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易先生回家吃饭 作者:因酱 文案:   1.易先生挑食挑出厌食症,有了周可可以后,好了   什么都吃,包括她   2.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周可可从不刻意隐瞒自己的已婚身份,某次外出直播时偶然看到易寻的照片,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啊,老公~”   弹幕一片欢快:“明明是我老公!”“也是我老公!”“同一个老公!”   周可可当时没有解释   同一年,她陪同易寻出席了他公司的年会   镜头扫到易先生时,荧幕前的吃瓜群众惊掉了下巴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叱咤商界的高冷男神,动作极其小心地为女孩擦去了鼻尖上的奶油   ——先婚后爱,入口即化小甜文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婚恋 甜文 主角:周可可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Coco Choo   秋日的午后,阳光把落地窗前的鱼骨地板铺满。   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奶香,“滴答滴答……”烤箱的计时齿轮一圈一圈转动,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响。   透过玻璃箱门,可以看到里面烘烤着一盘金灿灿的黄油曲奇,它们正在缓慢地膨胀,变得松软。   周可可在烤饼干,她是不小心睡着的。   暖洋洋的奶酥味飘满整个房子,她歪在沙发上打盹,梦境也变得香甜。   梦里的雾气一点一点散开,那个男人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好看,因为年龄增长的缘故,轮廓变得更深刻了些,气质愈加难以言喻、令人着迷。她看到那张雕刻般的薄唇轻启,听见他的声音:“可以跟我结婚吗?”   十几年未见、几乎陌生的男人,在重逢的当天,向她提出了这样突然的要求。   “啊……”周可可的心情复杂而迷茫,有惊讶,也有疑惑,还有……一丝丝激动。   男人则比她从容得多。   他彬彬有礼,不急不缓,看出她的犹豫后,他轻声道歉——为了他的唐突且轻慢。   在这之后,接他的车来了,她站在原地,心思奇异地用目光送着他离开。   整个梦境,荒诞无稽,充满了蒙太奇的调调。   但最莫名的不止于此,在车驶离前的一刻,那个男人降下了车窗。   如施舍般地最后问了她一遍:“结吗?”   周可可望着那张淡漠的薄唇,忽然就像魔怔了似的。   “结!”她一边猛点头,一边拔腿追过去。   男人对她笑了,那张漂亮却冰冷的脸庞终于有了表情,立刻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   “叮——”烤箱发条转停的声音响起,以一股极强的穿透力,把周可可从梦中叫醒。   闻到曲奇充分烘焙的味道,她睁开了眼睛,回归现实世界,思绪钝钝地躺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五分钟后,她起了身。   被阳光暖和过的地板上留下“咚咚”的脚步声。   她走进房间,来到柜子前,弯腰拉开了抽屉。   抽屉很空,不需要翻找,就可以看到那本鲜红色的小册子在里面静静躺着。   她伸手拾起,翻开了封页,一张合照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姑娘笑意盈盈,眼睛弯得浑然一色,几乎看不到眼白。   旁边的男人虽然表情没那么生动,但气质比他本人要温和得多,他真的很上镜,民政局的相机随便一拍,竟然都可以如此好看。   照片的下页印着这对夫妇的名字。   周可可,易寻。   那不是梦。   周可可用拇指轻轻抚摸着结婚证上突起的钢印。   她真的和易寻结了婚。   她跪坐在那里没来由地笑了笑,把证件放回去,这才去厨房看她烤的那盘曲奇。   -   曲奇烤得很完美,金黄酥脆,没有一丝焦糊的地方。   周父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它还未凉透,微温中带一点松软的口感在齿间被切碎,大颗的海盐粒滚过了舌尖,没品完他就愣了愣,接着又狼吞虎咽地连吃了好几块。   “慢一点,爸爸。”周可可担心他噎着,把装着红茶的保温杯推过去,提醒他喝水。   周光耀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匆忙吹开水面上的茶叶。红茶的温度刚刚好,入口微烫,却不会真的烫到,他“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下,一股异样的满足感充填了胃袋,也抚慰了味蕾。   一年多了,自从周光耀被警察从董事长办公室里“请”走,以涉嫌非法经营罪的名义接受调查以后,就一直住在看守所里。   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疗养院、高端会所,或者假日酒店,日渐消瘦的周老板,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如此惬意的下午茶时光。   “好吃吗?”周可可交扣着双手,看着父亲狼狈的吃相。   周光耀光顾着吃,嘴巴塞得满满的,腾不出空来说话,只能不住点头。   送食物给他,原则上是不太符合规定,但也许因为明天就是法院二审开庭的日子,看守所的警务人员在听到她的请求时,并没有为难。   周父终于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好吃,真好吃。”他又喝了口茶,表情彻底舒展开来,“比米其林厨子做的饼干还要好吃。”   说完,他自己倒有些疑惑,看看纸盒里残余的曲奇碎屑,不过是最平平无奇的烘焙点心罢了。他想着,也许是自己太久没有吃过甜食,所以什么都是好的。毕竟曾经财力丰厚如周老板,有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呢?   而周可可只是甜甜地笑:“你喜欢就好。”她伸过手,把台面上的纸盒揽到面前,仔细地收拾干净,想起来什么,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别多想,明天我会早到陪你的。”   “爸爸没什么,就是担心你。”穿过铁网,周可可的手被握住,周光耀面露羞愧之色,“易寻对你好吗?”   周可可低下头,看着他变得枯瘦、青筋虚浮的手背。   她这个婚,结得确实仓促了些。   一个月前,易寻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仍旧在脑海回响:“我听说了你爸爸的事,周可可,现在只有我才能帮你。”   所以,她那么轻易答应易寻,仅仅就是为着这个原因吗?   “他对我很好。”她拍拍周光耀的手背,“爸爸,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跟着爷爷住的那会儿,易寻常常来家里的面馆吃早餐,连爷爷也说他是个不错的人。”这些,倒没有一句谎话,她和易寻确实早早相识——不过,也只是早早相识而已。   周光耀的心里稍稍有了一丝慰藉:“那就好,是爸爸对不住……”   “时间到了。”外面有人敲门提醒,将他的抱歉打断。   周可可回头看了看,起身。   “放心吧爸爸,我过得很好很好。”   她将保温杯拧上了盖,提起空饼干盒,展开细楞楞的手指在空气中挥了挥:“走啦。”   -   周可可走出看守所的大门。   阳光依然明媚,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迎着灿烂的光线,额头边缘一圈毛茸茸的发丝变得半透明。   看守所的位置处于偏僻的城郊,回去的路是一段长长的车程,她穿过空荡荡的车厢,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电脑。   车平稳地向前驶动,周可可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来回点划,屏幕中央放大的画面,赫然是中午烤的曲奇。   一直以来,她对父亲说的都是自己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实际上她已经瞒着他偷偷做了几年的美食博主。   刚留学那会儿开始的,最初也只是随手上传了几个做烘焙的小视频,断断续续积累了一些粉丝,当时想的是做着玩玩,没想到如今父亲出事,它成了自己的糊口来源。   视频剪辑完毕,再抬头时,窗外已经不是宁静的郊外风景,车穿行在繁华的闹市街头,缓缓驶入公交站台。   她背起书包,下了车。   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太阳分明还挂在天边,灼着人眼。   小区门前的保安早已认得她的脸,远远看见她从雨幕里走过来,忙不迭地举着伞一路小跑:“我送您到楼下吧?”   “这么小的雨,不用。”她笑着摆摆手,看到对方为自己刷了卡,又补了句,“谢谢。”   雨虽小,发丝还是打湿了一点,凉凉地荡在额头上。   周可可出了电梯,摸摸自己的头发,寻思着到家正好洗个澡,今晚早点休息,明天的庭审想想也是枯燥而冗长的。   一边想,一边进了玄关,思绪在视线定格的那一刻中断。   周可可扶着鞋柜站住,眨了眨眼,定睛再看。   一双纤尘不染的男士皮鞋整齐地放在那儿,和她的拖鞋并排摆着。   她静了片刻,把鞋换上,走进屋子。   边往里走,边试着叫那个名字:“易寻?”   “哗哗”的水声早在她开门发出响动的时候静止,并未被她察觉到。   所以,当男人裹着浴巾开了浴室门后,她浑身僵硬地后退了一大步,手里的背包掉在地板上。   “咚”。   鲜活的肌肉轮廓,隐隐约约的人鱼线,以及那张被水汽浸润后,蒙上了艳色的脸,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周可可一时转不过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则对她的反应置若罔闻,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卧室的窗外,眼神稍显迷茫:“下雨了吗?”   周可可意识到他是在说她的湿发。   而他自己的头发也是**的,刚洗过澡,湿润的黑发柔顺地贴在头皮上,往下淌着水珠。   一缕水痕沿着他的下颌落下,滑过那颗突起的喉结,再往下又流到了哪里……她没敢追着看。   “周可可。”直到他忽然开口叫她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光顾着想入非非,都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刚想着说下了小雨,眼前一晃,她愣生生地抬头,看见一只手朝她招了招。   “过来。”易寻是这么说的,但没有等她挪动脚步,他就从架子上拿下了毛巾,走到面前,轻轻地裹住了她的脑袋。   第2章 Coco Choo   周可可呼吸凝滞。   毛巾贴着头发,摩擦发出了声音,在耳边沙沙作响,也不是特别大的音量,却让人耳道轰隆隆的,不自觉就攥紧了手指。   她呆呆地看着男人,对方的目光则专注地停留在她的头顶上,他的动作称得上仔细,也轻柔。那一双修长的手臂落在她的眼帘里,他很瘦,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腕骨有鲜明的起伏,像是小标宋里的横折钩。   “去哪里了?”他一边帮她擦着头发,一边问,声音似有似无,好在这一次她没有走神。   “我去看了爸爸。”她定了定,想去要过那毛巾,他“嗯”了一声,没有给,慢慢地帮她擦干了,顺带着还照顾了她的耳朵,揉得她神经突突地跳。   他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很是自然,一举一动无不在提醒周可可,他们现在的关系。   她已经是易太太。   这样温柔的动作,在夫妻之间,确实是再寻常不过。——如果这不是领证一个月以来,身为丈夫的易寻第一次回家的话。   那天他几乎是刚领完证就走的,原本也没有这么着急,只是碰巧那几天天气恶劣,次日出差俄罗斯的航班临时取消,便匆匆忙忙地改成了当天最后的那趟红眼航班。她目送他上车,再见面,就是今天了,他真的好忙。   倒没有怪他的意思,周可可心想,其实她以为他会回来得更晚。   头发已经擦干,他的动作却没有停下,那一双手按在她的耳侧,近似捧住了她的脸。   他这时才移下视线看她,灼灼的,以至于她与他对视的瞬间,眼前化开了一圈看不见的热气,肆意蒸腾。   “易寻。”被他这样看着,周可可叫了他的名字。   易寻又“嗯”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惫懒。   她的眼睛是圆圆的小鹿眼,钝钝的眼角看上去有种无害的天真感,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就是这样看似怯生生的眼睛,面对男人的注视,一点儿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十分坦然、直勾勾地与他对望着。   直到房间里的手机响起,他才松了手,先一步挪开了目光,转身过去接。不出意料是工作上的电话,对面应该是助理之类的人物,一连串的汇报砸过来,他在空隙中偶尔给出一点指示。周可可留在原地回味半晌,摸了摸挂在了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   易寻再出房间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边往外走,边系上了西装上的那一粒扣子。他高且瘦,剪裁合体的衣料穿在他的身上,没有哪一处不熨贴。   “要出门吗?”周可可迎了上去,看见他头发还未干透。   “去公司加个班。”他简短回答,抬手开了表,想了想,给出一句话,“你早点休息。”那意思,就是晚上不回来了。   她没说什么,像那天送他去机场一样,把他送到了门外,还想跟着下楼,被一只手推了回来。   “回去吧。”易寻的手只是轻轻拂过,并没有蕴含什么力量,还是让她听话地后退了两步,他则连头也没回,径自走入了电梯里。   门徐徐合上,她才缓缓抬起了手,看清掌心里多出的那样东西。   一枚袖珍的套娃,圆滚滚的脸蛋,咧着红红的嘴,笑得开心极了。   -   一晃,又到了清晨,新的一天依旧阳光明媚。这样的天气,总让人疑心,夏日并没有要完全离开的意思。   周可可醒得很早,平静地洗漱、检查背包。而当她下了楼,已经有人在小区门口等候了。   “易太太,早。”穿着职业装的漂亮女士带着陌生的称谓走上前来,她盯着对方精致的妆容看了两秒,有了印象,这是一个月前遇见易寻时,陪同在他身边的美女秘书袁满。   “易先生已经在路上了,他担心路上会堵,就先过去。哦对了……”车汇入早高峰的道路中,袁秘书微笑着从前排递过来一只温热的纸袋,“易太太,您还没吃早餐吧?”   “我……”周可可还停留在对易寻特意派人过来接她的惊讶中,思绪没跟上,说话有些结巴,“是没吃,唔……”   她打开背包给对方看了看:“我自己带了三明治。”   五分钟后,袁秘书忍住吮手指的冲动,抽出纸巾,怔怔地看着只剩下零星几粒面包渣的手心。   “我还在减肥。”她小声地提醒着自己,回味了一下刚才的那只三明治。   烤得微焦的小麦面包,煎蛋介于溏心与半凝固之间,生菜叶子甜津津的,似乎是加了沙拉酱,但是完全不腻,煎培根的味道也很柔和,丝毫不觉得咸,只有四溢的香味更加浓烈。   配料明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偏偏就不知不觉,几大口吃得精光。   抚摸着充实的胃,袁满很后悔刚才提出交换早餐的建议。   她本来是好心,特意从星级酒店的厨房里打包了点心,想让这位小姑娘吃点好吃的,现在看来,她的举动何止多余。   “易太太,这是您自己做的吗?”忍不住回过头去,问了一嘴。   正在安静地吃蟹黄包的周可可,抬起头:“是我做的。”说完她和气地笑了笑,“汤包真好吃,谢谢你,袁小姐。”   袁满也笑了笑,一转头,就暗暗地给了自己的脑门一下。   -   周可可在法院的台阶前下了车时,易寻已经在门前等待开庭,律师站在他的身边,面色严肃地与他低声交流。   看见她来,那律师短暂地迟疑了片刻,表情变得更加凝重。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易寻也发现了她。   “可可。”可能是隔得远,听不太清楚,他叫她的名字,没有带上姓。   周可可踏上高高的台阶,最后几步是小跑的,到了他的身边,被他伸手轻轻拉到屋檐下,避开直射的阳光。他手指略烫的触感顺着手背而来,一晃,就放下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向身旁的律师:“你继续。”   周可可默默地听着专业人士并不乐观的看法。   其实她心中多少有数,父亲这个案子上诉成功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即使易寻花重金给他请了沪市最有名的律师。   他是实打实地做了错事,又正好赶在了风口上,让法官抓住,竖了个典型。   庭审一直持续到下午,当庭作出了宣判结果。   二审雷打不动维持一审的原判:有期徒刑六年,罚款数亿。   周可可走出法院的大门,天边的火烧云正灿烂得耀眼,她恍惚觉得,自己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易太太——”刚上了车,那位刚才还在庭上力挽狂澜的精英律师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这里有几个地方需要您签字。”   “好。”她顺着打开的车窗接过文件,从背包里抽出签字笔,笔尖落下徒劳地划了两道,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弄坏了笔尖的滚珠,出不了墨。   周可可怔了一怔。   “对不起,稍等。” 她手忙脚乱要去包里继续翻找,这时,一支漆色的钢笔递到了眼前,她才浑浑噩噩地接住,动作利落地签了字。   “谢谢。”人走后,车开动,周可可慢慢缓过劲儿来,转过头对易寻说。   那支钢笔份量不轻,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她转动了一圈,发现上面镶了钻,原来是周光耀很喜欢的一个奢侈品牌。她递还回去:“给。”   易寻没有接,他连表情都没有动,淡漠地直视着前方。   “你拿着吧,以后还能用得到。”   周可可又愣了愣,但既然他这么说,她就没跟他客气,直接收进了包里:“好。”   “呲啦”一声,背包的拉链轻松地合上。在这之后,车里的空气,慢慢沉淀下来,安静了。   易寻是隔了一段时间才开的口。   “后悔吗?”他这句问话,没什么铺垫,周可可听在耳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女孩疑惑地扭过头,问他。   此时,司机刚把车开进了加油站,车门一开,下去跑到店里的柜机前刷卡。她的目光追逐了他几秒,消失在便利店的玻璃门后,易寻倒是自始至终没撇过头,而只看着她,然后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跟我结婚,后悔吗?”   第3章 Coco Choo   后悔?   周可可眨巴了几下眼。   这回她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在顾虑这个,确实,当初在提到结婚的时候,他承诺过要帮她。   再转回头时,她的眼神变得认真了起来,背着光,脑袋周围一圈茸茸的头发变得金黄。   她说:“我很感激你。”   单纯的女孩子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察觉对方寂静的目光,深沉而幽远,带着审视。   她接着说下去,语气坦然且真诚:“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安逸,爸爸也会在看守所里受苦。”   遇到他的那天,她住的合租屋刚被查处清退。   周光耀则一直关在看守所里,被严格控制亲属探视,那里的条件甚至不如真正的监狱,一年多里,她仅仅被获许见过他两次。   周可可仰着脸想了这些事,好像都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我知道爸爸的案子很棘手,你为他做了很多我做不到的事。”她真心实意地说完这些,白净的小脸上很自然地浮现浅浅的梨涡。   此刻,易寻眼中的情绪倒有一点叫人看不清,他眉头微微发皱,明亮的双眸盯着她的脸看,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周可可努力想解读男人的眼神,正要开口再说点有力的话,脸颊一热。   易寻忽然捏住了她的半边脸。   力道也不重,与其说捏,不如说是触碰,似乎仅仅是想了解她的手感怎样。   “诶?”她猝不及防地被这个动作弄乱了阵脚,全然没了刚才对他娓娓诉说时的不慌不忙。   易寻看着手指下的皮肤由无瑕的白瓷转为瑰丽的玛瑙,迅速地向四周蔓延开来,眼底也放射出柔和的光芒。   少顷,司机一溜小跑回来,发动了车。   两个人早已各自坐好,相安无事,只是其中那个谁,脸上的黄昏余晖还未散去。   车重新上了路,车里的气氛再度变得平静,周可可抚了抚被他捏过的地方,转过头去看窗外倒退的风景。   司机先是送她回家,在参加过大半天的庭审之后,易寻还要再回公司继续工作。   周可可见识过这个男人如此高密度的工作安排,对于他年纪轻轻就跻身国内一线企业高管行列的事,也就不再奇怪了。记得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他的名字,看到媒体盛赞他是“投行巨子”、“点石成金”,殊不知这赞誉背后,他承载了多少压力。   “今晚还是不回来吗?”下了车,她站在车前没走,转过身敲了车窗。   徐徐落下的防弹玻璃后,易寻答非所问:“你爸爸的事,放心。”他说,“终审有更好的律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可可有点羞愧地解释。   他说:“我知道。”言语间淡笑了一下,“你先去吧。”   周可可挠着头回了家。   偌大的屋子里静悄悄,与过去一个月里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她按过一排按钮,把灯打开,略暗的室内立刻笼罩上了一层温暖的光线。   日光一点一点落幕。   厨房渐渐飘出了香味。   周可可把搅好的蛋液过了筛,门铃响了起来,是袁满在楼下按铃。   “这是易先生干洗过的衣服,我给送过来了。”怀抱一大捧防尘袋,脚踏十公分高跟鞋的袁秘书,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笑,没有推辞进门喝口水的邀请。   “啊,易太太,这是什么茶?”天气闷热,袁满坐下来接过递来的冰水杯猛喝了一口,瞬间就被那股幽香的清甜给治愈了,低头去看杯子里澄澈的浅色茶汤,“您连泡茶都这么好喝……”   “蜜桃乌龙,”周可可站在旁边笑笑,解释,“只是现成的瓶装饮料。”   “这样吗……”袁满反应过来自己拍错了马屁,可能是受了早上那只三明治的影响,她这杯瓶装饮料居然喝出了现煮茶的高级感。   也就很不好意思地说起正事来:“呃,易先生要我跟您说一下,他明天要出差,还要等一阵子才回来。”   刚回来,就又要走,这新婚结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袁满转达消息时忐忑不安地观察周可可的反应。   然而对方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面色寻常地抱起沙发上那叠衣服,往衣帽间走:“袁小姐不着急回公司,等我一会儿,有件事想麻烦你。”   -   银盛企业的高层会议室,一行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   这些人个个衣着光鲜,都是在公司中担任要职,有几位,还是互联网上专业领域内备受尊敬的大V。但看着他们的脸,袁满几乎就能猜到刚才会议上发生了什么。   她这位上司向来不是个会留情面的人,轻描淡写几句,就能说得人面红耳赤。刚入职那会儿她还会本着拉拢人的目的,偷偷安慰被他骂哭的李总、王总之类的,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面对一群濒临崩溃的领导,微微欠了身,就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去。   她推开会议室的门,男人正独自坐在主席位上喝杯中的咖啡,那是她两个小时之前倒的,多半已经冷透。   “您晚饭一直没吃,饿了吧?”袁秘书提着保温袋上前。   易寻摇摇头,甚至没有扫过一眼:“不用。”   她踏出一半的脚步收回来。   老板这个人,平时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吃得就不太多,心情不好的时候,干脆连食欲都没有。   袁满赶紧说明:“是太太亲手做的,让我给您带过来。”   这一回,易寻抬起了头。   “她做饭?”他放下咖啡杯,皱起眉毛,“家里的阿姨呢?”   “打扫工作还是正常做的,只是太太比较喜欢自己下厨。”袁秘书胆战心惊地解释着,“您要不尝尝她的手艺?”   易寻一阵沉默,她连大气都不敢提,直到对方伸出了手:“给我。”   袁秘书空着手心有余悸地出去了,把门轻轻地合上。   空旷的会议室连脚步声都有回音,洗过手回来的易寻静静坐了一会儿,打开了那只保温袋。   里面是有隔层的,冷热分开,他从里面把食盒拿出来,热菜还烫手,甜品下则垫着晶亮的冰块,暴露在空气中后,迅速结了一层霜。   周可可做的就是很家常的几样小菜,茶碗蒸、煎肋排、烤青花鱼,配的蔬菜是水煮过的西兰花,淋了一层透亮的酱汁,还有一小碟萝卜干下饭,并不算多丰盛,加上那一盅冰镇绿豆沙,刚刚好够吃饱的份量。   易寻拿起筷子,夹住了一块排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袁满走出办公室,迎面看到Boss走过来。   “您吃好了?”她伸手接过食盒,一掂就愣了神,那袋子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这该不是全给吃光了?   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老板一顿吃下过这么多的东西。他实在是挑食得可怕,连从日本专程请来的大厨现做的料理,都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她忽然意识到这不该是惊讶的时候,正了色,退到一旁为他打开门:“明天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辛苦了。”易寻径自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几步过后,却转过了身。   袁满忙不迭迎上前:“易先生?”   -   周可可这天睡得迟,洗完澡趴在了床上,还是放不下手机。   因为昨晚上传的曲奇饼干视频,她的粉丝们大吵了一架,为烤曲奇能不能用高筋面粉这种事争得不可开交。   曲奇的配方多是低筋面粉,而她自己的习惯是用高筋面粉,再用加量的黄油来中和面粉的筋性,这样的饼干口感会非常脆,只是对技术的掌握要求严格了一点,不那么容易成功。   她只好连夜写了个科普,详细说明了两种配方各自的利弊。只是正经科普发出去没什么人看,大家普遍对吵架更感兴趣,弹幕越积越多,密密麻麻让人眼花,她逐渐支撑不住浓浓的困意,进入了梦乡。   天气晴朗,第二天,窗外依然是亮得那么早。   周可可睁开眼,思绪处于半醒的状态,但一见到枕边黑发浓密的脑袋,彻底清醒就只是半秒钟的事。   她浑身一个激灵,几乎要叫出声的一瞬,认出了这个倚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他身上还是昨天的衬衣,穿得整齐,睡得也规矩,好像就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躺下不久的样子。   她看着他并不怎么放松的睡颜,心跳渐渐回归平缓。   男人睡得确实不沉,在她刚数到第六根睫毛的时候,那对浓密的羽扇就随着紧拧的眉心徐徐展开。   稀薄的晨光中,两个人再一次对视了。   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情形的周可可,问他话的语调小心翼翼的。   “你不是,要出差吗?”   第4章 Coco Choo   易寻没答。   他的瞳孔是平静的湖,一圈波澜不起,她愣生生的样子在水面形成倒影。   接近一分钟的时间里,他都维持着这个状态一动不动,静静地打量着她的脸,周可可在这道直白的目光注视下,圆溜溜的黑眼珠从中间慢慢转向了左边,一会儿后,又转向了右边。   脸上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一想,不放心地抬手摸了几下,好在并没有收获,人却更不知所措了。   她开始困惑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沉,一个大活人进了房间,在她身边躺下,都没能让她惊醒,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困境。   他这样光盯着人不说话,实在是挺让人紧张的。   无措地等了好久,对方还是没出声,她只好更加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易寻?”   “嗯。”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只是视线依旧定格在她的脸上。   “那边出了点状况,”他回答得心不在焉,嗓音微哑,说了半句,后半句隔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临时取消了。”   “噢,这样吗?”周可可听到他说话,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猜测他是刚醒,人还有点懵,所以还不太在状态。她关切道,“没关系的吧?”   易寻说:“没关系。”   “那就好。”周可可咧开嘴,顺势就坐了起来。   被子缠绕在胸口,在她熟睡中无意被揉成了团,她挣扎了好几下才从中解脱,然后无辜地搓了搓头发,对身旁的男人道:“我先起床了。”   “啊。”刚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捂住了胸口。   差点儿忘了自己还真空穿着睡衣。   顾不得注意对方的表情,周可可窘迫地把自己遮掩着,蹿下了床,灰溜溜地跑进洗手间里。   好尴尬,好尴尬……   她不敢去看自己红透的脸蛋,站在镜子前扎了头发,把牙膏挤了,闷头刷牙。   刷着刷着回过味来,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没有太大的必要,毕竟他已经是她的……   -   “老公。”   其实,那天刚领完证,周可可就这么叫过他了。   脆生生,甜津津。这样的形容好像是在吃阿克苏的冰糖心苹果。   她当时处于脑子很热很热的状态。   ——要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答应结婚。   她的本意是,既然结了婚,那就早点适应这份新的关系。   然而,这一声叫出口,别说她自己,连易寻也是惊讶了一下。他这种一向风平浪静、反应寡淡的人,吃惊的模样看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周可可感受着易寻的情绪震动,寻思着,既然大家都这么不习惯,那还是慢慢来的好……   毕竟,他们十多年没有过交集,一见面,就结了婚。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应该算是闪婚?   再加上,经过易寻这一个月的出差,充分冷静之后,周可可逐渐琢磨了过来。   当初愣头愣脑去跟人家领证的她,真的好大胆。   再见面,这句“老公”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偶尔面对他的时候,她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怕怕的。   看来要真正适应他,还需要时间。   对于对方来说,应该也是如此?   那么,易寻应该不会介意她刚才那副防色狼似的样子吧……周可可自我安慰地如是想。   -   洗漱完毕,她一头钻进了衣帽间,把衣服穿好。   折回房间时,易寻正起了床,站在视野宽阔的窗前扯松了领带,卸下袖扣放在边桌上。   一转身,就看见了从门后探头探脑的周可可。   “我做早餐给你吃,”女孩腼腆地扶着门框,试探着道,“好吗?”   “好。”易寻顿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转回身去,继续解衬衣的纽扣。   刚解开一颗,他再次回了头,跟她说一声:“我先洗个澡。”   “哦,哦哦。”   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得呆呆的周可可,如梦初醒,像阵风般地消失在了门口。   水声响了起来。   烤箱也开始“滴答滴答”地工作。   她洗了一把新鲜的秋葵,均匀地涂抹橄榄油,洒上粗盐,送进预热好的箱内烘烤。   在等待它们脱水变干的时间里,她把苹果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又研磨了一点松子仁,与小虾米一起混入蛋液中,用玉子锅煎成蛋卷。   做完这些,虹吸壶里的水已经烧得差不多,她往里倒入研磨好的咖啡豆粉末,轻柔地搅拌。   易寻擦着头发走进餐厅,穿了一身白灰搭配的家居服。   早餐刚好上桌,周可可背对着他,举着微单调整好角度,“咔嚓”来了一张。   执行完美食博主的职业习惯,她回过头来,对着他一笑:“可以吃了。”   易寻过去坐了下来。   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坐在这里吃早餐,尤其对面一起吃饭的人不是生意上的合作对象。   他端起手边的那一小杯黑咖啡,淡淡的柑橘香扑鼻而来,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咖啡壶,忘了是谁送的礼物,反正家里的阿姨不会使用,没想到它还会有被拿出来见光的一天。   他垂下头,细细啜饮。   周可可“咔嚓咔嚓”地吃着苹果,她喜欢把它切得极薄,这样吃起来口感会变得更好,她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的男人,有一种很亲切的熟悉感。她十一二岁的那会儿,就经常叼着苹果坐在面馆的一角,看他吃东西。   当时他还是个身型单薄的漂亮少年。   如今骨架健硕了不少,肩膀变得宽阔,不再显孱弱,人看上去倒是似乎比以前更瘦,她在想,这是天生的体质还是之后没有好好吃饭。   估计是前者,因为,他现在明明吃得很好,胃口还不错的样子。   “这是什么?”结束了早餐,易寻把空盘收进水池,看到周可可背对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只圆圆的小罐子。   “芋泥盒子。”周可可双手托住罐底,给他看了一眼透明盖子下的内容。   她从冷冻室里拿出冰袋,与罐子一起打包装好,语速慢慢地向他解释:“前几次见到爸爸,他总说心里面很苦,吃点甜的东西应该会好吧?”   易寻听着,视线探索着她唇边浅浅的梨涡,无论里面盛着什么样的情绪,它看起来好像都是柔软的。   “我出去一趟,送过去就回来。”当她说完了这句话,他跟了上去,拿过她手里的拎袋。   “开车送你。”   -   从城中到城郊,绕开交通拥堵的路段,直接上绕城高速,车程便被缩减了不少。   周可可捧着芋泥盒子坐在副驾驶上,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远远看见了看守所熟悉的蓝色屋顶。   导航自动播报结束,易寻将车在路边停稳,他这辆银闪闪的阿斯顿马丁,开到这样的地方,多少有些惹人注目。刚下车,就有警员迎了过来。   “又是你啊,小姑娘?”对方都已经记得周可可了,她之前来过很多次,周光耀那会儿大部分时间里是被禁止探视的,而她总是自己独自一人,锲而不舍地来这里碰钉子。   在与易寻领完证的第二天,她没抱太大希望地又来了这里,想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爸爸,结果,在填完表格以后,她十分顺利地被放了行。   这次来,周可可身边多了个易寻。   警员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气质不俗、一看就是身价不菲的男人,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周光耀犯的那个事称得上严重,牵扯了不少人进去,因而曾经有过往来的朋友个个避之不及,只为明哲保身,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昨天回来以后,情绪有点不稳定。”警员在前面领着路,顺便提了两句,“还跟人起了点冲突。”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周可可为自己的父亲抱着歉,心里沉重了几分,却没办法怪他。   二审的判决昨天刚出,他心情不好并不奇怪。   已经在看守所里熬了一年又三个月,对他来说,可能接受判决,直接入狱才是一种解脱。   一会儿见面她也没信心能给他足够安慰,让他振作,“尽人事,听天命”,类似的话她翻来覆去已经不知说过了多少次,他一定都听腻了。   “我很快出来,你坐在那里等我就好。”整理了情绪,站在窗口前拿起了笔,周可可边低头填表,边安顿易寻。   手中却是一空。   他抽走了她手中的笔,连同面前的表格。   “我帮你送进去。”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落下,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第5章 Coco Choo   周可可坐在等候区的后排座椅上,一双手的十个指头,被她自己来回掰了个遍。   易寻已经离开了有一些时间,提着她做好的甜品,去看了她的父亲。对于里面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她心里完全没底。   同是混迹生意场,周父自然很早以前就知道有易寻这号人。   但不妨碍在知道自己的女儿突然和对方结了婚后,他有多么震惊。   昨天在法院里没能说上话,只能遥遥对望一眼,当时周光耀看他们的眼神简直了。   周可可心不在焉地玩着手,直到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   “爸爸?”当周可可被领进探视间,看见的,是一脸笑容的周光耀,和和气气地在对易寻说着些什么。   一抬头见了她,他亲切地招手:“可可,来。”   周可可疑惑地走了过去,在易寻的身边坐下,瞥了一眼放在台面上的那只芋泥盒子,它被吃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她的心情有些奇异,扭头与身边的男人对视一眼,再回过去看自己的父亲。   “好吃吗?”每次都不放心,要这样问一下。   “好吃啊。”周光耀笑着点点头,仿佛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就是太少。”   周可可立刻有了种“啊,确实”的感觉:“那下次我……”   “下次想吃炸鸡了。”父亲接过她的话头,目光很柔软。   “好的。”周可可愣了一愣,把脑袋点了又点,轻声重复,“好。”   她跟着易寻出了看守所。   他帮她提着背包,一直到了车前,帮她开了门。   “谢谢。”周可可受宠若惊地坐了进去,忽然想到这个“谢”字不应该仅仅包含一层涵义,接过包的同时仰起了脸来,“我好久没看到爸爸笑了。”   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过去一年多里,每当她见到父亲,这个男人始终都是消沉而颓唐,脸上肉眼可见在迅速苍老。   尤其在她结了婚这件事上,无论她怎么安慰,周光耀都难以消除悲观的心绪。   可能是易寻说话天生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吧。   她不也是在他几句话后,就中了邪似的与他直奔了民政局?   胡思乱想之际,易寻的手掌盖在了她的头顶,拍了拍,把她仰视的姿态轻轻抚落下去。   他的手机是在这个时候响的,离得近,周可可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容易就认出是袁秘书。   “易先生,卡慕的人与我们约的是今天下午,但是金翻译忽然肠胃炎去医院挂水,公司里其他能说法语的翻译这会儿都在外地,傍晚之前赶不回来。”   袁满的声音尽量镇定了,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出她有一些慌张,易寻听得却漫不经心,手掌仍然停留在周可可的头顶,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仿佛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对方汇报完毕后,空气静了一刻,他没什么情绪地道:“那就取消,另约时间。”   他挂了电话,周可可头顶上的重量也随之消失。   等她回过神来后,车门已关上,易寻从另一边上来,发动了引擎。   “是法语吗?”周可可想了半天,抿了抿唇,转过头去,“我可以。”   易寻侧头过来看她。   一被注视,她又有点不可避免地紧张,垂眸眨眨眼。   他帮了她很多,她也想为他做一些事情。   “我在法国留了几年学……”周可可感觉自己日常对话还是没什么障碍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读的商科。”   那是周光耀之前一直计划把自己的独生女培养成接班人,所以想办法送她出去读了MBA。周可可抗拒归抗拒,课程还是老老实实地啃了下来。   所以,即使涉及到一些专业词汇,应该也难不倒她?   易寻的目光慢慢离开,他面朝着前方,沉吟了片刻。   然后,拿出了手机。   “不忙取消。”在给袁满重新打过电话交代之后,他开车上了路。   周可可蓦然感到一阵轻松,长吁出一口气,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面小镜子。   察觉到身边的人不经意的视线,她吐了吐舌头,放下海绵饼:“我化个妆。”   还好包里带着这些东西,平时可以不怎么注意,遇到商务场合,还是上点妆比较礼貌。   易寻对此态度倒是淡淡然:“没有必要,这样就很好。”   莫名的,周可可从他这句话捕捉到那么点恭维的意思,即使不能更委婉。   她的脸眨眼变烫。   “只是稍微涂两下,”她低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以为脸上的红晕是腮红打过了头,对着镜子徒劳地抹了半天,唇角羞赧地上扬着,“因为我,我眉毛有些淡。”   袁满早早在酒店门口等待。   亮银色的阿斯顿马丁驶到台阶下,门童很有眼色地先她一步上前迎接,一打开车门,露了头的周可可让她着实小吃了一惊。   “易太太,也来了吗?”而得知女孩也要一起进去参加下午茶的时候,她更是“咯噔”了一下。   易寻则风轻云淡地领着人从她身边走过去了,留给她一头的雾水。   周可可没有多紧张。   端坐对面的大客户就是法国街头经常可见的老派绅士长相,为人随和亲切,再加上对方说话语速偏慢,她不用集中注意力都能听懂,翻译起来格外轻松。   交流顺利的同时,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也按照顺序被一样一样送了上来。   “这道拿破仑酥,味道跟我经常在巴黎吃过的一家小店很像。”前一秒还谈着公事,在品尝了头盘之后,那位客户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的点心吸引了过去,“就是酥皮的口感有微妙的差别。”   周可可听到这句话,有一个瞬间,都在发呆。   刚回国的那会儿,她为了解决经济上的窘迫,去过几个餐厅后厨,推销了她自己捣鼓的甜点配方。   这家酒店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回过神之后,她下意识地解释:“因为巴黎的那家使用快捷系统制作,这家酒店,用的是竞技类配方。”   周可可说话不自觉带着术语,对方倒是都听明白了,笑了笑:“怪不得更加美味,受教。”   看到他微笑着低头喝咖啡,周可可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不是随心所欲聊天的时候,赶紧转向了易寻:“安图先生刚才评价甜品的味道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我向他说明了原因。”   “嗯,”易寻并没有在意,桌下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按了一下,“放松,不用有压力。”   小插曲过后,下午茶还是在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临走前,法国人不吝惜地对易寻表达了欣赏,周可可也沾光被夸了好几句,正要扭头翻译,易寻直接上前和对方握了手,回过头对着她道:“我送送安图先生,你先去那边找袁满。”   “啊,好。”周可可瞪着眼睛转过了身,走出好远,还忍不住回头去看。   就在刚才他们握手的时候,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易寻说了句法语。   “谢谢。”虽然是最入门的词汇,但那发音过于娴熟纯正,让她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怀疑。   “结束了?谈得怎么样?”袁满终于等到她,心切地围了上来。   周可可点了点头:“过几天到公司签合同。”   “太好了。”袁满顿时松懈,喜滋滋地拿起了手机,写在备忘录上,做起相关的准备来,把周可可晾在了一边独自犯嘀咕。   “易寻他……好像也会一点法语。”周可可自言自语地小声琢磨。   被袁满听见了,一抬头:“易先生当然会,他从幼儿园就是国际学校读上来的。”   “什么?”周可可一愣。   她拧着眉头纠结了半天。   “那他应该不需要翻译吧?”   “嗯,用不着。”袁满并不理解她翻来滚去的心理活动,一边埋头继续打字,一边解释,“本来安排安图先生见面的是另一位老总,因为翻译临时有点问题,所以才要叫易先生来救场。”   “……”周可可彻底呆住,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声“可可”,从远处传入了她的耳朵。   易寻送过了客人,折回来找她。   周可可还没作出反应,袁满就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尽管她见证了Boss闪婚的全过程,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但头一次听见从易先生嘴里出来这么亲昵的称谓,感觉特别稀奇。   而周可可,心情复杂地绞着手指,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过去。   面对他漂亮得不像话的脸,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你,你为什么带我来啊?”   第6章 Coco Choo   后知后觉的难为情渐渐涌上了心头。   明明刚到法国的时候,靠着语言班学来的那点东西,各种与当地人瞎比划都没在怕的。现在,她反倒无助了起来,她刚才有几句语法用得不太对吧,他听出她有口音了吧?真是班门弄斧。   周可可有点慌。   站在袁满的位置,听不清女孩子纤细的音节勾勒出怎样的疑问。   她只看到易寻低头瞧着人家,手一伸,揽过女孩单薄的肩膀,往酒店外走了。转身的瞬间,依稀能看到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是笑。   “这家的甜品很有名,我想你可能会喜欢。”易寻柔声道。   周可可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她微微侧头,偷看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手。骨骼自然地弓起,微凹而舒展的指节线条宛如精工打造的艺术品。   “噢,是这样。”她有些呼吸不畅,心里“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如果不喜欢,下次我们换一个地方。”他又把头放低了一点,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   跟在后面没走几步的袁满简直看呆。   周可可则煎熬得不行,两人距离极近,再动一动,她的耳垂就能碰到他若即若离的嘴唇,她半边脸烧得通红:“没有,我喜欢。”   说起来,她一直没机会来这家酒店试试自己卖的那道拿破仑酥。   今天总算是吃上了,她给的配方分毫没改动,还得到了客人的好评,让她感到很开心。   “易先生,您休息一下,我来开车吧。”酒店门前,袁满追了上来,抢先接过了门童手中的车钥匙。   易寻没有拒绝。   周可可和他坐在后排,趴在窗框上看了会儿风景的功夫,一回头发现,男人竟靠在一旁睡着了。   她微怔着调整了坐姿,一时间,车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直到袁满把车开进地下的车位里,易寻还是没有醒。   周可可与探过身来观察情况的袁满,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昨晚下班比较早,听公司的人说,易先生是天快亮的时候才从公司走的。”袁满压低了嗓音道。   周可可木木地点了一下头,这样说来,他几乎没有睡觉,只有早晨在她身边眯了一小会儿。   以及,陪着她看完爸爸后,他好像是准备直接回家的,被她一多嘴,又往沪市的另一头跑了一趟。   袁满也附和地点了点头,忽然听到耳边的呼吸频率稍稍有了变化,一看,那双刚才还紧闭的眼,低低地睁开了一点缝隙。   “啊易先生,醒啦。”她关切。   男人微抬着眼皮,刚刚从浅眠中抽回了意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握起了他的几根手指。   “走,回家去。”周可可拉着他,摇了摇。   袁满见人醒了,便回头去拔钥匙,错过了男人眸中的微光变得凌厉的瞬间。   他几乎没经过思考,就反握了过来,把女孩窄而柔嫩的手掌捏在了手心里。   周可可脸还是红了红,但她顾不上害羞,就是想照顾照顾他。   想法是好的,然而等到脚落地,人一起身,她的脑袋立刻就撞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   闷闷一声响,周可可揉着额头懵懵地往上看。   易寻的另一只手预知了般地垫在车顶下,正护住了她,免于她的脑壳直接与坚硬的金属来个亲密接触。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心。”   “没事吧?”袁满闻声看过来。   “……我没事。”周可可故作镇定地与她道了别,同易寻走进电梯里面去,由衷地感到了丢脸。   这到底是谁照顾谁?   易寻的困意没有消退,回到家中,周可可去厨房调着冰茶的时候,他人等在客厅的沙发上,又一次睡了过去。   周可可动作很轻地把茶杯放到一旁,蹲在他的面前,观察了很久,他睡得越发熟,她不是很忍心再叫醒他。   还好,这个天还算暖和,沙发也足够舒适。   她凝神看了会儿他舒展的睡颜,蹑手蹑脚去拉上了客厅的窗帘,又找来条薄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次日清晨,袁秘书早早来接他去机场。   出差延后了一天,行程略显匆忙,周可可不声不响地等着易寻从房间里收拾出了箱子,一起乘电梯把他送到了楼下,目送他上车。   关上门后,车一时没有要开动的意思,车窗缓缓降下来。   周可可左看看右看看,沿着易寻投来的眼神,走了过去,站到他的跟前。   “忙完这一阵就好了。”坐在车里的男人这么跟她说。   “噢,嗯。”她应完声,意识到他的话中传递了一种安抚,很恳切地道,“没有啦,我不着急。”   她这么说完,易寻换了副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   这表情让周可可心里少有的怵了怵,她说错话了吗?   “还是有点着急的。”她急中生智地改口,发现易寻笑了。   他的手自窗后伸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抚:“我尽早回来。”   这句话如同立起了一个高高的Fg,几周后,周可可没等来易寻,倒等来了个不速之客。   她坐在书房里剪着视频,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就放下电脑走过去,一位穿着华贵、保养合宜的中年女人站在了门口,愣愣地盯着她看。   “你是谁呀?”   周可可也茫然地打量了对方好几秒。   电光石火,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   她脱口而出:“裴阿姨!”   裴真拧了拧眉毛,对眼前穿着毛绒家居服的陌生女孩毫无印象:“你认识我?”   “我,是我。”周可可把头发从两边分开,比划出一对麻花辫的形状,那让对方着实恍惚了好一阵子。   “你——”裴真总算反应了过来,指着她道,“哦,是你这个小姑娘啊!”   想不到,见到易寻的母亲,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那时,她带着易寻搬来宁静的小镇,周可可总是期待这对母子光顾爷爷的面馆。她还帮小姑娘梳过小辫子,漂亮阿姨身上散发的好闻香味,周可可到现在都记得。   “你爷爷身体还好吗?”接过周可可倒的水,裴真关心道。   “几年前糖尿病去世了。”周可可笑了一下。   当初刚遇到易寻时,他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爷爷好吗?”   周爷爷为人热心肠,在他们母子困难的时候,一度给过不少关照。   得到答案,易寻有过片刻的失神,然后盖住了她的手:“我很抱歉。”   当时她以为,这仅仅出自对一个小妹妹的关心,没想到,接下来他说的话才让人大吃一惊。   想得出神,裴真又问:“是易寻叫你过来玩的吗?”   “嗯,算,算是吧?”周可可瞧着对方的表情,发现了一个好像有点严重的问题。   裴真已经开始环顾四周:“他人呢?这孩子不像话,怎么把客人一个人丢在家里。”   周可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一时间很是害羞。   “没有啦,他出差了。”   裴真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奇怪。   周可可不得不实话实说。   “那个,其实……”   -   “周光耀的女儿啊——”易父一边感叹着,一边用好奇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周可可。   一年前,周光耀被逮捕的事,在商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当时可没人注意他还有个女儿。   餐桌下,易寻握住了女孩的手,出声提醒:“爸。”   “没事没事。”周可可打圆场,她并不介意这样的注视。   裴真把她叫来家里吃饭的时候,她也没有害怕,因为知道易寻今天就会回来,尤其是一打电话就得知,他已经下飞机了。   “真会胡闹,”裴真已经从震惊中稍稍缓了过来,嗔道,“先前你说过,要带个女孩跟我们见见,我怎么会想到,是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无辜地抿住唇。   易寻不动声色地在她手心里揉捻了一下:“我是认真的。”   这话没人怀疑,裴真还记得自己看到那鲜红的结婚证时,差点儿当场晕过去。   说话间,易父把斟满了酒的杯子,递了过来。   “我已经让司机下班了。”易寻没有接,言下之意是还要开车。   “直接留下来住。”易父的手固执地悬在空中,“平时一年都不回个几次家,难得回来就陪我喝两杯。”   周可可转了转眼珠。   “我陪您喝吧?”她见缝插针地讨好,眼看着易父一喜。   易寻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半路截住,要过了酒杯。   裴真赶紧把果汁放在了周可可面前,看模样已经是个“大姑娘”,而囿于固定印象,她怎么都还觉得是个小孩子。   这顿家宴,虽然有个戏剧性的开始,但总归算是融洽地进行了下去。   周可可是先回房间的,她新奇地坐在书桌前,拿起了摆放在上面的一张幼童的照片,正比对着脑海中浮现的模样,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照片里的人走了进来。   “你在看什么?”易寻轻轻关上了门,转过身来看她。   “我就瞎看看。”她站了起来,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向自己,忽然就有了种手不知该往哪儿摆的感觉。   说实话,来见易寻的父母,周可可完全没有怯场。   现在与他在卧室中独处,她反倒慌了神。   第7章 Coco Choo   房门紧闭,整个世界被隔绝在外。   易寻走近了她。   头顶上的灯光从他的前额,落到了身后,背着光,一小片暗影分割了他的脸,那对浓密的睫毛就变得更加毛茸茸。   周可可的脑袋随着他们距离的缩短而不觉抬起,他的眼眶下泛着胭脂般的红色。   那多半是酒精的作用,离得这么近,淡淡的气味传过来,周可可怀疑自己疯了,她竟然觉得这酒味好好闻。   也觉得他好好看。   “小学毕业的时候拍的。”易寻说完足足有两秒,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刚才看的那张照片。   周可可歪过脑袋看了他一阵子,转身把照片重新拿起,壮着胆子,举到了他的脸边。   “真的是你呀。”她的声音里透着男人不会听懂的小小雀跃。   因为在周可可看来,照片上双手抱着帆船模型的男孩,笑得活泼又可爱,有着感染力极深的天真烂漫。   难以想象,在短短数年以后,他长成身姿挺拔、容颜俊美的少年,就已初见如今孤傲清冷、不苟言笑的端倪。   这数年间都发生了什么呢?   易寻拿过了照片,把它轻轻放回她身后的书桌上。   