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被窝比较软》 作者:风中芭蕾   文案   刚开学不久,时蕊偷藏大佬照片的事情就被曝光了,大佬的一众迷妹儿立马开启群嘲。   “就她那穷酸相还敢喜欢程迟,简直不自量力!”   “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小麻雀,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   直到某一天,一个开着红色法拉利的贵妇把时蕊接走。   众脸懵逼:不是小麻雀吗?   贵妇带她回了豪华别墅,指着楼梯口的英俊少年说:“蕊蕊,叫哥哥。   “……” 第01章   八月末,返校高峰期,火车站人满为患。   三十五度的高温天,候车亭像是个大火炉。安检口排起长队,每个人都热得无精打彩,奄奄一息,全靠刷手机吊命。   然而,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安检口,一名穿着制服的女工作人员从打开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装着液体的瓶子:“这是什么?”   站在行李箱前的少女有些无措,整张脸爆红。   行李箱子里除了衣服和书本,还有几个洗得有些变形的内衣,以及一包用了一半儿的卫生巾。   少女的隐私就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这让她感到极度难堪。   “是饮料。”时蕊答得很没有底气。   “饮料?”   女工作人员大约三十七八,看起来很有工作经验,她盯着眼前的少女,仿佛看穿了一切:“打开它!”   吃瓜群众越来越多,大家开始对那瓶可疑液体各种猜测脑补。   等待安检的队伍里,元亮戳了戳前面低头刷手机的程迟:“快他妈别看手机了,身为吃瓜群众的一员,拿出一点儿吃瓜的态度行不行?你看那妹子,挺纯的啊。   天气炎热,又排了太久的队,程迟的刘海都汗湿了,本就心情烦躁,这会儿被元亮突然这么一戳,他抬起头来,英俊的脸庞整个透着“老子不爽”的气场。   距离不算近,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清秀的侧颜,个子不是很高,身形单薄,穿着纯白的T恤,浅色的牛仔七分裤,扎着低马尾,给人很乖巧的感觉。   在众人的围观下,时蕊无可奈何地打开了瓶子,酒香飘出来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的谎言不攻自破了。   “这是自家酿的堆花酒,我可以喝一口,保证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她之前注意到,前面那些携带饮料的人都是让喝一口就带进去了。   女工作人员笑了声:“酒是易燃品,而且还是这样的简陋封装,是很容易泄露的,不可以带上火车。”   这是时蕊第一次出远门,也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她不知道酒不可以携带。   堆花酒是父亲亲手酿的,她喝过的最好喝的堆花酒,就是父亲酿的堆花酒。可是去年父亲在一场车祸里断了腿,直到现在都只能卧床,他不能再酿酒了,家里唯一的几坛子酒成了绝版。   眼下要去B市上学,离乡背井,她当时心念一动,想着带上父亲亲手酿的堆花酒,想家的时候,闻着堆花酒的味道,就好像回家了一样。   可现在,工作人员告诉她酒不能带。   即便时蕊平时是一个比较温吞隐忍的性子,这一刻还是想争取一下。   “阿姨,这瓶酒对我有特别的意义,您能通融一下吗?”   噗!   听到这声阿姨,元亮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哈哈,小姑娘也太可爱了吧?不过这下完了,这声阿姨要坏事儿!”   程迟也不禁勾了勾唇。   果不其然,那位女工作人员听到阿姨二字脸都绿了:“不行,通融了你,万一出了事情,谁来负责?”   时蕊软声恳求:“阿姨,我这只有一瓶,不多。我保证包得好好的,绝不会洒出来。”   “阿姨……”   小姑娘眼眶和鼻子都红了,瘦小的身子立在那里,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无助。   “美女,你一看就是个人美心善的人,就不要为难小姑娘了吧?”   程迟一开口,一行其他几人全都一脸见鬼的表情。   程迟从来都懒得管闲事的人,今天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帮小女孩说话?   同行唯一的一位女生苏茶也赶紧帮腔,冲那工作人员笑眯眯道:“小姐姐,你看这妹子肯定不是什么恐怖分子,您就通融通融呗。”   可是,没有用。   女工作人员一脸铁面无私的态度,把那瓶酒放到一边。   时蕊盯着那瓶酒,想到父亲酿酒的时光,眼眶更红了。   元亮忍不住安慰说:“妹子,算了,一瓶酒而已,不带就不带吧,赶紧进站吧,别一会儿误了上车……”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瞪大了眼。   不止是他,喧闹的四周都顿时消了音。   就在大家都以为小姑娘会默默收拾好行李箱,然后抹着泪进站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拿起那瓶酒,打开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   众人都惊呆了。   就连那女工作人员都愣在了当地。   父亲酿的酒,她一滴都不想浪费,因为,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一瓶酒喝得一口不剩,喉咙的辛辣感让她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她用手捂住嘴,压抑着那种从喉咙直到胃里的灼烧感,眼睛因为难受而更红了几分。   她蹲下将东西收拾好,拖着行李箱朝站内走去。   元亮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卧槽,还有这种操作?这妹子也太牛了吧?”   程迟盯着她的背影,少女瘦弱的肩膀在抽动,像是哭了。   -   程迟一行人好不容易挤进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元亮满头大汗瘫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把刚才在车站外接下的某男科医院的广告扇子,扇得哗哗响。   “妈妈呀,这也太受罪了吧?我他妈要窒息了,哥儿几个,我们是为什么要来挤火车?”   吴邵州从背后冒出头来,趴在他椅背上:“要不是你非要去参加篝火晚会,撩美女,至于等到今天才回来吗?至于订不上机票吗?连高铁票都没有,不坐火车你走路回去啊?”说完他一把夺过了他的扇子。   元亮伸手捞了一下没抢回来,也没力气跟他争了。   “跟咱迟哥一路,我能撩到什么美女?美女的眼里只有他,还主动来拉他跳舞呢。话说,阿迟,跟美女跳舞什么感觉?美女的小手手软吗?”   程迟嘴里嚼着口香糖,邪气地笑了下:“还可以。”   “靠,老子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艳福。”   “哎,你们看,是刚才那个妹子。”吴邵州拍拍他们的肩膀。   元亮对女人的兴趣是特别浓厚的,闻到美女的气息,精神就来了:“哪儿呢?哪儿呢?”   时蕊正拉着笨重的行李箱,从拥挤的过道艰难往这边挤。   “刚才没看清脸,这会儿这么一看,还别说,长得还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好像没染过一点儿尘埃,太纯了。”   苏茶正将一块薯片放进嘴里,薯片在她的齿间碎得很清脆。听见元亮的话她笑了:“元亮,看来你熬夜看的小说也没白看,还挺会形容小姑娘的。”   “那是,对男人来说,这是一种本能!懂吗?而这种本能在你这种男人婆面前是激发不出来的。”   “你找死!”苏茶捞起一盒薯片就砸了过去。   薯片盒子在他身上跳了两下,被他有惊无险地接住:“谢了啊。”   吃着手里的薯片,他顶了顶程迟的胳膊:“这妹子酒量不错啊,喝一瓶堆花酒竟然还能挺得住。”   程迟抬了抬下巴,漆黑的眸子看过去。   少女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穿透玻璃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像打了一层滤镜。她的眼睛潮湿着,如同雨天的湖,湖里起了雾。   -   时蕊旁边的三个男人在打扑克,闹哄哄地,吵得她头晕。再加上天气热,整个车厢人又多,她越来越觉得空气很稀薄,从胃里到喉头都难受得很。   她坐不住了,有点儿想吐。   强撑起身子,她挪着软绵绵的腿,从塞满了人的过道往卫生间方向挤了过去。   卫生间有人,她转身靠在门板上等待。   头顶的白灸灯离她很近,浅白的光晕在她的视线里摇晃,那种感觉像晕车,不太好受。   耳边响起脚步声,时蕊抬起头,看到先前在她旁边打牌的三个男人也朝这边走来。   他们停在卫生间旁边的吸烟区,点起了烟。   注意到他们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以及他们互相交换眼神时,彼此脸上那一言难尽的笑意,时蕊有些不安。   她是有点儿醉了,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了。   卫生间里的人一直没出来,时蕊想吐还没吐出来,难受没得到缓解,但她得先回到车厢去,车厢里人多,安全一些。   刚迈出步子,其中一个手臂带纹身的男人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拦住了她。   “美女,抽烟吗?”   时蕊揪住衣服一角,摇了摇头。   “那你有打火机吗?”   她再摇头。   纹身哥笑了下,对着她吹出一口烟:“你没有打火机是怎么点燃我的心的?”   “……”   时蕊被烟雾呛到,后退两步后,低头打算越过他,又被另一个染红毛的男人拦住。   红毛还画了妆,尤其那眼线,眼尾上挑,显得很娘。   他的手里变魔术式地拿出一把笔:“美女,这么多支笔你知道我最喜欢哪只吗?”   “……”   红毛笑眯眯地看着她,翘起兰花指:“是你这个北鼻。”   “……”   到底是哪家精神病院的门没有锁好?   时蕊侧身,准备走另一边,先前那纹身哥手臂一伸,抵在墙上,再次将她拦住。   “美女,我准备投资个项目,已经十拿九稳,就差一稳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纹身哥比刚才凑得更紧,他手臂上狰狞的纹身看上去有些可怖。   “帮不了。”   时蕊想推开他,纹身哥却纹丝不动,笑得不怀好意。   “当然帮得了,差的就是你一吻。”   “……”   几秒之后,吸烟区爆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火车能不能带酒的问题,据我了解,是可以带原装酒,但是有量的限制,散装分装是不可以的。还有就是有的站可能会特别严格一些。这个问题大家不必认真,看文图个开心就好。   2,本文所有人名地名均为架空   3,喜欢的小仙女们记得收藏啊,下次方便找到我。顺手留个评,让我眼熟你哦! 第02章 (修)   “卧槽,什么情况啊,迟哥?在火车上你都能跟人干起来?”   元亮听闻有人在卫生间门口打架了,又想到程迟去撒尿很久没回来,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赶紧找过来。   果不其然,站在程迟对面那男的,脑袋都破了,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个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程迟手握成拳,凑嘴边轻咳一声:“不是我。”   “啊?不是你?那是谁啊?有谁比你下手还狠?”   头破血流的纹身哥突然间呜呜哭了起来,手抹了一把脸,血和泪混在一起,瞬间变成了大花脸。   他指着时蕊:“是她,就是她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的。”   “啊?”元亮的声音提了八个度。   一个手臂上纹着纹身,长得人高马大的社会哥,竟然被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给收拾了?更搞笑的是,这社会哥竟然还好意思哭?还哭得好几把委屈?   元亮笑出了眼泪,手搭在程迟肩膀上,腰都站不直了。   “这是真的吗?我他妈怎么就那么不敢相信呢?”   时蕊正在做笔录,她如实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也认真回答了警察的每一个问题,不时点头摇头,表情很乖巧,眼神也很纯净无害。   程迟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男人想强吻她,他是准备出手的,只是小姑娘比他更快一步地抄起一只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水杯,砸在了男人的头顶上。   于是,他成了这起事件的唯一目击证人。   元亮叹一声:“这小姑娘,还真看不出来啊,酒这个东西果然壮胆。”   程迟回忆她在反击那一刻的表现,她砸完之后,见到了血,那一瞬间,后怕和慌张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她不是胆子大,她恰恰是很害怕。就像弹簧一样,情绪压到了某种极端,反弹力是很惊人的。   警察在了解了整个事件以后,对那三个男人进行了批评教育,警告他们玩某音要适度。   这是时蕊第一次听说某音,她并不知道某音是什么,只知道这三个男人的一系列非正常人表现是为了拍某音,为了当网红。   城里人真会玩儿!   后来了解了某音的时蕊回想这件事,她觉得这三个男人的目的是不单纯的,他们是真想趁她醉酒占便宜,也是真想拍出一炮走红的劲爆视频。   欲.望使人进步。   欲.望也可能使人精神分裂啊!   事情解决以后,时蕊看着警察把那三个男人带去了别的车厢后,直接冲到卫生间里吐了。   当她从卫生间里出来时,门边靠着一个人。   少年穿着纯灰色的T恤,黑色的过膝休闲裤,黑白的运动板鞋。他身形修长,一只腿随意伸着,就已经占据了过道的一大半。   不像是故意的,但也没有收腿让一让的意思。   时蕊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他脚边,抬起了头。   少年很高,她需要仰视他。   他下巴轮廓锋锐,眼眸深邃。耳朵上一个纯黑色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泽,点缀出几分不羁。   “刚才,谢谢你为我作证。”她小声说。   程迟发现她脸红了,那是从白皙的皮肤里透出来的红润,红得剔透自然。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就一声谢谢就完了?是不是少了点儿诚意?”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尾音刻意上扬,有几分轻佻的味道。   时蕊愣了愣。   特意跟他说声谢谢是出于礼貌,可她没想到他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先前他替她作证的时候,她明明还觉得他是一个挺正派的人,这会儿怎么好像在故意为难她似的?   “一声诚意不够就两声,谢谢你!”   这一次换程迟愣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蕊已经迈过他的腿,朝车厢走去,没给他再继续为难她的机会。   “好聪明的小姑娘啊!”   元亮从卫生间里出来就是一声感叹,先前两人的对话他在里面都听见了。   “话说,啥情况啊?向来不近女色的程大少今天咋主动撩上了啊?喜欢这一款啊?”   程迟盯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不禁勾起唇。   明明外表像是一只温顺无害的小白兔,可从她这前后的种种表现看来,她骨子里分明住着一只叛逆的小野猫。   “眼熟!”   元亮一听,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喜欢就上不就完了,凭你这张脸,还有什么女人拿不下?还玩儿什么眼熟梗,都过时了八百年了。”   元亮只当他说了个笑话,程迟只是笑笑,没有解释,收回自己的大长腿,双手插兜,迈着慵懒的步子朝车厢走去。   -   列车到达B市,时蕊下车,拖着行李箱出了车站。   天际辽阔,万里无云。   站在火车站外的广场上,时蕊停下,望着晴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番折腾,酒早就醒了,只是头还有些晕。   这一次来B市,好像诸事不顺。希望列车已经带走了她的霉运,从今往后,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   临走时,奶奶告诉她:“蕊蕊,你一定要努力,因为没有人可以给你依靠,你只能靠自己。”   是的,她只能靠自己!   她必须顺利考上重点大学,因为她没有退路可走。   时蕊,加油!   出租车穿过都市,她趴在车窗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底一飞而过的景致,全都是她没有见过的繁华。   拿到B大附中通知书的那一天,有一只喜鹊一直叫喳喳地在庭院里徘徊,奶奶爱不释手地摸着录取通知书,激动地说,原来喜鹊是来报喜来了。   从前时蕊只在电视里看到过B市,她羡慕过,也向往过,可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她会凭本事闯进这一世繁华。   街景渐次后退,“蓝泊湾”三个镶金的大字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等一下。”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小姑娘,是要在这里下车吗?”   时蕊瞪大眼望着不远处的豪华小区,眼底有波澜起伏。   手伸进兜里,她摸出一个陈旧的牛皮纸信封,信封边角已经磨损,但上面用钢笔写的地址还很清晰。   最终,她还是将信封折叠起来又重新放回了兜里。   “不了,去B大附中。”   她要谨记奶奶的话,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   蓝泊湾,B市最高档的别墅小区,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驶入。   少年从车上下来,早已候在一旁的管家走上前来帮忙拿行李,笑着说:“少爷回来啦!”   程迟“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别墅,径直上楼。   火车上几个小时的折腾,又热又累,令他浑身都不舒服,他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他的卧室在三楼,路过二楼时,听见女人的声音,他停在了楼梯拐角处。   “妈,求您不要挂我电话,我只想跟蕊蕊说说话。”   “妈,我知道您恨我,可蕊蕊是无辜的。您告诉我她考到哪所学校,好不好?”   “妈,妈……”   电话断了,走廊内隐隐传出啜泣声。   没一会儿,红肿着眼的女人从卧室里出来,看到站在楼梯口的程迟愣了下,措手不及地别过脸去抹掉泪水,再回头时已经换上微笑。   “阿迟,你回来啦,出去玩得开心吗?”   程迟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往上走。   -   学校还有两天才开学,但有值班老师专门负责接待和安排提前来报道的新生。   B大附中的宿舍楼很大,四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热水器和空调。   第一天睡在异乡,整栋宿舍楼都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过分,她有点儿失眠。   很热,空调她不会开。   不过她也习惯了,她家是没有空调的,从前的学校也没有。   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第二天,陆陆续续来了些学生,宿舍楼没那么冷清了。   下午,她的第一个室友来了。   “哇,时蕊,你竟然把寝室全都打扫干净了,连我们的床和桌子都擦干净了,你太好了。”   童佳佳很热情,像团火一样,一说话就笑,圆圆的脸笑起来很有亲切感。   时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这没什么,我来得早嘛,时间也多。”   其实她在打扫卫生的时候,确实希望室友们看到干干净净的寝室,能感受到她的示好与善意。   由于彼此都是入高中认识的第一个人,所以革命友谊来得特别快。   时蕊主动帮童佳佳铺床,童佳佳也拿出了自己带的零食来与她分享,两个小时后,她们已经发展成手拉手出去吃饭了。   童佳佳初中也是在B大附中读的,对学校周边环境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就带着她找到了一家面馆,据说是最好吃的一家。   两个人吃完饭,童佳佳带着时蕊去熟悉校园环境,结果一进校门就被一位老师叫去帮忙布置宣传栏。   宣传栏上要贴上应届高考荣誉榜,新学期寄语,以及高一新生分班表。   时蕊拿着分班表,一张张翻看,最后在高一八班找到了自己和童佳佳的名字。   “太好了时蕊,咱们在一个班。”童佳佳开心地说。   “嗯嗯。”时蕊也很高兴,至少她在八班有一个朋友了,她不孤单了。   “啊啊啊……”   童佳佳突然抓着时蕊的手臂,发出尖叫。   时蕊忍着疼看着她:“怎么了?”   童佳佳瞪着手里的分班表,激动万分:“是我眼花了吗,程迟竟然也分到我们八班?”   “程迟?”   这两个字好像自带魔力,引得一群女生都瞬间围了过来。   “是原来初中部那个程迟吗?”   “对啊,就是那个篮球赛一个人包揽了三分球,把高中部都打败的程迟啊。”   “我见过我见过,他是我们原来初中部的校草,帅出天际的那种!”   “你们真幸运,居然跟程迟一个班,我也好想去八班啊,啊啊啊,现在让老师调班还来得及吗?”   时蕊一脸茫然看着她们。   有那么夸张吗?她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她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首先是把宣传栏上以前展示的东西撕下来。上面贴着上学期的各种公告、喜报、活动照片,内容非常丰富,时蕊边撕边看。   花痴完毕的女生们终于也开始做事了,可是嘴上关于那位男神的讨论还在继续。   童佳佳:“时蕊,我跟你说,程迟是我见过长得最帅的男生,没有之一。等到开学的时候你见到他,你就知道我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最帅?   恍惚间,时蕊脑海中闪过火车上那个少年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我见过一个大帅逼!嗯,也是我见过长得最帅的男孩。   所有小区名学校名都没有原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走过路过,别忘了收藏一个啊!爱你们哦。 第03章   “哇,这不是程迟篮球赛的照片吗?好帅啊啊啊啊!”   不知是哪位女生在撕照片的时候发现了新大陆,于是那场篮球赛的照片瞬间被哄抢一空,甚至还有一张照片在抢夺过程中被撕碎了。   “哇,他扣篮的姿势帅爆了。”   “太郁闷了,我这张照片只有一个背影,都没有正脸。”   “程迟背影也帅的,可我这张连背影都没有,只有一个后脑勺呢。”   时蕊蹲下,从她们脚边捡起了一张碎片。   照片上,只有一只扣篮的手。   修长的手臂逆着光往上,五指紧紧倒扣住篮球。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肌肉线条紧实有力。   手背上有一个小小的羽箭纹身,箭尖直指中指处,彰显十足的个性。   很漂亮的一只手!   时蕊莫名觉得,如此漂亮的一只手不该被人踩在地上,或是被当作垃圾扫掉。   鬼使神差地,她将这一角照片放进了衣服口袋。   -   开学当天,B大附中门口停满了豪车,场景之壮观。   据童佳佳说,能在B大附中读书的,要么成绩牛逼,要么家世牛逼。   “就说程迟吧,任性起来考试都可以交白卷的人,可人家高中一样上B大附中。为什么?人家有钱啊!他家住在蓝泊湾呢。”   时蕊愣了下:“蓝泊湾?”   “听说过吧?蓝泊湾是B市赫赫有名的富人区,很多外地人都知道。”   “哦,这样啊。”   两人好不容易从拥挤的校门口挤进去,童佳佳见时蕊突然情绪有点儿低落,不由长叹一声。   “是不是觉得挺悲哀的?我们用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人家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在出身的那一刻就决定了。”   是挺悲哀的!   时蕊无力地笑了笑。   正因为这种差距的存在,所以人才会有虚荣心和功利心这种东西。   ……   高一八班,教室里还只有寥寥几个人。   班主任孙平正坐在讲台上登记资料。他大约四十多岁,穿着很朴素,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挺严肃的样子。   “时蕊,来,帮同学们登记一下军训服的型号。”   由于时蕊昨天在学校帮着贴宣传栏,所以孙平已经认识她了,一见她进去就点了她过去帮忙。   时蕊走过去坐在孙平身边,拿起笔和表格,认认真真记录起来。   没过一会儿,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穿着过膝的白色连衣裙,长得很漂亮,走路时抬头挺胸,十分自信,像是学过舞蹈的。   “喻薇,来了啊,你也过来帮忙,把同学们的基本信息记录一下。”   “好的,孙老师。”喻薇面带微笑,声音甜美。   走过来时,她看了时蕊一眼。   那一眼挺复杂的,就是女生看到比自己还漂亮的女生时,眼神所流露出来的复杂。   直到她视线下滑,扫过时蕊那双已经洗得泛黄的白色板鞋时,才终于重新露出自信的微笑,朝她点了点头。   座位还没安排,都是随便坐的,登记得差不多的时候,孙平让时蕊下去了。   她和童佳佳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童佳佳凑到时蕊耳边小声说:“喻薇挺漂亮的吧?她是我们原来初中部的校花,背景也牛,她爸是教育局局长,她妈是某酒店的经理。”   时蕊看了一眼:“嗯,是挺漂亮的。”   “不过,现在到了高中部,她校花的位置只怕要坐不稳了,我觉得你就比她漂亮。”   时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们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比美的。”   其实从小到大,时蕊就没有自己很好看的认知。   小时候,奶奶常说她是个美人胚子,后来长大了,周围邻居也总说她越长越漂亮了。十五六岁的花季,当然喜欢听别人夸自己漂亮,可时蕊的思想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理智与成熟。   对她来说,漂亮不能当饭吃,只有读书才是唯一出路。   而且,漂亮又怎样呢?漂亮还不是一样……被抛弃!   “还有啊,喻薇她……”   童佳佳的话说了一半儿,喻薇下来了,而且就坐在童佳佳的背后。   童佳佳与时蕊互看一眼,吐了吐舌头,闭嘴不说了。   孙平站了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同学们,我叫孙平,在你们接下来的高中三年里,我将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所以……”   “快看,是程迟!”   不知是哪位女生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花痴冲动,竟然叫出了声,直接就将孙平接下来的大段演讲给打断了。   “程迟竟然跟我们一个班?”   众人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年,纷纷低呼,十分不可思议。   女生的不可思议里夹杂着兴奋,而男生的不可思议里则是夹杂着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等。   听到这个被童佳佳洗脑过的名字,时蕊也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少年穿着运动服,身材很高,臂弯夹着篮球。头发因为汗湿而丝丝分明,几粒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   眉眼间肆意张扬的少年!   是他!   火车上那个人。   “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   虽然嘴上说着对不起,可他的语气里根本听不出半点儿迟到的惭愧感。   “进来吧!”发言被打断,孙平很不悦。   “谢谢老师!”   程迟挟着篮球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元亮和吴邵州。   走过时蕊身边时,两人视线相撞。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即而勾了下唇。   时蕊心里一颤,很快低下头。   三人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唯一的三个空位。   “好帅!”童佳佳低低地感叹了一声。   时蕊垂着眸,手指揪着衣角,没有说话。   确实长得很惊艳!   但,可能也很危险。   孙平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后,清了清嗓子,继续发表讲话。   “我必须要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名高中生了,从初中到高中,不仅是学的东西更深了,你们自身也该有个脱胎换骨的成长……”   说到这里,孙平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往最后一排看了一眼。   一番政治教育听得人昏昏欲睡,直到孙平讲到即将开展的为期一周的军训,教室里瞬间就炸了。   “要去部队军训?魔鬼训练吗?”   “这是一开学就要给我们来个下马威啊!”   “这还不得掉层皮啊?”   “淡定吧,我哥他们就是去部队军训的,听说有打靶训练,还可以摸到真枪呢。”   “卧槽,真的假的?刺激啊!”   一听说可以摸真枪,一众男生都不丧了,反而兴奋起来。   唯有女生们全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这两天太阳正毒呢,这要是晒一个星期,晒黑不说,不中暑才怪!”   “而且我听说部队里的教官都特别凶,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怎么办?这必须得给咱们派一个超级帅的教官才有动力啊。”   “就算是超级大帅哥我也没动力,还是我的脸比较重要。”   听着大家的讨论,童佳佳愁眉苦脸趴在桌上。   “时蕊,怎么办啊?我本来就够黑啊,要是再暴晒一星期,不得变成黑炭啊?到时我怕我妈都不认识我了。”   童佳佳的皮肤是小麦色,确实偏黑,但是五官长得还算秀气,而且她爱笑,给人感觉很有亲切感。   时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她自己也有点怕。所有科目中她唯一的弱项就是体育。不是她耐力不够,而是体质不好。   自从在初二的一次长跑训练中晕倒过一次以后,老师们为了呵护她这个状元苗子,便直接免了她的体育课。   部队军训,听听就很震慑人。   她反握住童佳佳的手,手心有些汗湿。   “佳佳,咱们,加油吧!”   ……   教室后排,元亮突然猛拍身边的程迟。   “阿迟,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你看上那姑娘,她竟然跟咱们一个班?缘分啊!”   这边吴邵州十分配合地轻轻唱了起来:“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滚蛋!”   程迟斥了一声,淡定地抬起头,看向前面那个瘦削的背影。   她很安静,并没有参与周围的讨论,只是在听到去部队军训的时候,脸色苍白了几分。   刚才元亮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几个同学都听到了。   “程迟看上的姑娘”这几个字简直劲爆啊!   班里有不少都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对程迟并不陌生,他是众多爱慕他的女生无法触及的高岭之花,表白者无数,却从没听说他回应过。   如今竟然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融化了这块冰山?这简直特大新闻啊!   喻薇也听见了元亮的话,她忍不住悄悄回头看,竟然发现程迟也正看着她这边。   心不禁突突跳了两下,她脸颊烧了起来。   难道,元亮说的人是她吗?   喻薇挺直背,微抬了抬下巴,心情有些激动。   教室里闹哄哄的,不过毕竟不是正式上课,孙平也没说什么,只让时蕊把尺寸登记好交上去。   时蕊捏着手中的尺寸登记表,有些紧张。   迟到的那三个人还没有登记。   孙平见她不动,又朝她看了过来。   终于,她鼓起勇气起身朝着后面走去,站在了程迟的课桌前。   “同学,你是什么尺寸?我登记一下。” 第04章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突然有了片刻诡异的安静,很多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元亮看了时蕊一眼,见程迟没反应,突然吊儿朗当地咧嘴一笑。   “这还用问吗?咱们迟哥的尺寸当然是大啊。”   吴邵州还补一句:“不是大,是加大,哈哈。”   两人说完后大笑起来,其他同学也在偷偷地笑。   教室后面突如其来的喧哗,引得孙平都抬起了头,他拿起黑板擦拍了拍讲桌。   “安静点儿。”   时蕊的手指将表格捏得很紧,整张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程迟靠在椅背上盯着她,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课桌上,一下一下敲着,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似乎是在欣赏她的窘迫。   时蕊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在大家笑声里,她如同逃避野兽一般,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童佳佳赶紧拉住她的手安慰她:“时蕊,你别难过,其实程迟他们一帮人只是浪了点儿,并不坏的。”   时蕊紧抿着唇,努力克制着心底的委屈,轻轻说:“没事。”   “哟,小姑娘害羞了。”元亮笑着说。   程迟盯着时蕊的背影,她的脸颊还红着,连带着耳垂都红了。她的同桌在跟她说话,像是在安慰她。   “过分了啊。”程迟懒洋洋地说。   只这一句话,元亮和吴邵州赶紧收了笑,其他人也再不敢笑了。   孙平指定了喻薇当班长,让她带着人去领军训服。时蕊根据和程迟他们差不多高的男生的尺寸填完了表格,递给了喻薇。   喻薇看了眼表格上未干的笔迹,不禁又深看了她一眼。   等喻薇拿着表格离开以后,童佳佳这才接着先前关于喻薇的话题。   “喻薇喜欢程迟都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初中部的人都知道。”   时蕊抿着唇,想起女孩们提起那个名字时的狂热。   “你也喜欢?”   童佳佳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们大多女生主要是欣赏他的颜,要说那种喜欢,可不敢自不量力。喻薇她不一样,她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大家都觉得他俩很配。可程迟一直没有什么态度。”   想到刚才他看她的眼神,以及那个轻佻的笑,她的心里就有些慌。   这样的男生,最好远离。   -   次日清晨,B大附中门口整齐停靠了十几辆大巴,从校门口一直排到街尾。   八点钟,大巴将集体准时出发,带着今年的高一新生前往令男生兴奋不已、令女生瑟瑟发抖的部队集训营。   “时蕊,时间快到了,你好了吗?”   童佳佳已经收拾妥当,见时蕊一直在卫生间里没出来,就走过去敲了敲门。   “马上就好,佳佳,你先去吧,不用等我。”   这声音听来有点儿虚弱。   童佳佳不放心:“时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时蕊脸色苍白坐在马桶上,捂着肚子:“我早上来例假了,习惯性痛经。”   站在寝室门口的另外两位室友见她们一直没出去,就又走了进来。   谭茜剪一头短发,性格咋咋呼呼地,一听说时蕊痛经就“啊”了一声:“那怎么办?怎么办?大部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倒是杨晓君冷静一点:“那要不我们去帮你跟孙老师说一下,就不去参加军训了吧?”   “不用了,你们先去吧,别迟到了,我马上就来。”   时蕊不想表现得那么娇弱,她相信在众多女生中,她也不是个例。   她可以的。   童佳佳只好说:“那好吧,我们先去,顺便跟孙老师说一声,让他等等你。”   “好。”   ……   学校门口,各个班级都集合得差不多了,准备出发。   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催促还没上车的同学快一点儿。   童佳佳落在了最后面,大喘着气,对着前面的两个人喊:“谭茜,杨晓君,我跑不动了,你们记得告诉孙老师时蕊不舒服,让车等一下。   “好。”两个姑娘边回答边跑。   童佳佳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喊道:“你们可千万别说时蕊是特殊情况啊,她会尴尬的。”   “知道啦!”   童佳佳歇了一会儿,继续往前飞奔,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话已经被正从背后巷子里走出来的少年全听见了。   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大巴车上,气儿还没喘匀,孙平从最前面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往后面看了一眼。   “人都到齐了吗?”   谭茜正要说话,喻薇抢先一步说:“孙老师,程迟还没来呢。”   孙平看了一眼手表,还差五分钟到八点:“怎么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   童佳佳与谭茜她们互看一眼,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元亮从窗口探出头望了一眼,小声嘀咕:“阿迟咋回事儿?撒个尿这么长的时间。”   七点五十八分,时蕊背着包从宿舍楼里冲了出来,跑得很急。   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现在当然也不希望自己拖班级的后腿。   迈出宿舍区的大门,她一眼就望见了倚靠在树下的程迟。   他两手插在兜里,嘴里叼着一支烟,懒洋洋地看着她。   敢在学校门口,老师眼皮子底下抽烟的男生,是真的狂!   他眼神里那种轻佻,和昨天一模一样。   时蕊低着头,快步从他面前跑过,像是再慢一点,就会被绊住了脚似地。   程迟盯着她仓皇的背影,觉得有点儿意思。   掐了手里的半支烟,他缓步跟了上去。   “时蕊,是这一辆,快过来。”童佳佳在窗口冲她招手。   时蕊加快脚步跑过去,终于赶上了车,累得大喘着气。   “孙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孙平对时蕊印象挺不错的,觉得这小姑娘勤快懂事,还成绩优异,所以这会儿倒也没有责备,只说:“赶紧扶好吧,要出发了。”   “谢谢孙老师。”   时蕊朝车内看了一眼,位置都坐满了,过道上都站满了人,她只能就近站着,扶住椅背。   童佳佳用嘴型问她:“没事吧?”   时蕊微笑着轻轻摇头,手下抓紧了几分。   事实上,她是真的很难受,想到还要一路站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   “有没有搞错,来这么晚,让我们站着等这么久。”   站在不远处一个穿蓝色雪纺裙的女生吐槽了一声,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全车人都听见了。   时蕊知道这一次确实是自己不对,赶紧诚恳道歉:“对不起。”   蓝色雪纺裙冷哼了一声,对于她的道歉根本不屑。   时蕊心里无奈,没想到才刚刚开学,就惹人讨厌了,她真的不想的。   “很晚吗?”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   时蕊回头,只见程迟长腿一迈,上了车。   他逆着光站在车门口,侧头往车内看了一眼,又重复问:“很晚吗?”   明明是很淡的语气,却莫名给人一种威压。   他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   蓝色雪纺裙女生红了脸,抿着唇一声也不敢再吭了。   车内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就连孙平看了眼表后都没有说话。   站在后面的元亮笑了笑:“不晚,不晚,你看,现在刚好八点,是我们来早了。”   全班四十多个人,这会儿没人再敢抱怨一句。   坐在前排的喻薇站了出来,前前后后看了一眼,笑着说:“孙老师,现在人齐了。”   车喇叭响了两声,车队开始出发了。   程迟往前走了一步,在离时蕊很近的位置站定,伸手拉住了上面的拉环。   时蕊瞪大眼,看着眼前突然逼过来的人墙。   这,这太近了。   近到一不小心她的额头就能撞到他的胸口。   时蕊顿时感到空气很稀薄,下意识想后退,可是车内实在太挤了,根本退无可退。   她只能抓得更紧,努力控制着自己随着车子行走摇晃的身体。   喻薇已经回头看了好几眼了,可程迟一眼也没看她。   她从小被精心培养,各方面都很耀眼,可以说是在万众瞩目中长大,人人看到她都是眼前一亮,唯有程迟,好像看不到她的存在。   初尝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的确不是滋味。   元亮说程迟有喜欢的人,难道不是在说她吗?可班里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他?   根本就没有!   想到此,她又有了自信。   片刻,她站起转过身来,拍了拍手:“同学们,这一路上也很无聊,不如我们来点儿节目吧?”   愉快的尾音刚落下,谁知竟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啊~~~   伴着女生们的尖叫声,人浪随着惯性朝前面涌来。   喻薇脸上笑容一僵,条件反射想伸手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抓住,就悲摧地往后仰倒了过去。   时蕊在要倒的那一刻手上已经及时抓紧,然而背后人浪推过来,她还是整个身体往前栽去。   眼看她就是摔倒了,一只手臂突然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稳住了。   “怎么骑车的?会不会骑啊?”前方响起司机的斥声。   原来是一辆摩托车突然弯道超车,才造成了刚才的紧急刹车。   “司机叔叔,什么情况啊?我杯子都摔了。”   “能不能挪开你尊贵的脚,老子脚都要被你踩断了。”   车内一片抱怨的声音。   时蕊站稳,发现自己刚才竟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顿时,如被烫了手一般,她赶紧松开。   然而程迟并没有松开她。   他的手扣住她的肩头,打量着她吓得苍白的脸,她垂着眸,睫毛浓密,微微颤着,一双杏眼写满了惊魂未定。   搂住她的那一瞬间,他只有一个感受。   她太软了!   软得像面团似地,让人有想揉她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本事你揉!看小姑娘会不会砸你脑袋。   亲爱的们,都看到这里了,就收藏一个吧!顺便收藏一下专栏,爱你们哦! 第05章   程迟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同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投怀送抱啊?”   时蕊的脸瞬间由白转红,连带着耳垂都红透了。   好在此时车内一片慌乱,大家都自顾不瑕,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和程迟的举动。   “喻薇,你没事吧?”   那个蓝色雪纺裙把喻薇扶了起来。   今天喻薇本来穿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束着高高的丸子头,头上还别着亮钻的发饰,整个人看起来像高贵的公主。   可刚才那么狼狈地一摔,此刻裙子沾上了灰,头发也有些乱了,看她那裙子的长度,刚才极有可能还走光了。   仙女跌落神坛的悲剧。   可即便如此,喻薇还是努力挤出笑容:“我没事,同学们,你们都还好吧?”   自己摔倒后的第一时间竟然是关心同学们是不是安好,真的是很有干部风范啊。   可其实她的眼睛里都有泪光了。   本来刚才她起来是想搞气氛的,顺便在喜欢的人面前刷一下存在感。没想到会摔得这么狼狈,这么丢人。   这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太残忍了。   失了面子,现在气氛也不搞了,同学们渐渐从刚才的事件中淡定下来,开始小声说话,或激动,或兴奋,或忐忑,或害怕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军训。   突然,时蕊感到兜里震动了两下,紧接着,嘹亮的铃声响了起来。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一时间,无数双目光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时蕊手忙脚乱把手机掏出来的那一刻,铃声又大了一倍。   噗!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紧接着,大家都笑起来。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学生用老人机?”   “而且还用月亮之上当铃声,听得我都以为穿越了。”   程迟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红壳老人机,也不禁勾起了唇。   时蕊很尴尬,但一看是奶奶打来的电话,她还是赶紧接了起来。   “奶奶。”   “蕊蕊,新学校怎么样啊?还适应吗?”   听筒的声音很大,车上其他同学都听见了。   从前时蕊是不用手机的,也是这一次要出远门上学,奶奶才把她的手机给了她用。老人家耳朵背,得把声音调到最大才听得清楚。   时蕊难为情地别过头,手掌将手机捂得更紧,小声说:“奶奶,都挺好的。”   她从小就很懂事,从来报喜不忧,尽量不让家人担心。   “蕊蕊啊,那边气候跟家里不一样,你注意着增减衣服,别感冒了。另外,你跟你老师说一声,你身体不好,那些运动量大的活动,能不参加就尽量不要参加了,还是以学习为重。”   听着奶奶关心的话语,时蕊禁不住红了眼。   隔着千里万里,突然听见亲人的声音,那种心酸难过只有离乡背井的人能懂。   “奶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家里你都不要担心,我跟你爸都挺好的。”   “爸爸呢,我想跟他说话。”   “你爸他……现在不方便。”奶奶支支吾吾,很不同寻常。   “奶奶,爸爸是不是不好?奶奶,您跟我说实话好吗?”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   “没什么,就是你爸腿上的钢板断了,需要做个手术,重新换一个,这会儿你爸已经进手术室了,你别担心,只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危险的。”   她怎么能不担心呢?她远在他乡,根本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奶奶为了让她放心,一定有所隐瞒。   “好了,蕊蕊,不多说了,先挂了啊。”   奶奶像是生怕她多问什么,急着挂电话,时蕊赶紧说:“奶奶,呆会儿爸爸从手术室出来,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奶奶应着好,就匆匆挂了电话。   时蕊捏着手机,一颗泪珠突然滑下来,被她很快抹去。   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她在很努力地憋回眼泪,以至于眼眶更红。   程迟久久地盯着她,眸色深沉。   而她,一直都没有再抬起头。   -   十点半,集训营到了。   所有同学下车后,被带到空旷的操场上,按照班级排成了方队。   没一会儿,几十位穿着作训服的教官们排着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朝这边走来。   “哇,好酷啊,好年轻呢。”   “看到没有,还有女教官,特别英姿飒爽有木有?”   “你看第一排第三个,有点儿帅啊。”   “我觉得最后一个帅一点,有种硬汉气质,他要是来当我们的教官,我一定有动力。”   元亮表示不赞同:“还是来个美女教官吧,肯定比男教官温柔。”   自教官队伍上场以后,大家就都不淡定了,兴奋又紧张,整个队伍闹哄哄的。   教官们站定以后,整齐向右转,然后各自踏着步伐朝着自己的方队走去。   吴邵州看着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教官,激动扯了扯一旁的元亮。   “看,咱们班是美女教官,太有福了。”   元亮十分淡定地用一根手指撩了下额前的头发,装了个自认为潇洒的逼。   “是这样的,刚才我用意念跟月老对过话了,月老认为我与美女教官有一场特别的缘分,所以做出了这样特别的安排。”   “你得了吧,所有美女都跟你有特别的缘分。”   “你说的这个人不是我,那是身边这位呢。”元亮拿胳膊肘拐了拐程迟:“阿迟,你看这教官,那军装包裹下的身材简直完美,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据我多年阅女无数的经验,我目测她应该得有36,我跟你说话呢,你看看呀,够不够味儿?”   程迟在太阳底下站得很烦,懒洋洋扫一眼,嗤一声:“什么欣赏水平?”   “我靠,这还入不了你的眼?在你眼里什么样的才能称之为美女?什么样的才够味儿?”   说到此,他突然想起什么,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我知道了,你喜欢的是那种乖乖的,纯纯的,会害羞脸红的初恋脸,最好酒量还不错,而且凶起来的时候还会砸人,我说的没错吧?”   程迟:“你可以闭嘴了。”   “那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看上了?刚才在车上,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撩人家的,是不是?是不是?不说话就是了?”   “闭嘴,有完没完!”   “没完,你承认了我就闭!快说……”   “闭嘴!”   令元亮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美女教官跟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闭嘴。   不,确切地说是跟他一个人说的。因为美女教官在呵斥的时候,严厉的目光正直直地瞪着他。   元亮一下子被吼懵了似的,好半晌,他突然傻笑,小声说:“操,好凶,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她凶凶的样子好有味道。”   程迟赐他一个“你怕是个智障”的眼神,懒得再理他。   元亮又看向另一边,希望能得到点儿认同。然而吴邵州也没理他,他顿时觉得无趣了。   教官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她叫雷京,雷霆的雷,北京的京,挺男性化的名字,听起来有种雷霆万钧的感觉。   嗯,她做事也是相当雷厉风行。   几句开场白之后,她直接下第一道命令。   “现在,立刻,打开你们的包或者行李箱,把你们的手机,零食等,除了必需日用品和换洗衣服以外的东西全部上交。”   此令一下,现场一片哀呼声。   “什么情况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没有手机度日如年啊!”   “安静!”   雷京大声一喝,全场就安静了。   她拿着桶来到第一排,从左至右挨个收东西。   “动作快点,不要磨蹭!”雷京大声道。   她真的太凶了,站得最近的那个女生吓得一抖,赶紧将手机放进了桶里。其他人也再不敢拖拉,一个接一个把手机零食等放进了桶里。   雷京在喻薇面前停下了脚步,在她交出手机后仍然没有离开,看一眼她打开包,冷冷抬眸,眼神犀利。   “听不懂我说的?听不懂什么是除了必需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以外的东西。”   雷京严厉的声音引得全班都看了过去。   这教官竟然对喻薇那么凶?喻薇可是教育局局长的女儿呢,太不给面子了吧?   喻薇从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上学以后由于各方面都很优秀,也很得老师宠爱,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喻薇红着脸,小声反驳:“只有一只防晒霜而已。”   雷京眉头顿时皱紧:“我再重复一遍,是除了必需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以外的东西,有没有一点儿理解能力?”   她的语气更加严厉了。   喻薇脸更红,虽十分不情愿,但在雷京的威压下,还是把防晒霜给拿了出来。   雷京冷眼扫向全队:“晒太阳算什么?你们只不过7天而已。那些守卫边疆的战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顶着严寒酷暑。你们所承受的,不敌他们的万分之一。”   鸦雀无声。   短短的几分钟,大家见识到了这位教官的严厉,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怕这七天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当雷京提着桶来到时蕊面前,她低着头,手放在裤兜里,紧紧捏住手机,却迟迟没有拿出来。   “教官,我爸爸还在手术台上,我想知道他的情况,能不能通融一下?”   时蕊恳求的声音很小很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军训,我知道很多学校是在校园军训的,但我当年高中就是在部队去军训的,所以这种情况是有的。   宝宝们,日常求收藏,文收作收来一波,评论走一个,来,走起。 第06章   军训的宿舍六人一间。   时蕊没想到会和喻薇分到一间,还有那个在车上就已经很讨厌她的蓝色雪纺裙,她的姜敏。她们和同宿舍另一个叫杨柳的女生是初中同学,三个人关系很好,而且家庭条件都不错。   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吧。   还好同宿舍的还有童佳佳和谭茜,时蕊也不至于那么孤单。   于是,宿舍里心照不宣地分成了两个派系,富家千金派和平民学霸派。   “时蕊,我帮你把毛巾挂起来?”童佳佳说。   时蕊飞快抹了下眼角的潮湿,点点头:“谢谢。”   童佳佳过来拿她的毛巾时,见她眼睛发红,小声嘀咕:“那个雷教官也太不近人情了。”   谭茜接嘴:“就是,心肠也太硬了,时蕊都那样求她了,她都不能通融一下。”   童佳佳搓了搓时蕊肩膀:“你放心吧,叔叔应该没事的。”   时蕊勉强打起精神,扯了下唇角:“嗯,我也相信我爸会没事的。”   坐在对面床上的姜敏往这边看了一眼,眼底隐隐透着一丝幸灾乐祸,她懒洋洋拿手煽着风,哀叹一声。   “唉,竟然没有空调,我怀疑我能不能活过这七天。”   “是啊,太残酷了。”杨柳拍了拍床铺:“这床好硬啊,要怎么睡啊?”   姜敏鼻子嗅了嗅:“你们有没有闻到,这房间里有股味道呢,这是有多久没人住过了?”   杨柳顿时抱起双臂:“不会有老鼠蟑螂什么的吧?我最怕了。”   姜敏和杨柳一唱一合。   童佳佳与谭茜互看了一眼,交换着一言难尽的眼神。   时蕊默默地铺床,整理东西,一言不发。   这里是比学校的宿舍条件差一点儿,但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对于她这个从小在艰苦环境中长大的人来说,是不怎么能理解这些千金小姐的公主病的。   喻薇身为富家千金派的一员,没有参与她们的吐槽,以最快的速度第一个整理好了床铺,归置好东西,开始换衣服。   姜敏和杨柳说了半天以后,才注意到她一直没吭声,平时她不是这样的。   想到先前喻薇被教官训斥的事情,她们意识到了什么。   姜敏说:“那个雷教官真的太过分了,竟然连一只防晒霜都不让留。喻薇,其实你完全可以跟你爸说一声,不来参加军训的。”   喻薇把作训服拿出来,抖开:“那怎么行,不能特殊化。”   姜敏帮她把衣服拉直,凑近瞅了瞅,皱眉说:“我怎么瞧着这衣服不像是新的?不会是别人穿过的吧?”   杨柳闻言也把自己的那套打开了,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立刻表情惊悚:“这真的真的不像是新的。“   谭茜从卫生间出来,见她们那幅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好笑,清咳一声说:”这肯定不是新的,我听说了,就是上一届的穿完洗洗又发给下一届的穿。你们想想,每届这么多学生,每年做新的,就军训七天,多浪费?”   姜敏听得瞪大眼睛,嫌弃地拎着她的衣服:“这也太恶心了吧,万一有皮肤病怎么办?”   原本正要穿衣服的喻薇也犹豫了一下,盯着衣服很是挣扎。   像她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要让她们穿别人穿过的衣服,确实难为她们了。   而这边,恶心完她们的谭茜已经开始哼着小曲儿换衣服了。   时蕊来例假了,去了趟厕所,顺便在卫生间里换衣服。   楼道外,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宿舍的同学换好往楼下跑了。   有人在喊:“快点,二十分钟的时间,迟到了又要被教官凶一顿。”   想到那冷面无情的雷京,三个千金小姐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咬咬牙把衣服换上了。   “完了,我的皮带呢?我的皮带怎么不见了?”   时蕊换好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童佳佳慌慌张张在行李箱里翻找。   姜敏看好戏地瞅她一眼,拉着喻薇和杨柳。   “我们快走吧,迟到了可是要受罚的。”   富家千金三人先走了,时蕊和谭茜自然不可能撇下童佳佳先跑,两人赶紧一起帮她找。   “你会不会没带来啊?”时蕊问。   童佳佳急得抓头发:“不可能,我是跟军训服放在一起的,临走时还仔细检查过的,我有印象,不可能没带。”   谭茜把童佳佳床上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这怎么办啊?军训服好歹还多发了一套换洗的,可皮带和帽子一人只有一套,也没有多的啊。”   楼道外,奔跑的声音都没了,想必其他同学都已经走光了。   童佳佳心灰意冷,一屁股坐在地上,都快哭了。   “你们先走吧,别管我了,别到时候连累你们迟到了。”   时蕊冷静地说:“你别急,既然你有印象肯定带来了,而行李箱中途又没有打开过,就肯定在的,再仔细找找。”   现在除了好好找,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又帮着她把行李箱的各个夹层翻了一遍,谭茜甚至趴地上帮她看是不是掉在了床底下。   童佳佳见她们都那么尽心尽力地帮她找,也只好打起精神接着找,   时蕊准备把行李箱挪开找,然而当她合上行李箱的盖子,便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皮带。   “在这里。”她惊喜地拿起来。   原来之前皮带一直被行李箱盖子给遮住了。   “我就说我带了的嘛,急死我了。”   童佳佳赶紧抓起,匆匆忙忙往身上套,还没扣好就拉着她们往外跑,边跑边扣皮带。   等她们到的时候,全班队伍都已经站好了,就差她们三个人。   雷京看了看表:“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已经是极大的宽容,竟然还是有人迟到?”   “教官,不关她们的事,是我……”   童佳佳想解释,被雷京严厉打断:“说话之前先打报告。“   “报告!”   “说。“   “报告教官,我刚才没找到皮带,所以……”   “怎么没把自己丢了?”   雷京这话一出,队伍里传出噗嗤一声窃笑。   是姜敏。   看她的表情,见她们挨了训,她简直比大热天喝了一瓶冰水还舒坦。   三个姑娘在成绩上都是姣姣者,当着全班的面被挨训的事情还没有经历过,这会儿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程迟抬起头,视线从拉低的帽檐看过去,将时蕊从头扫到脚。   她腰间的皮带将作训服束紧,更加显得腰身纤细,同时,胸部也比平时的服装更加突显。不是很大,但恰到好处。   程迟伸出舌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将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了他英气的脸。   雷京冷冷道:“全部罚跑三圈。”   童佳佳猛然抬起头:“教官,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她们是为了帮我找……”   “在军队里,我们只看结果,不听任何理由,你们是不是都迟到了?”   “教官,不是她们……”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雷京厉声打断她。   童佳佳还想解释什么,时蕊拉住她的手,抢先回答:“是!”   说完,她就拉着童佳佳和谭茜往跑道上跑。   路过队伍后排时,她注意到了程迟的目光,她赶紧低下头,快步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操场很大,再加上这会儿太阳当头晒,三圈儿其实挺艰巨的。   “时蕊,谭茜,对不起啊,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在跑步的过程中,童佳佳不停地道歉。   她也知道今天时蕊来例假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心里特别愧疚。   “如果教官允许的话,我真希望替你们跑你们的那一份儿。”   时蕊安慰她:“没什么,三圈儿也不多。”   谭茜笑着说:“佳佳,你既然这么过意不去,那以后你帮我们整理内务。”   “没问题。”   “帮我们打洗脚水。”   “OK!”   “帮我洗脚。”   “去你的,我妈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呢。”   谭茜当然是开玩笑的,她其实很乐观。   “不就是三圈儿,他们顶着太阳站军姿也不会比我们好多少。”   童佳佳愤愤道:“很明显,雷京她就是杀鸡儆猴呢,我们就是那鸡。”   “你才是鸡!”谭茜反驳。   两个人说说笑笑,心情也好了起来,被罚的滋味也没那么痛苦了。   然后她们发现时蕊一直没吭声,这才注意到她脸色很苍白,跑得很喘。   两人放慢脚步,谭茜说:“时蕊,别急,咱们慢慢跑,反正三圈儿任务完成就行了。”   时蕊点点头,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其实让她快她也快不了,能完成这三圈儿的任务就不错了。   慢悠悠地跑了一圈儿,那边同班同学在训练前后左右转,每当向后转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们。   时蕊步子越来越慢,额头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滴。   “时蕊,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童佳佳注意到了她的不适。   时蕊喘得急:“我有些喘不上气儿。”   “实在不行咱们去跟教官说吧,别硬撑着,我怕你撑不住。”童佳佳担忧地说。   时蕊摇头:“不行,只是三圈儿而已,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来。”   队伍里,元亮拐了拐程迟的胳膊:“那丫头好像体力不行啊。”   程迟望着跑道的方向,没有说话。   他注意到她跑的时候不时捂着肚子,又不时抬手擦汗,明明难受,小脸却透着一种坚毅。   “心疼了?”   “疼你妈!”   “……,这不行,老子爸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元亮:迟哥,咱能不能不要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啊!   程迟:可以!那就三刀。   元亮:……   走过路过,收藏一个啊亲,爱你们,么么哒^3^ 第07章   又跑了半圈儿,谭茜见时蕊实在坚持不住了,她眯着眼睛往雷京那边瞅了瞅,突然一咬牙,有了主意。   “我看雷京压根儿没往这边看,要不咱们就跑慢一点儿,跑完这圈儿就过去说跑完了。”   时蕊没干过这样的事情,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被发现会死得更惨。”   “怎么不行?就这么办。”童佳佳拉住她另一边胳膊,两个人拖着她跑,直接把她拖到了雷京面前。   “教官,我们跑完了。”童佳佳大口大口喘着气,尽力表现出一副累得快要断气的样子。   “跑完了?”正在训练的雷京看过去,目光很犀利。   时蕊没有说谎的经验,被雷京这么一看就心虚,根本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倒是谭茜胆子大,她站了个标准的军姿,昂首挺胸大声回答:“跑完了!”   雷京走过来,探寻的目光从她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谁看到你们跑完了?”   这教官是魔鬼吗?她竟然不信?   原本挺有底气的童佳佳和谭茜也有点儿心虚了。   可是她明明一眼都没看她们啊,这个谎还要不要再继续撒下去?会不会像时蕊说的,到时死得更惨啊?   “我看到了。”   就在她们闭上眼睛听天由命的时候,队伍里突然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   时蕊猛然一惊,抬起头来,见程迟高高的个子站在队伍最后,比前排的男生要高大半个头。阳光在他英俊的脸上投射出阴影,掩在帽檐下的那双眼睛亮得灼人。   -   军训中很多事情都有仪式感,比如吃饭前得在食堂门口整队□□歌,唱到教官满意为止。   一首《团结就是力量》刚开始唱得有气无力,被雷京一遍遍要求重来。看到其他班唱完都进食堂了,并朝他们投来同情的目光,大家深觉受到了羞辱,最后干脆扯开嗓门嚎,唱得嗓门儿都快冒烟了,雷京才终于点了头 。   大家确实饿了,想象着等待自己的美味大餐,流着口水冲进去,看着到却是饭桌上的清汤寡水,一众少爷小姐简直生无可恋。   “要命哦,就吃这些啊?”   “这怎么吃啊?我最讨厌吃苦瓜了。”   “这七天下来,我觉得我应该能达到减肥的目的了。”   而谭茜偏偏在这个时候气死人不偿命地来了一句:“哇,我最喜欢吃苦瓜了,夏天吃苦瓜可好了,清热解暑,还减肥呢,嘿嘿。”   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一众仇视目光,她才讪笑两声,结束了她欠揍的发言。   雷京走过来,抬手看表:“不许说话,吃饭时间十分钟,开始!”   喻薇等几位富家千金派捏着筷子,像数米粒一样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饭,全程难以下咽的痛苦表情。其实时蕊觉得饭菜也没有那么糟糕,大概是她从来都没有挑食的本钱吧。   “阿迟,你不觉得难吃吗?这是给我们吃的什么鬼东西?猪食吗?”元亮刚刚小声嘀咕一句,就引得雷京瞪了过来,他赶紧将脸埋进碗里,不敢说话了。   时蕊扒着饭,往那边看 。很意外,她以为程迟会嫌弃这里的饭菜,可没想到他还吃得挺好的,并没有表现出富家少爷的那种水土不服。   你吃或者不吃,时间都会过去的。当雷京说时间到的时候,先前没有抓紧时间吃的人才意识到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儿了,顿时有些后悔。   “我还没吃饱呢。”元亮嘴里包着饭,很苦逼地说。   雷京看着他:“在军队,要的是绝对的服从,没有任何人可以特殊。”   元亮原本对雷京始于颜值的好感已经一点儿不剩,在雷京转身时他低声骂:“恶婆娘!”   谁知这话竟然被雷京听见了,她猛然转身走回到他面前。   元亮跟闪了舌头似地,咽下嘴里的饭:“那个,教官,你说的对,绝对,绝对服从。”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跑十圈儿!”   “教官,刚吃完饭跑步不太好吧?”   “十五圈。”   “雷教官,我,我错了,我这就去跑,您消消气啊,小心别气炸了您的……36D奶牛胸啊!”   元亮跑出去很远,才小声把后面的话补完整,雷京是听不见了,周围听见的同学们却是崩不住偷笑,笑得雷京脸色铁青,虽然她也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都体会到了这位冰美人教官的铁血无情,下午训练的时候大家都规矩多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也再没有人挑剔那么多了,个个狼吞虎咽地,跟刚从牢房里放出来似的。   晚饭后到睡觉前是自由活动,第一天的训练算是结束了。大家还没来得及欢呼,雷京就一棒子打醒了大家,说第一天不过是预热,于是大家瞬间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地,焉了。   从食堂出来,往宿舍方向走,是一条郁郁葱葱的枫林道。   悠闲的时光难得,时蕊和童佳佳,谭茜三人一起沿着枫林道慢慢走。童佳佳远远看见元亮在操场上苦哈哈地跑步,想起她们早上罚跑的事情,不禁激动地感叹。   “我真的万万没想到,程迟今天竟然会帮我们撒谎。我说得没错吧,其实程迟他人很好的,很善良,也很讲义气。”   关于这件事,时蕊也很意外。   当时程迟一带头表态,元亮和吴邵州也跟着表态,紧接着,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举手说看到了。他们好像很怕程迟,程迟都说看到了,他们怎么敢说没看到?   可其实,他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坏。   天边红云尽染,给绿色的军营镀上了一层金色,太阳快要落山了。   挂念着父亲的情况,时蕊情绪一直很低落,也没怎么说话。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往一让却没避开,高大的身影撞到了她的肩膀,从她身边擦过。   “我说这人怎么不长……”童佳佳脱口想骂,可一看清了是谁,剩下的话也骂不出口了。   “不长什么?”谭茜笑眯眯打趣。   童佳佳捧着脸,作一脸崇拜状:“什么都长了,完美无缺。”   “花痴。”谭茜笑骂了一声,望着远去的背影感叹:“不过程迟确实很帅啊,连一个奔跑的背影都这么迷人。”   不远处,程迟突然回头。那一刻,金色的晚霞正好在他的背后,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精致的眉眼被柔光勾勒,他好看得像一幅画。   童佳佳:“天,程迟他在看我!”   谭茜:“醒醒,我怎么觉得他是在看时蕊?”   等她们想要仔细分辨他到底在看谁的时候,程迟已经迈着长腿朝远处跑去。   回到宿舍后,时蕊第一时间去了卫生间,摊开一路拽紧的拳头,那里躺着一个裹紧的字条,是先前程迟从她身边擦过的时候塞到她手里的。   他到底要干什么?   挣扎了几分钟,她终于展开了字条。   上面黑色的笔迹笔锋大气,苍劲有力——想拿手机,晚上11点到操场上来。   时蕊猛然将字条拽紧,盯着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心脏却已然怦怦直跳。   卫生间门被拍了两下,外面传来姜敏不耐烦的声音:“好了没有啊,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别人还要不要上了?”   时蕊赶紧将字条收起来,打开了门。她人还没迈出去,姜敏就挤了进来,差点儿把她撞倒。   “有没有搞错,六个人间的卫生间呢,以为是自己的私人公寓吗?”   砰!卫生间的门在背后重重关上。   九点钟,宿舍熄了灯。   这是睡在军营里的第一天,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们在没有空调的环境下,很难入睡。   喻薇在床上做瑜伽,姜敏和杨柳在吐槽难以下咽的饭菜,吐槽环境,童佳佳和谭茜也很兴奋,她们在聊哪个教官长得帅。   时蕊睁着大眼躺在床上,心里祈祷着她们能赶快入睡。   墙上挂钟指向十点,姜敏已经是第N次叫喊太热了,还不时用脚打床,表达她的烦躁。   “都别说话了,赶紧睡觉。或者你们不想睡觉,想起来跑步?”   雷京的威胁直抵灵魂,宿舍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时蕊屏着呼吸,竖起耳朵,秒针走动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咔,咔,咔……   慢慢地,四周的呼吸声也均匀起来。喻薇在床上翻了个身,也终于没有再动弹。   时间来到十点五十,时蕊缓缓坐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深夜十一点,宽阔的操场上一片漆黑,偶有燥热的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时蕊轻步朝着操场走去,不时四下张望,每走一步都心惊肉跳。她从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但为了得到父亲的消息,她不得不冒险一试。   她来到操场,借着月光打量四周,整个心弦都是崩紧的,树枝摇晃都让她紧张不已。   并没有人!   他会不会是想捉弄她?都只是学生而已,他就算再有本事,又怎么能帮她拿到手机呢?   时蕊突然意识到,自己看了一张纸条就过来真是太冲动了,于是立刻准备返回,谁知一转身撞上了一堵人墙。   “啊!”她的尖叫声被一只手掌死死扣住。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你是不是想捉弄我?   程迟:不,去掉一个捉字。   作者:喂,110吗?这里有个大帅比在耍流-氓。   日常求收藏啦,爱我你就收了我吧,么么哒^ω^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的小草(黎梓落) 4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中的小草(黎梓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8章   “叫什么?想把人叫来吗?”   耳边响起压低的男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让她又是一个激灵。   时蕊吓坏了,刚才那一瞬间几乎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此时她被堵住了声音,只余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像两颗宝石,闪烁不定。   慢慢镇定下来之后,她摇了摇头,柔软的嘴唇擦过他手掌虎口处的薄茧,闻见他指尖有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清冽的薄荷香气。   见她确实乖了,程迟放开了她,她立刻紧张兮兮四处瞅,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让程迟觉得很好笑,他抱着双臂,身体往后倚着树干,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了出来。   “喂。”时蕊紧张地看着他:“小声点。”   她是真的很害怕,大概像她这样的乖乖女,从来都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情。程迟有点儿不忍心再增加她的恐惧,终于不笑了,只是唇角的弧度依然扬着。   时蕊往他身前走了两步,小声问:“教官把手机放在哪儿的?”   “我怎么知道?”程迟耸了耸肩。   理所当然到欠揍的语气。   时蕊盯着他,盯着他,慢慢地,眼睛里升起的雾气:“捉弄我很好玩吗?”   见她眼眶越来越红,都快哭了,程迟感觉自己挺混蛋的,他无奈地说:“不准哭,不然手机不借你了。”   突然出现在他手里的手机让时蕊眼前一亮,原来自己冤枉他了。可自己刚才那么矫情,这会儿她也不好过分激动。   “那个,你的手机不是也交了吗?”   “我两个手机。”程迟说。   “你好大胆,竟然私藏手机,万一被教官发现了怎么办?”   程迟看出她是在扯话题掩饰尴尬,他歪着脑袋,眼角微勾:“你半夜出来跟男生私会也很大胆哦,万一被教官发现了怎么办?”   “谁跟你私会了?”时蕊一下子涨红了脸。   程迟笑了笑,也不再逗她了,两手插兜转身走:“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打电话。”   他把她带到了宽阔的打靶场,这里离宿舍很远。   宽阔的草地上微风吹来拂去,脚边青草时不时扫着脚踝,软软的,痒痒的。   “在这里打吧,随便你怎么大声说话也没有人听见。”   时蕊迫不及待接过手机拨电话,虽然这个点已经很晚了,爸爸和奶奶可能早就睡了。但今天情况特殊,她也没有办法,能在这个点打电话回去已经是很难得的机会了。   “喂,是谁啊?”大概是因为号码陌生,奶奶接电话有些迟疑。   “奶奶,是我。”时蕊说。   奶奶的语气立刻亲切了许多:“是蕊蕊啊,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啊?明天不用上课吗?”   “奶奶,我们现在在军训,不上课,手机也不能带,我是借的别人的手机打的,爸爸他做完手术还好吗?”   “就知道你这孩子贴心,放心吧,他很好,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就好了。军训苦不苦啊?你的身体不行就不要硬撑着,要告诉老师。还有,借了别人的手机打电话,记得谢谢人家,话费也要给人家的。”   时蕊握着手机,下意识看了程迟一眼。他盘坐在草地上,嘴里衔着一根草,抬头仰望夜空,眼底含着笑,应该是听见了奶奶说的话。   挂了电话,她双手把手机还给他,并真诚地说:“谢谢你。”   程迟接过手机,意味深长看着她:“这一次,你觉得几声谢谢可以表达你的诚意啊?”   其实那天在火车上,时蕊之所以对他这个恩人也不太友好,完全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三个奇葩,心理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内心充满了绝对的防备。   “你想我说几声我就说几声。”   此时她的态度是很诚恳的,在程迟眼中看来就是特别乖。   “还有,电话费的事情……”   程迟终于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时蕊脸红了。从来没有过男生用可爱来形容自己,在她看来,可爱是可以跟幼稚划等号的。   “我爸说过,欠别人的要还,不能随便占别人的便宜。”   程迟点墨般的眸子深了几分:“那这样吧,礼尚往来,我也占你一下便宜就算扯平了。”   见他突然站起朝自己逼近,时蕊气息一紧,吓得后退了几步:“你,你要干什么?”   “占,你……”   “谁?谁在那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吼,时蕊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程迟拉住手就跑。   “站住!”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时蕊害怕极了,万一被发现了可就完蛋了,任何处分都是她承受不起的。   燥热的风从耳边吹过,程迟紧紧拉住她在黑暗里穿行,他的手掌很大,热度传来。   时蕊在奔跑中看到了他手背上的羽箭纹身,它那么逼真,像一件真实而锐利的武器伏在他手背的青筋上。不知道为何,时蕊的心里突然有一瞬间变得无比宁静,好似内心突然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她坚信他能带着她突破困境,突破黑暗,去往一个她从前不敢向往的色彩斑斓的世界。   回到女生宿舍楼,他们发现楼下铁门已经锁上了,程迟又带着她走到宿舍楼背后,指着楼道的小窗户:“你从这里进去。”   时蕊望着那个高高的窗户,觉得那完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不行,太高了。”   “那你愿意被抓住,然后接受处分?”   时蕊顿时摇头。   远处隐隐有脚步声,看来是有人追上来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从这个窗户钻进去。   几番挣扎,最终时蕊接受了这个对她具有挑战性的任务。   窗口有她的胸口那么高,她努力把一只脚踩在上面,然后双手拍抓着窗框往上爬。   “你……你帮我一下。”她憋红着脸说。   程迟其实早对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看不下去了,但他知道小姑娘害羞,她不开口,他不好搭手,省得她又误以为他要占她的便宜。   谁知他正要去扶她,她的脚却刚好一滑,他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她的……屁.股。   两个人几乎同时僵住,程迟的手松开也不是,松开她就会掉下来。于是他索性一鼓作气,使劲把她往上推。   时蕊只感到自己脸都快滴出血来,可她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借着他的力量终于千难万难地从那个窗口爬了进去。   站在窗内,她对窗外的程迟小声说:“你快走吧,别被发现了。”   程迟偏不急着走,他凑到窗前,点墨般的眸子盯着她:“你担心我啊?”   “我才不是担心你。”时蕊红着脸转身就跑了。   轻手轻脚回到宿舍,大家都在熟睡中。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走到宿舍窗口去看。   楼下黑漆漆的,已经不见了人影。他应该安全回去了吧?时蕊放下心来,正要准备睡觉,却突然看到程迟从男生宿舍楼里走出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男教官。   难道,他被发现了?   这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好,时蕊一直担心着程迟的事情。如果他是为了帮他而受到惩罚,她会很愧疚。   第二天早上集合,程迟不在。这更加肯定了时蕊的猜测,他一定是被教官抓住了。训练了两个小时之后的中场休息时间,她找到了元亮。   “程迟呢?他怎么没来?”   小姑娘找到自己劈头就问程迟,还一脸心急如焚的样子,程迟敏锐的鼻子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怎么了?你担心他呀?他吧,哎,怎么说呢?这个不太好说呀。”   元亮故意吊着胃口,让时蕊干着急。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程迟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手段真不是盖的啊,也没看他跟人小姑娘接触几次啊,人家这就这么担心他了。   时蕊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就几乎可以肯定程迟是被抓住了。   “我去找教官,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解释清楚。”   元亮怕她真去找教官自投罗网,到时程迟不得劈了他啊,于是他赶紧将她拉住:“你说什么来着?昨天晚上?敢情昨天咱迟哥半夜出去是跟你约会去了呀,你们俩这三更半夜,孤男……”   他这话越说越离谱,急得时蕊想辩驳,一转眼却突然看到程迟正朝着这边走来,她立刻跑过去。   “程迟,你是不是被教官抓住了?教官准备怎么罚你?这件事情不关你的事,我去跟教官说清楚。”   程迟原本还犯着困,是带着起床气过来的,可一见她脸蛋儿泛红,是真着急了,是真的在担心他,心里的那点儿不痛快莫名就烟消云散了。   他低头垂眸,声音略沉地调侃:“跟教官说什么?说你半夜不睡觉偷偷溜出宿舍跟男生私会吗?”   元亮一听就惊了:“我靠,你俩玩儿这么刺激?阿迟,老子要重新认识你了,老子以前差点儿以为你是个性.冷.淡呢,结果你他妈喜欢玩儿野.战。”   “才没有!”时蕊脸色红到要爆炸。   怎么会有这么浪的高中生呢?简直浪得没边了。最主要的是,作为当事人的程迟他竟然还不解释半句,任由元亮放飞自我,无边想像。   程迟挺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连带着耳垂都跟充了血似的,粉粉嫩嫩,完全藏不住的那种害羞。   “放心吧,教官那边我已经搞定了。”   元亮:“操,连教官都帮你们掩盖罪行,这是纵容!”   程迟:……   时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亮:教官偏心,哼!   时蕊:那让教官也纵容你一次?   程迟:他欠的不是一次纵容,而是一个愿意和他约会女人   元亮:……扎心了,兄弟!   宝贝们,收藏一个吧,留言让我眼熟你哦。 第09章   来例假的第二天,是最汹涌也是痛经最难受的时候,时蕊勉强撑着做完了上午的训练,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什么食欲。   饭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乘凉。   杨晓君很不幸被单独分到了别的宿舍,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这会儿趁着休息时间才跟她们坐一块儿聊聊天,聊天的主题就是吐槽同宿舍的三位富家千金。谭茜模仿姜敏的动作和语气,学得有模有样。   时蕊靠着树坐着,静静听着她们的说笑,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篮球场,那里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   “程迟,加油!”一群女生围在篮球场边上呐喊助威。   虽然都穿着同样的军绿色作训服,可时蕊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程迟,因为他实在是太抢眼了,他的每一次帅气的投篮都可以引来无数的尖叫。   骄阳似火,篮球场上热闹沸腾,是苦闷压抑的军训时光里难得的自由与放纵,所以参与者与围观者都很兴奋。   在程迟一连拿下几个三分球后,元亮都懵了:“迟哥,你今天磕药了啊?这么猛?”   童佳佳身为程迟大佬的粉丝,自然不肯错过难得的现场直播,立马结束聊天,伸长了脖子欣赏大佬在篮球场上的英姿。   “程迟太厉害了!太牛逼了有木有?”   “有有有。”谭茜非常配合地点点头:“咦,程迟他们那队竟然还有一个女生?她谁啊?好像也很厉害哦。”   经谭茜这么一说,时蕊这才注意到,真的有一个女生。由于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女生又是假小子头发,反戴着帽子,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时程迟正好接过女生传来的球,站在三分线外,纵身一跃,又进了一个帅气的三分球。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他与那个女生击了个掌。   “她叫苏茶,好像高中分到了五班,是唯一一个打进程迟他们圈子的女生,大概是因为她打篮球也很厉害吧,所以能和他们玩儿到一块儿去。”   谭茜捧着下巴,学着童佳佳平时花痴的样子:“这就有点儿幸福了。”   “是啊。”童佳佳深以为然:“自从苏茶成为成功案例以后,附中学打篮球的女生突然多了好几倍,但是,却再没有出现过第二个苏茶。”   其实时蕊很羡慕像苏茶这样的运动型女生,可以在太阳底下肆意挥洒汗水,彰显青春和活力。可她不行,在运动面前她只能望而却步。   这大概就是上帝对她最大的不公吧。   “时蕊,你还是很不舒服吗?”杨晓君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关心地问。   童佳佳终于收回花痴的目光:“时蕊,我看你中午都没怎么吃饭,你要是受不了,就请假吧。”   谭茜:“以雷京的冷血无情,她肯定不会同意的,今天早上不是就有一个女生请假,被雷京给训了一顿吗?”   时蕊拍拍屁股站起来,无奈一笑:“请假是不可能请假的,我去上个厕所。”   她上完厕所,洗了把冷水脸,出来在卫生间外的一颗大榕树下刚站了一会儿,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回头发现程迟站在她背后。他的头发都汗湿了,脸上全是汗水,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样子。   “要不要我教你一个逃避训练的方法?”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   时蕊满心狐疑:“什么方法啊?”   程迟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完,她顿时摇头:“不行不行,我才不要干这样的事情。”说完她就跑开了。   真是的,出的什么馊主意!   下午的训练是走正步,这个看似简单,其实也不容易。在踏步的过程当中,还得保持前后左右的排列整齐。   雷京的要求非常严格,哪一个细节没做好就命令重来,先是集体走,再分排走,再分列走,再集体走,如此循环……   时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滴,整个人被晒得晕乎乎的,反应也迟钝了,有点儿跟不上步伐,被雷京批评了好几次,后来雷京甚至把她们那一列挑出来,单独一遍遍走给大家看。   时蕊也想努力走好,可明明感觉是对齐的,雷军却总说不够整齐,队伍里也传出了嘲笑声。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连累大家一直在这里训练。   路过程迟身边,她看到他眼里含着笑意,大概他也在心里嘲笑她的愚笨吧,想到此,她心里更加懊恼不已。   恰是这时,程迟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住,在全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他强迫她倒在他的怀里:“同学,你怎么了?”   之前在卫生间外面,程迟教她的方法就是装晕。时蕊并不赞同这个方法,但是现在程迟已经单方面开启了装晕这个剧情。   “闭眼。”程迟飞快低声说。   时蕊心慌意乱,心乱如麻,她根本就没有演戏的经验,而且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演。但是既然剧情已经开始了,为了不拆程迟的台,她也不得不接下去。   于是,她十分艰难地闭上了眼,把自己调整成了晕倒状态,程迟不等雷京反应过来,就将她打横抱起。   “教官,她中暑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刚才程迟指使时蕊装晕的细节元亮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他忙说:“教官,他一个人肯定不行,我去帮他,教官不用表扬我,这没什么的,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开玩笑 ,偷懒怎么能不带上他呢?   元亮一溜烟就跑出了好远,剩下的同学以及其他班看到这一幕的同学全都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是不是眼瞎了?还是被晒出了什么幻觉?程迟竟然抱女生去医务室?   有女生羡慕地说:“能被程迟抱一回,被晒晕我也愿意啊。”   吴邵州轻笑一声:“你晕倒人家程迟也不一定愿意抱呀,这还是看人的好吧。”   这话就残忍了。   不过吴邵州一向跟程迟关系好,他知道的内幕肯定多。女生都是很敏感的,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就隐隐读出了他这话里暗含的信息。   难道程迟和时蕊之间真的有猫腻?   喻薇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贴在裤缝的手掌暗暗握成了拳。   那个女生,她怎么配?   “安静!”雷京喝了一声,在全体禁声以后,说道:“去一个女生帮忙。”   童佳佳第一个举手,雷京同意了她去。谭茜还想跟去的时候就被雷京叫住了:“一个人晕倒,无数人都想趁机偷懒是不是?”   -   “喂,放我下来。”   在离开雷京的视线范围以后,时蕊终于演不下去了,程迟却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医务室还没到呢。”   “我又没有真的中暑,去什么医务室?”   “演戏就要演到底,你觉得雷京那么好糊弄吗?呆会儿到了医务室往重了说,听到没?”   “喂,等等我啊。”元亮追了上来,在看到程迟那满眼的嫌弃时,他嘿嘿笑了两声:“太阳底下,我是一颗没有存在感的大灯泡,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到了医务室,童佳佳也正好赶了过来。   医生询问时蕊怎么不舒服,时蕊想起先前程迟让她往重了说,可她又哪里是会撒谎的人呢?她真正的不舒服原因当着两个大男生又说不出口。   这时程迟拉住元亮的衣领,拽着他出了医务室。   关门时,元亮的声音传来:“喂,你拽我干什么呢?关心同学要有始有终嘛。”   “有屎就去拉。”   时蕊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同时心里有些暖,因为程迟的回避化解了她的尴尬。   他不是一个坏人,不仅不坏,他还本性善良,心思细腻敏锐。   时蕊告诉了医生她痛经的真实情况,医生给她开了些药,叮嘱她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时蕊乖巧地点点头,童佳佳却插了句嘴:“要好好休息只怕有点难吧,医生,要不你给开个病假条吧?”   医生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想了想说:“行,那我就给你开半天的假条吧。”   “才半天啊?”   医生一边写一边笑:“同学,你们总共军训才七天呢,你还想休息几天?”   童佳佳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说:“我可休息不了,我这不是关心同学嘛。”   从医务室出来,走道上没有人。   童佳佳一脸郑重其事地说:“时蕊,你惨了,整个高一都看到程迟抱你了,我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你将成为女生们的公敌了。”   时蕊:“……,这个公敌,也包括你吗?”   “不不不,我怎么是那样的人呢?虽然我也是程迟的粉丝一枚,但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关心你的身体。”   时蕊正欣慰之际,身边的姑娘终于捏着她的胳膊,憋不住嗷嗷叫起来:“啊啊啊,时蕊,程迟竟然抱了你,你怎么还可以这么淡定?”   时蕊:“……”   出了医务室的大楼,她们看到程迟和元亮坐在外面的台阶上。   见她们出来了,他们站起来,几人一起往回走。   时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搞定教官的?”   程迟走得缓慢,抬眼看着她,眼角微勾:“施了点美男计。”   时蕊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忍不住冷幽默一把:“那你还牺牲蛮大的,昨天我看到带你走的是个男教官呢,看来那个男教官的口味也很特别,难为你了。”   时蕊和童佳佳已经走远了,元亮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姑娘,有点可爱呀!”   程迟看着时蕊的背影,笔直的迷彩裤刚好包裹着她的腿,腰间束着皮带,显得她臀部浑圆。   他下意识手掌微微张开,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回忆起那柔软弹性的触感。   元亮盯着他张开的手,这一刻他表情十分微妙。   “兄弟,你他妈在想什么猥琐剧情,竟然还他妈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迟:小孩儿,你不懂。   元亮:老子不懂?老子拜苍老师为师的时候,你怕还在穿开裆裤。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的小草(黎梓落)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中的小草(黎梓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章   半天的休息之后,时蕊感觉好多了。可第二天的训练难度也加大了——障碍跑。   这是个又脏又累又丢形象的训练,对男生来说都不轻松,更别提女生了,在一众男生的围观下,她们根本就放不开。   匍匐越过低桩网,一个个已经灰头土脸,精疲力尽,要再翻越障碍墙,就十分吃力了。最后雷京命令男生过来,一帮一带一下女生。   这大概是男生们服从得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喻薇看着两排男生们整齐地走了过来,心情暗暗有些激动。因为按照站位顺序,帮助她的应该就是程迟。而和时蕊对应的男生是吴邵州。   女生们最困难的项目就是翻越障碍墙,要帮她们达标是很具挑战的任务,不仅连推带扶很耗体力,还要配合语言上的鼓励,但男生们却都痛并快乐着。   “太高了,我觉得我不可能翻不过去。”喻薇站在矮墙前,半分懊恼,半分害怕地柔声说。   身边的男生轻咳一声:“还行吧,不是很高,班长,你得给全体女生做个表率啊。”   这声音怎么不对?   喻薇猛然扭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吴邵州。   “怎么是你?”   她的脸垮得太明显了,可以说是相当不给面子,吴邵州笑得好不尴尬:“这个问题,我也想问来着。”   喻薇回头看,发现程迟竟然站在时蕊背后,她顿时气得双手发抖,翻墙的时候差点儿滑下来,幸好被吴邵州给扶住,可她却一点儿不领情,坐上墙头就使劲儿甩开他,气呼呼地跳了下去。   被莫名嫌弃的吴邵州表示很无辜,他这是为了兄弟把班长得罪了。   轮到时蕊时,她十分紧张,前面几次她都没有翻过去,狼狈又丢脸。   程迟看出了她的紧张,突然低头压着嗓子说:“要不要我帮你,托着你的屁股,就像那天晚上……   “不要。”时蕊的脸爆红。   程迟低笑:“你如果翻不过去,我就会那样帮你的,除非,你是故意想让我帮你……”   “才没有。”   时蕊红着脸,七手八脚就翻了过去,可以说是非常顺利。落地以后,她才惊觉自己竟然成功了,简直不可思议。   程迟站在障碍墙另一头,懒洋洋地鼓起掌来,不像是赞美,更像是得意。   这时喻薇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十分甜美的微笑:“时蕊,你做到啦,真的太棒了!”   她看起来真的十分真诚,但时蕊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谢谢,你也很棒。”   喻薇看向程迟,眼神添了几分温柔:“程迟,时蕊进步这么大,你是不是教了她什么秘诀?不如也教教我好不好?我感觉我真是好笨呢。”   程迟:“每个人情况不一样,要因材施教。”   “那你觉得我呢?我自己觉得我可能是力量不够。”   程迟挺了挺背,淡淡道:“你大概是包袱太重了。”   喻薇:“……”   当天雷京说要在班里选两个女生领队,也就是汇报表演时带领方队走在最前面的人,领队是方队的门面,所以一定是要形象气质都很好的。雷京最后与班主任孙平商量后,选出了喻薇和时蕊。   她们两人论长相身材,确实是班上最出挑的,但喻薇的漂亮很强势,大概是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自信,而时蕊的美则更加清新自然。   “不是吧,连正步都走不好的人竟然当领队?”   “人家漂亮啊,这就是一个看脸的时代,懂不懂?”   质疑的声音时蕊也听到一些,所以她一有时间就会独自练习,她相信勤能补拙,总之她不能拖班级的后退,也不能让教官和孙老师失望。   午休时间,大家回到宿舍,谭茜和童佳佳往床上一瘫就不想再动了,童佳佳在叫唤大腿肌肉好痛。   喻薇洗了个手出来,坐在床上,翻开枕头:“咦,我的手表呢?”   “什么情况?”姜敏和杨柳闻声凑了过去,时蕊她们也看过去。   喻薇着急翻着床上:“我明明就是放在枕头底下的啊,怎么不见了呢?”   姜敏和杨柳赶紧帮她一起找,姜敏问她昨天晚上在不在,她说没留意。找着找着,姜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时蕊一眼。   “我看也别找了,肯定是被人拿了呗。咱们宿舍里就六个人,平时进出时间都差不多,只有昨天下午,有一个人单独在宿舍里呆了一下午。”   昨天下午,时蕊得了半天假,在宿舍休息了一下午。   姜敏这意思不言而喻,喻薇也好似被她点醒了,停止了翻找,转身意味深长看着时蕊。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时蕊有些发懵:“你,你们什么意思?”   谭茜腾地就从床上翻了起来:“姜敏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不要在那儿阴阳怪气的。”   姜敏不甘示弱哼了声:“喻薇的表就是在这个宿舍里没的,不是被人拿了,难道表还自己长了脚不成?成天装得病怏怏的,原来就是为了请假单独呆在宿舍里,趁我们不在好偷东西。”   童佳佳也听不下去了:“你有证据吗?就胡乱冤枉人。”   姜敏挑衅地看着她们:“要证明自己清白,敢不敢让搜啊?”   “凭什么让你搜?”谭茜往前一步,站在时蕊面前。   杨柳:“不敢就是心虚嘛。”   “好,我让你们搜。”时蕊的眼眶红透了。   从小到大,父亲就教育她,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她向来不齿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扣上小偷的帽子。   这是对她致命的侮辱!   她把包拖出来,打开摆在她们面前,整个过程手都在发抖。   不是紧张,是愤怒!   “你们搜。”   姜敏推开童佳佳和谭茜走过来,提起时蕊的包,把她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杨柳也过来帮忙过来翻找,只有喻薇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包里的东西一目了然,根本就没有手表,谭茜气愤地说:“你们这样太欺负人了吧,现在搜也搜了,事实证明,时蕊根本没拿你们的东西,你们要向时蕊道歉。”   姜敏冷笑一声,提起时蕊的一件外套,抖了一下,立刻有一块金色的女士手表从兜里滑了出来,还包括半张照片。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姜敏一把抓起手表:“还说没有拿?这是什么?现在语气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时蕊愣愣地看着姜敏手里手表,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   “我没有拿。”   