初三那个夏夜,在学校被那群女生们欺负最狠的一次之后……   她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身体不适、情绪低潮、受到惊吓,都可能引起轻重不一的心悸反应,严重时全身都会随着僵硬,过去全凭药物调节,到最近半年,她靠自己坚持,才基本停了药。   今天……是新的生活刚刚开始的第一天,她不想认输。   秦幼音收回已经摸到药盒的手,贴墙走去宿舍里自带的卫生间,用牙刷用力压住舌根,强迫自己吐出来。   吐完后,胃里空了,果然好受很多,心逐渐平稳,头脑也缓缓清醒过来。   秦幼音洗干净嘴角,眼看着时间要来不及,她用最快速度赶到中医学院行政楼的会议室。   里面早已人满为患。   中医学院下设五个专业,虽说都不热门,但新生加在一起也有一二百人,现在齐聚一堂,几乎没空座,吵吵嚷嚷犹如开了锅。   秦幼音为难地踟躇在门边,有道声音笑着问:“你怎么才来?”   她吓一跳。   说话的人从讲台边走近,黑裤白衬衫,高挑清俊:“我是中药系大三的徐冉,没想到你是小师妹,来吧,那边还有位置,我带你过去。”   秦幼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机场大巴上想坐她旁边的那个男生?居然跟她一样,都是中药系的。   徐冉细心把她安顿在前排角落,能看清讲台又不惹眼。   秦幼音放下心,规规矩矩端正坐好。   人齐以后,负责新生管理的副院长上来讲话,慷慨激昂的一番动员结束,说到正题。   “报到前大家就知道了,因为场地被占用,所以你们这一届新生的军训推迟到大二上学期再进行,”副院长说,“下周一开始正式上课,大家还有三天的小假期,但这三天也不是纯休息的,周日晚上,各学院联合举办迎新晚会,要求每个院的新生至少要出两个节目。”   副院长扫视全员,笑呵呵继续:“那同学们——有没有主动报名的?”   底下顿时一片喧哗,有人举手:“请问为什么迎新晚会,还要新生表演?”   副院长表情发苦:“学医的哪有几个艺术细胞?你们那些师兄师姐都荼毒差不多了,就得指望你们,这是学校的惯例。”   “先说好啊,咱中医学院招生不容易,平时总叫人看笑话,这回可不能掉链子,”他敲敲桌子,“必须出两个能镇住全场的!”   秦幼音看到副院长似乎在满场搜寻目标,忙把头垂低。   “一个个的低啥头,这是融入集体的大好事嘛,”副院长冲徐冉招手,“小徐,今年新生都提前报过个人情况吧?你筛过了,有没有符合的?”   秦幼音手指一紧。   报到的前半个月,院方跟学生家长取得过联系,除了通知军训推迟,确实还要求提交个人特长和奖项的资料。   小姨当时……把她得过青少年乐器比赛第一名给填上去了,交完才告诉她……   果然,副院长在念了六个名字后,最后轮到她:“还有秦幼音,这七位同学留下。”   秦幼音五雷轰顶。   更崩溃的是,七个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生。   副院长对她相当满意:“小同学长这么标致,又是江南水乡过来的,还多才多艺,咱今年要火啊!”   他干脆跟徐冉拍板:“她定了,六个男生你再挑一个。”   秦幼音脑袋里嗡嗡直响:“院……院长……”   副院长拍拍她肩,毫无转圜:“全院的尊严就指望你了,看谁还敢嘲笑咱中医全是老爷们儿!”   当晚,秦幼音生无可恋,早早躺上宿舍的床,绝望得想哭。   学校的千人大礼堂,无数双眼睛凝视她……   她揪着被子蒙住头,蜷缩成一小团,枕边手机忽然震动,她隔了一会儿才慢慢挣扎出来,拾起来一看,乌蒙双眼蓦地点亮。   “音音,睡了吗?对不起,爸爸刚忙完,这次的案子太棘手了。”   听筒里的男声沙哑疲惫。   秦幼音眼眶泛酸,把脸埋入被角:“爸,我还没睡……”   秦宇语气一冷:“哭了?学校有人欺负你?!”   “没有,我……”她咬着唇把问题和盘托出,“学院里要我参加迎新晚会表演节目……”   秦宇不禁失笑:“那不是好事?说明我女儿优秀,不用紧张,等你演出的时候,我去现场看,给你壮胆,结束带你出去吃火锅。”   秦幼音连忙爬起来,小小声确认:“真的?”   “我保证。”   电话挂断,秦幼音满头乌云散开,睁眼望了雪白屋顶许久,渐渐凝出想去尝试的勇气。   爸爸在的话,就不应该那么害怕了。   一年多没见,她想让他看到她的进步。   徐冉的微信适时跳出:“秦师妹,我争取到资金了,租用服装和乐器都不成问题,你是琵琶独奏对吗?”   秦幼音咬咬牙,豁出去了:“对。”   徐冉:“好,我先给你转一部分钱,离学校不远有家乐器行,你明天过去选个顺手的。”   秦幼音记下地址,但对它的名字表示怀疑。   高粱米乐器行?   怎么不像个正经卖琴的地方呢……   秦幼音惴惴关掉屏幕,准备休息,睡之前坐起身,把床铺简单整理。   她是爬到上面换的睡衣,外出的裙子就挂在一边,提起来叠放时,指尖意外碰到了兜里一小块有棱有角的硬物。   摸出来一看,是……纸条?   宿舍准点熄灯。   黑暗里,斜对床的楚昕突的一摔手机,撞到墙面“咚”一声。   齐晶晶惊吓问:“怎么了?”   楚昕气得直喘:“谁造谣顾承炎有对象的?!还说他下午送一女的进了咱们宿舍楼!”   秦幼音默默把被子裹紧。   她借着手机的亮,打算把纸条扔进自己桌边的垃圾桶里,探身想丢时,意外发现折印上似乎有字。   不对啊,字是写在里面的,背面怎么会……   她犹豫了半天,到底藏回被窝里,悄悄展开看。   正面确实是在饭店看到的那段话,而背面——   一串字母加数字,显然是微信号,旁边还有飞扬跋扈的两个大字。   “加我。”   -   夜里下了大雨,隔天阴天,温度骤降。   高粱米乐器行是每天上午十点开门营业。   九点五十,秦幼音在地图上设定好路线,深吸一口气,出发。   导航说,从医大北门到达目的地,步行只需要十分钟。   但跟着提示走了一段,秦幼音就发现不对劲。   北门外的环境相对冷清,小岔路多,导航定位不准,总在跳位置,她明明是按路线走的,却被带进了死胡同里。   秦幼音望望阴霾的天色,担心还会有雨,不敢再多耽误,急忙调整方向。   她手有些冷,揣进开衫衣兜,又摸到了那个纸条。   昨晚放枕下压了一夜,本想今早拿出宿舍外丢掉,结果忘记了……   秦幼音踩着水花,小小叹口气。   虽然不清楚顾承炎要加她微信做什么……但至少代表,他应该没有对她不满,也不是有意点菜捉弄她的。   其实仔细想想,自从认识顾承炎,他总在帮她,那两道菜的刺激,多半是因为口味不合。   至于打架纹身什么的,只是传言,她又没亲眼见过,不该把他脑补得那么凶残,说不定他……   她太入神,忽略了不远处间或响起的争执对话,直到——   “啪!”   骤然传来的玻璃碎裂声极其刺耳,秦幼音没有防备,吓得猛一颤。   听起来很近,甚至就在咫尺。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僵硬地一寸寸扭头,惊觉自己刚好站到了一个狭长胡同的入口。   此时乌云压低,天地昏暗。   胡同里离她不足十米的地方,有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背对她站立,迎面至少四五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为首的拎着碎掉的啤酒瓶,高声怒骂。   “你他妈一个让省队退货的垃圾,少在这儿跟老子装大爷!真把自己当啥狗屁的小阎王?”   “就你那个腿还做梦想进国家队?老子今天就让它再折一回!”   ……   而被骂的人,手无寸铁,一言不发,利落上前拽住这人的衣领,毫不留情往墙上一撞。   肉身跟水泥相碰,激出叫人牙酸的声响。   其他人怒目圆瞪,朝他一拥而上。   秦幼音面无血色,脚冻住了一样抬不起来,她死死攥着手机,来电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大响起来,再想去挂已然晚了。   胡同里所有人的目光同时刺向她。   秦幼音在看清那高大身影转头的一瞬间,唇角发抖:“顾……顾承炎……”   被围攻的顾承炎意外地眯了下眼,轻啧一声。   他立刻回过身,直接抬起一脚踹在最近那人的膝盖上,双手扳住另两人的肩膀狠狠推搡开,棒球帽带着风打斜飞出,帽檐刀一般撞上最后一张油腻肥脸。   在争取出的这一点空档里,他迅速拽下身上的外衣,朝秦幼音的方向一抛。   秦幼音根本来不及接,衣服裹满他的体温,夹杂着他身上干净微苦的青草味,铺天盖地遮在她的头顶。   她眼前顿时朦胧,暴力景象全被遮挡,只能透过薄薄布料看到模糊纷乱的影子。   耳中心跳剧烈如雷。   所有感官变得迟缓。   唯有顾承炎的嗓音,挤开一切阻碍,低沉稳定地传递进来——   “别怕,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炎哥,在帅这方面从不含糊(*/ω\*)   ——————   本章继续所有10字以上评论发红包~~么么哒!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难书 1枚、没名字亲我呀 1枚、毓瑾硫年 1枚、馒头喵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440561 20瓶、YUAN 11瓶、cue 10瓶、做我的超级英雄 8瓶、有钱的虾妹 5瓶、毓瑾硫年 3瓶、小八只有两岁半 2瓶、M。 2瓶、浪里个浪 1瓶、独孤_墨云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6章 欺负6下   秦幼音头顶着外衣,一动不动贴墙呆站。   等她终于找回一点镇定,战栗着解锁手机,在拨号界面戳下11两个数字,手指僵硬怎么也按不到0时,外面已经重归宁静。   杂乱的脚步跑远消失,而后,有一道格外压迫的影子走到她面前,源源不断散发出的逼人热度和危险感,把她从头到脚遮罩。   秦幼音呼吸几乎停止。   恐惧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这不是女生间抽巴掌扯头发的霸凌,是真正会头破血流出大事的群架……   何况一对多,顾承炎他……   秦幼音眼前的光线猛一亮,外衣被拿走,她低哑地呜咽一声。   顾承炎把衣服随意搭肩上,弯下腰看她,喉咙里也揉了沙:“妹子,完事儿了,快吧?”   他还有心情逗她:“你别哭,哥把那些魔头都撵走了。”   秦幼音牙关止不住打颤。   他这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除了出汗,浑身一点伤痕也没有,淡红嘴角甚至向上勾着,悠然地像是晨跑了一圈而已。   说别人是魔头,那他独自一个轻松打跑一群魔头,不是更可怕?!   亏她……亏她刚才还以为误会他了,亏她还怕他会挨打……   现在亲眼所见,他根本就是比传言里还要凶残。   秦幼音特别想逃,但身体的应激反应无法控制,她全身僵得疼痛,胸腔里闷涨窒息,寸步难行。   顾承炎离她只有半臂远,垂眸打量她。   小姑娘脸色煞白,唯独玉似的鼻尖红透,眼中水光潋滟,纤长睫毛湿成一缕一缕,戳人心肺的可爱可怜。   顾承炎心头犹如被羽毛轻柔扫过,他忍不住抬手,揉了下她头顶乱糟糟的细软碎发:“秦幼音,你怎么这么胆小?”   秦幼音张了张口,发不出声来。   天际雷声翻滚,黑压压风雨欲来。   顾承炎低声:“不能待这儿了,你自己动一下试试。”   秦幼音实在动不了,挣扎半天只挪出半步。   说话间,有雨点沉甸甸落下,打湿她的刘海,裙子胸前轻薄的纱也迅速被润透,逐渐透出贴身内衣圆润的轮廓。   顾承炎黑瞳深深,移开眼:“那没办法了,你忍着点。”   话音落下,他再次抖开外衣,裹在她身上,把宽大帽子往她头上一扣,俯身揽住她的膝弯抱起。   秦幼音双脚离地,头晕目眩,连叫都叫不出。   她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被顾承炎托在手臂上,上半身跌靠在他肩头。   他腿长,步子很大,每跑一步,她胸前不能言明的那片绵软隆起……   就在他肩膀上重重挤压一下。   触感太过鲜明刺激,顾承炎也跟着僵了,但雨势越来越大,秦幼音的帽子已经湿透,水迹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流过,眼泪一样。   他咬了下牙,脑内尽可能模拟出几个其他姿势,觉得还不如现在,他没法调整更无暇细想,干脆加速狂奔。   等到终于被放下时,颠簸一路的秦幼音防线全塌,情绪彻底崩溃,糊了一脸的眼泪,恐惧什么的全忘了,心里恨不能随处捡把刀,干脆利落把顾承炎这个超级无敌大魔头给砍了。   “我说炎哥,这啥情况?你把人老妹儿咋了?”   顾承炎充耳不闻。   他在胡同里神佛不惧的暴戾凶狠半点也不剩,头发滴着水蹲在秦幼音的椅子前,看她泪汪汪剧烈咳嗽,捧着水杯手足无措。   身体里那些意外被波涛汹涌摩擦出的腾腾暗火,全让她通红的眼眶浇熄。   “炎哥,你是不欺负人家了?瞅这小模样,哎呦可真招人心疼——”   顾承炎听这句不顺耳,抓起一个抱枕砸过去:“你他妈给我闭嘴!”   秦幼音边咳边抹眼睛。   看吧,大魔头又骂脏话了,真是张口就来。   抹了两下,她发觉身上能简单活动了,忙往椅子里缩缩,吸着鼻子打量四周,室内宽敞,陈设考究,平铺悬挂的竟然全是各式乐器,古典西洋应有尽有。   “这是哪……”   不等顾承炎回答,被抱枕砸到的陈年就殷勤凑过来,笑得荡漾:“老妹儿,咱在机场见过,这是我的店,高粱米乐器行。”   秦幼音看看他,再看看蹲下了还存在感爆棚的顾承炎。   一伙儿的……   她就说吧,好好的乐器行叫什么高粱米,果然不正经!   -   秦幼音抱着椅背当靠山,熬到心悸和僵硬都缓过来,抿紧唇爬下椅子,远远绕开顾承炎,把昨晚徐冉的微信给陈年看。   虽然是大魔头的同党,但学院里交代的任务必须要完成。   “呦,搞半天徐冉说的漂亮小师妹就是你啊,”陈年嘴欠感慨,“行,徐冉诚不欺我,长得确实好看。”   顾承炎知道自己遭嫌弃,不敢太接近,拧眉冲陈年比拳头。   陈年也没胆子太招惹炎哥,恢复正经:“徐冉提前给我打过招呼了,店里琵琶不多,就两三个,你试试手吧。”   他人长得白净偏瘦,脑袋后面扎一小辫儿,身高压迫没那么大,又笑容灿烂,秦幼音自然不怎么怕他。   顾承炎看得火大。   陈年带秦幼音进里面套间,琵琶已经提前备在桌上。   “你随便试,选好吱一声,”他退出去,顺便带上门,“那我先去外边等。”   对开门即将合紧,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挡住,留下缝隙。   陈年收了笑,小声说:“炎哥,你先过来。”   顾承炎没理他,透过门缝,看着小姑娘老老实实抱着琵琶坐下,低头垂眼,恬静脸颊上泪痕犹在,纤白手指轻轻拨弦。   弦动一下。   他胸口震一下。   陈年继续压低声叨叨:“行了,再看老妹儿也不搭理你,赶紧把伤处理处理。”   顾承炎正面瞧着毫发无损,实际伤都落在后背,棉布衣料被啤酒瓶划开几个口子,雨水浇过,还在渗血。   陈年找出药箱:“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是不是动手时候走神儿了?不然哪能叫他们得手这么多,外套也没穿,伤口都快让雨给泡肿了。”   顾承炎收回目光:“反正是他们吃亏,一次次不长记性,总来找揍。”   今天堵他的这伙人,老恩怨了。   当年高一,他在短道速滑的业余选手里成绩遥遥领先,想走正途进省队,选拔赛前,一起训练的另一个人为了抢夺名额,使了阴招想把他害残。   他提早发现,没留情面,反过来揍到那人怀疑人生。   那人受挫,选拔赛失利,醉酒飙车出事,腿废了大半,成天寻死觅活,家里两个哥是混社会的,把这点责任全怪到他头上,隔三差五找茬,屡战屡败,锲而不舍。   他也无所谓,干脆奉陪到底,今天秦幼音意外出现,他是头一次带了伤。   “你滑个冰够不容易的,跟你家老爷子闹翻不说,还总在重要关头碰上这种破事儿,当初进省队是这样,现在进国家队也是,”陈年刚回来时的冲天怨气压下去了一点,郁闷问,“你腿伤到底咋样?还有那孙教练究竟说了啥,你是不有别的事儿没告诉我?要不然就算你今年因伤退赛,那明年肯定——”   顾承炎脱掉上衣,露出流畅舒展的蓬勃肌理,对着镜子给后背抹药。   “滑冰,比赛,以后都不用提了。”   陈年吃惊,半晌才挤出一句:“啥意思?你……放弃了?!”   顾承炎冷笑:“不是放弃,是我嫌脏。”   队友,教练,圈子。   早不是从前干净见底的冰,现在乌烟瘴气,一滩污水。   再也盛不下他的梦想。   他承认,他心灰意冷了,八年的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就当全都喂了狗。   陈年不甘心地还要说话,对开门后,断续的试音结束,婉转流畅的琵琶曲洗涤耳膜。   顾承炎眼底的沉郁戾气不觉散开,把药一推,套件衣服,回到门边继续往里看。   秦幼音仍然乖乖坐在那,怀中抱着琴,暖色灯光下,伶仃细骨,清澈剔透。   像是一眼望得到底的……   最洁净柔软的所在。   从见到一截手腕起,就吸引他一步步走近,不由自主想保护,想触碰沾染,想驱走自己的一身浑浊。   陈年低叹口气,算算距离明年选拔赛还有足够时间,他不再着急地去戳顾承炎痛处,转而松弛气氛,开他玩笑:“江南水乡的婉约小妹儿够漂亮吧,真相中了?”   顾承炎沉默。   “别不好意思承认,你动心也属于正常,不止你,谁看了都稀罕。”   顾承炎目光一跳,带了锋芒。   “随口一说就不乐意了,你连人家微信都没有呢,占有欲还挺强,”陈年啧啧,“炎哥要么不动心,一动心就来个难度高的,我看也挺好,暂别冰场,回归红尘谈个恋爱呗——”   “你墨迹这些有用么?”   “没用?那你说啥有用?”   顾承炎冷冷:“比如——告诉我,徐冉是谁。”   话题急转。   陈年脑袋里一堆问号,绕了几个大弯,总算想起之前他跟秦幼音的对话,卧槽出声:“唠了半天你就记得这个?!顾承炎儿,你挺会提炼重点啊。”   -   用不着陈年解释徐冉是谁,徐冉自己主动上门了。   “陈老板,秦师妹还在吗?我之前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   顾承炎马上把眼前这人跟机场大巴对号入座,舌尖舔了舔后槽牙。   原来那电话是他打的?还黏糊糊地叫秦师妹?   操。   徐冉礼貌笑笑:“她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我在学院里有点事耽误了,要不然早该过来陪她一起选的。”   陪她?一起?   操。   徐冉这时听到琴音,眉头一展,循声往里走:“她好像胆子有点小,有个熟悉的人在旁边,她能自在点。”   熟悉的人?他?   操操操。   顾承炎在心里把人骂个底朝天,但脸上丝毫不显,懒洋洋往门边上一靠。   这么大一尊凶神矗立拦路,徐冉再怎么也没法擅动。   “同学,麻烦你让一下?”   顾承炎狭长眼眸微眯,唇角翘翘,不介意更无赖一点,然而现实不给他机会,对开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秦幼音搂着选好的琵琶,纤纤瘦瘦一小只,在顾承炎看来,也没比琵琶大多少。   她轻软开口:“学长。”   顾承炎和徐冉同时积极应声。   乐器行里一时间诡异地死寂,陈年趴在柜台上看大戏,完全忘了自己是站在哪边儿的,捂着嘴乐不可支。   顾承炎:谁他妈给你的胆?!   徐冉:我就是她学长,我怎么不能答应?   顾承炎:活腻了是吧?   徐冉:活……活不活腻,秦师妹说了算。   两道激烈眼神无声交流完毕,一起转向唯一重点人物秦幼音,等她判决。   秦幼音也正好仰起头,避开顾承炎的方向,小声对徐冉说:“学长,我选好了。”   陈年终于破功,笑到飙泪。   徐冉细致而得体地护着秦幼音出门,帮推门帮提琴,还温声细语给她讲着往年迎新晚会的小段子,气氛和谐得让人牙酸。   顾承炎立在门口,一直死盯到秦幼音背影消失。   陈年擦擦眼角的泪,问他:“炎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啥?”   顾承炎凶煞外放,五米之内人畜不留。   陈年站在六米开外,指着他脑洞大开:“特像你家那只哈士奇!”   “巴巴地摇着尾巴缠住主人大腿,被主人嫌弃地一脚踢开。”   “主人转头去宠幸别的小狗崽儿,哈士奇想靠近一点,就遭到无情驱逐。”   “现在主人彻底被外头的狗给勾走了,哈士奇孤独地蹲在门口迎风流泪——”   顾承炎推门,临走前给他留下一个字:“滚。”   陈年忙问:“还下雨呢,你干啥去?”   顾承炎回过头,线条优越的唇冷漠弯起,露出锐利的尖尖虎牙:“哈士奇不想迎风流泪,哈士奇只想去迎新晚会咬人。”   陈年替他操碎了心,在后面追着喊:“炎哥!你注意点方式方法,别来硬的那一套!对温柔小妹儿你得投其所好知不知道——”   “你那伤,不行赶紧去医院!别发炎了!”   “还有那帮孙子,我叫几个人——   顾承炎当没听见,拎着外套走出门,雨小了,淅淅沥沥。   背上的伤口重新被雨水润湿,开始作痛,绵延扯着千丝万缕的神经,他手里拎着外套,展开想穿,贴近鼻尖时,隐约闻到上面沾着浅淡的甜香。   是秦幼音的味道。   抱着她跑时,他闻到了。   顾承炎舍不得穿了,把外套叠成小团搂住,开始打电话:“那什么迎新晚会,能名正言顺全程参与,能自由进后台的,给我个名额。”   对方异常兴奋:“炎哥,真的假的!你要出节目?那咱院儿妥妥的独领风骚!你用啥乐器?尽管说!”   “乐器?不会。”   “那唱歌?”   “不会。”   “……说二人转?来段小品?”   “做梦呢?”   对方小心翼翼:“那……只剩颜值和身材了,要不……”认真考虑着脱衣舞露肌肉的可能性。   顾承炎额角直跳,咬着牙挤出:“……我还有力气。”   凶残能治婴儿夜啼的小阎王,才艺为零,最终沦为只能靠卖体力混入后台的劳动型选手。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心眼·承·哈士奇·炎:主人是我的,呲牙ヽ( ̄д ̄;)ノ---   本章继续所有10个字评论发红包~~---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馒头喵 1枚、弎柒er 1枚、毓瑾硫年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馒头喵 40瓶、安荛 10瓶、小八只有两岁半 5瓶、大大您今天更新了么 1瓶、毓瑾硫年 1瓶、浪里个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章 欺负7下   然而炎哥就这么牺牲,也足有两天没见着秦幼音的面。   秦幼音惊吓加上被大魔头“侵犯”之后稍微有点神经衰弱,没敢去人多的礼堂,对徐冉帮忙安排的地方也婉拒了,基本都留在宿舍里,趁舍友不在的机会练琴。   她小学时偶然接触琵琶,到现在有近十年了,以前年纪小,想父母时,受欺负时,满腹的少女心事没人倾诉时,都用琵琶作伴。   一直到初三,被老师要求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她拿奖回来,却遭到了最可怕的那次霸凌。   她心理落下了毛病,琵琶也损坏,没有监控,没人能作证,学校要求她赔偿,她交了奖金,还跟小姨要了一部分,才够数量。   哪怕这钱是爸爸打来给她随便用的,小姨夫也诸多不满,反复责骂她心思不正,到处抛头露面。   从那往后,她碰琵琶的次数少之又少。   后来爸爸问起:“音音,怎么不弹琴了?”   她低着头说:“不喜欢了,想专心学习。”   爸爸是刑警,一年到头奔波忙碌,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从小把她寄养在几千公里外的小姨家,是为了让她生活稳定,他按时汇钱,每年赶来看她一两次,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她的小痛苦小恐惧,都不应该成为爸爸的负担。   所以一直到今天,爸爸都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只是一次次叹息:“音音胆子越来越小了。”   她希望……   能用迎新晚会逼自己一次,把琴捡起来,弹给爸爸听,摆脱掉过去的阴影。   秦幼音在宿舍练习了两天,到周日当天,不得不去礼堂参加全校统一彩排。   徐冉在礼堂门口迎她:“表演的礼服租到没有?”   周围人多嘈杂,秦幼音声音又细,不得不把头侧得离他近点:“没有合适的,我穿自己的衣服可以吗?”   徐冉略弯腰配合她的高度,含笑说:“不能太简单,否则压不住场,那彩排时候你穿上试试?”   脸不觉中挨到很近,秦幼音正要闪躲,蓦地听到“砰”一声巨响。   顾承炎站在前面不远,刚把手中抱的大箱子扔地上,尘土飞扬中,他笔直盯着她。   礼堂后台沉寂一瞬,喧哗立刻四起。   报道虽然才两天,但已经足够新生们把学校里的知名帅哥情况了如指掌。   很多女生刚刚发现顾承炎在,互相拍打着疯狂咬耳朵,有两个扛得住他低气压的,勇气十足直接往旁边凑。   秦幼音用最快速度移开视线,轻声跟徐冉说:“你先忙,我找个人少的地方再练练。”   徐冉看了顾承炎一眼,呼出口气,坚持追上秦幼音:“我带你过去。”   顾承炎越来越确定。   有些人,就是专门出现来磨他的。   磨得他年纪轻轻,大好年华,心脏血压就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   他无视周遭,把箱子踢给院里同学,直接穿过人群掏出电话,打给现任学生会主席:“中药系那个徐冉归你管么?赶紧叫走,今天之内别让他出现。”   主席愁苦:“炎哥,平常都没说的,但是今晚上迎新啊,他得负责他们院。”   顾承炎额角直跳:“那就到晚上之前,行吗!”   主席今年大三,高中时候装逼严重,没少挨炎哥跨级胖揍,忙答应:“行行行,指定完成任务!”   顾承炎狠狠挂断手机。   本地上大学,收拾过的人够多,也就这么点好处。   没到三分钟,徐冉急匆匆跑出礼堂,顾承炎这口恶气终于顺了点,顺着刚才秦幼音走开的方向跟过去。   后台挺大,七拐八拐的,秦幼音站在一个特别僻静的更衣室里,正好拉上帘子。   顾承炎猛地停住,没再继续往前,选好绝佳的单向可视角度,守护兽似的往墙边一靠耐心等,隔断外界可能对她的打扰。   没过多久,帘子被拉开一条缝,女孩先探出个小脑袋观察环境,黑润润的眼睛看到没人在,才抓着裙摆怯怯走出来。   顾承炎靠墙的姿势漫不经心,目光却一瞬燃起,溅出火星。   她穿着绣边的烟灰长裙,腰间束绸带,坠着流苏,上身小小一件缎子抹胸,外面罩着暗粉色的小褂,袖口宽宽,露出一段雪白细嫩的腕子。   顾承炎目不转睛,喉咙里泛起干痒。   ……不省心的小猪蹄子。   哪来这么多招人的小裙儿小褂儿。   秦幼音换好衣服就接到舍友电话,程嘉的大嗓门分贝很高:“音音,在哪呢?我给你化妆来了!”   她忙说:“我刚换好衣服,过去找你。”   顾承炎本打算迎上,但想到小姑娘过来撞见他会是什么表情,又有点心酸地往后退开。   遭嫌弃的。   不受待见的。   说的就是他本人。   还是得迂回迂回。   顾承炎装作无事发生,边瞄着秦幼音的动向,边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劳动者,到处帮院里搬东西拿器械。   没一会儿负责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双手合十:“炎哥炎哥,救命,来送钢琴的本来五个人,有一个刚才用力过猛脚崴了,求你搭把手行吗?”   顾承炎跟过去,看另外四个都挺壮,穿着短袖工作服,满胳膊纹身。   他没说话,忍着伤帮忙搬起一角,因为阵仗够大,进后台时吸引了不少注意,也包括秦幼音。   顾承炎瞄着她,一下子发现她又在睁大眼睛注视旁边的八只大花臂,一脸掩饰不住的崇拜。   第二次!真他妈奇了怪了,这到底有啥好看的!   行,秦幼音,你就一个挨一个的看哈,轮到我的时候你可千万别躲!   顾承炎等着秦幼音转向他,偏偏她掌控特别精准,轮到他的前一秒,飞快扭开头,余光都不给一个。   ……好样的。   柠檬树下柠檬精,他算明白到底啥滋味儿了。   到午饭的时候,后台人少了很多,程嘉去吃饭,秦幼音没有跟。   她第一次脸上化了妆,虽然程嘉说很美,但她还是不好意思走去外面,她带了蛋糕和奶茶,准备留在后台简单解决。   顾承炎连打两个电话催促,终于把陈年等来。   陈年气喘吁吁把盒饭给他:“精挑细选的清淡菜色,保证你家小妹儿喜欢。”   “你家小妹儿”的称呼成功博得炎哥一笑。   但下一秒,炎哥就发现了重大问题。   “……你那胳膊作啥妖呢?”   陈年低头一看自己刚弄好的大花臂,兴奋地拍了拍:“帅不帅!你就说帅不帅!看以后谁还敢说我娘!”   顾承炎面对他两条牡丹花和女人脸交错遍布的胳膊,眼角直抽:“恶心。”   陈年:“不好看啊?那我晚上换个花色。”   顾承炎:?!   还能说换就换的?   陈年炫耀:“我在网上买的贴纸,一箱子才几十块钱!帅还不用遭罪,稳赚不赔!”   顾承炎忍无可忍,拎起盒饭去找又藏起来的小猪蹄子。   秦幼音回到了之前的僻静更衣室,刚掰一小块蛋糕放嘴里,就听到脚步声接近,高大挺拔的身形随之出现,本来挺宽敞的空间立刻显得逼仄。   她呼吸一乱,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顾承炎径直朝她走过去:“别吃零食,好好吃饭。”   冒着热气的浓香盒饭近在迟尺。   秦幼音攥着手,果断摇头,眼底涌上防备和脆弱。   顾承炎拧起眉。   秦幼音低着眸,咬了咬唇小声说:“……学长,谢谢你之前帮过我,撞见你打架的事,我绝对不会跟人乱说的……你以后……就别再找我了,可以吗?”   她不知道顾承炎算不算是好人,也不想知道。   她是真的很恐惧暴力,以及一切跟暴力紧密相关的人。   小姨说的,骂脏话,打架,纹身的人……   他足足占了两样,这样的男生,她不敢招惹,只想远远躲着,平稳过日子。   顾承炎沉默许久,放下盒饭,转身离开,走远以后,才停下来摁摁胸腔,试图压住翻腾涌上的陌生窒闷。   陈年迎过来:“哥,咋样?老妹儿跟你说啥了?”   顾承炎继续往前走。   陈年秒懂,摸着下巴:“炎哥居然也有为女人受挫的时候,真没想到,她可能不喜欢你这型,那就多努努力呗,像我说的,你投其所好啊!”   顾承炎嗓音微哑:“……什么算所好?”   “简单说就是——”陈年尽量通俗易通,“她看啥东西眼睛发光!”   顾承炎反射性想起上午搬钢琴的事,再加上之前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杀猪菜老板,他冲口而出:“她就看大花臂眼睛发光!”   陈年愣住,随即激动地一拍大腿:“老妹儿眼光独到啊,那还不简单,我店里一箱子贴纸呢,花色任你选,一个月内重样算我输!”   顾承炎也愣了。   十分钟后。   秦幼音吃完蛋糕,走出更衣室。   作为实验品的陈年被炎哥一脚踹上屁股,正好踩准节奏,笑颜如花地冲她跌撞过去:“哎呦老妹儿,真巧哈,你,你那琵琶用着顺手不?”   这是,乐器行老板?   秦幼音认真点头:“顺手的……”   刚回答一半,她一眼注意到陈年花花溜溜的两条胳膊,惊得戛然而止。   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顾承炎心口不禁发胀。   ……第三次了,又是这种眼神儿,她还真的喜欢。   陈年反倒有点迟疑。   妹子这眼神儿,亮是够亮的,但炎哥……确定不是惊恐?   陈年转念又一想,万一妹子胆小,就爱这种霸气侧漏款呢,他不该怀疑炎哥的判断,炎哥说啥是啥,炎哥指哪打哪。   于是等秦幼音走后,他颠颠儿地跑回去,戳戳顾承炎:“走哇,回店里,我给你挑个最帅的贴上。”   高粱米乐器行里灯光幽幽。   顾承炎坐在椅子上,劲瘦长腿敞开,中间摆一大箱子,里面好几摞带塑封的贴纸,图案应有尽有,青龙白虎,骷髅僵尸,刀枪剑戟,花花草草。   看了半天,顾承炎只能在心里默默骂人。   陈年蹲旁边,耐心帮他做心理疏导:“小品里说得多好,只要盈利把钱搂,啤酒瓶子我都收。”   “一个道理嘛,”他振振有词,“只要能把妹子收,纹身花臂算个球。”   顾承炎闭了闭眼睛。   恋爱真他妈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他俯身扒拉半天,终于捡出一组相对没有那么辣眼睛的,纯黑色,整臂,印的是看不懂线条的复杂花纹,中间隐藏一条龙身。   陈年熟练帮他操作。   顾承炎不忍直视,悲愤扭头。   大功告成之后,陈年夸张地连声鼓掌:“炎哥就是炎哥,帅到炸裂!就这造型,一个市算什么,你就是全东北的大哥!”   顾承炎:“……滚犊子!”   直到傍晚,迎新晚会开始前两个小时,顾承炎才把自己的两只手臂稍微看惯一点,套上外衣,出门回学校。   明明衣袖挡着,一路上也做贼似的遮遮掩掩。   进了后台,到处都是人影,没看到秦幼音。   按理说,她应该在这里准备候场。   顾承炎直觉有些不对,径直奔向她猫了一天的更衣室,没等走进去,就隐约听到女孩压抑的细微哭声,低弱轻软,重重戳心。   他脸色一厉,加快脚步。   被废旧器械挡住的角落里,一袭烟灰色裙角露出,正随着主人一起轻轻发抖。   顾承炎悬起的心脏像是被人狠攥住。   他脱掉外衣,赶到她面前,往她瑟缩的身上一披,声线沉哑冷肃:“谁欺负你了!”   秦幼音整个人被包在暖烘烘的大外衣里,毫无准备地抬起头。   她形状漂亮的杏仁眼带着精致妆容,浅黑瞳仁上覆满泪水,莹白鼻尖和小巧下巴都哭到通红,随着动作,右眼的泪承担不住重量,顺着雪色脸颊倏然滑下,闪着光坠入裙摆。   顾承炎呼吸停滞。   天地空旷无声,周遭一切都不再有颜色。   这他妈的……   神仙也顶不住。   他下意识伸出手,火热指尖触碰她微凉潮湿的脸。   秦幼音却也在同一时间看清了他新鲜出炉的两条霸道大花臂。   她顿了顿。   继而崩溃地呜咽出来,哭得比刚才更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 花臂:我不可爱吗?捧脸。   ---   所有10字以上评论发红包~~~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chicksal 2枚、毓瑾硫年 1枚、馒头喵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爱爱看书 20瓶、阿墨的小粉丝 10瓶、饭 10瓶、一只懒猫爱吃鱼 5瓶、毓瑾硫年 3瓶、我走路带风 2瓶、Ruiry 2瓶、小八只有两岁半 2瓶、瑶啊瑶 1瓶、狮子 1瓶、浪里个浪 1瓶、独孤_墨云 1瓶、大大您今天更新了么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章 欺负8下   秦幼音在下午的彩排里弹错了音。   彩排虽然比不上正式演出,但现场人也不少,她紧张得坐立难安,等真正轮到她时,她腿都是麻的。   时隔三年多再次上台,头顶灯光雪亮,下面黑压压人群来往,苦痛回忆裂成无数碎片来回在眼前切割,她手指又僵又无力,连续错音。   耳朵里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哪个院的?”   “这水平也敢上台?”   “选她上来是看脸的吗?”   她抱着琵琶浑浑噩噩走下舞台,狠狠掐自己的腿。   明明练习得很好,足够熟练流畅,可到了真正需要表现的时候全砸了……   秦幼音那时没哭,想着等晚上正式演出爸爸会过来,能看到他在,她就不会再这么慌,一定能稳下来,正常发挥,不给整个学院丢脸。   但十分钟前,她意外接到了秦宇打来的电话,听筒里风声烈烈,男人的声音满是歉意:“对不起,爸爸有重要任务离不开,等明天一定……”   秦幼音知道,她今天完了。   岌岌可危的情绪在那刻倒塌,不是强撑出的坚强或勇敢就能够拯救的。   直到现在,她又看到了避之不及的那个人,身上竟然新增了她最抵触的大面积纹身,她乱糟糟的脑袋里就剩下一个念头——   真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顾承炎看着她的泪,整个人要炸,不管她答不答应,手指贴上去给她抹掉,转身就要出去找人兴师问罪。   秦幼音搁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嗡嗡响起,她抽噎得呼吸不畅,不敢接。   偏偏来电锲而不舍,震得人心烦意乱,顾承炎没办法又折回来,替她拾起来一看,程嘉。   他恍惚有印象,是上午来给秦幼音化妆的舍友。   顾承炎看着缩起肩膀窝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满脸无助,他鬼使神差抬起一只手盖在她的头顶暖着,另一只手利落划开绿色的接听键。   嘹亮女声一瞬涌出:“喂喂?音音,你咋这么半天才接?我到后台了,过来给你补补妆。”   秦幼音被顾承炎的手压住,犹如点了穴般凝固,闻声才颤巍巍清嗓子,开口仍是暗哑得听不清:“我……”   顾承炎扫了眼时间,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到自己唇边,直接开口:“左边楼梯上二层,东南角更衣室,她在这儿。”   程嘉被巨大八卦冲昏头,差不多是飞上来的。   音音小萌妹果然有情况!   而且听男生的声音那么磁性撩人,真人不知道会有多帅,肯定跟小音音特别……   两分钟后,程嘉呆站在更衣室门口,傻愣愣瞪着里面高大强势的熟悉身影,剩下两个字从牙缝里化作实体飘出:“……相配。”   顾承炎听到,沉冷的脸色略有缓和,点了下头:“嗯。”   程嘉:我的妈我没眼瞎吧这人是顾承炎?!   程嘉:可是他刚刚又在“嗯”个啥?!   顾承炎恋恋不舍把覆在秦幼音头上的手撤走,嗓音低低对程嘉说:“问问是谁欺负她了。”   他走去后台公用的化妆区,从一众注目礼中间穿过,挑个没人用的台子把镜面搬起,随便往肩上一抗带走。   接近更衣室时,女生之间的悄悄话钻进他的耳朵。   “因为你爸有事来不了现场,你心里慌,而且彩排又失败了,你怕晚上也演砸是不是?”   顾承炎想想秦幼音的性子,大概懂了前因后果。   首先,胆小怯场,吓哭了。   其次,彩排没发挥好,很大可能遭了嘲讽,委屈哭了。   最后,害怕晚上弹不好,紧张哭了。   既然他在,那这些都不算事儿。   顾承炎没急着进去,先走远些给学生会长打了第二个电话:“会场秩序是你们负责?把前面礼堂暂时清个场,我需要用半个小时,不影响演出。”   说完挂断,大步进门,他把镜面往墙边一放,看着秦幼音红彤彤的眼廓:“先补妆吧,完事儿带你去解决问题。”   程嘉在炎哥目不转睛的极致威压下,啥都不敢瞎问,发挥了有史以来的最快手速。   顾承炎其实根本瞧不出差别。   无论妆画不画补不补,在他看来,小猪蹄儿都一样的戳心肝。   等刷子放下,顾承炎明白差不多了,他直起身,去牵秦幼音的手腕,将将碰到时,又恪守着分寸,转而拽住她的袖口:“走。”   秦幼音的状态多少稳下来一些,瑟瑟躲开:“我不想……”   顾承炎深知时间有限,跟她说:“行,那就像上回一样,我抱你走。”   胸口跟肌肉之间挤压的触感秒秒钟重回脑海,秦幼音像只被夹了尾巴的小仓鼠,仓惶扑腾起来,小巧一张脸羞愤成熟番茄。   “再给你一次机会,走不走?”   说着还伸手要抱,故意吓唬她。   秦幼音眼里又有了水色,不敢看那两条花臂,低头含恨跟上他。   顾承炎嘴角翘翘,选了条人少的路,提着琵琶带她从角门进入空荡荡的礼堂大厅,也是上午彩排、晚上演出的地方。   “来这里做什么……”   顾承炎回眸看她,朝舞台示意:“现在这儿除了咱俩没别人,你就坐在正式表演的位置上随便练,害怕也没事,看我。”   “……看,看你?”秦幼音咬咬唇,小声踟躇,“可是看你更害怕……”   顾承炎没听见她后半句,继续说:“人在紧张的时候需要一个视线着陆点,我站在台下固定的地方,你专心弹,不用看别处,就只看我,正式表演也一样,我待在这儿不会走。”   他问:“半个小时,够不够适应?”   秦幼音揪紧裙摆。   顾承炎侧过头,舞台光照下,五官英俊无暇,他不再多问,而是笃定地喊她:“秦幼音,上去,你能做到。”   距离晚会开场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秦幼音再没有其他突破的机会,如果继续怯懦下去,只能给全院蒙羞。   她……要做到。   秦幼音咬住牙关,指甲把手心按出深深红印,终于迈开脚步,拿过顾承炎手中的琵琶。   她越走越快,争分夺秒爬上台,坐在失败过一次的位置,重新拨响琴弦。   顾承炎缓缓舒了口气,不坐也不靠,脊背笔挺地站在离舞台最近的角落,眼睛黏在她身上。   偌大礼堂,她小小柔柔一个。   却是唯一能聚焦他目光的中心。   半个小时里,秦幼音把一首琵琶名曲选段反复弹了六次,从最开始的频频中断,到最后一次流畅悦耳,她做到后,不禁浅笑一下,颊边沁出两个小巧梨涡,暗暗鼓起勇气,试探望向台下——   那个她中途偷着看了好几次的身影。   灯光和暗影的交错里,他站在原位,岿然不动,稳如扎根挺拔的树。   他正在用力给她鼓掌。   秦幼音默默想,这个方法也挺好的……   一个顾承炎,大概比上千个普通观众加在一起都要可怕。   适应他一个,说不定就等于适应一大群。   晚上八点半,迎新晚会进行到后半程,轮到了中医学院,秦幼音的琵琶独奏。   她站在舞台侧面入口,望着黑压压的密集人潮,小腿微微抽搐,终于明白是她太天真了。   真正到了这个关头,还是忐忑到窒息。   主持人报幕结束后,秦幼音深深呼了两口气,抱紧琵琶走到台中央鞠躬,吃力地自我介绍。   声音既小又颤抖。   底下千余新生代表发笑,或许并无恶意,但足够给秦幼音施压。   甚至有交头接耳声响起:“就她吧?听说彩排一直错音来着?”、“中医学院改成卖颜值的了?”、“这就不错了,我听学姐说中医学院每年表演都垫底——”   秦幼音觉得自己在被凌迟一般,本能地望向顾承炎的位置,心却猛一跳。   没有人。   那个角落,空的!   半个小时的特殊练习,大魔头顾承炎竟在不觉中变成了心底一个隐隐的勇气寄托。   所以此刻,她脑中控制不住“嗡”的一响,脸色苍白地坐在收音话筒前,忘记了去拨响琵琶。   喧哗声加大,细密锐利堪比针刺。   秦幼音鼻子涌上酸涩,一边默念着“大魔头就是大骗子”,一边手忙脚乱准备弹奏,第一个音就错了。   她耳中轰轰乱震,最后一次不抱希望地抬眸,看向那个位置。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动。   秦幼音屏住呼吸,紧接着,一道快速弯腰过来的高大身影,忽的在阴影中挺起背。   她眼底光芒一亮。   顾承炎就站在原定的地方,一寸也没有偏移,他扎眼的大花臂正托着一个刚跟其他学院借来的搞笑青蛙头套,端端正正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有意朝秦幼音晃了晃,举高右手,比了个大大的V。   那么修长强悍的身体,配上卡通头套,实在太滑稽,秦幼音满身压力蓦地减轻,突然就感觉不到怕,忍不住浅浅笑了出来。   这一点笑容漾在放松下来的恬美脸颊上,也被同时投放到了背后的大屏幕。   全场整齐划一地掠过惊艳轻呼,随之寂静。   秦幼音低了低眸,手指逐渐恢复热度,她压住心跳,宁心静气,选择重新开始,弹奏出比练习时更为流畅的曲调。   她……一定要做到。   顾承炎透过头套的纱网定定看她。   耳中是完美乐曲,眼前是她坐在追光之下的娇俏模样。   心脏在一下重过一下的咚咚巨响。   他看中的小猪蹄儿……   还真他妈的耀眼夺目。   -   九点,迎新晚会表演圆满结束,当场由观众票选出最受欢迎的五个节目进行奖励,秦幼音位列其中。   她小小只站在中间,受宠若惊地接过花束和五百块钱红包,又下意识去看台下。   顾承炎居然还在那里,他摘了头套,懒洋洋歪靠在旁边桌子上,朝她闲适地挑起眉梢。   一脸不加遮掩的得意。   秦幼音急忙别开头。   又……又看见他的大花臂了,果然还是那么……那么吓人……   各院参加表演的同学都没走,聚在后台,学生会要统一组织大家出去聚会庆祝。   这样的场合,秦幼音习惯性地退后,却被别人拉住:“得奖的人怎么能走!必须参加!”   说着还开玩笑:“谁走谁就是给自己学院抹黑啊——”   之前彩排时嘲笑过秦幼音的那帮人也不吭声了,脸色尴尬地推来推去,有人不好意思地站出来:“你弹那么好,是今晚上最出彩的了,一起去呗,往后大伙儿都是同学。”   秦幼音得到肯定,脸有点红。   她刚想答应,身后灼热体温逼近,下一秒,顾承炎的声线在她头顶上漫不经心响起:“走吧,我也跟你们去。”   后台留下的基本都认识他。   女生想接近,男生也愿意多攀攀关系。   之前没人敢去请他,现在得到炎哥青睐,气氛顿时热烈高涨。   地点定在了离医大两条街的某大型KTV,晚上一点不萧条,小包厢全满,刚好最大号的包厢空着,勉强塞下了他们这一大帮人。   顾承炎始终不远不近跟在秦幼音后面。   秦幼音被女生拉着,进包厢坐到了沙发转角。   顾承炎二话不说,长腿轻松越过重重障碍,特别自然地往她旁边一坐,欲盖弥彰地低下头摆弄手机上的消消乐。   秦幼音挪一寸,他跟着挪一寸。   秦幼音站起换去另一边,他马上跟着换过去。   包厢里气氛变得微妙。   但炎哥既然肯来,自然有水军为炎哥排除麻烦,几个男生立刻开始咋咋呼呼点歌做游戏,张罗着大家热闹起来,顺便阻止有人打扰。   秦幼音纠结地搅着手指,皱眉问:“……你干嘛要和我坐?”   顾承炎狭长的眼半合,在颜色变幻的灯光里似笑非笑看她:“因为你身边安静啊,我怕吵。”   “怕吵……你干嘛要来?”   顾承炎理所当然:“因为集体活动热闹。”   这人……说不通。   秦幼音尽量跟他保持距离,生怕碰到他的大花臂。   偏偏顾承炎已经适应了这个花色,越看越顺眼,自信地频频往她面前伸。   秦幼音无奈捂眼。   她以为出来玩,就是跟大家一起坐坐,宿舍关门前回去就可以了,万万没想到,这群人唱歌唱累小游戏做腻,正巧又播到一首音调颇诡异的歌,居然闹着要讲鬼故事。   秦幼音惊呆,手指缓缓收拢,身上涌过凉意。   她最怕……鬼故事。   以前,有人趁阴天打雷把她锁在了学校的女厕所里,外面放一个录音机,连续播放张震讲故事,她做了好几周的噩梦,根本不敢回想。   “能不能不要……”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大家的兴奋里。   顾承炎敏感察觉到,眉心微蹙。   不等他开口制止,包厢里的灯已经关掉,只剩点歌屏幽幽闪着光,讲故事的人有意渲染气氛,鬼气森森拉开了节奏:“有人听过医大女厕所的传说吗——”   秦幼音呆坐在沙发上,彻骨冷意顺着脚底急速涌起。   顾承炎突然觉得烦躁,避开另一侧借机挨过来的女生香水味,再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耐心。   他跟来,本就是为了跟秦幼音在一块儿,现在小猪蹄儿都怕了,他还留下等过年?   黑暗里,顾承炎稍微探身靠近她,轻声说:“秦幼音。”   秦幼音吓得一凛:“什……什么?”   “想走吗?”他低低诱哄,“我可以带你走,绝对没人敢说个不字。”   秦幼音渴望地咽咽口水。   她现在只想逃出去,可一是没胆在恐怖气氛里站起来,二是害怕提前离席不被允许。   顾承炎的话简直及时雨。   不过……他本身也是危险存在啊。   顾承炎说:“小妹儿,我好歹是个活人,总比鬼靠谱吧。”   ……好有道理。   顾承炎继续:“走不走,一句话。”   秦幼音脑袋里多转了个弯儿。   她声音轻轻颤栗着:“你……为什么又帮我……”   顾承炎其实还真没想那么多。   但此时此刻,小姑娘的甜美馨香近在咫尺,勾得人心动神摇。   他临时起意,舔了舔唇,沙哑笑了:“因为有交换条件呗,你答应了,我就帮你。”   “什么……条件?”   顾承炎趁机按亮屏幕,点出微信二维码,把手机竖起,顺手就放在了下巴底下。   秦幼音睁大眼。   顾承炎浑然不知自己一张俊脸被屏幕冷光晃成了青青白白的恐怖颜色。   在秦幼音的视角里,他正在森森一笑,对她阴恻恻地沉声说:“快,扫我。”   作者有话要说: 炎哥:小妹儿,我这么帮你,你感动吗?   音音哭唧唧:不敢动不敢动QAQ   -   所有10字以上评论发红包呀~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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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帮忙,晚会我肯定演不下来的,”她一字字讲得认真,“我没有别的能回报你,所以这个……”   顾承炎语速慢悠悠:“说得好像我图你钱似的。”   秦幼音咬唇,她倒是真想问问,他堂堂一位凶名远播的社会大佬,不是应该居高临下把她当蚂蚁?三番五次这样伸出援手,到底图什么……   可惜她没胆,只管固执地举着红包。   顾承炎好笑接过,塞回她的小布兜里,低磁嗓音淡淡撩耳:“我不要钱,真想回报的话,你不如现在请我吃饭。”   秦幼音惊讶仰头:“晚饭……不是吃过了吗?”   顾承炎有理有据:“长得高,消化快,饿了。”   秦幼音总觉得被大佬给人身攻击了似的,轻轻嗫嚅:“难怪我不饿……”   顾承炎算盘打得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带小妹儿撸串,说话聊天加个微信,结束他去买单,这样她就欠他一顿,那么下次——   炎哥的美好遐想被突如其来的来电铃声无情打断。   他亲眼看着秦幼音摸出手机,对他闪躲踟躇的那张小巴掌脸,转眼间涌上欢喜,听筒里隐隐飘出的男声更是刺激耳膜:“音音,在哪呢?”   顾承炎翘高的唇角压了下去。   秦幼音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捧着手机说:“在学校外面跟同学聚会。”   “方便出来吗?”   “方便!”   顾承炎:?!   “那好,我去接你吃火锅,”男人说完,又迟疑,“不过这么晚了,你肯定吃过了吧?”   秦幼音一双杏仁眼亮如星辰:“我刚好没吃饱!”   顾承炎:刚才是谁说不饿的?!   秦幼音跟爸爸约好在校门口见,激动地挂掉电话就想赶过去,一抬头,直直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里,她身上一僵,惊觉自己把这尊凶神给忘了。   男生实在是比她高得多,平直宽阔的肩膀遮住背后街灯,在她面前罩出一片沉沉阴影。   她隐隐感觉到他的危险,忙解释:“学长,对不起……我,我能改天请你吃饭吗?”   顾承炎没回答。   秦幼音很怕他发火,把两只细白手掌合十,诚心对他拜了拜,低着脑袋可怜地讲情:“我真的有事必须要走,就改明天好不好?”   顾承炎一边萌得肝儿颤,一边气得胃疼,反问:“你现在要去哪。”   “去……吃饭。”   他快堵死了,坚持问:“跟谁?”   秦幼音眨了眨眼,老实地软声回答:“我爸。”   顾承炎遭到悬殊待遇,委屈难平,实在忍无可忍:“跟你爸又怎么样,秦幼音,你刚答应我就变卦,是不是——”   他忽的一卡,发现不对:“哎不是,等会儿,你说跟谁?你爸?!”   秦幼音怔怔的:“对呀。”   顾承炎:……靠,大意了,还以为是哪个不省心的男妖精。   五分钟后。   秦幼音小跑到校门口,拉开老旧轿车的车门,坐进去之前,回眸望了一眼。   顾承炎是一路跟着她过来的,此刻就停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双手插兜,长腿笔直,慵懒落拓的影子被拉出老长。   “音音,看啥呢?”秦宇在车里问。   “没……”秦幼音匆匆回神,“有个学长在那。”   秦宇顺着看过去,不满皱眉:“那个有纹身的大高儿?爸不是跟你说过,来东北以后少接触那种社会关系复杂的男生,像他这样的最容易出事儿。”   秦幼音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无可辩驳,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秦宇选了家离医大不远的火锅店,夏夜的九点多钟,正是生意红火,人声鼎沸,光着膀子高声笑骂的食客比比皆是,秦幼音有些惧怕这种环境,下意识停在门口。   “怎么?现在还是怕人?”   秦幼音不愿让爸爸看到她那么弱,忍了忍,笑着摇头:“没有,我不怕。”   临窗一桌,鸳鸯锅翻滚,荤素菜品多到放不下。   秦宇隔着腾腾热气,入神地盯着女儿被蒸红的脸颊,沉声道歉:“爸爸今天又食言了,说好去看你弹琴,结果还是没做到。”   秦幼音乖顺摇头:“我知道你忙。”   刑警的工作向来身不由己,作息不规律,这一年多来他被大案缠身,日夜颠倒,能抽空赶来跟她见一面,她已经满足了。   秦宇深知自己是个粗人,不会讲什么贴心话,就一个劲儿地往女儿盘子里夹肉,又摸出一个厚信封推到她手边:“音音,这是生活费,花完了给我打电话。”   秦幼音注视着秦宇身上穿了四五年的棉布短袖,胸口图案都洗掉了大半,他鬓角也已花白,满脸操劳沧桑,她从信封里抽出五张,其余的退给他:“爸,我用钱很少的,这些你自己留下,买两件新衣服。”   秦宇当然不答应,差点动了怒,硬塞回她手里。   秦幼音心酸得眼圈泛红。   爸爸不光养她花钱,还要照顾搭档的一家遗属,经济压力太大了,她已经成年,不能再心安理得伸手要钱,该尽快想想办法,在上课的空余时间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饭后,秦宇送女儿到医大门口,正好有一群喝醉的男生大笑着经过。   个个衣衫不整,勾肩搭背,胳膊手腕上纹着乱七八糟的图案,秦宇不禁想起女儿上车前那幕,再次提醒她:“虽然医大是名校,但也不排除有坏学生,你在学校多交正经朋友,那些爱打架闹事的千万躲远点。”   秦幼音知道爸爸在说谁,忍不住轻声问:“骂人打架有纹身的男生……就一定很坏吗?”   秦宇担心女儿吃亏,有意说得严重:“爸刚破的案子,犯罪团伙里十个有八个都这个特征,你说呢?这种小年轻不但坏,还满口谎话,专会使花招欺骗涉世不深的小丫头。”   秦幼音一凛,心里涌上说不清的莫名沮丧。   她跟爸爸告别,转身走进校门。   接近熄灯时间,通向宿舍区的路上空旷冷清,枝繁叶茂的树影沙沙摇晃,在夜色下平添鬼魅。   秦幼音心里打鼓,打算一鼓作气冲回宿舍楼,哪想到跑了十米还没到,就敏感发现左侧的树丛边似乎靠着个黑乎乎的影子,还有猩红火光在一闪一闪。   她吓得攥紧背包,脸色刷一下变白。   那影子也看到她了,在昏暗里动了动,火光被捻灭,他随之走到路灯下,长身鹤立,身上被月色覆盖,周围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没散。   并不难闻。   反而说不上来的……让人有些心慌意乱。   秦幼音看清他的脸,害怕转为吃惊,失声叫他:“……学长?!”   顾承炎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他居然还抽烟的?   顾承炎对她扬着唇:“回来够晚的,宿舍快锁门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手机上的小游戏都通关了。”   秦幼音难以相信他话中的意思,试探着轻轻问:“你……在等我?”   他有丝鼻音:“可不是么。”   这么需要仰视的一个人,发出了类似于受了委屈的闷声,秦幼音完全不知所措:“……有事吗?”   路灯发出的昏黄光线仿佛揉着金沙,洒落下来,把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完全笼住。   他在这层金色里懒洋洋笑着,唇线轻勾,牙齿瓷白,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分外英气惹眼:“有啊,三件呢。”   顾承炎先提起一个塑料袋,递到她手里:“助消化的胃药,你不饿还去吃火锅,挺难受的吧?”   “还有,”他敛了敛眸,俯下身直视她水色的眼睛,“秦幼音小同学,你今天不请客也就算了,但是说好扫微信得算数,你不能抵赖。”   说着他再次竖起手机屏,亮出二维码。   秦幼音想起下车前秦宇的叮嘱,拧着眉头挣扎。   她向来对爸爸说的话深信不疑,无论他交代什么,她都会尽最大努力照做。   可今晚离开KTV前,她确实答应了顾承炎,不该出尔反尔……   秦幼音掐掐手心,皱着小脸艰难做出选择,纠结地加了他的好友。   “这还差不多,第三——”顾承炎满足直起身,温热手掌覆在她头顶上呼噜一下,声音含着笑,“就你这小胆儿,黑灯瞎火的自己不害怕么?走,哥送你。”   秦幼音反抗无效,又被炎哥提溜起后领。   校门距离宿舍区大概五分钟的路程,秦幼音始终没有放弃挣扎,声音虽然绵绵软软,但拼命维持着严肃表情:“学长,你……你不要总是这样拎着我。”   尤其被霸道大花臂控制着,她心理压力好大的。   顾承炎适应着她的脚步,走得其实很慢,闻言低眸看她。   小姑娘在他手里,连弱唧唧的扑腾都让他心痒难耐。   他更舍不得太早分开,硬是磨蹭了十分钟,才把她放在楼门口,回应她刚才的抗议。   “学长拎着你,”顾承炎弯下身,手撑膝盖跟她对视,一本正经解释,“是因为你小啊。”   秦幼音攥紧手。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嘲笑她矮……变相的人身攻击!   顾承炎看出她的想法,低笑出来,喉结轻轻滚动着,字正腔圆地为自己正名:“我说的这个小,是好的意思,翻译成书面用语,叫可爱。”   秦幼音怔住。   顾承炎在月光下对她弯着眼,磁性声线微扬:“翻译成东北话,叫招人儿稀罕。”   说完,他离她更近一些,耐心地低低缓缓问:“小孩儿,现在明白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炎哥今天很得意嗷,小妹子叫你学长的时候,也很享受嗷?   你给自己挖的这个大坑,明天也该掉一掉了(* ̄︶ ̄*)   然后,炎哥其实并不抽烟,他大概是在提前给自己点蜡。   ---   继续10字以上评论发红包~~~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超喜欢你 1枚、毓瑾硫年 1枚、馒头喵 1枚、Schicksal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馒头喵 20瓶、21370727 20瓶、超喜欢你 20瓶、☆侨_★pohc 17瓶、毓瑾硫年 10瓶、做我的超级英雄 8瓶、小八只有两岁半 5瓶、dxnl 3瓶、独孤_墨云 1瓶、浪里个浪 1瓶、27646867 1瓶、一笑嫣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章 欺负10下   秦幼音脸颊迅速涨红,绝不回答他,倒退两步转身跑进楼里,一口气爬到三楼。   却没想到,她回到宿舍刚一进门,连呼吸都还没平复,就被大波浪楚昕扔了个明晃晃的白眼。   许久没有面对过女生这么直白的恶意,秦幼音当场愣住,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脊背随之沁出冷汗。   程嘉赶忙过来拉她,挡住楚昕的视线,轻声耳语:“学院群里有人发你跟炎哥一块儿在后台的照片了,她气得够呛,你别搭理她,赶紧睡觉去。”   秦幼音咬住唇,睫毛轻颤。   楚昕把手里的书“啪”一声摔桌上,似是自言自语地冷哼:“真是什么丑小鸭都敢往台前窜,也不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那小矬子样儿。”   秦幼音低着头,双手握紧。   楚昕几步爬上床,用被子蒙住脸,秦幼音在原地站到宿舍熄灯,吸了吸鼻子,怕黑地抱着手臂去洗漱。   她洗脸时默默流了一点眼泪,倒不是为了楚昕,而是怨恨自己,时至今天,仍然被过去那些遭到霸凌的阴影压得死死的,被人这样说,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夜渐深浓。   秦幼音躺在黑暗里,眼前总有零零落落的碎片在闪。   被揪住辫子狠狠拉扯的疼痛,尖细鞋跟碾在后背上的难熬,还有烟头烫破校服,沾上皮肤……   她咸涩地眨着眼睛,胸口闷得窒息时,又记起了今天晚会上,台下顾承炎平稳笃定的眼神,以及他不管不顾侵染过来的灼热体温。   神奇的……好过了一些。   她睡不着,轻轻翻身,摸出被褥下面的平板电脑,卡顿了半分钟才开机,她藏进被窝里,打开绘图工具,用手写笔熟练勾勒出一个小猪图案。   粉圆脸,黑眼睛,耳朵圆润,小猪蹄上戴一根和她同款的手链。   她画完基础图形,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在猪腿上添了两片纹身,外加很酷的大墨镜还叼着烟,旁边配上两个字:“雄起。”   社会大哥的形象。   却是她潜意识里,最可怕,同时也最不会被欺负的形象。   上传以后,转评数字不断上跳,秦幼音在看到她最想要的那一条评论后,嘴角终于弯了弯,关掉平板,强行入睡。   明早就要上课了,她不能起不来床。   -   男生宿舍。   顾承炎洗了澡出来,身上尚未擦干,水珠沿着舒展紧实的肌理沟壑滚落至短裤腰间,他用毛巾揉着短发时,被舍友们小心翼翼地围观:“炎哥,你在哪纹的身?太帅了吧!”   炎哥爱护地摸了下他的大花臂,对不掉色这点还算满意,淡淡表示:“忘了。”   他才不会承认这是贴的。   正说着,手机“叮”的一响,有条特殊关注新微博。   顾承炎立刻打开看,果然是他最爱的猪崽表情包有了更新。   他火速保存,并且认真留评:“今天画得有点像我。”   舍友打着哈欠提醒:“炎哥别太晚睡啊,明早上有课呢,跨院三个系联合上的公共课,听说老头儿特爱点名儿。”   顾承炎没往心里去,随意一点头。   他仰躺在床上,心跳频率仍然无法平稳,总觉得碰过秦幼音的那只手,属于她的淡淡甜香经久不散。   顾承炎怀疑自己八成是疯了。   明明最烦甜味儿,现在着了魔似的恨不能给手上套个保鲜膜保存。   他把秦幼音的微信名字改成“又香又软小猪蹄儿”,然后对着她朋友圈里仅有的几张照片研究了足足半宿。   隔天醒过来时,宿舍早已人去屋空,七点五十的时间相当刺眼。   ……上课?!   他腾地坐起来。   -   秦幼音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就安静离开宿舍,可惜找错了教学楼,辗转两圈摸到上课的阶梯教室门口时,里面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只有第一排还空着。   她选了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后面的女生拍拍她肩:“哎,你是中药系的秦幼音吧,昨晚上弹琵琶的?”   秦幼音浅浅点头。   “你弹得可真好,长得还漂亮,怪不得一堆男的打听你,”女生笑眯眯地大方夸奖,又问,“不过你确定要坐这儿?听说今天这节课的老师特爱点名提问,第一排可危险了。”   秦幼音听了有点愁苦。   点名她不怕,可提问的话,众目睽睽,还是避免得好。   她不禁回过头,想找找其他空位,前面门声一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抱着书本走进来,二话不说,直接翻开点名册。   来不及了。   秦幼音低下头,乖乖坐在第一排,安如小鸡。   “今天是你们大学生活的第一节 课,凡是迟到旷课的,都是对学习极其不认真的后进分子,必须严肃对待,”老教授严肃敲敲桌案,“还有替喊的,一样处理,平时成绩扣十分。”   偌大阶梯教室一片寂静。   “这门课是三个系混上,跨了两个学院,我挨个点,哪个也别想侥幸,”老教授先点针灸的,接着轮到中药,“不错,全都在,下面是运动医学。”   运动医学?   秦幼音一怔,隐约觉得熟悉。   在哪里听过来着……   老教授清清嗓子,响亮念出名单上的头一位——   “顾承炎。”   秦幼音瞬间惊呆。   对……在机场大巴上,某人在她耳边亲口说:“运动医学,顾承炎。”   可是,他不是学长吗?!她叫了以后,他痛快答应,还连着让她喊了好多次,就连昨天,她一次次那样称呼,他也毫无异议的啊!   老教授皱眉,再次念:“顾承炎。”   满堂寂静,没人敢吱声。   秦幼音缓缓收拢手指,攥成拳头。   “顾承炎!在不在?”   话音刚落,关紧的教室大门就“砰”一声被推开。   高挑男生存在感极强地出现,短发上还带着潮湿水汽,锐利眉眼里少见的掺了一点点不太清醒的茫然:“叫我?”   老教授气得胡子直颤:“运动医学大一一班,顾承炎?”   炎哥散散慢慢:“没错。”   “你这什么上课态度!扣十分长长记性!赶紧找个地方坐下!”   顾承炎没所谓地顺手把包往距离最近的桌面上一撂,转身想坐,才发现邻座已经有了人。   他疏淡目光漫不经心移过去,眼瞳猛地一缩。   秦幼音正仰着脸,粉润嘴唇抿紧,一言难尽地皱眉注视他。   顾承炎……   真是好不简单一男的。   骂脏话,打架,纹身,抽烟。   现在再加一个致命的——   满口谎话,在线骗人。   真厉害啊,三毒实在是太低估他,这下连五毒都俱全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炎哥: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自己翻的土自己埋。   炎哥:好心酸噢,可是还是要保持围笑呢TAT---   今天60个红包随机~~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超喜欢你 2枚、毓瑾硫年 1枚、馒头喵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iolet 20瓶、多点辣椒 15瓶、韶清轶炎 8瓶、时余 5瓶、? 5瓶、毓瑾硫年 2瓶、Ruiry 2瓶、浪里个浪 1瓶、欢喜 1瓶、喵喵喵?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1章 欺负11下   秦幼音跟顾承炎短暂对视,火速错开,埋下头认真盯着书本,还努力往墙边缩了缩,跟他保持最大距离,一个余光也不肯给了。   她再次确信,爸爸和小姨说的果然没错。   上一次她以为误会了他,结果转眼就撞见斗殴现场。   这一次她想为他辩驳,说他大概没那么坏,现在可好,又被炎哥亲自上场打脸。   再一再二没再三的。   她要是再天真以为顾承炎是个可以接近的好人,那她就真的太蠢了。   顾承炎心脏病要犯了,坐下后手撑着额角,一直侧头盯着她看,恨不能回到那天的机场大巴上,把一时鬼迷心窍的自己给就地正法。   “哎,”他气息低低,轻戳了下她细软的手背,“秦幼音。”   秦幼音立刻一躲,手攥着,干脆放到腿上,让他碰不着。   顾承炎摊开本子,笔尖勾画,几个字写得嚣张跋扈,张牙舞爪,坦白承认错误:“对不起,但我真没恶意。”   秦幼音不肯看,半趴在桌上,小鹌鹑一样低眉垂目。   顾承炎拧着眉,从包里掏出一盒想当早餐的纯牛奶,放手心焐热了,讨好地朝她塞过去。   小姑娘纤长的睫毛一直在颤,水红唇瓣用力咬着,细软头发丝儿黏在唇角也忘记去拨,满脸都是抗拒抵触。   或许……还有些许被欺骗捉弄的难过。   这样的表情,实在太扎顾承炎的心。   老教授站在讲台上,第一排的小动作自然尽收眼底。   男生宽肩长腿,坐下都比一般人高半头,瞅着就凶悍难惹,女生细骨伶仃,小小一个可怜巴巴地挨着墙,体型差和气质对比相当醒目。   尤其男生那副死缠烂打往上贴的样儿,看得他老脸通红。   他实在没法坐视不理,把教案往桌上重重一敲:“迟到的那个顾承炎!干啥呢!上课不听讲,还欺负旁边小姑娘?!”   全教室目光聚焦。   顾承炎抬了抬眼,拒不承认:“我没。”   欺负?闹呢?他哄都来不及好吧。   老教授自家有孙女儿,最看不得女孩受委屈,不依不饶去问秦幼音:“那你说,他惹你没有?是不是欺负你了?”   秦幼音万万没想到会被教授因为这种理由点名。   无数打量的视线如芒刺在背。   她眼中不禁沁出一点水光,心里是真的开始委屈了,还跟着涌上些许那种不好好学习,和男生纠缠不清被老师现场抓包的羞耻感。   一切全拜身边这位大佬所赐。   所以在教授追问到第二遍时,她攥紧了笔杆,豁出勇气小小地“嗯”了一声。   她确实是被他给欺负了。   教授一脸“果然如此”,整节课对顾承炎紧迫盯人,完全把他当成破坏治安的恐怖分子。   在他的课上懒散迟到,公然调戏女同学,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头儿越想越气,临近下课时,决定对他使出杀手锏——“那个顾承炎,起来回答一个问题。”   顾承炎整节课都在瞄秦幼音的侧脸,书和笔记本雪白一片。   他倒也不迟疑,利索站起来,高挑颀长的身形再无遮挡,肩膀平直腰线紧窄,袖口隐隐露出一截黑色花纹,他皮肤又白,颜色反差极其勾人,瞬间把全教室女生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而他本人吊儿郎当,毫无敬畏。   老教授更气,专门说了个后面一章才会讲到的问题,并且强调:“凡是在我课上答不出来的,平时成绩扣十分。”   秦幼音心一紧。   平时成绩总共占三十分,顾承炎要是一连扣掉二十,那就离挂科不远了。   她埋着脑袋,余光看到身旁人垂下的手,心底又有了罪恶感。   这只手筋络分明,稳定有力,毕竟帮过她好几次……   她生气归生气,但丝毫没想过要害他。   秦幼音心情复杂地做了决定,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一行提前预习过的答案,然后悄悄离顾承炎近了一些,试探拽拽他的裤腿。   顾承炎一句“不知道”已经到了嘴边,突然感觉到腿上微弱的力气。   他低下眸,少女圆乎乎的脑袋快要埋到桌上,露出的后颈雪白纤柔,有几根浅黑碎发正在头顶乱乱翘着,炸毛的小鸡崽一样。   ……真他妈可爱到暴击。   而且,贼可爱的小鸡崽居然在帮他。   顾承炎无声弯唇,沉默的几秒里,那只软白小手又着急地拽了他一下。   好——   全都听你的。   顾承炎不着痕迹扫到答案,清清嗓子,准确无误答出。   全教室很给炎哥面子的惊呼鼓掌。   老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   顾承炎坐下后,立刻想趁热打铁,跟音音小同学套套近乎,哪知她动作更快,直接推过来一张对折的纸,中间似乎夹着几张红色人民币,上面的娟秀字体很正经地一笔一划写着——   “奖金给你,请客吃饭取消,之前你帮过我,现在换我帮你,算是还清了,以后两不相欠,我们就当不认识吧。”   顾承炎:?!   靠……又大意了,早知道她是这个套路,刚才那破问题他宁死也不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炎哥:扎心扎成蜂窝煤,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还是要笑着活下去⊙_⊙---   存稿太少啦嗷嗷嗷,昨天和今天都有点短小,正在努力写!求原谅啊抹泪QAQ争取早日像我们炎哥一样又,粗,又,长!   ---   60个红包随机呀~~~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宁蓝shmily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毓瑾硫年、喵喵喵?、超喜欢你、馒头喵、拉不愣登老魔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8362626 14瓶;?Olivia? 10瓶;安荛 5瓶;_蓝芜_ 4瓶;慕安淮、毓瑾硫年、小八只有两岁半 2瓶;Ruiry、喵喵喵?、一笑嫣然、浪里个浪、甜甜的最棒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欺负12下   下课以后,秦幼音第一时间收拾东西,背好小布兜站起身。   阶梯教室是长排座位,一行有七八个位置,她坐在最里面靠墙,想出去,就必须经过邻座。   然而顾承炎长腿舒展,手肘搭在椅背上,完全没有挪开的意思。   “你……你让一下。”   顾承炎抬眸盯着她,正琢磨该怎么解释他那时候对“学长”俩字的贪心,包里的手机却故意捣乱似的嗡嗡震动起来。   一波一波没完没了。   秦幼音被拦着,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偷看,她很害怕遭围观,鼻尖有点酸了,毫无杀伤力地重复一遍:“让我出去。”   鼻音轻轻糯糯,隐约透了细微的哭腔。   睁大的杏眼里也漫上水色,一圈圈晃出涟漪,泛出潮湿的软红。   顾承炎怔住,轻松被她打败。   胸腔里那颗心脏兀自颤到变形,掏出来估计连亲妈都不认识。   ……要死了,对她哪有什么抵抗力。   顾承炎张口想跟她说话,手机又开始新一轮骚扰,他怕担心真把小姑娘给弄哭了,不得不起身让开。   秦幼音加紧脚步从他面前经过,小跑出教室门,离开得太急,没注意背上的包被他给拉开,塞进去两样东西,又迅速恢复原状。   顾承炎一边接电话,一边追上秦幼音的背影。   下课路上,走廊人多嘈杂,听筒里的声音就显得遥远,仿佛隔着无数陈年旧事的距离。   “顾小炎儿,我要出去实习了,说好的你进校就把滑冰社接手,没忘吧?”   顾承炎握着手机,没有立刻回答。   前面不远,秦幼音在另一个教室门口等到了舍友程嘉和齐晶晶,女生之间很幼稚地手挽手。   他本能地跟着,眸色渐深。   打电话的人在他耳边继续:“我可等你好几个月了,你赶紧接过去吧,咱这场馆虽然又老又小,好歹正规,你自己没事儿也能训练,省得后面进国家队时候跟不上进度。”   顾承炎还是不说话。   他跟电话里这位现任社长,是当初短道速滑业余队里的同期,后来他进省队,社长成绩一般,就放弃项目正常上了大学。   他确实答应过社长会接管社团,就连高考时选择报考医大,根源也是因为这个室内滑冰场馆的存在,他以为可以在腿伤的康复期里边念书边维持训练,但没想到,开学报道前去找孙教练,却斩断了他对滑冰的最后一点念想。   关于冰场的所有晦暗记忆一股脑冲袭到眼前,压得顾承炎透不过气。   他不由自主走得更快,想靠近能让他呼吸的那一小块净土,拒绝的话已到嘴边。   小净土秦幼音正在轻声说着什么,程嘉反应很大地问她:“不是吧,大一才刚开学你就想找地方打工挣钱?要不要这么拼啊?”   顾承炎听到,意外地侧了侧头。   她……缺钱?要去打工?   以她这软绵绵的小模样,出去外面多危险,少不了叫人欺负。   同一时间,听筒里的人大声催促:“我说炎儿,赶紧抽空过来一趟吧,学校社团联合会那边都打好招呼了,咱俩交接一下,我还给你留一大笔资金呢!”   顾承炎捕捉到重点,资金。   那么意味着,社团有光明正大的用钱权限。   他脑筋转得快,直接问:“如果有特殊需要,能公开招学生进社团帮忙工作么?有偿发工资的那种,钱我自己出。”   “没问题啊,你是社长你说了算,只要你舍得。”   顾承炎得到肯定答案,浑身的低气压不觉一散。   他凝视着秦幼音被风吹起的小裙摆,把包甩上肩膀,狭长眼尾略略上扬。   当然舍得。   如果能帮到她,接近她,时时护着她,钱,或是面对冰场,都算不了什么。   -   当天下午,顾承炎签好各种文书,正式接任了医大滑冰社的社长。   社团联合会的管事忧心忡忡:“要不是因为那冰场别人不懂、不会维护,我们也不可能叫一个大一新生当社长,你可千万加小心,别到处嘚瑟。”   顾承炎手撑着桌面,勾了下唇,笑出一身张狂邪肆:“我要是想嘚瑟,用不着你们这个小社团。”   挺大一间会议室,愣是没人敢吭声。   顾承炎摆了下手出去,带上一直等在外面的陈年,一起去速滑馆检查设备。   “炎哥,你愿意接手,是不还有回去比赛的想法啊?”   陈年感觉自己看到了炎哥重回赛场的希望,相当兴奋,嘴根本停不下来。   “这个速滑馆,不就是以前省队刚成立的时候,省里投资建的吗?我记得当时别处没地方,就医大这个新校区空地多,所以盖在这儿,现在省队条件好了,新训练馆修了好几个,这个老的就留给医大了对不?”   顾承炎是真不爱搭理他。   这个话题,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陈年特没眼力见儿,喋喋不休:“炎哥,你肯定对这个馆有感情,你刚进省队的时候不是还在这儿训练来着?”   顾承炎想掐死他:“别墨迹了行么?”   陈年好委屈:“嫌我墨迹你还带我来。”   顾承炎照他脖子削下去:“我叫你来,是让你做海报搞宣传,让全校都知道滑冰社有偿招人,高薪活儿少时间随便。”   “为啥!炎哥你钱多烧得慌?!”   顾承炎沉默,拧钥匙推开门,熟悉的冰面凛然如镜,明晃晃撞入视野。   凝视半晌后,他微哑着声音说:“钱多不烧,想要个小猪蹄儿,倒是烧得睡不着。”   -   秦幼音下午上课前才发现包里多了东西。   纸条夹着的那五百块钱奖金,还有一盒牛奶。   她愣了一会儿,沮丧地把下巴垫在桌上,默默埋怨顾承炎背着她搞的小动作。   这节课只有本院的两个系,是个小教室,所以一有什么骚动,就听得格外明显。   秦幼音即使不爱八卦,也管不住飞进耳朵的激动议论声。   “卧槽滑冰社招人,给钱的!”   “真的假的?参加社团还发工资?!”   “不是普通参加社团,是去打工,后面还有挺多条件——”   几乎同时,秦幼音收到了程嘉发来的微信,先是一张海报图片,后面紧跟着一大串激动文字:“音音,你不是想打工吗?快看这个!简直是给你量身打造的!”   秦幼音好奇点开图,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海报图上竟然画了个丑兮兮的猪崽,还穿着冰鞋,下面写着招工要求,具体工作内容倒是简单,时间也自由,就是对人的条件有点诡异……   女生。   短发。   身高不能超过一米六。   体重在九十斤以内。   而且只限大一新生。   秦幼音对照自己,居然完全符合。   她不安地问程嘉:“可是这些条件,好奇怪呀……”   “既然这么写,那肯定有道理,可能是在冰场工作特殊呗,”程嘉回复,“去看看又不吃亏,我陪你一起去。”   秦幼音一直犹豫到上课。   她需要工作,但不能影响学习,时间上必定受限,而且她与人沟通的能力又弱,常见的家教服务员之类很难胜任,滑冰社的这个,可以算是正合适的天降好运了。   不然,就去现场试一下……   如果有发现哪里不对,再赶紧跑也来得及。   滑冰社的有偿招人,和全校各个社团的招新大会统一定在星期六。   秦幼音一大早就被程嘉拉到现场,穿过鼎沸的人潮,直奔角落里滑冰社的摊位。   滑冰社巨大的宣传展板前面,分列两张桌子互不打扰,一张负责正常招新,一张负责特殊的有偿招人。   有偿这边排了四五个女生,目测都比较贴合条件,却无故遭到一致淘汰,秦幼音更觉得忐忑,攥着手指等待轮到她,心里根本不抱希望。   前面这些人,每个看起来都自信漂亮。   不像她……   她低着头,准备走完过场就马上回宿舍。   队伍飞快变短。   秦幼音终于站到接待桌前,她紧张地别了别碎发,低头在表格上端正写下名字。   接待的男生望着她软白婉丽的脸颊,一时看傻眼,怔怔忘了回神。   展板之后,蓦地传来一声冷冷低咳。   男生惊得差点弹起来,慌忙坐直:“那个什么,你,你叫秦幼音?”   秦幼音拘谨地点点头,脚尖向外转,打算被淘汰。   男生却急忙起身拦住她:“别走别走,就是你,你通过面试了——”   秦幼音惊呆:“……我?!”   “可是……”看男生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她更觉得离奇,鼓了鼓勇气问,“任用的标准是什么?之前的几个同学都没有合格。”   “这个……”   秦幼音发现男生迟迟回答不出,眼睛还频频往后瞟,就差把有问题写在脸上,她忐忑地拉着程嘉要走:“不好意思,我觉得……”   她话音未落,一道低磁悦耳的声线蓦地从展板后面响起——   “一定要知道标准?”   秦幼音一怔,心脏突然被熟悉的嗓音勾住,紧张地加快跳动。   上午阳光正好,淡金色的无形丝线将那道缓缓迈出来的修长身影缠绕。   他穿一身简单的运动装,却将比例完美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长腿笔直,窄腰宽肩,露出的浅白小臂上,肌理线条利落舒展,就连繁复的纹身图案,也像要活过来般满是活跃张力,栩栩如生。   秦幼音屏住呼吸,呆看着他忘记说话。   顾承炎走到她面前,照顾着她的身高,主动俯下身。   他唇角上扬,墨色眼瞳里蕴着笑:“其实特别简单,你能不能猜出来?”   哪怕他的纹身气场都那么攻击性十足,但不能否认,这张脸实在过于优越。   短距离对视,更把无俦五官突显得淋漓尽致。   秦幼音禁不住脸色发红,本能地错后一步。   顾承炎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生怕吓着她,他放轻声音,一字字说——   “标准就一个,符合要求的小同学,名字只能叫秦幼音。”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炎哥,终于要真正开始对小媳妇儿伸出魔爪了(*/ω\*)   ---   随机红包60个~~~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chicksal 3个;毓瑾硫年、馒头喵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55、贰柒柒 6瓶;毓瑾硫年、啊呆 5瓶;喵喵喵?、甜甜的最棒 2瓶;浪里个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欺负13下   他说话时靠得很近,清冽气息温暖地扑洒在耳廓。   秦幼音整个右耳都是麻的,被属于异性的热度侵染,陌生的烫和痒沿着皮肤游走肆虐。   她不知所措地绷紧肩膀,分不清哪来的胆量,很努力抗拒他:“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但在顾承炎的眼里,小姑娘根本凶不起来,拼命说着这样的话,模样还是和受惊的小羊羔一样,调子也软得出水。   不过,杀伤力满分。   萌得他严重心律不齐。   顾承炎一本正经地摆事实讲道理:“我说真的,全校所有人,只有你适合这个职位,你就当帮朋友一个忙。”   “……不是朋友,”秦幼音扭开头,小小声念叨,“说好以后不认识的。”   这样五毒俱全会骗人的社会大哥,她才没胆子认识。   顾承炎被她堵得又气又笑:“是你单方面写的纸条,我又没同意,再说了,我帮你那么多次,你轻松写个答案就想打发我?”   秦幼音小委屈:“可是奖金你又不要……”   控诉时,白嫩脸颊鼓了些,小扇子似的睫毛颤着,饱满嘴唇咬得又湿又红。   顾承炎实在控制不住快爆发的洪荒之力,伸手在她绒绒的头顶揉了一把,稍解心头之痒,放缓语气为自己加码:“行,奖金,答案,加微信还有糖糕,算是抵消四次,那还有一次呢?”   还有?秦幼音暗地里掰着手指头数,也没想起第五次在哪。   顾承炎本来不想邀功,但秦小朋友太固执,他不得不说:“飞机上,我给了你毯子。”   秦幼音震惊瞪着他。   飞机后排好心帮她的人,竟然是……顾承炎?!   她消化了半天,想明白这事不会有假,那时汲取到的温暖也历历在目,她再也辩解不出了,垂下头闷声问:“……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啊。”   顾承炎成功撬开了口,紧张到爆的胸腔里顿时敞亮一半。   然后,他非常厚脸皮:“你知道,我就是个大一新生,没背景没底气,别看他们炎哥炎哥的喊,其实学校里我谁也不认识,特孤独。”   秦幼音:?   顾承炎继续发挥:“我刚接手滑冰社,身边没个信得过的人,一大半的社员年纪都比我大,我怕他们欺负我。”   秦幼音:??   顾承炎一脸真诚:“我这么惨,孤家寡人的,哪能支起这么大个摊子,你就大发慈悲帮帮我。”   秦幼音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某小阎王身后一群随时待命的小弟样男生。   心里只有:???   顾承炎声音渐低,郑重对秦幼音说:“而且,你脑子聪明,心眼儿好,性格又温柔,我信得着你。”   秦幼音突然得到直白夸奖,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耳根也漫上热度,在纤细的脖颈和锁骨上烧出一片绯红。   糖……糖衣炮弹!绝对不可以轻信!   就算要还人情,她也可以选其他办法,不能总是跟他绑在一起。   顾承炎掏心掏肺努力半天,看她仍然坚持,生怕留不住人,心酸地只能搬出最不要脸的杀手锏,展开她刚才签过的那张表格递了过去。   “还有最重要的——秦幼音小同学,你看清楚,你写了名字的这张表格,是聘用协议,从双方签字起就正式生效了。”   秦幼音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难以置信地一把抓住。   她是看前面的人都在签,于是也跟着签了,以为只是普通登记,根本就没仔细看。   原来……   是正式协议?两个姓名栏,只要受聘人和社长分别签上字,就必须在滑冰社干满三个月才行?!   “你看你舍友都主动回避了,你就乖乖地直接跟我走吧。”   顾承炎一边熟练提溜起她的后领,一边贴心地帮她拍拍后背顺气,一句话把这事板上钉钉。   “小妹儿,刚才我说那些话都是真的,协议也是真的,所以从今天开始,三个月之内,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老板了。”   秦幼音在他的钳制里徒然挣扎,欲哭无泪。   她就说吧——   全是糖衣炮弹,骗,人,的!   -   速滑馆中温度恒定,夏末秋初的季节,馆内比起室外要冷上不少。   顾承炎把不老实的小羊羔放下,捡起一件自己的运动外衣,手一扬裹在她身上。   他的外套尺码本来就大,又为了活动方便买了宽松款,被秦幼音一穿,完全成了遮到膝弯的连衣裙,只露出纤柔细白的两条小腿。   玻璃橱窗里那种精致的小玩偶一样。   顾承炎看得心热,眼底燃起火星,低声笑:“还挺合适。”   秦幼音皱着脸低下脑袋,默默在心底疯狂吐槽,刷刷滚过的弹幕遮天蔽日:合适个大头鬼啦!   他倒是高大威猛,她站旁边一对比,完全是动画片里的小鼹鼠,又矮又圆的那种。   秦幼音的内心活动再丰富,被炎哥气势镇压,嘴上也不敢说,弱唧唧拽掉衣服,声音轻轻的:“我不穿,而且我也不想赚你的钱。”   “馆里冷,不许脱,”顾承炎阻止她的动作,干脆半蹲下,照顾小朋友似的给她把拉链拉高,“秦幼音,社团需要雇人,给工资是合理合法的,既然咱俩是熟人,你又能胜任,那何必肥水流了外人田。”   “再说我真不是算计你,谁让你躲着我的,这不都是实在没招才想出来的破办法么,我要是直说雇你,你能同意才怪。”   “上回骗你是学长,我没坏心,是看你招人稀罕逗逗你,以后保证不犯了,小同学就原谅我,不要记仇了。”   他快速把自己做过的错事坦诚解释一清,指尖轻点了下秦幼音的额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乖乖的,过来,跟老板走。”   速滑馆面积不算小,长方形设计,偌大冰场四周是用栏杆隔出的一圈空地,供教练和选手临时休息,再往上有几层看台,椅子都已经残缺。   其实不光是看台,整个馆都透着股快被淘汰的破旧颓靡。   当年省队迁走后,这里交给医大自行使用,医大一边发展校内社团,一边对外界经营,接待那些短道速滑的业余爱好者,日常维护不够到位,损耗又大,自然落得现在的局面。   秦幼音被顾承炎还算诚恳的一通解释稍微顺了毛,别别扭扭跟在他身后熟悉环境时,副社长从冰面上蹭过来:“炎哥,新老社员都齐了,在那边等你开会呢!”   顾承炎略一点头,推着秦幼音走入栏杆里侧的安全通道,自己则坐在场地旁,换上拎了一路的冰鞋。   一抬眸,发现秦幼音还在原地注视他。   他笑笑:“小妹儿,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好。”   秦幼音抿了抿唇,视线停在他的手上。   连打架时候都稳如泰山的那双手,现在摸着冰鞋,竟然在轻微地发颤。   秦幼音真的怀疑是她看错了。   她没说话,也明白自己暂时跑不掉,于是乖乖向远处聚集的人群慢吞吞靠拢。   才走出七八米左右的距离,她蓦地感觉余光一闪。   有道风一样的影子,划着流畅弧线在她身侧飞掠而过。   她目光不由自主追过去,只看到渐远的修长身形,轻薄衣摆被微风扬起,飞舞鼓动,而他正在回过头,边游刃有余向前滑行,边朝她举高手臂,招了下手。   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更显得他刚刚的迟疑和不稳,像是幻觉一样。   等秦幼音走到人群附近时,顾大社长已经开始了他的训话。   “按惯例,每周两次固定活动,只要在速滑馆里,任何人的任何行为,不允许违反社团规则,否则扫地出门。”   从大一到大三,男男女女加起来二十多人的滑冰社,鸦雀无声。   顾承炎面无表情:“该说的说完了,最后,我是你们的新任社长,运动医学大一顾承炎,没有提前通知是社团联合会的一致决定,你们要是有任何不服、不满,现在提出来,或者直接走人。”   这句说完,顾承炎停顿了十几秒才继续:“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进正题,先介绍一下,那边的秦幼音同学——”   秦幼音本来扒着栏杆安静看热闹,突然被炎哥点名,身上一僵,眼睛睁得圆溜溜。   顾承炎一直平淡无波的声线在念到她的名字时,掺了丝丝缕缕柔和的笑意:“她是社长助理,以后滑冰社无论任何大事小情,她说的话,比我更管用。”   秦幼音被二十多道热辣眼神包围,紧贴在栏杆上一动不敢动。   顾承炎反而不乐意自己的小猪蹄儿被盯着看了,警告地咳嗽一声,拉回人群的注意力:“接下来两两一组,开始——”   “等会儿。”   一道粗哑男声突然横插进来,打断了顾承炎的话。   顾承炎眸色转暗,略微抬起下巴。   队伍最后一排,有个男生出列,他手里扣着头盔,身上穿一整套专业速滑装备,冲顾承炎咧起嘴角:“顾承炎,我知道你,省队的尖子嘛,听说能选进国家队的。”   顾承炎一言不发。   “刚来就带助理,排场真不小,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么嘚瑟的本钱,”男生把头盔抛了抛,“我也练好几年了,成绩不敢太吹牛逼,至少比业余的强,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队伍里顿时响起惊呼。   市里年轻学生爱玩速滑的,哪个没听过顾承炎的名字,都知道他是天才选手,随便滑出的成绩,一般人拍马也赶不上。   但这个男生在业余中同样属于高手行列,平常骄傲得很,自认为有赶超专业的实力。   男生冷笑说:“顾社长,谁也没见过你的真实水平到底咋样,万一传言都是虚的,那以你一个大一新生,我们凭啥要受你领导?”   他音调提高,已然是剑拔弩张。   秦幼音感觉到尖锐敌意,紧张地凝视顾承炎。   顾承炎的刀刃在冰面上流畅划了个弧,语气极淡,内容却是直刺对方痛点:“来吧,用不用我让你一圈?”   一句话,瞬间把战火点燃。   滑冰社所有人聚集到临时划定的赛道起始线旁边,秦幼音在群情激昂的气氛里,也忍不住凑近,她在江南从没上过冰面,不敢随便下脚,只能按住栏杆努力踮起脚张望。   男生准备齐全,从头到脚的专业护具一样不少,他瞧瞧顾承炎的一身普通运动服,自负扬眉:“给你时间换装备。”   顾承炎拉开外套随手丢一边,漫不经心把里面T恤的袖口挽了挽:“对你,用不着。”   男生眉目一厉,低低爆了句粗口:“要是输了受伤了,你可别说我占便宜!”   第一声哨响。   起始线前的两个人先后压低身体,做出准备动作。   秦幼音看得目不转睛,被对抗运动的浓郁火|药味感染,心脏不知不觉中提到喉咙口。   顾承炎和对手的差别实在太明显,身上毫无保护措施不说,吊儿郎当看着就态度不认真,这样的状态,万一等下他——   秦幼音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搅成一团。   顾承炎似乎意有所感,侧了侧身,对着秦幼音的方向抬起手臂,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紧接着,第二声哨响。   前一秒还懒懒散散的顾大社长,在哨声扬起的一瞬间,仿佛脱胎换骨,在所有观众反应不及时,他曲起的长腿骤然发力,脚下狭长冰刀利落蹬开,强悍柔韧的身体鹰一般凶猛地穿云破雾,仅仅第一步,就把旁边自命不凡的男生痛快甩开。   秦幼音根本没有时间眨眼,心跳频率随着他轰然飙升。   顾承炎颀长匀称的身体在冰面上宛如鬼魅,过弯道时他侧面伏低单手撑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太快,在她面前经过时几乎成为一道捕捉不清的虚影。   他一圈滑回来,那男生还剩一大截,他两刀划开悠然赶上,居高临下淡淡问:“让你一圈,看来不够吧?”   作者有话要说: 音音:……好……好帅啊怎么回事QAQ音音:我可能是疯啦TAT   ---   继续60个红包随机~~~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chicksal、毓瑾硫年、超喜欢你、馒头喵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lice 29瓶;?Olivia? 18瓶;欢喜 7瓶;喵喵喵? 2瓶;吃肉不吃草的兔子、毓瑾硫年、浪里个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欺负14下   整个速滑馆陷入死寂。   下一秒,人群猛地爆发出热烈欢呼,全在亢奋地连声高喊“社长威武”。   秦幼音踮脚踮得腿都麻了,被从未见过的冰上竞技晃得眼花缭乱,口干舌燥。   等那男生恼羞成怒,拎包走人,她才脚跟落了地,惊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连鬓角的头发都微微湿了。   真是的,大魔头那么强……   她跟着乱紧张什么。   不远处沸腾的社员里,有个女生始终在注意着秦幼音,见她终于别开头,忙趁机举起手机,对她拍了张照。   女生把照片发进微信,手速飞快打字:“昕昕,让你跟我一起进社团你不干,现在后悔了吧?我刚给你发的滑冰视频你花痴两遍就得了啊,再看看这个,她可是炎哥带过来的助理。”   照片上,秦幼音裹着大外套,只有一双细腿和软白的巴掌脸露在外面。   楚昕立刻回复:“她?!”   “你认识?”   “就我宿舍那个南方来的小矬子,上回迎新晚会总缠炎哥身边!”   女生有点意外,多看了秦幼音两眼,轻蔑笑着打字:“挺一般的啊,还穿男生外套,多半是个绿茶婊,我最烦这种女的,说不准走什么后门来的呢,我觉得炎哥跟她肯定没关系,姐妹儿今天就直接帮你出出气,过后请我吃饭。”   她收了手机,旁边的副社长正在张罗:“别都闲着,炎哥让大伙儿分头把冰面清理清理,弄好了咱们好继续分组活动!”   女生确定顾承炎走远,给身边两个朋友使眼色,一起看似无意地靠近秦幼音。   “哎——内个助理——”   秦幼音刚想去找顾承炎,问问她具体该做些什么,正好被叫住。   她乖顺停下来,生怕听不清还努力探着身,认真问:“有事吗?”   女生翘起红唇:“你是助理,怎么闲着啥也不干啊?所有人都在忙着清理冰面,你还准备走?”   秦幼音心里一紧。   被……指责了。   她确实不知道有这个工作,不是有意的。   这种高挑女生给她带来的心理压力避无可避,她拘谨地眨了眨眼睛,忙说:“我……我现在就去。”   女生挑眉,好整以暇等着,眼睛瞄了瞄她脚上的浅口缎面鞋。   秦幼音不想被人说吃闲饭,白拿钱。   她赶紧扯开外套拉链,脱下来整齐搭在栏杆上,身上的裙子很快被凉意打透,她紧走几步到了冰场入口,面对明晃晃的偌大冰面,忐忑地咽了咽口水。   她在南方小镇生活十八年,对冰和雪的认知几乎一片空白。   女生双手环胸,笑颜灿烂无害:“过来啊,胆大点,这有啥可怕的?”   秦幼音攥着手,试探迈出去,浑然不知自己这种薄薄鞋底在冰上的防滑能力基本为零,所以在踩到的第一时间就打了滑。   她站不稳,身体失控前倾,双手重重扑在寒意刺骨的冰面上。   -   顾承炎在休息区的大背包前站起身,用力按了按右腿的膝弯,皱眉忍耐片刻,再睁开时,表情恢复如常。   他手里提着个粉嫩嫩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他花了好几天给秦幼音精挑细选的一双入门冰鞋。   浅粉色,腕口一圈还印着蕾丝。   卖家说了,小姑娘最喜欢这种款。   就是不知道他盲猜的尺码到底合适不合适。   顾承炎要送礼物,心里有点小慌张,转身返回冰场,径直滑向秦幼音应该在的位置,但立刻就发现不对。   秦幼音不在那。   他拧眉环视,一眼看见临近冰场入口的最外围,两三个女生正居高临下围着一个小小的米黄色身影。   她跌在冰上,很努力地站起来,走出两步,四周没有任何东西能借力,孤立无援,又摇摇欲坠。   旁边的人不但不帮忙,还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顾承炎眼中温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唇齿间碾出一声“操,找死”,脚下刀刃猛一划开,直冲着那个无助的身影急掠过去。   几个女生根本没注意到,见秦幼音再次坚持站起来,笑得更大声,一边讥讽着“你真够笨的”,一边伸出脚尖,想把她绊得更狠一点。   秦幼音揉着手心缓解疼痛,等发觉脚边有障碍,真切意识到这些人的恶意时,再躲已然来不及。   她这一下滑得太厉害。   以为自己肯定在劫难逃。   她咬唇忍住惊呼,闭紧眼睛,捂住脸准备全身着地,却在剧痛即将传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忽然被拦腰抱起,飞在半空。   秦幼音吓得叫出声,惊慌睁开眼。   视野里是飞速倒退的冰面,腰上死死箍着一只钢铸般的手臂,上面纹满黑色的繁复花纹。   往左看,是男生劲瘦有力的腰腹。   往上看,是熟悉的凌厉下颚和漆黑眼瞳。   顾承炎单手揽着她,低头对上小姑娘失了血色的脸,胸中戾气更甚。   他脚下滑行,手臂收紧把她抱起,哄慰地顺了下她微乱的头发,低声说:“别生气,哥给你做主。”   秦幼音摔倒的位置离冰场入口很近,她从踩上冰面开始,总共也没走出几步。   顾承炎无视全场投来的注目礼,先带秦幼音回栏杆边拿到外套,罩在她隐隐发抖的身上,顺手又抢下副社长的社团制服,回到那几个女生面前,叠几层往冰上一抛,才把怀里的人放下。   “踩着衣服,别冰着脚,你鞋底薄。”   声音够大,任谁都听得清楚。   几个使了坏的女生刚才还心有侥幸,现下确定顾承炎竟然真的要追究,脸色越发难看,互相使眼色,想装没事赶紧走。   顾承炎扣着秦幼音的肩膀,眸中溢出寒芒:“现在才想走,晚了吧?”   那个私拍照片的女生也不是省油的灯,见情况至此,干脆死不承认,反倒摆出一脸委屈:“社长,你这样说什么意思?我们是好心啊,带你助理熟悉一下工作环境,谁也不知道她的鞋底会那么滑。”   秦幼音攥了攥衣襟。   不是好心……   她看到了,她们是故意的。   肩上搭着的这只手给了秦幼音源源不断的热度,驱开满身寒冷,甚至也带走了一部分怯弱。   她明白,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顾承炎现在确实是要为她说话。   可众目睽睽看着,如果女生硬是强词夺理,而她又不作证的话,会不会……有人质疑顾承炎身为社长不分青红皂白?   秦幼音指甲狠掐着手心,几乎僵成一尊小冰雕。   她尽力攒出全身上下所有勇气,挺着背张开口:“……你刚才伸脚了。”   女生一愣。   顾承炎眼里也掠过惊诧。   秦幼音的声线在轻轻发颤,但吐字干净完整:“是……是你绊倒我的。”   女生神色一厉:“瞎扯什么!你有证据吗?!”   恶意伤害社员是明确违反社团规定的,如果被社长开除,就会上校内社团的黑名单,对整个学期的品德分都有影响。   女生急忙抢占先机,扯着身旁两个同伴一起,音调婉转地对顾承炎撒娇诉苦:“顾大社长,她这可是污蔑,你不能因为她随便两句话就怪我们吧?虽然这是小事,可你要是偏心,一碗水端不平——”   她想得好,这么多人在场呢,又没监控,顾承炎一个刚接手的社长,肯定顾全大局,怎么也不会太过咄咄逼人。   何况她撒起娇来无往不利,就算顾承炎不吃这套,多少也能对她让步一点。   然而她连一句话都没说利索,就被顾承炎直截了当打断:“小事?”   女生喉咙一堵。   顾承炎俯身抬起秦幼音的腕子,她翻过来的细嫩手心上,被冰蹭出大片可怜的殷红。   秦幼音缩了一下。   顾承炎坚持按着她。   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混乱跳动得轰轰作响。   一半为她动怒心疼,另一半,为她肯帮自己说话,激动到呼吸不畅。   顾承炎灼热的手掌覆上秦幼音的头顶。   接着他森然开口,几句话掷地有声,警告给在场所有人听:“别说红这么多,就算芝麻大的一小块,也是我这个滑冰社捅破天的大事。”   “秦幼音没有随便说的话,她说什么,什么就是对的。”   “我偏心她怎么了?”   “水是我端的,到底平不平,只有我说了才算。”   作者有话要说: 炎哥:一个个的什么东西,也他妈敢欺负我媳妇儿?   ---   继续60个红包随机~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馒头喵、拉不愣登老魔王、Schicksal、超喜欢你、毓瑾硫年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ol 20瓶;拉不愣登老魔王 10瓶;玲珑红豆、_蓝芜_、妮妮 5瓶;初一 4瓶;Ruiry、懒、一笑嫣然、二喵、喵喵喵?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欺负15下   除了短道速滑的逆天成绩,顾承炎小阎王的名号大家多少也知道一些。   以前只是听说,现在却是直面他不加遮掩的沉凛威势,馆里各年级二十多人,没有一个敢发出声响。   秦幼音有点心慌,觉得顾承炎说得太过了,着急地仰起脸看他。   总不会……专门为了她。   可即使是为了维护社长尊严,他也不能这样说啊……   顾承炎感知到她的情绪,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下,语气更冷:“从今天开始,只要我是社长,滑冰社就这个规矩,别的情况都好说,但谁要是再没事闲的欺负秦幼音,不用废话,立马收拾东西给我滚。”   滚是什么意思,不说也能听明白。   三个女生彻底傻了:“顾,顾承炎!你又没证据,凭什么开除——”   “没证据?”顾承炎冷笑,“还当我这儿是过去那个没人管的破冰场呢?”   他懒得看她们,直接把秦幼音往起一夹,压住她胡乱挣扎的小胳膊小腿儿,彻底断了她们念想:“那我正式通知一下,监控已经修好了,谁做过什么,画面里全都有。”   顾承炎不再多费口舌,滑到栏杆边,把秦幼音放到平地上:“等我一会儿。”   秦幼音再次被他又拎又提,拢着衣襟把自己裹严实,满肚子的话想往外倒:“可是——”   “乖,”炎哥笑了下,“就几分钟。”   秦幼音鼓着脸憋了回去,整个人埋在他的大外套里,惊魂未定地老老实实蹲原地,望着顾承炎处理后续,干脆果断地把那三个女生扫地出门,连人带证据一起上报给社团联合会处置。   又游刃有余地把其余社员分组,安排老手带新手,像职业教练一样简单指导了几个基础动作,轻松博得无数崇拜星星眼。   他明明那么凶,大家这么快就不怕他了?   这个人……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吧……   有魔力的顾承炎说话算话,十分钟内搞定,转身一看,某小孩儿蹲在场边,一双亮莹莹的黑润眸子正在定定看他。   对上他的视线,她一惊,欲盖弥彰地伸手挡住眼。   细细十指白得似雪,整个人又甜又幼。   随便看看,就控制不住地疯狂动邪念。   顾承炎舌尖扫了扫唇边,强压住想把她搂进怀里贴身哄慰的欲|望,装得正经脸回到她面前,拧眉问:“还疼不疼?以后再有这种事,不管什么场合,你只管喊我名字!记住没?”   秦幼音握住火辣辣的手心,不敢搭这种话,而是轻轻问:“我不疼,但你刚才……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   顾承炎凶巴巴脱口而出:“哪严重了,这还收着呢,你是老子的人,谁他妈敢动一下试试!”   自己说得很爽,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处处踩雷。   秦幼音听了简直要崩溃。   谁,谁是他的人?最多是他招过来的人好吧!还自称老子!而且又在随便讲脏话!   顾承炎越想越生气:“我给你准备了冰鞋,本来今天想教你的,结果发生了这事儿,你状态不好,等下回吧。”   秦幼音连忙问:“我在这里打工,必须得学会滑冰吗?”   顾承炎紧紧把握住机会:“对,我手把手教你,绝对不会让你摔倒。”   秦幼音眨了眨眼:“……如果今天不学的话,我是不是就没有工作可做了?”   顾承炎:?   好像有阴谋……   他想了想,没猜出她的深意,所以还是点头。   本来她受了委屈,就不可能让她受累。   秦幼音得到肯定回答,长舒口气,飞快爬起来,动作相当敏捷流畅:“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到下次……下次我能做事的时候,再过来。”   顾承炎目瞪口呆,盯着她跌跌撞撞跑远,直到跑得快没了影儿,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下,转过头,认认真真说了句认识以来的经典台词:“还有……谢,谢谢你!”   ……靠啊,又被她给套路了。   顾承炎憋屈得眼眶要红了,含恨喊她:“称呼也没一个,谁知道你谢谁呢!”   隔了一小会儿,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终于飘到他耳畔——   “谢你呀……”   “社长。”   顾承炎愣住。   半晌后红着耳根闭了闭眼。   操,小猪蹄儿真的能要命。   她一句“社长”这么大威力,他居然喝了烈酒似的严重上头,晕得连腿疼都给忘了。   -   秦幼音的三个舍友都是本地人,刚开学压力比较小,通常选择回家过周末,秦幼音也习惯独处,在宿舍安稳过完了星期天,埋头在厚厚一本中药方剂里。   唯一不安稳的……   就是某社长不定时的微信轰炸。   除了长长短短的文字以外,还有随手拍的路边花草,超市里新上架的零食日用品,晚上睡前,又发来一张从阳台仰拍的月亮。   以及第一条语音。   他嗓音低磁,夹杂着轻微的沙沙电流,透过听筒有如耳语:“社长要求小助理早点休息,晚安。”   秦幼音蜷在被窝里,被他这句很普通的话搅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实在忍无可忍,偷偷给他设置成了免打扰。   周一早上又是三系混上的公共课,秦幼音特意起了大早,为了避免万一再跟顾承炎挨着坐,打算提前去挑个不起眼的座位。   可刚一迈进教室门就傻了眼。   空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上次坐过的第一排,顾承炎已经在那了。   他邻座的位置上,摆满了花式零食,而他本人,正伏着桌面沉沉入睡。   秦幼音愣住,不知怎么,心头微微触动了一下。   她已经到得非常早了,那他又是几点来的?专门……来占座吗?   秦幼音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侧脸上,那道弧线一如既往的锋芒逼人,但因为带着困意,多添了一丝柔软。   他睫毛其实很长,密密地垂下,压着下眼睑,在白净皮肤上遮出两片小小暗影,高挺鼻梁底下,淡色的唇略微抿起,凌厉却也精致。   秦幼音安静看了半天,总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只睡着的巨型凶兽。   凶兽突然动了下脖子,在臂弯里把俊脸翻了个面,头顶的短发意外地乱翘起两根。   秦幼音惊得捂住嘴,本想赶紧溜去后面,可又耐不住心底涌上的一点点好奇。   四下再无别人,清晨熹微的日光给她增添了不少胆量。   她确定他没醒,才停下来,小心翼翼伸出指尖,猎奇似的轻轻戳了下他翘起的那两根发梢。   唔……好硬,扎手。   果然和他脾气一样。   秦幼音手指被刺得发麻,正打算逃离作案现场时,兜里的手机蓦地开始嗡嗡震动,她吓了一跳,马上按成静音,踮着脚跑去教室外面,轻声接听:“您好?”   听筒里传来个陌生的粗犷男声,呼呼喘着气:“是秦宇的女儿吗?”   语气急促迫切。   秦幼音心里猛一紧,忙回答:“我是!”   她有不好的预感,接着追问:“我爸爸……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方语速很快:“受了伤现在在市医院,昏迷还没彻底清醒,一直喊你名字,你看能不能……”   秦幼音耳中“嗡”的一乱。   后面的内容,她根本听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说了句“您把位置发给我”,就头昏脑涨地往楼梯跑。   还没跑几步,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逼近,肩膀随之被人按住。   她视线模糊地扭过头,正撞上那双熟悉的墨色眼瞳。   顾承炎的困倦彻底没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   “你……你干什么,我有急事……”   “我听见了,”顾承炎带着她快步下楼,“市医院离这儿远着呢,一大早堵车,出租车又少,网约车还得等,你怎么去?”   秦幼音嘴唇咬出牙印,一路跟着他小跑,根本分不清自己被往哪带:“顾承炎,你别拽着我,我没时间——”   不等说完,已经从侧门出了学校。   “到了,”顾承炎停下,转身把她往起一提,放到停在侧门外的一辆重型摩托车上,他翻出崭新的女士头盔给她戴好,“别着急,我送你。”   说完,他跨坐到前面,拧钥匙打火,漆黑流光的摩托车开始轰轰震颤。   秦幼音僵在座位上,手足无措。   顾承炎扣下头盔,俯身握住她裸露的脚踝,帮她把双腿摆好安全位置。   他略微侧头,狭长眼眸透过玻璃凝视她,瞳中光影流转,尽是冷静笃定:“秦幼音,把手给我。”   秦幼音十指狠攥。   脚踝传来的灼热触感已经让她全身紧绷,哪里还做得出这么过界的动作。   “听话,给我。”   她颤抖着稍微松开少许,但仍然不敢把手往前递。   顾承炎不再提要求,直接牵起她的腕子,交叠着往自己腰间牢牢一扣。   纤细幼白的手臂,被引导着环住有力腰腹。   身体贴合的瞬间,顾承炎呼吸乱得彻底,按捺着跟她亲密接触而剧烈翻腾的血液,哑声说:“乖,抱紧了,别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不出意外,咱们下章就准备入V肥章啦~刚入V的前几章,订阅非常重要,希望宝宝们不要养肥不要放弃我TATV后前三章所有评论都给发红包~   --   然后咱们的更新时间要调整一下啦,明天开始,以后的更新都改到晚上十二点~明天到底能不能v,具体会在文案通知的,恳请宝宝们谅解,爱你们!   --   再然后!!!!   下本新文的预收来了,宝宝们有兴趣点个收藏吧《卿卿我我》   深夜,言卿开车路过跨江大桥,谁知半路抛了锚。   她一眼看到不远处站着位英俊男士,于是上前求助。   万万没想到,这位男士居然手抓栏杆,长腿抬高,正准备从桥上一跃而下。   *   言卿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   她不过随手一拉,竟救下了外界传说中狠戾寡情、高高在上的霍锦时。   然而这位霍家大佬与想象中严重不符。   不但莫名其妙缠住她叫老婆,甚至不惜跪倒,攥紧她的裙角,哑声央求她:“卿卿,别再离开我。”   ------   【女主失忆,男主病娇】   ******   最后!!   本章所有评论发红包!当然啦,多点字会更好,么么! 第16章 欺负16下   话音落下,顾承炎长腿利落抬起,重型摩托“嗡”的一声凶猛冲出,灵活挤入清晨逐渐拥挤的茫茫车流里。   秦幼音脸色煞白,失声叫出来,只觉得全世界都在耳边风驰电掣,砰砰乱震的心脏随时要蹦出喉咙口。   轰鸣噪声中,男生的热烫体温和青草气息铺天盖地,放肆地侵袭她所有感官。   秦幼音试图把手臂收回,刚一动,就被顾承炎一把按了回去:“危险,掉下去怎么办!”   从医大到市医院经过十几个路口,顾承炎技术纯熟地流畅穿梭,快到时,秦幼音的电话又响,她没法接,急得轻轻抽气。   顾承炎沉默地拧眉提速,连闯两个红灯,车一刹,戛然停在医院门前,接着他随便把车一锁,顺了顺她弄乱的短发:“哪个楼几号病房?”   秦幼音立刻说:“住院部一号楼,809!”   顾承炎点头:“这地方我熟,跟紧了。”   只要是上班时间,医院里就从不会清冷,一大早已经人满为患,电梯口被堵住,四部电梯迟缓地跳着数字,目前都在十楼往上,偏偏运行速度还奇慢。   秦幼音努力踮着脚,眼眶和鼻尖都颜色通红。   顾承炎看得心里发堵,拽住她:“别等了,走楼梯。”   秦幼音速度慢体力差,跑到四楼就倚着扶手大口呼吸,再去看电梯,还在上面没下来。   顾承炎径直走到她面前:“别跑了,我背你上去。”   秦幼音坚决摇头。   “……你别把我当顾承炎还不行么?”他声音低低,垂着眸,“就当个交通工具,或者当成刚才在摩托车上,感觉都差不多。”   “我,我能跑得动……”   顾承炎见小丫头说不听,齿间咬出一句“就不能跟你商量”,果断俯下身把她往起一抱,像那天大雨巷口时的姿势一样,扛着她大步流星迈上台阶。   秦幼音咬唇抵住他的肩膀,颤声问:“顾承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尊重一下我说的话——”   “我一直尊重,但得分什么情况,”顾承炎人高腿长,一口气冲到八楼,把她平平稳稳放下,“小祖宗,等你解决了问题,你说的话我全都听。”   八楼是骨伤科和神经外科的病区。   秦幼音找准方向,沿着满是消毒水气味的走廊跑到809病房前,透过门上的小块玻璃,看到里面围着好几个穿警察制服的男人。   她掐着手心尽力平复,害怕自己进去会失态,更害怕爸爸真的有危险。   胸腔里涨得要爆炸时,头顶又覆上了那只热烫的手掌。   顾承炎弯下腰,在她耳边说:“放心吧,肯定没事儿,别怕,哥在外头等你。”   秦幼音感觉得到他近在咫尺的吐息,整个耳廓颈侧都在丝丝发麻。   说话间,病房里穿白大褂的医生交代了几句,合上病历本往外走。   秦幼音趁着门被打开,赶紧躲开贴近的热源,挤进里面。   而医生正好一眼看到了她背后的顾承炎,愣了愣,立马扯住他衣袖就往办公室里带:“好哇,我正愁没地儿找你呢,你自己倒送上门了!”   顾承炎并不意外,他勾勾嘴角,笑得有些无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一下。   医生气不打一处来地瞪他。   顾承炎确定秦幼音在里面状况平稳,才收回目光。   “陈叔,病人严重么?”   陈医生拿病历本拍他:“你管人家?先管管你自己吧!”   办公室虚掩了门,陈医生指挥他坐到检查床上:“赶紧的,把你裤子给我撸起来,我看看腿。”   顾承炎闲闲散散,不为所动:“先跟我说说病人情况。”   “不是,那警察到底是你啥人?比你腿还重要?”   顾承炎眼尾微挑:“我要是争气,那就是我未来老丈人,要是不争气,那也是我喜欢的小妹儿她爸,您说说,够重要吗?”   陈医生服气了:“……刑警,执行任务受伤,左臂轻微骨裂,脑震荡,没啥大事,等会儿醒过来就好了。”   顾承炎暗暗舒了口气,放下心,这才把右侧裤腿卷高,露出浅白修长的劲瘦小腿,上面却遍布大小伤痕,膝盖和脚踝处明显肿起。   -   秦幼音在病床边守了一个多小时,秦宇终于缓缓转醒。   她眼眶里含着的泪一下子掉出来,慌忙站起来想去找医生,秦宇的同事王闯比她更快,请来神经外科主任。   主任仔细检查,问了几个问题,秦宇都能回答得上。   “行了,不严重,再观察半天就能出院了,近期别劳累过度,当警察也得注意自己身体。”   主任走后,秦宇定了定神,视线转向秦幼音,哑声问:“音音,你怎么在这儿?谁告诉你的?”   王闯站出来:“队长,是我打的电话,你昏睡时候一直念叨咱闺女名字,我这不是寻思你惦记她嘛,就……”   “胡闹,”秦宇反应很大地拍拍床沿,“这么点小伤至于吗?再说工作上的事,别牵扯家里人!”   他催促秦幼音:“你快回学校上课去,爸这儿好着呢,下午就出院上班了,你不用管。”   秦幼音不同意,试探碰碰他的手指:“爸……”   “回去!”秦宇蓦地厉声,手也随之甩开,表情格外严肃,“大夫说了我没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快走,不听话了?!”   秦幼音吓得肩膀一缩,愣愣看了秦宇几秒钟,低着头站起来。   她无声无息走出病房外,王闯追出来:“闺女,你千万别哭啊,是我欠考虑了,队长都是为你好,他刚受伤,肯定是害怕万一有犯罪分子见着你,连累你被伺机报复,毕竟当初你妈妈就是……”   他说不下去了。   秦幼音语调轻轻:“我懂,麻烦叔叔多照顾我爸爸,如果有事,你偷偷给我打电话,别让他知道。”   王闯酸涩地笑了笑,拍拍她肩。   秦幼音茫然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记起秦宇左臂还有伤,想去找骨伤科的医生问问,她沿路看着门牌,找到医生办公室门前,鼓起勇气想敲时,蓦地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陈叔,腿也看了,片子也拍了,能放我走了吧?”   “走个屁!”一门之隔,陈医生气到爆粗,“顾承炎,你大好的前程就打定主意要断送了是不是!我说多少回了,你腿伤不是治不好,但是需要时间,得养!明白养啥意思不?”   不等他回答,陈医生继续吼:“就是不能逞强!不能太吃劲儿!”   顾承炎依旧淡淡:“我没啊。”   “没个屁!”陈医生啪啪拍桌子,“你这条右腿,光滑冰不至于肿这么厉害,你肯定偷着给我瞎霍霍了!这两天你要是没单侧提过八|九十斤的东西,算我冤枉你!”   秦幼音心一震。   他,他真的提了……八|九十斤的东西。   就是她啊!   难怪……他平常拎她托着她,都是左边,唯独那天冰上事发突然,他惯性用了右边。   门里,顾承炎站起来,语气平静到淡漠:“真没事,慢慢养吧,反正我以后也不比赛了,这条腿,能走就行。”   他推门而出,意外跟秦幼音撞个正着。   秦幼音仰头,清晰看到他眸底深蕴的晦暗,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转为乍亮的喜悦,纯粹干净,不加任何遮掩。   “顾承炎……”   她第一次这么笔直地凝视他。   顾承炎面对少女水色泠泠的眼,心口不断软塌,他抬起手,给她抹掉睫毛上的湿:“你爸没事儿,我问过了,左臂轻微骨裂,不用打石膏,养几天就能好。”   秦幼音当然知道爸爸的伤更重要。   可此时此刻,她竟然没法控制自己,主动去在意他的腿:“……你那天在冰场帮我,把腿弄伤了。”   她说的是肯定句。   顾承炎微怔,随即明白她是听到了,他翘高唇角,黑瞳里多了暖色。   他没有直接承认,俯身点点她的鼻尖,似笑非笑问:“既然音音小同学专门跑来说这个,那是不是代表,我可以趁机对你提个小请求?”   秦幼音觉得自己有责任,乖乖点头:“……什么请求?”   顾承炎离她更近。   “我想要你,”他目光描摹着她娇白的脸,“小小的——补偿补偿我。” 第17章 欺负17下   男生的眼神侵略性十足, 尾音又压低, 断句和字里行间都揉着暧昧的沙, 过份撩拨。   秦幼音耳朵不禁一烫,心慌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人……就是不正经,说的也是逗弄她的话,根本没有什么认真的请求,哪里用得着她来满足。   秦幼音没办法招架这样的顾承炎,她负不起责了,在他说出更欺负人的话之前,抿着唇绕开,跟陈医生确定了秦宇的病情,蹬蹬蹬直奔楼下。   顾承炎在后面跟着她, 心里犹如被绒绒的小猫爪不停抓挠,连声给自己求情。   “音音,我腿是旧伤,跟你没有关系,你别瞎想。”   “说补偿是逗你的, 我其实就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吃个饭——”   “那换我——换我补偿你行不行?”   “你跑那么快,我腿疼可追不上了——”   秦幼音听到“腿疼”,气鼓鼓地放慢了脚步,回过身, 望着相隔三米之外的男生。   医院明澈的大厅里, 他身量修长, 过份英俊的脸带着慵懒而洒落的笑, 全身都仿佛镀满专属于他的光。   