她的思绪也因此打断,短暂消退的紧张感再度涌回了心头,一双忐忑的小鹿眼对着他,睁得圆圆的。   “早点休息?”易寻说。   “嗯。”周可可低低地垂下了头,如同被驯服了一般,乖乖地应声。   她跟在易寻的身后,走在这间不大的卧室里,来到了衣柜前。   他打开门,手掠过一沓沓摆放整齐的衣物,拿了干净的浴巾和睡衣,侧过头:“将就一下,明早就带你回家。”   “没关系呀。”她一点儿也不介意穿易寻的衣服,甚至有些喜滋滋的,想着从他手里接过,他却没有要给她的意思,双手捧着走在前头,领她进了浴室。   易寻开了浴室的灯和风暖,把手里的东西摆好,打开花洒调试了水温。   周可可在门前探头探脑,看着他拆了新的牙刷,似乎是还想替她挤牙膏,她红着脸走过去要了过来。   “我自己来。”   洗澡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周可可吹干自己的头发和小内内,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套着大号T恤磨磨蹭蹭地打开了浴室门。   易寻早已在客卫洗过了澡,此时他头发柔顺地坐在床边,膝上放了个小号的笔记本,正专心致志地看。   “你还有工作吗?”周可可迟疑着走向床边,担心是不是打扰了他,那笔记本已合上了,他随手搁到一旁。   “没有。”易寻一边说,一边起了身,去旁边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   “睡吧。”他给她让出了位置,说。   周可可小小地“嗯”了一声。   虽说之前有过共度夜晚的经历,而且也不是没在同一张床上躺过。   但是,在两个人同时都清醒的情况下要一起入睡,这还是第一次。   她能清晰地听到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屏着呼吸,拉开被子在床的一边躺了下来。   易寻从另一边上了床,他动作同样很轻,不过相比之下,更像是习惯使然的细致。   “咔哒”,开关被按下,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连门缝外都不往里泄漏一丝光线。   安静也就显得更加安静。   她慢慢地呼吸,感受着胸口一起一伏的涌动,努力让身体变得放松的时刻,也听到了身边男人的呼吸声。   两种频率彼此交错,不知不觉间,趋于一致。   “你可以过来一点,会掉下去的。”易寻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周可可差点儿真的掉下去。   她身体一歪,才发觉自己确实睡在床沿上,很边边的位置。   “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男人的手从被子下伸向她,一碰到她的胳膊,动作顿了顿。   滚烫的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袖子摸索过去,找到她的手,没多想就紧紧裹住。   “手这么凉。”他握着她软乎乎的手,捏了捏,仿佛在确认她的温度。   坐车过来的时候就觉得风大,天降温了。   “过来。”他又说了一遍,她才含蓄地朝他挪动了一点点距离。   “我不冷”三个字刚说出口,周可可的喉咙猛然哽住,男人倾身而起,一只手近似拥抱地从她身上掠过,撑在了枕边。   她瞬间被他禁锢在身下。   “扑通”,“扑通”……   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周可可呼吸骤停。   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触觉代替了视线,一阵温热的鼻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脸颊很近的地方。   “你在怕我?”易寻用一种微不足道的语气问她。   男人的动作意外的规矩,除了扣住了她一只手,他们几乎没有身体接触。   但周可可感觉自己快被他周身的气息淹没,濒临溺亡。   “还好,”她舔了一下唇,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很怕。”   “不是很怕?”男人追问。   “就是……”周可可努力组织着贫乏的词汇,“有一点点,没有很怕。”   她没说完,听见对方的轻笑声。   易寻扶住了她的肩,轻易地一揽,轮不着她叫出声,他就从她身上跨越过去,让两个人换了个位置。   “你……”周可可惊讶地被推到了他躺过的地方。   是暖的。   四面八方残留着男人的体温,柔软的被子瞬间将她裹紧,易寻抬手帮她把被子的缝隙掖好:“好点了吗?”   周可可又惊又羞地缓过神来,总算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冷。”她纠结地咬着嘴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   “晚安。”他把她裹成一个蚕宝宝,只露出一小圈脸透气,最后拍拍她的头,睡了。   次日早晨吃过了早餐,两个人便告辞着离开。   易寻应付着父母的挽留,周可可则回到了楼上的房间,去拿自己昨晚随手搁在枕头下的手机。   “嘭!”刚拿在手里,床头的笔记本就被她不小心带到,翻了下来,掉在地上。   周可可吓了一跳,这多半是易寻工作用的电脑,里面还有好多重要资料。好在床边铺着软软的毯子,笔记本摔出的动静不大,应该不严重。   她立刻捡起来掸了掸,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磕破的痕迹,还是不放心,又打开来看看能不能正常开机。   电脑就一直没有关,不等她按下开机键,屏幕瞬间点亮,光线投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她发出“咦”的一声。   “李炎?”   竟然能在易寻的电脑上看见他的新闻。   她歪着头读出照片上的标题:“捷迅董事长李嘉粲之子……”后面一排字她看不懂,大概就是投资的那点事。   新闻是普通的财经新闻,发布日期是昨天,周可可把电脑归回原位后没多想,易寻应该就是无意中点进了这个页面。   毕竟,她和那个人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那还是在父亲出事之前,周光耀一度把女儿的人生安排得妥妥当当,除了规划了她女企业家的道路,还精心给她挑选了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结婚对象。   那个对象就是李炎。   平心而论,他是个挺不错的人,比她大三岁,说不上年少有成,总归还是踏实肯干,说句在富二代中拔尖不过分,他子承父业是未来可期的事。   见过几次面,周可可对他虽然不来电,但是觉得这个人很好相处,反正拒绝了这个还会再来下一个,两个人就很默契地没直接表示抗拒,对父母暂且先敷衍着。   周光耀出了事后,这桩注定不了了之的婚约自然是提前走到了结局,周可可心里当然没什么感觉,   就在前不久,她还在路上遇到过李炎,停下来老朋友似的寒暄了几句,对方对她开展了新生活表示很高兴,并且坦承自己也拥有了正在谈婚论嫁的女朋友。   双方都对彼此真心诚意地表示祝福,气氛还挺融洽的。   这些事在周可可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过多停留。   她坐在床上等着易寻回来拿行李一起离开,很快就计划起了今天要在家拍摄的新内容。   “回去吧。”车在小区门前停稳,易寻送她回来后,还要去公司工作。   “嗯,我走啦。”周可可背着包下了车,关上门,迎面遇上了一直在等领导的袁秘书。   “易太太,早。”袁满发出热情的问候,没注意到对方表情中的异样,周可可和气地回答了她,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这是什么?”易寻刚换到后排就座,垂眸看到袁满递过来的一样东西。   烫金的外壳上系着柔软的丝带,看上去质感精良,装帧华丽,那是一份婚礼的邀请函。   他接到手里打开,看清里面的内容,眸中的光线闪烁了一下。   是他。   请柬内页赫然写着周可可的名字,向她发出邀请的准新郎在落款签名:李炎。   “等您的时候,保安转交给我的,说是昨天有人送来给太太。”袁满尽职地汇报完,耳膜忽然一跳。   在一阵清脆的撕裂声中,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后视镜,那张婚礼请柬,在男人手中变成了一堆碎片。   “不要让她知道。”他平静地结束了手里的动作,将那团碎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第8章 Coco Choo   “周小姐身边的那位,是李嘉粲的儿子,也在法国留过学,人比较低调,捷迅的员工都知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袁满还记得当初向自己的老板汇报时的情形。   他坐在靠椅上面无表情地听,那时没有人能猜得到他在盘算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也向您汇报……”袁满琢磨着老板的心思,还是说了,“除了周小姐之外,李炎好像还有私下交往的另一位女朋友。”   这本来不是她需要调查的内容,不过是无意中收获的小道消息。   同为女性,但对实际内情一无所知的袁满,当时就由衷地觉得,周可可很可怜,那个叫李炎的看着人模狗样,原来竟是个脚踩两条船的渣男。   如今也一样认为,甩掉他、转而与易先生结婚,是件明智之举。   只是这个渣男脸真大,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好意思送请柬过来,实在是让人膈应。   袁满内心默默对Boss的做法竖了个大拇指,一踩油门,开车汇入了沪市的早高峰。   -   “好啦,现在让我来试试这道栗子挞。”三脚架支起的相机前,对发生了什么浑然不知的周可可,捧着盘子,用叉子叉起了一小块食物送入嘴里。   画面中,女孩用心品味着口中的甜点,表情由期待变得惊喜,然后化为平静过后的享受,令人对这道栗子挞的味道更加好奇与向往。   “这个季节真的很适合吃栗子呢,用枫糖腌渍过以后,栗子更入味了,大家可以试试哦。”周可可说完,笑着低头又叉起了一小块。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厉害了,第一次尝试这道新食谱,就做得如此完美。   正要吃下第二口,玄关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啦?”看到正站在门前换拖鞋的男人,周可可从玄关柜后纳罕地探出脑袋。   一个常年出差的人能在这个点出现在家中着实少见,她原想着他不加班都是好的,没想到还能提前这么早回来。   “公司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易寻换过了鞋,迎面走进屋子里,目光扫过她身上绑着的格子围裙,表情放柔,“在做什么?”   一旁的厨房里,三脚架还支在那儿,栗子的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周可可嘴角刚才还翘翘的,这时却多少有些羞赧:“我在做甜品,顺便拍个Vlog。”   搬来易寻这里眨眼间有了两个月,最近的视频几乎都是在这间厨房里完成的,只是从来没被他撞见过拍摄现场。   “Vlog。”他听在耳里,轻声重复了一遍,嗓音带着某种磁场,令人的心小小地突了一下。   她做美食博主,他是知道的,一直都没干涉过。   “打扰到你了吗?”他问。   “没有,已经录得差不多了。”周可可努力让自己镇定,“要喝水吗?你先坐着等我一下。”   她扯着身上的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冒着冷气的冰块落入杯中,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周可可挤着柠檬汁,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   易寻并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厨房门前,神色淡淡地注视着她的动作。   “马上就好啦。”她以为他是口渴,立刻加快动作把水倒好,再回头时,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别处。   周可可也顺着他目光看去,瞧见了她刚才只吃了一口的栗子挞,一时间愣了愣。   “这是用糖水栗子做的,”她想了想,伸手从案台上端起来,走近了举高给他看,试着问道,“你要尝尝吗?”   栗子挞很甜,不像是易寻会喜欢的味道,所以她本来不打算邀请他吃的,担心会让他为难。但眼下,他似乎对它产生了一丝兴趣。   易寻果然点了头。   “好。”听到他这么应着,她笑了笑,便要转身去为他切上一片。   下一秒,男人俯身过来,握住了她举着叉子的手腕。   在女孩失神的瞬间,他低下头来,含住了那一团甜腻的栗子奶油。   ……   有了反应,已经是半分钟后。   “你……”周可可发着单音节,红着耳朵看手里那支已经变得光洁的银质短叉。   吃得这么干净。   栗子挞本来做了很大一块,她是想给他切份新的,他竟然直接就从她手上来了一口。   还是她用过的叉子。   “味道不错。”易寻意犹未尽地评价了一句,笑了笑后,才从她手里把栗子挞拿起来。   他总算是从她身边走开了。   留下周可可在原地冷静了好长一会儿,定了定神,才进厨房收拾残局。   还想在镜头前吃掉盘子里剩下的栗子挞,作为Vlog的结尾呢。   周可可心中有小小的怨念,但不敢表现出来,她把三脚架撤下,关掉了一直在录制的单反相机。   也许是一直沉浸在刚才的气氛里出不来,周可可臊得慌,厨房收拾干净后,她依然迟迟不愿出去,留在里面,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你还在里面做什么?”还是易寻过来,敲了敲门。   周可可局促地揭开装大米的收纳盒给他看:“我……想把米先泡上,等一下要煮晚饭。”   易寻瞧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又笑了笑。   “不忙。”他眼底的目光深邃但柔和,“出去吃吧。”   -   “咔嚓,咔嚓——”琳琅满目的精致餐点摆在桌上,周可可手持着相机,左一张,右一张地拍。   她的目光专注且沉迷,对着那些菜品,认真地调着焦距和构图。   易寻托着下巴坐在对面,静静地凝视她一举一动。   “好了。”终于拍完,周可可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注意到男人十分耐心的模样,她又有点过意不去:“对不起,我拍得太久了。”   “你喜欢这样?”他却不以为意,盛了汤放在她手边,“那以后常来。”   这倒确实是一家周可可很早就想来的店。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餐具,一一品尝菜的味道,感受它们的亮点在哪里,好了解自己在火候和调味的拿捏上还有什么不足。   她吃了几样,白净的腮帮子塞得鼓囊囊的,耳朵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耸动。   看上去活像只可爱的松鼠。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抬头间发现对面的男人盘中几乎未动,她不好意思地也停了嘴,抓抓头问,“你不饿吗?”   易寻顿了顿,拿起了手边的筷子。   久违的空虚感在五脏六腑中翻腾,记不清有多久不曾如此,他确实感到饿了,不仅仅是胃里。   公司的电话是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打来的,手机在桌上振动,他按掉几次,周可可咽下了一口海参,伸着脖子看了看。   “还是接吧?”她担心他是顾及着自己才忽视重要的工作电话。   易寻把屏幕翻了个面,倒扣朝下,然后按了静音:“先吃完。”   他还是太忙,私人的时间少得可怜。周可可戳着碗里酥烂的牛尾骨时,这样想着。   难怪以他优越的条件和外表,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着落,让她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再回忆起与他初次重逢的那天——   那位漂亮的袁秘书就是像今晚这样,屡屡过来催请他早点离开。   “你还有事要忙。”袁秘书再次被打发退下时,周可可不安地问道,她当然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是的。”易寻点了点头,然后如实告诉她,“我父母安排的相亲。”   “相亲啊……”周可可瞳孔中的光有片刻的涣散,很快又聚焦回他的脸上,“那你快去呀,这个不好迟到的。”   “但是我并不想去。”男人看着她,那神态让人非常不明所以。   他认真地说:“周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胡思乱想着吃完了晚餐,周可可掏出了易寻给的副卡买单,这张卡到她手里,是头一次派上用场。   趁着他去接公司的电话,她眼疾手快地从服务生手里要回,换成了自己的,暗搓搓地道:“刷这张。”   周可可在人家奇奇怪怪的眼神里签了字,易寻却打着电话不见了,她东张西望地去找,眼睛一晃,好像有个看起来很熟悉的面孔从不远处走了过去。   在这种地方偶遇李炎并不奇怪,毕竟是人均消费高,一顿饭就刷掉了她一个广告的税后收入,他出入类似的场所就没什么压力。   周可可揉揉眼睛,想回到刚才的那个方向,再看一眼确认一下。这时,一只手从身侧挡住了她的视线,摸着她的脑袋轻轻一按,就把她的动作扭了回来。   在她的视角背面,一对模样极其登对的情侣手挽着手,甜甜蜜蜜地走进了座位。   易寻把人揽到了自己的臂弯里的同时,朝他们投去淡漠的一瞥。然后,才动作温柔地顺着女孩的额角往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   “怎么没有用那张卡?”   第9章 Coco Choo   “啊,我……我……”周可可不料小动作败露,面对易寻的质问,只有心虚得直犯结巴。   至于刚才走过去的人是不是李公子,她也就顾不得去求证了,脑子里“嗡嗡”的一片,只剩下一个念头。   易寻是怎么发现的,背后长了眼睛吗?   直到一个清脆的弹指在她的脑门上开了花。   “嘣!”   周可可手本能地一抬,捂住了额头,一脸无辜地望着男人。   “这次放过你。”他在她耳边恫吓般地轻轻说了一句,扶过她的肩膀,便朝着餐厅外走了。   “怎么了?”几米外的卡座内,女孩一脸温柔地看着频频回头的未婚夫。   李炎把视线收回,笑着摇了摇头:“好像看到了熟人。”   那女孩“啊”了一声:“那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他又笑了笑,手伸到桌下,握住她的手。   已经走出了很远,出了餐厅的大门,进了电梯。   服务生在合上的门后九十度鞠躬。   周可可缩在易寻身边,还在摸自己的脑袋,放下之前,又揉了两下。   其实他用的力度很小,只是逗她一下。   久久在脑海挥散不去的,是他说的那句话。   乍听起来怪吓人的,实际上语调很软很软,更像是安抚——“这次放过你。”   就这样“放过”了吗?   那么,“下次”呢?易寻对她会是怎样个不放过法呢?   周可可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些问题,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脑回路正朝着奇怪的方向奔去。   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去不返。   易寻的公司好像出了点事情,开车回了家后,他没有一起上楼,而是立刻赶去了公司。   周可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独自喝了会儿水,想了想,去拿来了自己的电脑。   相机里拍摄的新素材上传完毕,她先是欣赏了在那个空中餐厅里点的一桌子菜。   不愧是黑珍珠和米其林同时榜上有名,周可可一边调着滤镜,一边做好笔记,这些菜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可以说相当精致。   她一一回味过去,照片不觉翻到了头,自动播放起上一条的视频素材。   “嗨大家好,现在是上午十点。”清秀的女孩脸出现在了屏幕中央,一对小小的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   她的声音糯糯的带一点甜:“今天想尝试一下栗子挞,在开始做之前,我先简单地吃个午饭……”   周可可看着自己的录影,想起了什么,拖动进度条直接拉到了最后。   “这是用糖水栗子做的,你要尝尝吗?”画面中,她的脸换了个角度,又出现了。   而她面前的那个因为个头过高,所以只有脖子以下入了镜的男人,自然是易寻。   周可可的脸颊又开始发烫,相机果然把这一幕画面录了下来。   易寻低下头,优越的侧脸终于映入眼帘。   被他捏住了手,她不得不站在那里,把叉子上的那口栗子挞“喂”给他。   原来她当时脸红成那样。周可可此刻摸着自己的脸,着实替自己害臊。   而当男人的薄唇张开的那一刻,她没忍住,眼皮痉挛了似的地跳了两跳。   这还不算。   就在她以为,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易寻如同洞悉了一般,转过头来朝向镜头,深邃的眼眸与电脑前的她对上了视线。   周可可手一抖,一把合上了电脑。   -   日上三竿,一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耀进来,投在了熟睡的女孩脸上。   周可可茫然地睁开眼睛,把被子掀到一边起了身。   易寻不在。   昨晚去了公司以后,他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本来想等他的,可是夜里有些冷,她就早早关了电脑,洗了澡缩在被窝里等,不一会儿,人就在梦中让她等着了。   独自醒来的日子本该早就习惯,周可可双手搓了搓面颊,打起精神迎接新的一天。   地铁轰隆隆地钻出地面,临近午休时分,银盛集团的办公大楼前,一个提着保温袋的女孩在台阶下驻足,仰面看楼面上的烫金大字。   周可可没来过这个地方,是从在地图搜索到地址,才找来了这里。   走进了一楼大厅,她远远眺望了那一排关卡严格的闸机,掏出手机,给袁满打了电话,对方明显意外了一下。   “易太太您站在那儿等我,马上就来。”   周可可便安静地站在角落等,易寻加班没有回家,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踌躇了老久,还是决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来。   只期盼他能吃得舒服点才好,因为其他的,她也帮不上忙。   “你找谁呀?”正等着人下来,一个语调轻佻的男声近距离传入了耳中。   她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对她微微笑着。模样是好看的,人高腿长,唇红齿白,就是留了个张扬的飞机头。   这个人身上的气质让周可可感到很熟悉,过去的她,对这样的浪荡富二代,真的是见怪不怪。   周可可一时没答话,陌生男人的笑意更浓:“你找的是哪个部门的?我可以直接带你上去。”   “不用了,谢谢。”她礼貌地拒绝,他的兴致反倒被勾了起来,吊得高高的。   “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男人仍旧站着不走,“看起来不错呢。”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他一副明晃晃的诱拐口吻,对着她笑嘻嘻地道,“只是你看起来好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你确定吗?”面对这老套的撩妹手段,周可可倒是很诚恳地回答,“我上过沪市的法制频道。”   这是真的,周光耀出事的时候,被电视台专门做成了一期特别报道,她作为嫌疑人家属露过脸。   男人疑惑地“呃”了一声,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这时,接到电话就匆匆下来的袁满刚好赶到,目睹了站在一起的两人,内心一惊。   “小高总!”她叫了一声,赶紧蹬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过来,略略朝着男人欠了欠身,就把周可可拉走,“跟我来。”   男人的表情很玩味,他双手插袋留在原地,肆意欣赏那女人一边避之不及地拉着人走,还一边回头看的狼狈模样。   “袁小姐,我就不上去了。”走出一段距离,周可可在闸机前停下了脚步,想把手里的保温袋交给她,“你把这个拿给易寻就好。”   袁满诧异地捏着挂在脖子上的员工卡:“您不想见见他吗?”   “不用,让他忙吧。”周可可刚摆了摆手,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可。”   刚刚开启的电梯徐徐关上,易寻正站在那儿,偶有员工经过,恭敬地向他问好,同时朝她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眼神。   周可可张了张嘴,袁满反应很快地刷了卡,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快去吧。”   闸门打开,再回过神来时,周可可脚步已经迈了过去,走到易寻的面前。   他伸来了手,接过她手里的午餐,接着,伸来另一只。   周可可迟疑了一下,在周围人投来的阵阵侧目中,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袁满欣慰地目送两个人消失在电梯门后,刚才被她“坏了好事”的那位小高总,此刻拖着步子走到她的身旁,与她一起看。   “我都不知道易总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他眯着眼睛感叹。   袁满脸上敷衍着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对方扭过头去,倒慢慢地回味了过来:“……不会吧?”   她笑吟吟地不置可否:“我劝您,最好不要对她打什么主意。”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那男人看到她这个动作,脸色忽然一变,恼怒地扭过头就走了。她瞧着他的背影,“哧”的一声笑。   说起来,袁满都搞不懂,这位小高总是哪儿来的闲心在这里撩妹的,如果不是他,公司昨晚没必要连夜召集整个高层来开会。   特别是,易寻一见面就不由分说抽了他一巴掌。   当时的场面吓坏了袁满,不管怎么说,小高总都是集团董事长大高总最最溺爱的宝贝儿子,易寻居然打了太子爷,她惊恐得连场面话都组织不出来。   但谁让这位爷整天不学无术、胡作非为,开倒了一个接一个公司还不算,还放任公关发出不当言论,引发整个银盛股价大跌呢?   小高总当然是敢怒不敢言,瞪着眼,捂着脸。   “这是替你老子打你。”易寻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就进了会议室。   这才过了半天,小高总就又恢复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袁满不由地对于公司的未来,涌出了一股悲观。   但这不在她需要担忧的范围之列,她耸了耸肩,刷卡过闸,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离袁满的办公室一墙之隔,香气四溢,大大小小的食盒在桌上摆满。   “这种鱼没有刺的,它只有一条脊骨,我已经剃掉了。”周可可捧着脸颊说完,咬了一口手里的脆皮雪糕。   在听说她来之前已经吃过午饭后,易寻就去楼下为员工设置的零食间里,给她拿来了这支冰淇淋。   然后才坐下吃饭。   总觉得被他当成了小孩子。   周可可边啃着冰淇淋外那层脆脆的巧克力,边这么想。   冰淇淋很快吃光,易寻解决食物的速度也相当的快。   明明看他吃得斯斯文文,眨眼间,食盒一个一个空了,也不知道他是饿了还是给她面子,她准备了额外的份量,依然被他吃得一点不剩。   要说周可可没有成就感,是假的。   “我走了哦,你继续加油。”   她心满意足地收拾起了食盒,等着人从办公室里的洗手间里刷完牙出来,很开心地向他道别。   易寻没接受她的道别,走上前,把已经退到门口的女孩,轻轻拉了回来。   “你要去哪?”   “嗯?当然是回家。”周可可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继续留在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只会影响他的工作。   她眨着眼睛,别过脑袋,把视线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男人好看的手握在那里,手指的长度轻易将她整个圈住。   他也看了一眼,瞳孔中的色彩动了动,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我还要回去剪视频。”周可可欢快地道,给自己也算是给他找了个理由,“走啦。”   她拿下他的手,触碰着那层柔软的皮肉,薄且温热。   周可可在心里默默地留恋了一下,转身要走,却再次被他拉了回来。   这一回,易寻握过她的手,慢慢抚上了脸庞。   他靠近她,声音低低的,温和且耐心。   “你没有打扰我。”   第10章 Coco Choo   周可可“噢”了很长很长的一声。   不是因为恍然大悟。   而是他竟这么轻易地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思绪冻结冰封,寸步难行,音节便被无限拖长,她在他的掌心里低下头去,发觉自己睫毛眨动的频率飞快,总算是声若蚊蝇地憋出一句:“……没有么?”   “没有。”易寻肯定地再次告诉她,抚平她的焦虑。   然后说:“你可以留下来玩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几本书看。”   他言辞轻松自然,确实没有任何为难的迹象,周可可被他捧着脸,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只言片语将她说服。   “好。”她点了点头,脸颊擦过他的手掌,一下,两下,就好像在被他抚摸。他正要抽走的动作蓦然顿住,在那里又多停留了几秒。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无比静谧,附上暧昧的调调。   可是这份宁静同样也只是持续了几秒,很快,周可可就听到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找易寻的下属是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的。   等看清眼下的情况时已经晚了,那人直愣愣地盯着周可可,脚步僵在空中,迈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讪讪地叫了一声:“易总……”   在周可可的愕然中,易寻放下了手,用目光询问他的来意。   明明也就是寻常的注视而已,那人还是后背一凉,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我来通知您去验收公关部的提案。”他声音抖抖地道。   “尹经理。”隔壁的门忽然打开,袁满从里面探身,招了招手,“来一下。”   那位经理如获大赦,赶紧捉住这根递来的救命稻草,向易寻告辞完一闪身跑过去,让自己消失了。   留下易寻和周可可站在门前。   但还没结束,两间办公室毕竟是离得近,只是一道门的距离,隔音效果不会理想。   袁满应该是压低声音说了什么,“要死了,易总什么时候结的婚??”就从另一个的嘴里爆炸般地传了出来。   紧接着是袁满惊恐的一通嘘声,那人才放低了音量:“啊,要不要随份子呀?”   易寻再回过头去看周可可,她脸上没一块不是红的地方。   “我还是走吧。”女孩局促不安地一猫腰,就要溜走。   “等等。”他一把拉住,把人带了进来,紧接着把门关上,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由不得周可可挣扎。   她后背挨到了坚硬的墙面,人懵懂地扭过头,看着他撑在墙壁上的手,一阵失措。   “没关系,就在这里等我一下。”易寻俯着身,就差与她头碰头,声音低低地安抚她。   当他们的目光彼此对上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认真,最后又说了一句:“别走。”   周可可眨着眼睛,慢慢平静了下来,把脑袋再次点了点。   易寻出了办公室,把她一个人留在里面。   周可可自然没什么心思看书,沙发前的茶几上摊着一摞杂志,她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就放了回去。   这办公室里的沙发坐起来要比家里的软上许多,人坐上去,就整个陷在了里面,别提有多舒服。   她的手在那上好的小牛皮革上又是拍,又是摸,猜想易寻没回家的夜晚,是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上面度过的。   想着想着,她倒是感觉有一些困。   午后的倦意从来是比午夜更浓。   周可可不知不觉地在大大的沙发里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日间的光线未免刺眼,迷迷糊糊中,她手一伸,拿起本杂志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从会议室里回来的易寻,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微微困惑了一会儿后,带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她脸上的书拿开。   那铜版纸装订的书册有一定的重量,在她脸上压了一点时间,留下滑稽的痕迹,他默默看着,不觉会心一笑。   “等等……”从周可可嘴里吐出几个字的时候,易寻还以为自己把她弄醒了,弯下腰凝神听,才发现她在做梦。   “结,结,结。”只是她嘟囔不清,让人无从解析她梦到了什么,他本打算让她继续睡,是这个睡出一头薄汗的女孩自己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易寻?”   “醒了。”他再度弯下腰去,俯在她的面前。   周可可呆呆地望了他一阵,忽然推开他,从沙发上蹦起来就跑。   “可可?”不是易寻叫了她一声,她都已经跑出了门外。   易寻人站在沙发前,神色尽量平和地注视着她莫名的举动,似乎怕吓着了她:“你去哪儿?”   “我……我……”周可可被问住,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她想了起来。   这不是在家里,这样冒冒失失跑出去,是翻不到结婚证的。   并且,也不是非得翻出它来,才能证明刚才的梦境。   因为,梦里结了婚的男人,现在就在她的身边。   “做噩梦了吗?”易寻走到了她的面前,用指节抹去了她额头上细小的汗珠。   周可可摇了摇头。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还捏了几下,好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与易寻结婚时的场景,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历历在目。   每次醒来,她的感觉都是这样的不真实,总要找一个有力的证明来确认,它是确实发生了。   “没什么,”最终,周可可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想爸爸了。”   那天,周可可本来是为了周光耀的事,去找他曾经的生意伙伴的。   “希望您可以再考虑一下,我理解您有一定的难处……”她那时穷途末路,不抱希望地在那位老总面前低声下气地哀求,眼光一飘忽,看见了坐在远处的男人,心脏被浓浓的熟悉感戳中。   即使隔了漫长的年月,周可可还是能一眼认出易寻来。   他已不是昔日小镇上的那个青葱少年,他衣着光鲜,气质出尘,离得那么远,依然能让周可可当即自惭形秽。   好在,认识他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变了样,他多半认不出自己。她定了定神后,继续请求父亲昔日的朋友,出席一个月后的庭审,为被告作有利证明。   “实在抱歉,恕我无能为力。”对方最后还是要拒绝请求,周可可并无多言,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就要默默离开。   “周可可。”这时,易寻在身后叫住了她。   所有的事,都是在这一刻,有了转机。   周可可回想起这些事的功夫,易寻牵住了她的手:“走吧。”   “你不用工作了吗?”下午才过了不到一半,她眼见他把办公室里的日光灯一一关上,回头看了又看。   跟着他下楼上车没一会儿,又发现车行的方向与家截然相反,朝着城郊越来越远。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好奇地问。   司机刚想回答,易寻在他椅背上略略一敲,制止了他的话头,转过来对着周可可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周可可并没有疑惑太久。   当车穿行过一个收费站的时候,她发现了,这多半是前往马场的方向。   “咦?”猜到了目的地的周可可怔了怔。   那所马场就是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   出了父亲的事后,周可可早就没了闲心去那样的场所玩乐,那次如果不是为了找周光耀的朋友,她不会踏上那片汪洋般无边的碧绿草地。   整个马场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定制的骑马服,只有她一个人背带裤,帆布鞋,素净的脸上浮着几颗小雀斑。   “你……记得我。”被易寻认出的周可可,觉得这一辈子最窘迫的时刻,不过如此吧。   易寻点头:“当然记得。”   他风度翩翩地邀请她坐下,喝一杯咖啡,他所在的位置是那一层最好的观光位。   那天他为什么是独自一人在马场,她忘了问了。   服务生把下注用的平板电脑递到他的手里,她瞥过去一眼。   “你可以买叫做银河的那匹,它是标准的温血马,今年十岁,役期中最黄金的阶段,已经连续拿过七年冠军,再拿几年也不是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容俊美的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她心脏忽地漏跳了半拍。   “因为……”她转向了窗外,俯视着赛道上那匹健壮的骏马,“这是我来沪市的那年,爸爸送给我的礼物。”   在易寻离开小镇的不久之后,周可可也被周光耀接来了沪市。   幼年丧母的女孩得到父亲的百般宠溺,冠军马诞下的小马驹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随着周光耀被逮捕,它也与其他的礼物一起,被周可可尽数变卖,用以支撑她为父亲的案子四处奔走疏通。   “怎么想起来这里?”车果然开进了马场的停车场,周可可走出车外时,层层的云朵遮住了日光,萧瑟的北风迎面吹得人睁不开眼。   看起来,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骑马的好天气。   “跟我来。”易寻领着她,走的倒不是寻常的客人通道,她走着走着恍惚了一下,这条路她是记得的。   他们踏过碧绿的草坪,走去了马厩。   人还隔着一段距离,温顺的动物就已认出熟悉的味道,远远就躁动地抬起马蹄,嘶鸣了起来。   “小银——”周可可从易寻的身边走过去,摸着它的鬃毛,一边将它安抚,一边怔怔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柱子上挂着的名牌。   上面写着它的名字、血统和荣誉,以及……   它法定意义上的主人。   她看着那三个字,轻声念了出来。   “周,可,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上榜啦,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一章每个人都有小红包,么么哒   第11章 Coco Choo   她读着自己的名字,高大的白马垂下了脑袋,用耳侧亲昵地在她臂弯中轻蹭,本该厚重的鼻息克制般地吐得很轻很轻。   周可可一只手将它温柔抚摸,这才转过身,面朝向从一旁走来的易寻。   “你是什么时候……”她的喜悦尽数隐匿在迷惘的表情中,仰面望着他的脸,话说到一半,后面就再也出不来了。   卖掉它是个艰难的决定,不同于其他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它是活生生的,陪伴了周可可整个的少女时期。   从小马驹长成了驰骋赛道的骏马,她早已对它有了感情。   但是她实在无力负担它每个月昂贵的花费,除了在回国后的第一时间内果断作出取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周可可万万不敢奢望这辈子还能失而复得,重新将它抱在怀中。   “它一直都属于你。”易寻从身边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头盔,替她戴在脑袋上。   他细心地扣好了头盔下的系带,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绵软的下巴肉,微微抬了头,看她清亮的双眼。   他笑了一下。   然后扶正那个头盔:“去吧。”   周可可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骑过马。   但缰绳握在手里,她感到了异常的平静,脚踏上马镫利落地一蹬,整个人轻盈地翻上了马背。   不等她发出指令,她心爱的小马就驮着她撒开了马蹄,愉悦地奔向了广阔的草场。   易寻留在栅栏前,举目看去。   身型单薄的女孩,英姿勃勃的白马,化作一个小小的点,驰骋在地平线上。   也倒映在他的眸底。   呼呼的风声擦过耳廓,周可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银河并不是一匹竞速马,它的出众之处在于肢体协调力和对周遭灵敏的反应,这一天却跑得出奇的快。   好不容易适应了它速度的周可可,甚至有些担心它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导致了夺路狂奔。   可手刚拉了拉缰绳,它立刻就敏捷地收住了脚步,完全不像是失控的样子。   这匹无数次称霸赛道的冠军马,只是被她轻轻一拉,就乖乖地停在了原地,半步都不会再多动。周可可感觉到风声在耳畔静止,心里的一颗石头放了下来。   她向前倾下了身。   “你一定也很开心,”周可可双手抱住银河颀长的颈,把脸贴了上去,“对不对?”   草场上又转了几圈,感觉到它撒足了欢,她指挥着它回到起点,慢慢地走到易寻的面前。   “不多骑一会儿?”他人在马下,需要抬着头仰视她,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的脸被黄昏的柔光照耀,宛若神之子。   周可可很少这样无忧无虑地笑,她摇着头:“不用了。”   她翻身下马,没有料到他会上前伸手接住。   在周可可大脑瞬间空白的那一刻,易寻轻松地一抬手,就将她抱了下来。   “嗯……”她呆呆地扶着男人的肩膀,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   而易寻只是托她一把,没掺杂更多的意思,见她平稳地落了地,便松了手。   他的手臂刚刚垂下,周可可忽然一踮脚,抱住他的脖子,扑进了怀中。   “谢谢你,易寻。”   天色变得暗沉,时不时有马嘶声在身旁响起。   女孩纤细的手臂将易寻环绕着,软乎乎的身体与他贴了个满怀。   他静默了一刻,也抬起了双手。   其实,刚才在看到那只写了自己名字的木牌的时候,周可可就有过抱紧易寻的冲动。   碍于旁边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勇气没能战胜羞赧。   这会儿再顾不得那么多,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就将男人抱住。   反正,是他主动的。   反正,她是易太太,拥抱自己的丈夫,可不犯法。   夜幕沉沉时分,车开上了回家的路。   情绪早被过路风冷却,周可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双手抱着银河的血统证书。这本证书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的手里。   “你还是要出差吗?”听着易寻接完电话后,她用细细的嗓音问道。   此刻,她已经没有先前那个不顾一切扑到他怀里的劲儿了,肾上腺素降下后,光是与男人说话时直视他的目光,都矜持了不少。   “这次不会很久。”易寻放下手机,朝她看了过来。   说到底,是给董事长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收拾烂摊子,这事他本来就不想管。   他的思绪在远远的地方兜转了一圈,折回了眼前,他告诉她:“只是去几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可可难为情地想撇清自己话里埋怨的意味。   她话音刚落,恍惚闻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才发现那是从自己身上散发的,一股来自草原上的兽类的味道。   不需多想,是骑马的时候沾上的。   周可可一时岔了神,思绪飘远。   这么说,先前的她就是带着这一股子味,扑进了易寻的怀里吗?   后知后觉的周可可,一时间有点窒息。   他怎么都没有告诉过她呢?   还让她肆无忌惮地抱了那么久,之后,又牵着她的手,去了马场的餐厅吃了自助。   易寻还在说话:“过几天是公司的周年庆。”   这已不在她眼下的关注范围内了,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往旁边挪了又挪。   他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关切地问道:“你在听吗?”   “……在听。”周可可若无其事地道,并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人洞悉无遗。   “过来。”他没有点破,一伸手就摸上她的后脑勺,把她揽回去了。   在一阵心慌意乱中,她被他凝视着问道:“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周年庆吗?”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抬眼偷瞧他,发现他唇边有隐隐约约的笑意。   “嗯。”易寻没让她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在她看来,那只是她回答正确而让他满意了的结果。   他揉揉她的头发:“到时候,一起去吧。”   一回到家中,周可可就跑进了浴室。   一头扎进蒸气弥漫的花洒下,把自己从头到脚认真地洗刷了好几遍。   确认身上只留下了香香的浴液味,她才敢推门出去找易寻,他回来时就接到了又一个工作电话,此刻,人仍然在阳台。   不知道眼下的电话是新打来的,还根本就是先前的那一个没有结束,对面助理汇报的声音如同连珠炮,“噼里啪啦”就是一长串。   “易寻……”站在一旁等了有一会儿,她鼓起了勇气,走上前。   易寻正专心地听着那头的汇报,思绪稍微顿了顿,一只手在背后抓住了他衬衣的一角,拉了两下。   他回过头去,刚洗完澡的女孩顶着一头略微凌乱的头发,向他仰起了脸。   “早点睡。”她小声地说完,还抓着他的衣服,又一次摇了摇。   明天他还要赶早班飞机。   男人一度没做出什么反应。   周围的空气飘散着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刚出浴的女孩拥有一张桃子般水嫩的脸。   助理还在电话中等待他的指示,周可可盯着那个发光的屏幕看,直到他再度拿到了耳边。   “还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哗哗”的水声漫出了浴室。   窝在被子里,周可可等待易寻出来的心情很平和,还顺带刷了一会儿手机。   最近她尝试在主页上发了几个Vlog,反响还不错,涨粉速度就像坐上了火箭。   周可可给粉丝们交来的作业点完了赞,打开私信,一一回复过去,易寻就是在她打着字的时候出来的。   “我马上就好。”倒满的热水在床头放下,她抬头对着一身水汽的男人笑了笑。   等放下手机再去看易寻,他已经在她身边侧卧下了,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向他,唇边的梨涡浅浅地盛着甜:“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就问起了早餐,在此刻的氛围中,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突兀。   大概不是第一次这样一起睡,周可可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两个人竟还有了一种老夫老妻的调调。   “都好,”易寻过了有一个眨眼的时间,答了话,“但你不用起那么早的。”   灯光下她的脸有一圈茸茸的暗影,让人不由地渴望去了解它的触感,他这么想着,也准备这样做了。   “没关系呀,我醒了就起。”周可可天真地道,温软的脸颊在他眼帘下绽开,让他动作一顿。   那不是笑,而是一个倦意浓浓的哈欠,幅度略夸张,能看得到她小巧而莹白的一排牙。   “就这样说定了。”她顶着红扑扑的鼻子,用手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水珠,“晚安。”   不过几秒,均匀的呼吸声就在安静的房间中升起。   白天骑了马,她是累坏了。   尽管如此,易寻也从没见过有人能入睡得这么快,前一秒还精神奕奕地与他说着话,眨眼的片刻,就歪过头去不省人事。   他盯了她半晌,已经伸出去的手,最后只是把她颈边的被子拉上一点,然后抬高一点,关了灯。   纷杂的思绪只有在静谧的黑夜中慢慢消化。   原来,他先前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这个孩子口中说的“早点睡”,是真的早点睡。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部分补齐了,为了补偿大家还是来点实际的吧~请大家给我多多的留言,今天还有一更,到时候发红包提醒你们来看~   第12章 Coco Choo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第11章)的后半部分已补齐,没看的小可爱们记得在个人中心清一下缓存,去看完整版哦   周可可这夜睡得很安稳,两个人的被窝比一个人暖好多,她梦到了二十岁那年的圣诞节,跟一群同在法国的交换生围着壁炉取暖。是真正的壁炉,柴火烧得旺旺的,窗外还积着厚厚一层雪,她用长长的铁钳穿了棉花糖,伸进炉子里烤化,梦除了暖,还很甜。   美美一觉到了天亮,睡梦渐渐搁了浅,把浪头推上岸,周可可浑浑沌沌中惬意地咂了咂嘴,初初有了点意识,一下子就从只有她一个人的床上弹了起来。   几点了?人已经走了吗?   摸到空空如也的枕头下时,她很是茫然,记得自己昨晚明明给手机设好了闹钟,就塞在了这儿。   “可可?”正当她掀起了被子到处找手机的时候,易寻从洗手间的门后走了出来。   身上仍然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把剃须刀,精致的脸上零星挂着水珠,让她看得呆呆的。   本来以为自己睡过了头,错过了送易寻出门的机会,他竟奇迹般地又出现了。   “你没走吗?”周可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个动作逗乐了人家,易寻的嘴角往上扬了扬。   “我还在。”   她下意识一回头,也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就在他那边的床头柜上。   看来是她睡得太死,那闹钟没能叫醒她,而是先叫醒了易寻。   “我去做早餐了……”周可可不知怎么的,有点开心,在他面前一骨碌下了床。   “再睡会儿吧。”易寻刚说完,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光脚踩着地板跑了过去。   厨房里,周可可扎起了睡得蓬乱的头发。   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她刚打了个哈欠,一双粉色的棉布拖鞋就放在了脚边。   “去洗洗脸。”易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把鞋子穿好,“听话。”   后面这两个字,莫名拥有着让人不能违抗的力量。   “那你帮我看着火。”周可可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她刚架起的那锅水,乖乖地去了。   等她洗漱完回来,细细的碱水面已经在锅里翻滚,她急急地从易寻的手里抢过了煮面筷:“我来我来。”   赶他出了厨房,她另起了一口小的平底锅,煎上两只荷包蛋。   鸡蛋在油锅里滋滋地冒着气泡。   面条渐渐变得半透明。   周可可丢一把洗好的鸡毛菜进了面锅,又舀了一点猪油在碗底化开,娴熟地给汤底调了味。   这样的一碗面她从前看着爷爷煮过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做得出来。   “面要坨了。”周可可坐在餐桌前吸溜了两口,蓦然发觉易寻还在盯着面碗出神。   他这才拿起了筷子。   她后知后觉想了起来,易寻在小镇上生活的那一年,无数个说话飘着白雾的清晨里,吃过最多的也是这碗面。   眼前的男人与那个印象气质干净的青葱少年,重合到了一起。   是在那时吃腻了吗?周可可心里敲起了鼓,而等她怀着心事吃了一会儿后,易寻手里的碗筷搁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面前的碗已然见了底。   “早点回家哦。”周可可笑着把人送上了车,挥挥手,在他的后视镜中,越来越远。   -   “咔嚓、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在齿间颤动,探视间里飘散着油炸品特有的酥香,是周光耀在抱着一桶炸鸡大快朵颐。   周可可托着腮帮子看他吃,相比起前几次见面,爸爸的脸色红润了很多,没了先前那副憔悴落魄的模样。   “你看。”她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举在了他的面前。   他随手抹了把嘴,抽出一点注意力定睛看了看,然后“哦”地乐了一下。   “买回来了。”如此淡定的语气,让人无法相信,他是那个在听说她把从小养到大的温血马卖掉后气红了眼的男人,还当即按铃喊警员过来请她走——那时她见他一面,还非常的难,父女二人都已经几个月没说上话了。   “你不开心呀?”周可可对他平淡的反应很是失望。   “爸爸开心过了,只是不惊讶而已,”周光耀用纸巾擦了擦手,“易寻对我说过,以前我给你的生活他同样能给你,而且可以给得更多。”   这是周可可第一次听到他说起那次谈话的内容,她感到新奇地垂眸思忖了一阵,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跟他结婚的。”   听到这句话,她的父亲对着她笑了:“那是因为什么?”   “总之,不是因为这个。”跟周光耀聊这种话题,周可可多少感到了羞涩,她忍不住在他面前吐了一下舌头。   “你总是有一肚子小心思瞒着爸爸,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他投来深深的目光,“你是我的女儿。”   她感到心头一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记得你卖了银河的时候,是怎么对我说的吗?”周光耀问她。   “是……”她点头,那段狼狈的记忆仿佛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对不起爸爸,我没有能力养它,对不起爸爸……”女孩极力忍着泪意,被警官劝到门外,嘴里还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现在呢?”周光耀慈爱地看着她,“养得起了吗?”   他轻轻一点拨,周可可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那匹马,并不是买回来就可以松口气的事。   就像当初她卖掉它并不单纯是因为要将它的身价折现。   得到一样东西很容易,但想要一直拥有它,没那么简单。   “我走了。”周可可起了身,把桌上的一堆碎骨头收进了盒子,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净残留的油渍。   周光耀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间还没到:“就走了?”   “要快点去给小银挣草料钱。”她挥挥手,“爸爸,下次再来看你。”   -   “打扰了。”袁满再次怀抱一堆防尘袋在家门前出现,这回送来的,是周年庆上要穿的衣服。   她脱掉高跟鞋进了门,刚坐下就发现了周可可随手搁在旁边的自拍杆:“咦,您在录什么?”   “是Vlog,”自从最近尝到了Vlog的甜头,周可可只要进厨房就会把摄像开着,好随时录下素材以备剪辑,她走过去拿起了自拍杆,“别在意,我这就关掉。”   “不用不用,是我打扰啦。”袁满赶忙制止了她,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还凑过了脸去,对着镜头招了招手,“嗨~”   两个女孩的脸在画面中挨到了一起,袁满笑眯眯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扭过头来:“咦,易太太您的刘海长了。”   “诶?”