可此时此刻,这样的辩驳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杨柳撇嘴:“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就连童佳佳和谭茜这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虽然她们很相信时蕊没有拿。   姜敏小人得志似地抄着手:“就这种品德,还当领队呢?这是咱们八班没有人了还是咋地?”   宿舍里争吵的声音太大,引得其他宿舍的人也跑到门口来围观。   时蕊缓缓抬起了头来,把原本要涌出来的泪生生逼了回去。   片刻的冷静之后,她明白了,是有人故意要陷她于不义。所以她不能脆弱给坏人看。   别低头,皇冠会掉,坏人会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喻薇,姜敏,我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陷害我?”   一直没有说话的当事人喻薇把视线从床上那半张照片收回,看向时蕊,她没有哭着求饶,没有方寸大乱,倒是让她很意外。   “时蕊,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如果真的缺钱可以跟我直说,我可以借给你,甚至资助你都没关系,你怎么能偷东西呢?你知道这只表对我有多重要吗?它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这话听起来是多么地善解人意,可事实上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并不压于姜敏的尖酸。   “好热闹啊!”一个反戴帽子的女生抄着手走了起来,看看时蕊,又看看姜敏喻薇:“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就是那天跟程迟一起打篮球的女生,苏茶。   大家都知道苏茶与程迟他们关系好,姜敏迫不及待想把时蕊的罪行传到程迟的耳朵里,所以她非常耐心地把整个事件讲了一遍。   时蕊听着她颠倒黑白地宣扬她的“罪行”,心里觉得可笑,却没有解释半句,因为她知道解释无用。   苏茶听完,点了点头:“懂了,咦,不过,不是说除必需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以外的东西都要上交吗?喻大小姐是怎么滴?搞特殊啊?”   姜敏和喻薇没想到苏茶的脑回路竟然如此特别,她不是应该跟她们一起鄙视偷盗者吗?   喻薇一时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姜敏想了想:“这是两回事吧?喻薇手表没交不表示她可以偷吧?真没想到我会和手脚这么不干净的人成为同学,想想都恶心。喻薇这表值几万块呢,她倒是挺有眼光的,这表拿去卖了够她吃好几年了吧?这么缺钱怎么不把自己卖了?”   苏茶挑了挑眉,歪头看着姜敏:“嘴巴这么臭,早上没刷牙吗?”   姜敏愣了愣,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不是,苏茶你什么意思?这是我们八班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好吧,你看你的热闹就好了,还帮着小偷说话,管什么闲事?”   苏茶走到时蕊身边,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安抚的力量。   “哦,不好意思,我还就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茶:程迟,你家小蕊蕊被人欺负啦!   程迟抽起五十米大刀:来了,你先帮我护着。   收藏评论走起哦!~\(≧▽≦)/~ 第11章 (捉虫)   高一汇报表演是附中新学期的大事件,教育局和市政府的领导都来了,各家媒体在现场猫着腰跑,找着各种角度捕捉镜头。   随着激奋人心的分列式进行曲响起,一个个军绿色的方阵依次入场。   挤在学校操场围栏外的家长们都伸长了脖子,在密密麻麻的队伍中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我看到我儿子了,一班第七排,最高的那个。”   “我女儿在第二排,唷,才七天都晒黑了。”   一班,二班,三班……   当看到高一八班的方正出现时,时蕊下意识抓紧了栏杆。   八班的领队是喻薇和姜敏,两个人昂首挺胸踏着正步走在最前面,自信昂扬,英姿飒爽。   八班的方队在她们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入场。   七天的训练,大家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刚去时都很懒散,如今同学们步伐整齐,口号声铿锵响亮。不过是短短七天,却仿佛已经脱胎换骨。   随着汇报表演进行到高潮,家长们也越来越激动,使劲往前面挤,想看得更加清楚一些。时蕊不停退让,最后直接被挤到了后面,视线全被家长们的背影和人头挡住。   有家长注意到了她,小姑娘长得太乖了,乖到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只是她身上却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眼睛很美,但不是很有神,神情里有种病态的柔弱。   时蕊低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会儿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仍能听见里面传出的高昂的口号声,喊得人热血沸腾。可原本该和喻薇一起带领八班入场的人应该是她呢。   所以,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勤能补拙的。   那天在宿舍,她被无端扣上了小偷的帽子。深知这是污蔑,她已经强迫自己镇定。可是,满心控制不住的愤怒和委屈还是压垮了她。在她感到突然呼吸困难直至晕倒的最后意识里,她记得那个叫苏茶的姑娘扶住了她。   她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孙平和医生在门口小声说话。虽然医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当时病房里太安静了,她屏着呼吸,还是捕捉到了医生说的“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情绪保持稳定”等字眼。   很多同学都羡慕她可以提前结束军训,可他们哪里知道,她更加羡慕他们可以肆意挥酒汗水。   手机突然响了,高亢的铃声很突兀,但周围家长们的注意力都投入到汇报表演里去了,只有少数几个人寻着声音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她拿出来的手机。   电话是奶奶打来的。   “蕊蕊 ,军训累不累啊?我特意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你那边这两天气温正高,你得注意着点儿,别中暑了。”   无论遭受了多少的恶意,至少还有奶奶和爸爸是牵挂她的。   她还是很幸福!   “奶奶,我很好的,军训已经结束了,正在汇报表演呢,你听。”时蕊喉咙发紧,却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她举起手机,让奶奶听见正回荡在学校上空的激昂的军歌。   “哟,很热闹吧?真好啊,大城市的学校就是不一样。”奶奶在电话里头笑了。   “嗯,好热闹呢。”时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说。   她隐瞒了自己病倒的真相。   奶奶年龄大了,不想再让她为她担心。她一定会好好的,将来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买大大的房子,接奶奶和爸爸去住。   她一定会实现的。   -   自从时蕊病了这一回,几个室友们便把她当作了一级保护对象。童佳佳帮她打饭,杨晓君帮她提开水,谭茜为了逗她开心各种讲笑话耍宝。   所以时蕊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身边还是有很多善良可爱的人呢。   时蕊去上学已经是同学们军训回来的一周后,她一进教室,原本喧闹的同学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喻薇看了她一眼后,十分平静地移开视线,翻开英语书开始默读单词。她的手腕上正戴着那只据说价值好几万的金色手表。手表漂亮刺眼,刺得时蕊心里钝痛,还未愈合的伤口仿佛又被撕裂。   正和另外两个女生说笑的姜敏看到时蕊时笑容瞬间凝固,她脸上没了惯常的那种尖锐,几秒对视之后便匆忙错开视线,瞧着有几分心虚。   “时蕊,你坐这里,还是坐我旁边。”童佳佳拉着她到位置上。   同学们的位置都已经调整过了,但她依然跟童佳佳坐同桌,是排座位的时候童佳佳为她争取的。喻薇已经没有坐在她们背后了,她和姜敏、杨柳的位置跟她们隔着半个教室。   既然未来三年都要在一个教室里度过,时蕊希望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不想招惹任何人,只想好好学习。   此时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关于那天的手表事件,很多同学都听说了一些,大家私底下也讨论过,都觉得时蕊看起来可不像那样的人,但毕竟人不可貌相,所有人都想知道具体真相是什么。   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姜敏往时蕊那边看了几眼,完全如坐针毡,内心万般纠结。   突然,后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程迟抱着篮球走了进来,原本就很诡异的气氛在这一刻凝滞了。   程迟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时蕊,然后,他掂了掂手里的篮球,缓缓把目光朝教室对面移了过去。   姜敏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倒是把旁边的同学吓了一跳。   她终于离开了座位,迈着艰难的步子来到了时蕊的面前。   “时蕊,对不起,手表是,是我放在你口袋里的,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此时此刻,全班同学都注视着她,这大概是她此生最丢脸的一刻。   时蕊没有动,无数双目光都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直到童佳佳拐了拐她的胳膊,她才终于缓缓抬起头,而后她站了起来,平视着眼前跟她道歉的姜敏。   她不说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她们自导自演的,不过她倒是没想到,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会主动跟她道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承认自己做了恶人。   她从她闪烁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其实没有那么心甘情愿。   “我接受你的道歉。”时蕊顿了顿,看着她,没有一丝表情,“但我不会原谅你。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   姜敏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脸特别疼。   同学们听见时蕊的话,都在心里暗暗地给她点了一个赞。   姜敏是个很势力的人,嫌贫爱富,总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她。没想到时蕊看着那么柔弱的女子竟然怼她怼得那么漂亮!   “有点儿意思啊。”元亮将一只胳膊搁在程迟的肩膀上,笑着说。   程迟盯着那道瘦弱却骄傲的背影,淡淡地牵了牵唇。   她看着很柔软,尤其是病倒以后,脸色也差,仿佛少了一丝生气,但她刚才站在姜敏面前说出那些的话时候,却分明一身傲骨。   英语教师进来的时候,姜敏才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深感十分耻辱,混混沌沌上了一节课,完全不知道听了些什么,下课后她拉着喻薇去上厕所。   “你看时蕊刚才那样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都过了一节课了,姜敏还没咽下那口气。   喻薇其实也很意外,时蕊她明明那么普通,可她身上总有种让人不能小觑的气质。   “你道了歉就行了,她原不原谅是她的事情。你看中的那条香奈儿的最新款,我帮你订了,放学的时候到我家去拿。”   姜敏一听,顿时心里的阴霾散了许多。   虽然姜敏家里条件也算不错,但其实她爸只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骨子里还是很市侩的人,没那么多钱给她奢侈,跟喻薇她们这种真正的富家千金自然不能比。   平时她很羡慕她们穿名牌衣服,用高档化妆品,所以她喜欢攀附有钱人。喻薇看出了她这一点,也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   事情确实是姜敏做的,但得到了她的默认。她不能让程迟知道这一点,她不想因此被他厌恶。   姜敏哼了声:“真不明白程迟和苏茶为什么非要帮着她,时蕊是外地人,按道理他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她啊,难道,程迟喜欢她?”   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看了喻薇一眼。   喻薇没有说话,她想起了从时蕊兜里落出来的那半张照片。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程迟,喜欢他那么久,他就像一块永远也融化不了的冰山,有时看着很浪,其实,他的心是封闭的,谁也走不进去。   一般这种人不会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但如果真的喜欢了,只怕就会很认真。   -   “喂,你这么帮着那丫头,来真的了?”   教室里,元亮也问了同样的问题,还没等程迟回答,他就跟已经有了答案似地说:“这才接触几次,还真是爱情来了就像龙卷风。”   程迟盯着摆在桌上的英语书,修长的手指转着笔,没有说话。   元亮靠着椅子,看着前排女孩的背影,突然嘶了一声:“怪不得你说眼熟呢,我现在也觉得了,她长得有点儿像那个女明星,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演那个很火的电视剧,叫啥来着?”   啪一声,程迟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他抬起头来,淡淡道:“她就是她,她谁都不像。”   元亮扭头看他一眼:“你不是也说眼熟?”   窗外阳光明媚,程迟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其实有点脸盲,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对她一见难忘。 第12章 第二节课下课后,孙平把时蕊叫到了办公室,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告诉她如果有不舒服要及时跟他说,坚持不下来的事情就不要勉强,量力而行。   时蕊很乖巧地点头:“谢谢孙老师,我现在很好。”   孙平看着严肃,但其实他并不凶。尤其是对待像时蕊这种成绩优异又十分懂事的同学,还挺温和的。他从一堆资料里翻出一张学生信息登记表来。   “你生病的时候,我试图联系你的家人,可你留这个电话号码是空号。”   时蕊咬着唇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孙老师,我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医药费我会尽快凑齐还给您的。”   “医药费?”孙平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经交过了吗?”   时蕊:……?   -   回到教室以后,时蕊一直在回想孙平的话。   孙平说他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去医院了,等他赶到医院准备去缴费的时候,医院那边说她的家人已经缴过了。可是他却并没有看到她的家人,所以他翻出登记的联系方式准备联系一下,哪知电话一拨竟是空号。   到底是谁帮她缴的钱?做好事还不留名?   莫名地,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教室最后一排。   程迟正在跟元亮和吴邵州他们组队打游戏,元亮和吴邵州一边打一边骂,就没有安静过,程迟只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面移动着。   这时,元亮跺了下脚,不停吵吵“要挂了要挂了”。然后,我方水晶被摧毁,画面转灰色,他们真的挂了。   元亮和吴邵州同时骂了声靠,程迟则很淡然地放下手机,一抬头,他对上了时蕊的目光。   今天她没有扎马尾,黑发齐肩柔顺地垂在肩上,更衬得她皮肤白,脸颊小。她眼睛清澈水灵,仿佛不染纤尘。   两人对视了几秒,童佳佳注意到了,拐了拐她的胳膊。   “时蕊,那啥,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时蕊唇角浅浅地勾了下,不是很明显,程迟有些恍惚,不确定她是不是对他笑了。当他想要看得更清楚时,她已经回过了头去。   “什么?”时蕊问。   童佳佳冲她八卦地眨眨眼:“程迟是不是喜欢你啊?我感觉他对你好像很特别。”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时蕊第一时间否认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竟然有点儿心虚。   “他很护着你啊,相信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他应该只是比较爱护同学吧。”   “那还真不是。”童佳佳支着下巴,“初中三年我虽然没能有幸跟他一个班,但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啊,喜欢他的女生倒是多,可他什么时候这么护过一个女生,从来都没有过。”   ——从来没有过。   时蕊笔下写着试卷上的ABC,琢磨着这几个字。   “其实他如果真的喜欢你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啊,你长得这么漂亮,成绩又好,他会喜欢你说明他眼光不差。如果你成了他女朋友,那我也算是跟大佬沾亲带故了,以后我也可以在学校横着走了,想想就牛逼哄哄的。”   时蕊没想到身为大佬资深迷妹童佳佳竟然会这么说,她被她的说辞逗笑了,不过也只是当笑话听听罢了。   她和他,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更深的交集。   放学后,时蕊在学校门口看到苏茶正朝着小卖部走,于是她让童佳佳和谭茜先把她的书本带回了宿舍。   “苏茶。”她叫了她一声。   苏茶回过头来,一见是她,有些意外:“小蕊,是你啊,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今天苏茶没有戴帽子,露出了她的一头短发,干净利落。   其实她五官还长得挺好看的,但不是秀气婉约的那种好看,可能跟她的发型和性格都有关系,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爽朗英气。   “我挺好的,上次的事情谢谢你啊。”时蕊一直想找机会亲自跟她说声谢谢,没想到今天就这么巧地遇上了。   “不用谢我,要谢……”苏茶朝着她背后看了一眼,勾了勾唇,“要谢就谢他吧。”   时蕊有所预感地回过头,只见程迟他们一帮人正勾肩搭背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苏茶一口气从冰柜里拿出了七八瓶饮料,塞了一瓶脉动在时蕊手里。   “程少爷喜欢喝这个。”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有些凉,时蕊却觉得好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快快,我的雪碧呢,老子热死了。”元亮的声音先到。   “茶姐,我的美年达。”   苏茶把饮料一一分给他们,几瓶饮料瞬间分光了,时蕊转过身,程迟正好在她背后,她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你的。”   程迟接过,手指碰到了她的指尖:“谢了。”   “不用谢,是苏茶买的。”   喻薇和姜敏从学校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姜敏尖酸地哼了声:“你看她,平时装得像个乖乖女,其实就是一个心机婊。”   喻薇望着程迟,看着他接过饮料,打开,喝下去。   从前 ,程迟从不接别的女生递的水,就连她都碰了好几次壁。他倒是喝苏茶买的,但她看得出来,他就没有把苏茶当女生。   可现在,他那么自然地接过了时蕊递的水,没有一丝犹豫。   “小蕊你喝什么?要不来个冰可乐吧?”   苏茶这边还在问,老板倒是耳朵尖,立马就拿了一瓶冰可乐出来,苏茶也就顺手拿起递给了时蕊。时蕊正想说自己不渴,那瓶可乐却已经被半路拦截。   程迟把冰可乐还给老板,说:“一杯热奶茶。”   “哟,迟哥这就管上了?”   “这么细腻的迟哥让老子真不适应。”   以元亮为首,大家开始起哄,时蕊脸皮薄,经不起开玩笑,立马脸红了。还好苏茶及时岔开话题,讨论起了呆会儿的一场篮球比赛。   今天天气炎热,哪怕是已经四点钟了,太阳还依然很毒。可他们好像不怕热,提到比赛就兴致高昂。据说这场比赛是来自外校的挑衅,这激起了他们的战斗欲,时蕊只是听他们聊就觉得热血沸腾。   程迟看到了她眼底的兴趣,他走了过去,将空饮料瓶丢进她身后的垃圾桶时,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不想中暑就乖乖回宿舍。”   “嘛呢,嘛呢,当我们是隐形的吗?当着我们这么多人咬耳朵啊!”   元亮一吼,时蕊立刻退后了一步,脸红透了。   “小蕊,呆会儿一起去看比赛吧?”苏茶对她说。   时蕊抿了下唇,摇头说:“不了,我一个星期没上课,落了一个功课,我得抓紧时间补上。”   好乖啊!   程迟眼角弯了起来。   时蕊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得意,不由心里有些抓狂。她才不是听他的话才不去看比赛,她是真的要补功课好吗?   他们一个接一个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然后以一种奔赴战场的架势气势汹汹往学校走。程迟把玩着手里的篮球,闲散的姿态却透着一种十足的自信。   “加油!”时蕊对着他们的背影喊。   大家回头对她招手示意,吴邵州说:“谢谢啊,放心吧,毫无压力。”   元亮推了一下他:“你谢什么谢,人家那加油是对你说的吗?”然后他笑眯眯地对时蕊说,“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迟哥的。”   “……”要她放什么心?   “老子要你照顾?”   程迟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但看起来却并没有生气,相反心情似乎还很愉悦,指尖篮球转得更溜了。   目送他们进了校园,时蕊一个人捧着热奶茶回宿舍,鼻端萦绕着淡淡的奶茶香。她轻轻地吸了一口,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好甜!   -   学校每天午间有一个小时的广播时间,每个班级轮流值班做广播。   轮到八班的这一天,孙平选了喻薇和时蕊两个人去,因为觉得她们两个声音不错,而且普通话十分标准。   午间,喻薇去广播室的时候特意过来叫时蕊一起,她似乎已经把手表的事情忘了。   时蕊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别人对她笑,她就没办法冷脸相待,所以最后她是被喻薇挽着一起去广播室的。   喻薇的表现让人产生一种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裂痕的错觉。   广播的台本是写好的,分AB两个角色,喻薇还特意把台词多的A角让给她,竭尽所能地表现自己的大气。   当温柔的女声从广播里传出来的时候,正投下一个三分球的程迟愣了愣。   元亮竖起耳朵:“今天该咱们班广播啊,这是你家小蕊的声音吧?好甜啊!”   “喻薇的声音其实也不错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没有你家小蕊的声音听着舒服。”元亮坏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听得人心痒痒。”   程迟抬眸,接过篮球扔过去:“我看你是皮痒吧?”   元亮接住,笑得贱兮兮地:“是是是,你家小蕊别人碰不得,说不得,看都不能多看一眼,哪敢对她痒啊。”   广播播完以后,喻薇放了一首《追光者》作为结束曲,两个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喻薇突然说:“时蕊,我为那天的事情跟你道歉,那天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冤枉了你,对不起。”   “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时蕊淡淡地说。   喻薇缓慢从兜里拿出半张照片:“那天,你东西掉了,我帮你收起来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照片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时蕊根本就已经忘记自己曾收过这样半张照片的事情。   “这照片好像是程迟,他手上的纹身很特别。”喻薇意味深长看着她。   “所以你喜欢他吗?”   广播里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了出来,坐在篮球架下几个人都寂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迟:媳妇儿,全校都听着呢,你好好回答,给我点儿面子。   时蕊:谁让你惹了这么多桃花债?   来来来,收藏评论走起!给我一点动力啦。 第13章 (捉虫)   全校都安静了——   教室里,校园里,每一个人都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僵着各种姿势竖起耳朵,等待着广播里的答案。   时蕊并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已经传了出去,她仍然以为只是两个人的摊牌。   她喜欢那个大男孩吗?他那么耀眼夺目,乖戾霸道实际却又本性善良,很难叫人不喜欢吧?可那种喜欢跟喻薇所指的喜欢一样吗?   她不想去分辨,她不想在该认真学习的阶段考虑其他问题。   读书是她唯一的路,她输不起。   “不喜欢。”   当时蕊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喻薇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然后时蕊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播音台上亮起的灯。   那一刻,她的脑袋嗡的一声,空白了。   校园里,像是暂停键被解除,大家都沸腾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午间广播已经结束的最后,竟然会放出这么大的彩蛋。   “什么情况?”   “哇靠,劲爆啊!”   “学霸的操作真的6啊,竟然暗搓搓地藏大佬照片。”   “不喜欢是不敢承认吧?不喜欢藏照片干什么?”   “不喜欢当然是假的,这还不懂?欲擒故纵呗。”   篮球架下,某人此时脸色非常难看,现场气氛十分窒息。   一向很会热场的元亮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感觉说什么都不对,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保险的,否则一不小心就撞枪口上了。   终于,程迟伸直大长腿站了起来,他抓起篮球离开了篮球场,谁也没理。   “哎,等等我啊。”   元亮招手让大家跟上,然后屁颠屁颠追过去。哪知程迟突然扬起手,把手里的篮球往后一扔,他吓得往旁边一躲,然后看着篮球在碧蓝的天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后,哐的一声地落进了篮球框里。   “帅!”众人惊叹。   元亮站直以后一脸懵逼挠挠后脑勺,半天才道:“操 ,牛逼!”   喻薇已经离开了广播室,时蕊站在播音台前愣了许久,才伸手拿起了放在上面的半张照片。   在楼梯口,时蕊遇到了抱着篮球的程迟。   他停在几步之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她。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一面,浑身的戾气很重,眼神中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想打个招呼,可喉咙却仿佛卡了壳。   程迟面无表情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转身上楼,路过她身边时,听见她小声问:“篮球赛,赢了吗?”   他没有回答她,一步步迈上了台阶。   时蕊低着头,看见他手背上的羽箭纹身从她的视线里闪过,她想起了那个清风徐徐的深夜,他用那只手紧紧拉着她,带着她奔跑。   那一夜,她感受到了他的善良与温度。   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拥塞住,难受极了。   见小姑娘眼睛都红了,程迟却只顾自己往前走,始终没有回头,元亮都看不下去了,接过了她的问题。   “赢了赢了,有我们迟哥在,就没有赢不了的比赛,放心吧。”   元亮说完,想像哥们儿一样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眼角余光扫到程迟的背影,最终抬起的手变了方向,挠了挠后脑勺。   回到教室以后,整个教室的同学都齐刷刷对她行注目礼,神色各异。   时蕊朝最后一排看了一眼,程迟趴在课桌上睡觉,T恤的袖子卷到了肩膀上,露出紧实的臂膀。   一段广播里的对话,让时蕊的名字成了学校的热门话题,各个班级都在热烈讨论,更是有好事者各方打听,把时蕊的背影都挖了出来。   “原来她就是偷喻薇手表的那个女生。”   “听说是外地人,穷山沟里出来,怪不得偷东西呢。”   “不过听说长得很漂亮,但是有心脏病,军训的时候就住进医院了。”   “长得漂亮又怎么样?像她这种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小麻雀,手脚还不干净,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   苏茶将课本往桌上一丢,啪的一声,把正在八卦的几个女生吓了一跳。   “苏茶,你干嘛呀?”   苏茶抄着手,视线淡淡地看着她们:“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说话要讲证据,诽谤是要坐牢的,不信你们试试。”   苏茶擅长在气势上压制人,一句话就堵上了她们的嘴。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不甘情不愿地结束了大声热议,改为小声探讨。   “苏茶为什么要帮着那个女生说话?她不是应该站在程迟那边吗?”   “鬼知道。”   后来这件事情不知道在谁的口里被传歪了,从时蕊藏了程迟的照片变成了时蕊藏了程迟的果照,于是事件热度持续走高。   好在时蕊不是一个浮躁的人,心态稳得住,基本投入学习时就不会受外界任何干扰,但几个室友还是能看出她的压力很大,因为她回寝室以后都不怎么说话了。   谭茜一边对着镜子抹脸一边说:“时蕊,你别理学校那些杠精,一个个成天没事干就喜欢八卦别人。”   正在做试卷的童佳佳抬起头来:“就是,别理他们,由得她们像跳梁小丑一样去蹦哒吧。”   时蕊捧着书坐在床头,闻言对她们微微一笑说没事,然后继续看书。   童佳佳和谭茜互看一眼,觉得她不是真的没事,她只是比较克制。   童佳佳搁下笔,愤然地说:“更夸张的是,竟然有人说时蕊藏的是程迟的果照,这太离谱了。”   谭茜:“就是,这完全是不负责任的水军。”   童佳佳蹭到时蕊身边坐下,画风秒变:“所以,时蕊,真的是程迟的果照?我想看。”   时蕊:“……”   “说什么呢,当然不可能是了,把时蕊当什么人了。”谭茜已经抹好脸,穿着卡哇伊的睡衣走过来,在时蕊另一边坐下,笑眯眯眨眨眼,“时蕊,我也想看。”   时蕊:“……”   为了以证清白,时蕊把照片拿了出来。   “就这个?这是果照,他大爷的,那些人说话真不负责任。”谭茜忍不住爆粗了。   童佳佳看着照片想起来了:“这是程迟篮球比赛的照片吧,从宣传栏上撕下的,当时好几个女生都拿了,我那也有一张,怎么能就指着时蕊手里这半张照片做文章呢?”   从卫生间里洗澡出来的杨晓君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探头看了一眼:“这个照片吧,如果硬要说它是果照,好像也没有错,手部果嘛。”   “也对哈,哎,手都长得这么好看,简直没有天理。”   “这就是程迟啊,独一无二的程迟。”   “不过这纹身有什么特别意义?看着挺特别的,时蕊,你觉得呢?”   时蕊放下书,抱着双腿坐在床头,又想起他们在楼梯口相遇时,他冷漠的眼神,心里就像是被揪了一下。   “我想,应该是表达一种力量吧。”   童佳佳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这像是丘比特之箭。”   谭茜笑起来:“人家这箭还没发射呢?就有包括你在内的无数妹子中箭了?”   童佳佳有点儿不好意思,把照片还到时蕊手里。   “我那是崇拜,像喜欢明星一样的崇拜。其实吧,我觉得程迟跟时蕊挺相配的,真的,俊男靓女,十分养眼。”   谭茜:“我也觉得,其实学校里那些女生就是嫉妒,女生嫉妒起来是真的疯狂。”   杨晓君关掉吹风机,看着时蕊:“你们的话为什么会从广播里传出来?我觉得喻薇是故意的,她是真的嫉妒。”   童佳佳和谭茜十分认同。   童佳佳说:“喻薇初中就一直喜欢程迟,她嫉妒是真的。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有心机,其实我觉得手表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   谭茜:“总之,喻薇这个人不简单,时蕊,以后你最好防着她点儿,她背景硬,要真的跟她杠,杠不过的。”   时蕊没有说话,她不想牵扯这么多是是非非的,单纯一点不好吗?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还没过去,又有一件事情把她推到了舆论巅峰。   她在抖音上火了。   在童佳佳她们的解说下,时蕊才第一次认识到抖音这种东西。   那天在火车上她把人打破头的视频被传到了抖音里,视频点赞量迅速过百万。视频拍得很近很清晰,很快有人认出了她。于是,她彻底火了。   姜敏等人在角落里一边看视频一边往时蕊那边瞅。   “看吧,早就知道她真的很擅于伪装,根本没她表面看着的那么温顺无害。这下手可是真狠,要我我是打不下去的。”   “人不可貌相嘛,不过她这一砸倒是好,直接把自己给砸火了。”   “都成抖音红人了还用着老人机,她这是什么操作?”   “骚操作,想吸引人的注意嘛。”   “不对吧,我觉得这应该是摆拍吧,哪有人为了拍抖音真砸破脑袋的?”   谭茜把那个视频看了N遍,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决定不耻下问,拿着手机回过头趴在时蕊桌上。   “时蕊,这视频到底是怎么拍的?用的什么当血,这么逼真?”   时蕊看了一眼,很淡定地说:“这是真血!”   “哦,是真血倒上去的啊,我说怎么能这么逼真呢。”   时蕊认真纠正:“不是,是我真的打破了他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不信你们去问程迟   程迟:媳妇儿666,为媳妇儿疯狂打call 第14章   天气突然转阴了,却闷热得让人烦躁。   教室两边的窗户全部打开了,却一丝风都没有,窗外的树枝死气沉沉地垂着,没了生气。   程迟睡了整整一节课,下课时被教室里嘈杂的打闹声吵醒了。他缓慢支起脑袋,抬手揉了下眼睛。   “第几节课了?”他鼻音有些重,像是没睡醒,有点不爽。   元亮翘着二郎腿正在刷微博,不知道看到啥了,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笑个不停,他撩了他一眼:“都快放学了大哥,我说你这两天晚上干嘛去了?一来就是睡,一睡就雷打不动,有点儿虚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克制着点儿啊。”   程迟随手扯过了桌上的空白试卷:“这是什么?”   “物理作业。”   程迟拿起笔开始填试卷,速度非常快,元亮十分吃惊,放下二郎腿,连微博都不刷了。   “我说你这是咋了?中邪了?竟然做起作业来了?你这就有点儿吓人了,关键是你随手填个ABC交上去,老师还得花时间给你批改,改完之后还可能直接一口老血吐你试卷儿上,兄弟,你得为老师的生命安危着想啊。”   程迟没理他。   元亮起身,把手机揣兜里:“喂,撒尿去不去?”   “要老子帮你脱裤子?”程迟头也没抬。   “得,我自己去。”   元亮去上了厕所回来,跟发现了新大陆似地说:“喂,我跟你说,你家小蕊……”   “她的事情不用告诉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程迟冷声打断了。   “OK,打扰了。”   元亮转头去找吴邵州:“哥们儿,你看这个视频,就是咱们回来的火车上发生的事啊。当时那男的还在那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子是真的笑死了,本来还很遗憾没看到砸人现场,没想到就出来这么个视频,小姑娘真霸气啊!这一砸下去……”   突然,身边伸来一只修长的手臂,直接夺过了他的手机。   元亮和吴邵州同时转过头,就看到刚才还十分硬气地说“她的事情不用告诉我”的某人盯着视频眼睛一眨不眨,脸色却越来越阴。   程迟点开了评论区,手指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发送。   ——看来你是真欠收拾!   元亮:……   这还没完,几秒之后,程迟又编辑了第二条评论,发送。   ——限你五分钟之内删除,否则后果自负!   后面还加了几把血淋淋的刀。   威胁感十足!!   元亮懵逼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不是,这是老子的帐号。”   “嗯。”   “……”   前排,时蕊在童佳佳和谭茜的追问下,把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们,当然,省略了与程迟有关的那一段。   谭茜充满崇拜地看着时蕊:“时蕊,想不到你在关键时刻还挺勇敢的,我觉得假如是我的话,得吓哭了。”   童佳佳也凑过来:“是啊是啊,我也是一样,时蕊你当时都不怕吗?那人看起来就不是善类,万一把人惹毛了,他掏刀子怎么办?”   时蕊笑了:“我怕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哪儿来的勇气,也没时间考虑他会不会掏刀子,大概是出于一种自卫的本能吧。”   童佳佳和谭茜又是好一番感慨,然后童佳佳郑重其事地说:“我宣布,从今天起,在我们学校我又多了个偶像,那就是时蕊。”   谭茜注意到姜敏她们不时往这边看,不爽地瞪了她们一眼,压低声音说:“时蕊,我觉得这件事情对你有点不利,本来学校里关于你的话题就还没有压下去,现在又出了这么个视频,人家不知道事实真相的肯定会胡乱解读。”   “是啊,欸,你们快看,新出来的评论。”童佳佳把手机挪了过来。   “这谁啊,好霸气。”   “这人简直正义感爆棚,莫名对他产生了好感。”   童佳佳点开那人的主页,发现了新线索:“这人也是B市人。”   “真的?”谭茜又随手点了个那人发布的视频:“等等,竟然还有共同好友?”   童佳佳惊呼:“这共同好友是我初中的体育委员啊。”   两个人一脸吃惊地对视,然后谭茜做下结论:“那么我大胆猜测,这人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翻他以前发的视频,肯定能找到线索。”   时蕊对抖音还不熟悉,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个人一惊一乍之后,开始发挥福尔摩斯的潜能,寻找各种珠丝马迹。   “这是咱们学校去年篮球赛的视频啊,这人肯定是咱们学校的无疑了。”   “哇塞,这是程迟投篮的视频,好帅。”   听到程迟的名字,时蕊的目光也移了过去。   “这应该是去哪儿旅游拍的视频吧?还拍得挺多的。”   “这是哪儿啊?还挺漂亮的。”   “这个应该是洱海吧。”时蕊对视频里的景色太熟悉了。   童佳佳愣住,想了想说:“我听说程迟他们这个暑假就去了云南来着。”   谭茜瞪大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掩着嘴巴压低声音:“难道这是程迟的号?”   童佳佳却摇摇头:“不像,程迟不喜欢搞这些东西,还拍美女扭腰这么骚包的小视频,这不像他。”   令她们没料到的是,她们还没有顺藤摸瓜得出最后结论,那视频就删掉了。   发视频的人怂了。   -   周五放了学,童佳佳和谭茜、杨晓君都要回家,宿舍里就只剩下了时蕊一个人。   物理老师吩咐买教辅资料,她找遍了学校附近的书店,结果来晚了,都卖光了。听说春晓路有一个新华书店有卖,于是她一路打听着寻了过去。   起风了,地上的落叶被卷起,在空中旋了几圈儿,飘落到很远。   天空黑压压地,堆集的阴云悬在头顶,沉闷压抑。   时蕊抬头看天,觉得应该是要下雨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程迟站在街口一棵树下,刚点好一支烟抬起头,就看到女孩低着头快步走过对面的人行道,拐进了另一条街,不见了。   她并没有看到他。   就像是双脚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程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元亮的声音:“阿迟,我们到了,你在哪儿啊?怎么没看到你?”   “我突然有点事,不去了。”   电话里传来元亮的嚎叫:“不是吧?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竟然放我们鸽子,没天理啊。”   程迟勾了勾唇:“好了,下周请你们吃饭。”   挂了电话,他又跟着走了好几条街,直到看见她走进了春晓路的新华书店。   从学校到春晓路距离不算短,他没计算走了多长时间,总之感觉是走了挺久。翻开手机看了下元亮打来电话的时间,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前了。   他靠在书店对面的广告灯箱旁,望着新华书店的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以言说的无奈。   这个小丫头是笨蛋吗?这么远竟然走着来,都不知道打车的?笨死了!   轰隆隆,打雷了,风也刮得更急。路上行人加快了脚步,街道两边商店里的店员们跑出来捡起吹倒的广告牌,又忙着把摆在门外的商品收进去。   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顷刻间暴雨如注。   时蕊在书店里找到了想要的教辅资料,拿着到收银台来付款时,这才看到玻璃窗外已经倾盆大雨。   怎么办?她没有带伞。   收银员把钱和小票递给她,微笑问道:“请问你是叫时蕊吗?”   时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点了点头:“是啊。”   收银员小姐姐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递给她:“这是刚才一位顾客放在这里的,让我拿给你。”   时蕊狐疑地接过那把伞,还是崭新的。   她想问送伞的是谁,可收银员已经忙着工作了,后面等着付款的人还排着队,她也不好再打扰。   一推开书店的门,冷风便夹着水气迎面扑来。   街道上已经积水成河,两边商店的玻璃门都关了起来,里面的人站在门内看偶尔冒雨跑过的人狼狈的样子,像在看一个事不关已的笑话。   时蕊撑开雨伞,抱紧手里的书,走进了雨中。   程迟坐在斜对面的咖啡馆里,看着她撑着粉色的小花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雨雾濛濛中,微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裙摆在风中鼓动。   白衬衣加深蓝色镶白边的背带短裙,是B大附中女生的夏季校服,学校里随处可见。可程迟却觉得这一刻校服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有种不染纤尘的清纯。   等等,她这是又打算走回去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程迟:这么远走路来,你是小笨蛋吗?   时蕊:所以你是打车来的?   程迟:……我是大笨蛋!   日常求收藏评论花花,来来来,走起。 第15章   一场暴雨赶走了连日的躁热,夹着雨水的风时不时阵阵卷过来,像一只捣蛋的手在拉扯着时蕊的雨伞,她必须要抓得很紧,才不至于让雨伞被风刮跑。   尽管撑着雨伞,雨也已经小了许多,但她的腿和手臂还是无可避免地打湿了,风一吹便感到了丝丝凉意。   时蕊不禁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夹着手臂,将怀里的书抱得更紧。   过马路时,她扬起雨伞前端,以便看清路况,却看到前面出现一道熟悉的背影。   是程迟,他没有带伞。   她赶紧跑了几步追上他,将小花伞举过他的头顶。   程迟停住脚步回头,只见她努力举高伞,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她白皙的脸蛋儿和小巧的鼻尖上也是湿润的,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   “雨有点儿大,你……怎么没带伞?”大概因为跑得急了,她有些喘。   她没有忘记他那天的冷漠,可刚才见他淋着雨,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就追了上来,这会儿才意识到有点儿莽撞。   捕捉到她眼神里的不安,程迟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什么,突然刮过一阵风,时蕊手中的伞被吹得掀起,她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想要抓紧,却反倒被风带着往后仰。   程迟眼疾手快地抓住伞柄,同时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回一带,导致她直接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突然闯入怀里的柔软让程迟心脏缩紧,有种粘腻的感觉绕在心尖儿,背脊发麻。   时蕊吓得赶紧从他怀里退开,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尖,尴尬的眼神里又带着点儿可怜巴巴。   看见她站在了雨中,程迟朝她迈了一步,伞朝她倾斜。   “不是讨厌我吗?”他问。   时蕊一愣,立刻摇头,小声说:“不,不讨厌。”   “不喜欢就是讨厌!”   “……”   果然,他在为这句话生气。   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街上撑着伞的行人又慢慢多了起来。   “程迟。”时蕊声音细软,有些迟疑,过了会儿,她缓缓抬起黑亮的眸子,像是鼓起了勇气,“程迟,很多人都怕你,但是我知道,你很好,我……”   她欲言又止,程迟却想听,他垂眸,淡淡地看着她。   “我不讨厌你。”时蕊的声音伴着雨声,轻轻的。   程迟仰起下巴,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原来,只不过是不讨厌而已。   又一阵风吹过,时蕊打了个寒噤。   程迟的心里突然生出莫名的烦躁,他把伞柄塞到她手里,转手就走入雨中。   “程迟。”时蕊在背后叫他。   他又生气了吗?   程迟没有回头,站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回头叫她:“一路都是水,你打算走回去?”   见她迟疑,他勾起冷笑:“想什么?顺路而已。”   时蕊还是上了车,她紧靠着窗户这边,程迟坐在另一边,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程迟看了她一眼,由于刚才淋到了雨,此时她的白衬衣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里面内衣的轮廓。   本能的反应,体内涌起一股热意,一时令他口干舌燥。   “坐那么远,我能吃了你?”   “不,不是,是我有点晕车。”   程迟突然抬手,时蕊吓得身子一缩。   “……”   程迟的手僵在空中,顿了顿,然后落在车门边,按下了车窗。   雨已经停了,凉凉的风吹了进来,车里不那么闷了。   时蕊在附中下了车后,听见程迟对司机说:“蓝泊湾。”   出租车调了个头,渐渐远去。   司机大约四十来岁,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少年,笑了笑:“小伙子,这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可不顺路啊。”   程迟心情不爽地盯着窗外:“我又不是不给钱。”   司机笑呵呵地说:“不是那个意思,你绕这么大一圈儿送小姑娘,还是很有心啊,不过小姑娘看起来有点怕你,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嘛,我都是过来人了。”   程迟打开车窗,心里烦躁不已。   对她还怎么温柔,要换作别人,他早就没耐心理会了。   喻薇做完板报出来,雨已经停了,她站在路边等车,刚好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等红绿灯。   车窗开着,她一眼看到程迟坐在里面。   “程迟?”她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走过去,微笑着问,“程迟,你是回蓝泊湾吗?可以一起吗?今天我妈开会,司机也没时间过来。”   程迟淡淡看她一眼:“不好意思,不回,不顺路。”   喻薇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努力保持微笑:“哦,那好吧,那我自己打车吧。”   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她的笑容终于垮掉了。   虽然早就明白了,可她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元亮说的那个“程迟喜欢的人”真的不是她。   可那只小麻雀有哪里好?他喜欢她哪一点?她哪里能配得上他?   -   自从那天下过那场暴雨以后,炎热的天气似乎就结束了,到了夏末秋初,不冷不热,最舒适的时候。   时蕊一整个上午都喷嚏不断,头也晕晕沉沉的。那天淋了雨之后,她就有点儿感冒,但觉得也不是很严重,所以就没有出去拿药。   “时蕊,你看。”童佳佳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下巴朝讲台那边点了点。   时蕊抬起头,看见姜敏从讲台路过,出了教室。   她今天有点不一样,身上穿着一条小香风的连衣裙,以至于她走路的气质都跟平时不大一样了,淑女上身的感觉。   “她今天几乎每节课下课都要去上厕所,而且还来来回回要走上好几遍,我特意数了一下,就这个课间,这已经是第八回 从讲台走过了。”   谭茜听见了童佳佳的话,回过头来掩着嘴笑:“她这是尿频还是咋地?”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走出去的姜敏又回来了,她花蝴蝶一般地跑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杯子又从讲台上走了出去。   童佳佳和谭茜互看一眼,同时说:“第十遍了。”   其实姜敏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她只是生怕别人看不到她的美丽。这恰恰反应出了她内心深处的自卑,因为越自卑的人才越喜欢展示自己的优越感。   下午有一个月考,是他们进入高一的第一次大考,也是学校对他们的一次摸底。入学成绩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这次摸底考试是学校自己出的题,所有科目都在一张试卷上,有一定难度,可以看出他们的真正水平。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由于是高中第一次考试,所以大家也都有点儿小紧张。   试卷发下来,所有人都开始埋头做题,就算后面那几个平时不怎么把考试当回事的人在这种紧张氛围的感染下,也是咬着笔头看着试卷,没好意思影响这么严肃的考试环境。   教室里,只有笔落在试卷上的沙沙声。   阿嚏!   由于教室过于安静,所以时蕊的喷嚏声就显得十分响亮了。她也不想打扰到大家,所以每一次都捂着嘴拼命忍着,但这真的不是想忍就能忍住的。   阿嚏!阿嚏!   抽屉里塞了很多她揪鼻涕的卫生纸,整个鼻头都被她揪得红红的,眼睛也水汪汪的。   又是一声阿嚏!   程迟手里的笔啪落在桌上,他抬起头,盯着时蕊因为刻意压着声音而捂着嘴躬着背的样子,皱紧眉头。   时间过半,周围有些同学确实受到了时蕊的影响,把试卷翻得哗哗响,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时蕊心里感到很抱歉,但也只能这样的,努力把试卷完成才是最重要的。   在她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喷嚏的时候,程迟突然搁笔起身。   “程迟,你做什么?”坐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看着他。   程迟抓起试卷向前走:“交卷。”   他的这一举动让原本一直很安静的教室里有了片刻的嘈杂。   有人压低声音说:“大佬任性啊,这就交卷了,不会又是白卷吧?”   “安静。”老师推了推眼镜,扫了一眼他的试卷,倒也没说什么,而程迟已经大摇大摆地出了教室。   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就在他路过时蕊身边时,她的桌上多了一个纸杯,杯子里在冒着热气,有淡淡的药味儿飘散了出来。   时蕊心里一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程迟看着她,几秒之后垂下了眸,戴起了耳机。   大家都在埋头做题,这一幕并没有人注意到,可喻薇注意到了。因为在程迟进来的时候,她刚才抬起了头。   喝下了那杯感冒冲剂,周身热和了起来。虽然明知药效不可能有这么快,时蕊还是觉得好像好了很多。   她坐直身体,打起精神继续做题。感冒导致思维都慢了,原本很快能解出来的题她花了不少时间,不过好歹最后掐点做完了最后一道题。   交完卷,程迟他们一帮人抱着篮球消失得最快。   时蕊盯着他的背影,其实,她想跟他说声谢谢。   教室里很多同学开始对答案。   “那道题你选C啊,我选的B,完了,我又错了。”   “你们都错了,那是个多选题,应该BC两个都选的。”   附中整体学习氛围还是好的,大家都比较看重这次考试。   “时蕊,你考得怎么样?”谭茜收拾好书包,回过头来问她。   时蕊说:“我不太有底,因为有好几道题我不是很有把握。”   谭茜哀叹一声:“学校出的题有点变态啊,好多题我以前见都没见过。”   大家三三两两抱着书本往外走,刚走到教室门口,迎面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与时蕊正面撞上。   啪的一声,镶着漂亮装饰的手机掉落在地,屏幕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我知道,你很好,我……   程迟心中呐喊:快,快说喜欢我。   亲爱的小天使们戳作者专栏收藏一下预收文《你想要的统统都给你》,顺便再收藏一下专栏啦!   啦啦啦,爱你们 第16章   一众同学惊讶地盯着地上的手机,连呼吸都屏住了。   姜敏立马跳出来,夸张地尖着嗓子:“时蕊,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你看,喻薇的手机都摔坏了。”   谭茜也是个压不住脾气的,当即反驳:“怪时蕊干什么?碰瓷啊?”   “怎么就不怪她了?要不是她撞到喻薇,喻薇的手机根本不会摔坏,故意的吧?”   “你眼瞎啊,没看到时蕊的手机也摔坏了吗?”   “你在搞笑吗?她那一两百的老人机连喻薇这手机的一个零件都买不起。”   争吵声中,时蕊缓缓蹲下,把落在喻薇脚边的已经摔成两半的红色老人机和那个苹果手机一并捡起。   有的人确实选择性眼瞎了,只看到喻薇的手机摔坏了,没看到时蕊的手机也摔坏了。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时蕊脑子里很乱,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撞了谁,总之两人的手机都摔坏了。但大多数人都很理所当然地把喻薇归为了受害者,因为她的手机昂贵得多。   这会儿是放学时间,除了本班还没走的同学,其他班的也涌过来看热闹。   喻薇拉住姜敏:“好了,姜敏,你不要说了,时蕊也不是故意的,反正我也要换手机了,我爸答应等我下个月生日的时候送我新手机。”   对比刚才姜敏的尖酸刻薄,此时喻薇声音温柔,不带一点苛责,表现得很有气度,甚至她还说:“时蕊,你手机也坏了,我家里有很多闲置的手机,到时给你带一个。”   这真是十分善解人意,团结友爱,感天动地了,就连围观者都忍不住发出感叹。   “喻薇太好了吧,手机摔成这样竟然都没脾气?”   “还反过来安慰同学,喻薇的家教真的好好哦。”   可喻薇的话听在时蕊的耳朵里却十分刺耳,她明明话里带刀,刀刀伤人,周围人却还在为她鼓掌。   时蕊抬起头,盯着喻薇伪善的面孔:“你的手机,我赔。”   姜敏抄着手,冷讽:“这个手机七千多呢,你拿得出来吗?”   时蕊虽然不用智能手机,但也知道苹果手机不便宜。只是没想到贵得这么离谱。   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老家陈旧潮湿的房屋,以及卧病在床的父亲,还有六十多岁还在镇上糖厂里做工的奶奶。   七千多,一棒子打到了她的七寸。   “你们不要这样,大家都是同学,不要闹得不愉快。”喻薇继续稳住她温柔善良的人设,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时蕊听到七千多块钱后瞬间苍白的脸色时,她的内心有多么畅快淋漓。   “不就是一个苹果,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在这时,人群背后突然响起一道不屑的声音,苏茶双手揣兜里,嚼着口香糖从大家让出的一条道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时蕊手里的手机,她嘴上吹出的泡泡爆了,又被她卷进嘴里。   “我说喻大小姐,你这学期好像事儿挺多啊,先是手表丢了,接着又是在广播里还照片,然后现在又是手机摔了,这每一件事情还都跟时蕊有关,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苏茶说话总是能点到关键,周围吃瓜群众听她这么一说,也终于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喻薇心里一慌,脸色微红。   “苏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在故意为难时蕊吗?大家都看到的,虽然时蕊把我手机撞到地上摔坏了,但我考虑到时蕊家庭条件困难,都没有埋怨她半个字,看到她手机也坏了我甚至还说给她拿个闲置手机过来用。我哪里错了?”   果然是个高手,在为自己争辩的时候还顺带又插了一刀,踩着别人让自己形象高大。说到最后还红了眼,好像是真委屈得不行。   苏茶看着她冷冷一笑:“哪里错了?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啊。”   “你……”   时蕊拉住苏茶:“都别说了,我会赔给你的。”   她将手机递给喻薇,拉着苏茶就走。   七千块钱虽然是个不小的数目,但不足让她放下尊严,向喻薇低头。   路过喻薇身边,苏茶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睨她:“你知道程迟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喻薇身体一僵,看着她。   “因为他最讨厌耍心机的女生。”苏茶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后,笑着转身离去。   喻薇脸色骤变,她读懂了那三个字。   ——心机婊。   -   回到宿舍以后,时蕊坐在书桌前,尝试把摔坏的手机装好,可却怎么也开不了机,充电也充不进去,看来是真坏了。   虽然这手机廉价不起眼,但却是她与家人联系的工具。奶奶用了那么多年都好好的,到她手里没多久就废了,自己真是太不小心了。   这时,童佳佳突然兴奋地冲了进来:“啊啊啊,男神竟然主动来跟我讲话。”   “哪个男神?”谭茜问。   “除了程迟,还能有谁担得起男神这个称号?”童佳佳冲过来,激动地拉住时蕊,“时蕊,我这还是沾了你的光,男神让我把这个拿上来给你。”   时蕊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子打开,里面是感冒药,有冲剂,口服液,还有胶囊,各种的一大堆。   谭茜和杨晓君都凑过来看。   “哇,好暖的男神。”   “程迟对时蕊真的不一般哦。”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考试的时候,你桌子上突然多出来的那杯药也是他放的吧?当时我没太注意,还以为是眼花了呢。”童佳佳捧着脸,作一脸崇拜状,“想不到程迟竟然有这么细腻的一面,时蕊,你再否认他喜欢你已经完全没用了,我们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啊啊啊,时蕊,你真幸福。”   时蕊捏着手里的袋子,心里热烘烘的:“他只是……”   “只是比较关心同学嘛。”童佳佳和谭茜异口同声。   谭茜揉了揉鼻子:“哎,我也感冒了呀,怎么都没人来关心我呢,我好可怜哦。”   杨晓君伸过来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来,宝宝,姐姐关心你。”   谭茜顺势小鸟依人般靠进她怀里:“晓君,还是你对我好。”   注意到时蕊情绪低落,童佳佳扫过她桌上的手机:“时蕊,你还真打算赔喻薇的苹果手机吗?”   提到这件事,谭茜和杨晓君也不开玩笑了。   谭茜说:“我觉得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喻薇她就是故意的。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善茬。”   杨晓君也替她不平 :“我也觉得她是故意的,其实像这种家庭,一个苹果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不过就是想为难时蕊。”   时蕊拿起坏掉的手机,轻轻一叹。   对喻薇来说一个苹果可能确实不算什么,但却足以把她逼到绝境。有钱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穷人可以拮据到什么程度。   可是,她就该把自尊踩在脚下,任她羞辱吗?   不!   从小到大,命运从来都不吝啬对她的考验,她绝不会向困难低头。   -   晚上回家以后,苏茶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给程迟打个电话。   虽然时蕊请求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但她觉得,程迟是喻薇向时蕊发起战争的主因。她真的不忍心看着时蕊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她觉得程迟应该站出来解决这件事。   而且,跟他认识这么久,她是了解他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生好。时蕊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她相信他也不希望时蕊受委屈。   “这件事情你好好考虑怎么处理,小蕊那丫头自尊心很强,别弄巧成拙了。”   网吧里,电脑屏幕上热烈的撕杀还在继续。   程迟听着手机里苏茶的话,眼神却渐渐冷了下去。   元亮全神贯注盯着电脑,把键盘敲得啪啪响:“遭,遭,阿迟,上啊,快啊,老子要死了,快来救我,你干嘛呢愣着?”   下一秒,程迟突然摘下耳机,起身离开。   “喂,你去哪儿?”   “不玩儿了。”   -   喻薇从学校回到家里,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心机婊”三个字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如魔咒一般,她根本就静不下心,拿起书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当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她被困在了一个幽闭的房间里,四面无门,她感到窒息,害怕,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后来程迟突然出现了,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表情冷怒,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寒。   “心机婊!”他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带着十足的嘲讽。   她摇着头:“不,程迟,我不是。”   “心机婊,你让我恶心。”   “不,程迟,求求你不要这样说我,不要这样。”   “你就是个心机婊,心机婊……”   她从噩梦中惊醒,但程迟的骂声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她最喜欢的男孩用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一遍遍骂她心机婊……   由于晚上没休息好,喻薇第二天精神不太好。   程迟的位置是空的,他没来学校。   大佬逃课是常态,不逃才奇怪。然后就在下午还剩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却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喻薇抬起头,看到程迟朝自己走来,回想起昨夜的那个梦,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程迟停在她课桌前,用金属打火机敲了敲她的桌面。   “放学以后,到篮球场来。” 第17章   “哇塞,我听到了什么?程迟竟然主动约喻薇了。”   “啊啊啊,喻薇,程迟约你去篮球场,该不会是表白吧?”   “有可能哦,大佬终于出手了。”   “这怕是程迟第一次主动约女生吧?有戏有戏。”   程迟抱着篮球离开教室以后,喻薇周围的小姐妹就沸腾了,一个个兴奋得好像程迟约的是自己似的,然而她们的话里有几分酸味儿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喻薇低着头,将因为紧张而发抖的双手藏在书桌下面。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她,甚至是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她应该很高兴才是,可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却总是闪过梦里程迟面带嘲讽骂她“心机婊”的样子,挥之不去。   看那帮人叽叽喳喳闹得那么欢,谭茜转过身来趴在时蕊的桌子上,翻了个白眼:“有没有搞错?程迟约喻薇干嘛?”   童佳佳也很郁闷不解:“谁知道啊,他是不是约错人了?昨天还让我给时蕊送药来着。”   “你家男神到处留情,怕是人设要崩了。”   “程迟才不是那样的人,他找喻薇肯定是有别的事。”   “时蕊,你觉得呢?”   时蕊正在抄单词,被谭茜这么一问,她笔尖一顿,想了想说:“我,不了解他。”   她是真的不了解他,他外表张扬不羁,总给人一种野性难驯的感觉,可事实上,他很多时候又十分敏感细腻。   他有很多面,也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自己。   她只知道,他不是个坏男孩。   -   最后一节课,喻薇几乎全程神游,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放学后,一帮小姐妹簇拥着她朝篮球场走去。路过小卖部,她买了一瓶脉动拿着手中,这样不至于双手无处安放。   她从小学习芭蕾舞,上过大大小小的舞台,她的自信是在聚光灯下树立起来的,很少有人可以让她这么紧张。   除了程迟。   “有点小激动,咱们是不是要见证一场世纪告白啊?”   “极有可能,做好鼓掌的准备吧。”   喻薇突然停下了脚步:“要不你们先走吧?今天作业多,别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不耽误不耽误,大佬万一真要来个世纪告白呢,错过岂不可惜?”   “是啊是啊,宝宝,这么隆重的场合你是需要亲友团的,我们不能离你而去。”   “你放心吧,我们不打扰你们,就在篮球场边上等你,到时候见机行事。”   “喻薇,加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义气满满的样子。但其实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就算看不到告白,也有可能看到点儿别的八卦吧?   程迟向来对喻薇爱搭不理,如今突然约她,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说不定还能看到这位高傲的芭蕾公主的笑话呢,这种机会多难得,谁肯错过?   到了篮球场,喻薇一眼看到了坐在篮球架下的程迟,在几位姐妹们的鼓励下,她朝着他走了过去。   程迟在看元亮他们打球,一眼都没看她。   “程迟,给,喝口水吧。”喻薇把手里的脉动递了过去,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   程迟没有接,长腿一收站了起来,从单肩包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看一下,是不是你那款。”   一帮围观群众发出压抑的尖叫。   “哇塞,程迟是在送喻薇礼物吗?”   “像是手机呢。”   “程迟应该是听说喻薇的手机坏了,所以送一部新手机给她吧,真贴心呢。”   喻薇浑身僵硬地盯着盒子上的苹果标志,听到他冷冷说:“手机我替她赔了,以后不要再找她麻烦,记住了?”   她没有伸手去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程迟保持着递手机的姿势,态度冷漠而坚决。   他在逼她。   喻薇知道,程迟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改变,而且他有时候脾气很不好,她不敢挑战他的忍耐力,她怕听到他真的骂出那三个字,那将会成为她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的噩梦。   终于,她艰难地伸手接过了手机。   几位吃瓜群众可以说是十分敬业了,此时此刻,她们觉得到了她们开始表演的时候了,于是大家开始造气氛。   “在一起!在一起……”   大家起哄的声音让喻薇难堪到了极点。   她手指紧紧捏住手机盒,指甲泛白,见程迟转身要走,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喜欢她吗?”   程迟顿住,头朝她这边偏了一下,一个冷酷的英俊侧颜面对她,声音更冷了几分:“拿着东西,走人!”   程迟有他自己的做人原则,他一般不对女生发火,就算发火也很克制,所以此时此刻他说的是“走人”,而不是“滚”。   -   今天轮到时蕊值日,所以她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此时学校里人烟稀少,十分安静,只能隐隐听见远处篮球场传来篮球落地的砰砰声。   天边晚霞似火,一片金色笼罩大地,校园在这一刻也添了几分温柔。   时蕊走在校园里,沐浴着温暖的霞光,难得的宁静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路过行政楼前,她看到了喻薇,她坐在花坛边,低着头肩膀抽动着,像是哭了,姜敏和杨柳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看起来是在安慰她。   程迟约她的消息都传开了,当时时蕊心里还真的有点儿不是滋味,可能是真有点小嫉妒,嫉妒那个对她很好的男孩转眼又约了别的女生。可又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呢?他们才是站在同一高度的两个人呢。   尽管她走得很慢,可还是离她们越来越近,姜敏第一个看到了她,紧接着喻薇和杨柳也看到了。   那一刻,喻薇发红的眼睛瞪着她,瞬间如同一只刺猬竖起了满身的尖刺。   她不懂,她为什么会输给这样一只小麻雀,论学习,她也不差,论家境,更是天壤之别。时蕊确实长得漂亮,甚至比她漂亮,可她除了漂亮,还有什么竞争力?   姜敏起身拦住了时蕊,抄着手讽刺道:“看来真是小看你了哟,果然还是挺有手段的嘛,七千多块钱的手机都有男生帮你赔,怪不得当时说赔说得那么有底气呢。”   喻薇的心里憋着一团火,快要炸了,可她还是拉住了姜敏:“别说了。”   程迟刚刚才警告过她,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什么意思?”时蕊不解。   姜敏当惯了喻薇的枪,她很了解喻薇,知道很多时候她的阻止并不是真的阻止,所以她没把她的阻止当回事,继续嘲讽。   “程迟刚刚替你把手机赔给喻薇了,你会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有多能耐呢,有本事自己赔啊。”   时蕊只觉脑门突突地跳了两下:“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我们又不是程迟,在我们面前装什么柔弱无辜?”   喻薇终是心里愤恨难当,她紧紧捏着手机盒,咬牙切齿地说:“时蕊,我已经说了不要你赔,我站在你的角度考虑,理解你,宽容你,你却还让程迟来羞辱我,你就是个——心机婊!”   这三个字像甩不掉的魔咒纠缠着她,连梦里都不放过。如今,她终于找到了机会,把这三个字骂了回去。   虽然整个事情因她而起,可今天在程迟面前所受的委屈和羞辱给她一种“她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的心理暗示。所以,那三个字不该扣在她身上,她不是。   下一秒,时蕊突然夺过了喻薇手里的手机盒。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有让他帮我赔,我没有让任何人帮我赔,你的手机,我会凭我自己的双手赔给你。”   说完,她拿着手机盒就朝着篮球场跑去。   程迟刚刚跳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就看到时蕊朝他跑了过来,跑得还很快,到他面前停下时她呼吸十分急促。   他皱眉说:“跑什么?不会慢慢走吗?”   时蕊没回答他的话,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喘着气说:“我不需要你帮我赔手机,我会自己想办法。”   程迟看了眼手里的手机,嗤笑一声:“你能想什么办法?”   时蕊听出他语气里暗含的讽意,瞬间红了眼。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努力仰着脸,看起来隐忍又倔强。   程迟挑了挑眉,眼神凉了下去:“你觉得我是在同情你?”   元亮跟程迟在一起呆久了,还是比较了解他,知道他此时虽然看着平静,其实心里已经冒火了,于是赶紧过来打圆场。   “妹子,你其实用不着这样,同学之间就该互相帮助嘛,这没什么的,阿迟他当然不是同情你,昨天跟老子一起打游戏,眼看老子快死了,说走人就走人,你说狼心狗肺如他哪里知道什么叫同情?他对你的好真不是同情,可能是点儿别的什么,妹子,难道你真的没感受出来吗?”   “闭嘴!”程迟手里篮球砸向他,“话真多。”   “得得得,我还真是吃力不讨好,不管你们了,来来来,我们继续。”   两个人站在篮球场中间,周围人跑来跑去,带起一阵阵风,篮球落地砰砰的巨响震动着耳膜,转眼又划着抛物线从他们头顶飞过。   “我的医药费也是你出的?”时蕊问。   程迟看着她,抿着唇没说话。   他早就看出她骨子里倔强坚韧不服输,他很欣赏,甚至被她这种独特的气质吸引。可今天她却用这份倔强来应对他,他只觉一股无名之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不爽透顶。   不回答等于默认。   “手机我会自己赔,医药费我也会还给你,我是穷,但请让我穷得有尊严一点。”时蕊说完转身就跑远了。   程迟想说她不可以剧烈运动,不必跑那么快,他又不是魔鬼,可喉咙紧了紧,终于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他的视线里。   苏茶提醒过他,她自尊心强,让他别弄巧成拙。如今很显然,事情被他处理得很糟糕。   小傻瓜,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在同情她?他怎么就没去同情别人?   烦躁!   -   这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下来了,结果非常颠覆,大多数人都考得不太好,排名对比之前的入学成绩排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时蕊的入学成绩是班里第二,年级第九,可这一次却直接滑到了班里第23名,年级排名更是到了一百以外。宿舍里其他三个都比她考得好,就连之前入学成绩在班上只是排中上的谭茜这一次都排进了班级二十名以内。   这两天每个老师都在敲警钟。   “这一次的考题虽然有一定难度,但还是同样有考得非常不错的同学,所以你们要思考一下,为什么同样的题,别人能考好,你考不好?”   “还有部分同学,原本成绩非常不错的,这一次却让我大跌眼镜。自己找一下原因。高考是你们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高中阶段是拉开差距的关键期,别以为入了附中就稳了!在这个阶段,你们脑子里想的只能是学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物理老师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加重,朝着时蕊这边看了过来,严厉的目光让时蕊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一次她的分数主要就扣在物理和数学,那些原本她根本不会出错的题被打上了红色的叉,触目惊心,不敢相信。   拿到试卷以后,她一直在愧疚自责,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和奶奶。他们对她寄予厚望,结果她却考出了这样糟糕的成绩。   后来英语老师罗雪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罗雪刚刚参加工作两年,年轻有朝气,平时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大家都很喜欢她。   时蕊一去罗雪就拉着她坐身边,问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在B市习不习惯。   时蕊的身体状况老师们都是知道,大家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个小姑娘,所以平时也都比较照顾她。在课堂上瞪了时蕊的物理老师是刚刚从别的学校调过来的,不知道这个情况,当她了解以后,十分后悔,后来对时蕊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小姑娘已经很不容易了,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却仿佛生命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又何必过多苛责呢?   罗雪讲起很多事情,甚至讲起她和她的老公。时蕊刚开始很意外罗雪竟然会跟她讲这些,挺不好意思的,可后来却渐渐听入了迷。   罗雪刚刚从她这个年纪过来,太懂她们的心思了。她握着她的手,温暖又包容的眼神看着她:“时蕊,你喜欢程迟吗?”   时蕊吃了一惊,使劲儿摇头。   在摇头的时候,她却又想起那天在雨中,程迟说“不喜欢就是讨厌”。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不但不迟钝,甚至还可以说是相当敏锐,程迟对她的不同她不是感觉不到。她只是无法正视他,正视自己。   罗雪之所以会这样问,其实是因为那天的广播事件。广播里传出的对话老师们都听到了,当时没有找她谈话也是顾忌到小姑娘脸皮薄,自尊心强。如今考试成绩下来,时蕊成绩下滑厉害,孙平才觉得这个问题要重视,要正视。所以特意请了年轻的英语老师来找时蕊谈心。   “小蕊,在最美好的年纪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喜欢是一种美好的情愫,她不是洪水猛兽。相反,没有喜欢过或者没有被人喜欢过才是青春里的遗憾。”   “小蕊,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罗雪笑着朝她眨眨眼,“其实,我现在的爱人就是我高中时期的初恋。”   -   自从暴雨过后,天气渐渐凉爽,下课后很多同学走出教室来。   程迟和元亮几个人靠在走廊上,少年们身材修长,模样英俊,姿态随意地往那一站,都是一副青春洋溢的美好画卷。   程迟平时出了教室很少在走廊上停留的,所以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十分难得,各个班来来往往从八班门口路过的女生明显多了几倍。女生们红着脸偷偷瞧一眼,又不敢多瞧,然后红着脸手拉手从少年们面前飞奔而过,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元亮站在程迟身边,背靠着栏杆:“喂,听说你家小蕊蕊这次考试遭遇了滑铁卢,刚才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怕是免不了要挨训了。”   吴邵州侧过来:“小蕊蕊学习挺认真的,应该是感冒导致发挥失常了。不过话说回来,老师们对她都挺好的,应该不至于训她。”   元亮:“小蕊蕊自尊那么强,若真是挨了训,估计又得哭鼻子了。”   “小蕊蕊?”程迟眯着眼,视线扫过二人。   元亮笑得很得意:“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这称呼特别可爱亲切?”   “这么肉麻的称呼……”   “肉麻,哪里肉麻了?明明是很可爱吗?跟她人一样可爱。”   程迟挑了挑眉,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这么肉麻的称呼是你们叫的吗?”   与吴邵州互看一眼后,元亮笑着调侃:“你不服气你也叫啊,你要宣布这称呼独属你一人,有本事你当众大声叫一个试试?”   说完,他用下巴朝一边点了点。   走廊另一头,时蕊从老师的办公室里回来了。   元亮侧着脑袋低声说:“叫啊!叫一个试试,看人小姑娘应不应你。”   程迟盯着走近的女孩,时蕊也正好看到了他,两个人目光交汇间,时蕊想起了之前罗雪所讲的她的故事。   人在年少的时候总是不会处理很多事情,不懂得如何回应,如何拒绝,如何放下,也不懂得如何爱。   他们像一颗颗尖锐的磁石,彼此吸引却又碰撞伤害,最后在岁月中慢慢被磨平了棱角,才懂得如何淡然。   其实那天从篮球场回去以后,她慢慢平复了心情,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了。   她哪里能不知道他是为她好呢?又何必用坚硬的盔甲相对?不过是自尊心作祟罢了   贫穷的人,唯一不缺的大概就是自尊心了吧?   “叫啊,怂了是不?”元亮扯了扯程迟的衣袖。   被元亮和吴邵州一左一右激将着,程迟望向她,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着,发不出声音。   “哥们儿,这么怂啊,你不叫我可叫了啊?”   元亮作势要喊,一个“小”字刚一出口,就被程迟用手堵住了嘴巴。直到时蕊进了教室,他才放开了他。   “喂,你怎么那么怂啊?你不叫还不让我们叫啊?”   “我靠,你他妈竟然脸红了?”   很多年以后,当程迟将女孩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沙哑动情地唤她“小蕊蕊”的时候,他总是想起这一个初秋的课间,周围吵吵闹闹,女生们红着脸从他眼前跑过,而他望着那个他喜欢的女孩,三个字却艰难地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   那是青春里最青涩的时光啊!   -   连续几天晚上,时蕊都学习到很晚,她把错题工工整整收集在错题本上,认真分析,查漏补缺。经常室友们一觉醒来,发现她还在台灯底下做题。   “时蕊,你不能这么熬,对身体不好。这一次你只是感冒了发挥失常而已,别放在心上。”童佳佳打了个呵欠,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时蕊笑着轻声说:“我知道,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睡。”   试卷翻了一面,她瞥见了放在桌角的烂手机,烦恼不禁又涌上心头。   考试没考好不说,还面临七千多块钱的债务,而自己的手机也成了摆设,连个时间都看不了。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七千块说是巨债一点儿也不夸张,她不可能伸手向家里要。   白天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时蕊问道:“佳佳,你们知道哪里有可以做兼职的吗?我想国庆节出去做兼职。”   童佳佳咬着筷子看着她:“时蕊,高中学习任务这么重,每天上课都够累了,好不容易有个假,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谭茜和杨晓君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童佳佳说的。   时蕊举起小拳头,元气满满地说:“我想我可以的,我可以早起晚睡,周末我也可以不休息。这没什么,这世上有很多人都起早贪黑,特别辛苦。”   几人对视一眼,她们也知道,时蕊想争口气,可她的身体根本不能与常人相比。   杨晓君说:“时蕊,我觉得身体是最重要的,你的身体不允许你这么消耗。”   童佳佳也说:“是啊,那样会很辛苦的。”   时蕊将碗里一块回锅肉放到谭茜碗里,她知道她最喜欢吃回锅肉。   她朝她们灿然一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你们放心吧,我没问题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你们也要相信我。”   大家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她这个人向来认真。她决定的事一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劝是劝不动的,所以只好精神上支持她。   后来谭茜说有一个亲戚可以帮忙联系一份发传单的工作,到时她陪她一起去,也好有个伴儿。   -   国庆节转眼就到了,放假的头一天下午,一个个在课堂上就坐不住了,早已归心似箭。   由于是小长假,宿舍里基本都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谭茜已经托亲戚了联系好了发传单的事情,她们约好了1号早上8点在万达广场见面,时蕊早早就到了,谭茜是掐着点儿过来的,头发还有些乱,一直不停打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蕊蕊,我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到1点钟才睡,今天早上我是真的不想起,但一想到你一个人,我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我为了陪你把好不容易的懒觉都牺牲了,你爱不爱我?”说完谭茜又打了一个呵欠。   其实时蕊心里知道,谭茜是一个比较爱玩儿的人,她家里虽然不算富裕,但也没有缺钱到需要她打工的地步,她不过是为了陪她。   时蕊伸手轻轻搓了搓她圆圆的脸蛋儿:“当然爱你,要不,等拿到了工资我请你吃冰琪琳?”   “一言为定!”   发传单的时间是五个小时,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一天80块钱,说来还是挺轻松的。可时蕊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一天80,七天也才560,离七千还差得远呢。   不过,有收入总比没有好,她可以一点一点攒,总会还上的。   下午四点半,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谭茜赶着回去追剧,两人在广场上告了别。   时蕊想着反正也不急,于是打算步行走回去。   早上她因为怕迟到,是坐公交车来,后来谭茜告诉她,其实从学校到万达广场可以抄小道的,她决定尝试去找近道,找到了后面这几天来广场就方便了。   谭茜有跟她口头描述过近道大概怎么走,她慢慢摸索加问路,走到了一条很热闹的街区。这一条街跟主街道不同,一整条街都是酒吧,夜总会,KTV这种娱乐场所。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夜生活很繁华。   时蕊走在这条街道上,不时有人看她,甚至有人朝她吹口哨。   看到那些露着膀子,胳膊上纹着纹身,大声说笑的男人,她有些害怕,不禁加快了脚步。   穿过那条街,终于到了主街道上,正要过马路,她一侧头,突然看到一个招聘的牌子。   招夜间服务生10名,工作时间19:00~00:00,200块钱一天,日结。   看到200块钱一天,日结,时蕊就心动了。   夜班与她白天发传单的时间不冲突,这样她就可以打两份工了,两百块一天,七天就可以赚一千四,再加上发传单的钱,就差不多有两千块了。   抬头看一眼眼前金碧辉煌的建筑——名豪国际。   时蕊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去,立刻有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迎上来,她小声说她是来应聘的,服务生又问她应聘什么工作,她说是夜间服务生,于是她被带到了六楼KTV的经理办公室。   “蔡经理,来了个应聘的。”   那个被唤作蔡经理的女人烫着一头大波浪,坐在办公桌后,染着红指甲的手指夹着一支女式香烟,手臂搁在桌上,优雅地吸着。   她透过烟雾打量眼前的少女,白色的T恤,牛仔裤,帆布鞋,齐肩的头发挽在耳后,脸蛋瓷白,五官长得很漂亮,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略有些不安,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的单纯。   “小妹妹,你多大啊?”   “我……18。”时蕊撒了个谎,她怕她听见她16,还未成年就不肯要她。   “还在读书吧?”   “嗯。”   “哪所学校啊?”   “B大附中。”   “那可是个好学校啊。”蔡经理稍微有些意外,顿了顿,她又问,“你既然还是学生,哪儿有时间来上班啊?”   时蕊看她说话还挺随和的,问的也都是很普通的问题,才稍稍没有那么紧张,她抬起头看着蔡经理:“我看到你们的招聘广告说是上夜班,工资日结,我就想问问,我可不可以只上假期和周末?”   蔡经理愣了愣,看着眼前的姑娘,笑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来应聘提出这样的条件。   “小妹妹,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工啊?”   时蕊犹豫了下,然后很坦然地看着:“为了赚钱。”   蔡经理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淡淡道:“小妹妹,你很诚实,我很喜欢你,所以我答应你的条件。而且,如果你来的话,我给你三百块一晚上。”   时蕊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她反而更加不安。   “蔡经理,我想问一个,服务生具体是做些什么工作?”   蔡经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时蕊的顾虑,她笑了笑:“小妹妹,闯荡社会谨慎一点是应该的。不过你放心,我们是正规场所,服务员就是送酒送餐,开酒打杂。”   她起身走过来,带来一股香水的气味。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机灵一点,三百块还是很好赚的。”   当天晚上,蔡经理就派了人带她熟悉工作,并且给她发了工作服。   工作服是白衬衣加红色的百褶裙,衬衣很紧,裙子也很短,穿上之后她很不适应,一直不停用手把裙子往下拉。   那个带她的姐姐大概二十来岁,她看出她的紧张,笑着说:“不要紧张,习惯就好了,有些客人言语调戏,你当作没听到就好了,自己机灵点儿,送了酒马上出来。”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说她就更紧张了。   好在第一天很顺利地就过去了,而且下班时蔡经理真的结了三百块钱给她。   去KTV上班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白天和谭茜一起发传单的时候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谭茜注意到她白天精神不太好,就忍不住问:“时蕊,你是不是晚上没有睡好啊?黑眼圈都有了,不会又是看书看到很晚吧?”   “没有。”   KTV的工作虽然也是很正当的工作,但她毕竟只是学生,在那种娱乐场所上班始终还是不太好,所以她选择保密。   上了两天班,基本没遇到什么特别刁难的客人,时蕊觉得这个工作除了熬夜,其实还挺轻松了。更重要的是,上一个班就可以拿到三百块,以前父亲在外面做工,也没有这么高的工资呢。等赔了手机,她就可以自己赚生活费了,说不定还可以补贴家里呢。   想到这些,她心里是满满的憧憬和希望。能减轻父亲的负担,再辛苦也没什么。   -   蓝泊湾,豪华别墅里。   程迟刚洗完澡就接到了元亮的电话。   “阿迟你磨蹭啥呢?快点儿啊,大家都等急了。”   “来了。”程迟挂了电话,用干毛巾随意擦了擦湿头发,换上一身衣服就准备出门。   下楼时,他听到客厅里传来声音。   “老婆,这样吧,你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抽空咱们再去一趟那边,亲自去看看女儿。”   “只怕我去了他们也不会让我见,他们都恨死我了。”   “那咱们就去见一见她以前的老师和同学,总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上学吧?”   “老公,每一次想起女儿,我都觉得我真的好自私。”   程迟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轻咳了一声,客厅里的谈话戛然而止,原本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也随即分开了。   程敬安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程迟:“天都黑了,你又要去哪儿?”   “同学过生日,一起聚一聚。”   程迟走得挺快,转眼间就到了门口,关门时听见程敬安的声音传来:“早点回来啊。”   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元亮和吴邵州,苏茶他们三人挤在后面,程迟走过去,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哥们儿,我说你绣花呢?出门比个女人还磨叽。”   “谁磨叽?”苏茶目光剔向元亮。   元亮歪着脑袋,嘿嘿笑着:“我说的是比女人还磨叽,很明显不是在说你。”   “元亮你找抽啊!”   苏茶一把拧住他大腿,元亮嗷嗷直叫唤:“你看你,哪有女人这么粗鲁的?你掐哪儿不好还掐我大腿,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大腿是不好随便碰的,容易出事的。”   “再逼逼?”   “好好好,我错了姐姐,你别再碰我大腿了,老子要石更了。”   苏茶扬手就打他,两个人一路打闹了好一阵,快到目的地时才好不容易消停会儿。   今天过生日的人叫蒋越,是他们以前初中一个篮球队的,初中毕业以后他去了职校,就与他们分道扬飚了。   “我说这蒋越把聚会地点故意放在你们家的酒店是什么意思啊?他这是明摆着想免单吧?”   程迟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没事,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   蒋越刚到职校那边还没什么朋友,所以这一次生日聚会请的大多都是初中的同学。除了篮球队的队友,还有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班花喻薇。   过生日想请喻薇的男生多的是,能让她赏脸的却没有几个,今天蒋越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她知道,蒋越过生日一定会请程迟,程迟也一定会来。   她也觉得自己真是挺贱的,明明那天程迟都那样毫不留情了,她还是放不下他。大概每个人第一次喜欢上的那个人都是最刻骨的。   喻薇为了避免尴尬,叫了姜敏和杨柳两个人陪她一起去,她们从前跟蒋越也是认识的。她跟蒋越说要带两个朋友,蒋越听出她愿意来,自然是十分高兴,没有二话。   蒋越在名豪国际门口等他们,一见到他们下车,就走过来搭着程迟的肩膀。   “哥们儿,多谢赏脸啊,我订了个大包间,808,咱们今天晚上要玩儿个尽兴啊。”   一行人进了酒店,程迟走向前台,前台服务员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少爷。”   程迟说:“808是我朋友,今天晚上给他免单。”   “好的,少爷。”   蒋越立马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苏茶噗嗤一声笑:“我看你还挺好意思的啊。”   苏茶一向心直口快,说得蒋越是真不好意思了,只好茬开话题:“走走走,其他人都等急了。”   喻薇她们一帮人是最后到的,推开808的门,三个妙龄少女穿着漂亮的裙子走进去,蒋越眼睛顿时亮起来:“三位大美女,欢迎欢迎!”   苏茶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喻薇敷衍地说了声“生日快乐”,目光就朝着程迟移了过去。   包间里所有人都在表达对她们的欢迎,只有程迟低着头在看手机,头都没抬一下,而苏茶径直走到了点歌器前扫描了一下二维码,然后坐一边翘起二郎腿开始点歌。   “来来来,都过来坐。”蒋越招呼着她们坐过去。   他一直知道喻薇是喜欢程迟的,所以他当然不会安排他们坐一起。他耍了个小心机,让姜敏和杨柳先坐,这样就只剩下两个位置了,正好他和喻薇可以坐一起。   哪知蒋越刚坐下,喻薇突然又站起来走向了点歌台。   蒋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笑道:“薇薇要唱歌了吗?太好了,薇薇唱歌好听。”   喻薇点了一首《生日快乐》,蒋越简直受宠若惊,全程目不转精地盯着她的女神给他唱歌,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版本。   生日快乐这首歌是很欢快的,可她注意到程迟全程面无表情,没有抬头,突然就觉得鼻子发酸。   她唱不下去了,拿着话筒笑着说:“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请大家喝酒吧?今天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怎么能让你请呢?自然是我请,我去点。”   蒋越说着站起来,喻薇却拦住他:“还是我去吧。”   喻薇从包厢里出来,深深舒了一口气,朝吧台烟酒柜那边走去。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她竟然在这里当服务生?   喻薇冷冷一笑,走到酒柜前,点了些酒,然后指着时蕊远去的背影说:“麻烦让那位服务员帮我把酒送到808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老师说,他的老公是他高中的时期的初恋。   程迟:所以……   时蕊:所以我都没有一个高中时的初恋,挺遗憾的   程迟:当我死的吗   宝宝们,这两天不要养肥,不要养肥,不要养肥。   重要的话说三遍。   另V章评论会有红包降落,我在这里等你哦。 第18章   晚上八点半,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时蕊站在六楼后厨的窗台边,望着华灯初上的城市。   这是她第一次俯瞰B市的夜景,觉得美得很震撼,一派盛世浮华的景象。   她正在等厨师炒制一份客人点的花甲,铁锅里的花甲在锅铲的翻动下哗哗地响,空气里散发着孜然的香味儿,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只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时蕊回过头来,一个女服务生微笑地看着她:“小蕊,这个单子我来等,你去吧台送酒吧。”   “好的。”   时蕊从后厨里退了出来,同时吧台那边已经把酒备好了,并告知她送往808。她点点头,小心翼翼端起托盘,朝着808走去。   推开808的门,里面扯着嗓子嚎出的声音瞬间放大。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哦喔,直到所有的……”   歌声戛然而止,元亮拿着话筒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都傻眼儿了。同时愣住的,还有包厢内的一干人等以及时蕊自己。   那一瞬间,时蕊有点儿想逃,可脚却又像是被定住了。   程迟感觉出气氛很诡异,才终于抬起了头,在看到时蕊的那一瞬间,怔一怔,漆黑的眸子微凉。   姜敏和杨柳两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约而同看向喻薇,却发现喻薇并不意外,甚至唇角轻轻勾着,那表情像是早有所料。   最终,时蕊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只觉落在她身上的一道道目光像针一样,无形却又准又狠地扎进她心里 。   “这不是时蕊吗?”到底是姜敏没忍住,将这份尴尬点破。   