她必须要承认……   这种光,在冰场不可一世的胜利时,在摩托车飞驰狂奔的烈烈风声中。   偏偏不该泯灭在熙熙攘攘的庸碌人潮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明明并不了解顾承炎,甚至回避着他,却在这里为他说的那句“以后不比赛了”感到难受惋惜。   顾承炎一步步走近,喊她喊上了瘾:“音音——”   秦幼音这才反应过来,水润杏眼睁圆了些,努力忽略他的压人气场和大花臂,轻声抗议:“不……不可以这样叫我!”   顾承炎点头:“不叫就不叫,跟别人一样的称呼,我也觉得不够特别。”   秦幼音要被他气死。   她不是这个意思!   他却一拍手:“要不然,叫幼幼吧。”   秦幼音耳根发红,扭头要跑。   顾承炎不紧不慢追着她,还在说:“也不行,幼幼的话,总感觉好像平翘舌不分,我看不如叫肉肉,寓意还好。”   秦幼音实在没法再忍,停住回头:“肉肉……有什么好的!”   这么说着时,剔透眸子里溢出绵绵的委屈,看得出来很不满,可仍然不肯跟他对视,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顾承炎无比想碰触,忍得难耐又心痒。   他缓声开口,嗓音略略沙哑,莫名的缠绵厮磨:“你这么瘦,想给你买各种好吃的,让你再多长点肉肉。”   秦幼音呼吸彻底一乱,用力搅住手指。   不对……   顾承炎怎么可以这样跟她讲话,口吻和态度越来越奇怪,总是满含深意。   秦幼音害怕深究,强行把他那些五毒俱全想起来,费力地遏制住自己开始失控变奏的心跳,逃出医院大门。   她不敢再坐顾承炎的大摩托,赶到相隔不远的公交站点,仰脸寻找通往医大的路线。   中午阳光刺目,晃得她看不清楚。   她难受地揉眼睛,光线却突然被遮住,视野里横插进来一只筋骨利落的手,修长食指点在其中一路公交号码上,闲闲散散的声音从头顶响起:“22路,一共10站,到医大西门下车。”   秦幼音皱着鼻子望过去。   ……又是顾承炎。   他竟然没走,倚着站牌笑。   秦幼音真的怕他了,可这种怕又跟以前截然不同,堵在心口理不清楚。   她差点冲动地去打车,但捏了捏自己不堪一击的小钱包,决定还是忍住,默默把他刚说的话全都记下。   顾承炎单手插兜,往站牌前随便一站就是耀眼风景,吸引着来往女孩们注意。   秦幼音在他旁边,总要被各种同性目光扫射,她不声不响挪远,和他保持开距离。   顾承炎没说话,扫了眼时间,转身往反方向走,停在不远处小巷口的各种摊位前,选了最干净的一家:“烤冷面,鸡蛋灌饼,各一份。”   “好嘞,”系围裙的大姐挥起铲子,“烤冷面要啥口味儿?”   顾承炎想了想说:“酸甜。”   接着又补充:“都做淡一点。”   大姐意外:“老弟口这么轻呢!”   顾承炎回眸望了望等车的秦幼音,低声笑笑:“我家小妹儿从南方来的,太咸她吃不惯。”   22路公交车出现在路口。   秦幼音早早等在路边,按了按空缩的胃,现在已经过了饭时,到学校就要赶着去上下午的课,她来不及吃饭,只能饿到晚上了。   车停稳,人群哗的围拢,秦幼音被撞得踉跄一下,一道身影忽然穿过来,手臂给她撑开小小一方空间,轻推她上车,直接占据离下车后门最近的空座,护着她坐下。   她窄窄的背贴紧车窗,仰着脸迟疑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顾承炎手扶椅背,低眸看她:“给你买吃的去了。”   他把两个又沉又热的袋子放在她手里:“我还有急事,不能陪你坐公交了,这些路上吃。”   顾承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在她头发上轻抚一下,既亲密,又不足以过界,趁着车辆启动前的几秒钟下车。   午后日光斜洒进窗口,他在车外长身而立,对她歪头,笑得落拓又痞气。   直到公交开出半条街,秦幼音才怔怔回过神,捧着香气四溢的午饭,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手和脸颊都蒸到通红。   -   秦幼音回到医大时,离下午的有机化学课只剩下不满十分钟,她争夺分秒跑到教室,没等坐稳,徐冉就打来电话:“秦师妹,你上午逃课了?”   ……逃课!   对啊,她居然忘了,早上那节老教授的公共课她不但旷掉,而且大半天过去,没请假也没解释。   徐冉说:“我中午去办公室的时候偶然听见的,教授很不高兴,说现在的新生没纪律,隐约好像是有你的名字。”   秦幼音急得沁了汗:“我早上临时有急事。”   “我知道你不会无故缺课,但确实应该先写假条,或者及时跟教授打个招呼,”徐冉轻叹,“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告诉我,我替你去说。”   秦幼音坐立不安:“可是这次,我要怎么办?”   徐冉安慰:“你课间的时候去解释一下,看他会不会通融,不用紧张,我陪你过去壮胆。”   秦幼音整节课都没听进去,手指攥得通红,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一秒钟也不敢耽误,飞奔到老教授所在的办公楼,徐冉已经等在外面。   “走,我们一起上去,教授要是怪你什么,我帮你求情。”   秦幼音摇摇头,喘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她管不了徐冉是不是坚持在后面跟着,上楼梯的几分钟里,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忐忑到眼角发红。   老教授的严厉是全校有名的,最厌恶学生迟到缺席,而她正撞枪口不说,连电话的口头解释都给忘得一干二净,毫无谅解余地。   秦幼音做好了被批评扣分的准备,站在办公室门前,颤巍巍刚要敲响。   门却正好从里面打开,老教授端着茶杯出来,见到她一愣。   秦幼音紧抓住衣摆,无措地鞠了一下躬,声线隐隐发抖:“老师,对,对不起,早上我……”   徐冉在后面刚要帮腔,老教授竟笑了,皱纹舒展:“秦幼音同学是吧,为了旷课的事?快起来快起来,我知道原委了,不怨你。”   秦幼音不解。   老教授凉凉哼了声:“上回在课上欺负你的那个顾承炎,午后来找过我,说你家里有急事,本来要请假再走的,是他强行带你出去,还纠缠你到下午才回来,全都是他的责任。”   说着老头儿还有气:“我就知道他是个捣乱分子!专会影响好学生的!这次他主动站出来,那罚他一个也就行了,你以后自己加点小心,可别叫他给带偏了。”   秦幼音看着教授的嘴唇开合,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整个上午,顾承炎跟在她身边跑前跑后的样子重回眼前。   公交车上,他说有急事先走,推算时间,就是要骑着大摩托赶回来找教授顶罪吧。   他怎么能这样……   秦幼音干涩地咽了咽,坚持澄清:“不是,真的不能怪他——”   “好啦,罚都罚完了,他旷课本来就是事实,”老头儿摆了下手打断,“我马上还有课,到此为止吧,别多说了。”   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拐过走廊转角,秦幼音模糊明白过来,罚完了,就算有什么误会,再改也不可能。   她心脏乱跳,撑着米粒大的小胆子追上还没消失的皮鞋声:“老师,那我能不能问问……您怎么罚他?”   老教授扬着声儿:“平时分扣光,期末要是不考九十以上,直接挂科,谁让他不好好学习。”   秦幼音在原地呆站着,徐冉走近,神色有些复杂:“秦师妹,怪我通知你太晚了……”   他说到一半又停住,总觉得这话不对味。   分明是他不够大气,以为陪着来说说情就能培养好感,再看顾承炎,不吭声就只身担了责任,要不是他多事,可能秦幼音根本不会知情。   高低立现。   下午最后一节课时,秦幼音破天荒开了小差,把手机放在腿上,盯着顾承炎的微信对话框不知道要怎么发才好。   欠他的人情越来越多了,感觉这辈子都还不完……   下课后,秦幼音踩着满地柔黄落叶,慢吞吞往宿舍走,途中经过校内的快餐馆,饭菜气味勾魂摄魄,她的烤冷面消化得差不多了,从背包里把剩下没舍得吃的鸡蛋灌饼捧了出来。   虽然凉了,闻起来也特别香。   秦幼音小心地护着鸡蛋灌饼,垂头丧气进了离宿舍楼最近的大超市,里面有一块钱一次热饭的微波炉。   她一手捏硬币,一手托着饼,刚要给阿姨递出去,一只袖口露出黑色花纹的手臂从天而降,把两样东西全都抢走。   他指节曲起,在她鼻梁上轻刮一下,慢声说:“小孩儿,放一下午不能吃了,你要喜欢,哥去给你买新的。”   秦幼音捂住鼻子抬头,顾承炎单肩背着包,换了件宽宽荡荡的大卫衣,深黑耳机线一只挂着,一只垂在肩上,更衬得他唇红齿白,正在低头淡笑看她。   她屏息咬住唇。   怎么可以这么惨,本来欠太多就很难面对了,这下偷热他送的饼,还被本人现场抓包。   “……不吃就不吃,”秦幼音艰难撑着最后的尊严,“我,我去买别的。”   超市规模很大,日常所需应有尽有。   秦幼音提着筐,心神不宁地往里胡乱塞东西,价格都来不及看。   顾承炎也没纠缠,不远不近陪着,她拿什么,他就拿什么,一样都不差。   秦幼音心理压力好大,满脑袋都在疯狂组织着跟他道谢的措辞,不知不觉逛到生活区的女生用品货架前,望着色彩各异的塑料包装,她才记起今天该是生理期的日子,要买必需品了。   她往后偷瞄,发现顾承炎没在,连忙出手,摸到一包就飞快藏在食品袋底下,做了坏事似的长出口气。   浑然不知顾承炎正倚在转角,好笑望着她,大方出现走上前,在同样的位置也拿了一包。   秦幼音顿时脸颊涨得出血,圆圆杏眼吃惊看他:“……你要这个做什么!”   顾承炎挑眉,坦坦荡荡说:“帮我家小妹儿买啊。”   他家小妹儿又是谁……   秦幼音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只知道当着他的面谈论卫生棉实在是超出她承受范围,她加紧脚步,最后装了几个特价的小苹果,埋着头走到收银台。   边排队边埋怨自己,到底在慌什么啊,结果连句谢谢都没能说出口……   结账时,她眼巴巴瞅瞅自己快装满的筐,犹豫着想放回去一些省点钱,就听到收银小哥含笑说:“同学,这是你的东西,拿好。”   秦幼音茫然抬头,她还没有买单,哪有什么东西……   再一看,小哥提着个打包好的袋子,里面一样不缺,和她筐中的完全一致。   小哥往前递了递:“刚才有个特别高的帅哥已经付完钱了,叫我给你的,而且他还让我提醒,售出商品概不退换哦,你如果不要,那就得浪费扔掉了。”   秦幼音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直到后面有人催促,她才只结了特价小苹果的几块钱,满载着走出超市大门。   顾承炎……   到底要干什么啊。   秦幼音站在超市外,踮着脚到处找顾承炎的影子,想把谢谢说出口,再把手里的大袋子还给他,结果顾承炎没找着,倒是撞见了下课回来的楚昕。   楚昕穿一条束腰连衣裙,在人群里妩媚又亮眼,神色依然那么傲倨。   从上周五她回家去住开始,秦幼音这还是时隔三天刚见到她。   楚昕脸上本来有笑,一看她在,立马收起。   闺蜜在滑冰社受了那么大的气,哭着抱怨了三天还没消停,她本来就憋一肚子火,现下大庭广众碰上秦幼音,新仇旧怨加在一块儿,顿时忍不住了。   秦幼音客气地朝她略点了下头,转身准备离开,楚昕却不依不饶,踩着高跟鞋迎上来,一眼注意到了她手里单独拎着的那几个小苹果。   品种不好,水分也匮乏,一看就是便宜货。   看似有钱买一袋子零食,说到底不还是连正经水果都吃不起的穷鬼,装什么装。   楚昕轻笑:“你就吃这个啊?”   秦幼音秀气的眉蹙起。   楚昕双手环胸,俏皮歪着头:“超市特价区的吧?你知不知道那儿的苹果都是没人要,等着下班就扔垃圾桶的?”   她音量不算低,自然吸引了旁边经过的学生,同在一片宿舍区住着,多少有些脸熟,不少人停下来观望。   楚昕挑起眉梢,轻蔑地上下打量她:“看你买得起这么多零食,还有本事舔着脸在滑冰社当公主,不像缺钱啊,那边可有家进口水果店呢,你是不是不认路,用不用我带你过去?”   众目睽睽。   秦幼音死死攥着袋子,脸颊泛白,后背挺到僵直,熟悉的心悸直冲头顶。   她胸口重重起伏,尽力发出声音:“楚昕……”   楚昕勾着红唇:“哎,知道你是江南来的,不用总这么柔弱吧?说话也太小声了,这儿又没男的,炎哥也不在,你装给谁呢,我可听不清。”   她话音刚一落下,一道逼近的沉冷男声蓦地横插进来——   “听不清?”   楚昕一怔,脸色突变,猛然回过头。   身后,顾承炎居高临下睨着她,眸底冰凌丛生:“那是你该去医院挂个耳科。”   周围一片寂静。   顾承炎的目标实在太过显眼,他一出现,开口说话,多少人激动地竖起耳朵。   楚昕愣愣注视他,下意识嗫嚅:“炎哥……”   “别乱叫,我不认识你。”   顾承炎余光都不给她一个,直接朝秦幼音招手,声音压低,无限放柔——   “肉肉,过来,哥刚才去那边水果店给你买吃的了。”   秦幼音满腔的窒息感在顾承炎到来的一刻,毫无理由地开始松弛,像是被扎了洞的气球,一路蔫下去,成了软趴趴的一小坨,无力地团缩在地上。   她死撑着不想在人前丢脸,控制住自己不失态已经用尽了力气。   顾承炎整个心被她又犟又软的小表情揉捏着,哪还能继续死等,干脆大步过去把她往臂弯里一揽,弯下腰摸她头发:“怪我,买个水果回来太晚了。”   他提了提手里包装精致的草莓芒果车厘子,换下她那几个皱巴巴的小苹果。   “先吃着,喜欢哪个咱再买。”   秦幼音极力理顺呼吸,拢着手指,想要克服掉生理反应发出声音,她根本不觉得苹果有任何问题——   “还有小苹果,”顾承炎却仿佛读懂她的意思,比先她一步直起身,微抬下巴看了楚昕一眼,音量同样清晰,“特价的又怎么了?能卖不就能买?学校里每天吃特价水果的同学多了,你敢说谁在买垃圾?”   楚昕的话之前不少人没听到,现在被顾承炎一说,立刻有议论声响起。   本来就是,特价水果天天都有人买,那又怎么了。   楚昕本想让秦幼音难堪,结果适得其反,她脸色越来越青,嘴唇咬紧,几乎要把手机掰成两半。   这幅情景搁在围观群众眼里,那就是美艳恶毒女配无故找茬,清纯小乖乖根本一个字都不需要说,自然有闪瞎眼的炎哥赶来维护。   秦幼音的沉默,反而给她戴上光环,成了不染尘埃的小仙女。   还是轻松打败全校女生,独得炎哥青睐的那种极品仙。   顾承炎没心情再跟别人牵扯,把楚昕甩身后,揽着秦幼音往安静地方走,等人声散了,四周几乎不再有打扰,他才停住,蹲下身仰头看她:“别怕,哥在呢。”   他还记得那天雨巷里她的反应,目不转睛问:“好好呼吸,慢点,能说话了吗?”   秦幼音闭了闭眼睛,咬着牙默默下定决心。   下次……如果再有下次……   她绝对不能继续这样逆来顺受。   顾承炎轻轻捏了下她冰凉的脸:“肉肉——”   秦幼音眼睫眨了眨,终于泛出了一点鲜活气:“不好听……”   顾承炎这才笑了,眉宇间又有厉色:“好,听肉肉的,不叫了,那你告诉我,刚才那女的怎么回事,凭什么惹你!”   秦幼音抿了抿干涩的唇,复杂地对上他的眼睛,停了好半天,轻声说——   “可能……凭她暗恋你吧。”   “她误会,我跟你有特殊的关系。”   顾承炎觉得自己被凭空掉下的一个惊天巨雷给炸了。   连渣都不剩的那种。   他一半想跪地喊冤,一半想把莫名其妙私自对他有意思的所有女的全给灭掉。   一直到送秦幼音回宿舍,顾承炎还气得意难平。   “你再坚持两天,我找人给你换宿舍!”   秦幼音低着头,把各种零食水果推给他,小声说:“你别管我的事了,还有这些你拿走吧,我不要。”   “不行,必须带回去,就算不吃,也得放那气人,”顾承炎咬死了绝无转圜,“我冤不冤,为什么要被那种人暗恋。”   秦幼音确实无力跟他争辩,最终败阵,提着袋子上楼。   楚昕还没回来,程嘉和齐晶晶都在,看她脸色不好,一起围过来:“音音,咋啦?”   秦幼音刚说一句“我没事”,手机就响起微信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她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秦宇发来的视频邀请。   “这是谁?好帅的呀!”   秦幼音恢复了一些活力,揉揉脸,希望自己看起来状态好些:“是我爸爸。”   她清清嗓子,接通视频,秦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有丝愧色:“音音,今天在医院,爸对你态度不好了,你别难受。”   秦幼音忙摇头:“爸,你好点了吗?头还晕不晕?”   秦宇笑笑,报了平安,程嘉和齐晶晶也凑过来打招呼,秦宇问:“你宿舍还少一个人?说起来,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你楚叔叔家的女儿,也考上了医大,跟你一样是大一新生,有机会你们认识认识。”   楚叔叔,就是当年跟秦宇一起执行任务,意外殉职的那位搭档。   从他过世后,秦宇始终在用自己的收入补贴他的妻女。   不等秦幼音回答,自来熟的程嘉就在一旁问:“叔,她叫啥?我认识的人多,估计你一说我就能知道。”   宿舍门突然一响,楚昕脸色黑沉地进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视频里的秦宇说:“名字叫楚昕,学的是临床医学。”   满屋死寂。   秦幼音甚至都不记得是怎么挂的视频,印象里只有楚昕骤然瞪大的眼睛,和她甩门而出的铿铿高跟鞋声。   楚昕……   竟然是靠她爸爸的资助生活的。   那她哪来的钱……买名牌,吃美食,花销无所顾忌?!   话题太过尴尬敏感,秦幼音没有跟两个舍友细说,也不想在不清楚事实全部的情况下,就因为一点私人恩怨擅自下结论,她需要找个机会,面对面去问楚昕。   毕竟,秦宇穿着几年都舍不得换的旧衣,而楚昕却在拿钱当众讽刺她。   临近熄灯,楚昕也没有回来,秦幼音干脆不再去想,准备爬上床时,蓦地感觉小腹一疼,惊觉是生理期到了。   她急忙翻出袋子里的卫生棉,冲进厕所换上。   扶着腰站起时,她猛然想起什么,愣在原地许久回不来神。   这袋子里的东西,是顾承炎买的啊。   卫生棉,是顾承炎当着她的面亲手拿的。   那时他说:“给我家小妹儿。”   那么——   他家小妹儿,就是,就是在说她?!   秦幼音气若游丝躺在床上,怀里抱着手机,黑暗里,程嘉还在感慨:“音音,你买那些水果花不少钱吧,我看过价,都可贵了。”   是啊,可贵了。   顾承炎帮的忙,费的心,花的钱,受的伤,为她撑过的腰。   多到已经快要数不清。   追溯到最初,从机场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遇到困难危险的时候,他总会那样及时的从天而降……   而她今天连一个谢字,都还没说出口。   她是胆小,害怕很多人很多事,甚至就包括顾承炎在内,但她并不是傻子,懂得他是对她好的……   秦幼音揉揉眼睛,按亮屏幕,藏进被窝里,初次给顾承炎主动发去信息:“社长,谢谢你。”   顾承炎正在打电话,联系给秦幼音尽快换宿舍,说着话时,感觉到手机一震,他随手拨下通知栏看了一眼。   一眼而已。   炸了。   “我操她给我发微信了!!!”   “主动的!!!”   “第一次!!!”   顾承炎的舍友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托着腮欣赏平常强大不可一世的炎哥突然疯狂,从三秒钟之前的闲散冷静骤变成撒欢的哈士奇,一路从床上跳下冲进阳台,满身尽是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有个胆大的忍不住问:“炎哥,谁啊,哪个妹子能让你这样?”   炎哥眼刀扫过:“别瞎打听。”   他的小妹子,只有他一个人能为之发疯。   别人休想分享。   顾承炎手撑着冰凉的玻璃冷静片刻,深呼吸,勉强压下狂飙的血压,一本正经地给秦幼音回复:“我不要口头谢谢,我要补偿。”   发完觉得不够,迅速加码:“而且我手机屏坏了,看字不方便,你给我发语音吧。”   回完以后,炎哥坐立难安,像守着炸弹一样紧盯手机。   两分钟后,叮的一响。   听筒里,是小姑娘清甜软糯的声音,仿佛蒙在被子里,细细绵绵,却足能扯动他的五脏六腑,骨骼血液,一起为之天翻地覆。   她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那……我请你出去吃饭呀。” 第18章 欺负18下   “请你吃饭”这句话, 顾承炎经常听, 听到连拒绝都懒得说, 直接无视。   他从没想过,某天能因为小姑娘口中同样的几个字,亢奋到恨不能原地爆炸飞上天。   顾承炎攥着手机在阳台绕到第三圈,意识到自己真的越来越像家里的那只二哈,徘徊在绝美红烧肉的面前,爪子踩得啪啪直响,只想扑上去一口吞了。   偏偏还得忍。   不能把糯糯的小红烧肉给吓着。   顾承炎调整语气,尽量淡定地回她:“哪天请?”   秦幼音软声跟他商量:“这几天课很多,周五可以吗?”   顾承炎把仅仅几秒钟的语音反复重播了七八遍。   这小嗓子,怎么能好听成这样, 真他妈甜爆了!   他郑重强调:“周五就周五,但是中间不能因为任何理由,再擅自取消我的饭!”   上次就是,说请客又变卦,他还记着呢。   得到肯定答复, 顾承炎总算是把心放下,眼角眉梢都溢出笑,美滋滋一转头——   操!   “别乱动我东西!”   炎哥一声低喝,吓得宿舍三个人集体一抖。   “炎哥, 我们是瞅你这几个小苹果干干巴巴的搁一边, 以为你肯定不要了, 就洗了想帮你——”   顾承炎沉着脸紧盯舍友手中的破铁盆。   盆里的小苹果沾着水珠晃悠悠, 一副被玷污了的可怜相。   炎哥一把夺过来,语气森森:“帮我干什么?”   “消……消化消化……”   消化个大头鬼!   顾承炎护着盆,把抽屉里的各种坚果牛肉干拎出来,一袋袋丢他们怀里:“这些随便吃,苹果不准碰。”   开玩笑,他家小猪蹄儿亲手挑的,他舍不得吃特意挂柜子上,结果差点遭到毒手。   舍友们拿了炎哥零食,自动成为炎哥小弟,围在旁边满脸写着马首是瞻。   顾承炎故作平静问:“你们……谁谈过恋爱。”   大家都举手。   他清清嗓子:“那约会吃饭,小姑娘喜欢去哪儿?”   三个新晋小弟立刻抢答,个个经验丰富。   七嘴八舌半天,最后答案得到统一,城南奥体附近好吃的多,而且周五晚上刚好有露天表演的大型活动,能顺理成章多逛一会儿。   顾承炎上网查了查,挺满意,但也看到了去年活动时的本地新闻,因为人太多,现场太乱,发生了好几起小孩儿走丢的事故,报道后面还写着,建议大人准备一个防走失绳,以免出现意外。   他拧眉试想了一下秦幼音万一走丢吓哭的画面,心口直揪,于是打开淘宝。   选完一根情侣专用的粉色手腕绳,炎哥又低头瞄了瞄自己袖口露出的那一截纹身。   陈年上次买的存货已经用尽,这是同花色的最后一张贴纸了,急需补充库存。   他继续搜索,随便选了一家新店,看到保证防水持久不掉色,果断下单五十份。   -   周五转眼就来。   秦幼音下午只有一节课,四点不到就解放了,顾承炎的微信准时跳出:“肉肉,我现在去宿舍楼下等你。”   她嘴里还含着一口刚喝的奶,看完呛得咳嗽出来。   他也太急了吧!   秦幼音拢着话筒轻声发:“四点半好不好?我还要回去放书包。”   而且……毕竟是去学校外面,她总得换一件像样的衣服。   顾承炎正靠在她楼下某个隐蔽的墙角里,听着她奶味儿十足的声音翘高唇角,低低答应:“好,等你。”   他长腿悠然伸着,背靠墙面,目不转睛望着她下课回来的方向,丝毫不觉得无聊。   十分钟才过,瘦唧唧的小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齐颈短发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震颤,像颗圆润蓬松的鲜嫩小蘑菇。   顾承炎眼里笑意更浓,依然待在原地没动,等着二十分钟过后她下来,他再假装刚到。   秦幼音完全没看见他,直奔楼上,换衣服时,程嘉和齐晶晶结伴回来,惊奇问:“音音要出去?”   她咬咬唇,做坏事似的,耳根不知不觉红了一小片:“嗯,出去吃饭。”   “那正好,”程嘉欣慰,“我们等会儿都得走,剩你一个怪可怜的,这下不用担心了。”   每逢周五下午,她们都收拾回家里,周一上课再返回。   秦幼音套上一件开衫,对着镜子忐忑地舒了两口气,跟她们挥手:“那我走啦……周末愉快。”   小小声说完,纤秀的小身板顺着门缝挤出去。   程嘉和齐晶晶一起爆笑:“哎,你发现没,咱音音最近是不是稍微变活泼一点了?”   “正常,也不看音音是谁罩着的——”   善意的八卦聊了没几句,宿舍门“砰”的一响,程嘉顺口就调侃:“是不是跟炎哥约会太激动,忘记带东西啦?”   说着转头,笑容戛然凝住:“昕昕,是你啊。”   楚昕满脑子都是“跟炎哥约会”几个字,繁复美甲在手心里按得剧痛,她沉默进来,回到自己床位前。   气氛太过沉闷,程嘉性子直,虽然有点怵她,也忍不住劝说:“你就别跟音音过不去了,搞对象这种事又不能勉强是不是,你长得好看,找啥样的没有,音音胆子那么小,你何必老吓唬她。”   楚昕扭头,浓妆藏不住眼里的血丝:“……她胆子小?”   “是啊,同寝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发现?而且是病态的那种,她柜子里还有药呢,”程嘉说,“估计是受过什么严重的心理创伤,真的不经吓,可怜死了。”   楚昕攥紧手指。   秦幼音可怜?那她呢!   她怎么能想到,秦幼音居然是秦宇的女儿,现在把她的情况全都知道了,宿舍里这两个人,装得满口大道理,暗地里肯定在笑她,用不了多久,秦幼音肯定会宣扬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她买的所有假名牌,一笔笔贷来的钱,真正的家境,全校都会知道。   别说顾承炎高不可攀,可能学校里任何一个人都会瞧不起她!   程嘉走近些:“昕昕,你听进去了吗?”   过了一会儿,楚昕抬眼,掀了掀斑驳的红唇,笑了:“听进去了,以后——好好相处。”   她歪头,瞳中尽是暗色:“那还得麻烦你们,从中多帮帮忙啊。”   -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四点半,顾承炎直起身,不远处楼门里,女孩提着个棉麻编织的小兜,不安地挪了出来。   顾承炎定定注视她,她换掉了之前的长裤和运动上衣,穿一条素净的浅米棉布裙,罩着奶茶色针织衫,长筒袜底下,是双秀气的平底小皮鞋。   脸颊瓷白,唇色樱红,一双腿纤纤细细。   他喉结动了动,用力揉揉太阳穴。   ……可真他妈难忍。   顾承炎努力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领着只到他肩头那么高的小猪蹄儿去校外开车。   秦幼音以为还是大摩托,纠结地不知道裙子要怎么办,刚想提出打车走,就见顾承炎晃着车钥匙,解锁了一辆庞然大物。   她仰起脑袋,觉得这个世界对小矮个真的太不友好了。   这辆越野车……   一看就超难爬上去的吧!   顾承炎忍着笑拉开副驾驶,故意催她:“肉肉,快,上去,车停这儿久了容易被抓。”   秦幼音紧张,“嗯嗯”两声,手忙脚乱踩着脚踏板往上够。   今天可是她请客道谢的,总不能让顾承炎反过来被罚钱啊。   顾承炎站在她身后,瞧着小姑娘超级努力的动作,甜得牙疼,他凑近,俯身问:“我看见那边有交警,再不走真来不及了,我帮你行吗?”   “啊?”秦幼音拽住车门侧沿的抓手,急得睫毛直颤,“我……”   顾承炎心要痒死了,一手横在她背后,一手穿过她膝弯,轻松往起一抱,停顿两三秒,稍微满足了亲近的愿望,趁着自己更过分之前,把她稳稳放到座位上。   秦幼音脸颊漫起血色,往后缩了缩,抗议地瞪着他:“你怎么又——”   顾承炎乖乖举手:“我错了,这不是着急嘛,咱马上就走!”   越野车穿过小半个城市,越开越远,秦幼音局促地板正坐着,起初还能看着城市街景,后来就开始忐忑,皱着眉问了好几遍:“我们到底要去哪,在附近吃不可以吗?”   顾承炎不想她害怕,不着痕迹提速,径直停到奥体附近的停车场,他扫了眼前方活动现场的人山人海,庆幸自己买了手绳。   饭店选的是全城有名的江南菜馆,装修典雅细致,处处透着水乡韵味。   顾承炎往里一进就定下心,侧头瞄瞄秦幼音,看到她眼里瞬间点亮的光彩。   不过等到吃的时候,炎哥就笑不出来了。   甜的,甜的,甜的,好不容易有一个不甜!   哦,是酸的。   顾承炎腻得胃疼,对面的秦幼音则跟他正好相反,整个人如鱼得水,小口小口地狼吞虎咽。   ……靠,可爱死了。   吃什么饭,看她就够了。   秦幼音许久没吃到江南菜,每咬一口都感动到要流泪,吃到小半饱,总算把正事给想起来,放下筷子端正坐好,措了半天词,跟顾承炎轻轻说:“社长,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   “客人您好,打扰一下,请问这边空闲的椅子您还需要吗?”   秦幼音被服务员打断,肩膀绷了绷,她试探回眸一看,是邻桌的人多,椅子不够用,还缺两个。   大堂坐满,唯独她跟顾承炎这里只有两个人。   她还没开口回答,顾承炎突然激动,斩钉截铁:“可以!赶紧搬走!用不用我帮忙?”   两个障碍如愿撤走后,顾承炎火速站起身,搬着自己的椅子直接往秦幼音身边一放,镇定自若坐下。   秦幼音惊呆:“……你……你干嘛坐过来?”   顾承炎瞎扯淡:“那边空调太凉,吹得腿疼,我想在你这边吃。”   “腿疼”的理由是无法拒绝的。   秦幼音压力陡增,在顾大佬的紧迫盯人下,小心翼翼吃完剩余的,摸着钱包想去结账时,眼前忽的一花。   有一只手抬起,拂过她的脸,火热指尖落在她唇边。   皮肤相贴,无形的细小电流入侵身体,沿着四肢百骸放肆蔓延。   秦幼音心跳停滞一瞬,接着轰然变奏。   顾承炎缓缓放下手,声线微哑:“吃到脸上了。”   秦幼音反应过来,忙在嘴角使劲儿蹭蹭,退得离他老远,一溜烟儿赶到吧台前,胸口不断起伏。   她想买单,却被收银小姐姐告知:“您这桌是会员卡抵扣,充值金额至少还够十次消费。”   秦幼音愣了半天,悟了,抿住唇含恨扭头。   顾承炎懒洋洋晃过来:“这顿是滑冰社的社团工作餐,当然是社长掏钱,下顿再换你请。”   说完,他掏出一样东西朝她甩了甩:“肉肉来,继续下一项日程。”   秦幼音惊到微微张开唇。   手手手手手铐?!   顾承炎拎着她出门,在她头顶上呼噜一把:“什么手铐,小孩儿家家的思想这么复杂呢。”   他把网购的神器展开,骄傲介绍:“这是防走失的牵引绳,一人一边拴手腕上,不管多混乱的地方都万无一失。”   秦幼音皱着脸。   ……狗链吧?   再说哪有什么混乱。   秦幼音正默默吐槽着,远处扬起一片连绵惊呼,她站在饭店门口循声一望,广场附近灯光瑰丽炫目,人潮鼎沸,各种充气的巨大玩偶,宛如游乐场。   她一时看呆,手腕被顾承炎抬起,扣上了小圆圈。   两个人中间连着弯弯曲曲的线,她就算离得再远,另一头也在他手中。   秦幼音低头眨眨眼,压住莫名其妙急涌上的一点点酸涩。   那些对于喧闹人群的惧怕,在这根线里竟被神奇地消磨,取而代之的,是她从小就拼命深深埋藏的——对美好的,对热闹的,对五颜六色的欢愉的渴望。   反对的话其实很多,秦幼音却说不出口,不由自主跟着顾承炎走到活动场地边,周围逐渐变得拥挤,他的温度始终近在咫尺。   就是……感觉这样牵着怪怪的,具体,又说不上问题出在哪。   直到——   秦幼音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看她。   她敏感地一扭头,对上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相隔三米之外,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在聚精会神盯着她。   小女孩含着棒棒糖,扎两根羊角辫,手腕上……也绑着特别相似的一个环,另一端,连在爸爸手上。   秦幼音看看她,再看看自己。   小女孩也重复同样的动作。   最后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语对视,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顾承炎垂眸:“怎么了?看谁呢?”   秦幼音心情复杂地摇摇头:“……没,我看那个小女孩,特别可爱。”   “特别可爱?”   顾承炎拉着绳子把她扯到身边,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低磁声音含着笑,迎风飘进她耳中——   “别闹了。”   “天底下,谁能有你可爱。” 第19章 欺负19下   四周喧嚣吵闹, 秦幼音心里却有那么一瞬, 静得能听到嗡嗡回响。   这是顾承炎第二次说她可爱了。   她垂下头,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评价。   中学的几年里,她身上贴满了多余、懦弱、麻烦、谁都可以踩一脚的标签,进教室和回家都是噩梦,每天在储物间里睁眼醒来,就要缩起身体等待可以预料的煎熬。   伤痕烙在各种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她觉得自己一身都是灰尘。   哪能用得上……“可爱”这种,全世界最好的形容词。   “肉肉,”顾承炎问,“发什么呆?是不是不好玩儿?”   秦幼音摇头,没发觉她已经潜移默化接受了这个辣耳朵的称呼:“还要往里走吗?人太多了……”   越靠近活动中心, 越是人挤人,到处爆炸般繁华。   顾承炎看出她又怯又向往,眼尾微弯,直接牵起她的手腕,绕在自己小臂上。   秦幼音下意识一躲。   这可是有纹身的大花臂!   顾承炎不由分说按住, 低眸凝视她:“这只手归你了,要是害怕,就抱紧点。”   在人海里逛完一圈儿出来,秦幼音半是惊吓半是兴奋, 脸颊红了一层, 额角都是汗, 顾承炎怕她着凉, 在摊位上挑了顶毛绒绒的小兔帽子给她扣头上。   小姑娘顶着两只雪白幼粉的兔耳朵,脖子僵着不敢动。   顾承炎被萌得心要化掉,趁机拍照私藏,领她进车里,不舍地瞄了眼时间:“……回学校?”   毕竟快九点了,好不容易成功带她出来,不能一下子太过火。   秦幼音想想这一晚,总觉得被他给骗了,于是打开小兜的拉链,掏出几张红票子:“吃饭的钱,还有买帽子,这些够吗?”   顾承炎唇角的笑顷刻消失,抓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你要跟我算这么清楚?”   秦幼音被他盯得心慌,揪着兔耳朵僵持了半天,到底抵不过大佬威势,无奈把钱揣回去,闷闷应声:“那下次……我请你吃饭,你不能再这样了。”   顾承炎听到她承诺下次,沉下去的心情秒秒钟重新起飞。   短短片刻像是坐了过山车。   炎哥摁摁胸口。   恋爱果然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到医大时,校园里人还算多,秦幼音拒绝他继续送,乖乖地说:“那我回去了,周末社团有活动,我会去工作的。”   跟她最后一个字同步响起的,还有微信的提示音。   不止一条,叮叮叮响个没完。   秦幼音不得不拿出来看,是程嘉发来的一长串消息。   “音音,你回宿舍了吗?要是还没,就跟炎哥在外面多玩一会儿!”   “宿舍里水管坏了,漏水挺严重的,宿管阿姨找了人在维修,说是熄灯才能修好,你十一点左右再回。”   “今晚就你一个,你提早回去有外人在不安全,上楼之前记得仔细看看窗户,确定黑灯门锁着再进屋啊。”   秦幼音本来为程嘉知道“跟炎哥在外面”而不自在,但看到后面,重点就转移了。   她忙回复:“嘉嘉,你们走的时候就坏了吗?我们的东西有没有弄湿?”   如果湿了,她得帮大家晾一晾。   另一头的程嘉看着秦幼音的问题,有点迟疑。   她跟齐晶晶走得早,离开时水管是好的,半小时前她在家意外接到了楚昕打来的电话,得知宿舍里出了状况,楚昕还语气委屈地说:“我跟音音闹过不愉快,她对我有防备,估计不会相信我,还是你跟她说吧。”   齐晶晶多长了一个心眼,辗转找到宿管阿姨号码,问过后,得到的答案相同,水管确实坏了,她这才赶紧通知秦幼音。   她为了宿舍和谐,没提楚昕的名字,而是发:“多的你就别管了,总之晚点再回。”   秦幼音站在校门口,望了望宿舍的方向,有点无措。   离熄灯还有一个多小时,图书馆都要关门了,她能去哪……   顾承炎看到一点她的屏幕,明白了大概,在她想到去处之前,手一抬,搭上她的肩膀:“小助理,有空么?能不能加加班,跟哥去社团里巡个夜?”   -   晚上的速滑馆空荡安静,更显得冰面晶莹,灯光炽亮。   秦幼音跟在顾承炎身边,手里拎着的兔耳朵一甩一甩,忍不住好奇问:“你不是跟我同届吗?干嘛总说是哥……”   顾承炎理由充分:“你十八,我十九,不是哥?不能因为我晚一年高考就嫌弃我。”   他走得很慢,视线淡淡在冰面上掠过,带秦幼音上了看台。   秦幼音这才发现,看台有一个角落,使用痕迹很重,整齐码放着不少个人用品,像是隔出来的一块专用小空间。   顾承炎笑笑:“是我的东西,我天天晚上都在这儿。”   秦幼音睁大眼。   她一直以为顾承炎对什么都懒懒散散漫不经心,包括滑冰,印象最深的也是他对腿伤满不在乎的态度,可现在,她却从一句话里,恍惚看到了某种压抑的执着。   可能是安谧环境和柔缓气氛给了秦幼音胆量。   她自我斗争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来:“社长……你滑得那么好,为什么不比赛了?伤……不是可以养好的吗?”   她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议论,说顾承炎是省队头名,能进国家队的选手。   也亲眼目睹过他投入状态时的无限锋芒。   即使她不懂冰上竞技,也能感受得到,顾承炎就该属于赛场。   顾承炎侧头看她,视线紧锁着她的脸,声音略哑:“你关心?”   秦幼音紧张:“毕竟你腿伤跟我有关系的……”   顾承炎深深描摹过她的眉眼嘴唇,克制着移开目光,顺手拎起身旁一件旧衣服把玩,淡声对她说:“原因挺可笑的,我全力以赴了八年,自信地以为能凭实力入选国家队,结果在选拔赛的前一天,我在训练时候摔出了赛道,还被冰刀割伤,右腿的膝盖脚踝,全废了。”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平静到毫无波澜。   秦幼音却听得心惊肉跳,她根本不需要亲眼所见,也能想象当时的惊险痛苦。   她挺直了背,不禁问:“受伤之后……”   “之后么?”顾承炎仰头,长睫微垂,在眼下落出阴影,“我在省队最好的兄弟取代了我,得到进国家队唯一的名额,我才知道,那天是他有意绊倒我,专门把刀割在我腿上的,而我最信任的教练,不但知情,还亲手参与策划了全部。”   “我出局了,被兄弟和老师联手铲除。”   那个所谓的老师,在最后一次见面时,撕了以往的温和面具,冷笑说:“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通过省队往出走半步,国家队选拔,不管再过几年,你都不可能有机会。”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省队之光?我告诉你,你从来就是个挡路的障碍。”   顾承炎合上眼:“就这么简单。”   秦幼音心里堵得酸楚。   被信任的人欺骗,伤害,亲手拿刀捅在身体里,她太明白那种滋味儿。   顾承炎嘴角划开笑,摸摸她的头:“肉肉乖,你就当故事听,不用为这种破烂事儿不好受。”   “可是……就这样了吗?”她紧紧皱眉,“不能再回去?你滑冰那么厉害——”   顾承炎幽黑沉暗的眼底有光彩粲然一跳。   她是在认可他。   他歪着头,有些无赖地叹笑一声,提起手中的旧衣:“这是我受伤那天穿的上衣,几个地方都坏了。”   “对我来说,短道速滑的比赛生涯也一样,坏了就是坏了。”   他在类比,也在告诉她决定。   秦幼音用力抿着唇,忽然怯怯地探出手:“能……能把衣服给我看看吗?”   顾承炎自然听话。   她接过来,依次检查破口,酝酿了半晌,鼓足勇气问:“既然坏了,那可不可以让我……帮你处理一下?”   顾承炎惊讶挑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秦幼音脸颊红了红:“你先去忙其他事,不看行吗?”   小姑娘皮肤宛如染了胭脂,顾承炎耐不住,屈起手指蹭蹭她的脸:“好——你喜欢看我滑冰?那我溜两圈给你看。”   “你的腿——”   “没事儿,”他离开看台,修长身影踏上冰面,扬着下巴回眸勾唇,“滑给你看就不疼了。”   秦幼音不禁攥紧衣服,心脏跳动悄然加快,咚咚敲击耳膜。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慌忙低下头,在小兜里找出个轻飘飘的盒子,是她从小就习惯随身携带的针线盒。   顾承炎不记得自己在冰上盘旋了多久,以往满心充斥的焦躁苦闷,似乎全被涌动的热潮取代。   他遥遥望向看看台上的纤瘦身影,不由自主朝她靠近,双手扶住栏杆,喊她的名字:“秦幼音。”   秦幼音刚好抬头,略显局促地站起身。   “社长……”   顾承炎微怔。   下一秒,他看到她张开手,那件坏了许久的上衣,被她稍一用力,轻轻展开。   他眼瞳猛地一缩。   所有损坏的位置,全部被细密针脚妥帖缝合,一眼看过去,竟然连痕迹都没有,犹如新生。   秦幼音颊边沁出了浅浅的梨涡,不知道他是否满意,忐忑到颤声,清甜细糯地跟他说:“你看,我修好啦。”   没有什么坏了就是坏了。   衣服能修好,那其他也是同样的。   顾承炎呆呆站在场边,几乎忘记呼吸,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一下一下,尽是轰鸣的心跳。   他说不清这一刻的感觉。   唯独知道,他眼睛大概是红了,只想立刻狂奔上去,把那个努力修补着他的女孩,死死按进怀里。 第20章 欺负20下   冰场到看台顶层,台阶有二十多级, 顾承炎胡乱拆掉冰鞋, 脚上只剩下一双雪白短袜, 直冲着秦幼音大步跑上去。   他腿长, 一步就能跨过五六阶, 相隔的距离眨眼间缩短。   秦幼音先是被顾承炎的来势汹汹惊到,以为他不高兴了, 等人冲到跟前,才看清他染红的狭长眼廓。   向来桀骜不羁的小阎王, 居然像是……要哭了。   秦幼音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把衣服举高一些,捧给他看:“没骗你,真的好了,我……很会修补衣服的。”   她继承了妈妈的好手艺,是她认为自己唯一能拿出手的优点。   顾承炎哪里想看什么衣服, 满心涨到爆炸的全是她这个人。   小姑娘没有以前那么回避他了,仰起脑袋乖巧跟他对视着,干净水亮的眼睛琉璃一样, 剔透映着光, 挺翘鼻尖底下,是湿软嫩红的唇。   他恨不得立马把她拽怀里,搂着抱着哄着, 甚至干脆亲下去据为己有……   顾承炎忍得难捱, 手背上筋络绷起。   偏偏秦幼音还不明所以, 又纯纯叫了声“社长”,老实得不像样,反而特别招人。   顾承炎额角青筋直跳。   操,血管都要爆了。   他尽量不做禽兽,接过衣服,指尖在几个精巧的缝合处抚摸过,鼻音闷闷地说:“手工真好,跟新的一样。”   秦幼音提起的心刚要放下,就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在耳畔继续:“那能不能辛苦你……也修补修补我?”   他身上的,心里的口子,都很奢侈的……想要她亲手缝合。   秦幼音呆住。   四处空荡无声,全是加重的呼吸和心跳。   顾承炎抬眸:“秦幼音……”   才念完一个名字,活泼的儿歌旋律突然炸响,吓得秦幼音肩膀一缩。   “对,对不起,是我定的闹钟……”   顾承炎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故作冷静问:“闹钟?”   秦幼音忙点头,“嘉嘉说熄灯前回宿舍,我怕忘记看时间,就提前定了一个,”她试探,“现在十点四十了……”   离熄灯还有二十分钟。   小孩儿要走了。   顾承炎懂,他抓了抓微湿的额发,失落答应:“那我送你回去。”   ……他舍不得吓到她。   很晚了,女生宿舍楼下已经没什么人,秦幼音听程嘉的话,在上楼前先望了望316的窗口,确实一片漆黑,阳台的窗帘似乎也拉着。   她压了压心里莫名其妙的小忐忑,跟顾承炎道别:“社长,等你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顾承炎实话实说:“只要你找我,我随时随地都有空。”   银白月光下,男生落拓站立,身影高高大大遮罩着她。   他长相本来就出类拔萃,再被夜色晕染,平添了叫人心乱的温柔。   秦幼音不敢多看,往后退两步,转身跑向楼门。   她身影快要消失时,顾承炎又喊她:“肉肉,在速滑馆我最后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秦幼音蜷着手指。   是那句……修补他吗?   她不明白,也没胆子深究,更快地溜走,顾承炎的声音却紧追不舍:“到宿舍记得开灯,在阳台跟我招个手。”   ……干嘛,她又不是小孩子,不要。   顾承炎知道她想什么,扬声补充:“你不招手,我就上去敲你门。”   秦幼音气闷,不情愿的回应慢吞吞飘出:“知……知道啦。”   顾承炎听到,舔了舔唇,哑声笑了。   他孤单站在宿舍楼外,抬头盯着316的窗口,心里格外软。   在兄弟和老师那里淤积的痛苦愤懑,这么久以来他用过各种方式排解。   面对面揍上老师的脸,打到他连爬都爬不起来,那狗屁兄弟害怕躲他,随着队伍跑去各个国家训练,生怕被他逮到。   他整夜失眠,拼命消耗伤腿,日复一日在速滑馆里发呆。   全都无效,事实已然铸成,伤痛也确实在他身上,躲不开跑不掉。   唯独今晚……   秦幼音用那双纤细的手,把他从深海里彻底捞了上来。   顾承炎口中神奇的泛上丝丝甜味,脑补着要怎么跟小孩儿正式表白,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阳台,等她出现。   窗口的浓重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倏然晃过。   顾承炎神经一抽,猛地站直。   -   回到316门前,秦幼音缓了口气,看看手机,离熄灯只剩下五分钟。   她回来得够晚了。   楼道里很安静,灯已经灭掉一半,各个宿舍都房门紧闭,走廊幽长透着少许恐怖。   她很怕鬼怪之类,咽咽口水,先拉了一下把手,确定门是锁的,那证明水管修好,人早离开了。   秦幼音急忙掏出钥匙拧开,摸黑进去后,第一时间去找墙上的开关。   她以为灯一定会亮,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带着门板关上。   然而按了两下,依旧一片漆黑,同一时间,门也顺势合上,砰的轻响。   秦幼音僵住,有股莫名的阴森寒意顺着脊背急速涌起。   她立即回身想开门,黑乌乌的卫生间里,却骤然传出清晰的滴水声——   “滴答。”   空荡荡回响。   三秒后,又一声,“滴答。”   比刚才声音更大!   紧接着,诡异水声愈发密集,一下一下冰冷敲击在地板,似乎在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浑身湿透,水淋淋蠕动着向她逼近。   秦幼音脑中一片空白,张开口,喉咙却干哑的发不出任何声响。   犹如被冰块兜头砸下,她全身颤栗,跌撞着扑到门上去拽,门锁处竟然一动,被人从外面锁死。   秦幼音惊恐拍门,拼命挤出微弱的呼喊,然而余光里,有道幽绿光线猝然亮起,她本能地扭过头,正对上一颗近在咫尺的骷髅头骨。   拉扯到极限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轰的崩溃。   秦幼音虚弱跳动的心脏仿佛被利刃一刀斩断,她叫都叫不出来,直接软倒在地上。   看不到底的深深幽黑里,惨绿的骷髅架子一寸寸向她挪动。   阴森的滴水声催命般落在身边。   秦幼音满脸全是无意识涌出的泪,窒息感逼到顶峰,胸腔里要裂开一样剧痛。   会死的……   她意识开始不清醒,用尽力气朝自己的柜子爬过去,耳中是鸣钟般的巨大嗡嗡声。   终于……   终于碰到了。   秦幼音不断干呕,颤抖着扒开柜门,去熟悉的地方摸索药盒。   没有……   药没有了!   她绝望地哭出来,死死摁着胸口要往桌子下面缩,手刚探过去,就摸到一大团黏糊糊的毛发,她吓到极致,用最后一丝理智想躲去阳台。   阳台……   阳台!   有人跟她说,回宿舍后,要开灯,要去阳台跟他挥手。   有个人,在等她给报平安。   秦幼音剧烈咳嗽,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湿凉凉扯住她的头发,她哭到撕心裂肺,挣扎着往阳台挪动,手死命地揪住窗帘哗啦一扯——   两个藏在后面,长发遮脸,满脸血红的厉鬼,一起怪叫着扑向她。   秦幼音的世界彻底坠入深渊。   模糊里,门外似乎远远的有脚步和喧闹声,她听不懂,一切都混沌不清,只浑浑噩噩记起某一天她在冰场被欺负时,有人气愤地对她强调:“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喊我名字!记住没有?”   秦幼音想说,其实她记住了。   她把自己紧紧抱成团,嘴唇咬出满口血腥,极低极哑地,下意识叫了一声从未出口过的称呼。   “炎哥……”   -   顾承炎打电话打到第三遍,重重挂断。   不好的念头迅速成型。   他最后盯了一眼楼上黑洞洞的窗户,快步跑进女生宿舍楼,被正好要出来关楼门的宿管阿姨截住。   “你干啥的!晚上敢闯女生宿舍!赶紧给我出去!”   顾承炎满脸戾气:“你听没听见三楼有动静?!”   阿姨完全不理他:“快走,不然我喊保安来了啊!”   顾承炎挥手挡开:“楼上可能出事了,你要不就拿着钥匙跟我上去,要不就让开,爱喊谁喊谁,出任何问题我承担!”   阿姨看他不像开玩笑,急忙追上:“你到底要干啥!这可是女生楼,大家都休息了,你一个男的咋能——”   顾承炎厉声低喝:“三楼住的是我女朋友!真要出了事,你能负责?!”   阿姨一噎:“……能有什么事啊。”   顾承炎没空跟她啰嗦,直接往楼上疾冲。   “哎哎,你给我站那!”阿姨匆匆回屋拿了一大盘钥匙,“要上就安静点,等会儿要是没事,你等着进保卫科挨处分!”   三楼,不少宿舍还没睡,听到走廊里沉重急匆的脚步声,相继有人开门。   看到竟然是男生夜闯,而且还是顾承炎本人,几乎整个楼层都出来巴望。   站在316门外,顾承炎用力拍响房门。   没有人回应。   阿姨皱眉:“是不是就没回来啊——”   他心底发冷,又一次拨通秦幼音的电话。   铃声旋律随即在门内大响,久久无人接听。   阿姨脸色也变了。   她忙把钥匙盘拿起,眯着眼挨个对照号码,心急下迟迟找不出来。   顾承炎攥紧拳头,砰的砸响门板:“音音!在不在里面!”   依旧寂静无声。   顾承炎再也没法忍受,把阿姨拨到一边,干脆利落抬起腿,咚一声狠狠踹上木头门。   一下摇晃,不停顿地再踹第二下。   周围不断有女生发出惊叫。   顾承炎从头到脚罩着冰冷狠戾,没人敢接近半步,他黑瞳里深得要滴墨,心脏被死死箍紧,蓄着所有惊惧焦灼,踹上第三脚。   门锁咔的裂开,木板轰然向后撞到墙面,应声碎落的,还有立在门边,一具临床医学办公室里会用到的森森骷髅。   围观的女生们全被吓到失色。   顾承炎只觉得脑中一炸,一把夺过阿姨的手电照进屋里,晃过蜷缩在宿舍地中间,那个小小一团的死寂影子。   他打过数不清的架。   这是第一次,想要人命,想立刻把人挫骨扬灰。   顾承炎扔开手电,拽下自己身上的外衣,两步跨过去把没了声息的小女孩裹住,抖着双手抱起,一点点收紧,牢牢箍进怀里,脸颊贴上她冰冷的额头。   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乖,不怕,”他双手指节绷得嶙峋,一身凶煞叫人退避三舍,声音却低柔至极,“哥来找你了。” 第21章 欺负21下   宿舍里太黑, 单凭门口透进的昏暗光线, 根本看不清秦幼音的状态。   但不正常的体温和微弱呼吸, 都昭示着她出现了严重的身体反应, 必须尽快送医院。   “总电源开了!”下楼去开闸的学生在楼梯上大喊。   宿管阿姨急忙按下屋里的开关, 但灯依然不亮, 她怒骂一声:“谁把这屋的电路给整坏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整个事件肯定是蓄谋的。   顾承炎胸中暴戾和疼痛乱撞, 没空在乎别的, 搂紧秦幼音径直往外走。   门外叽叽喳喳的女生堆里,突然有人尖叫一声, 颤抖指向骷髅架子后面:“你们快点看看, 那儿是不是有东西!”   顾承炎余光刀子似的扫过。   有个像是人形的轮廓,正在阴影里躲着,被发现之后,吓得脚一滑踉跄出来,摔到顾承炎身边,差点抓伤秦幼音的腿。   “炎,炎哥, 都是误会,我……”   顾承炎半个字都没说, 直接一脚踢开。   人形扑通摔到地上, 身上罩的黑袍子散了, 可怖面具也掉下去, 露出女生惊慌的脸。   顾承炎眯起眼, 咬住牙关。   他认得,她是当初在冰上戏弄秦幼音的罪魁祸首之一。   不止她,这宿舍里肯定还有其他人,他在楼下看见了阳台窗口白色的影子。   顾承炎呼吸加重,骨节咯嘣作响。   怀中的人忽的发出一点痛苦气音,瘦到轻飘飘的身体开始一阵接一阵的颤栗。   他一凛,立刻把她用力裹住,破开人群跑出宿舍楼。   外面夜凉如水,顾承炎低头看到秦幼音惨白的脸色,疼得每根神经都在暴跳,护着她朝学校外狂奔。   越野车停得很近。   顾承炎把车里能找到的衣物全盖到她身上,狠狠敲下启动按钮,重踩着油门,车轮急速碾过地面,带起喧嚣尘土,呼啸着直奔距离最近的医院。   路上,秦幼音愈发难熬,身体微微弓起,口中嘶哑含混的轻哼。   顾承炎抓住她的手暖着,不断提速,凶猛穿梭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心脏要被攥碎一样。   医院里灯光通明,他抱着秦幼音冲进去,很快有值班医护赶来,把人安置在病床上推进急救室。   顾承炎寸步不离跟上,被医生拦住:“外面等着,准备办住院手续。”   急救室外,顾承炎俯身撑着膝盖,几秒后睁开眼,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叫人去学校,女生宿舍楼里有几个渣滓,给我一个一个揪出来。”   陈年一下子清醒:“炎哥,出啥事了!你嗓子咋哑成这样!”   “少他妈废话!”   顾承炎摁掉电话,一动不动守到秦幼音出来。   病房里,医生连接好心电监护仪,低声跟顾承炎说:“送来还算及时,没啥大事,要是再晚可就不好说了,搞不好有生命危险的,小姑娘这个地方——”   他指了指心口:“特别脆弱,到底怎么引起的?”   顾承炎后怕到脊背湿凉,嘶声说:“她受了惊吓。”   医生点头:“怪不得,她不是先天的毛病,照我看,是以前受过什么重大刺激,而且时间不短,平常应该有用药,今天要是能早点吃上,不至于这样。”   夜已经很深。   医生走后,顾承炎坐在病床边,目不转睛看着秦幼音毫无血色的脸。   小姑娘躺在被子里,只有窄窄扁扁的一小条,安静得像是连呼吸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这么乖的她。   顾承炎把输液的流速调慢,伸手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指腹在她脸颊上爱惜地摩挲,嗓子哑得变了调:“肉肉别害怕,没事了,哥在这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管,欺负你的人,一个也别想好活。”   秦幼音感觉自己一直在漆黑里下坠。   她拼命挣扎,尖叫,都逃不出去,直到重重摔到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周围一点光也没有,黑得像墨,她胡乱地摸向旁边,碰到一片诡异的触感,视野里骤然有幽光亮起,她吓得一抬头,看到鬼火一样的东西浮在半空,也略微照亮了她的手——   她正摸着的,是一只血肉模糊的大老鼠。   各种各样的鬼怪在浓黑里露出,对她露出獠牙。   她声嘶力竭地大哭,在有意设了障碍的空间里到处逃,撞得身上全是伤口,有个长头发的女鬼率先追上来,踩住她的手,长指甲掐她,用烟头烫下来……   秦幼音醒不过来,但她知道,这是初三那年的夏天,她在乐器比赛上得了一等奖,回学校就被几个女生强行扯走。   雷雨交加的下午,她被堵着嘴捆住手塞进废弃的女厕所里,被迫听着恐怖故事,到深夜才放出来,迎接她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这些人装着好学生给小姨打电话,说她去同学家补习。   整夜没有人找她。   她气若游丝躺在地上,天亮后终于被人发现送进医院,表皮的伤渐渐好了,但心里烙下的印记却再也无法消除。   无论什么时候,事件重演,她都逃不出去,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不会有人……   “肉肉。”   她意识混沌地撕扯,全身上下痛到不能动弹。   “肉肉——”   谁在喊……怎么会有人,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醒一下好不好,肉肉乖,就一下,再不醒哥真要吓死了——”   肉肉到底是谁,能被人好温柔的哄着在乎着,不像她,被人喊的总是“蠢货”,听得最多的就是谩骂讥讽……   “肉肉,你不醒,是不是想看哥掉眼泪?你故意的是吧,秦幼音——”   秦幼音……   肉肉,叫的是她!   不对,现在不是初三了,她上了大学,也不是没有人救她,她明明感觉到了,蜷在宿舍的时候,那个最高最强势的影子,踹开门进来,一把就将她拽离了深渊。   秦幼音本能地攥住床单,吃力睁开眼,花白视野里,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近在迟尺。   她愣愣盯着他,所有死掉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全活了过来,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哗的淌下。   顾承炎哪能受得了,连着被子把她抱住,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在他怀中不盈一握。   秦幼音被熟悉的热度烘烤着,彻底决堤,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顾承炎要炸了,手忙脚乱给她抹泪,火热手指反复擦过她的眼尾鼻尖甚至唇角,恨不能捧手心儿里哄慰。   等秦幼音冷静一点之后,慢吞吞缩起肩团住自己,不太敢看他,抽抽搭搭嗫嚅的第一句话是:“你……你别这样……”   躲他?!   顾承炎血液逆流,只想扯着小没良心的衣领干脆亲上去算了。   他到底做不出,在她乱糟糟的小脑袋上惩罚似的重重揉两把,等医生过来确定没事了,才忍耐着走出病房,换早守在外面的程嘉和齐晶晶进去。   顾承炎透过门上小窗,守着秦幼音脸上逐渐出现血色,他强行别开眼,再次拨通秦宇的电话。   从夜里开始,第三次了,无人接听。   他又翻出从秦幼音手机上找到的另一个号码,备注是“爸爸同事王叔叔”,这次直到快挂断才被接起:“谁?”   顾承炎说:“我找秦宇。”   “队长在执行任务,估计三天才能回来,”王闯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顾承炎挂掉。   小孩儿要什么爸爸,要他就够了。   他靠墙合住眼,手指收拢,眼前反复闪现的,是夜里帮秦幼音盖被时,无意中在她上臂看到的疤痕。   烟头烫出来的旧伤,不止一个。   那些狰狞印记落在奶白细嫩的皮肤上,刺得他眼眶要裂开。   再加上医生说的,还有她昏睡时断断续续的呓语,他能够猜出大概……   手里紧握的手机震动,陈年打来的,语气冷肃:“哥,全按你说的弄好了,你随时能过来。”   顾承炎回头看了眼小窗,低下眸,遮住其中狂涌的冷暗:“我现在就去。”   -   顾承炎开车二十分钟,停在一栋老旧二层楼的院墙外。   楼面上全是恐怖的宣传画,外观装修成废旧医院的样式,招牌摇摇欲坠,几个大字血淋淋:十八号精神病院。   市里大名鼎鼎的网红鬼屋。   顾承炎下车,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跟着陈年拥上来,恭敬喊着“炎哥”。   他扫了眼冷清的门口:“清场了?”   陈年忙说:“清了,整个上午咱包场,妈的敢动到嫂子头上!不信吓不死那几个女的!”   顾承炎没有表情,迈上台阶:“现在什么进度了。”   “嘿嘿,哥你自己看,”陈年领他到接待大厅里,工作人员让开,把鬼屋内部的监控画面展示出来,“哥儿几个一直没闲着,确认没错,宿舍里就是冰场那三个女的,直接拎这儿来了,正享受呢。”   顾承炎漠然抬眼。   屏幕上,三个女生披头散发,分散在不同的病房里,吓得不成人形。   顾承炎往出口走,坐在休息椅上,淡声说:“把闲杂人清干净,三个都叫出来,全程录像。”   两分钟后,喧嚣响起,女生们交织在一起的怪声尖叫和哭喊由远及近,三个人站都站不起来,被凑成一堆推出来,瘫坐在地上。   顾承炎背靠椅背,冷冷睨着:“鬼屋好玩么?”   三个女生一下子止住声,悚然抬起头。   上午淡金的阳光中,男生坐在几步开外,长腿舒展张开,手肘搭着扶手,一张脸半藏在暗影里,锋利无暇,沉沉黑瞳压得人丝毫喘不过气。   顾承炎俯视:“是不是出入一个学校,待过一个社团,就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谁了?”   他唇角微微勾起。   女生们平常见了要花痴的样子,此刻却害怕得只想尖叫逃走,这哪还是什么顾社长。   小阎王……   谁不知道的,睚眦必报,不见血绝不罢休的小阎王。   顾承炎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声音沙沙磨耳,如利刃在刮:“胆子不小,第二次了,敢动我的人。”   三个女生顷刻间溃不成军,大哭着争相说:“是楚昕!”   “楚昕让我们做的!她嫉恨秦幼音,打听到上次迎新聚会,秦幼音不敢听鬼故事,还胆小,她就认定秦幼音肯定怕鬼——”   “是她故意弄坏水管不让秦幼音早回,她布置的宿舍,她剪断的电路,她拿走的药!全是她!”   “说好就是恶作剧的!要不我们也不能,不能答应!”   “真是她让我们做的!聊天记录我都留着!而且门是她从外面锁的,她就躲在别的宿舍里!不怪我们,我们真不知道秦幼音会吓得这么严重!”   “炎哥求求你——”   有人哭着到了他脚边。   顾承炎看也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很好,楚昕。   -   顾承炎第一时间赶回医院,秦幼音精神状况不好,昏昏沉沉又睡了,程嘉和齐晶晶在病房外一起抹眼泪。   看到他出现,两个人连忙站起来:“对不起……”   顾承炎停了停,没说话,推门进去,重新守到床边,把毛巾用温水沾湿,给秦幼音擦了擦脸。   他的小花猫儿。   秦幼音隔了半个多小时才从噩梦里醒过来,记忆里顾承炎已经走了,现在又看到他出现,她以为不是现实。   画面恍惚回到了昏倒前,迷糊想起他的时候。   她迷蒙望着他,轻轻糯糯地顺着本能叫了一声:“炎哥……”   顾承炎一下子愣住。   秦幼音皱了皱鼻尖,视线依然浑浊,莫名觉得自己叫的特别不好听。   顾承炎……才大一岁而已。   她绵软哼了两声,揪着被角,自己给擅自改成了:“小……小炎哥……”   顾承炎丢下毛巾,定定凝视她,喉结滚动,胸口仿佛被数不尽的小爪子疯狂抓挠,又痒又麻,闷闷涨涨,也甜到理智全无。   他蹲跪在床边,扛不住渴求,把她的手捏在掌心里,心跳得全世界都在轰鸣。   秦幼音睫毛半垂,羽扇般乌黑细密。   顾承炎凑到跟前,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哑声低哄:“刚叫我什么?肉肉听话,再叫一遍。” 第22章 欺负22下   秦幼音很乖, 此刻判断力又弱, 听到让她觉得安全的声音在提要求,就柔柔顺顺地软声叫:“……小炎哥。”   因为带了鼻音,调子里有甜幼的奶味儿。   顾承炎离她很近, 这三个字从耳朵钻入心底, 搅出一路的惊涛骇浪。   他着了魔似的。   “秦幼音……”顾承炎抚着她的脸,胸口起伏,“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秦幼音眼帘沉重, 勉强半抬着, 老实点了下头:“是小炎哥。”   顾承炎真要疯了, 虽然清楚她还迷糊着,清醒过来很可能不会承认,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她的头揽过来,热烫嘴唇压下, 吻在她的额头, 细细碎碎的刘海上。   唇上着了火,激烈燃烧到身体里每个细枝末节的角落。   他沉重呼吸。   ……早晚叫她要了命。   许久后顾承炎才起身,给她把被子盖严实,看她虚弱的睁不开眼, 想问的话全压了回去:“再睡会儿,哥就在医院里不走, 别怕。”   秦幼音很快没了声息, 苍白地陷在枕头里。   顾承炎心越疼, 拳头攥得越紧,他轻声走出病房,程嘉迎上来,眼眶通红问:“是不是楚昕?说啥宿舍水管坏了,肯定是她捣的鬼!”   “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程嘉深吸口气:“楚昕暗恋你,所以讨厌音音,但我感觉这个不是重点,我认真想过了,是从那天下午,她回来撞见我们视频开始,才突然变本加厉的!”   “视频?”   齐晶晶帮着程嘉,把那天跟秦宇微信视频的过程复述。   顾承炎皱眉,正好陈年的消息也过来:“哥,打听差不多了,那楚昕是个绣花枕头,平常装得白富美,实际没钱,用的假大牌,背着好几笔校园贷款,她还有个同学说,看到过她鬼鬼祟祟进一栋破居民楼,好像是回家,根本不是她平时说的豪宅。”   装有钱,打肿脸充胖子,对秦宇避讳到需要冲他女儿发泄。   与其说讨厌,还不如说,她是怕有什么东西会被秦幼音拆穿。   顾承炎有一万种方式让楚昕生不如死。   但他真正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单方面屠戮,而是他的小姑娘能够好起来。   顾承炎再次拨通王闯的电话:“我是秦幼音的同学,她被名叫楚昕的舍友弄伤住院了,我想问问,您认不认识这个人?”   王闯憋了半天,骂出一句脏话:“我现在过去!”   他是穿警服来的,风风火火一头汗,二话不说就要往病房冲,被顾承炎拦住:“小孩儿睡了,不方便。”   王闯打量他两眼,确定秦幼音没有大碍,才去少有人走的步梯间里点了根烟:“你跟闺女是啥关系?”   顾承炎直视他:“我昨天晚上陪她回宿舍,发现出事,闯进去把她送来了医院,上次秦叔叔受伤,也是我跟她去的。”   一句话什么都没点明,但偏偏字字都透着无比暧昧。   王闯以刑警的眼光审视顾承炎,看出他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对闺女倒赤诚真心,终是叹了口气:“……楚昕他爸是队长以前的老搭档,过命的交情,当年一起接了任务,对方是臭名昭著的犯罪团伙,抓捕当天,楚昕他爸以为胜券在握,冲动之下,不听上级指挥,私自提前动了手。”   “不但他丢了命,还连累整个支队都差点全军覆没,是队长反应快,保住了大伙儿,把那头目给抓了。”   “但是也因为这事儿,队长被那帮余孽报复,他受了重伤,嫂子……”王闯吸口烟,“嫂子没了,他把才不大点儿的闺女送去了南方。”   既是独自无法照料,更是害怕女儿被牵连。   顾承炎一动不动听着。   王闯停了半天才说:“队长最痛苦的时候,看着楚昕她妈来队里闹,说孤儿寡母的没法生活,她男人是为了国家牺牲,应该给补偿。”   “其实哪是牺牲,是犯错,上头不追究都是照顾了,但是队长受不了,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就私下里拿钱,每月接济她们娘俩。”   王闯说着,把烟捻灭在垃圾桶上,恨恨说:“谁他妈知道那是个白眼儿狼!楚昕她妈看队长这么殷勤,就硬说她男人是叫队长害死的,说他失职,没保护好搭档,给钱肯定是心里有愧!”   “队长看孩子还小,天天吃不上穿不上,越瞅越像自己闺女在受苦,也不跟她计较,还是按月打钱,上回还说,等楚昕大学毕业就停,这可好!有啥妈就有啥孩子,坏心动到闺女头上来了!”   顾承炎眉宇里全是戾气。   他点点头:“我不管她是谁,动到秦幼音了就不行,她做了多少错事,就得受多少惩罚。”   顾承炎回到病房的时候,秦幼音已经彻底醒了,坐起来靠着枕头,被程嘉逗得有了笑痕。   然而一见到他进来,那点笑痕马上消失,变成了忐忑不安的垂眸。   虽然不出意料,但顾承炎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他就说吧……   小孩儿可没良心呢,清醒以后根本不会对他负责。   程嘉和齐晶晶自动退出去关上门,秦幼音更局促,把被子抓得死紧。   她……她刚才做了特别过份的梦!   梦到她叫顾承炎小炎哥!还……还被他……用嘴唇碰了额头!   秦幼音咬着唇,被顾承炎抬手拨开,低声说:“有伤,别咬。”   这一碰,秦幼音险些弹起来,语无伦次地糯糯叫:“社长……你……”   顾承炎坐在床沿,双手撑在她两侧,离她不足一臂远,有点委屈地问:“怎么,睡醒就翻脸,不是你的小炎哥了?”   秦幼音惊呆。   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脸上迅速爆红,不敢置信地僵住。   不是梦?!那……那额头上的触感……   顾承炎不依不饶:“肉肉最乖了,叫声小炎哥给我听听,叫完了,我给你讲故事。”   她刚要反对,他又补充:“跟你爸爸秦宇,还有楚昕,有关的故事。”   秦幼音一窒,望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脸,耳根逐渐涌上热度,她挣扎了一会儿,弱弱的遂了他的心意:“……小炎哥,你快给我讲。”   顾承炎耳朵都酥了,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声线里揉着沙:“真是好宝宝。”   故事说到尾声时,病房门突然被急促敲响,程嘉挤进来,满脸气愤:“刚有系里同学给我打电话,说楚昕在学校到处宣扬音音装病!还在医大的论坛贴吧里发了各种帖子!现在全校都在传音音的八卦——”   顾承炎抬眸:“什么八卦?”   程嘉火大,忍了忍说:“故意装柔弱,想拿个小玩笑陷害她,还勾搭……勾搭你……”   顾承炎冷笑。   秦幼音气到坐直,嘴唇抿成一条线。   顾承炎安抚地拢过她发抖的手臂,语气放到最柔:“肉肉,你看到了吗?无耻的人还会反咬。”   “我想跟你说的是,如果你不愿意出面,这件事我完全能代替你解决,没人敢造谣,没人敢说你半句坏话,楚昕这个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秦幼音全身紧绷。   顾承炎凝视她:“但是如果你想亲自解决,那我就在你旁边,一步都不会离开,我护着你,你可以说任何想说的话,骂任何人,发泄所有情绪。”   “你尽管去做,不用害怕,因为有我在。”   秦幼音怔怔跟他对视,心底那些堆满了委屈和晦暗的空洞里,因为他几句话,搅起从未有过的狂澜。   程嘉捂住嘴,幽魂似的飘出病房,一头倒在齐晶晶身上:“完了我不行了我要死了,炎哥简直在线取命,音音到底是咋能扛住不沦陷的!”   齐晶晶感慨:“要不怎么说,别的女的贴都贴不上,只有咱音音才行呢!”   程嘉竖起大拇指:“回答满分。”   齐晶晶还想说话,表情忽的一变,拽着程嘉去看走廊尽头:“……好像是楚昕?!”   这层是价格昂贵的单人病房,闲杂人不多,所以一有生人出现就非常显眼。   齐晶晶拍拍程嘉:“我靠真是!你快点去告诉炎哥,别让她吓着音音!”   话音未落,楚昕踩着细高跟,直奔着病房的方向过来,离老远就尖利地扬起声:“秦幼音!你赖医院里想怎么样?!不就是吓唬一下,装太过了吧!用不用我给你颁个奖?!”   她不止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一群被叫来看热闹的,就想一举把秦幼音逼到绝境。   在发现秦幼音是秦宇女儿的当天,她吓得要死,唯恐自己苦苦撑出的白富美人设倒塌,回家就跟她妈哭诉。   她妈抽她耳光:“废物一个!就你这鬼样,咋能找着有钱对象?!我都白教你了?!姓秦的欠咱家,给钱应该,那不叫资助!他闺女能有啥能耐,你不会想点招儿,让她先混不下去?!”   “她要是退了学,谁还能知道你的事?”   时间有限,她想到了最快捷也可能是最有效的办法,在宿舍里布置鬼屋。   她偷看过秦幼音的药物说明,挺严重的,说不定真能吓坏退学。   如今得知秦幼音竟然缓过来了,又听说三个在宿舍的帮手都被顾承炎抓到,要面临开除学籍的处分,她已经无路可退,干脆破罐子破摔,到处宣扬,还趁顾承炎不在的机会,叫来一群人给秦幼音施压,就不信她受得住!   反正到了这一步,她死也得拉上垫背的。   秦幼音凭什么受人喜欢,何况是秦宇害她爸爸的,她反过来收拾他女儿有什么错!   齐晶晶看这群人来势汹汹,勇敢站出来阻拦:“干什么!”   楚昕一把扯开她,踢门就要往病房冲。   然而门扉大开后,一道逆光站立的高大身影,凶神般立在她面前。   顾承炎慢条斯理挽了挽袖口,声音很淡:“真他妈闹人,污染医院环境。”   他话音一落,陈年领着十多个壮汉,从外头不起眼的角落汇聚,火速挤进来,轻松把这群乌合之众全部制住,病房门随之砰的一关,根本就是一出早有准备的瓮中捉鳖。   秦幼音还在床上,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楚昕脸色顷刻间灰白,总算明白过来,她所得知的顾承炎现在不在,是顾承炎专门让她知道的,目的就是想让她过来!   爱恋仰慕,在这时全变成惧怕。   “你……你什么意思!我们可是——”   顾承炎嫌恶地眯眼:“堵上。”   陈年掏出兜里两个破口罩,团了团塞进楚昕嘴里,好整以暇看着她露出惊恐。   只这一个动作,整个病房里鸦雀无声,所有跟来凑热闹的人肠子都要悔青,一眼也不敢再看顾承炎。   顾承炎冷声:“还不错,送上门儿了,正好我家小妹儿还不能出院,找你不方便。”   他回眸,眼神完全换了个人,柔软望向屏住呼吸的秦幼音:“肉肉,能下床吗?哥把人给你弄来了,要杀要剐,随你高兴。”   秦幼音从楚昕进门起,心脏就蹦到喉咙,此时此刻,更是要直接跳出来。   她早习惯了被欺凌,被压迫,被不当人看待。   施暴者从来都高高在上,她才是那个被堵着嘴摁住的人。   但现在……   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顾承炎有无限耐心,他站在原地,克制着不去床边抱她,坚持朝她伸出手:“乖,来哥这里,站不稳的话,哥扶着你,过来看看这个欺负你的人渣。”   秦幼音心底的某根线挣到极限,死死按着床沿,血液仿佛凝固。   顾承炎笑了,双手对她张开,声音更低:“来,慢点走,不用着急,有我呢,怕什么。”   秦幼音脑袋里乱响。   她犹如被蛊惑,行动完全不受控制,真的掀开了被子,脚放进拖鞋,试探着站了起来。   顾承炎胸中不禁一颤,眼前闪现的是小姑娘手臂上的烫伤疤痕,心里又疼又酸。   他无视在场所有人,只专注地盯着她,忍住不动,嗓子发哑:“肉肉真厉害,再走两步,过来,把你受的委屈,生的气,全都发泄出来。”   秦幼音咬住牙关,一双手攥得全是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和勇气,一步步走到了顾承炎身边,楚昕的面前。   顾承炎第一时间接住她,两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守护神般立在她身后。   他揉了下她的头顶,不舍得继续逼她,她能走过来,他已经太知足了。   “别怕,要是不想说,那后面的哥替你说,你——”   秦幼音仰起头看他,剔透杏眼里有灼灼的水光在闪。   她小心翼翼拽了下他的衣摆。   顾承炎微怔。   她抖着嗓音,小小声问:“我这样是不是……狐假虎威?狗,狗仗人势?”   顾承炎失笑,同时也意识到她的决定,激动地俯下身澄清:“小傻子,这叫撑腰。”   秦幼音犹豫片刻,认真点了点头。   她抿着唇,手用力压在疯狂震动的胸脯上,看着楚昕扭曲的脸,她颤声张口,绵绵说出一句自己认为超级严厉的话——   “楚昕,你,你真的太过分了!” 第23章 欺负23下   秦幼音一句话说完, 病房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 几秒后,有个押着人的壮汉实在憋不住,噗的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 陆续有人破功, 被秦幼音逗得肩膀直哆嗦。   顾承炎的唇角原本也挑起了,想摸摸她的小脑袋,但一见这场景, 脸色当即沉下来。   秦幼音眨眨眼睛, 有点茫然, 下一句不敢说了,挺直的脊背也弯下去一点。   顾承炎语气冷成冰:“都他妈干啥呢,谁再给我笑一个试试!”   全屋秒秒钟噤声。   顾承炎护着秦幼音的手臂,轻柔拍了拍,低低哄:“肉肉说得真棒, 继续, 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上去揍她也行。”   秦幼音搅着手指头,纠结地望向他:“……讲脏话不好。”   顾承炎对上她柔润的浅黑瞳仁,心都融了, 毫无底线地答应:“好好好,哥不讲脏话。”   秦幼音捏着拳头, 想起顾承炎在故事里说的那些, 翻上来的怒气战胜了心理障碍, 她重新树立起决心,走到楚昕面前。   楚昕嘴被塞着,瞪着眼呜呜直叫。   秦幼音抬脸,深深吸气,努力的凶巴巴,撑着一股劲儿流利说——   “楚昕,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过份。”   “我爸秦宇,根本就不是你妈说的那样!她在扭曲事实!我爸不但没有害你爸,还帮他挽回了错误,救了差点被他害死的整队人,他不该享有补偿,是我爸觉得你们母女可怜,才会好心用自己的钱资助!”   “他这样做,在你们眼里都变成了活该吗?心安理得,甚至还要在背后骂他恨他。”   “我爸好几年舍不得买一件衣服,每天省吃俭用,我也从来不会乱用钱,你呢?你是被资助的,怎么可以随便挥霍,骗人,嘲笑我,还要——还要故意害我?”   楚昕表情狰狞,眼里全是血丝,闷叫个不停。   秦幼音感觉到肩膀上稳定不移的热度,忍住胆怯,举起手臂拿出堵她的口罩。   楚昕马上嘶声大叫:“不可能!你骗鬼呢!从小我妈就告诉我,全是秦宇——”   “她本身就是错的!”秦幼音尽力反驳,“是她不接受现实,心,心术不正!”   “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妈——”   秦幼音一眨不眨地注视她。   “凭我的妈妈,就是在那次的事情里,被无辜牵连才会去世的!”   楚昕蓦地噎住,面无人色地死死瞪她。   顾承炎低眸,把小姑娘揽入臂弯。   秦幼音感觉不到其他的,只盯着楚昕,眼圈慢慢泛红,一字字说:“如果你爸没有犯错误,可能后面的都不会发生,我爸不会成为整个行动的众矢之的,不会被报复,我妈不会死,我也不会刚出生就被送去小姨家……”   她会和别人一样,父母双全,有安全的家庭。   不被欺负。   不被谩骂。   所有痛苦的事都不会经历,更不会像现在,因为随便一点事就吓得瑟瑟发抖。   她眸中蒙了一层水,坚持问:“我爸不但没迁怒,还连续十几年帮你们,我就算知道了你的事,也从来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楚昕,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我?”   顾承炎听不下去了,把秦幼音转了个身,不管她愿不愿意,压向自己胸口。   够了。   他家肉肉今天已经突破极限了。   楚昕久久呆愣之后,腿控制不住开始发软,既定的观念在接连坍塌,她嗓子里挤出变调的尖叫,依然吼着不可能。   顾承炎踢了陈年一下:“吵死了,去堵上,赶紧把她弄走,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在我们出院之前,清出学校。”   陈年痛快应声。   “还有,走之前,带她去见刑警队的王叔,”顾承炎狭长眼眸微合,“把过去的事让她知道个清楚明白,要打击,就打击到最彻底。”   闲杂人都走后,病房里终于恢复清净。   顾承炎缓了口气,再不舍,也不能趁着小姑娘脆弱时得寸进尺。   他把她从胸前拉起,拽过椅子给她坐,自己则低下身,蹲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等她的状态平稳下来。   数不清过了多久,秦幼音才吸吸鼻子,轻声问:“小炎哥,你刚才说……清出学校吗?”   顾承炎“嗯”了声,如果不是怕秦幼音被牵扯太多,他还想把故意伤害她的楚昕送监狱。   “之前三个,情节没她严重,但至少也要开除学籍,”他拍拍她,“这些渣滓,哥都给你做主。”   秦幼音踟躇了好一会儿,怯怯跟他商量:“如果她们知道错了,就不那么严重……好不好?要是有人因为我没有学上,我,我真的睡不着……”   顾承炎叹了声,心疼地捏捏她脸,小孩儿就是心太软,不会怨恨,他必须得时时在她身边守着才行。   他佯装生气:“这么简单?那我白出力了,我不平衡,除非你给点补偿。”   秦幼音犹豫的不算太久:“……这次要什么?”   顾承炎舌尖扫过唇边,笑了。   他紧盯着她:“不着急,等我想好就告诉你。”   说话时,手机一震,顾承炎垂眼看看,学生会长发的,告诉他医大论坛的实名认证账号已经注册好了,随时能用。   顾承炎蹲得有点腿麻,厚脸皮地身体前倾,把手垫在秦幼音膝盖上,眼尾一弯:“肉肉,给我靠一下啊。”   秦幼音比他更麻,僵得都快不会动,拼命往后靠,通红着耳根说:“你,你不能站起来吗?”   “不行,”顾承炎一脸郑重,“有件特重要的大事儿,急着办,没工夫起来。”   他点开链接,复制会长发来的账号,登录论坛。   看到自己的用户名就是顾承炎三个字,认证是滑冰社社长。   他找到程嘉口中那些造谣“秦幼音勾搭他”的帖子,刷刷翻过,不厌其烦地挨个去后面回复——   “正式声明一下,秦幼音没勾搭我,是我在勾搭她,而且,她还没同意。”   -   当天下午,各种新闻纷至沓来,秦幼音在病床上窝着,看程嘉和齐晶晶亢奋地连拍大腿,叽叽喳喳停不下来。   程嘉把手机举到她面前:“音音你快看!楚昕这下彻底完蛋了!我的妈真是爽上天!炎哥真够速度的,不服不行。”   屏幕上,楚昕脸上的妆全花了,眼周黑乎乎晕了一圈,神色恍惚,正在被一个中年女人抽耳光。   “楚昕之前造谣你那些事儿,全都不攻自破了,她以前就积怨不少,挺多同学都出来说她,而且扒出了她用的假名牌,还有两个贷款公司一起找上门,说她逾期不还,警察都惊动了,直接带她走。”   “照片上那女的是楚昕她妈,听说楚昕出事,闹得人尽皆知,就跑学校里来揪着她打,骂得整个宿舍区都能听见,据说字眼儿都超难听,特没素质。”   “说起来她也挺惨,摊上这么一个心理变态的妈,大庭广众的真不怕丢人。”   “学校领导全惊动了,鬼屋的事也彻底闹大,而且炎哥那边有手腕儿,追究到底,楚昕这回肯定没活路——”   齐晶晶密切关注着临床医学系里的微信群,忽然惊呼:“有新进展!楚昕主动申请休学了!”   秦幼音惊讶地坐直:“……主动?”   齐晶晶猛点头:“她得尽快把挥霍掉的那些贷款还清,不然要去坐牢的,而且她妈这么一折腾,她名声算是毁透了,根本用不着医大开除她,她自己就混不下去,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秦幼音又看了看图上中年女人的可怖嘴脸,幻想了一下自己温柔善解人意的妈妈,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又问:“那三个女生呢?”   齐晶晶说:“本来是开除学籍,后来不知道怎么轻罚了,改成严重警告。”   秦幼音明白,这是顾承炎听她的话,在楚昕解决后就收了度,没有继续死磕。   她蜷进被子里,无所适从地翻滚两圈,涨红着脸给顾承炎发微信:“社长……”   顾承炎秒回:“叫错了。”   秦幼音捶了捶床,重新发:“小炎哥……”   顾承炎满意了:“怎么了?如果又是谢谢,那就不用说。”   秦幼音呆住,看着刚打好的谢谢两个字,欲哭无泪。   小炎哥……   真是好难伺候哦。   周日傍晚,秦幼音输完液痊愈出院。   她没带什么东西,小小一包就收拾好,顾承炎办完出院手续,回病房接她,拿起鞋子给她穿。   秦幼音连忙接过:“我自己穿……”   “驳回,”顾承炎在某些事上特别独|裁,把小皮鞋擦干净,套在她顶多35码的脚上,“病号怎么能干穿鞋这种重活儿。”   程嘉和齐晶晶刚从外面推门进来,一起决定扭头出去。   秦幼音缩起脚,赶紧拦她们。   程嘉笑嘻嘻:“音音,炎哥给咱换宿舍了,我们都已经收拾好,等会儿回学校就去新的,条件可比原来的强多了。”   齐晶晶点头:“而且还有个超级大美女的新舍友!”   秦幼音紧张地看了看顾承炎。   楚昕已经不在,为什么还要换?   “之前就联系好了周末换,没想到中途出事儿,”顾承炎想想就自责,轻戳了下她额头,“原来那个316,虽然人渣没了,但是记忆不好,你再住回去肯定难受,干脆换栋楼。”   连着她的两个舍友一起换过去,免得她心里不安。   回程是顾承炎开车,秦幼音自然坐在副驾驶,启动前,顾承炎探身过去,几乎贴到她。   秦幼音呼吸一凝,不敢眨眼,定定看着面前线条完美的侧颜,他睫毛黑而长,低低压着,身上有干净的青草味。   顾承炎拽过安全带,绕到她胸前,“哒”一声扣好,声线磁性微哑,烙在她耳边:“忘了系是不是?”   秦幼音紧握着车门把手,仿佛被捆住待宰的小兔子。   后排座上,程嘉和齐晶晶小声咬耳朵。   “你说咱音音啥时候才能开窍?”   “那就看炎哥啥时候正式开吃呗。”   “炎哥在论坛上正装大号公开表白那事儿,音音还不知道吧——”   “估计炎哥是想亲口跟她说。”   顾承炎低咳一声。   两个八卦的一起乖乖闭上嘴。   新宿舍在隔壁楼,新建的,环境比之前的好很多。   顾承炎提前打好了招呼,送秦幼音上楼,沿路被楼里的女生们围观。   420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秦幼音要见新舍友,据说还是跟楚昕的外形有所类似的大美女,免不了忐忑:“新舍友……凶不凶?”   程嘉大笑:“你见见就知道了。”   正说着,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啪嗒啪嗒的鞋子走到门口,哗一声拉开门,先看见了顾承炎:“呦,来了。”   顾承炎:“你知道该怎么做。”   高挑女生一拨长发,笑得风情万种:“交给我,你放心。”   秦幼音看着两人极其熟稔的互动,手指悄悄蜷起,不知不觉收紧。   女生径直上前,上下看了秦幼音一圈,一把就把她抱住,压到自己丰满的胸口上,享受感慨:“哎妈呀,小萌妹儿就是招人稀罕,以后你就跟姐混了,不管有啥事,姐罩着你!”   秦幼音完全惊呆。   顾承炎眼瞅着自己家小宝贝儿被霸占,气得把秦幼音抢回来:“辛月,你差不多得了。”   “哥,不乐意了?”辛月扬眉,“音宝儿从今天开始就归我了,以后有你闹心的。”   程嘉和齐晶晶在旁边一起鼓掌。   这位美艳霸道的新舍友辛月,就是炎哥老姨家的亲表妹,专门被炎哥安排过来陪音音玩儿的人形治愈道具。   外加……追妻小帮手。   等放下东西,小帮手辛月上岗,立刻发挥作用:“咱四个今儿正式结盟,走,出去搓一顿。”   说完,她凑到秦幼音跟前,柔声问:“音宝儿,你看我哥吧,这些天也费了不少劲,都瘦了,要不带他一起去?”   秦幼音望向顾承炎。   顾承炎还有点委屈巴巴,生怕秦幼音不带他。   秦幼音轻轻点头。   她本来就欠他一顿饭。   现在……折算下来要欠无数顿了。   秦幼音刚出院,顾承炎不能带她去吃刺激的,挑来挑去,选了家茶餐厅,满满点了一桌子,摆在秦幼音面前的,全是软糯的粥和小面点,生怕她没胃口。   餐厅里灯光温柔,气氛极好,到处是约会的小情侣。   她们坐的是大桌,两排沙发面对面。   三个女生自动挤在一起,剩下顾承炎和秦幼音挨着坐。   秦幼音舀着碗里的粥,心神不宁。   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情况太不对了……   那夜受的惊吓清醒过来以后,顾承炎对她做过的所有事就都在眼前晃。   从最开始她以为的捉弄,到后来一次次不遗余力的照顾维护,直到现在……他几乎从早到晚在她身边。   但……   他可是顾承炎啊。   随便一个眼神就有人听命,咳嗽一声就谁都不敢吭声,一呼百应,几乎无所不能。   打架纹身让人闻风丧胆的小阎王,跟她低微的世界,相隔那么遥远。   她怕他,也仰望他。   可她原本是最普通不起眼,该被他视作尘埃的存在才对。   秦幼音吃得心不在焉,辛月喊了她两声她才听到。   辛月笑得意味深长:“我们仨去趟厕所啊,你先慢慢吃。”   说完拽起两个电灯泡火速溜走。   靠着墙边的位置,安静不受打扰,只剩下她跟顾承炎两个人。   秦幼音眼睛低垂,手在桌子下抓着裙摆,胸口逐渐不畅,吐息微微变重。   顾承炎放下筷子,侧头看她。   灯光抚照下,小姑娘莹白剔透,淡淡笼着甜香,无时无刻不在重重戳他的心。   他心底的情绪再也不想压抑,从今以后,只想光明正大把她搂在怀里,捧到天上,安慰她照顾她,揉她亲她,为所欲为。   顾承炎低声开口:“肉肉。”   秦幼音一震,长睫不住轻颤,有些难以言明的预感。   他眼尾勾着她:“你说要给我补偿的,那我能不能,要求你认真听我说句话。”   秦幼音咬了咬唇,不知要怎么回答。   她抬眸看他,声线颠簸,冲动问出了口:“顾承炎……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承炎专注凝视她,在小姑娘水色泠泠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笑了,咽下原打算说的话,转而问她。   “你这么问,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秦幼音惴惴,心跳频率急速攀升。   顾承炎一手扶在桌沿,一手按住沙发,缓缓向她靠近。   体温交融,热度扑洒。   他近距离盯着她的唇,沙哑说:“秦幼音,我喜欢你,在追你啊。” 第24章 欺负24下   突如其来的表白, 对秦幼音的小神经来说, 威力堪比原子|弹爆炸。   虽然有猜测,不算完全意外。   但她连偷着想一想都要面红耳赤,更何况被顾承炎这么坦荡又直白地亲口说出来。   秦幼音手腕不稳, 差点打翻了碗, 她忙低下头扶住,身上烫得要着火。   顾承炎整个心都被她紧紧捏着。   他倾身过去,离她更近, 声线里揉着细沙, 低磁磨人:“肉肉, 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喜欢。”   炎哥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他不太会什么弯弯绕,也不擅长修饰委婉。   秦幼音被他刺激得快窒息了,小蚊子式要求:“你……你先别说了……”   她心脏好脆的,一下子承受不来……   顾承炎其实也就装得像条大尾巴狼,心里紧张得要死。   这些年炎哥走南闯北, 没有不敢干的事,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偏偏就是在感情上一片空白,头一次把心掏出来,捧给小姑娘看。   可小姑娘不让说了。   顾承炎不知不觉把她压入沙发角落, 胸中甜甜涩涩搅着,皱眉说:“我不逼你, 但你得明白我的心思, 我不用你次次说谢谢, 我想要你回应我。”   秦幼音被他高大身影罩着,毫无反抗之力,缩在墙边,大睁着圆圆的杏眼。   男生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他所有的好和不好,也都一股脑地蹦到她面前。   顾承炎追问:“为什么不让我说?你对我,真的就没……”   没有喜欢么?   秦幼音心脏震得头晕,满脑袋都是乱糟糟的情绪在乱撞,她迎着他漆黑的眼,下意识说:“我对你……”   顾承炎不满她越躲越远,伸手想把她拉过来,袖口顺势上提,露出了小臂上花纹繁复的大片纹身。   秦幼音瞄到,赶紧闭上眼睛。   她跟顾承炎之间最大的障碍,就这样自动凸显出来。   秦幼音带着鼻音幽幽嗫嚅:“我对你……一直是有点怕的啊……”   ……怕?!   顾承炎心一空。   秦幼音……怕他?!   顾承炎没注意到其他细节,只觉得小孩儿连看他也不愿意了,酸涩瞬时席卷,冲得他太阳穴直跳。   他满腔的话要说,哪知餐厅所有灯光骤然间熄灭,视野跌入一片漆黑,客人们的惊叫声不约而同炸起。   秦幼音也吓得“啊”了一声。   事发突然,顾承炎来不及考虑,手臂一揽,直接把她圈入怀里:“没事没事,哥在这儿。”   秦幼音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襟,被他紧紧压着,额头抵在他坚硬的胸前。   砰砰巨响的,是他的心跳。   她咬住嘴唇,试图压抑心里猛窜上来的灼烫和羞赧。   没过几秒,有服务员举着蜡烛跑出来:“抱歉抱歉,突然跳闸了,马上就好,老板说今晚上全场八折。”   顾承炎根本没注意。   他快连自己在哪儿都忘了。   五感全部炸开,手臂不断收拢,把小姑娘牢牢抱着,他俯身在她颈边,小心翼翼汲取着她的香软。   服务员也就转个身的工夫,灯光重新亮起,电路恢复。   秦幼音喘得厉害,完全成了只煮熟的小海虾,用细细的爪子徒然推拒。   “来电了……小炎哥,你,你快点放开……”   顾承炎垂头抵在她肩上,眼眶发涩。   操啊,啥他妈破烂饭店,才停电这么一会儿就好了,以后再来他就是狗!   这么一出意外之后,辛月也不得不领着俩灯泡回来,秦幼音如得救兵,用手冰着脸,惊慌说:“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   辛月拿鄙视的眼神儿瞄顾承炎。   跟我小嫂子表白失败了?   顾承炎眼里郁燥横生,凉凉扫她一眼。   滚蛋!   出了餐厅,秦幼音被踩了尾巴似的,小腿儿倒腾出奇的快,俨然一副怕被猛鬼撵的架势。   猛鬼顾承炎在后面跟了一路,眼看着她冲进宿舍楼,难受地喊:“秦幼音。”   秦幼音手足无措定住。   顾承炎问:“你就那么怕我?不回头看我一眼么?”   秦幼音挣扎得心口直揪。   小炎哥不是坏人。   她早没有以前那么怕他了,但纹身打架讲脏话这些,总归是她避之不及的点。   做恩人,做社长,做朋友,都可以尽量去忽略不想。   可是,他提出了这么亲密的关系……   她本来就对恋爱一窍不通,甚至因为过去在小姨家的阴影而对异性心存抵触,更何况要加上这么多危险色彩……   对未知的胆怯,把她的悸动死死压着。   秦幼音转过身,脑袋低垂,不知怎么有些想哭,她小声说:“……对不起,晚安。”   -   顾承炎在楼下站了很长时间,一直望着窗口光亮,实在被来往经过的人打量太烦,才回去宿舍。   舍友一见他进门,马上邀功:“炎哥,你有个快递,我帮你拿上来了啊!”   顾承炎抬了抬眼帘,看到桌上放着个纸壳箱。   他没印象,撕开才发现,是上回买的纹身贴纸,发货太慢,刚收到。   别人五大三粗,纹着乱七八糟的辣眼睛图案,秦幼音也爱看。   可换成他……   顾承炎长睫低落,挽起袖子瞅瞅手臂,颜色确实淡了,他抽出一张贴纸藏衣服里,带进卫生间,锁门。   炎哥仰头站在花洒底下。   任哗哗水流冲过紧绷的身体。   他把旧花臂一起洗干净后,拧眉揉了下刺痛发红的皮肤,把新的又重新贴上。   ……真是的,好委屈。   要靠这种东西维持在秦幼音那里仅有的关注。   小孩儿到底怕他什么?   他能比大花臂还吓人?!   顾承炎保持着低气压走出卫生间,凶神恶煞叫人不敢直视,把迎面过来的舍友吓了一大跳:“哎嘛炎哥,吓死我了。”   炎哥正烦着这个词儿,森森问:“哪吓人了!”   三个舍友互相对视,悄悄吞口水。   今晚的炎哥,气场吓人,眼神吓人,表情吓人,纹身也很吓人。   顾承炎烦躁扬眉:“说!”   舍友要哭了:“误会误会,哥你帅哭了,一点不吓人!我用生命发誓!”   顾承炎抓了抓滴水的发梢,绕开他,躺上床用手臂蒙住眼。   就是啊,他到底哪吓人了。   舍友提着胆子,在底下提醒他:“哥,下周就要开游泳课了,明天选课截至,你可别忘了啊。”   过了半晌,顾承炎才问:“……游泳课?”   舍友小兴奋地点头:“据说是校领导刚定的,所有新生都上,室内游泳馆,男女混合,时间自己选,大家都拼命在挤各系系花的课!”   顾承炎想了片刻,神经忽的对接。   卧槽!   男女混上!室内游泳课!穿泳衣的!   他急忙翻身把手机摸出来,给辛月发微信:“赶紧问问你嫂子选哪节游泳课!”   辛月正在翘着脚啃苹果,收到微信,呵呵两声,脸皮真厚,表白都失败了,还敢说人家是嫂子。   她放下苹果:“哎小嫂子——”   电脑前面的秦幼音一惊。   辛月抽了自己一巴掌:“嘴瓢了。”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靠过去:“音宝儿,你游泳课选了吗?咱一起上行不?”   秦幼音刚登录进校内系统,乖乖点头:“我想选人少的时候上。”   程嘉和齐晶晶的专业课太多,选择余地很小,都是人数爆满的时段。   “行,你说咋办就咋办,”辛月对她百依百顺,“那等明天下午没课,咱上街去买泳衣。”   看着秦幼音在周四最后一节上点了确定,辛月才飘回自己位置,顺手选了同一节,给顾承炎回复:“定了啊,哥你自己看着办,先说好,我帮你通风报信,但是你得有度,别逼她太紧。”   她放下手机,原本没想透露要上街的事。   结果那边秦幼音微信响了,还软乎乎的给对方回复语音:“学长,我的笔记暂时够用,不用帮忙,谢谢你。”   这甜甜的小动静儿,她听了身上都发酥,何况换个男的。   搞半天她哥还有情敌?   辛月危机感上来,又点开对话框:“明天下午四点,我带小嫂子去大悦城逛街。”   -   隔天,辛月特意跑到秦幼音上课的教室门口等,第一时间把她捕获。   秦幼音觉得买泳衣是个很不好意思的事儿,小声跟辛月商量:“在网上买不行吗?”   “网上买的质量差,贴身穿不好,”辛月拉她上车,长发一甩,振振有词,“再说啦,碰上那种分体的款式,还能试试上半截,合适再买。”   秦幼音从开学到现在,除了跟顾承炎出去的那次,还没好好逛过。   辛月性格这么开朗活泛,天生招人亲近,她也就生出了期待。   顾承炎怕秦幼音会抵触,没敢明目张胆出现,开车在后面跟着她们坐的出租,等到了地方停好,小孩儿早被拐得影子都没了。   他先去一楼买了一堆奶茶零食甜甜圈,手提着香喷喷的袋子仰望中空到顶的偌大商场。   三层的玻璃栏杆边,秦幼音的小蘑菇头慢吞吞走过,瓷白脸上隐约沁着笑,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眼,连手里满满当当的甜品都失了味。   他立刻坐直梯赶上去。   秦幼音被辛月拉进了花里胡哨的泳衣店。   顾承炎没法进去,就守在门口,背靠栏杆,目光穿过层层的货架,从空隙看她。   小孩儿表情新奇,眼睛里很亮,坠满璀璨的星。   她明明受过那么多伤害,依然对这个世界保有着最干净纯粹的好奇。   顾承炎把奶茶放怀里暖着,一眨不眨追着她的身影。   辛月选了件印着草莓的朝秦幼音推荐:“音宝儿,你穿这个肯定超可爱!”   秦幼音红着脸:“太露了……”   她自己拿了件分体保守的给辛月看。   “你太乖了,白瞎长这么漂亮,”辛月笑,“喜欢那就去试试,短裤不用了,试上衣就行。”   试衣间的门跟外面侧对着。   从顾承炎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秦幼音进去。   他身高太过优越,几乎一览无余。   秦幼音套好上衣照照镜子,觉得太贴身了,她悄悄扒开门,想换大一码。   推开的门缝只有一掌宽而已。   但女孩精致的锁骨,雪白肩头和纤细手臂,以及胸口小腹大片软腻的肌肤,就这样直直的撞进顾承炎眼中。   他再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少女|优美细嫩的身体,虽然惊鸿一瞥,却毒|药般深深扎根进去。   秦幼音试好出来,导购跟她说:“有个大帅哥刚才放下了几袋东西,交代我给你。”   她惊讶接过来一看,温度适宜的奶茶,各种零食甜点,还有张纸条,是熟悉的、飞扬跋扈的字体——   “都尝尝,爱吃哪个跟哥说。”   秦幼音心里一震,匆匆抬头去找,哪还有顾承炎的影子。   再去看辛月,她一脸无辜表示绝不知情。   当天晚上,秦幼音收到了来自辛月的赠礼,是一套比她买的更要保守安全的泳衣,连小肚子都不会露出来,还有一节衣袖。   辛月默默含恨挠墙。   她哥真是太小气,借她的手送这么糟的礼物,可惜小嫂子白软又纤瘦的身材,一点都不给露的。   -   顾承炎躺在宿舍床上,收到“小嫂子已经收了”的反馈,扣下手机,闭上眼。   空茫无边的视野里,全是下午那一瞬间,他亲眼看到的绝色。   细致娇柔,瓷白上染着浅浅幼粉。   无论皮肤骨骼,都美得无法言说。   她总是轻轻怯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耀眼,浑然不知每一个举手投足,于他而言,都是纯真无邪的引|诱。   顾承炎口干舌燥,强行入睡。   梦里,他全身热烫,呼吸急促,秦幼音白嫩的小身子就在他怀里死死箍着,任他抚弄沉溺,开拓掠夺。   他被激得汗水淋漓,也迷醉得磨心蚀骨。   小姑娘细细的嗓子叫着,带着哭腔不停喊他小炎哥。   他在她身上疯得彻底。   转眼天光大亮。   顾承炎意犹未尽醒过来,意识还不太清醒,稍一翻身,感觉到微湿,猛地僵住。   他咬紧牙关,一点点抬起手,盖住红透的脸。   操啊……   他是不是人!   做梦对小孩儿干了那么禽兽的事,还他妈的得爬起来洗床单! 第25章 欺负25下   秦幼音整夜都睡得不安稳。   睁眼闭眼全是顾承炎低低说着“喜欢你”的样子, 他的眉眼, 声音,温度,无形的网一样罩住她, 仿佛越挣扎越紧。   天边刚透了亮, 她就醒过来,无精打采找出平板电脑,猫进被窝里画了两张表情包。   顾承炎洗完床单和平角裤出来, 耳朵还有红晕没退, 梦中旖旎纠缠的画面反复在眼前晃。   他长喘着气, 手机忽然叮的一响,是条特殊关注新微博。   顾承炎顺手戳进去一看,两张新的猪崽表情包,一张黑眼圈浓重,一张血红着脸满地打滚。   靠, 神了!   完美反应他此刻的现状。   顾承炎回复一行字:“画的好, 是我真实写照。”   说来也是巧,这个画手是他当年无意间上网碰到的,起初的猪崽画得很简单,偏偏每张的表情和配字都能跟他心境契合, 像是量身打造一样。   他自然而然关注,提过意见, 给过鼓励, 亲眼见证着一点点进步, 被更多人熟知。   直至成为他的唯一爱用表情包。   秦幼音用被子蒙住头,直至最新回复跳出,她才安下心,在“画的好,是我真实写照”的旁边轻轻点了个赞。   那时她绝望到最定点,孤立无援,极端地选择结束生命,被强行救回来后,没日没夜地乱画,开始画得很丑,生硬又粗糙,胡乱放到没人关注的微博账号上。   偶尔出现的评论都在嘲笑她不如小学生。   唯独有一个人,认真给她留了六个字:“猪崽子很好看。”   往后三年,一直到今天,善意回复从未间断。   这个人,秦幼音不知道多大年纪,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甚至根本没有过直接的交流,却神奇的……成了她熬过那段日子的小小灯塔。   锲而不舍的照亮了她。   连绵的震动声让秦幼音醒过神,她揉揉眼,一看来电人,连忙接起来,压低声音:“爸。”   秦宇嗓子哑得过份:“音音,爸回来了,你能出来一趟吗?”   半小时后,秦幼音跑出校门,上了熟悉的老旧黑色轿车。   一段时间不见,秦宇又沧桑不少,眼里全是血丝,盯着她看了半天,嘴唇阖动着说不出话。   秦幼音试探握了握他的指尖,轻声问:“楚昕的事,你会生我的气吗?”   秦宇一愣,大手随即摸上她的头:“说啥呢!是爸不好。”   帮助楚昕母女的初衷,是联想到自己的妻女,心有不忍。   结果资助到如今,却差点害到小闺女头上。   他只觉得痛心。   反复问了两遍秦幼音的身体,确定她已经康复,秦宇才沉声说:“既然过去的事你都知情了,那我也不瞒你。”   “当年抓捕的那个犯罪头子,在监狱里减刑两次,快提前释放了,他那些漏网的走狗沉寂了十来年,最近又开始活泛,所以我才没能经常来看你。”   秦幼音脸色发白:“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不会,”秦宇斩钉截铁,“爸是担心你。”   当年妻子被连累的惨状,他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半点不敢拿秦幼音冒险。   如果早知道减刑,他根本不会答应女儿来东北上大学,离他这么近。   秦宇叹气:“以后爸要是跟你见面少,你别失望,都是事出有因。”   不等秦幼音失落,他立刻转移话题,扔出炸|弹:“还有,那个有纹身的小伙儿,究竟咋回事?”   秦幼音杏眼睁圆。   秦宇“哼”了声:“你王叔都跟我说了,别当我不知道!上回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还敢交那种男朋友!”   秦幼音脑袋要炸了,慌忙摆手:“不,不是呀,我们——”   “他照顾你,护着你,替你解决麻烦,是不是真的?”   秦幼音噎住,弱弱点头:“是……”   “那还有什么可说,”秦宇拍板,“那种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小年轻,要不是喜欢你,能干这些?”   秦幼音哑口无言,抿着嘴快哭了。   秦宇糟心地摇头:“你大了,我这当爸的也管不住,不过这件事经过来,他瞅着还算有点谱,下回带出来让我见见,要是不合格,趁早分手。”   秦幼音委屈巴巴下了车,目送尾气突突飘远,捏紧小拳头。   为什么解释不清了……   根本不是男朋友!   正想着,尾气又突突倒了回来,秦宇降下车窗,严肃探出半张脸:“注意分寸!不许让他占便宜!如果做了坏事被我知道,决不轻饶!”   说完彻底绝尘而去。   秦幼音毫无力度地跺了下脚。   她没有答应……   真的,真的不是呀!   -   下午第一节 又是三系混上的公开课。   秦幼音顶着巨大压力,提早到教室,挑了中间靠墙的位置。   陆续有同学进来,她身边很快就被占满。   吵吵嚷嚷的环境里,秦幼音埋头在书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满心飘动不安的,分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提到更高。   上课前五分钟,顾承炎走进来。   秦幼音眼睛始终瞄着门口,真的看到他,她反而怂了,赶紧垂下眼帘,装作不知。   教室里逐渐安静,无数目光集中在顾承炎身上。   他走到秦幼音的那一排,站住,侧头盯着她。   她坐在最里,低着脑袋不肯回应,外面五六个同学俱是提心吊胆,默默流汗,有人试探问:“内个,炎哥,要不我去后面,这个座给你……”   没等说完,讲台上,刚进来的老教授咳嗽一声:“哎!又是顾承炎!不回座干啥呢!”   秦幼音吓一跳。   顾承炎平时成绩都扣没了,要是再犯错……   她忍不住动了动,蹙眉望向还定定站着的身影,无声嗫嚅:“小炎哥……”   顾承炎眼睫这才一颤:“怎么?”   秦幼音着急:“你……快找位置坐下。”   顾承炎唇抿成线,狭长眼尾徐徐染上低落的暗色,他盯着她停顿几秒,沉默地走去后排。   坐在秦幼音旁边的女生这才长出口气,好奇地挨近她,悄悄问:“你居然不跟男朋友坐一起,该不会吵架了吧?”   秦幼音一口咬到了舌头,疼得鼻子发酸。   怎么回事,爸爸和同学眼里,顾承炎都是她男朋友?!   她辩解:“不是啊,我们不是那个关系。”   “骗人吧……”女生翻出论坛里的帖子给她看,“炎哥都这么公开表白了,搁谁身上不得高兴疯,你不会真的还没同意?小老妹儿,你抵抗力够强啊!”   秦幼音以前没进过医大的论坛贴吧。   这还是第一次。   她接过女生的手机,清晰无误看到顾承炎的那句回复。   心口禁不住一抽,像被有力的手一把掐住。   老教授站在前面,讲到重点,满场搜索提问目标,一眼瞧见最扎眼的顾承炎,根本没在好好听讲,要么低头失神,要么一动不动注视斜前方的小姑娘。   没得怀疑,果断点他起来。   “顾承炎”三个字一被叫出来,秦幼音比他本人更紧张。   怎么办,他肯定不会,再答不出又要被批评,期末考试百分百挂科了!   秦幼音额角出了细汗,抓紧时间去看题目,把答案写在纸上,才想起顾承炎离她好远,根本看不到,她又匆匆打字,给他发去微信。   顾承炎没表情地站着。   答案就在嘴边。   他不是不学无术来大学混的渣滓,更不想被秦幼音看不起,每门课程,他都有暗地里认真学。   但就在出口前的一瞬,他看见了秦幼音扭过头,表情是少见的惶急,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震了,弹出微信框框,里面是一字不错的答案。   从见到她起,一直紧紧皱缩着的心,终于尝到了一丝丝珍贵的甜。   他不说话。   老教授再次催促。   秦幼音又发第二条:“是对的,你快说呀。”   顾承炎双手按着桌沿。   他从来不知道,所有心绪情感,喜怒哀乐,能被一个人这样完全牵动着。   她冷淡不理,他就无所适从。   她给予一点关心,他就贪婪得渴望更多。   顾承炎觉得自己坏透了,他抬眸,一字一字说:“我不会。”   老教授气急败坏,把他前两次的恶劣行径又拿出来敲打一遍,桌案拍得震天响,下了通牒,如果下回提问再答不出,立即取消考试资格。   顾承炎坐下后,把手机放到腿上。   小孩儿发来了一连串微信,问他为什么不答。   顾承炎回复:“你不是不理我,也不管我么?”   秦幼音手腕一顿,不敢回眸。   顾承炎又问:“现在怎么办?我马上要挂科了。”   他掀起眼帘,凝视着墙边那个缩起来坚持躲他的小身影,胸口鼓胀酸痒,一波一波的刺着。   他继续发:“你要是还想管我,能给我补习么?”   一排字,扰得秦幼音整节课心律不齐。   上次他扣了二十分,可全都是为了她……   临近下课,她皱着小脸慢慢戳屏幕:“好吧……那等周末社团活动。”   顾承炎秒回:“不行,太晚了,改成周四游泳课。”   ……游泳课?!   秦幼音怔愣时,就听到前面的女生们在悄声议论:“哎你知道不,顾承炎选的是周四下午第一节 ,我们全宿舍都抢进去了!他选完马上爆满!”   “我们也是!我还特意买了性感泳衣——”   “喂,人家顾承炎有女朋友了好不。”   “有就有呗,又不影响我们纯欣赏是吧!就他那身材,全校哪个能赶得上,而且纹身超帅,看两眼也赚翻了。”   周四下午第一节 。   跟她,一起?!   秦幼音僵硬地转过头。   教室里人流穿梭,她的视线不时被遮挡。   但就在纷纷扬扬的障碍里,她仍然能清楚看到顾承炎。   他正在望着她,浅白皮肤薄薄漾着光,双眼半合,黑瞳深不见底,唇勾着,泛起潮湿惑人的红。   像个守株待兔的……   邪气美貌大妖精。   大妖精动了,冲她晃晃手机。   小兔子秦幼音颤巍巍举起,看到屏幕上有一句话——   “小孩儿,等周四,给你看八块腹肌。” 第26章 欺负26下   周四游泳课来临时, 秦幼音踟躇在宿舍门口, 眼前又飘过“八块腹肌”四个大字,很没出息地想打退堂鼓。   她宁愿下学期重修,也没胆穿着贴身泳衣站在那个危险大妖精面前。   而且, 因为他的出现, 原本人数很少的课已经爆满,完全可以想象到时候的盛况。   辛月整理好东西,搭住她的肩:“走哇音宝儿, 快迟到了。”   秦幼音一张巴掌脸上尽是愁苦:“……我想逃课。”   辛月差点笑出来。   平常最爱学习的超级乖宝宝, 这是得被逼成什么样, 才能说出逃课的话。   辛月语重心长:“为了躲我哥?”   秦幼音苦巴巴看她,对她的明知故问有些委屈:“上课的时间,是不是你告诉他的啊……”   “是,”辛月大方承认,“毕竟是我哥嘛, 他跟我都那么喜欢你, 我想让你做我小嫂子也无可厚非对不对。”   “再说了,以我的了解,顾承炎这人特别执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你就算这次逃课,那还有下次, 这学期不上, 总还有下学期, 他绝对不会放过。”   秦幼音垂下脑袋,小小“呜”了声。   辛月被她这副小模样萌得肝儿颤,搂住她拍拍:“反正被顾承炎给盯上,逃脱几率太小了,你还不如直面迎上去,最多当他不存在,别搭理他呗。”   秦幼音被辛月连哄带拖,到底出了门。   男生宿舍里,顾承炎还没走。   他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把现有的纹身给洗掉,准备重新贴张新的。   手臂放在水流底下揉的时候,顾承炎隐约觉得这次买的贴纸似乎没有以前质量好,用着有点过敏,而且很容易就洗净了。   时间紧迫,他也没功夫细想,端正贴好以后,照了下镜子确定没问题,揣起一条大浴巾就直奔游泳馆。   上课前十分钟,馆里已经人满为患。   秦幼音是头一回进游泳馆,被满眼白花花的皮肉晃得心律不齐。   辛月捏了下她的脸:“音宝儿,你来东北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还没进过澡堂子呢?”   秦幼音磕磕绊绊:“澡……澡堂子?!”   辛月哈哈大笑:“看来还真没,现在这场面算个啥,好歹都还穿着一件,等有空我带你去洗澡,满屋子全裸的姐妹儿。”   女生更衣室里人很多,辛月大刀阔斧抢下两个位置。   秦幼音看看四周脱光的女孩,为难地把手指放在衣摆上,准备一鼓作气扒掉。   旁边的辛月刚把包放下,手机开始大响,她接起就变了脸色:“非得现在?我上游泳课呢……等结束不行吗……靠,烦死了……行行行知道了……”   秦幼音有种即将落单的不良预感。   果然,辛月皱眉挂了电话:“音宝儿,学生会有急事让我过去,不能跟你上课了。”   秦幼音咽了咽,点头:“好,我自己可以的……”   两个人的泳衣洗过以后都在辛月包里揣着,她急匆匆在俩一模一样的袋子里拽出一个给她:“抱歉啊,下节课一定陪你。”   辛月走后,秦幼音吸了口气,默默给自己鼓鼓劲儿。   怕,怕什么……   上课而已。   她定住神,学着别人一样,快速脱掉衣服,光着身子把泳衣拿出来,展开一看——   顿时傻了眼。   “辛……月……”   叫也没用,辛月早都走没影儿了。   秦幼音呆呆瞪着手里这件——酒红色细带露背小裙摆的性感泳衣,简直头晕目眩。   是辛月拿错,把她的超级保守款给带走了!   外面有老师在喊:“大家抓紧!三分钟之内集合!拖拉的同学要扣分的!”   秦幼音更是欲哭无泪。   更衣室里,其他人陆陆续续换好,正互相评价着彼此的身材。   “哇你这件好看,穿上前凸后翘啊。”   “别夸了,你也不差,这件泳衣小一千呢吧?为了跟顾承炎一起上课你也是拼了——”   “姐有料当然得展示,万一呢。”   “哎,人家都公开表白了,你还不死心?”   “得了吧,中医学院那女生我听说过,瘦瘦小小的没几两肉,也就稍微清纯点,哪个男的能真喜欢,不信今天走着瞧——”   秦幼音一字不落听见,不自觉回眸,说话的几个人俱是丰胸细腰大长腿。   老师再次扬声:“还有最后一分钟!”   秦幼音收回目光咬咬牙,用最快速度把泳衣穿上。   镜子里的人,根本不像她自己。   她闭眼深呼吸,在脸上揉两把,尽可能挺直脊背,走出更衣室,排在女生队伍的最后面。   秦幼音刚站稳,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还夹着忍耐不住的轻呼。   她一抬头,见大家都在踮脚张望,自然也顺着看过去,目光定格的瞬间,心脏蓦地一颤。   男生更衣室里,有道修长人影缓步迈出。   他优越身形在一众同性里鹤立鸡群,黑色短发利落,眉眼深刻而清隽,平直宽肩上搭着大块浴巾,胸腹上蓬勃舒展的漂亮肌理半遮半掩,紧窄腰际以下,是长至膝弯的短裤。   女生们的兴奋全变成了“太小心眼了吧,上个游泳课遮那么严实——”   “他好像在看这边!”   “看谁呢看谁呢?!是不是看我!”   秦幼音脸颊涨红,赶紧缩了缩,藏在人群里。   队伍站得实在太乱,顾承炎蹙眉扫视一圈,也没能找到他亲手挑的那件深蓝泳衣。   小孩儿没来?   他心里涌上急躁。   老师开始分头点名,顾承炎懒懒答完,继续搜索。   女生们被他看得紧张兴奋,互相窃窃私语。   “哎我说啥来着,顾承炎还是喜欢性感的吧。”   “就是,那个秦幼音到底是有多干瘪,真应该找个机亲眼会见见——”   话音刚一落下,老师正好划到最后一个名字,大声念出:“秦幼音。”   女生队伍几乎是瞬间寂静。   男生那边点的快,已经结束,只剩下女队老师响亮的声音清晰回荡在馆里。   顾承炎眯起眼。   老师顿了顿,再次喊:“秦幼音!来没来?”   秦幼音攥着手指,把轻弱的音量努力提高:“到。”   “在哪呢?我看不见。”   女生们整齐划一回头,惊诧目光全部集中向队尾,不约而同挪动脚步,让最后面的身影露出。   人群一散,游泳馆里所有灯光似乎都聚向那一处。   小姑娘亭亭站着,全身皮肤瓷白胜雪,双腿笔直纤细,腰肢被酒红泳衣包裹,窄窄不足一握,再往上,胸口饱满隆起,更衬得小巧一张脸精雕细琢,纯真里透着不自知的媚。   刚才嘴碎的几个人目瞪口呆,脸上集体变色。   顾承炎死死盯着秦幼音,睫毛压低,狭长眼尾含着怒意敛起。   他冷冷侧头:“都他妈瞎瞅啥呢,那是我媳妇儿!”   男生堆里看直眼的一群人吓得冷汗都冒出来,纷纷挡眼睛转脑袋。   老师喊秦幼音:“同学你往前点,站得太后了。”   秦幼音听话走了几步,泳衣背后拉低的线条自然闯进更多人眼睛。   如玉后背,细嫩无暇。   顾承炎脑袋里一炸,再也受不了,扯下肩上的浴巾大步流星走过去,他把其他所有人当成空气,目不斜视赶到秦幼音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把浴巾往她身上一裹,咬牙切齿,嗓子是哑的——   “秦幼音,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他差点把那帮男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秦幼音慌乱仰头。   顾承炎跳着火的黑瞳气势凌人。   之前那几个女生看到他逼近,贼心不死地眼睛乱瞟。   顾承炎眼刀烈烈横扫过去:“瞅啥,我是我媳妇儿的!”   -   炎哥高调宣誓完所有权,人群彻底乱了套,秦幼音杀伤力极低的“谁是你媳妇儿”被彻底淹没在各种声浪里。   游泳课老师都年轻,对这种情景有点喜闻乐见,看了一阵热闹才把队伍归拢,很快就讲清基本动作:“大家先自由练习,等会儿有几位高年级的师兄师姐过来客串帮忙,可以取取经。”   顾承炎直接进更衣室打电话:“辛月,泳衣怎么回事儿!”   辛月茫然:“咋了?小嫂子穿你买的超保守款,你还不满意?”   顾承炎气疯:“她穿的是——”   性感俩字死也吐不出,他狠狠说:“红色的!”   “红的?”辛月忙翻翻包,“我靠,拿错了,她的在我这!”   “少废话,赶紧给我送来!”   辛月不敢怠慢,紧赶慢赶把泳衣送到,秦幼音通红着脸,飞奔进去换。   一道背影,吸引多少人在暗暗打量。   顾承炎心火上升,烧得额角直跳。   妈的,他看一眼保守的,都做了一宿那种梦,现在小孩儿穿这么性感满场溜达,他把这儿的人全宰了也不为过!   秦幼音换好泳衣,总算是自在了,她能感觉到顾承炎今天的怒气格外旺盛,肆意外放,她不敢沾惹,害怕地躲远。   而且……态度那么凶,花臂那么惹眼……处处都吓人。   他进她退。   他追她躲。   结果就是,顾承炎比刚才更窝火。   他不能再轻举妄动,长腿分开,烦闷坐在泳池边的休息凳上,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小身影。   老师在不远处拍手:“大家注意一下,你们的师兄师姐都到了,为了促进学习积极性,那就异性搭配,有问题随时叫我——”   顾承炎根本没兴趣,看都没看一眼。   然而他发现秦幼音愣了一下,追着她视线拧眉望过去,不禁低骂一声。   徐冉穿着短裤短袖,笑得温文尔雅,在几人当中很是显眼,他一眼找到秦幼音,直接冲她过去:“秦师妹,你在这儿呢,练得怎么样?”   秦幼音没下水,在角落池边晃荡腿儿:“还,还好……”   “我教你?”   “不用了,你,你去帮别人吧。”   徐冉笑笑:“咱们是一个系的,我肯定对你优先。”   说着拿过一个卡通救生圈给她,又问:“刚好找你有事,系里在统计十一假期留校的名单,要组织活动,你应该参加吧?”   秦幼音被正经的话题吸引,认真考虑时,不知不觉被徐冉引导着下水。   顾承炎站起来,一眨不眨看着。   心里乱窜的分不清是嫉妒还是火气,灼得五脏都在酸疼乱跳。   秦幼音谁都不怕,只怕他。   他控制不住向她靠近。   秦幼音在水下套着救生圈,旁边有几个女生也在笨拙学习,一见到徐冉下来,忙喊:“师兄,能不能帮帮忙?”   