周可可猝不及防地看了看镜像中自己的脸,她确实有一阵子没去过理发店,今天录Vlog的时候,也是有那么几次感觉到头发在戳眼睛。   几分钟后,周可可双手捧了张白纸,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谢谢你,袁小姐,没想到你还会剪头发。”她眨眨眼,不知道这样可行不可行,不过晚上就得去参加易寻公司的周年庆典,临时去理发店不一定赶得上排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都是给自己剪刘海,没试过帮别人剪过,不知道行不行呢……”袁满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不靠谱提议,立刻就被对方答应了,老板的太太可真是个随和的小姑娘,比她想象中还要可爱。   “不过我一点点剪,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她小心翼翼地抓起小姑娘额头上的一小缕发丝:“那我要开始了哦——”   细小的碎发从眼前落了下来,掉在周可可手捧的白纸上。   袁满还是谦虚,她每剪一点都会拿起小镜子让周可可看看怎么样,在周可可看来,那跟自己在普通的理发店里剪出来的没什么不一样。   “你别怕,袁小姐,剪完再说吧?”周可可放心地坐好,一动不动地任人摆布,直到门外响起了指纹识别的声音。   “易寻回来了?”她注意到了这一点时,却没注意控制住自己的动作。   立刻就被袁满按住了脑袋,听见她惊恐地道:“易太太别别别……别动!”   但动作已经来不及收回,“咔嚓!”一声之后,在周可可无辜的表情之下,整个世界安静了。   “你们在做什么?”刚回家,走进客厅的易寻,看到的就是两个奇奇怪怪的女孩。   姿态奇怪,神色奇怪,模样也……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朝着周可可的方向走了过来。   “头发怎么回事?”   第13章 Coco Choo   镜子里,周可可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剪了一半的刘海正中央,突兀地缺了一块,好像是被某种动物啃过。   那缺失的一缕头发,被袁满攥在了手里,她感觉自己此刻走到了人生中的岔路口。   要被开除了吗?   ……那晚上的抽奖环节还能参加吗?   袁满一开口就是哆哆嗦嗦:“易先生,您先听我解释……”   “是我自己要剪的。”这时,周可可放下了镜子。   易寻看着她。   “是我不小心动了。”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茫然,有种还在梦里的感觉,“不、不关袁小姐的事。”   听她这么说,易寻又看了袁满一眼。   “不不不,”只是一个眼神,袁满立刻慌了神,“是我没有剪好。”   两个女孩在易寻面前互相争起了责任来。   “不是,你剪得很好……咦,你别着急,袁小姐,没事的,不怕不怕。”周可可感觉袁满快要哭了,忙不迭安慰着,肩膀忽然被易寻拍了拍,她这才收了声,仰头等着听他要说些什么。   “出来一下。”而男人径自往门外走出去,周可可还没反应过来,袁满就抓起自己的包一通小跑着跟上了。   他们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周可可不清楚,门一关上,她就又忍不住拿起了镜子。   平心而论,忽略掉这块缺口,其他的地方……修剪得还挺整齐。   但就是缺了这一块,无论怎么把旁边的头发往中间拨,都遮不住的那种。   该怎么办呢?   别说晚上的庆典,连接下来几天录Vlog都成了问题。   等易寻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周可可仍然在对着镜子,一门心思地照着自己的脸。   等他走近了自己,她才慢慢放下镜子,心虚地抬起了头。   “我看看。”他一只手摸上她的头顶,手指拨起了那簇被剪得奇短的头发。   发烫的掌心按在额头有种奇妙的温暖,她偷偷地瞟他,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种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实在不太了解他,光是凭借这一张处世不惊的脸,完全没有办法准确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你生气了吗?”只能用嘴巴问。   易寻听到这句话,看起来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不呢,周可可有点烦恼地想,本来约好今晚陪他去参加公司的庆典,她现在要以这个样子去见他公司的那群同事,怎么都感觉不合适。   换她也生气。   “因为我……”她刚要说话,易寻已然悟出了她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没有。”   他没有生气。   不但没有,面对这块惨不忍睹的刘海,还弯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笑了笑,用手轻轻拈去了她脸上残留的碎头发。   周可可有好几天没见过易寻,陡然见到这个好看的笑容,呆呆地瞧了半天。   “要不然我……就不去了。”她很是抱歉地道。   易寻敛起了笑容,只不过唇角保持了往上勾起的弧度。   他的拇指在她的脸颊上轻抚,动作与眼神一样柔软:“说的什么傻话?”   很快,临时被叫过来的造型师上了门。   一看到周可可的样子,也是惊了惊,走过来撩起她的头发:“这是怎么弄的呀?”   她没好意思坦白原因,憋红了脸不说话。   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听到老公回来的动静,一时激动就给剪坏的。   易寻替她问了对方:“能救吗?”   “看我的吧。”造型师忍了笑,从工具包里拿出了剪刀。   专业人士在周可可的脑袋上大刀阔斧地修理了一通,“咔嚓咔嚓”,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更多的发束在面前飘落。   整个过程中,她多少怀揣了侥幸心理,抱了一线希望。   “好了。”直到镜子递过来,她接到手里一看。   当即愣了一下。   “我还是不去了。”周可可从椅子上站起来拔腿就跑。   被易寻一把拉住:“可可。”   之前只是觉得那里缺一块而已,因为其他的地方都是好的,所以看上去心理冲击没有那么大。   而这造型师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剩下的刘海也一起剪短,高高悬在眉毛上的那种短,如此复古,又如此前卫的发型,让周可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不要去了。”被易寻抓住了手腕,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少见的闹起了孩子脾气。   造型师还在旁边,却已经像不存在了,他张大了嘴,讶异地看着易寻耐心地拉回了那女孩子,俯在耳边软声劝哄:“不是都说好了?”   “会丢人的。”周可可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地嘟囔。   那让易寻不禁扬了扬眉毛:“嗯?”   明明先前自己满口“没事没事”、“别怕别怕”地安慰了袁满,装出一副不是大事的样子,原来她心里面这么介意。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女孩突如其来的崩溃:“我……我是说我会给你丢人的,呜呜呜……”   -   “好了,再看一下?”造型师翘着兰花指,放下最后一支刷子,循着镜子里的倒影,把女孩的脑袋摆正。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新的周可可。   巴掌大的小脸上,着重强调了睫毛和卧蚕的大眼睛,配合干净利落的眉峰,显得深邃而幽亮。   这时,那短短的眉上刘海好像就没有刚才乍一看那么令人不习惯,反而分外契合,衬托出了一种古灵精怪的感觉。   “我说的吧,您眼睛大鼻子小,只要化个妆,驾驭这种发型完全不用怕的嘛。”造型师会心一笑,用海绵整理完她脸上的细节,“这回不哭了?快去换衣服吧。”   易寻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再抬头看到的,就是换好了礼服站在面前的周可可。   袁满给她带来了好几套礼服,她挑了最保守的那件直筒小黑裙,这剪裁和颜色本来容易显得沉闷,穿在她的身上,露出白皙的手臂与修长的腿,还有那若隐若现的纤腰,意外有种少女般的灵动气质。   再加上这张妆容清透的脸,那一度让她欲哭无泪的头发被烫成微微的内卷,此刻倒更像是锦上添花。   有种在看法国电影里的鬼马少女的感觉。   “易寻?”迟迟不得男人的反应,周可可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忐忑。   他“嗯”了一声,好像才回过神来,不知道刚才在发什么呆。   再开口说话,也只是平淡地笑了笑:“可以走了吗?”   她虽然在心里藏了一点点失望,但一被他牵住了手,很快就沉浸到别的少女心事中去了。   车出发开往酒店,时间稍稍嫌晚。   司机绕开拥堵的路段,抄了近道,到达了酒店门口,那里已是人潮攒动。   易寻带着周可可走了专用通道。   他在公司中向来举足轻重,在这种场合并不需要刻意应酬,仅仅是带她到董事长面前走了一趟   周可可面对长辈从来是嘴甜笑更甜,大高总又向来看重易寻,见面自然是十分融洽的。   只是他身边的儿子小高总频频向她挤眉弄眼,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最后也只能莫名其妙地回瞪了他一下。   仅仅是刚露个脸的功夫,周可可并不知道,银盛的几大员工匿名群已经炸开了惊天大水花。   “易总身边的那个女孩!”   “我领导说听到大高总叫她易太太,啊?这是已经结婚了?”   “什么?之前不还一直都是单身吗?连个女朋友都没见过,怎么突然一下子过渡到结婚了?”   “这事是真的,因为我就是易总的老婆,请你们不要再议论我了:)嘻嘻~”   “楼上的易太太,请问你是怎么做到一边双手剥虾一边打字的?”   周可可在剥甜虾。   也不是喜欢吃,就是出于习惯,她在这种宴席上第一口会尝尝桌上的刺生,好通过食材的新鲜度来判断这家酒店后厨的水准如何。   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那只虾,一只剥好的虾仁落入了面前的碗中。   “嗯?”她转过头。   “我柠檬了……”各大匿名员工群内的第二轮水花炸起。   “心痛,英年早婚!”   “心痛,英年早婚!”   “心痛,英年早婚!”   一群复读机们拉起了长长的队列。   手里的那只虾被易寻要了过去,眨眼的时间,又剥出一个完整的虾仁来。   周可可良心不安地制止了他还要继续的动作:“嗯,两只就够了。”   虽然被他照顾,她很开心。   但在这种场合下,这么多的员工都在大厅里坐着,让他们的副总公然给自己剥虾,她感觉自己是要折寿的。   第14章 Coco Choo   刺生吃起来不错,如果不是时不时有人过来打扰,就更好了。   易寻也许是不用应酬,有的是人来应酬他。   周可可几次跃跃欲试要站起来帮他跟那些人喝酒,都被他按了回去,她只能埋头戳碗里的贻贝。   同时也暗中观察了一下来敬酒的高管们,她才发现,易寻是他们当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不算上小高总那个关系户的话。   “在这里等我。”似乎是有事来找,易寻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声,起身随人去了别处。   周可可没受影响地照样吃吃喝喝,从前她也参加过周光耀公司的年会,比这个规模小点儿,不过形式都是大差不差。   易寻不在,没有了那些觥筹交错,她反而更落得清净,自得其乐地一会儿尝尝波龙,一会儿又从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下一盅佛跳墙,再定睛一看,发现那边还有甜点自助。   周可可站起来拉了拉裙子,朝着甜点台就走了过去。   一路上,不可避免地与各种不认识的集团员工擦肩而过,沾了易寻的光,周可可被打了一路的招呼。   这样的阵仗不免让人有些飘飘然,可能是高跟鞋好久没穿,周可可脚步都不太知道怎么迈了,路走得七扭八歪的。   好不容易走到餐台前,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拦住了她的脚步。   “嘿。”   离甜点只有一步之遥,被拦住的周可可下意识就皱了皱眉。   在一阵“易太太”的热情问候中,她感觉这声尾音拖得懒洋洋的“嘿”,显得格外刺耳。   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小高总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不记得我了吗?”   本来想径自绕过去,听到他这么说,周可可才看着他认真地多想了一会儿。   “是你啊。”   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才有了印象,这个人就是那天她去找易寻的时候,在楼下遇到的那个轻浮的飞机头。   当时周可可的直觉果真没错,他确实是个超级富二代来着,吊儿郎当的那种。   小高总露出了一口白牙:“我叫高瞻。”   周可可礼貌地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你爸爸刚才介绍过了。”她想起来,刚才在大高总身边,他还是规规矩矩说了一声“易太太好”的。   她不打算与这个人多聊,绕过了他,从餐台上端起一小碟重芝士。   “这个也很好吃,要不要试试?”高瞻却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不肯走。   她垂眸瞄了一眼他为她端起的甜点:“谢谢,我不喜欢草莓。”   “你多大啦?”对方的热情丝毫没有因此冷却,他笑嘻嘻地问。   对于这个冒犯的问题,周可可修养很好地仅仅是装作没听见。   “有二十岁吗?”他不受影响地继续嬉皮笑脸,“你看起来实在太小啦,真的已经结婚了吗?”   “……”周可可语塞了一下,刚想义正辞严地告诉他,她跟易寻是合法的,一回头就看到有个人直直地撞了过来,跟小高总正面碰了个满怀。   “哗啦——”在周可可的震惊下,那个人杯子里的红酒也尽数泼在了高公子的高档衬衣上,迅速地浸透了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始作俑者当即慌乱地道歉,周可可也在这时讶异地看清了她的脸。   还没叫出她的名字,那人就无意间转过头来,同样也看见了周可可。   “啊易太太,您这样真好看!”袁满眼睛一亮,扔下小高总就上前一步,牵住了周可可的手。   “……”周可可被猝不及防的赞美砸得一愣,稍稍从刚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把一部分惊转为了喜,“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袁满激动满满地回答,还拉着她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圈,“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今晚就要这样被我搞砸了呢。”   “我都说了没关系啦,就算我光头也会来的。”周可可心大地宽慰道,完全忘了自己在家奔溃暴走的样子。   两个活宝竟然就这样自顾自地寒暄了起来,完全忘了还有一个惨兮兮的人被晾在了一旁。   一身狼狈的高公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直到服务生过来递纸的递纸,拖地的拖地,袁满好像才终于想起自己闯的祸。   “小高总,您还好吧?”她赶紧又回去问候了一句。   对方的脸比锅底还黑:“你是故意的吗?”   “我得马上带您去换衣服,不然会着凉的呀。”袁满无视了质问,微笑着扶住了他的胳膊,“您注意脚下,这边走。”   不得不说,袁满能在易寻身边待上几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年轻的小高总完全不是对手。   即使积了一肚子火,但在场人群侧目纷纷,他只有暂且压下了脾气,乖乖地跟着人走。   闹腾完这一通之后,人很快散了。   留下周可可捧着芝士蛋糕站在原地,微怔着看他们离去的背影。   易寻是隔了一会儿从身后出现的,托住了她的后脑勺:“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噢,没什么,来拿点蛋糕吃。”周可可回过神,对着他笑了笑,忽然间感到脚背一阵凉飕飕、湿漉漉。   “怎么了?”易寻顺着她低头的动作一同看了过去。   是刚才的红酒,也溅了一点在她的鞋面上,羊皮的材质不防水,深红的酒渍已经将它染了色。   “给我。”易寻要过了她手里的碟子,一手帮她拿着,一手牵起了她,“去换一双。”   周可可跟着易寻从闹哄哄的会场离开,乘着安静的电梯上楼,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备用的套房里。   在沙发上坐下后,她环视了四周,总觉得这样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点,只是鞋子脏了一块,又不是像小高总那么惨,应该不大会有人注意到吧。   不过,当她两下蹬掉高跟鞋,感受到了紧随而来的舒畅,便立刻收起了刚才的念头。   穿这鞋真的好累,能找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也好。   周可可低头观察着自己脚丫子上勒出的红印,易寻给司机打电话吩咐完毕,走了回来。   男人在身边坐下,她正要抬头的当儿,一样亮银色的东西递到了眼前。   “诶?”她接过来发了个愣。   是把小勺子,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周可可端起那块她从楼下带上来的重芝士。   “你要先吃一口吗?”本着分享精神,她扭头问他。   不过这也就是句客气话,为了规避浪费,自助餐中的甜点单块份量向来都是少得可怜,那块芝士蛋糕顶多三口的量。   易寻拍拍她的脑袋:“快吃吧。”   她这才捧着蛋糕吃了起来。   女孩子吃东西总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埋着头细细地品。   即使是这样,唇瓣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许奶油,她不经意地舔到,粉嫩的舌尖一晃,没有注意身边的男人眸色在那一刻暗了暗。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了门。   微妙的气氛瞬间瓦解,易寻去把门打开,是送鞋来的司机,手里捧着的盒子叠了高高一摞。   周可可放下碟子的时候,易寻已经替她挑好了鞋——一打开最上面的那个盒盖看了一眼,便留下它,让人把剩余的都拿走了。   “诶?我可以穿这个吗?”她伸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双平底的黑色芭蕾鞋,做工精致,与裙子的颜色很搭,而且一看质地就特别柔软,正好能慰藉一下她被高跟鞋摧残过的脚。   唯一不足就是可能会显得不那么正式,从前跟周光耀出席重要的场合,他是不会允许她这样穿的。   易寻回答周可可的方式是把鞋直接放在了她的脚边。   她开心地对着他笑了一下,弯下腰就把鞋套到了脚上,然后去系上面的绑带。   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手笨,周可可试了两遍,愣是没成功系好一个蝴蝶结,要知道这种简单的系扣平时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空气中泛起一丝隐隐约约的尴尬,她百思不得其解,红着脸想要重新再来一遍,手里的两根绑带却在这时被人抽走。   易寻在她身边弯下了腰。   周可可本能地直起腰往后让了让,无意识地捏住了沙发的皮层。   原来,她是忘了先打一个活扣。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会忘掉?   她思绪钝钝地望着,感官却比平时更加敏锐,男人的西装外套一角,垂在她的膝盖上,柔软、微凉。他的衣袖偶尔也会不经意地蹭到她的腿踝,酥酥麻麻地掠过,光是那一边,就足够她回味很久。   她挡住他伸向另一边的手:“我会了。”   “……我自己来就好。”周可可轻轻地推着他的胳膊,这么小的力度可推不走人。   并且似乎,还会将人拉得更近。   第15章 Coco Choo   她怯怯地对上他投来的回视,下意识地把腿往旁边收了收。   那动作幅度很小,几乎不易察觉,他的视线明明还在她脸上,却仿佛多长了一双眼睛,手往下轻轻一捞,就握住她的腿侧扳了回来。   周可可瞠目,按在他身上的手指顷刻收紧。   “怕什么?”他问。   她的小腿纤细而修长,踝骨的形状如同钢琴抬起的白键,在他烫得像烙铁一样的手里,不堪一握。   她满脸通红地抓着他的手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顿了顿,便直接又弯下了腰去,继续他刚才没完成的事。   烙铁松开了。   变成了零星的火点,依附在他的指关节上,时不时掠过她光洁的小腿。   除了认真地给她系绑带,他一心一意,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但那侵略的意味莫名浓重,随着他身上清爽的古龙香水,始终萦绕在她的身畔。   周可可的手指慢慢松懈,脸上的红晕却一直没有退下来。   “好了。”他直起了身。   一对纤纤的窄足裹在柔软的芭蕾鞋中,白皙的皮肤被黑色细带分割成漂亮的几何形状。   她的脑袋还钝着,易寻一问她:“要再休息一会儿吗?”她反应倒是立马快了起来,拨浪鼓似的摇头,把人都逗笑了。   周可可微微抬脚,在沙发下的地毯上踩了踩,便跟着易寻从沙发上起身离开。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急,站起来的那一刻,一阵晕眩感侵袭而来。   “怎么了?”   ……   周可可被扶回了沙发上,只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再休息一会儿”。   易寻摸了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应该是坐久了,”又是突然之间站起来,他想了想,猜测着,“血糖有点低。”   刚刚一头栽进了男人的怀里的周可可,听到这话,迷糊了一下。   他随即把桌上那一点剩余的蛋糕,给端了过来,单手捧在她面前。   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再吃一点。”   周可可犹豫了片刻,抬起了右手,拿起碟子上的那只小银勺。   她感觉有点冤枉,明明在几分钟之前也是吃了这糖分好高的芝士。   那为什么还会低血糖呢?   周可可困惑着叉起蛋糕,一小块送进嘴里,这时才迟钝地意识到,她和易寻的姿态未免亲密了些。   他一手托着东西,一手扶她,差不多是把她抱在了怀中。   她僵了一下。   再动的时候,动作不自觉就变得小心翼翼,幅度一小再小。   还好余量不多,碟子里的那点儿奶油终于被她刮得干净。   周可可看着易寻把东西放下,寻思这回站起来要慢慢的,她先慢慢地退出了他的臂弯。   像是逃课的小孩偷偷溜出教室——   而正背对着孩子们,在黑板上专心写着板书的老师,忽然回了头。   “可可。”易寻随手那么一下,就把她按住了。   逃课的小孩被逮了个正着,紧张地一应:“嗯?”   他对着她笑了笑,漂亮的薄唇勾出淡淡的弧度,在这之后,没有说话。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安静得连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嗯?”周可可又问了一声,还是没得到回应。   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慢慢变近。   易寻伸出手指,轻轻捏在了她的下巴上,揉捻了一下,又一下。   她的心跳就此失控,一度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好了。”却只听到简短的两个字,下一秒,他就松了手。   她纳闷地睁了眼,等看清他拇指上沾的一抹奶油,一下子愣了愣。   “慢点。”女孩子突然起了身,易寻也反应很快地将人扶住,陪着她一起出了房间。   乘电梯下楼的途中,她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   仅仅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那块被他摸过的地方,心情复杂地回味了一番。   认识以来,周可可第一次觉得易寻这个人,有点坏。   消失了一阵子,再回会场,台上的节目已经开始了很久,同桌的董事长一家都已就座。   换过衣服的小高总看起来蔫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当众出了洋相,还没缓过来,他此时很安分地坐在父母中间,总算是没再肆无忌惮地对周可可抛媚眼。   银盛的周年庆典手笔很大,请来的主持人是某著名卫视的名嘴。   周可可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身材苗条的美人,竟然是经常被网友诟病脸大腿粗的一位女演员,没想到现实中她的脸原来这么小。   酒桌上的来往周可可没怎么参与,她尽情地看了一晚上的明星,顺带着吃饱喝足。   只在袁秘书过来向领导们敬酒的时候,开开心心地拉着她喝了一杯果汁。   “袁小姐,你不能再喝酒啦。”周可可放下杯子时发现袁满站立好像不太稳,伸手扶住她,“你座位在哪儿呀?”   袁满坐的是秘书桌,周可可扶她过去的时候,眼前一晃而过全是长腿知性美女,再仔细看,还有两位气质不错的男士。   能在秘书团里混下来的都是人精,周可可一来就被他们团团围住,走不开了。   “易太太,好想知道,您是怎么和易总认识的呀?”其中一位嘴最甜的秘书先生诚意满满地用红酒敬了周可可的可乐,问出了整个集团员工今晚最关心的问题。   “对对对!”秘书们一阵附和。   周可可也一阵脸热:“我和他……”   “我猜猜,你们两家父母本来就是朋友?是世交?”另一位美女秘书接过了话头,“你家境一定很好吧?”   那位秘书是颇为明艳的长相,沾染了酒精的脸上蒙了层醺色,看上去愈加妩媚动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话明面上像是恭维,周可可总觉得听着哪儿怪怪的。   周可可没放在心上,只是说:“没有,我家境很一般。”   “易太太谦虚了。”秘书们随即打起了圆场,然而,人群中很快又突兀地响起了一句:“你瞒不过我的。”   依然是那个女孩,她笑了起来,漂亮的脸蛋有股恃靓行凶的美艳:“一看你就是从小被保护得特别好的女孩子。”   众人一愣,先前那位开了话头的秘书先生赶紧拉了拉她:“你喝多了……”   女孩满不在乎地把他往身后一推。   “看来易总也是个普通人,结婚对象要找门当户对的。”她说话口齿倒是依旧清晰有条理,不像醉到失去理智的状态,“也是,婚姻就是利益交换,什么喜欢不喜欢,完全不重要。”在众人的傻眼下,她弯起了狭长的眼睛,对着周可可冷笑,“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有用,而且男人在本质上,更愿意选择像你这样看起来好掌控的女孩。”   周可可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好像传来了什么香味,那是庆典的后半场又加了菜,一群人在那边排队吃起了黑毛牛铁板烧。   仿佛压根儿没听到那女孩说了什么,她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啊,牛排好吃……”就扶着椅子起了身,伸头往那边看了看。   秘书们恐慌地给她让了道,刚才看她抽鼻子,他们一度提心吊胆,还以为下一秒她就会掉眼泪。   而靠在椅子上打了半天盹的袁满这会儿终于悠悠转醒过来:“诶,易太太,去哪儿?”   “吃牛排吗?”周可可向她发出了邀请。   “走!”酒醒了不少的袁秘书一骨碌就站了起来。   “你站住。”正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那位漂亮秘书再次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挑衅。   她走到周可可的身后,不依不饶地道:“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不明情况的袁满先回了头,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易太太您别管她……”秘书们只有无奈地替自己的同事再三道歉,“她喝多了,真的不是针对您。”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拖走,试图阻止她继续胡说八道,拉扯间她竟然还喊了起来,立刻被一把捂住了嘴。   一片混乱中,周可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你喝多了,我其实不想和你计较。”她蹙眉看着那个狼狈兮兮的漂亮女孩,由衷地感到一阵可惜,“不过你说话真的好奇怪,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易寻了,不算什么世交,我爷爷就是个县城里开面馆的,请他吃过几次面而已。”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包括袁满在内的一众秘书,都是一脸惊讶状。   周可可撇头想了想,嘀咕着道:“我也没什么利益能跟他交换,家里还有一堆麻烦要等着他帮我解决,你们不信就问问袁秘书好了。”   被一道道目光焦点的袁满一愣神,就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她当即发作:“你们都跟易太太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可可拉了拉袁满的手,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算这样,易寻还是要和我结婚,”她坦然地注视着那个莫名敌视自己的女孩子,“他不是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   第16章 Coco Choo   周可可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也不太大,带着糯糯的鼻音。   就是一个普通的可爱小姑娘日常说话的样子,甚至听不出她有在跟人争执的意思。   她仅仅是陈述,连半点激动的情绪都没有,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会不会信服。   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敢怀疑她的话。   那个出言不逊的女孩先前一脸的嚣张气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颓唐地被按在椅子上。   她一开始只当这位弱不经风的易太太是她最看不起的那种温室花朵,借着酒劲儿壮胆,想发泄一下最近的各种不如意。   而在她咄咄逼人的为难下,对方语气淡淡的几句话一出口,高下立见。   眼下已来不及后悔,除了自惭形秽,她更多的感受……是恐惧。   一种深深的恐惧。   因为此刻,刚才她们对话中提到最多的那个人,正静静地在周可可身后站着。   毫无察觉的周可可说完后,发现他们都没声音了,一个一个都呆若木鸡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看。   表情高度一致,眼睛瞪圆,嘴巴微张,那似乎不仅仅是惊讶,而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是刚才说得太狠了?   周可可认真反思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用到太过分的词语。   她想还是算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足够,再这样对峙下去,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围观。   “袁满,我们走吧。”周可可拉起袁满,刚后退一步,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她回过头,登时愣住。   ……   “易先生?”袁满正在心里为周可可打抱不平,满肚子都在盘算回头怎么解决这件事,一定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一看正主来了,她憋住欣喜,暂且稳重地稍稍靠近人,对着他低语几句,先简单明了地告上一状。   众秘书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更别提易寻淡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的时候,几乎是人人都打了个哆嗦。   哆嗦的同时,也恨死了他们当中这个没有酒品的惹事精。   本来是个喜庆的日子,大家不用加班,一起穿好看的衣服,喝喝酒说说笑,再分分奖金,人人心情都很好。   她偏挑这个时候得罪易总的太太,恐怕还要拉他们整个秘书部下水,跟着一起倒霉。   “你处理吧。”易寻没再多看那些秘书一眼。   袁满颔首的同时,他揽住了还在不知所措的周可可的肩膀:“走。”   周可可木然地被带着离开,表面还算镇定,脑子里早就乱成了麻。   此时此刻,她心中苦苦思索的只有一个问题。   易寻是什么时候来的?   纠结着这个问题,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在后面听了有多久,她刚才说的话,该不会都被他一字不漏听去了?   想到最后那句喜欢不喜欢、结婚不结婚的,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好想消失……   好想、好想、好想消失啊。   “吓坏了吗?”进了电梯,隔绝了嘈杂,男人看她仍然死死咬着嘴巴,柔声关切道。   易寻抬起修长的手指,想在她脸上轻柔安抚,却感觉到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没事了。”他笑了笑,手正要继续放上去,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   周可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一把把他的手推开,扭身冲出了门外。   易寻跟进房间的时候,洗手间的门已经从里面上了锁。   半天没等到人出来,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咚咚咚。”易寻敲门的声音很轻,叫她的声音也很轻,“可可。”   周可可在里面脸红红的,手足无措,一声不吭。   听到他问“你怎么了”,也是把嘴巴咬得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开开门,出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他在哄她,外面的声音分外温柔,落在她的心尖上最软的地方。   似乎是隐约体会到了她的心理活动,易寻迂回地道:“没关系的,我们不说刚才的事。”   “我向你保证。”他补充。   易寻从来没有一下子说过这么多哄人的话。   印象里用这个语调跟人交流,还是几个月前的家宴上,面对舅舅家那个不到三岁的女儿。   他搜刮尽了脑海中的词汇。   依旧足够耐心。   “可可,我在担心你。”易寻说。   门终于在这时打开。   表情还有一丝慌慌的女孩从门后小心翼翼地出现:“易寻。”   “到这里来。”他对着她伸出了手,想牵她出来。   她却往门后缩了缩,难为情了一阵,扭扭捏捏地道:“我……我不是在躲你,你别多想。”   “我我……我来那个啦。”她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地说完,又急急忙忙地一关门,羞耻地躲回了厕所里。   留下懵了的易寻在外面慢慢琢磨过来。   本来以为发现易寻站在身后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自己人生中的最灾难时刻。   进了这个洗手间以后,周可可发现它只能排名第二。   平时太规律了真的不是件好事,以至于到了日子的临近几天,她想都想不到要提前准备。   没料想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窘迫来窘迫去,酒店的女服务员终于把她需要的东西送了上来。   躲在洗手间里收拾完了残局,周可可才羞羞地出了门。   易寻正在一旁为她倒刚烧开的热水,杯子里好像放了什么,她走近,闻到一股浓郁的红糖味。   “谢谢。”周可可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听着他用勺子搅拌糖水,发出好听的“叮咚叮咚”。   他托起了杯子,对着杯口吹了吹气,这才转过身,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过来。”   周可可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啜着热腾腾的糖水。   微烫的温度暖过了喉咙,连着胃袋也一起变得温暖。   她腿上披着黑色的西装,身边的男人衬衣收在西裤里,腰细如薄纸,一双长腿看起来比例惊人。   知道她心里还乱糟糟的,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是她自己先做好了心理建设,主动开了口。   “对不起。”   “嗯?”易寻没有体会到这一句道歉的语境,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我在那些人面前乱说话了,”周可可捧着杯子,低下了头,“对不起。”   不知道他都听去了多少。   她以后在外说话一定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易寻一时没有回答。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空气中隐约的笑意变得容易捕捉。   她迷惘地歪过了脑袋:“你在笑吗?”   她忽然很郁闷。   看着他微扬的嘴角,她就知道,他心里面肯定早就把她笑死了。   好笑的周可可。   笨蛋周可可。   说着什么“他不是喜欢我,难道喜欢你?”   奇怪,她当时是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呢?   她的心又一次乱成了团,当易寻托住她的后脑勺时,她的睫毛抖个不停。   “先前那个聪明劲儿去哪了?”他忍了笑问她。   问得她一脸懵懂,除了眨眼睛,再没别的反应。   他拿走了她手中捧着的水杯。   拥她进了怀里。   周可可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笨蛋”,心里也很服气地认同,可下一句就又听不懂了:“为什么要道歉?”   易寻的手指轻柔地一下一下,顺着她毛茸茸的头顶。   “你对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第17章 Coco Choo   都是对的。   男人的话语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周围的一切,该停顿的停顿,该安静的安静。   只剩下表盘上的秒针还在走动。   一圈又一圈,化作周可可心里荡起的涟漪,她缩在那个温暖的拥抱中,脸红得一塌糊涂。   易寻又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背:“放心,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负。”   已经不是第一次拥抱,但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清冽的香味,还是令她略略地走了一下神。   周可可把脸埋在他温软的颈窝里,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我才没有被欺负。”   咬着嘴唇顿了顿,她才带着一点微微的不满道:“明明是我赢了。”   光是拥有了易寻,她就彻底赢了。   她才不管别人会怎么说呢,要不是那个女孩纠缠不休的,她才不会回头去理睬。   周可可听到了易寻轻轻笑的声音。   “是,赢了。”他肯定着她的话。   周可可瞬间又变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屁孩。   他却圈得她更紧了一些,让她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   他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般地夸赞:“可可好勇敢。”   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可可有一刻的恍神。   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被唤醒,她几乎快要忘了有过这么一句话,在很久以前,她曾听过一模一样的。   ——“可可好勇敢。”   废墟后,少年松开了小小的女孩,用手指擦掉她鼻尖上沾染的灰尘,说出了这一句。   那张小脸上,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看向了远方的地平线,那里已经不见刚才的人影。   “易寻哥哥,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找你有什么事吗?”   那时,易寻什么也没有说,一路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了爷爷的面馆。   过后不久,他的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那个小镇。   再过后不久,她也被接去了沪市。   周可可心中曾有过的种种波澜,在漫长的时间流逝过后,一点一点地回归风平浪静。   现在,它们重新翻涌而起,充盈在她的胸口,突突地跳着。   随着易寻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一点点腿软,踩在到处都是地毯的路上,总觉得哪哪儿不踏实,脚步虚得厉害。   “我去去就来。”他把她送进车里,关上了门,转过身的一刻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停下来,顺手正了正领带。   那慵懒恣意的瞬间,也仅仅是一瞬间,周可可还没来得及欣赏够,他就朝着电梯大步走去。那扇门在他走近之前徐徐开了,出现在门后的,赫然是袁满。   她脸上已不见醉酒的样子,仪态得体地稳步走来,与易寻简短地交流了几句,随后便颔首与他错开,走到了周可可的窗前。   “袁小姐。”周可可降下了车窗,眼睛还是忍不住朝易寻的方向巴望了一眼,才面向了来人。   袁满俯下身来,对着她关切地上下打量:“易太太,您还好吧?”   袁秘书是来交待事情的后续的。   “那是我们小高总的秘书。”她说这句的时候,周可可倒还没什么反应。   “她,小高总,是他们两个人有染。”到了下一句,就自然拧了拧眉毛。   “什么?”周可可感到很意外,她先前还以为,对方气势汹汹地冲着自己来,多半是易寻的爱慕者。   事实上,袁满坐在秘书长身边,听了他盘问那女人的整个过程,当他瞪大眼睛问出:“你暗恋易总吗?”她看着他脸上出离惊讶的表情,真的好好笑。   “你疯啦?”他这话一出口,袁满一时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好在她立马就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场合,赶忙正襟危坐,还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你胆子挺大的。”   要说基层的员工平日里没有机会接触易寻,距离产生美,她们之中有些人心里对他存了点儿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可以理解。   而他们秘书办的人,有谁没领教过易总的铁腕呢?光是他淡淡地投来似是而非的目光,就足够让人原地自我凌迟,把从小到大做过的错事全部反省忏悔一遍了。   连袁满这种得到过他肯定的极少数,都常常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她们面对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用“想不想”来衡量。   是根本不敢。   “我没有,我没有……”美貌小秘书这会儿倒是哭得梨花带雨,光是看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谁能想象出她先前是怎么的盛气凌人。   袁满对着周可可点点头:“她一直想上位,要指望小高总这个不靠谱的简直是做梦,所以看到你才会突然心理失衡。”   她扯了扯嘴角:“大高总最忌讳这种事,这下别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的,连小高总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可可意识到事情好像很大条的样子。   “我会搞定的。”袁秘书看了看女孩被真实震惊到了的脸,又笑了起来。   这张脸上,无论浮现什么样的表情,都有一种天然的娇憨和可爱,就算是她也会忍不住喜欢。   她朝着周可可扬了扬手里的录音笔,眨了一下眼:“等着看吧。”   袁满踩着“哒哒”的高跟鞋,步态优雅地走了。   易寻回到了车里。   经历了波折的一天,周可可若有所思地倚在窗框上,看着司机把车开出地面,穿过了车流拥挤的公路。   “累了吗?”易寻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把她凉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   她摇了摇头,用眼神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吐舌:“我好像吃多了。”   周可可不是吃撑了肚子。   小腹涌过一阵阵坠痛感时,她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是个来了例假的人。   刚入席的那会儿,她无知无畏,吃了好多生冷的海鲜刺生。   五花八门的冰饮料也没有少喝,后来的那一小杯红糖水,能起到作用微乎其微。   一回到家,周可可就力挽狂澜地煮了一大杯热姜汤喝下,洗完澡后,立刻把自己裹进了厚厚的被子里。   “还是不舒服?”从浴室里出来的易寻,摸了摸她沁出了一层细汗的额头。   她脸颊上的梨涡微微浮起:“好多啦。”   话是这么说,关了灯后,手脚的温度还是渐渐冷却了下去。   周可可矜持地蜷缩在一旁,被子越睡越凉,只有靠着易寻的那边还热着,隐约传来了些许温暖。   忍不住就朝着他挪了一点,再近一点。   她感觉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想着这样就可以安稳地睡个好觉。   将眠未眠时分,一只暖和的手从她的脖子下传过去,动作很轻地将她翻了个身,搂入怀中。   周可可初初只觉得自己好像泡进了一大盆热水里,被无处不在的暖意包裹,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她声音微弱地嘟囔了两声,甚至惬意地往男人的胸口又拱了拱,冰凉的脚也不自觉地贴过去,想要索要更多更多的温暖。   触碰的那刻却烫着了她,梦里一个激灵,她就醒了,双手下意识抓紧了男人胸口前的衣襟。   “易、易寻。”反应过来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中时,她惊得顿时睡意全无。   “嗯。”他应了她一声,手伸过去,摸到她刚才弹开的脚。   滚烫的体温传递过来,他握着她冰凉的足弓,放回自己的小腿上,贴住。   “冷怎么不说?”   “我不冷。”周可可还想嘴硬,他找到了她的另一只脚,一并捉了过来,她的声音立刻又抖了抖,“那……换个位置就好了。”   她还以为可以像那天在他父母的家中那样,彼此相安无事地度过。   “才这样就不好意思了么?”易寻灼灼地看着她。   那双适应了黑暗的眼,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悸动,“那如果——”   后一句话他只说了半句,就停下来,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   他轻轻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入v了,更新时间是4月26日(周五)的零点,不出意外的话是三更   入v的4天内(截止到下周一的24点),所有的v章留言我都会发红包,每一章每一条都有,就当请大家看文啦,请一定要多多支持~   顺便给自己的预收打个广告~可以点进专栏提前收藏   -《你从冥王星来》   冥王星,太阳系最冷的星球之一   2006年,它被九大行星除名   也是那年,贝琪招惹了一个危险的男人   他孤独而狠戾,眼底终年压抑着阴霾,却对她有着致命般的吸引   后来的一生,她再也没有翻出过他的掌心   -少女 x 医生   -年龄差9岁,养成   第18章 Coco Cool   衣襟上的手指再一次揉紧。   柔软的唇瓣贴在光洁的额头, 只是那么一下, 有如半个世纪的漫长。   她浑身绷紧,就像一只沉眠于初夏的蝉,在茧中保持着僵滞的姿势,直到他将她松开, 她才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   昏暗的视线中, 看不清他的脸。   他不仅是暖的,身上还有一种好闻的味道。   亲她的时候,那香味淡淡缠绵在鼻尖, 松开的一刻, 恍惚间远了,令人着迷而留恋。   他用的,可不就是她每天也会用的那种普通浴液么,没什么特别,他却这么特别。   在周可可的心中, 第一次把易寻与妖精联系起来。   “可可。”易寻叫了她一声,嗓音低低哑哑。   也酥酥麻麻,挠着她耳朵里脆弱的神经。   她声音微弱地应答,似呢喃, 似撒娇, 搭在他胸口上的那只手经历了紧张的颤动后,被他的手掌覆住。   整个团住。   ——这对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握着她的手往上抬,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下移,搭在了她的腰间, 轻轻环起。   算是完成了这个拥抱。   彼此拥抱。   “噗通,噗通……”心跳声变得愈加清晰,周可可好担心会被他听到。   她的手指很慢很慢地伸展开来,勾住了他。   隔着那层薄而软的棉麻睡衣,他的肩膀结实而坚硬,氤氲着滚烫的热度,源源不断地给了她温暖,令人无法拒绝。   感受到了她含蓄的回应,易寻笑了笑。   把她的身体往自己的怀中又揽了揽。   “睡吧。”他温柔的声音荡在她的头顶,那一小圈地方,竟然也会微微酥麻。   周可可躺在他的怀里,镇定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她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好沉好沉,清晨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人家的身上,紧紧缠着。   但总觉得哪里奇怪。   她费力地冲开钝钝的思绪,从易寻的胸口抬起了头,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两个人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调换过。   竟然完全没有印象,她睡得有这么死吗?   周可可抓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努力搜刮昨晚的记忆,没留意到身下的男人也睁开了眼。   “哎呀。”被他按下去的一刻,她惊慌地想抬起头来,却被一只手牢牢扣住。   “再睡会儿。”他声音带点含糊不清,听起来沙哑又性感。   她趴在他的身上半天不能动,只有乖乖地把脑袋枕过去。   渐渐地,困意席卷而来,又一次吞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周可可揉着眼睛在洗手间的门前停下,易寻从浴室镜前回过头来:“早。”   他的胡茬刚刮下一半,另一半白色的泡沫被他的脸挡住了视角,映在镜中。   “嗯?”周可可又揉了揉眼,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   “怎么?”易寻还顶着一半的泡沫,放下了剃须刀,耐心地看着她。   她走了过去,抬头,也抬了手:“这里。”   她踮起了脚,手触到他的颈侧,像一只小蚂蚁,碰得人心头一痒。   那让他回忆起昨夜,她的鼻尖也是蹭在了这里,一种要命的悸动就在身体里久久盘旋。   易寻侧头看向了镜子。   大概是刚才不小心刮破的。   在他下颌边缘的那个地方,被锋利的刀片拉出了一小块细细的口子,渗出微小的血珠来。   周可可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随手一抹,那道血印就几乎在他的脸上隐没不见,转移到了他的指尖。   那个动作看起来竟带着一种邪性般的美感,她瞧得呆呆的,听着他淡淡地说了声:“没事。”   随后,就见到他拿起剃须刀,去刮另一边。   走出洗手间的周可可,迟迟有种回不来神的感觉。   原来,会用那种手动剃刀的男人,不是书里乱写的,真的好迷人。   刀口结了淡淡的痂,那么快。   吃早餐的时候,周可可总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偷看。   不能怪她,是易寻的下颌线太好看,流畅得如同一笔勾成,折角处如同兰亭集序的临摹碑帖。   而那道褐色的细疤,垂直地竖在那儿,鲜明的两道线条交错,甚至让这种好看多了一份层次感。   偷看了好几次,似乎被他察觉到了。   他放下勺子,偏头过来看她。   “……还好吗?”周可可埋下了脑袋,心虚地询问他手里的食物,“没有太甜吧?”   早餐就给他吃这种冻好的红豆抹茶布丁,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但是时间已经好晚,她担心耽误了他去公司,便问他可不可以吃这个凑合。   那是昨天录Vlog时做的,放进冰箱里冻好,要吃的时候只要把红豆舀一点在抹茶布丁上就好。   抹茶微苦,红豆香甜,很合适的口味搭配。   热量也合适血糖低的早晨。   她是吃不了凉的,于是就把红豆沙热了热盛出来,吃起来也不错。   “会觉得苦吗?”周可可没机会尝抹茶的味道,又不放心地问。   易寻吃完一碟,又要了一碟,才打消了她的顾虑。   “晚上回来吃饭吗?”等他站在门前换鞋的时候,她又从房间里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险些没让转角的柜子绊个跟斗。   “慢点。”他脸上少见地慌了一下,等她好不容易站稳后,才定了定神,松下一口气。   他朝她招手:“来这里。”   易寻捏住她的脸颊,那里还有一小块没晕开的润肤霜。   他用指腹替她抹匀了,这润肤霜有一股甜甜的奶味,好像是给小孩子用的。   他不觉笑了:“我下午就回来。”   送走了易寻,周可可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起晚餐的菜单。   她躺在沙发上翻了翻附近小菜场更新的今日食材列表,听到门铃响,走过去打开视讯。   “啊,是裴姨呢。”看到屏幕上出现的脸,她本能地惊喜。   对方的反应是眉头一皱:“你这孩子叫我什么?”   “妈妈。”放了人上来,周可可羞愧地把头低下,她到现在都还没习惯改口,老是把人叫错。   从前向往了很久的漂亮阿姨,如今成了自己的婆婆,这是她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裴真只是板着脸吓唬她一句,其实心里根本没在介意,摸了她的头就笑:“乖。”   “我记得您有钥匙呀。”周可可想起上回她是直接开门进来的。   “还给易寻了。”裴真随口一句话带过。   原先她就不常来,现下看到儿子成了家,更加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要留有分寸感。   她没有多解释,在沙发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这小女孩:“本来想让他带你回家玩的,听说你不舒服,就过来瞧瞧你。”   “没有那么严重啦,”周可可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她把沏好的茶在裴真面前放下,“就是,就是来例假了。”   “嗯?”裴真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又一碗稠稠的红豆沙放在了手边,她眯起了眼去看,“这是什么?”   碗很小,但空了两次后,周可可感觉裴真实在太给自己面子了。   红豆沙多热了一些,她的本意是想着让裴真随便尝几口,吃这个暖胃。   “真的很好吃呀,”对方倒是意外的捧场,不但吃了好几碗,吃着吃着,还舀起一勺细细观察起来,“这是怎么做的?”   “就……抓一把红豆洗干净,加水煮。”周可可摸不准她是真心要问,还仅仅是句客套话。   不过是最简单的红豆沙,她经常在来例假的时候熬给自己吃,化入大块的冰糖,甜甜暖暖地吃下一大碗,身体的不适感就这样被治愈。   “是你自己做的吗?”裴真却发了呆,琢磨着,“我还以为易寻把先前的阿姨给换了呢。”   “你再说一遍,我记下来。”呆怔半晌,她还较真地拿起了手机,“回去就叫家里的人学着做。”   