上一次因为手表的事情,程迟逼她给时蕊道歉,让她丢大了脸,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如今终于逮到了报仇的机会,哪怕程迟在场,她也忍不住了。   杨柳明知故问:“时蕊,你是在这里打工吗?”   时蕊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有一双目光正盯着她,带着冷冷的怒意。   “是,我在这里打工。”她坦然。   蒋越看出了点儿端倪:“怎么?你们认识啊?”   他打量着时蕊,觉得挺惊艳的,竟然有人可以把服务生制服也穿得这么好看的。   “她是我们的同学。”喻薇回答了蒋越的问题。   蒋越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看着年龄挺小的样子,既然是同学,就留下来一起玩吧。”   姜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家在上班呢,应该不行吧。”   “当然不行。”苏茶最听不得别人阴阳怪气,她甩开手里抱枕站起来,过来拉起时蕊的胳膊:“小蕊,咱们走。”   时蕊也恨不得早点离开,苏茶正好解救了她,然而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程迟却开了口。   “怎么不行?”   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看向时蕊,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芒,“为客人服务不就是服务生的工作吗?”   包厢里一片安静。   元亮和吴邵州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懂他在搞什么。就连喻薇都十分不可思议。   “你怕是疯了吧?”   苏茶气骂一句,拉着时蕊要走,然而这边,程迟拽住了时蕊的另一只手腕。   两个人较上了劲,气氛更加窒息。   “不行吗?”程迟复问,脸上喜怒难辨。   苏茶吐出一口浊气,突然失笑:“程迟你抽什么疯?”   时蕊站在他们中间,心里挺不好受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程迟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好似真的把她当作服务生,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她心里特别难受。   可是,何必在乎呢?既然做了这个工作,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总会遇到刁难的客人的,要学会应对。他就是顾客,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刁难她的人是那个曾经对她很好的男孩,仅此而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丝浅笑,把手从苏茶手中抽回。   “顾客就是上帝,当然可以了。”   程迟打开打火机,低头点烟,一小簇火光里,他狭长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小蕊。”   苏茶还想说什么,元亮就把她给拉回了座位上,小声说:“姑奶奶,已经够乱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成吗?”   “不是,这什么情况?”蒋越懵了,然而没有人为他答疑解惑。   时蕊蹲下来,拿起开瓶器把酒打开,将空酒杯一一倒满。   程迟吐出一口烟雾,时蕊被呛得咳嗽,然后她看着他端起一杯酒一气儿灌下。   酒杯搁在茶几上,砰的一声,时蕊吓了一跳,但她努力保持镇定,又打开了一瓶酒,将他的酒杯满上了。   喻薇一直望着程迟,她特意指定让时蕊送酒进来,本意就是想羞辱她,可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输了。   程迟心里窝着火,他是在意她的,在意才会生气。   “来来来,歌还没唱呢,你光指着酒喝干嘛?”元亮还是决定调节一下气氛,把话筒朝程迟递过来,他没有接,只说:“一边儿去。”   此时他身上戾气很重,这样的程迟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程迟一个人喝了四瓶啤酒,在时蕊的认知里,四瓶啤酒已经很多了,她拿着开瓶器,没有再继续打开。   程迟朝她看了过来:“怎么不继续?”   时蕊将开瓶器捏得很紧,没有动。   “不是顾客就是上帝?”   时蕊觉得此时的程迟很陌生,他的态度让她感到委屈和窒息。她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站起来就要走,程迟一把将她拽回来,力气没控制好,时蕊跌过来撞到了他身上。   蒋越看这局势不对,笑着打圆场:“阿迟,这什么情况啊?对小姑娘别这么粗鲁行不。”   “都出去!”程迟冷声说。   元亮也没心思再点歌了,放了话筒走过来:“不是,我说哥们儿,你要干啥啊?”   “你说他要干啥?他抽疯呢。”   苏茶说着又要过来拉时蕊,程迟没有放手。   包房里其他人都安静了,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旁观着。   “都出去!”程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   元亮想起那天在篮球场上时蕊把手机还给程迟的事,看这情形,两个人还置着气呢。他琢磨着,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还得两个人面对解决才行。   于是他点点头,“行,我们都出去,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冲动,成吗?”   他挥手示意大家撤,把不愿意走的苏茶也拉了出去。   门关上了,暗淡的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迟抓她的手用了力,拽着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时蕊挣了挣,他却不肯松手。   “你说你会自己想办法,原来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程迟嘲讽地说。   时蕊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的倔劲儿也上来了:“这方法怎么了?我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劳动赚钱,不丢人。”   程迟哦了一声,侧过身:“这方法是不错,那么蔡经理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服务生的服务项目很多的,比如……”   他扣住她的手腕,朝她逼近,准备实名吓唬她。   时蕊紧张地往后退,奈何手被她扣紧,她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程迟,你,你不要这样。”   程迟故意用轻佻的目光打量她:“蔡经理有没有教过你,嗯?”   这样的程迟太陌生了。   她伸手推他,他力量很大,纹丝不动。   终于,积攒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压倒了她,让她彻底崩溃。   她哭了,所有的倔强伪装都卸了,此时此刻,只有真实的委屈和害怕写在脸上,一双眼睛泪眼汪汪地,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抽泣着说:“程迟,你吓到我了。”   她的哭声如同给了他当头一棒。   程迟突然心里一阵慌乱,忙松开了她。   时蕊起来就想走,可刚站起,又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弯了脊梁,身体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她抱紧自己的双腿,将脸埋在腿上,终于唔唔哭了出来。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巨大的压力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喘不过气。可她都没有哭过。   程迟是给过她温暖的人,可这一刻,他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哭声像爪子一样抓着程迟的心,他很不知所措,觉得自己也很可恶。   “好了,别哭了。”他温和了许多,怕再吓到她。   时蕊抬起头来,满脸泪水看着他,哭着说:“程迟,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穷人的无奈你根本就体会不到。生来贫穷我能选择吗?没有有钱的父母,爸爸断了腿,奶奶年龄大了,能撑起这个家的人是我。除了我自己,我还能靠谁?你告诉我,我还能靠谁呢?我不偷不抢,凭自己双手赚钱,有什么错?”   听她近乎崩溃地哭着说出这番话,程迟只觉心都要炸了,恨不得煽自己一巴掌。苏茶说得没错,他是抽疯了。明明很怕她受委屈,结果她的委屈都是他给的。   他缓缓坐下来,抬起手,手掌在空中犹豫了片刻,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她的头。   “对不起,别哭了,刚才是我不对,原谅我?”   他又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程迟,他沙哑温柔的声音让她的内心很快平静下来。   “不要,不要原谅你。”时蕊气鼓鼓地说。   就这么原谅他,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程迟蹲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那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时蕊吸了吸鼻子,想了想说:“那,你给我唱首歌。”   “可以,你想听什么?”   “嗯……好像有一首歌叫学猫叫。”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继续跟紧我,来听大佬唱学猫叫? 第19章   对学生来说,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还没来得及享受,国庆七天假就结束了。   炎炎夏日过去,秋天来了,慢慢开始昼短夜长,校园里的树叶由青转黄,风一吹就三三两两地飘落。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闭嘴!”   最近元亮就像一个移动音箱似地,每天在他耳边循环这首歌,程迟想拿胶带封上他的嘴。   元亮侧着身体靠着墙壁坐着,翘着二郎腿,笑得贱兮兮的。   “哎,没办法啊,我这完全是情不自禁地就唱了出来,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这首歌还挺好听的啊。”   “信不信抽你?”程迟眼角一挑,威胁道。   元亮嘻皮笑脸说:“生啥气啊?这说明你影响力强啊,自从听你唱了这首歌以后,真的,我竟然觉得这首歌还不错,又甜又萌又可爱。”   那天晚上,所有人被程迟请出了包厢之后,一直在门外没走,当男音版的《学猫叫》从包厢里隐隐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石化了。   元亮实在是太太太好奇了,冒着被灭口的风险将包厢的门推开了一条缝。   然后,他惊悚了。   原本以为程迟把他们都赶出去以后,会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或者混合双打啥的,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画风竟然是这样的。   伴着活跃欢快的背景音乐,高冷酷霸拽的少年竟然在唱《学猫叫》,一首原本十分欢快可爱的歌曲被他唱得死气沉沉,别别扭扭,一脸被赶鸭子上架的艰难表情。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坐在地毯上的女孩抱着双腿,死死咬着唇,憋笑险些憋出内伤。   “再笑我不唱了啊。”程迟无奈地看着她,有点儿臊得慌。   时蕊控制着自己的笑神经,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没有笑啊,没有,真的没有,你唱得挺好的,真的!你继续你的表演。”   然而,刚说完这话,她的唇角就扬了起来,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还是控制不住。   程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答应唱一首就肯定会唱完,所以哪怕再别扭,他还是拿起了话筒继续唱。   “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哟喵喵喵喵喵……”   这谁能忍得住?完全忍不了了好吗?   时蕊直接将脸埋在了腿上,小身躯越抖越厉害。   在她一个人面前丢人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他看到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门外一众人正见鬼般地盯着他。   那一刻,他有种想抡起话筒砸过去的冲动。还好元亮求生欲够强,在看到他发毛的眼神的时候,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关上了门。   -   上课铃响了,英语老师罗雪迈进了教室。元亮还在哼哼,还扬言说要把手机铃声也换成这首歌。   程迟冷冷威胁:“你换一个试试?”   话刚说完,喵喵叫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在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十分突兀。   “我们一起学猫叫……”   程迟裹起书就要揍人了,罗雪看过来:“怎么了程迟?”   问话间她已经掐掉了手机来电,关成静音,搁在了讲桌上。   原来,手机铃声是罗雪的手机传出来的。   “没什么。”程迟无语地坐了下来。   时蕊坐在前面,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刚才听到罗雪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就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大佬唱学猫叫的场景,突然好想笑。   罗雪用英语热情地说了开场白,然后让大家翻开课本。时蕊实在忍不住笑,只好竖起课本,把脑袋趴了下去。   程迟坐在最后一排,将小姑娘偷笑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不知何故,心里的烦躁突然间一扫而空。   课间,时蕊无意间翻到英语参考书,竟然看到了程迟的那半张照片。她想起来了,那天给室友们欣赏过之后,她便顺手夹在了当时正在看的这本英语参考书里。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程迟手背上的羽箭纹身气质冷感,与唱着《学猫叫》的憋屈大佬简直是极致的反差萌。   他看起来很凶,有时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事实上,他也有很可爱的时候啊。   很诡异的是,她明明看完以后依然把照片夹在那本书里的,可后来照片却不翼而飞。   而同时,关于时蕊在名豪国际打工的事情却在学校里传开了。   “她去哪里打工不好,竟然跑去KTV打工,那种地方很乱的好不好,她胆子真大。”   “她不但胆子大,野心还很大呢,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名豪国际是程迟他们家的呢。”   “真的啊?那这么说她是为了攀上程迟才故意跑去那里打工的?套路好深啊。”   “小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吧?”   同学们的议论时蕊也听到一些,关于她在那里打工的事情,只有那天在包厢的一群人知道,所以这件事情必然是这其中的人传出去的。不用细想,她也能猜到是谁。   总是和她不对付的人,又怎么肯错过这样一个嘲讽她的机会?   然后更诡异的是,消失的半张照片突然又出现在了一群女生手里,被大家争相传看。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佬果照啊,好失望啊。”   “竟然连一只手都要收藏,是不是喜欢得有点儿变态啊?心理有问题吧?”   “那也不能这么说,得看这是谁的手,是你的话你是扔了还是收藏起来?”   “我嘛,嘿嘿,我肯定也舍不得扔掉的。万一程迟有一天在NBA成名了,那这只手的价值就不得了了。”   女生们围在走廊一角,正讨论得火热。   然而突然在某个时刻,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唯有拿着照片的那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兴奋地讲。   突然,女生手里的照片被抽走了,看到其他女生一脸尴尬地看着她背后,她带着不好的预感缓缓回过头,这才发现拿走照片的竟然是大佬本尊。   “程……程迟。”女生脸色爆红,几秒之下,拉着一帮子八卦军团溜得飞快。   程迟眯着眼盯着手里的照片,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我怎么都不知道?”   元亮搭上他的肩膀:“你更应该疑惑的是,小蕊蕊是从哪里弄到这照片的,还收藏了起来,看来小蕊蕊对你也是早就芳心暗许了啊。”   -   放学以后,童佳佳和谭茜她们缠着时蕊追问。   “小蕊,你真去名豪国际打工了啊?”   时蕊诚实地点了点头,当时没有告诉她们,这会儿事情传开了,还是被她们知道了,心里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她们对她这么好,她却不够坦白,选择了隐瞒。   谭茜恍然大悟:“怪不得白天发传单的时候见你精神不好,原来你打两份工,小蕊,你可真是太拼了。”   童佳佳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小蕊,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杨晓君摇摇头:“你这样对自己的身体太不负责任了,而且那种地方确实乱,万一出点儿事情怎么办?”   时蕊心里暖暖的:“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也觉得自己确实没考虑周全,所以已经放弃那个工作了。”   自那天晚上以后,时蕊就把那份工作辞了,去结工资的时候蔡经理特别热情,不但把她应得的工资一分不少地结给了她,还多给了她五百块钱,说是她表现不错的奖金。   几个人说着话边往校门口走,周围路过的同学在偷偷朝时蕊这边看,小声的议论声传来。   “她就是那只小麻雀啊,长得还挺漂亮的呢。”   “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才敢做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嘛。”   “听说程迟他们放假去那里玩的时候,正好是她给他们送的酒,你说巧不巧?跟小说剧本似的。”   “说不定人家早就打听到了程迟什么时候去,在哪个包间,故意去偶遇的。”   “可是她以服务生的身份见到程迟,不会觉得很丢人么?”   “这你就不懂了,博同情啊。”   时蕊对周围的议论声并不理会,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学校都会有新的八卦,就像之前的广播事件,很快就会过去的。   走在她们背后的几个女生很满意看到时蕊被群嘲。   “时蕊。”   刚走出校园,时蕊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她,回头发现竟是姜敏。   谭茜一见她就不爽:“有何指教?”   姜敏走过来,笑了笑:“你这是干嘛?同学之间说句话还不行了?”   “说话是当然可以的,我就是怕你放屁。”   谭茜是真的敢说,也不怕得罪人,姜敏脸色有点儿难看了,不过她竟然没像往常一样尖刻,片刻后她又笑了。   “我知道,我们之前有点儿误会,但是我想说以前的事就一笔勾消吧,咱们还要一起相处三年呢。”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谭茜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说啥?”   站在姜敏背后的喻薇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阻止,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   姜敏笑着说:“时蕊,你不是在名豪国际当服务生吗?下次我们去玩的时候,能不能给个友情价啊?”   说什么一笔勾消,其实还是想继续羞辱她。   姜敏跟喻薇的演技相比还是差一点儿,伪善装得不够,虽然脸上笑着,可眼睛里却完全藏不住她的挑衅。   此刻是放学时间,校门口学生很多,姜敏偏偏那么大声,于是她成功地引得很多双目光看了过来。   “当然可以。”   时蕊没有回答,背后却有一道声音代她答了。 第20章   看着眼前漂亮高贵优雅的女人,时蕊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姚青望了时蕊一会儿,提着包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走过来,面带笑容地看着姜敏和周围同学。   “既然是蕊蕊的同学,以后去名豪国际跟前台说一声就是了,给你们打八折。”   什么情况?   不止姜敏懵了,就连周围的围观群众都一脸茫然。   姚青扶着时蕊的肩膀,眼神和语气都特别温柔:“蕊蕊,去自家的酒店体验生活,怎么也不跟妈妈说一声呢?”   妈妈?   自家酒店?   体验生活?   捕捉到这些关键词,众人又吃了一大惊?差点儿以为产生了幻听。   什?么?情?况?   时蕊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久别重逢来得太突然了。   她一直以为,就算她到了她的城市,只要她不主动去找她,她们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的。   “走吧蕊蕊,妈妈是专程来接你的。”姚青牵起了她的手,时蕊迟疑了一瞬,但在当下那一刻没有拒绝。   看着高贵的女人牵着时蕊径直走向路边停靠的一辆红色的法拉利。   众人:“……”   姚青打开车门,时蕊却低着头,没有动,并缓缓把手从姚青的手里抽了出来。   她并不是真的愿意跟她走,只是那些惊讶的甚至是艳羡的目光,让她觉得十分痛快,好像之前所有的嘲讽和轻蔑在这一刻都被反打了回去。   她终究是个俗人,在这个花季年龄也有虚荣心,不能免俗。   可是,分别多年,所谓妈妈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从她的穿着打扮以及眼前这辆车都可以看得出来,她如今过得很好。可这样的妈妈,让她感到十分陌生。   姚青看出了她的抗拒,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刚才,她眼睁睁目睹了时蕊被其他同学言辞羞辱的一幕。事隔多年再见面,竟是如此扎心的场景。女儿所承受的这一切都在告诉她,身为一个母亲她有多么失职。   她弯下腰,扶着时蕊的肩膀,柔声说:“蕊蕊,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妈妈吗?不想见到妈妈?”   时蕊依然没有说话,也许心里真的是有怨气的。   姚青轻轻叹了口气:“上车吧,妈妈想跟你好好谈谈。”   看着红色的法拉利载着时蕊离去,大家终于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不是小麻雀吗?怎么钻出这么个有钱还超有气质的漂亮妈妈?”   “难道是豪门世家遗落在民间的沧海遗珠?我瞬间脑补了一出豪门大戏。”   “怎么想怎么觉得玄幻啊,难道是干妈?”   “可是,她们好像真的长得还挺像的,应该是有血缘的。”   姜敏没有参与大家热火嘲天的议论,她一直思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她刚才说什么?自家酒店?名豪国际不是程迟家的吗?”   杨柳看看她,又看看喻薇:“难道她是名豪国际的大股东?或者高层领导?”   喻薇一直望着法拉利消失的方向,喃喃地说:“我总觉得她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程迟坐在校园内正对着大门的台阶上,手里按着篮球在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着,刚才在校门口发生的事他全都尽收眼底。   “阿迟,快点过来啊,就等你呢。”元亮从操场边喊边跑过来。   程迟起身,将手里的篮球扔过去:“你们玩儿吧。”   元亮接过篮球:“不是吧,你又干啥去啊?你不来还有啥意思?”   程迟挎着单肩包一步步走下台阶,淡淡地说:“回家。”   “这么早回家干啥?”   “写作业。”   “……”   元亮望着他的背影:“不是,兄弟,你受啥刺激这么想不开?”   -   姚青开着车带时蕊去商场买衣服,问时蕊喜欢什么她总是摇头,也不怎么说话。姚青没有办法,拿着衣服裙子一件件在她身上比划。   “蕊蕊,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坐下休息吧,妈妈帮你选。”姚青领着她在休息区坐下,自己去挑选去了。   时蕊坐在光滑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观察四周。   明亮的灯光,光滑得能照出人形的地板,华丽的服饰,通通都体现出商场的档次。这样的高档场所她从来都没有来过。当服务员热情礼貌地给她倒来一杯水时,她甚至十分拘谨地伸手接过。   捧着水杯,她的视线落在了在尽心尽力为她挑衣服的姚青身上。   姚青有四十岁了,时蕊想起一个邻居阿姨,她也有四十岁了,她的女儿跟她是初中同学。那个邻居阿姨中年发福,长得挺胖,脸上皮肤粗糙,有很多斑点,鱼尾纹更是十分明显。   可同样是四十岁,姚青的脸上却并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对比时蕊脑海中对她遥远的记忆,她并没有变老,反而变得更加漂亮,知性优雅。跟那个阿姨不像是同岁的人。   出商场的时候,姚青的手里提着很多的购物袋,全是给她买的衣服。接着姚青又去肯德基打包了一大堆吃的。时蕊看她提得多,想说要不要帮忙,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   “走吧,蕊蕊,我们回家!”姚青把东西放在后备箱里,对时蕊笑着说。   时蕊捏着书包带子,没有去看她开心的目光,小声说:“我想回去了,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做。”   姚青意识到她在顾虑什么,走过来摸摸她的头:“蕊蕊,你放心吧,叔叔和哥哥都很好相处的,他们也知道你要去,都很欢迎你。”   时蕊是个不擅于拒绝的人,虽然她一直谨记奶奶的话要靠自己,可她到底还是渴望那份长久缺失的母爱的。最终,她还是坐上了车,跟着姚青来到了传说中的富人区——蓝泊湾。   从打量别墅漂亮的外观到走进去触目全是奢华,时蕊真的体会到了穷人与富人的差距。   她换上了姚青给她买的粉色拖鞋,一步一步跟在姚青身后走进去,每一步都充满了小心翼翼和不安。   沙发上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正在翻看杂志,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   “回来啦!”程敬安的视线落在时蕊的身上,打量了她片刻,笑着说:“这就是蕊蕊吧,长得跟你妈妈一样漂亮。”   “蕊蕊,这是程叔叔。”姚青介绍说。   时蕊打量着沙发上的男人,虽然已是中年,但仍然十分英俊,鼻梁上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睿智儒雅。   不得不承认,他的气质与如今的姚青更加相配。   时蕊捏着衣角,半天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叫了一声叔叔好。   程敬安站了起来,看出小姑娘性格内向,胆子小,笑着说:“蕊蕊,这里就是你的家,随意一些就好。”   时蕊心里想着,这里才不是她的家。老家的房子虽然简陋,但是那里有父亲,有奶奶,那是她成长了十几年的地方,那里才是她的家。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姚青意外今天程迟竟然会回来这么早,她赶紧对时蕊说:“蕊蕊,叫哥哥。”   时蕊抬起头,往楼梯口望过去,在看清少年的面容时,怔了怔。   程迟?   他大概是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衣服也换成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在听到姚青的话时,他停在台阶上看着时蕊,唇角轻轻勾着,似乎真的在等她叫哥哥。   此时时蕊脑子特别乱,她万万没想到,姚青所谓的哥哥竟然是程迟。   她咬着唇,这一声哥哥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还是程敬安笑着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都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叫名字就好了。”   厨房里有香味儿传出来,佣人正在做饭。   姚青把打抱的肯德基拿出来,摆在茶几上,招呼说:“蕊蕊 ,阿迟,你们饿了吧,先吃点儿别的。”   程迟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伸手拿起一只鸡翅来吃。时蕊坐在另一头,却没有动。   姚青小心翼翼观察她,把鸡腿薯条往她面前推了推:“蕊蕊,你吃吧,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些的,你尝尝,看你喜欢吃哪一样,下次妈妈就知道买什么了。”   时蕊小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顿时,姚青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女儿确实已经长大了,她知道她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急于想要弥补,可小丫头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张,她并不领情。   程迟盯着手里吃了一半儿的鸡翅,也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说什么不是小孩子?衬得他是个小孩子似的。   时蕊到底没有吃,最后跟着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晚饭。饭菜很香,但她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   程敬安和程迟吃完饭都回房间了,程敬安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程迟的房间在三楼,姚青给时蕊准备的房间也在三楼。   看得出来,房间里专门用心布置过的,以粉色为主色调,床单也是可爱的少女系,床头还摆放着好几个毛绒娃娃。   她也曾梦想过有这样一间梦幻的公主房,但如今站在这样的房间里,她并没有归属感。尤其想到还住在简陋潮湿的老屋里的父亲和奶奶,她就更加不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蕊蕊,这个房间你喜欢吗?有什么需要就跟妈妈说,好吗?”   时蕊把书包放下来,一边从书包里拿作业一边说:“我只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我还是要回学校的。”   说完,她开始在书桌前坐下写作业。   好一阵,背后才传来一声叹息。   “蕊蕊,我已经找过你的班主任了,你的身体根本不适合住校。就在这里跟妈妈一起住,好不好?”   时蕊不说话,一边写字一边轻轻摇了摇头。   “蕊蕊,你听妈妈话好吗?你的身体没人在身边照顾根本不行,妈妈怎么放心得下呢?”   时蕊脱口道:“放得下,就像你当初走的时候一样,没什么放不下的。”   姚青僵住,很受伤地盯着时蕊,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蕊蕊,你还在恨妈妈吗?”   时蕊笔尖顿了顿,抿着苍白的唇瓣,不说话了。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伤害她。但心里的怨气确实存在,尤其是受委屈的时候,她都会难过地想,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一个可以呵护她的妈妈吧?   程迟靠在门外的墙壁上,过了一会儿,才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   大概是换了环境的原因,时蕊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觉得口渴,本来想忍着,后来实在觉得口渴得厉害,便起身准备下楼倒水喝。   大半夜的,处在陌生的环境,她连在哪里开灯都不知道,只能慢慢摸索。   程迟半夜听见动静爬起来,打开门一开灯,便看见时蕊正扶着墙壁在往前挪。灯突然亮起倒是吓了她一跳。   “要做什么?”他问。   时蕊没想到会把他吵醒,挺不好意思的:“我想喝水。”   程迟点点头,推开门:“到我房间来喝。”   “不,不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程迟:小丫头,想什么呢?还脸红?   时蕊:我什么都没想,我还是个孩子呢。   程迟:是谁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时蕊:……   作者:迟哥,你这样子是找不到媳妇的!   明天开始日更,时间等我琢磨好了在文案里通知。   正常情况下一天一更。   加更规则:作者收藏满一百加一更,任意一本预收满一百加一更,一个深水加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的小草(黎梓落)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ゞ一座城、漫天飞着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加更的! 第21章   “不用了,我还是去楼下喝吧。”   程迟打了个呵欠,还没回过神,时蕊就已经兔子一般地消失在了楼梯口。   小丫头,想什么呢?把他当什么人了?   考虑到她初来乍到,对什么都不熟悉,程迟想了想,还是跟着往楼下走去。   时蕊到了厨房,确实一片茫然,直到程迟走进来,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水杯递给她,指了下角落里的直饮机。   “小心烫。”   “噢。”   时蕊拿着杯子走过去,在光滑的直饮机上摸来摸去,怎么也找不到开关在哪里。程迟看着她笨拙的样子无奈地笑下,走过来帮她,顺便教她使用。   “这个是触屏的,点一下这里就好了,这是热水,这是冷水 。”   “噢。”   时蕊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个土包子,什么都不懂。   接了一杯热水,她挺着急想喝的,用嘴唇碰了一下,有点烫,于是她捧着杯子轻轻地吹着。   程迟懒洋洋靠在门边,打量着她。   她穿着一条浅紫色的睡裙,头发柔软地披在肩上,裙子以下是纤细白皙的小腿,脚下踩着一双粉色的猫咪拖鞋。   她捧着杯子,鼓着腮帮子,嘟着小嘴轻轻吹着气,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在热气的熏蒸下水盈盈的。   此刻的她看起来与平时有些不同,更柔软,更甜美,更……可爱。   而看在程迟眼底,却像是带着一种无声的诱惑,引起了他许多的遐想。   时蕊感应到他直勾勾地目光,尴尬地清咳了一声说:“我端到楼上去喝。”   程迟倚在门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的一半儿,时蕊小心翼翼侧着身子,准备从他身边走过去,哪知他却突然直起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时蕊怔了怔,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程迟抄起手,垂眸睨着她,眼神带着丝揶揄:“听说你喜欢我?”   时蕊愣了愣,突然有点小紧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听全校同学说的。”程迟盯着她发红的耳垂,似笑非笑。   他发现她真的不经逗,动不动就脸红。不过他倒是很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好乖,红透的耳珠像樱桃似地诱人。   时蕊咬着唇低声说:“谣言不可靠。”   “你在撒谎。”   程迟突然朝她逼近,时蕊吓得往后退,直到腰部抵到水池边,退无可退:“程迟,你干什么?”   她的睫毛紧张不安地颤动着,柔软的声音像猫爪子一样挠在他的心尖儿上。   他倾身,她后仰,修长的双臂将她禁锢在水池边。两人身体不过分毫的距离,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儿,像是沐浴过后的清香,又似夹杂着女人独特的体香,让他情不自禁地深嗅,有些迷恋。   他克制着某种涌动的情绪,掏出半张照片来:“偷偷藏着我的照片,怎么解释?”   时蕊看了一眼那照片,不懂原本消失的照片怎么会到他手里,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眼神躲闪,看上去倒像是有些心虚。   “程迟,你,你让开一些,啊,好烫。”   时蕊紧张得整个脑子都是乱的,也根本忘记了手里还捧着一杯水,直到水洒在了手背上,她才被烫得惊呼了出来。   也是在她痛呼的那一刻,程迟瞬间清醒,立刻退开了距离。看着她放下杯子,痛得直甩手,白皙的手背红了一块,他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就放在水龙头底下冲。   冰凉的水淋过手背,时蕊好受了很多,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可他突然握紧了,不肯不放手。   看着她烫红的手背,程迟心里跟被什么东西碾过似地,懊恼至极。   “蕊蕊,是你吗?”外面突然响起姚青的声音,很清晰突然。   厨房里,两只手几乎闪电般地分开了。   手都还滴着水,挺尴尬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其妙都有点心虚,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似地。   下一秒,时蕊抓起那半张照片就跑出了厨房,在客厅里遇到了穿着睡衣下楼来的姚青。   “蕊蕊,你做什么?饿了吗?”   “我喝水。”   时蕊一边回答一边匆匆地跑上了楼,进入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呼吸着。   缓了一会儿,她看着手里的照片,有瞬间的茫然。   等等,她把照片拿走干什么?   在刚才那一刻,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把照片当作是她遗失的东西,所以顺手就抓走了。   时蕊抓狂地闭了闭眼。   程迟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这下更解释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朝楼上走来,时蕊屏着呼吸,听见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   片刻,敲门声响起。   时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打开了门。   隔着一条窄窄的门缝,她睁着惶惑不安的大眼望着外面的少年。他一只手里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拿着一只药膏。   见她如此防备,程迟觉得有点儿好笑:“怕我吃了你?”   时蕊闷不吭声,她确实有点儿怕他。他好的时候挺好的,但有时候也不按常理出牌。就好比刚才,突然间那样子,让她完全招架不住。   “不是要喝水吗?水都没喝就跑了?”   程迟将手里的水杯和药膏都递了过来:“这是烫伤药。”   “噢。”时蕊这才终于打开门,伸手接了过来。   见程迟转身要走,她又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程迟停下脚步回过头,时蕊把手里的照片塞他手里:“照片还给你,不是我故意收藏的,是我捡的。”   这算是对他先前那个问题的解释了吧?   程迟接过照片,目光沉了沉:“哦,原来不是喜欢,是捡的,所以,那是讨厌我了?”   不喜欢就是讨厌,什么霸道的逻辑歪理?   时蕊没回答,轻轻关上了门。   不是讨厌,也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一层尴尬关系,也就多了一丝不可能。   没良心的丫头!白给她倒水了,不会说声谢谢的嘛。   程迟完全没了脾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对着紧闭的房门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里面无声无息。   时蕊靠着门板,都听见了,烫伤的地方已经不痛了。但她不想说没关系,内心想对他有点小小的惩罚。   最终,程迟也没等来回应,只好轻叹一声,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其实,他明明不是想要那样子吓她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什么风,大概是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也有些紧张,所以需要掩饰而已。   当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穿着浅紫色睡裙的女孩朝他走来,风鼓起了她的裙摆,她来到他面前,伸出两只纤细的手臂攀住了他的脖子,对着他甜甜一笑。   “程迟,我是喜欢你!”她的笑容简直甜化了他的心。   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的腰,手臂收紧,低头吻了下去。   女孩并没有推开他,她回应了他,这对他无疑是一种鼓舞,于是他更紧地抱着她,将她轻轻压在了柔软的床垫上,温柔缠.绵。   他在梦里喘息,低吼,仿佛置身天堂。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浑身无力,发现是梦,于是闭上眼,吐出绵长的呼吸,甚至希望能再回到那个梦里去。   可是,梦境如同镜花水月,一碰即碎,难再续。   洗了个澡,从房间里出来,时蕊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她就匆忙错过了视线:“早。”   “早。”程迟想起那个梦境,头皮发紧,有些烦躁。   早上吃饭的时候,姚青提到让时蕊请一个星期假,她带去做个系统的检查,再好好休养调理一下。   时蕊抿了一口牛奶,小声说:“之前耽误了一个星期,我月考就没考好,如果再耽误的话,恐怕会落下功课。”   姚青耐心地说:“妈妈跟你们班主任沟通过了,你的基础是很不错的,上一次之所以没考好,应该是有一部分题型你做过。对了,哥哥不是跟你一个班吗?可以让哥哥给你补一补。”   时蕊愣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程迟。   他?认真的吗?   但终究是人在屋檐下,时蕊还算给他面子,没有当着姚青和程敬安的面戳破。   程迟哪能没看出她对他的质疑,他咬了一口面包,优雅地咀嚼着,笑着说:“可以啊,没问题。”   时蕊:……   他帮她补什么?体育吗?   末了,程迟又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有不懂的告诉哥哥,哥哥帮你。”   时蕊:……   就这样,大佬非常愉快地把自己代入了哥哥的身份,时不时威逼利诱让她喊声哥哥来听听。但是时蕊十分坚持原则,威武不能屈,这种莫名其妙的兄妹关系她是不会承认的。也别指望她会叫他一声哥哥,一辈子都不可能。   那个年龄总是动不动就说一辈子,却不知道一辈子这三个字有多重。一辈子很长,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很多人。   她并不会料到,如今不愿意叫哥哥的她,却在多年以后黏着他一声声喊哥哥。   那两个字,成了她的专属。   关于时蕊被开着法拉利的贵妇接走的事,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于是各种能人发扬了福尔摩斯的精神,根据各种线索分析深扒。   功夫不负有心人,贵妇的身份被解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哥哥,有个家伙欺负我。   程迟提着五十米大刀赶到:谁?报上名来,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欺负我家小蕊蕊。   时蕊:他叫程迟。   程迟:……   不多时,大佬提着榴莲和搓衣板站在她面前,一脸悲壮地说:“小蕊蕊,你选一个吧。”   从明天开始进入防盗章节,防盗比例70%,如果订阅比例不满70%,将出现防盗章节,48小时以后才能看到正确内容,请知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敏敏 ^O^、风中的小草(黎梓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你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什么?那个开法拉利的女人竟然是程迟的妈妈?”   “那么她为什么又自称是小麻雀的妈妈呢?难道真是沧海遗珠?”   “嗯,应该没错,今天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看到时蕊和程迟先后从同一辆豪车上下来的,啧啧,小麻雀变身小公主了。”   “这么说来,他们真是兄妹了?天哪,有一个帅出天际的哥哥是怎样的体验?我也想要。”   “我不想要,我更想要一个帅出天际的男盆友。”   大家的深扒造成了更深的误解,因为这种误解,同学们对时蕊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前的轻视和嘲讽都变成了讨好和吹捧。就连包括姜敏在内的曾经的喻薇的小姐妹们都一改往日的态度,主动示好了。   只有喻薇,她好像一直对这件事情存着疑虑,内心里不肯接受这么颠覆的真相,所以一切八卦讨论她没有参与。   时蕊无从解释这么复杂又尴尬的关系。相比揭开这份尴尬,她宁愿大家就这样误会下去。至少,在这份误会下,她得到了更多的友善,在学校里的处境也好了很多。   可是三个室友却没有那么好唬弄,她们趁着下课时间把时蕊拉到操场一角,追问真相。   时蕊可以任别人误会,却不忍心隐瞒三个真心对她好的姑娘,于是她把与程迟的这层复杂的关系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三人听完全都震惊脸,就连一向淡定的杨晓君都连连卧槽,不敢相信。   “小蕊,你这简直跟电视剧一样。”   “不过你妈妈真的长得好美,怪不得你也这么漂亮,基因强大啊。”谭茜由衷地说。   童佳佳拉住时蕊的手:“小蕊,那你以后就不跟咱们一起住了吗?”   谭茜说:“那当然了,小蕊好不容易才找到妈妈,当然要跟妈妈在一起。”   时蕊想起那幢诺大的别墅,豪华却陌生,想起那间公主房,梦幻却极不真实,想起姚青,小心翼翼且受伤。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要住校的。”   -   小麻雀变成了小公主,这个瓜太大了,相比之下,之前的藏照片什么的都不算什么了。   当然,同学们对时蕊变得友好也不是没有目的的,有的人是揣着八卦的心思,想要扒更多的料。而有的女生则是想借着时蕊靠近程迟这株高岭之花。甚至有女生求着时蕊帮忙递情书。   “小蕊,一定要帮我送到程迟的手里,好吗?”   眼前这个女生是高三的学姐,长得高挑漂亮有气质,听说成绩还很拔尖,而且还是学生会的骨干。   “因为明年就要毕业了,在附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一个结果,不想要给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小蕊,麻烦你了。”   学姐笑容温柔,言辞诚恳,时蕊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于是放学后,她揣着学姐的情书来到了篮球场。   他会接受?还是拒绝?   如果拒绝的话,学姐应该会很伤心吧?可是如果接受的话,更多女生会伤心吧?   元亮先看到她,戳了戳程迟:“看,你妹。”   程迟挑了挑眉:“你丫嘴欠?”   吴邵州把玩着篮球笑着说:“亮子现在是翅膀越来越硬了,敢在咱迟哥面前爆粗口了。”   “不是,老子说看你妹啊。”   在程迟准备揍人的时候,元亮笑着躲开,这才指了指篮球场另一边:“老子说看你妹妹啊,你家小蕊蕊来了。”   关于时蕊成为程迟妹妹的事情,他们这帮子人已经震惊过了,并且在追问下得到了真相。当时元亮就感叹缘分妙不可言啊。   于是,元亮这台洗脑式循环的移动大音响也换歌儿了,从《学猫叫》变成了《天下掉下个小妹妹》。   程迟走过去,注意到她有些紧张:“找我?”   时蕊将手里粉色的信笺递过去:“给你。”   元亮他们瞥到这一幕,突然开始起哄,她赶紧解释:“不是我的,这是一位高三的学姐让我给你的。”   程迟没接,连看都没看一眼,只皱眉看着她:“你是不是闲的慌?”   他语气很不好,可她也不想多管闲事的好吗?   当然,她还是没有勇气这样怼他,想了说:“其实那个学姐她长得挺漂亮的,而且听说成绩顶尖,还是学生会的……”   没等她把话说完,程迟就抽走了她手里的信封,二话不说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生气了?   “小蕊。”苏茶走了过来,伸手顶了下头上的鸭舌帽,笑盈盈地看着她。   “下次代人送信这种事情不要再干了,他不会接受的,反倒惹他生气。”   时蕊心说,以为她想干这种无聊的事情吗?麻烦还不是因他而起。   她小声嘀咕道:“被人喜欢还不好吗?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苏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吧,小蕊,我来给你还原一下刚才的剧情,你来感受一下啊,注意了,现在我不是苏茶,我是程迟。”   她把那封信从垃圾桶里拧了出来,然后将鸭舌帽扶正,抬头,一只手揣兜里,起了范儿,学着程迟走路的姿势缓步走来,将信递过来,又模仿程迟低沉的嗓音。   “这是元亮给你的情书。”   时蕊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苏茶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元亮这人还挺帅的,而且还风趣幽默,又打得一手好球,挺不错的。别笑,看着我,我是程迟,我在很严肃地给你安利我的兄弟呢。”   时蕊笑着笑着,有些笑不出来了。   如果跟她说这番话的人真的是程迟,她并不好受。   她有些明白苏茶的意思了,忙说:“苏茶,我先走了。”   “嗯,去吧。”苏茶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跟他说话,其实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时蕊点点头,将手里的信扔进了垃圾桶,沿着刚才程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元亮走过来,手臂搭着在苏茶的肩膀上,与她一同望着时蕊离去的方向,笑得吊儿郎当。   “茶茶妹,原来我也有这么多的优点呀。”   苏茶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美得你。”   元亮捂着胸口,嗷了一声:“茶茶妹,你袭胸啊,宝宝要告你性骚扰哦。”   -   在快要出校园的时候,程迟听见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到时蕊追了来。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跑什么?不会叫我等一下?”   时蕊跑到他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说:“程迟,你等等我。”   程迟并不买账,抄着手:“叫我什么?好好想。”   时蕊知道他什么意思,她才不要叫他哥哥呢。她低着头小声说:“我回宿舍了。”   见她真走,程迟一把拉住她胳膊,将她拽回来,无奈地说:“走了,司机等很久了。”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时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唇角轻轻扬起。   程迟看着她的书包:“书包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鼓?”   “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书。”   程迟伸手提了一下她的书包:“这么沉,怪不得不长个。”说完他顺手提过了她的书包,挎在了自己的肩上。   时蕊一下子肩膀轻松了,扭头偷偷打量他,气质冷酷的少年肩上挎着一个粉色的少女系书包,还有点儿可爱呢。   到了车边,时蕊还是很犹豫:“我觉得我还是回宿舍吧。”   程迟把她的书包往车上一丢,再把她人也塞进了车里:“上车吧!啰啰嗦嗦。”   无奈,时蕊只好再次跟着他回到了豪华的别墅里。   晚饭时,时蕊再次很认真地提出要回宿舍住。   程敬安和程迟都保持沉默了,大抵是觉得这是她们母女两的事情,不好插嘴。   姚青放下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两母女久不相见,感情没有那么容易修复,也不好再勉强她,只好答应她明天送她回宿舍。   -   晚上,时蕊正在房间里做作业,突然响起敲门声。   她去开门,是程迟站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屏幕上正在通话。   “是你奶奶,她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   时蕊紧张地接了起来:“奶奶,是不是爸爸有什么情况?”   那边奶奶听到她的声音,松了口气:“放心吧,你爸好着呢,我就是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有点儿担心你。”   “奶奶,我手机出了点问题。”时蕊拿着手机边说话边往房间里走。   “那奶奶给你打点儿钱买个新的吧,现在的孩子都用好的手机的我知道。”   “不用了奶奶,那个手机我改天拿去修修,应该能修好。”   “你要是缺钱要跟家里面说,出门在外也不能太寒酸,对了,你这个同学还挺有礼貌的,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还询问你爸的身体状况。你记得要跟人家说谢谢。”   时蕊看了程迟一眼,小声说:“知道了。”   “不过,这么晚了,男生女生宿舍很近吗,这么快就把电话递到你手里了?”   时蕊顿时有点儿紧张:“嗯,不远。奶奶,我们要关灯了,就不多说了。”   她怕被奶奶听出什么,只好赶紧挂了电话。   程迟抄着手笑着说:“现在撒谎越来越溜了?”   时蕊红着脸说:“我那是善良的谎言。”   奶奶是恨姚青的,如果让奶奶知道她住在姚青这里,恐怕会气晕过去,所以这也是她坚持要住校的原因之一。   奶奶和父亲抚养她长这么大,她不能一转头就坦然地奔进有钱妈妈的怀抱,这样他们会伤心的。   时蕊把手机还给程迟,他没接。   “你手机不是坏了吧?这个你拿着用吧。”   时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听见他说:“别多想,只是借给你用而已。如果以前没用过智能手机就好好研究一下,至少要会用微信吧?现在什么年代了,连微信都不会用,很丢人的好不好。”   程迟的话虽然是满满的嫌弃,但时蕊知道他已经在尽力照顾她的自尊。   时蕊也希望自己尽量不要太过敏感自卑,曲解人的好意,所以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等我手机修好了,就还给你。”   程迟想说那破手机还有什么修的价值,但他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晚上做完了作业,时蕊躺在床上,时蕊拿起手机来好好研究了一番,常用的软件基本都装了,她把各种软件都打开来瞧了瞧。   通讯录里只存了一个号码,微信里也只有一个好友,都备注着相同的两个字。   ——哥哥 第23章   第二天,姚青亲自送时蕊回的宿舍,不仅帮她把床单被套都换了,还买了一大包零食拿去分给三位室友们,请她们在宿舍里对时蕊多多关照。   几位姑娘很有礼貌地说谢谢阿姨,说阿姨放心吧,我们都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然而等姚青一离开,她们就转头把时蕊团团围住。   谭茜赞叹道:“小蕊,你妈妈好漂亮,好温柔啊。”   童佳佳:“那天你说你还是要住校,我都没当真,没想到你真搬回来了。”   时蕊含笑看着她们:“怎么?你们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当然是随时欢迎了。”谭茜过来抱了抱她,感性地说,“你不在的这两天,宿舍里少了一个人,我们还很不习惯呢。”   杨晓君说:“感觉阿姨挺不放心你的,她还是很关心你啊。”   童佳佳点点头:“是啊,毕竟血浓于水。”   时蕊沉默了片刻,说:“我还是觉得跟你们一起住自在一点,别人家我呆不惯。”   别人家始终是别人家,她没办法如程迟父亲所说的,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晚上躺在床上,时蕊失眠了。   白天,她站在一旁看着姚青替她更换床单被罩的时候,其实想说,这么多年没有妈妈,她早就学会独立了。可如今她突然出现,却依然把她当成是一个孩子。   短短相处的这两天,姚青一直小心翼翼,她知道她在试图弥补。可是很多东西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好比八岁的时候她想要一个芭比娃娃,看到别的小朋友拥有就特别羡慕,做梦都想要。可如今她已经十六岁,她再把芭比娃娃给她,她已经不想要了。   破了的衣服,就算缝补了也始终有道疤痕在。   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一年她七岁,姚青还没有离开,在一家酒厂做会计。   那时她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但总听周围人说,妈妈是镇上少有的文化人,会计这个工作,也只有她做得下来。   时蕊记得,那时总看见姚青清晨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书,或者晚上在书桌的台灯下写字,她在启蒙阶段认识的字,会背的诗,学唱的儿歌都是姚青教的。   她是一个很讲究的女人,哪怕衣着朴素,但都干干净净。她手很巧,会织很漂亮的围巾和手套,还很会扎头发。那时她留一头长发,经常被她辫出不同的花样,引得厂里好多阿姨跟着她学。   而父亲呢,他初中没毕业,也在那家酒厂上班,干的却都是粗活,成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回来吃过饭,累得澡都不洗,倒头就睡。   姚青看不惯他不洗澡,袜子乱扔,衣服乱放,烟头总是烫破裤子。刚开始她还会说一说,可说了也改变不了父亲,后来索性也就不说了。   父亲不喜欢看到姚青看书写字,不喜欢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不喜欢听邻居说姚青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奶奶也不喜欢,奶奶说,结了婚就该好好地相夫教父,柴米油盐,看的那些书又不能变成金子。   父亲有时在外面听了闲话,回来就会发脾气,甚至摔她的书。姚青从来不跟他吵架,只是默默把书本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   如今想来,他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观念不同,追求不同,精神不在一个高度。   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父亲吼了姚青一通,她气闷地牵着时蕊去江边散步,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   到了江边,她对着江面站了很久,时蕊知道她心情不好,于是走上前去,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妈妈,你别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姚青转过身蹲下来,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眼神温柔又带着不舍:“蕊蕊,如果爸爸妈妈只能选择一个,你想跟谁一起生活?”   那时时蕊还太小了,不懂大人的世界里的矛盾与纠葛,只是天真地以为,爸爸和妈妈就是不可分割的,会永远和她在一起的。   她记得当时她说,爸爸妈妈她都想要。   姚青听见她的回答,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父亲发脾气的时候越来越多,姚青依然不吵不闹,她只是跟父亲冷战。大概是觉得就连争吵都不在一个高度。   那天半夜,时蕊被父亲的声音惊醒,听见他说,要我签字离婚可以,蕊蕊你别想带走。   也就是几天之后,时蕊放学回来,到处都不见姚青的身影,父亲那天没有上班,坐在院子里抽闷烟。   即便是小,她也能感受到气氛不对。跑进屋子里,她发现放在书桌上那几本姚青最喜欢读的书也不见了,属于她的一切统统都不见了。   奶奶告诉她,妈妈走了,不要她了。   那时她好难过,心里想着,妈妈不要她了,是不是因为她不够听话?所以从那以后她变得更加懂事,她好怕有一天爸爸也不要她,她害怕被抛弃。   姚青没有再回来,时蕊偶尔听见邻居们讨论,说她找了个有钱人,所以迫不及待地离了婚,也不要拖油瓶。   后来时蕊渐渐长大,学到了虚荣这个词,她就想到了姚青。   姚青因为虚荣而抛弃了她,这个想法这么多年在她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她也希望有一天见到她的时候,会发现她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也许她有什么苦衷,可如今看到她住着别墅,开着豪车……   她真的失望了!   -   清晨,晨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了别墅。   程敬安已经吃过早餐去上班了,程迟起晚了,早餐没吃就准备走,姚青叫住了他。   “阿迟,不吃早餐对胃不好的。”   她拿了面包和两瓶牛奶拿过来塞他的手里:“阿迟,这一次,谢谢你。”   那天她都已经和程敬安在计划去云南的事了,是程迟把时蕊就在B大附中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阿迟,蕊蕊很倔强,她还在怨恨我,所以比较抗拒我的关心。阿姨麻烦你在学校里多照顾她一些,好吗?”   -   时蕊刚进教室没多久,正在整理家庭作业,准备交给小组长。   这时程迟背着单肩包走了进来,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放了一瓶牛奶在她的桌上。一句话也没有,就径直朝后面走去。   “哇,男神又变暖了。”童佳佳在一旁激动地说。   时蕊看一眼那瓶牛奶,不用猜,一定是姚青让他拿来的。她没有动,翻出英语书准备上早读课。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连续来了两条微信消息。   ——别浪费,奶牛不易,滴滴皆辛苦。   ——全班同学都看到是我给的,别扫我面子。   时蕊回头看了一眼,程迟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嘴里叼着牛奶的吸管,懒洋洋地看着她。   吸了一口,他松开吸管,舌尖舔了下唇角,配合他深幽的眼神,看得时蕊脸红心跳。   她赶紧回过头,盯着面前的英语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那瓶牛奶挪到了面前来。   之后的每天早上,时蕊的桌上都会出现这样一瓶牛奶,还是热的。   同学们自动把这一举动理解为哥哥对妹妹的爱护,这友爱的兄妹情让大家真是各种羡慕嫉妒。   就连谭茜都忍不住说:“怎么办?我酸了,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好哥哥呢?”   童佳佳说:“别提了,我倒是有个哥哥,只不过我哥哥就是一大猪蹄子。”   时蕊忙着默写单词,暂时把牛奶放到了一边。   抽屉里又传来两声震动,时蕊搁下笔,拿起了手机。   ——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噢。   ——甜吗?   ——嗯。   ——那说声谢谢哥哥。   ——谢谢你。   ——乖,叫一声哥哥。   ——才不要!   “阿迟,你盯着手机傻笑什么呢?”   元亮说着就凑了过来,程迟立刻将手机一收。   “看看嘛,让我也笑一笑啊。   “不给。”   “小气。”   程迟抬起头,见时蕊乖乖地开始喝牛奶了,忍不住勾起了唇来。   他想像她站在他面前,嘟着小嘴撒娇地说“才不要”三个字。只是想一想,心都仿佛要化了。   十一月的期中考试,时蕊的成绩冲到了年级第一,大家真正看到了这位从小县城里走出来的女状元的实力。   身为从开学以来一直热度就没有降下来的话题人物,时蕊第一次不是因为八卦而被关注。   “不得了不得了,小麻雀变成小公主以后,又成了学霸。”   “听说她是某地的状元来着,上一次发挥失常没考好,没想到这一次能一举拿下年级第一。”   “美貌、成绩与八卦并存的神奇人物。”   公布成绩的那一天,程迟没有来,每天一瓶的牛奶突然断了。   习惯有多么可怕,当某天习以为常的东西突然被打破,反而会不习惯,会胡思乱想,会心神不宁。   好几次回头看,程迟的座位上都是空的,就连元亮和吴邵州也没有来。他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旷过课了。 第二节课下课后,时蕊跟谭茜一起上完厕所出来,看到苏茶站在卫生间背后打电话。她想过去打声招呼,却听见她对着手机骂了起来。   “元亮你是不是傻?你他妈拉着他啊,你跟老子打电话有屁用?”   “小蕊小蕊,小蕊远水能救得了近火吗?他妈到底啥情况了?你还有时间在这里打电话?你他妈……”   苏茶踹了一下墙角转过身,一眼看到时蕊站在她背后,于是声音瞬间卡住了。   “苏茶,不准告诉她!”电话里传来程迟命令的冷声。   苏茶看着时蕊,喃喃地说:“晚了,她已经听到了。” 第24章   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小店门口,程迟和人打起来了。   苏茶和时蕊两人赶到的时候,被程迟揍的那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满头是血,鼻青脸肿。而程迟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头顶上血直往上流,黑发上沾着细碎的玻璃渣。   时蕊盯着他,都吓懵了。   眼见着程迟一把抓起旁边的凳子,就要砸过去,时蕊忙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不要打了。”   程迟一看到她,尤其是见她累得大口喘气,浑身的戾气瞬间就被抽走了。   “你跑什么?”   时蕊死死抱着他的胳膊,盯着他头上还持续不断往下滴的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害怕。   “为什么要打架啊?为什么?你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因为越来越呼吸困难,时蕊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力。   程迟根本就忘了打架,慌慌张张扶着她:“我没事,我不打了,你别急好不好?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时蕊盯着他的头,轻声问:“疼不疼?”   她伸着手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手才刚刚举起来,又软了下去,人已经晕过去了。   “叫救护车!”程迟大吼一声,抱起时蕊,顶着一头的血疯了般地跑。   苏茶最先反应过来,忙掏出手机来打120。   元亮拔腿就要追上去,跑了两步又停下,指着地上的人:“你丫今天挨揍挨得不冤,今天算你走运,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儿。”   -   时蕊醒来时,已经躺在病房里了,入眼的白,鼻端的消毒水味道她都不陌生。   姚青坐在床前抹眼泪,眼睛都红透了,见她醒了忙扑过来:“蕊蕊,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妈妈啊。医生,医生……”   医生闻讯赶来,对她进行了一番检查后,取下听诊器,他说:“目前各项体症是恢复正常了,但不保证没有下一次。平时需要特别注意,不要做强烈的运动,也尽量保持心情平和,情绪波动不要太大。”   医生离开以后,程迟出现在门口,他头上缠着纱布,一动不动盯着躺在床上的时蕊,他像是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姚青也看到了他,她快速抹了抹眼角的泪:“阿迟,你怎么来了?自己也有伤,怎么不躺着好好休息?”   程迟走进来,看了时蕊一眼说:“我没事。”   时蕊看出了他眼中的愧意,她垂下眸子,小声说:“我也没事。”   是对他说的。   她不需要他的愧疚,只需要他没事。   程敬安出差去了,所以程迟的伤和时蕊突然的病倒都是姚青一个人在处理,虽然跑腿的事交给了助理去做,但还是让她身心俱疲。   尤其是时蕊的身体,几乎令她寝食难安。   姚青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蕊蕊,出院以后不要再住校了,跟妈妈住在一起。这一次你务必要听话,你若是不答应,就是故意要在妈妈的心上戳刀子。”   时蕊咬着唇,终于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如果她的生命真的十分有限的话,她还是希望余生不要带着过多的怨恨,学会珍惜,珍惜每一天,每个人。   第二天苏茶来医院看她,她才知道程迟为什么打架。   “那帮人外校的,在讨论附中高一的年级第一,有人说是大美女,又有人说……”   苏茶突然卡住了,时蕊看着她:“说什么?”   “我说了你别往心里去啊,反正都是那帮子混蛋说的混帐话。”   苏茶给她打了个预防针,时蕊点点头:“你说吧,没事。”   “有人说,年级第一的大美女有心脏病,军训没两天就住院了。还说,心脏病都活不长。”   说到这里,苏茶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时蕊倒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淡淡一笑:“其实,这话他没说错。”   苏茶倒是佩服她的心态,又接着说:“我听元亮说,当时他们在那里买烟,听到这里程迟脸色就变了,但还没有打算上去揍人。是后来那个人又说……”   苏茶实在有点儿说不下去。   时蕊看着她笑了:“苏茶,你平时挺直爽的,今天怎么了?”   苏茶一咬牙:“算了,我直接全说了吧,那人说长得那么漂亮死太早了可惜,都没被男人玩儿过,说想当一回活雷锋,让大美女体验一把人间极乐。当时程迟直接拖起啤酒瓶就呼他脑袋上了,那人突然被打,也急了眼,拿起酒瓶子就跟他干起来了。”   “元亮和吴邵州两个人拉都拉不住,他们说当时程迟是真发了狠,把那人往死里打。后来元亮劝不住了才跟我打电话,想让我带你去拉架,他说只有你能劝得住。程迟在电话里说不准告诉你,我也没想告诉你,结果没想到被你听到了。”   原来是这样。   时蕊想起当时的程迟,他满头是血立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在抓起凳子的那一刻没想过后果,整个人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   虽然她因为跑去拉架而又住进了医院里,但她还是很庆幸去得及时,否则,事情到最后可能真的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几天后,姚青来接时蕊出院。时蕊在医生的办公室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医生,我女儿她能不能做手术呢?如果做手术的话能有几成的把握?”   “做手术的风险还是很大的,你女儿还太小了,我的建议还是暂时保守治疗吧,等到不得不做手术的那一天,再来承担这种风险吧。”   -   医生的建议是出院以后,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于是姚青把时蕊接回了蓝泊湾,并且给她请好了一周的假。   程敬安是时蕊出院的当天出差回来的,当时姚青,时蕊和程迟三个人正在餐厅里吃饭。   程敬安一进屋就瞪着程迟,尤其看到他头上的纱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扔了包就要揍人。   “你小子成天的不让人省心,你是想要气死我?”   一耳光煽下去,程迟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躲。他很多时候也挺倔强的,哪怕挨打也不肯认错。   只是,啪的一声响,耳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竟看见时蕊捂着脸站在他的面前。   她替他挡了那一巴掌。   程敬安没想到时蕊会突然冲过来,他举着刚刚煽过巴掌的手,有点不知无措。   “蕊蕊,对不起,疼不疼?叔叔是要揍这个臭小子的,你没事吧?”   时蕊忍着疼小声说:“叔叔,你答应不揍他,我就没事。”   姚青很心疼地看着时蕊,她知道程敬安这一巴掌是意外,所以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听见时蕊这番话,敏锐的她与程敬安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交换,都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程敬安清咳一声,看着程迟警告地说:“臭小子,这一次看在蕊蕊的面子上就饶了你,没有下次。”   程迟没理会他的父亲,拉起时蕊就往楼上走,直到把她送回房间。   看着时蕊脸上明显的巴掌印,他的心都拧到一块儿了。   “你傻不傻?干嘛替我挡那一巴掌?我皮糙肉厚的,又不怕。”你细皮嫩肉的,一巴掌下去,立马红肿了。   时蕊捂着火辣辣的脸小声说:“你当然不怕,你连打死人都不怕,坐牢都不怕,还怕什么?再说了,你为我打架,我为你挨打,也挺公平。”   程迟愣住,默了一会儿,突然失笑。   小丫头看似平平淡淡一番话,实际是在教育他呢,不过倒是比自己老爸一顿胖揍有用多了。   因为程迟当时心里就钻出一个想法,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程迟下了趟楼,没一会儿又上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冰袋。   “用冰袋敷一下脸,消肿会快一点。”   时蕊接过,将冰袋按在脸上,瞬间又移开,皱着眉头说:“好冰啊。”   程迟无奈,又把冰袋拿了过来:“你傻啊,就这样敷能不冰吗?”   他走进房间,找了一块薄毛巾将冰袋裹着,对她说:“坐下。”   时蕊怕又做出什么愚蠢之举,被他骂傻,于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程迟拖了张凳子在她面前坐下来,拿着裹着毛巾的冰袋凑近她的脸:“抬头。”   时蕊听话地抬头,程迟两根手指托住了她的下巴,半边脸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程迟动作很温柔,一面敷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翻过来,换另一面,如此反复。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时蕊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不得不说,他的颜值真的太能打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放大镜下都无可挑衅。   怪不得学校的女生们对他这么痴迷,果然是有资本的。   等等,他又凑近了几分。   明明还贴着冰袋,时蕊却觉得脸上反而烫得更厉害了。   这个敷冰袋的过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时蕊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的脸,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偏偏人家好似心无旁骛,敷得特别认真,好像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打算结束的架势。   时蕊感觉都快不能呼吸了。   “好了吗?”她小声问。   程迟缓缓转过目光,看着她写满紧张不安的双眼,点墨般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的父母婚姻有感,聊一聊。   我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章:为什么在一起那么难。   来自不同高度世界的人,有着很不同的视野。   你认为很简单的事,在我看来却无比困难。   你能看到山后的夕阳,我却不知道那里有美景。   表面上很接近的两个人,其实距离很远很远。   高攀很危险,屈就很辛苦,找到一个对的人很难。   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对的人,那么之前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祝每一个小天使都能找到那个对的人!   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这篇文章,来自人民日报《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这是我见过最好的答案》。   漫画画得很好,文字也很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馨??艺??我家大宝贝 8瓶;九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砰砰砰。   “蕊蕊,妈妈给你把药端上来了,你睡了吗?”   正在表面兢兢业业敷冰袋,实际早已心猿意马的两个人几乎同时一怔,彼此眼中瞬间都添了几分慌乱。   “妈妈进来了哦。”   片刻,拧动门把手的声音响起,房门被打开了。   清凉的风从窗口吹进来,拂起了粉色的窗帘,吊在窗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窗边的书桌上,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两个孩子并排坐在书桌前,学习得无比认真。   嗯,认真到连她进来都没有听见。   “阿迟也在啊。”   程迟像是才发现她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书,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蕊蕊这几天没上课,我来给她补一补。”   咳咳!   时蕊被口水给呛住了。   “蕊蕊这是感冒了吗?怎么咳嗽起来了?这两天天气转凉,要特别注意啊,要不要妈妈给你拿点儿感冒药?”姚青把一杯中药轻轻搁在桌上,关切地问。   时蕊尴尬地吸了吸鼻子:“不用了,没有感冒。”   姚青注意到,时蕊面前的作业是英语,而程迟面前的那本书是物理。   所以他是拿着物理书在给她讲英语?   与此同时,两位撒谎当事人也发现了这个特别白痴的漏洞,顷刻,那份尴尬又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聪慧如姚青看破不说破,把药盒子放程迟面前,笑着说:“阿迟,你的药阿姨也给你拿上来了,记得吃哦。”   还好姚青放下药就离开了,没有多呆。两个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尴尬地对视一眼。   程迟挠挠头,也有那么一丢丢难为情。   又没做什么,大大方方就很好,干什么要做贼心虚?   “把药喝了吧,呆会儿凉了。”程迟说。   时蕊把那杯药挪过来,看着那浓黑的药水就直皱眉头。这两天每天都喝这种药,喝完嘴里苦半天。   “不想喝。”她说。   关于自己的病情,她其实是比较消极的,医生做手术都不敢做,每天吃着这些药又能有什么用呢?药效什么的她完全感觉不到。   “要我喂你喝?”   程迟一只手撑着缠着纱布的脑袋,看着她不明所以的样子,眼神里多了几分轻佻。   “你要再不喝,我就喂你了哦,用嘴喂。”说着他作势要去端药。   “不要。”时蕊一下子捧住杯子,涨红着脸,再不犹豫,咕噜咕噜喝了下去,没一会儿杯子就见了底。   程迟满意地笑了:“这才乖嘛。”   时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还笑?总是这样,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的,喂药而已,你想哪儿去了?”   他还在笑,笑得那么欠揍。   时蕊不想理他了,拿起笔开始做题。   程迟拿起面前的药盒子看了看,瞥了时蕊一眼,突然唇角一勾,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愁眉苦脸地说:“哎,我也不想吃药。”   时蕊笔尖一顿,握笔的手紧了紧。   “喂,刚才你不想喝我都主动提出喂你了呢,现在轮到我了,你就不能友爱一点吗?”   他戏谑的声音让时蕊耳根子红了,她白了他一眼:“你爱吃不吃,随你。”   “哎,我好可怜啊。”程迟放下了药盒子,趴在了桌上。   时蕊没理他,继续做了一会儿题,她一学习就比较能沉静下来,做着做着就忘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突然刮来一阵风,窗前的风铃大幅度摇摆,急促而清脆的叮当声把沉浸在题海里的她拉了回来。   凉风让她打了个寒噤,她缩了缩脖子,发现程迟还趴在一边,药也没吃,于是拿胳膊肘碰了碰他。   “喂。”   “头疼。”他趴着不动,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时蕊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装了,快起来回你房间,我要睡觉了。”   程迟缓慢地撑起脑袋,时蕊发现他脸很红,眼睛也是红,跟之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头疼。”程迟又重复了一遍,还颇有几分委屈把啦的样子。   时蕊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烫得她手一缩:“你发烧了?”   “怎么办?我下去告诉程叔叔。”说着时蕊起身就走,程迟拉住她的胳膊,“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客厅里有退烧药,你去帮我拿上来吧。”   “真的不用去医院?”时蕊不放心地看着他。   “不用。”   “那好吧,我马上去拿。”   时蕊跑下楼,按照程迟所说的位置找到了退烧药,又倒了一杯水一起拿上来。   程迟已经回了自己房间,人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小灯,茶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药拿了,赶紧起来把药吃了吧。”   程迟掀开眼帘,强撑着坐起,靠着床头,接过药吃下之后便闭着眼,头往后靠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状态是真的挺糟糕的,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哪怕打架那天他满身是血,却不像现在这样。   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发烧,奶奶就用热毛巾给自己敷额头,于是她去打了一盆热水来,拧了毛巾叠成小方块准备放在他额头上。   可是,他的额头上缠着纱布。   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你的伤口感染了,所以导致发烧啊?”   程迟只觉眼睛发着烫,连视线都是模糊的,他嘶哑着嗓音说:“可能是吧,我觉得伤口有点儿痒,要不你帮我把纱布拆下来吧,那边有医生开的外用药。”   “好吧。”时蕊放下手里毛巾,坐在床边,在他头上找了一圈儿,找到缠纱布的胶带接头,小心翼翼地撕下来。   “我有点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毕竟我也不是医生,万一弄得更糟糕了怎么办?万一不小心留了疤怎么办?到时你就破相了。”   这么帅的一张脸,要是留一道疤,那多遗憾。   程迟看着她一边拆又一边不停质疑,听着她的喋喋不休。   她是真的在担心他啊。   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觉得身体的难受都被压下去了,甚至还有点儿享受这一刻。   这场病,生得值!   纱布已经取下来,时蕊观察着他的伤口:“好像是有些化脓了,就这样自己上药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程迟勾唇道。   时蕊把外用药拿过来,用棉签轻轻点了药水凑过去。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了,可是棉签碰到伤处的时候,她还是看到程迟皱了下眉头。   “疼啊?”时蕊立刻把动作放得更轻了。   同时,暖暖的热气洒在了他的额头。   程迟身体一僵,抬眸,看到时蕊正嘟着嘴,一边擦一边轻轻地吹着。   此时时蕊一心都在他的伤处,觉得他发着烧又顶着伤,挺可怜巴巴的,这会儿完全把他当作孩子似的,只想着尽可能地让他不疼,好受一些。   “好些了吗?”   “嗯。”   程迟嗓子发紧,伸手指了指额头左边:“还有这里。”   时蕊是坐在他右边的,要处理他左边的伤口,就需要凑过去一些,这样两人就靠得更近了。   “你侧过来一些。”时蕊拿着棉签,努力去够他另一边的伤口。   她的脸近在咫尺,细致地替他擦药,几缕头发时不时扫在他脸上。她轻轻吹着他的伤口,呼出的气息带着清香。   程迟盯着她小巧的唇,只觉浑身都热了起来,喉结轻轻滚了滚。   “再过去一点。”他诱导着她靠过来,声音都暗哑了。   “哦。”时蕊努力往那边看过去,寻找他左边的伤处,乖得不得了,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坏心思。   程迟的视线根本从她的唇上移不开,心里冒出一个冲动的想法,几乎快要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暗暗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   小姑娘胆子小,他怕吓着她。可是心底有另一个自己在疯狂地拉扯着,说服着他放下理智,遵从心意。   想吻她,他感觉体内有团火,他所有的清醒意识都被烧尽了。   当他终于想不顾一切的时候,时蕊已经擦好了药,站了起来。   一切暧.昧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断掉了。   “你怎么脸更红了?”时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天,好烫,这样下去不行,我得去告诉程叔叔。”   程迟抓住了她的手腕:“已经很晚了,我没事,药效来得没那么快。”   时蕊脸烫了一下,轻轻把手收回来,想了想说:“那先观察一会儿吧,如果一两个小时还不退烧的话,就要去医院了。”   “嗯。”   “你要乖哦。”   她的关心让程迟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程迟勾了勾唇,嗯了一声。   时蕊为了守他,拿着书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   程迟是真的烧得头脑不清醒,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发现时蕊靠在床边也睡着了。   她双腿蜷着,十分扭曲的姿势,想必一定很难受。   程迟心都拧紧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唤醒。   时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我怎么睡着了?”   “回房间去睡吧。”   “可是万一呆会儿烧得更厉害怎么办?听说烧狠了会烧成傻子。”   时蕊说得一本正经,程迟却突然失笑,又带着些许的无奈:“你在这里我才会烧成傻子。”   “什么?”时蕊没听清,或是不明白。   “没什么。”   时蕊伸手探了探他的头:“好像没之前那么烫了,药起作用了。”   “嗯,回去睡吧。”   “那好吧,如果很不舒服不能硬撑着,要说哦。”   “嗯。”   时蕊终于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关上了门。   程迟仰着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人离开了,可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她的味道,清新香甜。   这真是非人的折磨。   可终究是怕吓着她啊!她那么胆小又敏感,万一生气不再理他怎么办?   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如此顾忌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大佬,你有点儿怂哦。   程迟:你是希望我怂还是不怂?怎样我都听你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张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3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这一夜程迟混混沌沌,睡得不是很安稳,到后半夜还开始大量出汗,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周身无力,又累又渴,想醒又醒不过来,如同被梦魇缠身。   直到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才终于从混沌中醒来,入眼便是时蕊的脸,白皙干净,一双大眼睛水灵透亮。   他有些恍惚,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梦还是真。   时蕊收回搁在他额头上的手,松了口气:“还好,已经不烫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她这么早到他房间来,竟是在担心他退烧了没有。   “这是几?”时蕊在他眼前比出两根手指,俏皮地眨眨眼。   “干嘛?”程迟难受了一夜,一张口声音都是沙哑的。   “我看你烧傻了没有。”   程迟刚刚醒来,还不是很清醒,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行为受了潜意识的支配,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时蕊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脸悄然红了,小声咕哝:“看来是还没有烧傻,那我回去再睡一会儿。”   跑出房间,临关门时,她又探进一颗小脑袋:“今天周末,你也多睡一会儿吧。”   程迟盯着已经关闭的房门,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了笑意。   -   出院休养的这几天,姚青没有工作,亲自在家里照顾时蕊,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虽然时蕊不怎么跟她交流,但她忙前忙后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得到,她也不是冷血无情的木头人,完全没有感觉。她不仅有感觉,甚至还有点儿迷恋这种感觉。   只是每当想起奶奶和父亲,她的心里又会钻出犯罪感,因为她对姚青的接受就是对奶奶和父亲的背叛。   可她终究只有十六岁,在背井离乡,脆弱无助的时候,要让她如何推开一份渴望已久的母爱?   午后,时蕊坐在书桌前看课外书。   桌上放着姚青亲手给她准备的水果拼盘,很漂亮。   姚青做任何事情都力求精致完美,这一点倒是一点儿也没变。可父亲就活得比较粗糙,他从来不懂她追求精致的意义。   如果她在父亲面前摆在这样一个水果拼盘,只怕得不到夸赞,还反倒会迎来嘲讽。   拿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出哥哥两个字。这个备注时蕊一直没有改。   电话接起,程迟的声音传来:“在干嘛?”   “看书。”   “不觉得无聊?”   时蕊合上书,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违心地说:“还好。”   “下午两点有篮球赛,要不要来看?”   “篮球赛有你吗?”   “当然。”   时蕊正闷得慌,有些心动,却又有些儿犹豫:“我可以来吗?而且现在已经一点二十了,赶不到了吧。”   “等着,我来接你。”程迟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挂了电话以后,时蕊洗了个头,然后换了件米色的卫衣,是姚青那天给她新买的。   头发刚吹到半干,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我在楼下。”   “哦,马上。”时蕊收拾好吹风机,匆匆忙忙往外走。   电话没挂断,程迟又说:“不要急,慢慢走,我会等你。”   “嗯。”   虽然嘴上答应着,可时蕊还是没有放慢脚步。其实她对篮球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她对一切体育运动都没有兴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有点儿迫不及待。   大概是闷得太久了,太需要一次放飞了。   本来想跟姚青说一声,可是姚青不在,听佣人说她开着车出去了。   走出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倚在摩托车边的程迟,他穿着一身红色的篮球服,背着光,浑身有种清俊的少年气质。   她小跑过去:“现在还来得及吗?会不会耽误你比赛啊?”   程迟替她戴上头盔,扣好:“放心吧,有我在,肯定来得及。”说完他单手戴上头盔,跨上了摩托车。   “上来。”   时蕊小心翼翼坐了上去,又往后移了一点,与男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程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坐稳了?”   “嗯。”她轻轻抓着他腰间的衣服。   程迟拉下护目镜,油门一轰,摩托车便箭一般地冲了上去。   由于惯性,时蕊整个人都扑到了他的背上。   “你,你慢点。”   程迟勾了勾唇:“慢不了,再慢就来不及了。”   他直接抓住她的一只手扣在腰间:“抓紧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时蕊也能感觉到他腰间的紧实腹肌。她脸颊滚烫,却不敢松手。   速度太快了,她是真的有点害怕。   摩托车极速前行,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程迟只觉整个心都飞了起来。   抵达学校的时候,还有五分钟开赛。   元亮火急火燎奔过来,看到了跟在程迟身后的时蕊:“原来你接你家小蕊蕊去了,那你倒是接个电话,可急死我了,老子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老子是那种人?”程迟的气场太强了,一进篮球馆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他回头对时蕊说:“找个近一点的位置坐。”   时蕊点点头,避开密集的观众区,挑了个第三排的位置坐下来,她周围都没有人。   今天这场比赛,是年级决赛,八班对五班。   吴邵州一边替他捏胳膊一边说:“这一次茶茶妹跟咱们成了对手,迟哥你可不能手软啊。”   程迟轻笑:“手软?因为她是女人吗?别忘了,你们都还曾经是她的手下败将呢。”   元亮不服地叫道:“哥,咱们那是让着她呢。”   程迟瞥他一眼,笑道:“脸红不?”   裁判已经上来了,比赛马上开始。   程迟往时蕊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人不见了,在观众席上搜寻了一圈儿也没有见到她的人,心里不禁一慌。   “阿迟,过来啊,准备开始了。”元亮大声叫他。   程迟没理会他,突然转身朝着篮球馆外跑去,身后队友大声喊他,他都充耳不闻。   观众们也都十分诧异。   “比赛开始了,程迟去哪儿啊?”   “谁知道啊。”   刚跑出篮球馆,他便见到时蕊迎面走来,顿时松了口气。   “你去哪儿了?”   时蕊扬扬手里的脉动:“我去买水。”   “不要乱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很怕她在某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突然病发,那种情况他真的想都不敢想。   “什么?”时蕊诧异地看着他。   “没什么。”   时蕊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纱布:“你还有伤,能行吗?”   大佬的能力自然是不容质疑。   程迟挑了挑眉,信心满满:“行不行你看着不就知道了。”   “阿迟,快点儿啊,你干啥呢,都等你呢。”元亮追了出来。   他们一起走进去,程迟亲自把时蕊送到观众席坐下,又不放心地叮嘱:“坐好,不要乱跑了哦。”   “噢。”   其他观众都忍不住往这边看,羡慕又好奇。还是第一次看到程迟对女生这么好呢。   有的人开始猜测时蕊的身份,有知情者给大家释疑,说是程迟的妹妹。   “原来她就是那个麻雀变公主的幸运妹子啊,好漂亮啊,果然是基因强大啊,两兄妹都长得那么好看。”   “不过,以前怎么没听说程迟有什么妹妹?”   “豪门关系谁说得清楚,就像段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个妹妹一样。”   “哈哈,有道理!”   程迟往下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看见她,眉梢轻扬:“假如赢了,有奖励吗?”   时蕊狐疑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想好了再说。”   程迟跑回了赛场上,整个篮球馆再次沸腾了起来。   “程迟,加油!程迟,加油!”   由于今天是高一的决赛,所以现场观众大多都是高一的同学,八班和五班和同学最多。   身为班长的喻薇坐在最前面,组织着班上的同学喊口号,给班级篮球队涨士气。   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朝时蕊这边看了一眼。   时蕊没注意到她,她的目光全在程迟的身上。   篮球场上,程迟无疑是最耀眼的存在,比赛一开始就特别猛,没一会儿就进了好几个三分球。对方实在招架不住,喊了暂停。   “阿迟今天牛逼坏了啊。”吴邵州拍着程迟的肩膀。   元亮得意地说:“那是,你也不看看谁在看他比赛,阿迟当然要好好表现表现。”   程迟朝观众席某个方向看过去,时蕊由衷地拍了拍手。   程迟望着她,笑了。   “哟哟哟,笑得心花怒放的,干啥呢,当我们隐形的啊?这隔空的放电是想要电死我们?”   程迟收回目光,拍了拍元亮的肩膀:“提醒你,呆会儿苏茶要发力了,你重点盯着她。”   “没问题,她一娘们儿。”   “话别说太满,当心打脸。”   果然,下一场五班调整了战术,比刚开始强劲了许多。   此时篮球在苏茶的手里,队友提醒:“苏茶,你可别放人情啊。”   “屁话!赛场上无兄弟,老子拧得清。”   苏茶一下一下拍着手里的篮球,眼神扫过四周,快速分析眼前局势。   “茶茶妹,这边是你几个哥哥,你可温柔着点儿啊。”元亮在赛场上也改不掉那嘻皮笑脸的样子。   苏茶冷笑一声,突然一个潇洒的侧滑,拍着球突破了元亮的防御,往前冲了几步,纵身一跃。   三分球,进了!   五班的同学沸腾了起来。   “苏茶,加油!五班,必胜。”   元亮暗骂了一声操,再不敢掉以轻心。   五班的队友被苏茶这一个三分球激起了斗志,接下来的比赛更加积极主动。   时蕊坐在观众席,也暗暗有些紧张。   原本一边是程迟,一边是苏茶,其实谁赢都无所谓,但程迟不一样,他天生属于篮球场,他在大家心目中已经站在了一定的高度,他如果输了,输掉的不止是一场比赛,是面子。   好在程迟一直没有松懈,他头上顶着伤,在球场上奔跑,汗水挥洒间,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进球,都会引来全场尖叫,甚至有五班的女生忍不住为他喝彩。   最终,八班赢了这场比赛。   裁判吹响口哨的那一刻,八班的同学们都站了起来,时蕊也激动地站起来。   程迟汗流浃背,在沸腾的欢呼声中远远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的鼓励。于是,时蕊缓缓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两个人对视一笑,默契流转。   那一刻,时蕊似乎终于理解了童佳佳对他的崇拜。   她崇拜他,甚至十分感动。   他是运动场上的一道光,他是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的可能。   后来,程迟说,他是为了与她互补而生的。   苏茶与程迟击了个掌,大气地说:“输给你,我服气。”   五班其他人也一一跟八班队友握手,五班虽然输了,但并不丧气,因为知道对手是程迟,他们就知道必输无疑。好在大家的齐心协力,比分也不算太难看,已经是满足了。   观众席上一群女生涌上去递水递毛巾,围着班上的功臣们。   元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胜利之后的福利,而程迟没有接任何人的水,而是穿过人群,直接走向站在人群背后的时蕊。   “辛苦了。”时蕊将手上的水递给他,他接过拧开,一口气就喝了一大半儿。   