徐冉无法拒绝,嘱咐秦幼音两句,就游过去暂时协助,打算尽快回来。   秦幼音独自飘在水上,不经意转头,看到了岸上的顾承炎。   他凝视着她,遮不住里面强势的侵略性。   她慌忙避开,目光向下,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两条完完整整的强悍大花臂。   过去只见过局部,这还是初次,清晰无误地看到全貌。   花纹扭曲复杂,张牙舞爪,处处透着无法无天的诡异邪肆。   秦幼音“呜”的垂眼,不敢再跟他对视,搞不懂他今天怎么会一反常态,比以前还凶。   她本能拖着救生圈往远拼命跑,飘出一段以后,突然惊觉异样,她的身体好像在不断变重,露出水面的部位越来越小。   不对……   她慌忙扑腾两下,居然下沉更快。   救生圈……救生圈在漏气!   秦幼音发迹一下子就出了汗,高度紧张之下,心悸又来势汹汹,她张了张口,一时没发出声,努力去拍打水面。   然而救生圈瘪下的更加迅速。   秦幼音耳朵里在乱响,全世界只剩下无边水色,她恍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她,身后还有扑通入水的巨大声响。   她用尽力气转过身,挣扎中,头已经快到没到水下。   最后出现在视野里的,是飞快朝她游过来的那个熟悉身影。   顾承炎怕吓着她,一直没敢靠得太近,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心脏几乎蹦出。   他毫不犹豫扎进水里,魂飞魄散地直奔着小孩儿冲过去。   越来越多人发现变故,整个馆里都在惊呼,老师也跑过来大喊。   顾承炎全都听不到,他速度逼到极限,脸色发白地够到秦幼音脱力的手,死死攥住扯到怀里,抱紧她的腰腿向上托出。   “肉肉!跟我说句话!”   秦幼音经过极短暂的窒息,头发已经湿透,呼吸急促,猛烈呛咳,伏在他肩上只字难言。   徐冉终于从震惊里反应过来,急忙要靠近,顾承炎怒喝:“滚!”   他搂紧秦幼音,拼着体力尽快上岸,把她放平,嘶声斥开围过来的闲杂人,手掌按压她的胸口:“秦幼音,音音,你回答我一声!”   秦幼音并没有昏迷,只是呛了水上不来,堵得胸口剧痛,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顾承炎急疯了,持续按压后,见她还没有明显好转,掐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低头就要用嘴唇覆盖上去。   秦幼音迷迷糊糊感觉到滚烫的热源接近,急得一咳,那口水终于呛出唇角。   顾承炎一把抱住她,抚着她的脸,给她抹掉水迹。   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阎王,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发声。   他不住地安抚她,艰难地嘶哑问:“肉肉,难受吗?好点没有?”   秦幼音有些混沌,心里害怕又后悔,脑子里只知道身边的人是顾承炎,他又救了她,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她委屈和不自觉的依赖混着,忘记了其他,下意识含糊嗫嚅:“小炎哥……”   顾承炎急忙答应,双臂抬着,不住摸她的头。   秦幼音迷蒙睁开眼。   看得不太清楚。   顾承炎的一双霸道大花臂,就在她视线范围里不停地晃。   她用力眨了眨,盯着花臂,依然看不清。   秦幼音这下是真的慌了,胆子也跟着变大,不由自主抓紧他的手腕,恐惧问:“我,我眼睛是不是泡坏了?我什么都看不清……”   顾承炎抬起她的脸。   秦幼音顿时茫然了。   哎,怎么回事,小炎哥五官还是清晰的,跟平常差不多,那刚才……   她重新低下头,再次看向那一双花臂。   还是一样朦胧!   秦幼音吓到坐直,捧起他手臂抬高,高度近视一样把眼睛近距离贴上去。   顾承炎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随着她的目光,一起落到自己的大片纹身上。   纹……   纹身?!   他迷茫一瞬之后,一双眼震惊睁大,全身石化般,一动都动不了。   秦幼音眨巴眨巴,看看纹身,再仰头看看他。   死寂了片刻后。   她总算找回跑丢的声音,不敢置信的、尽可能轻柔地小心问出口——   “小炎哥……你……你的花臂呢?”   顾承炎僵硬地一寸寸扭头,无比绝望地重重合上眼。   花,臂,呢?   他特意新买的,新贴的整整两胳膊……居然全他妈在游泳池里给泡到模糊了!   操啊……   完蛋了!   杀千刀的淘宝店!   老子现在立刻马上,必须要取了你的狗命,祭奠老子还没开始就他妈即将逝去的爱情! 第27章 欺负27下   顾承炎被惊天巨雷击中, 好半天缓不过来。   花臂没了, 还他妈是掉色了!   炎哥这辈子就没经历过这么残忍的时刻。   他雕塑一样蹲跪在地上,水迹在脚边聚成两滩汪汪的小河流,分外凄凉。   秦幼音也没比他好多少, 一头雾水凝视着他化成马赛克的大片纹身, 脑袋里全是问号。   那些让她惧怕的奇诡花纹,现在……   成了被溶开的水墨画,只剩下含糊印记还有残留, 其他的……全在一滴一滴流淌的黑色水珠里。   噢噢噢水珠要掉了!   秦幼音鬼使神差地摊开双手去接。   啪嗒, 水珠砸进她掌心里, 墨汁一样……   她的脑细胞彻底不够用了:“这是……没纹好吗?是不是得去找纹身店赔钱啊……”   顾承炎心都碎成了渣。   小孩儿是有多喜欢,才会这么舍不得,他当初就应该去弄个真的!   他脸皮再厚也不能继续骗她,糟心地扶额,手背上筋络隆起, 吃力说:“……肉肉, 对不起,这是我买的贴纸……刚才泡水……掉色了。”   秦幼音呆滞三秒,断开的神经啪一声对接。   她蓦地抬起头,眼底有光彩隐隐亮起:“贴贴贴贴纸?!”   顾承炎迎上她瞪大的眼睛, 简直万剑穿身,苦涩低下头:“……是, 让你失望了。”   小孩儿肯定更烦他, 更要躲他了, 他唯一一个能吸引她的地方,成了丢脸的骗局,他再也没希望走近她。   秦幼音惊觉情况有误。   不是,等等……   又道歉,又说她失望。   顾承炎到底是有什么误解!   她郑重其事问:“小炎哥,你为什么要贴?是觉得好看吗?可是这个东西多吓人啊,又凶又邪气……不像是好人。”   顾承炎脑袋瞬间短路:“……吓人?凶?”   秦幼音皱着鼻子:“是啊。”   “你——不喜欢?!”   秦幼音惊得直呛水:“当然不喜欢,我最怕纹身了。”   顾承炎气血轰隆上涌,眼前直发黑,他敏感察觉到后头一帮人要往前凑,凶狠一回眸:“别过来!都给我离远点!”   然后,他强忍着一拳打死自己的冲动,卑微垂下头,声音略抖:“……你说,你怕这个?”   秦幼音认真回答:“超怕的!”   顾承炎一口血梗在喉头,真相脱口而出:“我是以为你喜欢,为了追你,才特意贴给你看的!”   他信念全塌,忍不住把乌七八糟的手臂往她面前伸,委屈死了地暗哑控诉:“而且这贴纸质量一点也不好,你瞅瞅,我都过敏了,可疼呢!”   顾承炎音量不自觉提高,再次吸引了围观群众,以老师为首,以为是秦幼音出现什么不良状况,坚持往前凑。   “秦幼音同学,你感觉咋样?快点去校医院看看吧?”   秦幼音这才完全清醒,惊觉自己还在顾承炎怀里特别亲密地靠着。   她赶紧挪了挪,跟他分开少许,接着哆哆嗦嗦扯下身上蒙着的浴巾,盖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炎哥,你还是先挡着吧。”   “他们要过来了,我怕有人笑话你。”   顾承炎被秦幼音给同情了,掐着眉心哭笑不得,又把浴巾给她裹回去,小孩儿冷得还在抖,她最重要,其他全都是扯淡!晚点再说!   他把她缠暖和,干脆利落地打横抱起。   秦幼音涨红着脸抗议:“我不严重,能走,你放我下来!”   顾承炎看她:“肉肉,你不是怕有人笑我么?浴巾太小不管用,你得用自己帮我挡着。”   说完他直起背,坦然转过身,人群哗啦围上来。   徐冉脸色难看地冲到最前面,他刚才一直被拽着,听了无数顾承炎有多不好惹的科普,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近距离看秦幼音一眼。   小姑娘纤秀柔弱,蒙着眼睛耳朵泛粉,乖顺依偎在高大男生的臂弯中,画面别提有多刺激。   徐冉握拳:“秦师妹,怪我,没检查好救生圈就随便拿给你——”   顾承炎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用不着说废话,她没工夫听。”   老师也挤过来:“同学,你冷静点,我们还是一起送她去校医院——”   顾承炎一步没停,直接穿过人群:“不用,她有我就够了,谁都别跟着。”   淡淡一句话,威慑力十足,硬生生把池边的人全部截下。   秦幼音身子挺着,老老实实一下也不敢挣扎,怕万一乱动会把小炎哥融化的大花臂给暴露了,害他在人前丢脸。   顾承炎把她放在更衣室门前,嗓音还是哑的:“肉肉,你自己行吗?要不我陪你……”   “不,不用!”   秦幼音连浴巾都没来得及甩掉,一弹一跳地撞进里面,生怕他跟来。   更衣室很静,只有她独自一个。   秦幼音扶着柜门,按压剧震的心口,努力消化过大的信息量。   顾承炎的花臂是假的……   传言也是假的。   他身上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纹身!   那些被各种理由强压住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撬起了一个最大的边,有数不清的热流争先恐后涌出,冲得她头晕目眩。   “肉肉?”   顾承炎担心,在门外喊她。   秦幼音恍过神,磕磕绊绊答应一声,急忙开始换衣服,她绕到颈后去解泳衣的绳结时,不经意摸到了自己的上臂内侧,忽然僵住。   那里……粗粝丑陋的,遍布大小伤痕。   秦幼音悄悄沸腾起来的心被泼上冷水,逐渐沉寂。   她垂下眼帘,动作变慢,继而去触摸大腿内侧,以及去掉衣物之后的平坦小腹。   都有……   或多或少的,烟头烫出来的疤。   位置还算隐蔽,她之前有意遮着,不敢抬臂不敢大步,才没叫同学看出来。   秦幼音靠着柜门蹲下,脸埋在双臂间。   她还记得,那些女生当时居高临下笑着说,谁叫你不要脸地到处招惹男生,把这些最嫩的肉都给你烫出疤,不但钻心的疼,还让你以后的感情都没法长久。   ……看哪个男的被你脸骗了,最后能接受这些私密位置的恶心疤痕?   顾承炎的声音再次响起:“肉肉,换好没有?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难受?”   秦幼音松开咬住的唇,胡乱抹了把眼角,站起来套上外衣:“来了……”   走出游泳馆时,还在上课时间,校园里人不多。   顾承炎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她头上,俯身要把她托起来:“走,去医院。”   秦幼音摇头:“我没事,就是呛了一口水,吐出来就好了。”   顾承炎见她坚持,舍不得硬来,何况心里七上八下疯狂颠倒着,每根神经都在被她牵动,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低声问:“我真的不放心,而且……我还有话跟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行么?”   什么话,秦幼音知道的。   她抓着衣摆不吭声。   顾承炎不得不搬出另外的借口:“你答应游泳课之后给我补习的,不算数了么?”   他闷声:“我马上就要挂科了。”   这么强悍不可逼视的一个人,示弱起来秦幼音哪里招架得住,她犹豫了一会儿,放弃抵抗,清浅点了下脑袋,绵绵说:“那去图书馆吧……你先往前走,我有点事,很快就过去。”   顾承炎嘴上答应,其实根本挪不动步,望着她背影拐了个弯,走进游泳馆附近的药店,出来时,手里提着个小袋子。   他立即迎上去:“买的什么?还是不舒服?”   秦幼音仰脸,眼瞳里含光漾水,她把袋子递给他:“……是治过敏的药膏。”   顾承炎愣住。   他说他手臂过敏很疼,她居然记得……   秦幼音,是专门去给他买药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心都要涨破,一把抓住秦幼音的手,不由分说径直往图书馆里带。   图书馆是今年新建的,面积大,自习室多,还有些边边角角的小房间没有安排好用途,暂时空着。   顾承炎早已把地形了如指掌,熟门熟路带着秦幼音找到其中最隐蔽的一个,进去关上门,腿一伸,勾过一把椅子把门堵上。   空荡荡的屋子里,唯有她跟他两个人。   秦幼音慌了:“你……你干什么……不是补习吗?”   “是补习。”   顾承炎环视一圈,见环境还算干净,把小姑娘往起一提,放在墙边横摆的一张桌面上,不给她逃走的机会,双手左右撑开,把她困在当中。   “就这么补。”   秦幼音被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住,心跳到呼吸困难。   他离得太近了,连乌黑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高挺鼻梁,压低的唇角,还有唇上细微的血色,带着逼人热烫,侵略性十足。   秦幼音难熬地往后躲:“你太近了,能不能好好学习……”   “能,”顾承炎凝视她,“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几句话?”   见秦幼音不答,他又提出:“那这样,你问我一个知识点,只要我会,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很公平。”   秦幼音还真就信了他的邪,以为他对这门课一窍不通。   他答不出,她就可以跑。   可鬼知道学渣顾承炎,为什么会轻轻松松把一堆难点对答如流!   “好,该换我了。”   顾承炎反扑过来。   “第一个问题,既然不喜欢纹身,为什么崇拜的看别人?饭店老板,搬钢琴的,甚至还有陈年——”   秦幼音冤枉得要哭了:“哪有崇拜,我明明是害怕呀!”   顾承炎也冤枉:“害怕?我要是那么盯着一个人看,那肯定就是喜欢,还喜欢得要命!心都恨不能掏给她!”   就比如,现在此刻,他盯着眼前的人。   秦幼音面对他灼灼的眼睛,抵抗力越来越弱,耳尖热得火烧火燎。   顾承炎倾身凑得更近,跟她的鼻尖只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他喉结难耐地滚动,满腔急躁爱意随时要倾泻而出。   小孩儿软乎乎的。   他半个字也不忍再争辩。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承炎低叹,声音沉哑磨人:“是我太笨,误解了你的意思,做出蠢事……乖肉肉,那你告诉我,除了纹身,你还怕我什么?”   秦幼音微喘着,努力贴向背后墙壁。   “说脏话……”   “好,我再也不说了,还有呢?”   “抽,抽烟也不好。”   “我不抽烟!上回在校门口等你,是点陈年的烟驱蚊子!”   “可你今天……整个人都特别凶……”   “那是因为你穿着那么招人的泳衣,我在吃醋啊小傻子,”他咬着牙,“还有?”   男生的体温放肆侵袭,时刻酝酿着要变本加厉,秦幼音手脚都在渐渐发软,她不由自主嗫嚅:“还有……打架,特别可怕……”   顾承炎说不出话了。   他眉心拧得死紧,心里泛上钝钝的疼。   是,他打架,被她亲眼撞见过。   抵赖不了,记忆也抹除不掉。   而且他走到今天,确实是一拳一脚,一刀一棍打出来的,身上的凶气藏都藏不住。   那是他没办法改变的过去,可现在,却被心爱的小姑娘避之不及。   顾承炎抿了抿唇,睫毛低下去,遮出两片灰蒙黯淡的阴影。   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落进煎熬。   半晌后,顾承炎手臂动了动,往前更近半步,弯下脊背,把额头抵在她纤薄的肩膀上,手臂收拢,做出虚虚环抱住的假象。   “秦幼音……”他喉咙里揉满砂砾,“我全都改,我保证以后不说脏话,不碰烟,也不打架。”   秦幼音吐息急乱,湿凉的手抓住他的衣襟。   “我肯定能改。”   顾承炎轻蹭两下,难过地循着热源,贴向她馨暖的颈窝,无措央求——   “那不喜欢我这件事,你也试着改一改……好不好?” 第28章 欺负28下   秦幼音在这天下午做了很大胆的一件事, 她在图书馆空旷的小房间里丢下顾承炎, 跳开桌子落荒而逃。   像是突然得到了爱抚的孤独流浪猫一样,比起受宠若惊,更多的是惶惑脆弱。   她脚步凌乱地冲下楼梯, 挤开人群, 一路不敢停歇地回到宿舍,冲进门踢掉鞋就爬上床,钻到被子里裹住脑袋。   最后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圆溜溜的棉被蛋, 从床头滚到床尾, 差一点就掉下床, 被回来的三个舍友齐齐接住。   “音音你干啥呢!掉下来可咋整!”   辛月站到梯子上,强行扒开被团,露出秦幼音乱糟糟的脑袋,和红成番茄酱的一张巴掌小脸。   程嘉急忙问:“病了?发烧了?”   辛月仔细瞅瞅她,反倒冷静下来:“散了吧散了吧, 没事儿, 小家伙被人给撩了。”   程嘉和齐晶晶眼睛放光,同时长长呦了声。   这时秦幼音手机响起,她反射性又往被窝里藏,辛月帮她掏出来一看, 对着来电人姓名挑起眉梢:“不是洪水猛兽顾承炎,是你徐学长。”   徐冉?   秦幼音露出一撮头发, 伸出瘦巴巴的小爪子:“……那, 那给我吧。”   听筒里, 徐冉又对她道了一次歉,秦幼音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清几句。   徐冉叹了口气,重新提起在泳池边问过的话题:“院里催着统计活动名单,你确定十一期间留校吧?”   秦幼音眨眨眼,她没有家,小姨那里不可能回去,而爸爸住的地方,她至今还没见过,不留校去哪。   徐冉应了声:“好,那我就把你填上去了,十一当天,留校的同学统一组织出去露营……”   挂掉电话好一会儿,秦幼音才理清了刚才徐冉说的话。   她脑袋一空,腾地翻身坐起来。   十一,要跟好多不熟悉的人一起,出去露……露营?!   -   顾承炎在图书馆待到很晚才出来,他站在夜色里,无处可去,低头看了眼一片空白的手机,转身慢慢往速滑馆走。   他把秦幼音买的药膏找出来,攥在手里,就像抓着她留在上面的温度。   路上有学生经过,嘻嘻哈哈闲聊,音量不低。   “你听说没?中医学院组织十一留校的学生集体去露营。”   “露营?去哪?咱们院咋就没这种好事。”   “好像是西山那边,风景挺好的,吃的也多,正好方便沟通感情哈哈哈哈——”   “中医学院倒是为单身狗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顾承炎停下,黑瞳沉了沉,给辛月发微信:“露营?她去么?”   辛月回得痛快,刺激他:“去,还是徐、学、长专门打电话来问的,俩人可聊了半天呢。”   顾承炎手指一紧,果断把辛月拉进黑名单。   他在初秋寒凉的夜风中站了片刻,拨通系里负责人的电话:“咱们系,也组织一个十一的露营活动,跟中医学院联合,一起去。”   负责人犯愁:“哥啊,不是我不愿意,咱没钱。”   顾承炎说:“钱我出,你负责办。”   “好嘞!”负责人一拍大腿,激动不已,“哥你说,要多少人参加!我现在就去发通知!”   “一个人。”   “……啊?”   “就我一个人参加,”炎哥语气不善,“不然呢?你当我钱是大风刮来的?”   负责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靠,炎哥牛逼,他败了。   -   离十一假期只剩下三天时间,全校都在忙碌着放假回家,时间走得飞快。   秦幼音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逃避什么,尽一切可能躲着顾承炎,撞见了也飞快溜走,她努力用学习填满所有空隙,看似不受影响,唯有自己知道,夜夜躺在床上时,意识都被某人的脸和声音占据,搅得不得安宁。   她睡不着,就去摸身上凹凸不平的伤疤。   摸一下,心里陷下去一点。   也能把从未幻想过的恋爱……那种离自己无比遥远的美好,再驱赶开一些。   十一当天一大早,露营的队伍在校门口集合。   因为要过夜,秦幼音带了不少东西,背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把她的肩膀都压下去少许。   领队站在大巴车前,确定人齐后,扬声说:“临时有一个小变动,因为咱们队伍的人不算多,车上还有空位,所以决定跟兄弟院系的同学联合出游,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   秦幼音没由来的冒出不安预感。   ……兄弟院系?   下一秒,她的预感落实。   她肩上的大背包被人从身后轻松拎起,卸下,提在手里。   秦幼音一转头,三四天没好好见过面的顾承炎,穿一身黑色运动装,正站在阳光底下垂眸看着她,眼中有缠绕的血丝。   “我靠是顾承炎!”   “炎哥跟咱一块儿去?”   “咱院儿小仙女是炎哥对象,多正常!”   顾承炎无论走到哪都是高人气,他一露面,之前还有气无力的人群立即打了鸡血,掌声啪啪响。   秦幼音的小心脏又开始不听使唤,她避开视线,轻声问:“你家不是本地的吗?凑这种热闹干什么……”   顾承炎拢住她肩膀隔开外人,护着她上车,语气低沉:“我媳妇儿家不是本地的,我要跟她一起去。”   秦幼音耳朵一红,碍于周围人多又不能辩驳什么,她加紧几步,坐到后排临窗。   她旁边的位置没人敢碰,顾承炎沉默坐下,打开包,拿出小饭盒保温杯,一样样摆出来垫在自己腿上。   秦幼音偷偷用余光瞄。   包子?烧麦?蒸饺?豆浆?还有小米粥?!   顾承炎戳戳她:“肉肉,吃早饭。”   秦幼音心虚咕哝:“我,我吃过了。”   “骗人可不是好小孩儿,”顾承炎先把豆浆塞她手里,“再不吃凉了,而且车一启动就放不稳,到时候洒我腿上,伤该疼了。”   秦幼音脸都被他气鼓。   总拿腿伤说事儿,认准了她拒绝不了这个理由!   秦幼音被强行投喂,嘴里塞得满满,拼命加速往下咽,就怕车会开,顾承炎看得心疼,忙把吸管放她唇边,顺顺她后背:“慢点,我提前跟领队打过招呼了,晚十分钟再开车,等你吃完。”   ……那她还急个啥?!   秦幼音嘴巴停了,小仓鼠似的哀怨瞪着他。   顾承炎侧过身,挡住不相干的视线,伸手到她脸颊上,把她滑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   皮肤相触,有酥痒的电流。   他克制着收回,低声问:“肉肉,你这几天睡得好吗?你不跟我见面,不接电话,也不回我微信,我一直失眠,根本就睡不着。”   秦幼音心口酸涩地抽了下,嚼得变慢,垂下脑袋,无声吞咽。   大巴车很快启动,窗外天气极好,晨曦透过玻璃,晃出淡淡金光。   顾承炎默默把早餐的用具收好,又取出平板电脑,插上耳机播动画片。   他状似不经意地拉上窗帘,把屏幕斜向秦幼音的方向。   秦幼音被他问得不好受,本来打定注意不看的,但架不住绚丽画面一直在闪,她被吸引了注意力,越看越入迷,就差有个声音。   正想着,耳机适时塞过来,剧情正进行到最紧张的部分,她忘了拒绝,聚精会神看下去。   车摇摇晃晃,不久后有大半人昏昏欲睡。   动画片也播放到了平和期,秦幼音眼帘渐重,浑然不觉耳机里的声音被换成了催眠的轻音乐,她撑了半天,到底靠在椅背上。   顾承炎放轻呼吸,等待她睡着,伸手扶住她的小脑袋,垫在自己肩膀上。   他静了几秒,确定她没醒,才歪着身子靠她更近,脸颊蹭蹭她的头发,把她微凉的手托在掌心里,小心翼翼握住。   小祖宗……   快让你折磨死了。   -   医大离露营的西山距离不短,接近中午才到达目的地,集体午餐之后,先是自由活动,下午就开始安营扎寨,搭起几个大帐篷,安顿好住处,以便晚上的露天烧烤能顺利进行。   运动医学只来了顾承炎一个,属于超预算的人员,原定的集体帐篷里没他位置。   秦幼音有一点担心,但也不好问,跟同学们忙碌时,有意无意地看他。   看了几眼,又觉得自己瞎操心。   炎哥是谁啊,哪会没地方住,周围各种档次的酒店那么多,他说不定等会儿觉得没意思,就会提前走了……   秦幼音好不容易管住自己眼睛,就听旁边女生夸张地惊呼一声:“炎哥厉害了!”   她不禁扭头。   不远处,顾承炎单手扛着崭新的帐篷骨架回来,旁边跟两个店员殷勤提着篷布和工具箱。   他选了块不远不近的位置,把骨架落地撑开扎稳,压根儿没用人帮忙,手臂一扬铺开篷布,压边定角游刃有余,没一会儿就搞定,汗都没流一滴。   反观中医学院的大伙儿,个个气喘吁吁,一言难尽地目睹全程。   人跟人差距这么大的么?!   顾承炎脱了外套扔进帐篷,短袖上衣露出干净浅白的有力双臂,他走到秦幼音身边,揉了下她头顶:“去里面歇着,你有什么活儿,我替你干。”   有了顾承炎参与,中医学院的大部队突飞猛进,太阳落山前,把住处落定,烧烤的阵势也全面铺开。   天黑以后,露营的气氛达到最高潮。   秦幼音这一整天下来,心情就没平复过,顾承炎如影随形在她身边,又不逾矩,她无从抗拒。   只能尽可能硬着头皮往人堆里钻,以往她最害怕的吵闹喧嚣,到今夜,竟然比不上顾承炎带来的强势威胁。   这个人……   真的太危险了,她的结界越来越薄,好像随时随地可能会碎。   碎了以后,她害怕会扎得一身伤,宁愿把自己蜷起来,从最开始就不去奢想能得到。   秦幼音正蹲在烤架边发呆,领队大叫:“快快快烧烤料不够了!赶紧去两个人多买几包!”   男生们基本都在干脏乱累的,这种轻巧任务自然落到女生头上。   系里一个眼镜妹站出来:“谁跟我去?”   秦幼音和她还算熟悉,又感觉到顾承炎追逐的目光,主动站起来:“我们一起……”   眼镜妹欣然点头,拉住她就往营地外面走。   秦幼音听到后面跟来的脚步声,攥了攥手指,回头说:“你留下吃东西吧。”   顾承炎站住,没有说话。   走出一段距离,眼镜妹感慨:“音音你超好命啊,有顾承炎这种男朋友,老多人羡慕你了!”   不等秦幼音否认,她们已经走到来时路上经过的最近一家超市,可超市竟然提早关了门。   眼镜妹纠结地捂了捂肚子:“太倒霉了吧,等我查查地图,看哪还有。”   她放大搜索一圈,指指右边的路口:“走到头,有个大超市。”   秦幼音望过去,那条路还算热闹,有不少营业的烧烤店,外面一桌桌坐满了人。   西山这里算是风景区,又逢节假日,人多实属正常。   眼镜妹表情更苦:“咱快走吧,我肚子有点疼,刚还以为买完马上就能回去,这可好,又得费时间。”   秦幼音点点头,跟她一起走进路口。   路很宽,但被桌子和食客占据,就显得拥挤,秦幼音小心绕过各种障碍,加快速度往超市赶。   然而才走一半,眼镜妹就弯下腰:“完了我不行了,哪有厕所啊。”   她脸色发白,没办法地抓住一个服务员,以两块钱一次的价格,得到了去蹲坑的允许。   眼镜妹拽拽秦幼音:“音音,你在这儿等,或者先去超市都行,我尽快啊!”   秦幼音站在一张桌边,原打算等她出来,桌上的客人却不知哪句聊得不对,突的一拍筷子,吓得她身上一抖,连忙挪开几步。   她往远处望望,离超市应该很近了,比起这里,超市肯定更安全。   下定决心,秦幼音给眼镜妹发个信息,就快步往前走,走了一截也没见到超市牌匾,倒是经过一个巷口时,看到里面亮着便利店的灯箱。   秦幼音吸了口气,不想舍近求远,于是小跑着拐进去。   她一只脚刚踏上台阶,便利店的门一开,相继走出五六个壮实男人,有两个手上还拎着啤酒,醉醺醺的大声笑骂。   秦幼音紧张地往旁边躲了躲,拎酒瓶的醉眼朦胧,反而一眼就盯到她脸上。   “呦,这小妹儿长得好看——”   边说边伸手摸她脸。   秦幼音头皮都炸了,急忙闪开,不敢再往前,后悔地退两步,准备朝巷子外跑。   男人的大手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跑啥跑,走,再去喝点!给,给你钱!”   恶臭酒气扑到脸上,秦幼音脸色惨白,叫出声来,男人烦得去搂她腰。   秦幼音颤栗着踢打,死死挣扎,根本抵不过,她吓得眼泪沁出,纠缠着滑到地上,男人干脆要把她抱起。   他才一弯腰,骤然听到疾奔的脚步逼近,腿上猛地正中一脚,力气大到足能让人骨裂筋断,他登时怪声嚎叫出来。   “操他妈的谁!”   秦幼音紧紧抓着衣襟,惊恐抬起头,不等看清楚,已经被一双炙烫手臂狠狠搂住。   顾承炎把她从地上托起来,从头到脚死命地护进怀里。   秦幼音心里轰的一塌,急促抽噎着用力抹眼睛,声音彻底变调:“小炎哥……”   顾承炎呼吸粗重,一言不发,大步抢上前,再次踹在那人碰过秦幼音的手臂上,骨骼断裂的声响在静夜里无比骇人。   惨叫携着怒骂扑来,五六个醉汉脸红脖子粗地冲向顾承炎。   顾承炎迅速转过身,把秦幼音放下,嗓子哑到极点:“走!从这出去!”   他护着她,一时躲避不及,落下的拳脚全用后背担住,他用力推她一把:“先走!别伤着你!”   说完后豁然回头,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瓶子,“咔嚓”一声巨响,震得秦幼音满耳嗡鸣。   顾承炎背对着她,眸子里染上了血。   对不起宝贝。   哥来晚了。   哥也食言了。 第29章 欺负29下   夜色深浓, 主路上的人声车声在这一刻格外遥远。   秦幼音在推力之下, 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跑出足有三五米的距离。   她牙关打着颤,在各种刺耳可怖的声响里悚然转头, 正看到顾承炎踢开两个跟他身高相仿的醉汉, 手上的玻璃瓶抡到另一个的脖颈上,却没精力再顾及侧面。   之前被他踹断手臂的男人,痛怒之下掏出裤子里的小刀,寒光凛凛扎向他的太阳穴。   秦幼音心脏几乎停跳,无法比拟的惊惧直冲头顶。   她声嘶力竭大喊:“有刀!”   顾承炎迅速躲避,但刀尖比他更快,粗暴地割过他无暇的眉骨。   全世界死寂。   秦幼音眼睁睁看着殷红鲜血顺着他浅白的皮肤淌下。   她呆怔一瞬, 强忍的眼泪哗一下涌出, 那些根深蒂固的胆小怯懦, 在此时此刻,全部被顾承炎的血烧成灰烬。   秦幼音嘴唇咬破, 哆嗦着掏出手机, 重重按下110, 接通的第一时间, 她大哭着低吼出来:“快点!快点救命!有一群人打我们!他们拿刀!在, 在西山景区——”   她的唇机械阖动着, 视野里, 顾承炎对脸上的伤口仿佛毫无所觉。   他唯恐这些人会追上秦幼音, 不要命地拿身体阻拦。   他就挡在那里。   像认识以来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把自己做成最坚不可摧的屏障, 从无犹豫迟疑,强势地守在她身前。   秦幼音抽泣着,到处寻找能使用的武器,她看到巷口墙边立着几根废旧的木头,跌撞跑过去抓到手里。   她就算再没用再废物,也不能……   不能让顾承炎继续受伤!   秦幼音完全没了安危意识,脑子里只有顾承炎的血,她抱紧沉甸甸的木头,边哭边往回冲,对着那群施暴者就要扬出去。   警笛声在这时由远及近,响彻夜空。   秦幼音脚一软,确定是民警赶过来后,早已破音的嗓子费力张开:“警察,警察来了!”   醉汉们被闪烁的红蓝光芒晃到眼花,动作不由得迟缓。   顾承炎的汗和血混在一起,滴得肩头一片湿红。   秦幼音紧紧拽住他,哭花的脸上破涕为笑,沙哑地朝他叫:“小炎哥!我喊警察来了!”   她嘴唇死白,又一次重复:“我喊警察来了……”   民警们厉声呵斥着快速靠近。   顾承炎剧烈急喘,腿一弯半蹲下,扑过去把浑身发抖的小姑娘牢牢箍进怀里。   刚答应她的事,许诺好的……让她喜欢他的理由。   他亲手打破了。   -   顾承炎和秦幼音一起随民警上了警车,回派出所配合做笔录。   车上,秦幼音接到眼镜妹的电话,她不接,挂断,双手不稳地发微信:“不好意思,炎哥来找我了,我们晚一点回去。”   她又发:“麻烦跟领队说一声,还有,你走大路,注意安全。”   绝对不可以让同学知道。   虽然在假期里,但毕竟是统一组织的活动,万一呢,万一顾承炎被批评,被追究责任,甚至遭处分,那该怎么办。   打完这些字,秦幼音把手机胡乱揣起来,仰脸想看清顾承炎眉骨旁的伤口。   血迹已经凝在他脸上,触目惊心。   顾承炎却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别看,没事。”   秦幼音的报警电话打得很及时,辖区的派出所距离不远,且巡逻队刚好在附近,位置一锁定,立刻就到了现场。   五六个醉汉头脑正热,到了派出所还骂骂咧咧,问什么也说不清个所以然,就知道吐脏话。   民警拍拍桌子:“到底咋回事!”   秦幼音狠掐着手心,按住顾承炎,不让他说话,她鼓足勇气,结结巴巴说:“我,我是学生,在景区里露营,出来买烧烤料,那几个人喝醉了,上来……上来就抓着我不放!”   她委屈和愤怒交织,又看了看顾承炎的血,越说越流畅,激动得挺直脊背:“他们欺负我!我害怕地一直挣扎,他们就要打我!”   顾承炎拥住她的肩,不忍她这样,要替她说。   秦幼音却极其坚持:“我同学赶过来救我,结果被他们拿刀划伤了!还划在脸上!”   民警瞥了眼顾承炎,的确伤了,但这位也不像个善茬,况且醉汉们都带伤,还有一个像是骨折了,他问:“那现场的酒瓶子谁砸的?”   秦幼音马上说:“是他们的!他们拿酒瓶打人!”   “你们没主动出手?”   “没有!我朋友只是防卫,他,他从来没打过架,就是随便推几下,这些人……是喝醉站不稳,东倒西歪撞的!”   秦幼音第一次这么不让步地跟人对话,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另一个民警适时进来:“那片儿没监控,问过便利店了,这几个进去买东西时候确实拎着酒瓶,还赖账不给,叫人查了查,一半都有案底,骨折内个刚从拘留所出去没两天,喝醉就闹事儿,不是啥好玩楞。”   多方情况都表明顾承炎是纯粹的受害者,单纯无辜大学生。   民警点点头:“那你这医药费咋整?用他们出不?”   顾承炎站起来:“用不着。”   他揽住秦幼音往外走,经过门口走廊时,不经意看到墙上镶的镜面,以及里面映着的人影。   顾承炎这才发现自己的现状。   半边脸斑斑驳驳挂着血迹,一道狰狞口子开在左侧眉骨旁边。   不用说秦幼音。   换成任何人,看见他这样都会吓一跳。   顾承炎的心坠上千金巨石。   不但凶神恶煞,还破了相,一点优点也没有了。   他摸摸秦幼音的头,嘶声说:“等我一下。”   说完拐进卫生间,忍着刺痛洗掉干涸的血,湿淋淋走出来,低头看看自己冰凉的手,不敢随便碰她。   “咱们回去。”   秦幼音反对:“去医院!”   “不用,”顾承炎扯扯嘴角,“这点小伤,犯不上小题大做。”   出租车上,顾承炎护着秦幼音坐进后排,他站在外面顿了顿,总觉得自己身上全是熏人的血腥气,强忍着替她关上门,坐进副驾驶。   司机瞅他一愣:“这口子,不用上诊所看看?”   顾承炎低眉:“开你的车。”   车窗外,夜景光怪陆离。   秦幼音定定望着顾承炎的发梢,手指蜷起,满心燥乱,闷得喘不过气。   他似乎是疼,不舒服地侧了下头,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清那道伤里,又有血缓缓渗出来。   回到营地时已经很晚,远远看到露天烧烤已经收拾起来,几个大帐篷里亮着灯,人影晃动,领队隐约在问:“秦幼音和顾承炎还没回来?”   有人笑着喊:“人家小情侣谈恋爱,你个单身□□啥!炎哥在,还能出啥事不成?净瞎操心!”   顾承炎按着秦幼音的背,把她带到自己搭起的帐篷里。   帐篷高度不够,没法站,秦幼音只能坐下。   顾承炎沉默着拧开给她带的保温壶,用温水浸湿纸巾,仔细给她擦脸。   他的手指透过湿润,热热蹭过她的皮肤。   秦幼音忍不住合上眼,胸前起伏,心乱得彻底,一大堆话想说,在派出所里的表达能力不知怎么全没了,面对他,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顾承炎痴痴盯着她。   可小孩儿闭着眼,是害怕看见他的伤吧?   她被暴力伤害,最抗拒动手打架,而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在她眼前,又做了她厌恶的事,以暴制暴。   还痴心妄想着她的喜欢么?   顾承炎扔开纸巾,指腹轻柔蹭蹭她的脸颊,低声说:“擦干净了,没人能看出你哭过,今晚……你受惊吓了,早点去睡。”   秦幼音恍恍惚惚离开帐篷,呆在外面看着顾承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影子。   出来放风的眼镜妹惊喜“哎”了声:“音音,你回来啦!跟炎哥去哪玩了?”   秦幼音鼻子酸得厉害,说不出话,任由眼镜妹拉走。   靠近帐篷时,她问:“我们有带医药箱吗?”   “领队那应该有,怎么?你受伤了?”   秦幼音摇头:“……炎哥不小心,划破了一块,我想……”   “懂了懂了!我陪你去问!”   领队果然装备齐全,把碘伏药棉纱布胶带全找出来给她,叮嘱:“要是有外伤赶紧处理,别感染了!”   秦幼音捧着东西,又跑回顾承炎的帐篷外。   这么半天过去,他居然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灰突突的修长剪影被灯光映在篷布上,落寞得戳人心肺。   秦幼音眨眨酸痛的眼,抓紧手中的药品。   她怕暴力,怕得避之不及,但在今夜之前,从没有哪一次跟她相关的暴力,代表的不是伤害,而是保护。   顾承炎多凶啊,凶得那么多人也拿他没办法。   可他这么凶,都是为了护着她。   秦幼音眼中聚出水雾,垂低脑袋,让它们滴到草地上。   她到底是有哪里好……值得不可一世的顾承炎掏心掏肺地付出。   他还不知道呢,她过去经历过什么,身上有多少恶心印记,就要又傻又犟地拼命追着他跑……   让她……根本抵挡不住。   那些自以为坚固的结界,在他为她流血的一刻,就全部碎成了尘粉,荡然无存。   秦幼音吸吸鼻子,轻声喊:“小炎哥。”   里面的身影震了下,似乎愣了,而后急忙过来拉开帐篷门。   秦幼音对上他布满血丝的黑瞳,俯下身:“……我能进去吗?”   顾承炎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太敢置信地挪开。   秦幼音不想被人窥探,爬进去后又把门拉上半截,垂着眼说:“伤口必须要处理,我,我帮你行吗?”   顾承炎喉结动了动,终于相信不是做梦,他手忙脚乱换了个姿势,手撑在地上,伏低身体,尽可能迁就她的高度。   那道血迹犹存的伤,就这样清清楚楚暴露在秦幼音眼前。   她用手背蹭蹭睫毛,深吸口气,先把手消毒,轻颤着用药棉沾上碘伏,触到上面。   顾承炎没动,只有眉皱了下。   秦幼音动作更小心,着急地软声问:“疼吗?”   顾承炎浸在她身上的暖香里,心都要破胸而出,所有难过无望翻腾成炽烈潮涌,牵连着他的所有神经,要命地砰砰剧烈跳动。   她微凉的指尖偶尔碰触到他。   电流和暗火穿透那些星星点点的皮肤,扎进血肉。   他嘶哑回答:“不疼,你再多抹点。”   秦幼音抿唇,轻柔地给他把伤口处理干净,放下手。   顾承炎万般舍不得,追着连声问:“这就完事了?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还得多抹两遍。”   秦幼音长睫阖动,胸口震得发疼。   男生无可挑剔的脸近在迟尺,突兀的伤口刺着她的眼睛和心。   她没说话,倾身过去少许,仰着头鼓起脸颊,给他小小吹了口气,声音细弱:“吹吹就好了。”   女孩甜美干净的气息拂在脸上。   顾承炎脑中绷到极致的某根弦,在这一瞬铮然扯断。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膝盖惶急地朝她挪动两下,一把揽住她的腰,紧紧把人扣到怀里。   “秦幼音,”他煎熬地咬住牙关,用力揉着她纤瘦的背,生怕稍一放手她就会逃,“你别走行不行?别怕我,行不行?”   秦幼音脸上血红,下意识攥住他肩上的衣服。   顾承炎不管不顾抱着她,恨不能压进自己身体里:“对不起,是我答应你的事没做到,可你别怕我……”   “求你,”他不吝惜地说出这两个字,喉咙里扯得剧痛,一遍遍重复,“别怕我,别躲着我。”   秦幼音耳边被他一声声的央求厮磨着,头重脚轻,犹如掉进了火热的暖流里,不见底地往下坠。   她吐息滚烫,全身都仿佛不属于自己。   但只在最开始本能地挣动一下之后,她就没有再挣扎,乖顺贴在他的胸前。   “顾承炎……”   “我在!”   “我……”她头昏脑涨,可早已堆在心里许久的话,仍然破碎地挤了出来,“我想跟你说……我特别胆小,不是正常的,是病态,吃过两年半的药,到现在……还没好。”   顾承炎埋进她颈窝中,五脏都在翻搅:“我知道。”   住院期间,医生全告诉他了。   “是因为,我上中学的时候,经过一段时间很不好的事,留下了后遗症,也许以后很久,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完全正常。”   顾承炎手掌盖住她湿凉的后颈:“没关系,你再胆小,我都能保护你。”   秦幼音眼前看不清了,被层层的水蒙住。   “而且,我可能是天生气场不对,很倒霉的,总能碰上各种麻烦,以前别人都说是我命不好,谁沾了我的边,都会跟着一起吃亏。”   就像今天晚上,他被连累受了伤。   顾承炎死死搂住她,她一字一句,都在他身上豁出血口子:“我才不怕!”   秦幼音笑得很苦,把自己的缺点一个一个摆出来:“还有啊……就算我不拒绝你,像我这么麻烦的人,也没办法就这样跟你……跟你谈恋爱的,我可能需要很多时间,才能一点点……达到你的希望……”   “你如果换一个人喜欢,”她大睁着眼,泪终于流下来,艰难说,“肯定更幸福,别的女生,一定对你……”   顾承炎到处汹涌的血液沸腾到最高,受不了她说出这种话。   他隔着衣服,惩罚地咬了下她细嫩的肩膀,大手盖住她的头:“别说了!你想都别想!我就你一个,你再敢跑,不管跑哪去,我也把你逮回来!”   秦幼音感觉不到自己。   在他的体温里要化掉了一样。   她泪眼朦胧地咬了咬舌尖,拿疼痛让自己清醒,用尽勇气扒开隐藏的伤痕,好半天后,才抽着气断断续续说:“你不要说这么早,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等看完以后……”   说不下去了。   她推了推,顾承炎死也不动,抱得更使劲儿。   秦幼音轻声:“小炎哥……你必须要看。”   顾承炎粗喘着气,吃力抬起少许,仍按着她,害怕她又消失不见。   秦幼音长睫落下。   帐篷里灯光暖绒,覆在她身上,蜜似的一层昏黄,更衬得她娇嫩的皮肉细腻柔滑。   顾承炎看到痴迷。   秦幼音小小一团,软绵绵缩在他面前。   她不肯抬头,眼里蓄着沉埋已久的屈辱和自卑,抬起手,缓缓撩起了另一边的衣袖。   顾承炎目不转睛,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心底猛一刺。   秦幼音雕塑般蜷着,一直把宽松袖口拉到腋下,然后举高手臂。   内侧的白嫩上,雪花一般,堆满狰狞烫伤。   比上次看到的更多,更完整,更逼人发疯。   顾承炎眼眶都要涨开。   秦幼音轻轻说:“都是被烟头弄出来的,平常藏在里面,发现不了,你看……”   安静片刻。   她乖巧笑了,软软评价:“你看,多恶心呀。”   说完,她睁开眼,水光汹涌地望着他:“小炎哥,你要不要……把刚才那些话,都收回呢?”   顾承炎听不见了。   脑中又满又空,刀劈斧凿的唯一感觉,全是疼。   他一言不发,直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跟前,毫不犹豫低下身,把湿润嘴唇,深深压在那些层叠粗粝的伤疤上。   其他都不再需要。   只有吻。 第30章 欺负30下   他的唇很软, 有些凉, 贴着疤痕轻轻啄吻,每一下都极尽珍爱。   秦幼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呆愣之后, 素白脸上腾地涌起血色, 从额头到胸口一片酡红。   刺激实在太大了。   早就没了知觉的伤疤,通上电一样,一波波泛上敏感的酥麻,蔓延到身上每个细枝末节的角落,卷起难忍的颤栗。   秦幼音慌张抽走手臂,接连往后挪,转身爬起来就去扒门。   顾承炎从背后把她重新抱住, 扣回怀里, 勒着她细细的腰, 说什么也不放。   他低喘着:“我的回答,你懂了吗?”   秦幼音跌在他胸前, 抓住他钢铸似的手臂。   “还想跑?”顾承炎磨蹭她的额角, 咬牙切齿,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你住院那天晚上, 我已经看见了。”   秦幼音更吃惊。   他早就……发现了?!   住院离现在过去好多天, 他对她, 不但没有分毫变淡, 反而越来越……   所以他做的一切, 都是建立在……知道她秘密的情况下?   他就完全不介意?!   顾承炎把小孩儿搂到腿上, 压着她靠在自己肩头,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轻拍哄慰。   试图借着她的香软,压住满腔火烧火燎的疼。   “肉肉,别怕,你不管怎么样,在我眼里都没有瑕疵,”顾承炎眉心紧拧,“非说有什么受不了的,就是心要疼炸了……”   他合眼,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到青白:“想把伤过你的人,一个个全都弄死。”   语气,神情,额上绷起的筋络,再加上眉骨旁边那道伤。   狠戾到要吃肉饮血一样。   要放以前,秦幼音躲还来不及,可现在竟然神奇的没那么怕了,她抿抿唇,小声说:“你这样好凶……”   顾承炎转瞬变脸,乖乖贴向她:“你看错了,一点也不凶,告诉我,还哪有伤?我都好好亲过一遍,你就信我了。”   秦幼音反射性并拢双腿,捂住小腹,庆幸没一下子都说出来。   她瞪着他:“你……”   顾承炎凝视她:“不让亲伤口,亲别的地方也行。”   秦幼音快冒烟了,推他一下,也不会说什么重话,语无伦次控诉:“你,你没礼貌!我回去了!”   顾承炎拥着她不让走,声线低沉:“那换个礼貌的问法,秦幼音小朋友,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一句话,成功把小朋友羞愤到爆炸。   眼泪和痛苦全抛脑后去了。   顾承炎目的达到,趁她防备不及,手臂收得更紧,把她团住,紧贴着自己。   这么瘦这么小,又乖又糯,就该当成眼珠子一样,捧着护着往死里疼。   只要他在,半点委屈也不会再落到她头上。   顾承炎任由她在怀里扑腾,揉着她脑袋问:“就算不让亲,至少也得给我个准确回应,是不是接受我了?”   秦幼音静了静,眼里微微暗下去:“……我不躲你了。”   更多的,她还需要时间。   顾承炎又问:“我有名分吗?是不是你男朋友?”   秦幼音搅着手指。   他低头寻找她的眼睛,没脾气地商量:“男朋友预备役行吗?”   隔了几秒。   “还不行啊……”他笑,语气更柔,“好,那就拿我当备胎,反正我赖定你了。”   这个词秦幼音接受不了,顾承炎,怎么可能是备胎。   她小声喃喃:“预备役就预备役……”   顾承炎听到她松口,高兴得两眼弯成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扯到伤口,疼得“嘶”了声。   秦幼音赶紧蹲跪起来,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给他涂了药,精心贴上纱布嘱咐:“不能碰水。”   顾承炎出其不意凑过去,在她脸颊上飞快啄了一下,无赖说:“我记不住,你得天天管着我,要不然我肯定弄湿。”   秦幼音又被偷袭,把剩下的纱布全丢他怀里,一鼓作气扯开帐篷门,防狼似的跑出去。   顾承炎跟着她送到集体帐篷前,她手脚并用钻进里面,细软鬓发被夜风扬起,没藏住红通通的小耳朵。   他又在月色下待了许久,才醉红着脸回到小窝,把一团纱布盖在眼睛上,呼吸越来越重,扛不住躁动,满地翻滚挣动,无声喊叫。   他有媳妇儿了!   宝贝终于不躲他了!   直到后半夜,顾承炎才勉强平息,给秦幼音发了条微信:“乖乖,明天一起吃早饭。”   发完把偷着给她拍过的照片找出来,放大,贴上去亲了下屏幕。   正脑补着媳妇儿的触感,手机蓦地一震。   他以为是秦幼音回复了,激动地立即点开,扫兴发现是条淘宝推送:“亲,您还有件商品没有评价哦。”   评价?   顾承炎戳进去,页面上赫然是保证防水不脱色的纹身贴纸。   谁说要取淘宝店狗命来着?反正不是他。   完全没底线的炎哥,心满意足地选择了五星好评,并且认真写下:“感谢破烂质量,让我收获老婆。”   -   隔天天还没亮,顾承炎就精神抖擞起床,把附近早点摊端回来一大半。   集体帐篷里起床晚,秦幼音刚揉着眼睛爬出被子,眼镜妹就疯狂摇她:“音音!炎哥给你买好早饭了!快点过去吃!”   秦幼音扒着塑料小窗往外一看,顾承炎气定神闲坐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手边一大排热气袅袅,还第一时间捕捉到她,挑了挑右边的眉。   ……左边眉骨太疼,挑不动。   她手机紧接着响了,两条微信。   一条昨夜。   “乖乖,明天一起吃早饭。”   一条刚刚。   “媳妇儿,快来,想你。”   秦幼音捂眼。   他要不要叫得这么随便啊!   吃饭时候,顾承炎美滋滋一个接一个喂她,看她嘴里塞得鼓鼓的就开心。   秦幼音好不容易咽下包子,及时挡住他又递过来的油炸糕,一本正经讲:“小炎哥,你不可以乱叫称呼。”   顾承炎眼尾微扬:“不让叫媳妇儿?”   “……乖乖也不好。”   顾承炎盘着长腿,侧头托腮,脸上映着晨光,精致悦目,他拖长调子:“那就换,起名可难不倒我。”   秦幼音刚想说话。   顾承炎已然面不改色地喊出一大串:“小宝贝,小可爱,小天使,肉宝宝,宝贝媳妇儿小亲亲——”   秦幼音叹为观止,再想到这些全是用来叫她的,一口气憋着险些没喘上来。   顾承炎骄傲问:“媳妇儿,喜欢哪个?”   秦幼音觉得跟他较劲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她默默捡起油炸糕放嘴里,气若游丝放弃抵抗:“你还是按以前叫吧,就——”   “肉肉”两个字还没等说出口。   顾承炎果断在她脸蛋儿上轻轻一掐:“好,小媳妇儿真乖。”   秦幼音气哭。   ……不是媳妇儿啦!   早饭过后,领队组织人马回程,路上天气不如来时好,越接近市里,浓云越重,有下雨的征兆。   等大巴车到达医大门口时,已有闷雷隐隐响起。   秦幼音没带伞,着急地要往宿舍区跑,被顾承炎揽住肩:“慢点,别摔了。”   话音才落,就有淅淅沥沥的雨点掉下。   顾承炎马上脱下外衣罩在秦幼音头上,拉着她进校门。   秦幼音坚持把衣服推给他:“不行,你伤口不能弄湿,别管我!”   顾承炎低眸看着她,唇角勾起一点笑,缓声说:“那没办法了。”   说完,他俯下身把她往起一抱,和以前一样托在手臂上,宽大外衣抖开,同时罩住两个人的头顶。   秦幼音弱弱咕哝两声,不敢跟他拉扯,怕他伤口真的淋雨感染。   被迫接受现实以后,只好乖乖地替他拉住一角,撑起小棚子。   雨并不大,刷刷如同细丝,缠绵温柔的扬在身上。   顾承炎走得很慢,不时侧头去看秦幼音泛着血色的脸和咬紧的红唇,想多跟她亲密一会儿。   秦幼音不满戳他:“你再快一点……”   顾承炎耳根不觉一烫。   这句话她说得软而娇,且因为颠簸着,气息不稳地轻喘,字眼又含着歧义……   在那夜热情旖旎的梦里,她也呢喃着说过同一句,情景却截然不同。   顾承炎控制不住想歪,百爪挠心,在雨中笑得邪气横生:“乖乖,真的要我,快一点?”   秦幼音不明深意,点头说:“再慢要湿了!”   小猫崽一样细声细气,纯洁无瑕说出极致撩人的话。   顾承炎本意是逗她,结果到头来,被她只言片语磨得心火燎原。   他吞咽一下,哑着声音:“……哥哪舍得快啊。”   磨蹭了半天走到宿舍楼下,秦幼音一眼就发现不对劲。   大白天的,楼门居然上锁,楼上所有窗户紧闭,外墙上搭着架子,似乎在粘贴什么泡沫一样的东西。   顾承炎蹙眉:“贴保温层?”   “保温层是什么?”秦幼音不懂,从他手臂上下来,去看看楼门,确实锁了,“我给宿管阿姨打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阿姨说:“我看你昨天早上背着包走,不是回家了吗?咋这么快就返校?”   “不是呀,”秦幼音忙说,“是院里组织活动。”   “那你也没来找我,留校住宿舍要提前登记的!”   秦幼音急出汗:“对不起,我忘记了……”   放假前几天一直被顾承炎的表白困扰,当天又早早出发,辛月她们还提醒过她,可她忘得一干二净。   阿姨说:“学校趁假期给宿舍楼加保温层,有不少工人进出,为了安全,就把留校的女生都临时集中到一起住了,你没打招呼,那肯定没安排你的床位,估计是不好办——”   秦幼音茫然听着,盘算自己兜里的钱够不够去住几天旅馆,或者在校外租一周房间。   爸爸几天没联系她,上次打电话也匆忙挂断,她肯定不能去吵他的……   顾承炎听懂原委,干脆抢过秦幼音的手机,斩钉截铁替她说:“没事,她已经找到地方住了。”   说完挂断。   秦幼音攥紧包带,犯愁地皱着小脸:“你干嘛……”   宿舍楼的玻璃廊檐外,雨逐渐变大,气温也随之降低,空旷无人。   顾承炎再次把她托起来,衣服蒙好:“乖乖,你信不信我?”   秦幼音看看雨势,再看看锁住的楼门,不由自主觉得孤独无助,慢吞吞点头。   她当然信。   顾承炎唇一弯,转身迈入雨中:“那就好好趴着别乱动,这次——哥真的要快了。”   快点的。   趁机把你拐回家。 第31章 欺负31下   顾承炎的黑色大越野还停在校门外的老位置。   跑到车边时, 雨水几乎瓢泼,天际浓云堆叠,间或有闪电割开黑压压的云层,更显得阴霾可怖。   撑起的衣服早就在路上湿透了, 顾承炎直接放弃,手掌盖着秦幼音的头埋在自己胸口, 最快速度拉开车门,把她放进去。   秦幼音还没坐稳,先看到他的侧脸。   眉骨边的纱布全是水, 滴滴答答往下流,他唇线绷着, 很显然在忍疼。   她心急催他:“小炎哥, 你快上车!”   顾承炎言听计从,绕过去跳上驾驶座,车门一关,总算安稳下来。   秦幼音下意识倾过身,可又不敢贸然伸手, 皱眉说:“疼吧?纱布不能用了,先拆下来。”   顾承炎顺手一扯, 纱布里侧湿哒哒的,晕着一层微红血迹。   ……操啊。   他咋变这么脆。   这不是平白无故让小孩儿自责么。   顾承炎安抚她:“一点也不疼, 纱布掉了正好, 贴着没啥用。”   秦幼音坚持摇头:“不行, 雨水不干净, 我们找个药店好不好?”   顾承炎想继续哄她,脑袋里却猛地灵光一现,两根神经及时对接,瞬间思路泉涌,套路小媳妇儿的方案秒秒钟成型。   他傻啊,这么好的借口,绝对能把被拒绝的几率降到最低。   顾承炎清清嗓子:“这大雨天的,药店都关门了不说,视线受阻也不好找,你要是不放心,那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   “我本来就打算带你过去的,”顾承炎按下启动,现场编瞎话,“我有个朋友十一出国,留下套房子空着,里面有个小采摘园,种了点蔬菜水果,托我帮忙照看,还让我随时带人去玩,随便住。”   “你看,反正你宿舍出问题了,与其出去瞎找,还不如……”   他疯狂暗示:“是吧?”   秦幼音向椅背靠了靠:“那是别人的房子,我不可以。”   “我们关系特好,就跟我自己房子一样,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顾承炎压着如鼓心跳,保持自然,“再说了,里面有药,你就算不愿意住,也先帮我看看伤,我再带你走,行吗?”   车窗外暴雨漫天。   秦幼音哪还能说不行:“那,那你说话算话。”   顾承炎眼尾一弯,调高空调温度,一脚油门出去,车身穿破雨帘,直奔“朋友家的房子”。   靠近目的地时,雨势减弱,玻璃外的风景逐渐清晰,秦幼音趴在窗口,被错落有致的奢华别墅群吸引了注意。   “小炎哥,还有多远?”   “马上,”顾承炎手打方向盘,开向秦幼音目光所及中占地最大的一栋,从扶手箱里找出一串钥匙给她,“乖乖,找红色的,按左边解锁。”   秦幼音临时接到任务,急忙照做,按下后,惊奇看到眼前大门自动敞开,车顺利开入。   顾承炎停车入库,到副驾驶去接她:“来,抱你走。”   ……抱什么抱。   秦幼音自己滑出车,拘束地左右看看,对陌生环境有些不安,顾承炎牵住她的手:“别紧张,除了咱俩没别人,哥带你到处转转。”   “不用了,”她盯着他微肿的伤口,“快找药。”   她一个小要求,顾承炎心里甜到上天。   要是能一直被她这么在乎着,他就算疼死也甘愿。   车库直通客厅,面积大到超乎秦幼音的认知,但装修风格非常温馨,越深入,她的忐忑越被恬暖气氛淡化,等到给顾承炎涂药时,她基本上适应了这里,不再僵得骨节泛酸。   顾承炎盘坐在客厅地上,双手撑着木色地板,脸尽量贴近她,低低要求:“帮我好好看看,是不是又流血了。”   过去遍体鳞伤从没吭过一声的小阎王,现在彻底化身成缠紧主人的威猛大狗,平常放出去能咬死人,然而一到了娇娇嫩嫩的小主人脚边,所有凶狠都化成水,没出息地只想要她爱抚。   “疼不疼?”   “疼啊,特别疼,”炎哥彻底撕了脸皮,无底线地挨着她耍赖,“要不你再给我吹几下。”   否认?面子?无坚不摧?   这种关头有个屁用啊。   得到媳妇儿的心疼宠爱才是真格的。   秦幼音指尖试探触到他伤口的边沿,那里被雨水泡过,泛着白,略微肿起,里面还混有血丝。   她眼眶发涨,鼻音糯糯地道歉:“对不起……”   说着时,真的曲起腿,言听计从地把自己凑过去。   顾承炎心都融了,把她往臂弯里一搂,无从发泄地呼噜着她软乎乎的蘑菇头:“秦幼音,你怎么能这么乖,逼人做坏事知不知道?”   他眉眼深浓,瞳中映着一圈圈无形的锁链,专注地要把她绑缚住,他线条优越的唇离得很近,湿润柔软,似乎随时要压下来。   秦幼音一慌,无措地往后躲:“是你想法不对,你再这么乱动,我就不管了。”   “不行,你不管我我就没命了,”顾承炎攥住她纤细的腕子,忍着渴求,“我听话还不行嘛。”   秦幼音稳了稳气息,这才挪过去重新给他包扎,弄好后,躲他三米远。   顾承炎揉着额角失笑,不得不放出新的诱饵,把鱼竿垂到小鱼仔秦幼音的面前:“后院有个小菜园,要不要跟我去瞧瞧?除了花和菜,还有葡萄架,现在正好能吃,特别甜。”   秦幼音眼睫动了一下:“……葡萄架?”   顾承炎宛如幼儿园老师,给小孩儿绘声绘色形容:“搭得比我还高,结的葡萄很大颗,紫色的,摘了就能吃,还没有籽。”   秦幼音没见过,好奇心被勾起来,眼巴巴跟他去了。   穿过透明走廊之后,秦幼音吸了口气。   快赶上速滑馆一半大的……小,菜,园?!   园子顶上有能开合的玻璃棚,丝毫不受大雨影响,里面格局有致,色彩浓艳而井井有条,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的。   顾承炎拉着她绕过一地的大葱香菜茄子辣椒,走到葡萄架旁,摘了颗最紫的,剥皮喂进她嘴里:“你看,这么好玩,今晚就住这儿吧,楼上房间都干净,而且不用怕,我也留下。”   这句说出口,顾承炎觉得不太妙,小孩儿估计更得怕了。   他补充:“你住一头,我住一头,俩房间隔一走廊,里面还能上锁。”   秦幼音既然肯来,就是信他的,但……   她舔着葡萄的甜汁,低下头:“……小炎哥,我知道这里好,可再好的东西也和我没关系,我不能占便宜。”   不属于的,够不着的,她向来连边都不会沾。   顾承炎,是她长到这么大,唯一鼓足勇气抓住的遥不可及。   她吸了下鼻子:“还有,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找药,能看见这些新鲜的已经很满足了,等雨小了我们就走吧,我还是想去药店,看有没有能祛疤的,我不希望你留下印子。”   说话声很轻很软,却犹如带着刺,往顾承炎的皮肉里扎。   他问:“我留不留疤,有那么重要?”   秦幼音点头。   “重要,就像受过伤害之后的证据,看见了,总会想起来。”   “那么疼的回忆,我不想让你记着。”   顾承炎跟她面对面站着,缓缓蹲下身,仰头望进她低垂的眼睛里:“好,那从今天开始,我们一样一样的试药,疤如果能去掉,你跟我一起,如果不能,那我跟你一起。”   你跟我一起变好。   或者,我跟你一起留疤。   从此以后,喜怒哀乐,漂亮残缺,全都紧紧绑着,谁也不许自卑自弃。   秦幼音发潮的杏眼不禁睁大:“你的可是在脸上。”   “脸上怎么了?”顾承炎不在意,“我一张脸,还能比媳妇儿的小胳膊重要?”   他起身拥住她窄窄的背,眼前闪过的全是烟疤,关于她以前经历过的事,他不忍问不忍想,现在却是被她几句话捅得受不住了。   顾承炎五脏搅得难受,怕自己当着她的面失控,拍拍她的头:“乖乖,你先在这儿玩,我去弄点喝的,马上回来。”   他走出菜园,眼角溢出猩红。   秦幼音待在原地,置身于斑斓的植物里,听着哗哗雨声,那些从小就被扼杀掉的童心,奇迹般钻出缝隙。   她用指尖小心碰了碰架上的葡萄粒,又谨慎迈开腿,弯腰去抚摸红彤彤的辣椒。   两个人各自沉在情绪里,谁也没有注意到别墅大门外传来的声响。   有位身材窈窕的女士,骂骂咧咧下了出租车,拖着行李箱一路踏水狂奔到门口,熟练的刷指纹进入。   这道门过了,要经过露天的门厅才能到达主屋。   中途会路过菜园子。   女士特意从机场赶回来,就是因为满心牵挂她的大辣椒,她顾不上下雨,把行李随手一放,踮着脚冲过去。   “哎呦,我的菜,我的葡萄,我的花——”   她脚步铮铮,把水踩的啪啪响,气势凛然地扑到跟前,哗一下拽开园子门。   秦幼音正团着身子蹲在花池里,指尖离一朵盛放的米白色月季仅剩零点零一公分。   她听到响动,心里一惊,猝然回头。   女士一眼发现她,在原地连退三步,一把捂住胸口。   秦幼音吓到不会动,傻傻望着她。   女士也瞪大眼,死盯住花丛里穿着米白裙子、小脸儿精致娇嫩的秦幼音足有一分钟,突然扯开嗓子,失声大吼:“哎呀妈呀!顾二火你在不在家!我没白伺候哇!咱家院子里的月季花——居然真他妈的成精了!”   死寂片刻之后。   顾承炎的身影火速跑出客厅,一样用大吼回答:“什么月季精!妈,那是我亲媳妇儿!” 第32章 欺负32下[双更合一]   别墅的偌大客厅里, 门窗紧闭,气氛凝固, 静到针落可闻。   赵雪岚女士以大剌剌的豪放姿势占据沙发主位。   秦幼音挺直脊背, 膝盖紧紧相贴, 规矩地坐在她对面。   剩下的顾承炎, 则憋憋屈屈待在秦幼音这一侧的最外沿,再次争取想朝她靠近一点时, 被媳妇儿一个哀怨的余光扫过, 立马老实。   ……靠, 他这是什么破命,咋能这么倒霉!   他妈明明今天下午的飞机出发,跟团去什么巴厘岛度假至少一周,家里没人,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带媳妇儿回来, 畅想着能过上七天不受打扰的甜蜜小日子,说不定就能转正了。   结果可好!   梦幻泡影了不说, 还让媳妇儿受到惊吓, 措手不及应付见家长的重大场面,最重要的是, 他费劲巴力编的谎话,被当场拆穿。   顾承炎捏捏眉心:“我说明一下——”   “顾二火, 闭上嘴, ”赵雪岚霸道打断, 目光转向秦幼音, 还往前挪了挪,离近打量她,口吻无限放柔,“让小月季说。”   小月季秦幼音欲哭无泪。   她已经搞懂了情况,明白是被顾承炎给骗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朋友家的房子”,是他自己的家,眼前这位眼神火热的漂亮阿姨,就是顾家的妈妈。   而她,擅自待在人家的园子里,被当场逮住现行。   她到底要怎样解释,才能不在跟顾承炎关系的最开始……就被长辈认定成跟着男生偷偷回家的随便女生?   秦幼音微翘的长睫急颤着,尽可能平稳说:“阿姨对不起,我跟顾承炎一起参加学校的露营活动,回来时候突然下雨,我宿舍——”   她说得不太流畅,神色也焦灼,脸颊白得可怜,赵雪岚心疼地“哎呀”两声,忙安抚:“别着急,别的不重要,你就跟妈说说,真是和二火回来的?不是我那盆月季花变的?”   秦幼音一噎。   ……妈?   顾承炎闹心地在旁边小声说:“那园子里所有活的东西全是她孩子,月季花更是她心头肉,她平常就爱看那些神神叨叨的破电视,你今天裙子和月季一个色,长得又跟花似的好看,她直接走火入魔了。”   秦幼音有点窒息,又觉得……顾妈妈很可爱。   她咽了咽,很认真地澄清:“阿姨,我真的是人。”   “瞅这小模样,小身段儿,小裙子,就跟我那花长得一模一样,”赵雪岚蹙着眉叹气,眼里水光闪闪,“我不管,反正你在我园子里出来的,就是我闺女。”   她想想又气闷:“这么招人稀罕的闺女,咋能给顾二火当媳妇儿!”   顾承炎当场愤怒:“妈!”   “咋了?我说的不对?”   “你就算再喜欢,人家小姑娘出了这个门,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顾承炎双手环胸,冷冷挑唇,“你想沾她的边儿,只能借我的光,还没搞清楚?”   赵雪岚愣了两秒,随即一拍大腿。   哎呀妈呀,这事整的,多悬,差点搞混利害关系。   二火说得对。   当不成妈,当老婆婆啊,当不成闺女,那就当儿媳妇啊。   反正她这株娇滴滴的小月季,说啥也不能开到别人家的花盆里去!   赵雪岚心一定,幸福感腾腾往上涨,眉开眼笑站直:“闺女等着啊,妈现在就给你做饭去。”   秦幼音连忙随她起身:“阿姨,不用,我这就走了——”   “那可不行!”赵雪岚丝毫不认生,过去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里面带,“等吃完饭,妈再带你上街买点日用品,学校放假这几天,你就好好住家里,咱娘俩搭伴儿去做美容买衣服,你稀罕啥妈就给你买啥!”   秦幼音脸彻底红了,被赵雪岚一口一个“妈”刺得酸酸涩涩,还有看不见的热流在不断涌出。   顾妈妈……根本就没有往坏处想她,嘴里念叨的,全是要待她好。   秦幼音说不出话的这短短一会儿,赵雪岚已经痛快从园子里拔了一筐菜回来,开冰箱拿鸡拿鸭,手起刀落,迅速下锅。   ……都做到这个程度,再拒绝就太不懂事了。   秦幼音挽起袖口,决定去厨房帮忙,等饭后收拾完再走,哪知被顾承炎扣住肩,提着后领拎到了楼梯后面的小角落里。   “你,你放我下来,”她气鼓鼓,“小炎哥,你又骗人!”   “我错了乖乖,”顾承炎垂下头蹭蹭她的发顶,喟叹着,声音很低,“直说你肯定不会来,为什么要骗你,你不明白么?”   秦幼音被他沉沉的气息压着,呼吸频率不觉变快。   她……明白的。   顾承炎把她挤进狭小空间里,俯身去寻她的眉眼嘴唇,指腹在她下巴上刮了刮,对视着说:“你住外面我不放心,也不想跟你分开……”   秦幼音被他撩拨得无计可施时,外面骤然响起一声大喊:“顾二火!你对我小月季做啥呢!”   顾承炎内心卧槽。   赵雪岚几步冲过来,把他拨开一边,拽住秦幼音就走,顺便甩了儿子一眼:“男孩子家家的稳重一点,不要天天满脑子黄色思想,小月季得呵护,呵护懂不懂?”   秦幼音迷迷瞪瞪就被赵女士给解救了。   留下顾承炎被亲妈气到原地转圈。   -   赵雪岚可舍不得让秦幼音伸手干活儿,把她安排在餐厅里剥花生。   别墅够大,餐厅跟厨房中间还有点距离。   秦幼音一边吃力抵挡追过来的顾承炎,一边隐隐约约听着顾妈妈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哎呀二姐,你忙啥呢?哦看孙子啊,我?我没去旅游,这不下雨嘛,飞机延误,我嫌烦干脆不去了,现在忙着给儿媳妇做饭呢——”   “嫂子,你挺好的吧?我也没啥事,就跟你说一声,二火领对象回来了,我有儿媳妇了——”   “啥家庭?我管她啥家庭,就凭我赵雪岚,那能算事儿吗?”   “我跟你说,我儿媳妇长得老漂亮了,就和我院子里那月季花一样一样的,有机会你过来瞅瞅,搁谁都得一眼相中!”   抽油烟机在响着,秦幼音听到的不算太多。   但仅有的这些内容,足够让她趴在桌上,脸都不好意思露完整。   好像……越掉越深了。   怎么办,总不能跑过去说,阿姨,你儿子还是我男朋友预备役,你先别当真?   秦幼音哀哀吐气,怨念的小眼神又钉到始作俑者顾承炎的身上。   顾承炎剥个花生喂她嘴里,眼尾勾着她:“不用不自在,早晚的事。”   秦幼音没出声。   顾承炎伸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盯着她说:“我想的预备役,只是时间长短,不管多久我都能等,我对你有的是耐心,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反悔扔掉我。”   秦幼音心口抽了下。   他深黑的瞳仁里晕着光,目不转睛看她:“秦幼音,我已经归你了,你不能不要。”   秦幼音合上眼,没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他应有尽有。   而她一无所有。   偏偏……这么紧追不舍,还为她忍着伤着,把得不到回应当成家常便饭。   秦幼音端起剥好的花生:“我先给阿姨送过去……”   一个多小时,赵雪岚亲手做了一桌子八道硬菜,秦幼音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色香味俱全,头一次认识到东北菜的勾人之处。   赵雪岚盛碗小鸡炖蘑菇搁她手边,溜肉段锅包肉地三鲜和豆角盖被塞了满满一盘子,生怕她够不着,还要再填,被顾承炎拦住:“妈,小孩儿从南方来的,你先让她试试合不合口味。”   在顾承炎和赵雪岚期待的注视里,秦幼音自觉责任重大,郑重其事挨个尝过一遍,越尝眼睛越亮,嘴巴上油汪汪地点头肯定:“超好吃!”   别的不说,就跟上次的杀猪菜馆里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赵雪岚欣慰地拍拍她头:“快吃,妈以后天天给你做。”   秦幼音红着耳朵埋头吃菜,很快就被旁边的顾承炎吸去注意。   嗯……   他端过来一筐绝对没加工过的、生的绿叶,随便卷了卷沾上……黑乌乌的,鸡蛋酱?就,直接吃了?!   秦幼音含着肉都忘了继续嚼。   顾承炎又去拿小萝卜菜,跟苦苣缠在一起,刚要往嘴边放,对上媳妇儿的眼神儿:“想吃?”   秦幼音拨浪鼓摇头,忙咽下东西,擦擦嘴角,实在忍不住好奇去问赵雪岚:“阿姨,他……那个,是吃……草吗……”   餐厅静默三秒。   赵雪岚拍桌子爆笑,指挥顾承炎:“快快快给咱家小月季包个饭包尝尝!”   吃草的顾承炎满眼含笑,摊开一个完整的大白菜叶,把嫩葱叶香菜和其他蘸酱菜撕碎平铺,特意少放鸡蛋酱拌匀,加了层炒好的土豆丝,再盖上白米饭,包孩子似的把菜叶包起来,双手托好,递到秦幼音面前:“乖,尝一口。”   秦幼音面临挑战,忐忑地咽咽口水。   闻起来,很香。   “特别好吃,”顾承炎柔声诱哄,“来,跟哥一起吃个草。”   秦幼音鼓足信心,闭眼上去啊呜一口,把满料的大饭包咬掉一个小缺口。   她鼓着脸嚼了嚼,惊讶捂住嘴,含糊说:“好吃!”   顾承炎看着她动来动去的柔嫩嘴唇,以及唇角沾上的少许酱汁,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定力,强忍住没去亲她。   他低眸,在饭包的小齿印上咬了一口。   “确实好吃。”   -   饭后秦幼音要去收拾,被强行按住,等烟火气散掉,她确定自己真的该走了。   赵雪岚早有预料,没逼着她一起上街,而是提前知会人大包小包的送货上门,拉着她一起拆袋子。   “呀,这睡裙多好看,跟我们小月季可真配。”   “你看这电动牙刷,毛软还细,你帮妈试试效果,要是好使,妈也买一个。”   “还有化妆品,专门给小姑娘预备的,我岁数大了可用不了,你今天要是不用,那就得搁到过期。”   顾承炎在一边眼巴巴看她,无赖到底:“肉肉,车忘加油了,这片儿打不着出租。”   雨后天还没晴,黑得很早,时间不算太晚,外面已是一片暗沉。   秦幼音进退两难,赵雪岚贴心牵住她的手,轻声说:“那这样,你跟妈上楼一趟,妈有点事想跟你单独唠唠,唠完再说别的,行吗?”   赵雪岚说完,不着痕迹地朝顾承炎眉骨的伤扫了一眼。   秦幼音顿时一凛,是啊,她竟然忘了,妈妈看见儿子受伤,怎么可能不问问缘由。   二楼主卧里,装修并不是传统的富丽奢华,更偏田园清新,秦幼音走进去后,紧张被缓解了不少,她垂下头准备承认,顾承炎受伤全是因为她。   赵雪岚却先一步开口:“闺女,你来。”   秦幼音听话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墙上一排相框。   是男孩子从小到大的影像,从刚刚满月的襁褓,直到最后一张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他手提冰鞋,戴着速滑头盔,面无表情站着,眉目精致俊丽,满脸的桀骜不驯。   “他从小就这样,脾气坏,瞅谁都烦,到处惹是生非,”赵雪岚笑笑,“天天缠你身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秦幼音立刻说:“没有,他很好……保护我,帮了我很多。”   赵雪岚神色温柔:“他是撞大运了,遇上你这么懂事儿的小姑娘。”   秦幼音依次在照片上看过,定格在其中一张上。   相框下脚标注着十二岁,但里面的顾承炎显然比同龄孩子高上不少,虽然稚气未脱,但已有了现在的夺目。   他穿一整套的速滑装备,立在冰面上,黑峻峻的眼里神采飞扬。   秦幼音想起那夜的速滑馆,他捧着一件坏掉的上衣,淡声说着坏了就是坏了,心脏处不知不觉泛上连绵的涩。   关于他付出的那八年时光,直到此刻,她才有了确切的真实感。   赵雪岚缓声说:“炎炎爱玩滑冰,小时候别的孩子还上房揭瓦,他就开始耗在冰场里了,那会儿我跟他爸还没离婚,就当个爱好支持他,日子过得挺好,他也没那么燥,学得特别快。”   秦幼音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紧。   “后来他爸出轨,找了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娘们,”赵雪岚并不避讳,坦荡说出来,“想把炎炎要过去,留着帮他打拼事业,再把我甩开,让我净身出户,算盘打得可响着呢。”   “炎炎一心扑在滑冰上,对他那些臭钱看都不看一眼,坚定跟我,我们娘俩就离开他们顾家那豪宅,除了每个月的赡养费,啥都没有了。”   “小孩儿比大人还势利眼,出事以后,同学也好,滑冰上认识的朋友也好,都说他闲话,速滑的装备买不起贵的了,更被冷嘲热讽。”   “我也做的不好,那段时期心态崩溃,对炎炎没少打骂,情绪一失控,还把责任全推他头上,特别过份,炎炎当时才十三,小屁孩儿一个,也说不上受了多少委屈……”   秦幼音默默咬住唇,眼底泛着潮热。   赵雪岚坐在床边叹气:“就是那年开始,他性格越来越硬,谁敢惹他,他就揍谁,上来劲儿不要命,往死里打,到后来谁也管不了,无法无天的,身边人全都怕他。但该没钱还是没钱,有一回又被叫家长,我气得想去抽他,结果看见他在速滑馆里头,穿着磨坏的冰鞋,还憋着劲儿在练。”   “我受不了了,回家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出去找活儿干。”   “到今天,市里二十多家连锁的美容会所都是咱家的,有大房子住,有好车开,想要啥就买啥,但是炎炎出事儿了,腿受伤,人也消沉了,到底因为啥,他死活不跟我说,我也问不出来。”   赵雪岚停了少许,摸摸秦幼音的头发:“很多东西,当妈的无能为力,他就那么封闭自己,谁都走不近了。”   “闺女,妈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他,妈也不勉强你。”   “但他真是头一回对人这么掏心掏肺,以后要是有可能的话,你就对他稍微好点,他这孩子,其实心里挺苦的。”   秦幼音长睫沾湿,别过头出不来声。   等不下去的顾承炎上来敲门:“好了没啊?妈,你别扣着我媳妇儿不放。”   赵雪岚飞快蹭一下眼角,没个好语气:“催啥催!外头等着!”   秦幼音努力吸气,压下哭腔说:“阿姨,他眉骨的那道伤……”   “不用说,肯定跟人打架打的,”赵雪岚没怀疑,“闺女,他毛病多,你多担待。”   她说完马上转移话题,领着秦幼音上三楼,把四五个卧室挨个打开看:“都这么晚了,再走多危险,妈可放不下心,你挑一个,就当住旅馆了。”   秦幼音一回头,顾承炎就守在楼梯口,眼睛明亮地等着她选。   她心里酸软,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最后乖乖选了最小的一间。   赵雪岚兴高采烈把必需品都堆进来,警告顾承炎两句,留下电话,就下楼回房不问世事了。   顾承炎确定不再有人打扰,心可算松下来,挤进门里,帮秦幼音铺床。   秦幼音推他出去:“我,我自己来,你快去睡吧。”   顾承炎不愿意:“我才跟你在一块儿待了几分钟。”   “那也该睡了,”秦幼音强调,“不许再过来,我会锁门的。”   夜深人静。   秦幼音洗漱干净换上睡裙,爬到香软的大床里,只留一盏昏黄台灯。   她把被子盖到下巴,杏眼望着并未拧上的门锁。   既然住了,就相信顾承炎,他才不会……   念头刚想到一半。   关紧的房门,把手忽然被从外压下,逐渐推开一道缝隙。   打脸来的这么快吗!   秦幼音心脏猛跳,本能地紧紧闭上眼,装睡,她不知道以现在的状态,要怎么去面对偷闯进来的顾承炎。   容易……出事情。   顾承炎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心里的小爪子挠到血肉模糊,一秒钟也坚持不下去。   他凭着一腔热血翻身坐起,团起自己的被子枕头,径直冲向隔着一条走廊的小房间。   忍不了了。   必须过去找到他的宝贝,万一她没锁门,他就在她床边……老老实实打个地铺。   顾承炎又在门外等了几分钟,贴着门听里面真的没动静,才轻手蹑脚,心跳剧震地按下把手。   开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他都能幸福到上天。   小孩儿整个人埋在奶黄色的被子里,只隆起小小窄窄的一条,头发细软铺在枕头上,暖色灯光里,她脸颊白嫩如磁,长睫鸦羽般低低落下,唇瓣湿湿红红。   顾承炎喉结滚动,蹲在床边安静地看了她许久。   她呼吸不太稳,也许在做梦,脸上越来越红。   顾承炎的渴望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为了转移注意,把被子在她床边地板上铺开,仰躺上去,按着鼓动的胸口。   她的温度触手可及。   甜暖气息丝丝缕缕地绕过来,往他的四肢百骸里放肆蔓延。   顾承炎被蛊惑的再次坐起,又靠到床边。   他目光仔细描摹她的脸,抵不住满腔欲求,攥紧了手倾身过去,热烫的唇覆在她光洁的眉心上。   秦幼音只觉得脑中轰隆一下,爆炸了一样。   她一动也不敢动,僵直在被子里,生怕被顾承炎发现她醒着。   秦幼音心里乱七八糟地祈祷,却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希望快点结束,还是……再慢一点。   她头晕时,他的唇移开,下一秒,带着更灼人的热度,贴在了她的鼻尖上。   秦幼音不知怎么,竟有点想流泪。   她指甲抠着手心,眼睫细细发抖,感觉着他的唇,蜻蜓点水般,又在她嘴角轻擦而过。   顾承炎吻过她的嘴角,手臂都在颤,他闭眼克制着,不敢再过分。   继续下去的话……   他一定,一定会做坏事。   顾承炎跪在床边,掀开被子侧面的一点空隙,把她滚烫的手牵出来,爱惜地捧在掌心里。   很幼稚地握着她,才艰难躺下去。   手臂就这样举着,丝毫不觉得累,只想和她更紧一点,更近一点。   秦幼音数着秒,用尽力气熬过十分钟。   床边的男生,呼吸声终于归于平稳,匀称绵长,昭示他已经入睡。   秦幼音急促喘着,慢慢睁开眼,视野里激荡得一片花白,半晌才聚上焦。   她转头,看到台灯光线下,顾承炎撩人心神的那张脸。   又过份,又气人,又好看……   秦幼音稍微挣了挣,他睡着也纹丝不动紧握着她。   她的心,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沦陷着。   有种冲动驱使,她抗拒不掉。   想跟他……再亲近一些。   秦幼音借着夜色的勇气,慢吞吞爬起来,蜷着身伏低自己,轻轻地,试探地,把脸贴在了顾承炎有力的手上,软绵绵磨蹭两下,糯糯唤他:“小炎哥……”   地板上的顾承炎牙关咬紧,合着眼分毫不敢乱动。   宝贝,别叫了……   你的小炎哥,已经疯了。 第33章 欺负33下   秦幼音叫得很轻, 更像是呓语。   她偷偷卸掉缠绑在心上的枷锁,把三个字咕哝得细弱绵甜, 混着依赖, 以及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撒娇。   一遍不够, 她小小叹了口气, 又念一遍:“小炎哥。”   顾承炎深受刺激,全身肌肉都绷得发疼, 这可是小孩自找的, 他要是还能忍得住, 就不是个男人!   抱抱她,亲亲她,什么都行,反正不能继续这么直挺挺躺下去。   他眼帘即将掀开,起身朝她扑过去的前一瞬, 秦幼音再次张开口,闷闷嗫嚅:“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会走出来的, 学着……怎么去接受你,怎么谈恋爱……我保证努力, 学会给你回应……”   卧室里灯光昏黄,如薄纱般温柔笼罩。   秦幼音转了转头, 把眼睛埋在顾承炎的手背上。   她说:“小炎哥, 你再等等我……”   顾承炎感觉到了微微的濡湿, 是她在以为无人发现的静夜里, 默默沁出的泪痕。   所有燥热的血全被心疼和酸软压住。   没关系,只要小孩儿愿意走近她,他能忍。   顾承炎仍旧闭眼,装作熟睡,不着痕迹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有顾承炎在身边,秦幼音起初睡不着,后来渐渐适应,反而下意识朝他靠近,睡得格外沉。   他只要在那里,似乎就自带让人安心的气场。   隔天一早,秦幼音醒来时,顾承炎还瘫在地板上,被子全压到身子底下,他穿着短袖短裤什么也没盖,裸露在外的皮肤凉得发白。   她急忙下床,扯着被角往他身上蒙。   十月初的东北已经很冷了,她盖棉被都会瑟瑟发抖,何况这样!   顾承炎半睡半醒,正梦到小媳妇儿在甜甜亲她,心火燎原时,一只凉丝丝的手摸过来,熟悉的暖香逼近,他本能地顺势一拉扣到怀里,翻身困住一气呵成,毛茸茸的头立即挤过去,埋在她脖颈间胡乱磨蹭。   “肉肉……”   秦幼音手忙脚乱推他。   顾承炎轻松压制,他体温火热,覆着她沙哑喃喃:“肉肉别动,让哥亲一下。”   现实里不可以过激,那做梦总能更进一步。   “小炎哥!”秦幼音耳尖血红地抵住他坚硬的胸膛,“我,我要生气了——”   媳妇儿生气?   顾承炎自动捕捉到重点,稍微清醒了一丝。   “你再不起来,就不让……不让你转正了!”   不转正?!   顾承炎猛地睁开眼。   梦里的人被他箍在身下,蘑菇头散乱,眼眶含水,活脱脱一副欺凌现场,让人狼血翻涌,恨不得为所欲为去做禽兽事。   下一秒——   操,想啥呢!   要是把好不容易钻出壳的小孩儿给吓回去,他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够看的。   秦幼音在他松动的第一时间爬起来:“你——”   顾承炎火速卷上铺盖:“乖乖,都是梦,你就当还没醒!”   他抱着被褥枕头要跑,秦幼音忍不住追上去惩罚地打他一下,跌跌撞撞经过走廊,被带到了他的房门前。   顾承炎推门:“进来进来,给你随便打。”   秦幼音才不肯,转身想回房去换衣服,视线不经意掠过他门口的柜子,意外地定住。   那上面粘着的,是……一套……猪崽图案的贴纸?!   顾承炎顺着她看过去,一下子了然,骄傲地把她牵到跟前,在柜门上拍了拍:“好看吧,不比你箱子上贴的那个差。”   秦幼音被眼前情景震得发愣,语无伦次问:“我,我的箱子?你看到了?还有这个图……”   她匿名放在网上的,顾承炎怎么可能会知道!   还像她一样做成了贴纸,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顾承炎俯身撑着膝盖,扫过她腕上的那根装饰:“当初第一次在飞机上见着你,你可怜巴巴地举手要不着毯子,我就觉得你手链跟小猪崽很像,之后你自己拖着行李去上大巴车,我看到了箱底的贴纸,确定了。”   “确……定?”   “确定咱们俩都喜欢猪崽表情包,”他笑,“这表情包挺小众的,这么巧能撞上,是不是命里注定要相亲相爱?”   秦幼音没注意到别的,只听见他在说,他喜欢。   她随手画的、自认为一大堆缺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他却在不清楚作者是谁的情况下,就给予了最大的肯定。   顾承炎指着其中一个戴墨镜大纹身的,正经跟她说:“肉肉你看,这张像不像那时候贴花臂的我?”   秦幼音心跳加剧。   不是像,画的……原本就是你本人啊!   顾承炎还问:“我印了好多,你要不要?给你贴宿舍里,多可爱。”   秦幼音回答不出,鼻子酸酸地摇头,撇下他跑回房间里砰的关上门。   太,太过份了!   顾承炎居然是她表情包的粉丝!还那么坦然地夸她猪崽可爱!   秦幼音脸上酡红,晕乎乎晃到床边,爬上去一头扎进被子里,捂着脑袋僵了片刻,憋不住开心,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翻卷着来回打滚。   -   秦幼音一直到下楼时候还不太平静,皮肤上潮红没退,嫩得能掐出水。   赵雪岚越瞧越爱,对着她脸蛋儿亲了一口:“哎呦我们家小月季真招人稀罕,咋看都看不够,等会儿吃完饭,妈带你出去玩。”   顾承炎把筷子一放,火冒三丈说:“别对我媳妇儿动手动脚。”   “动了,你能把我咋的?”赵雪岚不惧他,“对了,昨天晚上没想起来,你等会儿记着上隔壁把你弟领回来啊。”   秦幼音眨眨眼。   原来小炎哥还有弟弟?可是,怎么会在隔壁的?   顾承炎不干:“你儿子你自己去领。”   赵雪岚拍桌:“你弟弟你自己去领!”   顾承炎烦的头疼,想着领回来之后,说不定他妈就能被勾走了,不用再缠着他的肉肉,这才不耐烦地出门,按响隔壁门铃。   秦幼音怪紧张的,也不知道弟弟的年龄性格,等下见面要——   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呼哧呼哧的喘气。   听着好像怪怪的……   她好奇地探身去看,突然睁大眼。   顾承炎的修长身影懒懒散散出现,手里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哈士奇回来,他把狗链子一扔就不管了。   秦幼音:?!   难道这是弟弟?!   哈士奇直扑向赵雪岚,却在原地硬生生拐了个弯,歪着脑袋打量陌生的秦幼音。   秦幼音跟一双炯炯有神的狗眼对视两秒。   哈士奇做出判断,张嘴吐出舌头,大尾巴摇成螺旋桨,兴奋地冲她飞奔过来。   赵雪岚拍手笑:“看我小儿子多聪明,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家人,闺女别怕,他可乖了。”   秦幼音面对大狗,控制不住惊慌:“不是,冷静,稍等一下……”   顾承炎动作最快,直接把她往臂弯里一搂,侧过身挡开大狗的热情,冷冷瞪它一眼,呵斥:“对你嫂子客气点!找你妈去!”   秦幼音这下彻底懂了。   这只哈奇士……   还真的是弟弟!   -   顾承炎以为他跟媳妇儿亲近的唯一障碍是赵女士,万万没想到,顾二哈更加变本加厉,逮着空就钻到秦幼音脚边,拿毛乎乎的大尾巴拼命撒娇黏她,仰着脑袋呜呜低叫求抚摸,极其不要狗脸。   娘俩你来我往配合默契,让他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顾承炎后悔死了。   他当初带媳妇儿去酒店开个套房多好,安安稳稳住上七天,没有任何人打搅,全是属于他的时间,尽情跟她腻歪。   现在可好,七天马上过完了。   秦幼音的确如他所愿,一直留在他家里,然而有啥用,他就是最被忽略的那一个。   逛街他走后面拎包,吃饭他被赵雪岚挤到对面,开车他孤身坐在前排,看电影,他妈跟儿媳妇买的情侣座。   棒呆了。   最难受的是,因为他打地铺那天清晨的过激行为,小媳妇儿对他采取了锁门政策。   返校前的最后一天晚上,顾承炎独自坐在沙发上,被遗弃了一样,垂着头了无生趣。   外面大门响动。   顾承炎知道是赵雪岚带着肉肉回来了,肯定又没他凑近乎的机会。   他抓起一个抱枕盖住眼睛。   片刻后,有热源靠了过来,绵软的手轻轻碰在他的腿上。   顾承炎忙把抱枕拿开,秦幼音就在他身边坐着,乖乖巧巧望着他。   客厅里,除了他跟她,再也没有别人。   “肉肉,”顾承炎嗓音沙沙,抓住她的手,“你自己?”   秦幼音点头:“阿姨领着二哈去剪毛,我……提前回来了。”   是赵雪岚答应她回来的。   也是……她自己想回来的。   顾承炎的情绪可算是得到了宣泄口,不管她愿不愿意,倾身过去把她一抱,满足又委屈地低喃:“你再不宠幸我,我就要像狗那样去黏你了。”   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生,平常张狂强悍,但在此刻,比哈士奇还能缠人。   秦幼音老实地任他抱,拽住他腰侧的衣服,轻声说:“小炎哥,这些天谢谢你。”   顾承炎微怔。   秦幼音含着一丝笑,又隐约带着苦楚:“我好像……有家了一样。”   顾承炎眼眶一烫,抱紧怀里瘦瘦的小身体,手掌触摸到她肩背上明显的骨头轮廓。   “这样就谢了?”他哑声说,“不算。”   他抬起她的下巴,出其不意对着小姑娘白净的脸颊重重亲了一口。   “现在——才勉强算。”   -   七号下午,秦幼音跟顾承炎一起回学校。   临走前,她把赵雪岚给她买的东西都规规整整摆在房间里,将自己悄悄准备的礼物留在床尾,恋恋地多绕了两圈,安静关门离开。   赵雪岚万般不舍,千叮万嘱让她每个周末都必须过来住,趁她上车不注意的时候,往她包里塞了个小盒子。   快到医大时,秦幼音才发现,打开盒盖,里面是张特殊定制的银|行卡,上面印着米白色月季花的照片,外加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在咱东北,儿媳妇第一次上门,婆婆都得给见面礼,我有这么好的小闺女,那必须不能少了,换成现金怕你背不动,就拿张卡,随便花。”   秦幼音烫手似的把盒子塞给顾承炎:“小炎哥,你还给阿姨。”   “见面礼哪有还的。”顾承炎拒不接收。   刚好前方路口红灯亮起,他踩下刹车,手臂绕到秦幼音身后,按着她的后颈转向自己。   “乖肉肉,”他唇齿间慢慢碾出对她的昵称,漆黑瞳仁望进她波光滟潋的眼底深处,“你要是怕用着有负担,那不如早点把我身份转正了吧。”   “我做梦都想……”   “做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第34章 欺负34下   炎哥决不放弃任何机会向媳妇儿推销自己。   耐心等她接受是一回事, 紧追不舍的强攻又是另外一回事,完全不冲突。   他摩挲着她细软的发梢, 真心诚意卖安利:“早用早享受,早买早安心,做了我女朋友以后,咱俩照样能慢慢来, 而且我随便让你使唤打骂, 天天给你跑腿暖床, 好处多着呢。”   秦幼音被“暖床”俩字激得脸热, 又忍不住想笑。   她小声说:“我对男朋友,才不会使唤打骂, 让他跑腿……”   顾承炎心痒地拨了拨她的小下巴尖儿:“那怎么对待?”   秦幼音认认真真:“我肯定喜欢他, 会对他很好的。”   这一句话,顾承炎犹如一口吃了十斤的蜂蜜柠檬,一边酸得嫉妒她口中那个“他”,一边把自己往“他”上套,又甜得恨不能原地转换身份。   她要是能说喜欢他, 心甘情愿对他好。   让他做什么都行。   顾承炎还想继续争取, 秦幼音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摸出来看到来电人, 伸手指比了个“嘘”:“是我爸爸。”   顾承炎更难受了,在老丈人面前, 他还没资格有姓名。   秦幼音清清嗓子, 把被顾承炎撩拨起的轻颤微哑压下去, 一本正经接听:“爸, 你忙完了?”   “刚回市里,”秦宇的声音很大,溢出听筒,“十一太忙了,也没能去看看你,自己在学校过得还好吗?”   秦幼音心虚地看了顾承炎一眼,红着耳根说:“挺好的……”   “你性格老实,爸放心,就是注意点,别一下子跟那个男生走得太近了,”秦宇语气冷肃,“还有件事,爸得提醒你,往后一段时间,晚上尽量少到校外去,校园里面比较安全。”   秦幼音觉得话音不对,立即想起上次秦宇提到的减刑犯,那个当年害得她一家人阴阳相隔,造成她从小寄人篱下的罪魁祸首。   “爸,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宇窒闷地吐了口气:“没有,这是防患未然,你不用瞎想,平常躲着那些混社会的人,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电话挂断以后,微信里收到秦宇转来的生活费。   秦幼音失神地盯着屏幕,身上不由自主有些发冷。   飞驰的越野车平稳停在医大门前,她肩上多了一只炙烫的手。   顾承炎把秦宇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不了解全部,也猜出五分,他探过去解开她的安全带,唇在她薄薄的刘海上碰了碰:“不用怕,哥在这呢,不管什么情况都能保护你。”   秦幼音的冷意瞬时被他的温度驱散。   她抬起眼帘,近距离望着他。   男生的眼睫又密又长,鼻梁高挺削直,刚碰过她的唇,泛着浅淡诱人的血色。   这么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左边眉骨处却落下了一条突兀的疤痕。   被他保护的画面历历在目,秦幼音内疚又酸涩,不禁拉住他的衣袖:“没事的,爸爸就是让我小心,我晚上少出去就好了,不会……让你再受伤的。”   顾承炎嘴角翘起,离她更近,呼吸彼此交融。   他沉沉问:“你这是在乎我吗?”   秦幼音心一乱,手胡乱去摸车门,飞快拉开把手,从他的钳制里轻巧钻出去,扑通滑出车,被夹了尾巴的小兔子一样跑出老远。   顾承炎留在车里,看着她背影低笑。   还跑,就凭那两条小细腿儿,能跑哪去。   -   秦幼音一回宿舍,立马收到了三个室友的热情拥抱。   程嘉和齐晶晶亢奋地追着问:“十一都跟炎哥去哪玩了?关系确定没?亲了没抱了没?有啥进展快说说!”   辛月在一旁笑得神神秘秘:“进展大着呢,连家长都——”   秦幼音扑过去捂她嘴:“求不提!”   三个女生也不忍心太逗她,闹了一阵就暂且放过,秦幼音磨磨蹭蹭挨到辛月身边,轻声问:“月月,你知不知道顾承炎他……他的腿伤,是在哪里治的?”   她这几天憋着没有问赵雪岚,是不想让阿姨去回忆痛心的事。   换成堂妹,应该更容易聊。   辛月爽快说:“这我还真听我妈提过,他去北京看过一段时间,把基础的伤稳定住,后续治疗和复健,都在市医院,好像是一个……姓陈的骨科专家?挺有名的。”   秦幼音确定了,就是上次遇见的那位陈大夫。   她想去找他一趟,问问顾承炎的伤情到底有多严重,要怎样才能尽快恢复,重新回到冰面上。   哪怕能做的微不足道,她也希望……   能把他撕破的梦想缝起来,帮他重回赛场。   晚上睡前,秦幼音藏在被窝里听完了顾承炎一条一条的语音骚扰,心浮气躁睡不着,打开平板又画了一张表情包,想到他也会看到,瞪大眼睛画得格外认真。   猪崽一只蹄叉腰,一只蹄举起。   配的文字是,受的伤,一定可以补好的。   秦幼音守着评论一条条刷新,三年多以来一直照亮着她的那个ID很快回复:“那得分谁去补,别人没用,只有喜欢的人才行。”   她就是顾承炎……喜欢的人啊。   秦幼音红着脸悄悄点赞,又去乱七八糟的猜测,除了这一条之外,剩下的那上百条里,会不会有顾承炎给她发出的只言片语。   隔天上午第一节 ,又是雷打不动的三系混上大课。   秦幼音早早起来在网上预约了下午陈医生的面诊,准备出门吃饭,走到宿舍楼门口,才发现昨天深夜里又下了一场暴雨。   虽然现在雨停了,但是积水严重,好多女生聚集在门边出不去。   从楼门到外面,需要下三层台阶,而台阶下的地面又偏低坑洼,平常不明显,现在全被雨水盖住,汪成了一滩湖。   要么勇敢蹚水过去,要么弹跳力足够好,直接跳过。   无论哪个,秦幼音觉得她都很困难,她就这么一双心爱的小皮鞋!   女生们叽叽喳喳议论着,有不少人在给男朋友打电话抱怨,秦幼音着急地踮着脚朝外张望,自我拉扯时,微信响了。   顾承炎还带着少许困倦的鼻音:“媳妇儿,出来吧。”   秦幼音手指一紧。   他来了?   她回复:“好多水,我还没想好怎么过去。”   “这是你该想的么?有我呢,”顾承炎说,“你那小脑袋瓜儿,只要负责想我就够了。”   语音刚播完,门口围堵的女生们忽然发出惊呼。   秦幼音被搞得紧张兮兮,连忙挤出去,脑袋才一探出,就看到顾承炎穿着件宽宽大大的灰色卫衣,裤脚挽起一截,露出筋骨利落的脚踝小腿,干干净净的白色运动鞋果断踩进积水里,直线向她走过来。   水声哗哗,女生们看得发愣。   “我靠这双鞋老贵了!就这么蹚水?!”   “搁我对象肯定得心疼疯,就算便宜十倍也死都不可能过来!”   “这一大早上的太刺激人了吧——”   顾承炎如走平地,站到台阶前,把双肩包背到身后,在细微晨光里扬眉一笑,朝秦幼音伸出双手:“来,哥抱你。”   乱糟糟的艳羡议论声里,秦幼音眼都忘记眨,抿着唇呼吸减慢。   她抓紧衣摆:“我,我自己——”   顾承炎歪头,手臂举得更高:“要么抱,要么你踩着我的鞋,没有第三个选项。”   秦幼音闭着眼心一横,把手颤巍巍递出去:“那我选——”   这么多人盯着,还是选踩鞋吧……   她不重,鞋底干净,就算踩脏了也能擦掉。   然而只说了三个字,她腰上骤然一紧,顾承炎已经把她托抱起来,还戳着她的脸气定神闲说:“我了解你,知道你肯定选第一个。”   秦幼音毫无办法地按住他的肩。   他大步走过积水的范围,低头瞧见小孩儿的皮鞋上,因为他动作太大而溅到了水。   小孩儿可喜欢这双鞋了。   顾承炎把她放下,在包里掏了掏,没找到纸巾,于是蹲下身,把衣袖拽下来一点,给她抹掉了鞋面上的水迹。   秦幼音赶紧躲开:“你干嘛!怎们能用衣服擦鞋!”   何况他自己那么贵的鞋全湿了,他看也没看一眼。   “衣服就是一件普通衣服,”顾承炎直起身,把润湿的袖子卷上,“但鞋是我媳妇儿最爱的小皮鞋,那能一样么?”   秦幼音鼓着脸说不出话。   最后气呼呼扯住他手腕往前走:“请你……请你去吃早饭!”   -   绝美的一天,从媳妇儿请的早饭开始。   炎哥幸福上天,但也没舍得吃太多,毕竟要划她的饭卡。   吃饭时候他闲不住,老去招惹她,耽误了一点功夫,到教室略微晚了,后排全部坐满,只剩下第一排还空着。   秦幼音倒没所谓,反正想要听课的话,坐得越前越好。   她选了老位置,顾承炎紧挨着她坐下,刚把书翻出,老教授就端着茶杯进来,一眼看见他们俩在一块儿,闹心地推了推眼镜。   小姑娘又被缠上了?   老教授没吱声,打开幻灯片开始接着上节课讲,不时拿余光去瞄前排的动向。   顾承炎的课本大大摊开,上面干净得跟新买的一样。   秦幼音就奇怪了,这人也不怎么学习,课不好好听,笔记不好好写,满以为是个学渣,结果对知识点竟然对答如流。   她干脆不管他,埋头认真写字。   写了会儿,感觉腿边有些痒。   秦幼音自然地放下左手,去碰了一下。   可还没等触到痒的地方,她就被一团火热包住,扣得严丝合缝。   秦幼音心一震,惊慌垂下眼,瞥到自己的左手,被顾承炎的右手紧紧握着,他还在耐心地打开她蜷起的手指,试图跟她十指相扣。   后面全是同学,教授就在讲台上。   她脊背僵挺,又不敢太大动作,急得小声说:“快点放开,上课呢!”   “不影响你听课,”顾承炎嗓音低低,抚着她的指尖,“笔记本我帮你压着,你右手写,一点也不耽误。”   秦幼音手上快要着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小炎哥……太欺负人了!   她低着头,趁教授转身的空档又挣了一下。   哪知教授早有预料似的,火速转了回来,成功抓到现场,把教案往桌上一拍:“顾承炎!又是你!开学到现在上的这些课,你就从来没消停过!”   顾承炎淡淡掀起眼帘望过去。   老教授一见他这副不服管教的样儿就来气,再瞅瞅旁边小姑娘涨红的脸,怎么回事儿,心里清清楚楚。   他叉着腰:“你给我站起来!”   炎哥又被点名,全教室同学喜闻乐见。   顾承炎不乐意松手,恋恋地勾着她的手指起身。   这点小动作,怎么能逃过老头儿的法眼,他怒斥:“还不知错!课堂上三番两次公然欺负调戏女同学!我今天必须得好好罚你,你那平时成绩——”   顾承炎主动说:“扣光了。”   教室里上百号人憋笑。   老教授吹胡子瞪眼:“那就干脆取消你考试资格,明年重修!看你长不长记性!”   秦幼音一听,刷的抬头。   重重重重修?!   可是顾承炎什么都会,根本不是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他只不过——只不过牵她手……来着……   顾承炎没什么反应,甚至弯了下唇角,眼睫落下:“行,我——”   “不,不行!”   秦幼音心急火燎打断他。   她顾不上有多少人在看,局促地也站起来,跟他并排。   教授贴心问:“怎么了?你觉得罚轻了是不?”   秦幼音摇头:“不是……教授对不起,是我们违反了课堂纪律,有错在先,但是顾承炎的分都扣完了,这次您扣我的抵消可以吗?”   她怕被拒绝,紧接着补充:“扣双倍,或者都扣掉也行的。”   顾承炎不忍呼吸,侧过头灼灼看她。   老教授终于意识到了这事儿走向有点不对,瞪眼问:“为啥?你到底跟他啥关系?”   全教室瞩目。   秦幼音简直要哭了。   她吸着鼻子,老老实实地垂下脑袋说:“我以后可能……也许……会是他的女朋友……” 第35章 欺负35下   秦幼音硬着头皮, 用弱兮兮的小音量,成功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偌大阶梯教室里鸦雀无声。   老教授的眼镜滑到鼻梁中间, 学生们动作停滞,纷纷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所以说——   这对羡煞旁人的著名情侣,居然连关系还没正式确定?炎哥一天到晚给人家小仙女拎包提鞋送温暖,结果才是个男朋友待定?!   女生默默敬佩小仙女定力太强。   男生趁机暗爽, 搞了半天, 追求者绕医大三圈的炎哥也会有今天。   讲台上的老教授彻底凌乱。   想他在校园纵横几十年,看人从来没跑偏过, 这下翻车可翻大了, 以眼前这情况, 小姑娘主动站出来顶罪,那顾承炎压根儿就不构成调戏, 还罚什么罚。   “……算了,坐吧,最后一次啊,以后再不守纪律就真罚了!”教授又惋惜地长叹口气, “好好的丫头, 眼光不咋地, 白瞎了。”   顾承炎没空计较这种细节,他所有意识, 全被“女朋友”三个字占领。   坐回椅子上以后, 秦幼音鬓发都要湿了, 趴桌小口喘气。   顾承炎心脏稳不下来, 碰了下她的衣角,被她火速躲开。   “不许再闹了。”   秦幼音鼻尖上沁着汗,凶巴巴地轻声要求。   顾承炎更难耐:“肉肉……”   秦幼音把他雪白的笔记本翻开:“专心上课,把重点都记下来,我再考虑跟你说别的。”   顾承炎得到指令,上了开学以来最乖的一堂课,龙飞凤舞整整写了五六页,等铃声一响,马上交给她:“给女朋友检查。”   亮到流彩的双眼,一瞬不错紧盯着她。   秦幼音故作镇定地站起来:“……不要乱叫,学生听课写笔记是天经地义,我要换教室上下节课了。”   顾承炎不让路:“怎么是乱叫?你承认我的!”   “我说的明明是以后可能,”秦幼音不肯直视他,她现在对他的胆子大了很多,推推他肩膀挤出去,走到门口又回眸,脸上晕出一层醉人的绯红,“而且,我们关系是对等的,我本来就是……你的预备女朋友。”   顾承炎再次被暴击。   靠,什么预备女朋友啊,她之于他,那就是连结婚证都领完了的至高无上亲媳妇儿!   -   炎哥抓心挠肝上完了第二节 课,想约媳妇儿一起吃午饭,然而被无情告知:“我中午和嘉嘉她们一起,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你先不要找我。”   “什么事?我陪你去。”   秦幼音斟酌半天,给他回复两个字:“秘密。”   她去找陈医生,暂时不想让顾承炎知情。   顾承炎巴不得时时跟着她,可也不敢逼得太紧,他没了吃饭的兴致,蔫蔫撑着额角失神,正好赵雪岚给他发来信息:“你王姨的电话发过去了啊,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注重外表,怕脸上落了疤,小月季嫌弃你是吧?”   这王姨,是疤痕方面的权威专家,市医院的主任医师,跟赵雪岚的美容会所有些联系。   顾承炎不甘示弱顶回去:“不管有没有疤,我媳妇儿都爱我。”   他拨通那串号码,简单询问后决定:“我现在就过去。”   王主任问:“是刀伤对吧?”   “不是,”他沉默少许,低声说,“是烟疤。”   跟王主任约好时间,顾承炎又提醒秦幼音:“媳妇儿,今天社团有活动,别忘了,你要是不去,我就罢工了。”   盼来她的肯定答复,他才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去校门口骑上大摩托车,风驰电掣经过公交站点时,被一辆刚停下来的公交车挡住视线,没注意到顺着人流挤上去的秦幼音。   秦幼音匆匆吃了一点东西,生怕路上堵车会误时,比预约时间提前很早赶去市医院。   她静静等在陈医生的诊室外,在百度上输入了“短道速滑顾承炎”。   出来的结果很多,大多是各种论坛贴吧里面女生的花痴,还有几段比赛视频,她很没出息地呼吸变快,点开其中一个。   画质并不太好,而且冰场赛道上有五个选手。   但只一眼,她就认出站在中间的身影,他穿黑色比赛服,优越身材被勾勒得淋漓尽致,头盔提在手里,镇定自若,跟别人的如临大敌全然不同。   哨声一响,他冰刀划开,动作流畅而有力,轻松把对手甩到身后。   秦幼音反复看了好多遍,压着砰砰鼓动的胸口。   小炎哥这么出色,怎么可以……被几个渣滓埋没掉。   陈医师过来时,见到她很意外:“是你?没看出哪受伤啊?”   秦幼音跟他进去,软声说:“我想问问——”   陈医生一笑:“问你爸吧?早没事了,骨裂一个月就好。”   “不是,”秦幼音低了低头,赧然承认,“我想问顾承炎的腿伤。”   陈医生愣住,想起上回小姑娘还对顾承炎躲之不及,这才多久,就羞答答跑过来关心,他忍俊不禁:“你要真想帮他,那可救命了,你跟他说俩字,估计比我絮絮叨叨两天都管用。”   “他那条右腿,要是再不好好上心,比赛生涯就真要断送了。”   -   同一时间,楼上王主任的办公室里,顾承炎正在被数落:“你这孩子,咋不早点来医院看?伤口要是及时处理好,根本不至于留这么深的疤!”   顾承炎摸了下眉骨,笑得欠揍:“没事,留了挺好的。”   他问:“烟疤,能去掉吗?”   王主任说:“要是新的能好去一点,间隔太长就不好办了,深吗?有几个?”   顾承炎狭长的眼微眯,靠向椅背,半晌才哑声说:“深,很多。”   而且很有可能……远不止他看到的那些。   王主任面露难色:“普通的治疗手段估计够呛,那就借助医美试试,你有空把人领来,我带她上仪器看看。”   顾承炎斩钉截铁拒绝,小孩儿心理那么脆,把伤口袒露给他已经耗尽了勇气,怎么能不管不顾再揭给其他人。   “有没有药膏?效果慢点也行。”   王主任没办法,反复强调外涂的作用微乎其微,到底拗不过顾承炎,开了三种当前反馈最好的给他。   顾承炎提着药走步梯下楼,经过骨伤科这层时,随意一抬眸,正看到一片将将消失的衣摆。   太熟悉了,早上刚抱过,不可能认错。   顾承炎匆匆冲进走廊,秦幼音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他等不及下一趟,返身回去要往下跑,刚巧被从诊室里出来的陈医生截住:“哎,你们这小情侣咋还分头走。”   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顾承炎震惊问:“她来找你的?”   “可不是,专程过来问你的腿伤,别看小姑娘不爱吱声,其实对你可关心了。”   顾承炎说不出话,一口气飞奔到一楼,远远看到秦幼音出了大门,他喊她一声,但被各种嘈杂的噪音覆盖。   他打她手机,周围太吵了,她感觉不到,乖乖地独自往公交站走。   她看似固守界限,不愿跟他亲近,却偷着来询问他的腿。   信息里语气平平地说下午有事,不要他跟着,竟是在不声不响为他奔忙。   小孩儿这么暗暗的……   在用她的方式努力走向他。   顾承炎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觉得血流颠倒冲撞,激得他酸涩到喉咙发苦,也甜得整个人都被蜜灌满。   公交来得很及时,秦幼音上去找个位置坐下,车随即开走。   她头抵着玻璃,没发现窗外相隔不足五米,有辆漆黑闪光的摩托车追上来。   红灯时,公交车和摩托先后停下。   秦幼音的手机又响,她紧张地措好了词才小心翼翼接起:“小炎哥?”   听筒里,车声人声,轰轰震耳,可他的呼吸仍然分外鲜明。   她不禁问:“你在哪?”   顾承炎含笑开口,嗓音烈烈刮过她的耳膜:“我在一辆公交车旁边,追着我媳妇儿满城跑。”   秦幼音一震,反射性地望向外面。   午后鼎盛的阳光下,高大男生骑在摩托车上,长腿伸开点地,五官被描上耀眼的金线,他拿着手机,一边注视她,一边挑起淡色唇角,懒散落拓,又肆意勾人。   -   秦幼音这一路就没再安生,求神拜佛地希望顾承炎是路上偶遇,千万不要知道她刚才去了哪,否则——否则她暗搓搓的小心思都要被抓包暴露了。   公交到医大停下,她不得不面对挑战,慢腾腾走到大摩托旁边,丧气地耷拉着眉梢:“小炎哥……”   顾承炎顺顺她的头发:“不让我陪,自己去哪了?”   秦幼音一下子活力重注,他真的是偶遇!   她忙编个理由应付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追问:“那你去哪了?”   还骑着超炫酷的大摩托车到处招摇过市。   顾承炎克制地抚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当然是满大街的找你呗,到底被我给逮着了。”   秦幼音手心发烫,害怕再跟他多说会露出马脚,何况也心急地想快点回去整理陈医生说的情况,生硬转折:“我还有课,你——你慢慢去停车,我先走啦!”   顾承炎极力按捺着狂涌的心绪:“六点社团活动。”   等到时候,他非得找个没人的地儿,按着她好好问问。   秦幼音浑然不知自己要羊入虎口,齐颈的蘑菇头被风扬起,她弯着眼保证:“我一定准时。”   各大社团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到十月初有一次统一人员调整的机会,学生可以自由申请转换。   滑冰社因为有顾承炎在,一直很受关注,再加上冬天临近,国内国际的相关赛事逐步出现在新闻里,连带着一个小小社团也有了热度。   这次人员转换,就有十来个新进的成员。   秦幼音到达速滑馆时,已经有不少人在。   顾承炎跟副社长在冰场的另一端清点名单,离得老远跟秦幼音招手。   秦幼音踮了踮脚,也鼓着勇气招手回应,她走上看台,打算把包放下,再去顾承炎那边帮忙。   自从上次给他补过衣服之后,她就习惯性地把自己的物品和他搁到一起,在看台最上层的角落。   秦幼音往上走时,看到有两男一女坐在靠下一排,正朝顾承炎的方向打量,不时窃窃私语。   生面孔,估计是新成员。   秦幼音礼貌地点头示意,这两男一女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继续说话。   她略微不舒服了一下,倒也没太在意,从他们旁边经过,迈出两步后,意外听到其中一个男生哼笑说:“狗屁的省队尖子,我听说他是让淘汰出来的,根本啥能耐没有,都是吹的。”   秦幼音停下。   另一个附和:“我说也是,真要有本事,早进国家队了,平常装得人五人六的,就空壳子一个,也就能糊弄糊弄这帮二百五菜鸟。”   秦幼音双手缓缓攥起。   女生也笑,尖声说:“我还听人说,他人品不行,投机取巧,在省队里坑队友,所以才会被人家给踢出局——”   秦幼音牙关咬得发疼。   她胸前起伏,那些人的字字句句一个不漏地往耳朵里钻。   “哈哈哈,说得对,我看就是垃圾一个,要不是这边活动少,积分好混,我才不——”   秦幼音忍无可忍,豁然转身,蹬蹬蹬回到三个人面前,颤声喊:“你们,你们说什么呢!”   三人一怔,仔细看清楚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完全没当回事,起来拨开她就要换地方。   秦幼音怒火冲头,烧得口干舌燥,她也搞不清哪里来的劲头,抖着腕子,一把扯住那女生的衣袖:“这里是滑冰社!不想来可以不来!但是谁也不能乱讲我们社长!”   女生一甩袖:“我就说怎么了?”   “不行!”秦幼音比她矮,僵着脊背,仰起脑袋,坚决说,“我们社长,实力强,人品好,离开省队是因为被垃圾坑害受了伤!他,他很快就能恢复!比任何人都厉害!”   女生被劈头盖脸斥责,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旁边两个男生为了给她出头,手一伸就要去推搡秦幼音。   秦幼音大睁着眼睛,丝毫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她身子在开口的时候就麻木了,麻到极致早没了知觉,甚至在这种关头又往前迎上一步:“在我们滑冰社里,你想干什么!”   男生的骂声正要出口,脸色猛地一变,他两腿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折,肥胖身体往前狠狠一栽,跌跪到台阶上,噗通扑到了秦幼音的脚边。   秦幼音吓得一躲。   下一秒,她看到男生背后,顾承炎下颚绷紧,挺拔而立。   他眼瞳里暗沉和火热焦灼,目不转睛地凝视秦幼音,沙哑说:“宝贝,他是想给你跪下,你要嫌恶心,哥就帮你一脚踢开。” 第36章 欺负36下   撑腰的人来了。   秦幼音顿时底气十足, 用最快速度收拾起自己的不适反应,有板有眼说:“社长, 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想来滑冰社,是为了混积分,还在背后讲闲话诋毁我们的人,应该严惩。”   顾承炎的视线黏在她身上。   小孩儿怕是完全不清楚,他现在什么心情。   地上的男生哀叫着要往起爬, 顾承炎一步上前,踩住他的裤腿, 男生再次摔倒, 狼狈不堪。   旁边两个人没想到暗地里过嘴瘾会惹着正主, 再听刚才那句“宝贝”, 才意识到他们不屑一顾的女孩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幼音。   这下谁也不敢造次, 脸色难看地辩解:“我们也没——”   顾承炎抬手打断, 转身冲副社长打个响指。   副社长听到召唤, 火速飞奔过来:“炎哥,啥指示!”   “把他们清出去, 用我的名义,强制交换到活动最多,要求最严格的社团, ”顾承炎交代,“顺便告诉那边的社长, 这三个人品有问题, 需要高压教育。”   “好嘞!”   三个人自然极力抗议。   顾承炎冷声:“我有急事等着办, 才让你们有空子可钻,如果再有一个字废话,就不是校内解决这么简单了。”   乱糟糟的吵嚷戛然而止。   顾承炎一脚踹开脚底下的男生,等副社长带人走后,看台上恢复安静。   秦幼音硬邦邦的身体终于逐渐回软,聚起的力气也流失掉,她语气蔫下去,仰着脸糯糯问:“小炎哥,你有什么急事?”   顾承炎喉结滚动,手掌盖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坐这儿别动,等我十分钟。”   “可是……我还占着助理的位置,不用工作吗?”   顾承炎回眸:“你的工作,就是负责等我。”   秦幼音惴惴“哦”了声,总觉得今天的顾承炎和平常不一样,极力忍着什么似的,有点危险……   十分钟一到,她的念头果断成了现实。   顾承炎安排好社员活动,甩掉冰鞋一步三个台阶跨上看台,把乖乖待在座位上的秦幼音往起一搂,扛着就走。   秦幼音惊呆,本能地打了他几下,简直像打在钢板上,丝毫不起作用。   “小炎哥你干嘛!有人在看!”   “谁爱看谁看,”他嗓子很沙,“我抗我媳妇儿,怎么了。”   顾承炎带她离开冰场,拐入后面一间更衣室,他关门拧锁,环视一圈屋里,没有一个满意的地方能放她。   他干脆坐下,把她摆在自己腿上,手臂环住,不让她乱跑。   秦幼音扑腾着要下去。   顾承炎挨近她,声音压低:“再挣扎,我现在就亲你。”   秦幼音秒秒钟老实,尽量往后保持开距离,委屈巴巴瞪他。   顾承炎被她看得呼吸发烫,盯着她问:“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哪,哪些……”   “专门去医院问我的腿伤,又因为别人说我闲话去吵架。”   反驳,争吵,据理力争,对秦幼音来说有多不容易,没人比他更清楚。   顾承炎忍不住扣上她的腰,吐息侵袭到她耳侧:“别告诉我,这些跟我没关系。”   秦幼音眼前一花。   他全都知道,就连刚才冲突的内容,他也听见了。   她干涩的唇动了两下,很清楚敷衍没用,闭闭眼睛,轻声说:“……我,我不想让你放弃,你为滑冰付出了八年,投入那么多热情……”   “小炎哥,我问过医生了,你的腿能好,只要坚持复健,状态也可以恢复,还有心理上的障碍,我也……我也会争取帮你克服,”她绒绒的睫毛扑簌着,努力表达,“再试一次吧?你那么厉害,我不愿意你被几个坏人挡住。”   秦幼音说完,壮着胆子挑开眼帘,望向他深浓欲滴的眼。   “上次在冰场,你不是问我,除了补衣服之外,能不能修补修补你?”她脸颊晕着血色,温柔到极致,“那我现在回答可以吗?我能的,我想……把你修补好。”   顾承炎胸口要涨破,耳朵里有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叫嚣。   他眼眶刺得剧痛,酸痒咸涩到承受不住。   受再重的伤,流再多的血,他也从没想过流一滴泪。   可现在,她几句话……   顾承炎呆呆凝视她,扑上去把她拼命收进怀里:“秦幼音,你还不承认?你喜欢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秦幼音不受控制地撞入他的颈窝。   男生干净炽烈的气息包裹住她。   她为难地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承炎忽然又改变主意,揉着她的背匆忙说:“别……别说了,万一不是,我怎么办,我就当你是喜欢!”   秦幼音鼻子泛酸。   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除了单纯的感情之外,她要迈过的障碍太多了。   每天睁眼闭眼,都有人在脑海里问,你确定能克服阴影?你确定能给他正常女朋友该有的回应?你确定他不会对你失望?一旦他反悔离开,你还能再一次从打击里活下来?   秦幼音揉揉眼角,还是尽力说:“对不起,我还不能确定……但是至少,我想回报你对我的好。”   这句真的比不回答还要刺激人。   “我不要回报,不用你谢我!”顾承炎死死搂着她,“我想要喜欢……”   秦幼音揪着他的衣摆:“到底什么样,才算是喜欢?”   顾承炎掏出自己的心:“从早到晚脑子里全是你,路边开朵花长得像你,树上跑个小松鼠长得像你,连翻书背个复习题,随便哪个字儿长得都像你!”   他合上眼:“秦幼音,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什么都影响不了我。”   “可现在但凡跟你沾上一点关系,什么都能影响我。”   “你对我……有这样吗?”   更衣室里尽是沉默,还有她不稳的轻喘声,顾承炎发泄似的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又后悔地用唇爱惜轻碰:“没事,所以如果我回去滑冰能让你喜欢,那我就去做,我会配合治疗,争取早点好,恢复训练。”   秦幼音脑袋连着心都化成水,动一下摇摇晃晃的。   她问:“……还能比赛吗?”   小炎哥不该埋没在这里,他该站去最高的位置享有荣耀。   顾承炎无声苦笑,以目前国内的形式,所有想进国家队的选手,必须通过地方省队选拔的渠道,他这条路已经被教练彻底堵死了,基本不可能有机会往上走。   他恢复再好,训练得再魔鬼,成绩再出色,但是没有赛场可以给他。   顾承炎蹭蹭她的脸:“能啊,那么多看我不顺眼的人,到时候都叫来,一个一个比给你看。”   秦幼音心疼得不知怎么办好,在他腿上着急乱挪。   顾承炎一把按住她,微微咬牙:“别动,再蹭——就不怕我有反应?”   秦幼音愣了片刻,陡然明白过来“反应”是啥意思。   她飞快朝他某处瞄了一眼,一张脸腾地红透,耳朵尖快滴出血来,小宇宙爆发的一挣,脱开他的怀抱就往门口跑。   顾承炎哭笑不得,紧跟着起身去抓她:“又跑?”   秦幼音被他轻松逮住,翻过来按在门板上,成了只落入兽夹的瑟瑟发抖小兔子。   顾承炎戳了戳小兔子的耳朵:“看把你吓的,我一个正常成年男人,会对媳妇儿有反应不对么?”   秦幼音捂耳朵:“别说这个了!”   “那换一个,”顾承炎低眸看她,“下午我也去过医院,跟你同时,找了疤痕方面的专家。”   秦幼音意外:“怎么说?