周可可很不好意思地在她身边坐下说了。   裴真来的时间赶巧,再坐一会儿,就可以准备吃午饭。   周可可留她的时候,她没推辞,但是发现了小女孩原来要亲自下厨,伸手就将她拦住:“让阿姨来做就好了。”   得知住家阿姨已经降级为钟点工,裴真也是傻了会儿眼,不过没多说,撸起了袖子就跟进了厨房:“那我们一起。”   两个人用洗手液洗了手,裴真帮周可可抹上厚厚的护手霜。   裴真十年如一日的养尊处优,年过半百,一双手依然保养得如同水葱,不见一丝苍老。   她把一次性手套层层为周可可戴上,语重心长:“女孩子的那几天,一定要好好注意。”   周可可看着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手,有点哭笑不得。   于是也就不那么惊讶——在发现裴真完全不会做饭之后,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会。   难怪当年的易寻,基本上都是在面馆吃的早餐和晚餐。   “这是什么?那个呢?”她问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虽然什么都不会,但还是十分努力地帮着周可可的忙,硬是陪着一起把饭给做了。   饭菜上了桌,清清爽爽的三菜一汤,周可可还记得裴真从前特别喜欢菊花叶煮的蛋花,来店里总是会点这一碗。   吃着吃着,却在无意间见她一点一点,红了眼圈。   周可可初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抬头时,便慌了神:“裴……啊不对,妈妈,您怎么了?”   “没事。”裴真抽出纸巾在眼睛周围按了按,深抽了一口气,鼻腔里涌过湿漉漉的声音。   她勉强笑了笑:“只是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你的爷爷。”   “一模一样呢。”她低下头,又拿起了筷子。   第19章 Coco Cool   周可可听着裴真的话, 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出神。   爷爷倒是没有刻意教过她做这些小菜, 长大以后偶然想念起儿时的味道来,也是自己慢慢尝试着照做,总觉得怎么都还原不出那个味。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慢慢向他靠拢。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 裴真会在品尝了这一口食物之后, 反应这样的动容。   真的很像吗?   周可可并不是那么自信的同时,想起了易寻来。   她做的食物,他也是吃过了好几回, 好像很少从他那里得到特别的反馈。   “可以”、“不错”, 最多如此。   从来都是给什么就吃什么,没有要求,也从不拒绝,只会一言不发地把她做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他也会偶尔觉得这味道跟记忆中的很像吗?   “可可。”吃着吃着,裴真又抬起头来, “易寻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个时候的事?”   “嗯?”周可可又一次发出了不解。   那个时候,还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在她的记忆中,不过是经历了与一对不太普通的母子相处的一年时间罢了。   “看来没说啊。”裴真笑着的同时又吸了吸鼻子。   她整理了情绪,正色道:“我们当时是跑出去躲债的。”   周可可愕然。   “那时家里出了点不好处理的事。”裴真把事情都告诉了她。   易家一度经历过破产, 一夜之间负债累累, 到处都有人追债。   周可可是曾觉得奇怪过,易寻的家境应该是从小就不错的,而在小镇上的那一年却多少能看得出拮据,像是完完全全与他原本的优渥生活割裂开了一样。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故事。   “易寻当时还要高考, 我一个人带着他,差点熬不过去。”裴真不无感慨地说,“你爷爷人真的很好,接济我们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问。”   周可可明白裴真刚才为什么会差点落泪了。   裴真放了筷子,握住她的手,“我一直都想跟你聊聊这个。”   她垂下了双眸。   对方话未出口,她心里隐隐有点能猜到,自己会听到什么。   裴真要对她说的是:“现在你的家里也出了相似的事,我们经历过,所以特别能够体会……”   后面的话,裴真没有说下去,有些东西不用说得太多。   她怜爱的目光投在女孩的身上:“放心可可,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阳没有落山。   与说好的一样,易寻在下午时就到了家。   周可可静静地挨在玄关后,看着他随手卸下了外套,松开领口。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仅仅朝她看了一眼,就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与平时不同。   不易察觉的笑容从周可可的脸上一晃而过,她抿了抿唇:“没有呀。”   男人看着她脸颊上隐约浮现的梨涡,也没有追究。   他单手托着衣服,朝着她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是在等我吗?”   裴真已经回了家。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周可可收起了别样的心情,陪着易寻进了客厅。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来端起茶几上刚倒的热水,缭绕的蒸汽在他唇畔环绕。   “我明天休假。”他说。   听到这一句话的周可可,隔了一会儿才有所反应。   “真的呀?”她的脸上一点一点绽放出小小的喜悦。   不知道是应该先开心多了与他在一起的时间,还是该欣慰他可以好好休息。   “不要被我影响,”易寻见她低头去看天气预报,温和的目光动了动,“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喝了口水,他补充了真正想说的话:“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   “我该干什么……”周可可眨动了眼睛,重复起了他的前一句话,她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抬眼见她茫然的样子,他柔声提醒:“你动态上不是写了明天要探店吗?”   “探店?”周可可眼神凝固了一下。   如果他不说,她完全不会想到这一层上去:“你怎么会……”   “你看了我的动态呀?”她吐了吐舌头,这个小动作已经快被他记住了——往往出现在她有一些紧张的时刻。   那让人忍俊不禁。   他接着提醒:“你告诉过我账号,记不记得?”   “我当然记得……”倒是这样没错,她在几个社交平台上的账号,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秘密。   她告诉他,一是觉得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有权利对她的收入来源知情。   二是对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因为他这种日理万机的人,哪回有闲心去关注她一个小网红每天发些什么。   现在周可可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原来他还是会看的。   除了她预告的明天要探店,他还看到了什么?周可可有点不太敢往下想。   因为很用心地经营了这个账号,她平时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在动态上写。   包括一些难以向身边人启齿的少女心事……   细思极恐。   “脸怎么红成这样?”易寻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她脸颊的温度。   周可可已把从建号以来发过的动态统统回忆了一遍,正被自己种种没来得及删掉的黑历史臊得抬不起头来。   她郁闷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一句。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次日上午,易寻陪着周可可出了门。   少见他穿休闲装外出,棒球服式的外套真的很衬腿长,一眼望过去,易寻的脖子以下好像只剩腿了。   他的头身比也好优越,这副身材恐怕直接去秀场走步都没什么压力。   到店取了号,坐在外面排队的时候,周可可却有点后悔带他来这种网红店。   他实在是太惹人注目。   她不是第一次在外拍摄,路人总会对着她全副准备的器材,投来好奇的目光。   而这一次,她收获的回头率明显要比以往高出了太多。   尽管大部分时间里,他担任了拿重物的角色,但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都是周可可看起来更像“助理”一点。   好在来得早,叫号器很快就叫到了他们。   “快走。”周可可像藏起不得了的宝藏一样,拉起他就闪进了店里。   被安排了座位坐下后,周可可开始了她的拍摄。   美食视频就是这样,一条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每一帧画面看起来都十分紧凑精彩,而真实的拍摄过程往往是冗长而枯燥的。   为了得到丰富的剪辑素材,从点单到享用美食,周可可的重点都放在调整镜头的角度上。   调一下,吃两口,再调一下,向镜头展示食物的特写。   还要拍不同角度的自己吃东西的样子。   “是不是很麻烦?”周可可难得抽了点空,关心在一旁观看,偶尔搭把手的易寻。   她自己是习以为常,倒是他的用餐体验一定受到了影响。   但他摇了摇头,态度认真地给予了评价:“很有趣。”   有趣吗?周可可自我反省了一通。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易寻的涵养实在是太好了。   终于探店完毕,鉴于周可可有过耍滑头的不良前科,这一回账是由易寻自己去结的。   她抱着收起的相机和自拍杆先一步出了店外,再次庆幸来得早,等着吃饭的队伍已经快要挤到隔壁店的门口。   “可可。”当李炎不知从哪冒出来,在她面前挥了挥手的时候,她不由地在心里感叹起来,这个网红店真的很出名。   周可可早已不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撞见过他一次。   她只是觉得看到熟人,有必要寒暄了一下:“是你呀,好巧,也来这家店吃饭?”   对方笑着点头,目光略过了她的头顶,随即换了一个眼神,他迎上前一步主动伸了手:“易先生。”   易寻从周可可的身后走出来,面色平静地与他握了手。   周可可在“前任结婚对象”和“普通异性朋友”之间纠结了几秒,显然觉得后者更贴近现实,于是就是这么向易寻介绍的。   说着话的当儿,却无端端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两个人之间好像隐隐有种不对付的气场。   就连牵她的手的动作,都似乎比平时用力了一点。   不过也正常,她和易寻结婚以来,短短相处的时间足够让她领会到,他对不熟的人向来都是淡淡的,何况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那我们先走了。”周可可不愿让易寻不自在,她把手里的器材递给了他,然后挽住他的手,跟李炎友好地说了“再见”。   “再见。”对方礼貌地送出几步,就要折回。   大概想起了什么,又疾步追了上来:“对了可可,我还是想问一下。”   “你怎么没来参加我的婚礼呀?”李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请帖明明发了出去,人却没有来,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错误地估量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从这次偶遇来看,他跟周可可好像并不存在什么误会的样子,那就极有可能是其中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果然,周可可诧异了:“你的婚礼吗?”   她完全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并没有人来告诉她。   当得知时间就在前几天,而且对方还发了请柬,她更是一头雾水:“我没有收到,你当时给了谁?”   两个人顿时很谨慎地合计起了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发现在旁的易先生,早早黑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自己的码字速度:(还有一更晚点会放上来,更了会给大家发红包提醒,早点休息,晚安~   第20章 Coco Cool   “我还给你打过电话。”李炎回忆了起来, “不过你当时没有接。”   正好当时他有个助理要去附近办事, 便直接派人把请柬捎了过去。   事后本该再跟周可可确认的,却不了了之。   只能说准备一场婚礼,需要顾虑到的种种琐事已经太多,还有那么多的宾客都要惦记到, 一忙起来, 真的很难仔细顾及每个人。   “你打给我了吗?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周可可是完全没了印象。   李炎笑着问她:“可可,你的手机号是不是换了?”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倒是确实换过,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周光耀,她总会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骚扰电话。   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新的号码只告诉了有必要保持联系的人,从前的朋友一概没有通知。   “没关系, 我也换了。”对方并不介意,好脾气地道。   两个人不仅是聊上了,看这架势,好像还要重新交换联系方式的样子。   周可可掏手机的动作伸出了一半, 肩膀被人扶住。   “快下雨了。”易寻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不着痕迹地扳动了她的方向,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早点回去吧。”   “对哦。”周可可想起来,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算了算时间, 再晚点就该有场暴雨,是要早点走才行。   一被打岔,手机握到手里都忘了刚才是要拿它干什么,只能又放回了衣兜。   “我们真的该走啦。”她对李炎说。   李炎微怔了一下,他手机的拨号界面都已打开,发出幽幽的光亮。   不过还是欣欣然与他们告别:“好。”   “可可。”两个人转身没走几步,却再次被叫住。   李炎这个人真的是很周到,贴心地递了样东西过来:“你拿张我的名片吧。”   那一刻,易寻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周可可则意外有些感动,出了父亲的事以后,从前好多要好的朋友都对她避之不及,李炎是难得一个还愿意和她说几句话的。   然而还没伸出手,身边的人就先一步替她接了过来,收进口袋,并淡淡地替她说了句:“谢谢。”   易寻自然也随身带了名片夹。   “如果以后你有事找我太太,可以联系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炎总觉得他话里还隐隐藏着别的意思,但没多想,大方地笑着说:“好的。”   周可可则更没察觉出什么,尤其是从易寻口中听到了“我太太”的三个字,她光顾着站在那儿傻乐了。   双方总算结束了这场寒暄,各自离开。   一直到了车里,刚才的一切对于周可可而言,不过是场普通的熟人邂逅而已。   车开出了一段距离,发出“滴滴”的声音,提醒易寻没有系安全带。   周可可转头去看,男人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直开到了斑马线前停下,那声音才停止。   他拉起了手刹,把安全带系好。   “是不是累了?”周可可看完他这一系列动作,关心道。   他是个细心的人,应该不常出现这种小失误才对。   要怪她,难得他休假一次,还要让他当司机。   联想到上次他与他父亲喝酒,都没办法开车回家,周可可觉得有必要把学车放进计划中。   不过说实话,这个男人连开车的样子都如此赏心悦目,他的双手和他的侧脸都好看得过分。   “没有。”易寻说,他望着前方倒计时的红灯,还有几十秒的时间。   他透亮的瞳孔一动不动,在那之上定格。   “只是在想一些事。”他说。   “什么事啊?”周可可显然好奇。   但能让易寻花费时间去思考的,肯定是她没法搞得懂的高深难题,她也不是一定想问个答案。   所以,当他选择了沉默时,她并没有追问。   窸窸窣窣的塑料挤压声在耳边响了一阵。   易寻偏过头来看了两眼,她坐在旁边,双手剥着一颗奶糖,那多半是从那家店离开的时候,随手从柜台上抓的。   他没有放在心上。   而视线收回的瞬间,一只软绵绵的手伸了过来,对着他的薄唇一按,下意识地,他就含下了那颗糖果。   奶味香浓的甜味在舌头上化开,在口腔中四溢,男人怔了怔,心中也随之化开了一圈波澜,表情却没大动。   周可可歪着脑袋暗暗观察,他应该没有因为这个唐突的举动生气。   毕竟,吃甜的东西总是会让人的心情奔着好的方向去嘛。   她低下头,把手里剩下的糖纸铺平,嘴边露出顽皮的笑。   “辛苦啦,谢谢你陪我出来。”   排在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   抬起头才发现,红灯结束了。   易寻回神发动了车,朝着前方驶去。   隔了一会儿,才腾出了右手,在周可可毛茸茸的头顶上,揉了一把。   道路愈渐开阔而平缓。   心里的阴翳也随之一扫而空。   当周可可无意识地哼起了歌的时候,男人回过头看了看她,唇边也不禁浮起了淡淡的笑。   却没能持续太久。   “易寻,前面停一下车。”小区大门近在眼前,周可可伸长了脖子。   易寻刚把车停稳,她就推开门,一骨碌跳下去,蹦哒着跑向了大门前站岗的门卫。   “请柬?”穿制服的保安想了半天,又回头问了问他的同事们,都说没有。   “可能是晚班的人拿了,您过会儿再来问问?”对方十分耐心地问过一圈无果,态度良好地给了建议。   周可可还想再问几句,一滴凉凉的水珠“啪嗒”打在了她的额头,她仰起脸来。   天气预报很准,说这个点会下雨,真的就乌云密布,有几颗雨水在往下落了。   “可可。”有人叫她,一看是易寻从车上走了下来,到了身边。   男人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遮在了她的头顶。   “先回去吧。”   周可可白净的脸从外套下露出小小的一只,受到这样的待遇,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样子:“噢,好。”   易寻扶着她回到车里,把外套从她脑袋上拿下,却没有要走,而是披在了她的肩上,将她裹好。   “那请柬好像对你很重要。”他好似随口提起地说了一句,像是陈述,又像是疑问。   “也不是吧,就是……奇怪呀。”周可可挠着下巴思考,“难道是送错小区了?”   “不知道袁小姐会不会见到过。”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袁满倒是把一些放在楼下的快递顺便送上来过。   她话音刚落,被“砰”的一下关门声吓了一跳,易寻帮她关门用的力度应该是不小心才这么大。   周可可其实也就是到了小区门口,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顺便下去问两句,并不是想真的探究到底。   她忘性大,等从地下车库上了楼,回到家后,便很快抛到了后脑勺。   而易寻那边,心境就大有不同了。   袁满从家中打来电话向他确认明天的行程的时候,明显听到了那边气场不太对劲。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休息日里不要再管公司的任何事情。”易寻话语中冻结的冰霜像提前到来的隆冬,她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在连连的抱歉声中挂了电话。   原则上来说这确实算她失误,但工作狂如易寻,从前是从来不介意被这些事打扰的。   易先生这是怎么了?袁满自以为已经习惯了他的节奏,很久没从他那儿碰过钉子了,只能感叹自己倒霉,正好撞上了人家心情不好。   “咦?刚才那是袁满呀?”周可可抱着自己的相机从易寻身后经过,随口问了一声,他转过身,却没见她停下。   她此时正处于准备工作的状态,要把探店回来收获的素材整理剪辑,好早点上传。   外面的雨点声渐大。   周可可伸了个懒腰,关掉了剪辑软件,把文件夹里的另一个短视频打开。   外拍的时候,易寻也在不经意间入了镜,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她拍下了他专注吃东西的样子。   这样高清的镜头下,他的皮肤丝毫不见瑕疵,那唇线温柔的弧度让人甚至有点想变成他手里的筷子。   周可可羡慕地看着他超级挺的鼻梁,把视频又来回播放了好几遍,然后拖入文件夹加密隐藏。   这么好看的侧脸,她可不舍得传到网上,跟别人分享。   她关了电脑,想出去看看易寻在做什么。   书房里没找到他,只有他的外套垂落在椅子上。   周可可走过去,帮他把外套收起来,准备拿到衣帽间挂好。   一张轻飘飘的卡片从口袋滑落,掉落在她的脚边,她蹲下身,用手拾起来看。   原来是李炎的那张名片。   她看着上面写的头衔,很随意地感慨了一下他确实出色,这么快就在他父亲的公司扛起了重要的位置。   易寻的脚步没有声音,到她的身边时,她才察觉到肩侧投下一小道暗影,遮住了傍晚本就不敞亮的光线。   她微微侧头,而男人垂眸看向她手里拿的卡片,扫视过那个名字,眼底好像有道什么光,变得更暗了些。   他若有所思。   “这么念念不忘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留言也都发红包噢~   第21章 Coco Cool   易寻的语气很平常, 不会让人感觉到质问的意思。   不了解他的人,甚至注意不到,可能就当作随口的一句玩笑过去了。   但是,念念不忘?   周可可当然没把这样的话当作玩笑。   双眸凝滞的片刻, 她还是有所警觉,迅速地思忖了一圈,转过身去面朝他。   “不是不是,”她对上易寻的目光,举起那张名片, “我只是正好捡到……”   周可可懵懂地以为名片就只是名片的事。   “可可。”直到男人捏住她下巴的那一刻,她天真的笑容才停了停。   易寻的手指钳住她的脸, 拇指在她唇下轻抚着, 那个动作能让他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我不在乎你以前的事。”他语调柔和, 尽量不吓着她。   “也不在乎你是为了什么跟我结婚。”这句话一说出口,女孩呆滞的小鹿眼睁得很圆。   他的薄唇动了动:“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太太, 那么你就不可以……”   男人没往下说, 他的呼吸深了一阵。   下巴上的力道陡然松开,易寻面无表情地从她的手里抽走了那张名片。   他离去时的脚步声依然很轻。   周可可独自一人留在书房, 手里还抱着那件外套。   她面色变得极其凝重, 站在那里,静静地思量了好一阵。   一开始的那段短暂的反省只能让她领悟到, 白天在外面遇到李炎,他们之间的交流可能让易寻感到了不舒服。   现在看来,似乎已经超出了“不舒服”的范畴, 是更加严重。   不对,不是名片。   他怎么了?   电光石火,周可可抬起头。   外面的雨停得很突然,刚才还“噼里啪啦”的一通嘈杂喧闹,此刻,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易寻在阳台。   手里还捏着那张名片,放在眼下心不在焉地端详。   没开灯,室外的光线愈加黯淡,上面的字变得不甚清晰。   他目光一转,移向了窗台上的那只小巧的盆栽。   是用来种小仙人球的那种小花盆,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盆栽。   因为里面种的,是几棵青青的小葱,用来吃的葱。   不用细想就知道出是谁种在这里的。   易寻看了良久,伸出手去,用指尖碰了碰最上面那一点柔嫩的葱叶。   然后,轻哂了一声。   把手里的名片斜插在了那小葱旁的泥土中。   在这个时刻,周可可踢踏着拖鞋,走到了他的身后。   他听着那阵脚步,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拉了拉。   “易寻。”   周可可垂头把男人的手轻轻捧在双手中,没有期待能立刻得到他的回应。   他穿得很少,初冬的天气,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毛衣。即使如此,他的手依然要比她的暖上许多。   一直以来,他给她最多的感觉就是温暖。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她在他面前变得懈怠了起来。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周可可其实已经想到了。   他多半是知道了她和李炎从前的事。   至于是什么时候听说的,从哪里听说的,那就不得而知。   是她太天真。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城府的男人,不会不经考量,就随随便便跟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孩结婚。   他对她的了解,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毕竟他可是易寻。   “我和今天的那位先生……”周可可还没说出人家的名字,就感觉到男人的手指蜷起,反握住了她。   “不提他了。”他说。   易寻对着窗外眺望了一眼,转过了身:“雨不下了,我们出去吃晚饭。”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周可可怔怔地跟随他走了几步,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解释的话,看起来他根本不需要。   “去加件厚衣服。”他感受着掌心里的温度,在她的手背上捻了两下。   “易寻……”衣帽间门口,周可可还是停下来,拖着他摇了摇。   迎着他投来的回视,她抿住了唇:“你相信我吗?”   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简单过去。   “我没有……”不管易寻相信不相信,周可可都努力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把事情的整个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   虽然说出来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狗血。   “我和他只是,合起伙来骗大人。”   坏孩子果真当不得。   她是完美地骗过了自己的爸爸,安逸了那么久都没有被戳穿过,料不到这是伴随着代价的,并且后患无穷。   “我不该瞒着你。”周可可着实后悔了。   对她来说,李炎就是普通的朋友,没有多此一举的注解必要。   现在才发现这只是侥幸心理,早就被人洞悉无疑。   她低下了脑袋:“我知道错了。”   一阵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等得太久都没有回应,周可可不得不暗自抬眼,偷瞄易寻的表情。   这么长的时间,他都一言不发,在她想来难免心有一些空空的,触不着底。   “你还在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听见她问,男人才从纷杂的思绪中抽回了神,如梦初醒般地眨了一下眼。   “嗯?”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弄错了,错得还有些离谱。   这一声带着些迷惘,轻得不能再轻,听在周可可耳里却是警铃大作,她错认成了肯定的意思。   “对不起。”情急之下,乱了分寸的女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刚回过神来的易寻,手忽然被她抬起,一把按在了胸口上。   “可可?”男人明显一僵。   他的手被直直地按在了她的锁骨下方。   并不是那么直接的位置,指节紧贴之处,是平坦的肋骨,当中还隔了一层茸茸的毛衣。   但只要稍稍动一动,手腕就明显感到了某处绵软的轮廓,似有似无、若即若离地将他贴着。   女孩对此仿佛全无知觉。   她只知道牢牢地抓着他的手,真心实意地道歉:“我知道错啦。”   她抬起头来,看到对方看着自己的表情十分奇怪,也只当他还在情绪之中,便将他的手按得更紧了一些,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诚意。   “我没有生气。”男人的嗓音听来有一些哑,似乎还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回,显然是敷衍的态度,周可可更加不能放心了。   刚才他也是明明心里有疑问,还若无其事要带自己出去吃饭来着,光是一句“没有生气”不能让她松懈。   “真的吗?”她追问着,那一刻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是男人的喉结在往下滚落。   “是真的。”易寻遇到了他人生中少见不能冷静自持的时刻。   “我真的没有生气。”他重复了一遍,发烫的眼神定定地在她的脸上盯牢,喉咙近乎干涸,“松松手,可可。”   男人的目光渐渐收紧,濒临失控:“你的心跳,很快。”   “弄疼你了吗?”周可可一个恍神的瞬间,胸口紧压着的手就抽离开来,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嗯。”她呆呆地从他胸膛抬起头,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确实如他所说,特别快。   她下意识用手去抚了抚:“好害怕,有点怕……”   “害怕?”易寻尚且仍然在一阵阵的余悸中缓不过神,不明白这个大胆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情绪。   周可可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有一丝压抑已久的委屈冒头。   “我还以为,你要不喜欢我了。”   说完这句话,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了易寻的怀中,仿佛到此刻,心里那块石头才彻底放下来。   “傻瓜。”易寻摸了摸她的头,又捏了捏她的手,还是那么的凉。   重心升高,脚离开了地面。   周可可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慌乱,搭着男人的肩膀,被垂直抱了起来。   她不知所措地低头去看易寻的脸。   他抱着她,抬脚轻轻踢开身边的门,拐进去,将她放在高高的置物台上坐好。   周可可两条腿在空中不安地晃荡了两下,他从衣架前拿下件厚的外套,要帮她套上,她有些羞赧地把衣服要过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穿上以后却怎么也拉不好那拉链,她总在这种时候突然手笨,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的。   易寻轻笑了一声,捉住她的手:“给我吧。”   拉链一直拉到了下巴。   厚厚的衣服裹得她上半身圆滚滚的,像一只皮球,她小小的脸卡在衣领上,额前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却遮掩不住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易寻没有立刻把她放下来。   “可可。”他捏着她的手,好像终于暖了一点。   他往上仰起的脸映在她的眼底,俊俏而迷人,周可可“嗯”了一声,听见他用一丝惘乱的口吻问着自己。   “刚才那样,是谁教你的?”   女孩干净的脸庞上笑意融融:“刚才哪样?”   她刚问完,目光便定住,随着她自己的手挪动,一直被拉到了他的脸上。   他清瘦的脸颊比看上去要柔软,贴着她的手背轻蹭,然后,换成了嘴唇。   在她的失神中,他张开唇,在她的食指关节上,轻轻地咬了一口,仿佛在惩罚她一样。   “以后不允许那样做了。”   第22章 Coco Cool   他力度不重, 刚刚好让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也是刚刚好,咬得她指头酥酥地发痒。   坚硬的牙齿,软的唇。   两种触感在手指上交错而过。   带了股奇异的电流,一触到皮肤就失了控般地, 沿着细微的血管四处乱窜。   周可可感觉是衣服穿得太厚了。   闷得她的脸颊发烧,一直蔓延到耳根,熊熊燃烧,把周围的氧气消磨殆尽。   “嗯……好,”她呆呆地盯着易寻看, “知道了。”   至于这个“知道了”到底是知道什么,已经不在她能顾及的范围之内。   她只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 双眸像是潭幽深的井水, 层层缭绕的雾气在水面凝结, 既深邃,又迷离。   再多看一眼, 她就会掉进去, 沉溺而亡。   好危险。   “嗡嗡——”耳边这时传来手机来电的振动声。   易寻一低头,目光移开的瞬间, 周可可差点就被勾走的三魂七魄, 才险险地回到了躯壳。   他没有走,直接在她面前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那边说的都是工作, 他眼帘低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形成叠影,脑袋再低一点以后, 整个眼框被眉骨投下的阴影隐没。   周可可也低着头,听着他应答对面的声音,看着他搁在自己身边桌沿上的修长手指,和那漫不经心敲击的动作。   她想起了什么,也偷偷朝自己的手看了一眼。   指节上连一个齿印都不曾留下,被他咬过的感觉却还清晰地映在脑海中,回忆起来,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   易寻当然立刻就发现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便简短几句挂了电话。   “饿了?”他问她,然后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脚尖落了地,女孩软绵绵地抓着男人的手臂,还有些站不稳。   直到出了门,吸收到室外冷冽的新鲜空气,周可可的大脑才回归清醒。   她挽着易寻在冷风中晃了晃脑袋,把翻涌在心头的那股渴望用力压下,同时为自己暗暗地惊讶着。   刚才的她竟然隐隐在期盼,这个男人能够对自己做点儿别的什么。   至于是具体的什么呢……身为女孩子是不好意思进一步去想了。   反正次日日上三竿后,周可可从空荡荡的床上醒了过来,怅然若失了好一阵。   又是一个相安无事的一夜过去,她想起昨天晚上缩在他怀里,等他说了晚安之后,还试图跟他聊聊天来着。   只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连内容都没记清,光是记得努力抬起眼皮跟困意作斗争的那一段——周可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瞌睡这么大,是因为睡得太暖和吗?   一觉醒来就是现在,易寻已然在她酣睡的时候早早去了公司。   她揉了揉发丝蓬乱的额角,懵头懵脑地在空荡荡的床上翻滚了好几圈,勉强接受了现实。   也许是因为情绪不佳,时间已经不早,周可可却仍然不愿意起床,她摸到枕边的手机,趴在那儿刷了一会儿社交平台。   昨天上传了探店视频,让粉丝们见识到了她的新发型,她的化妆技术比不过专业的造型师,简易了许多的妆容顶着这个短刘海有种分外**的感觉,弹幕里满屏都是“哈哈哈哈哈”。   她撇了撇嘴,一边扯着自己的门帘试图让它们长得快一点,一边去看私信箱里的留言,新视频又给她带来了一部分新的粉丝,有几条的私信夹杂在里面,开头称呼的是“易太太”。   周可可捧着脸思考了一会儿,她这应该是被银盛的员工发现了。   也就是说,现在不止易寻,连他的下属也随时可以看到她每天发布的内容。   看来,这个马甲掉得很彻底。   女孩子习惯性发日常动态的手也就自觉地停了下来。   “老公每天沉迷工作,忧桑。。。”——这样见不得人的心理活动,只好另外注册了个小号,偷偷摸摸发泄了一下。   易寻再有假期的时候,是在隔了十来天以后,已经到了元旦,这种日子如果还不放假,那就未免太不人道。   提前去看望过了周光耀,团聚的日子是在易家父母的城东别墅里度过的。   在去之前,周可可以为只是一家人简单吃个饭,到了地方,才发现家中已经十分热闹。   易父易母两边的亲戚都来了不少,把偌大的客厅坐得满满当当。   要说他们都是冲着周可可来的,好像自恋了点儿,不过事实就是,当她和易寻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齐刷刷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面对这个阵仗,周可可迈过门槛的脚步在空中悬了半秒,还是大大方方地跨了出去。   想一想,她和易寻很突然地结了婚,这一天应该迟早都会来。   释然过后,也就没太大的心理负担,这种场合她应付起来,从来都不是问题。   进门没多久,易寻被一群伯伯舅舅叫过去聊股市了。   周可可几乎没让他操心,跟裴真说说笑笑之间,身边就欢欢喜喜地围了一群女性长辈。   本来都怕她害羞,大家不准备对她过于热情的,然而不知不觉间全都围过来想聊上几句。   “长得好看,眼睛真大。”   “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几岁啦?”   周可可轻松应对,顺带着嘴甜甜地夸了一圈。   易寻起初还会偶尔往这边看几眼,后来就一直专注地在听长辈说话,没再刻意关注她。   最高兴的莫过于就是裴真,这一天她准备很久了,没想到周可可这么给自己长脸。   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地捏着女孩的手道:“可惜这次外婆不在,她上次是来了,你正好不舒服,我就没叫你。”   “怎么不舒服了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有人往某些地方联想,“该不会是有……”   “说什么呢。”裴真立刻嗔怪地瞪过去一眼,“我们可可还小。”   这个话题就从一阵笑声中岔了过去。   周可可夹在中间,跟着傻乐了一阵,琢磨过味来,自己抓了抓脑袋。   她倒是想有点儿什么情况,但以现在的状态,好像还不太切合实际。   想起来,结婚已经有了几个月,她和易寻还在彼此适应中呢。   上次例假来后,已经走了有一些日子,但他们始终没有更近一步。   周可可摸着下巴思考着,那是因为后来他是又出差了几天,可能回来后还有些累,进展缓慢也情有可原。   不过,在把裴真的话又想了一遍之后,她又有了个疑问。   易寻该不是和他的妈妈一样,到现在还觉得她是个小孩子?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周可可不禁郁闷了起来。   两个人真的到现在连接吻都没有过。   他做过最亲密的动作不过是亲额头了吧。   ……噢,还啃过她的手。   周可可没出息地想得脸红红的。   她很后悔自己长这么大竟然不曾尝试过一次恋爱,以至于沦落到,才被人家咬一口就快要死了。   “在想什么?”一阵苦苦思索中,易寻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想什么来什么,她有些慌地扭过头看他,眨眨眼:“没。”   接着就看见他从她面前端走了芋头糖水,随意地喝了一口。   众人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对。   刚才还大大方方的周可可这会儿却怔怔的,看着他手里还捧着那个瓷杯,小心翼翼地叫他:“易寻……”   “嗯?”他转过脸来。   “这是我喝过的……”她靠近他悄悄地说,还用眼神瞟了瞟白色杯沿上残留着的一点口红印,想提醒他一下。   易寻垂眸看了一眼,像没听懂她的话一样,很自然地又拿起来喝了一口。   然后摸摸她的头顶,安慰了一句:“一会儿再给你倒一杯。”   ……好像不是这个问题。   但周可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讪讪地“噢”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谢谢大家支持了~这章也发红包   第23章 Coco Cool   最后也只能把小小的顾虑咽进了肚子里。   易寻一来, 她的嘴巴就变得好笨,想说的话统统组织不出语言。   作为刚才还把一群长辈哄得乐呵呵的开心果,周可可忽然之间文静了不少,变成一个不善言辞的害羞宝宝, 只能默默在旁坐着。   长辈们的说笑声倒是没停过。   “易寻最近胃口挺不错的。”   “人看着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瘦了?”   “以前是太瘦了。”   周可可坐在一旁静静听,没有参与,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   但分明全部都与她有关。   易寻以前胃口不好吗?她捕捉到这个信息,内心有一点颠覆,将信将疑。   明明他们每一次在一起吃饭, 他的食量都让她特别有安全感。   至于体型呢,他确实很瘦, 瘦到口轮匝肌依稀可见微微的轮廓, 但因为眉骨和鼻子的高度都太优越, 反而添了几分混血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最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易寻的面,她没有注意到他体型的变化。   他的脸部线条变得更完美了才是真的, 周可可还以为那是自己对着他不自觉带了滤镜。   “嗯, 是的呢。”裴真也若有所思地盯了儿子一阵。   她了然的眼神带着笑意,在他身上扫荡:“我记得以前你从来不会碰这种糖水的。”   易寻不着痕迹地用别的话题岔了过去, 他再放下杯子的时候, 里面已然空空。   周可可的心里也跟着空了空,出神地瞧向那只被随手放在一边的杯子。   都喝完了。   杯底很干净, 她只能理解成他是真的很渴,而同样干净的,还有杯沿。   诶?女孩困惑地皱起眉来。   她留在上面的口红印去哪儿了呢?   来不及细想, 一只手搭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周可可回过头去,看见裴真笑吟吟的脸,显然是发现了她的魂不守舍:“可可一直陪着我们这帮老人,都坐得有点闷了。”   “不是这样的,妈妈……”她刚要解释,裴真一边捋着她的头发,一边转向了易寻,笑着道:“赶快带她出去玩吧。”   一群慈爱的目光中,易寻徐徐起了身,捞起周可可的手。   来时还是阴天,跟着易寻走下后院的台阶才发现,外面出了太阳,青青的草坪上阳光明媚。近来频频降温,这样的天气实在是难得一见。   后院比客厅还要热闹,一群小孩子在一起嬉戏起来,动静大得可以。周可可随着他们跑动的轨迹看了一圈,发现另一边还开辟出了一个小型的网球场,几个平辈的年轻人都在里面打球。   “表哥,过来一起玩呀!”还没走过去,那边就先跑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周可可记得刚进门的时候就认识过的,但人实在太多,名字想不起来了。   易寻没有打算加入的意思,可能是顾及着周可可还在身边,只淡淡说了句“你们玩”。   表妹依然是兴冲冲的,热情不减地转移了目标:“那嫂子呢?嫂子会不会打网球呀?”   裴轻跟周可可年龄相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撒娇的意味,周可可自然不忍心拒绝。这会儿的阳光又暖暖地照在身上,实在是一个很适合户外运动的天气。   她想着,便笑了笑说:“会一点点。”   周可可很久没有碰过网球,手有点生,走到球场前接过球拍,放在手里掂了两下,好习惯它的重量和手感。   易寻接过她脱下的外套,叠在臂弯里,低声说了句:“随便打两场就好。”   周可可顺从地点点头。   “对的,嫂子你别紧张,我们就打着玩玩。”裴轻见状也附和着安抚道,她猜表哥是担心自己欺负人家,心里不以为然的同时倒还蛮奇特。   然而,等开打了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弄错了。   几个惊险的回合之后,裴轻吃力地把周可可传来的一记“扣杀”给拍了回去,心里发出了大大的疑问。   ……为什么打得这么好?   好难应付。   亏她一开始还坚持把发球让给了周可可,对方是很诚恳地推辞了一阵,不过没有推辞得过她,便以一记很普通的上旋发球开了场,更加让她产生了“对手球技刚入门”的错觉。   下一秒画风突变,那只被自己打回去的球,再一击回,以一种迅猛的势头越过了网,裴轻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没接住,接下来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打。   不得不说,裴轻打得十分尽兴,俱乐部里她是最受老师喜欢的学生,日常练球很难遇到这样的对手。   但她总感觉现在这种势均力敌的状态是对方控制过的结果,周可可有意在让着她。   这让她一度感到了迷茫。   本来以为这位家族新成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孩而已。——大家好像都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表哥不会突然跟她结了婚,如此低调,连婚礼都没有办,可见是先斩后奏,并没有经由小姑姑和小姑父允许。   就连来历也很神秘,听母亲讲:“你小姑姑只说家里是做生意的。”裴真就只一句话简单带过,多半是周可可家世很一般,不值得搬上台面。   而现在看来,周可可这手网球明显是有专业教练长期训练的结果。   普通人家哪会花费这种心思和财力?   表哥这到底是娶了谁家的女儿啊……裴轻想得头大,体力也渐渐不支了,说打两场,还真的只能打两场。   小嫂子的手腕看起来那么细,都不见常年运动的痕迹,先败下阵来的人反而是她。   周可可最后几个球明显又放了水,让她赢了,然后走过来击了个掌,很真诚地夸了她好几句,给足了面子。   裴轻怔怔地看着女孩放下球拍,丝毫不见疲惫,依然是一副很有活力的模样,像只小麻雀似的跑回易寻的面前,而男人也立刻把外套给她穿回了身上。   “刚打完球,好热呢。”周可可用手挡了一下阳光,先前还觉得暖洋洋的,现在只会觉得好晒人。   “风吹了容易着凉。”易寻阻挡了她要再脱下外套的手,折了个中,允许她可以不扣扣子,“我陪你去那边树荫下坐坐。”   周可可听从了他的话。   只是屁股还没在靠椅上坐热,空气中就传来阵阵炭火的烟熏味,让她敏感地吸了吸鼻子。   一旁的草坪上,搭起了露天烧烤架,一缕缕炊烟飘起。   几个长辈正围着架子在忙活,易父也在行列中,平时都是不进厨房的人,但对于这种野炊活动向来颇有研究,十分热衷。   “我帮您吧?”当周可可在身边冒了个头的时候,他笑了两声,以为她也是一样觉得好玩,便随手分了她几串生肉放任她自己烤。   油脂在烤网上滋滋融化,香味渐渐飘散出去。   “易寻你怎么能让可可……”裴真闻着香味过来,惊讶地埋怨了半句儿子,很快就接住了递到眼前的肉串,“咦,可可你烤的肉连一点焦掉的地方都没有呢。”   大家都纷纷聚到周可可的烤架前的时候,旁边几个无人捧场的也禁不住探头来看。   有易寻帮忙打下手,周可可倒没手忙脚乱,一一给架子上的烤串刷油、撒盐、涂酱料。   “也吃一口蔬菜,好吗?”看到挤在腿边的几个小朋友,还顺带着诱哄他们吃了不少烤青椒和胡萝卜。   虽然“馋哭隔壁小孩”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但这些小孩子们也是真的好征服,不过是一顿烧烤而已,结束后他们还抱着周可可的大腿不舍得走,非要缠着她陪他们到处玩,不一会儿,就拉着她没了影子。   易寻最后是在楼上的房间里找到了周可可。   和他的小侄女在一起,盘腿坐在沙发上,大的那个在帮小的梳着辫子。   她今天倒是一直没歇过,应酬完大人,接着就应酬小孩。   “坚持一下,马上就是小仙女了噢。”周可可手里的动作轻轻的,嘴里念叨的声音也轻轻的,她小心地编完一根小辫子,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易寻,立刻对着他笑了笑。   小侄女也发现了他,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小叔叔。”   “乖。”男人走过来,手掌托住她粉嫩的小脸,眼睛看的却是周可可。   但那还是让周可可略微地愣了个神,刚才他手伸来的那刻,她还以为是朝着自己的。   也是,毕竟这个才是真正的小女孩。   大女孩心里面莫名有点泛酸,不过,当男人也刮了刮她的鼻尖以后,她又忍不住欢喜了起来。   “可以回家了。”易寻告诉她。   “噢好,”她目光柔柔地看看他的脸,“你先下去等我吧,最后一根啦。”   然后,继续梳理起手里细软的头发,要把那一缕也编成麻花辫。   太阳早早下山,房间里的光线柔和得恰到好处,投在女孩恬静的侧脸上。   易寻“嗯”了一声,却没立刻走。   他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她的动作,然后,抬手蒙住小侄女的眼睛。   周可可是带着疑问仰起头来的,她来不及搞懂易寻想做什么,男人已倾身靠了过来,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   第24章 Coco Cool   “嗳呀。”小侄女被挡住了视线, 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摸,那只温暖有力的手掌却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近在咫尺的地方,双唇相触,蜻蜓点水。   周可可呆若木鸡。   温软的触感仅仅停留了那么一下, 易寻双眸微抬,深深地看她定格住的脸。   他亲过她就退后,起身走了。   完全不给人一点点反应的时间。   留下周可可整个人僵在那儿,被巨大的心悸吞没。   身边的小女孩懵懂地揉了揉眼,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喃喃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刚才她还以为小叔叔在逗自己玩,正害羞地笑着, 那只手就从眼前移走了。   她目送着易寻离开, 扭头又瞧瞧周可可。   大人可真奇怪,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个走了, 一个发起了呆呢?   她不解地眨巴着黑溜溜的眼。   周可可慢慢回过神来, 才想起还有这个孩子。   编到一半的小辫子从手里滑落,她若无其事地把小侄女转回去, 重新拿起那缕头发, 尽量镇定:“马上就好噢。”   “嗯嗯。”单纯的小女孩开心地应道。   周可可下了楼。   司机把车开到了院门前的道路上,易寻正在路边, 跟父母道别。   她远远站住看了一会儿,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异样心情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旁。   “可可, ”看到她来,裴真亲热地握紧她的手,“我真喜欢可可,好舍不得小姑娘走。”   “我也喜欢妈妈。”周可可把目光从易寻的脸上收回来,腼腆地道。   “易寻。”裴真欣慰过后,又开始叮嘱起了儿子,“要好好对可可。”   她语重心长地道:“不要再总是没日没夜扑在工作上,你现在已经是个有家的人了。”   “有家”这两个字在周可可的心口跳了一下,这个“家”,当然指的是她。   易寻点点头:“我明白。”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小女孩迈着对豆芽菜似的小细腿,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巴巴地朝着他们望。   “你也是来说再见的吗?”易父弯下了腰,招手逗她过来。   周可可和易寻也回了头,那孩子的大眼睛特别亮,盛着满满的机灵和一点点的羞怯。   只见她看着他们,樱桃似的小嘴一张:“小叔叔刚刚亲了可可。”   童言无忌,在这孩子开口之前,大家可没想到她要说的会是这个。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惊的惊,乐的乐,易寻的反应仅仅是微微挑了挑眉。   而只有周可可如遭重击,立刻就一双手把脸捂住了。   小家伙很快被家长抱走。   “宝宝,你怎么能直接喊婶婶的名字呢?不礼貌哦。”当妈妈的温柔地教育着不懂事的小女儿。   聪明的宝贝一点就通,抱着大人的脖子声音软软地纠正:“小叔叔亲小婶婶,就像爸爸亲妈妈……”   那声音已经进了屋,还是清晰无误地传进了周可可的耳朵里。   她刚刚缓过来一些,这下更加抬不起头来。   裴真本来还想说易寻两句的,让他以后在小孩子面前注意点。   瞧见女孩已经害臊成这样,只能忍了笑,对着儿子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带人上车。   “没事的。”   “不要紧。”   “真的没关系,他们不会笑话你的。”坐在车上,易寻在耳边轻声安慰道。   不知道他说了多久,周可可直直地坐着,把脸埋得低低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一通乱眨。   她听见他用好柔软的声音叫自己:“可可——”   “是我不好。”易寻耐心地哄着她,从她的膝盖上牵起了那只纠结紧攥的手,轻轻摊平了,十指扣住。   那阵灼灼的目光扫在自己的侧脸上,她甚至能感受得到温度,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周可可没有在生易寻的气。   只是始终跟自己过不去,觉得好丢人。   她难为情地朝着他的方向侧了一点点,终究还是不好意思抬起头看他,一个窘迫之下,把脑袋扎进了他的怀里。   “砰——”发出小小的一声。   易寻只感觉胸口被女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撞了一下,那种感觉,更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撞得粉碎。   他静了静,顺势把她搂得更近了一些,好让她能好好地靠着自己。   “是我不好。”又说了一遍。   周可可倚着易寻,一边收拾着自己细碎的心情,一边听着他的软语呢喃。   前面还有在开车的司机,她虽然也是一样害羞,但比起害羞,男人暖暖的怀抱和柔软的语调,实在更让人流连忘返。   忍不住朝着他的颈窝挤了挤,调整了一个能靠得更舒服的姿势。   周可可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大概是倚着他过于惬意,也大概是累了,她不知不觉在他的怀里打起了瞌睡。   再醒来已经到了家的楼下。   易寻把她从车里往外抱的时候,她迷迷糊糊有了点知觉,双手不觉将他的脖子环绕住:“易寻……”   “到家了。”易寻动作顿了顿,一双幽亮的眸子注视着她迷离的睡眼。   他没有立刻放下她,还是将她抱了出去。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周可可也随着重心的升高从睡梦中清醒,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一脸茫然地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   锃亮的电梯镜映出了两人亲密的倒影,她看一眼就又把脸埋下,手指难耐地在他肩上捏了捏,说话也一阵结巴:“易、易寻,放我下来。”   “嗯。”虽然是应了她,易寻的手没松,仍然将人抱着,走进去按了楼层。   站定后,他也垂下了头。   两个人额头相抵,周可可怯怯地缩着脑袋,听见他声音中带着诱哄——   “再抱一会儿。”   “叮——”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电梯门终于再次打开。   周可可晕乎乎地从易寻的臂弯里滑下,红着脸走在前头,进了家门。   他在后面跟着,阻止了她往厨房去的脚步:“折腾了一天,就别做晚饭了。”   “不做饭。”她回过头,脸上还有余晖未褪,红扑扑的,“晚上吃,吃火锅。”   早就想过回来可能没有精力做饭,出门前她便叮咛了阿姨,来做卫生的时候,顺便买些新鲜蔬菜洗切好存在冰箱。   她检查完毕打开电饭锅,发现米也一早淘好在里面泡上了。   周可可在餐桌上点起了一口卡式炉,烧热了铸铁锅,在上面煎了几颗京葱,然后将鲜红的霜降牛肉铺上去。   门铃响起的时候,是易寻先去开视讯的,一见到那张脸,他皱皱眉:“怎么了?”   屏幕中,面容与他略微肖似的少年扯着嘴角笑:“刚跟我爸妈吵架了,能不能收留一下?”   “不是很方便。”易寻回头看看还在忙碌的周可可,几乎没有考虑,很不近人情地道。   “哥哥。”少年讨好地叫了他一声。   “诶,易寻。”闻声跟来的周可可朝着视讯看了一眼,发现来访的客人今天刚见过面,一起吃过烤肉,“这不是你的堂弟吗?”   “对对,就是我,可可姐姐。”少年这么一叫,她更有了印象,白天吃烤肉的时候,这个弟弟也是一口一个“可可姐姐”叫她的。   她还记得他是易家这一辈中最小的孩子,才十五六岁,又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多半被整个易家上下宠上了天。   而易寻显然没有参与其中,压根不买他的账。   