见他头发全湿了,脸上挂满汗水,她有些担心。   “你流了这么多汗,伤口又该感染了。”   闻言,程迟想起那天晚上,眸子暗了暗,意味深长地说:“那又得麻烦你了。”   “我又不是医生,你还是麻烦医生吧。”   “医生没你换得好。”   时蕊心里浸了蜜似地,嘴上却嘀咕:“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时时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姚青打来了。   “蕊蕊你在哪里?”姚青声音很紧张。   她回去以后没见到时蕊,心里就升起一股恐惧,她怕时蕊离开她,她怕她用不告而别来惩罚她,就像她当初不告而别的离开一样。   时蕊捏着手机,看了程迟一眼,小声说:“我在学校看……哥哥的篮球赛。”   程迟刚跟其他人说完话,回过头正好听到了她这句话。   哥哥两个字,软软的由她的口里吐出来,让他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浑身串过一阵酥麻感。 第27章 (捉虫)   原本以为看完比赛就回去,可没想到他们还有别的安排。   赢了比赛,他们准备好好嗨一场,地点就安排在名豪国际。身为少东家的程迟发了话,愿意去的都欢迎。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鼓掌欢呼。   今天他好像特别高兴,不像平时那样总是冷着脸,整个人看起来随和了很多。   所以很多同学也就抓住这个机会大着胆子来了,总共大概得有三四十个人,其中还包括五班的队友,包厢都开了好几个。   安排好了同学们,程迟领着时蕊去点吃的。很巧地,他们竟然遇到了蔡经理。   染烫着栗色的大波浪,涂着大红唇,穿着紧身小制服的蔡经理踏着高跟鞋迎面走来,看起来万种风情,特别性感。   其实一进入名豪国际,时蕊就有点儿担心。毕竟在这里工作过,遇到熟人会很尴尬。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而且还是自己曾经的上司。   “少爷。”   蔡经理跟程迟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了时蕊的身上,突然扬唇一笑:“小蕊原来是少爷的女朋友啊,少爷可真是挺有眼光的。”   时蕊知道,蔡经理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能力不够也撑不了这样的场子。但她也十分善良,她这话不是调侃,也不是嘲讽,她是由衷的。   “不是……”时蕊想要解释,程迟却打断了时蕊的解释,指着橱柜问:“想吃什么?”   蔡经理看着他们笑了笑,优雅地转身离开了。   时蕊见蔡经理走远,这才小声说:“你刚才怎么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程迟把手都进裤兜,很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都误会了。”   程迟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时蕊抬起头。   做我女朋友。   最终,程迟却只说:“没什么。”   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的勇气,或者说对她和他自己都没有信心,不能确定她的心意。   “想吃什么?”他再问。   时蕊趴在透明的橱柜上,看了一会儿,她指着一个火山冰淇淋:“我要那个。”   “不行,太冰了。”   她一脸失落,又指着一份泥螺:“那我要那个。”   “太辣了。”   时蕊耷拉着脑袋,下巴搁在橱柜上,十分灰心得指着烤箱里的热狗:“那个。”   “那个是垃圾食品。”   “……”   时蕊也有点脾气了:“明知道是垃圾食品你们还卖?”   “哪儿那么多废话。”   最后程迟做主,给她点小蛋糕。   “要哪种口味的?”   时蕊哼了一声,干脆不回答了,反正她选择的他都会说不可以。   程迟无奈,做主给她选了个草莓蛋糕。   那个草莓蛋糕看起来卖相还不错,香味也很诱人,时蕊鼓着腮帮子,故作勉为其难地接过了蛋糕。   程迟知道她有点不高兴了,而他竟然觉得她不高兴的样子有点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乖。”   不远处,蔡经理和一群服务生聚集在那里,围观了两人的互动,一个个全程姨母笑。   “少爷这么温柔的吗?以前怎么没发现。”   蔡经理笑着说:“自然是因为喜欢才会温柔,咱们少爷跟一般肤浅的富家公子就是不一样,眼光很6哦。”   “是呢,小蕊是个不错的女孩子,长得又漂亮,跟少爷很登对。”   他们的包厢里只有元亮吴邵州苏茶几个自己人,元亮在唱歌,吴邵州坐在点歌台前面翻着屏幕,苏茶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元亮唱的是一首节奏欢快的歌曲,不,他那不能称之为唱,他是在嚎。时蕊坐下以后看了一眼屏幕,才知道他嚎的这首歌叫做沙漠骆驼。   唱了一半,元亮看到了时蕊手上的蛋糕,立刻就朝着可爱的蛋糕伸出了魔爪,谁知却被程迟无情拍开。   “要吃自己去点。”   元亮吸了吸鼻子,做出一脸伤心欲绝的样子:“阿迟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自从小蕊来了以后,你的心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元亮,你滚。”苏茶都听不下去了。   吴邵州切了歌,把他手里话筒抢过来:“该我了。”   下一首是《消愁》,吴邵州唱得不错,比元亮的干嚎好多了。时蕊捏起小叉子,一边吃蛋糕一边听歌。   程迟点起一支烟,手里把玩儿着金属打火机,一开一合间,蓝色的火苗也一明一灭。   吴邵州连着唱了两首,唱第二首《演员》的时候,包厢的门开了,其他包间的几个人涌了进来,他们也是八班篮球队的,一来就跟元亮他们聊今天的篮球赛,聊得特别带劲儿。   程迟没怎么聊,只是偶尔淡淡地应一声。   后来又进来了几个女生,其中有喻薇,她在包间门口的时候还有些迟疑,是被姜敏她们拉进来的。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一起热闹热闹呗。”   苏茶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里,盯着手中的手机冷笑一声:“倒是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由于唱歌的声音也挺大的,姜敏并没有听到,最终还是把喻薇给拉进来了。几个女孩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眼见着吴邵州唱完了第三首,还要接着唱下去,元亮嚷嚷起来:“麦霸,够了没有?能不能给别人一点儿表演的机会?来,小蕊,你来一首,想唱什么,我给你点。”   时蕊一听连连摆手:“我不会唱的。”   “总会一两首吧,别害羞嘛,大家都是同学,随便唱。”   “我真的不会。”   她真的不是谦虚,这些年她一直是学霸属性,一心只读圣贤书,和时代都有些脱节,根本不会唱现在的流行歌曲。   元亮知道时蕊脸皮薄,也没敢太过为难她,把目光转向了程迟,突然就笑得有点儿意味深长。   “那下一首阿迟来吧,要不要再来一首学猫叫?”   元亮一嗨起来,就又有了不怕死的精神,结果被程迟一块西瓜塞过来,堵住了嘴。   下一首歌屏幕上已经出来了,是吴邵州点的《专属味道》,元亮激动地指着吴邵州,匆忙咽下口里的西瓜说:“这首歌给阿迟唱。”   “阿迟,来来来。”吴邵州把话筒双手奉上。   时蕊听这前奏是比较欢快的歌曲,恐怕跟学猫叫异曲同工,她猜想程迟会拒绝,哪知程迟竟然接过了话筒,掐了烟站起来,走到了前面去。   喻薇看着程迟,明显也有些意外。   元亮说:“这是对唱歌啊,谁跟阿迟一起唱?小蕊,你来吧?”   时蕊摇摇头:“我真的不会。”   “想起你的可爱模样,生气时嘴嘟着撒娇,那一天发现了你的好,爱上你的微笑……”   程迟的歌声一响起,包厢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夏季里的一场绵绵细雨,又如是情人间的低喃,欢快的旋律被他唱出了一种浓情的味道。   他突然抬眸,两人的目光于暗淡的光线中交汇。   “想在晴天与你紧靠,把烦恼都变成气泡,别人猜不到,让你知道,有你就是最好……”   他望着她,眼神里带着温度,歌声如同倾诉。   她想起那个夜晚,他牵着她在靶场上奔跑,迎着夏夜的风,如是一场挣脱束缚的逃亡。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强烈起来。   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到女声部分,音响里突然传出了女声。大家左右寻找,发现是喻薇突然拿起了另一只话筒。   喻薇的歌声很好听,温柔又甜美,配合程迟的声音一点儿也不违合。   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然后大家都跟着鼓掌。毕竟是美女,又是班长,大家还是很给面子。   又到了男声部分,男人的声音却变了。原来话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吴邵州的手里,程迟坐回了时蕊的身边。   也是直到这一刻,一帮女生才从程迟的歌声里回过神来。   “天,程迟唱歌也太好听了吧,唱得好有味道。”   “毫不夸张地说,可以直接出道了。”   喻薇有些受伤地盯着程迟,她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她面子,连跟她合唱一首歌都不肯。   程迟又点燃了一支烟,薄薄的烟雾掩着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这时又有几个人进来了,是五班篮球队的队员,他们是端着酒杯来的,跟进来的侍应生打开了他们拧进来的几瓶酒,把桌上的几个空杯子也倒上了酒。   打头的高个子笑着说:“今天这场比赛我们虽然输了,不过倒是打得酣畅淋漓,来来来,下了赛场交个朋友,我们先干为敬。”   苏茶笑了一声:“今天这个局是程大少请的,你们拧着程大少的酒过来敬他,倒是一点儿不亏啊。”   高个子有点儿尴尬地笑笑:“程大少慷慨,我们也就是来混个热闹。”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高个子又将手中酒杯倒满,看向坐在程迟身边的时蕊,笑着说:“听说这位美女是程大少的妹妹,那我必须得敬一个啊,美女,给个面子吧。”   时蕊没想到他会突然敬自己,她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高个子举着杯子等着呢,她想了想,觉得同学之间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左右不过一杯啤酒而已。可当她正要端酒的时候,酒杯却突然被程迟扣住了。   “她不喝酒。”他淡淡地说。   高个子很尴尬,但程迟态度不容置疑,他也不好再劝。   “那我这杯就敬程大少吧,感谢程大少今晚的招待。”   程迟正要端酒杯时,身边一只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侧过头,时蕊凑近他,小声说:“你也少喝点吧,你伤还没好呢。”   程迟愣了几秒,缓缓勾起唇来:“好,最后一杯。”   他喝完这杯后把酒杯反扣在了桌上,后面果然没有再喝。   后来苏茶拉着时蕊去上卫生间了,那高个子迫不及待地挪到时蕊的位置。   他等这个机会等挺久了。   “程大少,你妹妹长得很漂亮啊,有没有男朋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程迟:打我家小蕊蕊的主意?当我隐形的?   谢谢追文到这里的你们,么么哒,我会用心写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的小草(黎梓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此时八班的一个女生和五班的一个男生在合唱《凉凉》,其他大多数男生围坐在茶几说笑喝酒吃东西,有人干脆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   元亮离高个子比较近,刚好听见了他的话,当时他就注意到程迟脸色冷了下去,于是忙拿起酒瓶子来倒酒。   “来来来,喝酒喝酒,咱们八班和五班是友谊班,下了赛场是兄弟哈。”   奈何那高个子愣是一点儿求生欲都没有,直接把面前酒杯推开,还生怕程迟听不清楚,又往程迟那边挪了挪,还加大了音量。   “程大少,也许你还对我不了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张俊,是三中前十考到附中来的,嗯,除了文化成绩拔尖以外,体育方面也还可以,另外我还参加过校园歌手大赛,拿过一等奖,还算比较全面发展吧。然后我爸妈都在国企,工作稳定,收入也不错……”   “所以?”   程迟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打断了他的话,蹙紧的眉头是耐心用尽的信号。   元亮生怕程迟一个忍不住一瓶子呼人脑袋上,上次的伤还没好呢。他扯着张俊的胳膊:“嘛呢?喝酒啊,废那么多话干几把啥啊?唠唠叨叨跟个娘们儿似地。”   然而正处在自我膨胀中的张俊并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一点儿也没理会他的阻止,愣是要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他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今天在篮球馆见到你妹妹,我便对她一见钟情了,但我知道,她既然是你妹妹,那么要追她必然首先得过你这一关。所以程大少,你看我做你妹夫合适吗?”   说着,张俊还挺直了背,顺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型,这番毛遂自荐做得非常到位。   元亮扶额,躺回沙发里,已经放弃拯救他了。   “你自己觉得呢?”   暗淡的灯光下,程迟嘴里叼着烟,看不出情绪。   “我觉得吧,我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也还行。”张俊难得地谦虚了一下,还有点儿小害羞,“我觉得我跟她挺般配的。”   程迟突然发笑,张俊见他笑了,以为有戏,心里还兀自沾沾自喜,可他却没有注意到,程迟按进烟灰缸的那半支烟都狠狠地变了形。   “你放心吧,我是一个专一的人,对感情的态度十分认真,我会对她好的,可接受监督……”   不料话说到一半儿,却被程迟淡淡地打断了:“我觉得,不合适。”   张俊笑脸一僵:“为,为什么啊?”   “你最好不要动她的心思,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程迟冷声警告完,站了起来,“走了,你们尽兴。”   他丢下一句后,直接拉起刚刚回来的时蕊离开了包厢。   张俊一脸懵逼:“他怎么这样?”   “哪样?”元亮斜眼看着他,冷哼一声,“敢打小蕊的主意?没揍你就不错了。”   苏茶还正想问程迟又在抽什么风,这会儿一听就明白了。   “张俊,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其他人只是看到程迟走了,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经过几位知情人的片段信息汇总以后,他们最终得到了结果是:张俊喜欢上了时蕊,可程迟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妹妹,所以带着妹妹离开了。   众人感叹:“护妹狂魔啊!\"   -   “怎么了呀?你看起来有点生气?”电梯里,时蕊小心翼翼观察着程迟冷硬的脸色。   她一回来就被他拽走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迟靠着电梯壁看着她,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盈盈动人,像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一汪碧湖,明明风平浪静却又暗藏漩涡,让人一个失神就轻易能陷了进去。   她清纯得就像一张白纸,想在上面写些什么,又有所顾忌,怕破坏了整张白纸。   这样的她,叫人怎能不喜欢呢?   “谁惹你生气了?”   时蕊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同时,电梯到了一层。   两人走出电梯,程迟放慢脚步,想了想说:“有一块蛋糕,我特别喜欢,可刚刚有人告诉我,他也喜欢,他想要。”   时蕊停下脚步,抬起头聆听他。   程迟看着她,认真又霸道地说:“那块蛋糕是属于我的,任何人都不能觊觎。”   时蕊愣了几秒,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块蛋糕而已,你至于吗?程大少爷?”   程迟有点儿崩溃,他是疯了要把她形容成一块蛋糕。然而最后他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至于,很至于!   那不是一块蛋糕而已,那是他在青春岁月里唯一动过的真心。   出了名豪国际以后,程迟准备拦辆出租车,时蕊让他等一下,然后朝着马路对面跑去,钻进了一家甜品店。   没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托着一块草莓蛋糕递到他面前,盈盈大眼望着他。   “给你,不要因为一块蛋糕而生气啦!”   程迟实在哭笑不得。   眼前的女孩特意买了一块蛋糕哄他开心,这怎么有种剧本拿反了的感觉?   虽然很好笑,程迟却又觉得甘之如饴,捧着蛋糕整个心都飘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被小姑娘忽悠着放弃了出租车,坐上了公交。   末班公交车很空荡,整辆车只有他们两个乘客。   大概是由于花着坐公交的钱享受到了专车待遇,又或者是窗外霓虹光影太美,亦或是草莓蛋糕太甜,两个人这会儿都很享受这一刻。   其实程迟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但不忍辜负她的心意,还是吃了,在时蕊很期待地问他好不好吃的时候,他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吃完哦,不要浪费。”   “太多了,我吃不了,不如你帮我。”   “真吃不了?”时蕊的目光飘向程迟手里的草莓蛋糕。   先前那个蛋糕她还没吃多少呢,想起那个味道就嘴馋。于是她终于抵抗不住诱惑,拿起了一只小叉子。   柔软细腻的口感攻击着味蕾,耳边传来路边流浪歌手的弹唱,时蕊想起先前程迟唱的那首歌,由衷地说:“你歌声真好听。”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他的心意啊。   他所有说不出口的话全都在歌词里了,可惜小丫头单纯,似乎读不懂他唱那首歌的意义,   程迟无奈地茬开话题:“不公平,你已经听过我唱了,可我还没听过你唱。”   “我不会。”   “不信你一首都不会,至少音乐课上总学过吧?再不济,两只老虎总会吧?”程迟调侃道。   “那要这么说的话。”时蕊拖长了调子,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起了一首歌,还会那么一两句。”   “唱来听听。”   时蕊克制着唇角的笑弧,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胆儿肥了啊,竟然调侃起我来了。”程迟扬手作势是揍人,可最后却只是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首歌成了大佬怎么也抹不去的黑历史,时蕊也就会那么一两句,她整理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笑得好开心。   看着她的笑容,程迟真的什么脾气都没了。被人觊觎了心爱的蛋糕而产生的烦躁也散了。   到家以后,已经很晚了,他们原本是想悄悄溜回房间,可没想到姚青和程敬安都在客厅里坐着呢,他们一进去两人的目光就锁定了他们,看样子像是刻意在等他们。   程迟倒是很无所谓,反正挨训也是家常便饭。但时蕊不一样,她从前是很乖的,这种玩到很晚回家的情况还没有过,她有点儿紧张。   姚青笑问:“篮球赛结果怎么样?”   程迟说:“赢了。”   姚青赞:“真棒!”   一段气氛尴尬的尬聊。   “没有我赢不了的比赛。”程迟狂妄地说。   程敬安哼道:“你小子就是狂,就不能谦虚一点,多像妹妹学学,人家考第一也没骄傲。”   程迟挑了挑眉,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   姚青笑着打圆场:“狂也要有狂的资本,我看阿迟倒是跟你年轻时差不多。”   程敬安又问:“篮球赛打这么晚?”   程迟冷笑一声:“何必明知故问,前台肯定早就跟你打过报告了。”   时蕊在一旁暗暗替他捏了把汗,这脾气真是臭,这要是她孩子,她都想抽他。   不过看起来程敬安也习惯了,毕竟父子两都相处这么多年,彼此什么脾气都很了解。   “同学适当的聚会没问题,但是你还带着蕊蕊,蕊蕊的身体能跟你一样熬这么晚吗?“   时蕊小声说:“叔叔,是我想去的。”   程敬安与姚青互看了一眼。   时蕊偷偷瞄了程敬安一眼,然后打了个呵欠,眼睛里带着倦意:“叔叔,我困了,可以去睡觉了吗?”   程敬安看着面前柔软乖顺的女孩,声音立马变得温和:“可以可以,赶紧去吧。”   时蕊转身走的时候,小手拉住了程迟的衣袖,顺便把他也拽走了。   沙发上两个人面面相觑。   待两个孩子脚步声消失以后,姚青问道:“看出了什么?”   “看出来了。”程敬安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张迪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休养一周后,时蕊要回学校上学了。   其实她早就在家里呆不住了,她喜欢学校明亮的教室,怀念每天听课刷题的时光,喜欢那种为了未来而拼搏的感觉。   清晨,她早早起床,把房间整理了一遍,然后穿好了校服,梳好了头发,背起了书包下了楼。   “蕊蕊,坐下等一会儿,妈妈在热牛奶,一会儿就好了哦。”厨房里传出姚青的声音。   时蕊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拿出英语书来,从客厅走出去,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小声读。   过了一会儿,程敬安穿着一身运动服晨跑回来了。   “蕊蕊,这么早啊。”   “叔叔早。”时蕊抬起头,礼貌地打招呼。   程敬安进了厨房,拿手巾擦着脸上的汗水,对姚青说:“阿迟肯定还在做梦,这小子,要是蕊蕊一半儿的懂事就好了。”   “谁说我还在做梦?”一道慵懒的声音,伴着下楼梯的踢踏声响起。   程敬安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正走下楼的儿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你看看时间,你以为还早啊?蕊蕊读书都读半天了。”   程迟挎着单肩包,停在楼梯处,顺着客厅望出去。只见小姑娘坐在花园里,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课本,嘴唇时不时掀动着。   “阿迟,准备吃早餐啦。”姚青端着面包牛奶从厨房里出来,笑盈盈地说。   程迟走下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不吃了。”   “不吃早餐怎么行?”程敬安生气地看过来,“该睡的时候不睡,该吃的时候不吃,没有一点儿规律,像什么样子。”   程迟充耳不闻,继续往外走。   这时姚青把时蕊也叫进来了,时蕊正要把书放进书包,她看到了程迟。   “不可以不吃早餐哦,对胃不好。”女孩的声音柔柔的。   正在换鞋的程迟顿住,过了一会儿,那只已经放进球鞋里的脚又拿了出来,重新穿上拖鞋,转身朝着餐厅走来,将背包扔在了沙发上,坐到了餐桌上去。   他抬起头,刚好看到时蕊低头将书放进书包里时,轻轻扬起的嘴角。很奇怪,那点儿起床气都散了,他也不由自主勾了勾唇。   程敬安放下擦汗的毛巾,进厨房去洗了手,然后蹭到姚青身边,小声叹气:“哎,儿大不服爹管了啊。”   姚青将水果分装到骨碟里,听出他语气里的小委屈,笑着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   程敬安从后面搂住姚青的腰,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这臭小子,一看将来就是个有了媳妇忘了爹的。”   姚青回过头,看着他笑:“他还小,别过早定义,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年轻的时候?”   几分钟后,两人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了。   餐桌上,两个孩子正在乖乖地享用早餐,一派岁月静好。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前一刻,画面是这样的——   程迟翘着二郎腿,手指一下一下敲在餐桌上,盯着对面的女孩:“你现在开始管起我来了?嗯?”   “那你也可以不听啊,回来干什么?”   小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程迟眯着眼:“你说呢?”   时蕊咬着面包,眼神有点儿飘。   程迟身体往前,眼角微挑看着她:“丫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管得住我的,知道吗?”   “哦,那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管的。”   -   时蕊有一段时间没去学校了,所以一进教室就被童佳佳和谭茜她们的关心包围了,老师们也都在询问她的恢复情况。   被很多人关心的感觉特别好。   放学后,时蕊还在收拾书包,一个高大的人影径直走过来,长臂一伸将她书包拧起。   “磨蹭什么?这么慢。”   等时蕊反应过来,程迟已经挎着她的书包走出了教室。她赶紧跟上去,下楼梯时,男孩放慢了脚步。   “我自己来背就好了。”   “已经够矮了,再压真成矮子了。”   “……”   她哪有很矮?一米六在女生中也算还好的好吗?只不过往他跟前一站,就有对比有伤害了。   她还嫌他太高呢,哼!   后来程迟每天帮她拧书包,成了他的习惯,也成了她的依赖。   -   这几天总是阴雨绵绵,气温也一日日地下降,有的同学都换上了冬季校服。   一个雨夜,下了晚自习回来,时蕊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写着写着水笔没墨了,翻了下笔盒,买的笔芯刚好都用完了,于是她来到了程迟的门口。   他房门没有关,人半躺在沙发上,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可以借支笔吗?”她问。   “书包里,自己拿。”程迟没抬头。   时蕊走过去,从他的书包里翻出了笔盒,拿了一支笔出来,又将笔盒放进书包,顺便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在打游戏。   “你作业做完了?”   “没有。”   “那你还打游戏?“时蕊完全不能理解他作业不写怎么还可以打游戏打得这么淡定。   程迟终于抬起头来:“我不会。”   十分诚实坦然,又理所当然。   时蕊表示无语:“你上课干嘛去了?不会你也不问老师,不问同学?你也不着急,你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听了一天课作业不会做而感到愧疚,你还在打游戏?”   真是,什么学习态度!   被她一通数落以后,程迟干脆放下手机不打了,他抄起手,唇角勾着:“那你教我?”   好吧,既然他有请教之心,证明也不是无药可医,她能帮的还是尽量帮一下吧,毕竟他帮着拧了这么多天的书包。   于是时蕊把自己的作业都拿了过来,一边做一边给他分析讲解,草稿都画了一大篇。   程迟一只手肘搁在书桌上,撑着额头,视线缓缓从她笔尖上移。   女孩眼睛漆黑,鼻尖小巧,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剪影,扑闪扑闪。耳边黑发垂下来,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时蕊讲了半天,一抬起头才发现他在盯着她瞧。   “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吗?看题啊!”她笔尖点了点草稿纸。   程迟勾唇。   嗯,如果忽略掉她小老师一般的严厉,她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柔软的。   “会了吗?”   见程迟又是摇头,时蕊只想把本子拍他脑袋上:“这题我讲了多少遍了?”   她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提醒自己要淡定,对于他这种平时不怎么学习的学渣来说,基础十分差,要跟他把题讲明白确实需要更多的耐性。   “好吧,这个题也许对你来说比较难,先搁一边,现在把今天发的物理试卷拿出来吧。”   “落学校了。”   “……”   这还能忍?   时蕊把笔拍桌上:“你人怎么不落学校?”   面对即将暴走的小老师,程迟突然勾唇,伸手扳过她的脸,捏着她的下巴尖。   “挺有老师风范的啊?嗯?”   时蕊一秒苏醒,惊觉自己当小老师当得太投入了,完全忘记了人家是一个并不把学习当回事,可以随便交白卷,可以帮你拧书包,也可以一个眼神就让你胆战心惊的大佬。   她怂了,挺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稍微严厉了那么一点点啊?”   “你觉得呢?”   时蕊把下巴从他指尖挪开,咕哝道:“那你也认真点嘛,我要真是老师早就炸毛了。”   程迟往后靠着椅背,手上捡起一只笔转动着,好笑地看着她:“我倒很想看看你炸毛是什么样子,炸毛一个我看看?”   “……”   虽然他是大佬,但她好歹给他讲了大半天的题,不废心血也废口水,怎么能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时蕊生气地叉起腰,鼓起腮帮子,用自以为很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他,鼻子里还发出重重一哼。   “这就是你的炸毛啊?”程迟笑得更欢乐了,甚至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无论她怎么凶,顶多也就是一只会咬人的小白兔,很软很可爱,不具一点儿威胁性。   炸毛失败,又受到了他的嘲笑,还被他揉乱了头发……   时蕊是真的气愤了,真的要炸毛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趁着程迟不备,飞快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然后抓起自己的作业掉头就跑。   跑出门外,她又探进一颗脑袋来,见大佬头发凌乱地坐在椅子上,心情简直美了美了。   兔子也摸了把狮子头,哈哈,总算成功反击了一把。   第二天清早,时蕊从房间里出来,刚好对面的门也开了,她还是有求生欲的,所以她第一时间拔腿就跑,可她的小短腿又怎么跑得过人家的大长腿呢。人家很快就拧住了她,然后把她按在墙上,三两下把她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讨厌死了。”   时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想要反击,奈何程迟太高了,她在他面前一跳一跳地,根本就够不到。   程迟歪着脑袋发笑:“要不要我把你抱高一点?”   时蕊气呼呼地瞪着他,突然一瘪嘴:“呜呜,叔叔,哥哥欺负我!”   “喂,不要诬告好吗?我哪里欺负你了?”程迟喊冤。   “你就欺负了!就欺负了!”   “好好好,我错了。”程迟无奈了,只好向小白兔投降,蹲下来,指着自己的头,“来来来,任你宰割。”   时蕊愣了愣,狐疑地看着他。   程迟看着她警惕的样子,笑着说:“怎么?给你报复的机会你都不敢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哦。”   谁说她不敢?   时蕊趁他还没后悔,赶紧在他头上使劲儿抓了几把,看着他的头发也变成了鸟窝,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程迟盯着她的笑脸,心脏怦怦地跳了两下,整颗心都热了起来。   于是,他不由自主伸手圈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这道题我讲了多少遍了你还不会?   程迟:那你再多讲几遍。   时蕊:想多跟我呆一会儿就明说!   程迟:媳妇儿英明! 第30章   程迟站了起来,双手扣的她腰间,但克制着不敢搂得太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再叫一声哥哥?”他哑声说。   时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耍赖装哭的时候,哥哥二字已经脱口而出了。   “不要。”   “再叫一声,嗯?”他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点儿祈求的意味。   这近乎被他抱着的姿势让时蕊脸颊滚烫,整个人好似置身于火炉之中,她红着脸挣脱了他,转身就跑了。   姚青正好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时蕊从楼上跑下来:“蕊蕊,怎么这么急?头发也不梳?时间还早呢。”   “我,我准备下来梳的。”时蕊磕磕巴巴抓了抓头发。   “阿迟,你的头发怎么也乱糟糟的?”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程敬安注意到了随后顶着鸟窝头走下来的程迟。   程迟愣了愣,顺手理了下头发,然后看到时蕊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他。而当他视线一转,竟注意到姚青与程敬安两个人深深对视了一眼。   家长们脑补了什么剧情?竟然还一脸惊悚?   -   在一丢丢尴尬的气氛中用完了早餐,姚青亲自开车送他们去上学,时蕊坐在副驾驶,程迟坐在后排。   北方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似乎还没有怎么享受到秋日的凉爽舒适,气温就急转直下了。   车子开出蓝泊湾,时蕊突然看到喻薇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路边,像是在等车。那人应该是她妈妈,跟她有几分像。   而令时蕊没想到的是,姚青竟然在她们面前停下了车。   车窗滑下,中年女人笑着打招呼:“姚董,这么早。”   与此同时,喻薇看到了坐在车里的时蕊和程迟,瞬间尴尬了。   后来时蕊才了解到,姚青并没有完全依靠程敬安,她有自己的事业。程敬安有名豪国际,她自己手下也有一家酒店,而喻薇的妈妈就在她的酒店里做大堂经理。   一番简短的交流后,姚青邀请她们上了车。   坐在程迟身边,喻薇本来想打声招呼,但看他一直冷脸看着窗外,连一眼都没看她,她觉得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我的车昨天开去保养去了,我家那位前两天开着车去省里调研去了,还没回来,所以今天出门没有车,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姚董送孩子上学。”   喻妈妈说着话,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时蕊:“姚董,这小姑娘是你亲戚的孩子吗?”   “是我女儿。”姚青坦然地说。   喻妈妈有点意外,毕竟从前没听说她有女儿的,但很快她就又笑了出来。   “真有缘,孩子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大家可以互相认识一下嘛,以后学习上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时蕊忍不住说话了:“阿姨,我们一个班的,喻薇是我们的班长。”   空气有片刻的凝固。   喻妈妈有点尴尬地看了女儿一眼,上车后三个孩子零交流,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认识的样子啊。   姚青看起来倒是并不意外,神情有种沉静的气质,开车也很稳。   她笑着说:“你家姑娘长得很漂亮,又有气质,学过舞蹈吧?”   “对对对,她从小学跳芭蕾舞,自己也挺刻苦的。不过我看比你们家孩子还是要差一点,你家姑娘一看就特别优秀。”   喻薇闭了闭眼,她希望妈妈不要再说了。她不喜欢她对别人刻意讨好的语气,尤其对方还是从前她特别瞧不起的小麻雀的妈妈,尤其车上还坐着她最喜欢的人,这无异于在打她的脸。   好在终于到了,全程一言不发的程迟当先下了车,然后绕到车子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护着时蕊下了车,还顺手拧过她的书包。   喻薇准备下车时,姚青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喻妈妈忙笑答:“她叫喻薇,你看这孩子,也不知道说声谢谢,真是没有礼貌。”   姚青淡淡一笑:“不用客气,改天带着孩子到家里来玩儿。”   喻薇妈妈有点儿受宠若惊,忙说:“好的好的,改天我一定带着孩子登门拜访。”   姚青的话喻薇听见了,她好像挺喜欢她的,这意味着什么呢?   -   那个周末,下了一场雨,雨中还夹着雪沫子,冷得人都不愿意出门了。   程迟盘腿坐在客厅的电视前打游戏,时蕊做完了作业,就坐在他旁边看他打,结果后来被程迟忽悠着也拿起了手柄,入了游戏的坑。   事实证明学霸也不是万能的,程迟终于有机会嘲笑她笨了。时蕊不服气,不相信学渣都能掌握的东西对她有多难,于是她立志要打赢一回。   正当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姚青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两位客人,竟是喻薇母女。   所以这是什么剧情?   喻薇穿着一条冬裙,紧身的打底裤显得她腿特别修长,上面配着一件卡其色的外套,头发也盘得很漂亮,看得出来,她是特别精心打扮过的。   时蕊觉得有客人在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游戏了,于是放下手柄准备站起来,可程迟却又把手柄塞她手里。   “快点儿,擅自中断游戏是坑队友的行为,是不道德的。”   时蕊重新了拿起手柄,可心思却早已不在此了。听着姚青和喻妈妈互道彼此孩子的长短,只觉得尴尬还是原汁原味。   “你往儿哪儿跑呢?到我身后来,快点儿。”程迟叫她。   时蕊回过神,慌忙操作:“她不听我使唤啊,老是跑偏。”   “笨蛋,那是敌人,你跑到敌人身后去,不是找死么?”   两个人打游戏打得浑然忘我,似乎根本就忘记了还有客人的存在。   喻妈妈也难掩尴尬,她看了身边的女儿一眼:“薇薇,去跟同学们一起玩啊?”   喻薇是挺想主动过去的,可正想起身却又听到姚青说:“像薇薇这么乖的女孩子,肯定不打游戏啦,不像我们家这两个贪玩的。”   这么一说,喻薇就真的不好意思去了。   之后大家坐一张餐桌上吃了一顿非常尴尬的午餐,姚青很随和地说:“都是家常便饭,不要客气。”   喻妈妈笑着说:“太丰盛了,姚董你太客气了。”   这场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办的招待,如果不是有两位家长在支撑,恐怕会冷到极点,冷到连空气都冻住。   饭后,姚青拿出了一个包装完好的苹果手机推到喻薇的面前。   “薇薇,我听说之前我女儿不小心把你的手机摔坏了,闹了些不愉快,现在阿姨把手机赔给你,希望不要影响到你们同学之间的友谊。”   愣住的不止喻薇,还有时蕊,同时还有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喻妈妈。   “这……姚董说赔就客气了,本来也就是个旧手机,坏了就坏了,不用这样。”   “要的,弄坏了同学的东西就该赔,这是原则问题。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我女儿因为一部手机而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   她们离开的时候,时蕊站在二楼的窗前,看见喻薇出去以后甚至没有等她的妈妈,也没有撑伞就冲进了雨里。而她妈妈追上她以后,似乎是在指责她。   时蕊想起手机事件发生的那一天,她被冷嘲热讽包围,喻薇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无情地踩踏她,让她难堪。   而今天,她清清楚楚看到难堪写在了喻薇的脸上。   她不知道姚青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也没想到姚青会站出来帮她赔手机,但她这一举动确实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很不愿承认却又是很现实的东西。   有钱,就有底气。   -   没过几天就下雪了,大地一夜之间就披上了一层白衣,很美。   时蕊怕冷,出门上学她就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还好北方有暖气这个东西,她顿时觉得暖气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了。   呆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她有时她也会想起爸爸和奶奶,不知道家乡是不是也已经很冷了。   记得家乡的冬天也是很难熬的,南方虽然不如北方温度低,但是没有暖气,屋里屋外都冷,冬天做任何事都冻手冻脚,写作业手都是僵的,完全不听使唤,她的手脚还每年长冻疮。   奶奶每年一到了冬天就咳嗽,父亲的腿也受不得寒,有时她在冬夜里冻醒,就能听见隔壁父亲疼得哼哼的声音。   一想到他们,她心里就会生出一种罪恶感。   转眼间,到了圣诞节。平安夜那天晚上,一家人正在吃饭,时蕊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看着熟悉的号码,时蕊下意识看了姚青一眼,接了起来。   听到时蕊叫爸爸,姚青也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电话里,父亲说给她打了一笔钱,让她也不要太节约,没有钱要打电话跟家里说。   时蕊想说,不需要家里再打钱了,就算没有姚青,她自己打工也赚了一笔钱,可她不敢说,为了让父亲和奶奶放下,她只好欣然接受。   “爸爸,家里冷不冷?你和奶奶在家里要注意身体。嗯,你们放心,我很好。嗯,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我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你们不要担心我……”   姚青突然放下筷子,对她说:“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姚青突然开口,时蕊吓了一跳,很怕父亲听到姚青的声音,慌忙就挂了电话。   父亲一直不知道她已经见到姚青了,更不知道她还住在她这里。她根本不敢透露丝毫,这对父亲和奶奶来说,将是一个重磅炸弹,他们是无法接受的。   姚青轻叹一声:“你很怕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可他早晚会知道的。”   是,他们早晚会知道的,她一直内心逃避去考虑假如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才十六岁而已,她还不够成熟,不够有能力和魄力,在面对的问题的时候,逃避是一种本能。她只是希望那一天来得越晚越好,她根本还没有做好面对那一天的准备。   她的紧张害怕让姚青很心疼,她还那么小,为什么要让她夹在中间承受这些呢?   “蕊蕊,妈妈不在乎你的成绩,妈妈也不在乎你能不能考上大学,因为什么都没有你的健康重要,我只是想要告诉他,不要这样逼你,我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压力。”   时蕊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心里在隐隐作痛。   她不是天才,有今天的优秀成绩并不容易,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付出了比别人多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她只是希望能凭借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希望有一天,她能骄傲地站在姚青面前,让她清清楚楚看到,她当初抛弃的是一个优秀的好孩子。甚至她也想看她如何去后悔。   可姚青现在却告诉她,她根本不在乎她的成绩,也不在乎她能不能考上大学。   时蕊手指缓缓握紧,眼圈儿发了红。   “我在乎,我很在乎能不能考上好大学,毕竟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毕竟我没有过硬的背景,也没有人为我铺好未来的道路,我只有我自己。”   姚青心疼地看着她,颤声说:“你还有妈妈,妈妈就是你的后台,你的依靠。”   “我的监护人是爸爸!”   饭桌上,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程敬安拍了拍姚青的肩膀:“好了,孩子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时蕊说这话时很平静,但姚青却觉得像是心上被狠狠划了一刀,连带着陈旧的伤口也被撕开了。   当年,她不是没有争取她的抚养权,在当下那种情况下,很多事情都是出于无奈。   这段时间看似母女俩已经融洽多了,但她知道时蕊心里的疙瘩还在。两人重逢以后,她甚至都没有听到她叫一声妈妈。   姚青深吸一口气,说:“监护人可以变更,我想现在我更有能力照顾你。”   “为什么?”时蕊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某种情绪在那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因为你有钱吗?是,爸爸是很穷,可这么多年照顾我,把我抚养成人的是爸爸,不是你。正因为穷,把我拉扯长大才更不容易,现在你要把我从爸爸身边夺走,公平吗?”   长久以来内心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她泪眼模糊,声音发抖:“公平吗?”   “蕊蕊……”   两母女红着眼对视,两败俱伤。   诺大的别墅里寂静无声,最后只传来砰的一声,时蕊已经夺门而出。   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疾风裹着雪沫翻飞。时蕊出来时甚至没有穿外套,走出蓝泊湾,她已经浑身发抖。   不知道要去哪里。   在冲动跑出来的那一刻,她没有想过要去哪里,她只是想要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一个人平息或崩溃。   她搓着肩膀,万家灯火在她的泪眼中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远处传来欢乐的圣诞节曲调,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显得宁静而温柔,可她的心却极度不平静。   “这么冷,你想去哪儿?”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披在了她肩上,随后将她发抖的身子裹住。   程迟的声音不凶,而是很平静的,甚至有些无奈。   时蕊一抬头,眼睛通红地望着他,憋了很久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程迟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了她的头。   “好了,乖,不哭了。”   他突然像个暖心的大哥哥一样,温柔得不像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时蕊却哭得更厉害了。   程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怎么了?我是大老虎吗?有那么吓人吗?看到我至于哭成这样?”   时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说:“我不想哭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控制不住,你那么温柔干嘛?讨厌死了。”   程迟哭笑不得:“丫头,难道你想我对你凶啊?”   到底讲不讲道理,知不知好歹?他不是对什么人都可以这么有耐心的好吗?   算了,看在她已经很伤心的份上,不跟她计较。   “好了,不哭了,我带你出去玩。”   -   B市最大的游乐场,在城郊的山脚下。平安夜玩耍的人特别多,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人群里随处可见举着荧光棒的孩子,有的被大人牵着,有的被扛在肩上。还有成群结队嘻笑打闹着跑过的少男少女。   娱乐项目很多,有不少的高空项目,在甩来甩去的过程中,夜空中传来兴奋又恐惧的尖叫。   时蕊只是看看就吓得腿软,程迟没让她多看,转过她的肩膀,指着另一边的旋转木马:“你还是玩儿那个吧。”   她是第一次坐旋转木马,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伴随着音乐,木马起起伏伏,入眼全是五彩斑斓的灯光。前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马脖子,笑得特别开心。   渐渐地,她暂时把那些不快乐都忘记了,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程迟心念一动,拿着手机捕捉下了这个画面。   玩过了旋转木马,他们正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哪知竟遇到了元亮和吴邵州。   “迟哥,缘分哪!”元亮张开双手,一个熊抱的姿势扑过来,“打你电话你不是说不出来吗?结果你竟然带着你家小蕊蕊两个人出来玩儿了,有点不够意思啊。”   程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变得了五个人的热闹,他有点儿郁闷,嫌弃地拍开了元亮的手。   苏茶过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杯奶茶,递了一杯给时蕊。   五个人在游乐场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然后元亮说饿了,嚷嚷着要去吃烤肉。   就在游乐场边上就有好多烤肉店,几个人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坐下来,肉串点了几大盘,啤酒直接拧了一箱。   其实一开始程迟是不赞同来吃烤肉的,可身边的女孩小声说她也想吃,他妥协了。   几个人围在一块儿,吃肉喝酒,有说有笑,整张桌子属元亮话最多,整个儿一活宝,苏茶和吴邵州偶尔和他怼几句,程迟也会跟他们聊,但话不多。而时蕊基本上就是当听众。   虽然他们的话语间时而夹杂着骂语,不太文雅,但是这并不影响她被他们高涨的情绪所感染。   “我也想喝一点。”她小声说。   之前程迟不允许她喝,可现在她真的很想跟他们一起喝酒,很想融进他们潇洒快意的世界。   苏茶看了程迟一眼,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她说:“喝吧,少喝一点,没事的。”   元亮二话不说站起来就给时蕊倒上了:“阿迟,你看人家想喝呢,喝点酒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小蕊的酒量我们可是见识过的,还是不错的。”   时蕊有点难为情,当初在车站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堆花酒的事情,他们都是见证者。   缘分特别奇妙,她没想到后来会跟他们成为同学,更没想到会跟程迟住在一个屋檐下。   “来来来,我先敬小蕊一杯。”   元亮端起酒杯,突然变得有点正经:“那个啥,很多人都以为你和迟哥是兄妹,但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改口喊你一声小嫂子。你跟咱们迟哥相处久了,也了解他了,他就是个闷骚的家伙,他对你真的特别好。咦,小嫂子怎么还没喝就脸红了?哎哟,迟哥,你踹我干嘛?”   “喝你的酒,废话多。”   程迟骂完,端起酒来抿了一口,时蕊偷偷看他,发现他耳朵红了。   元亮脸皮特别厚,被骂被踹之后依然满脸堆笑,酒杯朝时蕊扬了扬:“小嫂子,我干杯,你随意啊。”   时蕊断断续续地喝了三杯之后,脸开始泛红,话也慢慢多了起来,整个人放开了不少。有时也会因为一个笑话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不知是谁提到未来想做什么,大家忽然就有了一阵沉默,似乎都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小蕊,你以后想做什么?”   苏茶这么一问,其他三个也朝她看了过来。   时蕊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当医生。”   “为什么?医生很累的,也很无聊好吗?”吴邵州又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倒酒一边说,“而且由于近年来发生了特别多的医闹事件,已经有网民把医生这个职业列为高危职业了。”   时蕊倒没考虑这些,她笑着说:“任何职业都要有人去做嘛,如果人人都这么想,就没有人当医生了,可是每个人都离不开医生,不是吗?”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在这一刻也有了倾诉欲。   “我爸出车祸断了腿以后,便不能自理了。每当我听见他骂自己没用,看见他努力想站起来却又无数次倒下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医生,可以让爸爸重新站起来就好了。”   她大概是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庭,一时间,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   程迟靠着椅背看着她,此刻她脸颊酡红,很平静地提起家庭的创伤,神情里却有一股坚韧的劲儿。   他有些醉了,却把她的倔强看得特别清楚,仿佛是外面暴虐的风雪刮过了她的伤口,她忍着不喊一声疼。   可他却疼了。   后来苏茶说她想当一个旅行摄影师,每天背着背包到处流浪。吴邵州说想开一家4S店。元亮说他想当飞行员,因为每天都可以跟那么多美女空姐打交道。   “阿迟呢?”苏茶看向程迟。   元亮说:“这还用说,阿迟是要进国家队的,最后的终极目标肯定是NBA啊,是吧,阿迟?”   程迟沉默了。   时蕊忍不住看过去,她也很想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   程迟一口气灌下了一杯酒,酒液从他的下巴往下,滑过他翻滚的喉结。   他放下酒杯,突然勾了勾唇:“不是。”   “不会吧?那你以后想干啥啊?NBA不一直是你的梦吗?哥们儿还不了解你吗?”   最终,程迟也没有给大家答案。   很多年以后,时蕊总是想起那个平安夜,他们五个人坐在不大的烤肉店里遥想未来,玻璃窗外就是冰天雪地。   青春与梦想在那一刻都是那么鲜活又动人。   从烤肉店出来,一个个都红光满面,时蕊喝得不多,但她喝酒上脸,也没好到哪里去。   元亮和吴邵州跟吃了兴奋剂似地,打起了雪仗,后来两个人打到在雪地里打滚,互相努力往对方衣领子里塞雪。站在一旁的苏茶被元亮一颗雪球误伤,于是她也加入了他们的战争。   时蕊站在烤肉店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打闹,不时被他们逗笑。   程迟抬手指着远处:“你看那里。”   时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是山顶,有光亮。   他说:“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B市。”   “真的?”时蕊有些心动。   “想去吗?”   时蕊激动地点点头:“想。”   于是程迟带着她坐上了去山顶的缆车,当时三个人还在打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缆车的终点在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剩下的距离需要他们自己走上去,时蕊没爬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有些吃力了。   程迟无奈地说:“算了,我背你。”   见他蹲在了她面前,时蕊忙说:“还是不要了吧,我自己慢慢走就好。”   “等你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快点上来。”   “可是你喝了酒。”   程迟干脆直接拉着她的两只手拽到背上,背起她时,他勾唇道:“放心,还没醉到背不动你,不会把你扔下山的。”   虽然没有醉到背不动,但还是有些吃力,尤其是快到山顶的那一段,时蕊明显感觉他脚步都慢了。   她很过意不去:“对不起啊,我有点重。”   程迟把她往上抛了抛,笑着说:“重?就你这点儿斤两,跟小鸡仔儿似地。”   终于到了山顶,程迟把时蕊放了下来。   那里是一个大大的观景台,除了安装有明亮的路灯以外,四周栏杆还装饰着漂亮的彩灯,就连周围的树都披满了灯,看上去整棵树就像是在发光。   有三三两两的人分散在四处,有的在观夜景,有的在拍照,也有情侣在角落里卿卿我我。   时蕊迫不及待走到栏杆边,去俯瞰B市的夜景。   今天是平安夜,特别装点过的城市在这个夜晚特别美。而站在高处俯瞰天地间,心境似乎突然间也开阔了,很多的负面情绪随之被驱散。   程迟脱掉了外套,搭在栏杆上,栏杆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掉,没入黑不见底的山底。   时蕊诧异他这么冷的天还脱衣服,扭头一看才发现他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是不是很累?”她有些歉意地问。   程迟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我从来没背过别人。”   “哦。”似乎有点答非所问。   紧接着,他更加坚定地说:“我也不会背别人,除了你。”   那一刻,时蕊只觉心脏狂跳了起来,她慌乱地避开了他炙热的目光,看向远处。   下一秒,一只温暖地大掌靠过来,勾住了她的小指,慢慢地,抓住她的手,从轻轻地试探到紧紧地握住。   “还记得篮球比赛那天承诺的奖励吗?” 第32章   山顶的风雪更大了,大片的雪花在五彩的光线里飞舞,落在彼此的头发上。   程迟靠近,扳过她的肩膀,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栏杆上,将她圈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地探寻着。   “你还记得篮球赛那天你承诺的奖励吗?”   “什,什么奖励?”   时蕊背靠着栏杆,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程迟缓缓地低下了头来,在很近的距离停住,声音有些哑。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带着酒香,灼灼的目光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时蕊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像一只被定住的木偶。   下一秒,他低下头来,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鬓角,时蕊顿时如触电一般,脑子一片空白。   接着,他的唇碰了碰她的脸颊,鼻尖。   那一刻,他们彼此凝视,雪花飞扬的天地间万籁俱静,仿佛只剩下彼此渐重的呼吸声。   他盯着她红润的唇,缓缓地,更加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来。时蕊感觉快要窒息了,突然用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只是轻轻地。   绵软的双手贴着他的胸膛,仿佛能摸到他的心跳,与她强烈的心跳呼应着。   最终,程迟轻轻抱住了她,温软的唇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如是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又像是在表达最深的歉意。   酒真是个壮胆的东西,看着酒后脸颊红红的她,一双大眼睛如落入了满天星辰,特别动人。他一时情难自控,可他真的怕吓到她。   令他惊喜的是,她不是抗拒,她只是太紧张了,紧张到身体都在发抖。   “奖励就是住在我家,不要搬走。”等到怀里的女孩平静下来,他在她耳边说。   “可是,是你赢了比赛,是对你的奖励。”   “对,这就是对我的奖励。”   他的心思竟如此细腻,知道今晚她与姚青爆发了那场争吵之后,她动了搬走的心。   这样的他,叫她怎能不心动?   那个平安夜,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毫不隐藏,时蕊的心像一艘漂泊的船,程迟就是那掌舵的人。   当他试探地靠近她时,她心跳狂乱,那样的感受她从来都不曾有过,那是她对他最真实的感应。   -   他们回到蓝泊湾的时候已经是零点了。   客厅还开着小灯,姚青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什么也没做,只是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时蕊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见到他们回来了,姚青如是突然清醒,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蕊蕊!”   她的担心,悔恨都写在脸上,见她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终于松了口气似地,最后神情里只剩欣慰。   “已经很晚了,去睡吧。”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出口却只有这么一句。   时蕊看着她疲惫地揉了揉眼角,心底钻出了一丝愧意,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上了楼。   在房门口停住,她回头对身后的程迟说了声晚安。   程迟歪着脑袋看着她:“晚安。”   时蕊进了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从她的脑海里闪过,她的心也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过了一会儿,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她轻轻打开门,却发现程迟还没有进房间,他正倚在他的房门口看着她。   偷偷打开门偷看被抓了个正着,时蕊有点儿尴尬,见他笑了,她脸一红,关上了门。   -   这学期时蕊虽然请了好几次的病假,但由于学习基础好,在病假期间也一直没有松懈,所以期末考比较稳,保持在年级前十。   期末考试一过,寒假就到了。   在B市的第一个学期终于结束,要回家乡过年了,心情既激动又很复杂。   姚青虽然有点舍不得她,但经过了上一次的矛盾,她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照顾她的感受,所以她没有提出留她在B市过年。   原本要她订机票的,但时蕊坚持要坐火车,姚青尊重她的意思,给她订了软卧。   那天姚青和程敬安以及程迟三个人去车站送她,姚青给她买了很多水果零食,去车站的途中就一路叮嘱,一万个不放心。   时蕊小声说:“来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   这话她不是要攻击她,她是真的想要她放心。   回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爆发的矛盾,其实也有些后悔,尤其是那些过激的话,像一把双刃剑,伤了姚青,也伤了自己。   进车站时,程敬安把一个充电宝递给她:“蕊蕊,手机要保持畅通,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她拖着行李箱,跟程敬安道完别,目光移向姚青,她神情充满期待,可时蕊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对她说。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抄着手看着她的程迟。从家里到车站这一路,他都没有说话,有点不高兴。   想说什么,可最终话还是哽在了喉咙里,她低下头,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去。   “喂,就这么走了啊?”到底还是他先开口。   时蕊回过头来,发现程迟此时除了不高兴以外,似乎还有那么点儿小委屈。   姚青很有默契地和程敬安对视一眼,然后了然地对程迟说:“阿迟,我们在车上等你哦。”说完她又最后看了一眼时蕊,然后与程敬安一同先离开了。   时蕊看着程迟,程迟也看着她,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说点儿什么。   最终,时蕊心里一叹,小声说:“再见。”   “就这样啊?”程迟不满意。   时蕊想了想,又补一句:“别忘了做寒假作业。”   程迟头疼,无奈地朝她走过去,张开手臂,苦笑着说:“抱一个吧。”   他轻轻抱着她,她表现得很乖,只是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一抱住,就有点舍不得放手了,很想霸道地说一声不要走。但是催促进站检票的广播已经响了起来,时蕊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走了。”   “会不会想我?”   时蕊红着脸,小声说:“不会。”   “没良心!”   程迟目送她进了站,在原地站了好久。他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上一次在火车站见到她发生的一幕幕。   明明知道,只是一个寒假而已,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会回来了。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像是缺失了一块,空空的。   时蕊刚刚上了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短短一句,她又想起他之前那个有点儿不高兴,又有点小委屈的表情。想起他问会不会想他。   当然会啊,傻瓜!   -   站在火车站外的广场上,程迟看着火车驶出车站,直到消失。他一直望着那个方向,心都仿佛被带走了。   自从时蕊离开以后,他每天都无精打采,没有出去玩,连打游戏的心情都没有,每天都形同一个没有灵魂的驱壳。   有时候路过时蕊的房间,他会看一看她的房门,甚至期望房门会突然打开,女孩从门缝里露出脸来,怯怯地望着他。   真的是疯癫了!   他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望着那扇门,想起很多事情。   想起她对他说晚安,然后关了门又偷偷打开来看他,想起她蹦跳着,努力伸手想要揉乱他的头发,想起他对她妥协以后,她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想起他情不自禁搂住她时,狂烈的心跳。   就连每天梦里都是她,她在梦里对他笑,对他撒娇,她主动抱着他,靠在他怀里,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咪,柔软又黏人,甚至她会主动地吻他,小嘴唇轻轻一碰他,看着他双眸似火,又娇俏地笑着躲开。而他双臂一收,将她圈紧,更深地回应她。   每次醒来发现是梦,身边没有她,所有温存都是假的,思念更是翻江倒海,心里更加空虚。他想再度回到梦里去,真的想醉死在那场梦境里。   他每天捏着手机,等待着她的消息,可自从她下火车时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之后,后面再没有任何消息。每一天的期盼都是以失望收尾。   小没良心的,果然不想他,都不会主动联系他的?不知道他每天脑子里全是她吗?   有时捱不过那种思念的苦,都恨不得坐飞机去找她。哪怕,只是偷偷地看她一眼也好。   就好像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他们全家去云南旅游。姚青想念女儿,但她很清楚,那家人是不会让她见的,而且,她大概也没有勇气去见,所以,她偷偷去见了。   那年夏天,那个小镇并没有十分炎热,小桥流水,青砖石巷,气温很舒适。   他记得村口有一棵大榕树,遮天避日。当时他不愿意一直在呆在车上陪着姚青守株逮兔,便下了车,四处转了一圈儿,最后站在了那棵大榕树下。   穿堂风时不时吹过,头顶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三三两两的树叶被风带了下来。风中带着南方潮湿的气息,以及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姚青坐在车里,张望着村口,那里时不时有人出现,或是背着背篼的大人,或是举着风车,抽着陀螺走出来的孩童。   程迟靠着大榕树,也跟着望着村口,想像着姚青的女儿会是什么样子。姚青是很漂亮的女人,她的女儿再差也有几分吧?   很奇怪虽然从没有见过这个继妹,却对她莫名很感兴趣。   后来,巷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孩。   那一个瞬间,一阵风来得很巧妙,吹起了她的黑发和裙摆,漂亮乖巧的五官带着灵气。   程迟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莫名地心跳漏了两拍。   当女孩从他面前走过时,他仔细打量她,发现他身上的白裙子其实很普通,甚至有些旧了,可穿在她身上却很美,裙摆随风拂动时,那上面的小蝴蝶仿佛活了一般飞了起来。   脚上是一双塑料凉鞋,那种凉鞋样式很老了,在大城市根本就看不到了。   她手里端着一个装着衣服的木盆,朝着村子另一头走去。先前他去那边转过,知道那里有一条河,很多人在那里洗衣服。   她已经从他面前走过,程迟回过神,去看姚青,发现她在车里十分激动地望着女孩的背影,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了。   是她了!   几年过去,程迟依然对那一次的匆匆一眼记忆犹新,那个场景,他时常会想起。所谓一见难忘吧。   没想到如今她能与他同班,甚至能与他住在同一屋檐下,缘分很奇妙。   -   家乡也下雪了,但是比不上B市的大雪,下一夜,清晨可以看见瓦上盖着薄薄的一层,但白天就会化掉。   怪不得北方的人会嘲笑南方的雪都是头皮雪,确实是很难得的东西,霜一般薄薄一层,孩子就开心地用小手聚拢到一堆,堆一个小小的雪人。   时蕊站在门前,饶有兴致地弯着腰看着那些小朋友堆雪人,心里好笑地想,他们大概堆的是拇指姑娘吧。   虽然家乡雪不大,但冷还是真的冷,没有暖气的屋子里,烧着炭炉才稍微暖和一些。   自从她回家以后,就承包了家里的一切家务。洗衣,做饭,帮父亲熬药,做年前大扫除。   如今在外地读书,很难得帮到家里,所以现在既然回来了,能做的她都尽量多做一些。奶奶每次想来帮忙,都被她重新拉回屋子的炭炉边坐着。   “奶奶,您休息着好了,我能搞定的,相信我。”   奶奶看到孙女这么懂事,也是十分欣慰:“嗯,相信!奶奶相信你!”   小年的那一天,恰巧也是镇上赶集,早晨难得地出太阳了。她用轮椅推着父亲出了门,与他一起去买年货。   “哟,时家的大姑娘回来啦!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小蕊真的很争气啊,自己考到了大城市,将来肯定不得了。”   “是啊,时怀将来有福喽。”   街坊领居热情,时怀也笑着跟他们聊上几句。   听奶奶说,在她没回来之前,父亲有时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的,直到她回来这两天,时怀的心情才了一点,时而也能见到笑容了。   面对街坊邻居的夸赞,时怀也谦虚,但当他看到身边的女儿时,眼底分明又是骄傲的。   他时怀活了半生,婚姻失败,最后还成了残疾,唯一的骄傲大概就是养了一个懂事争气的女儿了。   “爸,要哪一种?”时蕊停在糖果摊前,问道。   时怀笑着说:“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你看着办吧。”   其实时蕊也不喜欢吃糖,但过年家家户户都要买糖果和水果用来待客。时蕊每样买了一点,数量不是很多,但花样很多。   父亲抱着东西,她推着父亲一路走回家,路过她读初中的中学,看到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了那场篮球比赛,程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一次次投篮把比赛带上高潮,整个篮球馆都在为她尖叫。   元亮说他的梦想是NBA,她觉得他可以的,他仿佛天生就属于那个赛场。   时怀以为她是怀念母校,说:“你运气不好,刚刚毕业学校就有了新的宿舍楼,比起你们的环境,要好多了。”   时蕊点点头,笑着说:“以后的学弟学妹有福了。”   时怀又问:“B大附中的条件怎么样?住宿环境应该不错吧?”   时蕊回来以后很少主动提起在B市的事情,关于老师同学以及自己的成绩,她都说得很简单。毕竟隐瞒着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她很心虚,每次父亲和奶奶一问起,她甚至都不敢看他们。   “挺好的,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   她没有多说,推着时怀继续往前走。   在村头,她看到了一个初中同学,他站在自家门前,在帮着父亲贴对联。   同学的父亲先看到了时蕊,便停下手上的动作打了个招呼,时蕊也礼貌地喊了声叔叔,顺便与同学点了点头。   男生脸皮比她薄,一看到她就红了脸,只跟她笑了下,便努力认真地贴对联,根本就不敢多看她一眼。   同学父亲与时怀聊了好一阵,问起时蕊去B市学习的事情,夸时蕊优秀,还请时蕊没事到他家去玩,儿子有什么不懂也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这时同学母亲从门里一脚跨了出来:“说什么呢?人家小蕊在外地读书,回来的时间也没几天,难得跟家里人在一起,你怎么好意思占用人家的时间?”   她说完狠狠瞪了同学父亲一眼,带着暗示和警告。   同学父亲尴尬地笑了笑:“说得也是。”   时蕊跟他们礼貌地道了别,推着父亲继续往前走,后面女人把老公和儿子拽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你干什么嘛,我看小蕊这姑娘挺不错,都是同学嘛,又从小认识,让儿子跟她多交流交流有什么不好?”   “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清楚嘛,你是想给儿子找媳妇呢。你脑子糊涂了是不是?再优秀又怎么样?那姑娘有心脏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害死咱们儿子啊?”   “你小声点儿!”   一墙之隔,他们的对话时蕊和父亲都听见了。时怀顿时有点儿生气,甚至想要回去找他们理论,时蕊推着轮椅使劲往前走。   “算了,爸,别人说的是事实,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咱们赶紧回去吧,我给您做好吃的。”   她表面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可那天晚上,想起同学父母的对话,她还是失眠了。   其实从前她不怎么在意自己能活多久,一切都随天意。可是现在,她突然很怕时间不够用。   怕她没有时间完成梦想,没有机会报答父亲和奶奶和养育之恩。还有一个人,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眷恋,她开始期望剩下的时间可以更多一点。   从床底下翻出了手机,她充上了电,打开了手机。   因为害怕奶奶和爸爸看到她的新手机,会问很多她回答不了的问题,所以她回来以后,基本都没有把手机拿出来过。   信息都是姚青发来的,她很担心她,想念她。   想了想,她给她回了一句——我很好。   点开哥哥的对话框,信息还停留在她下火车后报平安的那一天。   有点小失望。   她忍不住地想,假期里他会每天做些什么呢?恐怕是要么打游戏,要么跟元亮他们出去浪了,作业是一定不会好好做的。   看到朋友圈儿显示的红点,她点了进去,却是被所看到的内容震惊了。程迟的朋友圈儿几乎每天五六条的频率更新着。可是,他从前是从来不发朋友圈儿的。   时蕊把他近期发的都翻了一遍,发现他的动态在中途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刚开始是这样的:   【吃饭,睡觉,打游戏……”】   【打个屁的游戏,老子作业呢?靠!】   【失眠的第N天,元亮嘲讽老子更年期,去他大爷的更年期!】   后来是这样的:   【一个人的寂寞……】   【时间是一种解药,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你不懂我心意,而是你明知道我会想你,你却与我断了联系。】   【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老子是喜欢上了一条鱼。一条让人牵肠挂肚的鲤鱼精,她把老子忘了。】   时蕊:……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大佬,你被盗号了? 第33章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大佬?   谁能想到,高冷的大佬会有一天在朋友圈儿里伤春悲秋,满屏刷怨念?这简直让人怀疑他是被盗号了或是在某个时刻被换了灵魂。   想想回来以后,确实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主要是平时没把手机拿出来,而且每天都在忙碌。再者,要让她主动联系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拿着手机,时蕊琢磨着想给他发点儿什么,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缩成了几个字。   ——你睡了吗?   正要点发送,对面却突然弹过来了一条消息。   ——喂,那天借我的笔还我了吗?   时蕊:……   蓝泊湾,冷清的别墅里。   程迟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发出一条信息就把手机扔在一边,不抱希望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能马上回复他。他甚至怀疑,她的手机是不是掉了。   内心忐忑地过一分钟,手机突然叮了一声,是来信息的声音。他精神一振,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抓过了手机来。   ——芯已经写完了,下一次买支新的赔给你。   盯着这条普普通通的信息,他傻笑了半天。这些日子她一直杳无音讯,他除了想念她,还有点担心她,还好,小丫头回他信息了。   ——谁要你赔?   时蕊:……   所以他前一句的意义是?   对面又沉默了,程迟回味自己刚才这四个字,是不是太傲娇了,好不容易联系上呢,于是他又编辑了一条。   ——小没良心的,都不会主动发个信息么?   时蕊看出他的小怨念,想了想,回了一句。   ——你不是也没有主动发信息吗?   彼此心照不宣,先前他发的第一句,只是给他的主动找了个借口而已。   但此时谁主动被动也没那么重要了,网络连接上千里之外的两个人。很奇异的感觉,明明只是分别几天而已,却仿佛隔了许久,两人都捧着手机,在手机的另一头忍不住笑,毫无睡意。   ——我怕打电话发信息给你惹麻烦,谁知道你都不会主动发信息的,连朋友圈都不更新,你不知道……   过了半分钟,他又发了一条,补全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会想你吗?   那晚聊过之后,时蕊也开始学着在朋友圈发动态。   她不敢把手机明目张胆地拿出来,只能趁着奶奶和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拍一些照片。她拍贴好的春联,拍奶奶晾的腊肉,拍附近江边的风景,拍难得出太阳的好天气,也拍热闹的集市,展示大城市的少年可能没有见过的小镇特色。   每天晚上临睡前,她会更新最后一条,只有两个字:晚安。   程迟每天手机不离手,像饥饿的小奶狗等待着主人投食一般,每天等着她更新动态。一旦刷到了更新,哪怕只是很简单的一张图,一句话,他也会乐半天。甚至每天晚上,他得等到她的那句晚安,才能安心地入睡。   转眼就到了除夕,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时蕊家里的电视还是那种笨重的老电视,就摆在父亲的房间里。因为父亲大多时候躺在床上,有个电视看看也没那么无聊。   一个小矮桌就摆在父亲的床旁边,上面放着瓜子花生,和一些糖和水果,父亲坐在床上,时蕊和奶奶坐在矮桌前,三个人一边吃瓜子一边看春晚。   一年到头,难得有这样一个夜晚,一家人都坐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奶奶一直笑呵呵地,可看到动情处也忍不住抹眼泪了。   时蕊把手伸进兜里,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思想有些开小差。想着在这个特殊的夜晚里,他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跟家人坐在客厅里看春晚?   她想像那样的画面——   三个人坐在诺大的客厅里看电视,程敬安和姚青都是生活中都不会很随意的人,看电视应该也比较安静。程迟笑点低,不会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也不会像奶奶这样看到感动的地方就掉眼泪,恐怕只是一脸麻木,甚至根本看不下去,自己低着头玩游戏。   要不要跟他说声新年快乐?还是等到零点再说?或是等他先说?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来了信息的提示。   自那天晚上与程迟交流过之后,时蕊就随身把手机带着了,只不过把铃声调成了震动。   她捏着手机,心虚地看看奶奶和父亲,他们都在专注地看着春晚,她借口上厕所,走出了屋子,躲在卫生间翻看了信息。   ——想听听你的声音!   时蕊从卫生间里出来以后,就出了院子,沿着潮湿的青石巷,走到了村头那棵已经掉光了树叶的大榕树下,拨通了程迟的电话。   “在干什么?”程迟接起电话。   仿佛挺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熟悉的慵懒语调,隔着几千里,都让她耳根发烫。   “我刚刚在看春晚,你呢?”   “我在天台看烟火。”程迟说。   遥远的天际有烟火爆裂的声音,三三两两,夜空不时被照亮。   “我现在在外面,也看到烟火了。”时蕊说。   程迟靠在天台的栏杆上,被四周冲天而上的烟火所包围:“B市除夕夜的烟火肯定比你那里壮观,要不要看?”   这个时蕊倒是相信,她这里毕竟只是小镇上,会在除夕夜放烟火的,都是仅有的几个有钱人。   “怎么看?我又没有千里眼。”   “开视频啊,傻瓜!”   “不要,没流量了。”   程迟觉得好笑又无语:“要不要这么小气?”   不到一分钟,时蕊的手机上传来流量充值成功的提醒。   “现在可以开了吧?”   说完他也不等她同意,就打了视频过来了。时蕊做贼心虚地四下看看,走到更加隐蔽的位置,犹豫片刻,这才接通了视频。   手机里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砰砰炸响,紧接着,屏幕的画面清晰起来,各色的烟花一飞冲天,装点着漆黑的夜幕。B市的除夕夜,城市夜景辉煌,烟火绚烂壮观,真的好美!   缓缓地,屏幕镜头移动,程迟出现在镜头里,他穿着一件立领的灰色大衣,显得有几分成熟。他举着手机,背后烟火不断地飞升,爆裂。   “好看吗?”他望着镜头问。   好看,好看的不止是烟火,还有站在烟火背景前的英俊少年。   “说话啊?你那边怎么那么黑?让我看看你。”程迟在视频里说。   时蕊拿着手机凑近,小声说:“我这里没有灯,所以光线不好。”   由于她把手机凑近了,手机的光照在了她脸上,他看清了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也看出了她做贼一般的小紧张。   还是那么胆小,那么可爱!   “冷吗?”他问她。   “还好。”   其实确实冷,但跟他聊着天,心里一片火热,根本就已经忘记了冷这回事。她突然想起,他在室外应该更冷吧,B市室外的温度低多了。   “你赶紧回屋吧。”   好不容易跟她通上话,程迟舍不得挂,但又心疼她在那又黑又冷的地方,怕她害怕,也怕她受冻。   “好吧,你也回去吧。”他说。   “嗯,那我挂了哦。”   难得地长途连线,短暂的时间,时蕊同样有点儿不想挂,可是她怕在外面呆久了,父亲和奶奶会生疑,于是说了声再见,准备挂。   那边程迟突然说:“等一等。”   “嗯?”   “新年快乐!”他说。   时蕊心里泛着甜,心情就像远处的烟花一样,明亮又绚烂。   “新年快乐!”她回。   挂了视频,她准备回去,转身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待她看清楚,才发现她是住在村口的那个初中同学。   她所站的位置就在他家旁边不远,她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你这么站在人身后,很吓人的。”   在这么漆黑又没有路灯的地方,一转身发现背后站着一个人,是个人都得吓一跳。   同学大概也没想到会吓到她:“对,对不起,我是出来倒垃圾的。”   他的手上确实提着一个垃圾袋,而村里的公共垃圾箱就在村头不远处。   时蕊没再跟他说什么,收好手机,快步走回了家。   奶奶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蕊蕊,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我还正准备出来找你呢。”   时蕊撒了个谎:“我看见那边在放烟火,就跑到村头去看了看。”   奶奶疼惜地过来拉住时蕊的手:“手这么冷,赶紧进屋来烤一烤吧,这么冷的天就不要在外面呆着了。”   “好。”时蕊随着奶奶一起走进屋,继续看春晚。   当晚她和程迟通了视频以后,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一直放在兜里,以为万无一失的。可后来,她的手机还是被发现。   正月初四清早,奶奶清理了一大盆衣服去洗,当时时蕊还没有起床,奶奶进她屋子,看见她脱在床边的外套,就说帮她洗了晒干,上学的时候正好穿。时蕊迷迷糊糊说她自己洗就好,可奶奶坚持要帮她洗。   等奶奶拿着衣服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时蕊反应过来,跳下床就追出去,可是已经晚了,奶奶洗衣服习惯清理衣兜,时蕊眼睁睁看着奶奶从兜里把手机摸了出来。   “蕊蕊,这手机哪里来的?” 第34章   时怀正坐在院子里的轮椅上,听见奶奶的话他回过了头来,看了眼奶奶手里的手机,变了脸色,缓缓朝时蕊看了过来。   时蕊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小声说:“奶奶,您给我的那个手机坏了,所以我借着周末的机会打工赚了些钱,买了个新的。”   她从来不会撒谎,骗的还是自己最亲的人,说出谎言时,她又心虚又愧疚。   奶奶和父亲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那一刻,时蕊甚至觉得他们已经看穿了她的谎言。   半响,奶奶叹道:“你这孩子,你得以学习为重,怎么跑去打工呢?需要钱跟家里说啊。”   时蕊小声说:“奶奶,我只是利用放假的时间去打工,没有影响学习。”   奶奶走过来,将手机递还给她:“小蕊啊,我们家条件不好,是亏欠了你了,没办法,我们都没有出息,赚不了大钱,只希望你好好读书,以后可以出人头地啊。”   “奶奶,您说什么呢?你们辛辛苦苦把我拉扯长大,很不容易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将来让您和爸爸过上好日子。”   奶奶欣慰地拍了拍她手:“奶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父亲一直面无表情盯着她,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   自父亲断腿以后,他就变得十分敏感,此时他眼神犀利,看起来似乎是不相信她所说的,又好像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痛恨自己的无能。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时蕊捏着手机,突然觉得这手机十分扎手。   一个手机,明明没有血肉,却仿佛住着一个嘲讽的灵魂,嘲讽她可笑的谎言,也嘲讽着这个家的贫困,嘲讽着他们高傲又可怜的自尊。   -   寒假短暂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不得不返校的时间。程迟发了条信息,让她告诉他抵达时间,他去接她。   时蕊没有经验,不知道春节前后车票紧张,没有提前订票,去买票的时候白天抵达B市的那一班已经没有了,另一班终点站是B市下一站,抵达时间是凌晨一点,而且只剩全程票,为了不误了开学时间,她只好买了一张全程票。   临走的那天晚上,她吃过晚饭,寒假里最后一次帮奶奶洗碗。奶奶一直站在一边,好多好多叮嘱的话仿佛都说不完。   “奶奶,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和爸爸在家里也要好好的。”   “你就不要担心我们了,我们在家好歹互相有个照应,而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就你一个人。奶奶知道你懂事,受了什么苦从来都不跟家里说,都是自己的一个人扛。”   “老师同学都挺好的,他们很照顾我。”   时蕊收好碗筷,看到放在一边的几坛子堆花酒,忍不住拿起了一坛子来。虽然密封得很好,但仍然能闻见酒香。   奶奶说:“这堆花酒越放越醇,今年肯定比去年还好喝,要不给老师带一点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好歹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也算是你的一点心意。”   时蕊放下酒坛子,微微一笑:“不了,火车上不让带酒,不要浪费了。”   “那就放着吧,我们在家里也舍不得喝它,就等到我家小蕊嫁人的时候再拿出来喝。”   憧憬着那一天,奶奶满脸都是慈祥和欣慰的笑意。   时蕊红了脸:“奶奶,你也想得太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想起就觉得温暖。可转而又会有一丝丝心痛。   因为他们之间横着三个字——不可能。   路过父亲的房间,时蕊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父亲已经睡了,他从没睡那么早过。她相信他是醒的,相信奶奶和她在厨房里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只是不喜欢离别。   时蕊没有打扰他,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清早,天蒙蒙亮,时蕊拖着行李走出来。   父亲的房门是紧闭的。   时蕊停下脚步,冲着门说了一声:“爸,我走了。”   里面没有回音,但她知道,父亲是听见了的。   时蕊轻轻叹了口气,拖着行李走出了家门。奶奶追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包糖,是过年剩下的。   “我跟你爸都不吃糖,拿去路上吃吧。”   接过那包糖,时蕊心里很不是滋味:“谢谢奶奶。”   昨天晚上奶奶对她各种叮嘱的时候,都还是笑呵呵,这会儿却突然就眼睛红了:“小蕊啊,要好好学习,我们时家就指望你了。”   时蕊也跟着鼻子一酸,她抱了抱奶奶,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转身离开时眼泪掉了下来。   走出很远,她回头望,看到奶奶还站在村头,眼睛又模糊了。   上了火车以后,她收到程迟发来的信息,问她几点的车。   她想到凌晨一点太晚了,不忍心让他这么冷的天大半夜来接她,回了一句:   ——算了,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听话,快说。   ——凌晨一点。   ——好。   程迟发出一个好字,盯着这几条对话看了半天,情不自禁就扬起了唇角,一颗心仿佛插上了翅膀,飞了起来。   从前,从来都是觉得假期不够用,这一次竟然会觉得假期如此漫长,还无比期待着开学的到来。   -   B市到了,时蕊一下火车,便感觉温度明显低了很多。   出了火车站,她并没有看到程迟,准备给他打个电话,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时间才十一点。   怎么会搞错了?   她忙翻出车票,才发现是她粗心大意了。她买的是全程票,车票上显示的是抵达终点站的时间,不是到B市的时间。   距离一点还有两个小时,程迟应该还没来,想了想,她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已经到了,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   这会儿是旅客下车的高峰期,车站门口的出租车比较繁忙,于是她翻出某打车软件。之前听谭茜她们安利过这个软件,这还是她第一次用。   两分钟后,一辆白色的雪铁龙停在了她面前,司机是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人很热情,还专门下车来帮她拿行李。时蕊对照了一下车牌,确认是这辆车,才把行李交给了她。   “美女,这么谨慎啊。”小伙子笑着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时蕊没有说话,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点好。   “放心吧,美女,我是好人。”小伙子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服务非常周到。   “不用了,我坐后面就好了。”时蕊打开后面的门,坐了进去。   小伙子笑笑,关上副驾驶门,自己坐进驾驶室,启动了车子。   时蕊对这一带不熟,只看着司机开着车东绕西绕,觉得挺奇怪的,正想问,司机主动解释说:“这会儿人流高峰,有点儿堵,绕着走快一点。”   这会儿火车站外的确力很多,时蕊也没有多想。只是看见司机突然把后视镜往她这边扳了一点。她能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的眼睛,他在时不时偷偷瞄她。   “美女是学生吧?”   “嗯。”   “哪个学校的啊?”   时蕊没再回答他。   司机也不在意,一直跟她说话,讲B市的交通,讲B市这个新年里发生的新鲜事,时蕊根本没搭理他,他自己一个人形同自言自语,说得很嗨。   车速很快,时蕊只看到外面光影不断掠过,根本看不清什么。可走着走着,她发觉周围路灯变少了,似乎是越来越偏僻了。   虽然她对B市不熟,但她至少知道,从车站到蓝泊湾都没有这么偏僻的路,就算是避开高峰路段,也不至于这么偏。   所以,司机一直说话的原因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能及时发现路已经走偏了。   一股恐惧感急剧攀升,手心开始冒汗。   不行,不能慌,遇事要镇定。   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开始与司机搭话,同时拿出手机。   之前她发的信息程迟还没有回,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看到,还是手机没电了?   抱着一线希望,她把司机和车辆的信息截图发给了程迟,又发了个定位给他。   司机非常警觉,自时蕊拿起手机以后,他就频频看她。时蕊余光注意到了,为了消除他的警惕心,她开始播放音乐,是一首《小幸运》,她淡定地说这首歌她非常喜欢。   司机说他也喜欢,过了一会儿,他盯着后视镜里的时蕊问:“美女,有没有人跟你说你长得特别漂亮?   “……”   “我一见到你,就有心动的感觉,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相信吗?   时蕊紧紧捏着手机,盯着与程迟的对话框,眼看着电量已经快耗尽了,她镇定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是吗?那你男朋友怎么不来接你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眼睛发热:“他不来接你,说明根本不爱你啊。要不然,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一见到你,我都有反应了。”   时蕊心慌地看向窗外,外面的路已经越来越偏了,甚至连路灯都没有了,路边有住户,但只有少数几家还开着灯。   手上屏幕上刚刚跳出一条信息,什么内容还没看清,就突然黑屏了。   手机没电了。 第35章   “美女,我的眼睛很厉害的,一眼就能看出女人的身高和三围,你信不信?你的胸围目测34,我猜得准不准?要不你把外套拉开让我看一眼,我能看得更准。”   “我除了眼睛厉害,其他方面也厉害呢,真的不是吹,美女,要不咱们试一试,来玩儿点刺激的?”   四周越来越漆黑,司机开始原形毕露,他的声音,他说的每一句变态的话都令时蕊感到毛骨悚然。   “停车,我要下车!”   时蕊试图开车门,可门窗都被锁住了,而且现在车速特别快,她根本就没有逃下车的机会。   司机大概是觉得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一个这么柔弱的女生完全是任她宰割,所以他放松了戒备,看到时蕊害怕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得很变态。   “美女,不要激动嘛,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很难得有一个女人让我这么心动的,真的,主要是你长得太漂亮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我真的忍不住,太想要你……”   时蕊觉得他的声音简直像魔鬼,她紧紧贴车门,浑身都在发抖,试图用身体把车门撞开。   可是没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说服司机。   “你理智一点,你这么做是违法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青春,以后会有女朋友的,你会结婚生子,人生的路还有很长,不要一时冲动毁了你自己。”   司机放慢了车速,可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以后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漂亮的了,我就想你做我女朋友,我就想要你。其他女人都是势利的贱人,怎么可能跟你比?”   他已经色.欲熏心,完全处于一种疯魔的状态。   “你想想你的父母,他们把你养这么大多不容易,他们年龄大了,还需要你,你千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司机听见这话,却笑了起来,捏着方向盘的双手突然发紧,眼睛也突然填满了恨意。   “父母?他们才不在乎我,他们跟那些贱女人一样,成天只知道骂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是,反正我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是个十分偏激的人,时蕊的话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他这会儿显得有些激动。他还没有停车,大概打算等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再动手。   路越走越偏僻,又被锁在车里,时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救自己,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眼泪掉了下来。   但她不能哭出声,哭只会让歹徒更加大胆猖狂,更加无所畏惧。也不能跟他硬碰硬,那样只会激怒他,让他提前做出歹行。   怎么办?她真的好害怕!   心里一直唤着一个名字,她坚信他有看到她的信息,并且刚刚回复了她,他是她唯一获救的希望。   已经进入山路,周围彻底没有人烟了。司机一双色眯眯的眼睛透过后视镜打量着时蕊,车速渐渐放慢,呼吸却急促起来。   像是一头野兽就要爆发野性的前兆。   突然,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原本已经绝望的时蕊突然精神一振。   是他吗?   司机也听见了声音,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放弃了停车的打算,又踩了一脚油门,加快了速度。   黑暗中,伴随着从耳边轰鸣而过的声音,一丝光影从车身飞过,紧接着,是急促的刹车声,一辆摩托车横在了前面。   小车马上就要撞过去了,时蕊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骑在摩托车上的少年。   嘎吱!司机踩下了刹车。   程迟摘下头盔,大步走过来,那冰冷的表情,噬血的眼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司机知道逃不掉了,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挟持住坐在后座的时蕊。时蕊吓得尖叫,使劲儿往车门边靠,同时抓起背包胡乱地砸他。   哐当!哗啦!   驾驶室的车窗被击碎了,程迟手伸进来,一把拽住司机领子,将他的头扯出窗外,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   司机被卡在破裂的车窗间,姿势被动,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很快被揍得鼻清脸肿。程迟打开驾驶室的门,把人拽出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司机蜷在地上,嗷嗷直叫唤。   “不要,程迟,不要再打了!”时蕊尖叫着。   程迟收住拳头,弯着腰,粗粗地喘着气,狠狠地瞪着地上的人,一双腥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人,浑身戾气很重。如果不是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他真的会把他打死。   他缓缓直起身子,回过头,看到时蕊双手趴在车窗上,贴着窗户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惊慌,害怕。   