你的印子能不能去掉?”   顾承炎重新把她拎起来,这次拽了把椅子,把她摆上面,自己敞开双腿坐进沙发,把她连着椅子一起拉到腿间。   “不止我能,你也能,但是药膏必须得我给你抹。”   “骗人……”   “真的,”顾承炎一脸真诚,“专家说了,药膏得用体温融开才管用,你手总那么凉,只能我来。”   连哄带蒙了半天,秦幼音总算为难地掀起衣袖,把上臂的伤疤露给他。   肯定没用的,但就试一试吧……   哪怕是为了让他安心。   顾承炎皱眉凝视白嫩上的暗色坑洼,一言不发把药膏挤到指尖,极尽小心地涂上去,粗粝和滑嫩的触感强烈冲突,刺得人呼吸如刀绞。   均匀涂完两遍后,顾承炎拧上盖子:“乖,等干了再把袖子放下。”   秦幼音追问:“你呢?你也要涂啊。”   顾承炎顾不上,低声说:“回宿舍再说吧。”   秦幼音不满地从他手里把药膏抢下,挤到手上,刚想给他往眉骨边抹,又记起他说手太凉不行。   她想来想去,把手指放到嘴边,呼出热气,一点点把药融化。   “小炎哥,你低头。”   顾承炎屏息,听话把头低下,贴近她。   她温温热热的指尖,轻触到他的伤痕上,对待易碎品般耐心抚摸。   顾承炎忍耐到两手筋络暴起。   好不容易压住的情绪变本加厉翻滚上来。   想抱她,想吻她,想把她的柔软彻彻底底占为己有。   秦幼音抹完一遍,又挤出新的打算去抹第二遍,哈气时,不小心离得太近,药膏沾到了唇上,凉丝丝的,她用手背一蹭,反而弄得面积更大。   她看到沙发上有纸巾盒,抽了两张要擦。   顾承炎抬起眸,正对上她软糯饱满的唇,上面星星点点落着浅粉的药。   神经越扯越紧。   药里有薄荷,太凉了,秦幼音不自觉张口,露出一小块湿润幼红的舌尖,绵绵抱怨:“小炎哥,好冰啊……”   那根神经,就这样砰的扯断。   顾承炎伸手扣住她的后脑。   秦幼音刚好把纸巾盖在唇上。   他管不了,任何事在此刻都化成烟,满心尽是煎熬到疯的念头,理智全没了,灼人的嘴唇直接压过去,重重覆盖上她。   即使隔着纸巾。   即使感觉不到她的温度。   他也低哑地喟叹着,箍住她加深了吻。 第37章 欺负37下   秦幼音一片空白。   她没有任何准备, 前一刻还在自然地讲话, 下一刻就看到顾承炎的眉目忽然放大, 他轻抖的睫毛, 身上的清冽气息, 以及嘴唇上的触感, 一起不容拒绝地扑向她。   耳中犹如洪钟在响,一下下震得天旋地转。   秦幼音呆呆僵着,直到顾承炎抱得更紧, 唇也压得更深, 纸巾眼看着就挡不住他的力度,她才强迫自己清醒, 惊惶错开脸。   两张被碾皱的薄薄纸巾随之飘落。   顾承炎沉沉念了声她的名字, 扭过她的下巴,再次贴合。   秦幼音心里全是慌, 不配合地来回闪躲。   他只碰到了她的嘴角。   仅仅是蜻蜓点水的一下,秦幼音也像被火苗灼到, 无措地大睁着眼睛, 胡乱把纸巾捡起来盖在他唇上,跌跌撞撞跳下椅子,冲出更衣室, 把门“哐”的一声关上。   顾承炎坐着没动,他垂下头, 手肘垫在膝盖上, 上身压低, 粗重喘着气。   许久后,他缓缓直起身,把纸巾折成小块,贴身放进兜里。   -   秦幼音离开速滑馆,一口气跑回宿舍,三个舍友都不在,她简单洗漱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盖住头,一晚上也不准备起来了。   手机一直在震,她当做没听见,后来实在太频繁,她想调成静音,却不小心碰到了来电的接听,听筒里立刻传出顾承炎的低沉声线:“秦幼音。”   他叫她全名……   肯定,肯定是看她一直不接电话生气了。   秦幼音怂怂的赶紧挂断,静音也不调了,干脆关机,把脑袋挤进枕头底下,揪着被角蜷成一团。   黑暗里,心跳声无限加剧。   他亲她了。   可她的反应怎么可以这么差,居然落荒而逃,现在连他的声音也没胆听!好歹……好歹镇定一点啊。   秦幼音后悔得直打滚,难受捂住嘴角,小心触摸被他吻过的位置。   过去了这么久,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愈演愈烈的羞涩和甜。   隔天秦幼音睡过了头,舍友以为她早睡是不舒服,谁也没叫她起来,她睁眼时,天光早就大亮。   她迷迷糊糊坐起身,先把手机开机,给小姨打了个电话。   小姨隔了半天才接,嗓音很哑,似是强打起精神:“囡囡,今天上午没课吗?”   “没有,”秦幼音担心问,“小姨,你是不是病了?”   小姨笑着否认:“我自己就是医生,有没有病怎么可能不知道,别乱想。”   她紧接着转移话题:“囡囡是有什么事吧?”   秦幼音垂头,支支吾吾把顾承炎腿伤的情况说给小姨听。   小姨是当地很有名的中医,经营的那间小诊所,是秦幼音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她长时间耳濡目染,对中医了解颇深。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会骂她笨,她总害怕自己学不会其他的,才会在报考大学的时候,选择了熟悉的方向。   昨天陈医生说得很清楚,顾承炎在接受西医治疗的同时,完全可以用中医手段辅助,她首先想到找小姨,过后还准备去学院里,问问院里的老教授。   小姨把病情记下就挂了电话,答应等整理出方案后再联系,秦幼音松了一小口气,放下手机,才发现微信上鲜红的未读数字。   她犹豫不决要不要点时,最新一条跳出来:“我等你下楼。”   秦幼音一惊,急忙下床跑进阳台,顾承炎正站在楼下,背靠墙壁,仰头注视着她的窗口。   看到她出现,他马上直起身,有些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   秦幼音又心酸又自责,快速把自己收拾好,冲到楼下,等进入他视野时,她又不由自主放慢脚步,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顾承炎等不及她慢腾腾地走,直接上前把她扣进臂弯里,在她的蘑菇头上狠狠揉了几把,又耐心一丝丝捋顺,开口时,嗓音很沙:“秦幼音,咱们得约法三章了。”   秦幼音红着耳根浸在他的体温里。   他肃声说:“以后要是不高兴,就打我骂我,绝对不准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记住没有?”   秦幼音一时没吭声。   顾承炎按着她的后颈,把她压到胸口,俯身抱住:“我一晚上没睡,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秦幼音腿上发软,抓住他的衣服,乖顺点了点头。   两个人谁也没再提昨天那个吻。   顾承炎是不敢,唯恐小孩儿被刺激到,再不搭理他。   秦幼音也是不敢,一边觉得自己丢脸,一边害怕小炎哥万一失控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一起吃完饭,秦幼音找个借口瞒过顾承炎,去学院里想找骨伤方向的老教授,她不上骨伤的课,对老师都不熟悉,去敲门前,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   可手还没等落下,门先开了,徐冉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一怔:“秦师妹?”   秦幼音意外见到认识的人,紧张感稍有缓解:“学长,张教授在吗?”   “张教授去北京学术交流了,要一周左右回来,而且这间也不是他的办公室,”徐冉微笑,“你找他?”   秦幼音这才惊觉她连门都认错了,懊恼地攥着手:“我找他……想问问腿伤的治疗。”   “你受伤了?!”   “不是不是,”秦幼音摆手,“是我很重要的人。”   徐冉眸色深了深,沉默少许后,温和说:“下学期开学,我就预备转去骨伤方向的专业了,最近跟张教授联系不少,关系不错,他性格挺固执的,不太好相处,你要就这么去问,估计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如我帮你引荐。”   秦幼音喜出望外,小小鞠了下躬:“谢谢学长。”   徐冉盯着她,抬手想碰碰她的头,挨近时又忍耐住,把手背到身后:“正好还有件事要找你,过些天学校有个宣传医药日的话剧演出,各个院都得出个短剧——”   秦幼音一听到表演就头皮发麻,忙说:“我肯定不行的。”   徐冉失笑:“不让你表演,就用琵琶做个背景音,总可以吧?”   秦幼音说不出话了。   徐冉刚答应帮忙,如果只是在幕后弹琴的话,她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毕竟……连陈医生都说院里的张教授水平很高,她真的很需要。   见她同意,徐冉心情很好,叮嘱她:“那就周三周五的下午六点半,来学院楼的会议室里排练,临时有什么变动我再给你发微信。”   -   从冲动亲了媳妇儿之后,顾承炎是真的感觉到了难熬。   那天一夜没睡,不过好歹在宿舍楼下抱到了,他以为风波过去,媳妇儿能回到以前那样跟他相处,这次他一定憋住,慢慢来绝不禽兽。   万万没想到,折磨才刚刚开始。   本来商量好的每天晚上都一起来速滑馆里,她陪着他逐步复健,做一些最基础的康复训练。   结果,胆子那么小的秦幼音,不知道怎么会突发奇想接受了学院里的狗屁话剧演出,每周至少两天晚上泡在他够不着的地方排练,把他完全丢在一边。   就算她如约来了,也是让他自己呆在冰场上,自己坐在看台聚精会神摆弄手机,老半天也不看他一眼。   顾承炎觉得他根本就是条被主人给遗弃了的苦命哈士奇,蹲在她脚边无论怎么摇尾巴,她都不会摸他一下。   好不容易撑到周末,顾承炎重新打起精神,提早跟她预约:“肉肉,周末两天你都得陪我。”   秦幼音回得很痛快:“好。”   她这一周始终没闲着,把跟顾承炎腿伤的相关情况研究透彻,又找了好几家有名的中医诊所去询问,默默整理了很多资料,从伤病治疗到短道速滑的训练强度,一一学习,熬了好几个夜。   虽然现在没有出路,他也得不到应有的赛场。   但万一呢……   万一以后有机会,她想让他有万全的准备。   周六到了速滑馆,秦幼音仍然和前些天一样,坐在看台上偷偷对着手机上浩瀚的资料埋头学习,趁顾承炎不注意时,才抬头去看他,紧紧追随他在冰面上蜿蜒出的痕迹。   她做的所有事,都没有让顾承炎知情。   怕万一最终效果不好,他会失望,也混着小女生别扭的矜持,不想自己那么多的在意被他给发现。   秦幼音遇到难点,抠着屏幕琢磨时,感觉到高大的身影走近,阴影笼罩住她。   她不禁抬头,看到顾承炎皱眉站在面前,垂眸注视她的手机屏幕。   秦幼音急忙锁屏,欲盖弥彰地把手机搁到一边:“你,你怎么上来了?”   顾承炎没精打采在她身旁坐下,长腿伸直,语气沉暗:“想你了。”   “……想我?”秦幼音不解,脸颊悄悄红了一层,“我不是一直在这儿吗?”   顾承炎扯扯嘴角,喉咙滚了滚,哑声说:“人是在,心在么?”   秦幼音心一跳,别的来不及说,倒是先听出他嗓子哑了,赶紧站起来去找喝的:“渴了吧?喝水还是饮料?”   她一点点的体贴,又让他抽缩的心迟缓跳动起来。   顾承炎紧盯着她,想说喝什么都行,想说中午一起去外面吃饭,想说能不能多关心我一点,但都还没出口,她的手机先响了,微信音很大,无法忽略。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   屏幕亮着,显示信息详情。   发信人徐冉:“秦师妹,来学院一趟吧?张教授回来了,我带你见见他,正好今天加一场排练,你再来磨合磨合,我等你。”   秦幼音迅速把手机拾起来。   顾承炎靠着椅背,呼吸隐隐加重,每一下吐息,都刮得身体里火烧火燎。   她拿的很快,但他还是瞥到了关键字眼儿:徐冉,排练,我等你。 第38章 欺负38下   秦幼音根据小姨和寻访过的几位老中医的说法, 已经给顾承炎总结出了一套可行的康复方案, 只等着张教授过目后给出调整意见, 就可以正式实施了。   终于盼到张教授回来, 她怎么可能耽搁。   她捂紧自己这点小秘密, 抱歉地跟顾承炎说:“学院里有急事, 我要先走啦,等结束给你打电话。”   顾承炎别开脸,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 半晌才问:“话剧演出,徐冉也参加?这么多次了, 他一直跟你在一起排练?”   秦幼音察觉出他状态不对, 但无暇细想, 如实说:“对, 他是主演。”   顾承炎搭在身侧的手缓缓扣紧,骨节绷出突兀的青白色。   他问她:“不去行么?”   “当然不行, ”秦幼音害怕再错过张教授, 答得有些急, 说话间, 徐冉的微信又来一条,是在催促她,她忙把包提起,忐忑看了顾承炎一眼, 轻声说, “那我……去了哦。”   顾承炎牙关咬着, 所剩不多的理智在提醒,别把小孩儿守得太紧,会吓到她。   他艰难挤出一声“嗯”,下句还没等说,得到首肯的秦幼音已然飞奔离开看台,他站起来想追,她却一心赶路,连头都没回一下,只给他一个背影。   顾承炎站住,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门口,才眨了下过份酸痛的眼睛。   速滑馆里气温很低。   以前他冬夏都来,从没觉得冷,但现在,所有热度全被她带走了,他被丢进冰天雪地一样,冻到从心底生寒。   顾承炎再也待不下去。   他胡乱换上外出的衣服,大步往中医学院赶,边跑边计算时间,笃定能在秦幼音进去之前抓到她。   转过最后一个林荫路口,离中医楼仅剩不足五十米。   他看到秦幼音的衣角,刚要叫她,另一道身影从楼里出来,含笑迎上她。   徐冉。   秦幼音加快速度跟他汇合,娇憨地仰脸看他,比划着在说什么,徐冉略欠身连连应声,甚至抬起手臂,在背后虚虚去环她的肩。   顾承炎用力过大,右腿膝盖猛地一疼,他大声喊:“秦幼音!”   比他更快的,是校园外开业的某家饭店,在中午吉时点起了五千响的鞭炮,喧嚣声震耳欲聋,所有杂音都被淹没。   噼啪声里,顾承炎看着秦幼音跟徐冉并排走进楼,她缩了下肩膀,肯定是被吓着了,徐冉在安慰她,眼珠子都要掉在她脸上。   顾承炎抵不住伤处的反应,一步比一步慢,干脆坐到路边铁皮的长椅上,漆黑无光的眼盯着中医学院楼。   他吃力拿出手机,一下下狠狠戳屏幕,点出排在第一的,秦幼音的号码,拨通。   五脏六腑都被拉扯,连着腿上的肌肉筋骨一起,疼到冷汗涔涔。   也许她随便一句话就能解救。   然而嘟嘟三声后,电话被挂断。   -   秦幼音站在张教授的办公桌前,把提前准备好的病历档案和康复方案铺开,正要开口解释,手机嗡嗡震动,她跟张教授道歉,飞快扫了一眼,看到是顾承炎,犹豫片刻,还是挂了。   等解决掉大事,再打给他。   张教授听完大致情况,把手边的打印纸一一仔细翻阅,最后拾起集几家之长总结出的康复方案,捻着一撮胡子,意外地问秦幼音:“这是你自己弄的?”   秦幼音紧张说:“是,是我,让您见笑了,我知道问题有很多,麻烦您……”   “谁说问题多了?我瞧着好得很,”张教授不吝夸奖,“稍微补几处就能用,而且可以在经常受这类伤痛困扰的运动员中推广。”   秦幼音又惊又喜:“真的?都是……都是几位中医的医术好,我只做了归纳。”   张教授摇摇头:“归纳可不容易,能适应伤情,取精华去糟粕,不是谁都能做的,小姑娘有天赋还聪明,学中药白瞎了,要不考虑往骨伤方向转转?或者以后考我研究生也行。”   秦幼音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晕乎乎。   张教授为人和蔼,不但把方案给她反复推敲,认真修过,还爷爷般关心她,并不像徐冉口中那样难相处。   徐冉等到她出现,第一时间赶过来:“怎么样?要是不顺利也别灰心,等下次——”   “挺顺利的,”秦幼音珍惜搂住装着无价宝的小包,“教授都帮我解答了。”   这下,小炎哥的伤肯定能好。   徐冉有点傻眼。   张教授平常特严厉一个老头儿,对他少有好表情,他以为能凭借这一点,多制造点跟秦幼音相处的机会。   结果怎么跟他想得完全相反,老头儿居然还搞差别待遇?对乖巧的小姑娘特别有眼缘儿?   徐冉郁闷地吐口气,笑了笑:“那咱们抓紧去排练吧?大家都在等你。”   秦幼音摩挲着手机,脸颊泛起浅浅绯红:“我想打个电话,打完就过去。”   她避开徐冉,小跑着溜到走廊边不起眼的角落,拨通顾承炎的号码,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秦幼音皱眉想了想,记起今天到速滑馆时,顾承炎确实提过他手机电量不太足,但以为会一整天跟她在一起,也就没在意,还赖皮地跟她说:“媳妇儿在我身边,我要手机干什么。”   她又打一遍,依然关机。   想着顾承炎很可能正在去充电的路上,她也就稍微按捺下急迫的心,走进彩排的会议室里。   到今天,彩排足足进行到第五轮,整个剧并不长,而且分两段场景,需要用到琵琶伴奏的,只有前半段的民国背景而已。   秦幼音觉得以她的份额和熟练度,不需要参与排练这么多次,准备等下配合过完一遍,就马上去找顾承炎。   演员之间都已足够默契,慢速度过一遍仅需要十五分钟,结束后,秦幼音起身打算道别,没想到有个导员突然推门进来:“服装到了!大伙儿辛苦辛苦,带全妆再排一次!”   徐冉百忙中不忘稳住她:“秦师妹,拜托了。”   秦幼音丧气地窝在椅子上,继续给顾承炎打电话,还是接不通。   从上一通到现在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他怎么还是没电……   徐冉换了正式的西装三件套进来,不自觉挺直脊背,希望引起秦幼音的注意,可秦幼音心思全在手机屏上,眼都没抬。   另两个女扮男装的同学也换好回来,同样身穿西服,一脸愁苦地甩着领带:“谁会系领带啊?徐师兄,你会不?”   徐冉略显尴尬地捏了捏叠在手中的领带。   “你也不会啊?那咋整?”两个女生四处环顾,提高音量,“有没有会系领带的,帮忙救救急!”   竟没人答应。   满屋子都是穿休闲运动的学生,穿正装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使家里长辈常用,做子女的也很难关注到这种细节。   进程眼看着要卡在小小的领带结上,秦幼音抓住椅子扶手,轻声说:“……我会。”   所有目光朝她看过去。   秦幼音站起身,用力搅着手指,再次说:“我会系领带。”   初二那年,学校里赶流行,换了新款制服,男生统一的西装衬衫加领带。   发制服的当天傍晚,她被几个女生踩到脚底下,趴跪在教学楼后面没人的水泥地上,被强迫着,给全班所有男生的新领带打好结。   不会吗?硬学能学会吧?   不愿意吗?比起用圆规尖头扎进皮肉里,总要好点吧?   “音音,你会呀?好厉害!”两个女扮男装的女生高兴跑过来,“快帮帮我!”   秦幼音压住心底涌上的闷涨,接过领带,温柔绕在女生脖颈上,边系边轻声讲解过程。   过去的阴影算什么,只要快点弄好,她就能去找小炎哥了……   两个女生看了半天也没学会,赞叹着她手法熟练,顺便给唯一还没打结的徐冉让开位置。   秦幼音面对徐冉,指尖蜷了蜷,本能地抗拒:“学长,我教你,你自己来……”   徐冉苦笑:“这哪是能现场学会的,你就帮到底。”   “我是不是怕举着胳膊太累?”他贴心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一副任由摆弄的样子,“秦师妹,拜托了。”   秦幼音垂下眼睫,皱着眉接过他的领带,不得已微微倾身,跟他距离拉近。   -   距离秦幼音跟徐冉一起进入中医学院楼,已经过去两个小时零十分钟。   以往的排练,最多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这一次,漫长到让人崩溃。   顾承炎在长椅上没动过,他知道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她,就近乎自虐地待在原地,固执地想守到她自己出来。   时间是靠数秒过来的,膝盖上从最开始每隔五秒疼一波,到后来十秒,半分钟,终于熬到现在,能走得自然,叫别人看不出来。   两小时十五分。   顾承炎被逼到极限,忍无可忍站起,走向那扇大门。   他不知道话剧排练具体在哪,随手揪住一个学生质问,学生认得他,被他冷森森的眼瞳吓得直咽口水:“在,在会议室,二楼左拐最里面……”   顾承炎甩开手,大步跨上台阶,离老远就看见会议室门口围着不少人在朝里面打量,捂着嘴窃窃私语。   越走近,听得越真切。   “哎你发现没,徐冉跟秦幼音其实特别配。”   “我早就发现了!你看不管是身高,外形,还是性格,都简直天造地设!”   “你们胆儿挺肥啊,这都敢说,秦幼音可是顾承炎对象。”   “哎呀私底下随便聊聊嘛,顾承炎又不知道,再说本来就是事实,还是徐冉这种温雅书生气的跟萌妹更合适。”   “说起来,听说秦幼音不是还没答应顾承炎呢?搞不好她压根儿就不喜欢他,都是被吓的,实际喜欢的是徐冉这款才对——”   有人还要接话,莫名觉得后背发冷,一回头,眼睛蓦地瞪大,急忙拉扯身边的人闭嘴。   门口围堵的人群,在看清逼近的身影是谁后,全都噤声,纷纷保命跑路,让出通道。   顾承炎沉默越过障碍,停在敞开的门前。   相隔不足五米的地方,徐冉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凝视秦幼音,满眼爱慕遮都遮不住,秦幼音低着眸,离他很近,细白手指在他脖颈前,灵巧打着结,无比专注。   她睫毛纤长,随着手上的动作一下下轻颤,唇抿紧,沁出鲜嫩欲滴的红。   徐冉看得着迷,低低说句玩笑,秦幼音嘴角弯了弯。   应了刚才那一句,天造地设。   顾承炎一眨不眨看着,嘴里尝到浓重血腥味。   门口之前还热热闹闹,忽然变安静,很快就有人被异常吸引过去,惊得一口气喘不上来:“顾,顾……顾承炎?!”   最敏感的三个字,刺得秦幼音精神一凛,她手僵住,蓦地回眸。   顾承炎立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她,瞳中透着不见底的漆黑。   秦幼音的心跳轰一声变奏。   顾承炎一言不发迈进会议室,直冲着秦幼音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惊呼声四起。   徐冉脸色难看地要起身阻拦,顾承炎直接一脚踹翻了他的椅子,连着他一起扑通摔到地上,白西装滚了土,没系完的领带散在一边。   秦幼音慌了:“顾承炎……”   顾承炎定定看她:“你叫我什么?”   所有人都对顾承炎有耳闻,知道他可怕不能惹,何况他眉骨旁又添了一道刀疤,说不定是惹什么事留下的,比以前更多了凶戾。   有胆大的学生试探上前:“秦幼音还有事,你先别——”   顾承炎把秦幼音拽进怀里,死死按住她的腰,面无表情侧过头:“我带我自己媳妇儿走,谁他妈再敢废话一句试试。” 第39章 欺负39下   一句话撂下, 偌大会议室鸦雀无声。   灰头土脸的徐冉还没爬起来, 自以为正义的几个同学都不由自主往后退。   里里外外加起来二十几号人,谁也没胆在这样的顾承炎面前造次。   顾承炎只是搂着她, 连心里万分之一的空洞都填补不上。   他把秦幼音抱起离地, 不顾她推拒, 手臂钢铸般困紧,一步一步走出去,经过学院的走廊楼梯,给所有人看。   秦幼音在他的钳制里,宛如挣脱不开的小老鼠, 眼睁睁看着排练现场人仰马翻,她被宠物似的抱出来, 跟他平等说一句话都做不到。   “顾承炎,你松开我!”   顾承炎牙齿咬到没了知觉,全当听不见, 一门心思把她往校外带。   不远处的林荫路上有三五个人经过,随时可能会看见, 秦幼音羞愤到眼泪打转,再次推他,加重了力气:“你要干什么啊!这是校园里,好多人会撞到,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顾承炎, 我不喜欢你这样!”   “顾承炎”, 叫得和陌生人一样。   “我不喜欢你这样”, 不喜欢。   顾承炎悬在一线的最后那点冷静,在她亲口说出的这几个字里碾成尘粉。   他正好走到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椅旁,秦幼音挣扎得厉害,他右腿支撑不住,手稍一松,让她站在椅子上。   秦幼音通红着眼睛:“到底怎么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跟别人发火,又骂脏话,也完全不管我的意愿,当着那么多人抱我出来,你以前虽然凶,但是没有——”   顾承炎嘴角挑了一下:“我跟别人发火,你不喜欢?”   他眼底全是冰棱,锋利带着嶙峋的刺。   秦幼音感觉到冷意,停下没说完的话,怔怔看着他。   顾承炎每根神经都被她灼得暴跳,四分五裂撕扯开,不止今天发生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她对他的忽视、冷待,早就在刀刃般刮着他,刮到现在,骨头也被她折断。   他疼得冲口而出:“你是不喜欢我这些吗?你是根本就不喜欢我,想早点甩掉我吧!”   秦幼音下意识抓紧不离身的小包,里面装着她点点滴滴为他聚成的心血,泪漫上来,蓄在眼眶里,逐渐看不清他的脸。   她轻声喃喃:“你在说什么呢。”   顾承炎崩溃问:“在意我的腿,为我去医院,说要陪我康复陪我练习,真的就像你说的,是为了回报我,顺便让我赶紧有别的事做,别纠缠你,是吧?”   他眼瞳里血丝遍布:“你明明不愿意跟徐冉接触,却宁可和他一起演话剧,也不想跟我待在冰场里,你亲手给他系领带,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多关心我一句。”   “我是麻烦,累赘,缠着你不放的狗,对吗!”   秦幼音的眼泪倾泻而下。   再多委屈心事也讲不出了,全被重重压塌,关进漆黑的笼子里。   滚烫的水迹在脸上蜿蜒。   她语无伦次地哑声喊:“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一直都在听你的,你说不喜欢,好,没有错,那就当成……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秦幼音想再看看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她两腿虚软地爬下椅子,抱紧小包茫然往前走,挥开他抓过来的手,回过头:“顾承炎,别再跟着我了。”   秦幼音手腕颤栗着,把衣服的帽子扣在头上,刘海拨下来,挡住红肿的眼。   她走得很快,像是毫不留恋,脚机械地动着,手也机械地搂紧怀里的康复方案,路面上还有些残存的干枯落叶,踩得咯吱咯吱,四分五裂。   本来就是呀。   恋爱哎,顾承炎哎,那么奢侈的,遥不可及的所在,怎么可能会真的属于她。   沾过了,感觉过了,也花光了勇气去走近,但到底……让他失望了。   她习惯了被失望,还没习惯幸福。   正好,又可以回到她原本该有的黯淡里,小炎哥也不用再被她连累,每天过得那么辛苦……   秦幼音跑起来,一口气冲到宿舍楼,经过门口的三层台阶时,顾承炎踩着积水来抱她的那个清晨猛然间在眼前清晰,她沿路上跟自己讲好的无数道理,毫无预兆地陷落。   她咬着唇无声哭,一步也走不动了,像中学时一样,害怕得去寻找没人的角落,浑浑噩噩躲到楼梯背面阴暗的空洞里,孤独蜷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上。   秦幼音狠狠掐自己的腿。   她,她都做了什么……   小炎哥第一次生气,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肯定是她的错啊,如果她……她哄一哄,跟他说对不起,也许就……就不会失去他了。   再难过,也不应该凶巴巴地说谎,把他推开。   推开了,她就永远也不会有了……   秦幼音狠狠抠手心,抠到破皮,泪眼模糊给顾承炎打电话,打了几个都关机,她已经忘记他手机没电,满脑子只以为顾承炎不理她了。   楼门外,有几个女生慢悠悠进来,边磨蹭着上楼,边叽叽喳喳说话。   “你是不是傻,这就要闹分手?他吃醋啊你看不出来?”   “……吃醋?”   “愁死我了,你少根筋吧?当着你对象的面,你跟那男的都要贴一块儿了,还帮他系扣子!你对象那么在乎你,估计气疯了。”   秦幼音靠在墙角,小小一尊雕塑一样。   她听到了。   ……吃醋。   小炎哥……踹倒的人是徐冉,他反复提过的,也是徐冉……好像还说,她亲手,给他打了领带。   秦幼音抓到稻草,胡乱抹抹脸,走出宿舍楼,酸胀的眼睛被下午阳光一刺,又流了不少泪。   她去校门外等公交,着急得看不真切密密麻麻的站牌,于是伸手拦了出租车,不清楚市里还有哪些商场,就报了上次跟辛月买泳衣的大悦城。   大悦城她只去过那一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家卖领带的店。   导购见到女孩纤纤瘦瘦一个,像是还哭过,语气放得极温柔:“小妹儿,想选点什么?”   秦幼音细声说:“买领带。”   “给爸爸还是男朋友?”   她手攥住:“……男朋友。”   导购猜出可能是小情侣闹了矛盾,耐心问:“他身高体重多少?肤色怎么样?”   秦幼音乖乖描述:“有187,体重我不确定,但是身材……特别好,他是运动员,肤色很白。”   “外形这么好,那基本不挑,别选太花哨的就行,”导购给她拿了几款,“配啥色衬衫?”   秦幼音愣了,小炎哥从没穿过衬衫……   她目光转向另一面墙,捏了捏自己的钱包:“我再要一件衬衫。”   精挑细选了将近一个小时,秦幼音买了白衬衫和深灰暗纹的领带,导购给她打到最低折扣,她也花光了这个月的生活费。   秦幼音提着两个袋子,下电梯看向商场的落地窗外时,天早黑透了。   顾承炎的电话依然关机。   她鼻子酸得顶不住,不知道该去哪,攥着的手机蓦地嗡嗡震动。   秦幼音急忙要接,却发现是陌生号码,她睫毛湿哒哒地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刚说一个“喂”,听筒里就传出碎到不成句的声音。   “秦幼音……”   秦幼音心脏轰隆一震。   “你真不要了……那我……我去哪……你让我去哪……”   秦幼音喉咙里被棉花塞住。   他那边的环境变乱,似乎有人找到他,七嘴八舌说着话,肢体碰撞声和拖拽声响成一团,隐隐夹杂他忍耐的闷哼。   秦幼音终于挤出声:“小炎哥……小炎哥!”   没人再应答。   她额角的头发被汗湿透,又叫了好几声,才有人气喘吁吁接听:“小嫂子,我陈年,这我电话,你没忘了我吧?”   “陈年,”秦幼音重复,“他怎么了!”   陈年哭腔都出来了:“本来几个铁哥们儿今晚上组个大局,炎哥老长时间没参加了,大伙儿都想找他来,结果可好,人是弄来了,跟没魂儿似的,一个字不说,桌上有个不太熟的男的,以为炎哥瞧不起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偷摸把炎哥的白开水换成五十来度的白酒。”   “炎哥这一晚上心都没在这儿,拿着就给喝了,哎呦我操啊,一满杯!”   秦幼音听到心惊肉跳。   “他抢了我手机就上卫生间吐,吐完不出来,我怕出事儿才闯进去的。”   “而且他右腿不太对啊,吃不住劲儿,哎嫂子先不说了,我得把他送家去——”   秦幼音心口戳得全是血口子,嗓音变了调,追着说:“陈年,我,我想去看他……你能把具体地址发给我吗?”   她虽然住过一周,但具体哪个区那条街哪一号,没法跟司机描述。   陈年亢奋的“哎呦”一声:“发啥发,你就等着我,我把炎哥送回去,马上接你,千万等着别动啊!”   秦幼音在商场一楼枯坐了四十分钟,一双手的皮肤揉到火辣刺痛,陈年总算赶来:“小嫂子,我就在门口,你出来就看见了,认准车牌号。”   她飞奔出去,短发被冰冷夜风扬得凌乱。   陈年的副驾驶已经打开,离她不足十米,她径直冲过去,喘息着没等坐稳就拜托他:“开快一点可以吗?”   车飞驰而去。   商场门外的大片树荫里,有三个抽着烟的光头男人看到秦幼音被车接走,互相对看一眼,啐着唾沫离开。   路边风景越来越熟悉,秦幼音知道快到了。   她抓着车门把手,遥遥看见别墅里隐约的灯光,心脏抽成一团。   陈年忍不住说:“小嫂子,炎哥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使劲儿打他收拾他,别看他平时吓人,对你那就是一茶杯犬,随便揉搓,但是……你别真跟他分,他受不了。”   “之前滑冰的事儿,他提都不让我提,那天居然去我店里主动炫耀,说你答应陪他了,跟他一起再试一次,你是没见着他那眼神儿,亮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再一见,眼瞅着命都要没了。”   秦幼音呼吸很慢,眼都不眨地望着接近的别墅。   赵雪岚早就等在大门边上,一见着秦幼音下车,立马上前,把自己身上的大披肩给她围上,摸摸她脸,咬牙切齿:“看这脸冰的,心疼死我了,我非把那兔崽子锤死不可!”   秦幼音摇摇头:“阿姨,我不冷。”   她被赵雪岚牵着进门,情绪一直还稳得住。   然而门一关,赵雪岚拥住她:“我闺女受委屈了。”   秦幼音眨了眨眼睛,也搞不清为什么憋好的泪就淌出来,她不敢在赵雪岚面前哭,低着头抓紧手中的袋子:“谢谢阿姨……他……他在楼上?”   赵雪岚没好气:“在他屋里,半死不活的,酒气熏死人,我瞅着就来气!”   “我能去看看他吗?”   赵雪岚低叹,翻箱倒柜找出个小圆球塞她手里:“闺女,你房间还是原样,你今晚上就住下,这是防狼报警器,顾承炎以前没喝过这么多,也预料不了会有啥反应,他但凡敢对你有一点不轨,你按了我立马就过去。”   秦幼音揣上小圆球,站在顾承炎的房门外。   门没关严,露出宽宽一条缝隙,能看到床上被子很乱,但并没有他。   秦幼音屏息迈进去,借着床头唯一一点昏黄光源,吃惊发现顾承炎蜷曲着高大的身体,坐在衣柜和写字台夹空的地板上。   他头发很乱,半合的眼角还有猩红,脸色白得像纸,唇微张开,干涩裂着一道道血口。   呼吸声极重。   满屋都是酒气。   秦幼音眼眶一酸,咬着唇跑向他。   她蹲在他面前,看清楚他憔悴的脸,颤声嗫嚅:“顾承炎……”   顾承炎动了动,吃力挑起睫毛,总是黑沉笃定的眸底全是雾气,他死盯着秦幼音,唇角阖动,剧烈急喘,狭长眼睛一点点染红。   他手忙脚乱爬起来,不给秦幼音拒绝的机会,直接扑抱住她,垫着她的后脑压到地板上,唇循着她的热度侵袭过去,声音扯得破碎嘶暗。   “……别叫顾承炎,没有顾承炎了。”   “你不喜欢他,他已经,被你欺负得没命了。 第40章 欺负40下   秦幼音身下是地板, 身上是热烫紧绷的人。   他没有章法地拼命把她往怀里收, 控制不住力度, 勒得她很疼。   她下意识推了一下,他僵住, 下一刻就手脚并用把她缠得更死,恐惧一般, 粗喘着揉弄她软绵绵的四肢,恨不能压进自己身体里。   秦幼音心脏要撞出胸口, 再次抵住他的肩, 想撑开一丝呼吸的空隙。   顾承炎感觉到那双抗拒的手,一下下推开的动作像是刀尖在他心上捅出血洞,他哽咽着埋在她颈窝里,胡乱亲吻她的脸颊耳垂,蔓延到纤秀细嫩的脖颈, 张口咬她, 咬完又伸出舌尖讨好地轻舔, 无措求她:“别推我,我疼……”   “媳妇儿我好疼,”他满身是汗,嗓子里滚着粗粝砂石, “你关心关心我,你问我一句, 问我为什么疼, 我全都告诉你。”   他昏昏涨涨, 分不清时间长短,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呛得胸腔里空空震动,绝望问:“一句都不行吗?”   秦幼音被他搅得沁出泪来,艰涩张开口。   他不让她有说话的余地,眼睛在她脸侧蹭出淋淋的湿。   “秦幼音,你怎么能这样……”   “我下午说的都是气话,我是想让你哄哄我,你就算反驳一个字,我肯定也马上就好了,”他断断续续地咳嗽,“我特别好哄,你试一下就知道。”   “为什么连试都不试,就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不让我再跟着你,以后不要我了……”   秦幼音眼前被水糊的一片氤氲,喉咙里辛辣刺痛,揪住他背上汗湿的衣服。   他一声声问。   “你生我气了,不是真的跟我分手,故意吓唬我的是不是?”   “我做错事了,我道歉,你原谅我行吗?”   “我不应该总想让你关注我,不应该嫉妒……嫉妒别人跟你一起排练,嫉妒你亲手……亲手给别人系领带,”他紧紧咬牙,“不应该因为她们说你和别人相配,就随便发火……”   他说不下去了,咳得止不住。   秦幼音终于搞懂了他一整天那么反常的原因,手臂交叠,哭着抱住他,在他背上反复地顺。   顾承炎用力箍着她,一门心思往她颈边挤,带着浓重酒气的唇到处乱磨,在她甜香的皮肤上又亲又咬,贪婪吸允她的温度。   秦幼音颤栗着躲。   顾承炎惊惧地停下,用毛茸茸的头贴着她拱:“别躲我……”   “全都是我的错,媳妇儿,你打我骂我吧,或者别的,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出气,”他略微抬起一点,血色的眼不安盯着她,“就是不能分,不能不要。”   “你不喜欢的,我改,我今天破戒骂人了是不是,那你罚我。”   “罚我腿疼也不许吃药。”   “你再说句喜欢我,喜欢一丁点就够了,要是实在不喜欢,那你先就骗骗我……”   “骗骗我也行啊……”   秦幼音疼得顶不住,冰凉手掌覆在他头上,抽噎问:“你的腿,腿到底怎么了。”   顾承炎听到她的问话,愣住。   她关心他了。   所有堆叠的情绪,酸楚委屈,煎熬苦涩,在这一刻全找到了出口。   顾承炎蜷缩着抱紧她,一字字倾诉:“你从速滑馆走了,我去追,跑到中医楼外面,看见别人出来接你,还要从后背搂你肩膀,太生气了……腿上力道就没用对。”   “膝盖很疼,疼得挺不住,追不上你了。”   “我在外面长椅上坐了两个多小时,才能站起来,进去找你,看见你在给他系领带。”   他又重复一遍:“你给他系领带……”   秦幼音顾不上什么领带不领带,马上要起来去看他腿,顾承炎骤然感觉到她挣扎,吓得一把搂住:“我不 吃醋,不吃醋,你别走……”   她干脆把手伸下去摸,拽起他宽松的裤腿,碰到膝盖,伤处明显肿着,轻轻一按就陷下去。   他闷哼一声。   秦幼音急出眼泪,不容拒绝地推开他站起来:“我去楼下给你找药,上次我看见过有喷雾,先消肿,明天我跟你去医院!”   她跑向门口。   顾承炎眼廓通红地看着她越来越远,踉跄爬起,忍着剧痛追上去,从背后把她扣到胸前,肩膀撞上门,连拖带抱地把她往床边带:“不能走……”   “是我的,不能走!”   他刚才那点理智被酒精烧得一空,吐息颤抖,不顾她反抗,把她压到床上,拽过被子把自己跟她裹在一起:“我不上药,不去医院,我腿也不疼,我只要我媳妇儿!”   “你别想借着机会,把我媳妇儿带走!”   “我媳妇儿可喜欢我了,舍不得跟我分开的……”   他念叨着舍不得,声音越来越轻。   高度白酒的作用终于冲破极限,他意识开始不清醒,眼帘沉沉落下,手上仍然丝毫不松。   床很软,他很烫。   秦幼音在他的字字句句里彻底瘫成水,一动也不想动了。   就这样吧,药明天再上,医院明天再去,堵在心里的那些话,都等明天再说。   今天晚上,就跟他待在一起……   秦幼音乖乖躺在他怀里,转了转身,主动把脸埋在他轰轰震动的胸口,手臂搭上他的腰,缓缓收紧。   她闭上眼,在被子里听他的心跳。   还有什么不确定……   心早就被他绑得死死的,才会受不了他发火冤枉她、赌气说狠话,以为要失去他了,害怕得无所适从,确定他那么在乎她,又觉得全世界都重新活了过来,不再是一座漆黑牢笼。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明明是……   喜欢到不行,却不敢承认。   秦幼音仰头,把睫毛上的水雾蹭在他下巴上,她看着那片湿润,忍不住渴望,凑过去,小心翼翼落下浅浅的亲吻。   -   顾承炎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一下一下仿佛有刀斧在凿。   全身酸痛到散架,膝盖上的神经突突直跳,手臂也僵到发麻。   他皱眉扛过这一波疼痛,心里的折磨就立刻找上来。   音音……   昨晚,音音来了,后来她要走,肯定是他失控又做了错事。   顾承炎猛地睁开眼,马上要爬起来去找她,身上一牵扯,才惊觉手臂沉重,怀抱里有一团绵软的热源,正在暖暖烘着他。   他呆住,一下也不敢乱动,僵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掀开被角。   小孩儿睡在他臂弯里,短发蹭得散乱,长睫毛低低盖着,被|干涸的泪黏成一缕一缕,脸颊上泛着被子闷出来的红潮。   顾承炎呼吸都停了。   她睡得很沉,乖巧无邪,老老实实偎在他怀里,还懵懂蹭了蹭。   顾承炎凝滞的血液轰的撞上头顶,倒回床上,一把拥住她。   他凑上去亲她眉心鼻尖,还想吻她唇角,忽然意识到自己醉了一夜,身上全是难闻的酒气,哪有资格污染他的宝贝。   洗澡刷牙,必须现在就去。   顾承炎恋恋难舍,心里也还慌着,不知道秦幼音会怎么对他,他又反复亲亲她的脸,极尽小心地抽出手臂,下床进浴室,用最快速度把自己清理干净。   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他正看到秦幼音翻身,紧张地光着脚赶紧往床边跑,不小心勾到了墙边的东西,扑通连响。   他停住不敢动,确定秦幼音没醒,才舒口气,低头。   脚边是……两个袋子,还有媳妇儿天天随身背的包,现在全敞开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顾承炎蹲下,意外发现袋子里居然是崭新的衬衫和领带,衬衫正好是他的尺码,他心跳飞快地抱起来,藏进衣柜最下层。   不管,肯定是给他的,是他的礼物!说什么也不会还回去!   他又回到墙边,想把媳妇儿的包收拾好,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厚摞打印纸,一张张捋平,起初以为是她的上课笔记,直到他在某张纸的角落里,看到了她写下的几个小字——   “小炎哥一定能好。”   顾承炎怔怔凝视半晌,意识到什么,手腕不稳地从第一页开始读。   密密麻麻……她亲手留下的文字和图案,反复地总结,推敲,设立各种方案,几十页纸里,没有其他,尽是和他腿伤有关的内容。   这么多东西,要多少日夜能才攒出来……   顾承炎眼前有些发黑,手拄在地上攥紧。   落在一旁的手机,蓦地发出一声震动。   他挑开眼帘望过去,眼瞳猛一缩。   徐冉:想来想去还是要跟你道个歉,师妹对不起,是我私心太重,用帮你引荐张教授当筹码,逼你来参加并不喜欢的演出。   顾承炎拾起手机,握到掌心青白。   第二条紧接着又来。   徐冉:我知道你找张教授全是为了顾承炎,我还自以为是地在他面前招惹你,让你们闹矛盾,他脾气不好,有没有伤害到你?   顾承炎合住眼,心里疼到喘不过气。   他缓缓起身,走到床头边蹲跪下去,牵起秦幼音的手,解锁屏幕,给徐冉回复:“滚,再敢惹她一次,我要你命。”   发完把他的名字从通讯列表里狠狠删除。   他要把手机拿开,却心绪翻涌得指尖发抖,错手点开了后台,秦幼音最近常用的几个a全都清楚明白地摆在那。   医学问答,骨伤方向的文献资料库,用来记录的便签本……   最后一条便签,记录时间就定格在冰场分开前。   她那时低着头忙碌,一眼也不看他,是全心扑在这些枯燥浩瀚的资料里,为他的伤耗着心血。   顾承炎把额头埋在秦幼音细嫩的手心里,脑中嗡嗡巨响,不断有冷汗往外沁。   他就是个该被拖去五马分尸的混蛋,垃圾。   他有什么脸在这儿亲近她。   昨天对她发火,说重话,惹她哭……   她小小软软一个,一点保护层都没有,还带着遍体鳞伤,默默把他摆到那么重要的位置,他这个狗都不如的混账,居然欺负她。   顾承炎艰难地一下下喘气,趴过去把秦幼音连着被子一起拦腰搂住,靠在她身上,每根细枝末节的神经都在暴跳,跳到粉碎成灰。   秦幼音腰上的重量不断加剧,她难受地醒过来,迷蒙睁开微肿的眼,看清顾承炎跪在地板上,死命搂着她。   “小炎哥……”   她嗓音沙哑。   顾承炎一震,急忙抬起身。   秦幼音雾蒙蒙望着他,糯糯说:“你快起来,膝盖疼,不能这样。”   顾承炎眼廓一瞬红透。   秦幼音见他不听话,揉着眼坐起身,拉他手臂。   她目光掠过不远处墙边,看到自己的包在那里,两个袋子却没了,一慌,急忙要下床:“我买的东西!”   顾承炎按住她,一眨不眨盯着她,艰涩问:“买了什么?”   “衬衫和领带……”   “给谁?”   nb s “……给你,”秦幼音红着脸,小声承认,“你不高兴了,我给你买的,想,想哄你……”   顾承炎五脏被一刀一刀地切割。   秦幼音着急问:“你看到没有?还是我昨天来得太着急给弄丢了!我,我挑了好久的。”   顾承炎扶着床站起,摇摇晃晃走去衣柜,捧出他藏起来的袋子。   秦幼音忙接过,一一检查,确定是她买的,才垂下头嗫嚅:“对不起,我不知道系领带这件事会让你生气……当时答应帮忙,是为了早点结束,好去找你……”   她忐忑地抬了抬扑簌的长睫,对上他赤红的双瞳,以为他还在介意,她鼓起勇气,轻轻说:“那你……把衬衫穿上,领带我给你系好不好?”   顾承炎沉默地拽下上衣,露出肌理蓬勃的光裸上身。   秦幼音耳根一烫,连忙扭开头。   他毛躁地把衬衫套上,扣子系串也没发现,眼睛始终黏在她脸上,一寸不曾移开。   秦幼音转回目光,注意到错乱的扣子,浅浅笑了一下,她离近些,给他解开,动作柔缓地依次系好。   她柔软微凉的指尖偶尔触到他胸前的皮肤,随便一下都激起惊涛骇浪的颤栗。   顾承炎心被碾成碎屑。   一片一片,尽数贴附给她。   秦幼音打开领带盒:“小炎哥,你低低头。”   顾承炎凑过去,听话地照做,耳中听着她清浅呼吸,身边全是她的体温和甜香,他鼻子里酸涩到熬不住,想弄死自己,更想恳求她,让他再活一次。   秦幼音把领带绕在他颈间,手指悬在他扣紧的领口处,缓慢翻折打结。   眼里是他修长脖颈和凸起的喉结,手上沾染着他的灼热。   之前或许还有不解。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懂得,系领带这件事,到底有亲密。   不能够对别人,只能给顾承炎一个人做。   顾承炎痴痴凝视她,她饱满的唇近在咫尺,上面咬出细细牙印,晕出嫣红血色。   秦幼音打好一个标致的温莎结,退开些,歪着头打量。   小炎哥穿正装也这么好看……   棱角分明,锐意锋芒,英俊到无可挑剔。   顾承炎哑声喊她名字。   秦幼音抓着被子:“我,我来说……”   顾承炎呆呆注视她。   她想笑一下,却局促得要哭出来,努力吞咽了好一会儿,才认真说:“昨天晚上,还有以前,你问我好多次,有没有……喜欢你。”   顾承炎心脏轰鸣,定定问:“有吗?哪怕一点点?”   秦幼音摇头。   顾承炎胸腔涩痛。   他伤到她了……   可能再也不会承认,他把她逼回了壳里。   顾承炎惊慌按住她的手。   不等他去求,秦幼音再次开口,她瘦弱的肩膀绷着,轻缓地、郑重地对他说:“不是一点,我对你……是很多……很多点的……”   他牙关打颤,坚持问:“什么?”   她跟他对视,绵绵念出两个字:“喜欢。”   全世界在顾承炎耳边猝然点炸。   所有色彩染成漫无边际的巨大烟花。   顾承炎听不到,也感受不到其他。   眼里一切都消失殆尽,唯有她开合的,说着喜欢他的那两瓣樱红。   他彻底没了理智,跪在床边倾身向前,扣着她的后颈拉近,双手捧住她紧张到冰凉的脸,压下去,重重吻上他朝思暮想的柔软双唇。 第41章 欺负41下   女孩儿的唇瓣又凉又绵, 最细腻的冰糕一样, 稍一碰触,就融成甜香的奶化进他口中。   顾承炎头是晕的, 嘴唇仿佛通了电,酥酥麻麻急涌向全身每个角落,他喘息着闭紧眼睛,搂住她抵在床头, 毫无技巧地在她唇上厮磨,一下一下侵占她的脆弱。   秦幼音完全软成一滩水, 脑中空荡了好几秒,甜蜜酸楚同时满溢着, 被他这样亲密以待, 那些压抑住的委屈又被掀起, 涩涩胀在心口。   她不禁伸出手, 无力地挡他。   顾承炎攥住她的手环在自己腰间,遵从本能欺得更深,热烫舌尖润湿她的唇, 等不及要闯入最后的防线。   秦幼音发出含混的细声,忍着疯长的悸动, 艰难转开脸, 不给他得逞。   顾承炎跪在她身前, 心急地去追, 只亲到了脸颊。   “媳妇儿……”他问得吃力, “怎么躲我。”   秦幼音呼吸急促, 双手撑住他的前胸,鼻音闷闷地软声说:“喜欢你,所以……要罚你。”   她看着他,杏眼中逐渐聚出水光。   “虽然我做错了事,可你冤枉我了,把我想得那么不好……”   “还很凶地和我说话。”   “我害怕你知不知道……我本来胆子就小,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能从以前畏手畏脚的样子变成今天,都是因为有你在。”   “你如果凶我,比起别人,是几百倍……”她抽噎几下,又弱兮兮改口,“是几千倍……”   其实不够……   几万倍,也不能形容当时的感受。   顾承炎犹如被当头打了一棍,扑过去箍紧她,嗓子被人掐住般一个字都挤不出。   小孩儿瘦得可怜,背上的骨头一根根清楚分明,细细的腰一勒就能断。   他把她整个抱起来,转身和她调换位置,坐下去靠着床头,让她伏在他身上,扯过被子把她包住,从头到脚圈在怀里。   秦幼音更想哭了。   越被喜欢的人温柔善待,越是软弱无助。   从承认“喜欢”起,她就卸掉了仅有的一层薄薄盔甲,把自己的一切全部敞开给他。   秦幼音抓起他的手臂,咬了他一小口,又把脸贴上去蹭蹭:“所以要罚你,罚你……一个月,不可以亲我。”   顾承炎心都被她揉碎。   他喉结不住滚动,火辣辣发出声音:“一个月,好长啊。”   秦幼音眨眨眼:“那……半个月好不好。”   顾承炎无声笑,笑得要掉泪。   小孩儿又傻又乖,自己定的惩罚,却因为他反驳一句,马上就改掉了,生怕他有不满。   秦幼音没得到回答,指尖抠了抠他的领带,把头埋在被子里,再次让步:“一个星期,不能再少了。”   顾承炎问:“哪都不可以亲吗?”   秦幼音眼里还有水色,亮闪闪地给他批准:“不可以亲嘴,别的……要看你表现。”   顾承炎立刻吻她头顶,沉哑告诉她:“媳妇儿,你听我说,不管以前还是以后,你都没有错,全是 我的问题,我心眼儿小还爱瞎想,横冲直撞的,才失控让你受委屈。”   “我爱上一个人,就是毫无保留,所有感情全都掏给你,自己什么也不剩下,更收不回来,过去再大的事我也没怕过,但现在胆子太小了,天天害怕你改变主意,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保证这是唯一一次,只要你别扔下我不管,怎么罚都好。”   秦幼音听着他坦坦荡荡的告白,从额头红到锁骨,不由自主往他颈边偎了偎:“那一个星期,你要忍住才行。”   顾承炎合眼苦笑,唇上酥麻热烫的电流还在,他恨不得翻身压住她就咬上去,顶开她的牙关尝到里面的滋味。   但是得熬。   媳妇儿不允许的就不能做。   “乖,那让我亲亲脸。”   他难耐地拨开她头发,唇寻过去,没留意卧室门外,来势汹汹的脚步声正在铮然逼近。   “顾二火!你把我小月季整哪去了!她不在自己屋,东西动都没动过!”赵雪岚一脚踢开门,“是不是你昨晚上喝多欺负她,把她气跑了!”   顾承炎要让自己亲妈给整出心脏病。   怀中的小姑娘也吓得一缩,硬邦邦猫在被子里。   赵雪岚定睛一看,自己那不省心的蠢儿子居然还在床上懒洋洋靠着,抱一大团棉被,也不见个着急样,她随手捡起个相框就要丢他:“我问你话——”   顾承炎忍无可忍,瞪着他妈,把被子稍稍掀开一边,露出媳妇儿乱糟糟的小脑袋和血红耳廓。   赵雪岚一口气哽住,差点没昏过去。   她缓了半分钟,摆摆手,超温柔地细声细气说话,搞出来一股港台腔:“我先下楼呦,给我小月季做饭去啦。”   门重新关紧,秦幼音赶紧扑腾起来:“我,我收拾一下去跟阿姨解释,万一她误会——”   误会她是那种不检点的女孩怎么办。   她不想让阿姨对她失望。   顾承炎拉住她:“不用解释,她不会瞎想,你就让她多兴奋一会儿。”   他探身吻她的脸颊:“记住,我,还有我家里的人和狗,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可能对你失望。”   顾承炎虽然不舍,也清楚该出去了,否则他那个妈肯定还得上来添乱。   他下床时,膝盖受力,痛感还是依旧。   秦幼音及时扶住他手臂,皱眉说:“上午我们就去医院。”   顾承炎嘴角挑得老高:“我要秦小中医给我治,就用你包里的方子。”   秦幼音脸一热,拍他一下:“那是辅助的,你肿成这样,必须先去陈医生那消炎。”   走到门口时,顾承炎手搭在门把上,扭头盯着她:“出去以后,我可要到处跟人炫耀了,你再想后悔也来不及,我就问一次,秦幼音,你是我女朋友了吗?”   秦幼音长睫微垂。   她沉默三秒还不到,顾承炎果断蹲下身,无赖揽住她的腿,可怜巴巴仰起头:“求求小仙女大发慈悲,做我女朋友吧。”   秦幼音抿出笑,手指触上他的脸,沿着五官起伏描摹过去,轻声答应:“好呀。” 第42章 欺负42下   得到仙女的许可, 顾承炎靠在她腿上半晌没动,想把这两个字的瞬间刻下来, 最好能烙出个徽章挂在胸前。   秦幼音低头望着穿衬衫打领带的巨型英俊大狼狗, 红着耳尖戳他:“蹲着对腿不好, 别闹了。”   “没闹,我这是享受, ”顾承炎沉溺地眯着眼,“乖宝, 再说一遍行不行,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   秦幼音被他体温烫得发热, 鼻尖沁出细密的汗, 口干舌燥。   她不好意思说。   顾承炎不依不饶, 嗓音低低磁磁磨着她:“媳妇儿,我想听,听完肯定哪都不疼了——”   这人简直是得寸进尺!   秦幼音抵挡不了, 节节败退,她无奈扯了扯他的短发, 闭上眼轻喘两下, 豁出去了一口气说:“……我, 我愿意做你女朋友, 从今天开始, 顾承炎就是我的, 我的男朋友了……我会, 会对你好的, 所以你要听话……快起来……”   她每说一个字,顾承炎的眼瞳更璀璨一分。   等不到她全说完,顾承炎翻腾的情绪已经泛滥成灾,直接把她高高抱起,仰头对准小巧的下巴狠狠亲一口,大步下楼。   他脸上强装淡定,是刚刚上任的稳重可靠好男友。   实际心里乱糟糟炸得一片狼藉,媳妇儿不让说的脏话自顾自冒出一大串,弹幕似的满天飞,总结一下并不复杂,来来回回就那几句——   操啊啊啊啊啊真他妈老天开眼,老子总算得到媳妇儿承认!婚姻大事定了!名正言顺了!看往后谁还敢多瞅老子媳妇儿一眼,全他妈摁着脑袋剁了,剁了!   -   秦幼音在两道**目光的夹击里,早饭吃得压力很大。   她捧着小米粥,前面的小盘子里堆积成山,还有筷子在打架一样不断往里送,试图垒得更高。   “闺女尝尝这个,妈给你包的小饺子,里头虾仁可大了,”赵雪岚对她笑颜如花,抬眸就凶神恶煞,“顾二火你烦不烦人!能不能靠边点!挤着我小月季了!”   “我挨着我媳妇儿怎么了,坐下来我就宣布了,这是我通过官方认证的亲媳妇儿!”顾承炎绝不示弱,把自己夹的小炸糕搁到最上面,声线转柔,“乖宝,饺子不好吃,这个还行。”   秦幼音左右看看,一边是帅到流泪的男朋友,一边是美貌霸气的准婆婆,两个她都好喜欢,都在身边亲热待她。   她鼻尖发酸,端着碗不知所措,还有点害怕母子两个闹矛盾,急忙说:“不用对我这么好……”   饭桌上一静。   秦幼音眼睫扑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讲错话,努力补救:“我,我都爱吃,不用为我忙……”   这回左右两边的筷子全放下了。   秦幼音茫然,慌慌地苦思冥想再说点什么时,两只手同时环到了她的肩上,难免互相碰撞,再次引发战争。   五秒后,顾承炎宣告胜利,把她一搂,揉了揉发梢:“傻不傻,这算什么好啊。”   赵雪岚愤愤:“就是,这算啥好。”   顾承炎舀起一小勺鸡蛋羹送她嘴边:“照顾你是最基本的。”   赵雪岚点头:“他要照顾不好你,我第一个劝分手。”   顾承炎尽量忽视,一心一意喂媳妇儿吃饭:“别把自己当外人,以后我就是你的所有物,随便收拾随便摆弄。”   赵雪岚郁闷,总觉得被比下去了,转动脑筋:“就是,你以后把我当亲妈,妈等会儿陪你一起上医院,完事儿了咱逛街去。”   “医院”俩字果然吸引秦幼音。   她重重点头:“好,去医院。”   赵雪岚顺势把饺子夹给她:“那快吃,吃完咱就走。”   看着秦幼音咽下去,赵雪岚得意地冲儿子挑挑眉。   小样儿,嫩了点。   顾承炎掐着眉心,醉了整宿头还疼,一大早的又被亲妈给气到缺氧。   -   陈医生每次见到顾承炎都会火冒三丈,这次同样不能例外。   但碍于家属在身边陪着,也没法多说啥,尽量按捺着情绪,用力摁摁他肿起的膝盖:“这又咋整的?!”   顾承炎知道他故意的,疼到冒汗也一声不吭。   秦幼音紧张关注着他的反应,看到他拧眉合眼,手背上筋络隆起,就明白他有多受罪,赶紧伸手护住他的伤处,软声解释:“真不是他粗心,是为我弄的……”   陈医生一见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更埋怨不出口,怒视顾承炎。   顾承炎唇色泛白地扯开笑,揽着秦幼音的腰骄傲宣布:“陈叔,重新给你介绍认识,这我小对象,我女朋友,我媳妇儿。”   连说了仨称呼,还有继续的趋势。   秦幼音脸红地戳他一下,跑去陈医生身边,把包里的康复方案拿出来:“我找院里的张教授修 改过了,这是最终版本,您看看,如果没问题,等这次他消肿,我就开始实施了。”   陈医生接过来一看,满腔火气消掉大半,瞅瞅顾承炎:“亏了命好,摊上这么细心又懂专业的对象,要不然看谁管你。”   顾承炎甜得两眼弯成桥,连看腿伤都变得可爱。   陈医生确定方案无误,可以和目前的治疗搭配进行,不出意外的话,坚持三个月就能有大幅度好转,可以进行专门的腿部训练,逐步恢复比赛状态。   “至于能不能回到巅峰去拿成绩,还得看自己斗志,”陈医生叹气,“也得看运气。”   等顾承炎的伤处理完,取了口服和外用的药,秦幼音满心欢喜地琢磨着尽快实施,明天回学校就去做热敷的中药包。   顾承炎搂着她,听她各种计划畅想,唇角静静扬着。   赵雪岚走在最后,神色复杂。   到了医院大门外,准备上车前,赵雪岚面上恢复如常,拉住秦幼音:“闺女,妈见你一次不容易,说好咱俩去逛街的。”   秦幼音记得,可顾承炎刚用了药,腿太疼不宜多走。   她为难:“阿姨,小炎哥的腿……”   赵雪岚摆手:“又没让他去,他回家歇着呗,这么大人了又不需要天天陪着,晚上给他带点饭就行了。”   顾承炎冷笑:“不好意思,我需要。”   他看向秦幼音,唇抿了抿。   从头到脚都是媳妇儿快疼我的巨大信号。   秦幼音正要做决定,手机突的一震,她低头扫过屏幕,手紧了一下,跟顾承炎说:“小炎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跟阿姨……尽量早点结束。”   赵雪岚又叫来一辆车送顾承炎,自己带着秦幼音直奔商场。   顾承炎在车里苦巴巴支着额,对司机说:“跟着,她们去哪,我去哪。”   “可是赵董说……”   顾承炎靠向椅背,淡淡发出一个音:“嗯?”   司机一冷,猛地想起赵董手底下一堆讨不回来的巨额欠条,不乏黑社会,可全是这位少爷出马把钱一分不少夺回来的,用后脑勺想想也知道是个什么主儿。   他缩缩脖子:“跟跟跟,我听您调派。”   -   开往商场的路上,秦幼音反复去看赵雪岚给她发的那条微信:“闺女,跟我走,有重要的事和你谈。”   她心里七上八下,胡乱猜测了很多,桩桩件件都指向她跟顾承炎的关系。   赵雪岚看出她心神不宁,笑着说:“你别老惦记他,当心他臭美,恋爱这东西嘛,小姑娘只管受宠,用不着对他太好,老爷们就不能惯着。”   秦幼音微卷的睫毛颤了下。   “别看他是我儿子,我也照说不误,这要是你妈在你身边儿,也得这么教,”赵雪岚说得都是她经验之谈,掏心掏肺告诉秦幼音,“小姑娘的首要原则就是保护自己,他对你凶,踹了,他不体贴,踹了,他但凡跟别人有一丝半点不清楚,二话不说,必须踹了!”   秦幼音乖乖听着。   赵雪岚摸摸她头:“凭我小月季,找啥样的没有,别叫顾承炎太得意。”   秦幼音悄悄放下心,明白阿姨不是反对她跟顾承炎,才轻声说:“小炎哥……对别人凶,对我特别好,总在照顾我,他也从来……不跟其他女生走得近。”   她脸颊上泛出桃色:“阿姨,你别看他凶巴巴的,其实他需要……需要我对他好,他挺脆弱的。”   赵雪岚摇着头叹气,扶额笑出声:“我是真没想到,顾二火居然能有这运气。”   车停下,赵雪岚挽着秦幼音迈入商场,点到她今天真正想说的主题:“闺女,那妈得好好问问你,既然这么相互喜欢,你真的打算把他腿彻底治好,送他走吗?”   “他要去的,可不是随便坐会儿车就能到的地方,一旦走了,最近是北京,再远,那就是世界各地,你想见他一面可就难了,他还能不能回来,谁也说不准。”   “如果换成我,不会给自己爱的男人治,我宁可他待在我身边,也不让他去追求什么狗屁梦想。”   “你呢?你舍得?”   周日午后,商场里人声鼎沸,无数人流在身边穿梭。   秦幼音愣愣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挪不动脚步。   她……根本没想过。   满脑子塞的,全是让小炎哥的腿好起来,站到他热爱的冰场赛道上,让他自由地去驰骋,把害过他的人踩在脚底下,直到他摘得最高的荣誉。   却忘记去考虑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真正好起来的那天,就将是她跟他分开两地的时候。   赵雪岚心疼地顺顺她的背:“闺女,他比不比赛的,我都看淡了,咱家有钱,他也聪明,以后干哪行都不成问题,你可别犯傻,好好琢磨琢磨,千万别伤着自个儿的心。”   秦幼音说不出 话来,赵雪岚也不急于一时,带她到处逛着散心。   逛到二楼鞋包区时,迎面遇上两个打扮光鲜的中年女人,一见赵雪岚就惊呼。   赵雪岚揽着秦幼音迎上去,第一时间炫耀:“带我未来儿媳妇逛街呢,你们这么闲?儿子还没对象啊?”   眼见赵雪岚被缠住聊得火热,秦幼音懂事走开:“阿姨,我去那边等你。”   赵雪岚叮嘱:“别走远,妈很快就完事儿,相中啥抓紧买,别犹豫!”   秦幼音垂着头慢慢往前走,在附近几家店里打转,她攥着手机,害怕自己状态不好,打给顾承炎会被他听出问题。   手机连续震了两下。   她醒过神,惊讶发现是秦宇发来的图片文件,还在持续进来新的。   秦幼音点开,吓了一跳。   连续七八张半身人像,全是面向凶戾的男人,其中一半是光头,不少纹身戴金莲的。   她刚想问,秦宇紧接着追来一段语音:“音音,对这几个人有个眼熟,疑似最近被吸纳进犯罪团伙的危险分子,虽然主角还没正式出狱,这些人也不能不提防。”   “就当是爸爸杞人忧天了,多看看没坏处,哪怕不是他们,这类人见着也躲远点,晚上不要单独去校外人少的地方,注意安全。”   秦幼音忐忑地咽了咽,向上翻,争取把人脸认清。   翻到中间一个光头时,她顿住,总觉得有丝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或许……这样的人都长得相像,是她看花了眼,总之多注意,不会出问题。   秦幼音给秦宇回复完,一抬头,才看到她逛进了一家鞋店,眼前货架上正摆着一双尖头平底的小皮鞋,比她最爱的那双更好看。   她下意识摸了摸。   导购含笑迎上来:“这是新款,您穿多大码,我拿来给您试试。”   秦幼音摇摇头。   价签就在旁边摆着,一千二百九十九。   她视线向下,安静走出门外,没留意到跟她擦肩而过的一双笔直长腿。   两秒钟后,身后有道戳心的熟悉嗓音响起:“这双,35的,给我装起来。”   秦幼音心脏一震,停住脚步,蓦地回头。   本该在家休息的顾承炎正挺拔站在店里明澈的灯光下,递出卡。   秦幼音朝他跑过去:“你怎么……”   不对,这个现在不是重点。   “我不要鞋,”她着急说,“你别买,我不喜欢。”   顾承炎捏捏她脸。   商场这么大,他拖着伤腿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跟了她三分钟,她唯独只摸这一双,怎么可能不喜欢。   导购行动力神速,说话间单已经买完了,鞋子精致包好递到顾承炎手里。   顾承炎把秦幼音一揽:“乖,跟哥走,不走亲你了。”   商场每隔一段有安全门,安全门外的隔间里,为了方便顾客休息,有两排软座长椅。   顾承炎把怀里的小姑娘带过去,四周可算安静不少,他把她压到长椅上坐好,在她面前单膝点地,掀开鞋盒。   “还行,勉强配得上我媳妇儿的小脚丫。”   他去脱她鞋子。   秦幼音缩了下,轻轻说:“我,我来……”   顾承炎不容拒绝抓住她纤细的脚踝:“听话。”   他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小心褪掉磨损明显的鞋,火热手掌在她脚上揉按两下放松,才缓慢套上柔软新鞋,恋恋难舍地放下。   秦幼音咬紧唇,呼吸不稳。   顾承炎给她换好两只,笑着欣赏:“好看。”   他仰头看她:“我媳妇儿可真漂亮。”   秦幼音双手紧紧按住长椅边沿,脚尖蹭着地面,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顾承炎托腮:“不能跟你分开,想得不行。”   他勾勾手指,略微探身:“媳妇儿,你过来一点。”   “……干嘛?”   “我腿疼起不来了,”他极其郑重,“突然记起有个特别重要的事儿,得马上跟你说。”   秦幼音老实信了,懵懵贴近他。   顾承炎翘着唇角,扣住她的后颈压低,一口亲到脸颊上。   亲完不满足,换另一侧脸又亲一口。   秦幼音满脸通红:“就这件事?!”   “不是啊,还有。”   顾承炎目不转睛盯着她,黑瞳中蕴满爱意。   “我想问问秦小朋友,分开一个小时,想我了没有?” 第43章 欺负43下   秦幼音心里特别诚实, 自动默念回答他。   想的呀……   刚上车就在想,你一个人回家会不会好好休息。   路上又想, 阿姨说的缺点你没有,你哪里都是好的。   几分钟之前,想的是……亲手把你送走那么远以后, 我要怎么办。   但她不肯承认,心虚避开顾承炎的眼睛, 绵绵嗫嚅:“才一个小时啊, 不想。”   “没事, 我想就够了, ”顾承炎笑眯眯把手臂撑开在她两侧,“想出七八倍的份额, 分你一点, 就当成你也想我。”   秦幼音心里一酸。   她不愿意小炎哥失落。   “那我, 我重新回答,”她转回头,飞快看他一下, 把男生漾着微光的锐利五官印在眼底, 改口说:“我有一点想你的……”   顾承炎要被乖到上天的小媳妇儿给萌死, 拉过她啄了下鼻尖:“好,那不分给你了,正好我还舍不得。”   他按住长椅试图起身, 膝盖弯久了不太灵活, 摇晃一下。   秦幼音吓得一把扶住他, 软着嗓子责怪:“你腿刚用了药,不应该到处乱跑。”   “没办法,好不容易逮住的小可爱不在身边儿,总放心不下,”他勉强站直,牵着她慢慢走,“要不你给我留个标记,让我有点归属感,不然老像随时要被你给遗弃的狗崽子似的,你一不在视线里,我就想挠门出去找。”   秦幼音苦思冥想没个所以然,问他:“什么样的标记?”   顾承炎一听她同意,赶紧提要求:“能天天戴着的那种,最好是你贴身用的,比如头绳——”   秦幼音为难:“我没有头绳。”   顾承炎拢起她长长了一小节的细软头发:“媳妇儿你看,能扎起来了,要不咱现在去买,给你扎会儿,然后就戴我手上!”   他耳根有点红,密密长睫垂下少许:“我以前看别的男生有对象,手上老戴根黑皮筋儿,可羡慕了。”   见秦幼音不点头,他又问:“媳妇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扎头发?”   秦幼音嘴角带笑,还说她是小朋友,明明炎哥自己才是好吧。   她握着他的手指摇摇头:“我初三以前都是长头发的,喜欢扎各种辫子,可是总被弄坏,为了少受点罪,就剪短了。”   顾承炎心脏猝然跳空,扳过她的肩:“什么叫总被弄坏?!”   秦幼音精神一凛,惊觉自己说太多了。   越依赖顾承炎,越是不自觉会把狼藉的一面暴露给他。   她想起那些被扯烂的头绳,上面还纠缠着一缕缕长发,都是从头上硬扯下来的,疼到泪流满面却哭不出声。   鬓角被拽得流血,马尾辫的发梢被剪刀割得参差不齐,睡着时刘海被涂上糖浆,睁眼看到桌上都是指甲长的蚂蚁……   可即便这样,她也一直都最喜欢长头发。   秦幼音弯着柔润的杏仁眼,糯糯解释:“……有恶作剧的同学,会把我头绳弄坏,你如果这么想要,那就去买,我挑一个给你。”   过去的事,要是有可能,她永远不希望顾承炎知情。   把伤疤给他看已经是极限了,更多的不堪她都想藏起来……   她想是他干干净净的女朋友。   不跟黑暗龌龊扯上一点关系。   商场二楼转角就有饰品店,秦幼音刚一走近,里面三两成堆闲逛的女生们像开启了雷达一样,刷刷刷朝她身边盯过来,一双双妆容精致的眼睛里放出强光,把顾承炎从头到脚来回扫描。   秦幼音指尖紧了一下,侧头望望男朋友。   真的好扎眼……   让人不关注都不行。   视线太多了,她不 由自主想把手抽出,顾承炎却攥得更紧,一手提起个粉嫩的小筐,一手直接把她抱起托在手臂上,慢悠悠走到挂了满墙的头绳前,唇碰碰她脸,含笑说:“媳妇儿挑,好看的都往筐里放,拿下来再仔细选,哥把你举高点,省得够不着。”   秦幼音不敢把身体重量全压给他的手,只好抱住他脖颈,脸颊要滴血:“小炎哥,好多人你还这样……”   “人多跟咱们有啥关系,”顾承炎无所谓,“你也管管自己,别老瞅别人,就看我一个,不然我又该吃醋了。”   秦幼音拿他没辙,在墙上扫视一圈,往筐里放三个简单素色的头绳。   “不行,太少了,”顾承炎开始指挥,“乖宝听话,五排第二个,要,六排第七个第八个,要,还有……”   结果秦幼音成了炎哥的手,五分钟装了小半筐。   炎哥低头瞅瞅:“这还差不多,走,结账。”   “你说拿下来选的!”难道不是选出一两个再买?!   “小傻子,我的意思是,拿下来买完,再选今天用哪个。”   顾承炎心满意足提起轻飘飘的小袋子,看店里有提供临时休息的沙发,抱着秦幼音走过去把她放下,把头绳倒在茶几上,扒拉出来一个粉白色的萌系小猪,笑着说:“这个好玩,就它了。”   秦幼音经过这么一折腾,基本习惯了满室火辣辣的注视,心也定下来,发觉炎哥的行为有点危险:“你……”   “别怕,”顾承炎弯眉,“哥给你扎头发。”   秦幼音震惊:“你会吗?还是我自己来吧。”   要是再把头发扯断,她害怕想起不好的事,身体反应会影响状态……   顾承炎捏捏她耳垂,翻开茶几上一本画册现学:“对我有点信心。”   他坐在她背后,把手里浅黑色的发丝当成价值连城的易碎品,一缕一缕温柔顺到手心里,边拢边夸:“我小媳妇儿头发真滑,还香,想亲一下。”   想了就做了。   炎哥探身亲完,将她头发上层分出,小心翼翼用小猪皮筋套住:“疼吗?”   秦幼音身上一阵阵泛着酥,紧张得手都没处放,轻声答:“不,不疼……”   真的不疼,还有些痒,直痒到心里。   顾承炎舒口气,绑好又调整了一下角度,给自己扎的公主头打满分:“超好看!”   秦幼音激动地一照镜子。   嗯……   超……不是不是,给点面子,一般丑而已。   她手快拆下,迅速给自己重新绑好。   炎哥委屈丧气:“有那么失败吗。”   秦幼音主动拉住他的手,眨眨眼说:“不失败,但是得我自己绑的,才能送给你。”   顾承炎秒秒钟被顺了毛,找到赵雪岚,得意给她晃晃相牵的手:“我领小月季回学校了。”   赵雪岚追上两步:“闺女,有任何事,随时给妈打电话。”   秦幼音感觉着手上属于顾承炎的澎湃热度,那个话题又重回脑海。   她点头小声说:“阿姨,我会想好的。”   -   时隔两天一进宿舍,秦幼音立刻感觉到了重大变化。   居然很暖!   从入秋以来,东北的温度直线下降,尤其早晚,冷到像是在南方时的冬天。   顾承炎知道她怕冷,给她准备了一堆充电和贴纸的暖宝宝,外加各种珊瑚绒的小毯子小被子,她才勉强度日,上一次提起来,他还在说:“再坚持十天。”   那时她没懂,也没好意思问。   十天以后不是更冷?能有什么变化……   今天可算是大彻大悟,东北这个神奇的地方,居然有传说中的暖气!   秦幼音脱口而出:“好,好暖……”   旁边程嘉正好不满吐槽:“医大宿舍不行啊,啥破暖气,在屋里还得穿毛衣,等再冷点,这不是得冻死。”   秦幼音:?!   要求这么高的吗!   顾承炎回宿舍时,三个舍友也在抱怨。   “这啥啊,刚是温的,要不咱找宿管去问问。”   “问也没用,我那天还听大三的说,学校里供暖就是差,不可能达到居民楼里那种穿背心裤衩的程度。”   “那也太冷了吧——”   顾承炎摸了把暖气,刚刚温的而已,连烫手的程度都达不到。   如果一冬天这么过来,小孩儿肯定得生病。   “炎哥,你看咋整,找宿管能行吗?”   “你们随意,”顾承炎下了个a,说话间进度条走完,他点开租赁信息界面,位置圈定在医大附近,淡淡说,“反正我有对象了,我媳妇儿怕冷,我得出去找房子。”   宿舍沉默三秒钟,忽的炸起。   “卧槽炎哥你终于把中医院的小仙女拿下了?!”   炎哥超骄傲亮出腕上的小猪头绳,撩起眼帘,毛茸茸的大尾巴快要翘上天,脸上还摆得高深莫测,四平八稳:“这不早晚的事么?以后见面,记得管小仙女叫嫂子。”   -   从周一开始,秦幼音把上课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给了顾承炎,正式把康复治疗提上日程。   等顾承炎膝盖的肿胀消掉以后,第一阶段先是用中药包热敷。   纱布缝成的数个长方形袋子,塞满经过打磨粉碎的药材,蒸煮激出药性后,绑缚在膝盖和脚踝的伤处,每十分钟用开水的热气再熏烫,反复三次以上,每天各两遍。   整个操作流程繁琐,又需要私人空间,地点不好选择。   冰场恒温,腿伤本就怕寒,更不能在治疗时把腿暴露在低温环境里,无奈只能挤在后面的小更衣室,但因为是公用的,也被社员有意无意念叨过中药味道太大。   坚持到快一周,周六的上午,秦幼音蹲着给顾承炎敷好药,摸了摸他被药材煨红的皮肤,心疼咕哝:“总在这里不透风也不是办法……”   她仰头:“周日我出去找个邻近的诊所吧,我们按时间租用一个小病房。”   顾承炎忍着药物引起的刺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搂到怀里:“不用那么麻烦,再等两天就好了。”   秦幼音又不懂了,两天怎么能好?   她带着鼻音问:“小炎哥,什么意思呀?”   顾承炎蹭蹭她泛白的脸颊,没直说:“秘密。”   小孩儿感冒三天了,这才刚要入冬,宿舍暖气总那个不温不火的样儿,怎么受得了。   他走了不少地方,选到一套最合适的房子,小区环境好距离医大近,他正找家政公司在收拾,还有些家具没布置好,等全都搞定,马上哄她搬过去。   秦幼音不追着问了,转念想起另一件事,搅着手指纠结:“内个……”   “嗯?”   秦幼音望天:“有件事……”   顾承炎好笑:“是不是今晚上话剧演出?”   秦幼音后背挺着:“这可是你说的!”   顾承炎无奈揉她头,小孩儿责任感强,还惦念着学院里演出,他都清楚,也没打算拦着她。   他扬起眉梢:“你只记得别人的事,倒忘了给我的惩罚也要到期了啊。”   秦幼音鼻息一烫,掩饰地扭头,小蚊子声挤出来:“没忘……”   一周嘛,明天早上就到期了。   她耳朵红透,唇也泛上热意。   顾承炎捏着下巴转回她的脸,凑近了挨过去:“今晚上想参加也行,两个条件 ,我跟你一起演出,坐身边看着你弹琴。”   “还有……”   他跟她湿软的唇只隔一线,呼吸交融,灼人目光如有实质般摩挲着,声线沉哑。   “明天早上,你乖乖的,让我好好亲个够。” 第44章 欺负44下   秦幼音在他臂弯里不能动, 任由他温度侵蚀,脑筋渐渐化掉,运转不起来,她扑簌着眼睫, 用自己最后那点可怜意志争取。   “两个条件, 怎么, 怎么能只换一件事啊……”   顾承炎指腹磨蹭着她脸, 低笑出声:“小孩儿要抗议?”   “本来就……”她软绵绵倚在他肩上, 嘴唇咬出血色,“不公平。”   顾承炎看得口干。   他吞咽两下, 拨开她唇:“别咬, 都红了,跟哥说说,还要换什么?”   秦幼音往他身边挨了挨,靠更近点, 紧张提要求:“群里通知说, 等晚上话剧表演结束, 学院组织参演同学一起聚餐,每人可以带一个家属——”   她杏眼蕴着光:“你跟我一起去吧?”   顾承炎心里熨帖得不行, 什么徐冉之流瞬间全变脚底下踩碎渣渣, 他满足问:“我是秦小中医家属?”   “我特意问过, ”她认真点头, “男朋友算。”   顾承炎看她一本正经表情太可爱, 拉过来亲亲额头, 才问原因:“为什么?这种集体活动你向来不喜欢,这次主动想去?”   秦幼音乖乖承认:“有几位教授会参加,张教授也去,我想让他现场帮你看看腿,平常没这么好机会……”   说来说去,竟还是为他。   顾承炎喉咙梗住。   小孩儿那么怕羞,对他说“亲个够”这种过份话也没有抗拒辩驳。   她更怕人多,结果积极要去参加聚餐。   只为了他能配合去看看腿。   顾承炎又涩又甜,一把抱住她,摸着她背上细细瘦瘦骨头,点头答应:“好,一起去,晚上哥骑摩托车,给你穿暖呼呼,完事儿带你出去玩。”   -   晚上话剧演出还是在上次迎新晚会大礼堂里。   秦幼音虽然不需要表演,但也会出现在舞台边缘弹琴,她本身人就柔婉,很有古典气质,穿上自备长裙短褂,更是十足民国风情。   她本应该是后台里相当吸引人眼球存在,然而旁边如影随形高大身影过于凶神恶煞,基本没人敢多看一眼。   “小炎哥,”秦幼音哭笑不得,“你别乱瞪人。”   顾承炎沉着脸搭住她肩:“不长眼瞎看我媳妇儿,瞪他都算轻。”   操啊,他后悔了,早知道就跳过演出,直接去吃饭。   媳妇儿穿件豆绿色小褂子,还化了一点妆,别提多招人稀罕,他就这么守着,还一堆人暗地里瞅瞅瞅,瞅个屁啊!   以后这种衣服不能出来随便穿了,只能在家关起门,穿给他一个人看。   中医学院排在前半段,开场不久就要去台前准备。   秦幼音抱起琵琶,拍拍他:“小炎哥,你等我。”   顾承炎扬眉问:“胆子够大了?不用我像上次那样陪着?”   秦幼音耳朵发红,其实……需要,她胆子远没有大到能轻松应付舞台,只是这次跟上次不同,台上表演人太多,她坐角度也有异,顾承炎没法再在台下给她壮胆。   顾承炎了然翘翘唇角:“先去吧,等会儿就见面了。”   秦幼音随大部队去到前台,幕布尚未掀起,以徐 冉为首几个主演在选择站位,她则待在最边上,压住逐渐变奏心口,额上沁出细密汗。   徐冉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秦幼音以前没在意过,但自从顾承炎吃了那么大醋,她就分外敏感,不肯和他对视。   徐冉正要朝她走过来。   提示音响起,倒计时十秒。   幕布缓缓拉开,秦幼音呼吸急促地坐下,手指按在弦上轻微发颤。   要开始了……   她合上眼睛,心如擂鼓,吃力地平复时,肩上突然绕过一只温热手臂,耳边随之响起低沉悦耳男声:“乖,别怕,哥在你后面。”   秦幼音心底卷起大浪,冲得眼眶泛酸。   他说等会儿就见面,原来这么快……   她趁着最后三秒回眸去看。   顾承炎站在她椅子后方阴影里,只有一个修长挺拔轮廓,他五官浸着一点点微光,正垂眸望着她。   他对上她视线,俯身抚着她头顶,再次说:“别怕,哥不走,就待在这儿陪你。”   幕布完全拉开前,徐冉忍不住又朝秦幼音方向张望过去,眼瞳猛地一缩,心直坠到谷底,彻底断了念想。   那个角落里,女孩转身仰着脸,黑暗中,有高大影子低下去轻吻她眉心,她含笑承接,犹如定格精致工笔画。   -   由于徐冉不在状态,整场演出里不断有小失误发生,收效平平,在一旁当背景伴奏秦幼音反而吸引注意,一段剧下来,成为讨论焦点。   顾承炎郁闷。   徐冉那渣滓是不是故意,自己沾不了边儿,就变着法儿给他添堵。   谢幕时,秦幼音也跟着站起,有人热情鼓掌起哄喊她名字,顾承炎忍无可忍,从阴影里迈出,沉默往她身旁一站,接过琵琶,大大方方环住她腰。   台下一片惊呼,很快有散落各处炎哥小弟负责控场,带头啪啪鼓掌。   观众们纷纷捂眼。   这叫什么事儿,看个破话剧还得被迫吃柠檬,遭到全校著名情侣公然秀恩爱。   秦幼音不好意思地戳他:“小炎哥!”   顾承炎心情极好地啄啄她额角:“乖宝,这叫官宣。”   看以后谁还敢背地里乱嚼舌根,说他是个预备,跟媳妇儿不相配。   中医学院经费有限,为了省钱,聚餐地点定在离医大有段距离农家菜馆,公交直达,便宜量大还好下酒。   顾承炎给秦幼音拉紧小棉袄,系上围巾,跨坐到大摩托车上打火。   秦幼音咕哝:“我是不是穿太多啦。”   还没正式入冬呢,小炎哥把棉袄都给她套上了。   顾承炎说:“不多,你还感冒呢,春天之前,最后再带你骑次摩托车,往后再冷就不行了。”   他抓住她手:“抱紧了。”   秦幼音老老实实从背后环住他腰,红晕全藏在头盔里。   农家菜馆生意挺火,门口车位停得满满当当,机车摩托体积不小,根本没位置,顾承炎把秦幼音放下,自己手机也掏给她:“进去找地方坐,喝点热暖暖,哥手机里有小游戏,你要是无聊就玩着解闷,我去停车,马上回来。”   秦幼音看了看夜色里车水马龙 30340街道,轻轻叮嘱:“那你快一点。”   顾承炎摘下头盔,把脸凑到她唇边:“亲一下,快一点。”   秦幼音赧然往后退一步,被他揽住,无赖说:“不亲就特别慢,媳妇儿帮忙,给我充充电。”   这人……脸皮真越来越厚了!   四周人来人往,顾承炎丝毫没有放弃意思,秦幼音握拳,眼里闪着被欺负水色,速度奇快地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一下,小兔子似窜进饭店大门。   她进包厢后,人已经到了多半,都是学院里熟脸,倒也不至于太过局促。   张教授还没来,她安静选了个不扎眼座位,偷着揉揉涨红脸,晃荡着腿等顾承炎。   百无聊赖时,秦幼音点开相册,翻了翻最近画几张表情包,全是满屏装不下粉红泡泡,她艰难选出一张比较含蓄,发了微博。   刚发完,就感觉到顾承炎手机震了一下,她觉得奇怪,还没来得及去看,耳边乱糟糟闲聊声里,忽跳出个刺耳名字。   楚昕。   熟悉又遥远两个字让秦幼音愣了愣,忙扭头去看,几个女生跟她距离不远,正凑成一堆,叽叽喳喳聊着八卦。   “就以前临床那个楚昕?她不是退学了?恶意伤害舍友,又欠了一屁股债。”   “对对是她,她挺漂亮嘛,不可能认错。”   “不过现在真比不上以前了,满脸都是劣质化妆品,你看她处这个对象,也不像啥好人啊,一个大光头,还戴金链子——”   秦幼音神经一跳。   大光头,金链子。   她无法不去联想秦宇发给她那些照片。   秦幼音心率加剧,鼓起勇气走上前,试探开口:“请问……你们说楚昕,是我以前舍友吗?”   几个女生一见是她,纷纷点头:“是,最近有人看见她了,还拍了照片,学校各种群里都传开了,你不知道?”   秦幼音摇头,她一心扑在小炎哥腿伤上,哪有空关注那些东西:“照片,我能不能看看?”   女生主动说:“我发给你。”   秦幼音回到座位,扣住手机深吸两口气,祈祷着千万不要有关,才翻转过来。   照片算不得清晰,但人脸能够分辨。   楚昕染了黄头发,化很浓妆,跟一个光头男人搂在一起抽烟。   这男人……   秦幼音慌忙去找秦宇发给她半身照,当中她觉得莫名眼熟那一张,跟楚昕男朋友,足有九成九相似。   她眼前有些花白,直接把楚昕照片给秦宇转过去询问,希望能得到爸爸关注,但并没有回音,她呆坐在椅子上,连顾承炎回来都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媳妇儿,”顾承炎身上还带着外面凛冽寒意,皱眉抓住她手,“这么凉,谁惹你了!”   秦幼音看着他近在迟尺脸,渐渐找回呼吸。   或许……只是杞人忧天。   秦宇也并不确定这些人一定会做什么过激行为。   如果是巧合,楚昕离校处了个社会上男朋友而已,那是私事,她不应该小题大做。   她……乱七八糟事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让小炎哥费 神……   总是麻烦缠身女朋友,实在太讨厌了。   秦幼音弯着眼睛:“没……有点冷。”   顾承炎立刻把外套脱下来罩她身上,把她往怀中拢拢,低声说:“肯定有事,别瞒我。”   秦幼音为了转移话题,把手机拿给他:“还给你,我没有动里面……”   她话音未落,手指不小心触到了解锁键,屏幕哗亮起,中间有条最新特别关注微博提醒,内容清清楚楚,是她刚发不久那张表情包。   秦幼音惊呆。   难怪……难怪她刚才一发,他手机就跟着震了。   可小炎哥……怎么会把她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表情包博主,设置成特别关注?!   秦幼音有种不敢深想预感,她盯着他侧脸,嗫嚅出声:“小炎哥……”   顾承炎接过来一看,给她解释:“是表情包。”   “为什么会特别关注?不就是一个……一个最普通表情包吗?”   顾承炎以为她误解,笑了笑,拥着她肩膀耐心说:“不算普通,我关注他三年多了,刚开始画得很粗糙,但挺神奇,猪崽所有心理活动都很像我,我就每条留言提意见,一直留到今天,看着他长大。”   “你瞧瞧画成这样,百分百是个小男孩啊,”他拨拨她小巧下巴,低柔问,“乖宝,该不是……为我吃醋了?”   秦幼音脑中一阵阵嗡鸣,直直看着他,看到视线模糊。   三年多。   每条都留言。   心理活动像他,给她不厌其烦提意见,还说她是个小男孩。   全部,全部是陪她熬过那次生死……唯一照亮过她那盏灯……   做过事情。   秦幼音手指紧了又松,再攥紧,仍然无法相信这种可能,她声线隐隐颤栗,小声断续地说:“我能,我能看看你微博吗……”   “当然能啊,”顾承炎马上解锁,点出来放在她眼前,“我任何东西你都随便看。”   秦幼音狠掐自己手臂,尽量平稳地接过来,目光颠簸着落到他屏幕上。   看到第一条评论记录时,她重重咬下牙关,仍在怀疑是不是凑巧。   视线向下。   每一条,每个字,都历历在目,停在她记忆里。   她手指发抖,点开他个人信息。   三年多不曾更改过用户名和头像,就这样毫无遮挡地撞入眼睛。   秦幼音心里仅悬一线怀疑“嗡”一声被彻底扯碎。   她攥紧手机,缓缓把头埋入不断发颤手臂间,眼睛大睁着,有水迹不受控制地接连涌上。   怎么……   怎么会。   当年她吞了安眠药,从死亡线挣扎回来后……   点点滴滴牵引着她走出地狱那个人。   根本不是别人。   是她……   她顾承炎。 第45章 欺负45下   秦幼音身上力气被抽空,手脚像是不属于自己。   她想蜷成一团, 去消化这个对她而言重逾万金事实, 也想什么都不顾, 直接扑进顾承炎怀里, 死死抱住他不撒手。   头特别沉,电闪雷鸣噪声在戳刺耳膜, 当初和现在画面互相穿插,同一个人两个身份,强势地交叠融合, 几乎铺满了她走到今天狼藉人生。   秦幼音知道现在人很多,不应该失控。   但衣袖一层层湿, 眼泪透过布料沾到皮肤上,她能做仅是咬着唇不发出声响。   顾承炎脸色彻底变了,把她连着椅子一起拉到近前, 无缝挨着,双臂圈住她,一遍一遍低低地喊:“媳妇儿, 音音, 你哪难受?是哪疼吗?没事,不怕啊,哥带你去医院,咱现在就走。”   饭店包厢足够大, 又没正式开席, 到人基本都在自己小圈子里说笑, 倒没有谁特别关注这边变化。   顾承炎说着要抱她起来。   秦幼音动不了,心脏处抽搐麻痹着,她吃力抓住他袖口:“小炎哥……没事……等我,等我缓一下……”   顾承炎被她吓得唇色泛白,试探抬起她脸,看到湿透眼睛,心口当即一炸:“这么严重了还等什么!”   当初她蜷在地上昏倒画面阴影太深,事关她身体,他半点险不敢冒,更没心思去深究原因。   秦幼音大口呼吸,坚持拉他:“哥……听话……”   她呢喃出三个字仿佛有魔力,轻而易举把他定在原地。   他额角绷着青筋,倾身护住她:“……最多五分钟,五分钟再不好转,我就带你走。”   之前闲聊楚昕几个女生虽然坐得近,但太投入,并没发现邻座动静,群里又传出了新图,她们叽叽咕咕讨论一番后,其中一个说:“这张拍得更清楚,我给音音看看去,她有顾承炎这种极品男朋友,楚昕找却是个歪瓜裂枣,多解气啊——”   她边说边走向秦幼音,见她趴在臂弯里,顾承炎守在一侧如临大敌,奇怪问:“音音咋啦?”   顾承炎眼帘撩起。   女生被他刺得一激灵,赶紧解释:“我我我不是来打扰,就有张照片想给她瞅一眼——”   顾承炎蹙眉:“什么照片?”   女生没胆耽搁,连忙递出手机:“楚昕找了个对象,刚才我给她发过一张,没这个清晰。”   顾承炎扫过去,先看楚昕,嫌恶地迅速移开,目光转向那个光头男人,眼瞳猝然一缩。   他拿过手机把照片放大,满屏全是那个男人肌肉狰狞脸。   揍过次数太多,熟悉到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顾承炎问:“什么时候事。”   女生翻翻记录:“在一起多久不知道,是最近这一周才叫人拍到。”   等女生走后,秦幼音终于稳下来一点,身上水洗过一样,虚软得厉害。   她刚动了动,顾承炎就把手贴上她额头,拨开她汗湿鬓发:“媳妇儿,是不是心脏难受?我兜里有药,你吃一个行吗?”   秦幼音声音轻弱:“……药?”   顾承炎找出药盒,抠出一片:“自从上回你住院以后,我天天都给你揣着药,刚吓死我了,没想起来。”   他端 过杯子:“水晾好了,先吃了再说。”   秦幼音乖乖接住药片,就着他手喝下水,呛了几声,顾承炎顺着她背,剥开一块饭店提供水果糖放她嘴里:“乖啊,含一会儿,要不太苦。”   她哄他:“不苦……甜。”   顾承炎心疼揉她头:“别想骗我,我尝过。”   “尝……过?!”   “我媳妇儿吃药,我总得知道是啥滋味儿。”   顾承炎扶她坐直,看了圈愈发吵闹包厢,眼底蓄着阴霾。   他给她把凌乱刘海理顺,压低声音说:“这顿饭别吃了,咱们去医院看看,我早点送你回宿舍,太晚在外面不安全。”   秦幼音满腔话堵得胸口疼,定定望着他,不愿意移开眼。   她……有好多话要讲,想抱他,想在他身边,甚至神志不清地想去吻他。   她本能嗫嚅:“我不回去……”   “乖,明天再出来,”顾承炎给她扣好外衣,牵住她手,“走。”   把媳妇儿平稳送到后,他必须得出去一趟。   有些人渣败类,几天不敲打,就不记得自己几斤几两。   上次雨天巷子里,那光头留在他后背伤疤还没好全,现在挂上楚昕,这两个人凑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儿。   但凡存在一点会伤害到秦幼音可能,他都得扼死在最开端。   顾承炎领着秦幼音往包厢外走,迎面跟端着严肃架子张教授遇上,张教授本来没个好表情,一瞅秦幼音,花白胡子颤了颤,露出喜色:“快开席了,小丫头上哪去?”   秦幼音混混沌沌脑子清醒了一下,记起今晚上重点,忙拽住顾承炎:“教授,这个,这个就是我男朋友,上次给您看治疗方案,是给他……”   张教授了然摆摆手:“想让我给他瞅瞅伤吧?行,看小丫头面子,上这边来。”   顾承炎明白小孩儿惦念这个,要是不看一眼,她总放不下。   他忧心摸摸她脸上温度:“你能行吗?”   “能行,”秦幼音不肯放过机会,“看腿重要。”   张教授动作利落,掀起顾承炎裤腿捏了捏脚踝和膝盖,点头下结论:“还凑合,有救,按现在方法继续坚持就行,能好,但是注意啊,治疗这段时间里,可千万不能再受伤了。”   秦幼音苍白脸颊露出笑,连连给张教授鞠躬:“您放心,我会看着他。”   顾承炎看得刺目,不由分说把秦幼音抱起,离地腾空,点头示意一下:“她病了,我送她回去,您慢用。”   秦幼音头一次没反抗,乖顺环住他脖颈,汲取着他身上热度。   心里颠倒着来回默念。   小炎哥,她小炎哥……   离开农家菜大门,冰冷夜风迎面吹上来。   顾承炎仰头亲亲她下巴,往远处看了眼:“摩托车停到后面了,把你留包厢我不放心,跟我一起去吧?”   秦幼音用力点头,黏糯靠在他额角边。   顾承炎心痒得过份,边走边问:“今天怎么这么乖,难受厉害吗?”   秦幼音哑声:“不是……”   不是难受,是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又酸楚30340 ,只想要尽量靠近他。   时间接近十点。   头顶天色黑浓,风有些烈。   农家菜是开在一栋有些年头临街三层楼里,绕到后面,就接近一片老旧住宅区,停车时还算热闹,但到了这个点,黑压压望过去,没几盏灯亮着。   顾承炎加快脚步。   鞋底踩在不太平整砂石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响声。   秦幼音怕黑,满腔急涌情绪说不出口,软绵绵倚在他怀里,揪紧他衣襟。   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她到底是谁,他又在不知不觉时为她做过多重大事。   可更恐惧,怕那些过去一旦掀起,顾承炎会接受不了……   他了解过那个表情包账号曾经扭曲心,经历龌龊,他同情她,帮她,但不代表,那样人,可以是他女朋友……   秦幼音搂紧他,轻轻蹭着他脸颊。   顾承炎被她奶猫似小动作撩得气血上头,把她放在摩托车后座上,捧着脸吻了吻,声线沉暗:“再乱动,我可忍不到明天早上了。”   秦幼音眼眶潮热,拉住他手腕。   然而堵在喉咙里话,一句还没能说出口。   顾承炎突然眯了眯眼,眸中温柔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高大身形稍一挪动,把她严严实实挡住。   秦幼音一惊,紧接着听到远离主街路口里,响起杂乱脚步声,往她跟顾承炎所在位置汇聚过来。   顾承炎压住她肩:“别动。”   他挺起脊背,缓缓转过身。   同一时间,有男人啐了口唾沫,戏谑地扬起声调:“挺恩爱啊,咱小阎王堕落可够快,进不去国家队,就找对象预备生孩子了?”   居民楼昏暗外墙上,投映出至少七八道拉长魁梧黑影,手里长长短短武器摇晃着,宛如索命恶鬼。   顾承炎鞋尖在地上碾了碾,干脆利落踢起一块有棱有角石头,“嗖”向前飞出。   对方一行猝不及防,嘴里不干不净光头正被石头砸中眉心,当即撕开一道血口子,他疼得大骂:“操!你他妈找死!”   顾承炎站在原地,下颚微抬:“你不来,我还想去找你,开个口子,是提醒提醒你以前被我打断腿,掰折胳膊。”   他把身后遮得一丝不漏:“现在带你这帮人滚,半个小时以后,找地方再见。”   光头听懂他意思,捂着脑袋冷笑:“顾承炎,你还当过去呢?让你吓唬几下我就能跑?我告诉你,现在我就算杀了人,都有人替我兜着!”   他带血手抓着手腕粗铁棍子:“再说了,哥儿几个找根本不是你,是你那小情人儿,上头人指名点她,今晚上谁他妈也拦不住!”   光头声音拔高,与此同时,有数辆摩托车引擎响起,改装后汽车也嗡从各个小路里逼出,雪亮车灯晃出刺眼白光,对准顾承炎直照过去。   “顾承炎,你要老实点,把这女撂下,我跟你恩怨可以了清,以后谁也别惹谁,你要不撂,今天可他妈没人给你偿命!”   顾承炎冷冷翘起嘴角,黑瞳里闪出噬人血色。   他错开半步 ,牢牢攥住秦幼音冰凉手,低哑咬出三个字:“你试试。” 第46章 欺负46下   顾承炎长腿迈开, 跨上摩托, 一手打火, 一手抓着秦幼音紧紧贴在自己背上, 沉声叮嘱:“别怕,别松手!”   他转身一瞬, 秦幼音看清了那个脸上淌血光头。   是照片上楚昕男朋友, 也是秦宇发来犯罪团伙成员之一!   更是……   她终于认出。   为什么会对他脸熟悉。   这光头是她刚跟顾承炎认识时,在校外巷子里拎着啤酒瓶围堵顾承炎人!   是仇家,是跟小炎哥有私怨那些人!   身下摩托车震颤着启动, 在来势汹汹围堵中随时要正面冲上去。   秦幼音全身僵滞, 本能环着顾承炎绷紧腰,一双手被他用力握住,耳边夜风呼啸, 咒骂和引擎声搅成一团砸向抽痛神经。   她全懂了。   这些人原本就跟小炎哥有仇, 是他手下败将,最近投靠了秦宇口中犯罪团伙,自认为有了靠山,才会有恃无恐。   楚昕休学后,不但不反省,反而对她, 甚至对小炎哥都恨之入骨, 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认识了这些人, 成了犯罪团伙和医大中间桥梁, 通过以前同学关注她行踪, 只要她一出校,就被盯死,哪怕不是今天,也是以后。   他们为了那个即将刑满出狱头目,要抓她回去,无论是直接折磨,或者拿她去威胁秦宇,总之,她逃不开跟妈妈同样命运,就因为她是刑警女儿。   可小炎哥凭什么要无辜遭受这些,他是被她连累!   光头说话她听清楚了,只要把她放下,小炎哥就能平安无事!四周全是人和车,小炎哥根本和被围攻困兽一样,他们逃不掉,她也绝不能再让他涉险!   秦幼音猛地挣脱顾承炎手,从他腰间松开:“你快走!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他们,他们抓我有用处,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别管我!先出去再说!”   她动作从未有过敏捷,明明怕到手脚打颤,仍然毫不犹豫地从车座上滑下去。   顾承炎被她吓得肝胆俱颤,一把拽回来狠狠攥着她腕子扣到胸前,任凭她挣扎,死不撒手:“不许乱动!不许放开!”   他迅速拧下油门,偌大机车摩托在暗夜里发出震耳轰轰声,他眯眼认准一个相对薄弱方向,瞬时加到最大马力,直冲着挡路三辆摩托狂奔而去。   太快太猛,不要命架势让原本胜券在握对方措手不及。   三辆摩托在即将相撞一刻下意识避让,顾承炎面无表情,钢铸般左手掐紧秦幼音,单凭一只右手,撕开看似水泄不通包围,嗡挤入前方漆黑小巷里。   秦幼音没有时间恐惧流泪,她趴在顾承炎宽阔背上,咬着舌头让自己清醒。   五秒钟不到,后面立刻有人开车追上来。   车灯混在一起照射,噪声催命般揪扯着心脏。   秦幼音拼命抽手:“让我打电话!小炎哥!你让我给他打个电话!”   她力气超过极限,硬是从顾承炎钳制里挣脱,在急速风驰电掣中,她哆嗦着掏出手机, 手指抖着戳不到隔开数字,重重按下最方便拨号快捷键。   嘟嘟嘟。   三声。   秦幼音崩溃咬牙:“接啊,爸你快接我电话——”   第四声,接通。   秦幼音呛咳出来,来不及去听秦宇声音,她也根本听不到,朝着话筒嘶声大喊:“爸!有人追我们!你救救我们!求你,求求你,爸你救我们一次,就这一次!”   身后穷追不舍,有两辆车在岔路口分别拐向两侧。   顾承炎眼前尽是混沌黑,不顾一切往前飞驰。   这里接近城郊,白天都算不上繁华,何况深夜,每条寂静小路纵横连通,陌生又深远地不停往前曲折延伸。   顾承炎对地形完全陌生,全靠这些年融进骨子里本能,他轧过数不清障碍,跟后方始终保持距离,一门心思挣向有人大路。   前面隐约感觉到含混光亮。   顾承炎咬住牙关疾冲过去,十几米开外路口,却骤然有两辆大型越野横向划出,车头严丝合缝相对,挡住去路。   摩托车被迫戛然而止,在地上割出深深车辙。   后面紧追人马转瞬即到,把退路封死。   顾承炎没有片刻停顿,一把捞起秦幼音抱住,劲瘦双腿迈开,对着挡路越野跑过去,一脚蹬上轮胎借力,跃上车盖,修长身影有如凛冽刀锋,眨眼跳过车身,继续往前狂奔。   快到了。   快到大路了。   把音音送出去,她就安全了。   顾承炎干涩破碎声音在风里扯裂:“找到路口就出去!往人多地方跑!找最近派出所躲着!”   秦幼音攀着他,心被碾碎成泥,随着他剧烈颠簸。   “听到没有,音音,听到没有!”   秦幼音湿冷脸被寒风切割,到处剧痛,她在黑夜里绝望地睁着眼:“放我,放我下来,小炎哥……你放开我吧……”   如果不是抱着她,以顾承炎身手,早就脱离这些人了。   她像个沉重包袱挂在他身上,坠着他安危往尘土里掉。   光头带着一群人穷追不舍,很快赶上负担着两个人重量顾承炎,他对顾承炎弱点太了解,哪里有伤他一清二楚。   铁棍携着风声挥向顾承炎右腿。   顾承炎拼尽全力避开,前面路还有很长,黑寂寂一片,光线似乎在左侧,而左侧是一人多高墙壁和屋顶。   他咽下喉咙里泛上血气,猛地转身跃起,踏着墙面抬高,试图把秦幼音送上墙头:“音音!顺着屋顶跑!跑到大路上去!”   顾承炎手推着秦幼音,正要把她扶稳,光头棍子已经横扫过来,刮到他腿侧。   “还想跑?!”光头破口大骂,一路追逐下来,他眼睛里也渗了红,“不愧是小阎王,腿都快废了还他妈这么难搞!你挡着老子弟弟滑冰,害得他腿断,现在又来挡老子发财!”   “给你道你不走,非要蹚浑水,行,”光头积了多年恨意完全爆发,他扯着秦幼音衣服拽下,“老子今天不彻底废了你,这些年就他妈白混了!”   光头恶意地咧开嘴角,雪色车灯把铁棍映出惨白光芒。   他一棍子挥向秦幼音。   顾承炎扑上去 一把搂过,把她揉在身前严实护住,抱起来死命朝前狂奔。   光头赤红着眼追上去,又抡起一棍,对准他右腿膝弯,恶狠狠砸过去。   铁棍闪着寒光,结结实实打中他腿。   顾承炎控制不住栽倒,粗喘着忍住闷哼。   秦幼音在他怀里,视野全是黑,尚未意识到发生什么。   第二棍再次劈下。   顾承炎牙齿沁出血,单膝跪在地上,按着秦幼音,机械地低声念:“别怕,音音别怕,哥没事,没事……”   秦幼音猝然反应过来她听到牙酸声响到底是什么,脑袋里轰炸开,憋住眼泪哗啦流下。   她挤出顾承炎手臂,爬过去不由分说盖在他背上。   第三棍随之落下。   顾承炎含着血腥,拉过秦幼音霍站起,伸手握住落到眼前铁棍。   光头对他反抗毫无准备,愣了一瞬。   顾承炎满身冷汗,手臂猛一发力,把棍子空手夺下,逼出最后力气,挥起一棍直怼在光头胸口,让他惨叫着趴倒在地。   后面人一见情势居然逆转,一拥而上。   顾承炎再也没有力气,早已痛到没了知觉右腿扑通弯下,他扯开拉链把秦幼音团在里面,躬下身用自己做成最后壁垒,压着她头按向心口:“别看,闭眼睛。”   秦幼音喉咙里沙哑作响,眼眶几乎睁裂。   数不清脚步逼近,拳脚和各种武器带着啸响,一股脑袭向顾承炎。   他甚至低闷地笑出来:“我还没好好亲着我媳妇儿呢……”   第一下刺痛钻入他后背。   同一时刻,尖锐警笛震耳欲聋,铺天盖地把浓稠黑夜扯破,有男人声音撕心裂肺远远扬起:“都别动!警察!”   -   午夜十二点,市医院。   秦幼音呆呆站在急诊室外,双眼空洞地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往往。   她身上披着毯子,顺着手臂滑到地上,她丝毫没有感觉,只睁着一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急诊室大门。   负责陪她女警察把毯子捡起围住她:“音音,你先坐会儿,大夫处理好自然就推出来了。”   秦幼音仿佛听不到。   有个护士推门出来,手里拎着件脏兮兮外衣:“患者衣服,家属收一下。”   秦幼音突然活过来,跌撞跑过去,一把抢到怀中。   她甩开毯子不要,把顾承炎外套罩在自己身上,揪着衣襟,脸埋在里面,不停抽动肩膀。   女警察看得不忍心,还打算接着安慰,王闯风尘仆仆赶过来,挥手让她离开,摸了摸秦幼音头:“闺女,没事了,都过去了啊。”   秦幼音恍惚听出王闯声音,哭着抬起头:“我,我爸……”   王闯叹气:“队长还在忙,这次连窝端了,一个也不剩,往后你们都安全了。”   安全……   她咬住唇,泪一滴接一滴无声地掉。   王闯心里难受,沉声说:“闺女,别怪队长,他真尽力了,自从说那个人要减刑开始,他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这段时间,整个医大周围巡逻警力加了三倍不止,他怕跟你见面会让你有危险,那么想你,一次都不敢去看你。”   “ 这群走狗是最近才开始活跃,我们整个刑警大队都在全力搜捕,包括今天这伙人在内,但一是没有确凿罪名,不能直接把人逮捕,二是他们声东击西,分出另一帮人到处惹事,分散我们注意,今晚上在城南,就有他们同伙恶意纵火转移视线,差点误事,亏了你手机一直没挂,我们才定位得准,能及时赶过去。”   秦幼音裹紧有顾承炎气息衣服,低低抽泣。   王闯垂着头:“你们一家都受苦了,队长当年缉拿罪犯是公事,结果十几年过去,这些不讲道理恩怨还是了不清,搭上嫂子不够,竟然连闺女也没法安生,再加上姓楚以怨报德,唉。”   “音音,听王叔,你别怪你爸,他过得够苦了……”   秦幼音靠在冰凉墙上,轻声喃喃:“我不怪。”   跌爬滚打长到十八岁。   她早就不知道自己该去怪谁。   可能怪来怪去,都是她命不好,如果从最开始就没有她存在,说不定大家过得会更轻松。   王闯挠挠头,拍了下秦幼音手臂:“队长忙完就来看你,还有你那小对象,以前我老觉着有点不放心,这回真是……”   他摇头感慨:“真是让我没想到,把命都豁出去了。”   秦幼音指甲深深陷在手心里,视线模糊,整个眼眶都被泪浸得刺痛。   急诊室大门打开。   两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   秦幼音慌忙冲过去,顾承炎合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抿成线,干涩苍白。   她去抓他手,又不小心碰到针头,吓得手足无措,一步一步茫然追着他往前走,满脸全是水迹。   陈医生摘了口罩,拍拍她肩膀:“别哭啊,没啥太大事,右腿……”   秦幼音仰起头,愣愣重复:“右腿。”   陈医生被小姑娘看得心酸,含蓄说:“两下重击,第一下可能在落在膝弯上,他反应快,躲了角度,旧伤只是震着了,不算加重,第二下敲在腿骨上,有点裂缝,打了石膏,养一阵看看。”   “还有后背那下,也还行,刀捅进去一个尖儿,不深,昏睡是因为打药了,让他消停一会儿。”   秦幼音灰突突立在医院走廊里。   陈医生缓声说:“有些事别强求,他腿,短期内没有比赛可能,等以后机会吧。”   秦幼音呆站着,医院屋顶灯照在眼睛里,感觉不到亮,反而是让人头晕目眩黑。   她无声无息挪进病房。   护士调好输液流速,已经走了,病房里仅有顾承炎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   他那么无所不能,此刻静静陷在被子里,像是随时可能会从她世界里消失掉。   秦幼音关上门,慢慢蹲在地上,抱住头缩起,咬着衣服悄悄哭。   她分不清过了多久,有熟悉喊声钻入闭塞鼓胀耳朵。   “音音。”   秦幼音动了一下,身上酸痛难忍。   “肉肉……”   她吃力抬起脑袋,红肿眼睛看不清东西。   “乖宝,媳妇儿……”   她迷蒙望向病床。   顾承炎醒了,侧着头,黑峻峻眼凝视着她,灰白唇角弯出一线笑痕。   秦幼音以为她哭不出了。   但一对上他目光,滚烫泪 还是倾泻而下。   顾承炎艰难活动一下,朝她伸了伸手:“过来。”   秦幼音站不起来,崩溃地隔着距离望着他。   他嗓子混着砂砾,柔声说:“媳妇儿,我渴。”   秦幼音踉跄爬起来,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   是她害了小炎哥。   在她身边人,都要跟着吃亏受苦。   她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他说,那么多为他疯狂悸动心情无法倾诉……   顾承炎坚持伸手,眼底翻着炙烫岩浆:“媳妇儿,你这次要是再跑,哥下不了床,是真追不上你了。”   秦幼音扛不住这句话,痛哭出声,脚步虚浮地走向病床,速度越来越快,扑到他身边。   顾承炎一把握住她手腕,滑到手上,跟她冰块似十指紧紧相扣,把自己所剩无几温度给她。   他低喃:“好渴。”   秦幼音抽噎着手忙脚乱倒水,洒出一大半,端起**杯子。   顾承炎笑着看她:“你先喝一口。”   秦幼音言听计从,喝一口咽下,才觉得干涸扯痛喉咙被滋润。   他沉沉诱哄:“乖,再喝一口,别咽。”   秦幼音照做。   顾承炎懒懒笑:“怎么办,我躺着不能动,没法喝水,需要辛苦小媳妇儿喂我。”   秦幼音睫毛垂下,不需要他说第二遍,抚着他脸乖顺趴过去,湿润嘴唇贴上他干涩,一点点轻触濡湿,让水流入。   顾承炎攥着床单,闭上眼。   一口喂完,她稍稍抬起,他拽住,盯着她急颤睫毛,哑声说:“不够。”   秦幼音止不住轻喘,抖着手去拿杯子,想喂第二口。   顾承炎眼瞳幽深,一把拉过她,直接扣住她后颈压低,仰脸含住她甜软嘴唇吞没。   他把她整个人拽到床上,箍进怀里,侧身压过去,不顾一切在她唇上辗转厮磨,滚烫舌尖顶开她微微闭合牙关,长驱直入,占据她美好,尽情掠取她口中所有脆弱和温热。 第47章 欺负47下   病房的窗帘合紧, 只亮着半侧顶灯。   很静, 静到没有其他声响,唯有剧烈心跳和唇舌交缠声旖旎地混杂。   顾承炎在她的湿滑细嫩里放肆攻占, 吮着她瑟缩的舌尖,不知满足地痴迷深入, 炽热手掌掐紧她纤窄的腰, 不断往怀中揉按, 恨不能融为一体。   吻太深太急。   秦幼音全身瘫软, 水一样化在他的索取里, 酡红着脸细细喘息,手臂不自觉抬高,依恋环住他的脖颈。   一个动作, 让顾承炎更加控制不住,吐息闷重地咬着她的唇, 肆无忌惮攻城掠地。   秦幼音被亲得喘不过气,齿间泄露出无助的轻弱低吟。   顾承炎被她绵绵的嗓音刺激, 心脏震得要破胸而出, 但到底舍不得, 强压着渴求,吻逐渐放轻,温柔**她的唇角。   秦幼音半睁开肿痛的眼睛, 看到他压低的乌黑睫毛, 每阖动一下, 都勾着她的心随之颤栗。   “小炎哥……”   她刚念了个名字, 病房门突然被“砰”一声推开,值班护士进来问:“顾承炎,药滴完了吗?”   病房里顷刻死寂。   顾承炎迅速扯过被子盖住衣衫凌乱的小姑娘,小姑娘差点吓死,缩在他臂弯里一下也不敢乱动,只露出一块乱糟糟的小脑袋,头发丝在瑟瑟发抖。   护士定睛一看,脸色变了:“咋回事!回血了不知道吗!”   她快步跑到床边,药瓶不知什么时候空的,输液管里殷红的一截全是血。   护士赶紧处理,把针头拔掉,刚想严厉训上两句,一眼瞥到顾承炎怀里隆起的一小条轮廓,再瞧瞧那块毛茸茸的脑袋瓜,气消了大半,无奈说:“……你这还伤着呢,后背和腿就不疼?”   她咳了咳,叮嘱:“年纪轻也不能瞎闹,注意点,重伤不能剧烈运动。”   说完出去,还贴心带上了门。   顾承炎怕把媳妇儿闷着,忙拨开被角。   秦幼音挣扎起来,抓住他手背看,心疼地小心抚摸:“对不起……”   “媳妇儿,我不疼。”   秦幼音不吭声,垂头捧着他的手。   咸涩的水滴汹涌溢出眼眶,噼噼啪啪掉在他的衣袖上,润透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小炎哥,对不起……”   她不给他插言的机会,语无伦次地说下去。   “全是为了我,你才会受伤。”   “你被那些渣滓用铁棍打,用刀刺……你明明最厉害,谁也不应该伤到你……”   “你的腿本来都要好了,可现在,现在……”   “我算什么,我哪值得你这样,比我,比我好的女生那么多……”   顾承炎反手攥住她:“秦幼音。”   秦幼音的意识完全受他牵引,怔怔停下。   顾承炎目不转睛注视她,点了下自己的唇,肃声要求:“马上过来亲我,我就原谅你刚才说的这些话。”   秦幼音眨眨雾蒙蒙的眼。   他神情冷峻,不容反驳:“亲我。”   秦幼音呜呜哭着,手脚并用爬过去,窝在他身边,主动把唇覆上,湿哒哒亲了一口。   顾承炎把她一抱,狠狠吮一下,捧起她的脸强迫对视:“再说一遍,我媳妇儿值不值得。”   秦幼音被欺负死了,小面团儿似的瘫在他胸前,抽抽搭搭点头。   值……值得,值得还不行嘛。   顾承炎还是没笑意,忍着心里的揪痛,继续森森问:“真想让我找别的女生?”   秦幼音呆了。   其实刚才只是太难过了口不择言,说完就在要命的后悔。   现在稍微试想了一下 有其他女人在顾承炎跟前,被他亲密以待,悉心保护,她心都要酸炸,泪眼朦胧拼命摇头,死死揪住他的衣服不放:“不想,我不想!”   她挤进顾承炎怀里,抓起他手臂搂着自己,清瘦的身体发颤:“我的,是我的小炎哥……”   是她的,谁也不可以抢走。   给他这么多负担伤害,他还甘愿承受,已经足够了。   任何不好的脏污的,一点点多余的重量,她都不会让他再知道。   那个表情包……一切深藏在里面的秘密,就埋下去,让小炎哥永远以为是个陌生的小男孩。   顾承炎把她抱紧,裹成一团放身上拥着,眼眶也红了:“以后绝对不许再说这种话。”   秦幼音胡乱点头,怕得不敢呼吸。   顾承炎心疼地亲她额头:“不哭啊,哥一点也不疼,过几天就没事了。”   “刚欺负肉肉了,都是哥的错,”他把她手顺着自己衣摆伸进去,“给肉肉摸腹肌赎罪好不好。”   秦幼音触到他硬邦邦的肌肉,皮肤细致,温度烫手。   她手一缩,反射性想撤出来,退一点又犹豫了,试探着放回去,用指尖戳一戳,又壮着胆子摸两下,直至放心把手掌全贴上去,鼻音浓浓地嗫嚅:“好,好摸……”   顾承炎在她微肿的唇上啄吻,嗓音含沙:“还有胸肌要不要?”   秦幼音受到重大蛊惑,迟疑地点了点脑袋。   顾承炎轻拍着她,伏在她耳边轻哄:“自己往上,只要你想,全身都给你随便折腾。”   秦幼音红着脸,喝醉一样没了神志,真的把手向上移,碰到他流畅舒展的大片胸肌。   好……好刺激……   她鼻子有点发热。   顾承炎无比煎熬,为了哄媳妇儿不哭,任由她冰凉凉的小手在身上肆意游走,一簇一簇点着烈火,他绷得快爆炸了,口干舌燥被灼烧得抗不下去。   秦幼音新奇得忘了哭,手开始乱动,晃到他紧窄的腰上,指尖掠过裤子边沿。   “腰……腰也好好摸啊……”   顾承炎真的不行了,一把按住她,欺过去深深纠缠她的唇舌。   秦幼音“唔”的闭上眼。   顾承炎重喘着给她蒙好被子,困在病床上:“今晚就老实睡这儿陪我,不许跑了。”   秦幼音早已筋疲力尽,彻彻底底顺着他的思路走,小炎哥让干嘛就干嘛,她乖巧往他肩上一偎,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还不忘把无处安放的小爪子探进他的衣摆里,熟门熟路盖在腹肌上。   有八,八块呢。   摸着超舒服的。   顾承炎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后背的伤口好过些,他指腹磨蹭她的脸,低声说:“我宝宝今晚上受惊吓了……”   她哼哼唧唧“嗯”了声,贴他更紧。   顾承炎轻缓吻着她鼻尖:“还受了好大委屈,以为是自己犯了错。”   她咕哝着蹭他。   顾承炎抱着她,望向昏暗的窗帘:“听好了,不管谁有错,秦幼音也没有,她是最无辜,最可怜的,记住了吗?”   秦幼音听话点头。   顾承炎说:“腿就算废了也无所谓,以后能走,能照顾你就行,比赛什么的……”   他安静笑了笑:“反正我不舍得跟你分开,离开那么远,你自己怎么办,我又怎么办?小傻子,天天盼着我上赛场,真要把我送走么?”   秦幼音听得零零碎碎,含混问:“小炎哥,为什么啊,为什么对我好……”   “我哪知道,”顾承炎捏捏她耳朵,“飞机上第一眼看你,才看了个小猪蹄儿和后脑勺,就着了魔似的开始怕你挨冻受罪,追着你跑,后来……”   他说:“ 后来,决堤了。”   决堤到今天,再也无法收拾。   顾承炎说完,不经意转头,看见病房门外站着一个人,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疲惫望着他。   他蹙眉,立刻认出,是秦宇。   秦宇跟顾承炎视线相对,缓慢摇了摇头,平常不苟言笑的刑警队长,指了指床上的小姑娘,做出一个很幼稚的,睡着的手势,然后退到走廊长椅上,默默坐了一整夜。 第48章 欺负48下   秦幼音一直在做梦。   梦到她被关进漆黑幽冷的笼子里, 无数双填满恶意的眼睛在瞪着她,她恐惧地瑟缩到角落, 仍然躲不过伤害。   她大哭着打电话给爸爸, 爸爸说在忙, 你自己坚强点,她又去求小姨救命, 小姨推开她,说对不起囡囡, 我也改变不了。   她反抗失败, 选择去自杀,又被强行抢救回来,绝望地伏在地上。   世界彻底归于死寂时, 有道身影镀着光从天而降, 把她从尘土里捞起,紧抱着冲出牢笼。   她趴在他肩上一路颠簸, 后面数不清的影子挥着武器追赶, 棍子落在他腿上, 刀尖捅进他肋骨里,鲜血染脏他的衣服。   她把自己盖在他身上保护,还是挡不住光亮流逝, 崩溃地哭喊出来。   “小炎哥……小炎哥你快走……别管我了, 你把我留下吧……”   天还没亮, 顾承炎在媳妇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声中惊醒, 仓惶睁开眼一看, 小孩儿在他怀里哭得直抽,手脚冷到透骨,拽紧他的衣襟,反复喊他快走。   顾承炎一下子清醒,拥着她摇晃:“肉肉不怕,都是梦,哥在呢。”   秦幼音睫毛全被泪糊住,疼得睁不开:“小炎哥,我走不了了……”   “谁说走不了,”顾承炎倾身过去,把她湿黏的头发别到耳后,给她抹眼睛,“有哥在,谁也别想欺负我们肉肉。”   秦宇在走廊里始终保持警觉,半睡半醒时听到病房里的声响,匆匆推门而入,就见女儿颠颠倒倒念叨胡话,被男生搂住软声细语地哄着。   他憋了一宿,这会儿实在忍不下去,站到床尾闷咳一声。   顾承炎腿打着石膏没法动,侧头看他一眼,不受影响地继续跟秦幼音说话,直到她意识恢复。   秦幼音躺在顾承炎手臂上,先糯糯唤了声“小炎哥”,紧接看清床尾的男人,惊吓得脑袋一空,赶紧爬起来:“爸……”   秦宇面容憔悴,生硬地清清嗓子:“做噩梦了?”   秦幼音抓了抓乱成一团的蘑菇头:“我……”   完蛋了,她跟男朋友滚在同一张床上,被保守的秦宇抓个现行,上次他还千叮万嘱要她守着尺度,这回肯定要生气。   她挪挪身子,把顾承炎挡在后面,垂着头揽责任:“爸,都是我……”   顾承炎一见小孩儿居然在这种事上护着她,啼笑皆非撑起上身:“跟音音没关系,是我拉她留下的。”   俩人互相维护,他倒成了恶人。   秦宇气也不是哄也不是,干脆跳过敏感话题,拿出开会时的沉着口吻:“我过来说一声,整个作案团伙一个不漏,昨晚上全抓住了。”   “那个光头是上个月被收编的,违法乱纪的事儿近期干了不少,罪名一堆,肯定跑不掉,得判个几年,还有楚昕……她跟光头是情侣关系,光头答应给她还贷款,她通过以前在医大的关系,替光头关注音音的动向,这次进去,就算别的不说,光是欠钱的事也得判。”   秦宇脸上肌肉绷得很僵:“在聚餐的晚上堵人,是提前计划好的,但是意外有了顾承炎出现,他们临时增加人手,大部队全调动了,我们才能一网打尽。”   他望着秦幼音:“……音音,坏人都进去了,往后就没有噩梦了。”   还有一句“爸爸对不起你”,卡在喉咙里,堵得生疼,却觉得苍白又无用,说不出口。   秦幼音把手放在顾承炎右腿的石膏上,小声说:“谢谢爸爸来救我们……”   她望着他,杏眼闪动:“爸,你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有,”秦宇笑得发涩,宽大手掌盖在秦幼音头上揉了揉,余光扫过顾承炎,“音音,你去卫生间洗洗吧,哭得脸 都花了,顺便把这个给你王叔送去。”   他随手掏出个东西塞到秦幼音手里,摆明了要支走她。   秦幼音纠结地在爸爸和男朋友中间看两圈,弱唧唧求情:“爸,小炎哥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你别为难他。”   她一步一停,万分不放心地离开病房,门一关,秦宇顿时神色一变,那点温和荡然无存,拽把椅子往床边一坐,锐利双眼逼视顾承炎,宛如对犯人审讯。   “姓名。”   他平静回答:“顾承炎。”   “籍贯。”   “本地。”   “父母做什么的?家住哪?”   “住宿舍,家在城东别墅区,没爸,我妈开美容院的,跟音音见过了,特别喜欢她。”   秦宇凝固的表情有了裂缝,坚持询问:“有过几次恋爱经历?以前的女朋友还有没有联系?”   顾承炎直视他:“没谈过恋爱,没前女友,跟音音,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   秦宇沉默半晌,音调渐低:“跟她怎么认识的?”   顾承炎眉心微拧:“她一个人从南方来上大学,没人接,在机场遇到麻烦,我帮了她,送她到学校,陪她找宿舍。”   简单几句话,正刺中秦宇的痛点。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拢:“你不是有纹身么?她胆子小,不怕你?”   “我误以为她喜欢,纹身是故意贴的,早就洗掉了。”   “至于怕不怕我……”顾承炎一字字说,“她第一次让我走近,是迎新晚会,她爸爸失约没来,她怯场不敢上台表演,是我在她身边,她才做到。”   秦宇双手握紧,气势凌人:“你在指责我?”   顾承炎扯扯嘴角:“不敢。”   病房里气氛僵滞,许久没有声音。   过了足足五分钟,秦宇低下头,一口气无声散掉,他卸下有意撑出的威严,苦笑说:“怪我,指责我,都是应该的,你要是跟我毫无怨言,一味顺着,我倒要怀疑你对音音是不是真心。”   顾承炎也放软态度,恭恭敬敬喊了声:“秦叔叔。”   秦宇盯着他的腿:“谢谢你保护她,你腿伤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后续治疗康复的所有费用我会负责,但是你不要用这个做挡箭牌,趁机欺负音音,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顾承炎眉目含光:“我不要钱,更不会欺负她,我只希望,您能放心把她交给我照顾,以后她任何事,我负全责。”   秦宇隐约露出一丝欣慰,很快收起,他瞥向门口,确定秦幼音不在,才郑重面对顾承炎。   “家里的前因,王闯都和你说过了,我也不想重复。”   “我要说的是,昨晚那些人不过是群走狗而已,正主还在监狱里服刑,他们是想迎他出狱,拿当年抓他进去的仇人——我,还有我女儿来开刀。”   “他们这次抓进去,我能确保牵扯到正主,让他最近一次的两年减刑作废。”   “至少在这两年里,音音是安全的,但期限到了之后,我没办法……没办法百分百保证她平安无事。”   “我考虑过让她退学,重新再考,离得越远越好,但是她肯定不会答应,好在有你了,她那么喜欢你,如果你带她走,她会愿意的。”   顾承炎敛起唇角,深深注视他。   秦宇眼中溢出全无修饰的粗糙慈爱,低声说:“我种下的恩怨,必须我去承担,等过两年,音音大三可以实习了,你就带她去外地,别的不重要,她安全第一。”   他抬眼:“顾承炎,你能做到吗?”   顾承炎一个字也没有废话,斩钉截铁回答他:“能。”   -   三天后,顾承炎伤情完全稳定,背上 的刀伤虽然要等上一周才能拆线,但已在逐渐愈合,没发生感染,右腿骨裂不存在错位,打着石膏可以回家静养。   秦宇以刑警大队的名义,给顾承炎向医大送了书面说明,表示他协助办案有功,医大安排了领导来看望,还大笔一挥,给批了一个月的假条。   秦幼音同样请了短假,在医院里跑前跑后照顾他,忙成小蜜蜂。   