尽管易寻对人家的态度冷冷的,周可可也没敢把“不用理他”这句话当真,还是把人放了上来。   “我叫易知。”猜到她没记住自己的名字,对方很善解人意地提醒了一下,“可可姐姐你叫我知知就好。”   易寻在一旁淡淡接过了话头:“喝完水就回去吧。”   “你们准备吃晚饭啦?”易知像没听见似的,伸出头吸了吸鼻子。   餐桌上熄了火的锅中,隐隐传出葱与肥牛的香味。   易寻也很直接:“没有你的份。”   “没关系啦,反正吃的是火锅。”周可可笑着为一脸吃瘪的少年打圆场,“多煮一杯米就行。”   她说着便起身进了厨房。   女孩转身的那一刻,易知立刻拾起了胜利的笑容,朝着易寻做了个鬼脸。   啤酒从杯口溢出泡沫。   热腾腾的米饭盛上了桌。   锅中铺满的蔬菜煮出咕嘟冒泡的汁水,周可可很体贴地把鸡蛋磕在碗里,递到易知的面前。   他接过去,一面拿起筷子自己搅散,一面兴致满满地朝着易寻看。   “哥哥可以吃生鸡蛋吗?”   易寻瞥了他一眼。   “知知,这是可以生吃的无菌蛋,很新鲜,不腥的。”周可可以为易知是接受不了寿喜锅的吃法,特意解释了一下。   “好的,可可姐姐。”易知乖顺地点头,接下来倒是没有表现过抵触,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只是没吃几口,他又惊奇地瞧瞧易寻的碗:“哇,哥哥现在连香菇都吃啦?”   “知知?”周可可用手背揉揉太阳穴,感觉他说得有些夸张,哪有人吃不了香菇的。   而少年对着易寻狡黠地挤一挤眼。   “我早告诉过你了吧。”他笑嘻嘻地道。   “不挑食的男人更受欢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每天看到大家的留言好幸福啊,于是这章评论都发红包:)   第25章 Coco Cool   面对少年的调侃, 易寻的反应平平,只是随手把刚从锅里捞出的那勺水豆腐,送入了他的碗中。   易知顿时弯了弯眉眼:“谢谢哥哥。”   他双手把碗捧到面前,轻轻地吹着上面滚动的热气, 总算是暂时保持了安静。   周可可倒是对他刚才的话有点感兴趣。   “你哥哥以前很挑食吗?”她歪了歪头,忍不住好奇地问这孩子。   在裴真那里,她好像也听过类似的意思,当时还不是很相信,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来易寻挑剔食物的样子。   毕竟, 她记忆里面都是随和的易寻、好相处的易寻,还有……   迷人的易寻。   而现在易知也说了那样的话。   难道真的是她对易寻的了解出现了偏差吗?   见她疑惑, 易知咽下一口魔芋丝, 清了清嗓子:“哥哥他呀……”   “有没有想好今晚去哪里过夜?”一旁的易寻边在锅中涮着牛肉片, 顺带着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少年一时没了声音,眼睛眨了两下。   当他的表情变得稳重的时候, 周可可会发现, 其实他长得跟易寻有一点点像。   不过也就是片刻而已,甜蜜可爱的笑容立刻又堆回了他的脸上。   “还好。”易知抿了抿唇, 把脸埋下去, 讪讪地“嘿嘿”了两声,“我哥其实还好。”   得到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周可可更加困惑了,一头雾水地想要接着追问。   一双筷子夹着涮好的牛肉,放在了她手边的碗里。   她扭头怔怔地看了看易寻:“谢谢。”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 等吃完了碗里的肉再抬起头来,就神奇地什么也想不起来问了。   “怎么总走神?要好好吃东西。”易寻揉揉她的脑袋。   坐在对面的易知目瞪口呆地看着又一片肉被夹进了周可可的碗,觉得有必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哥哥,我也要。”   面对小毛孩充满期待的眼神,易寻敷衍地捞出勺娃娃菜打发了他。   “……”   火锅吃起来比普通的晚餐耗时要久,周可可吃着吃着,隐约来了困意,后面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卡式炉的燃气耗尽的时候,她打了个哈欠,有些震撼地环视了一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战斗力。   中途还去洗了新的蔬菜,结果整个冰箱都快让他们吃空了。   易知满足地摸摸圆滚滚的肚皮,自言自语地犯着嘀咕:“我原来都不知道寿喜锅可以这么好吃呢。”   “去休息吧。”易寻起身收拾了空盘,不让周可可帮忙。   她停在旁边傻傻地看了一会儿,才挠着头回了房间。   白天还是累着了,回来时在车上睡的那短短一觉根本不够用,加上晚饭喝了啤酒,她现在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易寻给易知的父母打过了电话,把人领到客房。   从衣帽间里拿了套新的睡衣,少年就在屁股后头跟着,用一种谄媚的口吻与他商量:“哥哥,以后我可不可以每天都过来吃晚饭?”   “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收一收。”易寻面无表情地道,他关上柜门,将睡衣往身后随手一扔。   易知忙不迭地接了个满怀。   “那每个星期呢?”他抱着衣服不甘心地追上去,讨价还价着,“我快要放寒假了,我会好好写作业的。”   易寻依旧很冷漠地表达了拒绝,并且借机板着脸训了他一顿。   小毛孩十分沮丧地低下了头,还是坚持了最后的倔强:“那我明天吃过午饭再走……”   易寻再回到房间时,周可可已挨着床头睡得正香。   不是躺得舒舒服服的姿势,而是东倒西歪的半坐半卧,看得出来是努力等了他,但最终没能抵得住困。   他在门口站了一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她扶下,摆好。   女孩的身体软软的,她洗过了澡,男人弯下腰的顷刻,鼻腔里都是她头发散发出来的香味。   易寻的手握过了她幼细的肩颈和腿弓,没有久留,他替她盖好了被子,便转过身往浴室里去。   “易寻哥哥……”周可可在身后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声。   易寻回了头,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动作弄醒了她。   在床边坐下后,看到她依旧闭着眼睛,才发现是梦话。   他伸出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梦到以前的事了吗?”他听见自己低低地问她,也不算是问。   与那个称呼有关的回忆已经很久远,易寻只记得周可可在小的时候才这么叫过。   看见她粉色的唇瓣动了动,他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嗯?”   如同蚊蚋一般小的声音从耳膜上擦过,男人的瞳孔微微扩散,他转过脸:“你叫我什么?”   女孩已呼呼大睡,彻底没了反应。   易寻在床边坐了很长的时间,静静端详着这张睡得香甜的小脸。   最后也只是握起了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以后不能让你喝酒了。”   周可可一觉睡到天亮,从易寻的身边睁开了眼,大脑放空了一会儿,脸上不觉露出了笑。   睡醒了就能见到梦里的人,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有了一醒来就去翻抽屉里的结婚证的奇怪习惯。   易寻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醒的。   刚睁眼时那一下的迷茫,赋予了男人一种脆弱的迷人气质,看得周可可心跳不已。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没等男人说话,她就主动地把脑袋钻过去,抵住了他的胸口。   拥抱这种事,真的很容易上瘾。   有了一次、两次之后,周可可只要看着他,心里总有那么一种渴望在。   易寻也把她抱住了。   “早。”他拍了拍她的背。   她也开心地小声回应了一句,用脸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而还没温存够一小会儿,易寻便轻轻推开了她:“我先起床。”   “你今天不用上班。”周可可有点儿舍不得与他分开,刚把他圈紧了些,就感到他身体僵了一下。   易寻还是耐心地在她的背上抚了抚。   “好了。”他再次试图将她从身上摘下,这回她没抗拒,带着一丝纳闷松了手,放他下了床。   刚才是她看错了吗?   易寻竟然也会脸红。   男人的脚步匆匆,从洗手间里出来之后,又急急地朝着房间外去。   大清早,他敲响了客房的门:“起床。”   -   “哥哥。”车的后排座椅上,一脸困倦的少年哈欠连天,用力揉着眼睛,“为什么这么早把人家叫起来呀?”   他嘟起了嘴巴,半是撒娇,半是闷闷的不满:“不是说好吃完午饭再回家吗?”   易寻没理他,丝毫不受影响地在前面开着车,打着方向盘过了红绿灯。   周可可坐在易寻的旁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抚那孩子,其实她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困,但不敢讲出口。   是她自己要跟来的。   易寻好严格哦。   假期的早晨也要起床,把弟弟一并叫起来往家送。   连早餐也不让人吃?   真的好严格啊。   易知的家倒是离得不太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小区门前。   “要不要一起上去坐坐?”虽然被强行押送回来,闹了点儿不愉快,但弟弟社交礼仪没有丢,大度地发出了邀请。   “你自己回去吧,我已经跟叔叔谈过,他不会再骂你。”而易寻显然也很懂小孩子的心思,一语道破。   “谢谢我最亲爱的哥哥。”易知便放心下了车,倒还是恋恋不舍地扒着周可可的窗口,“可可姐姐,我以后还能去你家蹭饭吗?”   “欢迎你常来玩。”然而她才亲切地表示了一句,那边易寻就替她把车窗给关上了。   车重新开上路,易寻专注着前方,周可可的目光还在送那孩子,却意外地发现他进了小区后,又从另一侧的门转了出来。   与此同时,旁边的树下闪出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少女,冲上前就一下子蹦进了男孩子的怀里。   周可可眼皮也随之跳一下:“易寻。”   “怎么?”还开着车,易寻只是粗略回了个头,初时并没有看清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放慢了车速,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正待细看,周可可忽然一言不发地转回了身,满脸窘迫。   ——梧桐树下,两个青涩的孩子在接吻。   车里静悄悄的,后视镜中的街景越来越远,易寻没有停车,那一对很快就没入了路尽头的树荫中。   周可可呆坐在座椅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她也不是没撞见过街头亲吻的情侣。   只是万万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展开。   如果早知道两个小朋友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是怎么都不会叫易寻去看的。   思绪一片混乱。   车驶过阳光明媚的大道。   过了最喧闹的街。   途径一个老旧的商场,忽然转了方向,开进辅道里,徐徐驶入地下停车场。   周可可正分神思考易寻为什么把车开到这里,没防备地让闸口扫描车牌的激光晃了一下眼。   一片五颜六色的炫光。   耳边传来车轮滚入机械车位而发出的轰鸣声。   最终,这些都渐渐平息。   易寻解下了安全带,然后转身过来,解开她的。   完成了动作,那只手在空中停了停,抚上她的脸,久久摩挲。   “可可。”他叫她了,声音轻柔而缱绻。   “闭上眼睛。”   第26章 Coco Cool 身边是晦暗的光线, 密闭的空间。 还有易寻温暖的手指,和温柔的目光。 他的声音让人安心。 没有任何迟疑, 女孩茸茸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两下, 在男人的注视下闭上了眼。 一秒之后, 两片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 …… 周可可觉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 地下室里的白天就像是黑夜。 易寻的嘴唇柔韧而温热, 富有弹性,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樱花水信玄饼。 这个触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每一次都太短暂, 不够她好好感受。 这一次她终于确定了, 牢牢记在了心中,却又觉得他吻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 他双手托着她的脸,不厌其烦地在她的唇上辗转,将她融化、呵护。 动作很温柔,力量一下比一下重, 却会很快自我压抑,再度恢复温柔。 来来回回, 循环往复。 她的呼吸则一重再重, 再也回不了最初的原点。 周可可感觉自己的座椅被放倒了。 失去平衡, 往后仰去, 迎面有无边的黑影压下。 她应该惊呼出声的, 张嘴的那刻,有什么东西顺着她微启的齿关一探, 灵巧地钻了进来。 她身体轻颤, 双眼瞬间睁开, 也是瞬间紧闭。 男人的舌尖搜刮过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牙齿在她的唇瓣上隐忍地吮咬,将她的呜咽声尽数攫取,吞咽。 额头抵住了额头,鼻尖抵住了鼻尖。 “可可。”将要窒息的时刻,他松了她的唇,又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变得喑哑而干涸,周可可艰难地把眼皮抬起一道缝,看到的,是他幽暗的眸色,和深沉的眼神。 他的手握住她柔嫩的脖子,来回抚摸着,从她背下和靠椅之间的缝隙挤过,搂起了她,贴向自己的身体。 再继续吻,越吻越深。 薄弱的意志被冲破,吮吸变成了撕咬,钝痛的感觉从唇齿间传递到大脑,在她的神经中枢炸开,迸出细小的火花,噼里啪啦地闪烁。 周可可神智尽失。 意识模糊,浑身瘫软,只有双手无力地耷拉在他的肩上,任他索取。 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交错,车窗玻璃上渐渐凝结出一层白色的雾气。 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那个吻终于结束,她被人扶了起来。 她身体软趴趴的,像是大病初愈过后的虚弱,坐起来也无法自己保持平衡,只有绵绵地倚住了男人瘦削的肩膀。 随着起身的动作,她的眼睛是睁开了,然而没有聚焦,迷离一片。 空白。 全部的思绪都是空白。 易寻帮她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 靠椅也重新升起。 整理完一切,他把她从怀中扶开,安放在椅背上靠住,这才看到了她呆滞了的脸。 雪白,绯红。 那张微张的嘴唇,像涂过了唇膏,浮着艳丽的红色,似乎还有些发肿。 易寻有一小会儿的怔神,他伸出手指,小心地摩挲着那个地方。 “咬痛了吗?” 听到他这么问,她好像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从他把车开到这里停下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像在做梦一样。 原来都是真实发生过了的。 周可可的心头无端端涌起一股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间变得很脆弱。 她摇着头,羞赧难耐地垂下了脸,轻轻在他怀中顶撞了两下。 马上就发生了一件令她更羞的事情,在这种暧昧、亲昵的氛围下,她的肚子竟然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不止一声,当第二声、第三声不受控制地响起来,周可可慌乱地直起身,与易寻拉开了距离。 易寻笑了。 倾身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我们去吃点东西。” 女孩连薄薄的耳根都一并红透,像晶莹的玛瑙,不知道是被他亲的,还是为自己害臊的。 他眸间又一阵涌动,忍不住用嘴唇去感受它的温度。 细微的神经被牵起,周可可只觉得耳朵一麻,一股难耐的酥痒直从天灵盖传递到了尾椎骨。 顷刻间,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她无助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易寻……” “我在。”他应着她,就连那阵低低的嗓音也在挠她的痒痒,她害怕地往后退了又退,背碰到冰冷的车窗,立刻又被他捞了回来。 唇齿再一次相交,那双受惊的小鹿眼在高频眨动之后,又渐渐闭上了。 男人的喉结于无声中滚动。 他捏着女孩的下巴,把她的颤抖全部揉进胸膛里。 终于的终于,车开出了地面。 过闸的时刻,语音自动播报出了停车费,那个数字让意识还模糊的周可可很是困惑,以为是自己听错,这处偏僻的商场停车费不该如此之高。 抬头望向前方的LED屏幕,看清了上面显示的停车时长,她才傻了一下。 怎么会…… 闸杆徐徐升起。 易寻将车驶上了道路,汇入攒动的车流。 周可可偷偷地瞄了一眼手机,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了时间。 竟然亲了这么久。 完全毫无察觉,她以为最多只有十来分钟而已。 车已经开出很远,周可可还陷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怪不得,她肚子都饿得叫了。 在露天的桌椅上坐下,要了大份的馄饨和煎饺后,一直不在状态的周可可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怎么会带着易寻来吃路边摊? 她实在是被刚才的亲吻弄得晕头转向,到现在还没清醒透,整个人稀里糊涂。 可是点都点了,小吃摊的老板早已把馄饨下进了锅,熟练地在碗中撒入各种调料。 易寻坐在这股陈旧的油烟味中,表情倒也平常,没有看出不适感。 两碗满满的小馄饨端上了桌,澄澈清亮的汤水上,漂浮着一层碧绿色的葱花。 她眨着眼睛看着上面浮动的热气,若有所思,从易寻的手里接过了筷子。 男人再去拿汤勺,这时便注意到了她奇怪的举动。 “你在做什么?” 听到他问,周可可暂停下挑葱花的筷子。 “等一下,我帮你把葱都挑出来。”她懵懂地道。 昨天易知说过的话,她还是放在了心上的,并且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易寻静默了一下。 半晌,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拍。 “说什么傻话?” - 又一个日光高照的清晨。 周可可在厨房熬汤。 鸡骨架在锅中翻腾沉浮,透过水面弥漫的白色雾气,她拿着一把长柄勺,小心地将滚动的浮末捞出来。 然后转头去切砧板上的鸡肉,将它们切成肉条,再倒入绞肉机中打成蓉。 起床后几乎什么也没干,就一直在做这个,她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熬煮高汤这种事做起来琐碎又耗时,除非时间真的很充裕,周可可一般都不会为此特意腾出一整天。 而她显然不是这个原因。 燃气灶上的火烧得旺,锅中的汤越发沸腾得厉害。 溢出了锅沿,淋到了锅底的大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她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调小了火。 剧烈膨胀的水泡一下子安静下来,缩回了锅里,她定了定,抽出一把厨房纸去擦干灶台上的水渍。 易寻已经出了门。 短暂的假期结束,他又要回到工作中,这回,还是出差。 周可可陷入了一种恍惚的情绪中。 这恍惚也许并非因为是易寻不在身边。 而是从昨天就开始一直在持续了,只不过因为他的离开,加剧了而已。 她只要心头稍稍一动,就又回想起来,在地下车库里时,他亲她的样子。 他炽烈的气息,好闻的味道。 他眼神中好像有什么当时她参不透的东西,事后才让她慢慢琢磨过来。 是饥饿,以及掠夺。 她忽然脸一热,丢下厨房纸,跑了出去,打开阳台的窗户,把脑袋伸向室外呼啸的冷风。 距离那个绵长的吻,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周可可回想起来依然会满脸羞红,甚至心都在颤抖。 仅仅是一个吻而已,竟然让她激动到现在。 自己都要嘲笑自己。 她已经二十多岁,是结了婚的成年人了。 还不如那两个在树下随性就旁若无人亲起来的小朋友,他们才多大? 周可可为自己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把窗户关上,回到了厨房,继续看那口冒着泡的汤锅。 努力让内心的悸动平息。 在经历过那个吻以后,好像并没有什么发生改变。 一切如常,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运转。 冬天还是会来。 易寻还是会出差。 新的夜晚是像往常那样平静度过的。 天再亮的时候,他早早起了床,就去了机场。 他人一走,周可可的一颗心变得空空荡荡。 这样复杂的心情,却不知道可以向谁诉说。 以前的朋友都很久没有联络,新的朋友好像也没有谁达到了能贸贸然聊这种事的程度。 父亲刚出事那会儿周可可都没有觉得怎样,这时倒感到有一点孤独。 她只有拿起手机,登陆上那个最近新注册的小号。 新的名字早在几周前改成了这个——“老公今天沉迷工作了吗?” “超沉迷的。”周可可打出这几个字,以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点击了发布键。   第27章 Coco Cool “易先生。”助理轻手轻脚地走近, “可以登机了。” 候机室里静悄悄的,男人独自坐在窗边, 一手托着腮, 一手划着手机。 外面的广播已经响过了几遍,他却一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是还有什么重要的邮件待看? 陆助理入职时间不短, 尚且有了一年, 多数时间里都是跟着易寻出差,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 上前提醒时也带了一分小心翼翼, 唯恐打扰了他的专注。 易寻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助理保持了距离,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顺着老板的视线掠过。 那手机界面可不是什么邮件,或者文件,乍一看更像是…… 忍不住要细看,男人修长的手指在这时一动, 熄掉了屏幕。 “走吧。” 飞机轰鸣着, 升上了高空。 习惯了长期出差的陆助理一坐下便提前进入了调整时差模式, 等待气流平稳,看易寻那边似乎也在闭目浅眠了,便就着瓶装水吞下颗褪黑素,戴上眼罩, 渐渐沉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 猛然而来一个巨大的颠簸, 让整架飞机随之一阵剧烈震颤。 陆助理从晃动中惊醒, 声音甜美的空乘正在通过广播, 用三种不同的语言安抚乘客, 他听得内心毫无波澜,摘下眼罩倒吓了一跳。 易寻的面前还摊着份文件,他竟一直醒着。 此时,他正转过了头去,望着窗外稀薄的云层。 “易先生。”斜斜折射而来的日光晃得陆助理眼晕,他为自己的怠慢而分外不安。 易寻将遮光板拉下了些。 陆助理一低头,手里便接住了那份刚才他一直在看的文件。 那是陆助理先前反复整理过才交给他的行程表,他已经看完,并用飞机上提供的黑色圆珠笔在上面标出了批注。 一个月之后的行程排期,被尽数划掉,打上了大大的叉。 - “叮咚~” 视讯电话里,袁满一如既往的妆容精致,大衣的肩线一丝不苟。 “易太太。”她笑着,欠一欠身。 “是袁小姐呀,”认出是她,周可可也笑了笑,伸手按开了门禁,“快上来。” 尽管还有上次被剪坏了头发的不好回忆,但再见面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好像还亲切了不少。 “打扰了,我是过来取易先生的印章的。”站在门前,袁满笑眯眯地说明了来意。 “嗯,”周可可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弯腰把拖鞋从鞋架上拿下,“易寻跟我说过。” 是早上打来的电话。 光是和易寻多说的那一会儿话,就能让她一整天的心情变得很好,持续到现在都是。 周可可进了易寻的书房,按照他告诉她的钥匙位置和密码,打开了保险箱,印章就在里面。 她从一摞重要文件中将东西拿出来,再重重锁上,走出去,交给了等在外面的袁满。 “谢谢,我收下了。”袁秘书双手接过,小心仔细地用专门的盒子装起来,收进了包包里,又随口说了句,“易太太买了新烤箱呀。” 刚才坐在沙发上喝着乌龙茶,她已经将周围环视了一圈,看到了旁边刚拆开的快递箱。 “嗯。”周可可走了过去,把泡沫收进空箱子里,“网站上发起了一个活动,内容是用五百块预算做个心愿挑战,我也参加了,准备出个烘焙的入门清单来着。” 她想了想,这个清单做得还挺不容易,要在很少的预算内将烘焙用具买得齐全,实在是让她在烤箱的价位上前后取舍了好久。 “这么有意思的吗?”袁满很感兴趣地了解了一通,又喝了一口茶,打算着告辞,“那需不需要我帮您把纸箱顺便带下去扔掉?” “好啊,谢谢。”周可可欣然道,正跟着起身要送送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袁小姐。” “尝尝看。”一分钟之后,周可可手拿着只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 袁满用力吸了吸鼻子,难怪从一进门开始,就闻到了隐隐约约甜甜的奶香。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低下头看盘中摆放的几只小巧的面包切块。 看起来松软而饱满,焦糖色的外表点缀着果仁和糖霜,从切口处露出里面湿软的夹心馅料,总之,一看就令人食欲满满。 “我最近在跟品牌合作,要联名出一款迷你欧包。”周可可倒是没细说合作商的名字,只谦虚地道,“还在调整最后的配方,你帮我试试味道,更喜欢哪种?” 说话的同时,她把袁满的杯子又拿过去,将里面的乌龙茶蓄上。 袁满受宠若惊的同时,深深感觉自己的这份工作各种隐形福利是越来越好了。 她不是美食家,给不出专业的意见,幸福地尝了个遍后,感觉每一种都很好吃。 就点了自己觉得芝士味最浓郁的那一块:“我喜欢这个。” “好开心,”周可可顿时弯了弯唇,“我自己想选的配方也是这一个呢。” 袁满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体贴,心暖之余,更多还是佩服:“易太太真的好棒,这面包比我在店里买过的那些加起来味道都要好。” “真的吗?那你觉得它可以卖得好吗?”周可可脸颊上的梨涡又深了一层。 两个人又说笑了几句,袁满在意犹未尽中起了身要出门,顺带着,就帮着拿起了那只整理好要扔的废纸箱。 “咦,您还打算学车吗?”她一歪脑袋,看见了一并塞在里面的驾校宣传单。 周可可点点头,跟在旁边,帮她拿走粘在上面的一粒面包屑:“嗯,科一刚过。” 面包早已咽进了肚子,袁满却在这时噎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是要同时进行多少事情,这么多事忙得过来吗? 内心犯着嘀咕,又见周可可挠着头发问:“正好请教袁小姐,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更快地预约科二考试?” 袁满微微怔了怔。 “噢,好,”很快反应了过来,颇有职业素养地答道,“我来安排。” “太好了。”女孩顿时露出一脸可爱的笑容,“我已经把倒车入库练得快吐了。” 周可可是有意让自己忙起来的。 看到易寻的工作那么辛苦,她觉得自己也要努力。 而她也发现,当脑子里被各种繁杂的事情塞满,想念易寻时伴随而来的焦虑,就会缓解一点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 “我更沉迷。”——发完新的动态,她就乐滋滋地剪视频去了。 忙碌的间隙,也不忘与周光耀的新律师约见面。 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律师之前一直在国外度假,最近才回的国,据说排着队等他的业务已经预定到了未来两年之后,当他本人亲自打电话来约的时候,她一度还以为是诈骗。 周可可与费律师约在了赛马场。 这天倒也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坐在观光层的窗台前举目望去,阳光照拂着海浪一样的草场,碧光闪闪。 “周小姐,你对法律条款,相关的,和不相关,钻研得都很彻底,我想我不用多说。”并不算漫长的交流过后,费律师放下了空的咖啡杯,“可以赢。” 周可可听着那笃定的三个字,眼睛有些热,欲言又止完,只说出一句话来:“拜托了。” 费律师微微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望远镜,看往远方的赛场。 周可可整理了情绪,灿烂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朝气:“费律师,买银河啊。” “它新来的那个对手,势头好像更高嘛。”看过了赔率以后,对方笑着表达了质疑。他说的是马场新入驻的那匹纯血种的黑马,最近才在国际赛上夺冠,这是它和银河之间的首赛,因而这天马场的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 也正因为如此,周可可才把见面约在了这儿。 “你相信我。”她只是朝着那个方向远远看了一眼,语气就如他刚才一般自信,“它一定会赢。” 说话间,发令枪声响起。 最激动人心的比赛过程转瞬即过,输赢不过是眨眼之间就见分晓的事,当银河率先越过最后一道栏杆,从楼下的观众席到观光台都是一片沸腾。 周可可心中并无波澜翻涌,在四周迭起的欢呼声中,她始终都是静静地托着腮,直到赛场上的主持人宣布了那位出手最阔绰的赢家。 “恭喜易先生拿下本赛场开创以来最高额度的奖金……” 在那个数字被读出之前,她呆怔着站起的身影,映在不远处的男人眸中,与阳光融成一线。 “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喧嚣退去后,两个人站在马厩的围栏前。 周可可把玉米一根一根地喂给银河,抚摸着它,声音小小地问。 “两个小时前。”易寻说。 她背对着他,在心里默默算了算。 昨天晚上确实没打通他的电话,但她没多想,当时直接累得睡着了。 “怎么没告诉我?”周可可脸蛋儿红扑扑,易寻陡然从天而降,着实惊得她心里面的小鹿“扑通扑通”地到处乱撞。 “想给你个惊喜。”易寻说。 她嘴唇抿着,不由自主地嘴角往上翘。 “而且,”男人没说完,他的声音里也有了笑意,“你最近好像很忙。” 周可可喂马的动作便僵了一下,她感到很是不好意思。 “我……我还好。” 比起他动辄以亿作计量单位的业务,她感觉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 总觉得他温柔的声音里使了一丝坏,他在调侃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你好像提前好早回来了。”她咬了一下嘴巴,小声地道。 听袁满说过,易寻的这个项目不是短期就能一蹴而就的,安排了相当长的计划。 周可可以为他至少要到年前的最后一天才能回得来,过一个短短的春节。 她也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就自己飞过去看他。 “嗯。”易寻说。 他的声音从身后拉近,就在耳边若即若离地缠绕。 男人低下头,用额角蹭了蹭她软软的头发。 “没办法,总是惦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就发红包:)留言都有红包   第28章 Coco Cool   微烫的呼吸近在咫尺。   周可可喂食银河的手不觉松动, 递出的玉米棒险险要掉落,它灵巧地一伸脑袋, 稳当当地衔在了嘴里,大口大口咀嚼。   她本能地笑了一下,却呆呆怔怔,懵懵懂懂的。   “惦记什么?”   她一面问,一面装作若无其事地弯下腰从桶中拿出了新的玉米。   成年的烈马进食的速度, 真的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呢。她心不在焉地想着, 却不知为什么, 自己的脸一阵一阵发烫。   惦记什么?   她恍惚知道了答案,却没能得到他本人的回答, 他捧住她的下巴, 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转。   然后,就在这露天的草场上接了吻。   没有多余的铺垫, 缠绵从开始就来得缠绵, 唇瓣被湿濡地舔舐, 男人的舌头将她撬开, 温柔地在交缠的唇齿间探索, 勾弄。   女孩闭了眼,手中的东西再次滑落。   这一回,小银没能够精准地接住,那只饱满的玉米棒将将从鼻子前擦过,落在了围栏前的草地上,滚了两滚, 它温顺的眼睛低低垂着,从鼻腔中发出几声哑哑的嘶声。   周可可也发出了两声微不可闻的呜咽。   易寻的吻缱绻而悠长,她被他吮吸着,最大限度地往后偏着脑袋,纤细的脖子费力地伸得长长的,领口白皙的皮肤露出一小片来,当平原上的风从那里吹拂而过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折断了。   绵软的唇瓣是呵护,勾人的舌头是撩动。   她享受却难以承受,只能在着迷与晕眩中被来回折磨,交替不休。   一吻完毕,周可可已是重度缺氧。   她终于被转回去面朝向他,还没怎么抬头看男人的脸,就一头就栽进了他的怀里,久久站立不稳。   “呼——”她伏在他的胸口,长长地呼吸着,背上传来他的轻抚,一下又一下。   他也摸了摸她的头顶。   “可可还是个小孩子。”   他是用一种怜爱的口吻说出来的。   听在周可可的耳里,倒正印证了先前的猜想,那让她异常的敏感,一下子就抬起了头,脸红红地反驳:“哪里小了?”   易寻没有回答,手指揉捻过她同样红的耳垂,背对夕阳,他脸上的轮廓被笑意浸染,显得分外惊艳。   她心慌意乱地再次垂下了头。   “……我要赶紧走了。”   那倒让易寻的眉心蹙了一下:“去哪?”   周可可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见完了律师,之后还有美食博的经纪人等着一起共进晚餐,如果早知道易寻要回来,她不会把计划安排得这么满。   然而现实就是,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很近。   “你坐了一天的飞机,一定很累了,要不然先回去休息吧?”她恳切地给了建议,当然,要不要听是易寻自己决定的事。   由城郊到市中心,途径绕城高速,再开过长长的一段通过闹市的路,易寻脸上没见疲态,反倒是周可可靠在他肩上打了会儿瞌睡。   车到了一家商场前,徐徐停稳,她歪着头朝窗外张望几眼,打了个哈欠。   “谢谢你送我过来。”女孩从易寻的肩上直起身,搓了搓脸,“不然马场那么多人,我还要排队打车,肯定会迟到的。”   ——先前一个劲儿地让他先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说“打车很方便”的是她,现在说“要排队”的,也是她。   他看着她拿起了背包,目光中情绪不明,她倒是先对着他甜甜地笑了一下:“我走啦。”   刚下车却立刻转了身,一脸凝重地敲了敲车窗,易寻坐了过去,还以为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冰箱里有我焖好的羊肉,你可以热一下吃。”周可可俯身下来,煞有介事地向他叮嘱道,他静了静,便笑了。   “知道了,去吧。”   和经纪人的见面一直是近期积压的重要待完成事项之一。   周可可最近一下子增加了好几项业务,需要再商议商议合同的细节,加上她目前的粉丝增长处在了一个井喷的状态,经纪公司也想与她进一步达成新的合作方式。   “这是设计公司给小欧包做的包装打样,如果你也没有意见,我就让他们那边批量生产了。”要谈的事情很多,等着上菜的时候,顾桐就开始一样一样地与她核对,“年前我们先做个宣传预告,年后正式上市。嗯可可,你的视频拍得怎么样了?”   “在这里。”周可可把手机调到那个界面,点开播放。   顾桐粗略地看了几秒,顺手从包里掏出个盒子:“公司给你新买了几个镜头,你回去试试看效果会不会更好,噢对了。”   她意味深长地叮嘱道:“你的视频下以后再有粉丝留言问你是不是签团队了,一律回答没有,记住了吗?”   听到经纪人这么说,周可可关掉了还在播放的视频,眼睛眨巴了两下:“嗯?可是我明明签了呀。”   “你签的只是经纪公司,平时帮你处理处理对外业务。”顾桐被她的耿直逗得笑了半天,“视频是你拿自拍杆拍的,后期也都是自己剪的,哪有什么团队呀?别人追问起来,你就说内容都是你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这也不算说谎。”   周可可挠了挠下巴。   老实说,她不是很认同这种说法,感觉这是在偷换概念。   她认真地把对方的话考虑了一番,也认真地回答道:“不能这么说,经纪公司也算一种业务方面的团队吧,我觉得签团队很正常呀,没什么好避讳的。”   潜台词就是,以后她在这个方面依旧会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吧,你的想法其实我基本同意。”顾桐挑了挑眉,这小姑娘比预想中还要耿直一些,她暂且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们的合作大体都是愉快的,仅仅是在这种类似的问题上,周可可表现得有那么一些固执,不过,也无伤大雅。   各项事务谈完,一顿饭也刚好结束,沪市的夜晚华灯初上。看着时间尚早,一起走出餐厅后,顾桐习惯性地向周可可发出邀请:“要不要换个地方再喝几杯?”   “啊对不起,今天就不了,我……”周可可抱歉地婉拒,言语间有一些支吾,似乎是临时想不到推脱的借口。   顾桐倒是能理解,刚想说没事,忽然发现她的表情变得很不好意思。   只见女孩低下了头,一脸腼腆地解释道:“我老公回来了。”   -   周可可回到家中时,易寻已经睡下。   客厅和走廊都为她留着灯,光投进昏暗的卧室,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体随呼吸起伏的轮廓隐约可见。   她在门前生生收住脚步,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去厨房转溜过一圈,周可可又一次走向了卧室,她轻着脚往里走了一步,觉得还是不够轻,干脆脱下了鞋子,光着脚从凉凉的地板上踩过。   她悄声到了床前蹲下,借着外头的光,细细端详了易寻的脸。   在马场刚见到他人的那一下,就感觉他好像瘦了。   现在再近距离地仔细看看,还真的确实如此,也不知道他这些天里,都是怎么吃的。   肯定没吃好,要不然,冰箱里的那么多羊肉不会被吃得一点不剩。   周可可看着他瘦削的脸颊,默默心疼了好一会儿。   再悄悄退出卧室,她也觉得累了,用客房的浴室洗了澡,关掉所有的灯摸黑回到床前,从男人的身边掀开被子,提着一口气慢慢躺下。   整个过程中,她动作都很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易寻一直熟睡着,没被她惊醒。   她一点一点地贴近他温暖的身体,把手搭在上面,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心满意足地笑了又笑。   抱着他,周可可这晚睡得极香。   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太阳升起的时候,周可可已经在易寻的怀中蜷成一小团,被他的臂弯紧紧环着。   她呆头呆脑地睁开眼睛,睫毛扫在男人的颈窝里,一仰脸,正对上他注视着自己的眸子。   “醒了。”说着话,他的额头抵了过来。   “嗯。”睡眼惺忪间,她对男人眸底的暗涌反应迟迟,只感觉唇角被人亲了两下。   “我还没刷牙呢。”刚醒的周可可有些迷糊,依然不妨碍她要难为情。   话音刚落,又一个吻落了下来,直接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唔——”周可可晕乎了一阵,她虽然嫌弃自己,但易寻闻起来却是香香的。   他再要亲她的时候,她害羞地攀住他的脖子,一骨碌将脸往下深埋,躲过了他的唇。   “不,不亲,我要起床了。”抵在他的胸口前,周可可轻轻地推了推易寻的肩膀。   然而抬起头时,还是迎来了一阵铺天盖地的吻,他吻过额头,再吻眼睛,她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被他亲得晕头转向。   “我约了教练学车。”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让她喃喃地念叨着,她抬起手,试图掩住他的嘴唇。   男人只是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便顺势挨了上去,吻着她的手心,轻声笑了笑。   “我也可以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哎,这章留言还是发红包   第29章 Coco Cool   掌心传来的酥酥麻麻, 让周可可的整个胸腔有了明显的起伏。   易寻握住她的手腕,沿着掌纹细细密密地吻到指尖,再拿开时,她没了反抗的力气, 被他推举到枕上, 虚扣在那儿。   温存没有边界,睡衣的领口让温热的嘴唇衔住, 轻轻扯开,男人灼灼的气息灌进来, 周可可舌头打结地叫他的名字:“易, 易寻。”   “不要, 不要这样……”女孩低低地抗议着,然而声音越来越微弱, 还是无法自控地沉湎在了他的温柔里,深深沦陷。   “不要哪样?”易寻的鼻尖轻蹭了她光滑柔软的颈,抬起头来,用直勾勾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的眼眶微红、潮湿,眸子里泛着清亮的雾水,蒙蒙的一片,像极了春日森林里迷途的小鹿。   易寻将脸埋了下去, “是这样吗?”他吻着她的肩侧, 在上面轻轻一咬。   周可可顷刻间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呼吸也变得紊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气。   易寻扶她坐起身的时候, 她整个思绪还在半空中游走着,脑袋里只剩浆糊,本来已经做好了发生点儿什么的心理准备,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放过了自己。   易寻把她鸡窝一样的头发捋捋顺,又系好了她睡衣领上的纽扣,整个过程中,手都是规规矩矩的。   “不去练车了?”见人还傻愣着,他笑了笑,柔声问。   女孩木木地看看他,心里竟涌起了一股微妙的失落感。   她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两只脚翻下床,往拖鞋里一蹬,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易寻送周可可去了驾校。   练着车,时间过得飞快,只是当她走出驾校大门,看到停靠在路边的阿斯顿马丁,心里的罪恶感十分浓重。   这几个小时说短不短,车就一直在这里空停着,易寻除了等待,什么事情也没做。   要是让易先生公司里的下属们知道,自己的老板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等人学车这种无聊的小事上,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罪恶感作祟,也就没好意思告诉他今天本来还有去小吃店拍Vlog的安排,面临午餐的时刻,周可可重新挑了一家环境比较好的餐厅。   “要不要带你去看电影?”用过午餐,易寻对下午的活动进行了提议,她却为难了起来:“我想先回家拿快递。”   门卫处,保安把周可可新到的快递用小推车推了出来,满满两个大箱子,搬都不好搬,对方直接热情地帮忙送上了楼。   “买了什么?”等保安乐呵呵地推着空车告了辞,易寻问她。   “一些材料……还有包装盒。”周可可放下拆快递的剪刀,抓抓脑袋,解释道,“我上个星期给粉丝做了个抽奖,奖品是我自己做的手工马卡龙。”   她顿了顿,脸色变得有点生无可恋,“一共抽了三百个。”   三个作为一份,其实本来只打算抽十份的,那是她发布了一个马卡龙教程视频之后,随手设置的粉丝转发福利。   结果不小心手一抖,多打了一个零就发了出去。   周可可是忙糊涂了,没顾得上检查就去睡了觉,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三百个马卡龙。光是想到那个数字,她头皮就一阵阵发麻。   唯一欣慰的是转发量空前的高,让她狠狠涨了一波粉,直接破了百万大关。不过想到之后还要再做百万粉丝福利,她的头就更痛了。   “我得赶紧做好寄给他们。”核对了网购的原材料和打包盒的数量,周可可蹲在地板上幽幽地嘀咕着,“啊啊,最怕做的就是马卡龙。”   这种点心实在是太过娇贵,不仅仅是配方和做法需要严格遵循食谱来,还对室温和湿度有极高的要求,稍微没控制好就失败了。   周可可小心翼翼地打发着蛋白霜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一回头,易寻还站在身后。   “需要帮忙吗?”他问。   ……   “……再搅拌一会儿,顺滑就好……最后过一下筛,可以,这样就是做好了。”周可可全程指导着易寻做完了一份卡仕达酱,看到最后的成品,有些惊讶。   不知道该说他是在这方面有天赋,还是纯粹的智商高。   她几乎没怎么指点,他就顺利地把它完成了,并且相当标准。   “按照刚才做过的步骤继续做就可以,你记住了吗?”她本来还有点不太放心,然而接下来在她毫无提醒的情况下,第二份也不带一点波折地出了锅。   “好棒……”周可可看着满满新一锅的十分完美的奶油酱,很感慨地发出了赞叹。   忽然就想到了烘焙界盛传的一个段子。   因为卡仕达酱是很多甜品的基础配料,所以有一种都市传说就是,只要学会了做卡仕达,就可以在甜品店的后厨里打一份工。   “知道吗?”周可可嘴角弯弯的,“你现在已经可以在厨房里找到工作了。”   圈内的笑话只有圈内人能懂,她说出来,光是被自己逗得吃吃直笑。   乐了半天,发现对方只是微微笑的淡淡表情,才觉得自己怪是傻气。   同时也觉得自己有点胡闹,居然敢使唤这样一个在巨头企业中身居高位的男人,来给她当甜点学徒。   周可可轻咳一声,敛了嘴角,向人道谢的时候,态度就变得正经了起来:“谢谢你帮我的忙。”   “不用客气,很有意思。”易寻脾气很好地道。   他刚说完,脖子就被一双手勾住,女孩踮起脚尖只够着了他的下巴,就在上面“吧唧”亲了一下。   易寻微怔过后低下了头,正要搂住她的腰,却抱了个空。   周可可亲完没停留,轻飘飘地抽身走了,一转头便继续专心地调起了蛋白霜,没办法,要做的马卡龙实在太多,万一不小心烤出盘废品,还得重新来一遍。   好在嵌入式烤箱的容量十分给力,总体效率是高的。   一整个下午到晚上,周可可都在忙这个,饭都没顾得上做。   只好点了外卖凑合,昨晚才心疼易寻瘦了好多,在心中暗暗立下了决定要好好给他补一补,结果一转眼,就让人家吃得这么随便。   等到全部的马卡龙完成,打包装成盒,时候已经不早。   周可可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的工作却还没结束。   最近忙得把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荒废了,临近每周更新的日子,前些天拍的视频拖到到现在还没有剪完。   “我答应了粉丝今晚更新的,你先去洗澡吧,我现在剪视频的速度不要太快,一会儿就能剪好。”周可可抱起电脑就开始埋头苦干。   说得是轻巧,到传完了视频,笔记本再合上的时候,已经妥妥地过了半夜。   周可可摸摸鼻子,她的右手挤了一天的面糊,抬起来的时候轻飘飘的,总感觉使不上力,可能是这个影响了效率吧。   本以为易寻应该睡下了,她偷偷从卧室门后探出了脑袋,意外地发现床头的落地灯还亮着,男人坐在床上,手里捧了本书在看。   灯光下他的侧脸是另外一种意义的好看,光晕模糊了脸上的线条,也模糊了年龄感,带着一种少年时代特有的俊美清癯。   周可可多看了一会儿,就被他发现了,他抬头搁下了书,清透的眼睛投来注意时,闪烁了一下:“过来。”   周可可没听话,她脑袋一缩,地板上就跑过了“咚咚”的脚步声。   隔着道门,水声在浴室里倾泻,易寻手里的书拿起,又放下。   房间里的地暖温度开得太高,他下了床,走到窗前,手穿过窗帘,将厚厚的窗页推开了一道缝。   呼啸的风声迎面而来,将耳朵另一侧的水声盖住,眼前熏腾的空气,渐渐冷却下去。   周可可顶着一头柔顺的发和淡淡的水汽走出浴室时,他已回到了床上,静静地注视着她走到面前。   “对不起,一直忙到这个时候。”她诚心诚意地道歉,脸上带着微微的苦恼,说话间就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粉嫩的舌尖从雪白的牙齿后高高拱起。   小奶猫一样,任谁看了,都会忍俊不禁。   易寻软声道:“睡吧。”   “嗯。”周可可又打了一个哈欠,表情迷糊着,也没绕到另一侧的空床前,直接就从他这里往上爬。   隔着被子,小小的膝盖碾在他的腿上,那一点点重量硌不痛人,他只担心她要摔着了,下一秒,一个软软的身体,就落在了怀里。   “可可?”易寻接住了她,手掌盖住她蓬松的头顶,拍了拍。   没有回应,她只咕嘟了一句“好累”,安静地趴在他的身上,似乎睡了。   女孩的身体软乎乎的,散发着幽幽的香味,毫无保留地整个贴着他,心脏跳动的鲜活韵律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他没再动,只有隐没在眉骨下的眼眸,渐渐收紧。   周可可并没有睡着。   半晌之后,她忽然抬起了头,朦朦胧胧地看看他,猝不及防地脑袋一偏。   女孩主动的亲吻很短暂,易寻来得及捕捉到的,只有她凉凉的舌头从唇上狡猾地溜走的感觉,和一阵清淡的薄荷香味。   她再度垂下头去,圈住了他的脖子,将他蹭了好几下,心满意足地哼哼唧唧着。   “好像不那么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都注意到了我这个奇葩的作息,可能下一章我需要调整一下,因为睡眠问题导致效率实在太低了,明天早上不一定有更新,稍微延迟一点时间吧,到时候发红包提醒你们:)yes,本章依然有红包,务必给我多多的留言,这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第30章 Coco Cool   她又做了梦。   这回的梦境是春天, 巴黎的街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她撑一把长柄雨伞从摆满可颂面包的玻璃橱窗前走过, 迎面有连绵的雨丝飘来, 那雨水是有温度的, 轻柔地落在她的眼睛里, 和头发上。   相似的场景反复回放,在梦中萦绕不觉。   直到窗外投进了一线晨曦,周可可才留恋着醒过来, 身体稍稍一动,就与背后的胸膛贴合得更紧密了些。   易寻睡得很沉, 他是在早餐快要做好的时候醒过来的。   白米粥在锅中熬得稠糯, 燃气灶上的蒸笼里蒸着流沙包和小馒头,缝隙间飘出了滚滚白雾, 周可可剥出一颗颗新鲜饱满的虾仁, 与一点点肉泥糅合,裹进澄粉皮里。   最后一格蒸屉也架上, 她松松地歇了口气, 拍拍手, 就要往后转身,险些撞进易寻的怀里。   她吓了一跳,刚要退后站定,被人拉了回去,圈住了腰。   交颈摩挲之间,她听到他还浸染着浓浓睡意的声音:“早。”   “早。”周可可咧嘴笑了。   早餐摆上了桌。   做这些精致的点心, 花费了周可可一些功夫,真正吃到嘴里,也就是那么几分钟的事。   她咽下两只鲜虾云吞,喝完了一小碗粥,就没坐住,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站起来:“啊,来不及了。”   匆忙的脚步声一路从餐厅响到卧室。   “今天也要练车?”易寻起身跟来了房间,她正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化妆。   周可可放下粉扑:“今天不练,但是……”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她看看他,还是先接了电话。   “是,是我约的,我在家,但是现在着急出门,你可以快点过来吗?”   是快递的电话,那一百个马卡龙盒子,还正待寄出。   周可可催着人来,却不知道是该先着急,还是先内疚。   “我今天和几个朋友约了见面。”她拿着挂断的手机,讪讪地对站在门口的易寻道。   有一点难以开口。   易寻这两天好不容易在家,她应该好好陪他的,却半刻都没停止折腾,一个劲儿地要往外跑。   “一起做美食博主的人,”周可可向他解释着这个,莫名有种羞耻感,“最近互动得有点多,就约着面个基。”   这属于工作的另外一种形式,同为美食博主,大家的受众基本重叠,那么联动到一起就可以产生分享粉丝的效果,大家交流交流心得的同时,一起涨涨粉也不错。   周可可还是个小透明的时候,没有刻意去和别的博主套过近乎,就是独自一人孤独地做着视频,人气持续走高之后,渐渐就有了那么几个大V主动过来交流两句,最近更甚。   易寻的反应倒是稀松平常,摸了摸她的头道:“注意安全。”   等她把自己捣饬完毕要出门,准备再催一次快递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先去吧,人来了还有我在家。”   周可可又惭愧又感动地走过去抱了抱易寻。   “那拜托你了,我会早点回来的。”抱着他的人,她总有种还想更亲密的渴望,但一想到时间紧迫还是作了罢,飞快地抽身去穿了鞋子。   快递在周可可走后姗姗来迟,送走了那些打包盒,易寻关上门正要回书房,近在咫尺的门铃又一次响了。   他打开视讯,影像尚且延迟未显示,朝气满满的声音先一步传了出来:“可可姐姐!”   “又是你。”认出来人是谁,男人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屏幕中,可爱的少年对着摄像头一脸茫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哥,哥哥,你不是还在国外吗?”   ……   “这是小雨点。”易知低着头,介绍的是他带来的那个少女,“叫哥哥。”   “哥哥。”白白净净的女孩子也低着头乖乖地叫了一声,抬眼偷瞄对方时,桃子一样粉嫩的脸庞泛起淡淡的红晕。   易寻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对小孩。   “哥。”此情此景,易知不免有一点紧张,他舔了舔唇,“我可可姐呢?”   本来是想来蹭饭的。   明明旁敲侧击从老爸那里打听到,易寻最近一直在出差,他才特意挑这个时候偷偷来,肯定不会被发现。   还开开心心地叫上了自己的小女朋友。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出门了。”易寻说。   “出门?”易知转了转眼珠,反应过来,“噢,星期天嘛,她出去玩啦?”   男人不置可否。   “怎么没带哥哥一起去?”易知小心翼翼地关切道。   他刚说完,就发现气压忽然变得有点低。   心慌慌的小少年轻咳一声,低头喝了口水。   很快也发现水的味道不对。   “上次可可姐姐倒的水,里面飘着糖桂花,闻起来香香的,没有了吗?”他来之前还拿这个跟小雨点吹嘘过。   然而此时手里捧着的,喝起来就是普通的白开水。   闻言小雨点也抬起了头,呆呆地看看那个英俊冷傲的男人。   “我去看看。”易寻依旧是淡淡的,起身去了厨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易知暗暗地松了口气,回头刚要安慰安慰小女朋友,却发现人家还在傻乎乎地盯着人看。   “……好帅。”她小小声地感叹了一句。   易知:?   “他们都说,我跟哥哥长得很像。”回过神来的易知,很善解人意地给彼此打圆场。   小雨点转过头来看看他,笑了一下,脸红红地道:“嗯。”   事实上,男孩的好看与男人的好看,完全是不一样的两种概念。   “还是有点差距的。”她这么一说,易知立刻愣了愣,心里凉了半截。   下一秒,他就被笑嘻嘻地捧住了脸:“当然是你最帅了。”   尽管易寻对小朋友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但因为人家这里有全套的最新游戏,易知硬是拉着女朋友一直赖到中午还舍不得走。   等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才放下了手柄,屁颠颠地跑去了书房:“哥哥,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手机“滴”的响了一声,易寻给他发了个红包。   “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男人拧拧眉心,继续埋头看电脑。   突然发了一笔小财,回到沙发上,两个小孩面面相觑半天。   “哥哥不吃吗?”小雨点问。   “我觉得他不想吃,不过,”易知抓抓头发,又觉得把人一个人丢下不好,“咱们还是点个外卖叫他一起吧。”   “点什么呢?”小雨点也拿起了手机。   ……   “这个不行,重油重辣,我哥不吃。”小雨点打开一家店,易知说。   “里面有洋葱吧,我哥不吃。”小雨点换了一家店,易知说。   “名字里只要带瓜,我哥全都不吃。”小雨点换了一家店,易知说。   “你看看评价,那个红烧肉是不是甜口的,我哥不吃。”又换了一家沪市本地的餐厅,再次被推翻的小雨点忍不住皱皱眉头:“你哥哥不是沪市人吗,沪市菜哪有不放糖的?”   “他就是这样。”如果说一开始易知还是好心地在排除错误答案,那么现在他就是借机抹黑了,“只要是人类的食物,就没有他吃的。”   “那你姐姐平时怎么受得了呀?”小雨点也成功被忽悠,一脸凝重地思忖了半天。   “是受不了,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幸运,能找到我这么随和的宝宝啊。”易知“嘿嘿”一笑,想到上回的寿喜锅人家吃得还挺多,点这个应该不会出错,就叫小雨点搜了家口碑还不错的日料照着点了一份。   -   周可可顺利地见到了她的网友们。   大家都是在视频中露过脸的博主,对彼此的长相早已熟悉,没有见光死,一见面就像老朋友一样亲热,还竖起自拍杆把面基的全程给安排直播上了。   她们都是从临近的城市坐高铁过来,只有周可可一个沪市的本地人,她一早做好了行程计划,带着姑娘们到处逛吃逛吃。   去了博物馆,又逛了几个沪市的著名景点,午饭是在某著名网红店打卡的。   去得有点晚,外面排起长长的队来,不过没关系,她们早在小吃街扫荡过一圈,还不饿,边消化边悠闲地等。   “要不我们来合张影吧?”其中一个女孩突发提议。   周可可当然是积极响应着凑过去:“好啊。”   说话间,那女孩手机就解了锁。   屏幕正停在之前浏览的新闻上,那是一张匆忙抓拍下的照片。   画面中,男人的侧脸无比熟悉。   周可可张了张嘴。   “啊,老公。”   她声音极小,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处在什么场合,立刻就噤了声。   但还是被听觉灵敏的妹子们听见,嘻嘻哈哈就围到了一起:“什么什么老公?我也要看!”   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捂住了周可可的嘴。   “天了噜可宝,你怎么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了?”   在异常欢快的氛围里,女孩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周围荡漾起了一片欢声笑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家里却是另外一种迥然相反的气氛。   卡式炉上香喷喷地煮着一大锅种类丰富的食材,空气中静静的,只有汤汁咕嘟冒泡的声音,偶尔有餐具碰撞两下。   在易寻停了筷子以后,易知也默默把筷子放下。   寿喜锅原来就是这个味道,跟记忆中一样,却与预期中不太一样。   总觉得,汤汁甜了一点,齁了一点,再加点水冲淡也还是那样。   京葱的味道过于呛人。   肉涮进去也有点腥。   连米饭也不像上次的那样香。   他忽然有点理解了易寻每次挑剔食物时的心情。   “你们都吃饱了吗?”小雨点吹吹碗里的蟹味菇,吃得正开心,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问他们。   “没有啊,继续吃吧。”易知对着她笑了笑,重新又把筷子拿起来。   吃完了饭,两个小家伙便选择了开溜。   而周可可,接近天黑时分才到家。   她推开门时,黄昏的家中很安静,没开灯,一眼望过去,好像也没有人。   客厅的地板上也很干净,先前堆叠的快递盒,看起来都已经在邮寄的道路上。   “易寻?”周可可叫了几声,推开书房的门看了看,没见着人,还以为他出门去了。   她揉揉自己的肩颈,早上起得太早,又出去逛了一天,多少有些疲惫。   冰箱前,她翻出昨夜做多剩下的一块马卡龙,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咔嚓。”很清脆的声响,能听得出那蛋白饼的松脆程度。   隔了一夜,冰箱的冷气吸去了马卡龙多余的水分,让馅料和圆饼之间的味道融合得更完美。   蛋白饼的甜腻与黑巧克力夹馅的微苦恰到好处地中和在一起,溢满了口腔,周可可蹲在地板上,慢慢地品着这份美味,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时,动作停了停。   易寻的手飘然落在头顶的那一刻,她嘴边还挂着饼干屑,活像个偷吃被逮了个正着的小老鼠。   她正要仰头,男人已走到面前,在她的身边蹲下。   “你在家呀。”周可可无辜地看着他的脸,想说她刚刚明明叫过他的,也是同时,他扶住她的肩膀,微微向前倾身。   她的手指陡然热了一下,被什么东西舔过,那片滑腻的触感转瞬即逝。   那是易寻咬走了她手里剩下的半块马卡龙。   他浓密的睫毛微垂,晦暗的光线在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柔美的剪影。   静谧的空气中,他咀嚼的声音很缓很轻,喉结慢慢地滚落,似乎也在把她的味道细细碾磨。   周可可心头动了动。   “是不是饿了?”她傻傻地问,话音未落,就被人侧头吻住。   马卡龙味的吻。   再准确一点,黑巧克力夹馅的马卡龙味,醇厚的苦涩化开,接踵而至就是甜得醉人。   纠缠的舌头交换了彼此的味道,分不清谁是谁的,只知道分开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够,神志迷离地追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确实饿了。”他在她的耳边哑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QwQ我们都要注意身体,好好睡觉~   第31章 Coco Cool   嗓音是干涸的沙, 五脏六腑是荒芜的沙漠。   再度涌动的喉结已迫不及待要得到慰藉,将她的血和肉一并都拆吞入腹。   周可可只觉得耳朵深处的一线神经被牵起, “嗡嗡”闪烁出信号的杂音来, 震得人浑身发痒。   那让她的身体没忍住抖了抖, 人也随之愣了愣神, 仿佛有什么东西自耳根上涌,蔓延到了整张脸上。   她满面悸色地想,易寻的声音, 好像会咬人似的。   而这个念头冒出的时候,他真的下了口,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自己被坚硬的牙齿咬住, 轻轻吸吮, 往下牵扯。   身体本能地蜷缩,她不由自主将人抱得更紧。   “我来做饭, ”周可可勉强镇定, 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却忽然结巴了,“你想、想吃什么?”   回答她的是男人轻得听不真切的笑声。   脑袋被抵偏到一侧,绵延的吻沿着她的脖子碾下去。   “你说呢?”他的鼻尖刮蹭着她的颈窝,语调是与平时不一样的柔软,迂回的诱引,危险欲盖弥彰。   潮红浮上了脸颊, 周可可终于意识到,易寻说的“饿”,与她心中所想的那一种,可不太一样。   双脚离开了地面,他捞起她的腿弯,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窝在怀里。   他起身,走向卧室,动作没有带一点迟疑。   周可可不该蹲在地上吃东西的。   重心升高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又低血糖了。   天盘,地旋。   目眩,神迷。   天花板不是天花板,墙不是墙,熟悉的房间换了一种视角,到处都是幽暗而陌生的,让人心慌并不安。   她紧紧地抱着男人,脸躲进他的颈窝中,深深埋藏。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不用抬起头来。   却在下一刻无法受控地倾倒了平衡,后背往下仰,贴上了床褥。   一只手摸着她的脑袋,耐心地将她的手从颈后剥落,男人高大的身影随之铺盖下来,将她覆住。   细碎的喘息交织,咬在彼此的唇齿间,他发烫的手缓缓抚平了她蜷缩的肩,宽松的毛衣领口滑落,他的手指陷在温软的肌肤下,触到骨骼纤细的形状。   她却很快再度缩回到了一起,像裹着珍珠的蚌壳。   “我想洗洗澡。”周可可害羞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轻得化成呢喃,更似哀求。   外出回来连妆都没有卸,头发也沾染了人群里的烟草味,她不想就以这样的状态去面对他。   易寻的动作只是顿了顿,他看了她一会儿,接着抵着了她的额角轻蹭:“一起洗。”   周可可的脑袋里“轰隆”一下爆炸开,脸红得快要滴出血。   “不要不要。”她着急兮兮地摇头,在发现男人依然无动于衷的时候,声音里甚至快带出了哭腔。   易寻笑了,垂头轻柔地吻她的唇畔,就在她以为他这是要放她走了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他双手搂住,翻滚。   翻天覆地之间,心跳猛然跌落,短暂的失重感让周可可惊叫出声,风平浪静的时刻,两个人已调换了位置,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费劲地从他的身上抬起了脑袋。   易寻正仰面躺着,静静地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倒影。   她也不由地跟着平静下来。   他抬起手摸她的脸:“咬我一下。”   “啊?”周可可微怔。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她不解地看向他眸子,但那双温柔的瞳孔里面,此刻除了她的脸,什么也没有。   这个角度的他,有一种过分的好看,让人不由地感叹起造物主在创造他时的用心。   她慢慢低下头去。   周可可小心翼翼地张开牙齿,用微弱的力量在易寻的唇瓣上磨蹭了几下,仅仅是感受了他的弹性,她怕会把他咬痛。   他整个人静静的,笑容徐徐绽开,她呆滞地看着,感觉到腰间的手有所松动。   “快去吧。”易寻柔声道。   她立刻像得了救似的,一骨碌就爬起来,逃进了浴室。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蒸汽弥漫了整个洗手间。   洗手台前的镜子上,渐渐被模糊一片,她倾身向前,伸出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抹开,看见了自己湿漉漉的半张脸。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周可可心跳得厉害,本来以为缓冲过后的心情会好一点,然而这么一点短短的时间足够她想到了很多很多有的没的,反而更紧张了。   她站在镜前久久不动,室内残余的蒸汽慢慢将眼前的视线重新覆盖。   镜子里的脸变得模糊了起来。   周可可伸出手去,又在上面抹了两下,却同时闭上了眼睛。   再出去的时候,易寻也已在隔壁洗过了澡。   房间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柔和的暖光灯开着,他穿着黑色的浴衣,背对着她站在桌前。   涓涓的水声响动,他在倒酒,威士忌琥珀色的透明液体浸没了杯底,将冰块染色。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那只杯子,很容易就让人想起,也许他握住她脖子的时候,指节弓起的弧度也是一模一样。   周可可躲在门后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在易寻回过头来的注视下,直接拿起了那只雕着花纹的扁玻璃瓶,闭着眼睛猛喝了一大口。   不等他阻止,也就是一秒钟的事,她立刻又放下了瓶子,被高浓度的烈酒刺激得直咳嗽。   “可可。”易寻伸出一半的手停在了空中,还是拍了一下她的头,把酒瓶要回,“别喝那么多。”   “咚”的一声轻响,是他把瓶子放远了,连同那个只倒满了杯底的酒杯也一并移开,原来,那本来就是为她倒的。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易寻转过身来,搂住了她,轻拍她的后背。   “很害怕?”他怜爱地抚上了她的头发,为她抹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嗯?”   她红着鼻子想摇头,却已被他双手抱住,高高地托了起来。   他并不是想要答案。   周可可软绵绵地躺在了床上。   酒精发挥了作用,这次的晕是真的晕。   她恍惚觉得,自己很早以前就在期盼这一刻的来临。   很早,比她感知到的,更要早。   第一天被他领回家的时候,她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了。   她仰起脸,怯怯地主动亲他的下巴。   沐浴过的女孩散发着草木特有的清香,干净的脸庞不施脂粉,几乎看不到毛孔,清透的眼睛半阖,眼尾的一缕睫毛因为浸湿而哀哀下垂,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易寻把灯光调暗了,摸她浅浅的眉毛,茸茸的发际线。   房间被暗色笼罩,却掩饰不住暧昧和旖旎。   他耐心且温柔,捉着她的指尖细细亲吻,很长的时间里,她所有的知觉都是来自他柔软的嘴唇。   直到她难耐地发出微弱的低吟声,才瞥见他眼角乍泄的凶光,那才是易寻真实模样的冰山一角。   痛楚与欢愉交替。   也加剧。   隐忍已久的本能撕开了黑夜,极致的刺激之下,周可可头晕目眩地抬起眼皮看着这个陌生而可怖的男人。   他是真的很饿很饿。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太久太久。   周可可也不知道身边是什么时候没人的。   好像只是刚才,好像已是一个世纪之前那么久,易寻翻身下床,出了房间。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为什么会感到那样的难以忍耐呢?   她无端地脆弱不堪,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浑浑噩噩地想念着那个男人,终于他回来了,手里捧着杯水,走过来坐下,扶她起身。   她软软地倚在易寻的肩上,触到他湿湿的唇瓣,温热的液体渡过来,灌入喉咙,吞咽的时候,她感到了咽喉传来一阵撕裂的刺痛,却有些糊涂地想不起它受伤的原因。   手指从下巴上滑过,是易寻将她唇角漏出来的水滴抹去了,灯光下他低一低头,又一次吻上来。   隐约感受到了男人再次被勾起的渴望,她不安地往旁边让了让,他跟过来,却只是单纯地亲她。   缠绵悱恻,和风细雨。   这一刻,他又变回了她认识的那个易寻。   完全不似先前。   先前……   她一想到就红了脸,往后退开,一低头,脑袋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中,无力地耷拉着:“几点了?”   似乎听到男人的笑意。   但他靠近耳朵告诉她的时候,语调是极其正常的,仿佛这个问题,就只是这个问题。   听到那个数字,她的耳朵却跟着红了。   眼皮稍稍一抬,便看见了他领口间若隐若现的牙印,细小的两排并在那儿,嵌出深深的凹痕。   明显是她的杰作。   可她不记得了。   记不清是哪一个崩溃的时刻,慌乱留在他身上的抗议。   她实在是太累,脑袋昏昏沉沉的,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易寻拍了拍伏在身上睡着的女孩,半晌没见动弹,才扶着她躺回了被窝。   从未见过她睡得这么沉,连之后帮她清理了身体,又换了床单,也一直没见醒。   只有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在她身旁躺下后,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朝他钻了过来,嘴里叽咕了几声。   “什么?”他只当她又在说梦话。   然而靠近后,才听见她呢呢喃喃地重复着问:“易寻你还饿吗?”   第32章 Coco Cool   刚从睡梦中悠悠转醒的周可可, 没有发觉易寻陡然变得僵硬。   她只顾抵着他的胸口,眼睛微微睁开, 整个人无精打采,声音也虚弱无力。   “我是说,”她软绵绵地抬起了手掌, 按在他肋骨下方一点点的地方, 那里是胃的位置,“这儿。”   这是混混沌沌中,心里唯一能惦记上的事,易寻好像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但立刻被他抓住手腕拿开,动作有些生硬, 捏得她腕骨火辣辣的。   “不要乱碰。”易寻说话的声音连带呼吸,都略微急促,在周可可迟钝的反应之下, 还以为是把他弄疼了。   懵懵懂懂着, 她被揉了一把脑袋:“好好睡觉。”   不那么温柔的语调听得周可可一阵呆滞,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委屈,她脑袋一歪,便又沉沉入了梦。   睡了特别踏实的一觉, 以至于次日醒来的时候,周可可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穿好了睡衣,脑海里却完全没什么印象。   趴在枕头上茫然了好一会儿,慢慢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   易寻不在身边,她抬起脑袋摸了摸身边还有余温的被子, 动作牵带到肌肉的一刻,酸痛感四面八方传来,她才发现浑身上下的骨头七零八落的,拼都拼不到一起的那种。   小腹也是隐隐酸胀。   下床的动作不免颤颤巍巍,周可可揉着快要残废的腰,感觉自己提前体验到了晚年生活。   透过洗手间里的镜子,她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也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皮肤状态甚至比平时还要好,眼睛看起来更是有种水汪汪的清亮。   就是嘴唇看起来有点肿,以及脖子上露出来的地方,多了几处她有点陌生的痕迹,暗红,发紫。   这就是传说中的草莓?   往前伸长脖子的动作多少让受到过摧残的身体有些痛苦,但周可可还是好奇地凑近了镜子,细细观摩了好半天。   易寻是在这时进卧室的,洗手间的门没有关,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奇怪的动作:“可可?”   周可可立刻缩了回来。   动作幅度太大,猛然扯到了受伤的肌肉,由不得她不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   易寻帮周可可挤了牙膏。   印象中,这种事是在自己上幼儿园之前才有过的待遇,为了哄她刷牙,爷爷还会特意给她买苹果口味的牙膏,再大一点,她就完全没有那么娇气了。   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嗡嗡地响,男人没有走,帮她揉着酸痛的脖子。镜子里他目光垂落,看不见浓密睫毛下的情绪,只能从肩上的动作里感知到他的温柔。   “今天还有工作吗?”漱干净口中的泡沫时,她听见他问。   周可可只知道自己还没有洗脸,粉粉的兔耳朵发带才卡上脑袋,他便圈住了她的腰,俯下身浅浅地吻她的太阳穴,辗转流连。   惹得她的心砰砰直跳,从镜子里看到他亲吻自己的眼神,那瞳孔中似乎隐隐藏着幽暗的光火。   “没有。”周可可羞羞地低下头。   这并不是临时的决定,而是在他刚回来的那天,她就提前安排过,把工作打散一点,好让自己不那么忙。   易寻听到她的回答,亲吻的动作没停,向别的地方转移,他好像已经把她的敏感点都摸得透透的,亲得她一边扭动,一边咯咯直笑:“不要这样。”   笑了一会儿却有觉得不对,靠在易寻的怀里,周可可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过去。   迎着浴室里明晃晃的日光灯,臂肘内侧那块白皙的皮肤上,暧昧的暗紫色瘢痕清晰可见,还带着一点点发红的齿印。   女孩迷茫地歪过脑袋,发起了呆。   怎么连这里也有?   周可可突然闷着头转身把人往外推。   面对她骤变的情绪,易寻没有轻易被推走,定在那里站住,拉了拉她头顶上的兔耳朵:“怎么了?”   “……我想尿尿。”她被拉扯着仰起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   接着便听到了对方隐隐的轻笑声。   “不可以看?”易寻直白的话却让她脸烫得厉害,她觉得这个人一夜之间变得好坏好坏。   只能又羞又气地用脑袋把人顶出去:“走开,快走开。”   锁上了门,周可可才松了口气,转身去面对镜子,撩起了睡衣的衣摆。   真的是睡衣遮得太严实,才让她产生了“还好”的错觉。   纤细的腰肢才露出半截,就已经触目惊心,不忍再细看。   到处都是一块又一块的吻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过了敏。   这一身被狠狠疼爱过的痕迹初时是觉得甜蜜的,几天过后却变得让人烦恼起来。   银盛的年会接踵而至,作为易总的太太,周可可自然在被邀请之列。   当天的准备工作除了穿戴打扮,她花得最多的时间就是坐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拿一把小刷子蘸了遮瑕,仔仔细细地到处刷。   旧的本来好不容易褪得差不多,新的一波却如雨后春笋。   有种越遮越多的感觉。   周可可拧着眉毛回头看看从门后走来的罪魁祸首,他在身边坐下,从她手里接过了遮瑕膏:“我来。”   刷子如同羽毛一样从小腿上轻柔扫过,女孩的脸上的腮红颜色似乎画重了些。   她抬眸偷瞄易寻脸上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丝的愧疚,然而并没有。   良久,他放下了刷子。   “好了。”   周可可刚想直起身,只感觉脖子后痒了痒,镜子里他垂下头来,嘴唇在她光滑的颈背印下了轻轻一吻。   周可可羞赧地“唔”了一声。   “你……你不许这样。”她脸红红地推开他起了身,离他远远的,以防止他再有什么危险动作。   然后才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确认没有漏网之鱼。   周可可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次最好别出什么小插曲了。   上次的周年庆就是情况频发,再来一回她实在吃不消。   也许是因为格外谨慎,年会基本是顺利进行的。   周可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管吃吃喝喝,易寻照顾她的同时也会应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应酬的频率看起来比周年庆要高不少。   人群接连涌来时,她从椅子上起了身,去了趟洗手间。   走廊尽头飘散着一缕稀薄的白色烟雾,周可可走近时,发现那是小高总独自一个人在抽烟。   她才想起来,今晚好像一直没有见着他的人影,难怪在见大高总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个人。   可能是一个人抽烟显得人寂寥又颓废,小高总又在发呆发愣,给人的感觉起码不那么轻浮讨厌了,大概是上次秘书的事情败露,确实给了他重重的教训。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没一会儿,她的目光就从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志上掠过。   “啊。”那一刻,高瞻也看见了她,随手就把烟掐灭在垃圾桶上的水缸里,“不好意思。”   “没事。”周可可朝着他点了点头,绕过他面前,想要就这么走过去。   “你爸爸最近还好吗?”那句话在身后响起来,她回过了头。   “什么?”突兀的问题让周可可不明所以。   高瞻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子,只是几秒,便放低了视线。   “我才知道你是周光耀的女儿。”   周可可愣了一下,还是保持了礼貌与友善,平静地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高瞻倒是被她坦然的目光看得不太好意思,他笑了笑。   “我听说他……”   “易太太。”高跟鞋的声音从洗手间的门后闪现,高瞻视线一抬,是袁满款款走了出来。   女孩也转过了身。   光彩照人的袁秘书笑意盈盈地用手包指了指厕所:“里面正好人不多,快去吧。”   “噢好。”周可可甚至没想起来回头再看男人一眼,便径自走了过去。   留下那一男一女,在走廊上颇为玩味地对峙着。   “怎么?”是小高总先开的口,他打量着袁满,微哂了一下,“只是说几句话,你在担心什么?”   “是呢。”袁满眯起浓黑的双眼,她妆容精致,眼线在尾部勾勒出妩媚的弧度。   高瞻耸了耸肩,“该不是怕我说出什么秘密?”   “不要多想,我只是为了你好。”袁满看着他无谓的脸,微微一笑。   周可可从洗手间里出来,走廊上已经没了人。   她刚回到易寻身边,就被他拉过去坐下,理了理头发:“正好要去找你。”   “嗯?”她摆出疑问的表情,不等他回答,台上的女主持就用甜美的声音点到了她的名字。   请她上台为员工们抽奖。   来迟了的周可可连是什么奖品都没有听到,就直接被推了上去。   这种作为幸运女神的荣幸,以前周光耀倒是也给过几次。   不过都是像笔记本电脑、万元奖金、出境游之类的,再大一点的奖,她就不够格了。   因而她站在台上,面对满大厅黑压压的员工时,表现得十分淡定,手伸进抽奖箱里就随便摸了一张。   直到宣布了获奖者姓名,被爆炸式的欢呼声震得耳朵疼的时候,周可可也不太理解这些人为什么如此激动。   而走下台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腿有点发软,周可可摸了一下脸颊,也是发烫得厉害。   背后的骨头隐隐作痛,获奖的那位是位女士,领奖之前当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她回到易寻的身边,坐下,喝了好大一口水。   男人转过来帮她擦拭下巴,她才带着一点点愠恼的埋怨问道:“你怎么没提前说一下,要我抽的是栋别墅呀……”   第33章 Coco Cool   这么大的奖, 周可可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就轻飘飘地抽了出去。   等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的是一栋别墅,饶是淡定如她,站在台上也大脑空白了两秒。   银盛实在是手笔惊人。   怎么想都觉得起码得让集团里总裁级别的高管来开这个奖更合适, 而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而已,即使有“易太太”这一重身份在, 也还是显得有点乱来。   易寻的回答只是淡淡地朝着她笑:“开心吗?”   周可可也纠结了一下, 最后没忍住“嘿嘿”乐了两声。   “……嗯, 开心。”她诚实地道。   不管怎么说, 毕竟那可是一座靠海的独栋别墅。   周可可感觉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一刻, 在台上就开始心砰砰乱跳。   今晚她这个幸运女神的光环着实是太大了。   ——虽然比起送别人巨大的幸运,她更希望自己才是抽中了别墅的那个人。   心跳久久不能平复,忍不住就想偷易寻的酒喝一点压压惊。   易寻没什么悬念地当即发现, 在她把脸埋进杯子里之前, 不作声地要了回来, 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以示惩罚。   “今天也不许喝呀?”周可可小小声问他, 那模样看起来可怜巴巴。   跟他结婚以来,就没能获许喝过几次。   其实她接触法餐的那几年,品酒也是其中的一项必修课, 喝两杯是没有什么压力的。   她也不认为自己酒品是属于差的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她宽容的易寻,会在这个方面如此严格。   易寻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招手叫来路过的服务生,去拿了一小杯梅子气泡酒。   几乎没什么酒精含量的那种饮料,喝着跟调味果汁的区别不大。周可可尝了几口, 舔了舔嘴唇,总感觉他们在糊弄自己。   气味倒是很香,留在唇边久久不散,年会结束后,她时不时还能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清新水果味。   周可可觉着也是这个原因,回去的路上,还坐在车里,易寻就亲了她。   她以为那只会是个蜻蜓点水的浅吻,很自然地仰起脸迎上去。   然而他顺势捧住了她的脸,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细致地品尝她的味道一样,很久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唔唔,易寻……”周可可好不容易重新索回了对自己舌头的支配权,虽然很享受与他的亲昵,但她好担心司机会偷看。   刚出声就不能自控地往前倾去,被带倒在他的胸膛上,他摸着她的脸笑了笑,说了句:“可可好甜。”   然后就将她扳了过去,继续纠缠。   根本完全无视了司机的存在。   周可可面红耳赤地扑腾了一会儿,放弃了抵抗。   眸底的视线明灭之间,她看见他的脸被醺色浸染了微红,隐约有几分醉意。   今晚来敬酒的人好像确实特别的多。   吻完后,便换成她捧住他的脸摸了摸。   “喝多了呢。”她喃喃地说着,纯净如水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关切。   看到对方略显茫然的眼神,只当那是酒精不及消解的疲态,关切之外,还多了几分心疼。   其实事后她也不明白这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去心疼一个只是微醺的男人。   比起心疼他,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   ——当然,这都是事后才产生的痛的领悟了。   回到家准备着煮醒酒汤,还站在冰箱前翻找着食材,易寻就从身后抱住了她。   “嗯,是哪里不舒服吗?”周可可转身踮起脚,摸了一下男人的额头,感觉有点烫。   正想要再踮起一点,用自己的体温确认他有没有发烧,身体便腾了空,被他抱起来。   “要直接睡觉吗?”搭着他的肩被抱向了卧室,她一边心大地问,一边与他抵了一下额头。   发现温度正常以后,松了一口气,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你忘了洗澡啦。”   易寻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眨了一下,他也仰起脸,回味般地在她鼻尖上蹭了蹭。   “不急。”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周可可听着他的声音,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危险的意味,但也不是很确定。   回过神已经是被吃抹干净以后。   那一点点酒精完全没有给易寻带来任何不适或困扰,反而撕碎了他平日里的隐忍和克制。   失去了克制,更没了节制的男人,此时此刻越发像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   经历了易寻前几天的温柔,自以为已经可以慢慢适应他的周可可,接连不断被刷新了见识。   她在他的怀里近乎晕厥地绷紧了脚趾。   他稍有停顿,将她抱了起来,却依然不打算让她放松,只是放缓了速度,换了一种方式折磨她。   “又到了吗?”感官被无限放大,哑哑的嗓音舔着周可可的耳朵。   羞得她好想把男人的肩膀一口咬穿。   周可可还是如愿以偿洗了澡——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方式。   逼仄的浴缸里无处可躲,又胡闹了一回,她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的结局是她奄奄一息地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   醒来的时候还是稀里糊涂的。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艰难地把手机抓了过来,面对不断闪烁的屏幕,半天没有什么反应。   大大小小的群聊无一例外炸开了锅,无数个@她的提示在往外蹦。   她摸了摸沉沉的脑袋,随手点开其中一个。   “我惊了可可,怎么你老公真的是易寻啊?”最上面的一条消息停在屏幕中央,旁边提示着最新未读消息的数字,还在不断地跳动。   发生了什么?   周可可混乱的脑海里跳出个问号,把这句没来由的话消化了几遍,才接着一条一条往下看。   “哈哈哈哈哈她确实告诉过我们啊。”   “你不是还让她别泄漏身份吗?”   “也是你捂住人家的嘴了。”   美食博主的小群里,聊天氛围一向是如此欢乐。   而最开始发起八卦的那个人,不是一般地怀疑人生。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想到,天啊,我居然以为可宝是开玩笑的。”   “真的是你吗,可可?”   她接在后面,发来了两张照片。   用不着点开放大,周可可就能认出照片中的女孩是昨晚在年会上的自己。   她坐在易寻的身边,专心致志地对付餐盘里的小蛋糕,贪吃形象毕露,透着一股憨憨的傻气。   周可可第一反应就是毁掉照片,这种图传出去她肯定要掉不少粉。   然而照片明显已经传播了好几手,来源明显也无法追溯,右下角多次覆盖的水印完全看不清写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周可可只记得昨晚一直在埋头吃东西,印象里确实有几次看到摄像机来回扫动,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这种录影很多宴会都会有,但一般仅作内部留念,不会特意放出去宣传——上一次的周年庆典就是如此。   而眼下的情况显然不适用于“一般”这个语境。   关掉群聊,从网上搜索了一圈,周可可才从银盛官博放出的新动态里复习了刚才看到的照片。   同时也领教到了易寻在网上的人气。   虽然他一向低调,鲜少出现在财经以外的新闻中,跟那些“国民老公”相比是非常小众的存在,但“易太太”们的狂热程度不可小觑。   从满屏的“心碎”、“嚎哭”和“噩耗”中出来,周可可再登上自己的平台账号,那里可想而知地同样沦陷了。   上次更新的那条视频下面,留言呈爆炸式增长,粉丝的反应普遍都很大。   周可可还记得面基那天开着直播,自己是有点委屈地嘀咕了一句“真的是我老公”的。   然而当时弹幕里刷屏的都是“哈哈哈哈哈”,和“好巧,也是我老公”、“谁也不许和我抢老公”……诸如此类。   而现在,被赞到第一的热评内容只有两个字:“惊了。”   下面还跟着一列吃瓜路人的留言。   “来看传说中的易太太。”   “鹅组观光团到此一游。”   “滴滴,知乎观光团打卡。”   ……   看得心情格外复杂,她下意识想抓抓脑袋,已经有一只手先落在了她的头顶。   “醒了怎么不叫我?”   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的神清气爽,完全不像是个经历过宿醉的人。   她才是。   -   “是你让人公布的吗?”周可可本来想问这一句的。   窝在易寻的怀里喝了一小口喂来的粥,她眼睛眨巴了两下,要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咦,是你做的吗?”   他“嗯”了一声,瓷勺碰到碗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又一勺喂到了嘴边。   周可可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情喝下。   从来都是她做饭给别人吃。   头一次吃易寻煮的东西,意外的感觉不错。   里面放了糖,甜甜的却不腻,吃下去胃里很舒适,身体的疲乏也缓解了不少。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这种甜口的白粥?   “你会做饭呀?”忍不住就聊了起来。   真正该捋一捋的话题反而丢到了一边。   易寻说:“不会。”   再喂了她几勺后,他抽出床边的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查了食谱,第一次做。”   “噢。”也许是吃甜的就是容易让人开心,周可可埋下脸就笑了。   第34章 Coco Cool   无微不至的喂食服务进行了一小会儿,被手机的来电声打断。   是顾桐打过来了解情况的。   周可可这才从后脑勺那里把正事给捡回来。   好像也不能算什么重要的事。   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加上本身就不是什么流量艺人, 不用担心婚恋状况会对事业造成打击, 公司的经纪合同上也没有对这一项作出特别规定。   所以解释起来几乎没什么磕绊,只是在通话的结尾处为给公司带来了困扰而致以了抱歉。   周可可面对经纪人的心态就是如此淡定。   但面对易寻就未必了。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 他捧着碗出了房间,周可可与经纪人谈着话,便没了什么顾忌, 凡是提到他,一律用“我老公”来指代。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反正等她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前的男人眉峰微扬, 显然是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久。   “……”   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怎么能偷听呀?”   “我没有偷听。”易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破绽, 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在忍笑。   但周可可就是察觉到了, 又懵了一阵, 很受打击地耷拉下了脑袋。   “……都怪你。”她闷闷不乐地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这时的易寻,唇角也不觉有了明显上扬的弧度。   周可可在意的明显不是这个事,她是在借题发挥,外加转移话题。   易寻走到身边坐下。   周可可把脸别开,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他们都知道了什么?”他一面轻轻地将她的下巴扳了回去,一面笑着问出的这句话,“你来告诉我。”   “……”这一刻,周可可觉得易寻实在是坏透了。   公开给周可可带来的实质性影响不大, 也就是最开始那两天的发酵,让她的视频下涌来了一大片留言和围观群众。   在没有后续刻意营销的情况下,热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周可可是涨了一小波粉,但数量说多也不多,并没有让她的一百万粉丝一下子变成两百万。   所以风声过去后,她仍旧是原来的那个兢兢业业的美食博主。   兢兢业业的美食博主即使到了新年也是要营业的。   去易宅团年的那几天,周可可也不忘把电脑带过去剪提前拍好的视频。   裴真倒是对儿媳妇的事业展现出了十二分的支持,大方地主动询问她需不需要在家里拍Vlog,并表示尽管拍,随便拍。   周可可开始还矜持了两天,到了除夕下午要包饺子的时候,忍不住就把拍摄器材从行李箱里翻了出来。   对于裴真来说,包饺子就是纯粹意义上的包饺子,往年都是由后厨的用人擀了皮、调了馅,备好现成的材料,把最后一道工序留给他们。   主要是图个仪式感。   而到了周可可这里,则是从和面开始。   粘糊糊的面絮在她的手下揉成了光滑的面团,把一旁观摩的裴真看得一愣一愣的。   更别说擀面杖从她手里一滚而过,圆得十分规整的饺子皮一张接一张就被擀了出来。   “感觉这个饺子皮比往年的都好包呢,又薄又圆,还不容易破。”裴真一边给面皮捏着褶,一边赞叹着。   她甚至疑惑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缘故,看人家什么都是好的。   周可可笑吟吟地夸了回来:“明明是妈妈包得好。”   她的恭维向来真诚,说完还不忘捧起裴真刚放下的那只圆滚滚的饺子,对着正在录制的镜头展示。   裴真十分受用地跟了过去,开开心心地对着相机招着手打了半天招呼。   一起包饺子的易父看到这个情景不免酸了两句。   周可可善解人意地邀请他也一起入镜,他才笑了笑,走过来时还摆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   “不如拍个全家福吧?”两个长辈玩得挺开心,周可可扭头看看唯一一个还在认真包饺子的人,感觉到她的目光,易寻也抬眼看了看她。   裴真一拍脑袋:“噢对对,我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我上楼去拿一个适合拍照的镜头。”周可可摘下了塑料手套。   出了餐厅,却有人跟了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帮你去拿。”易寻轻轻将她拉回来。   “你又不知道是哪个,我自己去就好。”她朝着他仰起脸笑笑,正想再往前走,却发现他没有松手的意思。   男人低头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她才明白过来,他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脸红完的周可可第一反应是伸头往门的方向张望。   只看得到裴真包饺子的背影,她松了口气,嗔怪着瞪了易寻一眼,便匆匆跑上了楼梯。   脚步声由近渐远,易寻平静地回到桌前。   少了周可可的餐厅里很安静,一家人偶尔会有几句简短的对话,事实上,这才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常态。   “我刚才都看到了。”包着饺子,裴真忽然来了一句。   易寻的动作顿了顿。   她笑了一会儿才说:“你又亲她。”   这个“又”字,不知道算什么意思。   易寻低下了头去,继续手里的动作。   “您当没看到。”   说完,他的嘴角不经意地往上扬起了弧度。   “让她听见,能害羞半天。”   -   吃过年夜饭,易家没有什么固定的守岁节目。   陪长辈打了几圈牌,瞌睡连连的周可可被裴真“赶”回了房间先休息。   神奇的是,在楼下总忍不住打哈欠,洗了个澡后,她反倒睡不着了。   等到易寻回到卧室的时候,周可可正坐在书桌前,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得出神,连男人进门的动静都没注意到。   “怎么还没睡?”他走近俯下身,她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般地弹了起来。   等缓过神,他已经在看屏幕上停留的界面:“在做什么?”   “我睡不着,随便查查你以前的新闻来着。”周可可心虚地把电脑合上,其实说这一句就足够,不知怎么她非要画蛇添足,“嗯……看看你有没有,那种绯闻……之类的。”   “我吗?”男人微微怔住。   也只是数秒,他有些好笑地在她胡思乱想的小脑瓜上揉了一把:“这种事,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易寻说完这句话就去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回来关灯上床的时候,周可可还若有所思着。   “还在想?”当她的睫毛又一次扫在易寻的脖子上,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周可可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她查他过往历史的初始动机是不太单纯。   不过,在翻找的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易寻感到肩膀被推了推,便松了手,黑暗中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原来易寻也在法国待过一段时间呢。”   网上能搜索到的为数不多的几则新闻里,就简短地提到了他在那里收购的项目。   易寻默然了一刻,似乎是在已经模糊的记忆中寻找。   “嗯,几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法国里昂,对不对?”周可可笑着用她在新闻里看到的内容提醒。   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加遮掩的雀跃。   他摸了摸她开心的脸:“好像是的。”   周可可如此激动的原因很简单:“我当时就在那里上学。”   “原来可可的书是在里昂读的。”易寻也跟着笑了一下,相比之下他的语调里没有她那么大的波澜,更多还是宠溺。   “不是读书。”她纠正。   随即,又惭愧了起来:“我……我偷偷在那里读博古斯。”   那是里昂当地一个著名的法餐学校。   说完,周可可静了静。   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了,一直不睡觉,话还这么多。   好像,从前都没有机会跟易寻说过这些事情。   他们之间真正的交流其实并不怎么多,起码不曾尝试过这样深入的聊天。   但打开了话匣子的周可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立刻又开始了她的絮叨。   “他们跟蓝带不太一样,还额外要求修两年的管理课程,所以我至少要在那里待上两年半。”   其实瞒着周光耀读法餐学校是周可可一个人的秘密,从未向人吐露,埋在心里久了,总觉得憋得难受。   “读交换生的时候,就开始修,我在巴黎和博古斯两边飞,一直担心被爸爸发现,还好他没有。”   “但是还没修完就大学毕业了,我只好……”周可可“嘿嘿”笑了两声,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得意。   “爸爸一直以为,安排我在那边接着读MBA,是他自己的主意。”   说了一大堆,周可可看了看始终在静静倾听的那人,才说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好可惜,”她环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点失意,“明明都在里昂,怎么当时就没有遇到易寻呢?”   随即就释然地自问自答:“嗯也对,同在沪市也有好些年,一样没有遇到。”   明明早就认识的。   这些缺失的年月要在心中细细追算起来,难免有些遗憾。   还没感叹完,易寻就抱住了她,亲了亲额头。   “对不起。”   “怎么道起歉来了?”周可可又笑了笑,随即一歪脑袋,挨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分开那么久,还能够再重逢,她已经觉得是件顶顶幸运的事。   只是可能稍微晚了那么点而已。   第35章 Coco Cool   直到昏昏欲睡时分, 周可可阖了眼, 还在易寻的怀里嘀嘀咕咕。   “说起来去年的这天我是一个人过的。”   “我以为接下来很久很久都要一个人过年呢。”   “嘻嘻……”   后面又说了什么, 恐怕她自己也含糊不清了。   女孩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抵在胸口嗡嗡地发出轻颤的共鸣,像是有只无形的小爪子,在男人的心上挠来挠去。   波澜暗涌下,他始终静静地抱着她听着。   清早, 周可可从酣甜的梦境中醒来,意犹未尽地翻了个身,一抱枕头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她歪过头把自己的手从枕头下抽出, 眼神迷惘地对着那个东西看了看,好厚的一封红包。   重得她的手腕抬起来都有点吃力。   这时,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贴过来, 环住了她。   然后是易寻下意识印在脖子上的亲吻, 和睡意浓浓的声音:“新年快乐。”   周可可也是迷糊了一阵,才慢慢笑出来,梨涡深深地嵌在娇俏的唇瓣两边。   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能收到压岁钱呢。   她松开手伸了个懒腰,一骨碌转了过去。   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   “谢谢老公。”潜意识里的称呼吐露出来,她还困着。   浸泡在困倦里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嗲气,娇滴滴的。   静谧的早晨,周可可的眼睛渐渐又合上,窝在他的怀中, 她再度昏昏欲睡。   近在咫尺的另一双朦胧的睡眼却变得锋利起来。   新年的第一天早晨,周可可不在预期地起晚了。   被人从浅眠中咬醒,没睁眼就甜甜地迎上去回应的时刻,她是绝对没有想到易寻会在父母的家里胡来的。   “年轻人都贪睡嘛。”裴真很能理解地打圆场。   似乎是全然忘了,周可可在家中住的这几天,往往都是那个最先起床的人。   周可可低下了头不太敢接茬,只觉得特意穿的高领毛衣也遮不住做了坏事的痕迹,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餐桌下易寻伸来了安抚的手,也被她微愠着推开,理都不想理。   还好易父更关心别的方面的问题。   “过完年公司又要开始忙了吧?”   易寻闻言点头,然后跟父亲聊起了生意上的事,周可可虽然对这方面不是很懂,还是听了一耳朵。   “你是不是很快又要出差了?”吃过午饭后的独处时间里,她便主动跑过去问他。   “可能会。”易寻回答完,从电子邮件里分出神,转过来朝着她看了看,“怎么,不希望我去?”   “不是。”周可可乖巧地摇头。   他的语气听着却促狭了起来:“希望我去?”   她转溜着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有那么一会儿,忽然心虚地别过脸:“不是不是。”   感觉到了危险,周可可赶紧跑出房间。   她是不会承认的。   虽然心中难免对他有所不舍,但是竟然还有种暗暗庆幸的感觉。   实在是易寻的体力太旺盛,让弱小的周可可深感Hold不住。   亏她以前总心疼易寻太瘦,希望可以帮助他把身体养得再壮实一点,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太年轻了。   -   新年过去,易寻倒是没有立刻出差。   他只是先回了公司,处理那些积压已久的公事,偶尔才加个班,不过这已经够周可可喘几口气,分出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两个人各忙各的,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都相处得很和谐。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周可可年前与品牌合作的迷你欧包发了货,她自己也收到了几盒样品。   听说线下的门店也都上了架,她本来打算戴个墨镜偷偷去看看有没有人买,会不会滞销什么的。   但是因为忙着给粉丝做破百万福利抽奖——这件事到现在才做好像已经有点晚,她不得不专心先把它解决,其他的事就都搁置到了一边。   等到终于想起关心自己的销量问题,网店里已经卖脱销,挂上了“售罄”的牌子,工厂不得不连夜加班跟上供应。   “全卖完了吗?”周可可对这个结果有些糊涂,“都是哪些人在买呀?”   光靠粉丝应该没这么给力。   她还记得预售成绩很普通,要不然商家也不会错误预估销量,导致备货严重不足。   “呃……”连顾桐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公司只找了几个小网红做推广,也没打算在这方面花太多预算的,但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就给推火了。”   抖音和小红书已被全线占领,连豆瓣都盖起了高楼:“求拔草,最近风很大的乳酪甜心到底好不好吃?”   最赞第一是:“没买到。”   第二和第三分别是“真心好吃”和“我觉得还行”,前者的赞数持续走高,对于一个新晋网红产品,这个口碑已经算是相当可以了。   再去见费律师的时候,周可可顺便也给他带了一盒,还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一提到手里,他就认了出来:“噢,这不是最近很火的那个……”   “连费律师你也知道这个吗?”她吃了一惊,这才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它真的成了爆款。   费南将礼盒递给了助理:“怎么感觉在你眼里,我这个老男人很跟不上时代的样子?”   面对他的玩笑话,周可可的反应是不慌不忙地再把玩笑开回去,几句顺带的恭维把他逗得乐了好半天。   “来之前我还有点担心,现在觉得完全没问题了。”费南笑着抬手看了一下表,放平语气,“一会儿周小姐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好,不用紧张。”   周可可倒收起了笑容,静下来,认真地把头点了点:“放心吧。”   他们这天并不是来商议周光耀的案子。   目的地是光华集团的办公大楼,周可可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的地方。   作为行业里曾经的龙头企业,光华在周光耀的经营下,一度风光无两。   如今它依然保持着运转,却多少能看出点颓败的气息,在这种特殊的时期,整个公司上下都透着一副人心惶惶的动荡感。   高层们正在顶楼开会。   恰逢董事会换届的日子临近,人人心怀鬼胎,明争暗斗,迫不及待地为了争取最大利益而提早站队。   当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拉开,周可可和费南出现在门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愣住。   “可可?”坐在首席位的中年男人诧异地起了身,走到她的面前,“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可可认识这个男人,并且相当熟悉。   从前的周光耀对他十分信任,经常请到家里来做客,她总是亲昵地称呼他“秦伯伯”。   然而出了事以后,和所有的人一样,周可可永远打不通他的电话,再得知他的消息,他已经在光华暂时代理董事长一职了。   他打量完周可可,皱着眉头朝向门外的员工:“周小姐是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用我父亲本人的权限卡。”周可可轻声说着,然后放缓语速,叫了他的职位,“秦,副,总。”   女孩的声音虽然还略显稚嫩,但冷漠和疏离的意味相当明显。   秦颂勉强镇住:“你先去我办公室等一等,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这里还在开会,是高层的内部会议。”说着,他就要张口叫自己的秘书。   “既然是内部会议,周小姐就更有理由参加了。”身边的费南打断了他,微微一笑。   周可可跟着费律师径自从男人的面前擦过,走到会议桌前,站在那里,面向一桌子神情各异的人。   “周总的股权只是暂被冻结,并不代表他不可以继续行使自己的股东权利,在法律上,他现在依旧是光华的董事长。”费南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一张脸,波澜不惊地做着陈述,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角落里有人在轻嗤。   “一个入狱的董事长?”   “金特助。”费南准确无误地点出那个人的身份,“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向你特别说明一下。周总目前的状态并不是在狱中,准确来讲那叫看守所,是为罪名尚且没有定论、仍然在调查阶段的嫌疑人准备的地方。既然是还没有定论的事,请你慎言,作为一名律师,我友情提醒你,每个人都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的。”   对方没料到自己会被直接点名,立刻被震慑住,闭了嘴。   “再说句难听的话吧,即使真的入狱,周总在狱中依然可以不受影响地对公司进行管理和控制,并且只会比现在更加方便。这种事在国内不是没有先例,应该不需要我详细解释如何操作吧?”费南再看向所有的人时,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他便清了清嗓子,让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宣布:“从今天开始,周小姐会全权代表她的父亲出面,参与光华内部各项事务的决议。”   助理将周光耀签过字的授权书副本一一往下分发,费南再次问:“各位还有异议吗?”   依旧是无人应答。   笑容在眉梢不经意地闪现,他恭敬地俯身为周可可拉开了椅子:“那么周小姐,请坐。”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可以明天早上来看~   第36章 Coco Cool   周可可心无波澜地坐下, 开始了她的主持。   她并不关心这场所谓的“内部会议”是在讨论什么, 周光耀已经把自己的意思逐条整理归纳, 她今天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转达。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毕竟从十几岁就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她最不害怕的就是这群生意场上的人,无论是说场面话也好,打官腔也罢,她都没什么压力。即使中途有人故意将她往不利的话头里带, 费律师也能第一时间将人先堵回去。   只是眼下的桌前围着的都是些曾经相处融洽的叔叔伯伯们, 周可可怎么都觉得有点讽刺。   会议结束,她就带着费南在这些人阴沉的脸色下扬长而去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做的事还有很多。   周可可到底还是没接触过企业,从前在学的都是课本上的理论知识,实际上手起来, 在很多方面都是一头雾水, 大部分需要从头学。   今后怕是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在上面。   光是在费律师的律所办公室里,她就认真地请教了很多问题,一一记在备忘录上。   “你很用功。”面对女孩埋头记录的模样,费南悠悠感叹。   她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 没说什么,便接着疾笔书写。   费南看着备忘录上密密麻麻的墨迹,有些出神。   “其实我费了很多口舌劝周总签那份授权书。”   “为什么?”周可可还是更专注于笔下的记录,而对于男人说的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她听得不是太明白。   什么叫“费了很多口舌”?   对于周光耀来说,能够重新夺回对公司的掌控权, 应该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一定是费南哪里搞错了。   “我从周总那里回来,他说……”费南顿了顿,思考该如何准确复述那段不成调的原话,“还是让女儿走了这条路,他心里很难过。”   周可可停了笔,再度抬起头来。   “这条路?”她眨着眼睛,琢磨它的涵义。   “周总说你一直有自己想要从事的事业,比起接手他的公司,他更希望你去做你想做的事。”费南告诉她。   然而事实却是,去光华替父亲争回董事权利这件事,是周可可主动提出来的。   别说周光耀,连费南也不太相信,这是她一个小姑娘自己主张的计划,天知道她下了多少功夫才弄清了这其中的可行性。   费南持续在感叹,周可可则也在为他的话愣神。   其实因为她一心想要钻研厨艺,父女俩没少吵过架,他们感情好归好,一涉及到这个话题就完全无法沟通。   所以才有了后来周可可瞒着父亲去博古斯学法餐的事,说实话,巴黎和里昂之间相隔几百公里,两地来回真的好累。   周光耀怎么可能忽然间改变想法的呢?   想得糊涂,她不觉哑声失笑:“坏老头。”   “他哪有这么好心。”她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然后才转向费南。   “费律师帮我转告他,尽管放心吧,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哪有这么容易被他影响到。”   “好。”费南看着她,点点头。   也是同时,她拿起随手放在脚边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卡片,在背面现写了一串六位数字,然后递给他。   “这是?”费南没有立刻去接,他当然知道她给的是什么,但是没弄明白她的用意。   “这是我自己了解到的价格。”周可可稚气未脱的眼睛总是传递着一种没有攻击力的纯净感,却往往在下一秒说出惊人的话,“费律师先拿着吧,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再向我开口。”   对方更是困惑了一下,试图提醒她:“噢,其实易先生已经……”   “我知道哦。”周可可说。   “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跟费律师聊天,”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起那个人,眼神陡然变得温柔,“易先生……不仅是我的先生,他也是我的贵人。”   费南的眉头慢慢舒展。   她话锋一转,认真地道:“不过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周可可再次把那张卡递了出去。   “为谁做事,就拿谁的薪水。”她的话语柔中带韧,掷地有声,“费律师,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而当他送她下楼,看见易寻停在路边的车的时候,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跑过去,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可爱的女孩子。   费南却觉得,只是把周可可当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实在是一件错得很离谱的事。   他没有跟过去,就站在原地,向易寻远远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呀?”周可可还算矜持地先回头与费律师挥了手,才带着脸上一层薄薄的红面向了易寻。   他刚要回答,就听见女孩子的语气跃起了一股小小的兴奋:“正好,我有些不懂的东西想向请教你呢。”   还不等他拉车门,她就自己打开,一头钻了进去。   商场上的那些事,要再往深层次里探讨,已经不在费律师的解答范围。   而周可可身边明显有更合适的老师。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易寻给出的剖析和解释确实来得简明透彻得多了。   “要学的东西好多噢。”周可可把备忘录塞回包里,下意识摸了摸脑门。   脑袋就那么点大,一天之内接受了这么多信息量,她感觉自己沉甸甸的,人有些晕乎。   易寻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关心道:“累了?”   顺着他手里的力量,周可可慢慢靠倒在他的肩膀上,“嗯”得很小声。   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绷了一天,直到这个时候才得到了放松。   她听见易寻轻轻的笑声:“周小姐今天顺利吗?”   那个称呼让她微微怔了一下,反手就在他的胸口捶打,红着脸道:“你笑话我。”   她的力气小得可怜,打在他身上,更像在挠痒痒,她刚要收回手,就被他握住放了回去,按在那个地方一直握着。   “没有。”易寻说,“我在想,可可一定表现得很好。”   周可可仰起脸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了翘。   “当然了,”她不无得意地说,“我很厉害的。”   对视之间,两人的距离无形又靠近了些。   易寻的吻有清冽的薄荷味,温热的舌尖轻柔地扫着她的唇瓣,她手指抓紧他的衣服,迷乱地回应。   感觉到女孩轻推肩膀,他以为她还是在为有司机在场而感到害羞,稍稍停顿,贴着她的唇低哄:“没事的,别害怕。”   车稍稍放缓速度,行驶在路上,更平稳了一点。   缠绵也由此来得更悠长,他承托着她的重量,想要攫取得更深更深。   周可可软绵绵地倒在了易寻的怀里,缓了口气,才想起来跟他讲:“刚刚经过那个路口,我看到了以前念过书的学校。”   易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想去看看吗?”他收回目光,在她的额角上吻了吻。   下一个路口,司机便调转了方向。   正值放学时间,明礼女高的校门前人潮攒动,背着书包的少女们三三两两从里面走出来。   周可可趴在窗口远远地朝那边眺望,若有所思地道:“我以前就在这里读高中。”   对于这个地方,她说不出怀念,只是忽然觉得,好久没有过来看看了。   “易寻的学校是在哪里读的呢?”感觉到男人的手在梳理自己的头发,她问。   他说出一个名字,她笑了:“真的呀?”   “我本来也是想去附中的,我的分数够了,而且其实我不太喜欢女校,可是那边离家有点远,爸爸又不愿意我跟他分开住。”周可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觉得这里就好,家就住在附近,可以让我每天都走着上学。”   “差一点就当了易寻的学妹了。”周可可自得其乐地沉浸在思绪中。   面前车门被打开的时候,她才发现易寻已经从身后下了车。   他朝她伸了手:“下去走走吧。”   宁静的石板路往前蜿蜒,并不长的一段路到了尽头,再举目就可以看到那边巍然伫立的欧式庭院。   里面的草坪和绿植长时间未经打理,肆意荒芜,铜锁生了绿锈,黑色的栅栏上贴着的封条经过了日晒雨淋,也变得陈旧不堪。   周可可恍惚才发现,她让司机在这里停车,并不是想看什么以前的学校。   这里曾是她的家。   从被查封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没有勇气回来过。   但也许今天不同。   再走近一些,她透过门缝看院落里的一草一木,好像有什么小动物迅速从眼前跳了过去,让她的眼皮也跟着跳了好几下。   “感觉这样看起来也挺好。”周可可回过神,乐观地道。   易寻什么也没说,陪着她在那里静静站了一会儿。   往回走的时候,牵着她的手,他才说了一句:“很快就会回来的。”   意识到他话中蕴藏的意思,周可可想了想,笑了一下。   “已经不重要了。”   但他摇了摇头,告诉她:“当然重要。”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第37章 Coco Cool   性格使然, 周可可是个把“谢谢”挂在嘴边的人,她把这两个字的意义看得十分郑重, 即使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也极少会省略。   这一次她却没有说,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易寻朝前走着, 良久,才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嗯。”   然后,将他的手握紧。   天色尚早, 开春以后气温渐渐回暖, 回去的路上,还有灿烂的夕阳斜斜洒入车窗。   周可可倚在易寻的肩上闭目养神, 感觉到那日头渐渐落了山,不再直直地朝着眼睛投射。   等听到易寻接起了助理的电话, 睁开眼才发现是他的一只手悬在那儿, 遮挡了光线。   他察觉到她起身, 一边对手机里的人说着话,一边顺手在她的耳垂上揉捻了两下,重新揽回来。   周可可再试图抬了两下头,安分了。   挨着他的肩膀听电话那头连珠炮般的汇报, 可能是这两天接触了不少类似的东西, 周可可发现自己居然有一点点能听得懂。   等他挂了电话, 她才略带不安地发出了自己持续已久的纳闷:“你忙成这样,还来接我吗?”   易寻没说什么,转过头来时下巴贴着头发蹭到她的额角,她忍着那股痒痒, 关切地问:“你要不要回公司呀?”   他只说不用,话音刚落,又一个电话接着打了过来。   这一次倒是只有三言两语,他简单交代几句就直接关了机,然后摸着她的脑袋道:“回家吃饭。”   他最近的晚餐,都是在家吃的。   对于周可可来说,每天晚上准备晚餐的时间,大概就是她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   因为做这些的时候,几乎什么事也不用去考虑,会让她的心情变得宁静。   柴鱼花和昆布混在锅中,慢慢煮出了鲜味,她将鸡腿剔去了骨,铺在平底锅上,小火煎着表皮里那层薄薄的鸡油。   易寻的脚步声到了身后时,她只顾得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要再等一等噢。”   周可可忘了自己把味淋放在了哪里,在调料架上搜寻了一圈没有收获,便开了冰箱,用了前几天里酿的米酒做了替代。   她专心地忙碌着这些事,偶然间再一回头,却发现,厨房外的男人一直没有离开。   “咦,怎么了?”她怪不好意思地问他,“你在看什么?”   周可可猜测他是饿了,想到冰箱里还有昨天做好的芒果千层,她本来是打算饭后再拿给他吃的。   她转身又要去开冰箱门,听到他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蛋糕捧在了手里,她才发现自己是会错了他的意思,这会儿就有点犹豫还要不要给他了。   而易寻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影响到你了吗?”   周可可微怔了一下,这时,油烟机还在身后的头顶上方轰隆隆地运转。   她抬手关上,整个世界立刻安静了不少。   “没有。”在这静谧的,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她的声音也一并放小,“你不用再去处理一下工作吗?”   刚回到家时,易寻就先去了书房,看起来应该还是有不少事要忙的。   听着她的话,他的目光没动,在她的身上定格。   “我喜欢看着你做饭。”易寻轻声说。   周可可呆了呆。   “我……我做饭有什么好看的。”她快快地垂下了脑袋,思绪打着结,却没有妨碍那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味,让她的脸上情不自禁爬了笑。   她羞赧了一会儿,脚往前踏了两步,手中捧着蛋糕走到男人的面前。   头仍然低在那儿不敢正眼看人,手却握了叉子,抬高,将奶油喂到了他的唇边。他垂下睫毛茸茸的眼,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搂近了些,张口吃下。   蛋糕的分量很足,他却没能吃上几口,便拿走了她手里的盘子,托着下巴将她的脸提了起来。   顷刻间,周可可的呼吸里都是芒果和冰奶油的清新香味。   那味道充盈在他们交缠的唇齿,化作极致诱人的甜,勾得她心神荡漾,脚尖一再高高踮起。   缠绵的拥吻过后,两个人头挨着头,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易寻还记得她刚才问了什么,这时便回答了她。   “因为……”他声音低低地道,“感觉很安心。”   “安心吗……”明知道是甜言蜜语,周可可却较了真,捧着他的脸失笑,“易寻你也会有不安心的时候吗?”   她想像不到这种情绪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发生,起码现在的易寻不会,像他这样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应该还没有多少事物是不在掌控范围内的。   而他说:“有的。”   他侧过去挨近她的嘴唇,在含住她之前,他哑声呢喃了一句:“一直都有。”   这顿晚饭,周可可做得乱七八糟,当然都是要怪在易寻身上。   怪他让自己心神不定,魂不守舍,没注意盯着火,把亲子丼里的鸡肉煮得又柴又老,她只吃一口就惭愧地起了身:“我再去做个凉菜。”   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怎么了?”   周可可看到他碗里已经解决将近小半的食物,奇怪地问:“你不觉得它不太好咬吗?”   他摇了头,神情自然地说:“我觉得味道不错。”   “……”周可可重新坐下,又拿起了筷子。   虽然调味没什么问题,她自己也觉得可以凑合吃,但身为对美食有所追求的人,周可可显然是不会满意的,她本以为易寻对此只会更甚。   然而他吃东西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很有食欲,不见半点异样。   像往常一样,周可可这晚做的满满一锅鸡肉盖饭,大部分都是进了易寻的胃。   这让周可可不禁怀疑,是不是无论自己把食物做成什么样放在易寻的面前,他都能没有障碍地尽数吃下。   在她想入非非的时间里,易寻已经把碗筷收拾完毕,然后进了书房。   她挠着头发又发了一会儿呆,也开始了自己的正事。   白天的那个会议虽然是有惊无险地开完了,但她很明确自己要想真的在光华站住脚,差的远远不止一口气。   那些人能被震住,恐怕多半还是因为费律师一通话把他们的阵脚打乱了,以后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周可可也不能再动不动就搬出父亲的名字来,或许一次两次还有用,时间一长,她跟小高总也没了区别。   “还不睡吗?”易寻处理完工作从书房里走过来,时间已经不晚,而周可可还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长文在看。   她单手支着脑袋,吸了两下鼻子:“还有几个问题没搞懂。”   长时间枯燥工作的眼睛多少有些模糊,周可可按着太阳穴醒醒神,忽然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易寻。   他已从旁边抽来个凳子,在身边坐下:“是哪里不懂?”   周可可思绪有一个瞬间的飘远,她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   放学过后,面馆里的角落,写着作业的小女孩,和吃荞麦冷面的少年。   “不要打扰哥哥吃东西,不会写就先空着,等人家吃完再去问。”爷爷摸着她的小脑袋,然而一转身,那个少年已放了筷子,安静地朝她招了招手。   映像如此深刻,到现在她还能回忆起那只手从指尖到腕骨的弧度,那漂亮的、微凹的修长线条。   易寻的话很少,包括解题的时候也是。   胜在言简意赅,开口就能让人听得明白,她只怪小学的数学题都太简单了,挑不出复杂的来问他,好多听他再说几句。   极其偶然的一次,他才惜字如金般地淡淡说了夸奖的话:“周可可,很聪明。”   那让她后来开心了好多天。   周可可是在梦里回忆起这些事的,她听易寻解释完一个专有名词,等着他翻墙去搜索相关的视频资料的空当,没能抵住睡意的侵袭,歪歪倒倒地伏在桌子上。   易寻侧过头,映入眼帘的女孩那副惨不忍睹的睡相,让他凝神看了很久。   他将那一脑袋被抓得凌乱的头发抚平,她没有醒。   他便将她捞了起来,横抱在臂弯里,走向了卧室。   身体腾空,睡梦中的周可可仰面迎上了天花板明晃晃的吊灯,微弱地皱了皱眉。   后脑勺挨上了枕头时,她的眼睛便睁开了,迷惘地朝面前的人不停眨动着:“刚才说到哪里了?”   易寻刚从她的脖子下抽出了手臂,他静默片刻,捋开她脸上的发丝:“不困了吗?”   周可可注视着他,眼睛继续眨巴、眨巴,声音变得清晰了些:“还可以晚点再睡。”   周可可刚才算是打了个小盹,她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实际上也许并没有。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易寻握起,放在他柔软的唇上亲吻,唯一的反应只有懵懵懂懂地问他:“那要继续吗?”   “不了。”他扬唇微笑,慢条斯理地捏起她的指头,摩挲它的动作,跟玩弄猫爪上的肉垫似的。   那只手再放下时,便和另一只手一起,被轻轻扣在了周可可的脑袋边,像极了投降的姿态。   近在咫尺,滚烫的呼吸在脸上游荡。   “来做点别的。”   第38章 Coco Cool   那气息过分灼热,烘得她脸蛋烫得发红, 白皙的额头上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热气, 醺着她眼角也渐渐潮湿了。   周可可出了很多汗,最后趴在易寻的肩头喘着粗气, 他松开彼此交扣的手指, 抚弄她浸湿的头发, 她的手登时便无力地瘫软在身边,动都不动。   只有当他起身搬动她的时候, 她才仿佛活了过来,不安地按住了他的胸口:“不要了, 会死人的。”   易寻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便没着急把她抱下床, 而是坐回了身边, 扶她躺进自己的怀里, 给她时间缓了一会儿。   “不会死。”他声音里的调调像是怜悯, 又像是戏谑。   女孩正感受到被轻视的恼怒,就被他捏了捏鼻头:“只是洗澡。”   热水泡去了身体的粘腻,难以启齿的不适感被缓解, 她终于得到了放松。   周可可耷拉着脑袋,也耷拉着眼皮, 她大脑放空地注视水面,忽然没留神往下一倾。   温暖的水面瞬间从下巴上掠过, 把她惊了一下,赶紧抬起来醒了醒神。   不一会儿,又慢慢垂下头去, 把相似的过程重复了一遍。   “哗啦”,“哗啦”……   坐在身后的易寻,就这样注视着女孩的脑袋朝下,一点一点。   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去扳动她柔弱的肩膀。   周可可瞌睡中有所知觉,被他一碰,心里紧缩了一下,身体却没有力气动。   她期期艾艾地叫他的名字:“易寻……”   “乖,”男人轻声的安慰响在耳侧,他的动作放缓了些,“什么也不做,靠过来。”   她这才放心地倚了过去,贴着他结实的胸膛睡了。   一觉醒来,人早已回到了床上,被干净清爽的床单包裹着。   周可可勉强还能找回的记忆,是电吹风最小档的风声柔柔吹过了头顶。   她最近头发一直没有去修剪,浓密而长,不知道易寻昨晚帮她吹到了什么时候。   应该很晚吧。   因为他这天少见的没早起去公司,她睁开眼时,他就在身边静静地熟睡着,呼吸绵长均匀。   这张安详的脸映入眼帘时,她仿佛在看一幅价格高昂的中世纪油画。   周可可起床时还忍不住回了头,朝着易寻俯下了身,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总让人把持不住想一再亲近。   似乎是一种本能反应,她还没有挨到他的脸,他就主动往上仰了仰,完成了亲吻的动作,正打算偷亲的周可可一愣,没想到他是醒着的。   她惊得要后退,却被他的舌头勾住,温吞却执著地缠了好一会儿。   还是她死死咬住他的嘴巴不放才得以收场。   周可可抚了抚唇角,看着眼神还有些失焦的男人,疑心自己是不是咬痛了他。   但那个愧疚的念头只是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就烟消云散,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有些得意,也有些心虚。   “活该,叫你……”她转溜着眼珠,嘴唇微翘,“叫你动不动欺负我。”   然后,在他有所反应之前,飞快地跑开。   皮这一下,真的很开心。   但快乐就是这么短暂,只延续到易寻起了床。   周可可洗漱到一半,嘴里还含着滋滋振动的电动牙刷,看见他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退无可退,后背抵住了冰凉的釉面砖,她只有惴惴地等着对方的动作。   他走到面前,伸来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   “睡得好吗?”   她僵硬地点点头。   已经做好了被教训的心理准备。   而他拍着她的脑壳,仅仅是问了这么一句,便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出去换了衣服。   留下周可可傻了半晌,才把断了电的牙刷拿出来,吐掉了泡沫。   再出去面对易寻时,她又变回了那个乖宝宝。   易寻去公司的时间比平时都要晚。   吃过早饭,厨房里飘散出一股特别的清香味,他停下打领带的动作,走出衣帽间。   “还在忙什么?”   锅上咕嘟着一锅汤,白茫茫的,看不出来里面在熬什么,周可可手里正抱着只白白胖胖的竹笋,脚边的厨余桶里铺了厚厚一层笋衣。   “准备煮腌笃鲜呢,等晚上你回来就可以吃了。”她举起了那只剥得干干净净的笋,雪白的笋肉,和她清透的肤色正映衬,“最近的春笋特别好。”   吃笋就是这几天时间最最合适,让周可可庆幸的是她恰好赶上做给易寻吃了,因为第二天,他就出了差。   之前总盼着他能出几天差,好让自己能喘口气,真的等人离开了家,夜里周可可独自睡着冷被窝,心里还是涌过了一阵阵空荡荡的思念。   距离易寻上次离家已经很久,她的小号也同样很久都没有更新过,她找回了密码,再登上去看看,多了不少僵尸粉,还被迫点赞了一堆营销号。   周可可一一清空了那些垃圾信息,对着恢复清爽的页面发了会儿呆,然后给自己换了个新名字。   ——“今天老公回家吃饭了吗?”   “没有。”周可可敲出两个字,然后失落地倒头睡了。   想念归想念,她倒是从不失眠。   因为本来就把每天的工作安排得特别满,最近又多出了周光耀的事,易寻不在家的日子里,她反而比先前过得更充实。   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太有,脑袋一沾枕头,不出几分钟就能人事不省。   日子照常过着,袁满来了家中一次,送来一大堆书。   她说:“易先生让我拿来给您的,说是您用得着。”   书脊上写着各种经济学还是金融方面的术语,以前周可可一看就会觉得眼晕,现在倒也还好。   “谢谢袁小姐,太麻烦你了。”她赶忙接过那摞书,分量不轻,难为袁秘书脚踩十公分高跟鞋单手抱着它们,还能面不改色,“快进来。”   “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其实袁满是觉得不太合适的,自己每次来都要赖着坐一会儿,又蹭吃又蹭喝,她不过是为老板跑腿的员工罢了。   但周可可这里就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她嘴上说着“不”,脚却不自觉地走进玄关来,换了拖鞋,什么职场守则全部靠边放。   周可可把书一放,便去给人倒了茶,袁满带着笑的声音从客厅里飘过来:“您又在拍视频吗?”   周可可转过头,看了看架在身边的三脚架,回答了一声:“刚拍完。”   她倒完茶,顺手就把刚出炉还热乎着的面包切了两块,一同放入托盘里。   “啊,是乳酪甜心呢。”人走近,袁满一眼看过来,很惊喜地叫出来,“我记得您上次就给我吃过。”   周可可点点头:“对呀,它最近上市了。”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然,袁满也叫不出它的名字,“我买了好多呢,还安利给了同事们。”   尽管知道自己的产品销量不错,但当面被夸,周可可还是笑得很开心:“真的吗?太谢谢你了,袁小姐。”   “您刚才就是在拍这个?”现做的自然是比网店里的卖品好吃,袁满美美地咬了一口,跟她闲聊。   “是呀,”周可可也捧起茶杯,“看到反响比较好,就出一期制作教程。”   袁满没注意听,脑袋鸡啄米般地点了一阵,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不太对:“制作……教程?”   “没弄错的话,这好像是您自己独家的配方,”她惊道,“好多人想仿都仿不来,这是您的优势啊,确定要公开?”   网上已经出了不少山寨教程,但根据反馈,做出来基本都是外形像,味道则差得远。还有一些商家暗搓搓地推出类似的产品,都想蹭蹭这一波风。   周可可为她的反应怔了一下,然后平和地作出解释:“也不算是公开,跟给商家的配方还是有点区别的。”   袁满这才松了口气。   她认同地道:“那就好,稍微改一下配方,大家在家做出来,觉得没有店里的好吃,才更愿意去买吧。”   然而周可可的下一句话就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疑惑:“门店批量售卖的是需要追求速度和成本的B配方,我在视频里教的是最细致的版本,做出来会比直接买要更好吃。”   “诶,您为什么要这样?”袁满瞪着眼看看手边还冒着热气的面包,难怪她觉得口感这么惊艳,原来不是刚出炉的缘故。   “给烘焙爱好者们分享嘛,”周可可说得坦然,“对我来说,吃的东西没有秘密。”   她接着道:“这个配方虽然精细,但时间成本非常高,如果有人想拿来量产是不现实的,他们不知道应该在哪个环节改良配方,才能既把效率提高,又同时最大保留口味。”   袁满听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易太太。”她感觉自己今天真的是涨了见识。   而面对肯定时,周可可还是那个容易羞涩的小姑娘,她低下头,找补似的,随手翻了翻摞在茶几上的书本。   不经意翻过的内页上,几处黑色墨水写下的批注掠过视线,她目光一动,本来看这些书外观平整,还以为都是新的。   周可可抬头问袁满:“这都是易寻自己的书吗?”   “对啊。”袁满点着头道。   “噢。”那一刻,周可可心口突了突,又垂下头去,翻开书页。   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矜持点:“字真好看。”   她想他了。   -   沪市机场灯火通明,陆助理推着行李车出来,看到坐在前方等待的男人,整了整仪态走上前:“易总。”   易寻低垂的目光微微侧过,随意地向周围扫了一圈,然后起了身。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出口的方向走,没有多余的交流。   陆助理在前面推着行李,也是沉浸在了差旅的疲惫中,隔了好久,才想起了刚才去拿行李时接到的电话。   “袁经理说,韦恩的卜总想请您今晚一起吃个晚饭,谈上次没有说完的事。”   扭头看着Boss毫无波动的表情,唯恐下一秒那张薄唇就会吐出句“这种事也需要我自己来处理么”,陆助理赶忙补充:“是这样的,是卜总本人亲自登门来问了好几次,袁经理实在被他磨得拒绝不了。”   “不去。”也许是因为累了,易寻的回答比预想的还简单。   过了单向通道,他才淡淡地说:“今天不行,另约个时间。”   还有更重要的事。   陆助理“哎”了一声,表示明白。   他心中隐隐也能猜得到是因为什么,银盛早就传开了。   没想到,像易先生这样的人,心中也会有软肋。   出了机场,外面的天倒还是亮的。   一片明晰的视线中,陆助理瞄着排列在车道上的一辆辆车,准确而迅速地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车牌号。   “易先……”上前拉开车门,刚要请老板入座,陆助理内心忽然咯噔了一下,回头往驾驶位重新看了一眼。   易寻的反应更快,将他推开就朝车里探身看去,与此同时,手握方向盘的周可可也转过来,对着他们甜甜笑了。   “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今天更得很早,还完成了一个之前很让我头大的工作,一下子好轻松呀,今晚可以好好睡觉啦,很开心!给大家发红包吧~留言就有噢   第39章 Coco Cool   易寻起身就掩了车门, 直接去坐副驾驶。   陆助理的动作也不敢慢, 一通小跑着把行李两趟搬上了后备箱。   等他终于坐到车里缓了口气时, 那两人已在前排轻声细语地说上了话。   “考试早就过了, 就在家附近练了几回,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出来。”女孩的声音柔柔糯糯的,面对着易寻深沉的目光,脸颊上透着浅浅的粉霞。   她递了个什么过去, 单手将那东西展开:“拍照的那天有点水肿, 是不是不太好看?”   陆助理结合语境想了一下, 听出来那是在说驾照上的照片,目光不禁有点飘忽。   莫名的, 他也很想看看拍成了什么样。   “明明很好看。”易寻说。   他伸出手,捏着周可可白皙的小脸, 拇指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   陆助理那一刻看得很呆。   他从来没在易先生的眼中见过这样的眼神。   更别说他话中鲜活的情绪,和不吝惜的赞美。   这哪里是只会说“可以”、“还可以”, 评价最多给到“不错”的易寻呢?   周可可倒是极其的害羞。   似乎是因为顾及还有他这个第三人在场, 她眨眼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变快了好多:“……嗯,嗯嗯, 这边不能停太久。”   说话的同时, 她就转过了头,往后排看来一眼。   陆助理当即目不斜视地正襟危坐。   但这不妨碍车开动后, 周可可一边操控着方向盘,一边关心他:“陆先生家住在哪?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在公司里的名字一直都是“小陆”,第一次被以“先生”尊称的陆助理, 顿感受宠若惊:“不不不,没有这样的事。”   从来都是他先送易先生回家,然后再坐司机的顺风车回去。   试问有谁遇到过由老板的太太来开车的情况?   陆助理压力好大,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这个电灯泡赶紧消失。   周可可声音带笑:“别害怕陆先生,虽然是新手,但我一定会小心开的。”   陆助理闻言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易太太,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您只管……”只管开回家,让他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刚才直接不要跟上车就好了。陆助理想得一阵懊悔,这时易寻发了话:“让她送吧。”   “给您添麻烦了。”陆助理在Boss的首肯下,才过意不去地说了地址。   “不客气,”下一句,周可可就很自然地道,“明明是你辛苦了。”   说着话,她已把车开出航站楼,下了高架桥,一系列操作意外的稳。   与其说周可可开得谨慎,不如说是心态从容,完全没有刚拿证上路的人的慌乱,她挂档踩油门的动作都不带一点犹豫的,还超了几辆车,看得陆助理一路目瞪口呆。   哪里像个新手。   陆助理从后备箱取下自己的行李,在小区门口站定,目送着远去的车尾气,脑海里还能回想起女孩向他说再见时的笑脸。   温和可亲,像是春风拂面。   竟然能让人有一丝丝心跳加速。   其实之前在公司活动上见过人家几次,陆助理对周可可的印象仅仅止步于“长得很可爱”而已,他一度很讶异地想,原来易先生喜欢的是这种小女孩类型的。   直到今天才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易太太这个人,真的好Nice啊!   另一边周可可也很快把车开到家了。   陆助理住的小区离他们这里不远,过几个大路口就到的距离。   停车位上的倒车是一次成功的,周可可下车看了看,除了停得稍微歪了那么一点点,没有和停车线完美平行之外,基本没毛病。   成就感满满。   不枉她忙成那样,还私下里抽空练了好多次。   “在看什么?”易寻拖着箱子走过来,腾出只手揽住了她。   “没什么呀。”周可可低调地“嘿嘿”了两声,觉得这种小事在他那里应该幼稚得很,不值得一提,自己乐一乐也就算了。   “上楼吧,唔……”她刚要转身,就被他勾住腰搂了回去,低下头深深吻住。   始料不及的周可可退了两步,后背靠上车门,才找回了平衡。   这还是在外面呢。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理智还在思考合适不合适,手已经本能的抬上去抱住了易寻的脖子。   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是也在同样地思念她吗?   周可可一边回应着易寻略微粗重的吻,一边怔怔地想着,心里涌起了星星点点的甜蜜。   她刚放下了矜持,就听到一声:“哎呀,羞羞。”   这一声真的是让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易寻一把拉住了拔腿想跑的女孩,转头看过去,就见到不远处刚收住了脚步的易知,和被他蒙住了眼睛的小女朋友。   周可可也看见了,人又被易寻拉着跑不了,一双眼六神无主地到处扫着,只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哥哥,”少年笑眯眯地牵着人走过来,丝毫没有打扰到人家的自觉,“我还以为你们不在家呢。”   ……   “我作业已经写完了。”沙发上,易知主动地从书包里拿出两张试卷,又捅了捅身边的女孩,“小雨点。”   小雨点害羞地拉开粉色书包上的茸茸团拉链,把自己的试卷也拿了出来。   他把几张纸叠在一起,讨好地推过去:“哥哥,你看。”   易寻垂下眸子,淡淡扫了一眼。   “哥哥你可以开心一点。”易知心里有点毛毛的,不太敢确定今天这个饭能不能蹭得成,对着男人讨好地笑,“我今天过生日。”   即使听到这样的话,易寻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端着水走来的周可可放在了心里:“诶?生日快乐知知。”   “谢谢可可姐姐。”易知高兴地抬起了头,一同对她笑的还有小雨点,两个人的动作频率出奇的一致。   易寻则没有给他面子:“你的生日在七月吧。”   易知顿时沉默了一会儿。   周可可看看小雨点憋不住乐的表情,多少明白了过来,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抱着托盘就回厨房了。   易知则轻咳了一声,镇定地道:“我以为哥哥很讨厌我,原来是记得我的生日的。”   他看着易寻似笑非笑的表情,越发觉得不能给对方开口赶自己走的机会。   说完就赶紧起身追去了厨房:“可可姐!”   周可可从案台前回过头来,顺手将剥空的豆荚丢进厨余桶。   “知知。”她表情依然温柔,完全没有要责怪他刚才骗自己过生日的意思。   “你在做什么呀?”易知吸着鼻子走过去,好奇地探了探脖子,“这是……蚕豆吗?”   “是的呀,米饭来不及多煮了,就加一点这个,它比较好熟。”周可可垂头剥开豆粒,“知知下次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也可以做些你喜欢吃的。”   “好的,我什么都喜欢吃,可不像哥哥。”易知感动得鼻酸,顺便还不忘黑一把易寻,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可可姐我还没加你好友呢。”   屏幕亮起,还没成功解锁,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陪你的女朋友。”易寻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他和周可可的中间。   “噢,”易知舔了舔嘴唇,抬头往外看了一眼,“我先加一下可可姐姐。”   易寻冷漠地不予理会:“现在就去。”   他便灰溜溜地出去了。   厨房的移门被易寻徐徐关上,将多余的人隔绝在外。   周可可听着那轨道骨碌碌滑过去的声音,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只浅浅地笑了笑:“你怎么总是对他这么凶呀。”   男人没有回答,走上前来,从身后俯下,轻轻贴住了她的脸。   “我帮你。”   那双手环着她的腰,伸出去覆住了她,抽走了她指间的那只胖嘟嘟的豆荚。   周可可被他身上泠冽的气息包裹,一边不安地往旁边侧了侧脑袋,一边压低着声音嗔道:“别让小孩子看见。”   她忘了,小孩子才不是真的小孩子,开窍可是比她这个结了婚的要早得多。   不过当周可可转过身去,确认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客厅沙发对面的大书架后,就并没有没再把易寻往外推。   她抿着唇角笑了一会儿,朝他踮起了脚尖。   “趁他们看不到,快亲一下。”   -   多了两张嘴,菜上桌的时间比预计中晚了些,倒也没耽误多久。   周可可还在给大家盛着饭,就听见易知急不可耐地叫她:“可可姐姐。”   “好啦。”她将他的那碗先递了过去。   腊肠里的油脂被煮得渗出来,浸透了豆米,也裹住了每一颗饭粒。   周可可寻思着自己担心那香肠会太咸,下不了手去放盐,导致这锅蚕豆饭的味道有点淡,一抬头才发现,他们面前的碗已然快要见底。   “吃慢点,还有很多。”她给两个小孩夹了菜,手机在厨房里响起一阵,她走过去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顾桐。   “可可,看信息,快点。”挂了顾桐的电话,周可可才发现她已经给自己发来链接了。   一条被迅速转发的实时微博。   ——“周可可小姐的乳酪甜心是不错,但并非原创哦,我很早以前就在别的地方吃过一模一样的。”   第40章 Coco Cool   整条微博只有这一句话, 但博主本人在微博评论区里的各种补充可谓是图文并茂。   热评第一就附带一张清晰大图:“这家店是巴黎当地的百年老店了, 他们家的软欧做的就是普通尺寸,所以看上去跟缩小版的乳酪甜心长得不太一样, 但是能看出来用的材料是一样的。”   照片拍得很专业, 拍摄者似乎也是从事美食相关工作的, 深谙如何把食物展现得足够勾引起人的食欲。   下面一阵哗然。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果仁给得好足,味道真的一模一样吗?”   “巴黎还有这样的店?留学狗求个店名。”   博主回复问题的速度也是非常快。   “名字叫Delice Capy, 就在玛莱区那家很出名的二手古着店拐角后面一点点,很多当地人都会常去那里买甜点吃呢。”   “价格只要五欧一个, 折合成人民币不算贵, 国内普通的欧包价格也差不多是这样,而且他们分量超足,折算下来只比乳酪甜心贵一点点。还有就是, 他们卖的全是当天现做哦。”   “真的可以说是几乎一样,甚至加上是现做的原因,我觉得味道还要更好一点。”   微博下的讨论氛围意外的和谐, 大家一时间竟不约而同地种起了草。博主表现得完全不像是来挑事的,好像仅仅是本着单纯的讨论美食的心态,实际上,她把这个度拿捏得十分微妙,似是而非,让人完全无从指摘她的用意。   一片轻松融洽的讨论中,她不痛不痒地点了题:“噢,一直关注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去年三月去的法国, 时间应该是比乳酪甜心要早,对吧?”   这一条评论刚刚在五分钟前发布,点赞和回复尚且都还不高,但已经有人发出了微词:“可是乳酪甜心不是打着独立设计的幌子在宣传吗?”   “神TM独立设计,哈哈哈哈哈……”   “美食届里哪有什么原创,大家都是抄来抄去,什么东西卖火了都会引来所有同行跟风,其实也没有人说你什么,但是非要标榜独创就EMMMM……”   周可可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听到身后的脚步响动,回头看见易寻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   是她这通电话接得太久了。   餐厅里,易知和小雨点还在开开心心地配合着夹起一块鱼肉。   她随手就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放,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先吃饭。”   周可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   晚餐过后,她尚且还能耐心地坐下来,态度和蔼地陪两个孩子聊一会儿天,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去卧室。   她打开了电脑,在许久不曾浏览的旧资料夹里翻找,找得专注,头顶忽然被一只手笼罩。   “以前的照片?”易寻的声音落下来。   她握住了搭到肩上的手,笑了笑:“两年前的。”   一张张照片翻过,周可可学生时代的青涩模样跃进眼帘,她好像从没有不快乐的时候,只要是镜头捕捉到的,无论抓拍摆拍,她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那样的朝气蓬勃、活力满满。   在易寻定格的视线下,周可可却合上了电脑。   “是不是该送知知和小雨点回家啦?”   “已经叫司机了。”易寻把她按回去坐下,拍拍肩。   “噢……”周可可怔了怔,原本还在想着,易寻刚坐过长途飞机一定很累,她不会让他开车的,现在这样也好。   两个人正一高一低对视着,忽然有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周可可下意识一个激灵,才发现那不是她的电话。   “等我一会儿。”他俯身在她脸颊上一啄,便去了书房。   -   “易先生。”电话里,袁满将她了解到的情况如实捋了一遍。   “还好发现得及时,我已经让人打招呼下去了,现在没有哪家营销号敢再跟风聊这件事。”   “后续我也会继续盯着,万一有谁借机拿太太的父亲说事,一定第一时间找人控评。”   她说完略略顿住,来了一句不在她工作范围内的关心,“太太还好吗?”   易寻没回答。   静静的夜中,他的目光融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里,交相映和。   “光是这样不够。”他说。   袁满略略愣了一下,“明白,我这就处理。”   她挂了电话,倒是还没来得及安排下去,新的动态又出现了。   周可可回应了。   “谢谢关注,这是两年前我在MOF的区赛现场,乳酪甜心曾经是我的参赛作品。”她竟晒出了照片,照片里的女孩身穿白色厨师服,头发塞在高高的帽子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   她手中捧着的,赫然就是先前那个博主口中“巴黎百年老店里味道一模一样的欧包”。   “Coco Choo,是我在巴黎读书时用的名字。”周可可直接@出了那位博主,“下次再去Delice Capy的时候,你可以用到它,老板会很乐意亲手为你调杯咖啡的。”   袁满愣是把这条微博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周可可的粉丝已经第一时间赶到,占领了热赞。   “支持可可!!!!!”   “啊啊啊啊啊啊!!!回得漂亮!!!!大赞!!!!!!”   “心疼我可宝,抱抱,今天受委屈了。”   留言中倒是也出现了个别的两三个比较清奇的画风,“这种碰瓷狗干嘛给她福利呀,不如给我,我也想喝老板冲的咖啡,我可以报你名字吗?”   “当然:)”周可可回复了这一条,就合上了电脑。   对于这条微博会产生的作用,周可可并没有抱太大期待。   毕竟,流言一向传得快,澄清却没有几个人会去关注,她作出回应,主要是想给自己的粉丝们一个解释,免于她们胡乱担心。   所以,当她再将手机打开,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热搜时,内心是格外震惊的。   一堆热门转发里,除了平时关系比较好的美食博主们,竟然还有好多她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的大V。特别是其中一个平时以毒舌著称的美食点评博主,也连着发了好几条微博。   “科普一下MOF是什么,Meilleur Ouvrier de France,是法国规格最高的手工业大赛,相当于手工届的诺贝尔,其中的MOF patissier是全世界的甜点师们都梦寐以求的认证,只有拿到这个奖的甜点师才有资格穿绣了法国红白蓝国旗领的制服。你们可能好奇那她当时有没有拿奖,答案是没有,那么,是@Coco酱水平不够吗?我觉得不是,详情请见我两年前发的一条段子。【点击查看图片】”   ——【今年的MOF太有意思了,据说从某区选拔上来一个参赛者,被发现初赛时年龄不够规定的二十三岁,不知道是怎么报上的名。不过这事确实有点冤枉,这届MOF的开赛时间比以往的常规时间至少提前了一个月,人家偏偏差这一个月就能满足参赛资格,据说区协惜才,破格让她先参了赛,小姑娘也真的争气,直接一路晋级了。但到了决赛这里,总协会又不认同了,现在两边吵得不可开交。】   周可可看到这张年代久远的微博截图,倒是害臊得慌,本以为这一段黑历史能永远埋藏在国外,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挖了出来。   但人家完全没把它当作黑历史在说。   “当时忘了说后续,最后Coco老师自己要求退赛,向所有参赛者道了歉,超过半数的评委对此表示惋惜。啊,老师真的是很低调,换这个事我能吹一年。”   “至于某博主说的巴黎那家店,什么现做更好吃,我看她根本是不懂,Coco老师做的是行业革新,人家主打‘轻食’、适应现代的快节奏,这样才更便于推广。试问在乳酪甜心推出之前,有多少人是不知道‘软欧’这个概念的?”   这条微博损得还算委婉,有几个风格激进的博主甚至直接指名道姓开了喷,大概类似于“婊里婊气”、“都是同行,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的言论,看得周可可心惊胆战,再去看最开始那条引起争端的微博时,对方已经关闭了评论,微博官方也在上面标亮了一条公告:“当事人已澄清为不实传闻。”   “真诚地向@Coco酱周可可小姐说声对不起,是我太武断,给大家造成了误会,非常抱歉!”随着那个博主的道歉微博发出,这件事正式画上了句话,从事发到结束不过进行了短短的几个小时,整个微博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戏。   围观群众们过足了吃瓜瘾,事后还在各大论坛上兴奋地讨论了很久。   “涛一块钱的MOF,听说会由法国总统亲自颁奖是真的吗?主楼附上国内有MOF厨师坐镇的西餐厅盘点。”   “到现在还没吃乳酪甜心的我是不是落后太多了,吃过的姐妹们来说一下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好吃?”   “所以周可可到底什么来头啊,竟然这么厉害?我印象里就是她拿高筋面粉做曲奇,为这个事我嘲了她好久,好了我知道错了球球大家别骂了……”   -   “旗舰店又超售了,预计下个月要加开生产线。”   “辛苦了,好好休息。”   看完顾桐发来的最后两条信息,周可可终于如释重负地打出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歪倒在一直陪着身边的男人怀中:“睡觉。”   第41章 Coco Cool   她早就累了。   白天想着易寻要回来, 可以专注地享受只有两个人的夜晚, 她便一直忙着把手头的事做完,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现在她只想抱着他好好睡一觉,别的什么都不用去管。   后背有手掌在轻轻拂动,易寻把她往怀里按了按, 调整了一个可以让她躺得更舒服的姿势, 才抬手关了灯。   浓浓的黑暗铺叠下来,周可可却没有立刻睡着, 已经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 玻璃珠子般的眼球在男人颀长的颈间折射了微光。   她眨着眼睛思忖了一会儿,陡然想到些什么,用额角去蹭蹭他, 叫了他的名字:“易寻。”   易寻的回应也是温柔的轻蹭,光滑的下巴在她头顶的发丝间缓缓摩挲, 她心中动了动:“是不是你?”   “什么?”易寻问。   他低下头的时候, 女孩的脑袋也朝他抬起, 双眼尚未适应暗下来的光线,在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黑夜中, 有两片柔软微凉的唇瓣贴了上来。   是周可可主动吻的。   只是蜻蜓点水, 微微一触, 让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分开, 她有些羞赧地抵着他的颈窝低喃:“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然后,又一次抬了头,认真地吻了上来。   动作生涩, 却没有丝毫犹豫,她滑滑软软的小舌头毫无章法地在他的口中探索,不知深浅,瞬间搅动了男人眸底的暗潮汹涌。   周可可只是出于感动想亲亲他而已。   她是个吃冰淇淋的孩子,动作本不带情·欲,刚刚尝到一点冰冰凉凉的舌尖,就感到环在腰间的手猛然紧了一下,回过神来已经是天翻地覆。   易寻的回应炽热得简直要将人融化,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会牢牢记住,再也不要随随便便招惹刚出差回来的男人了。   在男人温柔与暴戾交替的掠夺中,周可可打着哆嗦地抓挠他坚硬的背肌,她感到眼角有热流涌出,困惑地抬手去摸,才发现那些都是她自己的眼泪。   但她没有机会愣神,他倾过来吮去了,将她的手指咬在嘴里,一节一节地舔舐。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尝她的味道,易寻这晚始终找不回失控的理智。   等到终于结束的时候,周可可已经软趴趴地躺在怀里,没了动静。   只有在他抱她下床时,才扒拉着他的胸口,气若游丝:“老公……”   “乖,”他将她抱起来,安慰般地亲了亲额头,“换个房间睡。”   床单上已经狼藉不堪,没有一处能躺的地方。   周可可恍若未闻。   她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说的却似乎是另一件事:“还好有你在。”   他听见她细若蚊蚋的声音:“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害怕会影响到我爸爸的事。”   再过半个月,就是光华的董事选举会了。   易寻脚步顿了顿,还是先将她抱出房间去,走进客房,在干净的睡床上把她小心放下。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的。”   -   微博风波过去得很快,转眼间就没有人再接着讨论,论坛里相关的帖子沉得悄无声息,倒是乳酪甜心的销量持续一个劲儿地往上猛涨,顾桐评价这件事是“因祸得福”。   周可可对此心无波澜,照旧忙碌着,转眼便迎来了光华的董事换届。   会议举行的前一天,她和费律师又碰了一次面,对方的心态已然是胜券在握。   “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非常的有利,首先你父亲周总手中握有光华的大部分股权,其次是捷迅那边……”费南说到一半,注意到周可可飘忽不定的神情,“周小姐是怎么了,在为明天紧张吗?”   他饶有趣味地道:“这可不像你。”   “不好意思。”周可可匆忙找回了思绪,“是有一点紧张了。”   银盛也是前段时间换了届。   今早她无意中听袁满说起,在这场换届中,小高总被发配到了菲律宾,去负责开拓那边的市场,也就是乘这两天的飞机出发。   恍惚听到头顶上有轰鸣的飞机滑翔而过,她下意识抬了头,那片澄澈的蓝天上却什么都没有。   “费律师,你说我也会被发配吗?”周可可转述完,很认真地问了费南。   对方笑了半天。   “你当然不会被发配,捷迅的李总就不会答应的,他已经发话要站在你父亲这边。”费南也认真地道,“光是冲着光华和捷迅两家多年的合作,光华的股东们都得好好考虑,我们的胜算非常大。”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周李两家曾经意图联姻,在圈中虽然并不张扬,但也不算什么秘密,费南对此还是略有耳闻。   随着周光耀被捕,两家的交情戛然而止,这一纸婚约便被撕毁,他以为双方早该撕破脸了才对。   周可可腼腆地移开了目光:“李伯伯他是个聪明人……”   说起来,为着周光耀的事她也曾去找过李炎的父亲,那会儿他虽然没有闭门不见,但触及到自己的利益,周可可看出了他的为难,并没有强求。   这时竟能得到他的支持,她是有些意外的,不过仔细想了一下,那多半还是对方看到了有利可图。   这倒没什么。   “李总当然是聪明人。”费律师意味深长地点着头,“不过周小姐一定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周可可到了家中,时间不晚,但是已经有人比她回来得还要早。   “今天不加班吗?”打开门就看到了易寻,她无疑是惊喜得要命,但她压抑住了跳进他怀里的冲动,矜持地先换下高跟鞋。   他看在眼里,温和地笑了笑,走上前轻抚她的脸颊:“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周可可在男人的手掌中害羞地仰起脸来:“我化了妆。”   话只是这么说,而她不仅仅是化了妆,衣着风格也明显有所改变。   毕竟,最近频繁穿梭于商务场所,再像以前那样怎么休闲怎么穿,实在是说不过去。   其实周可可长得并不**。   她个头不算矮,只是脸小,人瘦,皮肤白嫩,年龄感很容易被模糊。   真正换上了成熟的职业装束,她整个人也可以变得优雅知性,甚至于完全换了一种风格,简直让人认不出来,也移不开眼。   往常她都是外出才会如此,回来就立刻换回家居服,也就是这一天易寻提前回来了,才看到她这副特别的打扮。   周可可被盯得很不好意思,低头走进衣帽间,脱下了铅灰色的西装外套,手放在衬衣纽扣上一回头,看见易寻就站在门口,她红着脸过去,要把门关上:“我要换衣服了。”   男人轻松地把门按住,她的手完全使不上劲。   “我帮你换。”他喑哑的声音扫着她的耳膜,将她攥紧门把手的指头,一点一点轻轻掰下来。   次日,易寻是陪她一起去的。   车在光华集团的总部大楼前停下,他把她送到便不再跟着上楼,坐在车里捏了捏她的手道:“不紧张,我就在这儿等你。”   “好。”周可可点头,到了这个时刻,她已经相当镇静了,深吸一口气便转身走向了已在台阶上恭候的费律师。   事实上,这场换届会议进行得十分有效率,开场就没有任何铺垫,直切主题。   大部分的股东都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明朗的认知,在周光耀要继续担任董事长这件事上并不需要过多纠结,因而整个过程异常短暂。   “除了秦先生之外,大家都举手把票投给周总了,我想这已经没有统计的必要了吧。”在费南翘起的嘴角下,秦颂一言不发地起了身,主动退出了会议室。   接下来,便只剩下一些程式化的流程,整个过程中,周可可始终呈现出一种宠辱不惊的淡定,跟昨天那个还对自己的未来一脸担心的小姑娘,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恭喜周小姐。”出了会议室,费南向她道贺,“完成这个任务真的很不容易,我现在总算不用担心了。”   “谢谢。”周可可淡淡笑了一下,“费律师,也会担心吗?”   昨天他倒是说得斩钉截铁,让她相信一切都是顺利的。   费南愣了几秒,才说:“是。”   就是因为先前一切都顺利——太顺利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照顾周可可的情绪,他才没有说出来。   而现在是尘埃落定,板上钉钉了——起码在下一次董事换届之前,董事长的大权还是稳稳握在周光耀的手中。   费南心里一块石头也由此放了下来,他想自己是过度杞人忧天了,接下来只要专注准备终审,那是他最擅长的事,更没什么可提心吊胆的。   走廊到了尽头,他们转过拐角,迎面遇上秦颂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   今天不只是处理竞选事宜,周可可还转达了周光耀的另一个诉求,那就是把秦颂踢出董事会,要他自己主动从公司离职。   在场所有的人虽然震动,但权衡了利弊,还是纷纷投了同意票。   正逢对方人生中的失意时刻,周可可没有与昔日的熟人打声招呼,目不斜视地从秦颂身边走过。   费南也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那人却在身后感叹了一句:“可可,你确实长大了。”   “看来周总也是找了个好女婿……”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极其古怪,周可可未停下脚步,就听到费南冷冷地转身提醒:“秦先生!”   秦颂笑出了声。   “这位好女婿真是厉害,既能把人送进去,也能再把人捞出来。”   第42章 Coco Cool   周可可在原地站住。   她回头, 正撞上费南投来的目光, 她从前不曾在这位大律师的眼中见到这样的神色。   “看来费律师也是知情的呢。”秦颂丝毫无惧费南的施压,声音中满满的嘲弄,“有人一开始想收购光华不成,恼羞成怒, 动用各种资本来打压,周总到今天这个地步,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他了。”   费南已是面色严峻, 他刚要出声驳斥,对方就叹息般地微哂:“我很好奇,周总听闻这个人还顺便娶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的时候, 脸上是什么表情。”   秦颂说完, 一脸似笑非笑,就等着欣赏周可可的反应。   这张稚嫩的小脸,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一点点的雨淋风吹。   她从小被周光耀养在温室,一向娇生惯养, 哪有那个心力去直面现实世界的残酷。要不然, 她当初就不会慌不择路地选择投靠男人了。   而实际上,周可可只是在原地顿了一下, 便朝他走了过来。   周可可的脚步速度很快, 不是这两年才养成的习惯,在替周光耀奔走之前,她就曾一度为了巴黎和里昂两头的学业而劳碌,争分夺秒。   静悄悄的走廊中, 她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清脆无比,富有节奏感,走过之处,像是能带起一阵风。   眨眼间,就到了秦颂的面前。   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利落地一抬脚,又细又高的鞋跟直戳人脚背,快准狠,男人当即就吃痛得弹了起来。   周可可怀里还抱着一叠文件,她托稳了它们,闲闲往后退了几步,给男人腾出地方,一脸漠然地看着他龇牙咧嘴地抱着脚背直蹦跶。   