那一刻,他整颗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他手伸进驾驶室,解开了后门锁,时蕊打开后门走下来,双脚都是软的,程迟一把扶住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她。。   有那么一刻,时蕊只是惊恐地看着他,连哭都哭不出来。这样的她让他心疼得快要碎掉。   他声音暗哑地说:“对不起,本来已经答应你不打架了,我没做到。”   他带血的手指轻轻地拂开了粘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指尖划过脸颊,真实的温度传来,她才终于像是活了过来。   两行泪从眼眶滑落,她一头扑进他怀里,终于大声哭出来,纤细的手臂很紧很紧地搂住他的腰。   程迟发觉她身体在发抖,更紧地将她抱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没事了,有我在,别怕,乖,别怕……”   听见她哭得这么崩溃,他强自镇定地温声哄着她,可眼睛却红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那司机试图爬起来,可到底还是爬不起来,又倒了下去,头偏向一边,吐了口血出来。   警察把那司机拖起来,他还挣扎狡辩:“你们抓我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是他,是他无缘无故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们抓他啊。”   程迟咬了咬牙,眼底闪过狠戾的光:“她下的单是去蓝泊湾,你却走了相反的方向出了城,你说你什么都没做?你他妈是不是还觉得挺遗憾的?”   若不是被时蕊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又想揍他了。   哭了一阵,那种恐惧到极点的感觉总算得到了发泄,时蕊缓缓镇定下来,她从程迟怀里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禽兽。   “你不用狡辩,在车上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录下来了。”   其实并没有,只录了一部分,手机到后来就没有电了。但这话却起了作用,司机信以为真,败下阵来,终于认命地跟着上了警车。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段是出了B市的一个小镇范围内,来的警察也是镇上派出所的,之后他们全部被带到了派出所录口供。   时蕊把整个事件都讲了一遍,至于录音,那个司机说的那些过分的话确实没有录进去,警察要求她复述一遍。她觉得难以启齿,但为了有足够的证据让坏人得到惩罚,她只好重复了遍。   那司机以为真有录音,所以当警察拿着时蕊的口供去审问他的时候,他很快就抗不住压力,招认了。   时蕊从警察手里取回了自己的行李,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程迟坐在门口的阶梯上抽烟,他脚边已经丢了好几个烟头。   时蕊注意到,他夹烟的手还有血渍,手背上还有被划伤的痕迹,应该是在破碎的车窗上划的。   听见拉动行李箱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丢了手里的烟,起身过来帮他拿起行李箱。   两人走到摩托车边,程迟把钥匙插上去,拧开,顿了两秒,回头对时蕊说:“没油了。”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从镇上回B市的班车也没有,也没有出租车,于是他们只好在镇上找了一家旅馆。   小镇只有一家旅馆,比较简陋,程迟站在前台,打量着周围环境,直皱眉头。   但是,没得选择。   正在打磕睡的老板娘被唤醒,打着哈欠让他们拿出身份证做登记:“一间两间?”   程迟:“两间。”   时蕊:“一间。”   两人同时出口,老板娘敲打键盘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们。   程迟低头,看了眼紧紧揪住自己衣角的那只小手,改口道:“一间。”   老板娘看看身份证,两个人身份证上明明白白写着,都还没满十八岁。于是,她再看他们的眼神就有点儿意味深长了。   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一张简易沙发,一台电视,配套非常简单。老板娘把他们带进去,离开的时候又看了他们一眼。   程迟把门关上了,时蕊看着唯一的一张双人床,这一刻才感到有点儿尴尬。   程迟摸了摸她的头:“你睡吧,安心。”   “你去哪儿?”时蕊一把拉住转身往外走的他。   程迟回过头来,见她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像是生怕他会走掉似地。   她今天真的吓坏了,不敢一个人。   “我去找老板再拿床被子,我睡沙发。”他说。   时蕊低着头,小声说:“那么小一张沙发怎么睡?再说,天气这么冷,就,就睡床吧。”   那一夜,两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时蕊一开始一直睁着眼,过了很久才睡着,然后她做了个恶梦。   四周一片漆黑,那个开车的魔鬼一步步朝她走来,笑容狰狞恐怖。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听见她的呓语,被子里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捞入怀中,温柔地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安抚她的情绪。   “别怕,我在,没事的,已经没事了,乖,没事了。”   时蕊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地平静下来,梦里感应到了他带给她的安全感,本能地往他怀里靠。   程迟抱着她,没有再松开,也没有再睡着。   当天晚上,时蕊给他发消息的时间,他正在打理他的摩托车,想着要骑着它去接她,他亲手擦洗,一遍又一遍,擦得干干净净。   当时他把手机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及时地看到消息。等他打理好摩托车,回到客厅才看到时蕊发的截图和定位,定位已经出了B市了,他意识到她遇到了危险,怕打草惊蛇,立刻回了条消息。   ——别怕,等我!   发动摩托车出了门,时蕊却一直没有回音,他试着拨电话过去,却已经是已关机了。那一刻他几乎瞬间被恐慌淹没。   打电话报了警后,他骑着摩托车连闯无数的红灯赶往那个方向,大冬天的他紧张到浑身汗湿,根本不敢想像发生了什么,只管往前冲。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后怕不已,试想如果不是他去得及时,后果真的不敢想。   他内心充满自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去车站等她,为什么要打理什么摩托车,为什么要把手机扔在一边,让她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   这件事,可能会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时蕊又往他怀里挪了挪,头枕在他手臂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入睡了。   她这么一挨过来,程迟浑身都热了起来。   跟自己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想归想,他还是得克制。如果他趁人之危,跟今天晚上那个禽兽司机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早上,时蕊醒来,发现自己以一种特别主动姿势盘在他身上,吓了一跳,一下子从他怀里弹开。   程迟在她的动静中醒过来,看见她坐一边盯着他,一脸尴尬地挠着头说:“什么情况?”   程迟:……   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做噩梦的事,睡了一觉起来的状态比昨天晚上好多了。昨天晚上她就像一只受到过度惊吓的小白兔,胆小到了极点,也表现出了她少有的黏人的一面。   程迟一只手撑起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情况?咱们都已经同床共枕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时蕊:……   她脸红了,同时想起来了,是自己主动要求睡一间的,也是自己让他睡床的。   程迟坐起来,与她面对面坐着,半开玩笑地说:“既然已经处成这样了,我们都不能始乱终弃是吧?要不做我女朋友吧?”   “别开玩笑了。”时蕊别开脸。   程迟突然认真起来:“我没有开玩笑,你对你什么心意,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时蕊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但是……   “我们不可能。”   太多的难题摆在他们中间,太多的不可能!   程迟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别考虑可不可能,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什么难题都不是问题。”   他那么直白,他们第一次把这个问题摊开来讲,可她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回想起父亲的敏感,她根本不敢往这方面想。   “好了,不想了,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程迟不忍看她为难的样子,其实平安夜那天在山顶,他就已经有了答案。昨天晚上她扑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放声痛哭,她在那种崩溃下所表现出的依赖,就是她的答案。   当天回到蓝泊湾,两个人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   姚青准备了一大桌的菜来给时蕊接风,而程迟又被程敬安痛骂了一顿,在他几次想要伸手打人的时候,时蕊都站在程迟面前,想起上一次就误伤了她,程敬安最终没有打下去。   他之所以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昨天晚上程迟骑摩托车连闯无数个红灯。   程迟挨了骂,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说出昨晚时蕊遭遇惊险的事情。如果姚青知道了,只怕得吓晕过去,而他,知道时蕊当天晚上的火车却没有告诉他们,没有早点去车站接人,才导致发生那么惊险的事情,一顿皮肉之苦恐怕是免不了。   他们回去之前都对好口供了,一致表示是今天一早的火车到的。   所以程敬安以为程迟是昨天晚上出去玩,玩嗨了乱闯红灯,气得不轻。程迟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不过他始终还是庆幸的,虽然闯了红灯挨了一通骂,可能还面临交通处罚,但好在时蕊没有出事,否则,他会自责一辈子。   时蕊没想到,交通部门不但罚了程迟的款,还把他闯红灯这件事情告诉了学校。由于这件事情节严重,影响恶劣,学校不得不采取一些惩罚措施,给其他同学一个警醒,也给相关部门一个交代。   赫赫有名的附中竟然有人连闯红灯,完全不把交通规则放在眼里,这让学校的声誉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开学以后的两周里,学校各级领导就在处理这件事情,每天开会商量处罚方案。   整个学校都炸了,全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同学甲:“大佬果然牛逼啊,连闯五个红灯,这是成心挑战交通法规啊。”   同学乙:“我觉得程迟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平时看着比较冷,有时也有点凶,但他是个守规则的,按理说不会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同学丙:“大佬难道是跟人赛车?赛车也至于就他一人闯红灯吧?”   同学丁:“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罚他啊,不会开除吧?”   童佳佳闻言叫起来:“不要啊,千万不要开除我男神。”   谭茜笑:“你男神都连闯五个红灯这么牛逼了,他还是你男神吗?”   童佳佳:“我始终觉得程迟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谭茜伸手戳她脑门:“脑残粉。”   一开始,时蕊并没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可听见大家的讨论,她也忧心起来。   程迟会被开除吗?这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了,那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阿迟你是不是疯了?你闯红灯干啥啊?还连闯五个,你真是不要命了。”   元亮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程迟干出来的,程迟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心里清楚得很。连闯五个红灯,真是只有疯了才能解释。   程迟转动着指尖的笔,神态轻松,似乎并没有担心学校会怎么处罚他。   “我是疯了。”   他那天晚上是真的急疯了,没想过要不要命,只是想到时蕊可能会出事,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元亮与吴邵州互看了一眼,元亮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你没事吧?哥们儿,你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导致得了精神病?”   “你丫欠抽是吧?”程迟淡淡道。   吴邵州小声猜测:“难道是求爱失败?”   元亮如被点醒一般,看了眼坐在前面的时蕊:“不会真是这样吧?不不不,我不能接受这个解释,迟哥堂堂一男子汉,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影响成这样子?”   程迟抬头看着时蕊的背影,眼神立马柔和了下来。   堂堂男子汉遇到自己的喜欢的人,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   吴邵州:“我觉得不对,开学这几天,迟哥跟他家小蕊一直出双入对的,没看出有什么矛盾啊。”   “阿迟,到底咋回事儿,你倒是说话啊?”   程迟最终什么也没解释,在父亲面前没有解释,在兄弟面前也没有解释,包括学校领导和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了解情况,他也一句解释也没有。   那件事情除了警察以外,就他和时蕊两个人知道,不能再告诉第三个人,那是时蕊的噩梦,传到旁人耳朵里,经过大家发挥想像,一定会给时蕊带来不好的影响。   放学回家,程迟照例帮时蕊拧着书包,时蕊偷偷打量他,发现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   “学校会怎么惩罚你?会不会开除啊?”   程迟笑了下:“这件事情既然全校都知道了,学校肯定要给出一个处罚措施才能服众,谁知道他们几个成天在会议室里怎么商量的,”   时蕊停下脚步,程迟见她没跟上,回头看着她,就见她郑重其事地说:“把前因后果告诉老师吧,老师也许能理解,会处罚得轻一点。”   程迟走回几步,头低下来几分,勾了勾唇:“担心我被罚?”   时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她很担心他!如果真的要惩罚什么,她愿意替他受罚。   程迟抬起头来,云淡风轻地笑笑:“管他呢,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就在这周五,学校的惩罚方案终于出来了。 第36章   那个课间,时蕊正在埋头做题,有同学走进来说:“时蕊,外面有人找。”   时蕊搁下笔走出去,发现找她的人竟然是上次让她帮忙递情书的学姐。   “学姐。”   看到学姐,她心里就有点儿心虚。那封情书程迟根本就没有看,还被程迟和她先后两次扔进了垃圾桶。   学姐面色很严肃,将时蕊拉到一边:“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学校准备对程迟记过处分。”   时蕊呆住,虽然不是最严重的开除学籍,但记过也很严重了,记过处分会被写进档案里,一辈子都抹不掉。   “现在学校领导商议之后定下了方案,打算下周一的时候在升旗仪式上面通报,还有时间,你们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改变学校的决定。”   学姐是学生会的,关于学校内部的消息,自然要灵通一些。她那么喜欢程迟,当然不希望看到他被处分。   “谢谢你,学姐,我知道了。”   时蕊回教室,往后排看了一眼,程迟不在,下课的时候她看到元亮拉着他出去了,应该是去了操场。   怎么办?本来时间就不多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下周一,学校竟然就先把处罚公告贴了出来。   周五下午放学时间,一大波人在学校的公告栏处围观,时蕊和童佳佳谭茜也挤了进去。   公告里表示,不仅要记过处分,还要程迟下周一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   童佳佳盯着公告哀嚎:“记过这么严重啊?不要啊,不要这么对我的男神啊。”   谭茜拍拍她的肩:“只是记过,没有开除,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哪里好?不仅要记过,还要当着全校的面检讨,很丢人的好不好?”   时蕊忧心忡忡盯着公告,没有说话。   童佳佳说得对,要让程迟站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的面检讨,怎么可能?这画面真的很难想像,程迟他会服从这样的惩罚决定?   “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肩上一下子轻了,时蕊回过头,程迟已经把她的书包拎在了手里。   周围同学看到本尊过来了,热火朝天的议论声没了,一些同学立刻表现出了很强的求生欲。   “学校怎么这样啊,记过处分还要检讨,太过分了。”   “就是,太狠了,至于这样吗?”   “咱们完全可以联名抗议。”   时蕊:……   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变得义愤填膺,一个个在大佬面前瞬间化身正义勇士。   童佳佳站在时蕊身边,偷偷看了眼程迟的脸色,鼓起勇气举起小拳头,为他加油打气。   “程迟,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加油!”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大佬针对这个处罚决定会发表什么样的看法。   程迟抬眸,看了一眼那张处罚公告,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闯红灯的是我没错,犯错受罚,应该的。”   吃瓜群众震惊地交换着眼神,大佬这是认错了?   童佳佳还是不肯相信,她看着他说:“就算是你闯了红灯,我也相信你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程迟清俊的眉眼弯了弯,挎上时蕊的书包,转身走出了人群,时蕊愣了两秒,赶紧跟了上去。   “程迟!”出校门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两人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喻薇快步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还了手机之后,他们与喻薇几乎就没再有过什么交集,有时在学校狭路相逢,都彼此当作没看到。   喻薇走到他们面前,视线浅浅扫过时蕊,最后落在程迟的身上。   “程迟,你的事我听说了,记过处分还是挺严重的,对你以后也会有影响。我让我爸跟学校说一声,或许可以不用罚得这么重。”   时蕊想起来了,喻薇的爸爸是教育局局长,在学校领导面前应该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   “不用了,谢谢!”回答她的不是程迟,是时蕊。   喻薇皱眉看着她,有些恼怒:“时蕊,受罚的又不是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考没考虑过程迟?”   “她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程迟并不领情。   喻薇咬着唇,盯着他已经离去的背影,突然大声说:“程迟,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档案里记下这么一笔就抹不去了,将来你会后悔的。”   闻言,时蕊顿住脚步,返回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淡淡地说:“不是逞强,只是不需要你的帮忙,我会想办法的。”   “你?”喻薇挑了挑眉。   就算她已经不是那个寒酸的小麻雀,就算她有一个有钱的妈妈,那又怎么样?商界与教育界始终隔着鸿沟,钱不能解决一切。   -   这个周末程迟没有呆在家里,时蕊听见他接电话,应该是元亮他们约他出去玩了。   他还有心思出去玩,似乎真的是不在意学校的处分决定。可时蕊却不能静下心来,打开书也看不进去。她不想程迟被记过,也不想他像个罪人一样站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   她希望他永远是那个发光的少年,是大家仰望的传奇,不要崩塌。   周一,难得地竟然出太阳了,积雪也有了融化的迹象。更难得的是,程迟竟然起得比她还早,等她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餐桌上了,甚至身上还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   他这是已经做好了做检讨的准备?这态度真的端正到让她吃惊。   B大附中操场上,各个班级早就排好了队,翘首以待。今天将发生什么大家都知道,平时升旗仪式都没那么积极,吃瓜倒是积极得很。   程迟个子高,站在班级最后面,四面八方有不少人在偷偷地打量他,好奇大佬检讨前是怎样的表情,是不是挺烦躁的,挺不服的。   可是,周围同学们360度观察到的都是一个样,他没有表情,跟平时似乎没什么差别。   元亮拐了拐他胳膊,小声说:“我周末的时候咋跟你说的,不是让你周一别来吗?明知道没什么好事儿你还来?全校同学都等着看你笑话呢。”   吴邵州往主席台上看了一眼说:“升旗仪式还没开始,现在偷偷地溜应该还来得及,亮子,咱俩掩护。”说着他往程迟面前迈了一步,元亮也赶紧站过去,把程迟挡在了后面,手掌朝后摆了摆,示意他快走。   程迟伸手把他俩拨开:“老子是那种遇到事情只会选择逃避的人?逃避能解决问题?”   元亮:“那你检讨书准备了?”   程迟抬头,勾唇,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吴邵州:“你都背下来了啊?”   “临场发挥!”   元亮与吴邵州对视一眼,同时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司仪走上主席台,列队之后,宣布升旗仪式开始。升旗仪式结束后,是值周老师对上周进行总结,接着便是校长发言。   这大概是第一次全校同学听校长发言这么安静,这么认真,因为大家都知道,校长发言的内容里一定会提到程迟事件。所以他们马上就要听到大佬作检讨了,莫名有点激动怎么回事?   前面吧啦吧啦一大堆之后,终于讲到了重点。   “今天重点要讲一件事情,相信大家也都已经看到公告栏上的公告了。高一八班程迟同学,在寒假期间,半夜骑着摩托车连闯五个红灯,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法律的无视,我们绝对不能纵容这样恶劣的行为……”   同学们鸦雀无声。   时蕊双手不安地交握着,校长是在批评程迟,她也感同身受,因为这件事情跟她有直接关系。   “我们决定对程迟同学进行记过处分,希望程迟同学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这里做一个深刻的检讨,同时也是给其他同学一个警醒,希望大家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校长话音落下,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程迟看了过来,目送他出列,走向主席台。   程迟步伐慵懒,表情从容,哪怕是穿着校服,也依然有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这一刻特别安静。   同学们注视着这样的他,根本露不出任何的嘲讽和悲悯。因为他看着不像是去检讨的,倒像是去发表重要讲话的。   于是不知道是哪个班哪位智障太入戏了,竟然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掌来,最后孤掌难鸣,还被自己班主任严厉地瞪了一眼,这才悻悻地收了手。   程迟正要迈上主席台,突然有一位老师急匆匆地跑上去,跟校长耳语了几句,然后校长脸色微变,看了程迟一眼,转身跟着那老师一起朝校门口大步走去。   走了一段校长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指着程迟,用话筒说:“检讨的事情先等一下啊,同学们,耐心等几分钟。”   “什么情况?”   “不会是程迟的事情有什么变故吧?”   “会不会是情节更加严重,记过处分已经难以服众了,校长要修改处罚了?”   校长一离开,整个操场就炸开了锅。   程迟站在主席台下,脸上不见半丝不安和慌乱,甚至弯腰捡起了脚边的一只篮球,悠闲地在指尖转了起来。   众人:……   “大佬就是大佬,永远都可以这么淡定。”   没一会儿,校长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校长笑容满面又十分激动地说:“同学们,原来程迟同学那一夜连闯五个红灯是为了去救人,也幸好他及时赶到,才阻止了可能发生的悲剧啊。”   众人:……   接下来那位警察接过话筒,把程迟当晚与歹徒英勇搏斗,协助警察抓获歹徒的英勇事迹讲了一遍。   校长:“同学们,让我们为我们的校园英雄鼓掌!”   众人:……   大家一边懵逼一边鼓掌,一时还不能消化这个神奇的反转。   时蕊拍着手,脑海里回想起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激动又感动。   那一夜,他在她最危险无助的时候赶来,挥舞着坚硬的拳头,打败了欺负她的恶魔。   那一刻,他那么英勇无畏,他强大得像一座山,坚定不移地挡在她向前。   他是属于她的英雄。   事情就这么反转了,校长一番激动夸奖之后,宣布解散。一直特别淡定的程迟却迈上主席台。   “校长,我还没检讨呢。”   校长愣了愣,笑着说:“程迟同学,既然有警察同志为你作证,证明你闯红灯是为了救人,自然就不用处分了啊,不仅如此,还应该对你进行奖励呢。”   程迟特别认真地说:“要检讨的,无论是不是为了救人,闯了红灯始终是我不对,我必须做一个深刻检讨。”   吃瓜群众:…… 第37章   原本面临处分的大佬突然成了英雄,检讨变成了表彰。而好不容易洗白的大佬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要检讨?   果然是大佬的思维,不是你想猜,想猜就能猜啊。   元亮望着主席台,沉重地叹道:“看来阿迟是得看医生了,不能再拖了。”   吴邵州笑:“你有本事当着他面儿说去。”   “没本事。”   校长在听说了程迟的英雄事迹以后,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现在又见他认错态度这么诚恳,很是欣慰。   “程迟同学,你能这么想校长很感动,你不仅有与歹徒搏斗的勇气,也有承认错误的勇气,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啊。”   话落,老师和同学们附和地鼓起掌来。校长把话筒递给程迟,把舞台交给了他。   全场安静了下来。   程迟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在全校师生崇拜的,仰望的目光里,开始发表“重要讲话”。   “虽然这件事情的主因是为了救人,但闯红灯始终不对,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确实错了,以后也不会再犯,希望大家以我为戒,严格遵守交通规则,对自己负责,也对他人负责。”   站在主席台边上的校长听到这一番话,甚感欣慰地点点头,带头鼓起掌来。于是操场上再次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   “从前都是道听途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程迟。”   “是啊,我要对他路转粉了。”   “又帅又man又正义,还这么勇敢地直面自己的错误,他简直满足了我对男友的一切幻想。”   大佬这番操作,又成功地吸了一波粉。   站在校长身边的值周老师小声对校长说了几句什么,校长抬腕看表,拿过值周老师手里的话筒说:“好了,程迟同学检讨得非常深刻,我觉得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由于时间关系,马上要上课了,也就不耽搁了,解散吧。”   程迟道:“校长,我还能再说最后一句吗?”   原本准备一哄而散的同学们再度望向主席台。   校长点点头:“好,你说。”   操场上再度安静下来,同学们莫名觉得他坚持要说的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所以都纷纷伸长了脖子等待着。   时蕊抬起头,见程迟突然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心猛跳了两下,没来由地紧张。   程迟拿着话筒,看着她,在全校师生的见证下,说出了他一直以来都压抑着想说却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时蕊,我喜欢你!”   那一刻,朝阳从他背后冉冉升起,他穿着校服,带着英雄的光环立在主席台上,清俊阳光。他眼神中带着一种执念,唇角却荡着温柔的笑。   几秒的安静之后,整个操场都沸腾了。   “啊啊啊,大佬表白了,太帅了!太霸气了!”   “吃瓜吃得好好的,突然被喂了一嘴狗粮,呜呜,我是单身狗我招谁惹谁了啊我?”   “原来程迟都有喜欢的人了啊,哎,我失恋了。”   “时蕊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她长得怎么样啊?能配得上程迟吗?呜呜,又激动又心酸怎么回事。”   “等等,他们不是兄妹吗?什么情况?”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场面陷入失控状态,就连站在一边的校长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散落在操场各处的老师露出一脸姨母笑,都不忍训斥当下情绪失控的同学们。   毕竟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人,很理解他们的心思,甚至不由自主回忆起了自己的当年。   这个年龄的喜欢,简单纯粹,它不是一种罪恶,它是最珍贵的初心。在那个最美好的年纪,没有被一个优秀的男孩如此冲动莽撞地喜欢过,才是一种遗憾吧。   不记得当时校长为了控制局面慌慌张张拿起话筒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后来全校师生是怎么散的。很久很久以后,时蕊回想起那一天,脑海中只记得少年逆着光站在主席台上的画面,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喜欢。   上课铃声响了,全校同学都在往各自的教室跑。   童佳佳激动地抓住时蕊的手:“啊啊啊,小蕊,他终于跟你表白了,而且还是站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不愧是我男神,太太太霸气了。”   谭茜说:“我服了,承认你男神有勇气!也很有魅力。”   童佳佳:“小蕊,你一点都不激动吗?”   由于今天程迟整了这么一出,她再次成了引人注目的焦点,周围的同学都在瞄她。   时蕊脸颊微红低着头,小声说:“快走吧,要上课了。”   刚走上楼,她就看到程迟靠着墙站在教室外,她的心砰砰跳,埋着头走得飞快,程迟却突然横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时蕊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跟着往右移一步,反正就是不打算放她走的意思。   童佳佳和谭茜她们看这状况,也都识趣地松开了时蕊。   “小蕊,我们先进教室了。”   很快,走廊上已经空荡荡了,但各班的窗口都探着好多颗脑袋在张望着这边。   面前的少年高大如山挡在她面前,让时蕊无法逃避,她小声说:“上课了。”   “我等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   程迟突然一个侧身,双臂将她圈在栏杆处,顿时,各班传出兴奋又压抑的尖叫声。   “一言不合就壁咚,这谁受得住?”   “大佬太霸气了!好羡慕那个女生啊。”   时蕊红着脸推他:“你干什么啊?呆会儿老师要来了。”   程迟低下头来,沉磁的声音说:“做我女朋友,嗯?”   那天在小旅馆,她已经跟他说过不可能了,他不死心。今天把告白讲给了全校师生听,他这么做,无疑也是在向她表达他的决心,同时想逼出她的真心话,他非要等到她的回答不可。   “在一起,在一起……”在元亮的带领下,班里同学都跟着起哄。   时蕊怕老师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心慌意乱中小声说:“你大考能考过我,我就答应你。”   元亮耳朵尖,她那么小的声音也被他听见了,他笑着说:“小蕊,你这也太狠了,咱迟哥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对他这么残忍?”   谁知这边程迟却唇角一勾:“好,一言为定。”   时蕊很意外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可是有能力考年级第一的人,甚至是有能力考状元的人,要让他一个从来都没有好好学习的学渣去超过她一个神级学霸,这不过是拐着弯子地拒绝罢了。   程迟回到座位上,元亮颇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加油!不要气馁。”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气馁了?”程迟拉开椅子,坐下。   元亮笑笑,挪着椅子凑过去:“没有没有,咱们的英雄这么英勇无惧,连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师生,当着校长的面告白这么牛逼的事都干得出来,又怎么会气馁呢?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呢?”   吴邵州:“不过我倒是真的有点儿佩服你,这还真的挺需要勇气的。”   元亮笑:“当时你非要做个检讨,老子还以为你脑子瓦特了,结果他妈是打算来一场轰动全校的告白啊。” 第一节 是英语课,全班同学基本都还沉浸在大佬告白的事件里,当英语老师罗雪让四人小组练习情景对话的时候,大家就趁此机会聊起了八卦。   童佳佳说:“果然我男神还是我男神,我就说程迟闯红灯一定是有原因的嘛,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男神。”   谭茜笑:“可惜你男神心里有小蕊了,心碎吧。”   “错,我只会由衷地祝福,男神跟我们小蕊,男材女貌,天生一对,话说小蕊,我是真觉得你提的要求有点儿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男神呢?你应该毫不犹豫地大声说我愿意啊。”   时蕊点了点英语课本,无奈地笑:“不是练英语吗?”   教室另一边,姜敏到现在还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不是兄妹吗?结果咱们所有人全都被骗了?”   “不过,程迟和时蕊好像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们是兄妹啊?是那些无聊的人推理出来的。”   “但他们也没有否认啊。”   “啧啧,既然不是兄妹,那他们这关系就有点儿复杂了。”   “现在回想起来,程迟又是给她送牛奶,又是帮她拎书包的,这狗粮都已经撒挺久了啊。”   喻薇一直没说话,听着她们热火朝天的议论,终于忍不住将笔拍桌上:“现在是上课时间,能不能不聊别的?”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她们都知道她一直对程迟没有死心,而今天程迟突如其来的告白,对象不是她,这简直是在往她心上插刀啊。   时蕊以为自己提的条件可以让程迟对学习变得积极一点,可是并没有,他还是跟往常一样,该玩就玩,该打游戏还打游戏。   他应该是认为这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难题,就干脆放弃了吧?   嗯,这样也挺好的。   其实以前她从没关注过他考了多少分,只知道他经常逃课,爱打游戏,抽烟打架,所有学渣属性他都有,成绩肯定不好,但具体渣到什么程度她并不了解。   语文第一次单元考试成绩下来了,这一次,时蕊重新回归班级第一名。   她主动帮老师发试卷,一边发一边往后面走,发到最后只剩下元亮和程迟两个人的试卷了。元亮65,程迟89,都没有及格。   而两个人却还低头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的,没有半点儿忧国忧民忧分数的态度。   她将试卷轻轻放在他桌上,程迟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分数,就听见她带着几分同情地对他说:“已经很不错了,还差一分就及格了,继续加油。”   元亮看看他的试卷,又看看自己的:“很牛逼了,比老子多二十几分。”   程迟勾了勾唇,将试卷收进了抽屉里:“我也觉得很不错了,周末请你们吃火锅,庆祝一下。”   时蕊:“……” 第38章 89分就觉得不错了?还要庆祝一下?大佬,能不能有点追求?   时蕊以为请客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周末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安排上了。依然还是他们五个人,地点在市中心新开的一家大型火锅城,据说老板是南方人,味道也是南方味道,比较正宗。   元亮郑重其事地举起酒杯:“来来来,迟哥这一次考得不错,特意请我们吃火锅庆祝一下,我们一起来祝迟哥下一次考更好啊。”   “考了多少分?”苏茶好奇。   元亮抢答:“89分。”   有一瞬间的安静,空气中似乎飘浮着那么一丢丢尴尬的味道。   苏茶一言难尽地举起酒杯,与他们碰了碰:“那还真是挺不错的,离超过小蕊的目标又更进了一步,嗯,继续努力。”   让她一个耿直妹子说出这么违心的话,他妈也太难为她了。本着不提分数还能做朋友的原则,大家喝了酒就把分数这么尴尬的话题揭过去了。   时蕊现在跟他们玩儿熟悉了,在一起也没刚开始那么拘束了。就算元亮偶尔开起玩笑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程迟和苏茶也会站出来帮忙堵住他的嘴。   “好好好,你们现在都偏心小蕊了,一个个喜新厌旧的家伙。”   元亮一边吐槽,一边把菜放进锅里煮着,这边又给大家倒上酒。   “小蕊,自从你出现以后,我的地位就变得岌岌可危了。我特别伤心,求阿迟要雨露均沾,他非是不听呢。”   时蕊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吴邵州刚喝下一口酒,直接被呛着了。程迟把一块毛肚放嘴里,一边吃一边发笑。   “受不了你!”苏茶打一下他胳膊,“再闹把你打入冷宫。”   元亮吸了吸鼻子,故作伤心地说:“臣妾也不想闹的,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哈哈哈哈……   大家笑了个前俯后仰,苏茶虽也不忍不住笑,但更忍不住打他。   “元亮,你太贱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火锅了?”   她一打,元亮就跑,两个人围着桌子追了几圈儿,后来还是元亮妥协了:“好好好,让你打,你可轻点儿啊,我这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了你折腾,啊……”   苏茶直接拧住了他的胳膊,他叫得十分夸张,引得旁边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委屈吧啦揉着胳膊:“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后来元亮终于收敛了不少,但贱性使然,还是总忍不住偶尔蹦两句贱语出来。再后来,几个人被辣欢了,也都沉浸在了火锅的美味里。   时蕊吃的是清汤,程迟没允许她碰红汤锅,无数次想伸进去偷偷夹一点,都被他发现并阻止了。她十分郁闷,怎么感觉他一直在监视她似的。他不是明明在跟他们说话,根本没看她吗?   那天程迟话挺多的,似乎心情很好,喝了不少酒,后来脸都发红了。可时蕊觉得他不是真的心情好,反而有些丧气。   也许他终于意识到超过她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了,所以这一顿请客庆祝其实是他的自嘲吧?   等其他三人去拿菜的时候,程迟一只手撑着脑袋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他看向她,眼角轻勾,流露出一抹温柔:“我在构想我们的未来。”   时蕊:“……”   她真没好意思怼他,心道,你就考了89分,八字都没一撇,你就敢构想未来了?   她没忍打击他,点点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火锅吃得差不多了,时蕊和苏茶一起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看到程迟在前台付账,他旁边站着两个外国人,他似乎在跟他们交流着什么。   那两个外国人一边说话一边点头,还拍拍程迟的肩膀。她们走近后,时蕊听见那两个外国人说的确实是英语,不是中文。而她只听见程迟说了一声“byebye”。   元亮和吴邵州走过来,两个外国人已经离开了,元亮忍不住问:“阿迟,认识这两个老外?”   “不认识。”   “那你跟他们说啥呢?”   程迟扫完付款码,非常地淡定收起手机,拉好衣服的拉链。   “练习一下口语。”   众人:……   元亮:“阿迟你真的飘了,就你那几句hello,thankyou,goodbye,你就敢找纯外国人练口语了?”   时蕊忍不住问:“跟外国人练口语感觉如何?”   “还行吧。”   “……”   你就装吧!   几人从火锅城里出来,那两个外国人还站在外面没有走,他们又走了过来,跟程迟热情地握了握手,吧啦吧啦又交流了一番。   程迟十分从容,一口流利的英语应对自如。   时蕊完全呆住了。   她听懂了,这两个外国人是来感谢程迟刚才对他们的帮助的。他们来找遗失在店里的包,可是店里没人懂英语,程迟帮他们做了翻译,找回了包。   元亮和吴邵州勾肩搭背,笑眯眯地听着,明明没听懂还不停地点头,最后友好挥手say goodbye。   直到那两个老外走远了,元亮画风突变,连连卧槽了好几声:“阿迟你刚才跟他们说的啥?啥时候英语这么6了?”   苏茶抄着手,淡淡道:“好像也没听说阿迟英语不6啊。”   元亮:“可是他英语经常交白卷的。”   程迟没理他们,看着时蕊呆掉的样子,唇角轻勾:“回家,散了吧。”   在回家的车上,时蕊回想起他先前与老外交流的画面,浑身有种业界精英般的气质,完全不符合他学渣的本性,简直太太太魔幻了!   她终于没忍住,问道:“你英语还不错?”   “还可以。”   “所以你是语文差一点?”   “语文也还可以。” 89分叫可以?要求真心低啊。   “那你的弱项是?”   “都还可以。”   时蕊:“……”   忍无可忍。   “再吹牛皮就要破了好吗?你的可以的标准能不能高一点?”   程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淡道:“我觉得我的标准挺高的。”   聊不下去了。   时蕊别开脸,看向窗外。   三周过后,迎来了期中考试,也就是这学期的第一次大考。   很难得,没有看到程迟像往常那样提前交卷,时蕊交卷的时候回头看他,发现他还在奋笔疾书,表情挺专注的,时而咬着笔头,皱一皱眉,像是遇到了难题。   放学后,程迟一上车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时蕊猜想他可能是没考好,所以心情不好,于是心里暗暗组织好了语言,安慰道:“这一次试题难度有点大,你尽力就好,不用跟任何人比,跟你自己从前的成绩比,只要有进步就是好的。”   程迟睁开眼,打了个呵欠:“难度我觉得还行吧。”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个人这么爱说大话呢。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声:“这么说来,你自我感觉还考得可以?”   “还不错!”   “那你怎么一上车就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昨天晚上打游戏打晚了,没睡好。”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程迟立马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时蕊:“……”   所以临考试头一天晚上还打游戏打到很晚的人,如此放飞自我的学习态度,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的?   估计他的不错就跟上次的89一个性质,贴近及格线。   出成绩的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北方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南方都已经春暖花开的时候,北方才冰雪融化,枯木上面刚刚冒出嫩芽。   那一天,学校的气氛却十分诡异,听说老师们一直在开会,路过会议室的同学们透露,会议室里气氛还挺凝重的。   上午第一节 课是英语课,上到一半班主任孙平突然进来了。   “打扰一下,罗老师。”孙平跟罗雪表示了歉意之后,便直接看向最后一排:“程迟,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孙平一向比较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所以很难看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全班同学目送程迟出了教室,纷纷猜测孙平到底找程迟干什么。   时蕊看着程迟的背影消失,心里升起一丝忧虑。   他不会又犯了什么事儿吧?不应该啊,他最近没有逃课,而且每天上学放学都跟她一起,没理由他干了什么坏事她不知道啊。   童佳佳小声道:“程迟怎么了啊?孙老师竟然上课时间就把他叫走了?”   时蕊摇摇头,她也想知道。   趁着罗雪在调试PPT,谭茜转过头来说:“今天老师们一直在开会,现在孙老师又突然把程迟叫走了,这前后联系起来,估计确实是出了事儿。”   童佳佳担忧极了:“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谭茜捏着下巴:“听说老师们开会都关着门,搞得神神秘秘,我觉得不像是好事儿,要真是好事儿何必藏着掖着的,还不拿着喇叭讲啊。”   “谭茜,所以你现在需要一个喇叭吗?”   罗雪突然在讲台上点到她的名字,谭茜赶紧回身坐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罗雪是个温柔的人,一般点到为止,见她已经坐好,便不再多指责,接着继续上课。   直到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时,程迟才回来。   全班同学齐齐看向他,希望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儿什么,然而大佬淡定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什么也看不出来。   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孙平紧跟着抱着一大摞试卷走了进来。   “同学们,这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全班安静下来。   时蕊暗暗地想,所以孙平叫程迟过去,难道是跟期中考试有关?是考得太差了所以把他叫去批评教育了一顿?教育了整整三节课的时间? 第39章   “这一次,我们班总体考得还不错。”   听见孙平这话,同学们暂时松了口气。   孙平又道:“尤其是有一部分同学,这次考试进步非常大。”   同学们的心再次提起来,大家想知道,这一部分同学中有没有自己。   大家的心情随着孙平的每一句话大起大落。   接着,孙平清咳道:“下面我依次念一下前十名。”   他从第十名开始倒着念,大家越来越紧张。念到名字的基本都是长期霸占前十的几个人,偶尔出现一匹黑马,大家都忍不住惊叹鼓掌。   念到第二名的时候,孙平看了眼时蕊:“第二名,时蕊,962分。”   时蕊暗暗呼出一口气,这个名次她并不满意。但在其他同学看来,已经是令人望尘莫及的成绩了。   到这一刻,全班同学都有些疑惑,第一名会是谁呢?班里平时成绩名列前茅的几位同学似乎都念到了呢。   孙平道:“这一次,我们班出现了一匹令我们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黑马,一举拿下了第一。”   “黑马?谁啊?搞得这么悬念?”   “不会是我吧,莫名有点紧张怎么回事?”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还是要有的。”   大家纷纷左看右看,扫描周围有没有谁可能是那匹黑马,可看完都觉得没有谁能超过前面念的那几位同学。   孙平:“第一名,程迟,968分。”   众人:……   没人鼓掌,没人惊讶,对,大家继续盯着孙平,等待着他纠正他因为眼花而发布的错误信息。毕竟这么离谱的事情,基本上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可是,孙平并没有作任何的纠正,他开始让各组长分发成绩条和试卷。   有幸拿到程迟成绩条的组长使劲儿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又揉了揉眼睛再看,再偷偷拿给了几个同学传看,证实不是自己眼花的问题之后,大家才终于相信了这个比母猪会上树更难让人相信的事实。   下课铃响,孙平走出教室,全班就炸开了锅。   “大佬竟然考了第一名?我不是在做梦吧?”   “又不是你考第一,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这让我们看到了学渣变学霸的希望啊。”   元亮扯过程迟的成绩单,当笑话一样笑完以后,他贼兮兮地凑过去,低声说:“兄弟,你是偷偷黑了学校的电脑,改了你的成绩吧?你不厚道啊,咋不顺便帮我也改改?”   “老子凭本事拿的第一。”程迟心情极好,一只笔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元亮挺不甘心,又扯过程迟的数学试卷扫了一眼,字迹确实是他的字迹,满分也确实是他的试卷。   “兄弟,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好的作弊手段,效果这么牛逼,你为了小蕊也是拼了吧。”   “你以为老子是你?”   “但是这太魔幻了吧?说,你到底是哪位学霸?什么时候偷偷附在我兄弟上了。其实,我不介意你借用我的身体,真的。”   元亮一通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以后,终于垂头丧气地支着下巴,苦笑道:“说好一起当学渣的,结果你偷偷地变成了学霸。”   大家三三两两结伴出去吃午饭,热聊着程迟考第一个这个劲爆事件,班里只剩下寥寥十几个人。   童佳佳感叹:“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现在如果有一个学霸男神告诉我,超过他就能做他女朋友,我是不是也能成学霸了?”   谭茜已经收拾好,笑着说:“你已经是学霸了啊,第八名,不错的成绩。”   “不不不,离咱们小蕊,以及我男神还有很大的距离呢。走,小蕊,吃饭去。”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时蕊盯着自己的成绩单,一直都是懵的,最后一节课也基本没怎么听进去。   程迟考第一,她是在做梦呢还是在做梦呢?   正在这时,程迟慢悠悠走到她桌前,将成绩单拍在了她的桌上,意思不言而喻。   时蕊不敢相信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推回去:“你肯定作弊了,抄了别人的答案。”   程迟哭笑不得,拉开童佳佳的椅子坐下来,面朝着时蕊:“你讲讲道理,我抄谁的?抄元亮的吗?”   班里没人考得比他好,他抄谁也不可能抄出第一的成绩。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时蕊就是觉得难以置信。   “你是文曲星上身吗?怎么可能进步这么神速?你上次语文才考了89分。”   程迟的指尖轻扣桌面,淡淡道:“那是因为,我没写作文。”   时蕊:“……”   童佳佳和谭茜:“……”   几位偷偷吃瓜的群众:“……”   语文作文分60分,他作文没写得了89分,也就是说他基础分只扣了一分。   时蕊感觉受到了致命的侮辱:“那你为什么不写?”   “因为懒。”   “那你以前还总交白卷。”   “还是因为懒。”   “……”时蕊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也太真实了!   程迟敲了敲桌子,缓缓道:“这些似乎不是重点,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吗?”   “什么?我不记得了。”时蕊移开视线,决定耍赖。   “哦,没关系,知道你可能会记性不好,我帮你的录了音。”   “……”他是魔鬼吗?   程迟缓缓朝她凑近,时蕊紧张地不停地往后退,直到背靠上了墙壁。其他同学纷纷非礼勿视地捂住眼睛,又偷偷地从指缝里偷看。   “做人要讲诚信。”程迟在她耳边说。   时蕊一直想不通,怎么就莫名其妙被一个原本认为是学渣的学渣碾压了,还被迫地谈起了早恋?明明当初还自认为提了个几乎等同于天方夜潭一般的条件呢。   其实当时她就很意外他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呢,所以他是差点儿笑出声了吧?   据说他的成绩令全校老师为之震惊,他们一度怀疑他是用了什么高科技作弊手段,所以孙平把他叫去了办公室,几个老师三百六十度围着他,又让他把数学语文重做了一遍,做完数学整张试卷和语文的基础题,老师们互相传看一眼,终于相信了他成绩的真实性。   令时蕊感到神奇的事,自从某人成绩飞升,她被迫默认了两人关系以后,某人朝着不要脸的方向进化的速度也非常快,时不时地就想拥抱一下,牵牵小手什么的,他还特别义正言辞地称之为男女朋友之间的正当互动。   甚至在家里,他仍然克制不住自己的男友力,比如在餐桌上给她夹菜啊,把汤吹吹冷啊,看电视的时候给她削个苹果啊,还切成小块往她嘴里喂啊……   时蕊注意到两位家长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一万个不想张嘴,又架不住他用一双深情的目光望着你。   她想说的是,可不可以不要在家长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早恋有什么好招摇的?而且还是这么一种复杂的关系。   她心虚得一匹好吗?   -   五月,入夏。   脱下了臃肿的冬装,换上了衬衣短裙,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放学后,程迟和元亮他们在篮球场打了会儿篮球,时蕊坐在篮球场边上等他。   元亮把球传给程迟:“阿迟,18号你到底去不去啊?”   程迟一抬手,一个帅气投篮的姿势,篮球精准地入了篮框。   “这还用问,阿迟肯定要去啊。”吴邵州说。   程迟甩了甩头上的汗水,问道:“那天好像不是周末?”   “对,那天不是周末,是周二。”元亮点头,又不解地叉着腰,“不是你什么意思啊?现在成了学霸以后,决定重新做人,不逃课了?不跟兄弟几个好好玩耍了?”   苏茶一个篮球飞过来,幸好元亮反应快,及时接住。   “茶茶妹,你干啥啊?谋杀啊?”   苏茶毫不客气地骂道:“我说你是猪是不是?这很明显不是阿迟逃不逃课的问题,这都不懂?”   经苏茶这么一提醒,元亮才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眼坐在场边的时蕊,又看看程迟:“阿迟你不会是想把你家小蕊也带上吧?这恐怕有点难,你要能说服你家小蕊逃课,就算你厉害。”   程迟看了眼坐在篮球场边上的时蕊,她腿上摆着一本书,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边看书一边乖乖地等他。   “老子的字典里还没有难这个字,更何况……”他勾了勾唇,“她很乖,什么都听我的。”   “哟哟哟,这就厉害了,那我们就静待佳音喽?”元亮搂着吴邵州的脖子,笑得贱贱的,一脸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其实时蕊已经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逃课的事,所以在回家的车上,她问他:“你们之前在说什么?”   程迟看了她一眼了,清咳道:“18号,B大和体院有个校际篮球赛,B大这边有我们附中的师哥,我们准备去看,给师哥助威,你要不要一起去?”   时蕊拿出手机来认真看了一眼:“18号,是周二啊,要上课的。”   “翘一次课陪我,嗯?”   “不行。”   从小到大,除了生病不得不请假以外,她就没有翘过课,在她的观念里,翘课是只有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才能干的事情。   见她答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再想到自己吹出去的牛皮,程迟挠了挠头,郁闷地闭眼靠向椅背。   晚上,时蕊做物理试卷的时候,做到最后一题,有点儿钻进牛角尖,不确定自己的思路对不对。于是,她决定就这个问题虚心请教一下新晋的学霸哥哥程迟。   程迟这一次物理成绩比她多五分,是年级第一,可以说是非常强了。当终于认识到他其实是一名隐形学霸后,再想到自己当初对他的鄙视,时蕊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拿着试卷过去的时候程迟正好在洗澡,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于是时蕊在他的书桌前坐了一会儿。   刚坐下,她突然想到,人家男孩在洗澡,她就这么坐在人房间里,是不是不太好?于是就站了起来,打算呆会儿再过来。   哪知她刚一站起来,浴室里水声停了,门一下子打开了。   程迟裹了条白色浴巾迈了出来,看到她愣了一下,还立马低头看了一眼,时蕊有种错觉,感觉那一瞬间他有一种不确定自已有没有裸.奔的紧张。   她不自然地别开脸:“那个,我有个题向你请教一下。”   “什么题?”程迟强自镇定地走过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探头看向她指的那道题。   他上身肌肉特别紧实,上面还挂着水珠。低头时,湿漉漉的发尖垂下来,掩着他英俊的眉目。   时蕊移开目光,眼神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这道题,不难。”他道。   时蕊还来不及开心,就又听见他淡淡地道:“我可以给你讲,但你得答应我,18号陪我去看篮球赛。   “那我还是自己回去慢慢琢磨吧。”   时蕊收起试卷转身就走,程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湿辘辘的,还带着沐浴过后的热烫……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一由于还没有分科,一共是九门科,语数外每门150,其他科目每门100,一共是1050分。   到高二分科以后,就是3+3,总分750。   我们那里是这样的,听说各个地方不一样,不知道小天使们那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迟哥和小蕊蕊都是学霸就够了! 第40章   “你就不能为我付出一次?一次都不能吗?”   程迟一瞬不瞬看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中透着淡淡的失落。   他生气了!失望了!   时蕊不敢看他第二眼,心里很不好受。   真的不想让他不开心,可她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比较固执的人,一些原则性的东西,她不愿意去打破它。   最终,她还是没有点头。默默地拿着试卷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好乱,书也看不进去,题也做不下去,最后倒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程迟失望的眼神。   在他看来,她是真的太过分了吧?   虽然逃课是原则问题,可是在他看来,是她肯不肯为他付出一次的问题,是她肯不肯为他勇敢一次的问题。   有时候,她真的不够勇敢!   她跟他其实存在很大的不同。程迟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勇敢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什么困难都不会让他退却。可她不一样,她很多时候都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规行矩步,胆小懦弱。   她配不上他!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时蕊摸出手机,是程迟发过来的。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点开。   他发的是一张图片,他把刚才她请教的那道题的解题步骤都写下来了,然后拍照发了过来。   盯着上面苍劲的字迹,时蕊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程迟的失落,甚至是委屈,都不是没有根源的。的确,他们两个人之间,大多时候都是他在为她付出,是他在努力靠近她。而她一直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面沉溺于他的好,一面又想得太远,顾忌太多,不肯放开自己。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他们两个人几乎零交流,要么是程迟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连吃饭都不下去吃,要么是他一下楼就出去了,直到半夜才回来。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在故意冷落她。   时蕊知道,程迟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真的受伤了,生气了。他觉得她不肯为他付出一次,是不够在意他。   周一,程迟没去上学,时蕊每次回头,看到他的位置空荡荡的,她的心也跟着空了。   当天晚上,时蕊一直睡不着,直到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看一眼时间,已经是一点了。   她起床打开房门,程迟正好从她门口经过,没有停留,空气中飘过淡淡的酒气。他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也没有再问她要不要去,直接回房,关上了房门。   两个人背靠着房门,隔着一个走道的距离,默默无言。   在那个年纪,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傲气,明明心里很难过,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很想真诚地说声对不起,最后却都变成了沉默。   第二天,18号,周二,篮球赛的日子。   时蕊还是跟往常一样,背着书包下楼。程迟起得很早,他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   这两天两个孩子之间的诡异两个家长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是都太年轻,总是喜欢小题大作吧。   姚青把牛奶推到两个人面前,温和地说:“都把牛奶喝了,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每天都在用脑,营养跟不上可不行,呆会儿上学……”   “我今天不上课,看比赛。”程迟淡淡打断,把牛奶拖到面前,含住了吸管。   时蕊就坐在他对面,她没有抬头,他也没有看她。   姚青的视线在二人脸上看来看去,有点尴尬地说:“蕊蕊,那呆会儿妈妈送你去上学。”   时蕊低着头嗯了一声。   嘎吱一声,程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椅子因他的动作而后退,发出椅脚与地板摩擦声音,特别刺耳。   他拿着剩下的半瓶牛奶走了,头也不回。   时蕊艰难地吃完了早餐,坐上姚青的车去学校。   路上,姚青对她说:“蕊蕊,阿迟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心思细腻,但有时也很敏感,所以可能偶尔会有点小脾气,你要包容他一点。”   时蕊没想到她会突然跟她说这些,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快下车的时候,她手机响了一声,她慌忙拿起来看,是程迟发来的。   “动车8点45出发,你来吗?”   两天过去,在即将出发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再次退让了一步,主动发了信息给她,抱着最后的希望邀请她。   时蕊捏着手机,随着人流缓慢往学校走,灵魂早已飞出了很远。   -   车站外的广场上,程迟和元亮,吴邵州,苏茶都已经在了。   “阿迟,你不是说你家小蕊很乖,都听你的嘛,怎么没见她来啊?”   元亮哪壶不开提哪壶,直到苏茶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吃痛中看到苏茶朝他使眼色,他再看向程迟,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还一直盯着手里的手机。   他意识到自己话不对劲,赶紧又想圆回来。   “那个,我是这么个意思,小蕊她是好学生,肯定不愿意翘课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你非要让她逃课,也是让她很为难,是吧?其实都是小事儿。”   “你能不能闭嘴!”苏茶实在忍不了他了。   她知道程迟的,他是很理智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不需要旁人给他作分析和疏导。这种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嘚吧嘚,反而让他很烦。   吴邵州看了看手机:“时间快到了,要不咱们进站吧?”   程迟绝望地收起手机,把单肩包挎好,正转身准备进站时,眼神却突然定住了。   几个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苏茶笑着说:“小蕊来了!”   一直面如寒霜的程迟终于在这一刻面色柔和一下,她望着那个朝他跑来的小身影,仿佛这两日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他朝她走去,两个人在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又同时停住,时蕊喘着气,脸红扑扑地望着他。   “我从来都没有翘过课,从来都没有,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就给了你。”   程迟只觉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望着她,唇角扬了起来,同时缓缓张开了手臂。   时蕊红了眼,她知道,他原谅她了。   她小心地朝前走了几步,又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程迟却再也等不及了,大步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开心地转起了圈儿。   他的笑容里有感动,有欣慰,有满足,也有释然。   其实,他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她在往他的方向走,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步,他就满足了。   元亮在一旁吹起了口哨,又故意哼哼道:“要不要这样子,这还没出发呢,就开始撒狗粮了?哎,看来这是一场注定要被狗粮喂撑的旅程啊,我现在选择回去上课还来得及吗?”   程迟这会儿心情好,任他怎么说他都不会不开心,他把时蕊放下来,手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把她往怀里按。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跑吗?”   时蕊仰起头,小声说:“我怕不跑会来不及。”   程迟紧紧抱住她,眼睛都红了:“你记住了,我会等你的,只要你肯朝我这边走来,无论有多慢,需要多少时间,我都会等你。”   时蕊很聪明,他懂他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不能只有一个人在努力,另一人始终站在原地,那样那个人会很累。   这两天,他的生气不是小题大作,他只是那么努力,却感受不到她跟他是同一个目标和方向,他累了。   -   B大在东城区,他们到的时候篮球馆已经有很多人了,两队的队员们都已经在做准备。   穿红色篮球服的一队是B大队,其中有几个队员看到了他们,跟他们挥了挥手。程迟告诉她,他们是从B大附中毕业的师哥,曾经跟他在赛场上是对手,但走出那所学校,他们都是B大附中的人。   穿蓝色球服的是体院的,个个人高马大的。不用说,体院在各项运动方面肯定更专业一些,而B大是名牌大学,培养精英的地方,篮球队只是爱好性质的社团,在体院面前就显得很业余。   程迟他们坐在离赛场很近的位置,时蕊看师哥他们个个细皮嫩肉的,而体院那边的队员明显壮很多,不禁感到担忧。   “业余对专业,有胜算吗?”   程迟说:“不一定,业余并不代表水平不够,赛场上,最忌轻敌。”   比赛一开始,对方就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从动作和速度各方面都可以看出,对方比较野蛮,而B大这边克守规矩,比较文明,明显有些招架不住。   小半场下来,体院一直领先,并且比分悬殊越来越大。先后有两个B大队员摔伤被换了下来,时蕊看出是对方的选手做了小动作导致的,但裁判没有看到。这引起了B大这边队员的怒火。   体院那边很得意,甚至嚣张地朝他们竖起了中指。   “操,这他妈什么臭德性?太没素质了吧?”元亮站了起来,破口大骂。   B大的队友自然不甘侮辱,有人忍不住想冲过去,被队长赵师哥给拉住了。毕竟是B大的主场,大家还是尽量要保持着风度。   下半场一开始,对方看出赵师哥是这边主力,派了两个人一直死守他。突然,就在赵师哥抢到篮板运球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故意狠狠撞了他一下。   赵师哥倒地的那一刻,立刻捧起了脚,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观众席一片惊呼声,大家都站了起来,大声指责对方队员的行为。   B大这边终于忍不下去了,几个人踢开篮球冲过去,与体院那边的队员推搡起来。篮球场上一片混乱,两方对员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主办方立刻上去把两方拉开。   程迟突然起身朝篮球场上走去,元亮他们也早就坐不住了,立马跟上。   时蕊怕他跟人打架,也赶紧跟了过去。   校医还没有来,这会儿赵师哥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抱着腿,没有人敢轻易地碰他,他的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   这回裁判再看不到就说不过去了,他立刻发黄牌把撞赵师哥那人罚下了场。对方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还互相击掌,似乎是在提前庆祝胜利。   看他们那副得意的样子,B大这边的队员气得咬牙。   之前他们队就已经有两个受伤了,现在队长赵师哥也受了伤,剩下的队员就像是一下子没有主心骨了似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半场,比分如此悬殊,结果似乎早已注定,自己都已经心灰意冷了。   程迟来到赵师哥身边,蹲下查看他的伤势,没敢轻易碰他。   这时,体院那边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骂语:   “B大附中出来的废物!” 第41章   在对手的主场都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不得不说,体院的人实在是太嚣张了。   苏茶当时就火冒三丈,指着骂人那个平头:“你骂谁是废物?他妈到底是哪个傻逼在赛场上缺素质缺教养?”   时蕊明白了,恐怕这几个体院的队员跟赵师哥他们有旧仇,极有可能曾经在赛场上交过手,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B大是名牌大学,照理说体院在它面前不值一提。可是从一上场,体院这边就很明显表现出一种对对手的轻视。这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其实是一种自卑,他们努力找到自己能碾压对方的强项,然后将其放大,以强项上的自傲来掩饰自卑。   现在大家的火气都上来了,观众席上的观众也吵得不可开交。体院那边先挑了事,却反而淡定,他们并不怕他们把事情闹大,似乎还挺期待的。   B大这边的队员和元亮他们好几次忍不住要冲过去揍人,都被学生会的人给拉住了。   赵师哥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忍着疼说:“你们别管我,无论输赢,这场比赛都要好好打完。”   程迟冷静地敛眉沉思了片刻,突然站了起来:“没说不能请外援吧?我来替补。”   那个平头听见了,打量了程迟一番,挺不屑地挑眉:“你谁啊?”   “B大附中的。”程迟淡淡抬眸。   “高中生?”他们顿时哄堂大笑,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B大队员们看出程迟可能有几分实力,立刻去跟主办方协调,那边人说没有临时请外援的规矩,更何况,还是外校的,还只是个高中生,除非对方同意。   体院那边觉得这件事情十分有趣,平头歪着脑袋笑了笑,十分张狂地说:“让他上,我倒是要看看B大附中可以丢脸丢到什么程度。”   那边的人不好惹,他们野蛮,不守规矩,不按常理出牌,见程迟真的要上场,她下意识就拉住了他。   程迟看出了她的担心,为了安慰她,轻轻抱了她一下:“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时蕊知道他一定是考虑好了才做下这样的决定的,她不能阻止,只能站在他身后,为他加油鼓掌。   她望着他说:“尽力就好,输赢随缘,不要强求。”   程迟心里淌过热流,暖暖地,他情不自禁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放心,有你在,我就能赢。”   体院那边有人嘲笑起来:“高中生就谈恋爱啊,毛长齐了没有啊?”   看到程迟脸色一沉,是发火的前兆,时蕊忙说:“不要生气,不要打架。”   程迟拾起脚边的篮球,在掌中掂了掂,目光犀利地扫向对面,淡淡道:“打球,不打架。”   校医带着担架来了,他们准备把赵师哥抬到医务室去,可赵师哥不肯走,程迟上场让他对这场比赛有了几份信心,他坚持要留下来看完下半场。于是队友们只好把他扶到场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加油!”赵师哥对着程迟喊。   吴邵州和苏茶也喊:“阿迟,加油!”   元亮挥着拳头,大声道:“阿迟,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这种团队比赛讲究的是配合,赵师哥知道程迟的实力,他把所有队员召集了过来,根据各自的专长进行了合理的分工,制定了下半场的战术。   体院那边表现得很轻松,甚至在说笑打闹,他们完全没把B大这边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似乎结果早已注定了。对手换什么人上场,怎么调整战术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比赛刚开始两分钟,程迟就连进了三个三分球,强势反打。   观众席上欢呼声,掌声不断。   元亮大声叫好:“阿迟,好样的,拿出你的实力,狠狠地打,打得他们找不着北。”   时蕊一直没有坐下,十分紧张,她紧紧地盯着程迟,盯着他周围的人,一旦有人刻意靠近他,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每当他进一个球,她也跟着激动不已。   体院这边看出程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不得不拿出该有的赛场对敌态度。   他们叫了暂停。   B大队友们聚过来,大家跟被打了鸡血似地,彼此击掌,信心倍增。   赵师哥提醒道:“依照我对他们的了解,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派人盯紧阿迟,阿迟你一定要提防,小心他们玩儿阴的。”   一听赵师哥这么说,时蕊就更加紧张了,毕竟体院不要脸的手段大家都见识到了。   程迟却显得十分轻松:“放心好了,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比赛继续,果然跟赵师哥说的差不多,他们调整了战术。而盯着程迟的人正是之前骂B大附中的那个平头。   平头眼角有道疤,看人的时候疤痕微勾,眼神平添一种狠绝。时蕊暗暗替程迟捏把汗。   可对方想要故伎重施也没那么容易,程迟反应灵敏,有超强的预判能力,每一次都能在对方做下一步动作之前做出精确的判断,并及时调整自己。   他的战术没有规律可寻,反倒让对方措手不及。诺大的篮球场,他仿佛是掌控全场的王者,一步一步慢慢将比分拉近,体院队渐渐乱了阵脚。   很快,程迟又一个帅气的三分球,分数追平了!   观众席上的观众激动得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尖叫,大喊加油。   少年奔跑在赛场上,发着耀眼的光,时蕊视线追逐着他,眼睛渐渐模糊了。   她知道,程迟这一仗不是为赵师哥打的,也不是为他自己打的,他是为了B大附中的荣耀而战。   比赛还有最后一分钟,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分钟。两方咬得更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体院那边开始发急,发狠,他们想要拿到的不是分数,是面子。可是他们越急越乱,越乱越漏洞百出。   在进入最后十秒倒计时的时候,B大这边抢到了球。他很快把球传给了站在三分线的程迟,程迟一个跳跃……   全场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逐的那颗篮球。   球进了!!!   与此同时,裁判哨响,比赛结束。   顿时,全场都沸腾了。   尖叫声,欢呼声,鼓掌声,大家好似要将篮球馆顶都掀了似地。   赵师哥激动地就要站起来,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哪知脚一用劲儿顿时疼得哎哟一声,只好又坐下来,激动的情绪却无法克制,一双手掌拍得啪啪响。   程迟接受着B大队员们一个个热情的拥抱,眼睛却在场边四处寻找。   赵师哥在,元亮,吴邵州,苏茶都在,唯独时蕊不见了。   他没有心思享受胜利的喜悦,心底升起一股担忧。   他从大家的包围中挤出来,正要四处寻找,却忽而又定住了。   只见时蕊手中捧着一束鲜花迎面走来,她裙摆微拂,发丝轻扬,来到他面前。   “特别特别棒!真的!”时蕊将花递给他。   程迟没想到她会这样,接过了鲜花,心里有点感动。哪知时蕊在这一刻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那一刻,程迟浑身都僵住了,周围的所有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他甚至忘了呼吸,只有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血流冲向脑际,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程迟瞧着她微红的脸颊,以及她暗含羞涩却又俏皮可爱的水盈盈的大眼睛,心里起一股冲动。   无数闪光灯在闪烁,整个篮球馆再一次鼓起了掌,他们被大家的善意祝福包裹。   程迟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感,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一刻的幸福让他觉得,之前所有的汗水都是值得的。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小丫头她似乎开了窍,她慢慢抽丝剥茧,放开自己,她在努力学着去爱一个人。   而时蕊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奔跑在赛场上的少年耀眼发光的样子。   体院输了,输给了他们所认为的废物,所以他们自己又是什么呢?之前自己的骂过话反过来啪啪打了自己的脸。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脸上再没有之前的得意,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平头走过来,有点不甘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迟松开时蕊,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捧着鲜花,没有胜利者的傲慢,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程迟。”   体院那边几个人大愣,平头有些意外:“你就是程迟?”   看来程迟声名远播,他们早就听过他的名号了。   过了半天,那平头点点头:“好,既然输在你程迟的手里,我心服口服。”   赵师哥虽然受了伤,但因为程迟的出场,赢了眼高于顶的体院,为他们好好地出了口气,他特别高兴,瘸着腿还非要吃他们吃饭,还说不醉不归。   地点在B大校外一家中式餐厅。   赵师哥看了一眼坐在程迟身边的时蕊,笑着说:“阿迟很有眼光啊,小妹妹跟你很相配。”   程迟含笑握住时蕊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满脸都是幸福和满足。   听他们聊天,时蕊才知道,原来当初程迟还在初中部的时候,就打败了赵师哥他们的高中部。虽然互为对手,但又衷心敬佩,彼此也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所以这一次程迟他们才坚持要来给他们捧场。   后来他们还聊到了NBA,共同的热爱话题,让他们越来越起劲儿,时蕊完全听得一头懵。   趁着赵师哥去给别人敬酒的时候,时蕊问他:“你喜欢哪个球星啊?”   “科比!”程迟几乎答得毫不犹豫。   科比是谁时蕊并不知道,但她想对他有更多的了解,也想去试着喜欢他所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   程迟喝了些,脸颊绯红,话也比较多,他跟她讲起了科比。   他说科比刚开始的时候是8号,后来过了很多年,他换成了24号。科比形容8号的自己是小飞侠,而24号的自己黑曼巴。   “什么是黑曼巴?”   “曼巴是一种蛇,所谓曼巴精神,就是永不言弃。”   程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微抬着下巴,眼睛迷离望着某处。时蕊猜想也许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他的梦想。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就把科比当成是自己的偶像,所以骨子里也有一种永不言弃的曼巴精神。   程迟:“科比说,8号的小飞侠是青涩的,有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冲劲儿,而24号的黑曼巴经历更多,有了更多的沉淀,他自己更加喜欢24号的黑曼巴。”   时蕊有些动容地问:“如果是你,你想成为8号的小飞侠,还是24号的黑曼巴?”   程迟定定地望着某处,良久,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我只能是8号的小飞侠,永远也成为不了24号的黑曼巴。” 第42章   程迟的神情里突然流露出一种伤感,没来由,时蕊感到内心有股刺痛。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可他突如其来的这种对未来的悲观无奈,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又不得不放下,让她特别心疼。   “你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总有一天,你会站在NBA告诉全世界,你就是下一个黑曼巴。”   程迟侧过头来看着她,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眼睛更红了,他突然倾过身来抱住了她。   “我的梦想……”他沙哑的声音梗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很多年以后,时蕊才明白,为什么那一夜谈到梦想,他会那么伤感,为什么他会说他永远也成不了24号的黑曼巴。   他何曾这么脆弱过?   时蕊望着悬在他们头顶的那盏灯,眼睛蒙上了一层湿意:“程迟,就算你只是8号的小飞侠,你在我心里也永远是最棒的。”   “嘿,你俩干嘛呢?当我们不存在呢?一言不合就抱在了一块儿了?”元亮在那边跟赵师哥他们喝酒划拳,看到这边的情况就叫嚷了起来。   程迟没理他,没撒手,将头埋在时蕊的劲窝,似是深长地吐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更加坚定。   “我的梦想里,一定要有你。”   -   那天时蕊之所以能去看篮球赛,是跟老师撒了个谎,谎称自己不舒服,请了一天假。   一向比较诚实的她撒完这个谎以后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但是想到程迟那么迫切地希望她陪他去,她就什么都不顾不得了。   更何况,后来程迟还上了场,让B大队在比赛中逆风翻盘。如果她没有去,就会错过他那么最精彩的表现,她庆幸她去了。   第二天,他们跟没事儿人一样照常去上学,一进校门,明显感到很多同学都在看他们。虽然自从程迟当着全校的面向她表白过以后,他们俩一旦同框,就从来不缺回头率,但他们还是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这些同学看到他们似乎还有点儿别样的兴奋激动是怎么回事?   走进教室,所有同学齐刷刷对他们行注目礼,程迟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感觉,非常淡定地走向了自己座位。而时蕊却跟身上长了刺一样,浑身不舒服。   她一坐下,童佳佳就拉着她啊啊叫:“小蕊,你终于勇敢了一回,就是要这样,保持这种节奏。”   时蕊一脸懵逼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谭茜回过头来说:“你们昨天在篮球馆真的太浪漫了!酸掉了牙了要。”   时蕊瞪大眼:“你们怎么知道?”   童佳佳与谭茜互看一眼,同时说:“全校都知道了啊。”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童佳佳打开学校论坛,把手机递了过来:“自己看。”   时蕊以为她撒谎逃课去看篮球赛这件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这么过去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在篮球馆最后给程迟送花,亲他脸的一幕竟然被人拍了下来,还被发在了学校的论坛上,引起了强烈的轰动。   下面几千条评论直接把这条贴子顶上了首页。   “啊啊,这是什么神仙般的爱情?”   “这就是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啊,简直比偶像剧还精彩。”   “今天又是为别人的爱情化身柠檬精的一天。”   “虽然我已经化身为柠檬精了,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好般配啊,男帅女靓,神仙眷侣啊。”   “看程迟的眼神,那就是爱情啊!啊啊啊!   时蕊看完论坛上的照片以及下面的热烈讨论,崩溃地捂着脸,只觉没脸见老师了。   她的谎言就这么不攻自破了!   与此同时,程迟也在吴邵州的提醒下看到了论坛的贴子和照片,照片正好捕捉到时蕊踮脚亲他的画面,画面切得很近,甚至能看到时蕊发红的耳垂。   “这他妈谁拍的?”   元亮忙拿着书替他煽风:“你消消气啊,别激动,谁拍的肯定是抓不到了,反正全校都知道你和小蕊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拍得还不错。”程迟勾唇道。   元亮:“……”   那么轰动的贴子,不被老师发现是不可能的,时蕊想到自己一个好学生的形象就这么崩塌了,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上课的时候根本连看老师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心里自我催眠式地祈祷,老师们也许忙于工作,没看到那个贴子,或者老师们根本不喜欢八卦,从来不逛学校贴吧。   但很明显,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孙平下课后就把他们两位当事人叫到了办公室。   由于两位是班里前一二名的学霸,而且程迟的成绩突然飞升这件事,学校还特别讨论过,认为跟他喜欢本就是学霸的时蕊有直接关系,时蕊在他的进步中应该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所以孙平并没有提到关于他们早恋的事情,只是对他们撒谎逃课做出了批评。   “高中阶段竞争非常激烈,你们目前成绩是非常不错,但是不能松懈,一旦松懈,就有可能被别的同学赶超,时刻要在危机意识,知道吗?”   程迟和时蕊忙点头:“知道了。”   孙平见他们认错态度良好,也不再多说什么,将一叠试卷推过来:“一人五张,算是给你们的惩罚,希望你们下一次不要再犯了,有异议吗?”   时蕊觉得他只是提到撒谎逃课,没提到其他让她抬不起头的内容,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赶紧感恩戴德地拿着试卷,承认错误,保证没有下一次。   出了办公室,时蕊想到孙平刚才时不时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他不可能没看到贴子,他只是给他们留了面子。   时蕊特别抓狂,掐了一下程迟的胳膊:“都是因为你。”   她并没有真的使劲儿掐,程迟任由她发泄,拿过了她手里的试卷:“好,都是因为我,十张试卷,我全包了行不行?”   后来元亮和吴邵州也被叫去了办公室,然后一人拿着一摞试卷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其实从前他们逃课老师不怎么管的,这一次大概都是被时蕊给连累了,为了体现出公平性,每个人都得罚。   元亮垂头丧气地说:“我说老孙他今天是抽的什么风?罚我们一人整整十张试卷,十张啊!我一学期都没做这么多过。”   “嗯?十张?”程迟侧头。   “对啊,你这试卷也是老孙发的吧?我看看,也是十张啊,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程迟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不是,阿迟你笑啥啊?十张试卷你不愁啊,老孙说了做不完要请家长。哦,对了,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学霸了,这点儿任务量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元亮看着程迟,突然讨好地凑近:“阿迟,所谓兄弟有难,两肋插刀,要不你帮我一起把这十张试卷做了吧?”   “滚吧!”   -   当天放学,程迟一回家就开始埋头做试卷,他大概还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做过作业。   时蕊看着那一摞厚厚的试卷,心里又有些于心不忍:“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字迹不一样,孙老师能看出来的。”   程迟笔尖刷刷不停,轻笑道:“连自己女朋友的字迹都模仿不了的男朋友,不能称之为合格的男朋友。”   时蕊一愣,探过头去,果然看到他笔下的字迹是模仿她的,而且还真的有模有样的,若不是她亲眼看到是他写的,她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做梦写的。   程迟做题的速度很快,一张试卷很快就做完了,时蕊内心万般佩服,说:“照这个节奏,这些试卷今天晚上就能完成吧?”   “嗯?”程迟突然扭过头来,眸子深了几分:“如果完成了,有奖励?”   一说到奖励,时蕊就想起上次篮球赛他索要奖励的事情,她红着脸哼了哼:“我受惩罚都是因为你,你还想要奖励?”   程迟叹了一声:“我写完这些试卷,手估计都要断了,你不心疼我?”   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时蕊心又软了:“那我……帮你揉揉?”   “好。”程迟二话不说就把手臂递了过去。   时蕊没什么其他的想法,是真的明白写多了手臂会酸,然后特别纯洁地想帮他揉一揉。可某人的手臂被她柔软的小手按揉着,心里却滋生出许多旖旎的心思,其实他更想把她好好揉一揉。   脑海里一产生这种想法,大脑受神经支配,他就疯狂地想这么去做,然而正当他要付诸行动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阿迟,蕊蕊,我给你们端了牛奶上来。”   时蕊赶紧收回手,拿起笔,面前空荡荡的,又赶紧从程迟那摞试卷里抽了一张过来。   门打开了,姚青果然端着两杯牛奶走了进来。   “多喝牛奶,补充蛋白质,有利于动脑。”   姚青把两杯牛奶放在两个孩子面前,看了看他们手下的试卷,也没多呆,笑了笑就退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互看一眼,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程迟平时在家长面前挺不避讳的,但刚才他那一刻却是条件反射一般的紧张,这大概就是做贼心虚吧。   时蕊端起牛奶来喝,程迟拿着笔继续做试卷,听到时蕊喝牛奶的声音,可怜地叹道:“我没有时间喝,呆会儿牛奶都要凉了。”   时蕊闻言,想了想,灵机一动,找了一根吸管来,端着牛奶,将吸管送到他嘴里。   程迟看着那只替他端着牛奶的手,跟杯中的牛奶一样白皙细滑。他含住吸管,享受着这难得的待遇。   就这样,时蕊帮他端着牛奶杯,他用吸管一边喝着一边做题。   “你能不能快点喝,我手都酸了。”   “哦。”程迟原本想故意慢慢喝,好多享受一会儿这样难得的时光,可又不忍心让她累着,只好咕噜咕噜赶紧喝完。   “有点甜!”他淡淡评价。   “哪有?”时蕊表示质疑地喝了一口自己的牛奶,“根本就没有放糖啊,难道是你这杯放了糖?”   程迟低着头,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因为你是我的小甜心啊! 第43章   时蕊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牛奶,程迟继续埋头做题。台灯暖色的光打过来,高挺的鼻梁在他的侧脸留下阴影。   时蕊发现,他专注的样子特别有魅力。   过了一会儿,程迟抬起头,扭了下脖子:“肩膀好酸。”   时蕊懂了他的暗示,立马放下了杯子,又替他捏起了肩膀,可以说是侍候得非常到位了。   程迟从放学回来就一直坐在这里埋头做题,肩膀脖子酸了是真的,这会儿被她一双小手这么一捏,感觉特别舒服,嘴里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听得时蕊一下子红了脸。   然而就在这时,姚青又来了:“怕你们会饿,给你们送点儿点心来。”   时蕊:……   程迟:……   怎么感觉姚青像是故意的?   再后来,试卷做了一半儿了,时蕊在旁边坐都坐累了,有点儿犯困,而程迟还在不停地写。   她知道,他平时很少做过这么多作业,会的题他一般都不做的,今天也是难为他了。   “累吗?”她问。   “嗯。”程迟诚实点头。   “那要不我来做吧,你休息一会儿?”   程迟放下笔,扭头看着她,黑幽幽的眸子里闪着一丝焉坏:“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累了。”   就知道他动了歪心思,时蕊挪着屁.股打算离他远一点,哪知他却突然搂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带进了怀里。   程迟抬起她的下巴,两个人近距离凝视。   时蕊见他黑眸深邃,如同夏夜星河,星河中有两个慌乱的自已。   他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红润饱.满的嘴唇,缓缓地朝她靠近。安静的房间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两个人同时一怔,瞬间从那种近乎梦境般的暧.昧感中抽离了出来。   “少爷,小姐,夫人让我给你们送点儿水果来。”是保姆王妈。   程迟有点郁闷地松开了搂住她的手,时蕊尴尬地将头发挽到耳后,自己脸颊滚烫。   吴妈推开门,将水果盘放在了桌上,然后退出。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并肩坐在书桌前,气氛还残余那么一丢丢尴尬。   有的东西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再延续。   “你先回去睡吧。”程迟拿起笔,低着头说。   “可是你还有挺多的,要不还是我来做一部分吧。”时蕊实在过意不去。   “不用。”   “哦,那好吧。”时蕊乖乖地离开了,她觉得某人每天都在想入非非,怕再呆下去真的会发生点儿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那你也别做得太晚哦,今天实在做不完明天做也可以,孙老师也没说要一天做完。”   “嗯。”   门关上了,房间中陷入一片安静。   程迟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仰头往后一靠,烦躁地拧起眉头。   他不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人,可只有她,唯有她,总是让他情不自禁。   一想到先前她的模样,她惶惑不安的眼神,带着几分慌乱却又没有拒绝,他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朝着某个方向聚集,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想像出一些他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一些画面。   无比煎熬。   他起身进了卫生间,冰冷的水当头淋下,体外的冰冷与内心的火热交织,折磨着他。   想像着她的一颦一笑,他的喘息越发急促,终于在一声低吼中释放了自己。眼神迷离中,他滑坐在地上,望着白雾中的灯光,沙哑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直接裹了一条浴巾出来,程迟重新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继续写题。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时蕊发现他眼周有点儿发青,精神也不太好。   “你把试卷做完了?”   “嗯。”   “几点睡的啊?”   “三点。”   “……”   时蕊看他疲惫地往后靠着,有点心疼,也很替他担心:“你那么晚才睡,今天上课肯定要犯困的。”   “对,所以打算课堂上补觉。”   时蕊:“……”   -   一学期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暑假。   在时蕊回老家之前,姚青和程敬安特意腾出了两天的时间,带他们出去玩了一趟。   时蕊的家乡就是风景区,但那些都已经是从小看到大的景致,已经不稀奇了。她很少走出家门,来了北方以后,也很少出来玩玩,看看北方的景色,所以这一趟出来,她看到什么都还挺新奇的。   其实本来想带她去爬长城的,但是考虑到时蕊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最后只是选择了就近的一个地方。玩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拉近母女之间的关系。   那天时蕊穿着姚青给她新买的一条米黄色连衣裙,戴着一顶遮阳帽,比起平时穿校服的那种青春可爱,这样的她更加靓丽动人。   他们拍了很多合照,有四个人的,也有姚青和时蕊的,还有各自的单人照。   时蕊在镜头前总是笑得很腼腆,但那种腼腆恰恰透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清纯。   在姚青给她拍照的时候,程迟也用手机捕捉了她好多镜头,任何一张在他眼里都是美的,所以哪怕只是一个随意的镜头,他也不舍得删掉。   碧湖边,时蕊弯着腰,眨巴着眼,无比新奇地寻找着湖里隐约可见的各种各样漂亮的鱼。   景区有卖鱼饲料的,程迟给她买了一包饲料,她抓了一小撮洒向湖面,那些鱼立刻便聚拢了过来,窜来窜去争抢饲料。   时蕊开心地笑了起来,程迟举起手机,捕捉下了她最甜美自然的笑容。   注意到他又在偷拍她,她拿手挡住他的镜头:“不要拍啦!”   程迟笑着扬起手机,另一只手偷偷勾住了她的手指,轻声说:“我要和你合照。”   时蕊看他一眼,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姚青和程敬安:“不要。”   “要嘛,快点。”   “不要。”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姚青突然说:“阿迟,小蕊,来,我来给你们拍张合照吧。”   程迟:……   时蕊:……   她严重怀疑,姚青刚才是不是听见程迟的话了。   两个人转过身,并肩站着,在姚青举起手机的时候,程迟又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抬起手,迟疑片刻,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咔嚓,一张照片定格。   事后姚青把这张照片分别传给了他们两个人,程迟盯着照片傻乐了半天。   如果不是因为拍照的是姚青,他不会这么一本正经,他或许会抱着时蕊,亲她一口。   “你刚才干嘛站那么近啊?显得你很高吗?”时蕊不高兴地噘着嘴。   程迟摇摇头:“不是,是显得你很矮。”   “你讨厌死了。”时蕊扬手就去追打他。   程迟没跑两步就停了下来,任由她打了两下,然后突然捏住他的小拳头,在她耳边笑着低声说:“虽然小巧玲珑的,但是我喜欢。”   看着两个孩子打闹着走远了,程敬安搂着姚青的肩膀,感叹道:“有没有觉得他们刚才往这里一站,很像你我年轻的时候?”   姚青看他一眼,哼道:“那时候你就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成天在我眼前晃,各种找存在感。”   程敬安失笑:“我脸皮那么厚啊?”   姚青白了他一眼:“少装失忆。”   程敬安尴尬地清咳一声:“还记得初吻是什么时候吗?”   “还好意思提哦,初吻都是被你骗走的。”   程敬安一只手插在兜里,见两个孩子没往这边看,这才歉意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那时候我怕你不同意,又特别想吻你,忍不住。”   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再回想起来,姚青当然不是真的生气,更多的是对青春的追忆。   “阿迟比你勇敢。”   “是,所以我们才错过了那么多年。对不起,老婆,谢谢你的勇敢,弥补了我们的遗憾。”   -   时蕊准备回家的头一天晚上,姚青特意来到她的房间,帮她收拾行李,还给她准备了很多吃的。   “蕊蕊,妈妈有些话想跟你说。”姚青拉好行李箱说。   “嗯。”   姚青拉着时蕊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蕊蕊,你知道我跟你程叔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时蕊轻轻摇了摇头,她以为她会说回家的事情。   “我跟程叔叔认识比你爸爸还早,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在一起。那时候我们就是你这个年龄,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所以妈妈很能理解在这个年龄段可能会产生的那种对异性的爱慕与向往。”   时蕊低下了头,她知道,家长们可能早就看出来了。   “喜欢没有错,但是妈妈有必要告诉你,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对方负责,有些事情,在你们还没有能力承诺什么,也没有能力承担后果的时候,一定要保持理性。”   时蕊听得脸越来越红,她当然明白姚青的意思,她也没想到她会跟她谈论这些。   姚青是有文化的人,思想很开明,看待问题也比较理智,而父亲有时候则会比较极端,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情,处理的方式绝对不一样,这大概就是她与时怀最大的不同。   时蕊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姚青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变化。   当初她和程敬安既然是初恋,为什么会分开各自成婚?她好奇,但没有问。   第二天程迟送她去车站,买了站台票一直把她送到站内。   站台上有不少难分难舍的情侣和家人,程迟索要了最后的拥抱后,目送她上了车,整个人看起来很丧很丧!   上次寒假一个月已经够煎熬了,这一次暑假两个月,岂不是要把他逼疯?   时蕊找到位置坐下来,透过车窗玻璃望出去,看见程迟一直站在站台上,一动不动,那样子还挺可怜的。   呜呜,鸣笛声响起,火车就要开了!   “怎么办?我想你。”他发来一条微信。   时蕊盯着这几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她回:“我也是!”   就是这三个字,让程迟跟疯了一样,突然朝着她的车厢跑了过来,不顾列车员的阻拦,奔上了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3728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时蕊呆呆地望着程迟,看着他站在车厢的过道间,对着她傻笑,只觉得跟做梦一样。   她的少年啊,那么帅气冲动,那么不顾一切。   这样的他,让人如何招架啊?   最后她只是问出一句:“你疯了吗?”   程迟走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如果刚才没有那么做,我才真的是要疯!”   此时此刻,他内心真的无比庆幸自己冲动了一回,如果不是那股冲动,他现在又哪里能将她搂在怀里?只能是任由思念成河,慢慢把自己淹没罢了。   程迟在车上补了车票,乘务员还是忍不住教育了一番,因为刚才他真的示范了最危险的操作,吓坏了乘务员,也吓坏了时蕊。   程迟被责备得一点儿脾气也没有,非常乖,一直点头认错,表示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乘务员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又自觉补了票,这才放过了他。   程迟把时蕊的手握在掌心里,就那么傻笑地看着她,哪怕她瞪着他,他也只是笑。   现在还能呆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他的小宝贝近在咫尺。如此美好,他还有什么脾气可言呢?   “你要做什么啊?”   她是不可能带他回家的,她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带着男孩子回去见家长?更何况,这个男孩的身份还很特殊,这个一直是她内心逃避的问题,她终究还是在害怕啊。   怕这一颗隐形炸弹终有一天会爆炸!   聪明如程迟,自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放心好了,我会找家酒店住下来,把自己藏好,不让你家人发现我。”   “我们那里没有酒店。”   “那旅馆,客栈,招待所呢?你们那里不是有很多客栈吗?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在离你很近的地方,随时都能看见你。”   他抬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感性地说:“不然,我怕我会得相思病。”   时蕊红着脸抽回手:“说什么呢。”   她望向窗外,看着火车穿过山岭,唇角渐渐扬起了一丝笑意。其实,想像回到家乡以后,他依然离她很近很近,随时都能见上面,她也觉得很激动,很美好。   过了一会儿,时蕊突然回过头:“你暑假作业没带?”   程迟俊脸一抽。   在这么激动温情的时候,竟然会想到暑假作业的人,大概也只有他的学霸女友了。   他一本正经举起手:“到时候咱们提前两天回去,我保证会把作业做完,做通宵也要做完。”   时蕊一怔:“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你的意思你准备住一个暑假?”   “那必须的。”   “可你也没带换洗衣服。”   “买啊。”   “……”   程迟死皮赖脸抓着她的手,像小奶狗一般靠在她的肩膀上:“乖乖,你操心的问题通通都不是问题。”   时蕊拿他没办法:“好啦,下次不能这样了哟。”   “噢。”   -   家乡的夏季还算舒适,比起一些火炉城市来说,不会过分炎热,有些人也会选择在暑假的时候来这边旅游避暑。   这不是程迟第一次来这里。   一踏上常年被雨水洗刷过的青石板路,走进白墙碧瓦的青砖石巷,便仿佛瞬间融入了南方小镇独有的柔和与宁静。   进入镇上,时蕊就与程迟分开走了。每次程迟想要靠过来,她都用眼神警告他,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与她保持距离。   等她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收到了程迟发来的信息,给她报告他所住的客栈,时蕊知道那家客栈,离她家很近,步行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她正想给他回点什么,院子门突然打开了,她吓得手一抖,强装镇定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奶奶,我回来啦!”   时蕊回来之前提前就跟家里说过了,老人家看到她不惊讶,但特别欢喜:“蕊蕊,来,让奶奶好好看看,哎哟,又长高了是不是?”   “奶奶,我都多大啊,不会再长高了。”   “是吧?怎么我瞧着像是长高了,不仅长高了,还长漂亮了呢。来来来,先把行李放下,咱们先吃饭,奶奶早就把饭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了。饿坏了吧?我就知道,路上肯定吃不好,快来,奶奶给你做了你爱吃的……”   餐桌上早已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坐在餐桌前轮椅上时怀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爸,我回来了。”   时蕊喊爸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一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像跟奶奶说话时那么轻松随意。   她还记得她过完春节后走的那一天,父亲都没跟她说话,也许是舍不得她,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让她现在一面对他的时候,就显得谨小慎微了。   时怀点了点头:“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奶奶做的菜虽然不比姚青做的菜精致,但有一种家乡的味道,她从小吃到大,已经变成一种情怀,隔了这么久再次吃到这种难得的味道,觉得特别幸福。   她吃着家乡菜,想到了程迟,他一个大少爷,跟着她一起坐火车,一路上没吃好也没睡好,也是够折腾的。不知道他现在吃了没有,能吃得惯这边的菜吗?还是倒头就睡好了补觉了?   吃过饭,时蕊把行李拖回房间。   奶奶已经帮她把房间都收拾干净了,还替她换上了凉席,薄被也是干干净净的,有种阳光的味道,应该是拿出去晒过的。   她关上门,拿出手机来发了信息给程迟。   ——在干嘛?   程迟很快就回了。   ——在想你。   盯着手机屏幕,时蕊脸颊烫了。   ——正经一点行不行?   ——好吧,一边睡觉一边想你。   ——……   他果然是累了,在补觉。   ——那不打扰你了,你睡吧。   ——是不是也在想我?想见到我吗?我可以五分钟上之内出现在你面前。   ——不要!不准!   时蕊一阵紧张。   因为程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真怕他像突然冲上火车一样,一个冲动冲到她的家里来。   程迟躺在客栈干净的床上,听着客栈背后流水潺潺,房前的树荫遮天蔽日,阳光斑驳的影子透过窗户落在他英俊的眉眼。   他盯着手机上时蕊发来的消息,就可以想像小丫头那个紧张的样子,唇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乖,不逗你了,今天是你第一天回家,放过你,你好好陪陪你的家人吧,明天陪我。”   时蕊松了口气,心里泛着一丝甜。   其实她知道,程迟虽然有时候有点冲动,但更多时候他是一个细腻的人,他很能为她着想。   -   第二天,阳光明媚。   时蕊背着小背包出来,跟父亲和奶奶说想出去玩一天。他们倒也没有多疑,毕竟从前她在家里上学,也是有一些同学朋友什么的,难得回来,聚一聚也很正常,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镇上到处都是熟人,时蕊出村口时看到程迟站在大树下,手里拎着一根烟。   不远处有好几个小姑娘路过,在偷偷地看他。   这个小镇不属于景区中心,一般旅游的人不会走到这里来,除非是来这边度假小住的人,才有可能来到这里。所以姑娘们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还长得那么好看,自然是十分稀奇,忍不住红着脸一直瞧。   程迟大概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十分淡定地靠着树,没有一丝表情,直到看到时蕊出现了,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今天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过膝的黑色五分裤,黑白相间的潮牌运动鞋,头发也打理得丝丝分明,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帅气阳光,怪不得过路的老阿姨都忍不住要看他几眼。   时蕊没敢跟他打招呼,怕被人瞧出什么端倪来,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一个劲儿地朝前走。   程迟盯着她仿佛做贼一般的背影,暗暗觉得好笑,丢了烟缓步跟了上去。   走到大路上,时蕊正准备小心翼翼回头看他跟上来没有,却没想到他已经来到她身边,并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呆会儿被人看见了。”时蕊紧张得不行。   程迟偏不放,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把她塞了进去。   “去哪儿?”   程迟坐进来,勾唇道:“你不是怕被人看到吗?走远一点不就好了?”   他才不要两个人好不容易约会一次,还要偷偷摸摸地,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他们坐出租车到了城内风景区,这个风景区时蕊当然熟悉,程迟也不是第一次来,但因为身边的人不一样,还是觉得挺新鲜的。   在什么地方玩,玩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此时此刻,两个人大概都有这样深刻的体会,虽然都是并不稀奇的景致,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欢乐。   刚开始时蕊挺不习惯在那么多人面前跟他牵手,总有点儿心虚,但程迟始终不松开她,她也只好由着他牵着,后来她才慢慢地放下紧张。   多么神奇啊,她竟然可以在家乡与他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很幸福,又很刺激。   她作为东道主,带着他去吃了她认为最有特色的家乡小吃。   “我好奇,假如你没有坐上火车的话,现在在做什么?”   程迟眼角微弯:“可能在来的路上。”   两个月的分别,他怎么可能熬得住,即便当时没冲上火车,后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赶来的。   “我觉得这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那天他们玩到下午四点,时蕊坚持要回去了,走的时候奶奶叮嘱了要让她早点回去的,她可不想回来的第一天就让他们生疑。   程迟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不想给她带来麻烦,只好和她一起返回。   他们在小镇外的大马路上下了车,出租车开走,两人转过身时,时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正背着背篼走过来的,竟然是奶奶。   奶奶正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第45章   “奶奶。”时蕊懵了。   奶奶缓步走过来,视线一直停留在程迟的身上,打量了许久。   时蕊没想到会被奶奶抓个现形,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想到早上离开时撒的谎,十分羞愧。   “奶奶,我……”   这时,程迟却淡定地打断了她的话:“时蕊,这是你奶奶啊?”   他立刻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礼貌问好:“奶奶好,我是时蕊的同学,趁着暑假过来旅游的,没想到今天刚好碰到了时蕊,她邀请我到她家里来做客呢。”   时蕊:“……”   她什么时候请他到家里去做客了?   奶奶,你千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奶奶见眼前的男孩子这么英俊帅气,又这么有礼貌,一副五好学生代言人的样子,原本狐疑的脸色也柔和了不少。   “听声音有点熟悉,你不会就是借给蕊蕊手机的那个同学吧?”   “是我。”   奶奶曾经跟他在电话里有过几句交流,一听说他是借手机的人,一下子距离就近了不少:“谢谢你对蕊蕊的照顾,既然现在到了我们这边,欢迎到家里来玩啊。”   奶奶算是一个比较好客的人,父亲不爱交际,整个家的人际关系基本都是奶奶撑起来的。   奶奶偶尔会跟人吵架,有点强势,但那是生活逼出来的,家里没个男人撑着,不强势一点就会受人欺负。其实大多时候她还是很随和的,在小镇上的人缘也还不错。   从小到大,时蕊的记忆里,奶奶最大的不满大概都给了姚青吧。   说姚青是奶奶最恨的人,大概也不为过吧。   如果奶奶知道程迟跟姚青的复杂关系……   时蕊打了个激灵,完全不敢想像那样的情况。   就这样,程迟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被奶奶热情地迎进了家门,奶奶还说要去买点儿菜来招待他。   奶奶大概也看出来了,程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既然是同学,当然也不希望时蕊在同学面前表现得太寒酸。   没想到程迟竟然说要跟奶奶一起去市场,顺便帮她拧东西。   很有眼力见儿啊!   时蕊在家里煮饭,洗菜,不好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程迟跟着奶奶出了门。   她在家里把米淘好压在锅里,一边洗菜一边内心忐忑不安。   这家伙不会跟奶奶说什么吧?   父亲时怀在房间里没有动静,大概也听见家里来了客人,但是没有出来,也没有吭声。   从前父亲就比较不爱说话,自从他出事以后,就更加变得沉默寡言了,像春节陪她一起出去购年货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在米饭快熟的时候,时蕊在厨房里老远就听见了奶奶的笑声,她赶紧跑到厨房门口,看到奶奶手里提着菜进来了,而跟在后面的程迟双手也提满了东西。   一只手提着一个大礼盒,另一只手提着一套黄金酒。   奶奶边说边笑:“蕊蕊,小迟真是太客气了,非要到超市去给我们买礼物,我真是拦都拦不住。”   小迟……   大佬真是666啊,收买人心好手段啊!   程迟看了眼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的时蕊,趁着奶奶没注意,朝她眨了眨眼。   真是,抖什么机灵?   不过程迟确实很聪明,短短的接触,他就已经看出奶奶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怎么样去讨她的欢欣了。   趁着奶奶离开一会儿,程迟朝厨房走来。   “本来我想买一瓶好酒的,可是镇上超市里最好的酒就是那个。”   时蕊将头发挽到耳后,低头摘菜:“其实,不用那样子,那么客气,你只是一个学生而已。”   程迟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垂,沉哑的嗓音里有一丝淡淡的暧.昧:“当然要啊,我不止是学生而已,我还是你……”   “别说了,你,你能不能好好的?”   时蕊伸手就想堵住他的嘴,可举到半空中,顾忌到手是湿的,才又顿住。   她真怕他说出某些话来让奶奶他们听见。   程迟握着她湿漉漉的手,扯出一丝痞坏的笑:“能。”   时蕊赶紧把手抽回来,后退一步,却是哐当一声,打翻了灶台上装满水的不锈钢盆。   厨房地上全湿了,跟闹了水灾一样,两人的腿上也溅上了水珠。   程迟没想到会把她吓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还有点儿手足无措。   “你,你赶紧出去吧。”时蕊使劲儿把他往外面推。   听到动静的奶奶赶过来:“怎么了?”   时蕊已经拿了拖把来拖地:“是我不小心把水打翻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小迟来外面坐吧,我家蕊蕊平时很能干的,什么家务活都拿得下来,今天这算是失误了。呆会儿让她炒两个菜你尝尝,她做饭手艺也不错……”   奶奶一边说一边把程迟给带了出去。   时蕊:……   小迟:……   怎么这画风有点儿不对?   不行,吃完这顿饭,她得把程迟赶回B市去,他要再呆下去,很多事情都跑偏了,不由得她掌控了。   奶奶和程迟坐在院子里说话,其实程迟平时是一个不太爱多讲话的人,尤其不爱讲废话。但他在奶奶面前却显得十分健谈,无论奶奶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话,特别有礼貌,还显得知识渊博。   开饭的时候,奶奶在院子里支起一张小桌子,时蕊把菜端过去以后,朝父亲的房间看了一眼。   一片寂静,寂静到没人知道那里面还有一个大活人。   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时怀并没有睡觉,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爸,吃饭了!我有个高中同学过来旅游,来我们做客了。”   自从时怀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不能自理以后,他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尤其不喜欢接触陌生人,怕看到别人异样的,轻视的眼光。   他虽然腿不行了,但耳朵还很灵光,他知道,来的是一个男生。刚才那个男孩与自己母亲在外面说话,他都听见了。   母亲似乎对那个男孩印象还不错,他也想看看那个男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蕊把父亲从房间里推了出来时,奶奶已经把碗筷都摆好了。   程迟还没有坐,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儿惊讶,十分有礼貌地自我介绍。   “叔叔,你好,我是时蕊的同学,我叫程迟,今天冒昧打扰了。”   时怀打量着面前模样俊朗的少年,他笑容温和有礼,把自己摆在一个后辈的位置,让他感受到一种尊重。   这让他内心的抵御心理放下了一些。   “你看,这孩子来一趟还破费不少,给你买了酒呢。我拉着他让他别买,他非说空着手来不好意思。”   奶奶嘴上说着破费,其实心里挺高兴的,还把板凳擦了又擦然后让程迟坐。   时怀看了眼那瓶黄金酒,知道那酒不便宜,再看程迟的穿着和气质,猜想他家世应该很不错。   “没什么好招待的,吃顿便饭。”   这是自程迟来到家里,时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叔叔客气了,很难得能吃到这些家常菜,一看就特别有食欲。”程迟应对自如。   时蕊从来不知道,他也有八面玲珑的一面。   四个人,围着一个小四方桌。   奶奶不停地招呼程迟吃菜,客气得像对待贵宾。   “小迟啊,你家是哪里的啊?”   “奶奶,我是B市人。”   B市人,就是身份的象征。   奶奶一听,笑容就更深了几分:“那你爸妈都是做什么的呀?”   时蕊心里一紧,拿筷子戳米饭的手也顿住了。   只听见程迟说:“他们是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啊?”奶奶打破沙锅问到底。   时蕊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奶奶,吃饭呢,问这些干嘛?”   “哦,对对,赶紧吃饭,你看到我,一见到讨喜的孩子就忍不住话多。”   时蕊:……   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奶奶又忍不住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程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时蕊一眼。   时蕊想到姚青第一次把她带回家,指着他让她叫哥哥的场景。   这会儿程迟突然不说话,让她有点紧张。她怕他把有些事情说出来,那是父亲和奶奶都接受不了的。   “奶奶,我父亲就我一个孩子。”   “哦,独生子啊。”奶奶看起来很是满意,还特意看了父亲一眼。   但父亲没有表情,也一直没有说话,很沉默。   其实贫穷的人有时候有着很矛盾的价值观,可能会一面瞧不起别人攀富贵,又一面渴望着这样的机会。   奶奶这样明显的举动,真的让她抬不起头来。   “小迟啊,那你到这边来,打算玩几天啊?”   “奶奶,我觉得你们这边气温特别舒适,我可能会多呆一段时间。”   “那敢情好啊,到时让蕊蕊带你到处转转,我们这边虽然不比B市繁华,但是环境好,住起来确实很舒服。”   程迟看着时蕊,几不可察地弯起了唇:“好啊,正好我对这边不熟悉,也想请时蕊同学为我做一下导游呢。”   时蕊:“……”   事后时蕊一直觉得很神奇,原本最害怕的就是奶奶和父亲看到程迟,可没想到,程迟不但被发现了,还走进了她的家里,还与父亲和奶奶坐一桌吃了饭。   真跟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后来的一段时间,应奶奶的允诺,时蕊便化身为导游身份,带着程迟把周边景区都玩了个遍。   程迟每天出入他们家,连邻居们都注意到了,甚至有隔壁的婆婆开玩笑说:“蕊蕊带男朋友回来了啊?小伙子真帅气。”   每次时蕊红着脸解释说不是,他们都只是笑,似是已经看穿了一切。   奶奶这时会帮着解释:“我家蕊蕊还小,你们别胡说了,这是蕊蕊的同学,B市人,过来旅游的。不过这孩子真是有礼貌,很懂事,还给我们买了礼物。”   虽是一番解释的话,时蕊却听出了几分骄傲的感觉怎么回事?   隔壁那位跟姚青同岁的阿姨叫赵红,她的女儿跟时蕊是初中同学,两个家长一般大,孩子一般大,彼此之间就难免有个比较。   姚青的事奶奶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在邻里间也有些抬不起头,所以她一直指望着时蕊能争一口气。   时蕊也确实争气,从小生得美,尤其是十五六岁长开以后,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而那家的孩子跟她妈妈一样,横着长了,个子又不高,就显得特笨拙。而且时蕊成绩一直优秀,最后甚至考到了B大附中,这更是一般的孩子不能比的。   如果将来能嫁一个好人家,那么他们时家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了,但在他们老一辈的思想里,女孩子无论书读多高,终究还是要嫁人的。   令时蕊不安的是,程迟这事儿明明都被她和奶奶否认了,可乡亲们之间流传的版本却是,时家的闺女带着男朋友回来过暑假了?   时蕊一脸懵逼,心里惶惶。   他们的地下工作不但被揭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还被传开了,闹得人尽皆知。   有的东西好像越是要去刻意掩饰,却越是掩不住了。 第46章   程迟还是一直住在客栈里,虽然她很招奶奶喜欢,但奶奶也有自己底线。如果留他住宿,难免会引得一起闲言碎语。   那天傍晚,程迟离开时家,独自回客栈。   走到村头,他遇到了隔壁的阿姨赵红和她的女儿,她们手里端着盆,刚刚从河边洗衣服回来。   “咦,这不是蕊蕊的同学吗?”赵红主动与他打起了招呼。   程迟淡淡地点了点头。   赵红女儿偷偷瞄了程迟一眼,就不禁心脏扑扑跳。   这样帅气又沉稳的男生,她真的没有见过。   果然走出小镇,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外面的人也更优秀。   赵红看看四周,然后端着盆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同学,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小蕊她有心脏病的。”   “所以?”   “这种病是活不长的。”   “哦。”程迟眉心微蹙,随即又松开,好看的眼角勾起:“谢谢提醒,所以我会更爱她的。”   赵红母女俩愣住了。   程迟已与她们擦身而过。   目送着他的背影,赵红嘴里嘀咕:“这人,怎么想的?是不是傻?”   然而赵红的女儿心里却对时蕊生出一丝羡慕来,被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如此深情的喜欢着,此生也无憾了吧?   程迟回到客栈以后,难以入眠,最后索性又走出来,来到小河边散步。   夜空满天星斗,四周虫鸣啾啾。   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拿出了手机。   搜索了很多关于心脏病的信息,注意事项,可治疗的方案,做手术的风险有多大,等等,还读了一些手术成功或失败的案例。   直到手机没电黑屏了,他才收起手机,又在石头上静静坐着,望了一会儿夜空,才慢慢起身回了客栈。   -   七月末的夜晚,下了一场大雨。   雨后的南方小镇,空气里卷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清新凉爽。   时蕊家的房顶有好几处漏雨,昨天半夜她和奶奶在漏雨的地方放了几个盆,一夜都是雨水砸在盆里的叮叮当当声。   第二天天气放晴,奶奶从邻居那里借了楼梯过来,打算上房顶把坏掉的瓦片换掉。   时蕊看那楼梯架在房檐处,挺危险的,忙拉住奶奶说让她来,奶奶却笑着说:“放心吧,奶奶经常做这些,熟练得很,你上去奶奶反而不放心。”   确实,别看奶奶年龄大了,但是手脚还很利索,三两下就顺着楼梯爬上了房顶。   别人家里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男人在做,但这个家里没有一个帮得上她的男人,她只能自己来,这么多年,练就了一身女汉子本事。   奶奶的一生其实很不容易,爷爷去得很早,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十分艰难,她吃了很多苦头,悉心养育孩子,只盼着孩子长大自己能松口气,哪知父亲的婚姻不顺,如今又失去了自理能力,担子还是在她的身上没有卸下。   所以时蕊很能理解奶奶对姚青的恨,奶奶一直认为,如果当初姚青不走,两个人夫妻和睦,共同经营这个家,或许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程迟来的时候奶奶刚刚爬上去,时蕊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叮嘱奶奶慢一点。   他确实没见过这么大年龄还爬房顶的,了解情况之后,他说:“奶奶,您下来,让我来吧。”   “你?”时蕊表示怀疑地看着他。   他一富家大少爷,干得了这种事情?   程迟咧着嘴,伸手撩了一下她的发丝:“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奶奶竟然没有推辞,就顺着楼梯下来了。   “小迟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奶奶,举手之劳。”   程迟走到楼梯边,稳了稳楼梯,就爬了上去。   房顶上的瓦片长满了青苔,时蕊忍不住提醒他:“小心滑。”   程迟回头看她一眼,在奶奶面前倒是没有露出轻佻的一面,只是朝她比了个OK的姿势。   他根据奶奶所指的方向找到位置,然后就徒手开始捡瓦,绿色的青苔很快沾到了他的手上,但他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做得非常认真。   他其实没有少爷病,时蕊记得军训的时候,其他少爷小姐都嫌饭菜难吃,但他没有,他的适应能力很强,非常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挑剔无用,需要的是自我调节。   奶奶在院子里当指挥官,而程迟就像个待命的机器人一样,听命左走右走。   “小迟还真是好孩子!又懂事,又勤快!”奶奶望着房顶上的程迟,由衷地赞道。   时蕊明白了,敢情奶奶这是故意在考验他呢,所以他一提出让他来,奶奶一口就答应了。   可奶奶如果知道了程迟和姚青的关系,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不可能!   只怕奶奶和父亲到时会疯掉,会直接拿着扫帚撵他出门。   完成任务,程迟从房顶上下来,奶奶立刻打了水让他洗手,然后几个人坐在院子里休息了一会儿。   时蕊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程迟那边很快传来叮的一声,她看着他掏出了手机。   ——谢谢你!   程迟看了她一眼,时蕊低着头,没有看他。   他抿起一丝笑,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了一串字,发送。   ——怎么谢?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一声谢谢诚意不够就两声吧?不带这么怼恩人的哟。   奶奶在一边绣鞋垫,最近糖厂里面不太忙,经常没有事做,奶奶没事就绣手工鞋垫,也可以卖一点钱。   在奶奶眼皮子底下偷偷发信息,时蕊觉得莫名刺激。   ——那你想我怎么谢?   ——陪我出去玩。   其实这些天得了奶奶的允许,她陪他出去玩的时候很多,还是正大光明地出去,不用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搞地下工作。   周围该玩儿的地方都玩得差不多了,他又想去哪里玩呢?   不过既然他这么要求了,而且也是并不过分的要求,她当然没理由拒绝。跟奶奶打了声招呼,他们就一起出去了。   “你想去哪儿玩儿啊?”出门后,她问他。   “不知道。”   时蕊:“……”   程迟情不自禁伸手兜住她的肩:“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就想跟你在一起,一秒也不想分开。”   时蕊生怕邻居看见,赶紧打开他的手,还低声威胁道:“再这样不跟你出去玩了。”   程迟笑着举手投降:“不敢了。”   他们漫无目的坐上了班车,来到了县城,然后走着走着,被程迟带进了一间酒吧。   这一条是著名的酒吧街,很多外地年轻人特意到这里来寻找艳遇。   这里的酒吧并不混乱。   灯光暗淡的环境,舒缓的音乐,很有小资的格调。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来,程迟给自己点了一杯鸡尾酒,给时蕊点了一杯饮料。   被捆绑在城市喧嚣里的人,来到这样一间格调优雅的酒吧,找个暗淡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谁也不认识谁,不必拘束,不必压抑,可以尽情地放开自己,有种与世隔绝的自由与宁静。   真好!   程迟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把她小手抓在手心里。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什么?”时蕊有些意外,“那你,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也好准备生日礼物啊。”   程迟凝视着她,她今天出门前换了一条淡蓝色束腰的连衣裙,把她纤细的身段修饰得很好,头发散了下来,发尖有一点自然的卷翘,衬她得小脸更加柔美动人。   此时她不是那个穿着校服的乖学生,她是正在与男友约会的少女,少了几分学生气,多了点女人味。   程迟情不自禁抬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你就是我的礼物。”   时蕊有点不好意思,但没有像平时那样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因为在这个角落里,她不需要紧张和害怕,也不需要克制。   其实内心有个小小的自己,一直在渴望与他靠得更近。   程迟感觉到了她的温顺,又顺势挪近了一些,伸出手臂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时蕊靠在他的肩上,鼻端充盈着独属于他的阳刚气息,和一股子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儿。   时蕊突然想起,他没有在奶奶和父亲面前抽过烟,挺克制的。他身上的烟味儿是刚刚入酒吧之前抽那一支留下的。   舞台上,一个扎着无数根细辫子,打扮很新潮的男歌手抱着吉它在唱歌。   沙哑的嗓音,沧桑的歌词,舒缓的旋律,仿佛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让浮躁的心彻底沉静下来,享受当下这一刻的宁静。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时蕊抬起头来说。   “做什么?我陪你。”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时蕊生怕他会跟来,溜得很快。   过了一会儿,酒吧又进来几个女人,她们很快注意到了程迟。   他年龄不大,但不熟悉他的人看他,无论是从样貌还是身材,又或是气质,都是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也掩盖不住他英俊的容颜和浑身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   几个女人看着他偷笑,交头接耳一会儿,其中两个穿着靓丽的女人拎着酒杯走了过来。   “帅哥,一个人?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程迟缓缓抬起了头。   之前距离远,光线又暗,只是朦胧觉得他很帅很有魅力。此刻近距离看清他无可挑剔的脸,以及他眸光中散发出那丝冷然沉稳,两个人更多了一丝兴趣。   另一位美女又是一笑:“或者,我们请你喝一杯,帅哥,赏个脸吧?”   时蕊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个场景。   她愣了一瞬,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间想起那一夜在名豪国际,程迟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说有人觊觎他喜欢的蛋糕,可蛋糕是属于他的。   她突然明白那种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蕊:有人觊觎我的蛋糕。   程迟:蛋糕表示很不屑,蛋糕心里只有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时蕊突然扬唇,开口道:“请我男朋友喝酒啊,既然两位美女这么有雅兴,那不介意多请一份吧?”   两个女人同时转过身来,视线落在时蕊的身上。   “原来帅哥有女朋友了?”   眼前的少女清纯美丽,气质淡雅,与她们的浓妆艳抹一对比,高下立见。   少女语气很淡,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却隐透着锋芒,两位美女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也没再说,狼狈地撤退了。   程迟坐在沙发里抄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时蕊大多时候是一只温顺的小白兔,看起来软弱可欺,不具备一点儿攻击性。但其实她也有锋利的爪子,恰时的出手,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就好比那次在火车上,她那么害怕,却又反击得那么干脆,小白兔的骨子里藏着一只叛逆的小野猫。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   时蕊走过来,将手里的生日蛋糕放在茶几上,没看他一眼,自己开始拆蛋糕,全程面无表情。   程迟凑过去,小声问:“吃醋了?”   时蕊一边插蜡烛一边说:“有人想抢我的蛋糕。”   怎么回事?竟然觉得这样的她好可爱!   会吃醋说明她在乎,这种认知让程迟心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程迟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一用力就把她的小身子捞了过来,温柔又霸道地抱住了她,抱了个密不透风。   “乖乖,这块蛋糕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没有人能把它抢走,安心。”   他一激动,手臂就不由自主用了力,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   他整个人像火炉一样,让时蕊有些透不过气,他的话驱散了刚才滋生出的一点点不愉快。   直到怀里的女孩说自己快不能呼吸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粗鲁,赶紧松开了她。   “把蜡烛点上吧。”时蕊将发丝挽到耳后,脸颊发烫地说。   “哦。”程迟拿出打火机,一一把蜡烛点上。   看着蛋糕上面那些非常不符合他气质的可爱装饰,尤其是站在蛋糕中间的那只小猪佩琪,程迟忍不住笑出了声。   时蕊知道他在笑什么,有点尴尬地解释说:“店里的蛋糕都要提前预订,而且要排队,老板说前面已经排了很多人,如果订做要排到明天去了。这个蛋糕是刚刚做好不久,顾客又临时不要了,所以,其实也算幸运,但别无选择……”   “我很喜欢。”   烛光映在少年清俊的黑眸中,如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因为是你买的,所以我都喜欢。”   听他这么说,时蕊心里也泛过一丝甜,笑着说:“你许个愿吧。”   “这不用了吧?”   程迟有很多年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了,总觉得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傻事,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许愿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怎么不用?赶紧地,快点,快点嘛。”时蕊摇晃着他的胳膊。   “那好吧。”   程迟架不住她对他撒娇,而且她撒完娇还不自知,那天然萌的样子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许了很久很久。   一开始明明很不情愿,这会儿表情还挺虔诚的。   时蕊挺好奇,不知道他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心里有点自恋地猜测,会不会跟她有关呢?   程迟许完了愿,拉着她一起吹了蜡烛。   “我的愿望是……”   “不要说。”时蕊虽然很想知道,但还是十分及时地阻止了他,“说了就不灵了。”   正当时蕊拿起刀来准备切蛋糕的时候,程迟突然抓住她的手:“这个蛋糕可以不吃吗?”   “为什么,你不喜欢?”   “不是。”程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因为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个蛋糕,我想留下来做纪念。”   “噗!要拿来当标本吗?到时候都长毛了。还是吃了吧,不能浪费。”   一块8寸的蛋糕,很小,但对两个人来说已经够多了,尽管时蕊已经很努力地在吃,同时一直鼓励寿星多吃,但最后还是剩下了一大块。   从县城回去的时候是黄昏,天边晚霞染红了大地,车窗外透入的光线昏黄温暖,两人的手紧紧交握,一路上都没有松开。   夜来得很快,当他们到达小镇时,天就已经黑了。   吃蛋糕已经吃撑的他们,晚饭都省了,两个人在江边散了一会儿步。   潮湿的风吹拂而过江岸,吹走了白日里残留的炎热,只余令人心旷神怡的凉爽气息。   “下学期就要分文理科了,你怎么想的?”程迟冷不丁问。   江水涛涛,时蕊爬到一块岩石上,站起来眺望远方,凉风鼓起了她的裙摆。   她望着并不平静的江面,过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我以后想当医生,所以我选理科。”   程迟点点头,并不意外。   “你呢?”时蕊忍不住问。   程迟双手插在兜里,他颀长的身影被月光笼罩,微风撩起他额前的留海,他一脸沉静地看着她:“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元亮说他的梦想是NBA,可那个平安夜,在那家烤肉店里,他喝了酒,并没有醉,很平静地否认了。   他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呢?   站了一会儿,程迟站在岩石下面朝她伸出手,时蕊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借着他给她的安全感,从岩石上跳下来。   半人高的岩石,正是那天晚上程迟独自一人坐过的那一块。   时蕊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程迟及时抱住了她。   夏季的衣料很薄,少女柔软的曲线紧贴着他,他呼吸一紧,情不自禁收紧了手臂。   盯着时蕊背后那块岩石,程迟想起那天晚上他独自坐在这里所思考的很多问题,一些他们平时都本能选择去逃避,却终有一天会面对的现实问题。   那些问题,关于怀中的少女,一想起来就令人窒息。   他有时真觉得,老天太过残忍!   程迟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沉沉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像大提琴的独奏,低沉又悲凉。   时蕊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于是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低声又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程迟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没,就是想抱抱你。”   时蕊是很敏感的女孩,她能感觉,他此刻很压抑,甚至有些痛苦。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她只能轻轻抱住他,给他一些安慰。   抱了一会儿,程迟松开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她抬头时漂亮的眼睛里映着整个星空。   两个人凝视着。   那一刻,天地万物,万籁俱静。   程迟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温热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令时蕊一阵颤栗。   他捧着她的脸颊,沉静的眸子如同磁石一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时蕊有所预感,心慌意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坚硬的岩石抵着她的背,她没有退路。   她慌乱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令程迟压抑的情感彻底泛滥。   想把心掏出来,让她见证它此刻如何鲜活狂跳。   想告诉她不要怕,他对她只有爱,不会有伤害。   程迟情难自抑,无比认真地捧起她的脸,英俊的五官在她的眼前逐渐放大。   时蕊呼吸都停止了,但是心却狂跳不已。   只剩分毫的距离,她微微侧过了头,少年柔软的唇瓣擦过了她细腻的脸颊。   时蕊仿佛突然从那种与世隔绝的寂静里抽离了出来。   流水声,浪涛声,树叶沙沙,虫鸣啾啾,周围的一切再次回归她的听觉。   她觉得自己像个逃兵,总在关键时刻缺乏往前迈一步的勇气。   听着程迟吐出沉沉的呼吸,她有些愧疚,不安。   程迟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也知道她的躲避不是拒绝。   “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可以吗?”他声音沉哑,带着丝祈求,但不是强硬的逼迫。   时蕊觉得他像火炉一般炙烤着她,脚下如同踩了一团棉花,从双脚往上都是软的。   缓缓地,她鼓起勇气,回过了头来。   逃兵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力,上帝只会青睐真正的勇士。   她在黑漆漆的夜空下凝视着他灼热的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睫毛在颤动,呼吸都克制着。明明那么紧张,却又如此乖顺,粉嫩的唇像一颗待人采撷的红樱桃,发出诱人的光泽。   程迟内心有团火,快把自己烧死了。   指尖收紧,他低头轻吻她颤动的睫毛,小巧的鼻尖。在两个人渐重的呼吸里,终于轻轻覆上了她的唇。   他的手指缓缓插进她的发丝间,捧起了她的后脑勺,从最初试探一般的轻轻触碰,到最后情不自禁地搂紧,加深了这个吻。   时蕊像一只僵硬的木偶,不懂得该不该回应或者如何回应,只是觉得身体如同过电一般颤栗着,脑子一片空白。   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程迟放慢了节奏,结束了这个吻。   夜色掩盖了时蕊红透的脸颊,消减了她的羞涩。她望着他,胸腔有种奔涌的情感,很难压抑。   “我心跳特别快!真的,你快要让我心脏病发了!”   她出口的声音如猫儿一样娇软,似是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又像是她所说过的最热情的表白。   程迟控制不住,再一次更深地吻住了她。   那是怎样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好,尝过她的味道,一辈子都忘不掉。 第48章   程迟送她到家门口,时蕊站在门外的小台阶上回过头来,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有点尴尬。   “去吧,早点休息。”程迟说。   时蕊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地,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他手里:“送给你,生日快乐!”   程迟回到客栈,坐在床上,才慢慢打开了那只小盒子。   里面是一条红绳,上面串着一个银珠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当他把坠子翻转过来,他发现坠子背后刻着几个字母,是他们两人的名字首字母,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爱心。   程迟躺在床上,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它,觉得这是他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而此时时蕊也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那盏蒙了灰尘的白炽灯,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真像做梦一样,极不真实。   可回想起他吻她那一刻所带来的眩晕感,又是那么清晰,她捂着发烫的脸在床上滚了一圈儿,用被子把整个头都蒙了起来,在被子里啊啊叫。   直到自己都被闷死了,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拿过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仿佛要滴血,眼睛里荡漾着一种大概叫作少女春情的东西。   啊啊啊,她再次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真的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直到床头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拿起了手机。   “乖乖,礼物我特别喜欢,这是我度过的最幸福的一个生日,毕生难忘,谢谢你!”   时蕊盯着这条信息,一字一句读了无数遍,一边看一边傻笑。   原来人在真正觉得幸福的时候,真的会情不自禁扬起唇角。   8月,时蕊让程迟先回B市,但程迟不肯走,一个是舍不得跟她分开,再一个他不放心她一个人返回,一想到上一次她一个人回B市遇到的惊险,他就十分后怕。   时蕊拗不过他,于是决定在8月中旬跟他一起走。   在得知时蕊要走的前两天,时怀跟上次一样,一直不说话,时蕊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应,又开始用自己的方式闹脾气了。   时蕊很无奈,她知道他多半是舍不得她走,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意外的是,她离开的那一天,时怀竟然推着轮椅出来了,要跟奶奶一起送她。   程迟帮时蕊提着行李,奶奶一路拉着程迟的手,热情地让他以后有机会再来玩,又拜托他在学校多多照顾时蕊。   时蕊推着轮椅,发现父亲时不时在观察程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邻居们都在打招呼。   “蕊蕊,又回学校了啊?”   “这一学期才回来一次,在家里呆的时间又短,真不容易啊。”   时蕊笑着回应他们。   出了村,他们遇到了赵红,于是又停下来说了一会子话。   赵红一开始也是表达关心,叫时蕊注意身体什么的,时蕊笑着说谢谢。   在谈话快结束的时候,赵红突然说:“咦,我以前好像听说,姚青后来嫁到了B市呢。”   一提到姚青,奶奶的脸色就变了,父亲更是沉下了脸来。   时蕊措手不及,下意识看了程迟一眼,他也正回头看她。   她不知道赵红知道多少信息,本能的一种心虚,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   可赵红还在继续说:“蕊蕊,其实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去找她的嘛,她好歹是你妈,这么多年不管不顾,拿点儿抚养费天经地义,是吧?”   “不需要!我自己的女儿,我养得起。”时怀明显是有点怒了。   这么多年,他对姚青的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他还是恨她,特别恨!   赵红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心道,自己都残了,家里全靠老太婆,逞什么能?   奶奶也很生气:“对,我们养得起,我家蕊蕊是我们一手带大的,从前不需要她,将来也不需要她。”   赵红撇撇嘴:“我也就这么一说,也没别的意思,你看你们激动得,这是干什么嘛?还显得我挺多管闲事,话说回来,关我什么事啊?”   奶奶怒道:“不关你的事,你多什么嘴?”   “好了,奶奶,别说了,我们快要赶不上车了。”时蕊阻止道。   奶奶瞪着赵红,一点儿也不示弱。赵红撇撇嘴,扭着腰转身离开,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奶奶和父亲都气坏了,奶奶生气的时候是恨不得跟人大吵一架,刚才要不是时蕊拦着,估计已经吵起来了。   而父亲不一样,父亲本来就不善言辞,他不会吵架,尤其是断腿以后,他生气也只是闷不吭声,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印象里,他只跟姚青吵过,那大概是因为他能吵得过姚青,因为姚青通常都不会回答他。   奶奶和父亲把他们送到大马路上,程迟拦了辆出租车,他们上车后,时蕊在车窗前跟他们说再见。   奶奶依依不舍,对她百般叮嘱,而时怀也终于开了口。   “你要是敢去找她,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爸!”   淡淡一句话,戳心刺骨。   时怀说完就转动轮椅,背对着她往回走。   “爸。”时蕊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眼睛就模糊了。   在那一刻,时蕊绝望了。   如果父亲知道她已经住进了姚青的家里,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背叛。   程迟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安慰道:“没事的,不要担心,到了那一天,他会想通的。我会陪着你,答应我,不要怕,也不要退缩。”   怎么能不怕呢?   时蕊早就知道,父亲和奶奶是不会和姚青和解的,也不会接受她和姚青和解。   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可是现在,时怀已经表明了态度,唯一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   当天时怀回去以后,一直呆在房间里,连吃饭都不出来。   女儿回来,这个家热闹一段日子。女儿这么一走,这家里好像变得没有一点儿人气儿。   母亲端着饭菜进来了,坐在一边的凳上,叹了口气:“赵红她不是个东西,就等着看笑话呢。你就算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过意不去!饭还是要吃的。”   时怀盯着碗里的饭菜,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妈,是我没用,让你一辈子这么辛苦。”   “妈也不指望你怎么样?你就对自己好一点。蕊蕊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她是不会去找她的。姚青扔下她这么多年,你当她就不会恨?”   时怀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母亲说:“我看小迟挺喜欢咱们蕊蕊的,这小伙子我这些天也仔细观察了,确实不错。如果将来他们能走到一起,也挺好的,到时候蕊蕊成了名正言顺的B市人,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眼红去。”   “你舍得让蕊蕊嫁那么远?”   母亲叹了一口气:“当然不舍得,但是也指望着她好啊。蕊蕊从小那么争气,成绩顶尖,她是早晚要从咱们这个穷山沟里走出去的。总不能她好不容易拼到了大城市,再让她嫁回到这穷山沟里来吧?”   “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但是你放心好了,我了解蕊蕊,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不会丢下咱们不管的。”   -   新学期进行了文理分班,元亮和吴邵州理科特别差,无奈选择了艺体班。   谭茜做物理题做到头秃,最后还是搞不懂,也只好选了文科。   令时蕊感到意外的是,喻薇也离开了八班,去了艺体班。   那天他们在楼道上相遇,喻薇看着程迟走进八班,久久回不过神,时蕊看她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程迟会选择理科吧。   分班后座位调整,孙平说自由组合,时蕊特别开心地握着童佳佳的手。   “佳佳,太好了,我们依然可以坐同桌。”   然而童佳佳却没有她那么激动,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书桌,歉意地说:“小蕊,对不起啊!我之前不知道你要选理科,所以我已经跟晓君约好坐同桌了。”   童佳佳抱着书包溜得非常快,像是生怕她会把她拖住似地。   时蕊:……   班里走了一些文科生,又从别班转来了一些理科生,时蕊对每一位进来的同学都露出友好了的笑容,然而,没有人跟她坐同桌。   最后,其他座位都坐满了,唯有她旁边的位置还空着。   时蕊受伤地觉得,她被嫌弃了。   程迟从操场抱着篮球回来的时候,班里就只剩下一个座位了。他含笑舔了下牙槽,表示这届同学非常懂事。   他走到时蕊身边的空位前,朝着全班同学感谢地抱了抱拳,然后非常淡定地坐了下去。   直到程迟坐在了身边,时蕊都还没回过神。   所以,她跟程迟成了同桌?   回过头,她发现童佳佳在朝着她俏皮地挤眼睛,她明白了,他们都是故意的。   实在是……太懂事了!   程迟一只手搁课桌上,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看着她,一只手朝时蕊伸过来:“同桌你好,请多多关照!”   时蕊心道,还挺有仪式感的。   要不要这么正式,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伸手与他握了下,咧着嘴:“多多关照。”   “怎么笑得那么假?不高兴跟我坐同桌啊?”   “假?”竟然说她假?   时蕊这就不同意了:“哪里假了?你看清楚一点,我明明这么真诚友爱的笑容。”她指着自己的脸。   程迟揪了一把她的脸蛋儿,突然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看出来了,不是假,是激动!”   后排两位同学面面相觑,苦逼地表示,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为什么要坐在一堆狗粮的面前?   不过,像这种形同偶像剧现场的狗粮,还挺香喷喷。被塞狗粮的过程,真是痛并快乐着。   事后时蕊拉着童佳佳问:“说,是不是他威胁你让出座位的?”   “没有没有。”童佳佳立刻否认,“我保证,我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只是受到了一点点的利诱。”   “嗯?” 第49章   一份物理试卷发了下来,是当天的家庭作业。   程迟拿着试卷,转头看了时蕊一眼:“要不要来拼一把?”   “怎么拼?”   “看谁先做完这张试卷。”   时蕊觉得他是在挑衅她。   虽然他的物理特别好,但她也不差的好吗?   “拼就拼。”她当然也不甘示弱。   程迟的黑眸中似乎藏着一丝笑意:“输了怎么说?”   时蕊非常大气地表示:“你说。”   程迟将头偏过来几分,捡起一小撮她的头发,在指尖绕着圈儿,似笑非笑地说:“你慢几分钟,就亲我几下。”   他似乎笃定她一定会被碾压,这让她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不服气:“假如你输了呢?”   程迟眼底的笑意更浓:“我慢几分钟,亲你几下啊。”   “……”   时蕊:“你想得真美啊你!”   骂出这一句的时候,她看到了程迟手腕上戴着的她送给他的那根红绳,于是转过头时,又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   那天童佳佳跟她说,程迟说只要她肯让出宝座,他承诺请她们吃饭,于是为了男神一顿饭,身为男神忠实粉的童佳佳就愉快地让了位。   真是塑料姐妹花啊!还抵不上一顿饭。   从程迟成功上位,夺得她同桌的宝座以后,他也享受到了以前不曾享受到的一些待遇,比如上课时在课桌底下摸摸小手什么的。   所以这就是他费尽心机换座位的原因?   刚刚下课不久,老师还没离开,元亮就在窗口吹口哨了,程迟懒洋洋起身走出去,元亮就直接给他来了个熊抱。   自从与兄弟因为分科而分开了以后,元亮变得更骚了,每次来找程迟,就先是一个抱抱,然后伴着一句十分骚气地“小迟迟,我想你”,但每一次都会被程迟嫌弃地掀开。   时蕊从家乡带来了一些鲜花饼,带不了太多,所以除了给童佳佳和谭茜,杨晓君分享了一点,其他的他都计划好要分给元亮,吴邵州和苏茶。   所有人都给了,只剩苏茶的还没给,因为一直没有见到她人。   那天放学,她刻意去五班门口等苏茶,苏茶不在,听他们班同学说,她去老师办公室了。   时蕊背着书包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便看见苏茶回来了。她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走近了才看到时蕊。   “小蕊?”   时蕊觉得她情绪不太对:“苏茶,你怎么了?”   “没怎么。”苏茶抬头,拂了下额前的留海,笑了笑。   她是一个直爽的姑娘,一笑就很难让人看出她真实的情绪。   时蕊从书包里翻出两个鲜花饼:“苏茶,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给你,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给你尝一尝。”   苏茶接过,盯着那两个鲜花饼,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似是有些感动:“小蕊,谢谢你啊。”   她突然这么客气,时蕊反而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天程迟知道时蕊去找苏茶了,所以和元亮他们在篮球场打篮球等她。   他们过去以后,苏茶加入了他们。   那一天,苏茶打球打得特别带劲儿,特别认真,似乎是在拼劲全力应对一场比赛,又似乎是想在那一刻燃尽自己的青春与热情。   那是苏茶最后一次跟他们打球。   后来时蕊有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苏茶,程迟告诉她,苏茶转学了。   苏茶的爸爸投资失败,面临大额的欠款,包括工人的工资,他没有选择站出来承担责任,而是失踪了,和苏茶的后妈和弟弟一起失踪了。   没有带上她这个女儿。   这段时间苏茶家里每天都围堵着很多人,她连家都回不了。后来她亲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千里迢迢赶了过来,把她带了回去。   她的妈妈据说一直住在农村,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这大概也是她爸当年跟她妈离婚的原因。   听到这一切,时蕊十分震惊,又很感慨。   她知道,苏茶在那一刻一定无助又被动。虽然她很刚强,但毕竟还小,她没得选。   就像当年的她,姚青不声不响撇下她,她很难过,后来的每一天都活在可能随时会被抛弃的阴影里,她没得选。   她回想起最后一次见苏茶时,她的状态,虽然情绪不佳,但她还努力对她笑,还跟程迟他们打了一场球。   她比她坚强,一定会好好的。   时蕊如今睡在豪华的别墅里,经常做梦,梦见父亲冰冷地对她说:“如果你要去找她,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   这件事,程迟和时蕊回来之后都默契地没有再去提及,他们没有提关于暑假期间的任何事情。   假装忘记了,但不表示不存在。   可是现在,除了自欺欺人地躲在风雨来临前的这份宁静里,妄想着风雨可能永远也不会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还太小了,她没有能力去改变谁,也没有能力去拆解那颗炸弹。   程迟兑现了对童佳佳他们的承诺,真的请了她们吃饭,这种场合当然也少不了元亮和吴邵州。只是没有苏茶了,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茶虽然跟她一般大,可她从前却总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保护着她,照顾着她。   自从苏茶走了以后,元亮话也变少,不如从前那么活跃了。他举着酒杯与程迟碰杯,一口喝干后,笑着说:“感觉茶茶妹走了,现在也没人怼我了,还挺不习惯的。”   他虽然是笑着的,可时蕊又觉得他其实挺伤感的,连眼睛都红了。   那天发生了一点儿意外,时蕊吃了一半突然感觉胸口特别闷,喘不过来气,特别难受。她想忍一忍,因为她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努力一直做深呼吸,就可能会缓解。   但这一次,似乎这招没有用。   程迟突然发现她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慌张得什么都顾不得,丢了手里的杯子就抱起她往外跑。   好在附近就有医院,程迟把她及时送到了医院,经过了医生了抢救,她缓了过来。   姚青慌慌张张赶过来的时候,时蕊已经没事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得很。   “蕊蕊,你没事吧?吓死妈妈了。”姚青紧紧地抱着她,带着一种极大的恐慌,就好像她一松手,女儿就会从她怀里消失似地。   时蕊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的肩膀,那是姚青的眼泪。   “我没事。”她说。   没事是不可能的,像时蕊这种情况,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有事,说不定某一天突然就离开了她。   姚青不愿去想像这种情况,但也知道,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她紧紧抱着她,突然情绪很崩溃地哭出了声:“蕊蕊,你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乖女儿,是妈妈的心肝儿啊,其实妈妈,妈妈真的不希望你再上学了,妈妈想24小时守着你,妈妈想带你出国去治疗,妈妈还要带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   也许血侬于水的事实真的改变不了,时蕊感觉姚青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她的心,她不是冷血动物,在那一刻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姚青心里的份量。   那是她多年来一直渴望的母爱。   可是她不能不去上学,越是时间短暂,她越是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让自己实现价值的那种心情就越强烈。   就像是昙花,哪怕只有一夜的生命,也要绽放出最美丽的姿态。   至少在没有发病的时候,她觉得她是一个正常人。   开学的第一次测验后,全年级各班组织开家长会。因为有的同学在分班后可能会出现一些水土不服的情况,所以需要家长帮助学生一起来分析和引导。   那天中午,时蕊与童佳佳和杨晓君一起去食堂吃饭。这学期她很少在食堂吃饭了,一般都是程迟带着她一起去外面吃,但当天程迟去打比赛去了,所以她就跟着童佳佳她们来了食堂。   谭茜去了文科班以后,很难跟她们一起了,这次在食堂碰到她们,特别高兴地端着盘子坐了过来。   “小蕊,我跟你说,自从我去了文科班以后,简直是备受困扰。”   “怎么了?”   “班里同学听说我曾经跟你一个寝室以后,天天跟我打听你和程迟的爱情史。我觉得吧,小蕊,你可以给我具体讲讲你们的事情,我打算写本言情小说,主角就是你们俩,到时谁再问我,我就给他们一人分发一本小说,让他们自己看去。”   “可以可以,你这想法非常不错。”童佳佳表示赞同,“要是再配上主角的照片,我觉得肯定大火没问题。到时候影视公司看中了,拍成电影,可以直接找原型当主角啊,颜值很OK啊,小蕊,到时候你就成大明星了。”   时蕊失笑:“你们够了没有,做什么白日梦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嘛。”   “对啊,万一见鬼了呢?”   “什么见鬼不见鬼?这个梦想一点儿也不遥远好吗?”   就在这时,时蕊的手机响起来了,一看到号码,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感到一丝压抑。   “爸。”   时怀在电话里也没什么多的话,只是告诉她给她打了点儿生活费,时蕊不敢不要,怕他生疑。   当时童佳佳她们正聊起开家长会的事情,时怀听见了。   “你们要开家长会?” 第50章   时蕊心弦一紧,忙说:“我问过老师了,老师说家长在外地的可以不用来。”   父亲腿不方便,平时连自已的房门都不爱出,更别提出远门了。但在时怀提到家长会的那一刻,时蕊还是下意识紧张起来,真怕他临时起意,要千里迢迢跑来给她开家长会。   好在时怀听她这么说了以后,也没再说什么。   那天快放学的时候下雨了,程迟去打比赛还没有回来,时蕊没有带伞。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时蕊看着窗外的大雨,正在愁怎么回去,就收到了程迟发来的消息。   “我的书包里有伞,拿了出来,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   时蕊把他的书包从课桌旁边的挂勾上取下来。他的书包很轻很轻,因为他的书基本都放在抽屉里和课桌上,   对,他不像别人一样每天背着很多的书回去,埋头刷题苦读到深夜,他有时甚至连作业都不带回家,学习态度吊儿郎当,但就是成绩特别牛逼,这就是最可气的地方。   打开他空荡荡的书包,时蕊拿雨伞时,注意到他的书包里除了几张试卷和一个笔盒以外,还有一本粉红色的书。   出于一种好奇,时蕊把它拿了出来。   ——《恋爱密码男生版》   时蕊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书包。   带着更多的疑问和好奇,她翻开了书,发现他竟然还做了勾画和批注。   时蕊:……   她重点看了一下他做批注的内容。   【女孩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有哪些?】   【女孩在什么情况下喜欢口是心非?】   【女孩恋爱中有哪些潜台词?】   时蕊发现有的问题竟然分析得还挺对,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接吻中哪些技巧可以增加彼此的体验?】   一看到这个标题,时蕊顿时整张脸爆红,然后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整个教室里都只有她一个人以后,才又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偷偷摸摸继续看下去。   【左手搂腰,右手插进她的头发里。男士前倾,女士微微后仰。抱住她,舌头探索,双唇吸吮,不可太粗鲁,也别流口水。手不要太僵硬,时不时摩擦耳朵,揉揉头发。鼻息渐渐急促,给她你很沉醉,想要把她揉进怀里的感觉……】   一字一句,令她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教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程迟浑身湿透地冲进来,神色有些慌张,而同样慌张的还有做贼心虚的时蕊。   刚刚发送了让时蕊在他书包里拿雨伞的消息以后,他就想起了什么,立刻冒着大雨往学校里冲。然而晚了,当他看到时蕊正在欣赏他收藏的“秘籍”时,简直想去死一死。   时蕊看着他,内心无比尴尬,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合上了书。   “外面雨很大?你衣服都湿透了。”   呃,说了一句似乎是废话的废话,气氛更尴尬了。   程迟嗯了一声,走过来抓起那本书扔进书包里,拿起伞:“走吧。”   “哦。”时蕊提着书包站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朵。   两个人都只是在心照不宣地装淡定而已。   出教学楼的时候,程迟撑起了伞,看了时蕊一眼,时蕊挪着步子,靠近了他一些,然后两人一同走进雨中。   风卷着雨水扑面而来,时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程迟伸手兜住了她的肩膀,两个人挨得更近。   当天晚上程敬安和姚青都不在家,姚青电话里说酒店有活动,所以晚上不回来。   王妈已经把饭都做好了。程迟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因为他一身都湿透了。   时蕊没有先吃饭,而是在客厅里做作业,等到他洗完澡下来了,才跟他一起吃饭。吃完饭后,王妈收拾好厨房就离开了。   时蕊继续在茶几上做作业,程迟向来任性,没有做作业的觉悟,但见小丫头在那里做得那么认真,也不好意思把手机拿出来玩,只好把试卷拿出来做。   打开书包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本书,时蕊发现他开书包的动作,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见他也正朝自己看过来,又赶紧低下了头去。   其实程迟知道她已经翻过这本书了,现在再掩饰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所以他索性把书拿出来,盘腿坐在沙发上,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   时蕊低着头写着作业,心思被他翻书的声音牵引了去,再一次偷偷抬头看。   程迟洗过澡后穿着一套月白色的家居服,这会儿光着脚盘腿坐在沙发一角,特别阳刚的气质,腿上却放着一本粉红色的恋爱秘籍。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有种反差萌。   程迟感应到小丫头在偷看她,他没有动,在小丫头埋头去写作业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   灯光下,时蕊写得很认真,但发红的脸却泄露了她的秘密。   “你……干嘛要买这种书啊?”她终于忍不住地打破了安静。   程迟道:“不是我买的。”   时蕊看着他,心道,就不能坦然一点吗?敢做不敢当吗?   却听见他说:“是女生送的。”   这个答案时蕊没想到,愣了几秒后,低下了头去,再没理他。   程迟看着她闷不吭声的样子,勾了勾唇:“你生气了?”   “没有。”时蕊头也没抬。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迟突然说:“我有个字不认识?你帮我看看。”   时蕊沉浸在题海中,暂时忘记了那一丝不愉快,也忘记了他在看什么书,见他不耻下问,就非常热心地探过了头去:“哪个字?”   程迟所翻到的页面,章节主题十分醒目。   【女生恋爱中有哪些潜台词?】   而下面有几句话是程迟刚刚勾画了出来,墨迹都还没有干。   【你生气了吗?】   【没有=非常生气!你特么的不会看脸色啊!】   时蕊:……   他根本就没有哪个字不认识,他就是故意让她看这几句话,他在调侃她刚才的“没有”。   “无聊!”时蕊转过头,拿起笔继续做题。   其实本来被她发现他在偷看这种书是很尴尬的,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程迟索性不要脸。   “别做了,要不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这本书,看看它写的……”   “不要。”时蕊真不知道他怎么能提出这么奇葩的要求。   “不要就是很想要的意思。”程迟照着公式解读。   时蕊大声说:“不要就是不要的意思,没有别的潜台词。”   程迟看着她笑了起来:“你的脸怎么红得跟苹果似地?”   还不是拜你所赐?   时蕊真想怼他一句,还好意思说,先前在教室里,耳朵都红了人不知道是谁?   “我想吃苹果!”程迟眯着眼盯着她的脸。   时蕊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脸,有点抓狂:“你能不能正经点?”   程迟失笑,拿起茶几果盘时里的一个苹果,在手心里的掂了掂:“我只是想吃苹果而已,哪里不正经了?”   明明他就是故意带偏她,这会儿倒显得是她多想了似的。时蕊干脆埋头不理他了。   程迟拿着苹果去了厨房,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哐当一声。   时蕊猛然抬起头,搁下笔就冲进厨房,只见程迟正捏着自己的手,一滴滴鲜血顺着手指滴在了纯白的地板上,脚边还摆着一把菜刀。   时蕊吓坏了:“你,你怎么了?”   “切苹果不小心切到手了,没关系,只是一个小口子。”程迟的语气挺无所谓。   “流这么多血,叫小口子?”时蕊才不相信,拉着他出来,忙翻出医药箱,拿出棉签,碘酒和创口贴来给她处理伤口。   伤口在他的指腹处,很深,都能看到里面的肉,时蕊头皮发麻,手都在发抖,快哭了。   “怎么办?伤口很深,血好像都有点止不住,是不是很痛?”   程迟见她为自己红了眼睛,心就软得不像话了,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乖,我不疼,真的!你哭我才疼,我心疼。”   时蕊这会儿惦记着她的伤,也没功夫感动,挣开他的怀抱,捧着他的手:“要不去医院吧?”   “就这点儿伤口去医院,会被人笑掉大牙,乖,没事,你帮我贴个创口贴就好。”   时蕊知道他固执,劝也劝不动。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止住血,于是她赶紧帮他把血擦干净,清理了伤口,然后拿了一条创口贴来给他贴上。   “你在想什么啊?切个苹果都能切到手。”   在想你啊!   当时他看着手里的苹果,准备动刀的时候,就想起她红得像苹果的脸蛋,一时恍神,就切到了手。   程迟盯着她专注帮他处理伤口的样子,发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跟送给他的那条一模一样的绳。   原来她买的是一对啊!   “在想你。”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他总是这么不正经,受了伤还这么嘻皮笑脸的。   在换了第二个创口贴后,终于没流血了,时蕊松了一口气,小声说:“你这是想把责任推在我身上,我才不要背这个锅呢。”   程迟立刻卖起了可怜,他哎哟一声:“刚才不痛,现在有点儿痛了,我需要一点安慰。”   时蕊心又软了,忙拿起他的手,对着他受伤的手指轻轻吹。   感受着温温热热的气流落在自己的指尖,程迟心里暖成一片,盯着她嘟起的小嘴,他低低的嗓音说道:“不是这么安慰的。”   时蕊十分狐疑地盯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程迟低下头来,似笑非笑:“你亲我一下。”   时蕊的脸腾地红了:“你可别仗着受伤得寸进尺,   程迟情不自禁地搂住她,暗哑地说:“没有仗着受伤,不受伤也想亲你。” 第51章   自从那天晚上在江边,时蕊在害羞中试着放开自己,成全了他对她的情思缱绻,程迟第一次尝过了她的味道,从此便再不能忘。   不敢轻易回想,一想起来就恨不能立刻将她揉进怀里,再回到那一夜的温情中去,去做一场旖旎的梦,与她抵死纠缠,永不醒来。   程迟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小丫头的身子就敏感地颤栗了起来,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收紧了臂膀,加深了这个吻。   难得家长不在家,他们第一次在客厅里如此亲密放纵,这种感觉十分刺激。   时蕊虽然仍有些害羞,但又觉得他们既然是男女朋友关系,他想要亲近她,似乎也是正当的男友权利。   而且,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如打开了一道窗口,会想着以后的无数次。   别说这个荷尔蒙爆棚的少年会想,她也会想,他的吻仿佛具有魔力,能把她的骨头都化了,就好似要把所有的温情都通过辗转的双唇融进她的骨血中。   真正到了这一刻,又哪里还记得书中写过什么技巧,所有的反应都不过是源自一种本能罢了。   当程迟缓缓把她按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手掌抚上她的细腰,时蕊猛然一惊,软绵绵的手掌抵着他的胸膛,一双大眼睛如是染着春水一般湿辘辘地望着他,带着几分的不安。   “不要这样子。”   她的声音如同猫儿一般娇软,挠着他的心。程迟只觉身体里有股热力聚集,快要将他烧成灰烬。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渐渐冷静下来,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粗重的气息慢慢平复。   “放心吧,不会对你怎么样。”他的声音还有一些低哑,但已经十分平静了。   小丫头还没有长大,他当然不会去伤害她。   时蕊知道他很难受,他在努力克制,面对这样的他,她的心里竟又钻出一丝心疼。   她情不自禁轻轻搂住他的腰,小脑袋往他坚硬的怀里蹭了蹭,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轻唤了一声:“哥哥。”   一声哥哥,让程迟呼吸一窒,只觉仿佛有一丝酥麻感自脚底窜起,以飞快的速度沿着背脊直达头顶。   他下意识搂紧了她,刚刚还没完全熄灭的火焰又要冒头的预兆。   “我们很快就会长大的。”   小丫头在他的怀里那么乖,她的拥抱是圣洁的,语气认真且带着憧憬。她如同小天使一般在安慰着他,同时在给他希望和承诺。   两个人各自回房后,程迟睡不着,打了几把游戏,竟觉得索然无趣,最后又把那本恋爱秘籍拿了起来。   越翻越觉得可笑。   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没有什么前人的轨迹可以去遵循,因为这世上的每一份都独一无二。   爱情最美好也最随心,由心而发的东西最不受控制。在爱情里面很多时候的反应都是出自本能,又哪里有什么技巧可言?   时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有些失眠,没过一会儿,她收到了程迟发来的消息。   ——乖乖,你喜欢什么样的吻?   真是,这样的问题是怎么问出口的?   时蕊把手机丢到一边,用薄被子把自己裹了一圈儿,浅粉色的被子上面露出一颗头颅,脸红扑扑的。   她记得,那本恋爱秘籍上有写吻的种类,什么推动吻、吸舌吻、齿龈吻、律动之吻,甘泉之吻……   程迟盯着手机,见她久久不回,就放下了。不能反复想她,越想越睡不着,最后他索性打开电视看起了球赛重播。   过了许久,时蕊又重新把手机拿了起来,打开编辑框,琢磨了许久,回了一句——你的吻。   发送之后,她很快后悔,觉得自己这个回答简直是太太太不矜持了,于是又很快地撤了回来,祈祷他没有看到。   程迟球赛看了一半,再次拿起手机,就发现她有一条撤回的消息?   所以他错过了什么?   ——乖乖,你撤回了什么?   ——没什么。   ——乖,再发一遍。   ——不要。   ——求求你,再发一遍,听话。   ——不发了。   程迟气得抓头发,他是为什么要去看球赛,就不能一直盯着手机等着她的消息吗?小丫头偏偏发了又撤回,这不是存心让他睡不着吗?   无力地躺了一会儿,他发了条语音过去:“乖乖,过来,我们谈谈人生。”   ——不要,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程迟知道她会拒绝,倒也不意外,苦笑了一声,又发了条语音:“乖乖,你是不是存心折磨我?”   时蕊听出了他的无奈,想了想,回道——晚安!   过了许久,她收到了他的回音。   ——好吧,晚安!   -   第二天放学后,时蕊在操场接到了苏茶的视频。视频一接通,苏茶就在视频里笑着向她招手了。   “小蕊,你还好吗?”   苏茶还跟以前一样,反戴着鸭舌帽,特别酷。她坐在一块石头上,背后是山。   “苏茶……”   时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那么乐观,仿佛阴霾从来都不曾照进她的心里。可她知道,并不是的,她只是把自己痛苦的一面都隐藏了起来,永远以阳光的一面示人。   听见时蕊叫苏茶,其他几个也不打球了,全都涌了过来。   “茶茶妹,你丫的怎么不接我电话?”元亮开头就是质问,可是这种质问又与平时的语气有所不同,他是真的在埋怨,甚至还有点委屈。   苏茶也没像往常那样怼他,只是笑。   “给你们看看我现在的学校。”她把手机一转,镜头里便出现了一座学校。   这学校不大,就在山脚,红砖围墙,简陋的教学楼,简陋的升旗台,跟B大附中的条件完全不能比。   “挺好的,处在这山川田园之中,空气清新,每天都可以拥抱大自然,社会实践课还可以爬山下地,真实感受农间乐趣……”   苏茶愉悦的讲述反而让大家一片沉默,可苏茶一直在笑,在开心地介绍她的新学校。   “这边学习任务不紧,我那么渣的成绩到这边都叫优异,成了老师们的团宠,哈哈,搞不搞笑?”   “阿迟,蕊蕊是个好女孩,你要永远对她好,不准欺负她,还有元亮,吴邵州,你们都不准欺负她。”   程迟淡淡一笑,将手搭在时蕊的肩膀上:“我哪里能欺负她啊,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总之你们都要好好的。”   这一刻,苏茶的笑容里终于流露出了一抹心酸。   元亮突然把手机夺了过去,捧着手机对着苏茶说:“茶茶妹,你回来,我养你。”   视频那端苏茶笑了:“元亮你又抽风了?你拿什么养我?啃老吗?”   可是元亮没有笑,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眼睛越来越红。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就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去,坐在台阶上。   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喉咙里突然哽得厉害,眼泪都快掉起来了。他低下头,避开镜头,在自己的袖子上擦了擦。   “茶茶妹,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镜头里不见元亮的人,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点囔囔的鼻音。   苏茶坐在石头上,山间清凉的风拂过耳际,她望着校园里简易的篮球场,想起曾经与伙伴儿们一起肆意挥洒汗水的岁月,心里荡起一抹温柔。   “手机没电了,我先挂了。”   “茶茶妹,苏茶,等等……”元亮抬起头,急急想要唤住她,可是视频已经断了。   “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他望着黑掉的屏幕,幽幽地一句话被吹散在风中。   在那个年纪,最肆意又最纯真,最张扬却又最含蓄,最叛逆却又最无奈,可以犯很多的傻,使很多的坏,却不敢掏心掏肺去爱一个人。   因为给不起承诺!   -   关于家长会的事,时蕊并没有告诉姚青,她没有打算让谁来参加她的家长会,可是姚青却知道了。   当初姚青与孙平沟通过,曾经留下过联系方式,孙平打电话给她,通知了她家长会的事,同时接到通知的还有程敬安。   所以开家长会当天,程敬安和姚青都去了,身为前一二名同学的家长,自然是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各位老师也在家长会上特别提出了表扬。   孙平还让时蕊特别准备了一些学习经验,在家长会上给予分享,其实她自己觉得她没什么讨巧的东西,最重要的经验就是勤奋,当她分享完,姚青和程敬之率先鼓起了掌,时蕊终于在姚青脸上看到了那份自豪。   她终于看到姚青为她骄傲了,时蕊心情突然变得特别奇妙,那是一种考第一都没有换来过的满足。   家长会散了以后,姚青一路挽着时蕊的手,一直在夸赞她,她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   程迟也难得地受到了程敬安的一点儿表扬,但程敬安还是比较严肃,提醒他不要骄傲自满,要继续保持。   “这样,今天趁着大家都很高兴,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顿饭吧。”   程敬安一提出,姚青当即附合:“好呀,机会难得。”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校门,这样的氛围特别好,时蕊甚至觉得很温馨。   对,她已经不恨姚青了,在姚青日复一日的关爱下,她开始迷恋这种温馨。   程敬安的劳斯莱斯就停在路边,四人朝着那个方向走。   快要走到车前时,时蕊猛然间顿住。   “蕊蕊,怎么了?”姚青察觉出她的不对。   时蕊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就在劳斯莱斯旁边,停着一辆轮椅。   而坐在轮椅上正冷着脸死死凝视着她的,正是她的父亲时怀。 第52章   “爸!”   那一刻,那种绝望就像是突然涨潮的海水,顷刻间就已经将她淹没,令她窒息至死。   一直害怕着这一天,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在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父亲突然出现,长久以来埋下的炸弹终于被引爆。   时怀瞪着他们,一直以来的猜疑终于得到了证实。   他们有说有笑,那一幕对他来说太过刺眼!是他一辈子都不想看到的场景。   站在时蕊身边的是那个母亲很喜欢的男孩,与男孩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牵着姚青的手,一看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   时怀暗暗抓紧轮椅的扶手,寒冷的视线看着姚青。这是自离婚以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快十年了。没想到过了十年,他的前妻竟然越发地光鲜靓丽,所以这就是她当初一心想要离开他的原因吧?   而十年后的自己竟然成了这般的残废,他可以想像,姚青会在心里怎样地嘲笑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当初离开他是多么正确的选择吧?   站在时怀身后的是时蕊的奶奶赵蓉,她背上背着背包,包里装的全是给自己的乖孙女带的东西,她期盼着孙女见到他们是怎样的惊喜,却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那一刻,这些年所有的艰辛,所承受的所有嘲讽和白眼都化作了对眼前这个女人最深刻的愤怒。   “姚青,你良心被狗吃了啊?我们辛辛苦苦把蕊蕊带这么大,你现在跑出来捡便宜?这些年你对蕊蕊付出过什么?”   赵蓉的骂声引得周围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面对他们的突然出现,姚青也有些措手不及,她并不想把私人的矛盾撕开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妈,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好吗?”   “闭嘴!”赵蓉斥一声,又痛心地看向时蕊。   “蕊蕊,你真是让奶奶太失望了,奶奶和爸爸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的?所以你早就跟她相认了吧?蕊蕊,我们哪点对你不好?啊?难道你也跟这个女人一样,嫌弃我们家穷?”   时蕊只觉奶奶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锋利,再加上父亲此时看自己的眼神,那般冷漠甚至带着恨意,就像在看一个不知感恩的背叛者。   时蕊觉得心好疼,特别特别疼。   “不是那样的,爸爸,奶奶,你们不要生气……”   “不要叫我爸!”时怀冷冰冰打断她,“我说过了,你要认她,就不要再叫我爸,我不是你爸。”   时怀说完就转动轮椅离去,他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用力地划动着轮椅,每一下都是满腔的愤怒和悲哀。   赵蓉看看时蕊,又看看姚青,她并不想让自己辛苦养大的孙女这么白白地便宜了别人,但时怀已经离开了,她只好赶紧追上去。   “爸!”时蕊泪流满面。   程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他们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解释的,事后等他们平静下来,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是啊,蕊蕊,别难过。”程敬安也劝着她。   姚青红着眼过来拉住时蕊的手:“蕊蕊,你别哭,是妈妈的错,是妈妈造成你现在这么痛苦,我会去跟他们解释的……”   没等她说完,时蕊突然挣开了姚青的手,朝着时怀离开的方向哭着跑去。   “爸,奶奶,爸,你们等等我,我错了,我知道错 了,你们不要丢下我,爸……”   程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空空洞洞。   他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时蕊好不容易追上去,紧紧抓住时怀的轮椅,用力拖着,哭得快喘不过气:“爸,求求你不要,不要丢下我,爸!”   时怀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只是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   时蕊跌倒在了地上,她下意识抓住了车轮,可时怀并不知道,还使劲推着往前走。   “蕊蕊!”姚青慌张地追了上去。   车轮夹着时蕊的手往前滚,她疼得叫出来,赵蓉发现了,忙喊道:“时怀,快停下,蕊蕊,把手拿出来。”   时怀垂下眸子,看着时蕊,虽然有些不忍,却仍是死死地咬着唇,克制着内心真实的关切与心疼。女儿的背叛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不要那么轻易地原谅她。   时蕊不肯把手拿出来,她怕她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她死死地抓住,哪怕手指已经流血了,哪怕已经心脏病发,连呼吸都困难了,她也不肯松手。   赵蓉看出时蕊不对,慌忙蹲下身:“蕊蕊,你是不是不舒服?”   “蕊蕊!”姚青赶到,想要把时蕊扶起来,却被赵蓉一把推开,“你滚开,不要碰我孙女,当初你决定要走的时候,我孙女就跟你没关系了。”   时蕊趴在地上,双手抓着车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十分难受,可她还在坚持认错。   “爸,爸,我错了!别丢下我。”   从小到大,她很怕被抛弃!一直很怕!   程迟试图把她的手掰开,可时蕊不肯松手,他心疼得不行,温声地劝她:“乖,放手,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相信我,乖。”   时蕊不肯放手,她是了解父亲的,父亲憎恨背叛,他不会轻易原谅她,可是,她终究因为缺氧而力气也越来越小,最后抓不住了。   程敬安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阿迟,快抱蕊蕊上车。”   程迟二话不说就将她抱起,赵蓉却冲过来一把抱住时蕊:“你们不能带蕊蕊走,她是我孙女,跟你们没关系,把蕊蕊还给我!”   时蕊无力地靠在程迟的怀里,流着泪,她试着去握住奶奶的手,她想告诉她,她永远都是她的孙女,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奶奶!”程迟紧紧抱住时蕊,眼眶发红,“蕊蕊现在需要去医院,求您不要耽误她的抢救时间!”   时蕊的情况赵蓉是知道的,她虽然很不甘心,可是担心孙女也是真的,最后到底还是放了手。   赶到医院的时候,时蕊已经晕厥了,姚青一直在哭,求程敬安开快一点。程迟颤抖地抓住时蕊的手,生怕她从他手中消失,一直跟她说话,语无伦次。   “蕊蕊,别睡了,乖,到医院了,你会好的,求求你,不要睡,你跟我说说话,或者问问我作业有没有做完……”   时蕊面色苍白躺在手术推车上,无声无息,安静到令他绝望。一群医生和护士奔跑着把她往抢救室推,其中一个护士边跑边按压着她的胸口。   程迟一路追过去,却被挡在门口,眼看着一道门关闭,隔绝了时蕊苍白的脸。   他盯着冰冷的门,只觉心都被带走了,此刻只剩一架没有灵魂的躯壳。   “蕊蕊,我的蕊蕊!”姚青冲过来,趴在门上,低低地哭泣,十分绝望。   程敬安走过来轻轻将她抱住,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蕊蕊会没事的。”   姚青哭着说:“我的蕊蕊那么乖,那么优秀,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她!我宁愿代她病,代她痛!”   “姚青,你这个贱人,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蕊蕊面前?你有什么资格?你配吗?”   赵蓉随后赶来,指着姚青骂声尖刻,在寂静的走道外显得尤为刺耳。   姚青离开程敬安的怀抱,走到一边坐下,低下头去,双手捧着脸,并不回应她。她现在满心都是对女儿的担忧,根本没有力气争吵,她也不懂争吵,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程敬安转头对赵蓉说:“请您说话放尊重一点。”   赵蓉冷笑:“放尊重?她配吗?你以为她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就是看中你有钱。当初不就嫌我儿子穷吗?”   “我看你恐怕也不是个东西,当初早就跟她勾搭上了吧?真是不要脸!”   “我们时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惹上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把我们时家的脸面都败光了。”   整个走道上只有赵蓉一个人在骂,尖酸刻薄。   程敬安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他受不了自己心爱的人被人这般辱骂,心中腾起一股怒火,拳头暗暗捏紧,他正要回应,姚青却伸手拉住了他。   现在翻这些陈年旧帐,争个是非黑白没有任何意义,她现在牵挂的只有女儿的安危。   时怀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只觉母亲这一席话骂的是姚青,戳的却是自己的心,陈年旧伤疤被揭开了,连皮带骨。   赵蓉还在继续数落,十年来对姚青的怨恨,任她骂上三天三夜也骂不完。   程迟靠在医院纯白的墙壁上,望着门上亮起的红灯,听着赵蓉的骂声,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荒凉与绝望。   走道另一头渐渐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有护士走过来提醒她医院里不许高声喧哗,赵蓉才终于住了嘴。   经过一番发泄,她似是有些精疲力尽,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想起正在抢救的孙女,望向抢救室的门,担忧终于替代了愤怒。   风从走廊尽头吹进来,墙上的医学海报被掀起一角,发出哗啦的声响。   等待的过程漫长且煎熬。   时怀一声不吭盯着那道门,听见姚青隐隐的饮泣,又缓缓把目光移向她。   从前他一直不承认姚青长得漂亮,现在也不想承认。他甚至在看到时蕊那张长得与姚青有几分相似的脸时,也不肯承认女儿是漂亮的。   因为她的漂亮和才华并没有让他觉得骄傲,反而让他成为了大家的笑柄,笑他是一坨插上了鲜花的牛粪。   后来姚青走了,他更是成了天大笑话,众人嘲笑他这坨牛粪不够肥沃,滋养不了鲜花,只长出了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一想起这些,时怀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气息急促起来。   “姚青,你滚!” 第53章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抢救室外一片安静。   在姚青的印象里,时怀是个比较大男子主义的人,且性格十分冷漠,很少给她好脸色,有时候甚至无缘无故向她发脾气。   