顾承炎眼睛追着她跑,逮着她靠近的机会一把抓住,拎到床上抱着:“不是请了护工么,你跟着折腾什么?累坏了怎么办?”   秦幼音耳朵沁出粉色:“就算有护工,我也不能不管你呀……”   “好,管我,”顾承炎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一口,“等下午出院,到拆石膏能走之前,真的就指望你管我了。”   秦幼音秀气的眉皱着:“这么大的事,真的不告诉阿姨?”   “不告诉,”顾承炎果断决定,搜刮出她拒绝不了的理由,“我妈知道得唠叨死,何况受伤的原因她一定会问,你愿意让她了解实情么?”   秦幼音一凛。   她不愿意。   她太自私了,不想阿姨对她有任何可能的反感,去影响她跟小炎哥之间的感情……   秦幼音垂头:“那,那不告诉……可是出院以后你去哪?宿舍人多又乱,你休息不好,我也没法照顾你……”   顾承炎扬起眉梢,看着她红润的唇,神神秘秘轻声说:“我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刚找人收拾好,直接搬过去住就行。”   秦幼音吃惊:“什么时候租的?”   “出事前两天,”他说,“那时候你感冒了,还天天蹲在速滑馆的小更衣室里给我敷药,我想有个让你舒服点的地方,所以——”   秦幼音怔怔想起当时的画面。   她跟他挤在狭窄小屋里,到处是苦涩的药味,可她满心全是希望,盼着小炎哥的腿快点好起来。   到今天……   所有都落了空。   秦幼音长睫压低,指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搅得素白。   顾承炎后悔得要死,光顾着哄她去出租房,结果一着急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一手揽着她不放,一手摸到床头柜的抽屉拉开,掏出藏了大半天的精致纸盒,献宝似的给她:“媳妇儿,你看这个。”   秦幼音不由自主被吸引目光。   纸盒有鞋盒那么大,材质精良,图案甜萌,还打着塑封包装。   “……什么?”   顾承炎眯眼笑:“在网上代购的奶糖。”   他解释说:“我躺着没事干,就上淘宝看有没有好吃的给你,这糖好评可多了,我寄到陈年那的,他早上才给我送来。”   秦幼音爱惜地抱住盒子,小心翼翼摩挲:“是不是特别贵?”   “不贵啊,”顾承炎满嘴瞎话,专门哄骗小可爱,“一盒二十块钱,还包邮!你爱吃咱再买。”   秦幼音仔细拆掉包装,剥了一小块含嘴里,满满奶香填满口腔,驱走涨高的自责和低落,她轻轻点头:“超好吃。”   她又拿起一块,仰起脸纯洁问:“你要尝尝吗?”   “要啊,”顾承炎抓着她手臂拉近,把糖放回盒里,迫切覆上她湿润的唇,舌尖不由分说侵入,卷着她的柔软,沙哑喃喃,“这样尝才甜。”   秦幼音浸在他灼人的气息里,脆弱唇舌任由他欺压搅动,面红耳赤合着眼,心跳疯长,震耳欲聋。   他箍紧她的腰,俯身吻得更深。   虚掩的病房门骤然一响:“炎哥,出院手续已经——”   “哎妈呀我的狗眼!”没敲门的陈年鼻血差点飚出来,“我我我我有罪!继续继续!把我当空气嗷嗷嗷千万别杀我!”   秦幼音一头扎进顾承炎 颈窝里。   顾承炎气得牙痒痒,扯着枕头丢他:“滚滚滚!”   秦幼音捂着脸,音量堪比小蚊子:“先,先出院吧……”   顾承炎听媳妇儿的,窝着泄不出去的火拍拍她。   陈年张开一条手指缝,试探问:“哥,来了几个兄弟接你,让他们进来不?”   顾承炎身边的人,包括陈年在内,三天来都在为出事时没及时得知消息而内疚,一个个恨不能扒到炎哥床边端茶倒水当牛做马。   炎哥亲媳妇儿被打断,快燥死了,摸着她头发低低问:“肉肉,让他们进来行么?”   秦幼音点头,她力气小,害怕扶不稳顾承炎,还是需要帮忙的。   陈年得到首肯,忙探头知会,外头鱼贯跑进来二十多号人高马大的男生,居然还没停。   顾承炎摆手:“行了行了,都来干嘛?不怕吓着你嫂子?”   剩下的留在走廊里不让进了,门一关,二十多号站得笔挺,等着给炎哥拎包。   顾承炎顺顺秦幼音紧张绷直的背,淡声对他们说:“叫嫂子。”   二十多号男生立即挺胸抬头,异口同声来了句:“小嫂子好!”   这种如虹声势下,秦幼音细嫩的一张脸涨得要出血,完全不知所措。   她滑下床,站在地上,两只手攥成白生生的小拳头,绵绵应声:“大,大家好……”   顾承炎看得直乐。   甜甜糯糯的小姑娘,梳着蘑菇头,穿乳黄色盘扣短褂和百褶裙,小皮鞋也软软的,红着小脸蛋儿给这帮大老爷们做大嫂。   还一本正经说大家好。   然而下一秒,炎哥笑不出来了。   小嫂子觉得空口说不太够,会丢炎哥面子,局促地思来想去,把糖盒捧了起来,怯怯走过去,仰着脑袋挨个打招呼,还小气巴拉地一人给发了一颗奶糖。   汉子们一脸懵逼,双手托着奶糖不敢乱动。   顾承炎目瞪口呆,眼看着小媳妇儿把糖搁到别人手心里,忍不住酸气冲天,捶床抗议:“媳妇儿!我也要!” 第49章 欺负49下   听到炎哥的强烈诉求, 满屋子男生更没胆擅动,把圆溜溜的一颗奶糖当成定时炸|弹。   秦幼音迷茫望向男朋友, 跑到病床边把糖盒塞给他:“刚才给你,你不是不要的吗……”   顾承炎拦腰环住她,目光在一众小弟里冷幽幽扫过去,低声跟她说:“刚才是刚才, 现在是现在, 而且我不能跟别人一样待遇, 你得剥了糖纸喂我。”   秦幼音为难,掩着嘴说:“这么多人……”   “对, 就这么多人。”   秦幼音抬头一看,小弟们很懂地纷纷扭开脑袋装作无事发生,她从盒子里挑一颗最顺眼的出来, 瓷白指尖捏着糖送到顾承炎轮廓优越的唇间。   炎哥得到安慰,张口接住, 舌尖在她手指上轻柔掠过,浅浅吻了吻。   秦幼音犹如触了电, 无法言明的酥痒顺着神经血液飞窜到四肢百骸,她慌张把手背到身后,红晕从脸颊一直漫到锁骨。   顾承炎心满意足, 拎起床头叠放的棉衣给她穿上,仔细把扣子一个个系好, 才淡声说:“走吧。”   陈年推来早预备好的轮椅, 顾承炎借力站起, 接过长至腋下的拐杖,艰难挪动身体,旁边小弟们拥过来搀扶,他拒绝:“用不着。”   只有秦幼音能近他的身,紧紧抓着他手臂:“小炎哥……”   顾承炎没把任何重量分给她,咬牙换到轮椅上,摸摸她头:“没事,适应就好了,我自己可以。”   拆石膏要至少一个月。   一个月里行动不便,总不能真让小孩儿操心他。   他必须克服,天天做梦都想她留在身边朝夕相处,不是为了让她辛苦,是要亲手照顾好她。   从轮椅上车又是一番折磨,秦幼音能做的太少,眼睁睁看着顾承炎脸上血色褪掉,苍白地抿着唇忍痛,靠在椅背上不出声地平复呼吸。   腿伤的疼在前两天尚有药物作用,不算太难受,从今天起往后的小半个月,才是真正的煎熬。   车启动,缓缓驶入拥堵街道。   秦幼音贴在顾承炎身边,手寻过去,跟他十指用力相扣。   他的体温总是那么暖。   她挨得更紧,把睫毛上的水雾悄悄蹭在他的衣袖上。   顾承炎租的房子是医大周边环境设施最好的小区,刚交工没两年,步行到医大校门五分钟的路程,合适到无可挑剔。   户型面积不大,紧凑的两居室,户主装修完还没住过,相当于新房。   一行人分了好几拨,浩浩荡荡上到十二楼,把大包小包依次放下,谁也不好意思到处瞎瞅,准备抓紧撤退,别打扰炎哥跟小嫂子恩爱。   谁知道炎哥悠闲坐在轮椅上,已经能熟练操作这玩意移动,他停在玄关,懒懒向后一靠,下颚微抬,唇角若有若无往起一挑,绝对的气场全开。   一群男生互相看看,默默咽口水等待指示。   顾承炎招了下手:“肉肉。”   秦幼音小吉祥物似的冲过来,眨眨杏眼。   他朝左手边的房门指指:“乖,去那个房间看看喜不喜欢。”   等小吉祥物跑远,顾承炎马上换脸,摊开手侧了下头:“一个一个走,把奶糖给我交上来。”   陈年在一边扶额。   众小弟:卧槽?!炎哥向来大方慷慨,平常去要账之类的报酬,大头都给他们,今天居然连块糖也不许吃!   心里吐着槽,实际上行动一个比一个老实,听话把糖上缴,本本分分踏出炎哥家门,直到最后一个男生站到轮椅前,不解挠着头问:“哥,这不是小嫂子给的喜糖吗?为啥不让吃啊?”   顾承炎一顿,抬头瞅他。   ……喜糖?!   两 个字,哄得炎哥那点小心眼儿一扫而空,他扬眉笑了,又捡起一块递给男生:“你那个留着吧,再加一个,喜糖得成双成对。”   人走光后,陈年靠过来,犹豫了一会儿,到底压低声音问出口:“哥……今年选拔赛的新消息,国家队改革,头一回接受个人报名,不用通过省队,而且就只试行这一年,你……听说了吧?”   顾承炎没言语。   陈年揪头发:“我……唉,我不知道说啥好了,咋能赶得这么巧!”   他支支吾吾:“下月初开始报名,元旦时候就比赛……”   剩下不到两个月而已,哪怕奇迹降临,伤也不可能好。   顾承炎下意识按住右腿,看了眼卧室门,言简意赅回答他:“陈年,滚蛋吧。”   陈年酸涩地“哎”了声,实在不忍心多提,起身就跑,顺便关上大门。   顾承炎垂眸片刻,转着轮椅靠近卧室,敲了敲门。   秦幼音手忙脚乱出来,娇俏立在门边,余光仍黏在身后温馨细致的漂亮公主房里,脸颊一阵阵泛着热。   顾承炎拉住她手:“乖宝,喜欢么?这间是给你准备的。”   秦幼音虽然进来时猜到了,但听见他面对面亲口说出,心跳还是凌乱一片。   她望望客厅,人已经空了。   初次这样跟他独处在一个绝对私人的空间里,她紧张得胸口发闷,深知自己不该留下,吸了口气,低着眸说:“这是你租的房子,你在这儿好好养伤,有什么事,我马上从学校过来,很快的。”   顾承炎眼里汹涌的光猝然转暗。   秦幼音既是说给他,也是说给自己,试图压下心底熊熊燃烧的小火苗:“我先扶你上床躺下,再熬点粥,等照顾你吃完饭……”   顾承炎攥着她手腕:“吃完饭你去哪?”   “回……回宿舍。”   “不是说管我么?要把我一个人留下?”他嗓子哑下去,“我跟你说实话,房子原本就是给你租的,宿舍太冷,我不想让你病,哪怕没出意外,我也准备收拾好早点把你接过来,咱俩一起住。”   秦幼音咬唇。   这可是……同居啊!   可她看着腕上那只筋骨利落的手,浅白手背上,密密针孔还泛着青红,再往上,他蹙眉凝视她,精雕细刻的五官蒙着急切,漆黑眼瞳里有黯淡层层堆叠。   三天下来,他不知不觉瘦了一圈,此刻坐在轮椅上,修长双腿只能蜷曲。   秦幼音鼻子一酸:“不是不管你。”   “那是什么,”顾承炎盯着她问,“怕我欺负你?我舍得么?你不高兴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做,再说我腿这样,哪有欺负你的本事。”   “还是不愿意跟我黏在一块儿?”   “或者房间不喜欢?那我现在找人过来,把家具和装修全换了。”   顾承炎说完就打电话,秦幼音连忙按住,蹲下去伏在他腿上:“喜欢,特别喜欢,我从小到大,根本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房间。”   “我愿意黏着你,也不怕你欺负我,”她绵软的脸蹭着他,“我本来……本来就相信你,知道你不会随便欺负……”   顾承炎心口在颤,俯身去揉她头顶。   秦幼音抱住他小腿,温驯睁开湿润的眼睛,轻声控诉:“其实就是要跟男朋友同居……我,我不好意思呀!”   顾承炎胸口堵满的晦涩哗啦一融,捧起她的脸,委屈巴巴商量:“能不能麻烦秦小朋友克服克服?哥受伤了,特别脆弱,一分钟也离不开你。”   他这么直白坦荡,秦幼音完全招架不住,呆呆看着他,溺在他的气息里。   顾承炎嗓音沉而磁,指腹摩擦她细嫩的皮肤,他弯下脊背,火热吐息拨过她的耳畔:“ 今天是搬过来的第一天,女主人能不能别离家出走,把我自己孤孤单单扔下过夜?”   秦幼音那颗扛不住撩的小心脏快炸开了,懵懵在他下巴上亲一小口,下了好大决心说:“那……那我们偷偷的,你不要告诉我爸爸!” 第50章 欺负50下   低落进土里和幸福到上天, 只隔着秦小朋友一个决定的距离。   得到媳妇儿应允,炎哥毛茸茸的大尾巴简直要甩成螺旋桨,一把捞起她摆在腿上,靠过去连连啄吻,无赖挤入她颈间乱蹭:“我家肉肉真好。”   平常高大强悍让人仰视的男生这样示弱, 杀伤力无形中翻倍。   秦幼音不禁搂住他脖颈亲呢地贴了贴,小声预告:“我要下去了哦,不能压你的腿。”   顾承炎双手掐着小细腰:“你才多少斤, 算不上压。”   她杏眼睁大, 很正经地比划数字:“八十二斤!”   顾承炎抚摸着她背上根根分明的肋骨, 小孩儿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还挺骄傲地觉得自己体重过关, 他蹙眉说反话:“这么沉?”   秦幼音抿抿嘴:“我……我可以减肥。”   顾承炎心疼死,按住她亲亲:“小傻子,说啥都信, 减什么肥, 你哪有肥,给我看看?”   他抱着她, 单手转动轮椅去厨房:“哥得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多长点肉肉。”   秦幼音窝在他怀里,红着脸没吭声。   她偷偷低头, 飞快瞄了眼自己被衣服遮挡严实的饱满胸口。   谁说不肥……   该肥的地方, 明明很有肉的!   厨房里必要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米面粮油是刚刚路上小弟们去现买的, 规整摆在橱柜里,冰箱也是满的,新鲜蔬果色泽诱人。   顾承炎上网查查菜谱,强行背下来,拿了菜就要下厨。   秦幼音坚定拦他:“你好好去歇着,不准乱动,我给你熬粥或者煮面呀。”   小姑娘套上围裙,轻车熟路在厨房打转,顾承炎抓着轮椅的手缓缓收紧,看似不经意问:“肉肉,你怎么会做饭的。”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学习成绩又那么好,不是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么。   秦幼音没多想,自然说:“我八岁的时候就能弄一家人的饭了。”   顾承炎掌心在扶手上磨得有些火辣。   八岁,她才多大一点,况且妈妈没了,爸爸又在奔忙,哪来的一家人。   他问:“一家人是谁?”   秦幼音切菜的手顿了顿,声音变轻:“小姨一家……”   小姨,小姨夫,他们的儿子女儿,还有不定期来住的老人。   阴暗的记忆顺着这个豁口,有要失控沸腾的趋势,秦幼音及时止住,回眸甜笑着征求意见:“小炎哥,吃蔬菜面,还是番茄鸡蛋面?”   顾承炎深深注视她,摁下无数想问的话,也分不清满心既疼又酸的,到底来自猜测还是预感。   关于过去的事,他一个字都舍不得逼问她。   “哪个简单,”他柔声说,“咱们就吃哪个。”   饭后,秦幼音把顾承炎推到他的卧室,面积跟她的公主房相比要小上不少,她不太好受:“你应该住大的,大的有浴室,方便。”   不然小炎哥腿脚不便,要去客厅才有卫生间。   顾承炎笑:“我无所谓,你方便就行。”   秦幼音接了热水给他擦脸,动作仔细又温柔,顾承炎看得着迷,静静低喃:“残废了也挺好。”   她不满推他:“乱讲什么!”   顾承炎垂眸弯唇,揽过她抱住:“媳妇儿不生气,我瞎说的,得赶紧站起来,才能……对你做所有想做的事。”   他字句低沉而旖旎,热热的体温烘着,又是卧室这么私密的地方,眼前就是床,腰上是他强悍有力的手臂。   秦幼音身上发烫,很没胆地匆匆给他收拾完,转身跑回自己屋里,把门关紧还拧了锁。   她扑到大床上,肩膀意外被硌到,掀开被子 一看,里面竟放着个打缎带的小盒子,还有卡片,上面是顾承炎张牙舞爪的亲笔:“给我家小可爱的睡前礼物。”   秦幼音紧张掀开,里面是条细细闪着光的项链。   她咽下惊呼,爱惜地捧在手心,对着灯光看了半天,才满脸通红地拱进被团里,攥住项链开心到打滚。   一不小心滚到枕头上,敏感察觉枕下也有东西,她手伸进去摸啊摸,摸到另一个小盒,卡片上写:“宝贝肉肉要做个好梦。”   秦幼音呼吸频率快了很多。   里面是一对小巧的耳钉,设计简单圆润,萌萌的小贝壳一样。   她把两个盒子搂怀里,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傻笑,笑到咳嗽出来,忙捂住嘴小心翼翼爬起,跑到门边听外面没动静,又迷迷糊糊绕过来,路过写字台时,余光成功捕捉了一个绑蝴蝶结的大袋子。   不要吧……   还有吗?!   她浑身酸软地跺跺脚,兴奋跳过去抓住,卡片上换了内容:“哄小公主的玩具。”   袋子里是个粉胖的猪崽,肉脸圆嘟嘟,屁股上卷着一小节短尾巴。   秦幼音快抱不下了,把三样东西端正摆床头,晕乎乎发了半天愣,想把衣服挂进衣柜,打开柜门就惊呆,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整齐悬挂的新衣服,下层摆了一排各式各样的小皮鞋,夹子别着一张卡:“哥攒了很久,每件都问过赵女士和辛月的意见,凭她们对你的了解,希望我家小媳妇儿能喜欢。”   这是干嘛啦……   秦幼音眼前逐渐模糊,怔怔在房间里环顾,不知道还有多少藏着心意的角落没有发觉。   她吸吸鼻子,拧开锁走去顾承炎的房门前,把耳朵贴在上面。   没动静,睡着了吗?   她揉眼睛。   趴了会儿刚忍住冲动想走,忽然听到里面有什么坠地的声响,掺杂着他隐忍压抑的闷哼。   秦幼音吓一跳,顾不上考虑,直接推开门跑进去。   顾承炎正撑在床边,吃力地伸臂去捡地上的药盒,见到她进来,也惊了一下,哑声问:“吵到你了?”   秦幼音无声摇头,蹲下帮他捡起。   止疼药。   她手指把药盒捏到变形。   顾承炎床上被子凌乱,台灯的光是暖的,照在他脸上依旧一片苍白,他额上沁着细密的汗,身上的米色短袖衫很皱,有微湿的痕迹。   “不小心碰掉了,”他说,“小孩儿这么晚了还不睡?”   秦幼音眼里热得发疼,把药片抠出来,倒了温水递到他面前。   顾承炎扛着腿上一**泛上的酸痛,笑出来:“哥不疼,真是不小心碰的……”   “顾承炎,”秦幼音红着眼喊他名字,“你跟我强撑什么!我是外人吗?”   顾承炎愣了少许,拽过她搂紧:“不是外人,是我媳妇儿。”   秦幼音把泪抹到他汗湿的胸口:“疼不疼!”   “疼啊,”他低低承认,一下下亲她额头鼻梁,“抱着你就不疼了。”   秦幼音挤出他的臂弯,冲回自己屋里扛起棉被,又哒哒哒跑回来爬上男朋友的床,躺在他被子外面,把自己裹着钻入他怀中,小蚕蛹一样抬起湿亮的眼看他:“给你抱……”   顾承炎要被她给融化,沙沙笑着去吻她嘴唇,吃了药的苦涩舌尖不敢碰她,就恋恋不舍在唇边反复厮磨。   秦幼音尝到一丝药味,难过嗫嚅:“你疼了不说,还乱给我花钱……”   “不乱啊,那点东西算什么。”   “可是,可是你还小,不能给女朋友挥霍阿姨的钱……”   顾承炎笑倒在她身上,一本正经为自己正名:“小可爱,哥哪小了,哥一点也不小,以后你不 嫌太大就不错了。”   秦幼音脸红红地瞪他。   顾承炎不忍说得太过,点着她唇瓣解释:“我十六岁开始就没花过家里钱,带着兄弟出去帮人收烂账,虽然麻烦,但回报不错,不然你以为,那群大老爷们为什么死心塌地跟我。”   秦幼音尽力消化这种超出认知的事实。   顾承炎把她小脑袋挪到自己肩上:“后来底下的人各自有发展,我看着前景不错的,就参参股,陈年那破乐器行,一大半都是我出的资,没想到收益还行,东拼西凑加起来,算不上多有钱,养我家小肉肉还不成问题。”   秦幼音半晌憋出来一句:“黑,黑社会!”   顾承炎不澄清,反而拨拨她的下巴:“怕不怕?”   秦幼音定定望着他。   男生睫毛很长,低低盖在下眼睑,高挺鼻梁上还有没擦干的汗,素色嘴唇微翘着,弯成弧度完美的弓。   她拱出被窝,细白手臂搭上他的腰,轻轻说:“不怕,你也不是黑社会,我小炎哥最好了。”   顾承炎顶不住诱惑,喝了两口水把苦味冲淡,压过去覆上她的唇,搅进她口中辗转纠缠,吮着湿软舌尖无所顾忌地尽情掠取。   秦幼音喘得厉害。   顾承炎有意挪动伤腿,用剧痛让头脑清醒,舔着她唇角艰难说:“睡觉,不准引诱我。”   秦幼音弱弱抗争:“我没……”   顾承炎滚烫的手盖住她眼睛,强行冷静:“你看我一眼都算引诱,快睡,不睡欺负你了。”   -   过完周末,秦幼音请的假彻底告罄,要每天按时回医大上课。   医学生的课程向来密集,周一到周五基本从早到晚,她也不得已学坏了,挑着自己吃透又不严的课程,跑回家陪顾承炎,暗地里仍没有放弃去改善腿伤的治疗方案。   小炎哥的比赛,哪怕不是近期,她也要尽全力,为他的未来打算。   顾承炎最疼的几天熬过去,总算好过了些许,但秦幼音怎么也不能放心,只要离开家门,心就算寄存给他。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三系混上的公共课,临下课时老教授推推眼镜问:“顾承炎伤咋样了?还不能上课?”   秦幼音下意识站起来回答:“还没好,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老教授好笑瞅她:“看来这是转正了呗?”   秦幼音耳朵一热,在满教室喜闻乐见的眼神儿里,磕磕绊绊说:“对,对呀……我……是顾承炎的女朋友。”   女朋友一直到下课铃响还害羞到冒烟,慢吞吞挪出去,陈年领着俩高壮男生守在外头,笑嘻嘻说:“奉命送你回家。”   从她恢复上课起,天天被这么当成重点保护动物。   秦幼音再次要求:“过去这么多天了,已经没有危险了,可不可以不送……”   “那得炎哥点头,”陈年跟她保持着炎哥要求的安全距离,边走边说,“小嫂子,冬天到了,天黑得越来越早,我们送你应该的。”   离开教学楼后,外面天色确实已经黑透。   临近小区大门时,陈年装作随口问:“嫂子,哥最近……状态咋样啊?跟你提没提内个……滑冰比赛之类的事儿?”   秦幼音心一坠。   只要她在家,顾承炎状态一直很好,但特别偶尔的几次,她看到过他把轮椅转到窗边,盯着外面静静发呆。   关于滑冰,他绝口不提。   陈年暗地里抽了自己一巴掌,马上打哈哈:“我就闲的没事瞎问,嫂子你别当回事啊,哥近期本来……也没比赛嘛。”   他心里冒苦水。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非常短暂,巅峰能有几年。   选拔赛报名的日子越来越近, 唯一一次能回到赛场的机会……   炎哥可能就要这么不声不响地错过了。   秦幼音默默走进小区大门,眼眶涨涨的想哭,她到处乱看,试图转移注意力,视线不经意被新开的一家花店吸引。   花店很显眼,开在必经之路上,大片透亮的落地窗里亮着恬暖灯光。   秦幼音在窗外站了一会儿,跟陈年说:“我进去逛逛,你们回去吧,谢谢送我。”   陈年一看到了家门外,也就没强求,领人离开。   秦幼音走进花店时,里面两个女孩正亢奋咬耳朵。   “也太帅了吧!”   “我的天我都看呆了,个子又高脸又好看,可惜拄拐杖哎……”   “你可真挑,帅成那样就算残疾我都认了!”   “醒醒,别做梦,人家买的是玫瑰。”   秦幼音听得不太清,指尖触了触花瓣,赧然问:“请问送男朋友……应该买什么花?”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纷纷抹泪:“今天怎么了,小区里漂亮的人全都有对象了。”   秦幼音被带到玫瑰花丛里,被五颜六色包围,她选了一支最饱满的白玫瑰。   干净的。   纯粹的。   是她的小炎哥。   秦幼音捏着人生里第一枝花,生怕它被风吹了被尘土污了,努力加快速度往家走,快到楼门时,她猛地停住,愣愣望着前方。   楼门廊檐的灯亮着。   光线很柔。   有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头微微低垂,右边拄拐杖,很艰难地站着。   天冷了,他穿了厚外衣,帽子有一圈绒毛,衬得格外温柔。   秦幼音胸口涨到发酸,把花藏到背后,朝他跑过去:“小炎哥!”   顾承炎抬眸,见到她的一刻,淡薄眼里瞬间溢出无限光彩,他一只手按着拐杖,另一只手也背在身后,本能想奔向她,一动才记起腿不行。   他苦笑着费力走近:“饭做好了,上去就能吃,我的肉肉终于回家了。”   秦幼音疾步扑到他面前,仰脸看他,唇间呼出白气:“回家啦。”   她把花抓紧,忐忑地往前递出。   顾承炎比她更快,小心藏着的一大束玫瑰,红彤彤捧到她眼前。   一支纯白。   一束火红。   在凛冽冬夜里撞到一起,连同他迫不及待压下的炽热深吻。 第51章 欺负51下   秦幼音送出了她的第一支,同时也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束。   她一路走回来, 脸颊冻得泛白, 在顾承炎微凉嘴唇的碰触里, 飞快聚积出红晕。   秦幼音靠着他,惊喜抱住属于她的一大捧玫瑰,柔润眼睛瞄了瞄自己小气巴拉买的一小朵, 难为情地哼唧:“白玫瑰好贵,我只买了一朵……”   顾承炎把一枝独秀妥帖插兜里,爱惜地戳戳花瓣:“媳妇儿快走, 我得赶紧回家, 把我这朵宝贝花浇上水。”   秦幼音抿出笑,扶着他手臂一步步挪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合起的大镜面映出一高一矮两个紧贴的身影。   秦幼音盯着镜子里的男朋友, 满眼尽是宽肩窄腰大长腿, 黑发精短利落, 五官恰到好处的勾人,羽绒服也遮盖不了沉凛气势,哪怕拄拐杖,丝毫不影响一身呼之欲出的荷尔蒙。   她想起刚才缠绵的吻,心跳悄然加剧。   再瞧瞧黏在顾承炎身边的自己, 才勉强到他肩头的小矮个,大棉袄, 厚围巾, 只有露出那双眼睛还算比较亮。   ……不好看!一点也不配!   她扯扯发梢, 闷声闷气说:“小炎哥,我想留长头发。”   长头发垂下来,肯定会漂亮很多!   顾承炎低眸,手掌盖在她圆溜溜的小脑袋上:“我媳妇儿长头发短头发都漂亮。”   他说完,觉得这句欠火候,完全不能表达事实,立刻又加一句:“全世界最漂亮!”   秦幼音暗搓搓的心事被准确猜中,连眼帘都烫起来。   他越好,她越想把差距拉近。   才不会在未来某一天,去承担失去他的可能。   进家门后,满室都是饭菜浓香,秦幼音拽掉厚重外衣,光着脚满地跑,再次感慨地暖这种东西实在太神奇,简直是她的救命良药。   任凭外面天寒地冻,家里也温暖如春,不对,春哪够,根本就是炎热如夏,需要开窗户。   秦幼音打开窗透了气,回来帮顾承炎脱衣服,指尖不经意碰到他小腹蓬勃的肌理,虽然隔着布料,仍然无法自控地回忆起那夜在医院,她肆无忌惮地乱摸。   顾承炎看她白白的小爪子停在那迟迟不动,干脆一把抓住,掀开衣摆帮她放进去:“你的人,客气什么,想摸就摸啊。”   秦幼音手一缩,绝不承认:“谁,谁要摸了……”   顾承炎低声蛊惑:“那哥给你留着,想摸的时候,随时伸进来,嗯?”   秦幼音耳垂充血,慌手慌脚躲开:“我我我去洗洗手!”   顾承炎含笑瞅着小兔子逃跑,扬声说:“最多十分钟吃饭,我再做个汤。”   自从音音开始回学校上课,他每天待在家休养,厨艺突飞猛进,经历过短暂的黑暗料理时期后,现在基本成长为大厨级别,四菜一汤不在话下。   秦幼音的声音从浴室飘出:“哥别做,够吃啦,你歇一歇!”   顾承炎每次听她那副甜甜糯糯的小嗓子顺口喊出的“哥”,心都会跟着颤。   尤其接吻时……   偶尔用力大了,她怯生生推他,醉红着脸呢喃,“哥,轻一点呀……”   她总这样,用最自然的反应狠狠撩拨他,偏偏还半点不自知,每天这么腻在同一个小空间里,他血管都快爆了。   秦幼音洗手时,心还牵在顾承炎身上,不小心把泡沫甩的满衣襟全是,发现的时候,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泡沫浸过衣服,蹭得皮肤也黏糊糊。   她看看时间,还有七八分钟,足够冲个澡,于是快速抓了件保守的家居裙,把自己清洗干净。   刚洗好,就听到顾承炎在外面叫:“媳妇儿!快来!”   秦幼音惊 吓,以为是他腿磕碰到了,急忙把家居裙胡乱一套,慌张跑出去:“怎么了!”   顾承炎撑着拐杖站在厨房里,朝她招手:“快快快!”   秦幼音用最快速度冲向他:“哪疼?!”   顾承炎无辜:“不疼啊,汤出锅了,超好喝,想赶紧给你尝——”   他边说边转头,视线落在秦幼音脸上,没说完的话突兀断在喉咙里,没了声息。   小姑娘整个人湿漉漉的,带着馨甜奶香的水汽,脸颊被蒸得幼嫩粉润,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随着扑闪,晶莹剔透。   她穿着他亲手选的家居裙,笔直纤弱的小腿光裸,脚踝细得仿佛一抓就会断,全身奶油一样白腻。   顾承炎喉结滚了滚,声线搅进沙:“……洗澡了?”   秦幼音总算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记起自己没……   没穿内|衣!   她眼前花白,反射性地抬臂盖住胸口。   不盖还好,这一盖,顾承炎所有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目光彻底失控,凝在她饱满跳脱的一对浑|圆隆起上。   绷直的神经一根接一根被扯断,震得他脑中轰轰直响。   秦幼音咬住唇,衣衫凌乱地转身想跑,被顾承炎从身后扣住,硬邦邦的手臂揽过她的腰,哑声说:“小孩儿学坏了。”   “不是,我以为……”   她欲哭无泪地辩解,扭动着想挣脱。   每动一下,顾承炎的呼吸就更重一分。   他忍无可忍把她单手托起来,摆在橱柜上,扣着她后颈欺压上去,亲亲她湿红的唇:“是不是我太有分寸,你就真的以为我清心寡欲了?”   秦幼音不知所措地紧紧闭眼,吐息发烫。   顾承炎心脏撞得肋骨生疼,随着彼此身体挨近,她大团的绵软若有若无磨到他的前胸。   星星点点的隐约触感,足能把人逼疯。   顾承炎身体绷得要着火,极力克制着往下略略扫了一眼,沸腾的血液轰一声涌上头顶。   她薄薄的家居裙底下,有两粒小巧的圆润,经过摩擦后,顶起衣料,微微凸了出来。   顾承炎鼻腔**,用尽力气收回目光,吐息已然粗重到艰涩。   他不敢再多深想,急切把她搂过,咬着她唇迫切地辗转深入,搅着她口中的甘美仍不能平息,反而愈烧愈烈,他的吻从她嘴角蔓延至脸颊,沿着香软脖颈**到锁骨。   家居裙的领口被扯大,雪白肩头露出,满是勾人失魂的浓郁奶香。   秦幼音嗓音变了调,抓着他的手臂,无措地带出哭腔:“哥……小炎哥……”   浑然不知一声声轻弱叫喊,更催着男生的血气疯狂翻涌。   他掐着她的腰,胸前贴靠在一起,绵软触到坚硬。   秦幼音各处隐秘的角落都在被他一簇簇点起烈火,她在不断失守,终于有些怕了,眼里不禁泛出水雾,无助地望向窗口,嗫嚅出声:“哥,我怕……”   无法表达的不安胆怯,小刀似的横插进来。   她瑟缩着。   顾承炎感觉到,咬下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他含着淡淡血腥,汗湿的额头埋在她颈窝里,手指骨节突出青白。   “不怕……”他暗哑哄慰,“是哥不好,肉肉不怕。”   秦幼音轻抖着被他紧抱到怀里,内疚得吸鼻子,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脱力倚着他时,眼中蓦地一闪,呆呆看向窗外。   “雪哎……”   她喃喃,脸上又有了血色。   “小炎哥,外面下雪了!”   被媳妇儿招惹到崩溃的小炎哥,不但拄着拐杖去卫生间用冷水一遍遍洗脸平息,头昏脑涨吃了热过的饭菜,在看到媳妇儿翘着小屁|股扒在窗口 向往地凝视夜空时,还得叹着气张开手:“乖,吃饱了哥带你出去玩。”   秦幼音没胆直视他,反而特别乖。   饭后,顾承炎给她穿暖和,戴好围巾帽子,牵着去楼下。   漆黑夜空里,雪花像碎羽毛般纷纷扬扬。   是东北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楼外路面上铺的方砖沾了雪后有些滑,顾承炎走不快,紧张盯着满地撒欢儿的小姑娘:“慢点!别摔了!”   秦幼音穿得圆滚滚,新奇用手心接住雪片,借着楼门的黄晕光线,偷着去看顾承炎。   她局促垂下眸。   忍不住害怕。   小炎哥会不会生她的气……   心里七上八下时,兜里的手机震了,她掏出来,意外发现是顾承炎发来的微信。   只有一句话:“别生哥的气好吗?想到你可能会生气,很害怕。”   秦幼音心口一抽,连忙回过头,顾承炎撑着拐杖,站在路旁的石柱边,隔着密密落雪,无声注视她。   她不玩雪了,急不可待朝他飞奔。   顾承炎把拐杖放开,双臂接着她,她扑进他怀里,他稍稍向后仰,背抵在石柱上。   她大声说:“我不生气,我喜欢你。”   顾承炎笑开,拥着她问:“那你把我压倒了,会不会对我负责?”   秦幼音爽快:“会!”   说完又眨眨眼睛,小声试探:“怎么负?”   怎么负。   炎哥用行动表示,晚上老老实实在他屋里一起睡,就是负责。   秦幼音吸取教训,穿得超严实,还缠上厚棉被,活脱脱一个寿司卷。   炎哥心里苦,弹了下她额头:“防贼呢。”   他进卫生间洗漱,秦幼音要爬出去照顾,他不忍心她忙来忙去,扭头扬起眉梢,故意吓唬:“来就帮我洗澡。”   秦幼音怂怂地缩回被窝里。   卫生间隐约响起水声,她默默浮想联翩时,枕边叮铃一响。   是小炎哥的手机。   她顺着看过去,屏幕上是陈年的微信。   “哥,我还是意难平,越想越要哭出来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能这么苦!”   秦幼音愣住。   ……苦?意难平?   她不愿意擅动顾承炎的手机,可陈年的微信接二连三往外跳。   “我好几天睡不着觉了哥。”   “你那么拼命的事业,那么好的天赋,咋就能一次一次失去机会,我太难受了。”   “要是选拔赛晚上三四个月,你伤好了,百分百全国第一!”   秦幼音呼吸几乎消失。   直到屏幕黑下去,她才伸出手,指尖抵在指纹识别处,锁解了。   小炎哥,早就把她的指纹录入。   她点开陈年的微信对话框。   除了这几条消息,还有未删记录里,明晃晃的一张宣传图片。   全国短道速滑职业选拔赛。   国家队唯一一年面对个人的试行。   报名时间,两天后,本赛区的比赛时间,元旦当天。   距离今晚,仅仅一个月。   秦幼音终于明白晚上回来时,陈年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么话,她攥住手机,把头低到枕头下,手上太过用力,点到了不该碰的地方,系统发出短促的提示。   她迷蒙抬头,看到自己戳开了添加图片的选项,顾承炎相册里的一排照片随之显示。   除了她,还是她。   唯独有一张,也是字体密集的宣传图,却跟陈年发来的不太一样。   秦幼音颤抖着手,退出微信,点开他的相册,找到这张图。   是比 陈年更完善,更细致的报名须知。   而存图的日期……   秦幼音捂住嘴,视野一片模糊。   日期,是聚餐出事的当天,时刻,是开饭前,他去停摩托车的几分钟里。   在出事前,顾承炎就已经得知了选拔赛的消息。   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没有机会告诉她,就义无反顾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那个漆黑夜晚,本该由她去承受的所有伤害。 第52章 欺负52下   顾承炎洗漱完回卧室, 发现秦幼音缠着被子已经睡着。   小孩儿卷饼一样把自己裹成一个筒, 背对他的位置, 一动不动的, 呼吸绵长。   顾承炎失笑,按捺住想逗弄她的心, 尽量安静地把伤腿挪到床上, 吃力躺下去。   明天是周末,秦幼音没课, 不需要定闹钟, 可以睡到自然醒。   他也就没看手机,顺手放到床头桌上, 关掉台灯,等身上水汽散干,才侧过身,动作轻柔地把她转过来,扒开被沿亲了一口。   睡到深夜,顾承炎莫名心神不宁, 忽然惊醒。   他先本能地伸手去抱,却扑了空,连床单都是凉的, 迷蒙的睡意一下子散尽, 他猛地睁开眼, 借着窗口透进的银白月色, 看到秦幼音蜷成一团, 卧在他的伤腿旁边。   顾承炎屏息,立即想撑起身去拉她。   然而秦幼音毫无所觉,指尖在伤处反复摩挲,在他将要坐起的时候,她凑上去,把唇贴到石膏上,颤栗着吻了吻。   顾承炎怔住。   月光里,小姑娘缩在床角不知道多久了,用近乎赎罪的姿态,虔诚而悲戚地亲吻着他。   这一幕无声画面,把他晃动不稳的心脏一箭击穿,连血带肉,疼得四分五裂。   顾承炎吞咽着喉间涌上的苦涩,重新闭上眼。   他也是在这一刻明白过来,秦幼音那时根本就醒着,是在故意假装,等他睡着,好一个人爬起来,默默释放她的内疚。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其实没有一天走出来过。   秦幼音弓着身,把脸轻轻枕在他腿上呢喃:“小炎哥,你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居然喜欢上我。”   “看看你遇到我之后,都碰上了什么事。”   “一辈子那么重要的梦想,就断送在我的身上了……”   顾承炎眼眶酸胀,故意大动作翻身,含糊喊她:“媳妇儿。”   秦幼音吓呆,瞪大眼睛看他。   顾承炎手在身旁胡乱摸,做出半梦半醒的样子:“媳妇儿——”   秦幼音乖乖拱进他臂弯里趴下。   顾承炎一把搂紧她,掀开被子把她纳入怀中,低声哄:“睡觉,不抱着你就做噩梦。”   一直到秦幼音真的放松下来,身体不再紧绷,他才挑开眼帘,摸过手机,把通话记录和信息翻了一遍,看到跟陈年记录里的报名宣传,又到处找找,扒出了相册里更详细的那张。   顾承炎捏紧手机,痛骂自己几万遍也不解恨。   操啊,他是不是有病,这种东西看完不马上删,他妈的留着过年?!   顾承炎咬着牙睁眼到天亮。   跟秦宇对话后,一直盘桓在他心里的犹豫,终于在目睹秦幼音自责的样子后尘埃落定。   七点刚到,他把提早编辑好的微信给陈医生发过去——   “陈叔,你那的新型封闭针,用够剂量,能坚持几个小时?”   陈医生隔了十分钟才回:“顾承炎,你是不是想死?”   顾承炎嘴角翘翘,回答三个字:“我想赢。”   他不管陈医生发过来的一大串激动责骂,扣住屏幕,垂眸抚摸秦幼音的头发。   没有她之前,他活着就是那么简单直线,全情投入地训练,比赛,把所有时间精力,包括从少年起不断积压在心底的无数苦闷折磨,全部投入进冰场。   父亲的恶心嘴脸,母亲那时的歇斯底里和打骂,同学队友的嘲讽孤立,都融在一双双用坏的冰鞋里。   后来滑冰也坍塌了,连同着他的兄弟老师,他的梦想坚持,一把火烧成灰。   人生都成了笑话。   跟教练对峙回来的路上,他在满地灰烬里 ,遇到了他的音音,在最伤痛的地方,她缝好他的衣服,明明自己一身伤,还甜甜保证,会修补他。   从那以后,别的都要靠边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比秦幼音重要。   别说一条腿,命给她又怎么样。   天色渐亮,秦幼音还没醒,咕哝着贴在他胸口熟睡。   顾承炎低头亲亲她微凉的眉心,手机震个不停,他翻过来瞄了一眼,陈医生的叫嚣还在继续。   “封闭针的副作用你不知道?”   “还找我要新型的,新型的你受得了?!”   “你老实点,腿能养好,非要打什么封闭,以你那几处伤,要想上场,打多少针想想也有数!”   “那就等于麻醉了你懂吗?你感觉不到疼,一场下来腿不得直接折了?!”   顾承炎看得烦,调成静音,手机扔远。   从秦宇找他谈过后,他就一直在想。   两年后带音音去外地,保护她的安全,可究竟哪个城市,哪家医院,哪个诊所,能比国家队里面更安全?   只要他进国家队,拿到几个冠军作保障,就有资本提要求,把音音带进去做实习队医,不再受外界打扰。   但要面临的,是那之前,可能长达一年多的异地。   他每天用尽全力想着更好的出路,终于在音音沉默的痛苦里崩溃。   如果不去比赛,她或许一辈子也走不出,永远对他心怀愧疚,她跟他,谁都无法承受这种变质。   顾承炎吻她的额头,蹭过鼻尖,贴上她的唇。   外面隐隐有敲门声。   顾承炎皱眉抬头,安抚地把秦幼音包在被子里,艰难移下床走进客厅,敲门的是满头大汗的陈年。   陈年一见炎哥脸色不好,吓得直突突:“哥我错了,昨晚上发微信你没回,我就知道肯定不对劲,是不让小嫂子看着了?!”   顾承炎反应过来,原来陈年发过微信,被音音删掉了,他冷冷怒视:“你找死?”   陈年双手合十:“我一时冲动,小嫂子没哭吧?”   “我媳妇儿哭不哭用他妈你管!”顾承炎没个好语气,“你都发啥了!”   陈年边掏手机边回想:“好像说,要是比赛能晚三四个月,你肯定全国第一……”   顾承炎歪了歪头,撑着拐杖微抬下巴,淡声说:“那我告诉你,比赛就算只剩一个月,你哥也照样是全国第一。”   -   顾承炎决定做得再斩钉截铁,也不敢跟秦幼音透露半句。   陈医生那边的新型封闭针,提前半个小时注射,足够剂量的情况下,能维持三小时无痛感,足够滑完比赛。   但除开注射时的剧痛,腿在药物作用下,几乎等于没知觉,原本的伤,会在过度使用中变本加厉。   有的运动员为了追求成绩,连续大量使用,感觉不到疼于是超负荷消耗,导致普通的韧带拉伤直接变成断裂,腿废掉不说,身体承受不住后续的副作用,免疫力减退,各种骨质脆弱肌肉无力轮番找上来,人也算是毁了。   所以陈医生才那么反对,恨不得手撕了他,省得他作死。   顾承炎给他保证:“我是去比赛的,不是去寻死的,我还没领证结婚呢好么?”   陈医生不信他的邪,愤愤给赵雪岚打电话,赵雪岚不墨迹,只有一句话:“他成年了,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不干涉,你就跟他说,他如果有个好歹,我们小月季立马改嫁。”   顾承炎跟他妈对呛:“改什么嫁?!”   “怎么了,你万一不顶用了我们小月季还不能换人?”听筒里,赵雪岚振振有词,“我手里的优质高富帅一把一把的,随便挑,哪个都比你会哄人!”   顾承炎气得 头晕,把手机一丢,呼唤在卧室里研究药方的秦幼音:“媳妇儿!快来给我抱抱!”   秦幼音跑出来,被他揽过狠狠亲一口:“我会哄人吗?”   “会啊!”她认真点头。   顾承炎憋屈问:“有没有人比我好?”   秦幼音坚决说:“当然没有!小炎哥全世界最好!”   “……最好也不行。”   秦幼音不解。   他坐下,毛茸茸的头靠在她身上,闷声说:“要唯一好,就我一个,别的谁也不行。”   秦幼音心里发软,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绵绵亲了下他的眉心:“小炎哥是唯一的,谁都不能相提并论。”   顾承炎那点褶皱被她的温柔妥帖熨开,仰脸说:“媳妇儿,下午陪我去拆石膏吧。”   “……好。”   秦幼音对知道他错过比赛的事只字不提,也说不出口,日复一日鞭笞着自己,越临近元旦,越是心疼他到寝食难安。   下午去陈医生诊室时,她含着不存在的希望问:“他的伤,要多久才能……”   陈医生看见顾承炎就闹心,几次三番想把他要作的死说给小姑娘听,终是在顾承炎的眼神底下憋住了。   小姑娘本身是大夫,不能说实情,更没法编瞎话骗她,唯有打官腔。   陈医生避开视线:“……要想比赛,最少在能正常行走的三个月以后。”   秦幼音垂眼,蹲下去抚摸顾承炎拆掉石膏的右腿。   顾承炎不忍,把她拉起来,拥着说:“肯定有比赛机会,哥跟你保证。”   元旦假期转眼即到。   放假三天,元旦赶在星期一,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秦宇破天荒没有去忙,放假前打电话给秦幼音:“音音,假期别住宿舍了,爸接你回家。”   秦幼音正窝在顾承炎怀里给他乱亲,听到秦宇说的话,腾地坐起来:“回回回家?!”   跟小炎哥住了这么久,她早已把这里当成家。   爸爸的房子,她来东北上学半年了,还从没有机会去过。   秦宇“嗯”了声:“爸晚上去学校找你。”   挂了电话,秦幼音难过望向顾承炎:“小炎哥……”   同居的事不敢让爸爸知道,父女俩一起过元旦更无可厚非。   但意义不同的这个元旦,她怎么忍心放顾承炎不管。   顾承炎蹭蹭她的嘴角,眼瞳深暗:“去吧,正好这两天哥有点事,忙完接你回来。”   秦幼音问:“什么事?我不能一起吗?”   顾承炎笑得淡然:“特别小的小事,等做完了,做好了,再跟你说。”   分别的傍晚,顾承炎把秦幼音送到宿舍,他的腿不用拄拐,但仍走得慢,动作快了会酸疼,吃不住力。   秦幼音在宿舍楼门回眸看他。   夕阳底下,他长身而立,眉目染红,尽是晃眼的光彩。   她很久没和他分开,这样几天见不到面,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他牢牢绑缚住。   顾承炎守着秦幼音拿好必需品上了秦宇的车,又站了片刻,等到车影彻底消失,他一步步走向速滑馆,坐在当初秦幼音为他缝补衣服的位置,俯下身,抿着唇把狭长冰刀擦到一尘不染。   他将所有尘封的速滑装备清理干净,塞入包里,拉上拉链。   本赛区的比赛,从元旦当天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在市体育中心的速滑馆内进行。   全程共分三个赛段,每赛段三个小时,五人一小组,由系统自由分配,每赛区仅有唯一一个胜出名额,是比赛全部完成后,用时最短的第一人。   顾承炎被分配在最后一个赛段,下午三点开始,具体排在几组要进场后才通 知。   两点二十,陈年把车停在市体育中心的停车场,哆哆嗦嗦扭过身。   顾承炎和陈医生坐在后排。   陈医生沉着脸,双手扣紧保温箱不愿打开。   顾承炎催促:“您能快点么?我还等着完事去接媳妇儿。”   陈医生眼角皱纹直颤:“顾承炎,我再问你一次,你真要这么干?”   顾承炎把运动长裤卷起,露出小腿,分别把膝盖,骨裂处和脚踝指给他:“对准了,这针挺贵的,一支也别浪费。”   陈医生咬牙切齿,被他激得一鼓作气撕开注射器的包装,把第一支药液抽入。   顾承炎淡淡看着他的手:“打。”   皮肤消毒,针头抵上去。   陈医生说:“你确定为了这三个小时,要用这条腿,甚至以后的健康去换?”   顾承炎黑瞳微眯,唇角划开笑痕:“三个小时我要,这条腿,健康,我也要。”   “我身体素质够好,用量又不超标,不至于被副作用影响。”   “我也有分寸,能控制力度,何况这里面的对手,根本用不着我耗全力。”   陈医生拧眉注视他:“但你必须承认,风险很大。”   顾承炎懒懒靠向椅背,悬在骨头上的针头似乎与他全无关系。   他摸出手机,指尖蹭了蹭屏幕上秦幼音的脸,长睫浅浅阖动,给她刚发来的微信回了句语音,声线温柔:“等我啊。”   三个字说完,他抬起眼,眸光灼人。   “谁活着没风险,我愿意承担。”   “我只要拿下这场比赛,这条腿上所有的伤,我媳妇儿都有本事治好,你信么?”   陈医生不言。   顾承炎问陈年:“你呢,信么?”   陈年也不吭声。   顾承炎按住陈医生的手,逼他把针刺入。   剧痛传来的时刻,他扬眉笑了,轻声说:“我信她。” 第53章 欺负53下   第一管药打进去, 就不可能停下来了。   一针针扎完,顾承炎腿上多出数个殷红的针孔,陈医生神色凝重地把一小堆空瓶收起,紧盯他的反应。   顾承炎面无表情,侧头合眼, 抵靠在车窗上,看不出疼还是不疼。   陈医生揪心问:“咋样?”   顾承炎低低开口:“别吵, 安静会儿。”   他手在没人能看到的角落里攥死,唇线合成一把晦暗的弓, 右腿上火辣胀痛,熬过十来分钟后, 逐渐被麻痹取代。   顾承炎缓慢挺直汗湿的脊背,点头说:“好了。”   陈医生爆粗:“好个屁, 再等会儿!”   被强行押着待满半个小时,顾承炎动了动,像不是自己腿似的用力拍一下,满不在乎推开车门:“我走了, 不用等我,过后我自己去医院。”   他提起包搭在肩上, 试探走两步, 确定完全失去感觉后,干脆大步流星。   陈年憋不住追了上去:“哥!嫂子不在, 我给你当拉拉队!”   “一边儿去。”   “你要不让我跟着, 我现在就告诉嫂子!”   顾承炎瞅他梗着脖子那样儿, 还真没法拦,自顾自迈上体育中心大门外的台阶,走出不远,刚能遥遥看到里面人群熙攘时,有道声音冷不丁从身后戏谑响起。   “呦,我没认错吧,省队之光名不虚传,腿折了还敢来凑热闹?”   顾承炎懒得理,接着往上走,陈年恼怒回头:“你他妈谁啊!”   说话的人紧几步赶到顾承炎旁边,盯着他发笑:“我要是你我就不来,好歹留点脸面,拖着伤腿当炮灰,不够丢人的。”   顾承炎漫不经心扫了一眼。   这人是他当初接任医大滑冰社社长时,站出来挑衅的那个业余选手。   男生自命不凡继续:“劝你趁早回家,既然被省队除名,就老老实实去当个社长耍威风得了。”   那时被顾承炎当面打脸,他一直郁郁不平,得知国家队开放选拔,第一时间报了名,而且特意打听过,顾承炎受重伤住院,一个月前,还不少人见过他打石膏拄拐杖。   一个月,神仙也不可能好,他相当于少了压在顶上的千斤巨石,绝对能一雪前耻。   顾承炎冷淡说:“滚。”   男生一怒,不等再出言讽刺,前面场馆入口,有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在喊:“还有没有第三赛段的选手,快点过来签名,最后两分钟!”   顾承炎无视拦路蝼蚁,登记进入馆内,一路上不少人对他侧目,窃窃私语,他全当不存在。   三小时内,五人一小组的500米速滑比赛,平均每组安排十分钟,总共要进行近二十组,选手名字会在电子屏上显示。   前五组的人选已经公开,并没有他。   顾承炎看向得分屏,目前排名第一的成绩是50秒28。   他唇线稍挑,这种水平,他腿伤情况下,有至少8秒的领先余地。   顾承炎走向更衣区,手机响起秦幼音的特殊铃声,他赶紧接听:“媳妇儿,想我了是不是?”   小姑娘语调糯糯的:“小炎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忙完啊……”   她不说想,但字字句句里都是惦念。   顾承炎尽可能轻松带笑:“快了。”   将近三天没见面,恋爱以来是头一遭,他想她要想疯了,只希望再见到时,她能不生气,不怪他,也不流眼泪。   他边走边哄:“晚上就能去接你——”   话音未落,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顾承炎停在周遭拥挤穿梭的人流里,瞳孔微缩,漠然盯着前方相隔不足五米的中年男人。   熟悉刻骨,化 成灰他都认得。   中年男人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错愕到极点,直奔他过来。   顾承炎对着话筒说话的声音依然和缓:“乖,哥这边有点情况,先挂了。”   他放下手机,男人正好逼到跟前,嘴边肌肉控制不住抖动,死死瞪着他的腿:“你骨折怎么会来!”   顾承炎玩味地笑出来:“宋哲明,废了我的腿,还煞费苦心关注我?我骨折不骨折,你怎么知道的。”   宋哲明作为省里短道速滑队的首席教练,身兼省队主负责人的身份,这次国家队选拔,名正言顺来现场监管。   他早在报名前就关注过顾承炎,得知他再次重伤住院,右腿打了石膏,自信满满认定他绝不可能有机会出现,所以他连名单都没检查,直接给予审核通过。   却死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赛场见到本该残废的眼中钉!   “不可能!”宋哲明失控低吼,“你打针了?!”   顾承炎冷笑,伸手拨开他:“省着点力气,等成绩出来再崩溃也不晚。”   宋哲明去扯他手臂,被他一把甩开。   顾承炎本就是目光聚焦的中心,也有很多人知道他跟省队的渊源,都在暗中打量。   宋哲明神情扭曲,狠狠剜着他永远挺拔的背影,快步挤出人群,冲进二楼的一扇门内:“后面的分组暂缓,有个人必须特殊安排!”   陈年亦步亦趋跟在顾承炎身侧,脑筋转过来,吃惊问:“哥,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撞见那个垃圾!”   顾承炎“嗯”了声。   宋哲明是省队负责人,无法避开,一旦相遇,哪怕他做不到把他剔除名单,也免不了设障碍。   陈年愈发不可思议:“也就是说,你打算比赛的时候,除了确定自己用封闭针之外,还已经预料到要跟老仇人碰面,甚至被他现场使绊子?!”   顾承炎依然只有一个平淡的“嗯”。   “哥,我没啥可说的了,”陈年五体投地,“你为这梦想付出真的太大了。”   顾承炎没说话,进入更衣区之前,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偌大冰面。   梦想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梦想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不需要用无休止的滑冰去消磨寂寞苦闷,而是换成了一个人的名字。   想跟她长长久久,抚平她的伤痕,给她最大宠爱,霸占她的心。   她那么努力地修补他,想把他送到高处,他要保护她,更不忍让她失望伤心。   顾承炎提紧手中的装备,似是跟陈年说,也似是自语:“不是梦想,是……她会爱那个为梦想拼命的我。”   前五组比赛结束,时钟走向三点五十,大屏幕刷新,同时公布了后续的全部分组。   等待的选手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最后一组的五人,顾承炎排在首位,后面三个皆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在速滑圈里无人不知,竟集中到了一起,而另外一个,陈年咂嘴皱眉,不是别人,正是在馆外出言不逊的那个傻逼。   顾承炎换好比赛服,也在抬头看屏幕,陈年跑过去:“哥,有阴谋!把成绩好的选手集中在一组,明显是故意给你施压!”   宋哲明站在二楼居高临下,不屑呵笑:“打完针最忌用力过度,你又废了近一年,等着腿断吧。”   他后面的男生试探说:“教练,顾承炎……还是挺厉害的,在学校社团轻松碾压我。”   “所以才需要你,”宋哲明低声,“一旦他领先,就想办法绊倒他,过后我安排你进省队,以后前途无量。”   男生握住刚得到的特殊药品,喜上眉梢,更加庆幸自己来主动投诚。   场外,顾承炎拎起冰鞋,听陈年带着微微哭腔的后悔,劝他不要比了马上 回家,他漫不经心说:“你要么走,要么闭嘴,我去热身了。”   陈年趴在栏杆上,眼眶发红地望着顾承炎走到热身区,无所顾忌地使用伤腿,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一段视频,咬牙编辑了一条朋友圈,点击发送之前,选择了仅对秦幼音可见,然后关机。   他抹抹眼睛,炎哥,我不打电话不发信息,不算违背你的意思。   小嫂子,你要是看不着就算了,纯属天意。   但你要是看着了,拜托来现场,亲眼见见这个要豁出自己的顾承炎。   -   秦宇的房子在五楼,八十平米不到,陈设简单,家具不过最基础的几件,接女儿来之前,专门给她买了张床。   元旦当天,秦宇临时加班,把秦幼音独自放在家,冰箱里准备了一堆速冻食品。   秦幼音盖着眼睛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静不下来,她坐起身,珍惜捧出顾承炎送她的项链,精心戴在脖颈间,还是心神不定。   三天了……   他在做什么。   秦幼音呆呆望着窗外,微信音忽的一响,是辛月发来的元旦祝福,她慢吞吞回了,注意到朋友圈有红点,顺手戳进去,在看清最新一条是什么后,愣了愣,蓦地把手机拿到眼前。   十秒不到,她脸色彻底煞白,胡乱披上羽绒服,飞奔出家门。   秦幼音给陈年打电话,陈年关机,立刻打给顾承炎,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她跑到路口,天上飘了雪,纷扬落满她的头发,她眼里不断涌着潮热,极力压下去,焦急地拦车,坐进车里后,报上当初在报名图上看来的比赛地址,她哆嗦着拨通陈医生的号码:“顾承炎他……”   陈医生沉默。   她指尖掐进手心里:“他腿那样,怎么能去比赛的?!”   陈医生长叹,知道瞒不住了,事情已成定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坚持打了封闭,刚才在场馆外头,摁着我手扎进去的。”   “虽然我也生气,但希望你……别怪他,他说想赢,不让你再对他愧疚。”   秦宇的房子距离建在城郊的市体育中心,不堵车的情况下尚有四十分钟车程。   而天下了雪,元旦又人多车多,用时几乎翻倍,才堪堪赶到。   秦幼音下车,拉链敞着忘记拉上,刺骨寒风拨乱她的头发,吹进她骨头里。   她一步三个台阶冲上去,被工作人员拦住:“哎,里面比赛呢,你干啥的?”   “我是家属,”秦幼音睁大眼睛,“我是选手顾承炎的家属!我要进去找他!”   工作人员皱皱眉,不禁望向馆内。   马上就到最后一组了,但里面仍旧人声鼎沸,比完的选手没一个走的,全在看台上守着,议论纷纷的声音在外面都听得清楚,平均五秒出现一次“顾承炎”的名字。   工作人员问:“你是他啥人?”   “女朋友!”秦幼音急得失声喊,“他媳妇儿!”   工作人员瞅瞅女孩红透的鼻尖和含水杏眼,心软让路:“可以放行,但是你不能影响比赛啊,进去直接上看台。”   秦幼音一头扎进馆里,顿时被吵闹人声搅得晕头转向。   她个子矮,站在下面什么也看不到,更何谈去找人,她咬唇跑上看台,一口气冲到最高层,放眼望向中央。   电子屏幕上大大标着顾承炎的名字。   巨大冰面上,没有闲杂人了,除了裁判,唯有五个身影立在起始线前。   她一眼看到中间那个修长飒落的轮廓。   他穿纯黑色比赛服,脚下是她熟悉的那双冰鞋,手里提着头盔和护目镜,一言不发,微微低着头,寂寥而又落拓无畏。   秦幼音眼眶热烫,手拢在嘴边大喊 :“顾承炎!”   她找准他的位置,马上要跑下去进冰面找他,却因为裁判吹了第一声哨响,全场都激动站起来,热烈鼓掌起哄,挡住她的去路。   旁边有女生热心拉住秦幼音:“你也是顾承炎迷妹?太巧了我们都是!这个角度好,你别换啦,一起看!”   秦幼音心脏突突跳得胸口生疼:“我不是——”   “哎开始了开始了!”   秦幼音悚然转头,穿透无数举高的手臂和人影,看到顾承炎慢条斯理戴上眼镜和头盔,简单活动关节,俯身做出极其标致的起始动作。   她忍耐的泪流下来,用力推开挡路的人,强行往下挤,口中无意识地嗫嚅:“哥,哥别这样,我们不比了……”   “你跟我回家,”她一门意思要去冰场拦他,眼前被馆顶灯光晃得发白,脚步错乱,“我慢慢给你治腿,以后有机会的,我错了,我再也不自责了好不好……”   看台上的男生在议论。   “我听说顾承炎带伤比赛?那够呛啊,他这组全是高手,剩下那个好像还跟他有点私人恩怨。”   “不知道咋分的组,高手扎堆可不是好事儿,影响发挥。”   “本来就有伤,他又那么扎眼,搞不好要被联合起来针对——”   “就算再厉害,被四个人围攻也赢不了吧?”   秦幼音还在拼命挤,瘦小身体穿过一层层障碍,扑到冰场的栏杆边。   人声鼎沸,她大喊顾承炎的名字,与此同时,第二声口哨吹响,比赛宣告正式开始。   场馆内所有目光刷的聚焦。   五个选手一起俯身,曲腿,刀刃在冰面上蹬开,身影瞬时向前。   秦幼音无法眨眼,怔怔锁住最中间的黑色影子,喉咙犹如被人狠狠掐住,不能呼吸。   短道速滑的正规比赛里并没有划分明确赛道,在按圈滑行的情况下,选手间随时会发生身体接触,碰撞推搡绊倒完全属于常见。   顾承炎右腿仿佛棉花,没有知觉,也不能百分百精准控制。   他在划开第一步的瞬间,就清楚意识到被左右三个人集体针对,而最外围的那个过去明明水平相差甚远,今天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紧随其后。   危机遍布,顾承炎压低的嘴角反而勾起,护目镜下的双瞳黑不见底。   他身上每一线神经,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疯狂涌出与冰刀的契合,过去八年的汗水似乎全部重新活跃,他手扶冰面,流畅侧身逼近第一个弯道,冷静找到两个对手中间刹那拉开的空隙,他左腿骤然聚力,拉动右腿,如羽箭般雷霆穿过,冲得头筹。   全场爆发出沸腾尖叫。   秦幼音死死攥着栏杆,眼泪一直在往外冒,她粗鲁擦掉,极力去看清他。   四个对手在后面穷追不舍,三人明显技术高超,有配合地去试图包围挤掉顾承炎。   顾承炎在又一个发力后,本该全麻的右腿泛出一点疼痛,他咬住牙关,义无反顾继续向前。   音音……   哥一定能赢。   以前想进国家队,是打算一辈子走这条路。   现在想进国家队,是想一辈子保护你,哥以后拼命去拿冠军,争取出两个人的空间,把你带进来,让你没危险,咱们好好守在一起。   第二个弯道。   顾承炎耳侧风声凛凛,余光瞥到紧跟的几道影子,他戴着手套的左手按住冰面,精悍手臂借势施力,推动身体再次加速,利落跟抱团的三个选手拉开两个身的距离。   看台又一次炸开欢呼。   秦幼音呆立在场边,眼睁睁看着强势领先的顾承炎在她面前如虚影般掠过。   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   他修长 的身体弯成线条优美的弧,像流光一样极致璀璨。   她完全窒息。   这样的顾承炎,她无数次幻想过,在梦里见过,他没有伤痛,意气风发徜徉在属于他的比赛场,把他的傲气和热爱尽情挥洒。   秦幼音捂住嘴,剧烈翻腾的血液涌到头顶。   她记起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在大街小巷里风驰电掣,此时此刻,她也仿佛就在他的怀里,被他无声地极尽爱护着。   他不顾一切撞破障碍,换得她剔除任何内疚和自责以外的,最干净纯粹的爱。   奋不顾身燃烧的顾承炎,她根本阻止不了,她不能再陷入消极,她要救他,要用尽全力去爱他。   秦幼音大哭出来,声音淹没在满场狂热的喊叫声里。   她张开口,探出身声嘶力竭喊:“小炎哥!你加油!我们能赢!”   顾承炎用一条伤腿,保持稳定领先。   最后一个弯道,顾承炎手指刚刚触向冰面,一道鬼祟挤近的身影突兀出现在他的左侧,要追上显然不可能,竟争分夺秒做出向侧面摔倒的动作,脚下冰刀直奔他的左手,更要波及到他的腕骨和膝盖。   看台上纷纷紧张大叫。   秦幼音扯到极限的神经惊惶挣断。   顾承炎手已触地,在刀刃割来的一刻,他迅速转换角度,手有短短片刻腾空,全靠腿部斜向支撑,避开伤害,顺便冰刀一划,把偷袭的小人直接踢出赛道之外。   他右腿承力,感觉着钝钝酸痛,抿紧的唇无比畅快地向上弯起。   音音。   你看见了吗,哥真的能赢。   往后不管什么事,都能护着你。   等结束,能不能别生气啊,已经三天没见了,我从早到晚,脑子里装的全都是你。   顾承炎黑瞳微敛,比赛服把双腿上紧绷的肌肉勾勒得淋漓尽致,他甩开一切阻碍,以绝对优势,率先冲破终点。   成绩在计分屏上时时显示。   41秒36。   全国所有赛区,全部参赛选手,他是出类拔萃的第一名。 第54章 欺负54下   第三声口哨响彻速滑馆,代表着整场国家队选拔赛正式结束。   看台上喧嚣一片, 明明都是来参赛的选手, 却在短短不到一分钟里, 忘记自己原本身份, 成了彻头彻尾的亢奋观众,集体起身, 心服口服为顾承炎呼喊鼓掌。   这是真正当之无愧的胜利标杆。   宋哲明仍站在二楼,从显眼位置挪去角落, 瞪着刺眼的成绩目眦尽裂,拳头攥到发白。   摔出赛道的男生亲眼看着顾承炎飞速越过终点, 愤怒击打冰面, 想爬起来,被附近对他的嘘声震得再次摔倒。   顾承炎微合着眼,刀刃继续顺着冰面蜿蜒游走,滑向赛场出口。   他没工夫享受成果, 想的尽是抓紧离开,如果撑得住, 就先去找音音,过后再去医院,如果撑不住……   顾承炎感受着腿上一波比一波明显的痛感, 手抓到出口栏杆, 刚要迈上去, 前路被一道瘦长身影挡住。   他抬眸, 看到对方穿一身不起眼的工作服, 笑吟吟把兜里的胸牌递给他瞧,上面写的简洁明了:“短道速滑国家队总教练——姜成。”   比赛尘埃落定后,场馆里完全乱了套,乱糟糟的人群一股脑朝外走,秦幼音是唯一一个逆行的存在。   她以前很怕人多,避之不及,现在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虽然双手还打着颤,鼻尖也一抽一抽的吸着,但她无所畏惧。   秦幼音终于见到场外坐立不安的陈年,沙哑叫了他一声。   陈年惊吓回头:“哎妈呀,嫂子,你真来了!那比赛,你……”   “我全程都看见了,”她眼圈红红地着急问,“他人呢!”   陈年挠头:“刚出场就让一男的给叫走了,好像是国家队的总教练!哥这回肯定成了!”   秦幼音胸腔里翻天覆地,连声追问:“这场是定局吗?后续还有没有?”   陈年忙说:“是,一局定乾坤,不然哥也不能拼命,而且咱们赛区是全国最后一站,哥滑出来的成绩不单在这儿排第一,全国也是第一!”   他想起那时飞机上顾承炎的消极颓唐,忍不住酸楚抹泪,把今天顾承炎受的罪,遭的黑手算计尽数讲给秦幼音听:“小嫂子,炎哥真做到了,他不是为自己,是为你,为你俩能好,你……你别生他气,心疼心疼他。”   秦幼音脸色素白,陈年每说一句,她心口就重重剜一下。   “我去找他。”   陈年拦着:“不知道他让带哪去了,咱在这儿等着。”   秦幼音摇头:“我等不下去,找不到也没关系,但我必须要去找。”   场馆里早已空荡,她沿着冰场小跑,分不清是急还是疼,喘得很沉,视野朦朦胧胧的,她用力揉眼,揉到清晰,再继续找。   她再也不想待在原地,总等着小炎哥过来,她要赶去他面前告诉他,她可以跟他并肩,无论前面是什么样的路。   一楼拐角处的办公室里,顾承炎瞥了眼墙上的钟,不卑不亢对姜成说:“姜教练,我时间不多。”   姜成很了解地点点头:“药效快过了?”   既然看出来,也就不用隐瞒,顾承炎淡笑:“是啊,随时可能倒下。”   姜成蹲下身,让顾承炎把有伤的地方指出来,他上手依次捏了捏,感叹:“年纪不大,够拼的,你这是第一次打封闭?”   得到肯定答案,姜成舒了口气:“你要是打过三次以上,我可不敢要你了,往后绝对病秧子。”   他满意笑出来:“幸好啊,不然未来称霸世界冰场的小嫩苗,折在这儿就太可惜了。”   顾承炎不动声色问:“我合格了吗?”   “腿上三处大伤,被对手围攻,还能滑出全国第一的成绩,离世 界纪录只差两秒多,你说合不合格?”姜成正色,“不过你情况特殊,国家队也不可能白养个病人,好在近期不是比赛季,我做主,给你三个月的休养时间。”   “三个月内,你的腿要是能恢复到可以正常训练,就是我的正式队员,表现出色的话,明年世锦赛直接选你出战。”   “但是如果三个月恢复不了,那不好意思,你再出色,我也等不起。”   办公室的门并未关严,露着宽宽一条缝隙。   秦幼音在偌大场馆绕了一整圈,才找到这里,她不敢打扰,老老实实守在门边,贪恋凝视顾承炎的背影,也听清了里面的对话,紧张地揪住衣摆。   三个月……   顾承炎声线平稳无波:“能稍微改一下么?”   姜成兴致十足:“怎么改?”   秦幼音在门外死死咬唇,小炎哥肯定是想改得更长,她绝对,绝对用尽全力……   顾承炎直视姜成:“三个月内,我腿伤恢复,一年内,我拿下至少一个世界冠军,只要我做到,您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姜成简直要喜欢死他了,憋着不表现,淡定颔首:“说说看。”   顾承炎毫不犹豫讲出自己的唯一诉求:“我女朋友是医大中医学院的学生,特别聪明,医术特别高,特别有潜力,等她大三可以离校实习的时候,我要让她进国家队做队医。”   秦幼音彻底呆住,怔怔望着顾承炎。   外面天已黑透了,暖黄路灯下飘着雪,折出柔润的光映进窗内,他站在那里,被光镀了满身,勾勒出强悍而温柔的轮廓。   她嗓子里又痒又涨,流过眼泪般苦涩的东西。   姜成愣了,一拍大腿:“你还没进呢,就琢磨着带家属了?!”   顾承炎固执:“不行就算了。”说着要走。   姜成错愕:“等等,顾——小炎儿,你拿我国家队当啥了?不让带对象就撂挑子?!”   “当归宿,当避风港,”顾承炎坦坦荡荡,“我是为她来比赛的,不管我走哪,都必须带着我媳妇儿,哪怕现在不能带,也得给我一个确定的日期。”   姜成莫名觉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被这孩子看得特重要,有点开心,板着脸挥挥手:“行行行,你先把腿弄好,真拿着冠军再说!药效该过了吧?赶紧去医院!”   说完把名片塞给他,交代他随时准备去北京办理预备队员的手续,末了又说:“两年可不短,到时候分没分手都不一定,小年轻别那么早下定论。”   秦幼音听着,心在簌簌地抖。   顾承炎没生气,反倒笑了笑。   “分手?”他说,“这辈子也没可能。”   顾承炎转过身,右腿上犹如扎满了细小的刀片,一下下刮骨割肉,他不愿失态,慢慢朝外走,心不禁沉下去。   看来真要去医院了……   到底几点才能结束,几点才能见着音音。   他眉心拧紧,双手拉开办公室的大门,被外面白亮光线刺得眯了眯眼,错落睫毛间,恍然看到跟前有个瘦弱的影子。   顾承炎不敢置信。   女孩歪歪扭扭套着米色羽绒服,长到锁骨的细软发丝有些凌乱,杏仁眼里汪着水,也像汪着漫天的云霞月色,无所保留地倾倒向他。   顾承炎低喃:“音音……”   秦幼音不想再哭了,可一面对他,太多酸软甜涩一起搅上来,眼底烫得无能为力。   顾承炎顾不上腿,大步上前把她抱住:“你怎么来了,我……”   时隔三天,秦幼音再次贴上他砰砰震动的胸口,告诉他:“我全看到了。”   你的苦,你的疼,你的心,还有无人能及的出色,都看到了。   顾承炎几天来 苦思冥想的说辞一下子作废,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一时手足无措,揉着她后背求情:“不生气好不好?”   他应对敌人和教练那么四平八稳。   换成她,却仿佛成了做错事唯恐被责怪的小孩。   他不怕其他的,怕的是她不理他,躲开他。   秦幼音的心太涨太酸了,可又满得尽是甜软,她哽咽说:“不生气。”   “也不要再自责。”   她点着脑袋:“不自责!”   “哭也不行。”   “不让哭的话,那……”她轻声问,“这样呢?”   她挣开顾承炎的怀抱,拽住他领口拉低,努力踮起脚,闭起氤氲的眼睛,主动贴上他的唇。   舌尖怯怯探出,润湿他的干渴,触到他微凉的牙关,勇敢探入最温暖的禁地。   顾承炎愣了片刻,一把搂紧她,扣着她的后脑深深吻下去,随即分开,左臂把她往起一抱,径直走向不远处空无一人的更衣区。   秦幼音推他:“放我下来!你腿别再吃重了!”   顾承炎充耳不闻,帘子哗一声拉紧,把她放到换衣服的矮凳上,推在储物柜的门前,掐着她小巧的下巴覆上去,跟她唇齿热烈交缠。   秦幼音无法抵挡,搂着他的脖颈任由他欺压索取,纵情放任满腔灼烧的爱意泛滥。   顾承炎吮着她的舌尖,抓住她手放在自己比赛服的拉链上,引导她拉下,帮他褪掉衣服。   她的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底下蓬勃的肌理带着烘人热气,烤得她理智全无。   “小炎哥……”   他声音暗哑:“乖,帮我换衣服,趁药效还剩一点,让我好好欺负欺负。”   秦幼音睫毛间挂着水雾,听话替他把比赛服的上身拉掉,环住他光裸的肩膀。   他喟叹着:“想我么?”   “想……”   “有没有像我这么想?”   顾承炎按着她的腰贴向自己,腿的支撑力在飞速消失,倒计时般点滴流逝。   趁着还能站得住,他尽情亲她揉弄她,指尖掠过她前胸脊背的凹凸起伏,勾得小姑娘无力地喘。   陈年在外头抓耳挠腮,看时间实在超出药效有一段了,憋不住叫:“哥,小嫂子,陈医生带救护车来了,都在外头呢!”   隔了半晌,传出一声暗哑的:“等着!”   紧接着是女孩要哭不哭的反对:“等什么,现在马上走。”   陈医生黑沉着脸,抱胸等着换上常服的顾承炎走出更衣室,和陈年一人一边,把他扶上救护车。   秦幼音跑得快,先爬上去,坐在最前面,脸红要求:“让他枕着我的腿……”   不然的话,怕他路上会乱动。   顾承炎本来抗拒地要求坐自己车去,一见这样,立刻乖乖躺下,垫在媳妇儿腿上。   陈年去开越野,陈医生随救护车同行。   车子启动,滑入黑夜的车海里。   元旦,新年的第一天,是团聚热闹,幸福美满的时刻,夜空不时有烟花绽开,五光十色坠落。   顾承炎唇上的血色褪得干净,一手扎入输液针头,一手寻到秦幼音,湿凉地跟她十指紧扣。   疼痛钻进骨髓,层层沁出的汗把他的厚卫衣浸透。   秦幼音眼泪悄无声息的掉,感觉到他在打冷颤,无措低下身,把脸贴在他额头上。   陈医生叹息,拿出病历本发问:“什么时候疼的?”   顾承炎勉强挑开眼,低声说:“比赛中途。”   秦幼音惶恐问:“是不是用力过度了?!会,会骨折吗!”   陈医生没好气:“是第一针他非得按着我,可能扎偏了,膝盖那块儿的药效没 完全发挥!”   顾承炎弯出一点笑痕:“宋哲明知道药效时长,专门把我安排在最后一组,为了让我坚持不住。”   本来就处在药效末尾,再加上第一针位置不准,以及被夹击的压力,痛感自然明显。   秦幼音这才了解,他取得那样的成绩,居然是在忍着疼。   “顾承炎,这回作死作够了吧?是不是该全力恢复了?你得坚持打七天吊瓶,吃一个月提升免疫力的药,把后续副作用尽可能压下去。”   顾承炎艰涩呼吸着,流下的汗把秦幼音的长筒袜润湿一小圈。   “听到没有,还不当回事?”   顾承炎疼到不想搭理他。   陈医生觉得他必须拿出杀手锏了。   这位小阎王,天不怕地不怕,不祭出点狠的吓唬吓唬,等他疼劲儿过了,不可能乖乖配合。   陈医生凑过去,盯着他苍白的脸,语气郑重,声音压得极低——   “我可是为你好。”   “你要不积极治疗……”   “当心影响性能力。” 第55章 欺负55下   陈医生这几句话说得不紧不慢, 但杀伤力绝对核弹级别, 简直要把顾承炎炸出心脏病。   剧痛下神志不清的头脑像被灌进一整壶清凉油, 一路冰进他心坎儿里。   陈医生托腮:“配不配和?”   顾承炎牙齿磨得作响:“……配合。”   “听不听话?”   “……听!话!”   陈医生达到目的, 笑眯眯点头:“这还差不多。”   秦幼音黏成一缕缕的长睫茫然颤了颤, 不明白突然之间发生了啥,小炎哥竟会这么乖的遵医嘱。   当晚顾承炎入院后, 即使状态低迷到睁不开眼, 对繁琐的各项检查也没有任何抵触, 随便陈医生摆弄,强行保持着清醒。   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换来的是他膝盖脚踝伤情加重,多处关节错位, 本已逐渐愈合的骨裂处硬生生拗出裂缝,人也在高烧。   推回病房的时候,他抵不住点滴里的安眠成分, 昏睡不醒,秦幼音迟缓跳动的心脏被他无声无息的样子碾成烂泥。   陈医生轻声交代:“错位的关节都调整好了, 腿上重新打了石膏,发烧是因为炎症,明天应该能退, 不用太担心,今晚你要是有空就多陪陪他吧。”   秦幼音出不来声, 狠掐了两下咽喉, 拼命点头。   陈医生离开带上门, 病房里静得只剩不规律的呼吸声,窗外天幕漆黑,不时被升空的烟火燃亮,浓浓节日气氛。   秦幼音趴到顾承炎枕边,手指抚着他的脸,跟他紧紧挨在一起。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人轻手蹑脚推开,泄进走廊灯光。   秦幼音敏感起身,看到赵雪岚扒在门缝里。   她连忙下床跑过去,赵雪岚一把抓住她的手:“闺女受苦了,大过年的还得在医院里守着这臭小子。”   “……阿姨,对不起。”   “有啥对不起?”赵雪岚问,“顾二火从之前那副谁也接近不了的死样子,总算是找着了想付出所有的人,有了坚定要走的路,能像那扑蛾子似的心甘情愿把自己往火堆里撞,这才是活生生有价值的活法。”   “如果没碰上你,他现在还是苦苦闷闷守着那点憋屈,摆副冷脸,到处打架发威,成天没个甜也没个暖,不知道灰突突的日子被涂上颜色到底是啥滋味儿。”   “闺女,这是好事,是他幸运,你说说,有啥可对不起的?”   赵雪岚说完,张开手臂,秦幼音闻到了属于妈妈的暖香,鬼使神差上前一步,轻轻靠进她怀里。   她小声叫:“阿姨……”   赵雪岚拍拍她的背:“不用对不起,他爱你才这样,你也爱他就是了,多简单,我可不乐意听这声阿姨,就盼着你能早点管我叫妈。”   病房里传来低闷咳嗽声,秦幼音反射性弹起,惶急往屋里跑,跑两步停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赵雪岚:“您把他交给我行吗……我一定能照顾好他。”   赵雪岚找陈医生问过情况了,也知道俩人租了房子,但她真怕把闺女小身板给累坏,纠结一会儿,还是叹笑着摆摆手:“行,你说了算,万一整不了他,随时给我打电话。”   秦幼音赶回病床边,踢掉鞋爬上去,乖巧缩在他身旁,这回不用教,自觉地含了口水,嘴对嘴喂给他喝。   顾承炎醒过来,动动手臂,本能把她一搂:“媳妇儿,我不疼。”   秦幼音拱在他颈边:“大骗子。”   顾承炎沙沙地笑:“你喜欢大骗子吗?”   “喜欢,”昏暗灯光里,秦幼音亲亲他的脸,说出他真正想听的话,“内疚什么的,都被大骗子在赛场上烧光了,剩下的全是喜欢,还有……”   “还有?”   她撑起身,湿漉漉的眼无比专注地凝视他:“哥,你是我的骄傲。”   顾承炎在医院住了三天,退烧消炎以后被陈医生允许出院,临走前陈医生拉开架势要长篇大论叮嘱,顾承炎马上说:“不乱动,不过劳,按时打针按时吃药,没事多喝骨头汤,够了么?”   陈医生一脸慈祥:“觉悟真高,害怕影响性能力吧?”   顾承炎被戳中痛点,板着脸呵呵冷笑:“怎么可能。”   影响性能力那几个字,都凿进脑子里了,最可怕的是,他有了心理阴影,老觉得那天救护车上音音听见了。   操啊,这不是别的,是终身幸福好么!   音音要是信了,偷着嫌弃他可咋整?!   顾承炎迫切渴望向音音证明自己完全不会受影响,那点破烂药,绝不可能对他造成这种致命性伤害!   陈医生很贴心地补充:“别琢磨了,腿好之前严禁房事,想都不用想。”   顾承炎“啪”一声拍桌子:“我没想!”   “好,不可能,没想,”陈医生得意摊手,“那你有能耐别治啊,任其发展。”   顾承炎凶巴巴:“不治就不治!”   结果回到家,炎哥在养生饭馆订了一个月骨头汤,从早到晚自己设闹钟,但凡到点,不管在干啥,立马坐得板板正正摊开手:“媳妇儿,吃药。”   秦幼音意外,转念想想他是要进国家队的,治疗积极也属于正常。   顾承炎别别扭扭跟她说:“……我能好。”   “当然能好!”   “所以……你不准嫌弃我,那老头儿唬人的,”他拧着眉揽紧她,“等我给你证明!”   秦幼音眼前冒问号,也没搞懂他要证明的是什么,迷糊着靠向他:“哥,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啊。”   在出院前,她就找陈医生把关于封闭针副作用的情况问得巨细无遗。   严重情况下的症状很多,单单造成免疫力大幅下降这一点,就可能引起身体的各种病症,但顾承炎体质够好,配合药物辅助,加上各项检查结果,陈医生判断不会有大问题。   秦幼音胆战心惊好几天,庆幸的是顾承炎并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她才稍稍放下心,去医大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走了小半天而已,晚上回来,小炎哥居然破天荒不跟她同屋睡了。   她都已经习惯窝在他旁边,听他的呼吸,时时起来照顾他,突然没缘由地改变,不禁难受。   “为什么呀……”   顾承炎说得一本正经:“媳妇儿,我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你老睡我床上,对我刺激太大,我怕忍不住碰你。”   秦幼音耳朵腾地一红,对这个理由反驳不出,蔫蔫说:“那我扶你躺下再走……”   “不用,”他反常地拒绝,“你睡吧,我自己可以。”   顾承炎盯着她无精打采进房间,才脱力地低下眸,转动轮椅回屋关门,从药箱里翻出两片退烧药吃下,强行入睡。   免疫力下降,又碰上寒冬腊月,即使学院里批准他在家复习,不用上课,但还是没逃掉感冒。   不想让音音知道。   不愿意把没用的一面给她看,尤其是跟副作用相关的。   顾承炎躺在床上,平常缭绕在怀里的甜香没了,到处空落落的,烧得头疼欲裂。   -   秦幼音坐在床尾,默默掀起睡裙,看了看小腹和腿根上乱七八糟的烟疤,黯然低下头,她想了半天,把被子抱起来,磕磕绊绊闯进顾承炎房里:“小炎哥,我,我打地铺行吗……”   她没等说完就怔住,顾承炎脸色红得不正常,喘息很重。   秦幼音把被子一丢,朝他扑过去,把能想到的偏方全用上,守他守到半夜,烧才有了减退的趋势,他也逐渐恢复清明。   “病了怎么不告诉我!还骗人说不想和我一起睡!”   顾承炎拉她手:“……哪有小姑娘会喜欢这么弱的男人。”   “你哪里弱了!”秦幼音怒视他,“你要是再这样忍着,我,我要离家出走了!”   顾承炎秒秒钟认输:“乖,别说这个,我真的怕。”   秦幼音把他被子捂严实,小猫崽一样贴过去,吸着鼻子说:“哥……我把康复的方子改良了,等你石膏一拆,咱们马上开始,三个月之内,我保证让你好起来。”   “你不许避着我,我还能照顾你多长时间啊……”她看着他的腿,憋了许久的话再也压抑不下去,从唇边涌出,“日子一到,我就没法天天和你在一起了。”   他进国家队。   意味着她即将和他分开。   顾承炎涩然咽了咽,合上眼,翻身抱紧她。   秦宇当时耳提面命,要求他无论如何不准对音音讲实情,两年后带她无牵无挂离开,危机必须隐瞒。   他保证了,发誓了,不会多说半个字。   也不能告诉音音,他究竟为什么要去国家队。   秦幼音望着屋顶,柔柔地笑:“我的小炎哥全世界最厉害,在国家队一定能实现梦想。”   她却不清楚,顾承炎的梦想,跟其他无关,就仅仅只是她而已。   -   顾承炎这次的石膏拆得快,复查几次确定情况稳定后,陈医生下了特赦,可以适当地尝试落地走路,等到期末考试到来时,他基本能做到缓慢行走。   可惜天寒地冻,几场雪下完,路面厚厚一层冰,秦幼音哪敢让他乱动,自己穿成圆滚滚的小熊猫,贴身保护他。   考场门前,秦幼音扒开围巾,比划着说:“我在逸夫楼考,考完笔试还有一段操作,要慢一点,你等我过来接你!”   顾承炎点点她冻到红通通的鼻尖:“好,等媳妇儿来接我。”   “真乖,”秦幼音两眼弯弯,扯住他衣襟低下来,轻轻亲一下他的脸,忽闪着睫毛赧然说,“给男朋友的奖励。”   做得挺大胆,实际怂的不行,亲好了转身就跑。   顾承炎盯着他的白团子笨拙滚进雪里,晃晃悠悠朝对面的逸夫楼挪过去,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一瞬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打开日历,数着倒计时。   还有五十八天。   顾承炎早早交卷,在冰天雪地里一步步走去校门口的奶茶店,买了杯滚烫的红豆奶茶放怀里保温,又尽力活动仍有僵硬的腿,花了很长时间回到逸夫楼前。   音音在二楼考试。   他仰头望向那个窗口,虽然白蒙蒙一片,依然看得入神。   顾承炎在雪中站了半个小时,逸夫楼里有学生呵着白气出来。   他迫不及待迎上前,手机突兀响起,是姜成的电话。   “顾小炎儿,这边手续都做好了,下周你来趟北京,把预备队员的流程走完,再熟悉一下环境,”姜成语调上扬,“欢迎啊,我们未来的世界冠军。”   顾承炎举着手机,看到他的小团子飞奔出楼门,一心要往他的考场冲,下台阶时又害怕地减慢速度,伸出细腿小心翼翼蹭着冰。   她那么瘦,那么软。   小小怯怯的独自一个人。   顾承炎低低应了声:“我会按时去的。”   秦幼音提心吊胆在台阶上试探,快下完时,到底脚下一滑,惊呼着要摔倒,她绝望合上眼,捂住脸准备吃痛,却迎头撞入了一片无比安全的热源。   顾承炎敞开羽绒服,把她整个人接到怀里,牢牢抱稳,用体温暖着她冰凉的身体,合紧衣襟把她藏住,柔声问:“谁家的小笨蛋摔跤了?”   秦幼音环上他的腰,仰脸甜甜回答:“是你家的呀!”   顾承炎亲亲她的耳朵,喉咙滚动着,暗哑说:“我下周去北京。”   “……好。”   “很快回来,春天才正式报道。”   “……好。”   她乖顺地不停点脑袋,趴在他胸口不出来。   顾承炎给她热奶茶,俯身把她托起,往家的方向慢慢走:“我家音音最怕冷了,得抱紧才行。”   鹅毛大雪落在身上。   秦幼音恍惚想,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她真的最怕冷了,可却盼着这个冬天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因为春天一到,她的小炎哥就要离开,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第56章 欺负56下   医大考试结束放了寒假, 秦宇把秦幼音接回家, 临近年关, 他起早贪黑在刑警大队里忙, 对女儿没办法面面俱到, 只能放她一个人在家。   秦幼音正好抓住机会,跟小炎哥腻在出租房里, 全力以赴给他治腿。   顾承炎启程去北京的当天, 距离除夕还剩一个星期,机票是下午两点, 中午十一点多就得出发去机场。   秦幼音撸着袖子忙里忙外给他收拾行李, 生怕有什么落下。   顾承炎把她拦腰往起一抱:“媳妇儿,我就去三天, 不用带太多。”   “三天……三天很长啊,”她闷声闷气说, “有七十二个小时呢……”   顾承炎拥着她坐到沙发上, 唇跟她只隔一线, 停住问:“算这么准,特别想我是不是?”   秦幼音低下眼睫,不愿让自己显得太粘人, 小声否认:“不是……我怕你自己弄不好药。”   “放心吧, ”顾承炎眸色深暗地吻她额角,“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老公。”   好不容易适应了“哥”, 他的称呼忽然再次升级, 秦幼音耳垂一下子红到爆炸。   陈年开车来接, 按炎哥提前在电话里交代的,先不去机场,而是往秦宇的住处拐。   秦幼音起初没注意,贴在顾承炎手臂上专心致志念叨。   “你要注意腿,不能走快,不准磕碰,到国家队以后也不可以做大幅度的训练。”   “每天两次敷药,认真一点。”   “还有要吃的胶囊,我给你按量放小盒子里了……”   顾承炎的心被她一字一字钝钝地划着,秦幼音窝在他臂弯里,其实有点小委屈,不懂小炎哥为什么不说带她一起去。   明明都放假了,她也能找出理由跟爸爸解释……   她把头扭向车窗外,猛地发现街景熟悉,趴过去一看,都快到了爸爸楼下,她意识到顾承炎的打算,鼻子顿时酸了:“你干嘛!”   顾承炎下车给她拉开门,抱着送到楼上,把她推进去:“肉肉乖,在家玩三天,回来给你带礼物。”   “说好让我去机场送你的!”   “不行,”他俯身含住她的唇,几秒后不舍地稍离,“怕我走了你会哭,而且我不放心。”   秦幼音红透的眼睛怒视他,他关上门,下楼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她气得把包丢在地上,跑去窗边,黑色越野车开走了,光剩下一丢丢尾气。   这下难过死了,手机铃声响起,她挂掉,调成静音扣上屏幕,蜷进沙发里蒙住脑袋,打定主意不理他。   车上,顾承炎盯着无人接听的去电,陈年揶揄:“嘿嘿,小嫂子生气了吧,哥,你咋不带她去北京?多好的机会。”   顾承炎睫毛半掩:“不确定那边的情况,甚至不确定安全。”   陈年懵了,安全?他刚要问,智商及时上线,恍然大悟地拍打方向盘:“我靠!差点忘了!俩人渣才他妈见着一个,还有一个在国家队呢!”   炎哥当年那好兄弟,往死里坑他的混蛋,可不就是去年通过省队加入的正式队员。   陈年担忧叮嘱他不要起冲突,先办好手续再说,顾承炎没出声,还在摆弄手机,不停给秦幼音发信息。   秦幼音在沙发上委屈得要化成灰,憋了五分钟,实在受不了,很没出息地把手机翻过来,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和一串微信。   “肉肉,你要是不理我,我上飞机肯定会哭。”   “我哭了你会心疼。”   “为了不让你心疼,我发张昨天特意给你拍的照片,看完乖乖给老公回一个。”   秦幼音屏住呼吸,抖着手点开小图就已经过分刺激的照片,大图下载完毕的一瞬间,她伸手捂住鼻子。   屏幕上,家中浴室灯光缠绵,抚着他光裸的上半身。   鼓胀舒展的浅白肌肉上滚着水珠,喉结凸显,脖颈修长,肩膀宽阔,手臂强悍,胸口坚实而棱线分明,腹肌顺延向下,标致的人鱼线一路延伸进腰间松松的纯白浴巾里。   秦幼音看得头晕目眩,鼻腔发烫,赶紧点下保存,气若游丝给他回复了一个句号。   他自己要求的……看完,乖乖回一个“。”嘛。   -   顾承炎靠着媳妇儿一个句号熬过飞机上的时间,出机场后有国家队的人来接,男生年纪也不大,见到他激动打招呼:“你就是老大说的顾小炎儿?我的妈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队里那帮女的肯定得疯了!”   姜成在训练馆的大门口等他,列队带着几乎全体成员,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顾承炎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去,并没有他那好兄弟的影子。   等打过招呼后,姜成领他去走手续,他似是无意问:“还有我没见过的队员吗?”   “有两个,”姜成说,“一个岁数大了准备退役,还有一个去年刚来的,上个月申请留加拿大培训基地训练了。”   顾承炎翘了下唇。   姜成也有些莫名:“选拔赛刚完事,我回来介绍了一下你的情况,他很快提出调转了。”   顾承炎呵笑。   才这么点本事?当初不是抱着让他万劫不复的心么?他人还没来,就吓得逃出国门了。   顾承炎在预备队员的档案上落笔签字,姜成翻翻登记本:“宿舍俩人一间,接你来那个男生当你舍友行不?他成绩也不错,没脑子好相处,跟你这种一瞅就惹不起的挺配。”   “我只跟我女朋友一间。”   姜成卷起几张纸拍他:“你腿好了吗!冠军拿了吗!想那么远!”   顾承炎面不改色反呛:“那三个月也没到,还不确定我腿能不能好,您已经把我正式入队的舍友都提前定了。”   姜成窒息,妈的,非要他不可的心思被小兔崽子给看出来了。   他羞恼摆手:“你做个准备,三天走不了了,年关有上头领导下来慰问,要求和你见见面,国家队是年初一放假,你就按初一打算吧。”   姜成知道他不好管教,生怕他半路跑了,把身份证扣到人事处,每天给他安排一堆日程,把短道速滑队熟悉完了不算,连带着隔壁的花滑和冰壶都认识他了,一堆十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春心荡漾追着看他,训练效率明显打折。   姜成瞄着顾承炎越来越冷戾的脸色,及时收手。   除夕当天,原本下午要来的领导提前到了早上,顺利见面后,姜成立马把身份证还给顾承炎:“队里给你订的机票是今晚上十一点的,到家估计得一两点了,春晚在队里看吧。”   顾承炎第一时间打开订票软件。   全国最火爆的春运,早在一个月前就一票难求,临时改行程等于找死。   机票全空,改火车,动车高铁也售光,再换普通车次,连站票都没有。   微信里,秦幼音最后一条停留在“哥,除夕快乐”。   顾承炎皱着眉,胸腔里火烧火燎,原本许诺的三天行程拖到一周,竟连除夕大年夜都不能见她,过了十二点,那是新的一年,意义完全不同。   他干脆拨通租车公司的电话。   五分钟后,顾承炎找到姜成:“教练,机票退了吧,我开车回去。”   姜成震惊:“飞机一个多小时,开车要十二个小时!”   “但是到家时间也许能提早到零点前。”   姜成难以理解:“你自己开,腿还没好利索,疯了?!”   顾承炎点头一笑:“嗯,我早就疯了。”   -   秦幼音等了七天,也没等到她的小炎哥回来。   她很懂事,明白他在忙,不会经常去闹他,秦宇整天在外面,她独自待家里,安静守着日历,把时间全用在研究骨伤上,暗暗做了决定,等到开学,她就联系张教授,放弃中药,转去骨伤方向的专业。   她渴望跟小炎哥守在一起。   不单单是靠他消耗自身去换得做队医的机会,她能更刻苦,把自己变成符合国家队要求的存在,而不是他的累赘。   除夕下午,外面街道相当冷清。   按东北的习俗,年夜饭吃得早,下午三四点钟就开席,喝酒到晚上七八点,等到午夜零点敲钟跨年时,再吃韭菜馅儿的饺子,寓意团圆长久。   年关的违法案件只多不少,秦宇忙到两点多才风尘仆仆赶回来,进门一看,秦幼音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菜已准备了大半。   秦宇满心歉意:“音音,爸回来晚了。”   秦幼音杏眼弯成两道月牙:“没关系,准备吃饭吧。”   秦宇脱了警服问:“给你小姨一家打电话问好了吗?”   “打过了,没人接,”秦幼音切菜的手不觉停顿,声音低下去,“后来我发了信息。”   “发信息怎么行,等会儿再挨个打电话,你小姨,小姨夫,还有你周岭哥,他们一家子照顾你十来年,多辛苦,态度得重视点。”   秦幼音看着菜板,某个名字骤然冰锥般刺下来,她的情绪不受控制翻起,胀痛堵在咽喉,她鼓起勇气说:“爸,我会给小姨打的,其他人算了吧。”   秦宇蹙眉:“算了?”   秦幼音吸了口气:“嗯,除了小姨,别人对我……”   “音音,人得懂得知恩图报,”秦宇正色打断她,“你过去跟我提过,生活里有摩擦,但都这么些年了,你得感念好的,别记小仇。”   小仇么?   秦幼音胸口起伏:“爸,其实不是小——”   “喂?”秦宇示意她一下,接起乍响的手机,“又出事了?我刚到家跟闺女吃饭,不能晚点么……有那么严重?这大过年的……唉行行行,我尽快带人过去……”   电话打完,秦宇从窗边走向厨房,抓了抓头发,为难地欲言又止。   秦幼音放下菜刀,轻轻问:“是有任务了吗?”   秦宇点头:“你做了先吃,别等我,晚上我要是回不来,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买的韭菜馅儿,你看完春晚就睡吧。”   “……好。”   “音音,别埋怨爸。”   秦幼音回眸浅笑,摇摇头:“我习惯了。”   秦宇到家总共也没十分钟,又穿上警服关门出去。   屋子并不大,但莫名空旷得厉害,秦幼音低头看看半成品的菜,还是依次做好,放到桌上晾凉后,她一口没吃,盖上保鲜膜摆进冰箱里,留给秦宇。   外面开始有爆竹声响起,楼上楼下欢笑声交织,天色逐渐转暗,家家团圆热闹。   秦幼音趴在窗口,呆望着一周前黑色越野车消失的那个方向,望到两腿酸麻,邻居也开始放鞭炮了,巨响近在耳畔,她吓得一抽,捂住耳朵,脊背终于弯折,贴着墙面滑下。   并不是出租房的地暖,这里地上很凉,她蹲成一团,把头埋在膝盖上,眼里有咸涩液体泛滥涌出。   她没骗秦宇,是真的习惯了。   习惯从小到大一个个孤独冰冷的新年,习惯永远被人摆在最后的位置,她很擅长消化寂寞痛苦,再疼也能做到不出声。   可今晚格外的冷,秦幼音拽住衣襟,用全力仍旧冻到打颤,她爬起来去卧室,从衣柜里捧出一件精心叠放的男款卫衣。   是她专门从出租房偷带出来的,小炎哥最常穿的一件,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秦幼音咬住唇,眼泪不断往下坠,她粗粗扯掉身上所有衣物,毫无阻隔的,把顾承炎的卫衣贴身套上,用力抱住自己,就像被他紧紧搂着。   外面的世界欢庆热闹,震耳欲聋。   她蹲在角落,被秦宇提到的那些话,那个人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她被折磨的年年月月捅到血淋淋。   秦幼音攥住手机,迷蒙念着顾承炎。   “哥,我说假话了……我想你……特别特别……特别想你……你什么时候才接我走……”   她分不清熬到几点,手机突的震动。   顾承炎。   秦幼音呛咳出来,手忙脚乱起身,一时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她不敢接,舍不得用他的衣袖,只拿手掌把眼睛抹干,冲到厨房喝了口凉水,拼命清嗓子,匆匆按开电视,调到最大音量。   顾承炎打来第二个电话。   秦幼音对着虚空叫了好几声小炎哥,叫到没有哭腔,才试探接通。   “媳妇儿。”   他的声音一出,她又撑不住了,把手背咬出深深牙印,清甜地笑着问:“小炎哥,你要上飞机了吗?”   顾承炎从上午开到深夜,一路高速驾驶,比预计更提早半个小时,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手打方向盘,转入熟悉的路口。   “嗯……有没有吃饺子?要睡了吗?”   秦幼音挪去卧室的飘窗边,努力让鞭炮声和电视声混杂,看似热闹忙碌,她手臂蒙着眼睛,轻松说:“爸爸在煮啦,等下就要吃,我在看电视呢。”   居民楼下,顾承炎挪动驾驶十多个小时后酸胀的腿,迈下车门,仰头向上。   属于音音的那扇窗户,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映出窗台上,可怜蜷曲着的小小身影。   客厅和厨房全部黑着,电视光麻木闪动,光怪陆离。   哪里有人给她煮饺子,她也根本不在看电视。   他揣在心尖儿上疼爱的小孩儿,大年夜,独自缩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笑着告诉他,她很好。   顾承炎拳头狠攥,打开后备箱,拿下他路上买的东西,摆在路边,手指划动打火机。   他对话筒说:“乖,转头。”   秦幼音怔愣:“……什么?”   火苗在寒夜里耀眼跳跃,他俯下身点燃引线,尽力压抑着嗓音里低暗的哽咽:“看烟花。”   他话音落下,“砰”的一声炸响,裹挟着冲上夜空的数声呼啸,以及极致绚烂的璀璨华彩,在秦幼音的窗前灿然绽放。   她守了一晚的漆黑,刹那变成只为她流淌的彩色星河。   秦幼音握着手机,呆呆凝望。   她目光无法置信地向下,定在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他稳稳站在那,穿过夜色和漫天坠落的光点跟她对视,柔声说:“宝贝,哥来接你回家。” 第57章 欺负57下   秦幼音额头紧贴在冰块似的玻璃窗上, 确定不是幻觉, 急忙半跪起来,打开窗子朝他大喊:“小炎哥!”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淌出的泪任寒风吹干,身子探出窗口:“小炎哥, 你来接我啦!”   顾承炎要吓死,放下手机朝她挥手:“快点回去!别摔了!别吹风!我现在上楼!”   “不用上来, ”她第一次这样放任崩溃的情绪肆意宣泄,不觉得冷了, 也不害怕,满心满眼全是楼下那个人, 她沙哑纵声,“你等我!我马上下去!”   秦幼音跳下窗台, 迷糊中还记得不能光腿,跌跌撞撞冲到床边, 用最快速度把厚筒袜穿上,随便裹一件长羽绒服,鞋都来不及提好就跑出门外。   心脏怦怦巨震,撞得眼前五彩斑斓。   她噔噔噔跑完一层, 下面传来的脚步声比她更迫切, 正在快速逼近。   四楼的声控灯坏了, 借着其他楼层的亮度, 灰蒙蒙一片, 尘埃般浮在半空。   秦幼音头晕目眩, 刚要穿过,就被携着冷风撞上来的影子一把扯到怀里,坠入他热烫的呼吸和体温中。   她一把环住他的腰:“哥……你回来了。”   顾承炎抬起她的脸,咬上凉润唇瓣,探入日思夜想的甜美,辗转出火热潮湿:“对不起,回来太晚了。”   秦幼音细细地喘着,勾住他脖颈磨蹭:“不晚,我乖乖等你呢。”   顾承炎心软成泥,把她包在衣襟里搂起,哑声问:“下午饭吃了吗?”   “……吃啦。”   “几个菜?”   “六,六个……”   刚心虚回答完,她饿了大半天的肚子就特别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在寂静楼道里分外清晰。   秦幼音被当场拆穿,红着脸挤入他颈窝里。   “小骗子,”顾承炎亲亲她升温的耳垂,抱紧了缓步往下走,“我也没吃,咱们去吃好的。”   秦幼音惊讶抬头,盯着昏暗中他锋利无暇的侧脸:“怎么会?”   顾承炎离开楼门,把她妥帖放进副驾驶,倾身压近,唇贴上她哭到红肿的眼帘啄吻:“一直在开车,争分夺秒赶着回到我家宝贝身边,没有时间吃饭。”   秦幼音反应过来顾承炎的意思,后怕攥住他的手:“北京那么远,你一个人开车?!路上还在下雪,腿又疼,多危险!不是有机票的吗?不差两个小时啊!”   “对我来说,差,”顾承炎把在给她北京买的小零食找出来,掰了一点放她嘴里,认真说,“我要一起和你跨年。”   秦幼音傻傻看他。   顾承炎揉揉她的脸:“这些都能克服,什么也没有见你重要,你是第一位的。”   轮胎轧过积雪和满地鞭炮碎屑,发出厚实的咯吱声。   秦幼音靠在暖烘烘的座椅里,口中是他喂来的软糯糕点,他在说,她最重要,排在胜过一切的第一位。   今夜蜷在墙角独自承受的所有苦痛,在这一刻,尽数融化成对他的依恋,千丝万缕编成无边大网,扑在他身上。   顾承炎没去跨越半个城的出租房,而是开向车程仅有十来分钟的城东别墅区。   秦幼音认出路线,不禁忐忑:“会不会打扰阿姨休息?”   “小傻子,”顾承炎单手握着方向盘,摸摸她的头,“赵女士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给你包饺子,连硬币藏哪个里头都提前告诉我了,让我偷着夹给你。”   “藏硬币?”   “硬币代表新一年的福气,除夕晚上谁吃到,谁就是家里的小福星。”   顾承炎笑着说:“咱们家的,提前预留给小月季。”   秦幼音“呜”了一声:“哥,别说了,你一说,我又想哭。”   别墅区过年装饰的花样多,处处红艳喜庆,赵雪岚牵着顾二哈,身上披一油光水滑的大貂皮,顶一头刚做的卷发,在家门口望眼欲穿。   离老远瞅着有车靠近,她激动一甩狗链:“二哈快看!你哥你嫂子!”   顾二哈耳朵竖起,蓄势待发,等车停下,一个箭步蹿上去,甩着尾巴扑向许久未见的秦幼音。   秦幼音恍惚看见一巨大黑影,顾承炎及时往她身前一护:“二哈,对嫂子客气点。”   顾二哈怕他,不情愿地放缓攻势,哒哒哒绕到秦幼音脚边,蹭她一腿狗毛。   赵雪岚迎过来,把碍事的儿子扒拉开,揽上小月季肩膀,长吁短叹:“哎呦可心疼死我了,要知道你一个人在家,我早把你接来了,哪还用这臭小子,大半夜才回来,害我闺女白受委屈!”   秦幼音对妈妈的关爱无法抗拒,乖顺由她牵着。   顾承炎地位陡降。   客厅里暖如初夏,赵雪岚喜笑颜开拍拍秦幼音:“先玩会儿,把衣服换了,妈去煮饺子,还有二十分钟到零点,咱准时开饭。”   顾二哈逮准机会,又黏糊糊贴过来,可怜巴巴求关爱。   秦幼音蹲下身,细软手心盖住二哈的头顺毛,二哈兴奋甩尾巴,鲜红舌头舔着她的腕子。   顾承炎觉得自己连降两级,这么一会儿过去,简直全家垫底!   他不甘示弱,脱了外套甩一边,露出跟二哈同色系的毛绒针织衫,利落往地上一坐,强势挤开争宠的二哈,抓着秦幼音的手放到自己头上,拱了两下,委屈要求:“媳妇儿,你别摸它,多摸摸我。”   “厨房里的和地上蹲的,都不够看。”   “哪个想你,能超过我?”   客厅吊灯明亮,映着顾承炎一周来略有清瘦的脸颊,眼瞳里缠着疲劳的血丝。   秦幼音凑到他跟前,软绵绵亲了亲他的唇,轻声反驳:“摸怎么够,得亲亲呀……”   顾承炎心跳大乱,喉结滚动几下,把她拦腰夹起来就往楼上走。   秦幼音吓一跳,赶紧捂着嘴去瞄忙碌的赵雪岚。   “小炎哥,你干什么呀!”   “干什么?”他掷地有声,“我得好好教教你,这么浮皮潦草的亲更不够。”   顾承炎可不管谁在看,拎着小媳妇儿进卧室,背抵着门一关,转身把她压在门板上,抬起下巴不由分说覆上去。   秦幼音只来得及浅浅“唔”一下,所剩不多的神志就被他彻底掠夺。   口腔里仿佛点了火,烧得连指尖都在烫,她颤抖着揪扯他的衣摆,在躁动热烈的吻里寻求一点点喘息。   他得到少许慰藉,终于稍稍松开,手伸进兜里,指尖挑开盒盖,拿出其中的小圈,不跟她商量,直接套在她纤细的中指上。   秦幼音感觉一凉,惊讶垂眸,瞥到一抹温润含蓄的闪光。   顾承炎把脸埋在她头顶,闷闷说:“年龄不到,还不能结婚,我先买个戒指把你套上,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都得让人知道,你是有主儿的。”   秦幼音把手抬高,入神看着指根一圈柔婉的亮,双眸灿如新月:“小炎哥……你送我戒指了!”   “喜欢么?”炎哥不安,“我挑了三天,把训练馆周围十公里的珠宝店逛遍了,要是不好看,下回我……”   秦幼音踮起脚,捧住他的脸糯糯说:“好看!超喜欢!”   顾承炎艰难扑灭的火又要燃起,他强行转移注意力,摸了把她汗湿的额头:“热了吧,快把羽绒服脱了,换睡衣下去吃饺子。”   秦幼音听话地敞开衣襟,露出内里。   顾承炎没有准备,猛地一窒,手指在身侧一下子收拢。   秦幼音疑惑问:“怎么了?”   她扯下羽绒服,顺势低头,循着他骤然变调的视线看向自己。   身上连衣裙般套着的……   是他的卫衣!   秦幼音一怔,脑中轰的乱套。   她……她不但穿了他的衣服,而且除了筒袜之外,根本是空的,连件最基本的胸衣都在那时扒掉了!   最过火的是,随着她脱外套向后用力的动作,胸前衣料被无限撑满拉平,紧紧箍在她失去束缚的圆润隆起上。   顾承炎嗓子干涸火辣。   再克制也无法移开微红的眼睛。   心爱的女孩柔软瓷白,空空荡荡套着沾满他气息的衣服,露出细弱锁骨和手臂,一对肉感十足的小兔子,在薄薄料子下随时要呼之欲出。   秦幼音紧张退了一步,手摸索到门上的把手,转身想逃离闯祸现场。   顾承炎一手按住门板大力关紧,一手从背后牢牢扣上她的腰,弯下脊背去咬她耳尖,声音哑得不成样:“往哪跑?”   他的手掌烙铁一般,要把她的腰烧化。   秦幼音全身僵住,潮红自额头漫到心口,她吐息颠簸,刚想求饶,就感觉到有什么……正逐渐撑起偌大的炙|硬轮廓,不堪忍受地抵在她的腰间。   属于成熟男人的诱惑和危险铺天盖地,灼得她不得不张口呼吸。   她想起上次在出租屋的晚上,他初次失控,她说怕。   现在也怕,怕伤疤,怕从前的秘密,怕得非常多,多到不能启齿……   可驾凌在这些之上的,是她的爱意。   “哥……”   顾承炎身体绷得快爆炸,脑子里浑浑噩噩记着陈医生的威胁,恨不得马上给她证明,可手却丝毫也不忍乱动,吃力喃喃:“别怕……别怕……等等就……没事了……”   他干涩吞咽,发了疯的想把手从腰向上移,去触碰她的禁区。   牙齿咬到发酸,退开又做不到。   秦幼音跌靠在他胸口,闭了闭眼睛,豁出从未有过的魄力,牵起他钢铸般的手臂。   “哥……我,我确实怕,还没准备好……”   “但你要是想,想碰的话……不要伸进去……就,就隔着衣服……”   “行吗?”   顾承炎耳朵里乱糟糟的,没明白她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欲|望上头出现了幻听。   秦幼音等不来他的回答,咬紧嘴唇,把他拳头打开,爱惜抚平,放在了自己不断起伏的酥绵胸口上:“别难受……给你……摸一下……”   讲好了,就只摸一下哦。 第58章 欺负58下 顾承炎无论如何没想到秦幼音会这么做。 他整个人是懵的, 过了片刻,才头昏脑涨意识到掌中的究竟是什么。 即便相隔一层障碍,他也像一头栽进不见底的深海里,滚烫血液嗡的冲上头顶,激得人随时要溺毙。 小孩儿胆小,本该闪躲回避,却在他极力克制的情况下,甘愿为他突破限度。 她是主动的。 用自己去哄慰他,让他不要难受。 她多在乎他。 顾承炎彻底控制不住。 秦幼音有气无力地对他强调:“哥, 说好一下……就一下……” 天真懵懂, 又做着最叫人发疯的事。 顾承炎想说媳妇儿抱歉, 我真的办不到,但喉咙里被烧得发不出声来, 他无法克制把双手一起覆盖,拥着她去床边, 隔着衣服以唇相碰,指尖触到细腻的腰。 秦幼音宛如通了电,麻痒颤栗一瞬涌遍全身,小腹上的疤痕也要被他指尖沾到, 她含着哭腔不停叫他。 几乎同时, 敲门声铛铛响起:“二火,喊好几遍了你咋还不下楼?闺女是不是在你屋里呢?饺子煮好了!” 秦幼音慌张地咬住手背,被顾承炎一把抓过,攥在手里。 赵雪岚敲得更大声:“顾二火, 说话!你别是大过年的欺负我小月季呢吧?!” 秦幼音身上瘫软成水,手脚抬不起来,睁大水蒙的杏眼。 顾承炎焦躁低吼:“马上!” 赵雪岚直觉不对劲,踹踹门:“那你先把门打开!” “说了马上!别催行吗!” “不行!”赵雪岚一心保护己方小月季,跟他杠上了,干脆飞起一脚把门踹开,“我瞅瞅你到底干啥呢!” 门一开,走廊明澈光线哗啦泄入,明明白白映照着大床上交叠的人影,女孩瑟瑟发抖被高大男人压在身下,手还伸在衣服里,捏着那一截白到晃眼的小细腰。 赵雪岚差点昏倒,骂了句脏话,捡起门口小沙发上的抱枕就朝顾承炎丢过去:“你个禽兽不如的玩楞!” 秦幼音又羞又怯,但在抱枕飞来,要打到顾承炎背上的时候,她反射性地及时搂住他护着,求情的话脱口而出:“妈妈,别——” 房间里顷刻死寂。 秦幼音无措抿唇,静止成布娃娃,顾承炎把她往怀里收,收到他妈一个边边也看不见,至于他妈,愣了半天,激动地涨红了脸,柔情万种轻声问:“闺女,你刚才管妈叫啥?” 五分钟后饺子上桌,秦幼音换好家居服坐在赵雪岚旁边,不时拿余光偷瞄楼梯。 赵雪岚给她把饺子夹出来晾着,期盼说:“闺女,再叫一声呗。” 秦幼音脸热。 赵雪岚恨不得撒娇:“好闺女——这可是给我的过年礼物,你不能收回啊!” 顾承炎慢慢走下台阶,脖颈上还存着可疑的红,他看着小姑娘明丽娇怯的脸,出声解围:“别闹了,你明知道她是口误。” 秦幼音脊背一挺,不敢直视他,小炎哥下来的晚,也不知道……他身体那么强烈的反应,是怎么解决掉的…… 电视里在播放春晚尾声,饺子个个热烫鲜美,赵雪岚虽然遗憾,但贴心地不再紧逼,想想也是,还没八抬大轿把小月季娶过门,哪能随便让她改口,太不正式了。 她又瞪了顾二火一眼,真不争气,就不能多长两岁,赶紧领证结婚得了。 顾承炎挨着秦幼音坐下,偷看她的侧脸,食不知味,深知自己这次过火了,怕她会害怕躲着他。 秦幼音睫毛乱颤,埋着脑袋默默把饺子往嘴里送,她吃一个,碗里就多一个,一双筷子不停给她夹。 她心里软软地动着,哪里舍得怪他。 本就是她穿着他的衣服,起了头,点了他的火。 又一个饺子夹过来,皮很薄,透着一点点不同的颜色。 秦幼音想起,是硬币,新一年所有的福气都在里面了,她把这个饺子放去顾承炎的碗里,清澈水润的眼终于有勇气望向他,乖乖小声说:“哥……福气给你,你有,我就有了。” - 顾承炎得到媳妇儿的原谅,却失去跟她一起睡的待遇,小姑娘拿他当狼防,当晚就跑回自己房间锁好门,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赵雪岚幸灾乐祸:“活该,自作孽!” 顾承炎孤枕难眠,夜里闭上眼,满脑子全是她鲜嫩的触感,加上长途驾驶后右腿酸麻难忍,根本睡不着,过年间天气极冷,他又默不吭声地发了高烧。 封闭针的副作用仍在侵蚀他的抵抗力。 冬天还没过完,他已经病了三场。 秦幼音隔天就发现他的异常,心疼得后悔不迭,晚上老老实实钻进他房间照顾。 顾承炎按着热烫的额头,拍拍身边,小姑娘柔顺偎过去,贴在他胸口上。 他低低问:“媳妇儿,我碰你,你反感么?” 她不让伸进去,等他真的撩开衣摆摸到腰的时候,她抖得很厉害,是骨子里透出的怕。 秦幼音抱住他,闷闷摇头。 怎么可能反感他,亲密依恋都来不及,也想不顾一切,完完全全让他占有。 她真正反感的,是自己身上层叠的烙印,不仅仅是女生的霸凌,甚至还有更脏的记忆,如附骨之疽,时时跳出来作祟。 秦幼音抬起头去亲他唇角,灯光下,眸光黯然如阴天的月:“哥,我会克服的,你再等等我。” 大年初四,各大商场逐渐恢复营业,顾承炎的烧也彻底退下去,腿上血液恢复流通,状态好了不少。 期间秦宇打电话来问过,得知女儿在男朋友家里,人家妈妈百般细致地宠爱着,纵使觉得不适合,也没底气说接回来由他照顾,只能默许。 赵雪岚提了好几次两家家长正式见个面,把关系明面定下,但碍于秦宇一直公务缠身,要么忙,要么临时出状况,总没能成功。 秦幼音歉疚地跟赵雪岚解释,赵雪岚心直口快:“你有啥错,倒是你那个爸,也太不负责了,成天就知道忙工作,心里哪有闺女的位置,我都不敢想你是咋长大的!” “往后你就是我的孩子,让他尽情忙去,”她把秦幼音一搂,“走,上街,妈给你买貂儿!” 秦幼音揽着她手臂晃晃:“阿姨,小炎哥不能多走,咱们出去玩儿,他留下多可怜。” 赵雪岚点点她额头:“顾二火真好的命,小月季这么会疼人。” 顾承炎却看出她有心事,关起门拥着问:“怎么了?脸色不好。” “从除夕到现在,小姨只回了条信息,一直不接电话,”秦幼音忧心,“上次我问她你腿伤的时候,她声音就很不正常,像是病了。” “打给家里其他人问问?” 秦幼音沉默。 其他人?哪个也不能打。 顾承炎顺顺她的背:“也可能是过年特别忙。” 秦幼音缓缓点头,小姨经营着中医诊所,节假日无休,也许真的是顾不上她,不该乱猜。 她这么安慰自己,心里仍然惴惴,总忘不掉小姨夫情绪暴躁时对小姨挥下的拳头,如果不是小姨收入可观,那个家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等到初五,顾承炎领着秦幼音在外面吃饭,给她抹掉嘴边酱汁时,再次接到姜成的电话。 秦幼音忙抽纸巾给他擦手。 顾承炎笑笑地把指上酱汁吮掉,又亲了口她通红的脸颊,才起身去外面接听。 “小炎儿,队里请来个战术专家开坛授课,明儿你过来一趟,机票买完了。” 顾承炎蹙眉:“教练,过年呢。” “初六可以了,”姜成啧啧,“早猜着你事儿多,还得讲条件,上回你跟我提的,正式入队以后一个月回学校一趟,补四天课,我批准了还不成?” 补个毛线的课,等国家队收了他,那就是正经八百的国家运动员,能为国争光的,医大自然会配合调整,合理安排他复习考试毕业,小兔崽子说得冠冕堂皇,还不就是回去看对象的。 顾承炎稳得住,反问:“四天有点短,您看一周怎么样?” 姜成气绝:“也就是你小子真有本事!换个人跟我提要求试试!” 顾承炎垂眸:“我在队训练强度翻倍,每次测试保证第一,换每月一周的假,行么?” “……你知道翻倍有多累吗?知道新人进来拿第一有多难吗?” “知道,”他说,“我乐意。” - 顾承炎行程来得急,隔天一大早出发,这次有赵雪岚在,他没反对秦幼音送他,站在人流熙攘的安检口,把小姑娘按在怀里用力揉揉:“这次真的快。” 秦幼音抓着他衣服,糯糯嗫嚅:“我得习惯。” 习惯以后一年两年里经常性的分离,看他背影消失,再独自一天一天数着过日子。 只是这次不知怎么,心里总是不安,她顾不上多少人在看,紧紧环着他的腰:“哥,早点回来。” 顾承炎俯下身,故意贴在她耳畔低声问:“回来给吃么?” 秦幼音一张软白巴掌脸轰的红透,水汪汪瞪他。 顾承炎成功转移了小孩儿注意力,在她头上亲亲,示意赵雪岚照顾好她。 他把手掌蒙在秦幼音眼前,沉沉哄慰:“乖,数三十秒再睁眼睛。” 秦幼音合上眼帘,听话地等完三十秒,睁眼后,他已消失不见。 她鼻尖泛了酸,跟赵雪岚回别墅的路上,意外收到一条短信:“囡囡,小姨一家对不起你,你苦了这些年,小姨最后跟你道一次歉,往后和你爸好好生活,再也不要打电话过来了。” 字里行间的诀别意思,让秦幼音不得不联想到自己的猜测,她马上拨过去,被挂断,再打就是关机。 赵雪岚担心问:“出啥事了?” 秦幼音攥了攥手指,如实说:“南方的小姨,状况不太对,又不肯接电话……” “问问别人呢,家人朋友邻居,总有知道的。” 秦幼音听到“邻居”,匆匆翻看通讯录,指尖定在一个名字上,是小姨诊所隔壁的奶奶,少数对她有善意的人。 她忐忑拨过去,那边明白她的意思后,拉开话匣子:“你还不晓得?你小姨是得了绝症哦,诊所早就关门了,在医院躺着,哪有个人真正管她,她男人忙着卖诊所卖房子,儿子在国外不肯回来——” 手机啪的掉在腿上。 秦幼音低头缓了缓,扣着座椅跟赵雪岚撑起微笑:“阿姨,我想回我爸那里商量一下,你别和小炎哥说,我自己告诉他。” 赵雪岚纵使不放心,但明白是家事,她不该干涉过多,把秦幼音送到楼下,硬塞给她一张卡,让她有需要务必立刻通知。 秦幼音跑到楼上简单收拾行李,秦宇答应她在两小时内回家,会请假跟她一起去南方。 她订了跟爸爸的两张机票,坐在床角发呆。 过去十几年,小姨大多时候都是柔弱而无能为力的,但她从没纵容过伤害,尽最大努力保护了她,否则她早就成了一抔黄土,根本走不到今天。 如果小姨病重时日无多,她必须去探望。 秦幼音等到中午,离登机时间越来越近,秦宇仍没有消息,她跑去窗口焦急的等,只等来秦宇的电话:“音音,爸今天实在请不下来假,你等我两天,或者你先走,随后我追过去,那边你毕竟生活时间长,环境熟悉也没危险,我放心。” 她怔住。 没危险,他放心。 秦宇完全不了解,她决定回去那个地方,要掏空多少胆量才够。 “爸,你能不能陪我一次,趁着去那边,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讲——” 听筒里,一直有人在催秦宇快走,秦宇把女儿的话听得断断续续,本能认为是小姑娘在撒娇,交代一句“你是大人了,勇敢点……” 秦幼音这次没听完,直接选择挂断。 她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想着隔壁奶奶说的,小姨夫在忙着卖房子,周岭……在国外,她仅仅去见小姨,不会遇到。 小姨病重来诀别,拖一天都可能见不着了。 秦幼音独自去机场,走的是顾承炎早晨走过的安检通道,如果小炎哥在,一定时刻陪她…… 可她,真能让他陪着,去那个地方么。 那是她的炼狱,涂满她少女时的狼藉和浑浊,她跪在地上,滚在土里,满身垃圾和尘埃,哪里配做顾承炎的女朋友。 秦幼音的飞机即将起飞时,顾承炎在讲座间隙打来落地后的第三通电话:“宝贝,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到底怎么了?” 她头抵着窗口,想着跟他初识时,他从背后递来的毯子,忍不住轻声承认:“哥,我小姨病了,我得回南方去看她,你别担心,不严重,我用不了两天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见面。” “你爸爸去不去?” “……去呀。” “手机给他。” “……什么?” “把手机给秦叔叔,我要跟他说话。” 秦幼音没法动,顾承炎了然低叹:“小骗子,又想唬我。” 她深吸口气,郑重说:“真的没事,我只是回去探亲而已,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准着急去找我,要是被我知道你耽误国家队的正事,我会生气,不理你。” “而且看看就回来,我保证。” 秦幼音不敢和他多说,唯恐泄露情绪。 在起飞前的最后两分钟里,她打开微博,选了三张新的猪崽表情包。 第一张,想你。 第二张,爱你。 第三张的猪崽脏兮兮的,仍然笑眯了眼,配的字是,我害怕你会嫌弃。 - 飞机只能坐到上海,去苏月镇,需要再辗转三个钟头的小巴车。 冬天的南方湿湿冷冷,空气里仿佛凝着冰凉的水雾。 小巴车上人是满的,秦幼音耳边不再是东北大嗓门的直爽腔调,换成从小听到大的江南软语,却并无亲近,只觉得透骨的寒。 越靠近,心底魔障似的阴影笼得越深,她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树影,手脚全是僵的。 顾承炎的微信又来了。 秦幼音渴求地低头,看到他发来一张图。 是起飞前刚更新的那张表情包,猪崽捧着心,说爱你。 顾承炎正站在北京机场,给他能买到的最早航班办理登机牌,姜成又气又笑地在听筒里骂他:“小兔崽子,我服了你了,讲座还差个尾声你影儿就没了?!跑哪去了,赶紧给我过来!” “抱歉教练,有急事,我已经在机场了,下次请全队吃饭赔罪。” “有多急?!” “媳妇儿的事,全是急事。” 姜成好奇,换别人,恨不得多接触队里和领导,他可好! “小姑娘对你就那么大魔力?” “对我的魔力么,”顾承炎弯唇,看着学生会长刚给他从秦幼音资料里扒来的苏月镇地址,认真说,“比您想的程度,再翻个上千倍,也许能比得上万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 真的没写啥!!开车怎么可能QAQ 一小段很短,非常含蓄的,离关键步骤还差的超级远,好吧,需要的去@川小澜找我,私信“小炎哥”仨字。 哭死了,后面怎么办TAT 第59章 欺负59下   正月寒冬, 天黑得早, 秦幼音到达苏月镇的时候, 仅剩天际最后一线夕阳。   颜色浓郁殷红,像是利刃割开的伤口。   她跟诊所隔壁的奶奶问来小姨住的医院, 下了小巴车, 低着眸不愿把周围多看一眼, 打车直奔过去。   苏月镇面积不大, 但也算不上小,经济发展尚可, 过年期间街道上依旧人潮熙攘, 从车站到医院, 至少要花上十来分钟。   司机见她长得娇俏,操着镇上口音搭话:“哪里人呐?本地的?”   秦幼音垂头,目光定定落在鞋尖上,半晌才轻声回答:“东北人。”   “欧呦, 可不像。”   “嫁过去的,我……我老公和婆家都在东北,”她揪着袖口说, “我跟这里没关系。”   秦幼音在医院门口下车, 抬头看了一眼八|九层楼高的住院部,有些眩晕。   曾经她吞了安眠药,被拖来洗胃抢救的画面历历在目, 刚到时还压得住的回忆, 在熟悉的地方开始隐隐决堤。   她一遍遍抚摸中指上的戒指, 稳住神,迈上住院部台阶,一路乘电梯上六楼消化科,找护士询问小姨的名字,得到答案后,心急又胆怯地挪去那间病房门前。   看一眼,她眼圈就红了。   不是猜测,不是瞎想,十多来年里唯一对她好过的那个人,正形容枯犒地躺在床上。   秦幼音冲进去,在床边颤声唤她:“小姨……”   病入膏肓的女人没反应,在她喊了五六声后,才迟缓醒过来,一见她,浑浊双眼里有了光,激动得要坐起来:“囡囡,你怎么来了。”   秦幼音连忙扶她:“小姨你别动,好好躺着,我来看你的。”   女人抓住她的手,来回打量许久,缓缓流了泪,虚弱喃喃:“囡囡长得越来越美了,比以前气色好,哪里都漂亮。”   她开口吃力,一句话断续好几次,喘着说:“去东北这么长时间,过得好不好?还有没有人,欺负你?”   秦幼音哭着摇头:“特别好,我胆子变大了,也不用再吃药,小姨,我遇到保护我的人了。”   她专注倾诉着,完全没注意到走廊里出现的两道人影,一高一矮立在门外,震惊盯着她,阴寒带欲的目光如毒蛇般攀上她纤瘦的脊背。   女人摩挲着她指间的戒指,欣慰得连连叹气:“能让我们囡囡的病痊愈,肯定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我放心了,终于能合眼了。”   秦幼音眼泪流得更凶:“小姨,我的病能好,你也能的!”   女人苦笑,艰难地伸手摸她头发:“我是医生,心里有数,晚期了,就是在拖日子,走之前能见着你,真是太好了……你过得幸福,我也能跟你妈妈有个交代……”   秦幼音心如刀割,还想继续说,女人拦住她,神色略有紧张:“囡囡记住,以后别再来了,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从你生命里剃掉,往后好好过日子,还有……我听他们说,周岭……周岭明天晚上会回来,还带着他女朋友……”   “是从前在学校带头伤害你的……那个女学生梁彤。”   秦幼音身上反射性一抖,两个名字把她钉在椅子上。   “幸亏你早一天,千万别跟他遇上,”女人尽力抓着她,“我住院前,收拾出来一些你妈妈的老物件,还有你过去那些笔记本和画,都没烧,一起留着,本以为没机会给你,现在……你如果想要就趁今晚拿回去,明天一早赶紧走。”   护士来换药了,嘀咕着医药费不够,需要补交。   秦幼音低喘着离开病房前,忍不住回头,女人无力地含笑望着她,眼中晶莹,尽是歉意。   她心里无比酸涩,把卡里攒下的生活费划出绝大部分,默默给小姨交了药费,只留下回程的一点钱,医生问她:“你是家属?早点准备后事吧。”   秦幼音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她无能为力的事实在太多了,多到已经成为习惯。   她无声无息抹着眼睛,头重脚轻走出住院部,在通向医院大门的小路上挪动,后面的两个人不声不响,鬼魅一样如影随形。   手机响起视频邀请的提示音。   秦幼音恍惚闻到酒气,飞快看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停下来期盼地翻起手机看,真的是顾承炎。   她呛咳了一声,忙用力清嗓子,她好想他,每时每刻都渴望他在身边,可担心他在国家队会忙,一个电话都没敢打过去。   现在他出现了,她的防线就随之倾塌。   视频接通,秦幼音找了个长椅坐下,努力让光线把脸照的漂亮自然,她抑住脆弱,浅浅笑着喊他:“小炎哥。”   屏幕上的人英俊锐利,一颦一笑都牵扯她的心。   顾承炎看着她红通通的眼,心焦地低声提醒司机:“开快点。”   然后柔声问她:“媳妇儿,你吃晚饭了吗,晚上找没找到落脚地方,小姨怎么样。”   秦幼音说得轻描淡写:“吃过了,小姨……还好,我要去老房子里拿点重要的东西,之后就找个酒店住下,明早第一班车回去。”   她发现他似乎在车里,奇怪问:“哥,你去哪?”   顾承炎盯着女孩婉丽的眉目:“过来,亲一下就告诉你。”   秦幼音脸一红:“你……不正经。”   “哥什么时候对你正经过,”他笑,“要是不亲,那只能晚点告诉你了。”   话音落下,秦幼音看到顾承炎轮廓优越的唇贴上摄像头,跨越空间给了她一个吻:“留着,见面再亲我家宝贝。”   视频挂断后,顾承炎蹙眉盯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目光转向漆黑窗外。   包了车,用了最快速度,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苏月镇。   不能提前告诉音音,她肯定会傻等他,耽误要做的事,也可能会怨他自作主张,偷偷自责。   一切等见面说,但夜越来越深了,他总心里难安,像被莫名的东西勾住,一下下撕扯,不断记起音音提起小姨家的黯然,她的伤疤和心病,以及所有他尚未涉足的过去。   他沉声交代:“再快点。”   -   医院大门外白惨惨的路灯底下,秦幼音在湿冷的夜风里拦了车。   车影消失在路口,确定方向是往自家房子去,站在阴影里的男人慢慢踱出,打了个酒嗝,把抽一半的烟扔在地上,鞋尖重重捻灭烟头,阴冷骂了句脏话。   比他矮的那道影子也跟上,妆容精致的脸透出扭曲:“她心理的病那么严重,胆小得头都抬不起来,还自杀过两次,这种要死不活的废物,走了才不到一年,怎么可能好!还交了男朋友?!”   想到刚才屏幕上那个过份英俊的男人,对秦幼音亲呢宠爱的态度,梁彤牙就咬得咯咯直响。   秦幼音去了东北,不但没让欺负死,还脱胎换骨了?!   一个寄住在周岭家的拖油瓶,当初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他,欲拒还迎地搞出那么多事,到现在还让周岭念念不忘……   她收拾了秦幼音三年,怎么就没再狠点,直接要她命算了!   “周岭,”她嫉恨得要死,对周岭的态度却极其卑微,“我追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你不会还惦记她?”   周岭哑声冷笑,啐了一口:“惦记怎么?你不是乐意贴着我,我逼你了?”   要不是提前回来一天,他根本想不到,还能见着秦幼音。   她皮肤更嫩了,一掐肯定能红,身段儿玲珑有致,一看就被滋润过,以前他碰一下都寻死觅活的,现在自愿叫男人沾,可真他妈装。   梁彤的长美甲掐着手心:“你妈可快死了!”   “她配当我妈?死跟我有关系?”周岭言语污秽地刺激她,“我又没做到底,不就借她外甥女的几件内衣用用,闯过两次厕所,还摸了——”   “……周岭!”   “就这样,她居然报警送我去派出所?我他妈还是她儿子吗?!”   他每描述一句,梁彤就恨不能把秦幼音碾碎了解恨,多年来深深扎根的嫉妒和怨恨成倍翻上,她大声问:“你刚才一直跟着她,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周岭眯眼看她,一脸不加掩饰的癫狂,“这么好的机会,你帮我弄她一次啊,让我了了这块心病,过后你随便怎么收拾她我绝对不管,就算娶你,也不是不可能。”   梁彤崩溃:“你不怕进监狱?!”   “进个屁监狱,你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吭声,”周岭眼瞳涌上亢奋的红,又点一根烟狠狠吸,去路边拦车,“她男朋友知道又怎么样,一身烟疤够恶心了,还能接受这个?肯定甩了她!”   “我他妈惦记她七八年,这回自己送上门,非让她后悔一辈子不可!”   周岭拉开副驾驶:“你来不来?要不来,咱俩没戏了。”   梁彤想到秦幼音愈发明艳娇俏的脸,自己从小迷恋的男生还对她魂牵梦萦,她全身打颤,却怎么也恨不起周岭,把一切原因全部归结于秦幼音,恨她不检点,恨她勾|引人,被周岭那句“随便收拾她”刺激,快步上前,钻进车里。   -   小姨家的房子在三楼,窗口亮着光,楼道里有人进进出出,有些秦幼音认得,是小姨夫那边的亲戚。   他们在往外搬东西,包括小姨的个人用品,她明白,这是扔的扔,卖的卖,准备清空了。   这些人对秦幼音视而不见,她也当他们不存在,贴着墙边往楼上跑。   希望小姨留给她的还在。   她站在门外,没看到小姨夫,才鼓足勇气挤进去,推开自己住过的狭小储物间,里面一片狼藉,但小姨交代的大纸盒没被移动,好好摆在乱七八糟的柜子底下。   秦幼音蹲下,把纸盒抱出来,抖着手摸到里面属于妈妈的旧物,以及自己一笔一笔记过的,七八个破了边角的厚皮日记本。   上大学之前,她拜托小姨全都烧掉,没想到留到了今天。   秦幼音咬唇垂下眼睫,不敢去翻,想先离开这里,然而没等她起身,就听到外屋突然静了很多,有道磨心刺耳的脚步声,分外清晰,无限放大,啪嗒啪嗒向她靠近。   太熟悉了。   熟悉到无数夜晚的噩梦中她哭叫着醒来,耳朵里都被这种声音充斥。   秦幼音难以置信,猛地站直,悚然回过头,一道高瘦的人影已经立在储物间门口,似笑非笑盯着她,幽幽说:“妹妹,好久不见啊。”   猛烈剧痛一瞬间贯穿心脏。   秦幼音眼眶睁得要裂开,脸色刹那惨白,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逃,马上逃,一秒钟也不能停下!   她脑中完全空白,根深蒂固的折磨如钢钉嵌入骨髓,身体有了本能,她撒开手,把手里一切负重的东西全部丢掉,掏空力气,撞开周岭往楼下拼命跑。   周岭眼里闪着执拗露骨的寒光,鲜红舌头舔舔嘴唇。   果然还这么胆小。   吓死她,她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周岭把她丢在地上的东西一脚踢开,不紧不慢追下去,呵呵直笑:“秦幼音,你自己回来的,可怨不着我。”   -   顾承炎跨出车门,拧眉望向前面乱成一团的居民楼,高高低低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确认死亡了?”   “确认了确认了,抓紧搭灵棚!再晚就有来吊唁的,别耽误收钱!”   “终于咽气了,天天拖着麻烦死……”   他看到拎出的遗照,是个面相温柔和善的中年女人,心沉下去,再次拨秦幼音的号码,她却还是不接。   从进了苏月镇之后,他打了不下十个电话。   顾承炎的神经在暴跳,他攥紧手机,拨开混乱的人群直奔楼上。   地址上写了,在三楼,音音最后告诉他的,也是她要来小姨家拿重要的东西,他只能来这里找她。   顾承炎脑中仿佛有洪钟在撞,让人战栗不安的预感遍布四肢百骸。   他大步迈上楼梯,随手抓住一个人:“秦幼音在不在?!”   “不在不在!”   顾承炎唇线合紧,高大身形和满身压迫气势叫屋里的人不由自主侧目,他厉声问:“我再问一遍,秦幼音到底在不在!”   有个中年男人正好从储物间出来,脚上拨弄着秦幼音散落一地的物品,有些怵他,硬邦邦说:“谁找秦幼音,她刚才还在,不知道去哪了,丢下一堆垃圾!”   顾承炎一眼看见音音的小行李箱,耳中轰的一响,箭步冲上去拾起,视线随之落在那个开了盖子的大纸盒上。   因为反复踢动,盒中的东西震颤着移了位,几个本子东倒西歪,有一本开了页,也露出压在最下面的一摞斑驳画稿。   顾承炎全身血液凝滞,冻住,结成坚冰。   他一眨不眨,死死瞪着,骨节在一声声作响,喉间滚上腥气。   画稿……   他四年前就看过,那个无意中刷新微博的下午,碰到了一个画工粗糙的小男生,乱乱描绘着阴暗窒息的场景,让人压抑且酸楚。   他破天荒管了闲事,留言说:“你画得很好,能进步的,别放弃。”   此后四年,他把这个账号设置成特别关注,跟着他一步步成长,看他从黑暗变成彩色,从绝望变成希望,就在上飞机前,他还存了最新的表情包,发给音音。   表情包上的猪崽说,爱你,想你。   猪崽也脏兮兮地笑着说,我害怕你会嫌弃。   顾承炎的心脏被无数把锋利尖刀剖得四分五裂。   他看到,笔记本翻开的那页上,是音音的字体,比起现在,那么稚嫩柔软,晕在干涸的水痕里。   她一笔一划写:“周岭今天偷了我的内衣,还试图把手伸进裙子里,爸爸不接电话,我好怕,谁能救救我。” 第60章 欺负60下   冬夜的黑浓如泼墨。   秦幼音像从前做过多次的那样, 一口气冲出曲折的楼道,扑入寒风里。   之前还在外面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 空空荡荡弥漫着萧瑟,秦幼音被脚下杂物绊到, 踉跄一下, 就听见后面的人追上来。   一声声逼近, 如同在抓捕坡脚的猎物。   秦幼音被习惯性的恐惧穿透, 忘记时间忘记年份, 宛如回到初中时,她又成了孤身一人、无处可依的那个少女。   她下意识顺着大路狂奔, 急促喘息, 肺里吸入冷气刺得生疼。   老房子这片住户不多,到了晚上人烟稀少, 没有路人能求救, 她身体的反应也控制不了, 许久不曾发作的心悸重新蔓延, 嗓子沙沙作响, 喊声含糊得微乎其微。   没跑出多远, 几道影子拦住去路。   梁彤临时花钱雇了人,专门模仿以前的姿态, 在这个必经的路口堵着秦幼音,就为了唤醒她心里的病态阴影。   她手一伸, 拽紧秦幼音的衣襟, 睨着她瓷白的脸颊咬牙切齿:“废物, 又落到我手里了,这就是你的命!”   梁彤扯住秦幼音垂肩的头发死命往居民区后面拉,秦幼音疼得惊叫出来,周岭也已经醉醺醺到了她背后,提着棍子猛敲在她后颈上,脏污手指探上她细弱的肩膀。   秦幼音头晕想吐,理智土崩瓦解,身体和精神上承受过的所有伤害尽数浮现,她大睁着眼,绝望看着头顶惨白的月亮,心口抽搐着半倒下去。   她被几双手臂狠狠往前拖拽,她知道,不远处有个垃圾回收站,晚上是空的,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逃不掉了……   每一天都过得暗无天日,她真的太累太疼了,早已挣扎得筋疲力竭,活着到底要做什么呢,不如一死百了。   垃圾站近在咫尺,有咸腥纸片被风刮起落在秦幼音脸上,她想干净的死,颤巍巍伸手去拨,左手中指上却有一点斑斓光芒倏然划过眼睛,箭一般带着啸响,直直刺入她的脑海。   钻石。   她连校门口最便宜的路边摊都舍不得买……怎么可能有钻石。   周岭和梁彤也被戒指晃了眼,梁彤看得恼怒,强硬掰过她的手要去摘下。   秦幼音掏出全部力气抗拒,定定盯着眼前一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   不对……   她不是初中生了,现在也不是过去,她离开了炼狱,到新的地方上大学,用尽整颗心去爱了一个人。   戒指,是他亲手为她戴的,几个小时前,他还隔着屏幕吻她,说等见了面,要好好的亲一亲。   秦幼音被当做垃圾一样在坑洼路面上拖着,满身尘土。   可她不是垃圾啊,她被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一样疼爱。   秦幼音不再孤身一个人了。   秦幼音有小炎哥。   她像一场大梦骤然惊醒,呛得连连咳嗽,笑容却在脸上一点点堆积,直到笑出声音。   周岭和梁彤在她的笑声里莫名毛骨悚然,他们已经进入垃圾站角门,七手八脚拽起被敲到站立不稳的秦幼音,意图把她塞进一辆提前准备好的轿车后排里。   梁彤嘶声说:“周岭,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否则……我报警抓你!”   周岭双眼赤红,哪还听得到别的,眼里全是虚软无力的女孩,长着一副活该让人侮辱欺凌的样子。   他酒气熏天,粗喘着扒开外套,扯着秦幼音手腕就往车里带,秦幼音忍过强烈眩晕,狠狠咬下舌尖,用直达头顶的疼把昏胀逼退,她强迫自己使出力气,一脚踹在周岭小腹上,周岭猝不及防,她趁机跌撞下车,不顾一切往外跑。   不能怕!   秦幼音可是顾承炎的媳妇儿!是那么多魁梧壮汉的小嫂子!   她怎么能胆小,让这些人渣败类得逞看笑话,她趴在地上太久了,但现在,她必须爬起来,绝对不能给无所畏惧的顾承炎丢脸!   顾承炎在寒夜里狂奔,手掌握着秦幼音落在储物间里的手机,屏幕已布满攥出的裂纹。   他数不清找了多少地方,只知道黑压压的眼前逐渐染上红。   像是眼眶里渗了血。   他声嘶力竭大吼:“音音!”   秦幼音头重脚轻,犹如踩在棉花上,仍拼命往前逃,周岭大骂,几步赶上,一把薅住她的头发:“行啊,有长进,敢踹我,你想在外面?我他妈满足你!”   “梁彤!过来跟我摁着她!”   秦幼音嘴里全是血腥气,被周岭钳着翻身按到地上,她一扫怯弱,把血沫吐在他脸上,柔软音调彻底扭成暗哑:“人渣!你早就应该下地狱!”   “那也拖着你先下!”   周岭被欲|望和她的极力挣扎烧到极致,一把扯开她的羽绒服拉链,揪着里面裙子的衣领往旁边扯,恶狠狠把她纤白的脖颈掐红。   秦幼音哽着一口气,拼着不要命去打他,戒指上的钻石割过他的脸。   周岭怒极,硬别着她的手把戒指撸下,远远丢去垃圾站外。   秦幼音怔了一瞬,看着光秃秃的手指,仿佛生命也被拽离飞逝,她颤栗着轻喃:“戒指……”   她疯了,不知哪来的爆发力,一巴掌重重甩在周岭的脏脸上,踉跄起来去追,一直憋住不肯流的泪,忽然倾泻而下:“我的戒指!”   周岭怒不可遏,更难以相信她会这么大胆,梁彤领着人上去,把她踹倒。   身体失去平衡前的一刻,秦幼音扑向前,抓住一根立在墙角的竹竿,凶猛地在膝盖上一掰两半,把锋利断口当成刀子,回身猛地扎向梁彤:“谁敢拦着我!”   梁彤的脸被她一杆划出口子,怪声尖叫。   秦幼音血色双瞳瞪着她:“三年多,欺负我,打我,吓我,孤立我,把我关厕所,让我下跪——”   “扔我的戒指,想让我死,害我再也见不到小炎哥!”   “那就死啊!”   秦幼音瘦弱纤薄的身体在凛夜里犹如小小修罗,她满脸是泪,只知道戒指没了,小炎哥没了,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地方,她出不去了。   她没那个运气,能被他爱一辈子。   她可能要先走了。   秦幼音看着暴跳如雷的梁彤,看着恶鬼一样来扒她衣服的周岭,过去和现在重叠,密不透风全是凄厉和折磨,她笑得嘶哑刺耳:“一起死啊!”   她衣衫不整地把锐利竹竿尽情捅向面前这些欺凌她的人,在血糊糊的周岭要对她施加最大伤害时,她把尖头对准了自己脖子上的动脉:“我不怕你们了。”   她哭出来,笑得又无比漂亮灿烂:“再也不怕了,我变成鬼,就能找到戒指,回去小炎哥的身边,就能幸福了。”   说好要见面的,要亲一亲呢。   切口刺破她细嫩的皮肤,鲜红血珠顺着雪白滚落。   -   时间分分秒秒都在顾承炎身上扎着钢针,痛到不堪忍受。   他已经分辨不出实际或者幻觉,耳朵深处撞钟般的轰鸣声里,他隐约捕捉到一丝属于音音的声息。   东边……   东边!   顾承炎竭力奔跑,墨汁似的夜色中,有扇写着垃圾回收站的大门在雾气里逐渐清晰,他烧红的眼却被尘土里的一星亮点击中。   ……戒指。   他张口呼吸,抖着手去拾,只看一眼,太阳穴里就蓦地爆开剧痛:“秦幼音!”   顾承炎撞到大门上,拼尽全力凶悍地去踹,两脚踹出凹痕,旁边一扇隐蔽的角门被风吹动,发出咯吱声,他抢上前伸手一拽,直接把门卸下,“砰”一声摔进院子里。   “秦幼音!音音!”   顾承炎撕裂里面瞬间凝固的死寂,在飞扬尘土中闯进去,一眼看清定格的画面。   他如珍似宝的小姑娘,在划向自己的颈动脉。   顾承炎干涸的唇张开,抖动几下,失控地低吼出来,他冲上去踢开围在墙边的一群邪魔厉鬼,把女孩手中沾血的竹竿抢下扔远,死命箍住她,一下一下往怀里收,收到无法更紧,粗喘着恨不得把她融化揉碎,一寸寸压进自己的皮肉骨血里。   “音音,音音,音音……”   他嗓子扭曲变调,反复喊她的名字。   秦幼音迷蒙跌在他胸口,脖颈沁出的血染红他的衣服。   “……是谁。”   他的声音磨心蚀耳:“顾承炎,是顾承炎!”   她懵着,反应很慢,糯糯嗫嚅:“骗人……我小炎哥离好远的……”   “不远,我来了,”她腿软跪地,他也随着跪下去,拦腰锁紧她,破碎字句从身体最深处碾压挤出,“来找你了。”   秦幼音浸在他的体温里,视线模糊望着他的侧脸,颤声喃喃:“真的是小炎哥……我,我有幻觉了。”   她抬高凉透的指尖想摸摸他,又蜷着手指落了下去:“可惜我太脏了,不能碰你……”   “哥,好疼啊,”她终于回到了这世上最炙热安全的地方,绵软地在他怀中缓缓合上眼睛,“我想跟你回家……” 第61章 欺负61下   秦幼音像片飘零的枯叶, 落进唯一眷恋的温暖手心。   她沉重的眼帘安然坠下,身子完全脱力, 瘫在他臂弯里,露出的每一点皮肤都冰到刺骨, 呼吸几近于无。   没有生命一样, 悄无声息的。   顾承炎僵滞地勒着她, 五脏六腑被捅穿搅烂, 狂躁心跳震颤在空洞的胸腔里, 撞得血肉模糊。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能疼到这种程度。   “音音……”他哆嗦着叫她, “音音你不脏, 你碰我啊,想碰哪碰哪。”   顾承炎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乖, 摸啊——”   他一下没抓稳, 秦幼音的手就瘫软垂落。   顾承炎眼眶要裂开, 赤红漫上, 水迹顺着脸颊汹涌淌下, 他胡乱摸索她的脖颈, 用唇去碰,感受到微弱的跳动, 才哽咽着呛咳出来,把自己外套脱下包裹住她, 紧抱着站起, 在原地转过身。   周岭和梁彤他们还摔得东倒西歪, 见到男人俯瞰过来的目光,从骨子里生出某种没顶的恐惧,坐在地上连连往后退。   顾承炎搂着秦幼音一步一步往外走,周岭正跌在他的去路上。   男人不需要说话威胁,单单只是注视过来,就仿佛能让人皮开肉绽。   周岭吓到酒醒,惊慌地把腰间解开的皮带系上,却不知这个动作引爆了多大的怒火。   顾承炎一脚狠狠踢上他的前胸,他滚到土里呕出一口血,四处爬着逃窜,顾承炎跟上,踹中他的后背,在他的放声惨叫里,鞋底碾上他的脸。   “我……还没……脱她……”   顾承炎面无表情,踩到他嘴上,踹掉他沾血的牙齿,下一脚即将跺在他喉管上时,垃圾回收站的大门外,红蓝光映上天际,警笛声响彻浓浓黑夜。   -   晚上十一点,医院病房里,输液管垂在床边,透明药液滴滴答答流入秦幼音的身体。   她陷在雪白枕头中,嘴唇惨白如纸,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遮出青灰色阴影。   顾承炎把她头发一缕缕理顺,掖到耳后。   她脸上还沾着在垃圾场跌滚的脏污。   顾承炎一刻也不能离开她,无法去打水,于是把床头桌的矿泉水瓶贴身放怀里,用体温暖出热度,才倒到纸巾上,俯着身给她轻轻擦拭,即使她昏睡着听不到,也低声哄:“媳妇儿变小花猫了,哥给你擦干净,水凉么?”   秦幼音吐息缓慢,没有反应。   顾承炎依然问:“这么擦疼不疼?”   外面的两个警察推门进来,见到他的样子,都有些胸闷,其中短发的女警放轻声音开口:“医生说应该快醒了,她状态如果可以,我们需要问话。”   顾承炎没吭声,他眼里什么也没有,全是秦幼音失去血色的脸,手跟她牢牢扣在一起,紧到出汗。   过了十来分钟,秦幼音手指突然抽动一下,蹙着眉喊了声“小炎哥”。   顾承炎急忙抚上她的脸颊:“音音!”   “小炎哥,我的戒指……戒指被人给丢了……”   顾承炎眼廓热辣,沙哑说:“没丢!哥捡回来了!”   “捡回来了……”秦幼音咕哝着重复,发迹被汗湿透,挣扎着醒过来,对上顾承炎近在咫尺的深黑瞳仁,她傻看了一会儿,泪悄悄滑下,“哥,你真的来了……”   顾承炎怎么扛得住,贴过去把她抱到怀里。   女警叹了口气,找医生来给秦幼音做检查,医生点点头:“体征平稳了,心悸也基本恢复,脖子的切口不算深,没伤到主动脉,其他检查结果都在报告单上。”   “能谈话吗?”   “时间不要超过半个小时。”   得到医生首肯,女警不得不打断小情侣亲密,敲敲床头桌:“小妹妹,可以配合么?今晚发生的事,包括可能存在的前因,都需要你亲口陈述。”   顾承炎森森扫过去,冷喝:“她吓坏了,非得今晚不可?!我是几点报的警?你们又是几点来的?!如果不是我找到她,等警车赶到已经出事了!”   他态度恶劣,秦幼音紧张拽住他的手。   女警理解家属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寻找和定位需要时间,而且要不是我们去了,你可能会把人打死,要负责任的!至于笔录……越早越好,那帮捅伤的简单包扎之后全关所里拘着了,这种事,难道要让施暴人先说吗?”   这种事,施暴人。   两个字眼儿狠戳着顾承炎心上的血洞。   秦幼音感觉到他手臂上筋络暴起,怕他会跟警察起冲突,忙说:“我可以配合,你们问什么,我都说……”   她唇角发颤,想着曾经的画面,无一不龌龊脏污。   一直忍着瞒着,生怕顾承炎知情,却在这个夜里让他见到了最不堪的场景,以及接下来,将要巨细无遗地亲口陈述。   她受不了在他面前说那些。   秦幼音无措推他:“哥……你,你不要听好不好。”   顾承炎深深凝视她。   秦幼音眼里漫上哀求,把他的手指握到疼痛:“在外面等我,半个小时就好……”   顾承炎沉默半晌,亲吻她的头发,把她揽到胸前拍了又拍,缓慢走出病房。   秦幼音盯着他的背影,心脏被扭成几段,用病号服的袖子粗鲁地抹眼睛,身体不由自主蜷起,往后退了退,贴在床头上。   女警已经明白了,神色沉重地坐在床边,放缓语气:“所里查过了,周岭有过两条猥|亵记录,是被亲生母亲举报的,一次十四岁,一次十六岁,对象……是你么?”   门虚掩着,顾承炎背抵在门口冰冷的墙角,静静听里面的声音。   拳头一点一点攥起,直到秦幼音小声说了一个“是”时,蓦地绷出嶙峋死白。   秦幼音望了眼病房的门缝,眼底光芒寂灭,又说了一次:“是我。”   她出生不久,妈妈被犯罪团伙报复,仓促离世,身心俱疲的秦宇不敢也不能把女儿留在身边,别无办法之下,把她送到几千公里之外的苏月镇,唯一的小姨家里。   妈妈和小姨一个嫁去北方,一个留在南方,都是土生土长的水乡女人,长得柔美,性格温婉,很会照料孩子,虽然小姨夫有些微词,但在看到秦宇留下的大额抚养费后,也笑脸相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秦宇很快离开,剩下她在苏月镇跌撞长大。   她起初也觉得满足快乐过,小姨体贴,大两岁的哥哥周岭虽然爱掐她脸,倒也不凶,只有小姨夫偶尔不顺心会踢她,她也都不出声。   她很小就明白,要乖,要忍,难过的时候多想好的,委屈的时候,多想爸爸在外面有多辛苦,不能给他添麻烦,也就一天天顺遂地过下来。   刚上小学时,她是个扎羊角辫的小矮子,还有一点婴儿肥,不那么显眼,等到小学四年级的夏天,学校发了套新的夏季校服,是白色贴身短袖衫配格子短裙,她穿上的第一天,就被学校里很多人围观。   同学夸她漂亮可爱,老师笑着说她长开了,发育很好。   她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当天晚上回到家,就被上了初一的周岭堵在房间里,笑容怪异地说:“秦幼音,把你衣服掀起来让我摸摸。”   男生的表情太可怕,她吓得躲回屋里锁上门,后来没几天,小姨收拾房间,在他床下找出翻烂的情|色杂志,封面上的女人穿着暴|露,呼之欲出。   周岭不以为然,还趁小姨不注意,对着她做出一个揉捏的动作。   从那以后,她不敢再穿贴身衣服,看到周岭就躲着,却仍逃不过他有意的接触。   学校外,楼道里,家门内,她的房间,阳台,客厅,甚至卫生间,他都会出其不意出现,湿凉手指触到她的身体,她尖叫逃开,一次次吓到哭,他的眼神愈发阴暗歪曲。   秦宇来看她的时候很少,但爸爸是她心里唯一的依靠。   她尝试说过三次。   第一次还小,秦宇没放在心上,告诉她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住在人家家里,别跟哥哥起冲突。   第二次她想再提,就被秦宇的公务打断,跟她说,爸爸事情太多,你自己乖点,别让爸操心。   第三次已经发生明确侵犯,她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他,哭着说不顺畅,秦宇皱眉,音音,你怎么这么胆小了,一句话都说不好,爸爸真的很累,你让我省点心。说完走得匆忙。   那次,是她小学毕业,周岭马上初三,假期里,他钻进她的卧室偷走她的内衣,明目张胆做了极龌龊的事情,故意让她看到,也是那次,他触到她光裸的腿,攀滑向上,试图探进短裙里。   她用书打他,惊恐逃脱,转天就被他扭着手臂按在桌子上,手去摸她的腰,还发出渗人的粗重呼吸。   恶心和惧怕,在那一刻如烧红的烙铁,深深刻在心里。   她去找小姨,全盘说出,小姨惊怒之后,对她不但没有怀疑,还直接护着她去派出所报警,告自己的儿子猥亵。   但那时周岭才十四岁,根本不需要负任何刑事责任,随随便便就放回家,小姨夫得知,给小姨和她一顿毒打,小姨搂住她瘦弱的小小身体。   苏月镇这方圆一片,重男轻女情况严重,女儿和妻子,在家中地位低微。   小姨为了照顾她,毅然出去开诊所,凭医术有了颇高收入,也在家中有了些话语权,但并不足以震慑周岭,反而让周岭生恨。   随着年龄长大,周岭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可怖,他在她初一开学不久的那个晚上,趁她洗澡换衣时闯进浴室。   她激烈反抗,把周岭砸伤,周岭阴狠瞪着她,说会让她生不如死。   小姨为了她的安全,送她去初中住校,然而没过几天,她就如周岭所说,成了班上的众矢之的。   起初只是因为她帮了一个被孤立的转学生,想和她做朋友,却被全班一起划作异类,在她座位上泼水,书本上涂污秽,在她桌子里放老鼠蛇虫,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   第一次被骗进厕所里堵住,梁彤领着一群人居高临下踩住她的手,一脚踢上她的胸腹,而那个她帮过的转学生,就站在梁彤身后。   她开始了真正的炼狱。   所有想的到的,想不到的伤害,每天换着花样落在她身上,反抗过,爆发过,不顾一切过,都没有作用,她走不出这个学校,走不出苏月镇,仿佛从出生起就是错误,永远走不出这段狼藉困苦的人生。   老师管不了,在她一次次求助时,最后只问:“你检讨检讨自己,她们怎么不欺负别人?”   绝望是一层层加深的,深到极限,成了麻木和机械,但痛和怕还是懂的,知疼知苦,心理怎么可能不落下毛病。   初二假期,她战战兢兢回到小姨家,夜里被忽然晚归的周岭再次闯进浴室,死死捂住她的嘴。   她发狠咬他,被他掐着脖子欺负,她喘不上气,一时绝望害怕到极点,挣开他一头撞在坚硬的瓷砖上,血晕满额头。   一次寻死,小姨崩溃,再次把周岭送去派出所。   他满十六了,但还不到十八,刑事责任形同虚设,被扣住教育两天,也就作罢,却被他同学知道,丢了大脸,转头把怒火全部发泄给她。   初三才是真正的折磨,以前经受过的都成了小儿科。   梁彤迷恋周岭,对她恨之入骨,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能想到的恶毒残忍,全施加在她身上,她被学校要求去琵琶表演,在学校间出了名,回来遭到最狠的一次霸凌,烫出满身烟疤,小姨夫怪她摔坏琵琶要赔钱,污言秽语责骂她,周岭也重燃对她的欲念,摁着她要把她生吞活剖。   她一丝丝生的念头都不复存在,最后给秦宇打了电话告别,却是忙音。   她半夜里跌跌撞撞逃去小姨的诊所,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缩在桌子下面吞了大把的安眠药。   那个晚上,她靠在桌边,等待药效发作,默默望着窗外如水的月色,笑得很甜。   有些时候,死了真的比活着要轻松太多。   然而她被小姨发现,拉到医院洗胃,她迷蒙看向头顶白惨惨的灯光,可偏偏觉得,所有灯都已熄灭。   她是很多人口中的垃圾,废物,累赘,不要脸勾引哥哥的婊。   胆子小,心理有病,什么都害怕,不敢挺胸抬头,活着都是错误。   她的病情反复加重,一个字也不肯再说,拖着皮包骨的身体闷在黑乌乌的小屋里乱画,从前很珍惜的画笔纸张,全成了发泄的工具。   可终究,想要一个出口。   她把最阴暗的画发到微博上,想让更多人来骂她,却有一个人,顶着最简洁的名字和头像,跟她说:“画得很好,别放弃。”   好像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别放弃。   这道光太微弱了,照不进她的世界,她甚至变本加厉,画让人皱眉不适的画稿,那人仍旧说:“好看,颜色再亮点就更好了。”   一道光,每天都在坚持不懈,变得更强更亮,击打着她累累伤痕的外壳,直到日复一日,刺破一个极其细小的角落。   她以为她需要很多光才能被照亮。   原来……一丝丝就够了。   只要有那么一缕分给她,她就像得到了所有弥补。   她走出房间,周岭被小姨强行送去国外上学,她让遍体鳞伤的自己站起来,吃药治疗,读书考试,可没想到,会在千辛万苦得到了一辈子最珍贵深重的爱后,差一点掉回深渊里。   女警流泪不停,默默给她递了杯水。   秦幼音手腕不稳,水洒在被子上。   女警扣上笔,揉着额角深深叹息,她拍拍秦幼音的肩:“先好好休息。”   秦幼音揪着被角,抬头问:“你相信么?我说的这些。”   女警点头:“我相信,那些日记本我们已经看过了,全部吻合。”   秦幼音怔愣,忽的坐起,不顾手上针头,追着问:“你们看了日记本?!那,那他……”   “你男朋友?”女警说,“他比我们看到得更早。”   秦幼音跌回床上,慢慢曲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间,咬紧的齿缝间泄露出细细呜咽。   女警走出病房,意外发现顾承炎就在门口,他长腿曲起,蹲在地上,头垂得很低,犹如一团蕴藏着雷霆暴雨的漆黑云团。   危险压抑到让人望而却步。   顾承炎掀起眼帘,眸光猩红淬血。   女警下意识咽了咽,看见他拳头关节处都是破口,像硬生生砸出来的。   她向他走近两步,没忍住,到底带了私人情绪低声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女警实话实说:“不怕告诉你,我工作才五年,类似案件已经经过七八起了,几乎没有一个当事人能得到满意结果。”   “很多女孩受到的侵害,都来自身边亲人近人,甚至有的更严重,小时候就遭到真正不可挽回的……”   “哪怕坚持到底起诉打官司,到后来也是女孩的伤疤被反复揭开,正常生活全部毁掉,运气好的,换来对方判刑几年,出来照样吃喝玩乐,运气不好的,一场空。”   “按小妹妹的情况,她初中时候遭受的猥|亵和霸凌,施暴方也是未成年,周岭在当时得到了相应处罚,案已了结,而梁彤跟她同岁,更是没法去追究法律责任。”   顾承炎一言不发。   女警还要继续,手机响起,她走到背人处接听,似乎与人争辩了几句,愤愤挂断,踟蹰后走回顾承炎跟前。   “……所里的同事打来电话,说周岭和梁彤一口咬定是普通的私人恩怨,威胁泄恨,没有涉及侵害。”   “梁彤雇用的几个人也众口一词,还反过来说小妹妹有心理疾病,会夸大情绪,他们被她用竹竿扎伤,是受害者,”女警咬牙,“目前来看,侵害证据不足,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被保释出去……”   更多的,不需要再说了。   顾承炎一动不动,半晌后嘶哑开口:“我明白了。”   女警黯然走远,顾承炎拿出手机,给陈年发了苏月镇的地址,加上一句话:“最快速度,带人过来。”   他站起身,手撑住微微打颤的腿,脊背仍弯着。   有水珠悄无声息坠落,一滴一滴砸在医院暗色的石砖上。   顾承炎回到病房,小姑娘绵绵柔柔的一小团,孤零零贴在床头。   听到脚步声,她慌乱抬起,定定看着他走近,轻声问:“你全都知道啦?”   顾承炎说:“知道了。”   秦幼音一双眼似是揉进了窗外夜空里所有晦暗的星球。   她仰着脸,努力笑了一下,想让自己好看点,小心翼翼问他:“哥,你还要我吗?” 第62章 欺负62下   甘愿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宝贝, 敢反抗一群豺狼的围堵,敢掰开竹竿扎向自己的动脉, 却在他的面前失了所有勇气,卑怯地问, 知道一切以后, 你还要我吗。   顾承炎像被凌迟一样。   无形的利刃刮骨削肉, 他想把自己碾碎了贴去她身上做铠甲, 用血也好, 泪也好,去冲刷那些经年累月盘踞在她心上的厚重尘埃。   或者牺牲任何, 换取他几年时光, 让他回到过去,早点认识她, 把她护在羽翼底下, 他能为她拼命, 为她杀人, 为她做一切, 只要她平安天真地好好长大。   病房里很静, 呼吸声分外沉重。   秦幼音不等他回答,扯着输液管挪去床边, 半跪起来够着他的方向,忍着泪说:“哥, 我其实没那么糟, 你已经把我的病治好啦, 我现在不用吃药,心理也是健康的,有一点阴影都能克服掉,你信我,我一定能。”   “还有……还有,我胆子大很多了,你看我今天,能打他们,捅得他们全是血,”她大睁着眼凝视他,“我有进步的是不是……”   “而且我没有被他怎么样,他,他以前碰过我的地方,我早就洗干净了,经常消毒,”她语速飞快,不给他任何能够插言的机会,“只是疤痕很多,除了手臂,小腹和腿根也有,虽然难看,但我,我会好好抹药去掉……”   她嗓子哑透,终于崩溃,整个人坍塌决堤:“我保证不让你觉得麻烦,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不要丢下我,我已经……”   下一个字她说不出了。   颤抖的嘴唇被冲上来的男人凶狠堵住,无所依靠的腰背重回他臂弯里,他的唇又烫又湿,像是泪碾进她的舌尖,苦涩却又无比炽烈,仿佛要把她受过的所有磨难一把火烧成灰。   顾承炎手掌扣着她的后颈,不断深入地攻城略地,恨不能直接拆吞入腹,把她藏进身体,用自己做成墙,给她遮风挡雨。   “哥……”   “在。”   “你咬我。”   “疼么?疼是在罚你,”他嗓音破碎,“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就……”   秦幼音黏糯贴进他的颈窝,乖成一只布缝的小玩偶,战战兢兢问:“就……不要我了吗?”   顾承炎又咬她,把她抱到腿上,紧紧搂住:“再敢说一句,我就拿刀在右腿上扎一下,怕不怕?”   “怕!”   “还说不说?”   “……不说了!”   “那哥要不要你?”   “……要!”   已过了零点,时间处在暗夜和凌晨的分割,窗帘半掩的玻璃外,万籁俱静,走廊间或传来其他病房的痛苦呻|吟。   “真乖,”顾承炎反复亲吻她的额头鼻尖,抚摸她细瘦的肩臂,哄得她昏昏欲睡,“我的音音,不用胆子大,不用那么坚强,任何阴影,咱们都慢慢治疗。”   “你一点也不麻烦,你是我的命。”   “疤痕不难看,更不需要消什么毒,我家宝贝,是天底下最干净,最纯洁的小姑娘。”   秦幼音素白的脸颊泛出血色,蜷在他怀里,他向后仰靠,让她趴得更安稳。   她困极了,迷迷糊糊说:“哥,我不想住院……”   “好,不住,明天带你出去。”   病房里没有暖气,空调形同虚设,顾承炎扯过被子箍住她,半阖上眼,克制着满腔疯狂乱窜的恐惧和暴戾。   他看得比命更重的人,在稚嫩年纪里被肆意欺辱侵害,逼得她两次绝望的自杀,几个小时前,那人还解开皮带扑向她,她抱着必死的念头,划开脖颈血管。   她是学医的,动脉在哪里一清二楚,也下了狠手,如果不是竹子不够锋利,她已经没了。   没了。   他只差分毫,就永远失去她了。   黑暗中,她安静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跳到顾承炎眼前,他眸子被红染透,手把床单揪扯出一条条裂纹。   手机嗡嗡一震,陈年:“炎哥,我带了十个人在候机,还有二十个随时准备出发,都是过命的,明早保证到。”   隔天是阴天,从清晨开始,乌云就压着天际。   秦幼音睡到上午九点多才醒,精神好了不少,顾承炎喂她吃饭,她都听话吃光,乖顺得不像样,只是很怕他走,杏眼总惴惴地追着他。   饭后,几支吊针要打五六个小时,期间女警来了一趟,看望秦幼音的情况,暗地里皱眉告诉顾承炎:“周岭他们有人保释了,也缴了罚金,而且据我观察,好像是商量着要反咬一口,告小妹妹防卫过当,保险起见,你们还是尽早联系律师。”   顾承炎反常地平静,没跟她多说,提前找医生办了手续,等吊针打完,马上给秦幼音穿戴整齐,多套了一件他的羽绒服,抱着出院。   他订了附近条件最好的酒店,开房间时,状似无意地问前台:“有没有低楼层?我女朋友病着,坐电梯头晕。”   前台很热情:“三层可以吗?”   顾承炎睫毛微垂:“可以。”   房间不算大,胜在温馨,天上浓云压顶,黑蒙蒙一片,再被窗帘一挡,不开灯的话,下午四点多宛如夜里。   秦幼音从他手臂间挣下去,迫切地伸手按开浴室顶灯:“我想先洗澡……”   她每被周岭触碰过,都会钻进浴室里洗很久,用酒精和消毒液一遍遍冲皮肤,揉到通红破皮。   这次……   她更要洗干净。   从昨天在医院,一直到现在,每时每刻她脑中不断充斥的,都是快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给她最爱的人。   顾承炎把室温调高,等到不冷了,才低声允许:“别感冒,小心伤口,简单洗洗就出来,你的行李不在身边,先穿我衣服好不好?过后我去给你买新的。”   秦幼音隐隐有些颤栗。   “哥,你平常都有随身带消毒纸巾,能给我……”   “没带,”他注视她,“也用不上。”   顾承炎拿出他新发没穿过的队服,T恤她能当裙子,外套也有拉链可以拉到顶。   秦幼音接过,灼灼看他一眼,咬着唇挤进浴室。   房间里有极浅的暖香。   顾承炎跟到浴室门外,她的影子在磨砂玻璃上透出姣好轮廓,他闭闭眼,喉结艰涩滚动几下,背靠着门边墙壁蹲坐下去。   里面有她细细索索脱去衣服的声响,还夹杂着强忍难过的粗重吐息。   顾承炎心如刀绞。   哗哗水流紧跟着响起,也许有女孩的哭泣声,但都隐没在其中,故意不让他听清楚。   女警打来电话,正式通知他:“周岭梁彤他们一伙人已经出去了。”   顾承炎说:“好。”   “务必要早请律师!你们准备好打官司,给小妹妹打个预防针,她痛苦的那些事,就算再不想告诉别人,也必须得拿出来——”   “谢谢,挂了。”   必须么?   必须要让他的心肝,把受过的伤害一条条贴在身上,供数不清的、不知道好意恶意的人去检阅,评判,告诉她哪些是活该,哪些得忍着,哪些需要像讲故事一样,重复说给所有人听?   也许会被媒体捕捉,也许成为猎奇的谈资。   她被推回地狱,套上可能再也无法拆掉的锁链。   然后换来什么?监狱里,三年还是五年?   顾承炎弯起唇,不声不响的看似在笑,更像是哭。   他挂掉电话,点开陈年两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哥,我们守着呢,地形都摸清楚了,等时机到了马上告诉你。”   浴室里,水声停了,有颠簸不稳的呼吸,轻弱勾着他的耳畔。   房间愈发幽暗,极静,唯有空调吹着热气。   玻璃门开了,顾承炎被溢出的光芒晃到,视野一时花白,他不得不眯起眼,暖白光团中,一个湿漉的人影走出,停在他的面前。   顾承炎先看到一双瓷白纤秀的腿,骨肉匀停,皮肤近乎透明,有水珠顺着滚下,划过不盈一握的细细足踝。   他咽喉被扼住,意识里有什么在遥远的炸响。   视线向上。   她腿|根处,是他队服外套的下摆,拉链却并没合上,仅仅由她抓着衣襟。   那些脑海里的爆炸声,由远及近,火光呼啸着逼到眼前。   顾承炎仓惶站起,暗哑地叫了声“音音”。   秦幼音发梢在滴水,脸颊被蒸出红晕,长睫垂落扑簌,唇抿出了嫣红的血色,她身上每根神经都在抖,不敢直视他,低着头,缓缓把外套的衣襟敞开。   里面,细腻如流光白玉,再没有任何附着遮挡。   顾承炎双手一瞬攥紧,嘶声喊她:“音音!”   秦幼音亭亭站着,把两只袖子依次褪下,整件外套滑落在地。   她光着身上前一步,抱住他:“哥,你看看我的伤疤,恶心吗?”   顾承炎双臂抬着,绷到生疼,到底熬不住,一把搂过,触到她滑润至极的肌肤:“不恶心,哪里都好,哪里都好!”   秦幼音攀上他的脖颈,眸间沁出湿意:“那你要我。”   她说:“我想给你。”   几次的抗拒喊停,不肯让他多进一步,全是因为横亘在中间的这道无底深渊。   现在她只想把所有给他。   告诉他他有多重要,让他感受她的完好,也惧怕又迫不及待的,想确定,他是真的不介意,不嫌她。   顾承炎手心烫得她流汗,几个字燃着火星从磨出腥气的齿间溢出:“不是现在。”   秦幼音愣了,她这样在他怀中,他却在抗拒。   “为什么……”   她忽然怕到颤栗:“为什么不要,哥,我真的没有被他……你骗我是吗?你其实介意的,是不是?”   顾承炎不再说话,直接把她腾空抱起。   酒店的被子非常松软,她仰躺着深陷进去,哭着刚要坐起来,就被他不由分说困住。   他的唇覆下。   岩浆一般流淌过她的全身。   从额头到脚踝,每分每寸,各个角落,全被他温柔又狂热地对待。   秦幼音脑中一片空白,有极致的电光在眼前纷纷闪过,她失控发出声音,又无措捂住嘴。   直到双腿密密麻麻的烟疤中间,她最不能言说的隐秘处也被打开。   盖上他灼烧的唇舌。   她被刺激得彻底失声,任他推上陌生而灿烂的云霄,坠入永无尽头的炙热深海。   窗外响起闷雷,暴雨将至。   顾承炎汗水淋漓,送她到达极致,撑起身盯着自己不肯平息的位置,胀痛到意志要爆开,他平复许久,用被子把秦幼音缠住,只露出个潮红的小脑袋,揽到臂弯里轻轻地哄。   他嗓子火烧火燎,喝多少水也无法浇灭。   她身体突破限度,拍两下就能睡着,顾承炎等她依恋地半睡半醒时,才去浴室里冲凉水。   不是现在。   小傻子,你什么也不需要向我证明。   但我会用行动告诉你。   我有多爱你,多么发疯的渴望你。   顾承炎熬到浑身燥热消退,回到床上,拥着秦幼音,在她耳边哼了首儿歌。   她脱了力,睡得很沉。   陈年的消息再次跳出来:“哥,可以了。”   顾承炎收起手机,在秦幼音额角落下轻吻,敏捷下床穿上衣服,戴口罩,把外套帽子扣住压低,俯身在桌边,写了几个字放去床头:“乖,醒了等我,别怕。”   他拉开窗,看了眼外面的可怖天色。   酒店的后侧面对的是一片待建废墟,在这种天气里等同于无人之地。   顾承炎躬身踏上窗台,钻出窗口,回身把窗子别住,免得她着凉,他望向下面,有三个身影在招手示意,他略一颔首,长腿伸开,脚尖点在空调机箱上,矫健一跃,在飘摇大风里踩住二层的窗台。   底下三个人憋不住惊呼。   顾承炎毫无停顿,修长身体在暗夜里犹如蓄满力量的弓,他拽住窗外栏杆,转眼跳至地面,手一勾,带人上了停在隐蔽处的车,抄早已探好的小路飞驰出去。   砂石被风扬起,刮得车窗砰砰作响。   顾承炎双手搭在膝上,漆黑双眼直视前路。   “炎哥,几个人全在咱们手里了,从他们出了派出所就盯着,那个叫周岭的挺得意啊,跟遇上啥好事儿似的居然跑酒吧里去了!”   “女的也不是好玩楞!”   “对了哥,其余那些花钱雇来的喽啰,陈哥说不用你费心,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绝对够他们后悔一辈子。”   顾承炎冷声:“少他妈废话,开快点。”   “好嘞!”   还没到正月十五,仍在年关。   南方冬天也要下雨,冷夜里暴雨将至,人人躲回屋檐下,更衬得假期停工的建筑现场暗如鬼域。   这小镇多陌生。   却是囚禁他爱人多年的牢笼。   顾承炎下车,高大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缓步向深入走近。   陈年迎上来:“哥,你躲过酒店监控了?放心吧,这片儿哥几个检查过了,绝对死角,后续处理的地方也安排妥,他俩眼睛耳朵嘴全堵,你随意。”   顾承炎眼帘掀起,看向不远处建筑垃圾遍布的地上,被套住头剧烈挣扎的两个人。   陈年低叹:“我跟他们这大半天,也差不多整明白咋回事了,哥,你,你收着点。”   顾承炎摊开手:“你嫂子睡会儿该醒了,我没时间耽误,把烟和打火机给我。”   陈年赶紧递上。   顾承炎扯下女人的头套,梁彤惊惧尖叫,声音全被堵在喉咙里,她手脚绑着,拼命往侧面翻滚,被顾承炎一脚踢到墙边,再也不能动弹。   陈年说:“她还是个网红呢,靠脸吃饭的。”   “是么。”   顾承炎嘴角翘起一丝,头顶雷霆乍响,明晃晃割开幽黑夜幕,他站在浓云下,活脱脱索命的阎王,任何人,任何理由不能特例,他要的唯有血债血偿。   梁彤看不见,听不到,不能说,吓得肝胆俱裂。   顾承炎点燃第一支烟,喃喃:“用烟头烫人,好玩么?”   他把亮起红点的烟放在她脸上,踩住她的头发。   梁彤全身瘫着。   “不好玩?那怎么用在我老婆身上。”   顾承炎放下第二支。   梁彤被烫,崩溃摇头。   顾承炎把整盒的烟掰开两节,能点的头全部点燃,铺上她的五官,手臂。   烟灰烧出落下,烫得她闷声狂喊,却一个完整的音节也发出不来。   “打她,骂她,踢她,吓她,冬天推她进冰水里,夏天给她灌安眠药,让她在烈日底下待一整天?”即使她听不见,顾承炎也一字一句淬着刀子,“用烟头,在她皮肤上,一个一个烫出疤。”   “其他的,你有的是时间体会。”   “我要还的,最简单。”   顾承炎直起身,鞋底盖上梁彤的脸,狠狠踩下,每个烟头都陷进去,烧出焦味的疤痕。   他一眼也不再多看,一步步走向周岭。   他居高临下睨着他。   周岭无头苍蝇一样满地打滚。   顾承炎半个字也不说,一脚踩断他的胯|下。   周岭的叫喊朦朦胧胧,疯狂抽搐,头一歪昏死过去。   “两只手都碰过她?”   顾承炎自语一般,抬脚剁碎他的手腕,筋骨全废。   陈年看到胆寒,不知道该不该去拉他。   又一道厉闪劈下,顾承炎一身血腥,死死瞪着脚底的杂碎,音音承受过的一切苦难全在眼前,她的伤她的泪,她几次三番差点送掉的性命,活生生把他万箭穿心。   顾承炎踩上周岭的喉咙,腿上肌肉绷如钢板。   天际闷雷轰隆,有雨点沉重落下。   陈年大惊失色,朝他扑上去:“哥!哥!不能出人命!”   顾承炎眼瞳血红一片,理智全无。   音音……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   我怕到想把这世上每个伤过你的人都弄死。   让你再也没有离开我的机会。   雨势转瞬瓢泼,陈年抱着他的腿大喊:“哥!你冷静点!咱们摆得平现在,但是摆不平人命!他死了你怎么办!你去坐牢吗?!”   顾承炎被雨淋透,仍旧死死卡在周岭的喉间。   他分不清是雨是泪,混着淌满脸颊。   音音是第二次自杀后,病重不能出门,画出了那些阴暗的图发泄,被他看到。   他为什么没有多说几句。   为什么没能早点了解画的背后到底是谁。   音音单以为是他无意中拯救了她。   可她哪里明白,他也在那时被她所救。   他看出了画里的绝望,体会到作者遭受过暴力伤害,而他当时正处变故,家庭和同学的双重折磨下,性格变得暴戾,凡事用武力解决,习惯打架斗殴,无所谓受伤,更无所谓伤人。   赵雪岚说,继续下去,早晚出大事,他会杀人,或者被人所杀,总归没个好下场。   但他看懂了那画的意义,一边告诉她不要放弃,一边拿来约束自己,不要变作武力的施暴方,才有他的冰场,有他的医大,有今时今日,配得上她的顾承炎。   他怎么能原谅。   脚重重碾下。   陈年吓得魂飞魄散:“哥!嫂子还在等你!秦幼音……秦幼音在等你!你不管她了吗?!”   顾承炎摇晃一下。   音音在等他。   不行……他不能进监狱。   他得保护她。   陈年抓到机会,急忙示意外围的几个兄弟过来,把两滩昏死的人肉拖走,按原定的计划处理,扔到该扔的地方。   顾承炎站在大雨里,机械地转身往回走,走两步就狂奔起来。   音音该醒了,看到他不在,她会害怕的。   雨水把酒店楼外的设备冲到打滑,顾承炎全然不在意,紧勒着攀上去,心口翻滚得要化掉,他跳上房间窗台,取下别住窗子的东西扔开,推开钻入,轻手蹑脚落地,生怕会吵醒她。   然而刚一站稳,他就呆在原地。   秦幼音小团子似的蜷在床头一边,手里牢牢捏着他留的那张纸条。   她骤然听到窗响,有黑影闪入,吓得脸色苍白,但在看清是他后,她忙不迭爬起来,光溜溜扑到他湿透的冰冷怀里。   “哥你回来了!”   她有千言万语,无数疑问,可嗓子哽得说不出来,最后只抱着他,涩涩地挤压出一句:“我,我想你!”   顾承炎顾不上身上有多少水,多少尘土,一把将她托起,紧紧搂住。   他的声音融着漫天的雨,又有颤抖。   他说:“我爱你。”   宝贝,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   但这是我的选择。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给你应有的天理。   那么,我就是你的天理。 第63章 欺负63下   秦幼音小树袋熊似的挂在顾承炎身上, 跟他脸贴脸,蹭着他的下巴说:“我也爱你。”   她醒来找不到他的惊惶不安, 终于在贪恋的体温里逐渐散去。   “爱你,”她强调, “特别特别爱。”   顾承炎要被撒娇说情话的小孩儿给磨死了, 抬起她的头用力亲几下, 手往下移, 触到大片的温软滑润。   刚才她跑太快, 他没来得及看清,这下才意识到, 怀里的媳妇儿几乎一丝不|挂, 只有一条粉色棉质的薄薄小裤,还是走前他给穿上的。   顾承炎淋的雨被灼烧感蒸干, 哑着嗓子摸摸她:“两个小时就学坏了, 衣服都不穿?”   秦幼音也忘了这茬, 听他一说, 懵然低下脑袋瞄了瞄, 脸上轰的充血, 咬唇斗争片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闭眼环住他的脖子:“反正……反正你全都看了……”   也全都碰过,吮过了。   顾承炎折磨得实在不行, 扯过队服把秦幼音包上放在床尾, 蹲跪在她跟前, 仰脸凝视她。   酒店温柔的灯光里,她娇俏剔透,美得让人着迷。   秦幼音跟他对视,软白双手抚摸过他被雨浇透的头发脸颊,轻声问:“哥,你到底去哪了。”   顾承炎对她笑:“我什么都告诉你,唯独这件事,不问好吗?”   她不出声。   顾承炎攥紧她的手:“我跟你保证,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再也不会兴风作浪了,不会在你面前出现,这个苏月镇,你能自由去任何地方,不用再怕他们影响你。”   秦幼音全懂了。   她嘴唇嗫嚅半天,颤巍巍抿住,视野让五光十色的水光占据。   但哥说不问,那她就不要问。   秦幼音哽咽着拉他起来:“你的腿已经用力过度了,这两天也没好好用药,不能总蹲着,去,去洗澡,洗热水,不要感冒……”   她喋喋不休推他去浴室,勉强压抑着满腔情绪。   然而在顾承炎脱了上衣,露出精悍脊背上第一次为了保护她打架留下的疤痕时,秦幼音忍不住追过去,从背后死死箍住他:“哥,你绝对不能有危险,你跟我发誓!”   “我发誓,没有危险,”他斩钉截铁,“我得保护音音一辈子。”   到了浴室门口,顾承炎手指按在长裤腰上,俯身吻了吻她水红的眼角,有意逗她:“还跟?要帮我洗?”   秦幼音盯着他的腹肌和人鱼线,立马点头,超愿意的:“我帮你!”   顾承炎宣布败阵。   好啊,小孩儿现在可厉害呢,一点不怕,吓唬不住了。   他心疼又干渴,掐了把她的耳垂,沉声说:“乖,去床上等我。”   秦幼音一凛,睁大眼睛看他,认认真真说了声“好”,转身扑腾回去,钻进被窝里,全身热气烧得冒烟,揪着被沿老实等待哥哥欺负。   哥哥过了挺久才洗完出来,隔着被子把她一搂,关灯睡觉。   秦幼音挣了挣:“小炎哥……你……你不是说……”   那个的嘛!她理解错了?   黑暗里,顾承炎灼热的体温烘着她,语气低柔:“不着急。”   “我……我愿意给你……”   “我知道,但要等你慢慢接受适应,一点也不怕才行,”他贴在她耳畔问,“之前我那样对你,亲它,”他的手垫着棉被,触到她纤腿中央,“它”指的什么,清楚明了,“难受么?”   秦幼音本能点了下头,顿了顿回想起当时真正的感受,又羞赧摇头。   不难受的……   “那舒服么?”   秦幼音要被他的吐息和问话给烧化了,不肯回答,一直到快要睡着,才拱到他怀中,不好意思地小小声承认:“舒服。”   -   隔天上午,顾承炎并不意外地等来警察问询,女警没出现,换了男人。   刚保释出去的两个主犯,男的废了,女的毁容,都不需要调查,第一嫌疑人就是他这个受害者家属。   即使后续做了各种妥善的掩盖,也避免不了他被怀疑。   但顾承炎始终稳定,反过去问警察:“之前的侵害怎么办?我们去哪讨公道?如果继续找律师,能不能有个结果?”   警察沉吟,态度放缓不少:“这种事口说没用,还是得讲证据……”   到最后他们也问不出所以然,就算再多猜测,但监控显示顾承炎带秦幼音入住后,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出去过,整夜都在房间里,而一夜大雨冲刷,其他痕迹更是无从查起。   既然凡事必须讲证据,那自然没有证据直接指向顾承炎。   陈年谨慎地用本地号码打过来:“哥,咱们自家兄弟办事你不用担心,尾巴扫得彻彻底底,后续再观望一下发展,你先陪小嫂子多休息两天,不过还有件事儿——”   “嗯?”   “周岭缺德,他爸也好不到哪去,家里老婆过世,只顾收礼金,这回知道狗儿子出事儿,连老婆后事都不管了,钱不交人不去,就停殡仪馆放着呢,附近住的大伙儿全在议论。”   秦幼音在旁边听见,怔了怔才意识到,在她饱受折磨的两天里,唯一给过她港湾和庇护的小姨已经过世了。   就在她去医院看过之后,犹如了却了心事。   顾承炎揽过秦幼音:“小姨的后事不用别人,我们来负责。”   全套流程顾承炎和秦幼音都没接触过,现学现做,办得完善也低调,追悼会上,没有直系亲人过来,他陪她作为小辈披麻戴孝,把想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堵得哑口无言。   下葬时,顾承炎提前回去狼藉的老房子一趟,把属于小姨的个人物品一并带走,秦幼音连同祭祀品,在她墓碑前点燃,一样一样放进火中。   她拾起其中一个记账的本子时,意外有个泛黄的信封从中间掉落。   信封上的字迹无比熟悉。   给音音。   父:秦宇。   “爸爸写的?!”   秦幼音震惊,她根本没见过这封信,更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小姨专门藏起来,顾承炎拥着她的肩,替她把信纸抽出展开。   扫一眼,他就皱眉。   秦宇在信上写,有些事一直没有跟女儿提过,当面也讲不出口,如今她上初中了,是大孩子,应该开诚布公说说。   当初犯罪团伙报复时,女儿才是个襁褓婴儿,跟妻子一起陷入困境,他的机会和能力只能救一个,最危急的时候,他选了女儿。   妻子死后,他愧疚难当,看见女儿就全是痛苦,即便是把女儿送走后的多年里,也像逃避一般,不愿意过多面对。   女儿烙着他的选择和无能,也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越长越像妻子,每每见面,都如同对他的拷问。   他明明是疼爱她的,但总在不由自主地回避,他在信的最后说:“对不起,爸会改变,尽量多关心你,你给我点时间。”   夹着这封信的那页本子里,有小姨当时留下的几行字。   她舍不得把信给音音看,因为音音太苦了,一旦知道,必定是毁灭性的打击,她日夜期盼向往的父亲,不但无法像天神那样接她走,还把她看做痛苦的来源。   顾承炎从秦幼音手中抢过信纸,撕成几瓣丢进火里,迅速成了灰。   凛冬清晨寒气浓重,远处萧瑟光秃的枯木间,有哭声悲天跄地。   顾承炎用力抱紧她,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嗡嗡震动,是秦宇打来的电话:“音音,小姨还好吗?你这几天怎么样?我手头工作忙完了,下午可以过去。”   秦幼音贴在顾承炎颈边,感受到他脉搏跳动,听着噼噼啪啪的火星,笑了笑:“我很好,小姨已经安稳下葬了,你过来也见不到,爸,不用来了。”   不用了。   挂断以后,秦幼音轻轻说:“小姨为我付出太多,如果不是她一次次信我,救我,我早坚持不下去了。”   “她还默默替我拦着这件事,怕对我打击,就连这堆火,也像她知道冬天太冷,最后要给我们一点温暖。”   顾承炎静静听着,任她把心底的话都倒出来。   “我以前总想,为什么爸爸不能稍微分担一点呢,”秦幼音望着远处,“不要只是寄钱,可不可以多听我说说,陪我几天,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出现一两次……”   “可就算都没有,我还是那么向往他,他是我在绝境里唯一能幻想的,幻想爸爸是坚不可摧的存在,总有一天,他会把我挡在身后,给我擦眼泪,说谁也不能欺负他的女儿。”   “到现在,不需要啦。”   顾承炎注视她的眼睛。   秦幼音眸中水光莹然,仰着脸亲亲他的嘴角:“我不是错误,不想做谁痛苦的根源,我想做秦幼音,也不用再幻想,因为我有你。”   她不该背着一层层的枷锁,拖着最爱的人往下坠。   从前跌在最黑的悬崖里时,她哭着描绘过的漫天星河,无垠宇宙,可望不可即的广阔深海和绮丽苍穹。   因为拥有了顾承炎,全部成为现实。   她什么都可以卸下,只想成为值得他深爱去燃烧全部的那个秦幼音。   顾承炎单膝跪着,把她按在怀里,想吻她,想把她吞下,想声嘶力竭跟她说,他会给她一切。   他把偷着重新买的戒指拿出来,还是那么不由分说地套在她手指上。   “之前那个弄脏了,咱不戴,哥给你买新的。”   “哥对你也没别的要求,就一个。”   秦幼音郑重其事问:“是什么?我肯定超努力的!”   顾承炎亲吻她的指尖,烈烈凝视她,嗓音沙哑:“那就麻烦我的宝宝,超努力的快点长大,早点嫁给我,给我做新娘。” 第64章 欺负64下   空了好多天的手指又被套牢, 还听到小炎哥说快点嫁给他,秦幼音心跳要停了, 泪汪汪握住拳头保证:“我想赶紧长到二十岁!”   女生二十岁就是法定结婚年龄,可以嫁人了!   顾承炎笑着拥她:“宝宝真乖, 等你二十岁一到, 咱们马上——”   嗯?等会儿, 好像哪里不对。   秦幼音也意识到严重问题, 戳戳他肩膀:“哥, 你是比我大一岁吧。”   “是……”   “那等我二十,你才二十一, 男生的合法年龄是二十二岁。”   “对……”   “所以说, 要努力长大的人——”秦幼音一本正经,“是你。”   顾承炎不得不面对残忍现实, 备受打击, 无赖地往秦幼音身上一扑:“媳妇儿, 你欺负我。”   秦幼音忍着笑摸摸他扎手的短发:“那我多等你一年嘛。”   离开墓园前, 秦幼音去交管理费, 顾承炎揉揉她头:“乖, 你先过去,我跟小姨说两句悄悄话。”   他注视着小小的背影走远, 她一步三回头地踮脚招手,示意他慢慢说不用急。   朝阳升起, 浅金色晨曦如金线般包裹着她。   她穿纯白外衣, 戴一顶有揪揪的毛线帽, 小巧脸颊无瑕纯净,眼睛比琉璃还要透彻。   属于他的无价珍宝,他容忍不了丝毫伤害。   顾承炎跟墓碑上的遗照对视,沉声说:“小姨,谢谢您这么多年为音音做的一切,但您是您,周岭是周岭。”   “不管他是谁的儿子,都必须付出代价。”   “如果您在天有灵,怪我做得过分,那任何报应惩罚都冲我来,跟音音没有关系。”   说完,他深深鞠下一躬,停了许久,转身离开。   -   来苏月镇已经将近一周,眼看着要到正月十五,赵雪岚打了好几个电话给秦幼音,旁敲侧击问她家里的事忙得如何,什么时候才能返程。   “闺女,妈想你了,南方冬天又湿又冷的,你可别待病了,回东北过节呗。”   秦幼音正坐在出租车里,从墓园往酒店去,她一口答应,蹭蹭身旁的人:“哥,今天走吗?”   小姨没了,苏月镇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牵挂。   “你还没恢复彻底,受不了这么折腾,多留一天吧。”顾承炎定了明天早上的机票,刚收到机票信息,屏幕界面跳转,切换成女警察的来电。   他不动声色接起。   女警说:“梁彤毁了脸,还被人认出是网红,偷拍照片发到网上,她受不了网络暴力,心理崩溃,初步诊断是精神分裂,一天到晚叫嚣是周岭害了她,让她走了岔路一无所有,还闯进周岭病房大闹。”   “周岭的状态也不正常,在医院摔东西踢人,弄伤好几个护士了,一直言辞激烈,全是针对小妹妹的,声称要不择手段毁她,虽然以他的情况未必能做到,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声。”   “这两个人受伤的事,确实没有证据指向你们,你们尽早离开镇里吧。”   顾承炎瞳色深暗,低冷说:“我们明早走。”   他挂断,自然地跟秦幼音解释,“是陈年,问我们几号走,”他亲亲她的耳朵,不愿她再知晓一星半点黑暗,转移话题,“宝宝,午饭想吃什么?糖醋鱼好不好?”   秦幼音热烈点头:“好!”   她又纠结:“可是你爱吃吗?”   顾承炎贪恋望着她,唇角翘起:“你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中午的糖醋鱼很可口,顾承炎最怕甜食的人,都靠着秦幼音的乖萌吃相下咽不少,下午气温适宜,阳光温煦,是苏月镇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顾承炎弯腰,把吃饱的小姑娘抱起来:“出去逛逛好不好?”   她在这里生活十多年,怕是哪里都没玩过。   秦幼音笑眯眯,小声跟他说:“其实我特别惦记初中门口的路边摊,那时候爸爸汇来的钱都被小姨夫扣着,不给我,而且梁彤她们经常堵人,我被烧炭泼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敢往前凑了,但是烤糍粑——闻起来真的很香——”   她不再把这些当成无法启齿的伤痛。   曾经觉得重逾千金的负担,都能够说出来给他听。   顾承炎喉结滚动几下,吻着她问:“还能吃下吗?”   “能!”   正逢寒假,初中门口清冷,但因为邻着一片住宅区,路边摊还零零散散开着几家,顾承炎等在烤糍粑的摊位前,给老板递了十块钱,陈年的微信忽然蜂拥而至:“哥!哥你听说了吗!我操啊啊啊啊啊周岭那人渣让大卡车给他妈撞死了!”   顾承炎睫毛低垂,看着这行字足有半分钟。   陈年的信息一条条呼呼滚动。   “下午刚出的事!听说是他情绪激动,行为失常,让梁彤带的从医院跑出去了,俩精神病过横道时候打起来,一运货大卡车正好拐弯,司机躲都来不及,正正好好把周岭给撞上。”   “我操简直不敢相信能有这种天谴!”   “咱哥们儿可是够人道啊,那天收拾完他还找理由把他送医院,这回可怨不着谁了吧!让他作孽!让他不是人!”   “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   顾承炎神色平静,一下下抚摸秦幼音细软的发梢,盯着她娇憨俏丽的侧脸,鞋底缓缓碾碎一块嶙峋的石头。   他抬起手机,给陈年回了五个字:“当然是报应。”   秦幼音激动接过新鲜出炉的糍粑,仰头笑着说:“哥,你尝尝!”   顾承炎把手机关掉收起,略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专注看她:“不喂可不吃。”   秦幼音夹起一小块,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顾承炎轻轻一推,送进她嘴里,紧接着覆上去,含住她温热的唇瓣。   焦香米香,还有她唇齿柔软的甜香,一起填满他。   顾承炎心中翻搅,含糊喃喃:“宝宝,过去所有不好的事,真的结束了。”   他问:“我们去学校走走吧,怕吗?”   秦幼音坚定说:“不怕!”   寒假里,初中的大门紧闭,但门房有人值班,看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近,忙探头问:“做什么的?”   他看清后愣了一下。   男生高高大大,气势凌厉,多少有点吓人。   女生穿得厚,像只小动物似的,手里提好几袋吃的,瞧着特可爱,还有点眼熟。   “学校过年放假,你们有事?”   顾承炎大大方方从兜里掏出刚买的两盒烟:“女朋友以前在这儿上学,趁假期想回来看看,我们逛一圈就出来,能通融通融么?”   秦幼音眨眨清澈的眼,配合哥哥的话,把两只小白手“啪”一对,合十。   值班门卫挠挠头,越看秦幼音越熟悉,像几年前总挨欺负,头都不敢抬的那个小姑娘,可又觉得不可能,她太漂亮爱笑,和印象里大相径庭。   “行吧,快点啊。”   秦幼音初中时上课的楼还在,外墙破败不少,花坛里泥土发黑,只有一点干枯的树杈。   进楼的时候,顾承炎拉住她:“等一下。”   他不知从哪变出两根头绳,把她长到垂肩的头发分成两半,一边扎个小辫子,含笑说:“上初中的小宝宝,要扎个可爱的双马尾。”   秦幼音红着脸摸摸辫子,眸子里揉满星光。   教室在三楼,走廊最尽头的一间。   秦幼音远远望着,意识上以为能战胜,身体的本能却开始抵触,双腿扎在地上一点也动不了,她的手泛上湿冷,蓦地被温暖包裹。   顾承炎紧紧牵着她,高大身影把汹涌的晦暗全部挡住,他说:“别怕,我在。”   教室没有锁门,桌椅摆设一如从前,有尘埃悬浮在空气里,静得仿佛一段陈旧记忆被闯入。   秦幼音贴在顾承炎身边,伸手指了指靠墙的最角落:“我坐那里的……”   她耳边一下寂静,一下喧嚣。   有刺耳的声音在大笑在骂她,铺天盖地的书本朝那个座位丢过去,她坐到钉子,摸到老鼠,桌肚里横着一把开刃的刀。   秦幼音的冷汗不由自主沁出来,原来有些阴影根深蒂固,钉在灵魂里,想完全剔除太难。   她脚腕发软时,耳畔有道声音低缓响起:“秦幼音小同学,这是你的教室吗?”   秦幼音无措点头。   “好,先回到你座位上,马上有个新的转学生要过来,他会成为你的同桌。”   秦幼音茫然:“……新的转学生?”   那个声音蛊惑着她:“听话,去坐下。”   秦幼音攥紧双手,一步步穿过浓稠时光,踩着一个又一个狼狈的自己,摸到那张熟悉的桌子,僵硬坐下。   她盯着敞开的大门。   转学生……   什么转学生?   没有人愿意跟她做同桌的。   很快有脚步声稳定而慵懒地响起,一道影子逆着窗户透入的橙红夕阳,出现在教室门口。   秦幼音的双眼一瞬睁大。   顾承炎穿一身这所初中的校服,上衣拉了一半,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他狭长的眼略微眯起,高挺鼻梁下,轮廓优越的唇抿成一道桀骜的弧线。   他肩上挂着个书包,单手插兜,曲起食指在门上敲了下,像是真的面对着满屋眼睛,淡淡自我介绍:“我是新转来的。”   秦幼音一眨不眨,怔怔凝望他。   顾承炎走入过道,越过存在于曾经的梁彤,越过她的那群走狗,以及每个或是旁观,或是帮凶的学生,站到秦幼音的座位前。   “请问,你同桌有人么?”   秦幼音摇头,沙哑说:“没有……”   顾承炎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大剌剌坐下,长腿伸开,侧头看她:“小可爱,你叫什么?多大了?”   她止不住呜咽出来:“我,我叫秦幼音,今年十三岁。”   “秦幼音小同学——”   顾承炎一双眼包着无底的深切爱意,朝她伸出手。   “我叫顾承炎,比你大一岁,今年十四,东北转过来的,打架很厉害,从今天,现在,此刻此刻开始,你归我了。”   “只要有我,就再也没人能欺负你。” 第65章 欺负65下   秦幼音抓住了他的手。   强悍, 温柔,无所不能, 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度。   像一簇最炽烈的火光,一路坠入心底, 沿途烧毁所有横亘在她少女年月里盘结的荆棘, 在深处轰然炸裂, 照亮了整个人生。   世界仿佛真的颠倒。   她的灵魂回到从前那个稚嫩无助的躯壳里, 颤声问他:“我, 我还会受伤吗?”   “不会,谁敢动你一下, 我要他命。”   “我……想弹琴, 想好好上课,想考大学……”   “我都陪你。”   “那你……会不会走?”   “不会, 我这辈子都在你身边, 不过——有个小小的条件。”   秦幼音握紧他, 急忙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顾承炎手指抚上她的脸, 帮她把碎发顺到耳后, 唇角有些匪气地翘起:“等你高中毕业, 得给我当媳妇儿,让我亲让我抱。”   夕阳从背后漫上他宽阔平直的肩膀, 把他全身勾勒出暖色金边。   秦幼音呛笑着扑上去,抱住他脖颈, 把泪蹭在他的校服上, 大声说:“好!”   从教室出来时, 太阳已经西坠,学校里光辉减退,笼上昏暗的夜色。   顾承炎本来担心秦幼音会怕,想搂着她,哪知道小孩儿脱胎换骨一般,甩着两根双马尾辫跑在他前面撒欢儿,一蹦一跳活脱脱一只白糯糯的小兔子。   他忍不住追上去,抬起她下巴想亲。   秦幼音一把捂住嘴,杏眼里全是笑意:“不行——我才十三岁,不可以接吻。”   顾承炎心都软透,把她往起一托:“是吗?那我郑重提出申请,请小可爱马上和我谈谈这场——”   他贴上她软嫩的脸颊狠狠亲一口:“从亲脸开始的早恋。”   -   第二天的飞机是中午,去上海飞,要提前从苏月镇出发。   秦幼音精神抖擞地一大早爬起来,小仓鼠一样满地跑,积极搬运收拾行李,看到小姨留下的大纸盒时,顾承炎问:“带走吗?不想要我们就烧了。”   秦幼音下定决心:“既然留到了今天,那不烧了,带回去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何况盒子里除了那些日记本之外,还有小姨给她的很多珍贵药方,以及……   她的画。   坐进车里,秦幼音偷偷地瞄顾承炎,他肯定早知道猪崽表情包是她画的了,可是一直没机会提,她还有点羞于去问。   等上了飞机,顾承炎把她安顿在里面靠窗的位置,亲手系好安全带,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包得严严实实。   秦幼音轻声抗议:“太厚啦。”   “冻着怎么办,我媳妇儿怕冷,”顾承炎跟她挨得很近,在她鼻尖一啄,目光有意无意往后排掠了下,“万一等会儿再跟空姐要毯子,那么漂亮的手腕露出来,被后座哪个男的看见,我不是得气死。”   “……手腕?”   “嗯,”他有丝鼻音,“我这么铁石心肠,当初都被一截腕子迷得神魂颠倒,绝对不能让别人有机会。”   秦幼音想起那时,他从后面递来毯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从最初,她的温暖就是他给的,也只能他来给。   秦幼音亲呢地蹭蹭他,把衣袖拉起来,露出细细窄窄的小臂,有一根简洁的手链绕在腕间,跟表情包里的猪崽一致。   她灵光一现:“你是不是注意到这个啦。”   顾承炎点头,终于把默念过无数遍的称呼叫出口:“小猪蹄儿。”   秦幼音杏眼弯成桥,凑到他耳边:“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猪崽会戴这个?”   “因为——”她把路上还难为情的话题水到渠成地说出口,“你最开始给我留言时的头像是一只手,手上戴了一个类似这样的护腕,我不想被你看出来,就改良成了手链。”   顾承炎愣住。   秦幼音望着他说:“哥,是为你才有它的呀。”   飞机在巨大轰鸣声中起飞。   顾承炎随便打开一本杂志挡住,侧过头吞没她水润开合的唇,辗转深入,舔吮品尝,去安抚心里搅起的天翻地覆。   少年时随意拍过的手,他早忘到脑后了,却被几千公里之外的她牢牢铭记。   她画成他最爱的表情包,戴了同款链子,在相遇的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让他毫无招架地彻底沉沦。   会埋怨相遇太晚,但也从没有过浪费一分一秒,她注定属于他。   走出机舱,跟南方湿寒截然不同的东北干冷骤然袭来,亲切熟悉,秦幼音兴奋得深深呼吸,有种落叶归根的神奇归属感。   机场依旧熙熙攘攘,在传送带边等行李时,秦幼音好奇发现大厅里新增了几块高清屏幕,在轮番播放旅游宣传片或时事新闻,她看了一圈,注意力很快被其中一块吸引。   屏幕上是最新的体育赛事。   在播完一段篮球比赛后,立刻切到滑冰场,主持人表情严肃,但机场吵闹,听不清在说什么。   冰场画面随之放到全屏,秦幼音下意识攥住顾承炎的手,让他去看。   短短几十秒的比赛,后背印着五星红旗标志的选手原本领先,中途却被人恶意绊倒,重重摔出赛道,撞上护板,抱着腿表情痛苦地被抬出场外。   总教练姜成就在护栏边上亲眼看着,暴怒地摔了胸牌,赛场混乱,队员们群情激奋,在跟裁判组交涉。   秦幼音看呆,无法自控地脑补出过去顾承炎受伤现场的画面,心脏抽成一团,她担忧说:“哥,你看时间,是一小时之前的比赛——”   话音未落,顾承炎手机振动,显示境外号码。   他跟秦幼音对视一眼,接起来果然是姜成,姜成嗓子哑得冒烟,气急败坏吼:“操他妈的韩国队!又来阴的!顾承炎我正式通知你,现在队里领头的主力摔伤进医院了,你的预备期提前结束,随时准备入队顶上他的位置!”   听筒里,各国语言乱糟糟嘈杂一片,姜成匆匆交代一句“等我电话”,没空多说别的,大骂着挂断。   姜成嗓门大,离得又近,秦幼音全听到了。   顾承炎安抚摸摸她的头发,再次抬眸看向屏幕,上面还在反复重播截取的关键画面,本年度的短道速滑世界锦标赛500米比赛场,享有盛名的国家队主力被邻国对手用了阴招,放大的截图里,冰刀切在腿上的细节一清二楚。   今年至少还有两场全世界的大型赛事,明年就是四年一届的冬奥会。   主力出事,他将跨过新队员的训练磨合期,直接被提到要面临重大赛场的位置。   秦幼音手指蜷着,仰头望望顾承炎凌厉的侧脸,又低下脑袋。   小炎哥要走了,这次是真的。   行李箱转到跟前,顾承炎一手拎下,一手搂住秦幼音,弯下身问她:“小媳妇儿偷偷想什么呢?”   秦幼音努力笑得好看:“我在想怎么调整药方,这几天里再把你的腿再巩固好一点。”   “真的?”   “真的……”   她默默靠在他手臂上,黏着一刻也不想分开。   姜成当晚发来了确切消息,要顾承炎一周后到国家队报道,以正式队员身份入队,腿伤后续的治疗康复,在队里边训练边进行。   秦幼音抠着日历睡不着,一周以后,医大也快要开学了。   他去北京,她还只是个大一学生,必须留在学校把专业学好,才能尽早有资格以合格队医的身份站去他的身边。   距离再远,再久见不到,她都必须忍住。   难过不舍得要窒息了,也不能表现出来,让小炎哥担心……   在城东别墅过完了正月十五,顾承炎就带着秦幼音回到出租房,过了七天没人干涉的小日子,如胶似漆恨不能长在一起。   秦幼音趁着唯一一个顾承炎外出的机会,跑去商场挑了个跟她手上那枚相配的戒指,款式简洁的男款素面戒圈,买回来藏着掖着,等到了他出发的前一晚。   顾承炎如常下厨做菜,把她抱腿上一口一口喂着吃饭。   “哥……等下我给你收拾行李。”   顾承炎点点她额头,看不出低落或者不舍,表情很淡定:“好,我洗完碗帮你。”   秦幼音委屈巴巴跑进卧室,把藏到快长蘑菇的戒指盒找出来,端端正正摆在床尾,他一眼就能发现的地方。   她摊开旅行箱,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折好放进去,越弄越想哭,干脆坐在地板上耍赖不干了,把衣服都拿开,蜷起身钻进大箱子里,拉着盖子扣上。   哥哥都没有舍不得她……   那么平静地就要把她自己放下了。   秦幼音再多的懂事在这时候也不管用,闷在黑漆漆的箱子里没力气动弹,只想变成一件上衣一包药算了,能跟他一起走就好。   顾承炎在厨房里跟姜成做最后的交涉。   姜成被他搞崩溃,放弃挣扎:“行行行带她来吧,我是磨不过你,但是说好了不能长待啊,开学就得回去,大三才能考虑队医的事儿。”   顾承炎目的达成,嘴角一弯,回他一个字:“好。”   他又看了眼早早预备好的明天双人份航程,心总算落定,迫不及待进卧室要跟闷了满腹心事的小可怜说,万万没想到,小可怜凭空失踪了。   卧室空空荡荡,行李箱在地上躺着,根本没她的影子。   “媳妇儿!”   顾承炎真的吓死,转念意识到不可能有事,再仔细一看,一抹奶黄色裙角从箱子边边溢出来,蔫蔫耷拉着。   他惊吓是退了,心率又飙升,放轻声音朝行李箱过去,沿途被床尾的小巧首饰盒吸引了视线。   盒子下面压着一张心形卡片,他展开,上面是她亲手画的小猪崽,手捧戒指,附着一句话:“哥,我也想把你套牢。”   他攥紧盒子,大步走到箱子旁蹲跪下去,屏住呼吸掀开。   卧室里光很暗,朦胧的纱一般覆盖着里面娇小幼白的女孩。   她委屈蜷成一小团,细细手臂揽着如玉般滑润纤长的腿,墨色头发有些黏在脸颊上,把勾人的一张脸半遮半掩住。   顾承炎看呆,心跳停滞。   秦幼音感觉到他来了,含屈带涩地幽幽看他一眼,眼尾还有丝纯洁无瑕的媚。   顾承炎口干舌燥,忍无可忍地一把将她捞出来用力扣到胸前,嗓音里揉了沙:“谁让我家宝宝难过了?!”   秦幼音腻在他怀里,慢吞吞摇头:“没有难过……”   “说实话。”   “真的没……”   顾承炎捧起她的脸,在她眼帘眉心依次吻过,热切落到唇上,轻轻掐着她下巴要求:“不许一个人闷着,跟哥说实话,说心里话。”   秦幼音瞪着他,想到明晚这个时候就见不到他了,情绪一下子冲破闸门。   “说……说就说!我不舍得你走!不想和你分开!我想——”   顾承炎胸口炙烫:“想什么?”   秦幼音闭着眼一口气说。   “我想跟你撒娇,缠着你不让走。”   “我想你多陪着我!”   “想跟你去吃很多好吃的,咸的辣的我都不怕,还想跟你去游乐场,去看电影,逛街,试漂亮的小裙子给你看,让你喜欢——”   “还,还想——”   顾承炎半跪着推她靠在床沿,压上去咬住,把首饰盒塞她手里,不容拒绝说:“戒指放盒里不算,自己给我戴上。”   他低喃:“你想的每件事,咱们都做,明天去北京做。”   秦幼音感受着他灼热的身体,脑筋转过来,理解了话中的意思,随即呆住。   顾承炎吐息发沉,把她抱到床上。   “不用躲进箱子,那里面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不带。”   “但你……”   “是唯一的生命必需品。” 第66章 欺负66下   秦幼音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   小炎哥是要带她一起走?!   她黯然的眼里顿时有了光, 乖顺由他推倒, 急切问:“哥,我也能跟你去吗?”   顾承炎撑在她身上, 扣着她纤薄细腻的肩, 女孩的皮肤在他指腹下像奶油一样润开, 吸着人反复揉捏,根本停不下来。   她还那么亮晶晶地望着他, 因为他一句话开心得不知所措, 眸中的依恋和爱意藏都藏不住。   顾承炎怕理智失守,把手盖在她眼前:“给我戴戒指就告诉你。”   秦幼音忙不迭照做, 举着戒圈郑重套在他中指上, 主动跟他十指相扣, 糯糯拖着调子撒娇:“哥,你说啊——”   顾承炎骨头酥透了,低头亲吻她耳垂:“带你,怎么可能不带, 虽然时间不能太长, 但也要让你知道我去的地方在哪,每天做什么。”   秦幼音得到肯定答复, 激动到安分不下来, 在他的压制底下胡乱蹭动。   越动他越僵, 喘声越沉。   直到濒临极限, 顾承炎不得不咬牙按住她。   秦幼音后知后觉变老实, 看到他额角沁出的汗, 不安问:“哥,你怎么——”   刚问半句,她就僵住,血液停滞一下,轰的撞上头顶。   某个轮廓可观的庞然大物,正隔着薄薄布料抵在她腿根。   耳边是男人极力克制的沉沉呼吸声,一下一下如火焰般燎过神经。   他语速很慢,暗哑说:“别动,硬|了。”   秦幼音眨巴眨巴眼睛,被他两个字烘得手脚酸软,默默捂住烧熟的脸。   ……真是疯了。   -   其实从在苏月镇的酒店开始,音音就明确表示她愿意,只要他想的,她一切都给他。   但顾承炎仍是恪守底线,万般疼着护着也觉得她是那么绵甜的一小团,可怜唧唧让人舍不得,得再养一养才能动真格。   只要是对音音好的,他怎么都能忍过去。   夜里找了个“明天要出门,小孩儿得早睡”的破烂借口,炎哥自虐似的把身体反应忽略,备受煎熬地把媳妇儿用被子裹紧了一抱,拍拍她小屁|股:“睡觉。”   谁知道做了整晚的梦,梦到音音衣衫半褪趴在他胸口撩拨,他还怎么摸也摸不着,燥得他一大早鼻腔热辣,差点流血。   但炎哥绝不承认,登机时候还惦记这事儿,正经八百跟媳妇儿说:“暖气太热,空气太干,咱家得买个加湿器了。”   秦幼音掩着嘴,忧心忡忡跟他讲悄悄话:“哥……中医上说了,总憋着不好……”   她今天穿件豆绿色的娃娃领短大衣,愈发衬得唇红齿白,眉眼娇美。   旁边排队的男士有不少在有意无意打量她。   顾承炎沉了脸,冷戾扫视过去,把不长眼的清理干净,才将她往臂弯里一箍,弯下腰低低威胁:“憋着是不好,那等下次,就让秦小中医负责给我解决。”   从首都机场出来,还是上次姜成口中那个“没脑子好相处”的队友方路开车来接,方路一见着秦幼音就“哇”了一声,特别自来熟地往顾承炎肩上一锤:“你小女朋友也太可爱了吧!”   见到生人,秦幼音局促了一下,很快调整好,牵着顾承炎的手笑得清清甜甜,跟方路打招呼。   方路被萌得倒地不起。   顾承炎不客气地回他一脚:“别瞎看,我媳妇儿。”   方路笑嘻嘻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弟妹这种的到了全是寂寞老爷们儿的队里那就是妥妥的焦点,现在我多看一眼你都不乐意,等入了队,有你醋的。”   顾承炎把他推进驾驶座:“开你的车。”   临近国家队训练馆时,方路才恢复了正色:“小炎儿,这回前辈受伤,对整队打击都很大,教练头发快愁白了,这么急把你拉来,肯定是把希望寄托给你,你后面压力可不小,腿能吃得住么。”   秦幼音低眸,把手放在顾承炎的膝盖上。   顾承炎握住她,“嗯”了声:“既然来了,就不怕这些。”   他有音音的照料,腿肯定能好。   况且他本来就盼着早点有机会去赛场,面对真正的各国强敌去夺冠军,把让音音能来做队医的筹码尽快拿到手里,他才能安心。   方路又说:“嗨,我还是不瞎操心了,你这种天命之子自然有造化,不过有件事我挺奇怪,你成绩这么牛,早该通过地方省队上来了,咋能拖到现在?”   顾承炎没回答。   方路马上接着念叨:“去年你们省队来的那个,前段时间不是主动留加拿大训练了嘛,这回队里出事,教练硬给叫回来了,这两天你俩就能碰上,你应该认识他吧?”   秦幼音抿唇,杏眼里含着怒意。   她知道,是当初害小炎哥受伤离队的那个所谓好兄弟!   顾承炎顺顺她的背,淡声说:“不光认识,还特别熟。”   国家队训练基地占地面积大,冰球冰壶,花滑速滑的地盘儿都挨得很近,秦幼音沿路注视新奇景色,想把这个要长期留住小炎哥的地方看得再仔细一点。   方路的车停在速滑队大门口,车门刚开,姜成就风风火火冲出来,半点也没总教练的矜持,跟秦幼音点头示意,简单招呼一声,立刻拽住顾承炎手臂:“可算来了,我约了五六个国家级的专家给你测评体能,都等着呢,赶紧的。”   顾承炎蹙眉:“教练,我家属没来过,你让我把她扔这儿?”   “哎呀这是速滑队,往后就是你家,你家属等于是全队家属,还能让她吃亏不成!”   秦幼音咽了咽,忙说:“哥,你快去。”   顾承炎把她揽过,对姜成举起一只手比个数字:“等五分钟行吧。”   他把秦幼音安顿在会客厅,给她倒了热奶茶,在平板电脑里播上电影,才揉揉她的脸说:“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坐着别紧张。”   秦幼音点头,推推他:“别让教练等急。”   顾承炎走后,秦幼音卸下挺直的肩膀吐了口气,发现会客厅里有图册,捧起来翻了翻,是短道速滑国家队的介绍,后面附着几位著名选手的信息,第一页就是体育新闻里受伤的那位前辈,姓程。   她想起腿伤,心沉下去,方路的话时时在回响,她唯恐小炎哥的腿撑不住后续的比赛。   会客厅窗外有一行人路过,对话声很清晰地传进来。   “小程的伤是不是跟顾承炎位置差不多?”   “对,非常相似,可以合并治疗,请您过来也是为了一起看看。”   “行,现在先过去检查小程的情况,把方案确定了。”   秦幼音跑到门口,看见前方几道穿白大褂的背影,认出中间的是国内赫赫有名的骨伤专家,她忍不住追上去,想听听墙角也好,或许能对小炎哥的伤情有用。   一行人进了二楼的某间休息室。   秦幼音没敢凑太近,贴在门外小心往里看,程前辈坐在轮椅上,精神尚可,有人帮他卷起长裤,膝盖脚踝的伤状确实跟小炎哥严重时相近。   专家蹲下去观察,开口直捣重点,秦幼音如获至宝听得入神,一不小心靠到门上,这门也不争气,发出“吱呀”一声。   所有目光刷的汇聚。   秦幼音涨红了脸,默念着绝对不能给哥哥丢人,挺起脊背,现场编瞎话:“我……我是今天刚来实习的队医组助理……听到您说的知识点,一激动就……”   她双手在袖口攥着,等待挨批评。   哪知道全场寂静,直到程前辈两眼发光,忘我地一拍轮椅:“靠,咱队里来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专门请的治愈系吧!”   专家也笑着招手:“能听懂我说的,证明水平不弱,进来吧,也说说你诊断的看法。”   -   顾承炎下了检测仪器,各项报告单没几分钟就到了姜成手里,他眉头拧出的死结稍稍松开一点:“真是年轻底子好,封闭针的副作用消化差不多了,体质过关,骨头的伤恢复还行,后续跟进治疗,赛前康复问题不大。”   姜成不禁好奇,摸着下巴问:“这种伤我见多了,很少有像你好这么快的,你是有啥独门秘诀?”   顾承炎扬眉:“有啊,我媳妇儿。”   姜成以为他秀恩爱,刚要拍他。   顾承炎严肃说:“我没开玩笑,要求她来做队医也不是让她做我的附属品,教练,你早晚会知道她有多优秀。”   姜成不信:“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着就没吃过半点苦,从小宠着长大的,能懂多少?”   几句话扎疼顾承炎的心。   他不想多说,回身要去找秦幼音。   姜成拦住他:“别跑,还差一项,特意请了个骨伤大拿在二楼,带你去看看。”   顾承炎跟着姜成接近休息室外,神经忽的一跳,即使里面很多人的交谈混在一起,他也敏感捕捉到属于秦幼音的声音。   音音怎么会在这儿?!   他快步走到门口,推门往里看,一眼钉在秦幼音身上,要说的话到了唇边,却在看清她的动作后,生生卡在牙关。   室温很高,小姑娘脱了大衣搭到一边,穿条米色的小裙子蹲在地上。   细白的一双手放在男人腿上,仰着头,纤秀脖颈抬出美好弧度,长睫轻轻扑簌,专注望着男人的脸,甚至还问:“这样疼不疼?”   顾承炎下意识握紧了把手。   眸底不可自抑迸出火星。   程前辈还真没注意门口动静,让特别认真的漂亮小队医给整得七荤八素的,正想让她给再多按按,就听有人惊讶出声:“哎,顾承炎?”   秦幼音一怔,蓦地扭头,对上哥哥直勾勾盯着她的深黑眼瞳。   她忙站起来,手不经意力气稍大,把程前辈按得嗷了一声。   顾承炎面无表情抬起手:“宝宝,过来。”   称呼一出,满屋惊诧,程前辈的眼睛瞪成铜铃,暗想这下可坏了。   秦幼音心里哀叫,惨了,瞒不住了,整个国家队都要知道顾承炎的媳妇儿刚来就听墙角了!   她心虚地慢吞吞挪过去。   顾承炎心口闷涨得忍受不了,上前一步把她拉到怀里,直视刚才明显心猿意马的程前辈,语气淡而冰:“我媳妇儿刚来,对环境不熟,如果打扰,我们道歉。”   程前辈被他看得直冒汗,后悔贼心太大怎么就惹上了这位阎王:“不是,那什么,小妹儿医术挺高,懂骨伤。”   “她当然懂,为我练的,”顾承炎眉宇间凶气横生,笑得平静却叫人头皮发麻,“但在教练让她正式加入队医组之前,不好意思,她是我的专属,只给我一个人治疗。” 第67章 欺负67下   休息室里鸦雀无声, 休息室外的姜成愁得直扶额。   要说顾承炎, 在队里相处一段之后大家都了解差不多了,天赋卓绝,技术水平无可挑剔,个人形象更是整个速滑队的新晋台柱子,为人坦荡, 气场瞧着虽然凶,性格其实很不错。   但全身上下唯独有一片逆鳞,就是他这小女朋友。   顾承炎入队以来所有的不听管教, 不配合安排, 固执己见死磕到底, 全是为她。   队里谁不知道,顾承炎有个小对象, 前一秒训练场上凶猛得要吃人,下一秒就能低柔迷醉地接电话管人家叫宝贝,平常照片让队友看一眼都不乐意,结果第一回 把人领来, 才离开几十分钟就叫前辈不怀好意给盯上了。   这要能忍, 那他根本不是顾承炎。   专家出来打圆场:“小顾是吧?过来看看腿。”   “您辛苦,给程前辈看吧,”顾承炎把秦幼音的五指牢牢扣紧, 抓得她发疼, 回眸看了姜成一眼, “教练, 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拾起秦幼音的大衣,领她走出休息室。   顾承炎步子迈得大,秦幼音细细的小短腿儿紧着倒腾才能跟上,他果断停下回身,把她往起一抱,直接托在臂弯里。   秦幼音咬着唇面红耳赤:“哥……这是在国家队,你放我下来吧。”   “国家队怎么了,”顾承炎眸底凝着冰,“我现在就带你把这地方走遍了,让他们看明白,你到底是谁的人。”   小炎哥动好大的气……   秦幼音刚开始没懂,但他表现这么明显,说的话也恨不得把程前辈噎死似的,她心里就清楚了怎么回事,只想赶紧有个私密地方,她好哄哄他。   她可舍不得他吃醋。   顾承炎说到做到,不在乎任何人眼光,抱着她把各大训练场所全都走遍,队友们纷纷上来兴奋打招呼,秦幼音主动给小气死了的男朋友找理由:“我脚扭了他才抱我的——”   说完还甜甜弯起眼,大大方方环着他脖颈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顾承炎的女朋友。”   顾承炎忍无可忍,从冰场出来,径直把她带进相隔很近的淋浴间,这个时间段空无一人。   他扯下自己外衣丢在长凳上,放她站稳。   秦幼音惊呼:“衣服踩脏了……”   顾承炎不说话,嫌这长椅被一群老爷们坐过更脏,死也不肯给自己宝贝沾,他扣着她的腰往胸前一压,抬头就吻上去。   秦幼音没说完的话全被他狠狠吞没,滑软舌尖无力地任他纠缠吸吮,在他急促的呼吸声里,醉红着脸倾靠在他身上。   “小炎哥……你哪里需要吃醋啊……”   她整个人都是他的,心里眼里除了他什么也没有。   “吃醋。”   顾承炎火热的唇舌贴在她耳根颈侧,双手死死锁着她。   “你摸别人的腿!”   “关心别人疼不疼!”   “你还跟别人笑……笑那么好看……我盼着你不害怕外界,但不是这样!我不想让他们——”   她仿佛破茧成蝶。   从前是温软幼嫩,可爱得粉雕玉琢。   如今却是挣开了束缚,跳脱开小女孩的模样,出落成真正让人移不开眼的绝色。   她朝别人那么笑一下,他都想把对方眼珠子给抠出来。   秦幼音心里软死了,能给她撑起天地的小炎哥,在这种事上任性得和小朋友一样。   她亲他左脸,眨眨眼说:“我跟别人笑,因为别人是顾承炎的队友啊,我想自己告诉他们,我和顾承炎是什么关系。”   顾承炎抿唇盯着她,眼里满是焦躁,还掺杂委屈。   她继续亲他右脸,声音甜糯:“我给别人看腿,问他疼不疼,是因为他腿伤和顾承炎很像,我想取取经。”   顾承炎又闷又酸地“哼”了声。   秦幼音忍住笑,抬起他下巴,一字一字说:“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最多是个患者。”   他执拗问:“那顾承炎是什么。”   秦幼音合着眼亲上他的唇,耳根通红地小声呢喃:“顾承炎,当然是我老公呀。”   -   方路觉得自己很倒霉,在明知道顾小阎王动了怒的情况下,还得负责来找他。   找了一圈没着落,他站在冰场附近再次去打没人接通的电话时,意外在淋浴间外头捕捉到了嗡嗡震动声。   靠,原来小炎儿这么刺激的么!   方路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硬着头皮试探敲敲门:“内个,炎儿?加拿大的刚才归队了,比预计早点,这回全员集齐,教练喊着要开会,你在吧?”   秦幼音“老公”两个字惹了大火,连脚腕都是酥的,听到有人来叫,她本能揪住顾承炎的衣襟,不知该不该回答。   顾承炎再次咬住她,不让她这么软出水的声音给人听,隔了半晌才沉哑说:“马上。”   十分钟后,秦幼音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牵出淋浴间,顾承炎摸着她头:“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无聊,就在周围逛逛。”   秦幼音略紧张地点头:“要跟那个人见面了,哥,他实力到底怎么样。”   顾承炎扯扯唇角:“以前算是中等偏上,但在我受伤之后,他代替我参加国家队入选考试,当场成绩突飞猛进,像换了个人。”   秦幼音心一跳,自然想起选拔赛时,那个企图绊倒小炎哥的垃圾,当初在医大滑冰社明明差距巨大,却能突然追上小炎哥的速度。   同样跟省队有关,同样的恶劣行径,同样体能扭转。   秦幼音蓦地抬头:“是不是——”   顾承炎捏捏她的小耳朵,低声说:“我和你猜得一样。”   说话时已到了训练场外,大部分队员都在里面等姜成训话,秦幼音一一张望过去,唯有一个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她攥攥顾承炎的手,顾承炎回握:“是那个。”   姜成眼尖看见他俩,赶紧摆手:“顾小炎儿,来来来,你省队队友来了,正式见一面。”   秦幼音看着那个人,在听到教练喊小炎哥后他脊背都是僵的,头也没回,她想了想,轻轻脱开顾承炎的手,悄声说:“哥,你先忙,我去那边椅子上坐。”   如果猜测成真,那这人的恶劣系数直线拉高,对小炎哥的到来也不会坐以待毙,她莫名觉得自己需要离远一点,帮哥哥观察他的举动。   顾承炎不疾不徐走向队伍,姜成没看出其中猫腻,拽着那人回过身:“快握个手!以后一家人了!”   空气凝结。   顾承炎双手懒懒插兜,睨着他的脸,一段时间没见,他竟是消瘦黑黄了不少。   “有必要么?薛义。”   薛义拳头狠攥了一下,抬眼看他:“顾承炎,伤好得挺快啊。”   这浓重火|药味要是再看不出所以然,那姜成就是个傻子,他心里意外地绕了几道弯,面色沉了沉,先冲薛义:“咋回事?别给我整仇人眼红那一套!”   薛义绷着脸说:“教练,不是说好今年的比赛我上吗!我特意留在加拿大训练就是为这个!哪怕程前辈负伤,我完全能顶他的位置,有必要指望一个拖着废腿的?”   这话说得过份,全队都皱眉。   “哎,薛义,说啥呢,小炎儿腿快好了。”   “是啊,你成绩好就这么说话?”   “再说小炎儿确实厉害啊,不比你差——”   姜成也有点恼:“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有我就够了,用不上他,”薛义语气激烈,“不然就现场比比,一圈五百米,他要能滑过我,我二话不说!他要滑不过,今年不能占我的比赛位,我不服气!”   秦幼音听得义愤填膺,强忍怒火走近两步,又隐隐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姜成怒喝:“你明知道他有伤!”   “那我让他五秒,”薛义坚持,“再说他不是厉害么?腿伤还能赢选拔赛,怎么不敢和我比!”   满场乱糟糟时,顾承炎嗤笑一声:“行,比。”   “顾小炎儿!”   “没事教练,”顾承炎漫不经心,“有些人的嘴,不用您费心,我来堵,滑过你是吧?可以,也不用多,零点一秒够了。”   薛义气得胸前起伏,逮住机会拍板:“分头换衣服,咱们单独共处一室不合适!”   “是不合适,”顾承炎无所谓地往外走,“我也怕我忍不住揍你。”   顾承炎走向更衣室时,秦幼音提前守在门口,焦急说:“哥!你腿还没好!”   “别怕,”顾承炎安抚亲亲她的额头,“他在国外,不清楚我的恢复程度,以为我还是之前的伤情,而且故意激怒我,不就是怕我不答应么,他胸有成竹,肯定有问题,我也需要近距离跟他滑一次,确定咱们的猜测。”   秦幼音咬牙抱他一下。   顾承炎保证:“放心,我有分寸。”   他换比赛服时,手机交给秦幼音,秦幼音拧眉在门外踱了两圈,某个念头在紧急情况下飞快成型,她眼神转为坚定,悄悄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设置几下,塞在了更衣室门边的垃圾桶旁。   顾承炎返回训练场后,秦幼音马上偷偷溜入更衣室内,她身形娇小又灵活,轻松藏进一排柜子的侧面,捂嘴屏息。   薛义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间或还有低沉的骂声,柜门被打开,离她至少六七米之外。   秦幼音沉住气,在昏暗光线里犹如一道安静的影子,她仔细听着每一点轻微的响动,细细索索之后,忽的传出手指和塑料摩擦的动静,紧接着,似乎瓶盖被拧开,有药粒在哗啦哗啦作响。   她心跳一瞬疯长,稍稍探出一点头,看向薛义。   薛义侧着身,把倒进手心的东西仰头咽下。   秦幼音动作敏捷,马上按下准备好的拨号界面,下一秒,门外垃圾桶旁,提前布置的手机猛地剧烈震动伴随吵闹铃声,如惊雷般炸开。   薛义猝不及防,手一抖,药瓶应声坠地,红色药丸哗啦洒出。   他吓得面无人色,不由自主扭头看向门外,秦幼音抓着这短短刹那,极快地爬出去捡起最近的一颗,缩回去紧紧抱住双腿。   薛义看两眼确定没危险就回过头,慌忙蹲下身把药一粒粒捡起来装瓶里,走廊里有人喊:“谁手机掉这儿了?还有薛义,换完没?咋这么慢。”   他答应一声,匆匆出去,秦幼音放开捂嘴的手大口呼吸,把药粒包好,小心揣进贴身的兜里,她争分夺秒跑回训练场时,差点被满室的惊呼和“卧槽”弄出耳鸣。   秦幼音在一群男人震耳欲聋的大叫声里,目不转睛凝视冰面。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咬得极近。   薛义是新生代里成绩领先的人物,没人敢看轻他,此刻他更是势如破竹,拼尽全力,满以为能甩掉顾承炎,顾承炎却紧随在他身边,半点没有伤员的样子,飞掠如身姿流畅的行云。   最后半圈里,薛义再次提速,露出冷笑,跟得紧又怎么样,不过如此,还是落他半个身!他必须在第一个照面把他压下去,绝不能让他破坏今年的任何比赛!   薛义无论如何没料到,终点已经近到眼前,顾承炎居然还能发力,他只觉得眼角有黑影一闪,心都来不及提起,尖锐哨声就随之响彻。   薛义无法置信。   然而修长矫健的黑影在他前方侧过头,唇角弧线冰冷,对他漠然说:“记住,垃圾就是垃圾。”   场外十几号男人毫不吝惜热量,尽情拍打嘶吼。   姜成叉着腰,下巴指指计时表,高声宣布结果:“顾承炎胜,薛义败,时间差,零点一秒。”   -   全员见面会以薛义的高调挑衅中断,再以薛义的气急败坏收场。   药效还在他身体里持续作用,却再无发泄之地,他脸上肌肉扭曲,手臂隐隐发抖,姜成一视同仁,过来跟他说:“你也太冲动了,对小炎儿哪那么大的劲头?娘们唧唧的,是个男人能不能敞亮点,再说了,我又没不让你参赛,今年短道速滑世界杯还是派你参加。”   然后姜成踱到顾承炎身前,憋不住一脸喜色,怼怼他肩膀:“真行,我没看错人,今天给你放假了,走前做个检测看看腿,没事休息吧,让媳妇儿给你护理护理。”   顾承炎目光冷锐地扫了薛义一眼:“教练,他入队以后水平一直这样?”   “差不多,今天是平均成绩,怎么?”   顾承炎冷笑:“以后再说,我走了,你们练。”   他往外走两步,就见小媳妇儿乖乖站那等着,亭亭玉立,惹得人毫无招架之力。   顾承炎弯下身,张开双臂:“小可爱——”   小可爱“啊”了一声,也张着小手飞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整个训练场死寂三秒,继而炸起此起彼伏的强烈抗议。   “靠靠靠!水平碾压就得了!还现场虐单身狗?!顾小炎儿你要不要脸——”   “想让我们死是吧?!心可真黑!”   “快走快走!别留这儿扎眼睛!”   “妈的疯了!老子要找对象!”   顾承炎揽着媳妇儿眉梢扬起:“滚蛋!我又没逼着你们看。”   -   秦幼音寸步不离陪着顾承炎去做检查,看到结果才安下心,他腿骨的强忍度在稳步提升,这样一场短时且有所克制的比赛,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影响。   但酸疼感还是有的,密密麻麻虫噬一样。   秦幼音能体会他的所有感觉,即使他扛着不吭声也瞒不过。   顾承炎慢条斯理放下裤腿,笑着说:“宝宝,咱们去看电影逛街吧。”   “看什么电影,逛什么街,跟我回酒店休息,”秦幼音板着小脸儿,“不许乱跑了,我得给你敷药!”   顾承炎拿媳妇儿没办法,言听计从跟着她走。   夜色低沉,窗外街道流光,车水马龙。   秦幼音对繁华夜景毫无兴趣,一门心思把药包固定在小炎哥腿上,太过专注,浑然不知自己姿势有异,正背对着他,翘着小屁|股卖力忙碌。   房间里很暖,温馨舒适,她早换了家居裙,肉粉色的一团蜷在那,不动就已是极致诱惑。   顾承炎靠在床头,一眨不眨看她,喉结滚动。   “宝宝,好了么。”   “好啦,敷半个小时才可以拆掉,不能乱动。”   秦幼音舒口气,乖乖爬起来,扭过身子对上他灼灼的眼瞳。   顾承炎抬手:“来。”   他今天的上衣很薄,领口也大,利落锁骨的线条明晃晃露出,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蓬勃肌理的轮廓。   秦幼音耳根莫名泛热,听话地挨过去,搭上他的腰,挣扎了片刻,还是讲出来:“那个薛义……”   顾承炎抱紧她,主动说:“他绝对有问题,体能和爆发力不正常,像是激出来的。”   秦幼音激动地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包严实的小袋子:“哥你看!”   “什么东西?”   秦幼音眼中泛光:“就是它!是它激出来的!我能百分之九十确定,只要我回医大找教授做个成分的精密检测——”   不等她说完,顾承炎脸色彻底变了,一把按住她:“怎么弄来的?!你受伤没有!受惊吓没有!”   秦幼音赧然摇头,把过程简单讲了一遍,注视他说:“哥,别担心,这个就是证据,只要对你好的,对你有用的事,我都能做到——”   对他好的,不管有没有危险,她也能从柔软乖怯的小姑娘,变成无所畏惧的勇士。   仅仅为了他。   顾承炎怔怔望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胸腔里烧得甜涩发疼。   “哥?”   顾承炎半点也扛不住,倾身覆上她,搂过她的头深深亲吻,哑声说:“不要听哥了,今天在淋浴间,你叫我什么?”   秦幼音细细地喘,不好意思说。   他吮着她要求:“乖,叫一声。”   秦幼音被逼出无措的小奶音:“……老……老公。”   顾承炎的理智冷静让她完全炸碎,灼烫手指无法自控地掀开她衣摆,激出她轻弱的叫声。   室温像是陡然间升高,热得人无处躲藏。   顾承炎干渴得不停吞咽,手上肆无忌惮享有属于他的姑娘。   秦幼音再次感觉到那个庞然的所在正蓄势待发,她呼吸发抖,烫得无能为力。   顾承炎掐着她,嗓音嘶暗断续:“宝宝,帮帮我行么。”   秦幼音脑中一片混沌,胡乱点头,乖顺依偎在他臂弯里:“行,行的……”   她的手立刻被抓住,五指都被他急切又温柔地一一抚过。   下一刻,她的指尖蓦地一颤,触摸到了陌生而炙烤的烙铁。   秦幼音眼前嗡的发白,手几乎融成开水。   “哥,哥……”   顾承炎吐息粗重至极,引导她把手覆盖握住,他继而覆盖上她的小手,一起包裹。   秦幼音心要蹦出喉咙口,也不知怎么就沁出泪花来,颤巍巍嗫嚅:“哥,这个真的……太,太大了啊……”   她仰起脸,泪眼婆娑看他:“我,我真能装得下吗?” 第68章 欺负68下   秦幼音是真心实意问的, 她触到哪,想到哪, 诚实地就说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么可怜的问题,居然点爆了某人最后一丝分寸, 他吃力咬出一句“能,以后再装, 今天先摸摸”, 接着往后, 她的手便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变成了那怒张巨物的唯一救赎。   她必须去宠爱它。   她也心甘情愿宠爱它。   秦幼音这一晚上过得如梦似幻,晕乎乎踩到云彩里就出不来了。   她忘记了怎么睡着的, 醒过来的时候, 天光早已大亮, 明晃晃的太阳穿透厚重遮光窗帘, 映得房间里一片昏黄。   整夜过去,秦幼音还被顾承炎结结实实搂着,她意识朦胧地稍动两下, 发觉右手酸痛,呆了几秒钟,才把这只手到底干了啥给想起来, 羞得差点掉下床。   她, 她她她摸, 摸小炎哥那个了!还还还摸得超级卖力的!   秦幼音伸手盖住烫炸的脸, 掌心碰到唇上。   她立马记起昨夜用的就是这只手, 又气若游丝挪开,双腿不自觉扭了扭,全身猛地一僵。   等等……   好像有什么,又在欲|求不满地抵上了她。   秦幼音傻住,一只手有力揽过她,犹带睡意的慵懒嗓音响在她耳畔:“乖,不能乱动,手累坏了,得休息。”   他低磁惑人,又掺进了说不尽的色气,荷尔蒙膨胀到咄咄逼人。   男人的杀伤力堆叠飙升,搅得秦幼音一大早喘不过来气。   她点了点他的胸口,用小蚊子音量问:“哥,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啊……”   关于能不能装得下的问题……总得试试才知道呀。   虽然她会怕,但也不是真的怕。   顾承炎低声笑,疼惜亲吻她的额头,把她严丝合缝紧紧包在怀里:“我家宝宝还小小的,想等你长大一点。”   起床后,顾承炎领着媳妇儿去吃老北京的特色早餐,把她喂到饱,又用零食把自己的训练包塞满给她,按时到队里集结。   进训练场前,顾承炎半蹲下去摸摸秦幼音的脸:“训练生活很枯燥,千篇一律的,你在旁边无聊的话,随便找点东西看看,下午我提前结束,咱们出去玩。”   秦幼音摇头:“不用提前,我不出去,看你做什么都不无聊。”   “我想带你去逛街,看电影,吃好吃的——”   秦幼音抿出笑:“你还惦记出发前我说的那些啊,那你不知道里面的重点吗?”   她说的那些事,他们做过太多太多次了。   真正重要的——   她说:“是跟你一起。”   只要一起,训练也好约会也好,全是一样的,他在就行了。   顾承炎喉间哽着,加重力气揉揉她:“再这么惹人疼,我就只能把你吞下去了,要不然搁哪也不放心。”   准点一到,全队集合,按照根据个人体质及特长制定的不同方案进行训练,顾承炎目前的训练内容集中在腰部以上,尽量避免着过度损耗下肢。   姜成把他当重点保护动物,没事儿就往他身边跑,亲眼盯着才放心。   昨天嚣张上天的薛义算是老实了,脸色更黑沉,跟他离着十万八千里,摆出一副不屑接近的清高样。   姜成拍着顾承炎的背念叨:“争取恢复好,五月份送你一起去俄罗斯上世界杯首站。”   顾承炎装得不经意地问:“薛义也参加?”   “是啊,早前答应他的,毕竟那时候没你,队里新血液属他成绩好,而且他对今年比赛特别执着,好像不上就这辈子没机会了似的,性格确实有点怪,难怪你跟他不对付。”   顾承炎静静接话:“他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体质超出标准,几年没见着这样的了,”姜成口没遮拦地小声开玩笑,“要不是检测没毛病,我最开始还怕他是嗑药的来着。”   顾承炎敛眸。   果然,检测没毛病,敢这么无所顾忌,必然是钻了某个严审之下的空子,但这种情况,一旦证据确立,被证实依赖药物,那就是万劫不复,永远不可能翻身。   姜成又提醒:“这两天刚集结,日程比较松,往后可紧了,你尽早安排小姑娘回学校吧,我承认她不错,骨伤专家也高度认可她的能力,但毕竟还小,得多学学再来。”   顾承炎看他一眼。   姜成有种不详的预感:“不是吧小祖宗——”   “嗯,她明天就可以回去,”顾承炎不负教练期望,四平八稳说出专属句式,“但我有个条件。”   -   秦幼音知道她该走了,一直默默忍着不愿意说出来,只是用尽了时间拿眼睛追着顾承炎,描摹他训练流汗,跟队友笑闹相处,在人群中众星捧月,无人可以取代。   小炎哥本来就是最璀璨的那个发光体。   她想跟他不分开,必须要走过很长的路。   晚上顾承炎提出来时,秦幼音温驯地伏在他腿上答应:“好,明天走,我坐高铁行吗?高铁也很快的。”   顾承炎问:“飞机不好吗?”   秦幼音慢慢说:“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坐飞机……”   顾承炎偏偏很固执,摸着她头发说:“高铁五六个小时太累,而且机票订完了,退不了。”   秦幼音抿着唇不出声,半晌才委屈地小小“呜”了声,揪着他裤子发泄,闷闷地哼唧:“坐就坐,反正谁的媳妇儿坐飞机难过,谁自己心疼。”   机票是上午十点,从国家队出发去机场,车程不过半个多小时。   秦幼音贴着顾承炎一动也舍不得动,仍是觉得三四十分钟眨眼就过完了。   到了人潮拥挤的环境里,秦幼音更想哭,憋着的情绪快到临界。   这次一分开,小炎哥日程安排那么紧,再见面可能要等几个月以后,她忍着懂事已经耗尽力气了,干嘛非要坐回忆那么多的飞机,让她一路上都要发疯想他。   她蔫蔫坐在一边,没注意顾承炎到底换了几张登机牌。   到安检入口时,秦幼音接过登机箱,长睫在眼下投出灰暗的影子,沙哑说:“哥,我回去找张教授帮忙,尽快分析出那颗药的成分和功能,你先别急。”   “好,不急。”   “你别跟薛义正面冲突,防着他,不要让他算计到你。”   “放心。”   秦幼音咬着下唇,攥住拉杆的纤细手指泛出青白。   他……他都不说会想她。   顾承炎可受不住了,小孩儿鼻尖已经冒了红,睫毛上蒙着雾气,一扇一扇要把他心给戳烂。   他跟姜成提了条件,让他送音音回家。   姜成勉为其难答应的同时也要求,他必须当天下午六点前回队参训,否则扣三个月假期。   买回程机票时太迟了,最早的航班是晚上,他选了高铁,等送音音到家,一刻也不能多留,就要立即动身返回,坐五个多小时火车,继续到队训练。   音音如果知情,肯定强烈反对,不会让他来。   但他怎么能舍得放她自己走。   本想上飞机以后把这事儿坐实再说,结果小孩儿难过成这样,那还等什么啊,顾承炎拉住她:“宝宝——”   “你,你不要惹我哭,”秦幼音不敢抬头看他,匆匆转过身,“我走啦。”   说完垂着脑袋快步挤进安检的队伍里,一下头也不要回。   回了就崩了。   秦幼音一路埋头往登机口跑,沿途各种装饰精美的店面也吸引不了她。   经过的咖啡好香……   可是没有哥哥在了。   蛋糕的味道也好甜……   可是没有哥哥在了!   秦幼音憋住眼泪,通红的杏眼大睁着保持镇定,拿登机牌通过廊桥上了飞机,一看座位,又是跟顾承炎紧密相关的左侧靠窗。   她吸着鼻子坐下,自己系上安全带,前后都有乘客到了,靠过道的座位也坐了人,唯独身旁的位置空着。   不想看是哪个陌生人过来,她放下小桌板,双臂轻轻叠在上面把头埋进去,汹涌的孤独不舍终于在这一刻把她完全淹没。   耳边嘈杂混乱,没有一丝是她想听的声音。   秦幼音咬住衣袖。   忽然。   “你好,麻烦借过。”   有道低沉冷润的声线,绕过一切阻碍,钻入她的耳朵。   秦幼音有如被电流击中。   “中间是我的位置。”   他又说。   秦幼音全身是僵的,不能相信,脊背似乎迎接到了最眷恋的那道视线,涌上一阵阵颤栗的酥麻。   她手指抓紧桌板边沿,鼓足勇气想抬头去面对失望。   然而比她更快的,是一个热烫的纸杯落在她眼前。   秦幼音傻傻盯着咖啡和蛋糕,再没有怀疑,强忍的泪一下子流出来,蓦地直起身。   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正垂眸望着她,狭长眼廓隐隐泛红,削直的鼻梁底下,唇线是最温柔的弧度。   他的手掌盖下来,抚在她头上,弯下腰低声说:“宝宝不哭,我来了。” 第69章 欺负69下   秦幼音生怕是幻觉,一把抓住顾承炎的手抱到怀里, 磕磕绊绊问:“你, 你怎么会来……”   顾承炎侧过身, 用后背遮住其他乘客好奇的打量,给她把泪抹掉, 捧过来仔细亲亲:“我要不来,还不知道刚才走那么果断的小孩儿, 现在趴桌上偷着哭。”   “果断是因为怕在你面前哭,”她抽抽噎噎诉出心事,“我没跟你分开这么久过, 我想你啊, 没走之前就开始想了。”   “我也想, 所以必须来。”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 从度秒如年变成稍纵即逝。   陈年开车提前等在机场, 接到人后, 按炎哥的意思直奔城东别墅区。   秦幼音反对地拽着顾承炎衣摆:“哥, 你马上就得坐高铁回去, 别浪费时间了, 医大比较近, 你把我放在出租房。”   顾承炎捏捏她绵软的脸,心疼地一搂,不乐意给陈年听见, 压在她耳边说:“后天才开学报道, 你现在回出租房能做什么?一个人趴在有哥哥气息的床上掉眼泪是不是?我给你打电话, 你再假装没事,饭也不吃,饿得不行了叫个外卖,我还得担心外卖员是不是好人——”   那点小秘密给顾承炎猜个正着,秦幼音脸上爆红,弱弱辩驳:“不是……”   “真不是?”   她眨眨眼,幼兽一样依恋地磨蹭着他的颈侧,悄声说:“可能比这个更要过分,我还会偷穿你的衣服,抱着你的被子打滚——”   顾承炎不自觉脑补出小姑娘光溜溜套着他的大T恤,露出一双纤白细腿,陷在棉被里诱他霸占的模样。   他深吸口气,选择捂住秦幼音的嘴。   真的,他家小可爱学坏太快了,明知他要走,还这么蓄意撩拨。   陈年啥也没听清,从后视镜里看见炎哥脸色发红,关心问:“是不空调太热了?”   “不光热,”炎哥严肃说,“还上头。”   到了城东别墅,赵雪岚等在院外,眉开眼笑地把秦幼音揽过:“哎妈呀,终于盼到小月季彻底归我的这天了,真不容易。”   她冲来不及下车的顾承炎摆摆手:“赶紧走!别在这耽误我们母女团聚!”   赵雪岚嘴上虽然不耐烦,眼睛却在狂挤,暗示儿子放心,她会把音音照顾好。   顾承炎点了下头,深深盯着秦幼音泛红的眼,让陈年开车。   赵雪岚带心爱的小月季逛了一天街,各种春款小裙子往她身上套,试一条拍张照,给艰苦训练的儿子发过去,如愿换来嫉恨怒火,爽得她无以复加。   隔天赵雪岚又领小月季到处巡店,逢人介绍这是我宝贝儿媳妇,亲手给她做SPA,把小月季白莹莹裹着长浴巾的唯美侧影拍下来,成功刺激得顾承炎回语音:“你想我死是吧?!”   进行到身体按摩的时候,秦幼音本能地抗拒,轻声问:“不做可以吗?”   赵雪岚满目疼惜,摸着她头发答应:“好。”   早在正月十五回来时,顾承炎就已经郑重和她谈过音音的事了,拜托她这个当妈的务必小心谨慎,千万别无意中伤了音音。   秦幼音得到应允,反而不愿意隐瞒,她抿了抿唇,到底鼓起勇气,把秘密坦诚给赵雪岚:“阿姨,我身上有疤。”   赵雪岚鼻子一酸,毫无芥蒂地摸上她伤痕累累的小腹,温柔说:“那怎么了,不管有多少疤,音音都是咱家最好看的小月季。”   秦幼音把脸埋在浴巾里,才忍住冲到了唇边的一声“妈妈”。   开学当天,赵雪岚自己开车把秦幼音送回医大,下车之前,秦幼音握着拳跟她保证:“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炎哥保护好!”   她第一时间跑去中医楼找张教授,先说自己想转到骨伤专业,张教授大喜过望,笑着一拍大腿,她紧接着又说:“那您以后就是我的教授了,能不能麻烦您……帮个小忙。”   张教授眼角直抽:“这么会讲条件!是不是跟那个坏小子学的?转骨伤也是为了他吧?”   秦幼音脸热,拿出包了好几层的小纸袋,弯下腰双手捧给他:“拜托您,我急需这种药的详细成分,关系太重大,我不信别人,只能找您……”   张教授打开一看,吹胡子瞪眼:“就半粒儿?!防着我呢?!”   “不是,是真的太珍贵了,”秦幼音双眼灼灼,“我必须预防弄丢或者损坏。”   张教授意识到重要性,正色点头:“行,自家的娃不管咋办,我尽快给你答复,你先把专业转过来。”   秦幼音花两天时间把专业关系办理清楚,张教授那边也出了结果:“瞅着没啥特别,但其中有一项。”   他点了点报告单上字数最多的化学名称:“药剂的老师说是种新型合成物,多数用在最痛苦的那种重症病人身上,理论上能短时间内大幅度促进心肺功能,连带刺激身体各方面达到一种——”   秦幼音攥紧拳头,帮他措辞:“达到一种亢奋状态?”   张教授点头:“我分析,可能比亢奋还高点,说难听了,回光返照的效果,反正用它的都是绝症,减轻痛苦就够了,没人在乎代价。”   “如果健康的人用了呢?”   “估计像时效很短的绿巨人浩克?”张教授很时髦地说,“不过损害非常大,谁用谁有病。”   秦幼音心里有了底,但张教授并不懂得国际比赛场上那些事,她立刻转道去了运动医学的办公楼,一进去就受到一群学生干事们的狂热接待。   “哇靠这谁!咱炎哥家的小仙女!赶紧茶水奶糖全端上来!”   “小嫂子,炎哥在国家队还好吧?是不是大杀四方?”   秦幼音两只耳朵红透,羞羞涩涩说了句“他特别好”,马上问懂得国际比赛规则的老师是哪位,有人殷勤引荐她去,她想问的就一件事:“目前国际反兴奋剂组织遵循的药物清单,您知道最新的吗?”   老师欣然提供给她。   秦幼音反复看了三遍,果然,清单里没有任何与这种新型合成物相似的成分。   薛义用的药,目前根本不在兴奋剂的黑名单中。   她问:“老师,这个列表多久更新一次?”   “不一定,国际组织始终在跟进,但架不住现在各种新式禁药层出不穷,只要有新发现,随时可能更新。”   秦幼音心脏砰砰跳着跑出楼外,找到个安静的墙角,守到小炎哥训练间隙,迫不及待拨他电话。   然而刚响一下就被他挂断。   她垂头丧气低下脑袋,堪堪过去两三秒钟,手机突然响起,换成了视频邀请。   秦幼音蔫哒哒的神经顷刻复活,深吸着气接通,怔怔盯着屏幕上出现的脸,嗓子堵得发苦。   这几天小炎哥非常忙,训练到很晚,结束时宿舍已经熄灯,没法视频。   现在终于看到他的眉眼,像是几个月没见着了一样,她差点掉眼泪。   “哥……”   声音也忍不住带了细细的呜咽。   顾承炎身上全是汗,湿淋淋的手指触着屏幕上通红的小鼻尖,哑声叫她:“宝宝。”   一个称呼让秦幼音软弱死了,她尽量收拾情绪,抹抹眼角,笑盈盈把成分报告单给他看:“哥!我搞定啦!我跟你说哦——”   她倒豆子似的把一天下来的所有成果讲给他听,末了强调:“药效我们确定了,薛义肯定是每次需要表现之前都吃药,一旦不吃就会露馅!但是兴奋剂清单的更新还要等,一天不列入,这个就不算压倒性的证据,哥你不要怕,我们——”   顾承炎一眨不眨看着她,低低说:“我不怕。”   秦幼音停了,痴痴凝视他漆黑的眼瞳。   他凑近,轮廓优越的唇无限放大,在摄像头上轻吻,声线带着砂质的电流,涌入她耳朵:“宝宝在保护我,我什么也不怕。”   -   本年度短道速滑世界杯的第一站五月在俄罗斯开幕,距离现在仅剩两个月时间。   秦幼音每天奔走,暗中找资料和相关专业人士查证,以这种合成物出现的时长和兴奋剂清单过往的更新频率看,今年内被列入的可能性很大。   顾承炎自从掌握情况后,很快有了对策,日常训练隔三差五主动对薛义找茬单挑,别的要求没有,唯独一个,穿常服,不需要换衣服,不给他嗑药的机会。   队里众人没觉得异常,毕竟是薛义挑衅在前,以顾小阎王的脾气,找他麻烦实属正常。   而当初顾承炎带伤应战,薛义更没借口推脱。   薛义脸色漆黑,众目睽睽下咬牙问:“不换训练服,误伤怎么办?!”   顾承炎噙着笑走近他:“怎么,想起那时候故意常服训练,割伤我腿的事了?”   薛义表情骤变,生怕别人听到,硬着头皮答应,结果可想而知,被顾承炎轻松完虐。   姜成在旁边观战,觉出不对头,皱眉大喊:“薛义你咋回事!成绩悬殊这么大!病了还是状态不对?”   薛义狼狈扔下一句“重感冒”就逃出训练场。   自那天起,顾承炎有事没事拉薛义比赛,薛义有时会提前吃药,直接导致成绩上下起伏严重,惹得姜成心里有了疑团。   这样持续大半个月后,薛义突然态度大变,对顾承炎笑脸相迎,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鞠躬道歉,诚恳说:“小炎儿,怪我,不应该嫉妒你,以前有啥矛盾都过去了,往后咱是队友,互相帮衬,你原谅我一回。”   全队的人不了解往事,都起哄:“这不结了,闹啥闹,都是自家兄弟。”   顾承炎似笑非笑注视薛义,静看他演戏,声线凉薄:“行啊。”   薛义开始殷勤备至,趁没人时给顾承炎解释,说当初会坑害他,全是省队教练宋哲明的唆使,他是被骗的。   顾承炎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是么,那我冤枉你了?”   薛义一见有门儿,天天恨不得端茶倒水提鞋洗衣,终于等到队里每月一次发放个人药品的日子。   