他不是第一次叫她滚了。   这么多年,他依然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儿也都没有改变。   “我滚?”姚青望着他冰冷的眼神,凄然一笑,那些年所压抑的不争不吵,那么多年被迫母女分离的心痛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时怀,蕊蕊她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她,你没有权利剥夺她应该得到的爱!”   姚青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程敬安感受到了,将她的手握紧。   “爱?”赵蓉觉得好笑,“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要真的爱她的话,当初为什么要走?现在在蕊蕊面前来提爱,你哪儿来的脸?”   争吵再起,护士正要过来提醒的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   几人立刻涌上去。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我孙女怎么样?”   时怀坐在轮椅上稍显迟钝,挪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只望着医生,双手不由自主抓紧了扶手。   医生摘下口罩,问道:“谁是病人的家长?”   “我是。”姚青和赵蓉同时说。   赵蓉抢着说:“我是她奶奶,孩子一直是跟着我们的。”   姚青紧张不安地看着医生:“我是她妈妈。”   医生看着姚青说:“孩子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是情况不太好……”   半个小时后,时蕊被转移到了病房。   姚青和时怀,赵蓉都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病房里只有程迟一个人在陪着。   她醒了,但是身体还很虚弱,不止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看着坐在床前的程迟,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是眼泪先滚落下来。   终于到了这一步,一切的谎言都被撕开了。夹在他们经年积累的仇恨中间,她才是最不堪的那个人。   程迟抬手替她擦掉泪水,又握住她发凉的手,哑声说:“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时蕊轻轻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姚青他们从办公室回来,脸色都不太好,姚青到了病房门口,看了一眼时蕊,眼泪刹时涌进眼眶,第一时间就想过来,可赵蓉把她掀开,自己冲到床前来。   “蕊蕊,你醒了,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时蕊不想让他们担心,努力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姚青靠在门边偷偷地抹眼泪。时怀的轮椅停在门口,走道的光从他背后打过来,他陷在阴影中的脸面无表情。   终于没有人再争吵,至少在这一刻,时蕊感觉到,他们对她的担心是一致的。   时蕊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和平下去,她宁愿长病不起。   大概是因为太过虚弱,后来她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病房外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偶尔有人在喊护士。   病房里,只有时怀一个人。   窗户打开着,他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偶有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过。   时蕊张了张嘴,想叫他一声,可一想起他昨天的冷漠,心里就隐隐作痛,没勇气叫出声了。   病房门被推开了,赵蓉提着几个塑料口袋走了进来。   “蕊蕊,你醒啦!”   赵蓉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时蕊的脸,心疼地说:“这一病,人都瘦了一圈儿了,来,奶奶给你买了点儿粥回来,你趁热吃一点。””   时蕊靠着床头坐起,时怀也终于转过身来,只看了时蕊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还在生气!   时蕊眼角酸涩地接过了赵蓉递来的小米粥,其实她一点都不饿,但是她不敢说,一个“不”字都不敢,一勺一勺吃得特别乖。   她已经惹了父亲和奶奶不高兴了,犯了他们天大的忌讳,所以必须要懂事。如果她乖乖的,父亲一时心软,就不会不要她了吧?   “来,这里还有包子。”   赵蓉用一个塑料袋包着一个包子递给她,然后把另外一份粥和包子给了时怀,最后自己也打开一份。   喝了一口粥,赵蓉拿起一个包子说:“这B市的物价真是贵得离谱,我们那边包子一块钱三个,这里一个包子就要两块,这些生意人也太黑心了。”   时蕊发现,他们面前只有三个包子。   “奶奶,我不想吃包子,这个你们吃吧。”   “你多吃点啊,不多吃点怎么行?身体怎么恢复啊?”   时蕊说:“太油腻了,我就想喝点粥。”   听她这么说,赵蓉才把那个包子接了过去。   时蕊勉强把一份粥吃完,刚刚放下,一抬头便看到程迟站在门口,他一瞬不瞬望着她,神情里透着几分疲惫。   赵蓉正在收拾餐盒,转过身也看到了他,手里餐盒往垃圾桶里一扔,二话不说就把他拉走了。   “奶奶。”时蕊有点担心程迟。   赵蓉径直把他拽到走道尽头,才甩开他,怒道:“你来干什么?”   程迟说:“奶奶,我给蕊蕊买了点儿水果……”   啪的一声,赵蓉扬手就是一耳光煽在他脸上,特别响亮,路过的两个小护士都吓了一跳。   少年身材颀长,模样英俊,手背上有一个明显的纹身,眉宇间有种不羁的气质,可此刻挨了重重一巴掌,却并没有反叛之举,反而像被定住一般,无声无息。   “臭小子,竟然把我这个老太婆耍得团团转!”   程迟缓缓抬起头,舌尖抵了一下被煽的半边脸,尽量维持着晚辈该有的礼貌:“奶奶,我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蕊蕊以前从不说谎,我看就是被你给带坏的。我告诉你,离我家蕊蕊远一点,少痴心妄想。”   赵蓉愤愤说完转身,又想起什么似地停下来,一把拽过程迟手里装水果的袋子,迈着大步往病房走去。   时蕊看到奶奶回来,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没有人。   赵蓉从袋里取出一串葡萄,拿个小碗洗了洗:“来,蕊蕊,吃葡萄。”   时蕊先前注意到,那一袋子水果是程迟带来的。   一颗黑亮的葡萄捏在她的指尖,她迟疑了许久,小声问道:“奶奶,他……”   “我把他撵走了!”   一提起程迟,赵蓉的语气里还有余怒,她把垃圾桶拖到自己面前,一边剥着葡萄皮一边说,“蕊蕊,奶奶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之前的事奶奶就不计较了,从今以后,你不准再跟这小子有来往,他没安好心。”   时蕊睫毛低垂,心底泛着疼。   她早就知道,她和程迟没有未来。这个炸弹爆炸的时候,就是他们结束的时候。   “蕊蕊,你怎么不吃?我告诉你,你什么都别想,这水果你吃得心安理得。那小子拿来的东西就等于是姚青拿来的,她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也没拿过一分钱,吃点儿她的水果怎么了?”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奶奶从前总是跟她说,人一定要靠自己。听起来很硬气,可内心其实又有些不甘心,觉得不公平。   时怀听见赵蓉的话脸色不大好,转动轮椅出了病房。   等时蕊的吊瓶输完了,时怀一直还没有回来,赵蓉吐出嘴里的葡萄籽,起身说:“我去看看你爸,蕊蕊,你睡会儿吧。”   “嗯。”   待赵蓉走了以后,时蕊掀开被子下了床,刚走到门口,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耳边气息很沉,时蕊不禁鼻子泛酸。   好一会儿,时蕊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两个人凝视着,少年英俊的眉宇微蹙,似乎是身上压着一座无形的山。   时蕊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手指印,她何其聪明,几乎可以想像到刚才发生过什么。   她轻轻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喉咙里哽得厉害。   他是多么骄傲的少年啊,根本没有人可以轻易在他的脸上留下巴掌印,除非是他愿意给对方机会。   程迟看着她眼底隐隐闪烁的泪光,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觉得有些东西很想抓紧在手中,让它变成永远。   可是,越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却似乎在渐行渐远。   他内心涌起一股冲动,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时蕊注意到他刚才的表情,像是在当下那一刻做下了某种决定:“去哪儿?”   程迟不回答,只是紧紧拉着她,把她拉进了电梯。   电梯下沉,时蕊望着他,心跳激烈,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心里有种猜测,不敢深想,也不敢多问,内心情绪复杂纠缠。   走出住院部大楼,时蕊看到了坐着轮椅的父亲,他背对着她,周围是一片草坪,面前有棵树,奶奶坐在他身边的长椅上,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程迟也看到了他们,于是拉着时蕊走了另一条路,出了医院。   当他们坐上了出租车,渐渐远离了医院,时蕊捂着颤抖的心脏,终于再问他:“我们要去哪儿?”   “私奔!” 第54章   程迟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但他冲动起来真的不要命。   比如他可以因为别人几句言语就直接抡着酒瓶子就往人脑袋上招呼;比如他一句我想你就突然冲上了火车,完全没想过后果。   私奔二字把时蕊吓到了。   眼下的局势两个人都很清楚,他们走入了一个死局,凭着她对父亲和奶奶的了解,他们根本就没有起死回生的余地。   “去哪里啊?”司机问。   程迟看了时蕊一眼,从皮夹里拿出了好几张一百递给司机:“随便,先走着,越远越好。”   “好咧。”司机乐呵呵地接过钱,一脚踩下了油门儿。   时蕊心乱如麻,摇头道:“程迟,我们不能,不能这样。”   程迟疲惫地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握她的手紧了紧,挺无奈地牵了下唇:“我们除了这样,还能怎么样?”   是啊,要逃脱这个死局,我们除了这样,还能怎么样?   时蕊也知道,他这一次的冲动不是冲动,而是被逼到了一定的境地,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我们不能这样!”   时蕊被困在这个死局里,被逼着妥协和放弃,左右为难,痛不欲生。她是最想从里面逃出来的那个人。   可是,她不能!   车窗外,十月的树叶开始泛黄,风过处偶有黄叶零星飘零。   时蕊缓缓抬起头,手掌轻轻抚着他的脸颊:“疼吗?”   程迟抓住她的手,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她的选择,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地跌落,四分五裂。   其实他知道,那天在校门口,她在哭着跑向她的父亲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蕊蕊!”他唤她,声音低哑着,仿佛是夹着丝丝从心底渗出来的血丝。   “蕊蕊,我们可以出国,在国外读书,找国外最有名的医生给你治病,我爸和姚阿姨会同意的。那样我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做任何事,谁也不能再分开我们。等你爸爸和奶奶气消了,我们再回来给他们道歉。”   他说的这些听起来真诱人,每天和他在一起,牵着手一起上下学,一起走过国外的街道,虽然不是熟悉的环境,却有最熟悉的他,光是想像一下就觉得很美好。   可是,他们不能这样做。   时蕊轻叹一声:“哥哥!”   程迟以前总想听她喊哥哥,这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叫他,却令他生出一种恐惧和前所未有的悲凉。   因为他听出来了,她这一声哥哥,纯洁又心碎,已经没有夹杂着一点儿男女之情,就好像他真的是她的哥哥似的。   时蕊多难过啊,可还是努力扬起了唇角。   “哥哥,我们回去吧!”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又怎么能什么都丢下,让爱他们的人牵挂呢?   出租车在城区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回到了原点。   程迟有一万个想带她走的冲动,但只有一个理由,就足以让他回归理智,那就是她。   她是左右他意志的全部。   只要她说一声愿意,他可以带她走到天涯海角。可是她不愿意,她有太多放不下,他又怎么忍心强迫她去做违背她意愿的事,又怎么忍心让她内疚一辈子。   其实,带她离开时他就料到了这个结局,知道逃不掉。他只是当时内心太过压抑和痛苦,急需一场发泄。   如今带着她走了一圈儿,他反而清醒了许多。逃避解决不了什么,就算获得了自由,可灵魂却又被困进另一个牢笼,他们不可能真的快乐。   时蕊回医院的时候,正好看到赵蓉在四处找她,她面色焦急,边跑边喊她的名字,而平时里不动声色的时怀也在划着轮椅四处寻,神情里透着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慌张。   原来父亲其实也是怕失去她的啊!   “奶奶,我在这里!”   赵蓉一看见她,松了口气,大步走过来:“蕊蕊,你可急死奶奶了,去哪里了?”   “我刚刚想出来找你们的,下楼没看见你们,以为你们出了医院了,就出去找了一圈儿。”时蕊看向不远处的时怀,小声说,“我怕你们走了,不要我了。”   她在这个恰当的时候选择了示弱,表达出自己内心对他们的需要。这是一种小心机。   这么多年,她了解父亲和奶奶,她也很会察言观色,她的心机并不害人害已,只是为了留住身边为数不多的温暖。   时怀别开眼,看向了别处。   赵蓉心疼地拉着她的手:“怎么会呢?你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怎么会丢下你?”   其实赵蓉刚才回病房没有看到时蕊,内心何尝不恐慌?她最怕的结果是姚青来偷偷带走了她的孙女,把她藏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   “你还病着呢,赶紧回病房去躺着吧。”   时蕊跟着奶奶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一声叹息。   对不起啊,程迟!   对不起,初恋的自己!   程迟靠着墙壁,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绷紧的身体才终于慢慢松懈下来。可胸腔仿佛被压着什么,令他难以呼吸。   世间荆棘满地,她承受着那么多的压力,像一株野草,兀自顽强地在风雨中飘摇。可她还那么小,终究还是不易。   他那么爱她,所以不能让他的自私变成她的为难。   -   时蕊不知道父亲与姚青之间是否已经达成了一致,总之自她醒来,这一整天姚青都没有出现。   也好,如果两边都一直强势,不肯退让,最后为难的是她。   姚青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恰恰相反,她很讲道理,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把她从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父亲和奶奶身边夺走。   时蕊夜里入睡以后,做了个梦,梦里隐隐听到有哭泣声,不太真实,仿佛很遥远,却又似就在耳边。   从梦中惊醒时,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有银白的月光洒入。   耳边隐隐传来缀泣声,时蕊闻声望去,借着月光,看见了坐在床头握着她手的姚青。   姚青的手不同于奶奶的手,她的手柔软细腻,带着暖暖的温度。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   时蕊知道父亲就睡在旁边的一张空余的病床上,而奶奶睡在另一边专门用于陪护的折叠床上。   姚青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大概也是怕被他们发现了。   时蕊心里也挺怕奶奶和父亲的发现了,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我没事,你回去吧。”   姚青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抓紧她的手:“蕊蕊,妈妈……”   “姚青,你半夜三更偷摸进来干什么?”   赵蓉到底还是发现了,顿时露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尖锐声音一瞬间的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也吵醒了时怀。   两个人如刺猬一般顿时竖起了周身的尖刺,用一种敌对的眼神看着她。   姚青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我只是来看看蕊蕊。”   “不需要你看,我家蕊蕊跟你没有关系,你赶紧给我滚!”奶奶手脚麻利地下了床,捞起袖子,一副要准备赶人的架势。   姚青却不打算马上离开,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时蕊:“时怀,妈,我希望你们能冷静一点,我们都是为了蕊蕊好,我想蕊蕊她是需要我的。”   赵蓉哼一声:“蕊蕊有我们就够了,不需要你。”   时蕊无奈地闭了闭眼,只觉脑仁炸裂一般地疼。   “你们不要吵了!”   可她的声音并不起作用。   姚青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妈,我想带蕊蕊出国,国外一定有医生可以给蕊蕊做手术。”   “姚青,你当我们傻吗?”赵蓉怒指着她,“医生说了做手术风险很大,你说要带她做手术?谁来承担这种风险,到时蕊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找你拼命。”   始终说服不了他们,姚青痛苦地捂着脸:“我是她妈妈,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蕊蕊好,我当然不想让她冒任何的风险,所以才说去国外找更权威的医生。如果不做手术的话,只会越来越严重。”   “我呸呸呸,姚青你少诅咒蕊蕊,我告诉你,你休想找借口带蕊蕊离开。反正医生已经说了,蕊蕊不能再继续上学了,我们过几天就带她回家,只要按照医生说的好好调理休养,会好起来的,我家蕊蕊这么聪明懂事,却一直承受病痛折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时蕊呆呆地看着她们,捕捉到了赵蓉话里的重点。   “奶奶,我……不能上学了?”   赵蓉这才惊觉自己一时口快,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忙安慰道:“蕊蕊,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医生只是说暂时不能,等你以后好起来,还是可以再继续上学的,你要听话啊。”   时蕊的眼睛里猛然间涌起一阵热意,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她付出那么多,只为了有一天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来证明自己。   可是,如今却告诉她,她不能上学了?   所以她从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全都白费了!   她哭得姚青心都碎了,转身摸摸她的头,流着泪安慰道:“蕊蕊,你别难过,你可以上学的,只要妈妈带你去国外找医生……”   “你少来这一套。”赵蓉掀开她,“我告诉你,要带走蕊蕊,门儿都没有。”   “你们别吵了!”   时蕊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他们朝着两个方向拉扯,快散架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极力的克制和悲凉。   “不用吵,我知道我有罪,所有的矛盾和仇恨都是因我而起。你们放心,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不是吗?” 第55章   争吵终于平息了。   时蕊从来不会主动去攻击任何人,她只是在夹缝里,被逼到了一定的速度,不得已用这种极端的言语当武器,平息了这场争吵。   不过,她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现在争来争去还有什么意思?   时怀向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喜欢生闷气,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很复杂,喜欢去揣测别人的心理。   后来的两天里,时蕊经常看见他坐在窗前,一坐就是很久。她猜想他独坐的时候一定想了很多的东西,后来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那一天,姚青来了,程迟也来了。   当时赵蓉不在,只有时怀坐在窗边的轮椅上。   时蕊有点紧张,怕他们一见面就仇人相见,引发战争。好在时怀只是看了时蕊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推着轮椅离开了病房。   姚青激动万分走过来,含着泪欣慰地说:“蕊蕊,妈妈马上就安排人去办签证,然后带你出国。”   时蕊皱了皱眉,这件事那天晚上她已经提出过了,赵蓉当时就极力反对,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现在她又旧事重提,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已经达成了一致。   看出她的疑惑,姚青解释道:“你爸已经答应了,让我带你走。”   时蕊想起时怀刚才最后看她那个眼神,心里一空,立刻下床,不顾姚青劝阻,朝着外面追去。   时怀已经坐着电梯下了楼,时蕊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推着轮椅走到大门口,毕竟是坐轮椅,不比常人的速度。   “爸!”   时怀听见她的声音,于是加快了速度,到了大门口,一时心急,没办法拐弯走旁边的平道,便直接从阶梯上翻了下去。   哐当一声,旁边的目击者全都惊呼起来。   “爸!”时蕊吓得心颤,赶紧跑过去。   还好门口的阶梯并不长,只有五步,时怀落地后轮椅被摔到一边,人也跌倒在地上,头和手背都磕破流血了,身上可能还有没有见到的伤。   姚青和程迟也赶了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而出去打餐的赵蓉也刚刚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这是怎么了呀?摔到哪里没有?”   一抬头看到姚青站在阶梯上,赵蓉一瞬间心里就有了猜测:“姚青,是你把我儿子推下来的?你这个妇人,好毒的心肠!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姚青摇摇头:“不是我。”   时蕊红着眼,紧张地打量着时怀周身:“爸,你觉得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有护士已经抬了担架过来,要带他去检查,却被他拒绝了:“不用了,反正都是个废人,再断几根骨头也是一样。”   赵蓉道:“你说什么丧气话呢?赶紧地,让医生给你看看。”   时怀没有理会,强撑着坐起来,把时蕊推开:“你走吧,别叫我爸,我就是个废人,没能力给你治病,也没能力给你好的条件。去跟着你妈,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爸,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时蕊眼泪一滚而落,慌张地拉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爸,您说什么呢?您永远都是我爸啊。”   赵蓉并不知道时怀做下了这样的决定,听他这么说当即反对:“你说啥呢?你不要蕊蕊了?时怀我告诉你,蕊蕊不止是你女儿,她也是我孙女,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悲从中来,向来坚强的她也红了眼,“你当这么多年把她拉扯大容易吗?没有一点儿感情吗?说不要就不要了?”   时蕊只觉刚才父亲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她的心上,是对她的凌迟。   “爸,是你和奶奶把我养这么大的,你们给我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你别不要我,我跟你们回去,我永远都不要跟你们分开!”   闻言,姚青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滑落了下来。   终于,女儿做出了选择!   时怀有些动容地看着时蕊,也没想到她会选择他这个废人,一直冷漠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湿意。   赵蓉欣慰地抹着泪:“就知道我家蕊蕊是个好孩子,放心吧,爸爸和奶奶不会不要你的。”   时蕊低着头,没有去看姚青。   她应该会很伤心失望吧?   其实自打与她重逢以后,她对她的呵护与关爱几乎毫无保留,她在尽力弥补这些年的缺失。她是爱她的,她知道,她早就唤醒了她刻在骨髓里的那份骨肉亲情。   可她知道,姚青除了她,还有爱她的丈夫,她事业有成,她拥有很多很多,这么多年没有她,她也过得好好的。而父亲和奶奶不一样,这些年他们很艰辛,却几乎在她身上花了全部的心血,他们不能再失去了!   对于她选择,程迟并不意外,那天在出租车上,她就已经有决定了。只是亲耳听到她说出口,还是觉得心口如压了一块巨石,闷闷地痛着。   几天后出院,时蕊在奶奶的陪同下去学校办理了退学。老师们虽然觉得很惋惜,但更心疼她,都分别与她拥抱,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好孩子,等你病好了再回来,老师们永远都欢迎你。”   “你那么优秀,那么努力,老天爷不会辜负你的,老师相信,一定会有你展翅高飞的一天。”   面对老师们的祝福,时蕊忍着内心的酸涩,一一感谢,努力给他们留下笑容,而不是眼泪。   会有展翅高飞的一天吗?   会吗?会吧!   人总是要对未来抱以希望的,尤其是对她来说,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时蕊望了一眼那间熟悉的教室,晨光透过树叶在墙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里面传出晨读的声音。   那里面有真正关心她的好朋友,有不算熟悉却依然互相陪伴了一年多的同学,还有……她喜欢的人。   有她一年多的青春记忆!   还是不要去告别了吧?何必徒增伤感呢?   离开时,时蕊在操场上遇到了喻薇,她穿着一身漂亮的舞蹈裙,应该是刚刚去参加表演或者考试回来。   “时蕊?”喻薇看她手里抱着书本,上课时间却往外走,不禁有些诧异,“你去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那样针锋相对过的人,如今却有些恨不起来了。   “回家了!”时蕊笑着说。   喻薇皱眉,竟然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她所说的回家了的意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不上学了?”   时蕊还是面带着微笑:“嗯,对啊,你们要加油哦!祝你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再见!”   喻薇后来听说了时蕊因病退学的事情,想起她们当时碰面的时,她脸上并不阴暗的笑容,以及那句对她的真诚祝福,突然就真正找到了自己输给她的原因。   她一定很不容易吧?成绩那么好却不得不退学,命运何其不公啊!   “喻薇,时蕊退学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姜敏放学的时候遇到喻薇,就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当时她们刚走出教学楼,正好看到不远处从另一个出口走出教学楼的程迟。   姜敏也看到了他,她兴奋地拐拐喻薇的胳膊:“喻薇,你有机会了。”   喻薇看着他,以往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矮他一个头的女孩,他肩上挎着女孩粉色的书包,她最开始觉得刺眼,到最后习以为常。   如今程迟形单影只走在校园里,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般,没有生气。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程迟这个样子,他一定是爱惨了那个女孩吧?   喻薇摇摇头:“他的世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听说时蕊是程迟后妈和前夫的女儿,她不会留下来,要跟着她爸回老家呢。她一走,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喻薇凄然一笑:“时蕊她没有走,她永远都在他心里。程迟是个执着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动心,一动心就是一辈子。”   姜敏只是觉得好笑:“现在都还小,说什么一辈子呢?一辈子那么长,有多少曾说过一辈子的人转身又喜欢上的别人?有多少人是长情的?”   “可他是程迟啊!”   -   时蕊回蓝泊湾去收拾东西,除了自己的书本,姚青给她买的一切她都没有带走。   姚青没办法去劝她改变决定,她知道,女儿虽然性格柔软,却也固执,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已经是在心里权衡过的,其他人不能改变。   更何况,她那天那句“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刺痛了她,她不忍心再让她为难了。孩子还小,她终究不容易啊!   时蕊提着行李箱出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对面的门。   今天程迟不在家,他知道她今天会走的,或许是故意避开了,省得伤感吧   离开的时候,姚青送她到门口,给了她一张卡。   “蕊蕊,妈妈就不送你去车站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身体,可以随时给妈妈找电话,这张信用卡你务必要拿着,就当是妈妈这些年补偿给你的抚养费。”   这一次,时蕊没有拒绝,她知道,她只有收下了她才会安心。   她放下行李箱,第一次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明媚阳光。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在远方祝福你。”   姚青强忍着泪意:“好,我的蕊蕊真乖。”   时蕊重新拉起行李箱,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努力笑着向她挥手:“妈妈,我爱你!”   姚青浑身一颤,捂着嘴,眼泪夺眶而出:“蕊蕊……”   这是母女两重逢以后,女儿第一次喊她妈妈,久违的一声妈妈,突破了多年的光阴,是女儿对她的释然,也是对她积蓄已久的爱啊。   进了车站,他们在候车亭里坐着等待,广播里不时传出提醒某班次乘客准备检票上车的声音。   车站里人来人往,行李箱的轱辘划过地板,大家行色匆匆,有父母在送别孩子,也有情侣依依不舍地拥抱。   时光仿佛突然间倒流,时蕊想起了在火车上第一次与程迟见面的情形。   他的耳朵上一只纯黑的耳钉,眼睛狭长,刘海掩着漆黑的双眸,浑身有种野性难驯的气质。   那天他帮了她,她却小心翼翼避而远之,对他的感谢也不够真诚。   谢谢你啊,程迟!谢谢你喜欢我!   “奶奶,我去下洗手间。”时蕊起身说。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赵蓉放下手里的包。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一会儿就回来。”   时蕊看着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大圆柱,朝着卫生间走去。   与此同时,身后有一双脚步跟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我自己写得也很窒息。   时蕊和程迟的关系与背景决定了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在一起。   不过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56章   时蕊并没有去洗手间,脚步停在了洗手间外,转过了身来。   程迟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身衣服,当然,是她以为的第一次,其实在程迟这里,那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了。   他终于还是来送她了,见了最后一面,时蕊以后想起他,想到他们也有真诚地说过再见,以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你决定了?”   时蕊只觉程迟这一刻的眼神令她心都要碎了,可她还是坚强地点点头,扬唇微笑,克制着声音的颤抖。   “决定了。”   程迟终究不忍心增添她的内疚与痛苦,所以把所有的痛都生生压下,深吸了一口气,朝她张开双臂,轻声道:“那就抱抱吧。”   时蕊主动走过去,与他拥抱。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贪恋地感受着他的心跳:“你要好好的,依然要加油,好吗?”   程迟抱着她柔软的身子,真想永远都不放开啊,喉头里哽得厉害:“好。”   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催促他们的班次要准备上车了,时蕊离开他的怀抱。   有人陆陆续续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脚步更加匆匆。   程迟望着她,黑眸如深渊般压抑着浓厚的情绪,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一眼也没舍得移开。   时蕊原本应该转身就走的,心里却突然有股冲动,又走近他,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程迟脑门轰地炸了,情不自禁搂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很深情又不舍,可又很短暂。   结束时他捧着她的脸,声音彻底哑了:“这是吻别吗?”   时蕊摸摸他的脸,忽略他眼底的心碎,转身时笑着说:“哥哥,再见!”   她再也没有回头,因为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泪呀。   程迟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她的背影,整个人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击垮了。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别离,是给他们的感情画上了句号,也可能是□□别。   是再见,再也不见。   时蕊上了火车,眼睛望着车窗外送别的人群,程迟上一次冲上火车时的情形又在她脑海里闪过。   这一次,他不会再冲上来了。   都长大了呢,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其实时蕊从洗手间回来,时怀和赵蓉都看出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这会儿她又一直静静望着窗外不说话。她那么乖地选择跟他们回家,可终究还是有一些放不下。   他们什么也没说,赵蓉把一根香蕉递给她:“蕊蕊,吃个香蕉吧。”   “谢谢奶奶!”   时蕊拿着香蕉,根本吃不下。   原来她真的没有那么洒脱,会难过的,特别难过!   她舍弃的不是学业,不是妈妈,不是他,而是她最燃情也最悸动的青春啊!   火车启动,缓缓驶出了车站。   程迟从月台背后走出来,望着火车的尾巴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心里面一下子全空。   除了如潮水一般的思念与痛苦,什么也不剩。   他突然挥拳砸在墙壁上,一拳又一拳,每一拳回响在他的心里,都是她的名字。   路过的人都朝他投来复杂的目光,有些畏惧于他满身的戾气,又似乎能感染到他浓重的悲伤,生出一些同情来。   墙上留下血印,程迟握拳的手颤抖着,那种疼痛并没有掩盖他心底的痛,一点儿也不能。   他低下头,避开旁人的眼光,别过脸,用手臂抹去了眼角的湿意。再抬头时,他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白发苍苍,身子佝偻的老爷爷。   盯着少年通红的眼,老爷爷面容慈祥,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何必这样伤害自己?爱你的人看到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程迟的唇角扯出一抹凄苦:“她走了,看不到了。”   “来,年轻人,我走累了,走不动了,你扶我出车站吧?”   老爷爷朝他伸出一只手臂,程迟忙扶住他:“好。”   “真乖啊,孩子!”老爷爷笑着夸他。   程迟扶着老爷爷慢慢走出出站口,他发现老爷爷胸前挂着一个小匣子,正因为挂着那个匣子,所以他的身形才越发佝偻了些。   老爷爷见他盯着他那小匣子瞧,摸了摸那匣子,笑着说:“这是我老伴儿。”   程迟怔了一瞬,只见老爷爷在提到老伴时,神情不禁又柔和了几分。   “我老伴儿啊,生前想去很多地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去,所以我就带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看一看,这一趟刚去了西湖回来,我问老伴儿说,西湖美不美啊?她笑着说,特别美!”   老爷爷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就好像老伴儿真的说过那样的话,笑容里带着满足。   “年轻人哪,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要是真的那么爱她,即便是生死,都不是距离啊。”   老爷爷笑呵呵一番话,却令程迟心底很触动。   生死都不是距离,又畏惧什么离别呢?   出站后,老爷爷的家人来接他了,他们向他表示感谢,并跟他道别。   程迟坐在车站外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   太阳西斜,橘色的光照着他孤独的身影。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人生的意义。   -   时蕊回老家以后,亲戚邻居们都热心地来探望她,知道她退了学,无不表达出惋惜和同情。   又是病重又是退学,这么大的事发生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着实残忍了些,他们怀着各种看戏的心思过来安慰她。   可是,当他们看到时蕊的时候,却发现她并不需要这些,她还是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姑娘,并没有因为这些打击而变了性子。   就连赵蓉也发觉,这孩子表现得太坚强了。自从那天在火车上红过眼睛以后,再没见她难过过。   也好,她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时蕊虽然退学了,但并没有荒废自己的学习,她还是会每天坚持看书做习题。   “蕊蕊啊,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如今都退学,再做这些也没有意义啊。”   有意义啊!对她来说很有意义。   她只是笑笑:“奶奶,我喜欢看书做题,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挺有乐趣的,一时也放不下。”   “那好吧,你别把自己累着就行。”   赵蓉离开后,时蕊搁下笔,把桌上一盆仙人球搬到了窗台外,让它沐浴阳光。   很多事情在别人看来或许很无趣,很无用,可是对她来说很有意义啊!   因为那天在火车上,她收到了程迟发来的消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会等你的,只要你肯朝我这边走来,无论有多慢,需要多少时间,我都会等你!我们都别放弃,要加油!   嗯,不放弃,要加油!   在他们镇上,有一个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姓唐,据说医术神奇,甚至有其他城市的人慕名前来找他看病。他们从B市回来以后,赵蓉就带时蕊来找过唐医生看过。   既然没有办法做手术,那就用中医来调理,总归不能坐以待毙。赵蓉土生土长在这里,这么多年,也听说唐医生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她还是对他寄予希望的。   唐医生仁心仁术,在四里八乡颇有名旺。他也很心疼这个姑娘,觉得她小小年纪就病魔缠身,很不容易,也想尽力把她调理好。他不仅开了中药,还给她做针灸,关注她的饮食,教她一些增强心肺功能的方法。   时蕊对治病也一直持积极态度,十分配合。由于经常去唐医生的诊所,她有时甚至还帮唐医生打打下手,唐医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在她有时候请教一些医学问题的时候,基本都倾囊相授。   时蕊在唐医生那里学来了一套按摩的方法,每天回来就替时怀按腿,这也算是她在治病过程中找到的动力和乐趣吧。   以前为了父亲的腿,她一直希望能考上医学院,如今没想到能提前为父亲的腿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这也没什么不好。   唐医生叮嘱她不能快跑,但可以多多去空气好的地方散步,做深呼吸,所以她每天吃了晚饭都会去江边散步,站在江边做做简单的体操。   那个暑假,她曾经和程迟一起来过这里,一切仿佛就在昨天,那一丝美好似还留在空气中,没有散去。   看着滔滔的江水,她忆起那天程迟在这里问她,选文科还是理科,她非常坚定地告诉他,她选择理科,因为她以后想当医生。   嗯,事隔数月,物是人非,但她的信念一直都没有变。   时蕊,不要放弃,要加油!   后来唐医生见她聪明伶俐,学什么东西一点就通,索性就让她在诊所里帮帮他的忙,还给她开工资。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还说让她不必每天都去诊所,要抓药做针灸的时候去就行,替她考虑得真周到啊。   又能治自己的病,又能学到东西,还有一定的收入,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安排。   时蕊知道,唐医生是个善良的人,他是在借着这样的名义帮助她,扶持她。她当然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在诊所里做事十分认真,还特别勤快,诊所里里外外的卫生都被她包了。   转眼到了腊月,时蕊用自己拿到的第一笔工资给时怀和赵蓉一人买了一件羽绒服,而给自己只买了一套五三。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她可以和同学们一起进入那年的考场呢?   这听起来很贪心,也有些不切实际,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或许她真的可以做到,事在人为不是吗?   冬月末,时蕊从唐医生的诊所回来时路过学校,不由驻足望着校园,看着穿着校服的学生在校园里奔跑,笑闹,满是青春的气息。   真好啊!   那天回到家,她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哥哥。 第57章   程迟发来的是一个网盘链接,里面储存了很多的视频,以各个学科的名称分为好几个文件夹。   时蕊试着打开一个,发现竟是老师上课的视频,他竟然把她所缺的每一堂课都录了视频。   除了视频,还有文档,他把每个科目的课堂笔记全都整理了出来,重点、难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作了标注和解释,十分详尽。   时蕊呆呆看着这一切,只觉太不可思议了。   他一定是用了很多个不眠之夜,才整理出了这一切。   他对她太用心了,可是她却做了逃兵!心里觉得好对不起他啊,懦弱又胆小的自己真的不配得到他这样的好。   对不起啊,程迟,她也别无选择呀。   该跟他说点儿什么好呢?自从回来以后,他们都没有联系过,他们的交流还停留在火车上收到的他的那条最后的短信上。   他们都忍耐着不去打扰对方,却又默默地做着很多的事情,兀自憧憬着一个并不太确定,甚至很渺茫的未来。   时蕊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他说点儿什么,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呢,可是又觉得如今的自己缺少了很多的立场,有些话不能说了,最后删删改改,变成了一句最普通平常的话。   ——这些资料对我来说太珍贵了,谢谢你啊。   程迟很快就回了。   ——其实也可以听老师上课的现场直播,你要听吗?   隔了这么久没交集,一跟他联系上,那种心脏扑通乱跳的感觉却是一点儿都没变,甚至更加强烈。   ——我……可以吗?   ——可以,把手机关成静音,找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   时蕊赶紧把门窗都关了起来,然后搬了凳子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前,把手机竖着靠在桌上一堆书的前面。   ——好了。   很快,程迟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时蕊无端地心跳加快,有些紧张和激动,手指在屏幕上迟疑了几秒,点下了接通键。   黑色的屏幕上很快出现了课堂的画面,是罗雪正在上英语课,看到熟悉的讲台,熟悉的老师,以及听到罗雪熟悉的声音,时蕊的眼睛一瞬间就模糊了。   她忙拿出英语书,翻到罗雪正在讲的那一课,跟上她的节奏,这种感觉就仿佛时光倒流,她重新回到了课堂上。   那个知识的殿堂,终究还是她向往的地方啊!   下课后,镜头转动,没一会儿便出现了程迟的脸。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许多,但依然不影响他的帅气。久违之后的第一眼,时蕊眼睛有些发酸。   “让我看看你,可以吗?”他神情特别温柔。   时蕊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又把头发整理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调整了摄像头方向。   彼此都看到了对方,一时间无言。   其实什么都不必说,只是一个笑容,就代表了一切。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   时蕊道:“你先说。”   程迟挠了挠后脑勺:“我是想说,给你的那些资料,有没有看不懂的地方?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随时问我。”   时蕊抿着唇摇摇头:“你写得那么详尽,比老师讲得还详细,我要是再不懂,就枉为当年的状元了。”   是啊,毕竟他的女孩那么聪明啊!   “别太累,身体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你也是一样。”   后来,只要时蕊在家,程迟都给她用手机直播,不方便的时候他就会帮她录下来,再加上时蕊一有空就学习他录制的那些课程和笔记,毕竟基础好,学习起来也很快,一学期的内容也几乎掌握得差不多了。   赵蓉发觉了不对的地方,奇怪地问:“蕊蕊,大白天的关着窗户干什么?要经常打开来透透气啊。”   时蕊意识到在家里听直播课很危险,而且总是提心吊胆着怕被父亲和奶奶发现,她计划着准备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可是地点还不转移,意外就发生了。   腊月十三,还有几天就要放假了,那天上完课,他们照例聊了几句。   程迟问:“有没有想我?”   干什么要问这么直接?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啊,猪。   “你说呢?”   程迟挑了挑眉:“我不知道啊,不敢自作多情。”   时蕊反问:“那你呢?”   程迟弯了弯唇:“当然想你……”   门就在这时突然被推开了。   时怀坐着轮椅出现在门口,程迟在那头并不知道,还在继续说:“每天都想,上课想,下课也想,吃饭想,睡觉也想,无时无刻不想你。”   时蕊惊慌地看着时怀,慌慌张张想要关掉视频,可手机却被时怀一把夺了过去。   他面色青黑,想必刚才程迟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蕊蕊,怎么了?”程迟看见对面镜头一晃,才察觉到了不对。   “爸……”时蕊看出时怀很生气,怕他对程迟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程迟为她付出那么多,她不希望他为她再受什么委屈了。   然而时怀并没有说什么,他捏着那个手机,那个曾经时蕊谎称是自己打工赚钱买的手机,手臂都在发抖。   突然间,他扬起了手。   “爸,不要!”时蕊惊呼着,却来不及阻止,手机已经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   这是她此生听到的最绝望的声音!   时蕊怔怔地望着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脑袋嗡嗡作响。   这是程迟给她的手机,它不仅仅是她与他的联系载体,里面还存储着他费尽心思给她准备的学习资料。   没了,全没了!   赵蓉听见声音冲进来,便首先看到了地上的手机:“怎么回事啊?”   时蕊缓缓蹲下身,伸手捡起手机,眼泪一滴滴砸在水泥地板上,每一滴都是她的绝望。   赵蓉赶紧过去扶起时蕊,转头斥道:“时怀,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一个这样的手机可不便宜。”说完又转头安慰时蕊,“好了蕊蕊,你别激动,别难过,身体要紧,要听话啊。”   时怀一声不吭转身离去,轮椅到了门口他又停下来,冷冷的声音道:“你既然跟了我们回来,就断了不该有的念头,你跟那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听见这话,时蕊的眼泪更加汹涌了。   一辈子,多么严重的字眼啊!   可是她的一辈子又能有多长呢?却不能做想做的事,不能爱想爱的人。   赵蓉听出这其中的问题,大概也猜到时怀砸手机的原因了,叹了口气:“蕊蕊啊,我知道你心里有那小子,可是你要明白,你跟他这层关系,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反正,我和你爸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时蕊捏着坏掉的手机,咬着唇不吭声。   她知道,她都不知道,他们不会同意,所以是她错了,既然选择离开,就该断得干干净净,不能许他未来,又何必耽误他的青春?   赵蓉又道:“再说了,撇开这层关系不说,他们是什么家庭,我们又是什么家庭?他现在还小,不懂得什么,就算你们走到一起了,将来有一天他也会瞧不起你的。”   “就好比你爸和……姚青,你爸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姚青不一样,她是大学生,当初介绍人介绍两个人见面,你爸一眼就看中了她,毕竟漂亮嘛,她也是看中了时怀的,要不然怎么承认嫁给他?可是后来呢?她还不是瞧不上时怀,非要离婚?蕊蕊啊,这些都是我们过来人的经验啊。”   程迟在刚才镜头晃动的某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眼时怀,紧接着,手机就黑屏了。意识到什么,他赶紧拔她的电话,可是已经打不通了。   他知道她父亲的脾气,几乎可以想像到会发生什么。他很担心她!这种担心像一把火,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快烧着了。   一气之下,他直接把手里的手机扔了出去。   哐当,手机撞在黑板上,又落到地上。   正是下课时间,闹哄哄的同学们看到这一幕都吓呆了,瞬间安静如鸡。   几千块的手机说砸就砸了?   大家都知道,自从时蕊退学以后,程迟就一直心情不好,整日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谁都不敢靠近他。   曾经有个文科班的女生中途转来八班,看见他旁边有空位,便直接坐了过去,人家女生还主动示好,给他带了糖果。谁知这位脾气暴躁的少爷直接把糖果拂在地上,冷冰冰叫她滚。   女生当时吓得都快哭了,赶紧收拾书包挪了座位。   那位挪到了别的位置女生刚才也看到程迟砸手机的一幕了,对比他现在的暴怒,想想他之前叫她滚已经算温柔了,没把她像扔手机一样扔出去就不错了。   令众同学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程迟明明心情不好,却再没有逃过一堂课,甚至上课还做笔记做得十分认真,有时下课还在完善笔记。   虽然程迟本身就是学霸,但他是天才型学霸,从前的学习态度绝对没有这么认真,如今突然变成这样,让所有同学都备感压力。   已经考第一还这么拼命地学,这是要把所有人甩了几出几条街的节奏啊。   学霸男神更重要的一个变化就是,他连篮球都不碰了,好几次有人约他打篮球,他头也没抬,只说不去,后来其他人都知道他不会去了,也就没人再来叫他了。   嗯,自从程迟把手机砸了以后,他又有了惊人的变化,没再带过手机不说,大家更是目瞪口呆地眼见着他进入了更疯狂的学习模式。   大家都以为他疯了,可后来的后来,所有人才明白,学霸永远有他自己的目标。 第58章   程迟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以几天刷一本题的节奏疯狂刷题。到放寒假之前的小半个月,他所刷的题就已经堆满了课桌,有人趁着他不在偷偷地翻过,一本题几乎一道不落,而且都有解题步骤。   偷看的同学轻轻把它放回原位,嘴里直念道:“惹不起惹不起!学霸的境界,我等只能仰望之。”   童佳佳看着程迟这样,有点不是滋味:“我觉得程迟很可怜诶,他像是在用学习来麻痹自己。”   谭茜点头:“是啊,以前我觉得像程迟这样的男生对女生是不会专一的,看来是我错了,他应该是真的很爱小蕊。”   “对啊,程迟他是很好的男孩。”   “你说小蕊她会不会有一天再回来呢?感觉她真的好可惜哦,成绩那么好呢。”   “是很可惜,不过,我更希望她的身体能好起来。你说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呢?小蕊那么好的女孩,为什么要折磨她啊?”   “是啊,真不公平!”   转眼放寒假了,下过一场雪,地面积了一层薄雪。   程迟放假以后也没闲着,几乎每天都去图书馆,早出晚归。程敬安也发现自时蕊离开以后,程迟有了很大的变化,比以前让他省心了,却不如从前快乐了。   自时蕊离开以后,姚青一直陷在悲伤里,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时蕊住过的房间里,摸着她睡过的床,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发呆,流泪。   放寒假后,程敬安打算带她出去散散心,也问过程迟了,程迟说他不去,要去图书馆看书。程敬安一面欣慰孩子爱学习了,一面又有些担忧,这样疯狂地学习真的是正常的状态吗?   那天程敬安和姚青离开得早,程迟挎着包也出了门,径直前往图书馆。   图书馆平时人比较多,到寒假的时候人就少了,因为太冷,很多人都不愿意出门了。   程迟每天都会来,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天。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熟悉他了。毕竟长得这么帅又如此爱学习的男孩子,不多见呢。   喻薇自从去了艺体班,在文化课上面花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成绩也有下滑,她是想趁着寒假的时间把文化课补起来,所以就来了图书馆。   她没想到会在图书馆里遇到程迟,看到他坐在那里,低着头,认真地书写着什么,她有些恍惚。   程迟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其实有听从前八班的同学说程迟现在学习很疯狂,只是没想到他连寒假都这么认真。   他,还好吗?   喻薇就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一上午就把面前摆着的几本书全翻完了,还做了很多的笔记,效率奇高。程迟看书非常认真,一直都没有发现她,到离开时也没发现。   因为碰到了他一次,喻薇第二天又来了,没想到他仍然在。于是后来她天天都来,每天都能看到他。   随着新年的临近,来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只有寥寥几个人。   这么多天了,程迟依然没有发现她。   喻薇暗暗苦笑,或许在他的眼里,根本就看不见别的女生了吧?   那天下午下起了雨夹雪,喻薇看了一眼窗外,有些发愁,赶紧收拾书包,提前离开。   程迟是等到图书馆关门时才离开的,看到外面的雨丝夹着雪花飞落,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把雨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有了随身带一把雨伞的习惯。看着手中的雨伞,他想想又觉得可笑,那个需要他为她撑伞的女孩已经不在身边了,他还带着雨伞又有什么意义?   雨雪飘飞,白雾朦胧,他一抬头,眼前闯入一个纤瘦的女生,她没有带伞。这熟悉的场景让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头上的雨雪突然停了,喻薇顶着书包回过头,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给她打伞的人竟然是程迟。   可是就在她转身面对他的那一瞬间,程迟脸上原本残余的几分不明所以的惊喜消失得一干二净,转眼又恢复了他万年不变的冷漠。   “程迟,你也来图书馆啊?”喻薇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嗯。”   不管程迟现在脸色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为她打伞,喻薇心里还是觉得很惊喜。   “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不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程迟把伞递给她,便转身走入了雨雪中,喻薇想叫住他,可见他背影决绝,张了张嘴,又忍住了。   算了,他看起来很不开心啊!   雨还在下,潮湿的风吹在脸上割裂般的疼。喻薇拿着伞一步一步走在雪中,伞柄上还有他握过的余温。如果是从前的喻薇,可能会激动得不能自己,可是此刻的她在雨雪中却冷静极了。   程迟啊,他喜欢上了那个女孩,一直都没有忘啊。   虽然有些难过,可是又觉得。这才是他的魅力所在啊!   姚青跟着程敬安出去散过心回来,心情好了一些,但对女儿的牵挂始终放不下,尤其是像除夕这种特殊的日子,就更容易勾起思念的情绪。   除夕夜酒店里有活动,程敬安不希望她胡思乱想,就带着她一起去酒店,在热闹的氛围下,她不会容易想那么多。   头一天程敬安就告诉程迟,除夕去酒店,可是程迟没有去。   由于连续下了几场大雪,B市已被积雪覆盖。   寒冷的除夕夜,程家的座机响了。   自从程迟摔了手机以后,他就不用手机了,元亮他们根本就联系不上他,所以只好把电话打到他家里。   电话是王妈接的。   “您找少爷啊,他还没有回来呢,嗯?少爷也没有去酒店吗?那少爷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了。”   挂了电话,元亮琢磨着:“这家伙没去酒店,也没在家里,会去哪儿啊?”   吴邵州突然灵光一闪:“他不会去找小蕊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元亮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靠,真有可能,他这家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吴邵州有些担心:“他除夕夜去找人家,会不会被人家老爸给打一顿啊!”   “有可能!”   正当他们兀自猜测时,元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他们打出租车到了一个小酒馆,风风火火冲进去,一眼就看到程迟坐在角落的一张方桌上。   桌上汤锅咕咕地开着,冒着热气,边上摆着几个啤酒罐,更重要的是,程迟面前还摆着书,这家伙在一边喝酒一边刷题。   刚才一通电话,程迟说让他们来陪他喝酒,元亮听出他隐约有了醉意,还怕这家伙倒在酒馆里,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虽然他脸色醉红,但写题的样子却十分认真。   “靠靠靠,迟哥,你牛逼啊!你这么勤奋好学,让我们无地自容啊。”   元亮与吴邵州两个人哗啦拉开两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元亮往他写的题上看了一眼,狐疑地问:“你醉了没?你确定你能写出正确答案?”   “没醉!”程迟低着头,笔下写下一个答案。   “行了行了,既然叫兄弟来陪你喝酒,那咱们就暂时先把学习相关的东西收起来吧,你这样子没命地学习,让我有点害怕啊。”   元亮小心翼翼去收他面前的书,程迟指尖转了一下笔,挪开了手。元亮赶紧顺势将书收起。   “来来来,先喝几口酒热乎热乎。”元亮咔咔打开好几罐酒。   “你说这么冷的天还随叫随到,冒着风雪出来陪你喝酒,是不是生死之交?你承不承认?”   “认!”程迟拿出啤酒来,与他碰了一个。   从前他们聚会总少不了两个女生,如今两个女生都不在了,只剩下他们三个男人。围着热气腾腾的汤锅,吃着菜,喝着酒,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是那种少了什么的感觉每个人心里都存在,只是不想破坏气氛,所以都憋着不提罢了。   后来都喝得上头了,元亮话也越来越多,开始伤感起来。   “阿迟,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很久了吧?这一学期,你拼命地学习,学习,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真的,跟一个学霸当兄弟,我很有压力,显得我们更渣啊,是不是,邵州?”   吴邵州应和地点点头:“是啊,篮球也不打了,跟那些菜鸡打也没意思,我们也不打了,感觉人生都没有乐趣了。”   程迟一口喝干了剩余的半罐啤酒,将啤酒罐捏得咔咔作响,淡淡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元亮闻言笑了下:“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我们也不能在一起打一辈子的球,混一辈子的日子。先是茶茶妹走,现在你已经不跟我们一个世界了,我知道你说得对,但我不这么想。”   他猛地喝了口酒,长长吐了一口气:“一天没散一天就是兄弟,就算将来有一天散了,你们飞黄腾达了,我也永远记得兄弟。不过,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偏题了啊,来来来,喝一个。”   后来他们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酒罐子扔了一地,元亮甚至跟疯癫了一样唱起了歌来。   “有今生今生做兄弟,没来世来世再想你……”   其他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每一次门被打开,都有风夹着雪沫子灌进来,卷起一丝寒意。   几个人喝上了头,个个脸颊绯红,全然未觉。   程迟真的醉了,闭着眼昂起头,缓缓靠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我好想她啊。” 第59章   “想她?”元亮靠在椅子上,听他这么说,强撑着抬起头,又支撑不住地靠下去,傻傻地发笑,“我也想她,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呢。”   酒馆老板见几个年轻人都喝醉了,觉得有点儿麻烦,过来说:“你们要不要叫家人来接啊?我帮你们打个电话好不?”   程迟抬起头来,摸出钱放在桌上:“不用了。”   他强撑着站起来,身子有些晃,但还勉强站得住,他扯住元亮的手臂:“走了。”   “好,走。”   三个年轻人彼此搀扶着,缓慢走出了小酒馆。   老板拿起钱来看了一眼,忙喊道:“诶,钱多了,还要找你钱呢。”   “不用找。”程迟挥挥手。   “还有你的书。”   “哦。”程迟晃晃悠悠走回来,接过书小心放进怀里,“谢谢。”   老板觉得很离奇,这男孩喝得醉醺醺的,不像是好学生,可他连出来喝酒都带着书,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还一边做题一边喝酒,怎么有这么矛盾的孩子?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雪,三个人歪歪扭扭走在冰天雪地里,不知道是谁绊了谁的脚,最后全都跌倒了。   雪地软绵绵的,元亮还以为睡在了自家的床上,还舒服地翻了个身,嘴里喃喃道:“想去找茶茶妹,你们说好不好?”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吴邵州四仰八叉躺在雪地里,只是笑:“不好,她又不喜欢你,你不怕她拿着扫帚撵你?”   “谁说她不喜欢我?”元亮抓起一把雪就朝他扔过去。   雪沫子落在吴邵州脸上,他也没反击,只道:“她喜欢你怎么老是跟你过意不去?”   “你懂个屁!”元亮骂完,突然有点害羞地笑了起来,“她就是喜欢我才跟我过意不去。你个榆木脑袋,又没喜欢过女孩子,根本不懂。”   “谁说我没有,老子喜欢了还要跟你打报告?”   “哟,啥时候开的窍啊?说说,哪个班的啊?”   “不告诉你!”   打了一阵嘴仗,元亮终于想起似乎还有一个人:“阿迟,你在哪儿?你怎么不说话啊?”   他话音刚落下,就感觉背后有一个人贴了上来,抱住了他,一只手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   “喂喂喂,阿迟,你干什么,冷静一点,我可是直男,你不能毁我清白啊……”   “闭嘴!”程迟醉熏熏闭着眼,靠在他的背上,手在他身上盲目摸索,“手机给我,我要给她打电话。”   “要手机你早说啊,老子以为你要强了老子。”元亮赶紧从兜里把手机摸出来,解了锁了给他。   程迟拿着手机,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号码,丧气地猛打了几下脑袋,算了,打不了电话,发个微信好了。   打开他的微信,找了半天。   “你的微信里怎么没有她?”   “我的微信里哪里敢有她啊,她可是你家的小蕊蕊,多看一眼都怕挨揍,还敢加她微信?”   程迟气得扬手就是一扔,元亮嗷嗷叫,爬过去捡起,拍掉上面的雪沫子:“这可是老子的手机,你温柔一点行不行?你就只会对你家小蕊蕊温柔的嘛,太没良心了。”   程迟眼睛发红,望着漆黑的夜幕酒着漫天的白雪,幽幽道:“老子心都没了,还谈什么良心?”   这话太戳心了,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元亮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是给我打电话的嘛,是你的号码呀。”   经他这么一提醒,程迟迟钝地想起了:“哦,我忘了,我买了新手机。”   眼见着他从兜里把手机摸了出来,元亮简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人才啊,哥!”   新手机是今天才去买的,号码还是从前的号码。因为除夕是个特殊的日子,他怕错过她的一声“新年快乐”。   太久没带手机了,一喝高就忘了新手机这回事。   程迟打开微信,久久地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   没有,一条新的信息也没有。   砰的一声巨响,不远处燃起了烟花,漆黑的夜幕被点亮,特别绚烂。   时光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什么都没有变。过了寒假,她就会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寒冷的除夕夜,他躺在雪地里,望着天幕,对着微信说了很多话。   “蕊蕊,你看,又放烟花了,特别美,如果有你在,就更美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山顶看烟花,在山顶上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烟花,特别壮观。”   “嗯,我可以背你,背你上去的。放心吧,我没喝醉,背得动,总不可能把你摔了。”   “蕊蕊,你回来吗?我想你了!”   ……   南方小镇的新年冷清许多,烟花也是有的,只是比不上B市的热闹。   时蕊站在院子里,屋子里传出春晚的声音,主持人热情激昂地言辞很能激发人在这个特殊日子里的情绪。   今年小镇没有下雪,夜空中甚至有繁星。   小小的院子,抬头望天,犹如井底之蛙,能听见烟花的声响,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起去年的这一天,她不过是收到他发来一句“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便偷偷地跑了出去。   那个夜晚,她躲在黑漆漆的村头墙角下,看着视频里B市的烟花,以及少年英俊阳光的脸,心在漆黑的环境里跳动得十分强烈。   今年的B市早就下雪了吧?今晚也一定少不了绚烂全城的烟花。   B市跟他们这里太不相同了,就像是两个世界,他们所看到可能也不会是同一片天空。   “蕊蕊,进来吧,外面冷。”赵蓉见她好久都不进去,便在窗口叫她。   “哦,奶奶,我就来。”   时蕊望着天空繁星,心中带着最美好的祝福。   程迟,新年快乐呀!   -   “蕊蕊,新年快乐!”   说尽了这些日子的思念,程迟最后望着夜空,只有一句:新年快乐。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望着同一片夜空呢?   “哎哟,你们就这样睡在雪地里可不行啊,要生病的,赶紧起来。”   酒馆的老板开门发现他们躺在地上,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怎么通知他们的家人,这么冷的天,由着他们就这样躺着肯定不行。于是老板和几个服务员一起,又把他们三个给扶了进去。   那时他们已经醉意彻底上头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闭着眼,迷迷糊糊嘴里都在念叨着什么。   第二天醒来,几个人捧着脑袋,跟正在被唐僧念紧箍咒似地,头疼得要炸掉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让三个人一脸懵逼。   老板端着茶盘推门进来,笑着说:“你们醒啦!来,喝碗醒酒茶吧,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吧。也怪我,昨天就该劝你们少喝一些。”   元亮坐起来,一脸茫然挠挠头:“老板,是你把我们弄进来的?”   老板笑了:“是啊,联系不了你们的家人,总不可能让你们一直睡在雪地里。”   睡在雪地里?   三个人互看一眼,恍恍惚惚想起了昨天晚上喝醉后干的蠢事,元亮隐约记得有一只咸猪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摸来着。   他一拍脑门,指着程迟:“你摸了我,操,我的清白就这样被你给玷.污了。”   程迟没理会他,因为他似乎想起了更严重的问题,赶紧拿出手机来翻开。   看到那对话框里满屏都是自己发送的语音,他眉心狂跳,有种想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他没勇气点开。   算了,反正都是酒后犯的蠢。   反正,她也一条没回。   开学以后,程迟继续延续上学期的疯狂学习模式,几次模拟考试都稳居年级第一,遥遥领先。   老师们看出来了,自从时蕊走了以后,他就发了狠,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台学习机器,不带一点儿怜惜。   老师们甚至开了小会来分析程迟的状况,他们很担忧,不是担忧他的学习,他天赋异禀,学什么一点就通,将来考大学根本没有问题。他们担心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别学得走火入魔了。   程迟大概开辟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先例,学习认真到让老师们担忧他会走火入魔。   那一天,孙平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当时其他几科的任课老师都在,他们是准备好好找他聊一聊的。   这孩子是个人才,可别自己把自己给憋坏了。   也是在那一天,程迟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要求。   “我想参加今年的高考。”   几个老师互看一眼,觉得不可思议,可眼前的少年特别镇定,他让他们觉得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就深思熟虑以后做下的决定。   “可是你才高二啊,孩子。”   程迟抬起头,看着他们:“我已经把高三的内容自学完了。”   众老师:……   英语老师罗雪有些心疼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把自己逼这么紧?”   程迟黝黑的眸子闪过一抹柔和的光:“因为我怕她等不及。”   那一年,B大附中一名高二的学生参加高考,取得理科状元的新闻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被各大学校拿来当励志典范。那一段时间,每个学校的学生几乎人手一份报纸。   “太没天理了吧,学习这么牛逼也就罢了,关键长得还这么帅。”   “是啊,直接可以出道的长相呢,却这么努力的学习,让人惭愧啊。”   “不是说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吗?这上帝不但没给他关上门,还给他开了全景天窗吧?”   “那这样说来的话,上帝是把我的门窗都钉死了吧?”   这些话传到了程迟的耳朵里,他只是苦笑。   为什么他觉得上帝不公平,把他最重要一道门都关了呢?   那一年,程迟被各大名校争抢,B大附中出来了这么优秀的学生,老师们脸上也有光,还专门找他谈心。   “程迟,你想学什么专业啊?”   “学医!” 第60章   那年夏天,程迟拿到最高学府B大的录取通知书。   8月初,他在进入大学之前,最后一次踏进B大附中的校园。元亮和吴邵州,以及高中部篮球队的其他同学都早已在篮球场等他了。   “阿迟,接着!”   元亮把一个篮球朝他抛了过来,程迟轻松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心里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自从开启疯狂学习模式以后,他就再没有碰过篮球了,他以为他已经忘了那种感觉,可是当手掌重新托起篮球,他才发现,那种喜爱仿佛与生俱来,如是生在他的骨子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只不过是摸到篮球熟悉的手感,那种对篮球的特殊感情就轻易被唤醒了。   元亮穿着篮球服,叉着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怔怔的样子,调侃道:“阿迟,你有将近一年没碰篮球了吧?技术肯定退化了吧?是不是怕输啊?要不要兄弟让一让你?”   听着他如此狂妄地挑衅,程迟冷笑一声:“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怕字,更没有输字!”   话落,他单手抛出了篮球,然后直接揪住自己的衣领,脱掉了T恤,换上了科比的24号纪念球服。   与此同时,那颗篮球精准地落进了篮球框里。   “啊!太帅了!”   全场尖叫!   得知程迟要回学校打最后一场球,很多同学都来捧场了,尤其是八班的同班同学,基本上都没有缺席的。   元亮一脸懵地摇摇头,不可思议地道:“程迟还是那个程迟啊!”   “程迟,加油!程迟,加油!”   观众席所有同学自发喊起了口号。   元亮不服地大声道:“喂,你们也太偏心了吧?眼睛只看得到程迟吗?再说了,又不是比赛,输赢又不重要,加什么油?”   观众席有女生大声道:“是谁刚才说程迟怕输的?现在又说输赢不重要,不觉得脸疼哦?”   元亮好生郁闷,转而又笑了起来:“阿迟,我本来还挺舍不得你的,现在觉得你提前离开也挺好的,你在这里称霸太久了,挡着我发光发热了你知道吗?”   程迟邪气地勾了勾唇:“是吗?那你今天要好好地发光发热哦。”   元亮为了发光发热,主动选择成为程迟的对手。队员分配完毕,一场友谊篮球赛正式开始。   其实大家都曾经是高中部篮球队的,都是一家人,真的不存在什么输赢。这场球赛有它的特殊意义,是他们给程迟准备的践行宴,也是程迟对自己的梦想做的最后的告别。   虽然不在乎输赢,但大家仍然拿出了百分百的努力,这是对这个赛场的尊重,也是对程迟的尊重。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向青春致敬,向梦想致敬!   那场球赛打得酣畅淋漓,赛场上那个亮眼的24号无数次掀起了比赛的高潮,引得观众席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激动站起来。   天空的阳光夺目。   英俊的少年脸上的汗水一颗颗滚落,浑身热气腾腾,却仿佛有永远也用不尽的活力。   他迎着阳光的方向,一个飞跃,抛出篮球,望着它精准地飞入球框,黑眸灼亮。   蕊蕊,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只能是8号的小飞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了24号的黑曼巴。   今天,我穿着黑曼巴的24号,要跟8号的小飞侠告别了。   因为,我的梦想里一定要有你。   但是曼巴精神我永远都不会忘!终有一天,我会成为那个手术台上的黑曼巴,亲手把你从病魔的手中抢回来。   蕊蕊,等我!我会很快的!   那是程迟的高中岁月里,最后一场篮球赛。发光发热的永远都只有他一个。队友和对手都觉得他疯了,仿佛是要在这一场比赛中,把所有的力气都耗尽。   元亮死心了,自己永远也追不上他呀,可是内心又真的觉得好骄傲。   那个牛逼的男人,是他的兄弟啊!   程迟最后几乎是打到了虚脱,结束的那一刻,他半跪在地上,汗水像雨一样滚落。   观众席上的同学都站了起来,却没人尖叫,没人鼓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很多人眼睛都湿润了。   程迟他,也很不容易吧!   -   时蕊在唐医生的诊所里呆的时间长了,学到了很多东西,甚至连针灸都学会了,唐医生夸她聪明好学,同时又忍不住叹息,天妒英才啊。   诊所里有一台电视,闲瑕时候,诊所里的护士也会和病人一起看电视。   时蕊不喜欢看电视,没事的时候会翻看唐医生给她的医学方面的书籍。   “这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高二就参加高考,而且考了状元,直接被B大录取了。”   一个护士姐姐看了一眼,笑着说:“学霸这么帅的吗?不是说成绩好的都长得不好看吗?”   也许是一种感应,也许是对学霸这个词的敏感,时蕊抬头看向电视,于是视线就定格了。   他还是那么优秀!他已经越走越远了,可她还在原地踏步,永远也追不上他了吧?   “小蕊,他帅吧?瞧你眼睛都看直了。”   听着小护士姐姐的调侃,时蕊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他就像一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很难被人忽视吧?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属于她的少年了。   那天回去以后,吃晚饭时,时蕊说:“爸,奶奶,我想上学。”   赵蓉看她一眼,反对得很干脆:“不行,要听医生的话。”   “奶奶,我不走远了,就在咱们本地的学校。”   赵蓉想了想,还是反对:“那也不行,上学首先是很辛苦,而且你身边不能离人,不可以。”   时蕊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时怀,想听听他的意思。   时怀放下筷子,只说了四个字:“没有意义。”   短短四个字,时蕊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随时可能发病,甚至随时可能会死,再掏学费学那么多知识,没有意义。   她也能理解,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确实没有意义。   只是心里还是会觉得好悲哀啊!努力那么多年的事情,最后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事。   八月末,赵蓉娘家的大表姐八十大寿,她带着时蕊去亲戚家吃酒。时蕊原本是不想去的,赵蓉说自家亲戚还是要认识认识,不然在街上面对面都不知道是一家人。   亲戚家在县城的一家酒店请客,她们去得早,赵蓉还特意带时蕊去商场,给她买了条新裙子。   当时蕊把裙子换上,赵蓉满意地打量着她:“好看,我家蕊蕊本来就长得漂亮,再穿上漂亮的裙子,就更好看了。”   时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这条水湖蓝的裙子十分紧身,倒是很好地把她的腰段掐了出来,胸部也突显了出来,裙子不长,露出了她的半截大腿。   她腿很白,身材也很好了,裙子也很合身,穿上确实好看,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奶奶,这裙子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家孙女长得这么好看,当然要展示出来。你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不能再像学生那么打扮了,知不知道?”   一提到她不是学生了,时蕊心里就涌起一阵失落,什么也没有再说。   那顿酒席时蕊吃得很不自在,因为这些亲戚原本很少来往,很多人她都不认识,更别提有的还是亲戚的亲戚,更陌生了。   倒是有很多人认识赵蓉的,她一直在聊天,也不忘把自己的孙女拖出来介绍给大家认识。时蕊全程就像个复读机一样,赵蓉让她怎么称呼,她就怎么称呼。   十分尴尬,却又逃不开。   每一分钟都特别难熬,好不容易等到宴席快结束的时候,台上主持人召集了寿星的所有后辈,进行祝寿环节。   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到台上去了,赵蓉也终于没有再介绍七大姑八大姨给她认识了,时蕊松了口气,也朝舞台上看了过去。   主持人在引导大家跟着环节走,磕头,合影,送红包,气氛非常热闹。但是时蕊对这些不感兴趣,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只想赶快结束回家去。   就在她收回视线的时候,她看见对面一桌的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在看她,见她看向他,他还朝她微笑了一下。   能出现在宴席上的都是主人的亲戚朋友,出于礼貌,时蕊也朝他轻轻点了点头。那人似是没想到她会回应他,顿时眼里添了一丝惊喜。   从宴席回去的两天后,赵蓉接了通电话,对着电话那边又说又笑的,挂了电话后她就交给了时蕊一个任务。   说大表姐家孙媳妇的弟弟是县医院的医生,听说了时怀的情况以后,觉得通过复健有站起来的机会。他有现成的关于复健的资料,可以提供给他们。   “蕊蕊,奶奶今天有点儿事,走不开,你替奶奶跑这一趟吧。”   听说有可以让父亲站起来的机会,时蕊很高兴地就接受了这个任务。   赵蓉道:“蕊蕊,就穿那条新裙子啊!人家是城里人,要给人留个好印象。”   “哦,好。”   对方约在县城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时蕊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在了。当他抬起头来,时蕊愣了愣。   他就是那天在宴席上坐在他们对桌,对她微笑的那个男人。   “您是宋医生?”   宋诚点点头,很绅士地起身替她拉开对面的椅子:“请坐吧。”   时蕊坐了下来,突然意识到,奶奶交给她的这个任务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男人跟着她一同进了咖啡馆,并在她背后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第61章   “喜欢喝什么?”宋诚含笑看着她。   时蕊摆摆手:“不,不用了!听说你有一些关于复健的资料可以借给我们看看,我是过来拿资料的。”   宋诚笑笑,自作主张替她点了一杯奶茶。   他拿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笑着说:“难道你家人没告诉你,你是来相亲的?”   “相亲?”   其实时蕊刚才就有所预感,只是亲耳听到以后,还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宋诚看她惊讶的反应,笑着说,“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没关系,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宋诚,今年26岁,目前是县医院的医生,不抽烟,不喝酒,平时的爱好就是看书,游泳,或者打打网球。我父母都是国企干部,已经退休,还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也就是你表姨奶奶家的孙媳妇。”   他说的这一切,时蕊完全都没有兴趣听,脑袋里一直都还是懵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条件,家庭状况怎么样,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她才没满十八岁,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跟人相亲?   “那天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那个对的人,所谓一见难忘吧,我很喜欢你,你呢?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不等时蕊回答,宋诚又说:“或许你对我并没有什么深的印象,那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段时间,我相信你会慢慢开始喜欢我的。”   时蕊忍不住打断他:“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坐在她背后的男人背脊一僵,抬手将一粒方糖放入咖啡里,缓慢地搅动起来。   宋诚并不意外,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知道,B市人嘛,你同学?理智一点,校园爱情没有几个能走到最后的。而且,我听说你家人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时蕊突然有点生气,她讨厌有人把爱情分析得这么理智,这种理智让人觉得没有温度,很现实。   香浓的奶茶端上来,时蕊并没有碰过一口。   “可是这一切并不影响我喜欢他呀!”   宋诚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她。   时蕊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光,神情就平添了一丝温柔。   “宋医生,爱情本身就不是一个理智的东西,可你却这么理智,我觉得好可悲啊,大概你所谓的一见难忘也很理智吧,所以你应该从来没体会过冲动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吧?”   宋诚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有些挫败。   在刚才见到眼前少女的第一眼,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安,他以为凭借他比她大八岁的社会经验和阅历,他一定是掌控局面的那一个。可情势却突然反转,小姑娘长得那般美好动人,语气也十分温柔,可却字字句句犀利,甚至让他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时蕊站了起来,依旧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宋医生,如果真的特别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知道,喜欢跟能不能在一起并不是矛盾对立的东西。奶茶的钱我会自己付了,谢谢你!”   时蕊走了许久,宋诚都还坐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他似乎太低估这个小姑娘了,凭她的条件,不是应该庆幸被她这样优质的男人看上了吗?可是她柔柔软软的外表下,却藏着一份骄傲和执着。   突然有点羡慕被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呢?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这样的女孩动心呢?   就在这时,刚才时蕊坐过的位置上落坐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坐下后竟然还拿起先前时蕊没喝过的奶茶喝了起来。   宋诚的思绪被他的到来打断,不禁皱眉看着他,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实在很无礼。   虽然那杯奶茶时蕊并没有碰过,但他也不想看到别的男人碰它,觉得是对女孩的亵渎。   “你是谁啊?这样太没礼貌了吧?谁允许你喝这杯奶茶了?”   男人透过浅咖色的镜片看着他,唇角轻轻抿成了一条上扬的弧线:“奶茶的帐是我付的,难道我不配喝这杯奶茶?”   话落,他缓慢抬手摘掉了墨镜。   看到男人英俊的脸,宋诚一口气瞬间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心里憋闷得慌。   他自认自已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在医院里也有不少女人喜欢他,他并不是找不到女朋友,只是比较挑剔,不喜欢那些女人而已。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竟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你说这奶茶的帐是你付的?为什么?”   男人嘴里衔着奶茶的吸管,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突然慵懒一笑:“除了这杯奶茶,还有你的那杯咖啡,我都结过帐了。怎么说呢,看见你相亲没成功,那么郁闷的样子,我挺开心的,一开心就帮你把帐结了。”   这是什么欠揍的发言?   宋诚瞪着他,确认这个男人他素未谋面,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他惹他了,竟然被他这般嘲弄。若不是背着绅士的包袱,他真的会一杯咖啡泼他脸上。   “我不认识你吧?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宋诚气得脸色胀红,指指自己的脑袋。   程迟含着吸管,吸出滋拉滋拉很大的声响,一杯奶茶见了底,他心满意足放下,欠揍地笑道:“别想太多,毕竟又要让你花钱相亲却又不成功,岂不是雪上加霜嘛,我是好人。”   “你……”   对面男人已经起身,临走前还向他友好地挥了挥手。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宋诚瞪着男人迈着慵懒的步调离去的背影,气得差点儿吐血。   他得庆幸他走得快,要不然他真的要揍人了!直接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   时蕊一进院子门,赵蓉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怎么样?”   被自己的亲奶奶骗去相亲这件事,时蕊心里是有些生气的,奶奶一定知道她是不可能同意的,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骗她去。   “资料没拿到。”她故意答非所问。   赵蓉急了,拉着她不许她逃避:“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小伙子怎么样啊?”   时蕊索性也就直说了:“奶奶,我不喜欢他。”   “那有什么关系。”赵蓉不以为然,“你才见他第一面,不喜欢也很正常嘛。听说他人长得不错,而且工作也好,是个医生,而且爸妈都是退休干部,条件很不错啊。”   时蕊转身走到一边去,看到时怀坐着轮椅出现在房门口,抿着唇看着她。看样子,奶奶安排她去相亲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背后又传来赵蓉的声音。   “蕊蕊,奶奶是过来人了,有的东西比你看得透,喜欢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嘛。”   听着这些话,时蕊感到很窒息。   “奶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什么感情都可以培养的。再说了,我还不知道能活多久,跟人家在一起岂不是害了人家。”   “呸呸呸!你肯定会好起来的,说什么胡话呢?正因为你身体不好,嫁个医生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啊,医生才知道怎么照顾你嘛。”   时蕊黯然道:“奶奶,你不是曾经说过,不要高攀吗?既然人家那么好的条件,我当然高攀不起。”   “可是他喜欢你呀!听说那天宴席散了以后,他就一直在打听你,肯定是看中你了呀。我就说我家蕊蕊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招人喜欢啊。”   喜欢有用吗?喜欢就可以高攀?   可是曾经有一个男孩那么喜欢她,甚至为了她竭尽所能地来讨好他们,骄傲的少年在他们面前那么卑微,不也没有用吗?   那个世界上最喜欢她的男孩付出所有,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巴掌。   想到这些,时蕊真的很心碎啊!为什么要用双重标准对待一份真心呢?   “奶奶,改天遇到宋医生那边的人,记得还他一杯奶茶钱,我本来想说我自己付钱的,可是收银员告诉我已经有人提前付了,当时确实不想再回头去找他,就先走了。”   “一杯奶茶而已,又不值多少钱,非要算得那么清吗?”   时蕊进屋前回过头,柔软却坚定地说:“既然不能跟人家在一起,当然也不能占别人的便宜呀。”   她说完就进屋了,赵蓉盯着她关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这孩子,平时那么听话,关键时候又固执得很。   那天晚上时蕊做了一个梦,梦见时光倒流,她又回到了B大附中,程迟依然是她的同桌,一切不美好都还没有发生。   放学后,程迟帮她背着书包,他们一起离开校园。   “蕊蕊,放假后可不可以不回去呀,我会想你的?”   “不行呀,我爸和奶奶也想我啊,他们都一学期没见到我了。”   “那,我偷偷去找你好不好?”   “不要,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我就上门提亲。”   “小小年纪,提什么亲?臊不臊?”   “臊什么?你早晚都是要嫁给我的。”   “才不要。”   “不要也得要,不要我就强娶。”   “讲不讲理啦。”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每一次都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不愿意醒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一切梦境破灭,心里更加痛苦。   如果梦不是梦,那该有多好啊!   几天后,到了时蕊该去诊所抓药的时间,她已经准备好出门了,却被赵蓉拦住了。   “蕊蕊,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家里,别出去了,你的药奶奶去给你拿。”   看赵蓉面色凝重,时蕊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蓉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总之,你听奶奶的话,不要出去就行了。”   虽然时蕊十分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呆在了家里,哪儿也没去。赵蓉把药抓了回来,把药熬在罐子里,然后进了时怀的屋子,还特意把门关上了。   心里实在疑惑,时蕊轻步走到了时怀的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赵蓉低低的声音。   “我跟你说,这段时间千万看着蕊蕊,别让她出去。那个男孩儿来了。” 第62章   那天赵蓉与隔壁的李奶奶一起去糖厂做工,李奶奶告诉她,说在江边看到一个人,像是蕊蕊带回来过的那个男朋友。   赵蓉当即脸色就变了,让李奶奶给她请一天假,就直接返了回来,警告时蕊这两天不准出去。   赵蓉从时怀的房间里出来,看见时蕊呆呆地站在门口,知道她什么都听到了,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摊牌。   “蕊蕊,你可千万别再跟那小子牵扯不清了,那小子要是不死心敢上门来,别怪我不给他面子把他撵出去。”   那段时间,赵蓉无论白天晚上都把院子的门关得死死地,睡觉前甚至还在门后搁了一麻袋玉米堵住。   时蕊看着奶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窗户。   程迟,如果你真的来过,就放弃吧!   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爱情。   赵蓉对时蕊的解禁一直到开学才结束,毕竟程迟是学生,开学了,他就该回学校了。   解禁之后的某天傍晚,时蕊去江边散步,停在那块熟悉的大岩石前,看到石头上多了几个字。   ——我等你!   熟悉的字迹让她的视线瞬间模糊起来。   他真的来过了!   -   那年十月,时怀的双腿患处出现过敏化脓的现象,赵蓉与时蕊陪同他去医院做检查。   他们在县城人民医院门口下了车,穿着白大褂的宋诚竟然亲自出来接他们。   时蕊看到他皱了皱眉,不用说,一定是赵蓉提前透露了他们要来医院的消息,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宋诚表现得彬彬有礼,甚至还帮忙推轮椅,竭尽所能地在赵蓉和时怀面前刷好感度。赵蓉是越看他越满意,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宋医生,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   宋诚看了时蕊一眼,笑着说:“不麻烦,应该的。”   时蕊心里堵得慌,什么叫应该的,他以为他是谁?   其实这段时间,宋诚以各种借口约过她好几次,都被她拒绝了。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没想到他仍然不死心。   宋诚全程陪同他们带着时怀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直到时怀住进了病房,开始打点滴了,赵蓉笑着说:“宋医生啊,今天耽误你这么多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蕊蕊,你跟宋医生出去转一转吧,好好感谢人家!”   时蕊心里一叹:“好。”   两个人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医院的花园里转了转。   宋诚觉得,她愿意跟自己出来转转,就表示自己有希望了。   “我……”   “宋医生。”宋诚还没开口,就被时蕊淡淡地打断了,“宋医生,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说谢就太见外了,其实我……”   “对了,那天的奶茶多少钱,我还给你。”   时蕊的语气始终淡淡的,表现得冷淡疏离。   提到那杯奶茶,宋诚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里就烦闷不已。   “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一杯奶茶而已。”   时蕊淡淡一笑:“还是算清楚一点好,我不想欠别人的。”   宋诚心里有种挫败感,这个女孩的心严丝合缝,根本就不肯试着打开一点点。   “那杯奶茶不是我付的。”   时蕊看着他:“不是你?那是谁?”   “一个男人!”宋诚暗暗咬了咬牙,“一个像神经病一样的男人。”   -   B大身为全国最高学府,基本是学霸的聚集地,纳入的全是顶尖的人才资源。   在B大,以往风光无限的都是经济学,计算机,工商管理这些热门学院,然而今年医学院那边却是狠狠地火了一把。   “听说了没?那个高二状元选择了咱们学校的医学院。”   “你说的就是那个最帅状元程迟吗?知道知道,他真的长得好帅啊,可以直接出道的那种。”   “确实是,我也看到新闻了,当时我他妈就疯了,以为报道的是哪个明星来着。”   “可是他为啥学医啊?学医好辛苦的,他的成绩什么专业都任他挑的啊。”   “人家可能喜欢呗。”   “早知道我也学医了,哎。”   程迟身为最帅状元,一跃上了B大论坛的热门,一时间成为整个B大的风云人物。