顾承炎专门耽搁去晚,薛义不负所望替他把几种维生素拿了回来,看似随意地扔过来:“小炎儿,你的药,记得按时吃,千万别落下。”   当天训练结束,顾承炎在收发室成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加密包裹,里面是排列整齐的一溜儿药瓶,秦幼音娟秀的字端正写在卡片上:“想在我家哥哥药物上做手脚,让他去死吧!哥哥只吃我给的药!”   顾承炎合眼,在卡片上亲了一下。   音音脑筋转得快,老早就提醒他,薛义恐怕狗急跳墙会拉他下水。   如果把他的日常用药替换成目前名字在册的老式兴奋剂,挑那种长期服用药性温和的,他根本察觉不到,等赛前检测时,一查一个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顾承炎翻翻盒子,又在角落找到一个特殊小袋,打开一看,是单独包装的小瓶子,瓶内装满了熟悉的红色药丸,附着说明:“哥,这是我请人仿做的,跟薛义的外观一模一样,但实际上没有任何功效,你留着,也许会有用。”   他的音音,在这么默默而周到地拼尽全力护着他。   顾承炎喉结艰涩地滚着,把东西一样样收好,回身望向窗口,对着夜幕降临的偌大北京,胸口烧到疼痛。   无法用训练麻痹神经的时候,他满脑子再没了别的,全部是她。   日日夜夜抓心挠肝的迫切思念在这一刻无限膨胀放大,填到五脏都失去知觉。   想立刻去机场,或者火车,汽车,哪怕用跑的,什么都行,只要能赶回她的身边。   他实在太想她。   -   同一时间,秦幼音也确实被从天而降的核弹级问题给炸到昏厥。   她呆坐在宿舍椅子上,眨了好几遍眼睛去看最新调整的课表:“我是不是眼花了啊……”   程嘉和辛月一起凑上去瞧她电脑,异口同声:“没眼花,明天早上第一节 课,解剖。”   秦幼音炸毛,泪眼汪汪问:“真真真真是解剖?!”   辛月笑死了,揉她一把:“音宝儿,你不知道中医也得学解剖啊?要不是医大解剖实验室排不开,也不至于按月轮换,刚开学你就该安排上了。”   秦幼音瘫倒趴桌。   她真的不知道啊!   以前是跟着小姨学中医,但小姨也不是科班出身,大概不清楚学校课程,这学期开学以来,她全心扑在骨伤学习和禁药上,更没顾上关注加的新课,要不是同学提醒,她还没准备。   当晚,秦幼音垂头丧气爬上床,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她胆子再变大,也不够去面对尸体啊……   宿舍熄灯,黑暗降临,秦幼音瑟瑟发抖被各种鬼故事占据时,手机嗡的一震:“宝宝明天做什么?”   “上课……”   她总算抓到了她的稻草,惊慌问:“哥……你有没有心里没底、害怕的时候……该怎么办。”   顾承炎告诉她:“对镜子说,老子无所不能,老子天下无敌。”   秦幼音没忍住笑了出来,满心阴霾散开大半。   分开一个多月了,她好想问他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把字都打了,又一个一个删掉。   哥哥腿伤初愈,备战训练太辛苦,她不能问,不能让他担心。   想疯了也得熬下去。   隔天一早,秦幼音等舍友都出去吃早饭了才无精打采爬起来,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蓄力了好半天,终于张开口,闭着眼大喊出来:“老子……老子无所不能!老子天下无敌!”   喊完一鼓作气跑出宿舍,闷头直奔上解剖课的实验楼。   她怕会吐,没敢吃饭,小心提着的那一口气,还没到楼门就散掉了。   秦幼音欲哭无泪,哥哥骗人……根本不管用……   她蔫蔫垂着脑袋,无力往前挪动,偏偏上课地址还是阴冷的地下室,没等靠太近就感觉到寒气逼人,冻得她不禁瑟缩。   哥……你在哪啊。   秦幼音攥着手,强压心跳,绝望飘下通往地下室的台阶,始终没有抬头。   走到最后一级时,她视线里蓦地出现了一双修长劲瘦的小腿,以及蓝白交杂的干净球鞋。   秦幼音愣愣看着,脑袋里仿佛骤然被按了暂停键。   一切寂静消失,化为空白,全世界都成了空洞,唯有面前的这一点刻骨特征凿入眼睛。   怎么可能……   秦幼音不敢眨眼,迟缓地慢慢抬起脸。   然而没等看清,后背就被赶时间的同学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惊呼一声,直扑向站在跟前的人。   下一秒,最渴求的热烈体温轰的席卷上来,强悍手臂牢牢接住她,直接把她抱起离地,死命地搂到胸前。   秦幼音头晕目眩。   视野里是顾承炎震颤的长睫和无暇侧脸。   她张着唇说不出话,胸口抖得厉害,狠狠搂住他的脖颈不放。   顾承炎在周围一众热辣视线里,仰头吻上她的嘴角,嗓音沙哑。   “宝宝,你心里喊我,我听到了。”   “这只名字叫顾承炎的召唤兽,你喜欢么?”   “喜欢的话,快亲亲他。” 第70章 欺负70下   全医大著名情侣在解剖实验室门前公然秀恩爱,照片和文字消息通过各种群飞速传播, 连楼上教室的都有人跑下来围观。   秦幼音选择性可视, 把看热闹的全部忽略,视野里唯有顾承炎。   她二话不说, 捧住他的脸, 对准朝思暮想的唇结结实实亲了上去。   顾承炎心口一炸,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头回吻。   走廊里兴奋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解剖室的老师也被热闹勾了出来:“啥情况, 这届学生求学热情这么高?第一次来摸尸体高兴成——”   门推开, 哦, 哪有什么求学热情, 是一对高颜值在热吻。   老师后半截话卡回去, 默默欣赏了一会儿,老脸通红地关上门。   秦幼音过了半天才觉得难为情, 扒着顾承炎衣领藏进去,轻声说:“有件事需要跟你澄清一下。”   “虽然亲了召唤兽, 但我可不是喜欢他。”   顾承炎含笑看她:“那是什么?”   她严谨地纠正:“是爱呀。”   爱到最坚强也最脆弱。   做得到一个人勇敢独立, 也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心就瘫软成泥,只想寸步不离地紧紧贴靠着他。   顾承炎从辛月那里知道音音为解剖课提心吊胆,强行跟教练请了假,凌晨就从北京出发, 一路披星戴月赶回来, 才能在早上第一节 课前站在这里等她。   她迫切需要他的时候, 他一定要在。   秦幼音什么都明白,不去重复他的辛苦,抱紧他说:“哥,陪我上课,你在我就不怕了。”   顾承炎这次能留三天,入队前跟姜成谈好的每月一周假期,在即将到来的比赛面前全成了空谈,他深知三天来之不易,下课后先带小孩儿吃饭,喂饱了直接领回出租房,争分夺秒尽情品尝,把苦辣的思念尽数倾倒给她。   分开一个多月,她又瘦了些,腰肢仅有纤纤窄窄的一小条,白到剔透。   循着皮肤向上,越过轻薄骨骼,两团绵润经过他多次欺压,愈发酥软饱满,勾得人理智全无。   顾承炎几近失控,揉着她沉重呼吸,倒在自家熟悉的床上,对她的渴望更加铺天盖地,他撩起裙摆,滚烫手掌抚上她的腿,却顿了顿,停住没动。   他感觉到她在轻轻发抖。   是属于这副遍体鳞伤的身体的本能,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   顾承炎睁开眼,凝视身下脸色酡红的小姑娘,她正目光迷蒙地全然依赖着他,他那种切骨的疼又翻上来,把她按到胸口用力箍住。   “哥,你怎么不……”秦幼音细声问,“继续……”   她真的准备好了。   顾承炎咽了咽,抚着她脊背说:“让我继续?会很疼知不知道?”   秦幼音紧张地点头:“我能忍的。”   顾承炎把她抱到身上,一下下亲吻她的额头:“我不想让你忍,我想让你觉得舒服。”   她的心早就准备好,他懂,但身体还敏感脆弱着,如果急着接纳他,只会增加疼痛,他半点也舍不得。   “不着急,”顾承炎低低哄,“咱们时间长着呢,慢慢来。”   他的手重新探下去,唇也覆上,吮着她耳垂说:“乖,放松,除了那个,还有很多方式,让你一点点适应我。”   三天后,顾承炎为了跟媳妇儿多待几个小时,依然要赶在凌晨出发。   他骗她说上午才走,哄她睡着,自己半宿没有合眼,一直在台灯的暖光中看她。   这次一别到比赛结束,恐怕不可能再有机会出来,也不能让音音去,他没法照顾,再见面,不清楚要等几个月。   秦幼音向来睡得沉,不容易醒,顾承炎才敢凌晨偷溜。   他守到不得不起身的时间,轻手蹑脚下床,跪在床边亲亲她的唇,无声走到门口提起包,手刚搭上门把,就听到卧室里扑通一声,不等他进去看,秦幼音已经冲出来,惊慌失措地一头扎进他怀里。   “大骗子!”   顾承炎的情绪顿时决堤,紧紧抱她。   “宝宝,哥来不及了。”   秦幼音也不哭,大睁着眼睛推他:“那你快去!以后不许瞒我!再瞒会生气!”   她穿着拖鞋,站门口目送顾承炎进电梯,跟他说:“惩罚你!不去送你了!”   等电梯门关闭,她马上跑到窗口,在春夜寒风里往下看,眼泪一滴一滴坠入混沌的夜色中。   顾承炎上车前,抬头望向楼上,十二楼太高了,她小小的身影仅是模糊的一团。   他朝她喊:“哥会给你拿冠军!”   秦幼音猛点头,扒着窗口探出身回答:“我知道!”   顾承炎盯着她不愿走,但他必须去比赛,去夺冠,换她早点来国家队,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保护她。   -   到四月底时,国家队的赛前集训进行到收尾阶段,顾承炎所在的第一梯队负荷着最大训练强度,同时也最受关注。   第一梯队的五名队员,都将承载希望作为主力进入赛场,去冲击世界杯第一站的阶段性冠军。   当天中场休息,姜成过来给他看近期的综合测评:“小炎儿可以,稳步提升,比起刚入队时候脱胎换骨了,腿怎么样?还会疼吗?”   顾承炎摇头:“没感觉了,我媳妇儿的药我一直在敷。”   姜成啧啧:“逮着机会就卖安利,知道你媳妇儿厉害了,天天说也不嫌烦。”   “先不聊这个,谈件正事,”姜成略正色,扫了薛义一眼,才回眸跟顾承炎说,“上面的意思,今年世界杯还是主推薛义,他近期虽然有点不稳定,但总体过关,你的话,就当这次是练手,熟悉一下国际赛场,不用承担太多夺冠压力。”   顾承炎不动声色,反问:“教练,你怎么想的?”   姜成呼口气:“我?我当然全心全意爱你呗,说不上来咋回事,我就老对薛义不太放心,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世界杯不算主菜,明年的冬奥会才是万众瞩目,国家重中之重的重点,下了夺冠的死命令,我可全指望你了。”   “如果我两个都要呢。”   姜成眯了眯眼,忽然问:“你到底跟薛义有啥过节。”   顾承炎笑了笑:“教练,目前我只能说,如果不是你让国家队在全国公开招募,那这辈子我们都没法遇见了。”   他起身往外走去冲凉,姜成皱眉,心里隐约打了个突。   “等会儿,啥意思也不说清,”姜成追上去拽住顾承炎手臂,话没讲两句,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对听筒里的人说,“那个无所谓,咱队不可能有。”   顾承炎敏锐捕捉到重点,眸光闪了闪,静静问:“咱队不可能有什么?”   姜成压低声音:“嗨,兴奋剂呗,搞得神神秘秘,还只对我单独通知,药品成分列表更新了,正好卡在咱比赛前。”   顾承炎手攥了一下,神色依然平稳:“不用自查?”   “查啥,你们吃的药都是正规渠道来的,咱们国家特别注重这个,哪有乱用禁药的风气,何况我刚听了,增加的都是些少见的新型合成物,主要针对欧美国家,咱更不可能有。”   顾承炎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再次确认:“不准备队内通知?”   “没必要,马上出发了,说这些闲事干啥,不过我得对各省队下通知,毕竟底下人乱,比不了你们干净。”   顾承炎站住,目不转睛看向姜成,语气转为冷肃:“教练,我有个请求。”   “说。”   “从俄罗斯回来之前,别下通知,更别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姜成皱眉。   顾承炎坦荡直视他:“我会在赛场给你解释,也会拿到冠军,请你给我信任。”   要是现在说了,薛义有的是空子可钻,能找出无数理由为自己开脱,甚至会反咬他。   他必须等到赛场上,让薛义自己去证明。   两天以后国家队正式开拔,出发前往俄罗斯的比赛场地,提前适应气候饮食,调整状态。   顾承炎落地的第一时间先拍风景,连上网络赶紧给小媳妇儿发过去,还贴心问:“宝宝,队里有人说在俄罗斯买化妆品不错,你想要什么口红还是香水,我都给你带回去。”   秦幼音乖乖说:“阿姨给的已经用不完了,我只想要你。”   “好,哥晚上给你拍腹肌。”   秦幼音被他逗得脸红又想笑,轻轻问:“哥,我仿制的替代药,你带了吗?”   顾承炎沉声:“带了。”   “做决定了吗?”   顾承炎目光转向队服袖口上的五星红旗,一时没回答。   秦幼音说:“不管你最后怎么做,我都无条件赞成你。”   薛义服用禁药不是短时间的,至少从入选国家队起,就跳进了这个深渊,而他不可能,也没能力独自做到,必然是省队那位身兼负责人和总教练的宋哲明在背后主导。   禁药的来源,使用,传播,根源全在宋哲明的身上,除了薛义之外,他不知道还渗透了多少人。   现在药的成分确定,绝无差错。   而国际上兴奋剂名单的更新,先到达各国体育的最高管理机构,才会相继下发,国内的目前被姜成有意卡住,宋哲明和薛义在短期内不会知情,更无从采取措施。   这次世界杯,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薛义如常用药,自然会在检测结果里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而对于被宋哲明和薛义联手害到葬送梦想,甚至可能落得终身残疾,毁了人生的顾承炎来说,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仁慈了。   秦幼音在话筒里认真说:“哥,你做什么都不为过,但你能犹豫,就足够我为你骄傲。”   顾承炎低低笑了:“不能不犹豫,他再烂,去赛场穿的是中国国家队队服,我再想把他挫骨扬灰,他代表的也是祖国。”   500米速滑排在赛程首位,比赛的前面三天依次进行小组赛和半决赛,直到确定最终进入决赛的六名选手。   顾承炎和薛义在半决赛中脱颖而出,其他国家队队员不敌对手或中途失误,全部遭到淘汰。   本次世界杯暂不对淘汰选手设置兴奋剂检测,将只针对进入决赛的六名队员进行赛后即时尿检和血检。   决赛,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莫斯科当地时间晚上八点。   秦幼音逃了一节课,中午就跑回出租房,拉上窗帘生怕反光,把电视开到体育频道,一动不动守着,手心直冒汗。   两点半时,体育频道开了短道速滑世界杯的专题,开始介绍主要参赛队员,并且提取出了小组赛和半决赛里的精彩画面。   屏幕上有顾承炎的照片闪过,秦幼音“啊”了一声,激动得小狗一样蹲去电视前面,一眨不眨紧盯着他在赛道上的身影。   等主持人切换去播薛义的,她气到扔遥控器,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大喊“这是什么垃圾!我要看我哥哥!”   顾承炎正在更衣室里,垂眸按着衣兜里的药瓶,薛义的药会放在哪,这两个多月里他早已一清二楚。   薛义从外面进来,拍他肩膀:“小炎儿,你还没换?”   顾承炎抬眼。   薛义挑着眉:“咋样,到最后还是剩咱们兄弟,等会儿决赛,我可不留情了啊,对了,赛后你可别走,得查兴奋剂。”   顾承炎似笑非笑:“我记得。”   薛义殷勤给他递水:“虽然比赛,定点吃维生素不能耽误,赶紧的。”   顾承炎当着薛义的面,吃下他以为被替换了的药片,看着他喜上眉梢的表情,顾承炎拳头攥得泛白。   手机连续震动。   秦幼音:“哥我在守着看!”   姜成:“咋不出来?紧张了?没事啊,这场规模还不算太大,你绝对行。”   顾承炎再次望向悬挂的队服,背上的国旗图案红到沁血。   他的拳头缓缓松开,任里面的汗干涸,跟薛义说:“换衣服吧。”   换衣中途,顾承炎提前安排好的人给薛义打电话,紧急喊他出去,薛义随手要关柜门,顾承炎淡笑:“关什么,我在呢,还是里面有秘密?”   薛义讪讪放弃,想来顾承炎也发现不了,准备快去快回。   反正今天一役结束,顾承炎就等着身败名裂,根本没有和他争的资格。   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今年内比赛的冠军,否则以他长期吃药的身体,恐怕没办法再坚持到下一年!   薛义走后,顾承炎找出他的药瓶,换成了自己的——音音做的毫无功效的那瓶替代品。   如果不换,薛义吃禁药上赛场,在兴奋剂检测中败露,全世界臭名远扬,被禁赛,被除名,再也无法翻身,而同时,国家会为他蒙羞,姜成会为他负上重大责任。   如果换了,薛义在赛场上失去药力协助,只是个跟不上队伍的垃圾,但这种药见效极快,代谢也极快,等到检测的时候,以前用过的已经没了痕迹,不会有任何人被他牵连。   顾承炎面无表情,干脆利落把药替换。   私仇和国家,他选择国家。   他不想音音只为他骄傲一点点,他要全部。   顾承炎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出更衣室,迎面遇上等急的姜成。   “这么慢!”   顾承炎把袋子郑重递给他:“教练,之前你所有疑惑,答案都在里面,十分钟后的决赛,我给你拿冠军,至于薛义,他连最后一名都追不上。”   “你如果信,现在可以打开看,如果不信,那就等我划过终点线,用事实告诉你。”   顾承炎说完,给秦幼音发了条语音:“宝宝,我选国家,我要你所有骄傲。”   他把手机扔给姜成保管,戴上头盔转身离开,进入赛场入口。   姜成愣在原地,看了眼从更衣室迟些出来的薛义,心脏莫名蹦到喉咙口,他手腕不稳地拆开袋子封线,首先入眼的就是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是和维生素一模一样的白色药片,附着成分说明和前有后果的照片及文字记录。   “薛义把我的维生素换成了禁药。”   后面,是顾承炎保留的,在省队期间训练的日程记录,不止他一个人,也包括当时的薛义在内,如实标注着他的真正水平。   再往后,顾承炎在省队遭受的所有待遇伤害,承担的一切不该有的伤痛背叛,以及国家队选拔赛期间宋哲明的恶意针对,薛义长期服药的证据一一在册,巨细无遗,不存在任何一丝疑点。   还有最后一页,顾承炎亲笔写,他已经换了药,中国人的事,不必让全世界去评判。   姜成终于懂得顾承炎那句“我选国家”是什么意思,他脸色惨白,汗顺着额角滴落到脖子。   他脑中乱响,直到被周遭骤然拔起的尖叫呼声刺激,不由自主去看场内。   哨声已然吹响。   六道身影冲出起始线。   高清电视屏幕前,秦幼音不能呼吸,心跳剧烈到站立不稳。   她根本看不到别人,唯有那道云雾一般的修长身影,穿黑色比赛服,背上印着国旗,在起步的第一刀就风驰电掣越过身旁对手,第一次手扶冰面倏然转弯后,已如开窍的利刃穿透所有阻碍,割碎他的伤病,拾起曾经被践踏在别人脚下的荣光和情感,身披万丈光芒遥遥领先。   秦幼音张开口依然喘不上气。   赛场上的喧嚣和主持人疯狂的大喊挤不进她的耳朵。   她意识里全是顾承炎,想着他在医大滑冰社里黯然捧着损坏的衣服,想着他在选拔赛上打着封闭针忍痛拿到胜利,他是一路踩着刀子和血才拥有此时此刻的机会。   秦幼音不知不觉满脸是泪,对着屏幕说:“顾承炎,你是我的骄傲,一直是,永远都是。”   她也想做他的骄傲。   她也想,等到下一次他的比赛,她能光明正大去到现场,而不是守在电视前,隔着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主持人声嘶力竭大吼:“过了!过线了!500米速滑世界杯首战告捷!我国出色的年轻新秀拿到了属于他的第一个冠军!虽然世界杯后面还有四站,但顾承炎的名字即将在全世界——”   姜成在现场,狠狠抓着牛皮纸袋,淹没在沸腾的人群里。   他周围的国家队队员们,工作人员们,全部在欢呼拥抱,唯有他心里惊涛骇浪,一步也无法移动。   顾承炎不仅仅拿到一个冠军。   他的决定救了他。   救了国家队。   哪怕换成他自己,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会在大仇得报面前,去选择一场这样无声无息的轻描淡写。   薛义是最后过线的,中途就已经完全失去节奏,被甩出老远,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他瞪着眼睛无法置信地死盯着得分屏,面如死灰跪在冰面上,拳头重重砸下,他嗓子里嗬嗬作响,想大喊顾承炎用了兴奋剂,却出不来声。   姜成吃力地找回声音,挤出一声变调的暴喝:“操!把薛义给我拖过来!”   没有记者去拍他这句粗口,所有镜头对准的都是顾承炎。   姜成喘得止不住,借着仅剩的气拽住经过的一个央视记者:“我们顾承炎,好好采访,有本事,长得帅,我告诉你,他要上了什么热搜,比一般明星都得火!我话撂这儿了,明年冬奥会他绝对能拿大满贯!”   秦幼音哭得脸上一片湿,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看微博上飞速飙升的热度,尽是顾承炎的各种截图和资料,一群群的大V账号狂喊小冠军帅到炸裂要嫁给他。   随便一刷都有新的花痴。   秦幼音咬着唇把手机扣过去。   始终开着的电视机里,终于传出顾承炎带着微微喘息的说话声。   她顾不上关注其他,赶紧扑过去。   记者围成一堆,七嘴八舌问着比赛和成绩。   顾承炎抓了下汗湿的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神色淡淡挨个作答,他不卑不亢,四平八稳,让几个比较年轻的女记者当场脸红。   秦幼音气鼓鼓又扔遥控器。   正规问题足问了十来个,有人忍不住旁敲侧击:“国家队的另一位队员薛义是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比赛场闹出笑话?”   顾承炎漠然说了四个字:“我们不熟。”   旁边的女记者实在忍不住,应台里要求,顺便夹带私心,举着话筒一本正经问:“你大概还不清楚,现在微博上的话题热度爆炸了,网友们都在讨论你,我需要代替广大女性同胞提一个小问题。”   “请问——这么年轻,这么优秀的你,有择偶标准吗?理想型是什么样?”   正式比赛已经结束,该问的问题也都问完,在结尾较为轻松的时间里,这样的提问并不突兀,反而是善意娱乐,博得现场众人友善失笑。   紧接着,话筒全都凑过来,递到顾承炎身前,一起等待他的答案。   顾承炎问:“请问哪个是直播镜头?”   摄像师忙挥手:“这边这边!”   顾承炎点了点头,一张无暇脸上冰雪初融,唇角缓缓弯出笑痕。   他面对镜头,直视后面无法计数的观众,也直视他真正要看的那个人。   秦幼音傻傻隔着屏幕和他对视。   顾承炎跨越山川湖海,穿过需要飞行近十个小时才能到达的距离,专注望着她,开口回答,字字干脆清晰——   “我没有理想型。”   “我只有唯一一个深爱的人。” 第71章 欺负71下   在场记者全愣了, 万万没想到年仅二十的小冠军居然这么坦荡, 直接公开承认感情状况,还一扫之前的高冷严肃, 笑得极甜。   “所以意思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对, ”顾承炎依然在看镜头,凌厉眉目含着柔光, 叫她名字, “音音,我赢了, 你看到了吗?”   秦幼音呆了两秒,手忙脚乱爬过去捡起手机,抖着手点开他的微信对话框。   她盯着电视里英俊夺目的脸, 唇贴到话筒上,按住语音键大声告诉他:“看到了!”   一边喊着, 一边禁不住再次眼眶泛红。   无论相隔多远, 她都被他时时刻刻摆在心尖。   任何激情万丈, 忐忑不安, 或是暗地里的酸涩醋意,总能得到他最及时的回应,尽数融在他从不收敛的极致热烈里。   秦幼音忍住哽咽,跪坐在顾承炎的面前, 对手机说:“你做到的, 要说的, 心里想的, 音音全知道啦!”   记者包围圈外,姜成好不容易调整了表情走过来,把代为保管的手机往顾承炎怀里一抛:“自己拿着,小女朋友一直发微信,估计急坏了。”   顾承炎伸手接住,把语音听完,笑得更深,抬眸看到一堆八卦的眼睛,他也不避讳,非常骄傲地点开最后一条公放,小姑娘又颤又糯的声音立刻响彻。   “——音音全知道啦。”   他低柔说:“看,她回答我了。”   一群见多识广的大记者们被小年轻塞了一嘴狗粮,啧啧摇头,也忍不住愉悦大笑。   秦幼音在电视前彻底傻眼,气若游丝往地板上一倒,蹬了蹬腿儿,对着空气捂住热烫的脸:“哥你欺负人!”   成绩落定后,以顾承炎为首的决赛六人同时被赛方工作人员带走,分别进行禁药检测。   姜成唯恐薛义再有不轨,亲自跟着紧迫盯人。   检测站门外,薛义一看到顾承炎过来,咬牙切齿朝他挣过去,想扯他衣领,被姜成一把揪住。   薛义脸上肌肉狰狞,恶狠狠咬牙:“顾承炎,你别得意太早,等检测结果出来,你就是臭名昭著——”   姜成忍无可忍,重重踹他一脚:“你他妈再敢废话!看回国怎么收拾你!”   直到赛程全部结束,国家队整装待发准备返航时,赛方联合国际反兴奋剂组织公布了官方权威结果,500米速滑决赛六人,皆为阴性,无人使用禁药,比赛成绩真实有效。   薛义瘫在机场,终于明白他早已落入顾承炎的网中,从答应宋哲明去吃药,去毁兄弟的腿开始,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飞机在北京机场落地,大厅里守了很多记者等待采访。   姜成神情冷凝,带队走了特殊通道,在车上严厉宣布:“我正式通知,咱们队内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禁药事件,还涉及到中伤陷害队友,差一点对祖国声誉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影响!”   “我作为总教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将配合体育总局把这件事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从今天踏入训练中心大门起,至少一个月之内,全队按上级要求戒严,接受排查,任何人不得离队!”   顾承炎始终望着车窗外,听姜成说完,不禁拧眉捏紧手机。   他跟音音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再等一个月之后,又到了世界杯第二站,要继续去澳大利亚,还不知道会耽误多久。   微信震动,秦幼音问:“哥,比完赛可以放假了吗?什么才能时候回来?”   顾承炎不忍她担心戒严调查的事,尽量说得含糊:“队里严查薛义,短时间内不能离开北京。”   她乖乖发了个表情包,是新画的猪崽,大眼又圆又柔,老老实实坐在地上等。   顾承炎心里堵满膨胀的棉花,想她想得胸口涩痛。   当天回到训练中心,体育总局派下来的专项调查组立刻行动,姜成去做汇报,把前因后果有理有据讲清,他有意剔除掉其中制作替代药和赛前换药的细节,坚决排除一切会对顾承炎造成不利的点。   说到最后,姜成情绪激动,眼里有了热意:“顾承炎这种新秀出道就能拿到世界冠军的选手,竟然被一群渣滓败类坑害埋没,只能抓着我心血来潮全国招募的唯一机会,打封闭针去豁命,凭什么!”   调查组全员沉重。   “如果不是他拼尽全力到了我面前,那我们根本不可能坐在这儿,今年的世界杯,不但夺不了冠,反而是给国家抹黑的奇耻大辱!”   姜成拍桌子:“他是为国争光的冠军!就连这件事也是靠他才能曝光!伤害他的人必须严惩,顾承炎必须得到最好的待遇!”   调查从短道速滑国家队起始,迅速蔓延到其他项目,向下辐射全国省队。   持续到半个月时,传来宋哲明被警方逮捕的消息。   宋哲明从国外接触到这种禁药,嗅到巨大商机,走非法途径带回国内试用,果然成效可观,随即动心用在他最寄予厚望——同时也是他秘密私生子的薛义身上,督促他进入国家队,能在国际赛事夺冠一举成名。   薛义资质平庸,尤其在同队顾承炎的对比下,更是黯淡无光。   宋哲明自身沉迷短道速滑,但年轻时错失机会,如今年龄已不允许,却成了夜不能寐的执念,其他孩子无缘于此,只有薛义这个私生子可以栽培。   他执着到变态,一定要让身体里流着他血液的薛义,代替他去争一个世界冠军。   宋哲明让薛义跟顾承炎做好友,把顾承炎这个天赋高到让人生气的未来之星控制在身边,得到禁药后,再把他亲手扼杀在省队里,用禁药扶薛义上位。   目的也变得比之前复杂而不可告人,他打算借这个用药堆出来的冠军,趁着兴奋剂名单尚未更新前,去尽快促成更多更大的买卖。   如今事情败露,宋哲明私下倒卖禁药的产业链,做过的所有肮脏丑事全被揭开,等待他的是多项罪名的制裁。   薛义的处罚连同宋哲明一起,被从国家队除名,列入体育总局黑名单,终身禁止参加体育赛事,继续接受警方处理,去面对应负的刑事责任。   顾承炎得知的时候,正在训练馆肆意流汗,把精力强行扎在高强度的体力消耗里,但听到的一刻,他到底熬不住,只想马上告诉音音。   他走出训练馆,站在无人干扰的二楼走廊,湿哒哒的手撑住窗台,重喘着拨通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听筒里风声呼啸。   顾承炎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清楚记得今天东北也会下雨,忙问:“宝宝,你在哪?”   秦幼音在风声中反问:“那你在哪呀?”   “在队里,”他低着头,被朝思暮想的轻柔嗓音磨得酸楚泛滥,“刚训练完。”   “哥,还在戒严,你不能出大门吧?”   顾承炎神经猛一跳,蓦地直起身:“你怎么知道的?!”   他怕她担心,明明没说过这么详细!   秦幼音笑得绵绵糯糯:“因为我刚问了训练中心的门卫呀,他还认得我是你家的,就照实跟我说了——”   顾承炎怔住,突然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脑中嗡的大乱。   她软声接着说:“是我不好,没跟你商量就自己跑来了,以为能见你一面的,没想到会这样,门卫说了,特殊时期,解禁前不准外出不准家属入内,否则不问缘由,双方全当参涉禁药的抓起来。”   她明白,整件事有她暗中参与,抹掉痕迹已是不容易,小炎哥为了保护她,绝对不会破戒的。   顾承炎手腕不停打颤,嘶声问:“你到底在哪!”   秦幼音说:“我在训练馆对面的马路边上,你能不能上高一点?也许可以看见我。”   顾承炎紧闭了下眼睛,压住里面涌上的潮热,脚步错乱地冲上楼梯,三楼不行,有东西挡住,四楼也不行,还是不清晰,他屏息跑上五楼,扑到窗口,一眼捕捉到远处对面,那个纤瘦娇小的身影。   他张开口,喉咙里闷涨堵着。   玻璃有些脏,影响视线,他慌忙用手用衣袖去抹。   五楼的窗台偏高,他踩上去跪着,拉开窗子探出身,拼命想把她看仔细。   手机听筒里传出她欢喜的声音:“哥!我看到你啦!”   远处,女孩踮着脚站高,努力朝他挥手。   天地昏暗,马路上人海车海川流,全世界尽是无边无际的黯淡,唯有她身上的裙子如烈焰一般,刹那燃尽他的心。   顾承炎的手抓住窗沿,骨节嶙峋的凸出,泛出青白。   云层里有闷雷响起,雨点噼啪坠下。   顾承炎被雨淋湿,暗哑朝她大吼:“音音!”   眼眶烫得再也无法承受,有什么像雨一样滚落下去。   他用尽力气喊她:“音音!”   秦幼音跳起来挥着双手,还不忘告诉他:“别担心,你每天看家里的天气预报,我也每天看北京的,知道今天可能下雨,有带伞的。”   她在雨中撑开一把透明的伞,上面喷绘着猪崽的图案。   是他最偏爱的,捧心的那一张。   秦幼音目不转睛望向远处楼上,笑着说:“哥,别难过,我来看你啦。”   大雨淋漓,冲得一片模糊。   顾承炎的头发和脸上淌着水,语不成句。   他拳头砸在窗口上,丝毫感觉不到疼,通红眼睛死死勾着她的身影,一遍遍烙在心底。   万物失色,其他都不存在,唯有她披星戴月赶来这里,顶着大雨,亲口告诉他。   哥,别难过,我来看你啦。 第72章 欺负72下   雨水连绵没有尽头。   顾承炎半身湿透, 窗沿卡在肋骨上,极力够着她的方向,直到他眼前被水蒙得模糊,几乎看不清她。   他挤出能力范围内最稳定温柔的声音:“音音乖,雨太大了,找个地方躲躲, 回去的票买了吗?”   “确定不让进就买完啦, 再等五分钟我打车去机场。”   秦幼音心思全在五楼那个朦胧的影子上, 伞歪了也感觉不到, 衣裙被淋出大片深色。   “哥……你再让我看你五分钟。”   半个小时过去,秦幼音早已经听话地上了车,消失在雨幕里,顾承炎仍然保持不动的姿势僵在窗口上, 又过了许久, 他才回身滑下窗台,慢慢蹲坐在墙边。   训练馆五层很静,吵闹人声都隔绝在楼下。   顾承炎曲起麻木的腿, 头埋在膝间,身上的水流到地砖上,他扯着湿发, 手一下下捶在水中, 苍白皮肤泛起殷红。   音音一路过来得是抱了多大的期待, 却连碰都没能碰到他, 一个人冒着雨孤零零回去。   她是坚强了成长了, 可在他面前,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坚强成长。   音音孑然一身,只有他而已。   顾承炎胸腔里揪得剧痛,无形的刀刃割骨切肉。   姜成楼上楼下找了他一圈,大呼小叫也没人应,最后上了存设备的五楼,一眼瞧见窗户边狼狈不堪的小冠军。   他叹口气,踱过去踢踢他的鞋:“我听门卫说小姑娘过来了,没见着也不用这么难受吧,等这段时间过去不就好了。”   顾承炎一言不发。   他一次也舍不得让她失望。   姜成蹲到他面前:“谁能想到,平常横行霸道,赛场上所向披靡的顾小炎儿,感情上竟然这么痴,你能不能有点自我认知,你现在可是冠军了,她在学校多骄傲啊。”   顾承炎垂着头沉默。   冠军算什么东西。   他之于秦幼音,永远只是她的小炎哥。   姜成见他油盐不进,湿淋淋窝在墙边又确实可怜,不再卖关子,拍拍他肩膀说:“行啦,给你透露个消息,这次你功劳大,我专门往上递了申请,如果世界杯五站你都能夺冠,拿到总积分第一,那就破格让小姑娘提前进队医组,边学习边工作,专职看护你。”   顾承炎猛然抬头,眼眶赤红地瞪着姜成,嘶暗问:“真的?!”   “那还有假,”姜成看他这副反应,越发觉得好奇,八卦问,“我带过的小年轻太多了,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朋友真能比夺冠本身更重要?那你到底为啥累死累活进国家队。”   顾承炎看着他,双瞳深暗而执拗。   “她比任何事都重要。”   “我进国家队,是为了把她带来,守好她,保护她。”   秦宇说过的危险,他一刻不曾忘记。   只要能让音音来身边,不管几个冠军,他拼了命也会去拿。   -   禁药的调查戒严在进行一个月后宣告中止。   除了宋哲明和薛义之外,在其他项目上也揪出来几个,为了减小影响,没有对外声张,秘密处置了,至于各地方省队,有不少被宋哲明荼毒,还会继续深挖,体育总局下了大力度,坚决一网打尽。   按理说戒严结束,顾承炎可以恢复自由身,但和他料想的一样,时间正好跟世界杯第二站无缝对接,马上要动身去往澳大利亚,一天都匀不出来。   国家队的会议室里,姜成拍拍手:“明早六点全面解禁,咱们中午十二点的航班,各自准备好,在大门口集合一起出发。”   两个时间一出,顾承炎懒散的坐姿瞬间笔挺,他立马开手机算了算,眼里迸出光,先进订票软件行云流水操作完,才给秦幼音发微信:“宝宝,明天上午有事吗?”   秦幼音秒回:“没有课,辛月让我陪她去逛街。”   “不去。”   “哥?”   “哥有个小礼物寄给你,上午肯定到。”   散会后,等人走光,顾承炎坐着没动,姜成脑门上的青筋开始乱蹦:“你又咋了——”   “教练,”顾承炎唇角勾起,沉寂了足足三个多月的眉目重新溢出神采,“给条生路吧,明天让我去机场汇合。”   “……中间才几个小时?哪够你折腾!”   “够,我保证,一分钟也不会迟到。”   -   秦幼音惦念着小炎哥的礼物,一晚上没睡好,天没亮就早早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妥当坐在小板凳上。   哪怕等的是快递员,是件没有温度的物品,她也坐立难安。   实在太想他了,想得即使沾着一点点他的气息都会觉得安慰。   天际染上薄红朝阳时,秦幼音收到顾承炎的微信:“宝宝别急,半小时以后陈年会去接你。”   “接我?!”   “对,礼物有点大,快递员不好运,需要你自己去取。”   秦幼音更忐忑了,再问下去顾承炎又不肯细说,她知道他今天要赶着出发去澳大利亚,不敢多缠他,只能自己抱着脑袋默默数秒。   熬到半个小时,陈年准点打来电话:“小嫂子!车不让进,我在校门口等你啊!”   秦幼音腾地站起来,飞奔出宿舍往外跑,沿路上被碰到的同学围观,她听到有人叽叽喳喳议论。   “哎是顾承炎对象!”   “看见了,你还别说,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好看有啥用啊,顾承炎又不在身边,他可不是过去普通学生,上电视的世界冠军好吧,相当于明星了,要啥样女的没有,公开表白估计是心血来潮,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不记得这种校园恋情了。”   “也是,好几个月见不上面,说不定都把她忘了——”   秦幼音一口气跑到车边,陈年提前开了车门等着,一见她来,亢奋喊:“嫂子咱快走!”   车飞速前进,秦幼音喘着问:“我们到底去哪?”   陈年憋得抓心挠肝:“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开出一段,秦幼音认出沿途标志,震惊看向陈年:“机场?!”   陈年嘿嘿一笑,闭嘴忍住,不肯透露。   秦幼音摸出手机,悄悄给顾承炎打了个电话,显示关机,她干涩地舔了舔唇,手臂有点抖,尽量控制着不失态,也不敢去想那种可能。   是她异想天开了,小炎哥今天出国,哪里会有时间……   不能抱希望,一旦落空,会千倍万倍的难过。   礼物……   一定是礼物。   陈年把车停在航站楼前,笑嘻嘻说:“小嫂子,炎哥交代了,让你进门往右走,走到第八根柱子,在那个窗边等着,礼物会送过去的。”   秦幼音极力遏制,也压不住擂鼓般的剧烈心跳。   她头脑发晕,挤入机场熙攘的人群里,很多航班在起飞降落,满眼尽是陌生穿梭的影子。   秦幼音数着柱子,发现第八根的窗边刚好是个隐蔽的转角,很少有人经过。   她站在原地茫然四顾,目光落在电子屏的升降列表上,有一架从北京飞来的航班已经落地。   秦幼音停下来靠在墙上,伸手按住轰轰乱震的胸口。   别多想……   不可能的。   他忙着出发,怎么可能。   可再反驳,仍控制不了满腔喷涌欲出的企盼,秦幼音睁大眼睛,一下也不舍得眨,来回看着会走向自己的两个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一如她失控的呼吸。   等新下机的乘客真的汇聚过来,她反而没了胆量,往后缩了缩,双手攥紧。   人群里隐约有惊呼声响起。   秦幼音迷茫听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惊呼声却在向她蔓延,似乎有个吸引人关注的中心,正在靠近她。   秦幼音楞楞朝前走了两步,迈过挡住视线的柱子,抬眸望向声源,只看一眼,就僵住了无法移动。   幻觉吧……   她揉揉眼角,鼻子酸楚地再去看。   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比刚才离得更近,伸手拨开中间阻挡的路人,疾步冲着她过来,越走越快,直到忍不住大步跑起来。   机场四面八方的明澈光线里,他身形修长,满身映着光,五官那么清楚分明,凶猛撞入她的视野。   秦幼音怔怔嗫嚅了一声“小炎哥”,脚本能地迎上去,走两步就再也不受控制,用尽全力飞奔扑向他。   行人汹涌,她心更汹涌,丢盔卸甲地发疯般跳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搂住死死抱紧。   秦幼音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哭出来,什么都不要管了,脑袋一片空白,只想在哥哥怀里滩成一汪水。   顾承炎勒着她的腰,恨不能按进自己骨血里,等不及先在她颊边亲一下,眼神示意在不远处兴奋看热闹的陈年赶紧解决围观路人。   眼看着陈年过来,他急迫地往柱子后面的拐角走。   有几个沿路上惊呼的年轻人在后面追着打量,激动问:“是顾承炎吧?!”   顾承炎把媳妇儿护好,回眸哑声说:“是,但不好意思,非礼勿视。”   陈年恰时过来把人一个不落的挡住安抚。   顾承炎紧步绕过柱子,避开所有视线,把秦幼音抵在墙面,吐息颤栗着仰起头,又重又深地狠狠吻上去。   “对不起宝宝,你的礼物飞机晚点了,只能停十分钟,一个吻的时间。”   -   一个吻的时间。   长如无尽宇宙,也短到稍纵即逝。   广播里在提醒飞往北京的乘客尽快安检,以免误机。   秦幼音唇舌酥麻,水光泛滥,全身是软的,她努力箍着他的腰,说什么也放不开:“哥,再等一下,再让我抱一下。”   她嗓音发颤:“就一下。”   顾承炎蹲下去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尽快回来,等后面四站的冠军都拿到,你就能跟我一起走了。”   秦幼音重重点头。   “等我。”   她带着哭腔“嗯”了声。   顾承炎咬着牙关,吃力把她扶起,最后揉揉她的脸,在她戴戒指的手指上亲吻,按着她肩膀帮她转过身。   “乖,别看,等一下再转回来。”   秦幼音的眼泪一直掉,听着他站起,往后退,鞋底和地面摩擦,马上要走远。   她忽的扭身冲上去环住他,呜咽说:“哥,我好想你啊。”   说完她狠掐着自己手心,主动向后,粗鲁抹抹脸,浸水的杏眼弯成一对美极的月牙。   不能让他看她哭着走。   要笑才行。   顾承炎脚下犹如踩着棉花,不知道怎么过的安检,怎么上的飞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始终把头抵在舱壁上,任苦忍的热烫溢出眼角。   下飞机时刚好是姜成定下的汇合时间。   顾承炎扣低帽檐,迈向整装待发的队伍。   全组都在看着他,没人敢轻易开口说话。   顾承炎面无表情,提着包走在最前面,只低哑地扔下两个字:“出发。”   -   短道速滑世界杯本年度的二三四站分别在澳大利亚,荷兰和加拿大举办,中间相隔时间非常短,甚至没有回国的机会,整整两个月,国家队一直辗转在各国之间比赛,仅是保持状态和适应气候饮食都是难题。   在这种高强度的压力下,顾承炎主攻的500米赛道屡战屡胜,无一失手,连续稳夺三个冠军,世界积分榜上遥遥领先,只等最后一场韩国的收尾战。   如果韩国站能继续取胜,那么他将是最年轻的世界杯总榜第一获得者。   也是以新秀身份出道即斩获总冠军的第一人。   姜成早就激昂到麻木,全队也适应了自家这位神一般的存在,唯独本人似乎毫无感觉,对什么都淡得像水。   “小炎儿我跟你说,每站的冠军其实不算啥,重要的是这个总榜第一,”姜成趁着休息跟顾承炎讲,“总榜第一呢,其实也是铺垫,最最重要的还是明年冬奥会。”   “你现在算是声名远播了,绝对不能掉链子,全国都在看你。”   “俄罗斯你第一次夺冠的时候,我可跟记者夸下海口,说你肯定能拿冬奥会大满贯,大满贯啥意思懂吧?不光500米,各个项目,包括接力在内,全要。”   顾承炎懒洋洋看他:“冬奥会之前,你要是能让我媳妇儿来,几个大满贯都行。”   “我操,口气不小。”   “你试试就知道了。”   顾承炎不搭理他了,用毛巾揉着汗湿的头发,严格按照媳妇儿安排的时间去敷药。   腿伤虽然好了,但后续保健巩固,他不管隔着多远都没懈怠过,甚至是每天最期盼的环节。   顾承炎熟门熟路把药包浸热敷在腿上,立刻多角度拍照给秦幼音发过去,还要加语音,嗓音沙沙懒懒,揉着不加掩饰的渴望:“宝宝——”   两个字,足够让秦幼音抱着手机脸红。   她正在出租房的卧室里,把顾承炎的语音反复听了七八遍,脸埋在书桌上,眼巴巴地想他。   手肘不小心一碰,刚用过的笔滚到地上,啪的一声。   秦幼音弯腰捡起来,低眸看着摊开的日记本,还剩几个字没有写完,她继续一笔一划填上:“过去的黑暗全被他照亮了,我只要等他回来带我走,往后都是好的。”   她画下句号,指腹在纸面上来回摩挲。   从苏月镇带过来的这些日记,被顾承炎妥帖地保存在柜子里,她今天翻了出来,在后面的空白页填上了最好的结尾。   手机又一震:“音宝,啥时候过来?给你占座了!”   秦幼音恍然记起跟辛月定好了要去学校听讲座,转眼快到点了,她急忙换衣服跑出门。   讲座结束时是下午四点半,辛月晚上跟男朋友有约,不放心地要给秦幼音提前带份饭回去,还捏着她脸说:“我得把小嫂子照顾好,不然我哥知道他家宝贝饿着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秦幼音笑着推推她:“不用啦,家里有吃的。”   告别辛月,秦幼音出校门,没注意到路边停的黑色轿车,自然也没看到车里的秦宇,专心致志往出租房走。   哥哥刚离开的那段日子,她根本不敢回出租房,时间久了终于能控制情绪,尽情回去包裹在他留下的气息里。   秦宇本想喊住她,但看到她竟往居民区里拐,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他没出声地在后面跟上去,亲眼见她进入楼道,轻车熟路乘电梯上楼,更确定了猜想。   他脸色沉下去,没有卡不能刷电梯,于是从步梯赶上去,到十二楼以后,发现其中一扇门上贴着卡通图案,而且看门口灰尘痕迹,绝对是刚刚有人进门。   秦宇眉头紧锁,在门口忍了忍怒气,才上前敲门。   “谁?”   果然传出秦幼音的声音。   秦宇冷声说:“是我。”   门打开,露出女儿惊讶的脸:“爸?!你怎么会来?”   秦宇没说话,目光扫视过客厅里的边边角角,男人的生活痕迹浓重,明显是两人同居的房子。   “我怎么会来?”他语气肃然,迈进屋里,回手把门“砰”的关上,“要不是无意发现,我还不知道我没到二十岁的女儿已经跟人同居了!”   秦幼音诧然看了他片刻,轻轻错开目光。   曾经她想过很多次,同居被爸爸知情要怎么解释,但自从经过苏月镇之后,这些担心再也没有了。   离开苏月镇后,她见过他一次?还是两次?   少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为什么要在好不容易相见的时候,只想着来质问她呢。   秦幼音坦然说:“是,我们同居了,而且不是最近,去年他为了救我受伤那次,刚出院就开始了。”   秦宇本想严厉些,让女儿知错,能好好坐下来谈谈跟他道歉,完全没料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印象中的女儿胆小温婉,对他向来言听计从,更是恪守着跟异性的距离,哪怕知道她喜欢顾承炎,也没料到会瞒着他发展到这一步,还承认得理所当然。   “秦幼音!”   “爸,”秦幼音倒了杯水给他,心口堵得酸胀,一时不想面对他的怒意,低声说,“我们不要吵架,你也不要骂我,你先坐,我去买菜,晚上留下吃饭吧。”   秦宇坐在沙发上,拧眉盯着房子里的布置,越看失望越大,也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女儿几乎变了个样子。   今天的她,与他印象中从前的那个柔顺安静的小姑娘大相径庭。   他甚至有种荒谬的念头,仿佛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秦宇忍不住站起来,走去各个房间打量,卧室的门开着,他本想只站门口看一看,却意外被桌上摊开的本子勾住目光。   本子很旧,边角全是破的,年头不短了。   然而字迹却清晰新鲜,很显然是写完不久,哪怕离得有些远,他也确定是秦幼音的字迹。   秦宇犹豫片刻,到底选择走了进去。   拿起本子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会在这个下午,穿过十几年厚重绝望的岁月,接近了一段他从来不曾知晓的狰狞过往。 第73章 欺负73下   秦宇看到打开的纸页上,秦幼音最后亲笔写下的话。   什么“过去的黑暗”, “被他照亮”, “等他带我走”这些, 在秦宇眼里, 是小女生涉世不深, 陷入爱情以后的夸大其词。   过去她在南方衣食不缺,虽然身边没有父母,但她小姨一家尽心尽力照料, 算得上安稳祥宁, 哪能用“黑暗”来形容。   这孩子上中学开始就胆子小爱哭,有时唯唯诺诺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 他当然心疼歉疚,然而次数多了, 难免或多或少想过,他的女儿有些让人无奈, 甚至烦躁。   他每天工作命悬一线,为了她放弃了妻子的性命, 即使相隔甚远,也不曾在经济上亏待过她一丝一毫, 这样的情况, 她不应该懂事成熟,更叫他省心些么?她却正好相反。   如今胆子倒是大了, 可不声不响做出了叫他这么失望的事。   秦宇沉着脸, 一边思忖等秦幼音回来, 如何说教她犯的错,一边随手把日记本往前翻。   刚翻第一下,他就一愣。   ……不是音音现在的笔体?字迹颜色发灰蒙尘,跟这本子一样年头久远,是她过去记的东西?!   这页写得简单,时间记录是她初三暑假,文字只有一行——   “一星期过去了,胃还是很疼,为什么要洗胃,为什么送我来医院。”   秦宇瞳孔微缩,初三暑假他一直在忙案子,没空去苏月镇看望,她是吃坏东西生病了?   他下意识往前翻了一篇,看清内容的一刻,他手指蓦地僵住,粗糙大手一下子把日记本抓紧,不能置信地拿到眼前。   她稚嫩的字体浸满了干涸的水印,一笔笔写着——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小姨,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小姨,我身上的伤虽然有那么多,但还是很怕血,我想去你的诊所里吃安眠药,药钱,还有买骨灰盒的钱,我都省出来了,会压在你的桌角下面,等我死了以后,你记得取,千万不要被小姨夫骂。”   秦宇头皮一炸,脊背上忽的沁出一层冷汗。   这半页纸他瞪了好几分钟,不解地自言自语:“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   秦宇的手失去控制,匆忙往前翻看,越看脸越苍白,等到了第一页,看到“被烟烫了的地方化脓了,腿不敢合起来,手臂也放不下……”   前面没了。   这不可能是开头,肯定有更多……更多。   秦宇永远强硬的膝盖开始发抖,本子掉到地上,他阻止不了身体的反应,头晕目眩蹲下去,不等缓过气,就发现手边的书桌柜门开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   一整排的,这样的本子。   秦宇呆滞半晌,手腕哆嗦着抽出一本掀开。   时间是上初二那年,她写着:“周岭趁我换衣服的时候闯进来,掐着我的脖子要亲我,我咬了他逃出去,被小姨夫撞到打了一巴掌,说我太下贱,勾引他的儿子学坏,小小年纪就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秦宇已经不会眨眼,他狠锤了几下胸口,费力地喘着气,张开嘴,嗓子里无意识挤压出扭曲的气音。   手开始机械地翻页,一本接一本的,撕破这么多这么多年里,他自以为是粉饰出来的所谓太平。   女儿娟秀幼嫩的笔迹,全部化成了鲜血淋漓的武器,一刀刀把他凌迟,切得体无完肤。   “周岭说会让我在学校生不如死……”   “我第三次被锁进卫生间,她们站得很高,从门上把拖地的脏水泼下来。”   “今天终于有个女生主动和我说话了,她问我的星座是不是处女,我说不是,她马上跟全班大喊,秦幼音说了,她不是处女。”   “全校都知道了,初二三班的秦幼音自己说,她不是处女,是垃圾,是贱货,活该被人往死里折腾,她本来就不干净。”   “爸爸来看我了,我想让爸爸救我,带我走,但是他好忙,说几句话就接电话走了,爸爸很辛苦,工作危险,我必须要懂事,我还能忍。”   “今天好疼……”   “爸爸,我好疼啊。”   “第一次死不掉,那第二次呢。”   “为什么第二次也不行……”   “爸爸,我真的想和你告别了。”   秦宇死死扣着本子,跪坐在地板上,身体不堪承受地伏低,想抓住什么,手徒然伸了半天,只扯到自己身上的警服衬衫。   他喉咙里塞得想吐,把头砰砰撞在柜脚上才勉强清醒。   爸爸?   谁是爸爸。   他吗?   太可笑了,这傻孩子在叫他,叫一个猪狗不如的混蛋。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么多年来都做了什么事。   没本事保护妻女,却懦弱地把妻子的死推卸到女儿头上,他面对不了自己的无能,就理所当然不去面对女儿,把她孤身抛在南方还心安理得,自认为尽到了父亲的责任,还觉得置之不理都是情有可原。   他十几年奔波在外查案,救人性命,给人讨公道,抓罪犯绳之以法。   到头来,最应该被他疼爱的小姑娘,那么孤独无助地只能在笔记本里喊爸爸,她承受磨难选择死亡的时候,他一无所知,甚至嫌她麻烦。   秦宇不敢想,她是怎么走出了苏月镇,来到东北投奔他。   而他?   他永远忙,没空去机场接,没空看她弹琴,推给她一信封生活费就觉得够了,他拿楚昕母女去压抑心中不安,却害得她住院,也是因为他,她差点有生命危险,现在仍要提防那个没出狱的魔头!   就连春节去苏月镇,他还是——   秦宇一僵,苏月镇……她一个人。   他意识到什么,踉跄爬起来,颤抖着掏出手机,按了好几遍才拨通省厅战友的电话,一接通马上嘶声说:“给我查一个人的犯罪记录!主要是春节,春节期间——”   战友打断他:“哎,老秦,我刚要找你,你让我帮你盯着的段老七,就上回减刑失败以后转到异地监狱那个——”   秦宇耳中嗡嗡直响,听不进他说什么,大吼:“我让你查一个人!”   报上周岭的名字和具体信息,战友的电话隔了会儿回过来:“十四岁和十六岁分别有一次猥亵,今年春节,他再次对同一受害者施暴未遂,是女孩男朋友及时赶过来了才没出大事,他拒不承认,保释出去以后被人废了生|殖器和双手,没两天让车给撞死了。”   “怎么,你认识他,还是认识受害者?”   秦宇眼中涌出泪,彻底崩溃。   战友趁机忙说:“段老七的事你还听不听了?我前段时间太忙,刚知道的,他在监狱里不知道干了点啥,立了功,还判定成重大立功表现,上头批了,能减刑的,我听到的消息是,最近他大概就能出狱,你——”   秦宇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也记起当年那个魔头入狱前冷冷说,你女儿挺可爱的,最好别让我再看见她。   手机从秦宇手中滑落,“砰”一声摔在地板上。   -   秦幼音在超市里耽误得有些久,调整好心情提着菜回家时,秦宇已经离开了。   打电话无人接听,许久才收到他的信息:“对不起,爸爸做错太多事了,今天更不能怪你,以后你跟顾承炎好好的。”   秦幼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转变,继续打电话,却变成关机。   她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也没想太多,毕竟忙,不接电话,本身就是秦宇的常态,她早已习惯成自然。   秦幼音吃不下饭,回卧室床上趴着,翻身时注意到桌面上的日记本。   她腾地坐起来,记起是自己写完忘记收,而本身应该是摊开的,现在……   爸爸看到了。   秦幼音静默许久,后悔自己太大意。   过去的事全部抚平了,她不想让秦宇知情,更不想要他任何一丝的歉意愧疚。   她给秦宇回了一条信息:“爸,我现在非常幸福,你放心。”   一周后是七夕,宿舍里三个姑娘都有了男朋友,一大早开始手机就没消停过,此起彼伏的响,但刚开学不久课程爆满,约会只能排在晚上。   辛月她们不忍心大张旗鼓,生怕秦幼音会失落难过,触景伤情。   秦幼音笑着说:“你们该去哪去哪,我晚上学习。”   她几乎所有时间都拿来学习,想快点变得更好,想早一点,哪怕一点点,冲去小炎哥身边,跟他再也不分开。   最后一节课下课前,秦幼音在桌子下再次偷偷按开手机,通知栏还是空白。   哥哥没有联系她……   秦幼音垂下眼睫,最后那点胃口也没了。   自己安慰着说,哥哥还在第四站加拿大,跟家里有十二小时的时差,她现在过着下午五点半,哥哥那里才早上没有醒。   他太累了,而且差着一天呢,大概忘了七夕的事。   下课后秦幼音走的晚,去张教授办公室查了资料才回宿舍,出来时天已黑了,夜风很柔,校园里到处是亲亲热热的小情侣。   秦幼音攥着手机,走到学院楼前,在小炎哥曾经吃醋坐过的长椅边坐下,仰头去看天上星星。   要被思念折磨得掉泪时,手机嗡的一震——   “宝宝,去图书馆二楼自习室,最后一排五号桌。”   秦幼音一惊,赶紧揉揉眼睛坐直,哑声问他:“哥,你醒了?”   “乖,先去。”   秦幼音吸吸鼻子,无条件听他的话,手忙脚乱起来,捂着额头辨别了一下方向,中医楼离图书馆非常近,几步就能到。   她跑着过去,一口气冲到自习室后门,里面有些同学在埋头看书,她咬住唇不敢吵,压着心口坐在空着的五号桌前。   “哥,我到了。”   他发了语音,声音低磁又轻柔:“宝宝真快,把手伸进桌子里,摸一下。”   秦幼音立即照做,摸到一个盒子,小心翼翼捧出来一看,是包装精致的礼物,上面贴着小卡,翻开来,竟然是顾承炎龙飞凤舞的亲笔——   “主人,我是你的一号礼物,在黑乎乎的桌子里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你要好好疼爱我,亲我一下,我带你去找二号。”   秦幼音鼻尖泛酸,双手捧着他摸过碰过的卡片,闭着眼睛轻轻把唇印上。   沾了口红以后,有一个小小浅浅的箭头浮现出来,指着卡片背面。   她忙翻过来,顾承炎给她写:“收到了主人的吻,二号礼物也想要,想到撞墙,主人快去救它,它在图书馆一楼的雕像后面。”   秦幼音心都飞起来,果然在雕像后又找到一个精巧的盒子,卡片端正贴在上面,展开来——   “主人快亲我!我想疯了!血管要爆了!”   秦幼音呛笑着亲了亲,背面继续指了新的方向。   她吻过七张卡片,抱着七个大大小小的礼盒,还在中途的花丛里收获了一个贴心的手提袋。   秦幼音把礼物装进去,搂住大袋子,最后被引到医大的小湖边。   这片湖是学校里的恋爱圣地,平常情侣不断,七夕晚上居然空无一人,似乎提前被清了场,她一步步走近,呼吸越来越轻,停住时,整个人傻在原地。   湖边风景最好的位置,布置了花束和彩灯围成的一个小小城池。   里面席地铺着餐布,上面摆满她偏爱的吃食,两个相对的位置铺着软垫,一个给她留着,另一个坐了只一人高的大熊,熊臂举起,托着个最大号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清晨户外,仿佛在某个湖边。   秦幼音刚伸出手想碰一下。   屏幕忽然一闪,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入镜,紧接着他低下身,露出含笑的脸。   英俊凌厉,切骨温柔。   秦幼音抿紧唇,眼睫哗的湿成一片。   “宝宝不哭,咱们一起吃饭。”   秦幼音点头连声“呜”着,“呜”完又乖软地轻轻“嗯”。   “快坐下,让哥好好看看,我家小可爱今天穿了哪条漂亮的小裙子。”   秦幼音坐在大熊对面,贪恋望着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跟他撒娇:“穿了哥哥买的。”   顾承炎盯她盯到失神。   他提早寄回东西,安排陈年带人准备,想给她一点欢喜,明明满腹话要说,但此刻只剩对望。   学校里的夜是柔软的灰色,她坐在花和彩灯中间,浅黑头发已经长到胸口,烟粉色裙子包裹着白莹婉丽的身体,美好得像不属于这个人间。   想疯了,想到心都切成无数瓣。   在见到她的一瞬,又吃力地拼凑黏起来,为她震耳欲聋跳动。   他吃早餐,她吃晚餐,相隔千山万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等把世界杯滑完,我马上回国,带你走。”   “好。”   顾承炎凝视她,拾起手边一盏小巧花灯:“宝宝,看你身后,是不是有个孔明灯。”   秦幼音努力眨掉眼前水雾,爬到巨大花束侧面,找到抱住。   顾承炎弯出笑:“我这里白天,只能在湖里放个花灯,跟你的孔明灯一起,据说可以许愿。”   愿望要写出来才灵验,只能写,不能说,不能告诉任何人。   秦幼音躲着镜头,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写了一大篇。   “小炎哥身体要健康,再也没有伤病。”   “拿到所有冠军!做让全世界鼓掌的短道速滑第一人!”   “实现一切梦想,拥有一切想要的东西。”   “给他最好的幸福。”   ……   她把纸折起,贴在灯的内侧。   顾承炎也低头,把写完的小纸条放在花灯里。   秦幼音好奇:“哥,你的纸好小啊。”   顾承炎看着她笑:“因为字少。”   少到只有三个字。   却是他的所有全部,他的命,他的梦想,以及一切渴望和癫狂。   就那简单的三个字而已——   “秦幼音。” 第74章 欺负74下   虽然夏末的天气还很炎热, 但夜深以后风会转凉, 顾承炎怕音音坐久了感冒, 催促她快点回去,现场会有人过来收拾,不要她操心,他千叮万嘱好几遍,才恋恋不舍切断视频。   秦幼音舍不得走, 靠进大熊毛绒绒的怀里, 抬头望向夜空里的那盏孔明灯。   灯承载着她的心愿缓缓飘高, 眼看着平稳上升,忽的被卷起的大风一刮,灯芯刷一下扑灭, 消失在黑暗里。   秦幼音急着追了几步,根本找不到灯的踪迹,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她在湖边站了好一会儿, 到真的感觉冷了,才抱起礼物,黯然回到宿舍。   辛月她们都不在,宿舍里空荡安静。   秦幼音给顾承炎报了平安, 刚准备换衣服, 手机铃声骤然大响。   看到来电人姓名时,她心里猛抽了一下。   王闯。   除非爸爸有事, 否则王叔叔不可能主动找她。   秦幼音连忙接听, 一句称呼都没能叫出口, 就被听筒里的嘈杂噪声震得一怔,王闯完全变调的嗓音打着颤炸出来:“队长,队长出事了!”   夜里十点半。   秦幼音还穿着那条单薄的连衣裙,脚步混乱地冲进医院大门。   医院建在城郊,离市区很远,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赶到,秦宇却已经被拉到市中心的大医院,留下的小警察面无人色,磕磕巴巴告诉她:“王副队让我留下等你,走,走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爸怎么了!”   小警察开车上路,几乎要哭出来:“我也不知道,在队里值班突然收到消息的,队长中了枪,现在昏迷,这医院离得近但是技术不行,怕出人命不愿意接,就转院了,刚才地上全是血……”   秦幼音跌在靠背上,眼前一片漆黑。   下车时她脚腕是软的,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她一把扶住车门,闭上眼吞咽几下,挺直脊背疾步上楼,在手术室外找到警服染血的王闯。   王闯一见她,眼圈立刻红了,摆摆手:“先别问,我怕你见不着队长最后一面,才把你喊过来。”   又过半个小时,手术室灯灭,医生出来欲言又止,想把王闯叫到旁边,秦幼音一把拽住医生的袖子:“就在这说!我是她女儿!是他唯一的家属!”   医生叹口气:“子弹是取出来了,但情况很不乐观,病人有可能长时间昏迷,能不能醒需要进一步观察,就算是醒了,他下肢神经损伤,往后要站起来估计……”   秦幼音盯着他问:“什么意思。”   医生没说,对王闯示意了一下。   他们刑警队总送人过来,伤成这样的也不是没有过,稍一暗示王闯就懂了。   王闯面无人色按住秦幼音的肩,强行带着她进病房,等到医护交代完注意事项退出去,他终于暗哑开口:“闺女,大夫的意思,队长可能醒不过来了,不是死,是像……像以前有个同事那样,植物人……”   秦幼音全身冷得刺骨,仿佛听到了什么奇诡的故事。   “我们一周前才见过,他去了我家,他还好好的!”她牙齿不停打颤,跑到床边想碰一下秦宇,在亲眼看清他土灰的脸色后又无法接受地收回来,皱眉盯着王闯,“我爸那么厉害!他做刑警二十多年,也受过工伤,上次脑震荡还昏迷过!怎么可能——”   “不是工伤!”王闯失声,“队长疯了!他这次完全是私自行动!上头直接下了处罚令!如果不是中弹昏迷,他现在已经进审讯室了!”   秦幼音犹如被利器钉在地上:“……什么?”   王闯情绪坍塌,红着眼对她喊:“他带着队里配的枪,去寻了私仇!”   喊完这句,王闯抱着头蹲下,懊悔地重复他的粗心,没能及时发现秦宇的异常。   一周前开始,秦宇的状态出现明显变化,以前虽然也不爱言谈,但从没这么阴沉过,工作里破天荒频繁走神,时刻关注手机,一次次擦拭配枪,有次靠在椅子上睡着,王闯还撞见他做噩梦,嘴里含糊喊的全是音音。   王闯以为秦宇是思女心切,劝他多去医大看看,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的真正|念头。   今天一早,本该出任务的秦宇临时请假,消失一天联系不上后,夜里刑警队收到了城郊高速出入口发生枪战的消息,火速赶往,震惊发现倒在血泊里的人竟然是队长秦宇,而对方成功逃窜,踪影全无。   秦幼音雕塑般立在床尾,身上披霜挂雪,僵硬地张开唇:“是那个,监狱里的人吗。”   王闯喘不过气,窒息地点头:“自从上回减刑失败,段老七就转了监狱,不再受我们管辖,我刚知道,他在狱里立大功,今天出狱,才一出来,马上有人接他往这儿赶!那架势跟他妈寻仇一样!”   “但不是那么回事!段老七有个独女,当年跟爹妈出事时候就五六岁,左腿中枪成了残疾,她妈在那次行动里被队长击毙,他爸进监狱,她在福利机构长大身体有病,今晚上咽气的。”   “段老七很可能是赶回来见他这女儿,但队长情绪失控,认准他是回来寻仇的,怕害了你,自己先发制人去高速口守着,抱的是杀人的念头!可段老七就算蹲了十几年大牢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我不知道队长受了什么刺激能这么不冷静!做出这种错事!”   “但他全是为了你,闺女,他是为了你啊!”   凌晨三点,万籁俱静,唯有床头仪器每隔五秒作响,滴滴的轰炸耳朵。   秦幼音蹲在墙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暗沉的影子。   许久过去,一动也不动。   她眼睛是干的,流不出泪,失神看着床边垂下的输液管,眼底一丝光也没有,所有那些鲜活的色彩,全部在这个夜晚归于死寂。   王闯离开病房前,接到了队里同事的消息。   段老七受了重伤,下落不明,他手下过命的死忠数不胜数,哪怕抓进去好几拨,一出来仍有人为他卖命。   现在人不见了,查不到踪迹,而对段老七最了解的只有当年亲手抓他进去的秦宇。   秦宇不醒,没人找得到藏匿的段老七。   到了这个关头,没什么可隐瞒,王闯实话告诉她:“段老七本来就对队长恨之入骨,这次因为队长出现,他没能见到女儿最后一面,肯定会变本加厉报复。”   “你,队长,甚至你身边的人,在找到段老七之前,都会非常危险。”   “他那个人丧心病狂,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音音,你做好心理准备,从现在开始,每时每刻都会面临生命威胁,队长这次是大错,局里没有义务管他治疗,但也因为这件事,暴露了段老七私藏枪械,算一点弥补,再加上队长过去立功多次,局里决定保护你们。”   “为了安全,本市肯定不能待了,需要尽快把你们转移,行踪绝对不能外泄。”   王闯最后说:“王叔负责任地提醒你,警察做不到百分百确保你们的安全,如果不想身边人被连累,就必须保持距离,现在这个情况,你不适合跟任何人有亲密关系。”   又一声,滴。   有频率的轻响刺得人剧痛难忍。   秦幼音仍抱着腿,蜷在阴影里,全身血液凝结成冰。   世界像是一点点收紧的,繁华明亮被浓墨侵蚀,直到一个出口,一条缝隙都不能留下,彻底坠入无底的地狱。   差一点忘了,她本身就该是活在地狱里的。   老天也许看她可怜,恩赐给她一个极致绚烂的梦。   在她奢侈地以为可以企及的时候,再亲手捏碎。   秦幼音双脚蹲得没了知觉,嘶哑嗫嚅:“爸,你是为了我。”   “妈妈是为了我死的。”   “爸爸为了我可能要一直昏迷。”   “小姨也为了我被自己的丈夫儿子仇视。”   “大家全都是为了我……”   “那我呢,我有错吗?”她一字一字,自己也不明白在问谁,“我可不可以选择?”   “活着太苦了,可以的话,我想选最开始就不要出生。”   天际浓黑欲滴。   又有狂风卷起,吹得窗户嗡嗡作响。   秦幼音空茫地望着窗外。   “不行……”   “还是……想活一次,如果没来过,连梦都不配得到,就不知道原来会有一个人那么爱我。”   “也不知道,我能掏空所有,去爱一个人。”   秦幼音垂下眼睫,念着他的脸,他的温度,用尽力气攥住手上的戒指,干裂嘴角弯出一丝极苦的笑痕。 第75章 欺负75下   早上天刚亮, 王闯再次风尘仆仆赶回病房, 脸上带着怒气。   他推门进去,第一眼没找到秦幼音,定了定神才看见她蹲在墙角,一点声息也没有,灰扑扑的一团影子。   秦幼音闻声抬头,吃力眨了下酸痛的眼, 扶着墙站起来,声音哑得听不清:“王叔叔。”   王闯拧眉:“你在那蹲一晚上?不是有陪护床吗?音音,别怪我说你, 队长为你都这样了,你得懂事点,别这么脆弱, 队长还等你照顾。”   从王闯入职开始,一直跟在秦宇身边,把他当神一样崇拜。   如今屡破大案的英雄人物竟然冲动地失格至此,成了多少人阴阳怪气的谈资笑柄,他气得在队里发了一通火,现在一看秦幼音, 不禁有些迁怒。   “你也不是小孩儿了,遇到事得冷静,你要是搞病了, 不是让大伙儿跟着多操一份心!”   秦幼音舔了下唇, 双腿麻得站不住。   她直视王闯, 尽量说得连贯:“我不会病,不需要人操心,有什么安排通知就好了,我配合照做。”   王闯闭了嘴。   “还有,”她用力扣着墙面,“我爸做的事,是他的选择,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王叔叔,您不用反复加重我的罪恶感。”   王闯一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生硬转移话题:“……段老七受重伤,应该不会马上反扑,等队长脱离危险期,最多一周内让你们换地方,这几天你抓紧打点一下学校那边,做好……”   他稍一停顿:“做好长期不能回来的准备。”   秦幼音懂他的深意,是要做好随时可能出意外,再也回不来的准备。   她唇动了动,腿上血液逐渐循环,针扎似的疼,连着心,五脏六腑,都掉进竖满尖刀的尖锐冰窟里。   “我还有件事要问。”   王闯想到了,默然片刻说:“顾承炎?”   秦幼音听到这个名字,指甲深深往手心里一抠,死盯着王闯:“他会不会有危险。”   王闯沉声回答:“他如果一直待在国外,当然没危险,但你能保证他不回国吗?上次的事他已经牵涉进去了,段老七对他就有恨意,要是回来找你,被波及的可能非常大。”   还有些话他没说出口,但他相信秦幼音比谁都明白。   顾承炎不是过去的普通学生,他是为国争光的世界冠军,现在正在比赛期,也许要不了几天,就能刷新纪录,永远镌刻在国家的功劳簿上,享有至高荣耀。   一个光明璀璨,一个朝不保夕。   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里。   她的决定,可能成就他,也可能毁了他。   在王闯看来,不过是一段年轻时谈的普通恋爱,说不准哪天就会分手,如果真在这时候把顾承炎牵扯进来,担上生命危险,那秦幼音未免太任性,也太自私了。   两天后,秦宇的体征趋于稳定,仍然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负责保护秦幼音的年轻警察早早来病房等着,小声问她:“王副队那边联系好接手的医院了,三号走,咱们今天去哪?”   三号,还有五天。   三号,是世界杯最后一站,小炎哥在韩国比赛的日子。   警察见秦幼音没回答,只捏着频频震动的手机发呆,不禁说:“咱们得抓紧。”   秦幼音看着屏幕上顾承炎的来电,把嗓子清到发痛,才接起来,轻轻叫了一声:“哥。”   顾承炎微哑的声线迫切传出:“怎么这么久才接?给你发的微信也没回。”   “……忘记了,”她牢牢抓住走廊长椅上冰冷的把手,勉强让语气平稳,“张教授那边很多事需要我,最近都特别忙。”   听筒里静了片刻,他的音量低下去:“忙到连我都不记得?”   一句话正捅在心口。   秦幼音捂住话筒,艰涩喘了几口气,唯恐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失控,忙找理由挂断:“教授喊我,我先过去,你好好训练,快比赛了。”   她弯腰把头垫在手臂上,长发铺了满腿。   不能泄露情绪……   哥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   会不顾一切赶回她身边,再一次拿自己的命去护着她,不管对面过来的是刀棍还是子弹,他都会挡在前面。   他受过的伤已经太多了,眉骨,脊背,右腿,处处是为她留下的疤痕。   她的小炎哥,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要身披荣光站去最高的位置,她掏空了心爱他,怎么可能……让他沾染上丝毫危险。   还好他不回国……   那就,那就让她贪婪地再多拥有他几天。   秦幼音慢慢直起身,杏眼里的悲戚摇摇欲坠,她低着头跟警察说:“走吧,去我家里收拾东西。”   加拿大温哥华国家队训练基地。   顾承炎垂眸盯着被挂断的界面,屏幕很快转黑,等了许久,她再也没打过来。   他身上全是汗,一滴滴顺着睫毛滚落,心脏被长满毒刺的藤蔓包裹,寸寸往里深勒,身体里像有把看不见的刀,一下一下割着最软弱的地方。   从七夕那晚以后,音音就对他冷淡了。   不是他敏感小题大做,是她真的不理他。   顾承炎给陈年打过去,厉声问:“七夕晚上,你们是不是什么地方弄砸了?!”   “没啊哥,”陈年冤枉死,“全是按你要求布置的,一点没错,小嫂子不喜欢?哎——她是不是失望了啊,以为会像上回机场似的,说是礼物,其实是你本人出现?”   顾承炎抿紧唇,狭长眼中罩上血丝。   音音是对他失望了么。   好几个月的时间,只在机场匆匆见了十分钟。   她怪他了,话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   顾承炎猛地站起,满基地去找姜成,姜成一见他立马招手:“小炎儿,晚上出发去首尔,你准备准备——”   “教练,让我回国一趟。”   姜成以为听错了:“回国?!现在?!还有五天就比赛了!”   顾承炎执拗说:“我不耽误比赛。”   “绝对不行!顾承炎我告诉你,韩国站这场是收官,重中之重,而且弄伤你程前辈那个孙子前几站没参加,就等着在家门口迎战你呢!”   顾承炎沉默站在他面前,淬冰的眼尾锋利如刃。   姜成心里开始发慌,连忙拍他手臂安抚:“是不是跟小姑娘闹别扭了?你冷静点,先和她谈谈,她肯定不希望你在这个关头乱跑,当心起到反作用。”   最后一句话准确刺中顾承炎,他甩上更衣室的门,窝进小隔间里发微信。   一条一条,石沉大海。   秦幼音坐在出租房卧室的床尾,把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好。   她不能拿太多,王闯说了,只要段老七不落网,往后她就没法总停留在一家医院,可能会经常转移。   可满屋都是带不走,也无处存的。   这里是她唯一的家,天底下,她再没有其他能够安身的地方了。   秦幼音走到卧室门口,忍不住又跑回去,跪在床边抚摸顾承炎盖过的被子,拾起床头桌上的一个相框紧紧按到怀里,脸颊贴着蹭了蹭,在照片里他的唇上小心轻碰,藏进贴身的包里。   “好了吗?”警察在门外问。   “好,好了……”秦幼音爬起来,不敢再多看一眼,略微踉跄地走进客厅。   她感觉到有微信,知道是谁,却没法面对,直到来电持续响起,不能忽略。   是她的小炎哥。   “哥……”   “宝宝,我跟教练说了,今天回国,你别生我气。”   秦幼音怔了一瞬,紧接着神经轰隆爆开,惊恐问:“你说什么?!”   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胸腔里胀痛得要炸碎:“你马上比赛了,怎么能回国!顾承炎,你怎么能回国!”   听筒里死一般沉寂,唯有他粗重的呼吸,一声声敲打耳膜。   秦幼音狠狠掐着手臂,掐到凝出淤血,咽下弥天的恐惧,压着语气一字一句说:“还没走是不是?你别乱动,我不让你回来,等你比完赛,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比完再说!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仍然没有应答。   他连呼吸都消失了。   秦幼音极力憋回眼眶里滚烫灼烧的水汽,五天倒计时仿佛骤然间缩短,化成一条锋利的线,把她捅了个对穿。   “哥,我不要你这时候回国,你先好好训练,把比赛认真滑完,不能受伤,等你比完……”   “等你比完,我……”   她眼泪潸然滑下。   “我就能跟你一起进国家队了。”   “你哪都不能去,必须专心比完。”   数不清过了多久,顾承炎的声音像从寒渊里捞出,每个字都带着淋漓的冰水:“你这几天都不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秦幼音用袖子乱蹭眼睛,跟他保证:“等你比完,比完我马上给你打!”   艰难挂断后,她给姜成发了一条信息:“教练,拜托您,扣下顾承炎的护照,直接带他去韩国,比完以后把他留在加拿大的训练基地,不要让他回来。”   她发完,又哀求着补充:“求求您,无论什么方法,别让他回来!”   秦幼音浑浑噩噩离开她心爱眷恋的家,在楼下停了很长时间舍不得走,直到被叫回医院,秦宇的伤情出现波动,抢救了几个小时后才恢复稳定。   她心如死灰窝在病房里,给张教授打了个电话:“教授,休学手续是在学院里办吗?”   张教授起初漫不经心:“对,我就能负责,谁要办?”   她呛咳了一声,静静说:“我。”   张教授在外地出差,回来第一时间就在办公室见了秦幼音,老头儿脸都是白的,盯着得意爱徒半天说不出来话,胡子直哆嗦。   “你再说一遍,谁要休学?!”   秦幼音站在他桌前:“是我。”   张教授阻止她往下说:“停,我不管你什么原因,批不了,我可以做主给你三个月长假,三个月过完,你必须给我回来!”   秦幼音没有办法,在长假单上签了字,拿出带来的补品,笑得很柔:“教授,谢谢您的照顾,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您帮忙,别告诉任何人我的情况,对外就说,您安排我出去短期实习了。”   她对张教授鞠了一躬,出学院时,保护她的警察自然跟上来,距离很近。   警察年轻,外表清俊,穿便衣像个学长,路上频频有人侧目。   秦幼音主动拉开距离:“抱歉,学校里别这样走在一起,对我男朋友影响不好。”   剩下最后两天了。   等她走了,以后免不了各种谣言四起。   顾承炎可以有任何理由甩了她,不要她。   但绝对不能被别人议论,是秦幼音耐不住寂寞另有新欢,让顾承炎脸面扫地。   顾承炎的星星点点,比一切都重要。   秦幼音回宿舍简单收拾,程嘉和齐晶晶去上课了,辛月还在。   辛月一见她就跳起来:“音宝儿,你最近好忙啊,张教授咋这么多事找你,别是拿你当免费劳力!”   秦幼音笑得自然,抱了抱她:“我想多学嘛,还要出趟门,教授给我安排了一个外地的短期实习。”   “不是吧!”辛月哀叫,转念又说,“不过也行,实习的医院应该很安全,最近市里治安不好,你去了也不错。”   “……治安不好?”   “对啊,哥家里的美容院——”辛月说一半蓦地闭嘴,抽了自己一下,“呸,瞅我这嘴,不让告诉你的。”   秦幼音忽然冒出冷汗,一把拽住她问:“美容院?!阿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辛月瞒不住了,不得不全盘交代。   昨天赵雪岚有五家旗舰店面无缘无故被砸,损伤惨重,店员好几个都住了院,幸亏她本人不在,没有受伤,但二哈却在店里被波及,狂咬的时候被打断了两条前腿。   赵雪岚严禁家里人告诉顾承炎和秦幼音,生怕他们跟着操心。   “可能做生意得罪谁了,不然没道理啊,”辛月忧心忡忡,“我刚问过,她照看完店员,现在还在宠物医院里陪二哈接腿。”   秦幼音跌跌撞撞冲出宿舍,一口气赶到辛月说的宠物医院。   她不敢离得太近,站在马路对面张望着医院透明的巨大玻璃窗,穷尽目光也看不到赵雪岚的影子。   秦幼音发着抖拨通电话,赵雪岚嗓音传出的一刻,她哑了似的说不出来。   “闺女,二哈吃坏肚子了,我带它看病呢。”   说着话时,赵雪岚托着前腿缠满绷带的二哈从后面走出,下意识踱到窗边坐下,一身疲惫。   秦幼音远远凝视她的影子,嘴唇咬到尝出腥甜,一个人默默呆立在树下,用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叫了一声“妈妈”。   妈妈,对不起。   秦幼音离开宠物医院的范围,立即给王闯打电话。   王闯说:“是不是问赵雪岚女士的美容院?她报过警了,我负责任的告诉你,是段老七手底下人做的,也许不是他授意,是为了讨好他自发的报复行为,但确实跟你有关。”   她在车里冷成一团:“王叔叔,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你一定要保护她!”   “这个你放心,”王闯叹气,“已经布置了足够警力,那群臭鱼烂虾有一个抓一个,也安排专人看护她安全了,不会再出事,她毕竟不是重点人物。”   虽然知道残忍,但王闯还是说出事实——   “现在你知道了吧,他们连美容院都想得到,更何况是顾承炎本人。”   秦幼音仅存的一丝坚持,被赵雪岚的身影和王闯这一句话碾压到万劫不复。   警察在开车往医院走,路上阳光刺目,晃过街边一家牌匾。   秦幼音失神扒着车窗,怔怔说:“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她走入那家店。   店主见是个貌美小姑娘,贴心找了年轻温柔的女纹身师来接待:“老妹儿,想纹身?纹哪?图案随便挑。”   秦幼音在小床上躺下,解开衣扣,按着左边心口砰砰跳动的位置,盯着屋顶轻声说:“纹这里。”   -   三号。   韩国首尔滑冰比赛场内。   姜成叉腰跟赛方工作人员交涉完,骂骂咧咧回来:“啥他妈玩意,比赛还带临时变动的,说是有点特殊情况,500米和1000米时间交换了。”   原本上午十点进行的500米比赛换到晚上八点。   晚上八点的1000米则提前到上午十点。   距离比赛开始就剩不到一小时更改时间,姜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葩操作。   “小炎儿?你听见了吧?”   顾承炎独自坐在最角落里,没一个人敢轻易靠近他。   几天前开始,顾承炎就成了一点即炸的暴风中心,随便一个余光扫过来,都叫人汗毛倒竖。   但成绩却没受影响,反而发了狂似的,刀刀狠得吓人,连番突破自身极限,眼看着要撞破世界纪录。   姜成说:“改了,你的晚上才比,先回去歇歇?还是去训练馆再滑两圈?”   顾承炎没回答,把宽大毛巾罩在头上,脸全遮在阴影里,一言不发站起来往外走。   他哪都没去,就在比赛场找了间无人打扰的狭小休息室,关上门一分一秒的熬。   音音知道他原定的比赛时间,他也不准备告诉她意外的临时变更,等十点一过,她肯定会打过来。   医院。   秦幼音步步紧跟着移动的病床,从医院后门隐蔽处上车,病床被推上去,她坐在床角旁的窄窄座位上,跟着微晃的车身启程。   车厢像一个长方的集装箱。   唯有后门上方有两个小小窗口。   秦幼音靠在角落,关掉了网络,不敢关注任何新闻,一分一秒守着十点,撑过四十秒,五十秒,一分钟。   比赛结束了。   小炎哥肯定是冠军。   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只要他在,绝对能拿到所有荣誉。   他天生就该站在最光明处。   世界杯五站冠军,全世界总积分榜最年轻的第一人。   但那个光环,光环里熠熠耀眼的男人,他曾耗尽心血勾勒出的未来,她拼命想碰触到的那些甜蜜美好的梦,正一丝一寸从她的世界里活生生撕离。   车每开出一点。   她的血肉灵魂,就被割裂得鲜血淋漓,碾在离开的路上。   直到距离比赛过去了足足半个小时,赛后休息,采访,全部都该完成,确保他的状态和形象不会受到影响,秦幼音才贴在冰凉的车壁上,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半声没有响完,就被他接通。   车窗外景色萧瑟,已经离开城里,在往她完全陌生的地方飞驰。   秦幼音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她知道,她所有的情感和光阴,以后数年或是活着或是死去的人生,都会在这通电话里完全交付给他。   “哥。”   他呼吸很急促,要穿破听筒扑到她耳畔。   秦幼音庆幸自己是在爸爸的病床边,在警察和医护的眼光里,还能保持着像是个人的样子,没有瘫下去。   她说:“我最后一次叫你哥。”   她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些翻来覆去折磨了日日夜夜的话,从被他热烈吻过的唇舌中挤出。   “顾承炎,你比完赛了,我终于能说了。”   “异地实在太久,我都忘了跟你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谢谢你对我的好,但是我不想坚持了。”   “我累了。”   “我们分——”   “秦幼音!”顾承炎的嗓子被彻底扯碎,嘶声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声战栗喘息铺天盖地砸过来,犹如破败狼藉的风箱,“你生我气了,生我气了是不是?没事我不当真,三分钟,等三分钟我再打过来,你哄哄我,哪怕哄我一句!我就不当真!”   电话被他狠狠挂断。   秦幼音艰难承载了七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坍塌决堤。   她死死按住心口那块还在隐隐作痛的纹身,在这个逐渐远去的车厢里,张开口挤出一丝扭曲的音节,渐渐变调,成为压抑不住的崩溃痛哭。   以为声嘶力竭,其实一声声揉进心脏里,折断神经骨骼,填满这副空荡的身体。   哥……   我爱你,想保护你,照顾你,把全世界珍贵的全都捧给你。   那天我在孔明灯里写下的愿望,是你平安健康,实现梦想,得到最好的幸福。   但现在,威胁这一切的,是这个叫秦幼音的人啊。   我带她走了。   如果有天她还能毫发无埙回来,我让她去求你,追你,永远属于你。   根本不到三分钟,才一分钟不满,电话再次响起。   秦幼音把手背咬出血痕,忍住哭声。   顾承炎的声音已经不像他,只听得出两个支离破碎的字,痉挛着竭力冲出听筒:“哄我!”   狭小窗口太阳消失,乌云压顶,再也没有光线能照进她的眼睛。   秦幼音的长睫合紧。   “我不在医大了,房子也都收拾干净,有新的地方要去,你找不到我,也别再找我,以后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顾承炎,我不爱你了,不要你了。”   “我们分开吧。”   -   姜成心慌得坐不住。   他找不到顾承炎了。   自从那天收到小姑娘信息之后,他就知道早晚得出事,但无论如何没想到竟然会在比赛之前的生死关头上。   或者说,原本应该在赛后,可阴差阳错交换了项目,就爆发在最紧要的当口。   1000米结束,他什么后续都没顾上关注,快把顾承炎手机打爆,依然无人接听。   “教练!教练!”方路脸色煞白地狂奔过来,“找着了!小炎儿在,在卫生间,吐得不行了,我看他嘴角好像有血——”   姜成脑袋轰隆一炸。   1000米比赛过去,500米还没开始,比赛区的卫生间人不多,最靠里的小隔间里,姜成没等走近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剧烈呕吐声。   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捏爆了掏出来。   姜成冷汗直冒,脚步慢了几拍,等他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已经踉跄站起来,冲了水,扯开纸巾按在嘴边。   他瞳孔紧缩,亲眼看到纸巾上浸透的血迹。   顾承炎回过身,姜成吓了一跳,他向来黑沉沉的双眼一半是殷红的,角膜充了血,看得人心惊肉跳。   “小炎儿……”   “我护照呢。”   姜成一凛:“你干什么!”   顾承炎血色的眼盯着他,机械重复,嗓子里仿佛有无数尖利砂石在研磨:“我护照呢。”   姜成悚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顾承炎,离比赛就剩几个小时!你前面比了四站,最后一站到了跟前你要放弃?!你知不知道,这是弃赛!情节最严重的弃赛!”   “回去要受处分!你会被国家队开除!”   “全国,全世界都在等着看你,韩国那个孙子上午还跟媒体挑衅放酸话!你未来不要了?!你要把你自己断送了是不是!”   顾承炎依然定定看着他:“护照。”   姜成急火攻心,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你是四站冠军,马上比完这场,你就是总积分第一,全世界头一个!你才二十出头,以后一辈子能风光无限,你今天要是走了,要背的是全国的骂声嘲笑!顾承炎,你就彻底毁了!”   顾承炎点头:“毁吧。”   “……比完不行吗!”姜成被他的样子震得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喉头也是腥的,“你差这几个小时?!”   他说:“差,我和她都差。”   姜成怒目圆睁看着他,濒临绝望。   “顾承炎,你真要葬送自己未来,上次私仇和国家,你选国家!这次——”   顾承炎抹掉唇角断续沁出的红,血色眼瞳里浸着深入骨髓的疯狂。   音音出事了。   他只知道,音音出事了。   “国家有很多选手,但她就我一个。”   “国家也好,未来,荣誉,名声,什么都好。”   顾承炎毫不犹豫。   “我只选她。” 第76章 欺负76下   姜成听顾承炎斩钉截铁说完, 怔愣几秒,狂躁的情绪梗在胸口, 发不出来。   他恍然意识到,顾承炎根本不是冲动的意气用事, 早在他警告恐吓之前, 这孩子已经把利害关系都考虑清楚了。   姜成手撑着膝盖喘了会儿粗气, 摇摇头说:“错了, 国家是有很多选手,但顾承炎,也只有这么一个,没人能替代。”   “小炎儿,”他有些脱力地蹲了下去, “我好不容易遇上你, 你也是千辛万苦才进了国家队,运动员图的不就是趁巅峰期争个第一, 实现价值?这时候走真的值吗?”   顾承炎垂眸看着姜成, 嘶哑回答:“我腿伤原本要一两年才能好, 心理上的障碍, 可能十年二十年也想不开。”   “就算有那场国家队的公开选拔, 我也进不来。”   “我这一辈子, 跟短道速滑都没办法和解, 更别提什么赛场冠军。”   姜成脸上肌肉僵硬, 沉默听着。   顾承炎眼里的血红几乎滴出来, 用浓黑长睫覆盖住。   “教练, 你问过我不止一次了,可你总不能相信,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进国家队,什么都不图,只是希望用成绩,换个能跟她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拿到前面四站的冠军容易么?哪个都不容易,我是个人,我也很累很疼,但是你答应我让她提早做队医,我就是豁出命也能做到。”   “为国家,为队里,我能肝脑涂地,我想要的仅仅只是她一个,让她平安在我身边,很奢侈么?”   姜成别开头,眼眶不禁泛了红。   顾承炎一步步朝他走近,声音被磨砺地快要说不完整:“教练,她是我站在这个地方的唯一一个理由。”   “你看我能抗能忍,像个机器一样从来不知道休息对么?因为她在后面撑着我!”   “她会说分手,肯定是一个人在国内遇到了危及生命的难关!宁可用这种方法保护我!我要放弃的是一场比赛,她放弃的,比她的命更重要!”   “现在十二点,比赛是晚上八点,中间七八个小时,我早回去一点,就可能早找到她一点!我们不是吵架,是她有危险!”   顾承炎被殷红蒙住的眼前全是最后一次视频时,音音穿着连衣裙坐在花束中间浅笑的样子,以及那个垃圾场的凛冬寒夜,她抓着竹竿捅向自己动脉的瞬间。   他双瞳积成两滩血水,走到姜成跟前,对他深深鞠下一躬:“对不起,是我失职,世界杯总冠军我选择放弃,我必须去找她,一分钟也不敢浪费。”   姜成大手盖住眼睛,失控低吼:“我懂!小秦不是那种小题大做的孩子,她两天前就给我发了信息,让我务必扣住你不许回国,原来,原来——”   他长叹:“她是特意等到你比赛完,甚至采访出镜都结束才告诉你,她把负面影响全替你考虑到了,要不是意外改时间,根本没有这些问题!但是真没别的出路了吗?你就彻底不管队里了?!”   顾承炎双手死死攥紧,弯着背,一字一字清晰掷地。   “教练,我现在头痛到站不稳,以目前的精神状态,强行比赛很可能发生重大失误,国家队承受不了我的失败,我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受重伤站不起来。”   “你一直说,比起世界杯,国家最看重的是明年二月的冬奥会,如果你还愿意接纳我,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拿到冬奥会上短道速滑所有项目的大满贯,破世界纪录,打败韩国队那个渣滓,弥补我现在的选择。”   “如果不接纳,那今天我走出这个门,所有后果责任我甘愿背负,跟队里,跟任何人没有关系,开除,处分,骂声,身败名裂,我全部承担!”   姜成反问:“如果冬奥会之前,你还没找到她呢?!”   “我找得到!”顾承炎抬头,“就算万一,我也会回来担起我今天欠下的责任,做到承诺以后,继续去找,一直到找到她为止。”   找到她,把她捆在身边,揉碎了碾进骨血里,亲口问问她,到底怎么忍心才对他说得出……   她不爱他。   她不要他。   她跟他分手,最后叫一声哥,再也不见面。   顾承炎不能想,稍一撬开这几句梦魇的口子,头就像被数万个重锤往死里敲打,疼得他站不住要跪下去。   偌大卫生间里死寂凝滞。   姜成揪扯头发发泄了两声气音,咬着牙下定决心,蓦地伸手指向门外:“走!赶紧走!你救过我一次,就当我还你!”   “但是你给我记住了,顾承炎没有弃赛!是突发急病,必须马上回国就医!”   “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内归队备战冬奥会,拿到大满贯,破了500米世界纪录,今天的事一笔勾销!如果有一条做不到,你就是国家队的罪人!”   -   队医用最快速度给顾承炎做了检查,确定是剧烈呕吐导致的胃粘膜撕裂,引发呕血以及急性角膜炎,留下姜成需要的诊断书后,忧心劝了一句:“小炎儿,你的状况实在不适合现在就坐飞机——”   他没说完,顾承炎拿到护照,攥着命似的死死抓在手里,扭头朝馆外狂奔。   首尔到家里无需中转,有直达航班,两小时后落地。   顾承炎第一时间去拨秦幼音的电话,抖着手听到那句反反复复的“关机”,他明白,她是决绝地斩断联系,不会再用这个号码了。   他太阳穴里有如洪钟在响,胃里抽得痉挛,挺直脊背快步走出机场。   陈年惊惶地守在车里,急忙跳下去给他开门:“哥!我真没发现小嫂子有啥异常啊!到底出啥事了!”   他没等到顾承炎说话,却看见他摘了眼镜,差点让露出来的两窝血红给吓死。   顾承炎手背上青筋紧绷,手机打字扔给陈年:“送我去医大,问清楚这一个星期市里有没有人身伤害的新闻。”   音音说她离开医大了。   他不能信,她一个字他都不信,必须自己去确认。   辛月提前收到消息,心惊胆寒跑去离中医学院楼最近的医大侧门,刚到就看见本该身在异国的顾承炎从车上下来,更加确定出大事了。   顾承炎不需要问,辛月意识到严重性,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美容院被砸了。   赵雪岚生意上向来收敛,从不结仇,况且有他的影响镇着,市内没人敢乱动。   有人蓄意恐吓或是报复。   他很久不涉那些泥潭,针对的不是他。   是音音。   顾承炎冲上中医学院楼,逼到张教授桌前,他嗓子已经说不出话,硬是扭曲地挤出来:“秦幼音去哪了。”   张教授震惊看他一眼,认出是谁,到了嘴边的官方回答变成:“她去哪连你都不知道?!”   顾承炎用力按住桌沿,胃里扭得更甚。   张教授脸色难看,把请假条拿出来:“她本来要休学,是我强逼着才签了长假,她只告诉我家里有事,具体原因啥也没说!”   顾承炎模糊看着纸面上她亲笔写的字。   歪斜颤抖,笔画凌乱。   他仍不能相信,赶去她这节课的教室,一声不响站在后门,把座无虚席的上百个座位挨个打量。   没有,没有。   那么多人,哪个也不是他的音音。   顾承炎从医大出来,不知道第几次去拨秦宇电话,关机,王闯无人接听。   陈年把整理的消息一一说给他,最后提到:“一周之前的半夜,城郊高速口发生了场枪战,据说有个中年警察中弹受伤,但是没闹大,可能怕影响不好给压下去了。”   越野车一路飙到市刑警大队。   门口的小警察被长驱直入的高大男人震得一愣,赶忙拦下:“哎,你找谁?这儿不能乱闯!”   “秦宇!”   小警察眼神一闪,生硬说:“秦宇调走了!你找他什么事!”   不光他反应异常,整个刑警队大厅里听到秦宇的名字人人色变。   顾承炎敏锐察觉出问题,往小警察面前逼了一步,立刻有几个穿警服的过来把他去路堵上:“王副队交代了,不管谁来问秦宇,扣住再说。”   顾承炎一把甩开钳制,阴寒冷笑:“扣?我正好找他!”   他盯准了里面正副队长的办公室,任凭三四个警察也制不住,快步冲进去把两扇门分别踹开,空空荡荡。   警察怒喝着把他拽住要扭起来,顾承炎眼镜掉落,血红一片回眸:“找你们王副队长问问,他有没有底气拷我!”   他状态太过异常,真的有人去拨电话,王闯吃惊问他:“你不是在比赛?!”   顾承炎的嗓子里刀割一样:“音音在哪!”   “不知道!”   “那人提前出狱,回来报复了?秦宇受了枪伤?你把音音和他一起藏起来了是不是?!”   王闯搞不懂二十出头的孩子怎么会三言两语把他问到胆寒,也气势凛然低斥:“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不管你问多少遍都是这个回答!你再不走,马上以扰乱治安拘留十天!”   顾承炎合上眼,嘶哑笑了:“好。”   他明白了,王闯不会说,谁也不会说,无论他在这里守多少天,用什么极端的办法,只是浪费时间。   离开刑警大队时天已黑了,陈年带人找到距事发地最近的医院,问出只言片语。   顾承炎确定秦宇是重伤昏迷,他开车把市内所有大小医院跑遍,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看,找不到音音的影子,到后半夜医院都熄灯了,他找不到也看不清,才无处可去地回了出租房。   他打开门进去,在玄关站了许久,愣愣盯着客厅的茶几。   灯黑着,茶几上影影绰绰,却能分辨得出。   他和赵雪岚给过音音的银行卡。   他送音音的大小礼物,七夕那晚的几个盒子,就摆在显眼的地方。   她的痕迹没了,气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数不清的相拥画面又鲜活锐利地一起狠狠砸向他。   顾承炎脱力靠在门上,低声说:“宝宝,我回来了。”   她该穿着小裙子,哒哒哒跑过来跳进他怀里。   他喃喃:“宝宝,我胃疼。”   她一定担心,细心给他揉揉,把手伸进衣服给他暖着。   可没有了。   顾承炎望着卧室的方向,发不出声,字句含糊在刺痛的喉咙里:“我今天眼睛不好,你别躲着我,你让我看一眼,一眼也行……”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沉默。   顾承炎走进卧室,衣柜里她的衣服都被打包起来放在角落,她带不走,她也无处带。   他拿出一件,抱怀里蹲下身,汲取着她的星点暖香,一个人蜷去床边角落。   秦宇枪伤昏迷,不可能在一周内出院,市内没有,那就意味着被转移。   他的伤情注定经不起长途跋涉,只能开车短途,绝对出不了东北的范围,对医疗设施也有基本要求,无法去住不达标的小医院。   凌晨,顾承炎把周围开车五六个小时内能到达的所有市县全部列出,由近及远排列,上网查到叫得上名字的医院一个一个在导航里标注,其他的,等到了再补充。   不等天亮,他带好必需品,开车从家里出发,同时把筛选出来的几条线路交代给陈年,安排自己人分头去找,再分一拨去保护赵雪岚。   陈年有了哭腔:“哥,这跟大海捞针有啥区别!能找到小嫂子吗!”   顾承炎在黯淡晨辉里开上高速,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直视前方:“能找到。”   -   一个月后,秋意寒凉,东北的气温下降很快,已能感觉到初冬凛冽。   松县一家综合医院里,顶楼病房人满为患,有家属指指点点议论:“哎,那床的啥病啊,多少天了一直昏迷?”   “护士说植物人,估计醒不了了,还离不开医院,活受罪,这不耽误孩子嘛。”   “那小丫头是他闺女啊?瞅着也就十五六。”   “我猜的,她也不吱声,谁知道呢——”   正说着,病房门推开,走进一个细瘦的身影,她穿得朴素,剪齐耳短发,远看像个小男孩,离近才看得清一张精致的苍白小脸,没个巴掌宽,更衬得眼睛大而乌黑,却雾沉沉的全是死气。   家属们不由得闭了嘴,看着她熟练操作导流管,默不作声给床上那病人鼻饲。   背影瘦得就剩皮包骨,穿得厚也挡不住那股可怜。   “闺女,这是你爸还是你叔?啥病啊?”   她不吭声,默默处理完,躺在病床和墙壁夹空中间的一张便携窄床上,把脸埋进薄薄的枕头里。   直到枕边没有上网功能的老年机响起,她才睁开眼接听。   “音音,你收拾一下,晚上转院。”   “……好。”   第三次了。   一个月里,换过两个县城,她不关心去哪,也不关心在哪,每天起早贪黑照顾病床上的秦宇。   秦宇化了名,次次入院登记的都是不同名字,她也按王闯说的,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不说关系,不说从哪来,只管有一天过一天。   从初次离开起,她始终没跟王闯见过,王闯也不曾随他们同行。   她心里都懂。   秦宇这次是大错,本应该受重罚,而且段老七暴露出来的也不过私藏枪械一项罪名,暂时构不成巨大威胁,近期又频遇大案,分配过来的警力越来越少。   如果把秦宇和她摆在明面上,也许早就能把段老七、至少是段老七的核心集团引来报复。   但王闯生怕他护不住,会危急秦宇生命,坚决抗拒这种方法,固执地让他们不断藏匿,自己则带着有限警力搜捕段老七,却一个月还是无果。   或许重伤未愈,或许暗中酝酿,总之本人踪影不露,而段老七的那些老巢和党羽,全烂在秦宇的肚子里,除了他,这些年轻警察对十几年前的要犯几乎一无所知,更何谈效率。   一个月里,分配过来的警察始终守在近处,抓住过几次来寻仇的,刀也曾逼到她的后背上,不过都是小角色,落网了也供不出重点。   秦幼音早已麻木,在一个月前的那通电话打完之后,她就不是她了。   没有秦幼音。   只是个机械的女儿,必须日夜照料昏迷的父亲。   随着段老七出狱,他沉寂多年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张,以前销声匿迹的走狗现在一波波往外冒,松县不安全了。   晚上连夜转院。   秦幼音再次坐上不知道开往哪里的车,在寒夜中孤零零缩进车角。   她走后两个小时,一辆沾满尘土的黑色越野车戛然停在医院楼下,男人推门下车,大步跑进住院部。   每一层,他拦住护士问:“有没有四五十岁的中年患者,长期昏迷,身边有个小女孩照顾?”   护士都说没有,却忍不住打量他惹眼的身影轮廓,可惜戴口罩看不到脸,嗓子也哑得刺耳难听。   他一层层往上,跑到顶层,护士刚换班,听他问完也说没有。   正好有个中年女人路过,自来熟地问:“哎,你找昏迷的男的?植物人,四五十岁,还有个漂亮小闺女,瞅着又瘦又小的?”   顾承炎耳朵里轰的寂静。   他缓缓转身,犹带血迹的眼睛看过去:“你见过?”   “我跟他一个病房来着!这不晚上刚转院走,也就两三个小时!那小闺女平时不爱说话,头发剪得可短。”   顾承炎死死盯着她,灼热呼吸涌进身体,一下下猛烈炙烤着胸腔:“长什么样子。”   女人掏出手机:“你说巧不巧,我瞅她长得好看,偷摸照了个相,就是不咋清楚,你瞧瞧——”   顾承炎的目光落上去。   分辨率并不太高的手机屏上,瘦弱的女孩坐在窄小床边,失神望着窗外,她头发很短,薄薄的刘海,侧脸如描似画,睫毛在脸颊映出晦暗的小小灰影。   “咋样?你是找她吗?”   女人奇怪这大帅哥咋没动静,边问边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夜里的医院走廊空旷寂静。   他站在阴影里,哭得一点声息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只有眼泪一层层淌在脸上,把口罩慢慢浸湿。 第77章 欺负77下   几场秋雨过去, 东北三省的气温跌破新低。   阴天傍晚,县城主路上车流匆急,只有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越野车停靠在路边, 吸引了来往不少司机注意。   毕竟小地方,名车少见。   再想继续去打量驾驶座里的男人, 却看不清了,偶尔有人细瞧, 也就能瞥到个阴沉凌厉的侧影。   车内,手机正开着免提,陈年的声音叽里呱啦响着:“炎哥, 你划的东边这片, 三个市十一个县, 咱的人都扫过第二遍了,确定没有,中途碰上好几伙也在打听的, 直接按你说的全扭送公安局了。”   顾承炎撕开面包的包装袋, 沉默咽下一口。   胃里明显不适, 他皱了下眉, 不当回事地继续吃。   吃完了还要继续,天快黑了,今晚上有三家医院要去。   陈年叹气,小心翼翼提起时间:“两个月了啊……你说……”   说白了, 他根本不报什么希望, 本来盲目寻找就是困难重重, 何况得知目标还带随时转移的,那更是没指望。   整整两个月了,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也都犯了嘀咕。   但陈年不忍心和顾承炎开口,前几天他赶去见了炎哥一回,炎哥脸颊消瘦那么多,眼窝深得要凹下去,他看看都心里直剜,不知道有朝一日万一小嫂子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感觉。   顾承炎三两下吃完面包,随便喝了小半瓶矿泉水,把车启动,低声说:“让他们停吧,我自己找。”   “……炎哥?!”   “包括你在内,留现在的地方就行了,有变化通知我,其余的我去找。”   说完他挂了电话,习惯性给秦幼音的微信发了条语音:“宝宝,今天是十一月三号,下午六点,我到了更北边的兰县,刚吃了一个面包,没什么味道,胃有点疼……”   喃喃到后面,他音量越来越小,低垂着眼帘问:“我想你,你想我吗?”   越野车汇入车流,等红灯时,顾承炎愣愣盯着手机屏上的壁纸。   是一个月前从中年女人手里要来的,那张不够清晰的音音。   却是他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把这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一笔一笔凿进脑海里,日夜刻着她现在的样子,心脏疼得抽成一团,又为了找对方向而汲取到星点的慰藉。   音音就在他前面,差两个小时而已。   但这两个小时,又一个月过去。   他再也没得到她的消息。   顾承炎找完两家医院,到最后一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他对流程早就熟悉,跑上住院部挨层询问,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再把病房一间一间找,直到亲眼看过一遍才算。   上到六楼神经内科时,他去护士站哑声问:“有没有四五十岁的男患者,长期昏迷,身边有个小女孩照顾?”   护士摆手说没有,旁边另一个护士年轻些,被他外形轮廓吸引,忍不住捅捅同事:“不是有一个明早上要转院来的吗?床位都安排好了,跟他说的差不多。”   顾承炎已经迈开的脚步硬生生回转,一把按在护士台上,幽黑双眼粲然发亮:“真的?!”   “真,真的啊,”年轻护士被他吓得一退,“患者是中年男性,植物人,女儿跟着的。”   顾承炎压住狂涌上来的情绪,干涩咽了咽,稳了好几秒才张口:“几点来。”   “应该七八点,你想找的话明早上过来吧。”   病区熄了灯。   顾承炎在墙上扶了一下,缓步走到电梯口的长椅边坐下,不敢坐得太随意,怕万一是梦给惊醒了,整个人毫无声息地浸在暗影里。   七八点,还有十个小时。   才十个小时。   他在长椅上坐了一整夜。   天亮后,顾承炎不坐了,去护士站又问了一遍,到电梯门边守着,守也守不下去,干脆下去一楼大厅,在门边一眨不眨朝外看。   救护车送来的,轮椅推来的,他不错眼地等到两三个,但哪个也不是音音。   直到上午九点,他心慌到极点,再次上到六楼,也许医院还有别的门是他没注意的,万一来了呢。   果然护士一见他就喊:“转院的都住下了,你咋才来?”   顾承炎耳中一下喧嚣一下死寂,艰涩问:“在哪?”   护士一指:“9号2床。”   顾承炎屏住呼吸疾跑过去,僵硬的手掌按住门边,心跳轰鸣着往里看。   2床昨晚空着,现在躺了个男患者,在床边忙着盖被子的,是个长头发的女人。   不认识的,陌生的女人。   顾承炎呆站在门口。   护士过来奇怪问:“转院的就这对父女啊,不是你要找的?”   顾承炎说不出话,缓慢回过身,一步一步沿着走廊往外走,到一楼大厅时,人潮拥挤喧嚣,外面天光大亮。   他双腿逐渐弯折,不堪承受地蹲下身,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痛哭。   接近中午离开兰县,去往下一个目标时,中途会经过一座远近闻名的寺庙,传说求签无比灵验。   顾承炎匀出半个小时转道过去,匆匆迈上高耸台阶,到人气鼎盛的求签处,花最贵的价钱买了不用排队的名额。   和尚看他:“所求是什么。”   他说:“找人。”   和尚给他签筒,他抿唇晃了几下,一根掉落,上面写:“一重江水一重山,谁知此路去又难。”   “下下签,”和尚递给他,摇头,“希望渺茫,留身边做个警醒吧。”   顾承炎捏着那根竹签,忽然笑了。   他干脆利落把竹签一掰两断,手一松,噼啪掉在地上,被他踩在脚底下。   和尚震惊瞪他。   顾承炎冷笑说:“我不信。”   他迈下台阶,背对庙中菩萨大步离开,头也没回。   不信。   他死也不信。   他的人,他找得到,不管前面还有多少路,他一定能找到。   -   立冬过去,天气急速转寒。   十一月中旬,秦幼音和秦宇在距离上次竹县百公里之外的地方,已经留了大半个月。   这地方依然是个小城,比家里要冷上很多,市里仅有唯一一家中心医院能安顿秦宇,看起来目标明显,可因为小城偏僻,地图上都容易被忽略掉,反而平静了一阵子。   但平静永远短暂。   午饭时间早过了,秦幼音照顾完秦宇进食,去食堂时只有剩下的一点饭菜,她买了碗半凉的小米粥坐在窗台边,食不知味咽了两口,手机又震了。   王闯气喘吁吁,顾不上用词文明:“两个来月,我他妈总算摸着那杂种的巢了!音音,安全起见,你们再转一次,晚点我安排人过去接!”   秦幼音闭上眼。   两个多月了,这件案子一再后压,不断被新的重的大案顶上,针对段老七的警力一减再减,到现在基本只有王闯在雷打不动的坚持。   秦幼音托他把秦宇的房子卖掉,换了钱维持医疗,王闯也自掏腰包执意补贴,被她拒绝。   她身边可见的警察很少了,她也做好了随时会出事的准备。   秦幼音放下粥,低着头,一手摸到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攥住,一手略带着抖,放在锁骨间,按住悬在链子上的那枚戒指。   哥哥给她的戒指。   她每天要做很多事,手上磕磕碰碰弄了不少伤,第一次把戒指碰出一条划痕时,她捧着它哭了许久,再也不敢戴,买了根链子挂在脖颈上,紧紧贴着身。   停,不能想……   不能想他。   秦幼音缩着肩膀俯下身,心底死死上的锁又被轻易撬动,疼得浑身发冷。   自从走后,她把原本的手机关机,压在箱子最底下,一下也不敢去看,不上网,不关注任何新闻,唯恐见到顾承炎三个字。   但他夜夜在梦里,一声一声问她,你不要我了吗?   她总流泪惊醒,在各个不同的病房里睁眼到天亮,把手臂咬出层叠的牙印。   可是最近几天,她梦不到了他了。   秦幼音清瘦的脊背弯折,努力抱住自己,咬着牙站起来给秦宇打水擦脸,她站在镜子前,怔怔看着里面映出的影子。   苍白黯淡,眼睛空洞,头发短得不像个女生。   哥大概认不出她了,才连她的梦里都不愿意来。   秦幼音扶着洗手台蹲下去,脸埋在膝盖上,求着今晚能再梦到他一次,哪怕就一次也好。   临近晚饭时间,秦幼音接到电话,负责转移他们的人会在一小时后到达,要她提前准备,然而半小时还没到,这小城阴了快一周的天色突然大变,闷雷滚起,竟下了大雨。   雨势迅猛,还夹着细细雪花和冰粒,被狂风卷着,席天慕地砸下来。   -   顾承炎的车开到高速岔口,雨夹雪突降。   地图上显示着距离他的目的地庆城还有十五公里,然而视野严重受阻,路上的车辆打开双闪,在雨雾里模糊不清,多数减速甚至靠边停下。   庆城虽然叫城,但占地面积小人口少,连县的规模都够不上,里面仅一家医院有去寻找的价值。   是他列出的所有目的地里,可能性最小的一个。   顾承炎敛眸,缠满血丝的眼专注注视前方,穿过暴雨朝庆城直奔过去。   可能性再小,他也不能放过,更不能浪费时间。   越野车在极端天气里特立独行飞驰,接近庆城入口时,超过了一辆伪装过的救护车,把它远远甩在后面。   -   秦幼音站在庆城中心医院三楼病房的窗口,抿唇盯着外面狂风暴雨。   负责转移他们的人刚来过电话,说雨太大了,高速上不敢快开要减速,晚些到,让她等着。   秦幼音心神不宁。   王闯又发了条信息:“人到了吗?到了抓紧走,庆城不怎么安全,我怕已经有段老七的人混过去了,这么前仆后继,不知道是许了多大的好处!我联系了当地公安局配合,需要点时间。”   秦宇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秦幼音看他一眼,紧紧捏住兜里的水果刀,不时回头去望走廊,天色太阴,走廊里灯光昏暗,总像有影影绰绰的危险。   她脊背挺得笔直,手指攥到发僵,目光在窗外和门口之间来回徘徊。   数不清看到第几次。   秦幼音的视线掠过楼下,本已转回,却有某个刚刚惊鸿一瞥的画面,毫无预兆的,轰隆撞入她的脑海。   她怔愣一瞬,猛地按住窗台,踮脚拼命朝外张望。   没了……   没了,是她,是她的错觉,雨太大,她看错了!   怎么可能……   那辆越野车,她,她坐过无数次的黑色越野车……   不可能,庆城太小,哪有人会开那么贵的车在暴雨天出来,而且光看车顶差别不大,都很像,像而已!   秦幼音脑中在重复着对自己强调,却抵不住炸起的心悸,一下下猛烈撞击着胸口。   她用力闭上眼,口干舌燥吞咽,微微喘着再次睁开,只试探往外看了一下,心脏就像被谁一把掐住,不能跳不能颤,僵滞地死死凝固在喉咙里。   一把伞。   遮天的风雨里,她看到一把伞。   伞是透明的,伞面印着一个图案。   是一只猪崽,捧着火红的心。   秦幼音往后倒退两步,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她唇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张口想发出点声音,却全部哽住。   不可能。   是她眼睛花了,她太想了,想到出现幻觉!   秦幼音耳朵里有声音,在声嘶力竭警告自己冷静,别异想天开,别做这种可笑的梦,可她一双腿有了自己的意识,哪怕因为莫名紧张,筋肉开始痉挛剧痛,也挡不住朝外挪动。   不知道要去哪,但必须走出去。   秦幼音脸色死白,穿过吵闹拥挤的病房,站在走廊里茫然环顾,喉间被涌上的血气冲得发腥。   她沿着墙壁往前走,眼前经过的全是陌生人。   电梯一部坏了,一部停在最顶层迟迟不下来。   她下意识走去空荡的步梯间,沿着台阶下楼,走到二层,二层也很多人,男男女女,光影摇晃。   似乎有道熟稔刻骨的脚步声,在远远的逐渐向她靠近,若有若无,一下下凶猛捶打胸腔。   秦幼音头重脚轻,想继续往一楼走,去找那脚步声的来源,刚冲进安全门,忽然余光一闪,被一只凭空伸出的手臂死死勒住了脖子。   她呼吸一窒,全身沁出冷汗,剧烈挣扎,手摸向水果刀,艰难拔掉刀鞘,朝后面胡乱捅过去。   别挡她!   不准挡着她!   秦幼音双眼充满猩红,细瘦的手指狠攥着刀柄,不顾一切挥向身后。   她要去楼下,去楼下看一眼!   肺里的空气迅速被掏空,她眼前开始看不清东西,听觉错乱,仿佛那道脚步近在咫尺。   秦幼音拼命想睁开眼看看,却再也喘不上气,手脚渐渐绵软。   哥,哥……   她眼角涌出水迹,哗的流过脸颊。   一道模糊的高大影子突然冲上楼梯,带着仿佛能点燃一切的热意,撕扯开绝望,铺天盖地撞入她昏黑的视野。   背后钳制她的人随之发出惨叫,手臂被迫松开。   她踉跄着摔下去,水果刀砰的坠地。   下一秒,她倒入一个湿淋炙烫的怀抱里。   男人一把抱住她,手掌狠狠掐着她的后颈和腰,一下下往身体里按,恨不能揉烂碾碎,融进他的骨骼,化入他的血液。   秦幼音头昏目眩。   她听到他在说话,似哭似笑,沙哑研磨,在耳边扭曲得语不成句。   “宝宝,我找到你了。” 第78章 欺负78下   漂泊的两个多月里, 世界大到空洞无垠。   但此时此刻, 世界只缩成一个小小的身体,攥在手里困在怀里, 填满他的千疮百孔。   顾承炎急促喘着,不顾一切搂紧, 胡乱扯开拉链把她往衣服里面藏, 藏好又觉得不安, 生怕是梦, 手腕颤抖着捧起她的脸端详,怔怔看几眼, 再重新揉进胸口, 掏出全身力气, 死命地箍住她。   他刚才还勉强能说得出话, 现在喉咙里肿胀充血, 张口好半天,反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知道紧紧抱着, 稍微松一点, 她就要消失了。   秦幼音的腰快被他勒得断掉,骨头都在酸疼。   可仍然不能相信是真的。   她试探触碰他的脊背,硬的, 热的, 真实存在……   不是做梦时那样, 怎么够也够不着。   秦幼音吃力抬起头, 看到他瘦削的下颚,高挺鼻梁,再往上,是赤红的狭长双眼。   撞上他眼神的瞬间,她微弱跳动的心脏彻底麻痹,整个人坍塌决堤。   不是幻觉。   不是想象。   他真的是顾承炎。   那辆越野车,那把印着小猪的雨伞,刚才敲进耳朵里的脚步声,不是别人,真的……真的是她的小炎哥。   “你……”   她艰涩挤出一个字,就见顾承炎眼中猛地迸出暴戾,侧过身护着她,一脚踹倒那个要挣扎起来的男人。   男人闷哼着跌在墙上,同时楼上楼下一起传来杂乱响声,几个面色不善的壮汉从三楼下来,穿制服的警察们则从一楼跑上,正好在二楼这个楼梯间相遇,警察低喝着直接上手抓人。   “老实点!不许乱动!”   十分钟后,加上勒住秦幼音脖子的男人在内,一共五个全部被控制。   警察是当地公安局专门来辅助行动的,其中两个冒雨把人押走,剩下的负责人看了秦幼音两眼,跟照片对比确认,指了下顾承炎:“他是你什么人?王副队没提过。”   秦幼音的手被顾承炎牢牢攥着,全是汗。   他沙哑说:“我是她男朋友。”   秦幼音低着头,听到他说这三个字,眼里蓄满的泪一滴滴砸到地砖上。   警察见秦幼音没反驳,也不好多问,点点头:“接你们的车快到了,王副队的意思让你们尽快转院,我们只是配合,就不多干涉了。”   顾承炎扣着秦幼音的肩膀,回想找到她那刻的画面就濒临爆发。   王闯把她藏成这样,却连安全都没办法保证!   如果他中途休息,减缓车速,甚至往前追溯两个多月到离开赛场的时候,不管哪一天里,他就算多耽搁几秒钟,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顾承炎冷声说:“车来之前,麻烦照看病房里的病人,她刚才受伤了,我带她去找大夫。”   医院的走廊又长又深。   秦幼音始终没有抬头,跟着他往前走。   眼里是他的裤管,鞋子,鞋边沾满了泥污。   她浑浑噩噩,胸中有数不清的刀尖在划,她不敢看他的脸,不敢说话,不敢问。   秦幼音被顾承炎带到值班外科医生的办公室,检查脖颈上勒出的红痕,他很沉默,话非常少,她忐忑地忍着泪,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青白嶙峋。   