甚至有很多其他院系的女生前去围观,粉色的情书堆积如山,各种花式表白轮番上阵。   然而,勇士们一批一批死在了沙滩上。   程迟没有拆开过一封情书,没有接受任何人的表白,其中还包括医学院的院花杨姿。   要知道杨姿不仅仅是院花啊,放眼今年整个大一的新生,她的长相也是数一数二的,走到哪里都有男生套近乎,献殷勤。可是程迟却偏偏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无情地拒绝了人家。   杨姿和几个室友一起在食堂吃饭,有人忍不住八卦说:“你们说,程迟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   徐一繁与程迟同寝室,因为这点便利,他又荣幸地成为院花的情报员。   “怎么可能?”他拍拍胸脯说,“我敢保证,程迟身边连个苍蝇都是公的。他要是真有女朋友,平时总要煲煲电话粥吧?可是从来没听见他给女生打过电话,所以他不可能有女朋友。”   “那……难道他是gay?”   杨姿闻言皱紧眉头,很排斥这个猜测。可是脑海里闪过程迟面对自己时冰冷无情的脸,心里还是堵得慌。   徐一繁琢磨着这大胆的猜测,突然有点惊悚地抱紧自己:“不会吧?我就睡他邻铺呢。”   有女生笑道:“放心吧,程迟就算是gay,也看不上你。”   这徐一繁就不同意了:“怎么说话的呢?放眼我们寝室,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他?”   “哟,所以你才是gay?”   “去去去,都被你们带偏。”   这本是一次无意义的胡侃,却不知道被哪个大嘴巴给传了出去,而且谣言在传递的过程中还走了样,最后的版本是:最帅状元程迟是gay,和他的领铺徐一繁是一对。   徐一繁满世界地澄清自己,恨不得见人就说我不是gay,却是越洗越黑。而另一个当事人程迟却淡定得一批,仍然跟没事儿人似地了,该干嘛干嘛。   “我说,大哥,谣言都满天飞了,你好歹解释一句啊?你一声不吭的,别人还以为你默认了,你默认也没事,关键你得让大家知道,咱们不是一对好吧?”   程迟坐在书桌前,专心看书,无论徐一繁怎么在旁边软磨硬泡,他却是连头也不回,只道:“既然知道是谣言,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清者自清。”   徐一繁哀嚎:“这会影响我的桃花运的好不好?这谣言一出,还有哪个妹子敢喜欢我啊?你倒是不愁,喜欢你的人多的是。”   程迟勾了勾唇,没再理他。   整个医学院都知道程迟是学习狂人,平时独来独往,从不参加任何社团和活动,也没有任何交际,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入学不到半年就修完了大一的课程。   所有寝室里的人也习惯每天看着他坐在那里看书到深夜了,都自觉放低声音,尽量不去打扰他。毕竟都是各大学校的佼佼者聚在一起,对爱学习的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今天徐一繁是不得已才来打扰他的,最后也只换来清者自清四个字,寝室里另外两个室友还开起了他的玩笑。   “徐一繁,大家都是室友,怎么这谣言就偏偏指向你呢?肯定是你平时大嘴巴,说了什么。”   说话的叫吴明,湖南人,个子瘦小,但人很精明,平时也喜欢说话。   一听吴明这话,徐一繁就心虚了,他这院花情报员的身份可不能暴露了。   但一想到院花曾经交代给他的任务,他不由再度把目光移向程迟,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雷打不动的样子,就觉得头疼。   他琢磨了一会儿,悄悄拨通了杨姿的电话,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欸,你们觉得我们系哪个女生最漂亮?”   这个话题应该是男生们都很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就连正躺在床上听英语的贺旭都摘掉了耳机,参与了进来。   “很多都长得很可爱啊,各有各的特色,这个不好评判。”   徐一繁斜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呢?一听就知道你是个花心的人。”   贺旭倒也不在意他这么说,反问:“那你觉得呢?”   “当然是杨姿啊!”徐一繁故意大声了些,同时还看了程迟一眼,程迟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吴明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是杨姿,不仅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而且还很有气质,来咱们医学院有点可惜了啊。”   “是不是?你也觉得杨姿最好看吧?”徐一繁找到了配合他的人,一副志同道合的样子,“来来来,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给你看看杨姿的照片。”   徐一繁翻出手机,一一给他们欣赏,那是杨姿发给他保存的艺术照,服化道都特别到位。   吴明感叹:“美,真美!真不知道这么美的一朵花儿最后会被谁摘了。”   贺旭看了一眼也说:“是挺好看的,不过,这滤镜有点儿过了啊,感觉平时看着没这么仙啊。”   徐一繁闻言立刻把手机收回来:“会不会说话呢?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最后,徐一繁拿着手机来到程迟身边:“程迟,你觉得呢?”   程迟刚好合上书,准备换书看,就顺便扫了一眼。   “怎么样怎么样?”   程迟冷笑:“你怕是对漂亮有什么误解。”   咳咳!   完了完了,院花该气炸了!   徐一繁赶紧收回手机,挂掉了与杨姿的通话。 第63章   那天晚上,他们全程说了些什么,杨姿全听见了,包括程迟最后那句话,瞬间让她所有的期待都化成了泡影。   可她不服啊,大家都觉得她漂亮,为什么他就看不上眼?到底是她哪里不够好?   人大概具有挑战精神,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要想尽办法要得到。他越是瞧不上她,她越是想去关注他,想知道什么样的女生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杨姿身边的女生说:“杨姿,你注意到没?程迟手腕上竟然戴着一根红绳诶,他这么高冷禁欲的人竟然会戴这种东西,完全不搭啊。”   其实杨姿早已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那根红绳,他似乎每天都戴着,从不离身。如程迟这样的男生,戴着这种东西,应该都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吧?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难道他真的有女朋友,可是正如徐一繁所说,如果真的有,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见他打过电话?   那一次的解剖课,杨姿被分到跟程迟一个组,每组五个人。在上课之前,所有人都被要求把手上戴的所有东西都解下来。   专业的医生,一双手必须干干净净,不允许有任何的装饰,一是避免饰品影响操作,转移注意力,二是尽可能避免遗留东西在患者的体内。   这是从入学开始,就一直被要求谨记的东西。   解剖这一课对每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来说都不容易,必须要克服心理恐惧,这对女生来说尤其难,许多女生还没进去就吓得腿软。   程迟按照导师的要求,把手上的红绳摘下,放在了桌上搁置私人物品的收纳盒里。   一堂课出来,很多人脸色都不太好,甚至有人直接呕吐了起来,有女生哭了。   最淡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程迟。   他面对尸体不但没有反应,还亲自上手摸,还淡定地向导师提问,就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玩偶。   “天哪,程迟真的好淡定啊。”   “哎,感觉他没有心,像一台只安装了学习程序的机器,不会喜欢,不会怕,什么情绪也没有。”   “有这样的素质才适合学医啊,我现在有点后悔,是不是选错了专业。”   “现在后悔也没用,忍一忍吧,也许时间长了就适应了。”   程迟净了手,从实验室里出来,正想去取自己的东西,却发现杨姿站在桌前,手里正拿着他的红绳。   杨姿提前了一点出来,在戴好自己的手镯以后,就忍不住好奇地拿起了那根红绳,上面有一颗银珠子。   很普通的东西,并不值什么钱。可看程迟平时的穿着,虽然低调不张扬,但几乎都是名牌,程迟家境应该很不错的,竟然会戴这么廉价的东西?   她捏着那颗银珠子,正想细看,哪知手里的红绳却突然被夺了去。   “谁允许你动我东西的?”   程迟很凶,脸色阴沉吓人。这一声怒吼,不仅把杨姿吓了一跳,把其他同学也吓到了。   “我,我只是看看。”   “滚远点!”   程迟小心地收起红绳,没再多看她一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大步离去。   在大家的印象里,程迟一向寡言少语,一心扑在学习上,他淡定得像一汪万年不化的冰湖,激不起一丝涟漪。还从来没有见他这般生气过。   杨姿都快哭了,他明知道她喜欢他,却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这么凶她,让她如此难堪。   晚上,寝室里,徐一繁忍不住说:“程迟,你今天对杨姿那么凶,有点过分了吧?”   程迟充耳不闻坐在书桌台灯前,手掌托着那根红绳,想到那个清风徐徐的夏夜,女孩青涩与温柔,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所有的尖锐都不见了。   徐一繁见鬼般地看着他,又与其他两位室友交换了眼神。   这还是白天那个对杨姿凶神恶煞的程迟?   这他妈真是个迷一样的男人!   -   那年冬天,临近年关,又发生了很多始料不及的事情。   赵蓉一直工作的糖厂倒闭了,没了收入来源。家里养的八只鸡得了鸡瘟,一个没活。时怀的腿反复化脓,又做了一次手术。   屋漏偏缝连夜雨,整个家都快被掏空了,过得十分紧巴。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村子里又说要集资修路,按人口来交钱,每个人一千五,时家三个人,就得交四千五百块钱。   村长挨家挨户来收钱,赵蓉只好不给开门,假装不在家。到最后,整个村子就只剩他们家没有交钱了。   大家不免有怨言,多少人在背后戳时家的脊梁骨。就连时蕊都不敢出门,怕被村长追着要钱。   时蕊知道,赵蓉也不是故意不交,而是家里实在拿不出来了。   钱收齐了,来年就要开工,收不齐,耽误的是整个村子。最后村长没有办法,带着村子里其他人上门来,大家围堵在门口。   “赵蓉,我知道你们在家里,大家都交了,你们不交,到时路修好了,你们一样享受,想得可真美啊!”   “要是他们不交,那我们也不交,村长,把我们的钱退回来。”   村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别别别,那可不行,修路是为了大家好,你们也考虑考虑我的难处嘛。”   “我们怎么没考虑?钱不都交了吗?可办事得公平吧?时家要是不交这个钱,那路就不修。”   有人在院门外喊:“时怀,赵蓉,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想不想过个清静年啊?真要撕破脸可就不好看了。”   哐当!时怀的房间里传出砸杯子的声音。   外面的人还在吵嚷,时蕊捂着耳朵,只觉好似有座山压下来,快要令她喘不过气。   这钱肯定是得交的,不交的话,恐怕连过年都不得安宁。   时蕊打开时怀的门,看到满地的碎片,时怀坐在轮椅上,赵蓉坐在凳子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屋子让人觉得很压抑。   她拿着扫把进去,把碎片都扫干净了,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卡来。   “爸,奶奶,这里面有点儿钱,是我当初打工赚的,先拿去应应急吧。”   她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因为她撒了谎,那张卡是她临走的时候,姚青给她的,她不知道有多少钱,但估摸着四千五应该还是交得起的。   赵蓉看了一眼那张卡,又看向她,眼神带着一丝狐疑,更别提向来多疑的时怀,眼神中几乎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时蕊紧张不已,生怕他们追问,更怕父亲已经猜到了,然后自尊心作祟,大发脾气。   赵蓉还是接下了那张卡,而时怀什么也没说。   人被逼到一定的份上,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低头。一家人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暂时挪用一下,解解燃眉之急也是好的,以后有了钱,再补上去就是。   时蕊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顺利地解决了,父亲和奶奶都不会发现,可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那天时怀和赵蓉去银行里打完款回来,一进家里,时蕊还欢欢喜喜迎上去,结果时怀愤怒地把卡扔给了她。   时蕊轻轻把卡捡起来,心里有种预感,十分不安。   “爸爸,怎么了?”   紧接着,时怀又扔出一张转款凭证,时蕊捡起来一看,那上面赫然写着姚青的名字。   时蕊知道,这是触到时怀的痛点了。在她当时拿出卡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可能会被发现的准备。   “爸,您别生气,这个钱咱们只当是借用,应急而已,等有了钱再存上去。”   时怀没理会她,气冲冲划着轮椅进了屋。   赵蓉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一直不说话,看样子也是气得厉害。   “奶奶,您别生气了。”时蕊小心翼翼凑过去。   赵蓉这才道:“蕊蕊,你不知道,先前在银行,我们正好碰到了同村的老郭,他以前跟你爸一个厂里做工的,也认识姚青。好巧不巧,这张条子刚好被他给看到了,这个口没遮拦的东西,在银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嘲笑你爸靠前妻养活,你说气不气?”   时蕊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无疑是狠狠地打父亲的脸,挑衅他男人的自尊,怪不得他会生气。   她不敢去安慰,怕说什么都是错,想着时间能抚平一切,久而久之,就不气了吧?   可是那天晚上,时怀喝醉了。   腊月十二,已经非常冷了。南方的小镇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大家都睡得比较早。   时怀一个人又爬起来,喝了很多酒,后来酒坛子打碎了,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时蕊,她披着衣服赶过去,发现时怀已经从轮椅上滑倒在地上,他坐在一堆瓷片渣里,满屋子酒气熏天。   酒坛子不是打碎的,是被他砸向了自己的腿,此时他膝盖上的伤处鲜血直流。   “爸!”时蕊紧张地扑过去,试图想把他扶起来,可是时怀毕竟是个大男人,她使尽浑身力气他也纹丝不动。   没一会儿,赵蓉也过来了:“怎么回事啊?时怀,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啊?大冬天的还躺在地上,腿怎么流血了?你干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两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扶着坐起,他却一直说醉话,还一直要挣脱她们。   “像我这种……没用的东西,活着干什么?他们说……我靠前妻养活,哈哈,我靠前妻养活……”   时怀平时寡言少语,什么都压在心里,压抑太久了,今天又被戳到了痛处,自己心里过不去,最后选择大醉一场来发泄。   赵蓉见他这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蕊蕊,你去叫隔壁的王叔叔过来帮个忙,我们送你爸去医院。”   “好。”   时蕊匆匆往外走,刚打开院子门,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   她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64章   是梦吗?   明明相隔几千里,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一年多不见,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可他们来不及叙旧。   程迟见她慌慌张张,只披着衣服,脚下还踏着拖鞋,问她:“怎么了?”   时蕊想起奶奶曾说过,要是程迟敢来,她会把他撵出去。   “没什么,你快离开吧!别被我奶奶看到了。”   程迟纹丝不动。   在决定来之前,他确实只是想要偷偷看她一眼,可现在看到她了,他的脚步却移不动了。   “蕊蕊,王叔叔来了没有?你爸这脸色不对,必须马上去医院啊。”赵蓉听见时蕊在跟人说话,心里着急,就跑出来看,一看到程迟,立刻竖起满身的警惕,“你来做什么?”   她说着就要去拿靠墙边的扫帚,时蕊忙跑过去按住,恳求地目光看着她:“奶奶,不要这样。”   程迟不但没走,还反而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你干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你给我出去。”赵蓉在后面喊,却并没有阻拦程迟的脚步。   房间里,时怀又倒在了地上,意识半清醒,可当程迟在他面前蹲下,他还是认出了他来。   “你来干什么?你……滚!”   程迟并不理会他,先是查看他的脸色,又捏住他的下巴,使他打开口腔,观察他的舌苔。   这时赵蓉也进来了,见状立刻去拉他:“你别碰我儿子。”   程迟没有动,淡淡道:“叔叔的情况除了外伤以外,应该是酒精中毒了,必须马上去医院。”   说着他先用手机拨打了120,然后把时怀托起来:“救护车开不过来,我们必须去大路边,我背您。”   他试图把时怀背在背上,可是时怀根本就不配合,还一直挣扎:“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反正都是个废物。我不要你背,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同意你们的事,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   赵蓉虽然不相信程迟的诊断,但看时怀脸色更加不对,也知道问题严重,眼下她和时蕊都没有力气,他背是最好的办法。   “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可别这样子糟蹋你自己,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留下我和蕊蕊祖孙两可怎么办?”   程迟最后还是不顾他的挣扎,把他背了出去。时怀一直在他背上胡言乱语,程迟脸色淡淡,一步一步走得稳。   黑夜中,他们一家人脚步匆匆走在漆黑的巷子里,看着程迟背着时怀行走在夜色中的稳健背影,时蕊的眼睛一片酸热。   他变了,变得气质下沉,成熟稳重了。   从前他是多么骄傲的少年啊,为了她却近乎丢弃自尊地去讨好,尽可能地忍受和迁就。   救护车来得很快,进医院以后时怀便被推进急诊室。   在外面等待的过程中,赵蓉站在急诊室门口,程迟靠在墙边,时蕊就站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个过道,两个人只是静静地望着,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似乎眼神中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一年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仿佛事过境迁,他们都变了很多,可当目光交汇在一起,又都感应到,对彼此的那份思念和爱意一直都没有变。   也是此时此刻,在灯光下,时蕊才真正仔细地打量他。他瘦了,但还是那么好看,脸部轮廓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添了男人的成熟。   他就那么一直看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时蕊被他的眼神灼得心酸,眼睛微微红了。   后来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说,幸好人送来得还算及时,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时怀是凌晨的时候才彻底清醒,宋诚一来上班,就特意亲自过来探望,还给科室的医生和护士打了招呼,让他们特别照顾一下。   赵蓉笑容满面对他表示感谢,而时蕊只是坐在时怀的床边,没有任何表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程迟来了。   他一夜都在,只是两人都没有机会交流什么。天亮以后,他离开了一会儿,这会儿回来手里提着早餐。   宋诚一看到他就想起来了,他不就是咖啡店那个神经病吗?   “怎么是你?”   宋诚的敌意表现得太明显,就连赵蓉和时蕊都感到很诧异,难道他们认识?   赵蓉觉得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拿出态度,不能让宋诚误会,于是她站了出来,对程迟板起脸。   “你走吧,别以为你做了点儿什么我们就会感激你,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松口的,赶紧走!”   赵蓉甚至要动手把程迟推出去,时蕊忙拉住:“奶奶,不要!”   她根本没勇气再去看程迟,心里的愧疚都快将她淹没了。昨天晚上,是他高大的身躯背着她的父亲走出了小巷,可今天奶奶还是要撵他出门。   她不懂,为什么要解开父亲和奶奶的心结那么难?   程迟出于礼貌,退让了两步,语气平静地道:“我可以走,但我要拿走一样东西。”   赵蓉一听他这话,就曲解了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好啊,现在要清算了是吧?蕊蕊,他送过你什么东西统统都还给他,以后就两清了,记着,以后你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时蕊看着程迟,她知道程迟的意思不是奶奶说的那样。   果不其然,程迟望着时蕊道:“我要蕊蕊的心电图。”   半个小时后,心电图室。   程迟专注地盯着电脑上显示的图像和数据,而时蕊躺在床上专注地望着他。   在整个做心电图的过程中,程迟一直眉头紧锁,眸色深沉,最后拿到打印出来的图像时,他又看了很久。   视线落在他手腕上时,她怔住,随即眼眶一红。   那根她送他的红绳,他竟然还戴着!   时蕊从床上坐起来,看看他手里的心电图报告,又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她想起在唐医生的诊所,曾经看到过关于他高二提前参加高考,考上状元的报道。   “程迟,你已经上大学了吧?学的什么专业啊?”   程迟缓慢地折叠起心电图报告,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淡淡的血丝,眉宇间透着疲惫,可他却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我学医!”   -   窗外寒风呼啸,天空中突然开始飘飞零星的雪沫子。   程迟走了,时蕊站在大开的窗口,迎着灌入的寒风,目送他的背影。   宋诚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着男人的背影:“他就是你喜欢的人?”   赵蓉闻言,立刻否认:“不是不是……”   “是!”时蕊却承认了,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   程迟的背影已经消失了,时蕊看向宋诚,更加坚定地说:“是,他就我喜欢的人。”   宋诚脸色微变。   赵蓉使劲扯了扯时蕊的衣袖,笑得有点尴尬:“这个人是喜欢我家蕊蕊,但是我和她爸是不会同意的,坚决不同意。”   她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拿时蕊的心电图,但既然他承诺拿了就走,她也只好答应他,总之他走了就安心了。   宋诚想起那天咖啡馆的事情,气又上来了,冷哼道:“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嘛,高中毕业了没?成天到处晃荡,应该没好好学习,也没有一份正当工作吧?”   时蕊很生气,他不喜欢他用这样鄙夷的语气去评判程迟,很不喜欢!   “不关你的事!”她冷冷地说。   赵蓉忙拉着她,斥道:“蕊蕊,怎么能跟宋医生这么说话呢?”转头又对宋诚表示歉意,“宋医生,蕊蕊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时蕊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只想静静,转身便出了病房。   她知道的呀,他们坚决不会同意,即便程迟做了那么多,那么努力地想要去讨好他们,他们依然都看不到,可是她还是喜欢他呀。   这种喜欢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还似乎越来越强烈了呢!大概永远也忘不掉了吧,她也永远不会再这样用尽全力去喜欢一个人了,永远不会了。   -   三年后,时蕊的病情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她不能再行走自如,只能一直躺在病床上。   宋诚自从知道了时蕊的病情以后,便很少来过了。   药物控制效果越来越不好了,县人民医院已经束手无策。令时怀和赵蓉以及主治医生感到欣慰的是,时蕊一直有很强的生存欲望,她很积极地配合治疗,也很乐观,这种很好的心态也是支撑她的重要原因。   护士姐姐总是温柔地夸她:“蕊蕊,你很坚强啊!”   时蕊苍白着脸,淡淡微笑。   对啊!因为她在等一个人啊!   三年前,就在这间医院的心电图室里,有个男孩曾经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蕊蕊,等我五年,不,三年,三年就够了。”   她总是回想起他当时那个坚定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写着他们的未来。   没有任何的道理,她相信他!就像是相信冬去春会来,相信春暖花会开。   十月初,窗外树叶开始泛黄,零星飘落。   午后,下了一场秋雨。   主治医生走进病房,有些激动地说:“你们现在就转院吧,我想蕊蕊的病有希望了。” 第65章   事隔将近五年,时蕊终于重回B市。   坐在出租车里,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感慨B市的变化真大。   这座城市像一个充满无限活力的青年,它高速发展的速度远不是偏远小镇可比的,它可以给予人更多的可能性,让人看到未来。这就是很多人拼命想在这座城市扎根的原因。   B大附属医院,是国家首屈一指的医院,这里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资源。   医院很大,赵蓉没什么文化,完全摸不着头脑,来来回回跑了很久才把时蕊的住院手续办下来,让她住进了病房。   “蕊蕊,你一路上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时怀你也躺一会儿,我出去买点儿吃的回来。”   赵蓉交代好以后便离开了医院,站在繁华的城市中心,她看着面前一家面店招牌上的价格,摸摸口袋里仅剩的几百块钱,望而却步。   时蕊的病接下来将是一笔大的开支,可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辗转到B市这一路的花费,都还是借来的。   几番挣扎之后,她来到了蓝泊湾。   王妈笑盈盈端来一杯水:“您先喝杯水,我已经给太太打过电话了,她让您先坐一会儿,她马上就回来。”   赵蓉在沙发上坐下来,环顾着整个客厅。   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奢华的环境,家里还有保姆端茶送水,做饭洗衣。所以姚青离开时怀这些年,真的过得特别滋润。   一想到这些,赵蓉心里真是极度不舒服,感觉四周充满质感的华丽都是对她的羞辱。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她今天绝不会坐在这里。   没过多久,姚青回来了,她提着包几乎是跑进来的,脸上全是焦急又担忧的神色。   “妈,是不是蕊蕊有什么事?”   赵蓉撇她一眼,板着脸:“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也早就不是我媳妇了。”   姚青了解她的脾气,完全不在意她的冷脸,一心只牵挂着自己的女儿:“蕊蕊她是不是也来了?她身体怎么样?”   赵蓉冷声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这一次来,就是来告诉你,蕊蕊确实来了,她的病也有希望治了,但是治病需要一大笔钱,我们穷,付不起,把她养这么大已经不容易。我觉得你身为她的亲妈,有必要承担她的医药费。”   姚青毫不犹豫地说:“是,我承担,我给,那她现在在哪里?目前情况怎么样?”   问到这个,赵蓉纵使再逞强,还是憋不住红了眼:“她不太好,好几次几乎都到了生死关头。我孙女那么乖,那么听话,她还那么年轻,我不能失去她。现在有机会治了,必须得治。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我才不会来找你。”   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门又开了,程迟就回来了。   程迟已经22岁,穿着一件白衬衣,笔直的黑色西装裤。他已经彻底褪去了从前的青涩,脸部轮廓越发立体分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睿智的气质。   他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男人了。   见到赵蓉,程迟目光微微一顿。   而这时赵蓉已经站了起来,不想再多呆下去,只道:“你别觉得我是在求你,这是你应尽的责任,是你欠她的。”   姚青叹了口气:“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逃避这份责任,蕊蕊的医药费我愿意承担,但是,能不能让我见见她,我真的很想她。”   赵蓉神情犹豫,考虑了一会儿道:“好,可以让你见蕊蕊一面,不过,我来这里的事情时怀不知道,你也最好别让他知道是我来找的你,再有……”她看了程迟一眼,“你一个人来就好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不要来,我们不欢迎。”   “妈……”姚青很无奈。   赵蓉截断了她的话:“当初是谁说只有国外才有希望?我告诉你,我们把蕊蕊转到这边来是之前那位主治医生的建议,他说就在B市,就有一位医生可以给蕊蕊做手术,人家很专业,手术成功机率很大。”   “妈,其实阿迟他……”   “你给蕊蕊出了医药费,只是还清了欠她的,算是两清了,别想把她带走。等我家蕊蕊病好了,她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姑娘,你们要是真的为她好就不要再来打扰她,让她清清净净过日子,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   从蓝泊湾回去以后,赵蓉对于见过姚青的事情只字未提。   医生来过了,询问了一些情况,安排了基本的入院检查让他们去做。   他们做完检查回来时,病房里原本空着的床位住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女人的丈夫和母亲在陪伴她。   由于是同一个病房的病友,很快也就有了交流,听女人的母亲说,她女儿跟时蕊是一样的病情,前几天刚做完手术,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今天情况稳定了,才转回到了普通病房。   “这么说来我孙女真的有救了?”赵蓉很激动。   女人的母亲看了时蕊一眼,笑着说:“你孙女很年轻,各方面的恢复能力应该更强一点,肯定没问题。我们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啊,我女儿这情况,之前都没有医生敢给她做手术呢。”   赵蓉追问:“给你女儿做手术的,是不是B大的程教授?”   “对对对,就是他,程教授不仅是B大附属医院最年轻的临床主任医师,同时还兼B大医学院的教授,好厉害的哇。”   正在给中年女人做检查的护士笑着说:“程医生当然厉害了,三年完成了本硕连读,这其中还包括一年的出国深造,可谓是天才学子。他回国后一篇关于心脏病学的论文引起了强烈反响,还获了奖呢。现在是国内外都很权威的心脏病专家。”   赵蓉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程医生什么时候到医院来上班啊?”   护士想了下:“程医生很多时候还要在B大上课,所以比较忙,他每周二和周六过来上班,对了,明天就是周六,程医生应该会过来。”   赵蓉激动地握住时蕊的手:“蕊蕊,你听到没有,明天就可以见到程医生了,有程医生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时蕊也是真的由衷开心,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神采,仿佛有细碎的星芒闪烁。   “嗯,我相信。”   我相信他!   时怀一直在一旁默不吭声,赵蓉注意到他忧郁的神色,知道他在愁什么,只能私底下安慰他:“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问娘家那些表兄妹借了些钱,应该可以渡过这个难关。只要蕊蕊能好起来,用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次日,赵蓉下楼买早餐,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姚青。姚青不是一个人,跟在她背后走过来的是程迟。   赵蓉十分不喜:“不是跟你说了,你只能一个人过来吗?怎么又带来了不相干的人?”   “妈,不是这样的,阿迟他……”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让你的继子来拴住蕊蕊的心,这样你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了吗?”   姚青听了觉得不可思议:“妈,孩子有她的爱情自由,婚姻自由,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自由?姚青,我警告你,你可别拿你那些不三不四,丢人现眼的思想来影响蕊蕊,她是我们带大的,从小规规矩矩,她可不像你那么不安分。”   姚青闭了闭眼,已经无力再去争辩什么。   赵蓉正想再说什么,一转头发现时怀也下来了,她不想让时怀知道她主动去找过姚青的事,径直走到程迟面前。   “小伙子,我知道你对我家蕊蕊还不死心,可是没用,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们的事情我和她爸是绝不会同意的,你不要再死缠烂打。”   这时有两个护士路过,礼貌地喊了一声:“程医生早!”   赵蓉有些诧异地看了程迟一眼,姚青这才有机会解释 道:“阿迟是B大附属医院的医生。”   赵蓉哼了声:“那又怎么样?任你是医生,是老板,甚至是总统,都别想打我孙女的主意。”   程迟沉默着,自始至终没有反驳一句话,其他同事都纷纷感到很诧异。   “怎么会有人找程医生的麻烦啊?”   “谁知道啊,程医生在医院向来都是很受人尊敬的啊。”   由于姚青已经来了,赵蓉早餐也不买了,跟着她一起回了病房,留她跟时蕊呆在一起,她可不放心。   程迟去到办公室,桌上已经有小护士小兰帮他泡好了茶。   他刚把白大褂换上,小兰又进来了,手里捧着几株新鲜的富贵竹,红着脸插在了他桌上的花瓶里。   “程医生,先前那个人可真奇怪的,完全无理取闹吧。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听说多看看绿色,心情就会好起来。”   小兰笑嘻嘻指着那几株富贵竹。   程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富贵竹,突然勾了勾唇:“不,我心情特别好。”   “啊?”小兰愣了愣,有些不解。   不过看起来,程医生今天似乎真的心情很好啊。从前他都从来不笑的,今天竟然还笑了。   可是为什么呢?一大早遇到那么奇怪的人竟然还会心情好?   到了八点半,几个医生和护士前来与他一起交流了一下心脏病科的一些情况。   “昨天来了一个女孩,21岁,情况有些严重,她奶奶一直在打听您,希望能尽快安排手术。”   程迟翻着手上的病历,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的同时,手里也刚好翻到时蕊的病历,于是视线便停留在了那一页。   几个人见他一直不说话,互看一眼,小兰小声提醒:“程医生?”   程迟收起病历,说道:“走吧,查房。”   去住院部的路上,另一个护士小芳拐了拐小兰的胳膊:“程医生刚才是怎么了?是在开小差吗?”   小兰:“像是,可是,程医生工作向来认真,从来不会这样啊。”   小芳:“感觉今天程医生有点怪怪的。”   小兰琢磨着,红着脸说:“不会是我今天那几株富贵竹的原因吧?”   “呃……我想你可能想多了。” 第66章   姚青到了病房,还没和时蕊说上两句话,赵蓉就开始不耐烦了。她实在不喜欢姚青在时蕊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在她看来特别假惺惺,要真的这么心疼女儿当初又为什么离开?   “行了,看也看了,你走吧,蕊蕊得好好休息,你让她清净清净,吵得人头疼。”   姚青握着时蕊的手舍不得松开,看着消瘦的女儿眼底满是心疼:“您就让我多跟蕊蕊呆会儿吧。”   “你多呆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医生,能让蕊蕊好起来吗?”   赵蓉话刚落下,就看到已经换了白大褂的程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她不想时蕊与他见面,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把他往外推。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说了不欢迎你了你还来?脸怎么这么厚?”   众人惊呆!   小兰仔细看了看赵蓉,想起来了,她不就是先前在医院门口找程医生麻烦的那个老太婆吗?   可是,她不是昨天还一心想求程医生给她孙女做手术吗?怎么现在见到程医生反而把他往外推呢?还这么凶?   众人小心翼翼去看程迟的脸色,意外于他的平静,只听他淡淡道:“我是这里的医生。”   赵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医生了不起啊,医生就可以随便骚扰病人吗?你要是再不走信不信我投诉你?你别以为我乡下老太婆什么都不懂,投诉我还是会的。”   众人:……   就在这时,人群背后响起一道狐疑的声音:“程医生?”   声音源头,隔壁床那个中年妇人的母亲提着开水瓶快步走了过来,面色激动:“程医生,真的是你啊!”   她摇了摇赵蓉的胳膊:“诶,你不就是要找程医生吗?这就是给我女儿做心脏病手术的程医生啊。”转头又看着程迟,“程医生啊,是你救了我女儿的命,真是太谢谢你了。”   赵蓉大大愣住,缓缓看向程迟。   程……医生?他就是那位程教授?   “请让一下吧,别挡着程医生查房了。”   小兰挺没好气地看着赵蓉,赵蓉这才回过神,悻悻地让开了身子。   迈进病房,程迟的目光与时蕊交汇了片刻便平静地移开,走向了隔壁床位,给那位中年妇女做检查。   检查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中年妇女的丈夫也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面锦旗,看到程迟时都激动得差点儿跪下来。   “程医生,我老婆这回是多亏了您才捡回了一条命啊,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小兰扶起他,笑着说:“不用这样,治病救人是我们应该做的。”   赵蓉直直地瞪着那面锦旗,只见上面写着——敬赠程迟教授,德医双馨,妙手回春!   直到程迟一行人已经离开了病房,赵蓉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嘴里喃喃道:“他就是那位程教授?这……这怎么可能呢?”   姚青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阿迟是天才,这几年又特别用功,我都看在眼里,从决定要学医开始就一直坚定不移,专攻心脏病,您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赵蓉终于沉默了,同样沉默的还有坐在阳台那边的时怀。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关于程迟的身份,自然也是出乎他的意料。而程迟刚才并没有过来询问时蕊的病情,哪怕是一句朋友间的关心都没有,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   待姚青离开,时蕊熟睡以后,赵蓉这才和时怀来到医院楼下,有些焦急地道:“现在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那小子竟然就是程教授,想着他那么年轻,顶多还在上大学,怎么可能是教授?”   时怀没有说话,他得承认,当初确实是小瞧了程迟,以为他不过是富家子弟,没想到这么有出息。   赵蓉坐立不安地道:“刚才他连看都没看蕊蕊一眼,说不定几年过去,他对蕊蕊已经没感情了,眼下我又把他得罪了,要怎么办才好?”   就是他们下来的这一趟功夫,同一科室又住进两个心脏病人,一个从海南来的,一个从江苏来的,都是专门来找程医生的,如果他们不抓紧,手术又要往后排了。   赵蓉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姚青打了个电话。   “他是你儿子,你跟他说说,让他安排给蕊蕊做手术,我想你也希望蕊蕊赶快好起来吧?”   “阿迟的工作有他自己的安排,我也不能多言。更何况您之前那么排斥他,他自然有他自己的顾虑。这种手术有风险,不是随随便便做的。”   以为让姚青去说说总是没问题的,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为了时蕊,她只好自己去一趟医生办公室。   小兰见又是她,想到之前她对程医生的态度,不免语气不好:“程医生去B大上课了,他很忙的。”   垂头丧气回到病房,赵蓉有些生气:“之前把他给得罪了,现在他恐怕不愿意做这个手术了,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小气,之前那么喜欢你,现在一点儿旧情都不顾,看来他对你的感情也是假的。”   时蕊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安慰道:“奶奶,算了,不是说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吗?既然医生是他,也是天意弄人,就不要做手术了吧,我们回家吧?”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这手术肯定要想办法做的。”   赵蓉替时蕊掖好被子,转头看了一眼时怀,他一直垂着眸子,沉默不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次日,B大。   程迟刚到办公室,助理小曾便过来敲了敲他的门:“程教授,有人找您。”   办公室外,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引起了大家的侧目。   “他是谁啊?”   “不知道啊,说是来找程教授的。”   面对大家的议论纷纷,时怀紧紧捏着轮椅的扶手,脸色有些发白。   B大校园很大,比他们的小镇都大,他花了很长的时间,问了很多的人才终于找到了这里。   真是讽刺,几年前他们对他避之不及,拿着扫帚撵人,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主动找上门。   没一会儿,小曾过来了,笑着说:“您跟我来吧,程教授让您过去呢。”   程迟是医学院最年轻却也最有名的一名教授,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而且办公室很大,周围那些绿植盆景都是学生们送的。   说到他的那些学生,有趣的是,有一部分还是他曾经的大学同学,他们见证了他三年完成本硕连读的奇迹,被挂上了名人墙。   也有人借着亦师亦友的身份来缠他,名目张胆地霸占他的私人时间求小灶,其中就有脸皮超厚而不自知的徐一繁。   他来找程迟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个坐轮椅的男人进了他的办公室,小曾退了出来,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曾老师,什么情况啊?”   小曾耸耸肩,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啊。”   办公室内,程迟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正在敲打着什么,头也没回地问道:“您有事吗?我呆会儿还有课,很忙。”   时怀捏紧扶手,脸色更显苍白。好半响,他才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我知道,你恨我们,但蕊蕊是无辜的。”   程迟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看向他,淡淡道:“不是我恨你们,是你们恨我。这些年,一直想尽办法想要斩断我们联系的是你们。”   时怀听罢不由苦笑,是啊,他也觉得天意弄人,   他时怀穷了一辈子,但是穷得傲气,从没有求过人,这是第一次。求的对象还是前妻的继子,他所有的自尊都在这一刻被碾碎了。   但是,他这辈子拥有的不多,女儿几乎是他的全部,从过去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不想失去她而已。   “我希望……你能看在往日与蕊蕊的情分上……”   “往日情分?”   程迟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朝他走去:“当年你们用尽全力要将我们分开,几年过去了,凭什么觉得我跟她还有什么情分?”   是啊,三年了,他住在大城市,又出了国,外面的诱惑那么多,他没理由一直惦记着一个注定得不到的女人。   “可是你是医生啊,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蕊蕊去死吗?”   时怀有些激动了,恨自己不善言辞,恨自己无能,不知道该怎么去为女儿争取到这个机会。   程迟移开目光,走到窗前,留给他一个背影,沉默片刻,淡淡道:“我是医生,也有治不好的病。心病比心脏病更难医治。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害怕被你们抛弃的恐惧里,她一直在讨好你们,活得没有自我。她都病入膏肓了,怎么治?”   时怀低着头,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这些话字字都很犀利,如刀锋一样割着他的心,虽然很不好受,可恰是这种痛感点醒了他。   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自己的怨恨里,他恨姚青,恨所有人对他的嘲讽,恨命运的不公。可是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女儿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女儿从小优秀,是他唯一的自尊。   程迟继续说:“我不想去评判你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但你应该要知道,蕊蕊是无辜的,如果可以,她也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她能选择吗?”   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名豪国际的包间里,时蕊哭着问他,她能选择吗?   是啊,她能选择吗?那时候的他不懂她处在怎样水深火热的夹缝里,不懂她的无奈与牺牲。   “我求你,救救她!”   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程迟回过头,看见时怀竟是挪下轮椅,朝着他跪了下来,忙过去将他扶起:“您是她父亲,不用这样。”   回想这几年的思念之苦,他当然有怨愤。支撑他熬过来的就是今天,他期待将来能有一天,他能救他心爱的女人,而曾经阻止他们的人,会主动来求他。   “我可以救她,不过您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67章 (捉虫)   下午天气不错,赵蓉扶着时蕊出来晒太阳。   时蕊如今自己行走已经很困难了,需要人搀扶,还不能走远了,走到楼下院子里就已经支撑不住了,便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蕊蕊,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啊,奶奶去上个厕所。”   “嗯,奶奶,你去吧。”   赵蓉离开以后,时蕊一直坐在长椅上,过了大概有十分钟,赵蓉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担忧。   又过了五分钟,时蕊坐不住了,准备去找她,可是走了没两步就撑不住了。   眼看她身子软下去,背后却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揽入怀中。   气息如此熟悉,时蕊心脏缩紧,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的深沉眸子。   “放心吧,奶奶没事。”程迟将她拦腰抱起,返回病房。   时蕊怔怔地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睛酸热。   三年不见,她的少年长大了!   一路上看到这一幕的小护士们都要疯了。   “啊啊啊,程医生竟然抱着一个女人,有没有搞错?”   “应该是程医生的病人吧,那女人穿着病号服呢,程医生对病人还真是爱护有加。”   隐约听到大家的议论,时蕊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你让我自己走吧。”   程迟低头看她一眼,唇角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声音低低的,饱含磁性:“我想抱你。”   “不对啊,你看程医生看那女人的眼神,好温柔啊,快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你没有眼花,程医生的眼神不止温柔,还很深情呢。”   时蕊很快发现,程迟带来她来的并不是原来的病房:“不对,你走错了。”   “没有错,这是高级病房。”   程迟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眷恋地看着她,就像是生怕一眨眼她就会从他眼前飞走似的。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时蕊红了脸,心脏扑扑跳,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般闪动着,低声道:“我们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其实她住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程迟趁着赵蓉和时怀不在,就偷偷来见过她了。   两个人约定好站在同一战线上,去朝着同一个方向去努力。所以才会出现程迟来病房查房,两个人却没有交集的情况。   时蕊心里有些内疚,她隐瞒了奶奶和父亲,眼睁睁看着他们为她着急。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就让她为自己自私这一回吧。   曾经有一个少年对她说过,他会等她的,只要她肯朝他这边走来,无论有多慢,需要多少时间,他都会等她。如今时光流转,少年变成了男人,她不能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等待。   程迟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眼底全是温柔:“没有什么不好,我们只是想求得一份成全,没有恶意。”   时蕊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头一天她得先做好一系列的检查,确保身体可以允许手术进行。   第二天上午,赵蓉有些紧张,一直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打开水,一会儿把毛巾搓了又搓,一会儿又去给时蕊掖一下被子。   “蕊蕊,别紧张啊,应该会没事的,那天那个人手术下来好好的,现在都可以出院了。”   赵蓉的话是在安抚时蕊,其实更是在安慰自己。   时蕊笑着说:“奶奶,我一点儿都不紧张,您也别紧张,会没事的。”   时怀一直不吭声,但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喝了好几杯水,神色里的紧张也很明显。   手术前,程迟立在办公室窗前,点燃了一支烟。   夹在指尖的烟缓缓燃烧着,他想起了很多从前。   想起军训的那一晚,夜色暗淡,清风徐徐,他借着狼狈的奔逃第一次牵她的手。那时年少,他天不怕地不怕,敢做敢为,可没人知道,牵起她的手他用了很大的勇气。   他想起她跑过来阻止他打架,那惊慌害怕的眼神,想起她替他挨了一巴掌,说“你为我打架,我为你挨打”。   他想起那场球赛结束,她捧着花出现,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吻。那是她第一次放开自己,试着去爱。   想起他不顾一切冲上火车,想起江边的初吻……   门轻轻被敲响,麻醉师苏医生探进头来说:“程医生,时间差不多了。”   程迟回过神来,掐灭了快似要燃烧到尽头的烟蒂,轻轻将手腕上那条红绳取下,小心翼翼放进抽屉里。   时蕊被推进了手术室,护士将赵蓉拦在了手术室外:“家属在外面等,不能进去。”   手术室里到处都是冰冷的仪器,嘀嘀发出声响,医生护士都在做准备工作,气氛紧张忙碌。   没过一会儿,门再度开启,穿着白大褂,戴着白色口罩的程迟走了进来。   小兰看了一眼表,对麻醉师苏医生说:“一点半,苏医生,可以开始了吗?”   苏医生点点头,戴好手套朝时蕊走去。程迟就站在苏医生身后看着她,时蕊为了安慰他,抬手朝他比了个OK的姿势。   小兰注意到两人眼神交汇,八卦地拐了拐小芳的胳膊,示意她看那边。   “就程医生这眼神,要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没什么,打死我都不信。”   苏医生已经打好了麻醉药,把手术台让给了程迟。   程迟走上前去,小兰和小芳把所有器具都准备就绪,只等麻醉生效,就可以开始手术了,却在这时惊讶地看到程迟握住了时蕊的手。   “害怕吗?”他问她。   时蕊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怕。”   “蕊蕊。”程迟突然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   手术台上的姑娘笑得好温柔,她那么乖,她还跟从前一样,那么善解人意,懂他的心,她在用她的笑容安慰他,鼓励他。   程迟缓缓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锦盒,在锦盒打开的那一瞬间,旁边的小兰和小芳差点惊呼出来。   那是一枚钻戒!大颗的钻石简直亮瞎了她们的眼。   程迟将戒指递到时蕊面前,期待地看着她:“蕊蕊,嫁给我!”   时蕊没想到他会在手术台上跟她求婚,眼眶瞬间就红了。   可盯着那枚钻戒,她有些犹豫了。   虽然她相信他,但她依然无法预知如今躺的手术台上的她下了手术台会怎样,她不知道她给不给得起他想要的未来。   程迟读到了她眼底的退却,一向稳重的他却在这一刻流露出一丝紧张和急切:“蕊蕊。”   时蕊抬眸,迎上他热切的目光。   她在犹豫什么呢?这几年他为了她那么努力,他一直那么坚定,她有什么理由退缩?一个只知道一味退缩的她怎么配得上他坚定不渝的爱?   她泪中带笑,轻轻点了点头。   程迟几乎是狂喜的,毕竟等这一刻等太久了。他颤抖地将戒指取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他戴了很久才替好戴好。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明明那么开心,眼睛却已经红透了。   周围的医生和护士被这一幕触动了,自发地鼓起掌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但都知道,手术台上没有百分百的成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求婚,一定是爱到了骨子里吧?   这样的程迟是他们都没有见过的,平时的他就像一台没有温度的机器,只有这一刻,他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鲜活灵魂的人啊!   麻醉渐渐生效,时蕊的意识渐渐模糊,她朝他微笑:“放轻松,我相信你。”   答应了他的求婚,时蕊的生存欲望更加强烈。   她要活着,她还欠他一个未来!   程迟重新戴上了口罩和手套,专注投入到手术中。   这一次手术,其他几位辅助医生和护士都能感觉到,他比任何一次都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紧张,汗水不时地往下滑,小兰一直在帮他擦,小芳在帮着递器具。   原来优秀的程医生早已名草有主了,虽然姑娘们都有些失落,但还是被这样美好的爱情深深地感动了。   手术成功了,大家情不自禁地为他们鼓掌。程迟摘下口罩,望着手术台上沉睡的苍白容颜,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那滑落下去的不是汗水,而是从他通红的眼眶里落下的眼泪。   -   来年春,时蕊在程迟的辅导下,参加了当年的高考,顺利地考入了B大医学院。   时蕊虽然已经22岁,但从外表却完全看不出与同学之间的年龄差距,这几年的光阴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九月初,徐一繁生日那天,他在酒楼里订了一桌,专程邀请了程迟。   当年程迟是高二参加高考的,所以比他们还小一些,但坐在一桌,他却看起来是最成熟的那一个。这种成熟不是老,而是源于这几年的高强度学习再加上提前步入工作岗位的历练,所沉淀下来的一种魅力。   徐一繁本来话就多,这一喝了酒,就更加放飞自我了:“我跟你们说,我那天在大一看到个好漂亮的学妹,简直一见难忘。”   吴明说:“能有多漂亮?比杨姿还漂亮?”   大家都知道,从前徐一繁老夸杨姿漂亮,所以他一提到漂亮学妹,大家自然而然就拿杨姿作对比。   徐一繁回想了一下,认真点头:“确实比杨姿要漂亮,那颜值,我觉得能担当咱们整个B大的校花。”   贺旭嗤一声:“你就吹吧!”   大家都不信,徐一繁急了:“你们不信自己去看,我那天还特意打听了,她叫时蕊。要是不漂亮我把这盘子吃了。”   贺旭:“好啊,明天组队去围观,顺便带上盘子,非要让你吃了不可。”   徐一繁:“我带你们去,谁怕谁?”   “闲得慌?”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大家闹哄哄的争论,是一直沉默不言的程迟。   徐一繁看他一眼,突然一笑:“老程,我跟你说,我知道你眼光高,杨姿你都看不上,但那个学妹肯定能入你的眼,要不一起去撩一撩?”   程迟喝了些酒,脸颊有些泛红,他眼皮子懒洋洋掀起,低醇的嗓音带着冷意:“你撩一个试试?” 第68章 终章   程迟在大一的第一堂课,全场爆满,无一人缺席,甚至有其他年级,其他系的学生跑过来蹭课,只为一睹他的风采。   程迟穿着一件白衬衣,黑色的西装裤熨烫得笔直,宽肩窄腰,比起从前略显单薄的少年,他如今的身材比例更加完美,气质更佳,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睿智的男人魅力。听他讲课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怪不得没人缺席。   这也是时蕊第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坐在他的课堂里,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尤其是听见同学们在讨论程迟有多帅,有多优秀的时候,她的心里便升起一种骄傲,比夸她自己还要让她骄傲。   她双手捧着下巴,就那么痴痴地望着讲台上的人,学霸女孩生平第一次在课堂上因为花痴而开起了小差。直到程迟朝她看了过来,她才惊觉自己走了神,特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很快,时蕊的手机里来了一条消息。   ——不好好听课,在想什么?   时蕊索性也很诚实地回答他——在想你啊!   程迟看到她回的消息,抬头看一眼坐在前排正红着脸看手机的女孩,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卧槽,程教授是笑了吗?妈呀,这谁抵挡得住?”   “对,你没看错,他是笑了,我觉得他是在对我笑诶,我心都要化了。”   “拜托,不要太自作多情好吗?”   下课后,时蕊走出教学楼,并没发现身后有几个男生在尾随她。   徐一繁指着她的背影,低声说:“就是她。”   贺旭打量着时蕊的背影:“可是看不到正面啊,看背影倒是不错,不过很多女生的背影都会骗人。”   “想看正面还不简单,上啊,再粗暴一点,直接撩啊。”   他们正要准备行动,时蕊却突然往教学楼背后的树荫下跑去,树下立着一个男人,他摸了摸她的头,互动很是亲呢。   那不是程迟吗?   几人闻到了八卦的气息,很有默契地地停下了脚步,躲在了拐角处,探着头往那边瞅。   “我们走吧。”时蕊对着程迟甜甜一笑。   “不急,我想……”程迟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露出来的几颗脑袋。   “怎么?”时蕊奇怪地看着他。   “我想吻你。”不等她反应,程迟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唇。   “卧槽!”   “卧槽!”   “卧槽!”   三脸不可思议。   “程迟不是向来不近女色吗?这咋就吻上大一学妹了?”   “我现在确实对这位学妹感到好奇了。”   虽然教学楼背后这个位置相对来说比较隐蔽,周围也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在学校里,时蕊捂着红透的脸,很难为情地小声说:“干嘛突然这样?被人看到怎么办?”   见她害羞了,程迟笑了,情不自禁又将她搂进怀里,唇畔贴着她的耳际,哑声说:“我没忍住,其实,在课堂上我就想了。”   没过几天,关于程迟的绯闻不胫而走,甚至还有人在论坛里贴上了有女人进出程迟公寓的照片。虽然看不到女人的正面,但同学们发扬福尔摩斯的精神,还是很快把时蕊的身份扒了出来。   “真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啊,太有心机了吧。”   “是啊,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去勾引程教授,为了走捷径真的不折手段哦。”   同学们说得很难听,时蕊并不在乎,可程迟很在乎。他不能允许别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侮辱,于是直接在论坛实名跟贴,贴出了结婚证。   这下子论坛彻底爆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把当年B大附中的贴子转了过来,包括篮球赛场上时蕊送花献吻,以及程迟在升旗台表白的贴子。   “原来男神早已名草有主了,他们早就是一对了啊。”   “虽然很酸,可是他们真的好相配啊,男才女貌。”   “而且程教授竟然是为了女友来学医的,这是爱得有多深啊?酸了酸了。”   自从公开了关系以后,时蕊跟程迟在学校里也就不需要再遮掩什么,索性大大方方地牵手。   男神已经结婚,不能再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于是同学们转而去关注男神的爱情。   “今天上课,程教授看了时蕊32次。”   “两个人眼神交流了13次。”   “程教授对她笑了8次。”   “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同学们并不知道的是,虽然两个人已经领了证,虽然时蕊偶尔也住在程迟的公寓里,但两个人并没有住在一起。   从时蕊下手术台开始,程迟就迫不及待想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是他这些年的梦。但考虑到做完手术时蕊的身体还比较虚弱,需要恢复,姚青怕程迟正值血气方刚,没轻没重,就提议延迟婚礼,两个人暂时不住在一起。   程迟懂姚青的顾虑,即便她不说,他也不会那样做。时蕊在他眼中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他呵护她都来不及。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间。   但他实在怕后面会有什么变卦,所以坚持先去把证领了。至少她已经成了他法律上的妻子,这让他踏实一些。   这大半年时蕊恢复得很不错,去做过几次检查,基本各项指标都正常了。于是他们把婚礼的日期定了下来,就在元旦。   B市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圣诞前就已经积雪了。离婚礼还有两天,程迟与时蕊买了些酒菜,去见了赵蓉和时怀。   时蕊做完手术以后,程迟给他们买了一套公寓,他们一直住在B市。   虽说结婚的事情他们不再反对,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的,毕竟当初答应也是迫不得已,怎么甘心?所以见到他们去,也没给程迟好脸色。   时蕊自然很了解自己的父亲和奶奶,既然来见他们,自是早有心理准备。硬着头皮无视他们的不满,和程迟两个人把菜拧到厨房,自己动手做了一桌菜,然后连哄带劝地把他们拉到餐桌上。   程迟为了时蕊,收敛了所有的脾气,拿出晚辈该有的态度:“爸,奶奶,我和蕊蕊决定元旦举办婚礼,你们是她最重要的人,希望你们能来,我们很想得到你们的祝福。”   养大的孙女要出嫁了,还是嫁给从前他们极力反对的人,赵蓉除了舍不得,更多的还是生气。   “还想得到我们的祝福?不骂你就不错了,你竟然拿给蕊蕊做手术的事情当交换条件,这不是逼我们吗?”   时蕊扯了扯赵蓉的衣袖,小声喊:“奶奶。”   赵蓉看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现在就护着他了?你们证也领了,婚礼也要办了,他这事情做得让人生气,我说他两句你就心疼了?奶奶养大你容易吗?”   程迟亲手给赵蓉和时怀倒上了酒,端起酒杯,十分诚恳地说:“奶奶,爸,我不能没有蕊蕊,所以逼不得已,您要是生气,骂我一通,打我一顿都可以,但还请一定要来参加婚礼,我不想蕊蕊留遗憾,不开心。”   风雪呼啸着拍打着玻璃窗,赵蓉叹了口气:“打你骂你有什么用?呆会儿有人又要心疼了。”   闻言,时蕊看了程迟一眼,程迟也正看着她,目光暖暖的。   赵蓉突然又无奈地笑了起来:“算啦,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谁让你救了我家蕊蕊的命,不过你以后要是敢欺负蕊蕊,我可饶不了你。”   后来赵蓉拉着时蕊到房间里,又说了很久的话,程迟一直在陪时怀喝酒,时怀是个闷葫芦,平时有什么话说不出来,酒后话要多些。   时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一直以来冷漠寡言的父亲说:“对我女儿好一点。”   婚礼的一切事宜都是程迟在安排,他神神秘秘的,一点儿细节也没透露,到了婚礼当天,时蕊身为新娘,连举办婚礼的地点都不知道。   化好妆,换上了婚纱,上车前她甚至被蒙上了眼。车子大概行了半个小时,她的心也忐忑了半个小时。   停车后,她被人从车上抱了下来。她熟悉他的味道,是程迟。   看不见导致她没有安全感,下意识便抓紧了程迟的衣服,不安地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程迟看着自己美丽的新娘,神情温柔,却并没有回答她。   走了不知道多远,他终于把她放了下来。   周遭一片安静,只有风雪的声音,可以确定是在室外。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来到她身边,轻声问她:“蕊蕊,准备好吗?”   是姚青的声音。   时蕊下意识抓住婚纱,有些紧张,深深吸了口气,才点了点头。   接下来,她感觉到姚青在解开蒙住眼睛的白纱。白纱落下的那一瞬间,掌声,欢呼声,音乐声响起。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时蕊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这是B大附中的操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条红毯从她的脚下一直延伸到升旗台,红毯两边是她最熟悉的同学们,童佳佳,谭茜,杨晓君,元亮,吴邵州……,还有和蔼可亲的老师们,孙平,罗雪……,大家脸上全都挂着祝福的微笑,为他们真诚鼓掌。   而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站在升旗台上的男人是程迟,是她一生的归宿。   两个人站在红毯的两边,两两相望。学校的音响里,还在放着那首歌。   “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也是你……”   程迟拿起话筒,望着红毯尽头的她,张了张嘴,又几度哽咽,最后在大家鼓励的掌声里,才终于说出:“蕊蕊,我爱你!”   时蕊泪眼模糊地望着他,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她想起几年前,那个少年就是站在对面的旗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她表白:“时蕊,我喜欢你。”   岁月流逝,他们都长大了,可是都没有变,仿佛从几年前他站在那里表白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着这一天,从没有离开。   那些旧时光啊,从来都不曾被忘记。   旧时光里,少年的声音在回响:“蕊蕊,我会等你的,只要你肯朝我这边走来,无论有多慢,需要多少时间,我都会等你。”   他做到了!   谁说没有奇迹呢?   时蕊落下感动的泪水,突然提起婚妙,朝着升旗台方向奔去。那唯美的画面,像是勇敢的公主不顾一切奔向她的骑士。   程迟,谢谢你一直没放弃!   你努力了那么久,今天,换我向你走来吧!   旗杆上红旗在飘荡,除了老师和同学们,学校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们的见证。   从校服到婚纱!   从少年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我知道,我的故事并不完美,让你们哭过,笑过,感动过,就是我的收获。   感恩有你们的一路支持,我会加油,以后努力写出更好的故事。   ————————   接档文《你想要的统统都给你》,也会是一个比较温暖的文,喜欢的宝宝戳专栏收藏起来哦。   姚安死后,红遍了大江南北。   由她的遗作改编的大电影拿下了无数的奖项。   死后成名有何用?她死不瞑目啊。   一朝醒来,姚安回到6岁那年。   她从灾区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把他当宝贝供着,好吃好玩的都给他。   “乔森,你想要的我统统都给你。”   突然爱心爆棚,家人朋友感到十分诡异,问她为什么。   姚安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玩奥特曼的乔森。   因为他是未来可以让她大红大紫的国际名导啊。   大腿要抱牢,成名要趁早啊!   戏剧学院导演系的大一新生颜值很高,尤其以学生代表乔森独领风骚,碾压了表演系的一众小鲜肉。   可惜传闻乔森不近女色,疑似是gay,少女芳心碎了一地。   直到某天,乔森在舞会上众目睽睽之下拉走了为别人当舞伴的戏剧文学系系花姚安。   乔森将她抵在树下,喘息着,凉薄的唇擦过她的耳垂。   “我记得你说过,我想要的你统统都给我。”   “你想要的是?”   “你!”   姚安心里狂点头:给你给你,统统都给你!   众人:不是gay吗? 第69章 番外一颗糖   时蕊是从婚礼上溜出来的。   雪夜,B市。   三十七楼的公寓里开足了暖气,时蕊脱掉了外套,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玻璃窗前,俯瞰着整个城市。   今天是她的新婚夜,于是今夜的B市在她的眼中也变得有些不一样。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暖色的光从高高低低的建筑里透出来,映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宁静且温柔。   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帽子在雪地里行走。马路上的车辆也小心翼翼地减了速。   隔着一道玻璃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一幕被放慢了的电影,心里涌起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温柔与包容。   不急不躁,时光也慢下来了似的。   这一刻,多难得!   曾经她幻想过,她与程迟结婚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也暗自在心里做了无数次演习,可真正到了这一天,那一刻,还是好紧张,好乱,好不知所措……   尽管程迟已经安排得十分周全了,中间还是出现了不少的小状况。   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跟着她沿着红毯奔跑,结果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   到了父母上台的环节,时怀坐在轮椅上,表情很僵硬,面对司仪的再三邀请,他最终还是没有上来。   后来听赵蓉说,时怀几天前就打好了草稿,准备要说点儿什么。可真正到了那一刻还是紧张了,退缩了。   香槟在室外被冻成了冰,倒不出来,是元亮一路跑到最近的酒庄买了几瓶过来,大雪天跑得汗流浃背,拍着程迟的肩膀气喘吁吁地说:“兄弟,你呆会儿不好好跟我喝两杯都对不起我。”   后来在宴席上,他们车轮战式地敬酒,其中以元亮和吴邵州,还有一个叫徐一繁的闹得最欢。时蕊已经喝得有些醉了,还不肯放过她,甚至把她当年一口气喝掉一瓶堆花酒的事情搬了出来,力证她深藏不露。闹得童佳佳和谭茜她们也要来凑热闹,非敬她不可。   时蕊招架不住,借口上洗手间去透口气。   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站了没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叫她:“时蕊!”   女人踩着高跟鞋向她走来,她披着一头栗色的长卷发,化着淡妆,身材高挑,气质很好。   女人已经走到她面前,见她一脸茫然,笑着说:“怎么?不认识了?”   “你是……喻薇?”几年不见,喻薇的穿着打扮成熟太多了,所以刚才她一时没认出来。   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聊了一会儿。   喻薇已经从戏剧学院毕业了,她在大三的时候就已经跟经纪公司签约,如今偶尔接戏拍,从配角到主角,也算是离她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姜敏听从家人的意思,报了幼师,如今在一家幼儿园里当老师。听说刚去的时候被一群小魔头吵得近乎精神分裂,现在已经磨得没脾气了,也慢慢摸索到了经验,和孩子们相处起来容易了许多。   过去的恩恩怨怨似乎都已经在岁月里烟消云散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真是又幼稚又天真,又可笑。   “时蕊,你恨我吗?”   喻薇生得漂亮,由于长年跳芭蕾舞,气质很好,她仰起头的时候,下巴到脖子的弧度很美。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脸颊泛着红,添了几分性感。   时蕊摇了摇头,释然一笑:“那时候我们都不懂事,不过是孩子罢了。”   喻薇也是一笑:“时蕊,看到你现在好好的,我真的很高兴。你也许不知道,你离开的那一年程迟他有多拼命。我从前确实很喜欢程迟,但那段时间让我真正意识到,你在他心里已经无可取代了。”   时蕊没想到,关于她离开以后程迟的状态,最后是喻薇讲给他听的。   喝光了酒杯中的酒,喻薇笑着,由衷地说:“时蕊,恭喜你,嫁给了一个那么爱你的人。”   时蕊看着她,笑着说:“我相信,你也会终将遇到属于你的真命天子。”   喻薇歪着脑袋,点点头:“对,我也相信。”   后来时蕊返回到宴席上,发现大家都喝得有些醉了,元亮他们甚至还扬言要闹洞房。   时蕊是真的被他吓到了,所以在与程迟交流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之后,她先溜走了。姚青亲自开车送她回到公寓之后,又返回酒店去招呼宾客。   此时酒店里还在推杯换盏,时蕊站在三十七层,享受着喧闹过后的宁静。   她一直以为,结婚这一天一定是她一生中最珍贵,最难忘的一天。可当她回想她与程迟走到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今天却不是最刻骨的。   曾经有很多事情都还在她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从他们在火车上的初遇,到军训那一夜的牵手;从那个暴雨天的一把雨伞,到程迟的那首《专属味道》;从手机里的哥哥,变成她的英雄;从旗台上那声“我喜欢你”,到紧张到不能呼吸的初吻;从无奈的分别,到今天的“我爱你”……   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但如果要说哪一件是最刻骨的,却不是今天,大抵应该是她上手术台的那一天吧。   那天他们都面临着一道坎。   一面生,一面死。   一面是在一起,一面是永别离。   程迟当时一定承受着难以想像的巨大压力,他跟自己去赌,跟命运去赌。如今时蕊不敢去设想,如果当时赌输了,会怎样?   还好啊,他们赌赢了!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的,可更多的幸运还是程迟这些年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努力换来的。   此生能被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爱着,大抵也无憾了吧。   十一点刚过,门锁响了。   时蕊回过神,惊觉自己已经在窗前站了很久。   元亮他们不会真的来闹洞房吧?时蕊有点紧张,挪着小碎步躲在了窗帘背后。   她不是一个很能开玩笑的人,元亮他偏偏又玩得特别开,要真让他来闹,她可招架不住。   隔着窗帘,她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门关了,有钥匙放在茶几上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朝着房间这边走了过来。   似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程迟推开房间的门,一眼便看到了窗帘下的那双脚,光滑纤细的脚踝,可爱的拖鞋。   他扯开了领带,脱下西装放在一边,走了过去,扒开窗帘把时蕊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是一直在等我吗?”他问。   时蕊望着他,点了点头,转而觉得她的点头很有歧义,又很快摇了摇头,傻傻的。   她觉得自己有时真的好蠢,明明最高学府都能考上,可是一站在他面前,脑子就当机了。   程迟弯了弯唇,头低垂下几分:“到底是还是不是?”   房间里没有开灯,来自窗外的月光暗淡而暧.昧。时蕊能闻见他身上带着很浓的酒气,让他的声音也平添了几分撩人的磁性。   她答非所问:“宾客都散了吗?元亮他们该不会来闹了吧?”   程迟清咳了一声,随即又淡淡一笑:“放心吧,我已经把他们打发了。”   “怎么打发的?”元亮可没那么好打发。   “红包加自罚喝酒。”   时蕊抬起头看他:“那你喝了很多?”   “不少。”顿了顿,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我不会允许别人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时蕊觉得他这话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心跳快了好几分,耳根子也烧了起来。   “我……我去洗澡。”   她紧张到都磕巴了,闭着眼睛就往浴室里面冲。然而等她洗完才发现,没有拿睡衣或浴巾。   果真,又犯蠢了。   耳朵贴着浴室的门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有水声,是程迟在另一个浴室洗澡。   她轻轻将门打开,确认他还在洗,这才蹑手蹑脚地光着身子走了出去。拿起睡衣正准备穿,外边浴室的水声却突然停了,下一秒就传来了开门声。   来不及穿上睡衣了,时蕊情急之下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佯装睡着了。   听见脚步声朝床边走来,身后的位置沉了一下,她一动不动,心突突地跳着,实在好紧张。   程迟上.床后拉了下被子,愣没拉动。见时蕊把自己裹得像个蚕甬似地,不禁觉得好笑。   时蕊听见他又下床了,没一会儿,耳边传来嗡嗡声,头发也被一只手温柔地轻轻顺着。   他在帮她吹头发。   “头发得吹干了才能睡。”他说。   时蕊趴着,一动也不敢动,但吹头发的过程却让她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头发吹干后,程迟放下吹风机,又拉了一下被子。   这一次倒是拉开了,然后,他愣住。   他是看到了什么……   背后突然一凉,时蕊反应过来,忙又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连头都蒙住了,被子里面传来她的声音。   “刚才洗澡忘记拿睡衣了,出来的时候刚想穿上,然后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了,我就只好这样了。”   她语速极快,带着抓狂的意味,程迟听笑了。   时蕊在被子里听见他笑了,急了:“你还笑?都是你。”   程迟盘着腿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这样子害羞,不想笑话她,又完全忍不住。   “蕊蕊。”他轻唤了一声。   时蕊扭了扭身子,拒绝回应。   程迟怕她在被子里把自己闷坏了,强形扒开被子,露出她的脑袋。   “蕊蕊,我们是夫妻。”   时蕊将整个脸都埋在枕头里:“人家不好意思。”   程迟觉得自己的小娇妻害羞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故意凑她耳边逗她:“那你是预备新婚夜把我凉在一边吗?连被子都不分我一半啊?”   听他这么一说,时蕊也意识到自己是有点不对,于是不吭声了。   程迟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那,你陪我说说话总可以吧?”   过了一会儿,时蕊低低地答:“好。”   程迟满意地躺了下来,将她连人带被地搂住,手指把玩着她的发丝,感叹道:“蕊蕊,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啊。”   是啊,终于!真是很不容易啊!   他幽幽地说:“感觉像梦一样,不太真实。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梦?”   时蕊缓缓抬起头来,侧过脸来看着他。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暖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洒满了星星的银河,这条银河里藏着旧时光里的酸苦与风霜。   “不是梦!”她说。   见程迟看向她,她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这不是梦!”   程迟,不用怀疑,这是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与坚守啊!   两个人对视着,彼此眼底的情绪都变得有些复杂,不是单纯的害羞,也不是单纯的欲,里面还有对彼此的感恩与疼惜。   “蕊蕊!”他声音沙哑,低头试探着,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几句谈话之后,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羞了,觉得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所以她接受般地闭上了眼睛。   程迟受到了鼓舞,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蕊蕊,我想……要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又开始更番外啦!   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考虑到两人确实历经千辛万苦才在一起,在一起就结局了,还没怎么甜,所以就在番外撒撒糖吧。   欢迎大家来磕糖啦!   番外更新不定时!有灵感就更。 第70章 番外两颗糖   来年春,小两口陪着时怀和赵蓉返回了老家。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念旧,虽然老家的房子不好,而且邻里间有时也难免有矛盾,但毕竟住了几十年,也是有感情的。   他们在B市住不习惯,要回来,时蕊也就尊重了他们的意思。   邻居们都知道他们是为了给时蕊治病才离开的,而这一去就是一年多,杳无音讯,大家甚至猜测时蕊已经不在了,可没想到她如今竟然健健康康地回来了,而她那个几年不见的男朋友竟然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大家纷纷上门来,借着关心慰问的名义来八卦。   张奶奶:“蕊蕊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现在身体好了吧?”   由于家里太久没人住,到处都是灰,赵蓉临时擦了几张板凳请大家坐,笑着说:“是啊,蕊蕊的病做了手术,已经好了,而且,去年考上B大了呢。”   王奶奶:“哟,蕊蕊真是争气,学习搁下那么久,还能考上B大,真了不起。”   赵蓉也很自豪:“是啊,我家蕊蕊从小学习就好,我们在她学习上都没操什么心,全靠她自己。”   李叔叔:“蕊蕊天生就是学习的料,哪像我家儿子,打啊骂啊都没用,气死人了。”   张奶奶:“话说当时蕊蕊的病挺严重了,县医院完全没办法,没想到去了B市就治好了,还是大城市的医生医术好啊。”   赵蓉把烧好的开水端过来倒上,笑着说:“蕊蕊的病啊,是我孙女婿亲自给做的手术。”   几位惊讶地看了眼正在与时蕊一起打扫屋子里的程迟:“蕊蕊结婚了?”   赵蓉也坐了下来:“是,结婚了,去年年末结的。”   王奶奶:“真看不出来啊,你家孙女婿这么年轻,就这么能干了。”   赵蓉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骄傲:“小伙子聪明,他现在不止是B大附属医院的医生,还是B大的教授呢。”   “哟,不得不了得了。”   时蕊听见外面的谈话,忍不住扬起了唇,抬头去看正在扫墙角蜘蛛网的程迟。   他的老公真的很优秀啊,所以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当初奶奶是反对得最强烈的,如今接受倒也接受得快,就连时怀的心态也变了。   在B市的时候,程迟曾经托骨科专家看过时怀的腿,但得到的结果是,能站起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虽然结果不乐观,但他不再像从前那么自卑和压抑,很坦然就接受了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这会儿也能坐在院子里笑着跟邻居们聊天了。   也许对他来说,让女儿嫁给前妻的继子这种事情都能接受,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一只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程迟戏谑地笑了笑:“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喽?”   时蕊挑衅地抬着下巴:“你敢?”   程迟眯起眼,威胁地靠近她,低低地说:“你说我敢不敢?”   他当然敢了。   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些画面,让时蕊脸红,她磨蹭着挨近他,小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搂住他的腰:“哥哥,你最好了。”   他的小妻子很会撒娇,每次她这样子,他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哪怕是在床上,他恨不得将她揉碎的时候,她一求饶,他都不得不克制着,温柔再温柔。   一辈子被她吃定的感觉。   他叹了一声:“乖,扫天花板灰尘大,你先出台,这里留我来打扫。”   “哦。”   时蕊听话地出去了,程迟一刻也没有休息,不嫌脏不嫌累,等把里里外外打扫好,身上那件白衬衣也脏得不能要了。   时蕊打了温水,亲自拧了毛巾给他擦脸。   “我自己来吧。”程迟说。   时蕊却固执地捏着毛巾,非要亲手给他擦。她一点一点擦着他脸上的汗渍,心里有点心疼。   她的老公啊,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大概还从来没有这样干过活。然而他到了这边,他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更让她感动的是,他考虑到她的感受,没有记恨父亲和奶奶当初的阻拦。他愿意爱屋及乌,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   程迟看出了她的心疼与内疚,捏着她拿毛巾的手,低着头小声说:“你要是心疼我,晚上就好好补偿我。”   时蕊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瞪他一眼。程迟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邻居们看着他们,笑着说:“小两口的感情可真好。”   下午的时候,赵蓉铺床,说被褥放家里太久,都潮了。程迟二话不说就拉着时蕊出去,买了好几套被子,床单,被单什么的。   家里有一间闲置的屋子,平时用来放一些杂物,那里面有一间小木床,以前都没人睡,当晚赵蓉把那间房整理了一下,把那张床也铺了起来。   “蕊蕊,我跟你说啊,小夫妻回娘家是不能睡在一起的,这是规矩。”   时蕊哦一声,偷偷看向刚走到门口来的程迟。   程迟无奈地靠在门边,一脸郁闷地看着她,心道,这是什么破规矩。   然而哪怕是破规矩,他们也得遵守。   晚上,两人各自躺在房间里,都毫无睡意。   时蕊望着窗外的夜空,这是家乡的夜空,上一次躺在这张床上望夜空,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那时她和程迟根本就看不到未来。   事实证明,真的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啊!   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是程迟发来的。   ——老婆,我睡不着。   外加一个委屈瘪嘴的表情。   时蕊翻了个身,笑着回——那就听听歌,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听歌也睡不着,我想听点儿别的。   ——听什么?   那边过了许久,回了三个字——听你喘。   外面传来水声,是赵蓉在倒洗脚水,她还没有睡。   时蕊脸红心跳地盯着那三个字——胡思乱想什么呢?睡觉!   赵蓉关门了,整个院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程迟单手枕着脑袋,一只手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笑意温柔。   ——老婆,我想抱着你睡。   ——不行。   ——我就抱抱你,又不干别的,我换了环境真的失眠。   其实时蕊习惯了缩在他怀里睡觉,突然跟他分开睡,她也很不习惯。更何况程迟哪里在这样的房子里睡过,会失眠也实在正常。   真是挺难为他的,到了她娘家,又苦又累不说,睡不睡不好。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他就又来了一句。   ——算了,不为难你了,睡吧。   他这语气,是生气了吗?   时蕊越想越睡不着,心里担心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起身打开门,轻手轻脚朝他的房间走去。   程迟那间房的门锁是坏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安安静静。   他是睡着了吗?   正当她准备悄悄地来,悄悄地去的时候,却突然被一只手往里一拉,于是整个身子扑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到底还是不忍心老公我独守空房。”程迟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热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侧,痒痒的。   “才没有。”时蕊做贼心虚,明知父亲和奶奶都已经睡下了,但还是怕被他们发现,下意识挣扎,却被抱得死死的。   “别走了,就在这里睡。我保证,我就抱抱你,什么也不干,真的。”   时蕊确实贪恋他的怀抱,也舍不得跟他分开,考虑了一下,妥协地低低说:“那你要说话算话。”   “嗯,说话算话。”   结果两个人刚刚躺下,程迟还没来得及好好将她抱住,就突然听到咔擦一声。   床塌了!   幸运的是,人没事。两个人尴尬地刚爬起来,就听见外面也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怎么了?”赵蓉披着衣服,二话不说就推门进来。   看看那已经塌掉的床,再看看傻傻站在旁边的两个人,她觉得她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本不该在这个房间里的时蕊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到自己奶奶一幅了然的表情,时蕊知道她误会了,想要解释:“奶奶,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算了算了。”赵蓉挥挥手,看看时蕊,又看看程迟,“都回蕊蕊房间睡吧,反正我们家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也不需要忌讳什么了。”   临走时,赵蓉还小声地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   时蕊:……   程迟:……   时蕊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明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那张床太旧了,木头已经朽了,承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而已。   “都怪你。”时蕊轻轻捶一下程迟的胳膊。   程迟捏住她的粉拳,点点头:“是是是,都怪我,是我想抱你,想跟你睡。”   “你还说!”   “好,我不说了。”   时蕊红着脸回房间,走到门口,回头对着还立在原地的程迟说:“愣着干嘛?难道你要站一夜?”   程迟笑颜绽开,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回了房间。   阖上门,他低声在她耳边说:“这一次是得了奶奶批准的,也是你叫我来的哦。”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时蕊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低头时,唇角忍不住泛起甜甜的笑。   不过,这一次虽然得了允许,但两个人因为有了先前的尴尬,这会儿躺在床上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搞笑的是,程迟上.床之前还特别检查一番,看他的表情,对这床的质量也表示有点担忧。   两个人像两具僵尸一样僵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并没有睡着,之后程迟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挪向她,手臂靠近,然后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就很好了。只要有彼此有身边,两个人都很心满意足。   迷迷糊糊中,时蕊听见他说:“老婆,还是你的被窝比较软呀。”   第二天,他们刚刚起床,正准备走出去,就听见时怀在外面询问昨天晚上是什么声音,然后赵蓉就把事情告诉他了。   时蕊顿在门口,与程迟互看一眼,特别尴尬。硬着头皮走出去,接到时怀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更是恨不得打得地洞钻进去。   吃早餐的时候,时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又说:“家里的床是年成有些久了。”   时蕊猛咳起来,差点儿被一口稀饭给呛死,程迟忙放下筷子,帮她拍背。   吃过早餐,程迟就和时蕊去了一趟县城,买了几架新床回来,顺便还买了冰箱,空调,电视,洗衣机,凡是他们能想到的,该置办的都置办了。   送货的人把小货车停在村口,几个人一一把东西搬进去,那阵仗引得好多人围观。   “哟,赵大娘,你们家买这么多东西呢。”   “还装空调啊,你可是咱们村第一个装空调的。”   程迟他们去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赵蓉和时怀,所以当东西搬进去的时候,他们也很意外。   收到街坊邻居们羡慕的眼神,赵蓉看着时蕊和程迟说:“你们也真是,买这些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这又不是买萝卜白菜,随随便便就买回来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虽然嘴上埋怨,可赵蓉还是藏不住心底的那丝虚荣感,见大家都围在他们院子外,看着搬运工搬东西,忙着招呼道:“大家都进来坐吧,都别站着了。”   于是三三两两地都进来了,其实都是想看看,到底买了些什么东西。   程迟还给家里牵上了网线,时怀和赵蓉虽然不会上网,但是可以看看网络电视,比家里老化的闭路电视强多了。   “哟,这电视可真大啊,画面真清晰。”   “这洗衣机也是全自动的呢,以后赵大娘可以不用手洗了。”   “时怀,赵大娘,你们真享福啊,蕊蕊出人头地了,这蕊蕊的男人也是人中龙凤,你们怎么不干脆就在B市住着,肯定比老家舒服啊。”   赵蓉叹道:“蕊蕊他们给我们买了一套房子在那里,但是我们老了,在大城市里住不惯,还是想回来,想你们啊。”   听听,这大城市的房子说买就买,这得多有钱啊。大家眼底的羡慕更浓了。   当晚时怀心情好,还留了几个邻居在家里喝酒,把珍藏了几年的堆花酒都拿了出来。   时怀感叹道:“当初本来也说,等蕊蕊结婚的时候,把这些酒拿出来喝的,现在喝也不晚。”   “爸,您可别再喝醉了。”时蕊小声提醒他,她还记得那一年他喝醉了酒精中毒,大冬天倒在地上的事,后来幸好还是程迟来得及时,把他送进了医院。   时怀笑着说:“放心吧,我就是高兴。”   赵蓉想想没有下酒菜,就让时蕊去村口那家卤肉店切点卤肉,程迟说陪她一起去。   到了卤肉店,看到卖卤肉的人,她愣了愣,对方也愣住了。   她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家隔壁那位与姚青一般大的赵红阿姨家的女儿,也就是她的老同学。   时蕊记得她高中毕业以后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当时可风光了,赵红也很得意。可是她现在怎么在这里卖卤肉呢?   赵红女儿系着围裙,满手是油,尴尬地看着她:“时蕊,你回来啦!买卤肉吗?你们先等等啊。”   她逃也似地转身就走,没一会儿就叫来了一个三十多的男人,帮他们切了卤肉。   时蕊回来后,在饭桌上无意间提到她,才听李叔叔说起原委。   “她当时不是嫁给了那个开旅行社的吗?可那人结婚后对她并不好,甚至还家暴,她身上经常带伤。后来实在受不了,就离婚了。现在正跟谢卤肉家的大儿子处着呢,那个也是离婚的,还带着个八岁大的儿子。”   难怪,时蕊还奇怪,赵红一向喜欢热闹,这一次回来怎么一直没见到她出来呢。依赵红那个爱攀比的性子,如今会觉得没面子吧。   晚饭时,时蕊和程迟也喝了一些酒,吃过饭后,他们一起去江边散步。   时蕊想起赵红一家,感叹道:“命运真是一个未知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样子。”   程迟捏了捏她手心:“看着我。”   时蕊转过身去,看着他。   程迟神情变得严肃,一本正经地说:“命运虽然很未知,但是如果有目标并坚定地朝着那个目标走的话,你会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   也对,当初他们完全看不到未来,是程迟的坚定和努力,硬生生开辟了一条通往幸福的路。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他让她崇拜,让她信服。   酒后的时蕊脚下有些软,她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程迟知道她有些醉,蹲在她面前说:“我背你。”   时蕊顺从地爬上他的背,享受着他背着她走在江边,湿润的江风拂面。   “蕊蕊。”   “嗯?”   “叫哥哥。”   时蕊将红红的脸蛋贴在他背上,乖乖地唤了一声:“哥哥。”   程迟心里暖化了,觉得适当给她喝点小酒也挺好,真乖啊。   走到那块大石头旁,他把她放下来,抬起她的下巴,低磁的嗓音说:“叫老公。”   时蕊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上前一步,搂住他脖子,甜甜地笑:“老公!”   “乖!”程迟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