医生没开药:“问题不大,表皮也没破,好好养着,呼吸缓过来就好了。”   顾承炎抓着她手腕出去,到病房时,来接他们转院的人总算到了,戒备地皱眉问他:“你是谁?王副队没提过。”   “是么,”顾承炎挑了下嘴角,“你问问他。”   给王闯的电话接通,他刚一出声,顾承炎立即抢过手机,厉声质问:“你都做了什么?!怎么保护她的!你让我找不到她,就是为了让她在没人知道的楼道里差点送命?!”   听筒里凝滞了足足有一分钟,王闯匪夷所思地喊了出来:“……顾承炎?!”   顾承炎冷笑:“还转院是吧,行,她去哪,我去哪。”   他把手机扔回去,来接的人为难问:“王副队,这……”   王闯失声:“这他妈就是个疯子!两个多月……我操两个多月……跟!让他跟!出任何事自己负责!”   外面雨势渐小。   秦宇被推上车,顾承炎把越野车丢在医院门口,寸步不离跟着秦幼音坐在病床边,跟她十指紧密相扣,抓到疼痛。   车在雨幕里启动,开出庆城。   输液管滴滴答答,雨声淅淅沥沥。   窗外车流人潮喧闹不绝。   车厢里却静得连呼吸也没有。   秦幼音瘫靠在车壁上。   顾承炎只有在相见时抱住她,放肆宣泄了情绪,从那之后,他一直在打电话发信息,除了手扣在一起之外,他压抑沉冷得过份。   她既痛又怕,手指蜷着,稍动了一下。   一下而已。   顾承炎犹如被利刃割到,猛地用力,把她的手凶狠包到掌心里,一动也不许她动。   到达新医院时是晚上八点,病房从次次习惯的混住大屋,换成单人套房,安顿好后,两个小时内,陆续有人抵达。   到十点时,病房内外已有十余个魁梧壮汉,没过几分钟陈年也风尘仆仆赶到,一见秦幼音就红了眼睛,蹲到地上抱着头:“我炎哥有救了,终于有救了……小嫂子,我求你,求求你好好看看他,他都什么样了啊……”   顾承炎低斥:“闭嘴。”   病房妥当,内外有信得过的人日夜守着,还有人在赶来的路上,找来照顾秦宇的护工在旁边随时待命。   顾承炎问:“能放心了么?”   秦幼音哽咽着“嗯”了声。   “跟我走,就附近,不远。”   顾承炎不跟她商量,把外套脱了裹住她,帽子扣在她头上,干脆离地抱起,径直离开医院。   秦幼音的视线被帽檐挡着,数不清颠颠簸簸走了多远,她知道顾承炎拿身份证开了房间,她被他牢牢托着,乘电梯上楼,经过一路明明暗暗的灯光,进了一扇门。   顾承炎后背抵在门上,“砰”的关紧,拧住门锁。   四下一片寂静。   再也没了别人,这房间里干干净净,只有他和她两个。   秦幼音从顾承炎身上滑下去,膝盖发软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门厅的狭小空间里,单薄得像抹随时会飘开的影子。   顾承炎的手还保持着抱她的动作,愣愣盯着她,低哑叫了声:“宝宝……”   秦幼音垂着头,指甲抠进肉里,心捣成烂泥。   顾承炎又喊:“宝宝。”   从见面起,她除了那一下猝不及防的对视之外,一眼都没再好好看过他,不跟他说话,不理他,他叫她也没给过任何回应。   黑暗里,秦幼音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怎么会来?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找到的。”   “……找?”她没听明白,“我们换了好几个地方,连我,我都不知道每天会在哪,你怎么——”   “怎么找吗?”他似乎笑着,“从你给我打了那个电话开始,我在家出发,一个一个市县,一家一家医院,一间一间病房的找啊。”   屋里猛地一窒。   她声息皆无。   顾承炎看着她模糊的轮廓:“今天找不到,那就明天,后天。”   “你走了七十二天,我就找你七十二天。”   “还不够也没关系,我还有一辈子,总能把你找出来!不管你跑到哪,天上地下,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会去找你!”   一路上秦幼音想了很多可能,但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这样。   他每说一个字,她就被布满尖刺的绳索捆紧一分。   等这些话说完,绳索扯到极致,把她切割得四分五裂,体无完肤。   秦幼音的泪蓦地迸出,崩溃地大声说:“顾承炎,我已经和你——”   “和我什么?!”他再也没法承受,大步逼上前,死死抓住她的手臂,“你当着我的面,现在亲口告诉我,你已经和我什么?!”   秦幼音被他推着踉跄一步,仰起头帽子掉落,窗帘缝隙间透出的月光漫在她脸上,清楚映出泛滥的泪痕。   她看到顾承炎的眼睛。   顾承炎掐住她的下巴,破碎嗓音一字一字问。   “已经和我分手了吗?”   “已经不爱我。”   “不要我。”   “再也不会叫我哥。”   “忘了跟我在一起的感觉,以后也不想再和我见面,是吗?!”   秦幼音心疼到喘不过气,张开唇剧烈地喘。   “你亲口说!现在告诉我,我就相信!”   秦幼音绷到极限的神经一根根被他拽断,痛到发疯。   不是,不是!   她揪住顾承炎的衣襟,流着泪要脱口而出。   然而一个音节刚刚出口,顾承炎已经害怕得站不稳,他眼眶里深藏的水迹到底涌出,扑上去扣住她的后脑,五指穿进她细软的短发,狠狠咬住她的唇。   不准说。   一个字也不准!   唇夹着湿意重重研磨,他破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吮住她瑟缩的舌尖尽情掠夺,太久没有沾过的火热绵软,勾着他的理智不断塌陷爆炸,只想把她拆吞入腹,让她说不出绝情的话,再也不能离开他。   水声搅动,深入辗转的唇间牵起细细银丝。   顾承炎扯掉她身上的大外套,抚上她的脖颈,指尖蓦地勾到一根冰凉细链,上面似乎拴着什么。   他重喘着吮吻她的唇角,视线向下,借着月光,看到她锁骨间有一枚戒指。   在苏月镇小姨的墓前,他亲手给她戴的戒指。   她还答应他,会快点长大,早早嫁给他。   顾承炎无意识拽住她的衣领,想把戒指看清,却在越来越大的领口边缘,瞥到一抹刺眼的亮色,落在她雪白的胸前。   秦幼音想捂住已经来不及。   他一把拉开,她圆润隆起的左胸口,心脏的位置,刻着一团火。   殷红炙热,灼灼燃烧,在她身上肆意点燃。   顾承炎目光狂烈,一眨不眨盯着,怔愣地伸手去触摸,她在这里,纹了一簇盛放的火焰。   象征着他的火焰。   顾承炎心被捏炸,抱住她哑声低吼:“还说不爱我!我已经来了!音音,哥已经找到你了!你不用害怕,不用躲我,你保护我的够多了,让我保护你!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了!你赶不走我,这一辈子你都赶不走!”   秦幼音呆住。   所有抉择,无情,分别。   全在他这些话里。   他从没怪过她,也不曾相信她的谎话,他把她看得透彻,明白她一切心意,就连刚才的逼问,也是太疼太苦了,想要她一句亲口否认。   她甚至根本不需要解释发生了什么,顾承炎全部都懂。   秦幼音在这一刻被完全击败,溃不成军。   他找了七十二天,上天入地把她从那么偏僻的小医院里找到,再一次从危险中把她捞起,被他死死抱住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可能分得开了。   危险也好平安也好,生也好死也好,这个男人与她融为一体,她再也没办法跟他分离。   秦幼音哭出来,喊他:“哥……”   “我在!”   “哥,哥,哥,”她一遍一遍大声叫,“哥我想你!”   顾承炎把她按到怀里。   秦幼音却不能满足,她踮脚搂住他的脖颈,仰着脸主动亲吻,咬住他的唇瓣舔吮,去纠缠他的舌尖,泪和甜涩的津液一起搅入他的口腔,她呜咽着一口气承认:“那些是假的,我爱你,想你,每天每天,从早到晚一直想!”   “这几天你为什么不让我梦到了!你是不是生我气,不想理我了?我连做梦也看不见你!”   “哥我怎么会想跟你分手,可我真的太怕了,你看到我现在过的日子了,随时有危险,他们还可能带枪啊!我不敢告诉你,只要能让你平安无事,我什么都做,我什么都愿意放弃……”   她缠着他乱动,带他倒向身后的大床。   顾承炎跌下去,压住她亲,从唇角到脸颊,湿滑地蔓延到耳垂颈侧,他灼人的吐息逼在她的皮肤上,轻而易举烧起烈火。   他嘶暗地咬牙问:“也包括放弃我?”   秦幼音溃败大哭:“不是,我舍不得,我放弃的是我自己!”   她搂住他,“哥,我冷,你抱抱我,”她细细的手指去拽他身上的衣服,“哥你抱紧一点,太冷了。”   顾承炎手肘撑着床,把她困在中间,任她把上衣扯掉。   他的体温烘出,秦幼音汲取到最贪恋的热烈,不再发抖,迅速漫上滚烫。   她仰躺在床上,湿红的杏眼注视他,按下他的后颈,抬头吻上他滚动的喉结。   她说:“哥你要我。”   顾承炎嗓子哑透:“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秦幼音溺在他极致压迫的灼热温度里,血液如岩浆般横冲直撞。   “我知道,”她幼猫似的偎在他身下,乖纯又勇敢,被吮红的唇张开,露出里面艳色湿润的舌尖,“我想要你,哥,你让我彻底属于你。”   顾承炎猩红的眼凝视她,胸腔猛烈起伏,吻骤然压下,近乎粗暴地咬住她的唇,吞没剩余的话。   他手掌烫得起火,迫切掀开她的衣摆探进去,碰到柔润皮肤,沿着紧绷的小腹向上,触摸到浑圆隆起的绵软。   太久了,真的太久没有碰过。   接触的瞬间,两副敏感的身体各处都急促地过了电。   秦幼音耐不住轻轻出声,又咬唇忍住,曾有过的胆怯颤抖,身体上本能的畏惧,都在这夜消失殆尽,满腔翻腾的只有占据他,属于他。   顾承炎在她身上完全失控。   堆积的深情爱|欲,所有痛苦思念,日夜的酸楚恐惧,毫无保留地尽数倾倒给她。   衣服一件件拨开,不着寸|缕,却不再觉得冷。   她的隐秘被他狂热又隐忍地撩拨抚慰,直到她承受不住泛滥潮涌,泪眼朦胧央求着他。   “哥,够了,够了,你……你别再忍了……”   顾承炎沉重喘息,汗湿的手把她抱到臂弯上,抚着她的头贴向自己胸口,托起她酥软无力的腰。   烙铁炙硬地抵上潮湿暖巢。   他额角的汗水一滴滴滑下,嘶哑说:“宝宝别怕,咬着我。” 第79章 欺负79下   “咬着我。”   他声音里揉满克制不住的欲, 秦幼音被刺激得眼前花白,无条件遵循他的引导, 轻轻咬上他的肩膀。   唇齿的触感袭来时, 顾承炎再也不能忍耐,低喘着搂紧她, 嵌入那个滑软火热的所在,他吮着她的眉心眼帘反复疼惜, 在她温柔的接纳里, 重重闯进最深处。   秦幼音整夜意识迷离, 放纵地随着他颠簸起伏。   她嗓子哑到叫不出, 不记得过了多久,朦朦胧胧被他抱到浴室清洗, 洗完了用浴巾裹紧, 不等走出那扇门,又是新一轮激烈掠夺。   后来她瘫软地睡了过去,时隔好几天, 终于又梦到顾承炎。   梦里光线很暗, 像是医院长到没有尽头的走廊, 他总是笔挺的脊背疲惫弯着, 一间一间推开病房门, 大喊她的名字。   她跑过去,看到他憔悴的脸, 深深凹陷的眼窝和瘦削脸颊, 他蹲在最后一间空荡荡的病房门口哭, 哑声说着,音音你在哪。   秦幼音心如刀绞,猛地惊醒过来。   天早就亮了,窗帘的缝隙间透进一线阳光。   “哥……”   她喃喃了一声,本能想动动身体,一转身才发现自己被困在顾承炎钢铸似的手臂间。   而刚才梦里听到的话,也根本就不是梦。   顾承炎还没醒,正紧紧蹙眉,干涩的唇间低黯喃喃着。   “音音你在哪……”   “别走了,等等我,别把我扔下。”   “冬天太冷,你就带那么几件衣服……”   “哥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   秦幼音赤身爬起来,抚摸他的脸,够到床头桌上他昨晚准备的水,含了一口,贴到他唇上仔细濡湿,等他略微张开,再小心喂进去。   喂了两口,顾承炎突然仓惶地睁开眼,本能撑起身体,要立刻下床出发。   秦幼音趴在他胸口上,被他带的一晃,连忙环住他的腰。   顾承炎愣了愣,低下头,看到纤弱白皙的小姑娘就在怀里,杏仁眼乌溜溜望着他,嘴唇水红湿润,雪色脸颊浮着一层潮红,身上印着属于他的斑驳痕迹。   他小心翼翼叫她:“宝宝。”   秦幼音仰着脑袋,凑上去跟他贴贴脸:“小炎哥,我在。”   顾承炎一把箍住,把她抱到腿上,急切在她耳际胡乱亲吻:“我真找到你了。”   “真的,”她光溜溜挨着他,贪恋地窝在他怀里,“我们……我们还……内个……做坏事了……”   相贴的皮肤开始自动升温,某个硕大正在迅速充血。   秦幼音感觉得到,昨夜的疯狂过激又重回眼前,她呼吸不稳,在他耳边软声说:“哥,我,我装得下呀——”   虽然她又疼又胀,开始时吞得吃力。   但就是装下啦。   而且……   装到意乱情迷,叫得嗓子哑。   顾承炎被她简单几个字激得理智爆炸,没时间多说话,直接把她压回被子里,揉着她再次闯入那片极致湿软。   “宝宝,还疼吗?”他咬牙忍着不动。   秦幼音勾住他的后颈,用力跟他抱在一起,梦中他的样子,他口中呢喃的呓语,所有心痛疼爱,都融在深深交缠的身体中。   想要他,想给他,一次一次。   她的泪顺着太阳穴滚落,颤声说:“哥,我不疼,你尽情的。”   整整两天没有离开酒店,颠倒缠绵在这个房间的各处,床头床尾,沙发桌案,以及湿淋淋的洗手台,都被他铺上一层层干净柔软的衣物,拥着她肆意索取。   一日三餐和必需品都是送到房门的,顾承炎一口口把她喂饱,不让她自己乱动,亲手给她洗脸刷牙梳头发。   秦幼音坐在洗手台边,揪着发梢问他:“我这样难看吗?”   又瘦,头发又短了,像个干巴巴的小男生。   也就哥哥不介意,天天压着她不知疲倦地做这做那。   顾承炎双手撑着台沿把她困在中间,痴迷盯着她,惩罚地咬她一下,嗓音低磁磨人:“说我媳妇儿难看?是不是该罚了?我媳妇儿是小天使,小公主,头发不管长短都是天底下最漂亮。”   到第三天上午,秦幼音力气全被他掏空,全身酥软地醒过来,心里惦念着要去医院看看,不能光是听别人按时汇报就撒手不管了。   她挣扎着想起床时,隐约听到震动声。   顾承炎拥着她拍拍,拿过手机,看到是守在病房里的兄弟,但现在还没到通话时间,必定是出了意外。   他忙接听:“怎么了?”   “炎哥!病人——病人手指头动了!”   -   顾承炎和秦幼音赶到病房时,已经有好几个医生在里面会诊,陈年领人门里门外守着,唯恐有人趁乱混进去。   医护们把病床团团围住,秦幼音心跳加速地往里挤,被顾承炎扣住腰抱起来,直接让她视线驾凌到众人之上。   “别慌,”他低低安抚,“肯定是好事。”   秦幼音腿还是软的,下意识靠着他,紧张往里看。   医生打开手电筒,有规则地照着秦宇的眼睛,同时语言提示:“能听见吗?听见的话,眼睛往左转。”   秦幼音目不转睛,真的看到秦宇的眼球动了动。   她手一紧,被顾承炎攥住,十指相交。   陈年在旁边轻声说:“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前,守床边的兄弟看见输液管在晃,才发现秦叔手动了,他意识恢复有可能比这个还要早。”   顾承炎点了下头,医生继续要求:“皱眉试一试。”   等了几秒,秦宇眉头艰难地蹙起。   医护们都很振奋,不断提出新的指令,秦宇虽然动作迟缓,但都能一一照做,并且在互动过程里,明显感觉得到反应在变快。   又做了一连串的基础检查后,医生欣喜确定:“病人的意识已经恢复了,我们会随时跟进,至于功能恢复情况,还要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再看。”   秦幼音不敢离开病房,坐在小板凳上守在床边。   她没有一天不在期盼秦宇能醒过来,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无论他是不是没有污点的刑警队长,至少能够平安健康度过余生,不要成为一意孤行去为她付出的牺牲品。   她承受不起,更不愿拖着小炎哥一起去负担这份强加给她的沉甸。   顾承炎从病房外进来,搬来一把带扶手的椅子,上面铺着厚厚软垫,他单手把秦幼音托起来往上放。   秦幼音没准备,摇晃着趴进他怀里:“哥,干什么?”   顾承炎音量压低:“坐硬板凳不难受么?”   秦幼音茫然眨了下眼,忽然明白过来,脸颊轰的一红。   她……这两天使用过度,有一点点肿……   顾承炎摸摸她头发,在她耳边问:“要不椅子也别坐了,坐我腿上好不好?”   门里门外的人不少,秦幼音低下头,往他颈边藏了藏,轻轻回答:“好。”   离得越近越好,能时刻在一起不分开才好。   午饭时间刚过,秦宇躺在病床上发出一丝粗哑的闷哼,闭合了两个多月的眼帘,终于缓慢挑起,露出浑浊的眼睛。   他缓了片刻,慢慢转头看到秦幼音,定定发呆好一会儿,嘴唇开合几下,眼角流出了泪,移开目光。   秦宇昏迷的多半时间里,都是有意识的,能听到声音,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像被关在某个出不去的牢狱里,只能悔恨痛苦,明知道女儿为了他在饱受折磨,却做不出反应,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每天都在极力挣扎,一朝突破极限睁开眼,见着女儿的脸,却是惭愧得没有勇气面对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醒了,不用再拖累她,还能在危险尚未解决的关头,交付出自己最后一点价值。   王闯连夜赶来,秦宇在第二天就逐渐恢复了语言能力,在能说话的第一时间,交代出所有段老七受伤后可能的藏匿点,以及他曾有过的据点巢穴,核心集团露面过的各个位置。   “队长……”王闯扑在床边,边听边泪流满面。   秦宇吃力吐字:“去,抓人!他绝对不止,一把枪!长时间不出现,是受伤不轻,一旦能起来了,可能,报复社会!”   王闯唯命是从,又马不停蹄赶回去,按秦宇的布置全力搜捕,果然在短短三天之内,就成功抓捕到段老七的核心所在,缴获他入狱前后多年来,亲自或指使团伙藏匿的枪支及大量赃款,甚至还有多种重罪违禁品。   这些人在段老七没出狱的时候销声匿迹,等段老七一出狱,立马风生水起,等着大哥带他们再风光一回。   更因为段老七放话许下了五百万巨额,换秦宇父女性命,一方面彰显了实力,引得老弟兄信服追随,一方面又吸引无数年轻人为财卖命,天南地北前仆后继。   但段老七本人,却始终在逃,除了发现他重伤时治疗留下的痕迹外,一无所获。   秦宇的状态恢复很快,三天后能够从病床上坐起,换轮椅下地,下肢虽然还没有知觉,但上半身在迅速好转,双手基本可以自如活动。   中途王闯打来电话,秦宇点了免提。   “队长,缴获到东西之后,案件等级连提三格,你的责任也减轻很多,现在局里开始重视了,考虑把你们转移回市里,增派警力保护,做诱饵引段老七出来,那些走狗基本落网,确定只剩下段老七和几个亲信,算不上太大威胁了,这回我有自信能保护你安全。”   秦宇没说话。   顾承炎拥着秦幼音坐在墙边,看也没看他的方向一眼。   王闯接着说:“据最新抓到的几个人说,赏金还在往上提,这几天从五百万涨到八百万了,因为多了个顾承炎,他连着坏了两次事,段老七可没打算忽略他。”   秦幼音脊背忽的一挺,脸色刷一下转白。   顾承炎双手盖住她的耳朵。   秦幼音急得拉下,紧绷着站起。   王闯似叹似气:“我可是为他考虑,早说过他别蹚浑水,结果他自己不管死活地跑了两个多月找,现在绕进来了,能怪谁,我听那些人的口风,根本是无法无天,说什么杀个牛逼的世界冠军,还有八百万进账给家里人花,命丢了也血赚不赔。”   秦幼音嘴唇阖动,手腕直打颤。   顾承炎把她拉到怀里抱紧,低低轻哄:“乖啊,没事。”   秦宇脸上肌肉发僵,沉声说:“段老七现在走投无路了,也得防着孤注一掷,做出过激行为。”   王闯并不那么担心:“放心吧队长,我尽快把你们接回来,现在不像之前,警力够充足了,不会出事。”   说完不会出事的一天后。   王闯安排四辆车十余人来接应护送,还知会了当地警方进行配合保护,定下了当天晚上七点趁夜色出发。   顾承炎自己没什么东西,把秦幼音的小包裹收拾好,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下午六点,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初冬季节,太阳早已西沉,夜幕来袭。   病房里,几个兄弟和护工把秦宇放上轮椅,秦宇的腿还不能动,但上肢基本恢复功能,双手除了力量尚不太足,跟过去差别不大。   秦幼音沉默看了他一眼,他仍不和她对视。   自从秦宇清醒后,加起来也有一小段时间了,他一直没有正式跟她说过话,总那么闷着。   顾承炎不爱看这种场景,揽着秦幼音往胸前一扣:“看什么呢,看我。”   秦宇一路来的所作所为,他无话可说,不想让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儿再为这父亲有丝毫挂心伤神。   六点四十。   接应的人马打来电话,表示已经临近,再有二十分钟就能到了,本地公安局负责辅助护送的警察比他们更快些,即将到位。   顾承炎客气征求秦宇的意见:“秦叔叔,走么?”   秦宇看了看他:“等本地公安局的人到了,再去楼下等吧。”   住院部有前面正门还有后面的偏门,偏门人少清净,通向后院的小花园,约好了在这里上车,以免引人注目。   顾承炎把秦幼音严丝合缝护在身前,后面跟着陈年以及一众弟兄,最近多是轻松事,大家也不再像最初那么绷得紧,都放松了不少,况且还有警察在身边,不禁边走边互相开着玩笑。   只有秦宇皱着眉,扫过本地公安局赶来的两位:“只来两位么?”   警察回答:“稍后就把你们交给王副队的人了,几分钟的事,所以局里没安排太多人。”   六点五十五,医院里早就过了下班时间,除了少数走动的病人家属外,住院部大厅里安静空旷。   负责守前门的弟兄跑回来示意:“炎哥,有个车队往这边来了,应该是接咱们的——”   顾承炎回眸,刚要点头,余光猝然捕捉到几道模糊影子,他瞳孔猛地一缩,双手完全下意识地把秦幼音一把抱起。   “哥!”   秦幼音敏感察觉到不对,低低惊叫一声。   顾承炎短促大吼:“躲开!”   报信的兄弟无条件听从顾承炎指令,往下一蹲,黑夜里随之炸开一声沉闷枪响,子弹飞过他的头顶,轰的射进墙壁。   大厅里死寂一瞬,紧接着爆发混乱。   有两趟电梯刚巧抵达,里面鱼贯走出七八个普通患者和家属,对这里发生的情景根本猝不及防。   再回身想去按电梯,已然来不及,一时间惊叫哭喊响成一团。   一片纷杂里,以一个高瘦中年男人为首,冲进来三道持枪的人影,直奔被包围住的中心,喧嚣声中,嘶暗的男声割破空气,撞击耳膜:“秦宇!你活得时间够长了!”   两个年轻警察勃然变色,纷纷掏出配枪,一个留下保护群众,另一个推着秦宇的轮椅从后门冲出去,大喊着要顾承炎带人跟上,不能用肉身和枪支抵抗。   顾承炎身边的人个个训练有素,围着他们从后门跟随警察往前走,留下几个身手灵活的打算伺机夺枪。   “不准擅动!都给我保命!”顾承炎低喝,抱紧怀里的人,扯下外衣把她的头护在里面,大步离开后门,挡在轮椅后面,奔向车队来接应的方向。   秦幼音要把顾承炎的衣襟攥碎,在他死死的钳制里动弹不得,一遍一遍反复要求:“把我放下!我能跑得动!你看好自己!”   顾承炎一把摁住她:“听话。”   秦幼音全身僵硬,听着枪声在他身后频频响起,心脏鼓胀欲裂。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枪。   连做了二十多年优秀刑警的秦宇都无法抵挡的,枪。   刀棍伤过顾承炎那么多次还不够么,如果换成枪……   他再无坚不摧,也是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又要为她去挡子弹吗!   秦幼音把手背咬出血印,深知现在绝不能自以为是的挣扎抗拒,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她冷静地哑声说:“顾承炎,你护好自己!你要是敢有万一,我马上跟你去!”   她话音刚落,有人追出后门。   枪声再次响起,直射秦幼音被衣服罩住的额头。   顾承炎没看没回头,全凭本能把秦幼音往下一压,随着动作,子弹擦过他的肩膀,割裂衣服,蹭破皮肤,呼啸着嵌入前方的广告牌。   他牙关顷刻咬紧,一声不出,继续往前跑。   追来的男人在杂乱声中变调大喊:“秦宇,当年逮捕行动你杀我妻子!抓我入狱!现在连我女儿最后一面你也不让我见到!你居然不死,还能醒过来?!那我就让你好好尝尝——”   他不去击杀秦宇,专门对秦幼音开枪。   秦幼音被顾承炎搂在怀里,想动她,枪枪都要从他后背穿过去。   惊乱之下,原本围成包围圈的人群全被冲散,始终紧密跟在一起的只剩下顾承炎和秦幼音,以及旁边由小警察推着的轮椅。   小警察入职不久,从未真正对犯人开过枪,他一边抓着枪,一边失声自语:“局长说过,这种情况可以开枪击毙!可以击毙!”   他回过身,对穷追不舍的亡命之徒选择开枪,却失误打偏。   段老七本就是重伤未愈,破釜沉舟,抓住最后防卫薄弱的机会,不要命的来同归于尽,被他激怒,连番射出子弹,顾承炎牢牢按着怀里的人,一步不曾停顿,循声躲避,也免不掉又有擦伤。   直到段老七瞄准他的后心。   轮椅上的秦宇捕捉到段老七停步的片刻,豁然回身,转动轮子拉开一个角度,迅雷不及掩耳伸手夺过小警察手中的枪,把身上所有力气在这一刻挤压在右臂,如当年成功抓捕这个远近闻名的要犯时一样,稳稳抬臂,对准目标。   在段老七开枪前的一刹那。   秦宇先一步扣动扳机。   子弹飞射而出,噗的钉入这个让他失去妻子,愧对女儿,孤苦半生的罪魁祸首。   秦宇双眼赤红,死盯着那个影子晃了一晃,向下栽倒。   他想大吼,却一个字也挤不出。   唯有滚烫眼泪顺着脸颊淌下。   音音……   爸懦弱,无能,自私,冲动,盲目自负,弄巧成拙,爸有无数错误,对不起你。   希望爸唯一做到的这件事,能对你无辜遭受过的苦痛,弥补千万分之一。 第80章 欺负80下   枪从秦宇手中滑落, “啪”的摔在地上。   段老七通红的眼睛仍在瞪着他,直挺挺倒在血泊中,最后那枚瞄准了顾承炎要害的子弹, 留在膛里,没能射出去。   千钧一发之后,小花园入口处有车声由远及近,接应的车队赶到,戛然停下, 王闯安排的便衣警察们听到了枪响, 有所准备地矫健跳下车,快速分工处理现场。   留在大厅里的另两个持枪男人被拘捕, 作为要犯押送去本地公安局, 听说段老七已被当场击毙,都面如死灰地放弃了抵抗。   顾承炎手底下的弟兄有几个挂了彩, 病人家属们也受到了惊吓,需要及时治疗,好在没有发生严重伤亡, 警察赶到得不算太晚。   段老七被抬起拖走时,经过秦宇身边, 有个东西随着摇晃从他身上掉出。   秦宇面无表情转动轮椅, 俯身拾起。   是块有些生锈的旧怀表,掀开盖子, 里面有张发黄的合影, 上面是年轻时不可一世的段老七, 以及当年被他击毙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   秦宇拧眉看了片刻,追上去,把怀表扔到段老七被白布覆盖的尸身上,沉声说:“留给他,一起处理。”   顾承炎始终紧紧护着怀里的人,半点不肯放松,等到一切真正尘埃落定,他才找个安静的地方,掀开衣服,放心把秦幼音露出来。   小姑娘不挣扎不乱动,严丝合缝贴着他,宛如和他长在一起,生了扯不断的根。   她短发蹭得凌乱,脸颊惨白,唇咬得血色斑斑,半睁的杏眼里却又深又亮。   顾承炎丝毫不怀疑,她那句话不是在吓唬他,如果他真的被枪打中有个万一,她一定会跟他去。   “宝宝,都过去了,没有危险了。”   顾承炎抚摸她冰凉的脸,看似随手地把外套搭在肩上。   秦幼音定定看了他几秒,偏不让他如愿,手腕颤抖着把外套掀开。   他肩膀,上臂三四处被子弹擦出的血肉模糊。   秦幼音不敢碰,硬邦邦拉起他去找大夫处理外伤。   诊室里,大夫啧啧有声:“这得多疼啊,可真能抗,伤员里属你来得最晚,别人早都包扎完了。”   顾承炎瞄着秦幼音的表情,认真表示:“不疼。”   “不疼什么,逞强吧,”大夫负责地说,“把上衣脱了,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天早黑透了,窗外浓夜如墨,室内雪亮灯光拂在顾承炎精悍鼓胀的流畅肌理上,更衬得一处处新旧伤疤格外刺眼。   离开诊室时,秦幼音走在前面,攥紧拳头拼命忍着。   顾承炎低低喊她:“宝宝……”   秦幼音回头,看到他站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场景像是突然倒转,与梦里重合,他不知疲倦地一间间病房寻找她,为她挡刀棍挡子弹,用身体给她圈出天底下最安全的怀抱。   如果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荆棘坎坷,都是为了遇见他、拥有他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她感激上天,甘之如饴。   秦幼音憋着的泪终于涌出来,转过身跑向顾承炎。   顾承炎张开手臂。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尽力气死死抱住,想钻进他的身体,藏进他的口袋。   “哥,都好了是不是,以后没有危险,你再也不会受伤,我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是不是?”   顾承炎扣紧她的腰,在她湿凉的颈窝中连连落下轻吻,笃定回答她:“是,都好了,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分开。”   -   段老七身死,王闯得知消息虽然心惊肉跳,但稳住了局面,没急着往这边赶,留在市里牵头了最大规模的一次收网行动,连夜把与段老七有关的余孽一网打尽,全部缴清,所有危机宣告解除。   秦宇情况特殊,被暂时留在原地不动,要等回到局里以后,由上级对他的所有作为综合考虑,再决定最终做出什么处理。   两天后王闯赶到,奉命过来带秦宇返程。   他们这行属于公差,秦宇也算是带污点的公职人员,不宜太多人同行,何况顾承炎本身也没打算和他们一起走,他有人有车,带着媳妇儿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何必受别人限制。   临行前,顾承炎领着媳妇儿来病房跟秦宇道别。   秦宇总算是肯面对女儿了,虽然也说不出几句话,到底比之前平静了不少。   顾承炎知道自己在不合适,俯身揉揉秦幼音的头发:“慢慢说,哥去外面等你。”   他走到门口,秦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谢谢你。”   顾承炎转头,淡笑了一下:“我和音音的事,用不上这个词。”   他推门出去,王闯在外头,表情复杂地盯了他一会儿,靠着墙感慨:“年纪不大,性格倒是执拗,我当初不告诉你,以为你难受两天也就那样了,你居然连命都差点——”   “就哪样?就放弃了么?”顾承炎淡漠问,“按王副队的意思,我不该找?”   王闯有点不自然,放低声音:“你们还这么年轻,难舍难分一阵之后说忘就忘了,尤其你这么好的前程,以后的荣耀,围着你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值得为了大学时候的对象这样?”   顾承炎眸光森寒。   他唇角勾起,缓缓扯出一抹冷笑:“你不就是想说,为了音音,不值得?”   王闯清清嗓子:“我可没这么说。”   顾承炎逼视他:“音音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把她当成过受害者,你认为是她害得秦队长犯错误成了植物人,她就活该无条件地受罪,朝不保夕流离在外头,比免费的护工都不如,必须天天伺候在病床前,她付出再多,都是欠的,应该的,对么?!”   王闯脸色变了变,一时没说出话。   顾承炎一字一句里都淬着坚冰。   “出事到现在,音音根本不在你的考虑范围里,你既想保护秦宇安全,又暗藏着心思有意把战线拉长,是为了让段老七的人马暴露得越多越好,才能在最后尽可能减轻秦宇的罪责,所以到处奔波转院,是吧!”   “这么一个计划,秦宇身边没人照顾又不行,音音多好,一个于你而言应该应分的劳动力,她就只能任劳任怨,满心愧疚,拿自己一辈子搭给这个不负责任擅自行动的父亲?!”   “因为秦宇,你是有多埋怨她,多不把她当回事,才能觉得她对她的男人来说可有可无?!”   王闯张着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顾承炎睨着他:“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不管你也好,秦宇也好,究竟怎么看待音音,她就是比我的任何事,比我的命都更重要。”   “她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你们所有人摆在其次再其次的位置,现在不好意思,有我了,只要我在,你们再想看轻她,那是做梦。”   顾承炎手搭上病房门,打算带音音走,进去前又停下,扫了王闯一眼:“还有你一直强调的所谓前程,我会进国家队,从最开始就只有唯一一个理由,为了你们眼里微不足道的秦幼音。”   说完,顾承炎推门而入,不等迈进去,正对上站在相隔不足两步之外的秦幼音。   空气无色无声,却拥挤而黏稠,糅杂着甜涩的呼吸和心跳。   顾承炎目不转睛凝视她。   秦幼音弯起水光欲滴的杏仁眼,扑到他身边,跟他十指紧扣:“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顾承炎弯下背把她往起一托,仰头亲了亲,“哥带你回家。”   -   出发时天气极好,十一月的时节,寒冬的凛冽还没来,倒有些水果冰沙似的冰爽清润。   顾承炎的越野车还停在兰县中心医院门口,离这里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陈年把他们送到兰县,顾承炎拉开越野车副驾驶,把小媳妇儿抱上去,系上安全带,指腹揉着她的下巴说:“这车空空荡荡跑了两个多月,终于接到你了。”   秦幼音坐回熟悉的位置,贪恋地到处摸来摸去,按开扶手箱时,看到里面胡乱塞着几袋面包和方便面,后座上放着一箱矿泉水,再开前面的储物格,是顾承炎亲笔写得密密麻麻的行程记录表,以及至少三四种不同的胃药。   她心口狠狠一抽。   顾承炎上车启动,左手转动方向盘,右手伸过去。   秦幼音忙把手搁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觉得不够,十指紧扣也不够,她干脆双手一起,把他的右手包裹住,贴到脸颊上。   “回家我给你炖汤,每天晚上都得喝一碗才行,早上也要喝热粥,不准再吃刺激的!”   “好——我听话,不过得先带你去个地方。”   顾承炎一路把车开到他曾去抽过签的那座寺庙,时隔多日,仍然香火鼎盛,游人不绝。   他攥着秦幼音的手,迈上独自绝望过的高耸台阶,又回到那个抽签处。   佛音袅袅,烟雾漂浮不散,殿中的菩萨还是笑看着他。   上次的和尚一眼就把顾承炎给认出来,表情有点崩坏:“又求什么?”   顾承炎一笑,把秦幼音搂到身前,和她一起摇签筒:“人找到了,我想要的全有了,没所求,就是记仇。”   竹签“啪”的掉落。   和尚眼神复杂地捡起来,看清后愣了愣,半晌摇头失笑:“行了,别记仇了,这竹签也没出息,这不主动承认错误呢。”   上上签。   天时地利做良缘,吉日良辰万物全。   和尚问:“这回不用折了吧?能留着了吧?”   顾承炎锋利眉目里含着光,把竹签放媳妇儿手里:“宝宝收着,这句是好话。”   秦幼音不用多问,已经明白,当初小炎哥翻天覆地找她时,必定是来这里,得到了非常不好的批示。   她举着签抬高手臂,糯糯央求:“抱——”   顾承炎心都融了,忙把她抱起来。   秦幼音环住他的脖颈,一本正经说:“我听说,在菩萨面前抱过的,这辈子,下辈子都得绑在一起。”   顾承炎长长“哦”了声,反问:“那要是接吻,能不能保三辈子不散?”   秦幼音一把捂住嘴,小小声:“不行——佛门重地,会叫人笑话。”   顾承炎亲她脸颊,托着她稳步下山:“行,我还不乐意亲给别人看,等回车里——”   和尚紧了紧棉袄,在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   人的执念若是太深。   神佛也会为之让路。   返程路上,阳光始终温暖晴好。   秦幼音悄悄翻出她从前用的手机,时隔两个多月,终于重新打开,她第一时间调了静音,心跳如鼓地守了五分钟过去,翻过来低眸一看。   电话也好,短信也好,微信也好,甚至微博的留言也好。   都已超过上限,看不到真正的字数了。   顾承炎扣着她的手,不得不专心开车,心痒问:“宝宝,看什么呢,都不和我说话了。”   “看……小秘密。”   秦幼音手指发颤,点开微信。   置顶的对话框里,一排排狂涌上来的全是未读语音。   她呼吸颠簸,把音量调低,小心侧过头,点开其中一条。   顾承炎嘶哑的嗓音,穿过尘埃和光阴,裹挟着厚重的思念煎熬,一股脑砸向她。   “宝宝,今天是十月十四号,下午三点,我到了西边的凉城,吃了一包方便面,胃又疼了,我今天还要去四家医院,我想你,你想我吗?”   秦幼音一下子咬住唇。   下面的语音开始无法收拾,一条接一条自动播放。   “宝宝,今天是十月十五号,上午九点半,我到了江县,下雨了很冷,你在哪,我想你,你想我吗?”   “宝宝,今天是十月十六号,晚上八点,我找了云县最后一家医院,他们说有一对父女刚转院离开,我开车追了半个小时,拦下以后,不是你……不是你,我想你,你想我吗?”   “宝宝……”   “宝宝……我想你,你想我吗?”   顾承炎察觉不对,收紧她的手指:“宝宝,怎么了?”   他的声音重叠,一声声敲击她坍塌的心口。   秦幼音说:“哥,能不能停车?我想停车。”   正好前面就是高速服务区,顾承炎立刻转道过去,把车刹在最近的停车位上,拧眉揽过她:“哪不舒服?”   秦幼音吸吸鼻子,指挥他:“你,你把座椅往后点。”   顾承炎照做。   等空间足够大了,秦幼音抽抽搭搭踢掉鞋子,跨过中间的障碍,把自己卷成一团,黏黏糯糯地挤进顾承炎怀里,搂住他的腰,腻在他胸口上,说什么也不下去。   她坐稳了,继续往他身上爬,细细手指勾着他的后颈,湿热嘴唇贴在他耳边,嗓音柔软绵甜,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他听——   “老公,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二号,下午一点,你和你的宝宝一起在回家的路上。”   “她让我告诉你——”   “分开的每时每刻,她都想疯了你。”   “现在她永远属于你了,往后日日夜夜,都随便你对她为所欲为。” 第81章 欺负81下   午后日光融暖,穿透大块的前挡玻璃照在秦幼音背上, 给她勾勒出柔润闪耀的金边。   伶仃细骨尽在顾承炎怀里。   她乖巧蜷缩, 纤长的睫毛扑闪着,上面落满闪光的碎屑, 每阖动一下,都要命地抓挠在他心底。   顾承炎手臂一环, 抵住她的腰压向自己, 轻轻掐着她下巴问:“让我为所欲为?”   秦幼音温驯点头, 在他震动的胸前略微磨蹭, 无比享受跟他紧挨着的亲密。   顾承炎被她撩拨得口干舌燥,咬了下她的耳垂:“随时随地?”   她卡了一下,稍微思考,继续点头。   音音说哪办哪!为所欲为, 就是为所欲为,随时随地……虽然有点危险,但是只要哥哥想,她也可以豁出去——   这点勇敢的念头没等想完,男人灼热的手指示威般伸进她的衣摆, 停住, 他继续沉声问她:“也包括现在?”   ……现在?!   高速服务区!车里!   秦幼音杏眼睁大,蓦地弹起来, 伸出手臂撑在顾承炎没伤的那边肩膀上:“哥你冷静!”   顾承炎勾着唇逼上来:“媳妇儿都这么主动了, 让我怎么冷静?”   “不是——不是现在!”   “不管, ”他凑近她, “说了就得负责任。”   顾承炎扣住她,在她唇上吮一下。   秦幼音脸颊红透,琢磨着要怎么填上这个亲手挖出来的巨坑,她拽着他衣襟晃晃,轻声央求:“等晚上回家可以吗……”   顾承炎一本正经忍笑,趁机提要求:“可以是可以,但你还得这么主动才行。”   秦幼音老老实实答应,神情虔诚而认真。   她水色充盈的眼瞳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顾承炎酸涩又极甜,捧起她的脸揉一揉,把她整个抱紧,手在她后背单薄的蝴蝶骨上摩挲。   秦幼音不解问:“哥,你在摸什么?”   顾承炎哑声笑:“摸一摸……我的小天使,有没有长出翅膀。”   “摸到了吗?”   “摸到了。”   “在哪?”   他垂下眼,同样虔诚地吻她:“在我手心里。”   -   顾承炎车开得不快,抓着媳妇儿的手说边说边笑,慢悠悠无所谓几点到家,但有人比他急,急得火烧眉毛,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   他无奈开了免提,高亢女声立刻冲出:“你那胳膊是伤得多严重,开车都开不快了吗?!你早说啊,我让人去接还不行?!照这速度啥时候才能到家!”   顾承炎很想给她挂了。   秦幼音紧张挺着背,在小炎哥的示意下,软乎乎叫了声:“阿姨。”   电话那头寂静一瞬,紧接着犹如换了个人,声音柔情似水,带了微不可查的哭腔:“哎,闺女,妈都急死了,几点下高速啊?”   秦幼音忙说:“再有半个小时。”   “好好好——”赵雪岚激动答应,“妈开车去高速口接你。”   秦幼音吓一跳:“别呀,太远了,你在家里,我们很快的!”   等媳妇儿好说歹说把赵雪岚安抚住,顾承炎挂了电话,犯愁地捏捏眉心:“想回自己家都不行,宝宝,你累不累?”   应付他那位妈,可不是件轻松事。   秦幼音郑重摇头:“不累,而且……我也想她。”   回忆起临别前在宠物医院外远远张望的那一眼,她眼圈就忍不住有些泛红。   那不是别人,那也是她的妈妈。   下了高速没多久就接近城东别墅区,快到时,秦幼音放下遮阳板照了照镜子,忐忑问:“我是不是脸色不好,太憔悴了……”   她脸颊又消瘦一圈,肤色还有些苍白,唇上也没太多血色。   这几天给顾承炎看惯了,她没觉得有什么,但马上要面对赵雪岚,想到妈妈含泪的眼睛,她忍不住担心。   身上又连个化妆品也没有,想遮掩都不行。   顾承炎摸摸她头发,她当然憔悴,细细瘦瘦的一小条,白生生的叫人心疼死。   “哥,我想……去买个口红。”   顾承炎无条件遵从媳妇儿意愿,车拐到就近的商场,看她在柜台前纠结地不知道买哪个色号好,他含笑跟柜姐说:“她手里的都要。”   秦幼音赶忙撒手,紧急挑出一个。   顾承炎捏捏她鼻尖,维持原判:“都要。”   回到车上,秦幼音还鼓着脸:“太浪费了,这要多久才能用完——”   顾承炎挑眉:“你还不如担心,我要多久才能吃完。”   秦幼音脑袋里转了两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耳根一烫,对着镜子把口红抹在两颊上少许,想晕开做腮红,看起来气色好些。   顾承炎看得着迷,把她口红放在一边,拨过她的下巴,勾到眼前仔细端详。   “哥你看,好点了吗?”   她仰着脸,聚精会神望着他。   顾承炎不说话,俯身浅浅亲她一下,抬起头。   她微怔,有血色丝丝缕缕涌上来,冲开苍白。   他眼睫低下,继续覆上去,比刚才亲得深重,隔几秒再抬起。   她呼吸乱了,眸子里有了水光,脸颊染上自然的绯红。   “还不够……”   顾承炎喃喃,手指穿进她细软的发梢,搂得更近,抵开她的牙关,彻底侵占她的唇舌,舔吮勾缠,搅出旖旎的轻轻水声。   直到她急促喘着,小巧一张脸红得热烫,他才不舍放开,拾起口红旋出,用指尖沾了些,不疾不徐点在她的唇上。   涂好以后,他又轻巧一啄,下了结论:“真美。”   一直到下车,在别墅门口被赵雪岚紧紧抱住,秦幼音脑袋还有点发晕,伤感什么的全忘了,眼前尽是顾承炎近在咫尺的无暇五官。   她默默捂了捂脸。   要死了……   明明最激烈的亲密事做尽,她仍然为他一个吻而面红耳赤,心跳疯狂失衡。   赵雪岚揽着秦幼音进门,二哈听到动静,从院子里飞奔出来,速度比以前慢些,两条前腿还不太灵活。   秦幼音马上俯下身接住它,任由它毛乎乎挤在怀里乱拱。   “阿姨,二哈的腿……”   “没事儿,它皮实着呢,”赵雪岚怜爱地抚着秦幼音的头,“这不活蹦乱跳的,再过段时间就和以前一样了。”   顾承炎不满地把二哈拎起来:“别装柔弱黏着你嫂子,有点出息。”   二哈委屈地嗷呜两声,拿大尾巴使劲儿甩他。   餐厅里,赵雪岚准备好了满桌子的菜,帮秦幼音把外套脱掉,一见她瘦巴巴的模样眼泪又往外涌,拽着她坐身边,大鱼大肉给她夹了满盘子:“闺女吃,慢点啊,我不管二火乐不乐意,至少这段时间不准走了,给我好好住下来补补身体,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赵雪岚说完,斜了顾承炎一眼,把盛好的热汤推给他:“你也是,看看这罪遭的!整个瘦了一大圈!”   她抹眼角:“我这俩孩子这么好,凭啥要吃苦。”   吃完饭天早黑了。   家里灯光还像过去一样和软,冬夜里温暖如春,飘着最让人眷恋的淡香。   秦幼音想满地打滚,想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赵雪岚牵住她,跟顾承炎要求:“不许小气,把小月季给我一会儿。”   顾承炎无奈,在秦幼音耳畔低声说:“早点回来,我在卧室等你。”   秦幼音想起车上答应的“今晚主动”,耳尖不禁泛了粉,赧然跟赵雪岚进到她的衣帽间,被琳琅满目的衣裙鞋包晃了眼睛。   好!多!   赵雪岚拉开其中一扇门,露出里面层层叠叠挂满的崭新小裙子:“都是妈想你的时候,按你的尺码买的。”   秦幼音惊呆。   赵雪岚坐在穿衣凳上瞅她,瞅着瞅着就无所顾忌地哭出来:“我当时咋就没长心,你给我打那个电话,我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我要是早点明白,哪能让你受这么多苦!”   秦幼音眼眶一酸,忍不住上前坐在她旁边,靠在她身上。   赵雪岚把她搂到臂弯里:“你个傻孩子,砸美容院算啥,二哈那骨头也不是接不上,再说就算真出大事,那也是咱们一家人的事,不是你自己的!”   秦幼音眼泪糊了一脸,乱七八糟点头。   “你还把自己当外人!”赵雪岚又气又疼的捏她脸,“也只把我当个普通阿姨是不是?!”   秦幼音又摇头,握住她的手,心脏酸软不堪,轻声叫出了那个当初没人听得到的称呼——   “妈妈。”   赵雪岚愣住:“你叫我什么?”   秦幼音望着她,含泪浅笑:“妈妈,我有妈妈了。”   赵雪岚泪如泉涌,把她紧紧抱住,哽咽宣布:“等二火岁数到了,赶紧给我结婚,从今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一下,我赵雪岚非把他抽筋剥皮,要他狗命!”   过了半个多小时,秦幼音才从衣帽间里出来。   她短短的头发被赵雪岚亲手弄出蓬松的小卷,身上套了条米白色带点小毛绒的短睡裙,露着两条白莹莹的纤弱小腿,还化一点点淡妆。   病房里那个朴素憔悴的小男生,立马脱胎换骨成绝色的闪光少女。   赵雪岚千叮万嘱:“我闺女这么好看,今晚上回自己屋,不许给顾二火瞧,便宜死他了。”   秦幼音答应的可好了,结果出门就变卦。   她心慌地先回自己屋里,把身上洗得干净香软,再把新裙子套好,酡红着脸照照镜子,从带回的行李箱里翻出某个小东西攥住,轻手蹑脚溜去顾承炎的房门口。   门虚掩着。   秦幼音悄悄扒开一条缝,看到小炎哥换了睡袍,靠在床头上,被子盖到腰间。   她心如擂鼓,心里琢磨着一件坏事。   讲好的今晚主动……   音音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秦幼音深吸口气,钻进门里,用后背抵住门板,灵活上锁。   顾承炎刚朝她看过来,她马上关了顶灯,屋里霎时漆黑。   “宝宝?”   “你别下床,我,我上去……”   趁着顾承炎拧开台灯之前的一刻,她爬上床,从被尾钻了进去,在被子里拱出一个秀气的小包。   顾承炎借着台灯昏黄的光亮,看到这个小包一点点向上挪,蹭过他的小腿,膝盖,拨开他的睡袍,直到——   他全身蓦地一绷,反射性咬住牙关。   有只微凉的手,在试探触碰,抖着撕开了什么,把它包裹住。   “宝宝!”   秦幼音在昏黑的被子里,头开始发晕,咬着唇一鼓作气褪掉自己的那一小片布料,黏糊过去,她把头钻出被子,垫在他的心口,而被子遮盖的位置,则羞怯而又无比大胆的,潮湿软热地主动覆盖了上去。   顾承炎绷紧的神经铮然扯断。   炸响着粉碎成四分五裂。   女孩脸颊嫣红,长睫扑簌,穿着白绒绒的裙子,软黑头发卷成了娇娇嫩嫩的小羊羔。   她正努力放松着自己,想要吞没他。   他一把掐住她的腰死死按着,呼吸陡然沉重。   她不肯放弃,吃力地向下,只成功一点点,就已经不堪承受的软倒在他身上。   即便这样,她还是仰起如描似画的脸,微颤着嗓音,腻在他颈边骄傲说:“哥,我主动的,吃掉你啦。” 第82章 欺负82下   顾承炎真的不知道,他家音音, 是怎么能这样极纯又极诱。   一边眨着水蒙剔透的眼睛, 顶着绵羊儿似的小卷发,脸颊奶糕一样白润喷香, 连裙子都细绒绒纯得像雪。   一边勇敢地跨在他身上,不顾是否充分润滑, 就愿意懵懂而大胆地坐下来, 明明应该是胀痛的, 还轻喘着告诉他, 要主动吃掉他。   顾承炎神魂都在摇晃。   他有意逗她,她却这样郑重其事刻在心上。   顾承炎疼惜得心脏麻痹,又被极致的诱惑刺激得热血狂涌。   想把她搂怀里哄着,更想剥光了狠狠地拆吞入腹。   他掐住身上的女孩, 眼角泛红地翻身压下,按进松软的被子里。   秦幼音到后半夜才有气无力入睡,再睁眼时,已经快到中午,她迷糊了片刻, 忽然想起自己身在哪里, 妈妈也许做了饭还在等着。   她连忙坐起来,然而手脚太酸, 又软趴趴跌回到男人臂弯里。   目光从床角掠过时, 她看到了某条被揉扯到不成形状的毛绒睡裙。   很好, 现在不是裙子了, 顶多是块皱巴巴撕坏的布料……   秦幼音要哭了,她看过吊牌,妈妈买的这条睡裙要一千多!   她默默握拳决定,等下次——下次绝对不能穿衣服了,要光着——   “又想坏事呢?耳朵都红了,”顾承炎醒过来,低磁暗哑的嗓音撩在她颈侧,“乖,再睡会。”   秦幼音不好意思地翻了翻身,拱到他肩窝趴着,小声问:“妈妈有没有来敲门?”   顾承炎笑:“她早上去你房间看过,发现没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给我发了信息,说出去巡店,让你多休息,别累着。”   不等她害羞,他又问:“叫妈妈了?”   秦幼音抬眸看他,眼中光彩粼粼,轻轻说:“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一句话直接把起床时间继续推迟,过了午后才偃旗息鼓,秦幼音挣扎到床边,伸出小细腿儿颤巍巍去够拖鞋,被顾承炎一把抱起,照顾着她洗漱。   帮她擦脸时,顾承炎似是随口提起:“宝宝,最迟下月三号之前,我们要回国家队报道了。”   秦幼音神经一凛,听出两个重点。   下月三号,还有不满十天。   我们……她和他一起!   见面以来,她一直不忍心去提当初世界杯终站的情况,虽然确定他一定是冠军,但害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问也没问过。   而分别的两个多月里,她与世隔绝,有意不上网关注他的消息,最近又如胶似漆,始终没有余地去想这件事。   现在看来,哥哥一定是拿到了总冠军。   毕竟当初姜成教练许诺的,就是总冠军后,让她提前入国家队。   秦幼音抓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我也该回学校,张教授给了三个月长假,该去和他说一声后面的安排。”   当天下午,顾承炎开车跟秦幼音一起返校,他没遮没挡,牵紧她大大方方进了医大校门。   来往学生无不侧目,有惊诧有艳羡,偷偷拍照的也不少,但秦幼音总觉得,里面似乎还混了些其他意味。   到了中医学院楼门口,秦幼音软声说:“哥,你也要去学院处理一下耽误的课业吧?你要是出来早,就在图书馆等我,天冷了不许站外面,我结束马上过去找你。”   顾承炎点头,手掌盖在她头上:“不管别人说什么,别在乎。”   秦幼音敲开张教授的门时,心里还在为他这句话七上八下。   张教授一见她,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啪”一拍桌子:“还知道回来!”   秦幼音感激地给他鞠躬,如果当初不是张教授一力阻拦,她已经休学了。   张教授念叨她半天,让她填了销假表,又问:“你男朋友还好吧?上回他来我这儿找你的时候,眼睛里全是血,嗓子连话都说不出来,问我你在哪,是一个一个字挤的,我看着都不忍心。”   秦幼音脊背一僵,耳朵里嗡响:“眼睛……血?!”   张教授感慨:“国家队特聘那位骨伤专家,以前是咱医大教授,我俩熟,后来我问过,那小子在赛前吐到胃粘膜撕裂,急性角膜炎,嗓子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坏的,照我看见他时候的状态,没一个来月肯定好不了。”   秦幼音怔怔看着张教授。   那几个病症的名词砸在她耳膜上,心口上,不需要亲眼看,她立刻就能想象出他的样子。   而且……   她喃喃问:“您说……赛前?”   张教授有丝茫然:“是赛前啊,你不知道?韩国站比赛,顾承炎因病退赛,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好一阵的新闻。”   秦幼音脚步不稳地离开办公室,缓慢迈下楼梯,经过一楼的学生活动室时,门开着,里面传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你们有人看见吗?今天顾承炎来学校了,跟咱院儿秦幼音一起!”   “我看见了,他确实瘦好多,生病应该是真的。”   “不过网上好多骂他的啊,说他是心理素质差怯赛了,害怕韩国那个选手,临阵脱逃之类的。”   “哎骂什么的都有,尤其比赛刚结束那阵儿,各种黑,反正都在质疑他实力——”   秦幼音没停留,走出学院,外面下了薄雪。   她站在雪里,手腕哆嗦着点开通讯录,拨通姜成的手机。   “……小秦?!”   秦幼音咬住唇,尽量平静:“姜教练,是我。”   雪越下越大,她一动不动,听姜成把来龙去脉全部讲完,她空着的那只手攥紧,松开,再攥紧,睫毛上结了一层冰雾。   等听筒里沉寂下去,她低着头哑声问:“教练,您怪我吗?”   “哪能怪你!你把什么都替他考虑到了,是阴差阳错,怨不着任何人,”姜成叹了口气,“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但是军令状就是军令状,顾承炎立下的承诺,绝无转圜。”   秦幼音胸腔钝痛。   顾承炎那时的模样,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像碎片一样拼拼凑凑,组合成他支离破碎的痛苦。   她说:“您别埋怨他,他都是为了我——”   姜成打断:“小丫头不许把责任往身上揽,要照我说,是为了爱嘛。”   不是为了你放弃什么。   而是为了爱,为了找回爱的你,去甘愿做的选择。   雪片落了秦幼音满头。   她盯着脚下的纯白,目光固执坚韧,果断说:“教练,顾承炎会在三号之前归队训练,备战冬奥会,他一定也跟您提了让我同行,既然我们没达到之前约定的条件,那我这次去就是违规的。”   姜成以为小姑娘要放弃,正想开口说顾承炎提前跟他协商过条件了,而秦幼音已经一口气继续下去。   “为了换我去的机会,他又会消耗自己。”   “但我不是他的累赘,我在他身边,不能让他再无止尽的付出。”   “教练,我虽然没有到大三实习期,但我在中医和骨伤方面的学习超过大多数同级,我的教授,还有我治愈的患者顾承炎本人,都可以为我证明。”   “我不要顾承炎为我牺牲任何东西,我想向您提出申请,给我一个考验的机会,如果我通过,请让我正式加入国家队,名正言顺做顾承炎的队医。”   秦幼音屏息等着,庆幸地听到姜成答应考虑,她挂断电话,低头蹭了蹭眼角,忍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却在冰天雪地里找不到出口。   身后蓦地响起脚步声。   一步。   雪地吱呀。   她愣住。   两步。   熟悉的体温逼近。   她心率失衡,想要转身。   三步。   有人伸手,温柔拂掉她头顶的雪,不等她回眸,他先一步俯下身,把她紧紧抱住,沉声说:“音音,你是我的骄傲。”   秦幼音感受着他贴在耳畔的吐息,满腔甜涩酸软,在他怀里强行扭过去,搂着他的腰:“哥,你怎么都不说,你为了我……”   顾承炎声线里揉着沙:“我不愿意你这么想。”   秦幼音仰脸看他。   落雪中,他长睫压低,侧脸线条利落,下巴干净平直,鼻骨高挺,唇形完美无缺。   他凝视她说:“人人都说是为了你,让你背着压力,承担责任。”   “我舍不得,”他笑得勾魂摄魄,“你就当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没有你不行,你如果离开我,那就等于让我死。”   一场雪下到鹅毛瓢泼。   顾承炎怕媳妇儿冷,何况心里也惦着某个地方,抱起她商量:“咱们去图书馆坐会儿,雪停了再走。”   他记挂的是图书馆里那个没人的小房间,当初他手臂上纹身掉色,他把她带过去,困在桌子上表白,结果被她给跑了。   总想回去那,还在那张桌子上,扣着她好好亲一亲。   一路冒雪去了图书馆,顾承炎满怀期待,万万没想到,小房间今非昔比,成了独立的阅读室,他当初压着她的那张桌子被搬走,现在摆着书架,一屋子的严谨书香。   更显得他的绮念格外不正经。   可顾承炎偏偏就想不正经。   媳妇儿都学会反攻了,他再不努努力,迟早毫无还手之力地让小可爱给压到身底下。   可惜现实不给他机会,图书馆这事儿却还越琢磨越抓心挠肝。   直到两天后,陈年没事闲的给顾承炎发了条微信,压根儿就没指望炎哥能回。   ——“炎哥你看!市南今天新开了一家酒店,主题房间,居然还他妈是五星级!”   顾承炎兴趣缺缺扫了一眼,突然眼底一亮。   宣传图高端大气上档次,一排排样板房扫过去,炎哥准备定位到其中一个。   ……图书馆?!   那房间里布置精良,书架书桌应有尽有,气氛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顾承炎给陈年回:“什么狗东西,辣眼睛。”   回完以后,他迅速打了酒店电话:“订房,今晚,图书馆。”   本来只想亲亲,这下自动升级。   秦幼音被顾承炎领出去的时候,真的以为是正常约会,等车停到陌生的地下停车场,乘神神秘秘的电梯直达十几层,迈进光怪陆离的蜿蜒走廊时,她才意识到今天绝不简单。   “哥,咱们去哪?”   “图书馆。”   秦幼音:?!   “这里不像啊,再说,去图书馆做什么?”   “补习。”   顾承炎拥着她刷卡,推开一扇门,一只手蒙住她眼睛。   秦幼音迷迷糊糊走进去,闻到清爽的淡淡书香,耳中听到“哒”的一声关门,手放下,她有些紧张,缓缓睁开眼。   下一秒,她被眼前情景震惊。   真的是图书馆……   偌大房间里,装饰得有板有眼,书架排列整齐有序,灯光渐次变暗,蔓延到最隐秘的两格之间时,已是昏暗旖旎,犹如停电一样。   那里摆着一张宽敞书桌,像小床般舒适,洁净平整,用品应有尽有。   秦幼音一瞬间仿佛真的置身在医大的图书馆里。   她想起那时,顾承炎把她抵在桌子上,埋在她颈窝央求着她的喜欢,她却胆怯地落荒而逃。   而此时此刻,她所有都属于他,又被他拥抱着再次回到这个空间里。   窗外天已黑透,窗帘半遮半掩。   图书馆安静宁谧,书香淡淡,更衬着身体血液中飞速游走的爱|欲禁忌又滚烫。   顾承炎环住她的腰,贴在她脸颊边,嗓音如细沙磨砺,磁性而勾人心神:“秦幼音小同学,我不纹身,不骂人,不打架,你怕我的地方,我全都改掉了,现在……你能喜欢我一点么?”   秦幼音喉咙干涸,轻轻喘着,握紧他的手腕:“不能。”   他低低笑,抱起她缓步走向那张书桌,压着她抵上去,咬住她唇瓣问:“为什么。”   她一双杏眼水汪汪凝望他,绵绵回答:“因为我爱你呀。”   秦幼音浑然不知几个字又燎了大火。   她在这张桌子上尽情甜腻婉转,哭哭叫叫,撑不住时可怜巴巴吻他:“哥,哥你别欺负我——”   顾承炎扣着她的后颈,覆上去贴紧她,他眉目深浓欲滴,瞳中全是她的倒影,哑声说:“媳妇儿,那你欺负回来吧,我保证不反抗。” 第83章 欺负83下   隔天中午从酒店离开时,秦幼音接到了姜成的电话, 教练表示可以答应她提出的要求, 就用目前腿伤未愈的程前辈做考验。   以冬奥会开幕为期,如果在那之前, 她能让程前辈的伤恢复到如常行走,进行基础训练, 就算通过审核。   他已经正式向上面递了申请, 只要她做到, 马上破格招入队医组。   “意思是说, ”秦幼音捧着手机小心翼翼问,“这一次,我就可以跟小炎哥一起去,到国家队当面给程前辈治伤, 对吗?”   姜成有些笑意:“对,不过说好了啊,目前只能算预备实习,通不过我可不要的。”   秦幼音杏眼一弯,欢喜看了顾承炎一眼, 笃定承诺:“好!我一定做到!”   姜成感慨:“小姑娘倒是有骨气, 也真招人稀罕,怪不得把我们顾小霸王迷得要死要活的——”   有句话他没说。   这样的女孩, 不枉费顾承炎那时的不顾一切。   秦幼音红着脸, 也有句话没说。   她才是……被顾小霸王迷得要死要活。   达成一致后, 姜成代表国家队出面, 跟医大这边主动进行了沟通,负责对接的就是身兼中医院副院长的张教授,他对秦幼音的去向表示满意,定好了让她按时回学校学习考试,大笔一挥就签了手续,欣然放人。   准备工作就绪,顾承炎坐在收拾妥当的行李箱旁边,抓着媳妇儿纤细的手指头,戳下双人份机票的购买按键,等出票成功,他把手机一扔,抱住腿上香软绵甜的小可爱,低叹:“终于不用一个人走了,以后不管去哪,你都得在我身边。”   距离出发还有三天时,关于秦宇的处理有了消息。   他的案情复杂,犯下的错误清楚明了,但后续行为和达成的结果,也算是戴罪立功,加上双腿有可能终身不能行走,最终被免去公职,特许留在刑警大队做顾问,照常发薪水。   对秦宇来说,这已是意料之外的好结果。   调查期间,秦宇一直在刑警大队半拘着,有人照顾,但从今以后,就要回归正常生活了。   秦幼音开始争分夺秒给他物色合适的保姆,照顾他生活起居,也要重新找个离刑警大队近的房子,方便他工作。   顾承炎发现她在为这些事操心,把她屏幕一扣:“别看了,跟哥走。”   他带她出门,到一处居民区,跟刑警大队只相隔一条街,一楼带小院子的户型,种着花花草草,门口还专门做了坡道,适合轮椅行走。   外面有个朴素的中年女人正挎包等着,见他们过来,笑得憨厚老实。   秦幼音诧异地去看顾承炎。   顾承炎摸摸她头发:“他的所作所为我不评价,既然这辈子斩不断跟你的父女血缘,那他就是我爸,你为他做的事够多了,以后我来做。”   “房子,保姆,刚回来我就提前找好了,保证信得过,还有他的后续康复治疗,我联系了陈医生,你都放心。”   “宝宝,你只要安安稳稳跟我去北京,别的事不用管。”   秦幼音喉咙里哽得发酸,把兜里的卡掏出来:“哥,这是当初卖房子的钱,住院没用完,还剩了不少……”   她不想让小炎哥为这件事花钱。   顾承炎扫了眼递来的银行卡,好气又好笑,捏捏她鼻尖:“还跟我谈钱?我哪张卡,哪分钱不是你的?”   “可这事不一样。”   秦幼音始终觉得,小炎哥对于爸爸,应该是有些恨意的。   顾承炎没办法,靠近她耳边:“那就再告诉宝宝一个小秘密,这卡里卖房子的钱,也是咱家的。”   秦幼音震惊抬头。   他深深盯着她:“秦宇那套五楼的旧房子,是我买的,找你的期间,我一直留意着,发现出售,第一时间买了,怕你在外面没钱用。”   中午天高云淡,浅金阳光洒了顾承炎满身,把他勾勒得温柔耀眼。   秦幼音望着他,心颠倒了几个来回,热烫瘫软,又甜涩火辣。   原来走出了那么远,她从来不是孤身一个人,顾承炎一边天翻地覆去找她,一边也默默无声,用这样的方式庇佑着她。   当天下午,秦幼音和顾承炎一起,把秦宇从刑警大队接回。   秦宇生怕拖累女儿,这些天里拼命适应,生活已经可以自理,对轮椅和拐杖的操作也非常熟练。   秦幼音自然地走到秦宇身后:“我推你。”   顾承炎接过,按按她肩膀:“我来。”   秦宇却固执地自己转动,绷着一张脸说:“我能行,不用人照顾。”   回到新房子后,保姆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饭菜都做好了摆在桌上,顾承炎坐在秦幼音身侧,跟秦宇吃了同桌的第一顿饭。   等放下碗筷,顾承炎郑重说:“秦叔叔,无论危机存不存在,当初在病房里我对你承诺的话没有改变,我能照顾她,保护她,疼爱她,她会跟我一起进国家队,这一辈子,音音都是我的。”   是他的,一切责任他来负,关于音音的所有都只与他有关,不需要父亲再来费心,做所谓付出。   秦宇低声说:“好。”   他目光转向秦幼音,看着女儿的短发和薄薄肩膀,眼眶隐约泛了红:“音音……”   秦幼音跟他对视:“爸,你不用对过去抱歉,我也不想对你受伤自责,我现在真的很好,特别好,你尽管安心。”   离开时,天际被夕阳染红。   秦幼音走到门口,忍不住回眸,看到秦宇坐在轮椅上,沉默望着他们,她禁不住鼻子一酸,想起许多年来对父亲寄托的无数生念,期盼,渴望,在一次次坍塌里重建,直至碎成粉末。   顾承炎揽住她安抚,略微弯了唇,对秦宇说:“爸,等比赛结束,我们回来看你。”   秦宇激动得张了张口,最终只是点点头:“我,我会看电视直播的,你要拿金牌。”   顾承炎把秦幼音的手攥住,十指相扣,朝他扬眉淡笑:“当然。”   -   三天后,在赵雪岚千万个不放心不满意不高兴里,顾承炎淡定把秦幼音抱上车,跟他妈说:“不好意思,那是我媳妇儿,得跟我走。”   赵雪岚气得一巴掌拍到他背上:“顾二火,你要再敢让我小月季瘦了!我——我到时候就扣你户口本!”   顾承炎好笑:“确定?”   赵雪岚犹豫。   顾承炎眸光森森:“扣我户口本,让小月季晚做你儿媳妇,你愿意?”   赵雪岚跳脚:“不愿意!晚一个小时我他妈都不愿意!你赶紧给我长,快点到岁数!”   秦幼音扒着车窗,不舍地跟妈妈挥别,然后沉住气,牵着小炎哥的手挺胸抬头进了国家队训练中心的大门。   她必须把程前辈治好了,给小炎哥长脸,光明正大进队医组,以后寸步不离照顾他。   姜成带着全队成员站在大厅里,环胸等俩人进来,刚一照面,他上下把顾承炎打量一番,没好气说:“呦,仨月不见,瘦了?”   顾承炎似笑非笑,离他们起码五步远,淡定答:“还凑合。”   俩人谁也不再吭声,较劲对望,最后方路受不了,戳戳姜成:“教练,你还强撑啥啊,不是都想死小炎儿了!”   姜成嘴瓢:“谁谁谁想他——”   不等他继续矜持,全队一群大男生撒了欢儿,全朝顾承炎扑过去,顾承炎及时把媳妇儿护送出包围圈,就被一堆人热情地团团抱住。   秦幼音笑眯眯给他拍照。   她的小炎哥,永远是中心焦点,而她,要拼尽全力,够上他的光芒。   姜成最后清清嗓子过来:“耽误够久了,今天就开始恢复训练,你空档了三个月,胃病估计也没好利索,必须赶紧调养,尽快找回比赛状态,别忘了,你许下的,可是大满贯和世界纪录。”   顾承炎斩钉截铁:“好。”   “除了这些,你还要承担舆论压力,这段时间媒体和网友,多少骂你黑你,讽刺你实力不行的,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知道。”   姜成点头:“顾承炎,离冬奥会开幕只剩两个半月了,国家队的荣誉,前景,夺金希望,我可全押在你身上,你能不能做得到?”   顾承炎脊背挺拔,直视他,浅淡一笑:“做得到。”   -   顾承炎仍然和方路同宿舍,秦幼音被姜成妥帖安排在队医组,只不过队医组两两一间住满,她暂时可以单独享有一个小套房。   秦幼音把东西放下,拿出她整理过的那些资料,立马要去跟队医组的负责人对接,想看看程前辈的腿伤情况,刚要出门,就被挤进来的高大人影罩住。   “哥,你不是去训练吗?”   顾承炎眼瞳里黑幽幽一片,问她:“你不是要去看我训练吗?”   秦幼音一时还真没听出他的语气,认真表示:“不是,我得去看看程前辈。”   果然没猜错。   顾承炎唇角压了压,狭长眼眸微敛。   明知道媳妇儿是为了正事,可见到她手里那些原本专门为他做出的资料要给别人用,他心里还是酸,酸得想闹脾气。   他忍着,闷闷问:“那你什么时候去看我。”   秦幼音笑盈盈的,踮起脚亲亲他的下巴,声音甜糯:“忙完就去,你乖乖的哦。”   顾承炎搂过她用力亲一口,外头就有队医组的敲门找秦幼音出去,他只得放开,跟姜成去做恢复训练,一直持续投入地流汗四个小时后,到了晚饭时间,他家音音居然还没来。   姜成招呼他:“一起去?有营养餐。”   顾承炎摇头,咬了咬牙:“我去看望看望程前辈。”   他七拐八拐找到队医组的诊室,站门口一瞧,程前辈躺在观察床上,伤腿露在外面,秦幼音站在两个队医中间,边说话边上手给他轻按。   程前辈仍然贱的一批,拿腔捏调叫唤:“哎呦——疼——小妹儿轻点——还有那汤,真香——”   顾承炎额角暴跳,转眸瞄到墙角小锅里咕噜咕噜炖的补汤,心口更堵得难受。   治伤就治伤,还要给别人炖汤的么!   秦幼音虽然忙,仍时刻注意着她的小锅,看时间到了,忙冲过去关火:“我的汤——”   顾承炎抿唇,给别人炖的汤,这么上心!   程前辈夸张哀嚎:“小妹儿哎,可太香——”   他半句没喊完,一眼瞅着了门缝里十殿阎罗似的顾承炎,吓得一口气差点梗住,忙捶捶胸改口:“我的弟妹哎——”   秦幼音敏感察觉不对,一扭头,也瞄到某人,杏眼顿时灿亮:“哥,你训练完啦!”   顾承炎低低“嗯”了声。   秦幼音歪头,哥哥好像……   顾承炎放下一句“我去隔壁等你”,就转身走了,走前还盯着她看一眼,黑瞳里水色沉沉。   秦幼音哪还能等得下去,跟两位队医打了招呼,端起小锅追着他跑出去。   隔壁屋里,顾承炎低头坐在沙发上,一见她来了,扭头,又拿余光刮着她。   秦幼音想笑,那么高大强悍的男人,闹了脾气的小孩儿似的。   她走到他身边:“怎么啦?”   顾承炎继续扭头。   “不理我呀——那我可走了哦——”   顾承炎气得一把扣住她的腰:“他腿有那么重吗?比我当初还严重?!需要你花这么多时间?”   秦幼音恍然,搞半天这是大醋缸又翻了。   她乖巧往他腿上一坐,捧起他的脸:“然后呢?”   “然后——你一下午都没去看我!”   “所以呢?”   “所以——”顾承炎凝视她近在咫尺的脸,酸气上涌,那点脾气滚上来,不禁压低了尾音,委屈巴巴说,“所以,媳妇儿不疼我。”   秦幼音一听,心都化成水。   她连忙搂住他亲亲:“我想快点把他治好,才能天天在你身边,以前的方子和资料就是你一个人的,我配合专家的建议重新改良啦,给他用新的,不抢你的。”   顾承炎气闷地揉揉她的背:“不行,还不够疼我。”   秦幼音要笑死,问他:“那喂你喝汤好不好?”   顾承炎不乐意:“不好,汤给别人炖的!”   秦幼音睁大眼,“乱讲,是我给你炖了养胃的!哥——”她小巧的下巴搭在他肩上,拱了拱,绵绵说,“我心里想的都是你,只给你炖汤。”   炎哥的心情一秒谷底,一秒直飞三千里。   他就说吧!程前辈什么的,都是不足挂齿的渣渣!   顾承炎抱着媳妇儿起身,把她放在桌子上,从小锅里盛了汤递到她手里:“喂我。”   秦幼音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他双手撑在她两侧,摇头:“不,够,疼——”   她眼尾染了一点红晕,把勺子转而送进自己口中,不等咽下,直接仰头覆上他的唇,舌尖探入。   顾承炎心满意足,尝尽她唇舌滋味,才低笑着微哑喃喃:“宝宝最疼我了。”   -   嚷着要媳妇儿疼爱的幼稚鬼炎哥,不出一个星期,在训练场上重新所向披靡。   一群队友还指望着他离开三个月说不定状态短暂下滑,能体验一把超过顾小霸王的爽,结果愿望破灭,还是得原地挨虐。   姜成非常满意,满意到有点心惊。   顾承炎实在太拼了,从回来的第一天就豁出全力,根本用不着他督促,自己一练就是一整天,肉眼可见的稳步回升,向更高成绩突破。   “小炎儿,你歇歇。”   “没事,”顾承炎又一圈回来,抓住场边栏杆,“时间不多了。”   “那也太拼了。”   “不拼怎么能赢,”顾承炎俯身喘着,抬眸看向姜成,瞳仁乌黑,“我想赢,想弥补给你那个冠军,想给国家给队里拿金牌,更想……”   姜成好奇:“更想啥?”   顾承炎只是笑,眼中光影深重温柔,浓得晕不开。   他想带音音一起,去世界的巅峰看看。   姜成瞧他这模样,也知道跟小姑娘有关,不再多问,不经意扭头,发现看台边露出个纤纤瘦瘦的小影子,不禁失笑摇头。   俩人心都黏在一块儿了。   小姑娘这是看顾承炎训练太晚不回去,担心了过来看呢。   姜成拍拍腿,有意大声说:“行,那我走了,你别太晚,冰场怪冷的,有啥事回宿舍,咳。”   等姜成走远,秦幼音确定不再有别人打扰,忙探出身,迫不及待朝顾承炎扑过去:“哥,你累不累,我给你带夜宵了!”   顾承炎目不转睛望着女孩幼鸟似的向自己扇着小翅膀飞过来,再多疲劳酸痛都消散一空,来不及出去,隔着栏杆把她接到怀里:“这么晚还过来。”   秦幼音皱皱鼻子:“那你这么晚还没回。”   她后来才懂得姜成安排单人宿舍的意义,根本就是私心偏向他们,拿正当理由给小炎哥的福利。   顾承炎把她往起一提,越过栏杆抱住:“既然来了,那吃完再回。”   深夜寂静,灯光雪亮,偌大冰场仿佛空旷无边。   两个人坐在场边,把夜宵吃干净,顾承炎拉她起来,她踩到了冰,脚下一滑。   顾承炎一把扶稳她,忽然想起:“宝宝,在医大社团的时候,我就给你买了冰鞋,想带你滑冰,现在教你好不好?”   秦幼音积极点头。   冰场有时候会有女队来训练,后台有很多没拆封的崭新备用冰鞋,顾承炎挑出音音的尺码,蹲下身给她穿好,牵着她上冰面。   秦幼音两条小细腿抖得厉害,但因为被他紧紧握着,并不觉得害怕。   他跟她相对。   她向前,他倒退。   秦幼音抬头,着迷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这是属于她的世界冠军,他超越过多少对手,转过多少危险的弯道,冲破过数不清的终点,却在这个宁谧的夜晚,牵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向后退,教她在冰上迈出稚嫩的第一步。   秦幼音胸口轰轰震动。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她有多爱这个人。   秦幼音身后渐渐蜿蜒出冰刀的痕迹,她速度缓缓加快,到底一个不小心,刀尖歪斜,不受控制地朝前跌过去。   “哥你躲开——快躲开——我要摔了啊啊啊啊啊——”   她就是趴地!摔哭!也绝对不能撞到她家冠军!   顾承炎丝毫没躲,笑着张开手臂接稳她,身体顺势往后倒,双膝弯折,被她紧抓着,仰躺在身后的冰面上。   秦幼音趴在他身上,着急地到处摸他:“疼不疼?伤没伤?”   他环着她的腰:“不疼,没伤。”   她放心了,又蹭了蹭他的颈边,抱住他眨眨眼,轻声问:“哥,那我沉不沉?”   顾承炎胸口的震颤鼓动着她,在砰砰的跳跃声里,他回答她:“我的整个世界都压在身上,你猜,沉不沉?” 第84章 欺负84下   冬奥会的开幕定在二月下旬, 春节之后。   短道速滑作为重中之重的项目, 频频被体育总局点名关照, 定了目标,要求务必拿出承诺的成绩。   国家队近年来出彩队员少见,老队员多数伤病, 新队员青黄不接,上届冬奥会就错失了两块金牌,再加上跟世界杯总冠军的失之交臂,以及韩国选手恶意伤害激起的民愤, 更是迫切急需一场足够漂亮的胜仗。   压力施加给姜成,再传导到队里, 最终还是落到顾承炎身上去背负。   他是整个国家队,唯一一个能够独揽大局的存在。   秦幼音再心疼也得忍着, 一边加快进度给程前辈治腿, 一边继续想尽办法配合小炎哥的体质做补品, 尽可能缓解他的负担。   到二月上旬,春节临近时,顾承炎的训练强度达到极限,姜成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再往上增加,唯恐他身体会承受不住。   秦幼音急成热锅上的小蚂蚁,天天坐立难安, 在队医组和训练场中间来回跑, 看见小炎哥汗流浃背的样子就眼眶热得不行。   除夕前几天, 她终于收到了天大的好消息。   程前辈一个人,独立在训练中心走了三圈,从一楼徒步上到五楼再下来,腿没疼,姜成安排他做了全身检查和基础测试,全部顺利通过。   秦幼音激动得要哭出来。   程前辈拍拍腿,笑哈哈对她拱手:“弟妹真可以,小炎儿实在太幸福了,有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我跟你说,你要是没跟他,我绝对死命追——”   姜成咳嗽一声。   程前辈怂得一缩脖子,以为顾承炎来了,可怜巴巴抹泪叫唤:“嘤嘤嘤,我认真的,我也想有媳妇儿疼我!”   秦幼音无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成不放。   姜成起初一本正经板着脸,后来撑不下去了,笑出来,把队医组全体叫到会议室,给秦幼音正式做了入职手续,配发国家队身份卡和胸牌,名正言顺登记在册。   队医档案里,秦幼音的各项个人资料写得清楚详细,最后一条是“主要负责队员”。   秦幼音趴在桌上,鼻尖通红,一笔一划亲手填上三个字——“顾承炎”。   她爱惜地抚摸这个名字,眼睛湿热一片,伸手抹了抹,想马上跑去训练场告诉小炎哥,起身一转头就愣住,会议室门外,有道修长身影已经立在那,他凌厉眉眼含着笑,对她略俯身,打开怀抱。   秦幼音管不住腿,哪怕那么多人在场看着,她也迫不及待疾冲向他,跳起来扑到他身上,用力环着他脖颈不放,颤声欢呼:“哥!我是你的队医啦!以后,我能光明正大到处跟着你啦!”   顾承炎紧拥住她,嗓音揉着沙,合上眼低低说:“那就麻烦秦小队医,未来每一天,都寸步不离地照看我,管着我。”   春节跟冬奥会距离太近,整个国家队统一取消假期,全员留队备战。   除夕夜里,姜成在厨房带头包饺子,电视播着春晚,一群男男女女热闹说笑,面粉扬得漫天起雾,秦幼音撸袖子想去帮忙,结果被某人拉住,摇摇晃晃跌在他膝上。   “不准去。”   秦幼音瞄了瞄外面盛况,贴着他耳边悄声说:“哥,咱家好歹得出一个人呀,不然光等着吃,多不好意思。”   顾承炎在她红唇上轻啄一下,神秘兮兮透露:“不用不好意思,包饺子的资金是咱家赞助的,教练说了,享受免包权。”   秦幼音失笑,问他:“那大家都在忙,我们做什么?”   他逼近她,望进她五光十色的眼睛里,唇角翘高:“先接吻,等晚上回去,哥要对你做点更坏的事。”   秦幼音微怔,随即呼吸发烫,小炎哥最近极限训练,体能消耗太大,而且要严控各方消耗,所以好多天都没……   夜夜拥着她睡时,他都辛苦,起了反应也得扛着,一直苦忍,可又无论如何舍不得分房。   既然过年……那必须破例,给哥哥他渴望的新年礼物。   秦幼音红着脸窝在他颈窝里,在吵闹厨房的一隅,乖巧承接他的亲呢。   吃了饺子迷迷糊糊被他带回宿舍锁了门,她的衣服很快被剥得干干净净,全身泛粉地任他抚摸揉捏,在各处撩起大火,门外隐隐传来笑闹和电视里的敲钟声时,他在昏暗中喘息,顶入她泛滥的潮涌。   秦幼音咬紧手背,湿着眼角把叫声咽下。   顾承炎抓起她的手包裹住,低头深深吻她,冲撞着嘶声呢喃:“宝宝,新年快乐。”   上个新年,她独自窝在窗台上哭泣,盼着他快点回到身边。   这个新年,她深陷在磨心蚀骨的火热里,跟他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放纵仅有一晚,隔天顾承炎继续不知疲倦地魔鬼训练,他在冰面上拼命时,秦幼音正坐看台上查看营养师提供的药膳方子,突然听到有人在压低声议论。   “我靠媒体有病吧?带的什么节奏啊,热度也不是这么凑的!”   “真他妈糟心,小炎儿都拼成啥样了,还不放过?”   “网友也是唯恐天下不乱,冠军时候要死要活嚷嚷男神,一次退赛,还是因病,就没主见的跟风黑,有意思么!”   秦幼音蓦地站起来,走过去问:“怎么了?”   几个队员一见是她,脸色都有些为难,皱眉说:“这不冬奥会马上开幕了,媒体要热度要话题,民众最熟知的项目就是速滑和花滑,所有队员里头,又数小炎儿长得最帅拿过冠军,热度高,还有争议,可不就拿他开刀了。”   起因是方路手欠,在自己微博上发了几张除夕晚上聚会的照片,不过是后半夜玩闹疯了才拍的,那时顾承炎早就领着秦幼音回宿舍了,并不在场。   照片里缺的并不止顾承炎一个,但媒体只关注他,直接起了血红的大标题招惹眼球,声称顾承炎不服从国家队安排,在春节假期擅自离队,不参加集训。   之前世界杯闹得沸沸扬扬的退赛风波火速被掀起,一堆不明真相的键盘侠跳出来,大肆指责顾承炎,并信誓旦旦预测他冬奥会一定会失利,给国家抹黑。   秦幼音咬住嘴唇,看了眼冰场上那个全力以赴的身影,心疼气愤到手抖,她叮嘱大家绝对不许让小炎哥知道,然后登陆上自己好歹有个一百多万粉丝的表情包账号,去各个新闻和营销号底下——   骂人。   她凝重捧着手机,大刀阔斧把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一条条回怼,骂人骂得精巧艺术,直到有一条实在太难听,她气到哭出来,一字一字重重打:“你他妈给我滚蛋!”   秦幼音,讲了她人生中第一句真正的脏话。   很快骂她的私信爆棚,还有营销号无聊跳出来,讽刺她连个表情包账号都蹭热度来站队了。   秦幼音越战越勇,板着脸捧出手绘板,连续画了短道速滑九宫格,张张爱意爆炸,大大方方发上去,指名道姓给顾承炎添彩。   半天过去,她收到无数诅咒的同时,也斩获一群炎哥的死忠小粉丝,把她拉进群,请她带头组织反击。   秦幼音正十指翻飞,头顶忽然被人轻轻覆盖。   她一抬头,顾承炎低喘着,揉揉她的脑袋:“宝宝干什么呢。”   秦幼音鼻子发酸,扔下手机箍住他的腰,仰着脸保证:“哥,你好好训练,别的事我替你搞定!”   网上风波越闹越大,不可能瞒得住,哪怕姜成官方澄清了顾承炎的训练强度并且发了照片,也不能完全左右热闹的舆论。   顾承炎知道以后,无所谓地笑了笑,黑瞳中气势凌然:“现在解释没用,用成绩说话。”   他转头收了秦幼音手机,凝目看她:“不准上微博了。”   秦幼音爬进他怀里,汪着水的杏眼一眨不眨注视他:“你别管,让我保护你,哪怕微不足道,我也想做。”   顾承炎摩挲她的脸颊:“不用在意别人的评价。”   “我在意!”她大声说,“我的英雄,我必须守着他,不允许被人随便污蔑!”   顾承炎眼底有波光剧烈涌动,死死抱住她。   姜成也气得不轻,生怕影响顾承炎的状态,通过体育官媒联系了不少媒体,在微博上连着更新了好几条顾承炎的魔鬼训练日常,好不容易把风波压制。   眼看着离开幕没剩几天了,姜成有意调整强度,想让顾承炎适当放松精神,干脆组织全队,趁着夜黑风高没人留意,出去看了场喜剧电影。   没成想又惹了大祸,偏就被人给拍到,不提那么多人同行,专拍顾承炎搂着秦幼音,在冬奥会开幕前夕深夜约会,全然不把比赛放在心上。   无良媒体见热度走高,高价广收爆料,源源不断的照片追上来,各种医大里的甜蜜同行,解剖室前亲密拥抱,算算时间,都应该在训练期内。   更有消息指出,顾承炎不顾规定,强行把没有一技之长的女朋友带入国家队,遭到全队的强烈抗议不满。   这一波话题爆炸开,键盘侠的言论更加肆无忌惮。   “这种人怎么可能拿冬奥会金牌?!他根本没有训练吧,之前几次冠军撞大运撞来的?”   “完全恋爱脑,韩国站退赛就说明实力不足,被韩国选手吓退了!”   “他要是能拿金牌,我直播跳楼!”   “我看搞不好也会被韩国选手踢出赛道吧?!到时候全世界直播丢脸!”   “这恋爱谈得大张旗鼓,上回采访公开表白,我看下回采访,他就得对着镜头哭诉后悔!”   一个为国家拿到过至高荣誉的运动员,但凡有一次比赛不让公众满意,之前的所有成绩似乎就被一笔勾销,轻松抹杀,把臆想出来的缺点无限放大,全然不需要负责任,肆意砸下冷嘲热讽,质疑谩骂。   姜成气到脸色铁青,把手机摔碎。   顾承炎捡起来,翻着看了看,针对他自己的评价他面无表情,但看到有人在骂音音时,他眉宇里迸出了戾气。   而他心爱的表情包账号,评论已全被攻陷,脏到不能入眼。   顾承炎眸中坚冰凝聚。   他早就在想的,日夜惦念的那件事,那件在世界之巅的胜利时才能做的事,变成他必须去抢夺金牌的最大理由。   姜成大骂了半天,喘着气说:“对了,你让我申请那个认证的微博账号,刚通过了,说起来好像有个百万粉丝的表情包特喜欢你,还挺红的,天天替你骂人,我看她画了好多你的图,可好看了,买来版权做个国家队周边怎么样?”   顾承炎抬眸:“那你当面问问,她肯不肯。”   “……当面?!”   “你不是说了特喜欢我,除了我媳妇儿,还有谁?”   说完,顾承炎登陆上认证带V账号,发了第一条微博——   “音音,一起去赛场,做我的专属队医。”   简单几个字,后面直直白白,@了那只正饱受攻击的小猪崽。   小猪崽不是表情包,小猪崽是他顾承炎的老婆。   音音早已脱胎换骨,她那么强大地为他遮风挡雨,替他战斗时仿佛无所畏惧,他不忍再一味把她护在身后。   不是单纯的她保护他,或他保护她,他们是一体的。   既然风雨一定要施加,那就紧紧相拥,给所有人看。   发完以后,顾承炎不再管网上任何消息,也删了音音所有设备上的微博,揽着她坐在看台最高的位置,像当初在医大社团时,俯瞰偌大冰面。   此时此刻,距离冬奥会开幕仅剩两天。   而短道速滑的项目,从开幕式结束后就将马不停蹄开始,以男子5000米接力,男单1500米,1000米,500米的顺序依次排开,整个赛程持续一周。   他要拿的,是全部项目的大满贯。   秦幼音脸颊垫在他胸口上,感受着蓬勃有力的跳动,想到粉丝群里那时爆炸的消息。   “卧槽!!!你就是炎哥天天揉怀里捧手里的那个小女朋友?!”   她美滋滋晃荡着腿。   小猪崽有名分啦。   被骂算什么,她的幸福她的骄傲,只有她懂。   秦幼音把玩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爱惜揉捏:“哥,你最擅长的500米压在最后了,前面三项,你都是头一次上这么大的赛场。”   接力,1500,1000,除了实力,还要拼合作和耐力,一旦有一项发挥失误,后面不堪设想,舆论不知道又会怎样铺天盖地。   顾承炎捏捏她的脸:“你猜结果会怎么样?”   秦幼音弯着眼,眸中水波荡漾:“我不猜,我直接告诉你事实——”   她够到他耳畔,香甜呼吸扫过他的皮肤,郑重其事说:“我的小炎哥,天下无敌。”   -   两天后,四年一度的冬奥会如期宣告开幕。   盛大开幕式在北京时间当晚九点举行,国家队联合派出二十六个运动员代表组成中国代表团入场,其中要有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带队,扛起国旗。   总负责人加上几位总教练一碰头,毫无异议地统一选定顾承炎。   又高又帅,肩宽腿长,往那一站比明星更打眼,这时候不用,等啥时候用。   顾承炎挑眉提醒:“我网上风评可不好。”   姜成带头,跳起来敲他:“别扯没用的,我们小炎儿就是全队之光!等成绩一出,看他妈谁还敢瞎逼逼!”   总负责人咳嗽一声:“老姜,别说粗话,当心记者。”   姜成赌气,干脆把音量提高:“记者咋了,看他妈谁敢瞎逼逼!”   顾承炎拍拍他肩:“等着,一周结束,我也让你做一回总教练之光。”   开幕式秦幼音不能参加,心急如焚在奥组委分配的宿舍里守着电视机直播,跟几位队医一起澎湃等待,终于在屏幕一角,瞥到了一抹鲜亮的红色。   有人大喊:“国旗!”   秦幼音扒着电视,目不转睛盯着那道无比挺拔的身影,他率先走出通道,把手中旗杆笔直抬高,鲜红旗帜哗的刮过镜头,气势昂然。   电视里的解说控制不住激动:“举旗的是短道速滑队顾承炎!”   无论什么环境里,无论多少重压,他永远不卑不亢,无可挑剔的凌厉五官被摄像骤然放大,深不见底的黑瞳中,尽是平稳笃定。   全网都在守直播,评论是随时随地在翻滚刷新。   短短几秒内,首页被“抛开别的不谈,长得可真他妈帅”给刷屏。   秦幼音紧紧握拳,我老公,不止长得真他妈帅,等比赛开场你们就知道,实力也是真他妈强到逆天,没人能比!   一晚过去,顾承炎的话题居高不下,各种负面被一张脸和完美比例的身材给盖过一波。   但黑子或许会迟到,却绝不可能缺席。   “体育比赛选美还是看成绩?!长得好看参加选秀去啊!上什么奥运会!”   “国家队选他扛旗,疯了吧!”   “等他被虐得哭爹喊娘时候,看国家队打不打脸!”   “虐什么虐,说不定人家又病了,临到跟前儿喊着退赛呢!”   比赛拉开帷幕的第一天,秦幼音在出发前,果断发了条微博:“陪我的英雄上战场。”   九宫格图画一个不落,张张是冰上的顾承炎。   第一场要面对的比赛是男子5000米接力。   顾承炎带队,整个接力组在他的高压下,一起集训了多天,早已经默契十足。   几个队友也志气昂扬,绝不能因为自己实力不济,给全队,给小炎儿拖后腿。   以前鲜少有媒体特殊关注的预赛,因为顾承炎话题的聚焦,也成为重点,被无数目光紧盯。   顾承炎赛前没说别的,就一句:“都尽力,别受伤,不管落下多少,我来补。”   一句话,大局落定。   秦幼音作为随队队医,一直紧跟在姜成左右,能站在距离赛场最近的位置,亲眼看他的比赛全程。   预赛次赛毫无悬念胜出,半决赛时,韩国队在另一组,那个暗算了程前辈的金姓队员金明成赫然在列。   两队擦肩而过时,他用蹩脚的中文朝顾承炎说了句:“胆小鬼,你敢跟我比了?”   顾承炎当他不存在。   他又加了句:“垃圾,中国队都是垃圾。”   顾承炎站住,回眸,平静笑了:“等你摔出赛道的时候,记得把这句话捡起来吃回去。”   冬奥会开幕第三天晚上八点,男子5000米接力总决赛,中国队和韩国队在赛场相遇,金明成选择了跟顾承炎同样的位置,接力第三段。   比赛准时打响,第一段起步的是方路,他在顾承炎整日的折磨底下也算是大大飞升,第一刀占据主动,领先了半个身位。   但第二段的队友在交接时刻,跟身旁的加拿大选手意外相碰,耽搁少许,距离瞬间拉开。   第三段的选手纷纷做出准备动作,金明成呵笑,腔调怪异:“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顾承炎一言不发,在最后关头看向场边的秦幼音,跟她在冰凉空气里烈烈对视,他唇勾起,随即目光紧盯队友,在他落下两个身位的情况下交接。   秦幼音听到满满当当的观众席上发出呼声,直播和媒体的镜头全部向他扫过去。   这是饱受争议的顾承炎,在冬奥会上的第一场决赛,第一个争夺金牌的机会。   呼声很快变大,直至蔓延成叫喊,排山倒海滚滚而来。   不为其他,只为顾承炎在明显落后的局面中,竟然第一个弯道就成功追上前方部队,再一刀利落划开,转眼越过金明成,成为领先。   秦幼音胸中鼓胀到发疼,控制不住大喊出来。   金明成奋起追逐,仍没在交接前赶超。   这一点优势被第四段队友完美保持,将中国国家队队服固定在第一名的位置。   5000米比赛,接力选手不止替换一轮,每人滑完固定长度,会反复循环替换,直到比赛完成。   金明成首轮下来脸色黑沉,死死盯着顾承炎的背影,细小眼睛眯起。   第二轮逼近,各队差距已然拉开,只有中国队和韩国队焦灼,顾承炎率先交接,金明成紧随其后,身体无限与他挨近,一次次看似不经意跟他接触,都被顾承炎敏捷避开。   姜成在场边暴怒:“孙子!又他妈来这套!”   金明成终于意识到他轻敌了,因为韩国站顾承炎的退赛,他也相信了顾承炎害怕怯赛的说法,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以为能够完虐。   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初次碰撞,就被碾压至此。   金明成实力够强,脏污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在他脚下废了的选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就不信弄不掉顾承炎。   然而接下来的比赛里,中国队根本不给他机会,他跟顾承炎起步的时间相差越来越大,直至无法相遇。   最后一圈,顾承炎接棒,后面有加拿大和俄罗斯选手步步紧随。   全场观众起立,目前决出的项目里,中国队还没有金牌入账,只等这一场鼓舞士气。   秦幼音的视野里唯有那一道影子,其他全是空白,她死命抓着围栏,竭力喊他的名字。   顾承炎在现场,镜头,全世界万千瞩目里,手撑冰面行云流水般越过弯道,背后印的红旗飞成一片暗红虚影,他耳边有风声,有无数叫喊,但唯一钻进来的,唯有那个声音,大叫着最动听的三个字。   音音,别慌,哥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说了大满贯,怎么可能在第一场败阵。   哥这一辈子,都想做你的骄傲,半点也不会让你的热血蒙尘。   顾承炎嘴角上翘,脚下的狭长冰刀仿佛腾云驾雾,极快极稳到宛如电量爆满的比赛机器,决胜关头,他在极限状态下再次发力,曾有过剧烈伤病的右腿矫健蹬开,迅猛落下身后对手,在满场震耳欲聋的狂叫声里,他顶着国家的标志,凝成一道捕捉不清的光,率先冲破终点。   秦幼音愣了半秒,眼泪汩汩涌出,在原地高高跳起。   她身后是无法计数的亢奋观众。   眼前是万丈光芒的顾承炎。   秦幼音身在云端,像乘了最快最猛的风,飞去世界的最高处,她眼睁睁看着他滑过来,在众目睽睽下越过围栏拥住她,低喘着说:“宝宝,第一块。”   她拼命抱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哽咽到声嘶力竭。   顾承炎身边已被人潮包围,到处是欢呼尖叫,她又听到他说:“等到第四块的时候,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姜成激动到摔胸牌,叉着腰语无伦次重复那句:“看他妈谁还敢瞎逼逼!”   本届冬奥会,中国代表队第一块金牌,在短道速滑男子5000米接力产生,由顾承炎率队摘得。   网上舆论彻底翻了天。   还有部分人在死守。   “这是团队成绩!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只能说明状态还可以,等后面单人项目才是重点,1500和1000,他可从来没比过!”   “比完先抱女朋友?!太不注意影响了吧!”   “那么得意,好像全是他自己功劳一样!”   但比赛场上,没人会在意龌龊蝼蚁发出的嗡鸣,满天云霞都只为绝对的胜利盛放。   记者们兴奋得面红耳赤,挤到接力队四周,话筒对准的全是顾承炎。   七嘴八舌问了一堆,最后抢着问他:“据说你跟体育总局立下军令状要拿大满贯?后面两场并不是你的强项,不怕会失败吗,现在很多舆论针对你,你怎么想?”   顾承炎狭长眼尾锋利如刀,言简意赅:“没想,赢就行了。”   旁边方路没个正经,笑哈哈说:“我们炎儿想的都是他小女朋友!”   顾承炎眸光转柔,一眼看到包围圈外穿着队医制服,正一蹦一跳往里张望的小可爱,笑容更收不住。   记者还在问:“韩国队员金明成是不是有针对你?他上次就让我们的主力伤残——”   “伤残?你说程前辈么?”   顾承炎朝秦幼音招招手,记者们意识到大话题,赶忙闪开让出通道。   秦幼音有点懵,朝他眨眨眼睛。   顾承炎略微俯身,对她伸出手臂,语气柔得跟刚刚判若两人:“音音,来。”   秦幼音攥攥拳头,落落大方走到他面前。   顾承炎揉了把她的头发,按着肩膀把她转向镜头:“之前没机会,正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队新加入的小秦队医,她擅长骨伤治疗,当初治好了我的,让我顺利进入国家队,又在半个月前,治好了程前辈。”   “有人说她一无所长,是我硬塞进国家队的,受队友不满。”   “但事实是,今天的胜利,是她用一包包药,亲手堆积出来的。”   程前辈虽然比不了赛,但也凑来现场看热闹,正激荡得不行,从记者旁边飘过,被顾承炎眼明手快揪住入镜。   记者们对程前辈相当熟悉,一瞧卧槽,还真他妈好了!能跑能蹦的!   程前辈永远二的一批,瞪大眼睛表示:“谁说小秦队医受队友不满?”   他挺胸抬头拍拍手,现场队员同气连枝,异口同声说:“小秦好,小秦妙,小秦医术呱呱叫,要不是炎哥下手早,大伙儿全要追着跑,嗷嗷追,着,跑——”   顾承炎额角青筋直跳,占有欲极强的护住媳妇儿,咬牙切齿,风度摇摇欲坠:“够了么?”   大家纷纷敬礼:“够了够了!”   全队在场,嬉笑打闹,和谐亲密不言而喻,顾承炎哪里是传言中的特立独行受人诟病,压根儿是灵魂人物,一群人眼里的信赖崇拜快从眼睛里溢出来。   有记者还是挑剔地选择泼了冷水:“后面两场男单1500和1000,确实是你弱项。”   顾承炎一挑眉,风光大盛:“是不是弱项,用成绩说话。”   离开采访区,走向领奖台时,跟位列铜牌的韩国队碰在了一起,金明成面色黑青,阴鹜注视顾承炎,冷笑:“人不能胃口太大,什么项目都想上,希望你别输太惨,等500又弃赛。”   顾承炎问:“怎么,你只参加一个500米,别的都不行?”   金明正气得直喘,中文不够用了,叽里呱啦一堆,末了威胁:“500米,你等死!”   接下来的焦点,完全聚集在顾承炎拉开帷幕的单人项目上。   越长,越考验耐力。   从没在1500米和1000米上过国际大赛的顾承炎,在赛前承担的依然是质疑,唱衰不绝于耳,声声都在说他肯定不行,不抱希望。   秦幼音分秒不离照顾在他身边,一遍一遍告诉他:“哥你一定能赢!”   顾承炎笑着弯下腰,亲亲她的脸蛋儿,蛊惑问:“你上解剖课之前,哥教过你,紧张就说什么,记得吗?”   秦幼音握拳:“老子,老子天下无敌!”   小姑娘白嫩漂亮,糯得像块精致的小软糕,鼓着脸讲出这句话,要把顾承炎萌得整个化掉。   他吻了吻她的唇,一本正经说出正版,眉眼间尽是无所畏惧的畅快:“是啊,别紧张,毕竟——老子天下无敌。”   秦幼音知道,她当然知道,但在顾承炎在预赛,次赛,半决赛,直至如火如荼的决赛里一次次领先越过终点时,她仍然会哭,会歇斯底里叫到声音完全哑掉。   初次在国际大赛登上新项目的顾承炎。   摘到冬奥会第二块金牌,1500米决赛成绩,与世界纪录只差0.02秒。   两天后的1000米决赛,他再次越过所有对手,夺下第三块金牌,与世界纪录持平。   所谓弱项,所谓饱受质疑的单人项目,以及从韩国站退赛以来的一切口诛笔伐,被他沉默地一刀一刀亲手粉碎,炸成漫天的冰雾,落下来尽数变成无限闪耀璀璨的光点,堆叠在他肩上。   诋毁被撕碎。   嘲讽踩进尘埃。   铺天盖地的扭曲中伤全部被跺入泥里。   谩骂犹如披风绶带,残忍的体育赛场也仿若他的无边舞台。   全国沸腾,全世界震惊瞩目,顾承炎的名字一次次挂上头条,铺满喧嚣的赞歌。   从来没有什么实力不济,更没有胆怯弃赛,顾承炎就是天赋卓绝,又拼命刻苦,用血汗换来实打实扇向非议的响亮耳光。   最后即将到来的500米赛场,自然而然抢尽风头。   顾承炎能否成为大满贯第一人,能不能在强项上突破已经保持八年的世界纪录,今晚就要揭晓。   赛前,秦幼音担心叮嘱,手腕有点打颤:“哥,你一定要小心那个金明成!我怕,我怕——”   速滑比赛馆灯光明澈,决赛快要开始,看台已经座无虚席,多角度直播镜头架好,数不清的媒体蓄势待发。   顾承炎蹲下身抱住她,仰头说:“别怕,宝宝,等哥拿到大满贯,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我都答应!”   “现在不行,等到时候——”他深深凝视她,“到时候,我说给你听。”   短道速滑男子组比赛最后一项,500米决赛,晚十点宣告打响。   全程不过几十秒钟,无形中叠加着极致的紧张刺激。   这一场的四名选手全部是世界名将,都有各大比赛的数个冠军加身,任哪个单拎出来,皆是数一数二的王者,也包括金明成在内。   中国,韩国,俄罗斯,美国。   赛道宽广排开。   光线雪亮发白,照得清每个人的皮肤纹理,和身后国旗的图案。   全场爆满,声浪沸腾,秦幼音仍站在国家队区域的围栏内,把金属攥到热烫。   准备哨响起。   选手做出预备动作。   金明成低低对顾承炎咬出几个字:“别做梦。”   第二声哨响。   顾承炎蓄足全力的劲瘦双腿在银白冰面上倏然划开,刀刃稳稳割出碎粉,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四散。   全场情不自禁站起,无数小小国旗在观众手里奋力猛挥。   这是顾承炎登上至高巅峰的灿烂终局。   赵雪岚在场,陈年在场,无数熟悉的眼睛透着狂热。   秦幼音全身贴在栏杆上,杏眼睁圆,嗓子里干涸火辣,竟发不出声。   500米很短,他的影子光电一般流畅飞驰,穿透的是从少年起,整整十年的汗水和光阴,冰刀下割开的除了流金荣耀,还有唯独她才知晓的伤痛血泪。   顾承炎转过第一个弯道,完美错开美国选手近在咫尺的壮硕身体,把他利落甩掉,下一秒,有怒吼和碰撞声骤然响起,美国选手被金明成的冰刀撞歪,痛叫着重重摔倒,全场随之惊呼。   金明成轻车熟路,丝毫不停,要的是顾承炎受到影响。   然而领先他半身的这道身影,竟稳如泰山,依然闪电光影般捉捕不到。   第二个弯道。   顾承炎再次蓄力,修长身姿绷出矫健弧线,甩开俄罗斯选手,稳步领先。   第三个弯道,距离终点触手可及,观众席已然疯狂,秦幼音一下不敢眨眼,胸腔里灼烧得突突剧痛。   转弯时,顾承炎伸长手臂,单手触地,倾斜出标准角度,冰刀划过广大的弧。   就在这个时候,金明成猛地错开跟他挨近的右脚,以不影响自身的力度,猝不及防抵向顾承炎左脚的刀尾。   秦幼音一瞬失声,目眦尽裂,心跳轰然炸开。   哥!哥!   接触的那千钧一发,顾承炎早有防备般向前收刀,收放自如控制着力度,反而跟金明成拉开距离。   全场窒息。   金明成不肯放弃,豁出全力紧跟在后,不再收敛,伪装成赛道拥挤,用身体碰撞。   秦幼音血液嗡的冲到头顶,眼前花白刺目,嘴唇咬出血腥。   身后有人在手机上放着电视直播,解说员语气狂烈,不断怒喊着。   顾承炎感觉到逼近的黑影,在金明成碰到的那短短眨眼片刻,他出乎所有人意料突然俯身,金明成这招百试不爽,头一次这样措手不及,僵滞了人眼几乎认知不到的刹那。   在这个刹那里,顾承炎蓦的变幻方向,在猛力前冲的同时向左错身,小小一个偏移,金明成的碰撞却完全失去支点,他控制不住发出大吼,冰刀在冰面歪出扭曲的角度,急速下的膝盖撑不住力量,砰的跪下去,整个人顺势跌出赛道。   压抑的偌大场馆,像被一把捏破,爆发出掀翻屋顶的巨声狂喊。   声声混在一起,堆积成无边翻滚的滔天海浪。   顾承炎漆黑的眸子透出光,全力向前,灼灼盯着终点。   他要冲到世界的最巅峰去。   他要去那里,对音音做一件事!   秦幼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呜咽着拼尽全力,大吼他。   他不再有对手。   他是当之无愧的大满贯!   顾承炎最后一次刺透空气声浪,合上眼,在烈烈风响中越过终线。   直播的解说员一下子哭出来,敲着桌案尽情喊着:“新的世界纪录诞生了!新的!维持了整整八年的500米记录!在这个晚上被我国最优秀的小将一举打破!他不但做到全项目大满贯,还创造了新的历史!”   “再也没有人能质疑他一丝一毫!他是第一人!当之无愧的冰上第一人!”   场内狂热沸腾的同时,有人注意到顾承炎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   他冲破终点,立刻沿着冰场直奔向看台。   不对……并不是看台,是国家队的区域。   那里,总教练姜成泪如泉涌地撑起一面国旗,在半空中拼命挥舞,国旗掩映下,女孩子娇小的身影几乎挂在栏杆上。   顾承炎朝着她冲过去。   快要接近时,最新诞生的世界纪录保持者,称霸冰场的冠军忽的抬高手臂,似乎在向谁示意。   看台上的陈年立刻站起,激动地把一个小盒子朝他抛过去:“炎哥——接好了!”   小盒划出弧线,稳稳当当落在顾承炎掌中。   他握住,冰刀正好抵至栏杆边,小姑娘正半趴在上面,大哭着朝他张开怀抱。   顾承炎摘掉头盔护目镜,扔在冰面上,单手揽住她的腰,在她没有准备的轻呼里,一把将人抱起举高,越过栏杆,直接托在臂弯上。   相机,摄像头,直播,种种记录着这一刻的光在频频闪烁。   顾承炎眉间尽是飞扬意气,他抱紧秦幼音,接过姜成手中的国旗披在背上,把两端交到秦幼音的手里。   他声音沙哑:“宝宝,来,拉着我们的国旗。”   秦幼音的眼泪一直在狂涌,她胡乱点着头,用力抓住旗帜。   下一刻,她飞了起来。   冠军的冰刀没有停顿,像在比赛中一样,抱着他的姑娘,披着他的国旗,在所有目光和镜头的热切瞩目里,腾空一般在场上恣意滑行。   风被他带起,吹开披风般灿烈的旗帜。   一片鲜红尽情飘扬,罩出绚烂光雾,把两个人的身影半隐半现遮在其中。   秦幼音的头发被风吹乱,她依偎在他颈边,融化在他灼烫的体温里。   她想起曾经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搂着他的腰穿过人潮汹涌的大街小巷,她被他提在手里,揽在怀中,托在臂弯上,迈过数不尽的苦难荆棘。   他的手为她填平沟壑,带她脱离泥沼,抵挡一次次伤害。   直到今天,他把她高高举起,飞在这个世界最干净纯粹的巅峰。   风声在耳侧,人声更遥远。   顾承炎的耳中,只有交叠在一起的泛滥心跳。   他指尖挑开那个盒子,露出里面一个小小指环。   他送她的第三枚戒指,不再是遥遥无期的定下,前途漂泊的以后,而是他的全部人生,他为她燃烧到底的一辈子。   国旗罩出的晕红云雾中。   秦幼音乘着这世上最温柔强悍的风。   她定定望着他。   顾承炎的眼眸里汪着两轮极亮的月亮,月中又有无尽的烈火。   他攥着这枚戒指,眼廓染红,一声声对她说——   “音音,求你,嫁给我。” 第85章 欺负85下[正文完结]   秦幼音已经数不清楚顾承炎究竟说了几遍, 他完全不避讳, 不在意音量,紧紧拥着她荡在这个堆满万丈荣光的比赛场上。   她心里在歇斯底里地大叫,竭力喊着我愿意,我做梦都想要嫁给你做妻子。   但喉咙被呜咽声塞着, 着急张开口却说不出来。   顾承炎一下下吻她,炙热的唇贴过她的眉眼鼻尖, 脸颊唇瓣, 他不厌其烦求她, 嗓音越来越哑:“嫁给我,音音, 嫁给我!”   秦幼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死命点头。   她终于挤出来一个“好”。   顾承炎瞳中跳着昳丽的光, 他笑出来:“宝宝, 我听不到。”   秦幼音含泪呛笑, 湿漉漉使劲儿地蹭他,掏空力气大声说:“好!好!哥,我答应,我愿意!”   这个夜晚,广阔场馆亮如白昼,四面八方的巨浪冲刷着冰场,光环头衔, 荣耀赞誉在拥挤叠加, 但顾承炎无暇在意, 他托着他全部的心之所向,得到了真正渴求的最大奖赏。   赛后没多久,升国旗仪式举行。   顾承炎又一次站上领奖台,目视国旗挂在至高的位置升起,整届冬奥会所有男子项目在全场激昂合唱的国歌中落下帷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圆满。   领奖结束往回走时,顾承炎意外被一道窜出来的壮硕身影拦住。   是被金明成撞倒的美国选手,他还一瘸一拐的,中英文乱七八糟混杂,对顾承炎表示强烈感谢,解气地啐着唾沫大骂金明成。   顾承炎这才知道,金明成害他不成,失控摔出赛道,要害部位正好磕上了场边围栏的金属,伤势比他以往坑过的任何选手都重,早被抬走了,估计以后也很难再回到赛场。   韩国队在冰上竞技比赛中一直臭名昭著,每年总有那么几个选手,借着短道速滑不可避免会发生身体碰撞的特殊性,技巧十足地钻空子使手段,伪装成正常意外,逃开裁判,吃这种龌龊的甜头。   顾承炎挑了挑唇角:“不用谢我,是他自找的。”   阴沟里的小人,在绝对实力面前,只能自掘坟墓。   国家队的休息区里,姜成被媒体团团围着,准备召开临时的新闻发布会,正式向公众汇报成绩,他不停抹眼睛,亢奋得一直冒脏话,被记者哭笑不得捂话筒。   秦幼音可不想独自被围攻,悄悄守在避人的地方,朝小炎哥回来的方向踮脚张望。   顾承炎在簇拥下刚一露面,她马上绷直了身体,笑得见牙不见眼。   记者们的镜头纷纷转过去。   顾承炎一眼捕捉到媳妇儿圆乎乎的小脑袋,他停住不走了,蹲下身,打开怀抱,好整以暇瞧她,用口型叫她:“宝宝。”   秦幼音扛不住这么大的诱惑,赶在记者前面跑向他,很矜持地收敛了分寸,绵绵糯糯靠着他就不动了。   顾承炎笑眯眯牵着她上前,面对镜头和话筒。   等姜成代表国家队慷慨陈词之后,到了提问环节。   官方问题其实已经在前面几场提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大家情绪格外亢奋,不想顾虑那么多,只觉得顾承炎做什么都有资格,不禁善意地抢着问他:“打破世界纪录后,我们看到你第一时间身披国旗,抱着小秦队医绕场滑行,说实话场面真够震撼的,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记者们毕竟离得远,听不清顾承炎当时具体说了什么,但也猜到几分,不太敢确信平常瞧着高冷淡漠的冠军会这么疯狂浪漫,聚精会神等他一个亲口回答。   一个大概值得任何年轻女孩羡慕的回答。   “求婚,”顾承炎唇齿清晰地碾出这两个字,神色恣意又柔软,“在最好的地方,求她答应嫁给我。”   果然!记者们不约而同惊呼,目光纷纷转向秦幼音。   “那小秦队医答应了吗?”   小秦队医站在顾承炎身边,歪着头清甜一笑,轻轻脆脆回答:“我是他的未婚妻啦!”   大家忙去打量秦幼音细白的手指,速滑馆明澈的灯光下,有颗钻石在熠熠发光,斑斓耀眼。   当天深夜,姜成找个安全地方,自掏腰包组织盛大庆功宴,席间他喝得脸色涨红,仍愤愤难平:“那些人!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在比赛前最关键的时间段,污蔑泼脏水!不用负责任地诋毁辱骂!但我们小炎儿,一声不吭,就凭成绩,狠狠打他们的脸!”   “说小炎儿拿金牌就直播跳楼那个,咋没动静了啊?!”   “就算赢了,赢得这么漂亮,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还是欠小炎儿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   姜成醉醺醺举杯:“我们小炎儿和小秦,就应该百年好合,早,早生贵子!”   全队热烈地啪啪敲桌子,气氛烘得如火如荼。   顾承炎只喝一点点,秦幼音趁他不注意,偷喝了小半杯红酒,当时没什么,后劲儿倒是大,她手脚渐渐发酸,黏糊糊贴在他手臂上,抬起脑袋着迷盯着他,她红唇诱人,眸光湿润,语气还透着懵懂的奶味儿:“哥,我好像喝醉啦——”   对视一眼,听她说一句话。   他也醉了,醉得彻底,神魂颠倒。   留下一大帮人继续喧嚣热闹,顾承炎抱起媳妇儿回房间,走到没人的地方直接把她抗到肩上,等关门落锁,他再也不用克制汹涌爱欲,压着她陷到被子里,掐着她软腻的腰尽情攻占,为所欲为。   小姑娘软化成水,酒劲儿上涌,搂住他脖颈晕乎乎念叨:“教练说,早,早生贵子,是不是要我,给哥哥生宝宝。”   顾承炎被她甜诱的样子勾得声音暗哑,把她揉到怀中深深埋入:“什么宝宝,咱们家只有秦幼音一个宝宝。”   秦幼音软软哼着,眼角不自觉渗出潮红的媚,水亮望着他:“我不是宝宝,我是未婚妻!”   语气超骄傲的。   顾承炎跟她十指相扣,吮住她的唇:“乖,再等我几个月,等时间一到,不做未婚妻,做我的妻子。”   夜色中纵情相拥交缠时,网上舆论正热火朝天到最盛的阶段。   因为这份无与伦比的大获全胜,火焰本就烧高,真正点炸的,是姜成用国家队官博发的最新一条:“骂过小炎儿的,都应该跟他说句抱歉。”   底下配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偷拍远景,顾承炎魔鬼训练累到汗流浃背,脱力坐在冰场边垂着头,秦幼音眼眶红红地蹲跪在他身边,让他倚靠着自己,两道身影在深夜空荡的训练馆里静静相拥,拍摄时间,是顾承炎被骂到最狠的那一天。   另一张是四枚攥在一起的金牌,以及傲人的崭新纪录。   紧接着,“欠冠军一句道歉”的话题刷到全网火爆,窜上排行榜首位。   之前那些为了话题恶意带节奏的媒体都销声匿迹,坚持辱骂责难的键盘侠也偃旗息鼓,留下“对不起”灰溜溜夹起尾巴,最后声称要直播跳楼的那位被广大网友强势围攻,灰头土脸上线,长篇大论检讨错误道了歉。   用实打实的成绩翻盘逆转,一夜舆论洗涤。   折腾到后来,首页上漂浮的全是柠檬精。   “说起来,秦队医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吧!长得美能力强会画画,小小年纪进了国家队,最最主要的是拥有顾承炎这种做梦也想叫人摸一把的神级男人啊啊啊啊啊啊!”   人生赢家秦幼音睡到中午才醒,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成了讨论中心。   她窝回男人的颈窝,沉溺在他的呼吸中。   谁会知道。   没有他之前,她曾匍匐在多肮脏的泥泞里生不如死。   她才不是什么赢家,她只是属于顾承炎的秦幼音。   大赛结束,国家给与了顾承炎超过以往规格的厚重嘉奖,接下来他不但不清闲,反而行程密集,各种电视台采访,央视的体育类谈话类重点节目,配合国家队的种种宣传,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各大热门综艺的邀约,多到快把姜成给埋了。   顾承炎嫌烦:“能推都推了。”   姜成怒:“我是教练还是经纪人!你也是,没事闲的长这么招人一皮相,天生惹是非!等会儿——我靠这他妈又是啥?还有人找你拍电影?!”   顾承炎揉额角,拎起媳妇儿的小包袱:“您慢慢拒绝吧,我跟音音回学校上课了。”   “哎,别玩疯了,下个月还得回来继续训练!”   “知道,”顾承炎回眸淡笑,“今年的世界杯总冠军,是我的。”   炎哥牵着小媳妇儿大张旗鼓返校,学校里那些为了钱爆料过照片的都在瑟瑟发抖,生怕遭到报复,炎哥倒根本没把他们放眼里,天天领音音一起上课下课,同进同出,在校园里从不避讳,坦坦荡荡地甜蜜给全校师生看。   倒是陈年气不过,逮住过几个扭送到炎哥面前。   顾承炎只扫了一眼,淡淡嗤笑:“有能耐继续拍,去昭告天下,让所有看不惯的人都知道,我们有多相爱。”   新一年的世界杯仍然有五站,最后一站很巧合的又在韩国。   秦幼音寸步不离守在小炎哥左右,跟他去世界各地到处征战,看他在赛场上所向披靡,一次次登上冠军领奖台睥睨对手。   到韩国站时,已是秋天。   去年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她撕心裂肺地离开了他。   韩国站当天,是顾承炎的二十二周岁生日,他再次突破自己保有的世界纪录,在排山倒海的欢叫声里拿到了那个迟到了整整一年的世界杯总冠军。   结束后,顾承炎攥紧秦幼音的手,把她拽到一个狭小的休息室,关上门盯着她说:“宝宝,说你爱我。”   秦幼音愣住,以为他在闹。   顾承炎却眼眸微红,缓缓蹲跪在她面前:“去年,我就一个人坐在这儿,听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你不爱我,不要我了。”   秦幼音心脏轰的剧震,像是被凶狠掐住,疼得不能呼吸。   她连忙抱住他,用最紧的力度贴在他胸口上,一个字一个字说:“顾承炎,我爱你,我要你,我……”   他抬起她的脸,眼底深邃灼热:“我要你做我的合法妻子,跟我捆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比赛结束时是下午一点,顾承炎一刻也不能多等,带秦幼音坐上回家的航班,从机场上车,一路直奔民政局,他把俩人的户口本全准备好了,偷偷藏了好久,就期待着这一天。   顾承炎已是很有国民度的公众人物,比其他的运动员冠军更让人熟知,以前并不太受国内民众关注的短道速滑世界杯比赛也逐渐成为热点。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不乏小年轻,前脚正在为世界杯总冠军激动起跳,后脚一回头,脖子差点扭了。   卧槽?!   中午还在韩国称霸赛场的顾大男神,转眼就领媳妇儿跑回家领证了?!   秦幼音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柔软扫在肩上,顾承炎坐在拍照的相机前,心脏砰砰震得发疼,他捧着她的脸,给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拂过她的眉眼,流连落下浅吻,低低说:“宝宝,跟我离近一点。”   她紧密挨着他,在他耳旁讲实话:“哥,如果她们不反对,我愿意坐你怀里拍。”   顾承炎侧头亲亲她额角:“那要不问问?”   秦幼音笑死,捏捏他:“你会上头条的——刚取得世界杯总冠军的顾承炎,公然破坏民政局规矩,要抱着妻子拍证件照——”   他凝视她:“抱着谁?”   她杏眼犹如华光熠熠的满月,扣着他的手轻声说:“妻子呀。”   曾经让人神魂尽碎的韩国站比赛,终于在这一天,被亲密无间紧绑一生的结婚证完全覆盖,拂去一切过去的血泪和痛苦。   宣誓时,并不长的一段话,却仿佛她整个人生都落进了最安稳炙烫的港湾,秦幼音眼眶湿透,一字一句极认真地念到后面时,她听到男人克制不住的哽咽声。   有多久了,他没哭过。   秦幼音抬头望向他。   比起在机场初见时,男人的五官已被时光雕琢得更加英俊凌厉,他闯过了这世界上无比盛大的繁华,被数不尽的光芒追捧簇拥,他全身镀满让人仰视的光环,可在这些光环里,他永远是爱她重于生命,把她刻入骨髓里疼惜的小炎哥。   她依恋喃喃:“哥……”   顾承炎弯腰,靠在她颈侧,脸贴着她的脸,一起念完宣誓词的结尾:“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为了让音音穿上最美的婚纱,顾承炎本打算抓紧去海岛办婚礼,偏偏音音腻着他不肯,委屈唧唧说:“我不想嫁到酒店,我想嫁到你家里。”   顾承炎心都被她给揉皱,哪还能不答应。   他千忍万忍撑到了隔年春暖花开,处处亲力亲为,把苦盼已久的婚礼策划成一场属于音音的童话故事。   他视若珍宝的姑娘,童年少年不曾有人给予她半分童真,那么他来给。   她是他的妻子。   是他的宝贝。   也一生一世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朋友。   婚礼早上,秦幼音穿大红色的秀禾服,戴叮叮当当的金玉珠翠,被谁也拦不住,广撒红包雨破门而入的顾承炎一把搂住,重重亲一口,抱起来就走。   她衣裙摇曳,晃在他沉稳有力的臂弯中。   秦幼音仰脸望着他的下颚喉结,每一丝每一寸都让她切骨迷恋。   顾承炎垂眸看下来,眼中满满全是她嫣红的倒影。   早上的接亲仪式进行完,正式婚礼是在上午的良辰吉时,要换婚纱,这一套婚纱秦幼音始终忍着没给小炎哥看,只想等到婚礼这一天。   婚礼的化妆间里,秦幼音打扮妥当,紧张得脸颊通红。   身后门声响动,她从偌大镜面里,看到了男人迈入的修长影子。   笔挺西装,一丝不苟,勾勒着他比例无瑕的高大身形,唯独领口松着,领带被他提在手里。   秦幼音心跳响成连绵一片,慢慢转过身。   顾承炎立在那里,看她看到发怔。   上午层叠清浅的光影中,她亭亭站在镜前,纯白婚纱是改良过的拖尾款,又混入江南旗袍小褂的剪裁,极致妥帖地包裹着他玲珑有致的姑娘。   就像初见时,弹琵琶时,她穿的那一身身长裙短卦,让他第一眼就魂牵梦萦。   顾承炎上前把她托起,她长长的裙摆蔓延过他笔直的裤管,交缠在一起。   他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才能亲你。”   “现在,”她红着脸说,“亲够了,你再给我涂口红。”   “亲不够,怎么可能亲得够。”   顾承炎坐进沙发,把她摆在腿上搂着,低低央求:“宝宝,给我系领带。”   居然是当年,她哭着跑去商场,千挑万选买给他的那一条。   秦幼音把领带绕过他的脖颈,纤细十指小心翻折,打成最标致的结,然后她扯着那小小的扣,把他拉低,仰头缠绵亲吻。   阳光漫在他身上,涂出一片无可比拟的温暖。   顾承炎靠向沙发背,环着她倚在自己胸口,他的喉咙震动,心脏也震动,一声声缭绕她的耳朵:“起那么早,困了吗?乖,再睡会儿,离婚礼开始还有时间。”   秦幼音跌在他的气息里,安稳闭上眼。   很快睡梦来袭。   她穿着婚纱,走在苏月镇石板铺就的窄窄小路上,夜晚月色清冷,她一步步迈上小姨中医诊所门口的台阶。   门内的情景既熟悉又遥远。   瘦小的女孩子蜷缩在桌子下面,只占据很小的一个角落,她手垂在地上,旁边是空空的药瓶。   她穿得很单薄,身上伤痕遍布,脸色白得像纸,皮包骨的手按着刚吞了药的胃,一双空洞的眼睛,在绝望而又柔软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秦幼音知道,这是她自己。   在那一年,选择结束生命的她自己。   秦幼音走过去,陪她一起蹲在桌下,在她痛苦失去意识的时刻抱住她。   她一下下轻拍她的背,喃喃说:“别怕,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坏,你再等一等,很快就有他了,等有他以后,就不疼了,不苦了,什么都好了。”   有他,这世界就有了光,脏污龌龊的缝隙里也开出了花,草木有了颜色,流水有了声音,那么多遥不可及的星辰宇宙,都触手可及。   这个曾经让她深深惧怕和厌恶的世界,拥有了唯一让她去爱的理由。   因为深爱他,因为被他深爱着,所以不要闭上眼。   这时活着,是伤害,恐惧,孤独,颠沛流离。   但以后活着,是安定,健康,欢喜,宠爱,和与他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音音,别怕。   他很快,很快就会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