那模样太过滑稽,与他刚才得意的模样对比强烈,以至于荒诞。   “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为我父亲担心,谢谢你。”周可可歪头,轻巧地吐出这句话。   只听这稚气的声音,还以为是个恶作剧的顽皮孩童,但此刻,起码在场的两个男人都不会认为她是。   “不过我觉得,”她将秦颂狼狈的模样由上至下地轻蔑打量,“从今天以后,你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才对。”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嗒嗒嗒……”   说不上轻快,在人的愣神之间,转瞬就远了。   费南呆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追着女孩的背影大步走过去。   到了电梯前,刚才那一幕还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抹灭不掉。   “周小姐。”慎重思忖过后,费南叫了她一声。   周可可微微侧头。   “嗯。”她淡淡应着声,走进电梯门内。   他跟着踏入,在她的身后小心斟酌着措辞:“关于秦颂刚才说的那些……”   还未说完,就被她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打断:“我早就知道了。”   周可可只顾着低头观察门边那一列密集的电梯按钮,她的目光搜寻过去,在倒数第二排找到了一楼,伸手按下。   仿佛,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电梯开始缓速降落,略微的失重感掠过,费南呆了呆。   他随后听见她自言自语般的低诉。   “那毕竟是我爸爸的事,他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周可可背对着他,语调没有起伏,异常和缓,“当人家女儿的,怎么会连这个也不知情。”   “……”电梯里一片寂静,费律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各种思绪都涌过来,在他的心中起了无数的困惑和猜想。   但都让人不敢再往下细想。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踌躇了一阵,费南心情复杂地开了口。   他问:“你为什么会跟易寻结婚?”   而那一刻,女孩回过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电梯门开启,她走出去,一路上遇到的员工,都驻足向她颔首问候。   周可可目不斜视地走出光华的大门,将手中的东西尽数递向了费南。   “我父亲的案子,请费律师多劳心了。”   易寻的车还在路边等待。   她与费律师道了别,独自走近时,他正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阵出神。   周可可俯身拉开了门,易寻才有所反应,侧过头来。   “可可。”他看了看她,随即就伸来一只手,“过来。”   她刚靠近一点,就被他拉过去搂住了。   “会开完了,”在他怀里,周可可小心翼翼地侧过脑袋,好避免自己脸上的妆容会弄花他的白衬衫,“很顺利。”   “可以送我去羲和路吗?”等直起了身,被他托住脸,她提出了一个请求,“我的经纪人有事情要约我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咖啡厅里,顾桐搅动着杯子,“就是感觉最近发生的事挺多,很久没找你聊聊了。”   “嗯。”周可可凝视着眼前杯中奶泡上的树叶拉花出神。   砂糖搅匀,顾桐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味道,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合作商那边希望你可以继续研发新品,他们表示可以拨团队给你,要求尽管提。”   “……周可可?”   她伸出手,在久久没有回应的女孩眼前,晃了一晃。   周可可这才把飘远的思绪收回。   “我不是很擅长带团队,”她小鹿般圆溜溜的眼睛无辜眨动,“这个以后再说吧。”   “也行,”顾桐也觉得还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美食博主的本职上才好,并不急于一时的变现,“那聊聊你的视频吧。”   “可可其实我觉得你什么都好。”顾桐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周可可是她签下的最令她称心的博主,涨粉速度也许不算最快,身上具备的各种可能性却都让人万分的惊喜。   她话锋稍转,“就是如果可以再加一点……”   “加什么?”周可可问。   “我好像很少见你秀过恩爱,”顾桐笑着明说了,“怎么你的视频里,从来没出现过你老公的正脸?”   最多也只是见她的公公婆婆在Vlog里欢欢喜喜露过一面。   周可可在早些时候,其实偶然有几次未道名地提过另一半的存在,然而随着越来越多人知道那就是易寻以后,她就很少再说了,甚至还暗搓搓地删掉了好几条相关的动态。   “你知道,大家对这个超感兴趣的。”顾桐正色之余,自己也有点八卦心态,轻咳一声,“毕竟你老公是易寻呢。”   周可可听着怔了会儿神,“噢”了一声,把头低下。   她从桌边的架子上拿起一支细细的搅拌棍,点在奶泡的拉花上,勾勒出一道尖锋,改变了那树叶的形状。   “我没想过要这样……我不喜欢。”   “感觉不太好。”她又添了一句,说完却反思了起来,自己拒绝的态度也许欠缺了考虑,听着生硬。   但这个时候,那些平日里信手拈来的客套话忽然间都从词汇库中纷纷消失,一句也想不起来。   “抱歉,顾桐。”她只能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最近事情真的很多,我有点累了。”   周可可回了家。   说是累了,这天的晚餐,她做的都是耗时耗力的功夫菜。   她拆了鸡骨,又挑了虾线,在鱿鱼片上细细打出花刀,再焯透草菇,和香料一起炖煮。另一边,烤网架在卡式炉上,鳗鱼肉蒸出的汁水渐渐收干,她不时腾出手将它翻面,重复刷上熬好的酱汁。   同时进行着这些事情,要想做到井然有序,不出差错,她必须得十分专注,分不出一点神再去想别的。   “好了可可,”菜接连上了桌,她还打算着再削两根山药凉拌,易寻走进厨房,按下了她的动作,“可以了。”   她在餐桌前坐下时,倒是才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她做了这么多菜,起码够上好几个人坐下来一起吃。   最后,是易寻陪着她一起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好,存进了冰箱。   周可可把那些保鲜盒摞到一块,叠成一小摞,它们有些不稳地晃动,易寻伸手扶了一下,接过去放在架子上。   当这些都结束,他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停在门前,摸了摸她的脸:“心情不好吗?”   他的手指上带着淡淡的柠檬味,那是刚洗完手留下的洗手液味道。   “为什么这么问?”周可可总是莫名对他身上附带的各种香味异常地沉溺,她下意识把脸贴上去,他却已经收走了。   易寻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你不开心的时候,在厨房里停留的时间会更多。”   “噢,是吗……”她听着怔怔的,无从印证他说得是不是对的,只是一掏手机就看到,起码今天确实很晚了。   “对不起。”她说。   周可可若有所思地顿了顿。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一些事。”   卧室门前,易寻停了下来。   另一只手也被握了过去,四目相对,那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她,眼神干净而清澈,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告诉我。”   周可可望了他一阵。   “嗯,我也想和你商量。”   这句话说完后,她目光有片刻垂落,不过也就是片刻,再度抬起来,那其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打算去法国待一段时间。”她说。   第43章 Coco Cool   其实周可可开这个口, 真实的心情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整个下午,直到刚才,她都在考虑这件事。   气氛本该在此时变得凝重,易寻听了她的话, 却并没有考虑太久。   他很快回答了一个字:“好。”   他轻轻抚摸她的手背,然后松开了,转身走进卧室时, 还能依稀瞥见那目光依然温和。   周可可在原地站立两秒,跟了上去。   相对时,易寻脸上的表情本就稀松平常, 只有一个背影, 她更加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他去关了窗户,窗帘在遥控下徐徐自行合上,近乎无声的轨道滑动间,他解下衬衣的一侧袖扣。   注意了身后的注视, 易寻微微侧过脸来, 鼻骨的轮廓挺拔而清俊。   似乎是在揣摩她这样看自己的动机,他视线升向半空, 静静思忖。   那扇睫毛在鼻梁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扫动时,像着陆在光源下的飞蛾。   他说:“我让袁满给你订机票和酒店。”   “不用,我想自己来安排。”周可可摇摇头否定了他的意思,他倒也没坚持。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去吗?”默了一阵, 她问。   听着她小心翼翼的语气,易寻笑了一下。   “可可既然说了出来,那一定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情。”   他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那颗袖扣嵌着低调的黑色宝石,捏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隐隐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周可可在他身后喃喃地问道:“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吗?”   她声音游离而迟疑,捉摸不定地在空气中飘忽,易寻转过了身。   “你指的是什么?”   这时,他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周可可被他带着疑问的目光注视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这么快。   “MOF现在正在报名期。”她说出这句话时,没有发现男人脸上微妙的错愕。   她抿了抿唇,只顾着处理自己纠结的情绪,“我早点去,还可以赶得上参加比赛。”   想了很久了。   与那枚奖牌失之交臂,一直都是周可可的遗憾。MOF每两年举行一次,错过这次,还要再等两年。   周可可本来不曾抱有这样的希望,然而现在就是,周光耀的事情忽然告一段落,很多原本觉得不可能的,都有了新的可能。   “我想再去试一次。”她拧着眉毛抬起头来,紧张地观察易寻的表情,那对俊美的眉眼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先前我只告诉过你,我在博古斯学了法餐,还有一件事我没说。”周可可的大眼睛则节奏混乱地眨巴着,像极了受惊的鹿,“其实我没有从那里毕业。”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僵滞了一下,那是一种难掩的黯然,“因为那个时候爸爸出事,我只能提早回了国,来不及修完规定的课程。”   正是两年前的这个时间,面临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冷静地回国处理了一切。   如今想起来,那些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从脑海中闪过,历历在目。   记忆短短地过了一遍,周可可没有过于沉湎,她又抬起了那双明亮的眸子:“我想去参加MOF,赢了它,然后让博古斯给我颁……颁荣誉学位。”   话在末尾顿了一下,因为,未说完时,易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周可可又一次闻到那阵清新的香味,她不由地吸了吸鼻子:“时间可能会有点久,而且去了也不是一定能拿奖,所以我……”   所以她是抱着商量的态度。   “好。”而他点头,还是这个字。   周可可隐约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情绪,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他拥过她,吻了头顶,她便不及去细究那个自己看不懂的眼神。   “原来可可有这么多秘密。”易寻低低地笑了一声,却有一种淡淡的怅惘隐匿于其中。   她的脸瞬间灼烧起来,埋下去,抵在了他的怀中。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她小小声,难为情地为自己辩解,“因为,因为没毕业,真的好丢人啊。”   周可可次日是一个人醒来的,日上三竿,易寻已经去公司了。   她扶着空空的床边坐起来,弓起了膝盖,在一片初初洒进来的日光下,抬起一边的手臂,看上面斑驳交叠的牙印。   被啃咬的痛感已经记不真切,汹涌而过的潮水倒是又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周可可晃了晃脑袋,坐在那儿呆了很久,才起了床。   -   “哥哥还没回来吗?”傍晚间的厨房,清秀可爱的少年笨拙地削着一块白萝卜,问道。   “哥哥很忙,在加班,”周可可用筷子将煎得收缩打卷的培根翻了个面,告诉他,“不回来吃晚饭了。”   她猜想,易知听到这个消息,多半会很开心。   果然,话一说完,他便扭过头暗搓搓地跟小雨点交换了一个眼神,乐了半天。   “哥哥只是今天忙吗?”少年脸上兴冲冲的表情,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周可可想了想,如实回答:“未来几天应该都要加班吧。”   易寻昨天就回来得很晚,说是最近会暂时忙碌一阵子,这两个孩子来得挺巧,他们好像都很害怕他。   易知高兴极了:“真的吗?”   “真的呀。”周可可边说边捞起了焯熟的海带,浸入冰块中。   “本来以为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吃饭,准备的东西就清淡了点,不要介意。”她笑了笑,流离台上几乎都是蔬菜,手起刀落之间,它们被她利落地切成极细的丝,倒是引来两个孩子“哇”的赞叹。   “我一直以为电视上拍的切菜镜头是被剪辑过的……”小雨点捧住脸颊,看得呆呆的。   易知也咽了一口口水:“姐姐做什么都好吃。”他的眼睛忽闪忽闪,“我明天可不可以也来蹭……”   他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一口把那个“饭”字咽下去,“我明天也想来找姐姐玩。”   “可以呀。”周可可没多犹豫,就轻松答应了,“后天也来吧。”   两个小家伙都是暗暗一喜。   “但是要每天多写一张理综试卷,不许抄答案,我会检查。”下一秒,周可可停下刀,认认真真地补了一句,“就从今天开始。”   “……”场面暂时一僵。   见易知愣住,她歪过脑袋:“不愿意吗?”   他呆滞了数秒,猛点头:“愿意!”   周可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向他身边的女孩,“小雨点也是。”   “嗯。”对方也弱弱地把头点了,露出怯生生的笑容。   吃过了晚饭,也盯着两个孩子写完了作业,周可可开车把他们各自送了回去。   回到家再磨蹭磨蹭,就到了往日里惯常的睡觉时间,这一天她没有等到易寻回来。   再见到他时,就是第二天清早了。   周可可从梦中转醒,面对眼前睡熟的男人,先是在迷糊中恍惚了一下。   然后,才慢慢伸出了手,在那张安详的睡颜前悬住。   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很快想了起来。   就是他们刚结婚,彼此还不甚熟悉的那会儿,也有过这么一次,易寻彻夜未归,清早回来,便静悄悄地躺在了身边。   这一次,她没有被他吓一跳,也不再是那么愣生生的不知所措。   甚至于,如果不是衬衣还完好地穿在他身上,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她会习惯性地以为,昨晚他们本来就是一起入睡的。   因为很多个夜晚,都是如此度过。   直到男人睁开眼睛时,她的手才落了下去,声音轻轻地喊他:“易寻。”   易寻瘦削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周可可手指触及到的地方有些粗砺,她转而又摸了摸那片柔软的下唇,他微阖着眼睛,下意识去亲吻。   她的手被他握住,缓缓往下拉去,揣入了胸口。   易寻的睫毛抖了抖,又合上了。   他很忙,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早出晚归成了常态。   出发去巴黎的那天,是周可可自己一个人去的机场。   周可可愿意理解易寻的工作,就像他理解她一样。   只不过,当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起来,她给他打临行前的电话,没有接通的时候,还是没防住心中那点淡淡涌起的惆怅。她叹了一口气,提起了背包。   “欢迎乘坐本次航班。”飞机的入口处,空乘笑容满面地迎接着乘客,甜美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治愈力,稍稍抚慰了人的心情。   随着人流的涌动,周可可仰起头,数着座位号,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前。   她心不在焉,一手拿着机票,还有一只手按在手机的拨号键上,准备着再打一遍。   入座时,也没注意座位旁早已坐下的男人。   “嗡——”电话拨出去的同一时间,有振动声在身旁响起。   周可可初时还没放在心上,无意间一转头,对上对方的目光,整个愣住。   “……”   “嗡嗡嗡——”电话还在不安分地响,那个人低头一划,那阵声音由此平息,她手机的屏幕上跳出计时的数字。   周可可没去管,她揉了揉眼睛。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以这副茫茫然、木愣愣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人看,回不过神来。   易寻瞧着她这副失了魂的样子,笑了。   “看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新完看大家的评论,才发现520到了,我每次连载期间往往都弄不清每天星期几,经常不记得在特定的日子给大家祝福,这一次一定要写上~祝我的小天使们520、521……以及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快乐~本章留言全部有红包   第44章 Coco Cool   此时此刻, 周可可真的感觉自己在做梦。   听见他的声音,她才如梦初醒。   有了反应,第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将人一把抱住。   在她身后的走道上,乘客陆陆续续地经过, 不时投来侧目。   偶有几个被男人英俊的脸庞惊艳,走出老远还意犹未尽地回过了头,要再看一眼。   过路的人渐渐少了。   易寻拍了拍周可可的背, 把她牵起来,带着换到了前面的机舱。   重新坐下时,周可可的心情已平复了很多, 从最开始那阵儿震惊中缓了过来。   她呆呆怔怔地吁出一口气,嘀咕道:“我说你最近怎么……”   其实,想明白也就是认出他的那一刻的事。   从周可可提出要去法国的第二天开始, 易寻就开始了他的忙碌,其中的联系不言而喻。   现在仔细想想, 他应该是当时就计划好了,几乎跟她同一时间申请了签证。   也是在她订了航班之后,紧跟着买好了机票。   后知后觉琢磨过来的周可可除了满心的感动, 莫名也生出一丝丝小小的怨怼, 她话只说了一半, 轻轻一下捶打在他身上。   然后,把他的胳膊抱了过来,一脸愧疚, 也一脸依恋地贴上去。   女孩的脸在易寻的肩臂上蹭了又蹭。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说来又有点难过:“你辛苦成那样,我宁愿你不要跟着来。”   比起每天看着他工作到那么晚,周可可觉得他不如不要陪自己,即使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惊喜得要蹦起来。   周可可的头发被捋开,拨到了耳朵上,那只手搁在那里没收走,捏了捏耳垂那块莹白的软肉。   “太远了,我不放心。”这句话被易寻说得轻飘飘的,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可以被这短短七个字,轻易带过。   但周可可这里带不过。   她只能又捶了他好几下,动作却渐渐慢下来,变成了抚摸。   “你这个……坏蛋。”她吸着鼻子,嘴里轻声埋怨着,却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   飞机升入了高空,进入稳速飞行阶段。   陪着周可可说了会儿话,易寻便放下了座椅,开始了他的补眠。   周可可却始终精神奕奕的,原因不明,也许是因为他给的这个惊喜实在太大,让心情始终保持在了兴奋不下的状态。   以至于接下来的航程里,她都没怎么睡着,甚至难得有点百无聊赖。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周可可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支着脑袋,尽情地欣赏男人好看的睡颜。   以前也不是没有看过,只不过她好像永远都处于赶时间的状态,从来没有花过这么长的时间去仔细观察他睡着的模样。   易寻在睡梦里微微蹙了眉,依稀能见到疲态,她心疼之余,却莫名地迷恋这副略带颓废的感觉,他平日里耀眼的光芒好像就此都收拢了起来,将最无害的一面向她展露无余。   能够这样看着他睡觉,周可可感觉心里很踏实。   她以前倒没有发现易寻这么能睡。   航班飞了有多久,他几乎就睡了有多久,让周可可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他的职业习惯。毕竟他经常出差去很远的国度,起码应该需要养成在飞机上随时入睡的技能?   周可可各种胡思乱想,以此来打发旅途中的漫漫时光。   周可可已经点过了三回餐,当冰淇淋球吃到最后一口,她听到了飞机要下降的广播,下意识回头看看,身边的人才刚刚醒。   “我们已经在巴黎了哦……”迎上他初醒时分稍显迷惘的眼神,周可可声音轻柔地提醒道。   他“嗯”了一声,目光慢慢落下去,放在她吃剩的冰淇淋上。   “你饿啦?”易寻靠过来,替她把那一口吃掉,还舔了她手指上遗落的一点的时候,她脸红却也忍俊不禁地问他。   问完随即就释然。   也对,睡了这么久,中途都不带醒一下的。   空姐过来送餐时,周可可都是小心翼翼地对人作出“嘘”的口型,尽量不让她们打扰到易寻睡觉,以至于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什么都没吃。   周可可问完却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个点在法国才入夜不久,换算在国内,却已到了凌晨。   易寻是饿了。   而周可可却困了。   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周可可走在前面下了飞机,出通道时刚吹到一阵迎面而来的风,肩膀就被人揽了一下。   易寻为她披上了外套,裹好了她,便搂着继续走。   接机的人早已在出口处等候,坐上了开往星级酒店的商务车,已经打起了瞌睡的周可可不由地产生了一种自己其实是来度假的错觉,她撑着浓浓的倦意,连上车厢里的WIFI,把自己先前订的连锁小旅店退了。   周可可从浴室中洗完澡出来,客房服务已经来敲过了门,餐桌上飘来迷迭香和羊排混合的味道。   她走到易寻身边坐下,不想他一个人吃饭,还是挣扎着陪着吃了几口,然而她低估了对方的饥饿程度,眼皮直打架的时候,也没见他有放下碗筷的意思,只能继续默默硬撑。   易寻正专注地对付着盘子里的食物,忽然感到肩上一沉,扭头看看,是周可可一不小心睡了过去的脑袋。   他静了半天,无声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地道,“飞机上不知道睡么。”   易寻没有忍住,伸手去捏了捏那张白净的小脸。   女孩不满地张了两下温软的唇瓣,过了一会儿,又没了动静。   她醒来时,已是真正的凌晨,巴黎的夜空黑得斑斓,星光闪烁,透过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映入眼帘。   周可可没能顾得上看,一股酥酥麻麻的潮湿感迫使她立刻又闭紧了眼,声音也在颤抖:“易,易寻。”   易寻的回应只是在她伸来的手上咬了一下,便再次埋下头去。   周可可似乎清醒了过来,似乎没有。   她是没了睡意,但是意识却处于一种迷乱到近乎迷醉的状态。   一定是那盘红酒炖牛肉的火候不够,酒精没来得及全部挥发掉,她不该去吃的。   眼皮起起落落间,落地窗玻璃上旖旎的倒影依稀闯进模糊的视线。   周可可期期艾艾地哼哼唧唧着,既羞赧又无助,她觉得自己好讨厌易寻。   讨厌他明明听到了她的哀求,却反倒更放肆了些。   不得不说,即使巴黎与国内着有五个小时的时差,周可可却分毫没有需要调整睡眠的困扰,一觉睡到次日正午才缓了过来。   “可可今天睡了好久。”深深浅浅的亲吻在颈间游荡,男人的鼻尖抵着她,还想再尽昨晚未尽的兴,她害怕地把他推了又推,从被子里溜出去翻身下床。   “我……我下午约朋友了。”   有了这个挡箭牌,易寻总算是放过了周可可,陪她起了床。   也同样陪着她,一起去赴了下午的约。   酒店门前,周可可打发了一直候着为他们服务的专车司机。   牵着易寻的手,她带着他去坐了公共巴士,从钱包里拿出硬币投进去,那还是她先前读书的时候用剩下的。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难有机会再用到它们,没想到,只是两年,她又重返了巴黎。   周可可要见的这位朋友,是她在博古斯就读时的同班同学,一个很可爱的法国女孩子。   “当时想报名MOF,没想到还有年龄限制,本来打算放弃的,而贝拉帮我争取了机会。”她回忆着这些事,讲给易寻听。   同时也反思起来,“嗯……虽然这段参赛经历很有意义,但是我确实给很多人添了麻烦,特别是她。”   周可可歪头细想:“所以回国前,我向她分享了好多配方,贝拉一毕业就要接管家里的面包店,正好用得上。”   这倒是间接造成了前一阵子微博上的那阵风波,不过,如果没有这场风波,周可可也许并不会萌生出再回来参加比赛的念头。   而得知她要来参赛的消息,最高兴的人,也莫过于那个女孩了。   “前面就是她的店啦。”巴士穿过喧闹的巴黎街头,临近目的地,周可可开心地指了指最远处那片只有她才能认出来的街景,拉着他提前起身走向车门。   一见面,贝拉几乎就是飞跑着过来,给了周可可一个大大的拥抱。   拥抱完便退后了些,把好奇的目光投在她身边的易寻身上。   两年间,周可可与贝拉的联系并不多,只是在自己刚结婚的时候,简单地告诉过这位好朋友一声。   而她来法国的计划中也并没有易寻,因此在提前约人的时候,她并没有提到他会一同过来。   不过对方已经大致猜出了这位英俊的亚裔男人的身份,露出一脸会心的微笑,只静静等待周可可的介绍。   周可可拉过了易寻。   “贝尔,我跟你提过我结婚的事,所以这位就是我的……”可能是好久没有说法语,词汇都有些生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周可可竟然略略顿了一会儿。   她扭过脑袋看了看易寻,再飞快地回过头来。   数秒后,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粉红,低声吐出一个法语词组:“Mon Cheri。”   ——“亲爱的”。   第45章 Coco Cool   其实周可可也想过用别的词语, 一开始跳进脑海里就是“丈夫”、“先生”之类的, 但她觉得那些都太过正式了。   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曾经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一个是亲密无间的老公, 为什么不可以轻松一点呢?反正在这个浪漫的国度, 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是如此向闺蜜介绍自己的另一半的。   周可可也知道易寻能听得懂,等介绍完毕,她害羞得有好一会儿都没怎么说话。   易寻则比她淡定得多, 虽然平日里属于寡言少语的那种类型,但在她的朋友面前,他非常给人面子,风度翩翩地与贝拉互相问了好。   不过,当贝拉在吧台前, 用虹吸壶为他们煮着咖啡, 低下头的瞬间,这个刚才还一本正经的人就按耐不住了起来。   周可可坐在店里的长条桌前,正捧着脸欣赏好朋友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易寻无预兆地侧过头,吻了她。   “唔……”   周可可猝不及防,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烘焙屋特有的香味萦绕在四周, 这个吻尝起来也是意外的香甜,醉人心脾。   因为是工作日,店里客人并不多,她推了易寻两下没什么用, 索性放弃了抵抗。   被发现却是难免的事,无意中一睁眼,贝拉已经笑吟吟地看了他们好几次了。   好在接吻对于法国人来说,完全是见怪不怪的事,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日常。   贝拉端着咖啡和小蛋糕走过来,周可可赶紧红着脸把人推开。   她有点窘迫,只能在桌子底下偷偷地打了易寻一下以泄愤,完全忘了刚才是谁说出了那句腻歪死了的“Cheri”。   “我帮你联系过MOF协会的人,他们说……”贝拉忍了笑说正事,“两年前的那次事故不会影响你后续的比赛资格,这次你可以正常报名的,带上你的护照过去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可可从与易寻的暗暗较劲中抽出手来:“真的吗?”   她很开心,起码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代表着她就此拥有了机会。   来的路上还为此顾忌了一阵,担心会白跑一趟。   她不知道的是,除了这个好消息,贝拉还给她留了另一个大大的惊喜。   晚上一起去附近的酒馆才发现。   一走进门时,周可可被一群亲切的熟面孔团团围住,真的是叫他们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竟然都是以前的同学们。   贝拉搂着她的肩膀笑:“我提前告诉大家你要来巴黎,他们就都赶了过来。”   顿了顿,贝拉由衷地道:“我们都很想你。”   这些同学中,除去在巴黎工作的,还有几个为了她专程坐火车从别的城市赶来,周可可来巴黎,本来只打算低调地见一见贝拉,她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的人缘。   她一直没察觉到,为数不多一起在博古斯同期研习的女生中,自己就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作为热情开朗的亚裔女孩,同时又非常努力,身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很少有人不想与她做朋友。   她身边也从来不缺追求的人。   不过这好像就是不那么值得提起的一件事了,因为提了也没什么意义,周可可当时忙得都没有时间谈恋爱。   为了学业和爱好每周在两个城市来回穿梭,能维持日常社交,偶尔跟同学一起开开派对已经是尽力。   而且在那个时候,面对异性抛来的种种暗示,周可可的反应又总有种天然的迟钝。时间长了,即使有那么几朵初初起了苗头的桃花,也都渐渐转换成了友谊。   ——即使如此,这倒也丝毫不影响她依旧受大家的欢迎。   站在酒吧的门口,老同学们对她不要太热情,一个接一个地拥抱了过来。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而学厨的还是男生偏多,第一个抱住周可可的男同学让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易寻还在场。   而下一秒她的顾虑就被生生打断,因为他们的热情也同样一分不少地给了她带来的男人,抱完了她,他们竟然又接着去抱易寻。   “……”这下周可可更加傻了眼,甚至有了些惊恐。   她很担心他会抵触与陌生人这样的接触,毕竟是骨子里传统的中国人,不一定能接受得了异国的文化。   其实贝拉也是在刚见面的时候照顾了他的习惯,有所克制,只跟他握了握手。   没料得住这些粗神经的大男人大大咧咧就抱了上来。   周可可回过神,“拥抱仪式”已经结束了。   整个过程中,易寻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感,并且还一一拍过了他们的肩膀。周可可意外地发现,站在这群欧洲人中,他居然才是个头最高的那个。   来不及东想西想,他的手已经平静地牵了过来,带她随众人一起入了座。   一排鸡尾酒被服务生盛上了桌,色彩斑斓各异,冒着晶莹透亮的气泡。   来酒馆自然是要喝酒的。   周可可伸手去挑酒的动作有些犹豫,她看了看易寻,他不动声色,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她便含蓄而保守地给自己拿了杯酒精度数相对比较低的莫吉托。   “可可,你拿错了。”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同学反应倒是愕然得很,“我还记得你以前经常教我们用薯条跟蓝莓茶混着吃。”   蓝莓茶可不是像它的名字一样小清新的饮料,那是一道相当烈的酒,易寻也许未必听说过,周可可却瞬间破功,结巴了一下:“啊?啊?确定是我吗?”   当然是周可可。   一起在博古斯上课的时候,光是最简单的薯条她就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吃法,蘸鸡尾酒、果汁、冰淇淋……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也可能只是纯粹在胡闹而已。   但都意外的味道不错,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与土豆不搭的食物。   周可可还处于惶恐中,大家已经纷纷想了起来,叫住服务生,要了大份薯条。   酒馆里的薯条切得粗糙,却炸得酥脆与绵密兼具,热腾腾地端上来,拿在手里还觉得烫手。   周可可偷瞄了易寻一眼。   男人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吃不准他的心思。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使不知道“蓝莓茶”是什么,他也应该已经结合前后语境猜到了大半。   周可可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薯条蘸了点面前的冰淇淋,恭恭敬敬地递到他的唇边,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你要不要,尝尝看?”   他看了她一会儿,低头吃下。   垂眸的瞬间,她才发现他眼里的笑意其实是真的,并不包含其他的意思。   他摸了一把她的后脑勺:“不要拘束,玩得开心就好。”   -   从酒馆里出来,与大家分别,时间已经不早。   周可可只喝了一杯,但也许是太久没沾过酒的缘故,就是那么一点点莫吉托,已足够让她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晕眩。   易寻起先还只是牵着她的手,走过夜色茫茫的巴黎街头,后来变成了搂着她,脚步也放慢了些。   一盏又一盏的街灯上,偶尔有栖息的鸽子被惊动,扑腾着翅膀飞远。   巴士已停运,他扶她站在亮着灯的广告牌下,给司机打了电话,那边立刻出发了。   挂了电话时,周可可正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一字一句地读着广告牌上的标语,嘴里叨叨咕咕,反反复复。   那声音渐渐模糊不清,不知道变成了哪个国家的语言,叽里咕噜的,易寻明知道她是醉了说胡话,还是侧过了耳:“嗯?”   距离缩短,她咕嘟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只是那内容让人一头雾水。   “戚风的基本法则……配比要准,打发要快,最完美的成品应该是表面没有一丝裂纹……”看来,周可可不是只有一点点醉。   易寻静静听着,唇角不觉牵起了向上的弧度。   “比起戚风,我还是更喜欢拿手指饼干做甜品的蛋糕底,因为口感更丰富一些……”女孩还在继续旁若无人地神神叨叨,“我喜欢手指饼干,喜欢……”   “我喜欢可可。”是易寻靠近了她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让她一下子静了下来。   街角幽幽吹来微凉的风,拂过额前的碎发,周可可清醒了几分。   她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只手背抬起,抚了抚自己乱糟糟的额头,视线顷刻变得清晰起来。   “Je t'aime。”这个时候,男人喑哑的声音与他温暖的气息一同灌入了耳中。   她听得真切,眨了两下眼,愣愣地转过头。   呼吸在面前的冷空气中化成白雾,弥漫了彼此的脸庞。   很久很久。   “嗯,我也是。”周可可把双手搭在易寻的肩上,踮起脚。   缠绵悱恻的拥吻覆盖了隆冬最漫长的巴黎夜晚。   随着夜色绵延,久久消融不去。   周可可的脚又踮高了些,被易寻倾身微微下压,腰费力地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放松了脚弓。   然而不一会儿又忍不住高高踮了起来。   接人回酒店的车赶来的速度很快,在他们身边停了一会儿,又开走了。   拉开长长一段距离才停下,耐心地在那里安静等待着。   第46章 Coco Cool   她醒了酒, 脚步依然不稳, 落下来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了棉花团上。   夜风吹凉了脸上的火光, 轻灵地钻进衣领, 周可可丝毫不觉得冷, 坐进车里, 反倒被迎面扑来的暖气烘得又上了色,脸颊两边都是红扑扑的一片。   周可可想这车里真的好热。   以至于她怀疑自己发了烧, 拉了易寻,懵懵懂懂地去找他的额头,挨在一起却判断不出谁更烫。她疑惑而执迷,反反复复地蹭着他的脑袋,听见他捏着自己的手轻笑:“怎么了吗?”   手沿着手捉过来,他将她扳了过去, 啄着她的嘴唇, 牙齿轻轻地咬住, 拉扯。   她无法抵抗,气息被翻搅得混乱,匆忙要抓住些什么, 却从油光水滑的小牛皮座椅上掠过, 抓了个空。   灼人的呼吸吞噬着彼此的理智, 周可可觉得更热了。   再下车的时候,她的脚步也更加不稳,从酒店门口到房间那短短的一段路, 整个世界都是云朵做成的,没有支撑,也没有着力点。   她握紧易寻的手,在一片虚无中,只有他的触感让人还觉得真实。倚靠着这仅存的真实,她得以维持平衡,还能自己走几步,而她并没能走上几步。   出电梯时,就被他一把抱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的灯未开。   影影绰绰,可以看到男人鼻骨的轮廓,唇角的投影,他睫毛扫落,那对漆黑的宝石蒙上清澈的水雾,在夜中间明间灭。   领口被修长的手指解开。   肌肤触到新鲜的空气,温度却不曾降下,她起伏着胸口,长长地呵出呼吸来,微张的嘴唇刚要收拢,他低头就咬在那里。   他喝的也是莫吉托。   莫名的,她觉得那味道比自己的好闻,柠檬,薄荷,酒精,层次分明的清冽感交织在一起,与他滚烫的温度形成奇异的对比。   周可可被他亲得发痒,也害怕。   她难耐地扭动着,找着一个空隙,抬手挡住男人吻过来的嘴唇,声音微喘:“等一下。”   易寻不理。   他用了鼻尖,将那纤细孱弱的手指顶出隙缝,舌尖抵着她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吮吻。   耐着性子,把她一点一点撬开来。   那只手无力地落下去了,哆哆嗦嗦地坠到半空中,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呀。”女孩茸茸的睫毛打着颤。   她没有立即如愿。   易寻在她唇上吮了一下,往后退了些,目光灼灼,带着危险的侵略性:“还想听吗?”   “那就……”后面的话与吻混杂在一起,含糊不成调,她却听懂了,羞赧地把眼睛闭上,脸颊上熊熊燃烧起来。   久久未曾熄灭。   忘了是第几次,周可可单薄的肩背发出剧烈的颤抖。   那一双玲珑的蝴蝶骨似乎随时要活了,飞到空中,扑腾着翅膀逃离这阵并存着痛苦的,灭顶的快乐。   易寻覆下去,将她的脸翻转过来,与她接吻。   情话喂入她的唇,她被动地吞咽,化作另一种声音,那音调百转千回,她难耐地低吟出来。   周可可觉得,这天是真的很热,她快要被易寻的体温烫坏。   极度的脆弱中,根本分不清打湿眼角的是汗滴还是眼泪。   太阳从天边升起来,在窗帘后悄悄露过一面,又躲进了密布的云层。   周可可醒时还带着昨夜的愠恼,不满地在易寻的近在咫尺的鼻子上咬了一小口,报复似的把人弄醒了,哼哼唧唧地问他:“几点了?”   她是睡得迷糊,光顾着记仇,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最后,周可可的衣服还是易寻帮忙穿上的,差点儿赶不上当天的报名。   这趟巴黎的行程,跟她设想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周可可以为起码会是自己来主导,由她这个在当地留了三年学的人,领着易寻到处吃吃玩玩。   事实这个想法也就是在昨天执行了小半天而已,其他的,大部分都是他来安排的。   是他带着她去交了报名的材料,天色渐暗,也是他带她去吃了晚饭。   被照顾得明明白白的周可可愧疚地抓挠了脑袋,虽然她也很想操心,但是在没有那个力气。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当发现车行进的方向不是朝着酒店,周可可把脸凑在车窗上,去看外面飞速掠过的路标。   易寻只是坐在那里淡淡地卖关子:“你可以猜猜看。”   周可可自然猜不着。   直到在一间宁静的独栋小院前下车,他拿出了钥匙,她潜意识里才有了答案。   房子不大,进门就能看见底楼的全貌,那门一开,里面摆满的各种专业的厨房设备让她惊了半天:“这是……”   “我本来还想自己随便买……”   她想的是买几样必要的工具,放在酒店房间配置的厨房里,凑合用就好。   而眼前能看到的,处处都是烧钱的既视感。   该有的设备一应俱有,甚至还有几样十分偏门的高阶器材,周可可在国内都没舍得买过。   即使作为一个烘焙工作室,它的配置都太高端了点,说是一个小型的甜品工厂都绰绰有余。   是个甜点师都会为眼前的一切动心不已。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安静点的环境,就挑了这儿。”易寻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了些,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时间有点匆忙,这里刚打扫完,如果还缺什么就告诉我。”他说着,点了一点她的额头,将她从发蒙中戳醒。   “嗯!”她用力点了一下脑袋,仍旧有些幸福得转不过弯来。   “希望可以帮到你……”易寻刚说完这句,她就偏头踮了脚。   “啵啵。”   周可可少有把人亲到找不着北的时刻,从来都是她被易寻亲得晕乎,这回换她抱着他的脖子,乱啄一气。   她轻轻往上一攀,就被他双手托了起来,挂在了身上。   两个人倒是没能亲热上一会儿。   易寻的电话响得突兀,她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滑下,目光有些焦灼地看他拿出了手机。   周可可算了一下国内的时间,正值半夜,袁满打电话过来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难为这个点她还在工作。   易寻倒是沉稳地听对方说完,几句话把抛来的问题作了决策,他挂了电话,再去看周可可时,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试探:“你是不是要回去啦?”   “那倒不至于。”易寻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的顾虑打消。   他牵着她沿着楼梯,往上走:“还可以再陪你几天。”   一周后的清早,周可可陪易寻去了机场。   离别多少是令人惆怅的。   她知道银盛那边有多忙碌,这一个多星期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尽力能安排出的最长时间。   其实对周可可来说,再长的分离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一次也可以看作是易寻平常的一次出差。   不过也许是在异国的缘故,让人的心志徒生了脆弱,更容易动摇。   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这个男人越来越亲密,她的阈值已经慢慢变低。   车在机场入口处缓缓停下,周可可迟迟不舍得放他下车,哪怕是多留一秒都好。   “那就一起进去吧。”易寻抚了抚她的脸蛋,一手牵了她,一手去推了车门。   他出发的时间已经足够晚,即使一通进了机场大厅,也没能有多出几分钟在一起的时间。   周可可跟在他身边走,送他去VIP通道候机,路上她见着了几对同样是面临离别的情侣,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难舍难分地拥吻。   相比之下,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含蓄了点儿,犹豫着要不要也照着来一套。   呆想着,脑门就被弹了一下,易寻拍拍她的肩:“我走了,过些天再来看你。”   周可可愣愣地追上几步:“啊,过些天是过几天?”   她看着他在不远处转过了身,内心忽然平静下来,咧开嘴对着他笑了笑,抬手挥挥:“噢好,我等你来。”   易寻也笑了笑,眼角温柔的弧度让人心醉神迷。   “过不了几天。”他说完,却换了一种眼神,那情绪似是迷惘,怅然若失。   他没再说什么,慢慢转身走了。   闸口前,却停下了脚步。   易寻本来已经要将自己的护照和机票递过去,动作悬在空中顿了顿,还是收了回来。   他快步朝着周可可走了过来。   正目送他离开的周可可,还以为他是落了什么东西,下意识摊开空空的双手左右看看,一无所获。   易寻已走到了面前,低下头看她垂下去的头顶。   “周可可。”   “啊?”周可可诧异地仰起了脸。   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是在多久以前,周可可对这个陌生的称呼十分困惑,眨巴着双眼纳闷地去打量他。   在他静静的注视中,她也变得郑重其事了起来,点了点头:“你说。”   易寻看着她,目光是一种稍许波动的柔软。   “其实赛马场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周可可定住。   随后就瞧见,那对精致的薄唇动了动,易寻内心深处的秘密向她吐露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可可,是在这里。”   第47章 Coco Cool   -五年前。   那段时间, 正值各大高校新学期开始的日子。   戴高乐机场的过境出口人群攒动, 前来接机的人把围栏外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拖着与她瘦弱的身形不太相称的大箱子, 一边往外走,一边四下张望。   她蓄着披肩的棕色直发,皮肤白皙, 小小的脸庞清透干净,鼻梁上零星有几颗浅色的小雀斑, 额前的胎发毛茸茸地打着卷,顾盼间的眼神生机勃勃,却也稚气满满。   在一堆熙熙攘攘举起的牌子中, 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周可可。”   走到面前,举牌的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周可可抬起头,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又不失谨慎地颔一颔首:“李先生。”   “叫名字就可以了。”李炎绅士地从她手里要过了行李箱, “欢迎来巴黎,跟着我走吧。”   这是第一次和李炎在现实中见面。   他们早先已经通过社交软件认识, 互相看过了彼此的照片——与这天的接机一样, 也是长辈特意为之的安排。   周可可拿到了赴法的交换资格。   巧的是, 李炎已在巴黎留学多年。   有了这个契机, 不见上一面似乎都说不过去。于是, 便有了这次特别的接机。   也可以说是,相亲?   反正在两家的父亲眼里,他们两个真的是非常般配,现在人都在法国, 就更配了。   周可可倒是对这些都持着茫然的态度,她想大概是自己脑袋里缺了一根弦,从小长到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聊过几次天,她最多只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到此为止了,真的见了面,也没有找到别的什么特殊的化学反应。   “谢谢。”当对方还要替她拿起重重的背包,她委婉地往旁边让了让,拍拍自己瘦削的小肩膀,“这个我自己来就行啦。”   两个人走过机场大厅,与来来往往的人群擦肩而过。   只是从模样上来看,他们确实般配。男生挺拔,女生纤巧,两个人衣着光鲜,精神气十足,举手投足间散发出青春缱绻的气息来,十分吸引人的注目。   “李先生。”周可可完全把对方“叫名字就可以”的体贴给忘了,“我可不可以拍一张和你的合影,发给我爸爸看?”   她倒是时刻没有忘记当一个好女儿。   李炎没有提醒,随和地道:“当然可以。”   周可可便高兴地打开手机的拍摄软件,向他靠近了些,竖起了剪刀手。   “咔嚓!”   “咔嚓!”   快门最后一次按下之前,她的肩膀被人揽过去,又是一声“咔嚓”过后,两个人的合影看上去终于显得不那么拘谨。   她下意识转头朝着对方看了一下。   “这样比较好交待。”李炎已松了手,还举着印有她名字的纸板牌,摇了摇,“车还在外面等着,走吧。”   “噢,不好意思。”周可可抿住嘴唇,倒也没多放在心上,随着他加快脚步去了。   不远处则是另一番光景了。   “久等了,易先生。”推着行李车的助理快步走来,滚轮滑动的沙沙声稍稍静止,“可以走了。”   那气质矜贵的高个男人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不知汇聚何处,若有所思。   助理久久没有等到回应,试图从他视线投射的方向寻找答案:“您在看什么?”   然后,就听到一声情绪不明的轻笑。   “没什么。”   五年后易寻再想起那一天,一切恍惚还是昨天发生的事。   当时的心情到现在还记得。   其实在两个人彼此缺失的那长长的数年中,那个小孩子早早在他记忆深处止步了,她不再长大,也不会再掀起任何波澜。   而忽然就有了这么一天,她蜕变成鲜活的少女,以一种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生命中。   那种感觉非常的奇妙。   易寻最初也只是觉得奇妙而已。   他无从得知自己不平静的原因,只是觉得奇妙而已。   直到后来的很久以后,才慢慢有了新的体会。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此时此刻。   “就是这里吗?”周可可略略歪了头,思忖。   她心中像是麦田拂过了夏日的风,麦浪翻涌起滚滚的波涛来。   她唇边的梨涡随之浮现:“是什么时候的事?”   易寻告诉了她。   时间精确到下午几点,周可可惊讶于他能记得那么清楚。   “原来那么早就见过我了吗?”她奇道,“那为什么当时没有叫住我呀?”   顿了顿,她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可可觉得自己好像是问过的。   在向他坦述自己偷偷在里昂的求学经历的时候,她旁敲侧击过。   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易寻一时未答,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她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回想起他说的那一天来。   当日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她那会儿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记忆一一对上后,周可可脸颊上红了红,她双手捂了一下,想解释,忽然发现没有必要了。   周可可伸了手,抱住易寻。   她环着他的腰,将自己紧贴在他的怀中,深深沉湎这份悄无声息的温柔。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回去的路上,她一个人静静地倚着车窗,傻笑了很久。   下高速时,才想起把笔记本从座椅旁抽出来架在膝上,上传了来法国后的第一个Vlog。   内容是她从出发来巴黎时开始拍的,断断续续录了十来天,各种零碎的素材拼凑在一起。   在上传这个视频之前,她向公司请了假,消失了将近一个月,没有再更新过动态。   视频一出,粉丝就激动得把“失踪人口回归”刷了满屏。   “嗷嗷嗷居然去法国了!”   “所以这么久没出现,原来是在默默憋大招吗?”   视频还没进行多久,就有人发出了第一个疑问。   “咦?可可坐的明明是头等舱,为什么一开始走经济舱通道?这是升舱啦?”   “难道空乘里有粉丝,给升舱了吗哈哈哈?”   在讨论了一会儿无果后,她们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我天,法航头等舱的伙食也太好了,博主从头吃到尾,都没带停的!”   周可可感觉边检查自己的Vlog内容边看粉丝的弹幕,真是一件格外有意思的事。   当贝拉的店也出现在镜头中时,她们再一次沸腾了。   那无疑印证了在先前的微博风波里,周可可说的话都是真的。   “啊啊,这就是那家传说中的巴黎老店吗?真的出现了!”   “这就是老板?也太年轻了!啊啊眼睛好美,居然是绿眼珠呢。”   “这是贝拉,”周可可向自己的粉丝介绍她的朋友,“她是从她奶奶手里继承这家店的。”   镜头一移,给了她们身旁的面包橱窗一个特写,里面摆放得满当当的,赫然就是周可可的作品。   画面外是周可可迟疑的声音:“呃……刚才贝拉告诉我,她已经给这个面包换了一个名字。”   特写切回到贝拉的脸上,她笑着用迷人的嗓音说了一句法语。   “翻译成中文,意思就是……可可甜心??”周可可在一旁解释,有点羞耻地说出这个词语,“说真的,我开始担心它之后的销量了。”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爆笑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久没有更新的原因,这个视频里的弹幕比以往的都要多好多。   每一个节点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是高能,掀起了空前热烈的讨论。   尤其是视频的后半段,周可可放出了自己在工作室中尝试研发新甜品的过程,几个火眼金睛的粉丝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亮点。   “这双手好像不是可可的。”   “是男人的手!”   他们说的是易寻的手,周可可在工作室里钻研的那些时间里,他帮了不少忙,录制Vlog的时候便一同入了镜。   等到后期制作,周可可把拍到他脸的画面都剪掉了,只保留了手的画面。   仅仅是如此,也足够炸开了弹幕里的一片水花。   她这才发现,原来不只她一个人觉得易寻的手好看。   “这……这手的比例是真实存在的吗?我可以。”   “单手打蛋什么的,好苏啊。”   “手控福利。”   “手控福利。”   “手控福利……”   大家欣赏的同时,自然不会忘记深度八卦:“可可请助理了吗?”   “我可真的红了,已经请得起助理了!”   “那易老板知道你请的是男助理吗?”   从这句话开始,弹幕画风忽然朝着谜一样的方向奔去。   “竟然敢请男助理!!”   “Big胆周可可!!”   “哈哈哈哈哈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周可可简直没眼看。   说来奇怪,她们只知道纠结“助理”的性别合适不合适,却没有一个人直接猜测他就是易寻。   周可可抓着脑袋地翻了半天弹幕,得出来一个结论,根本没有人会想象得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易寻出现在厨房里的样子。   而且视频画面中的这双手,打发奶油的动作未免也太利落了些。   她自己也呆呆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用键盘敲出了一行字:“谢谢大家关心。”   想了想,把剩下半句补完,一起发出去。   “那就是我老公:-P”   第48章 Coco Cool   周可可秀恩爱真是件破天荒的事。   还隐隐有些钓鱼执法的嫌疑。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的粉丝们在评论下嗷嗷直叫, 罪魁祸首却顾不上看,合上电脑就去接了易寻打来的电话:“你到啦?”   回国的飞机已经在沪市落了地, 易寻“嗯”了一声, 被空乘彬彬有礼地引导着走过安静的长廊。   “在做什么?”他问。   周可可当然不会实话实说,打着哈哈扯了些别的话掩盖过去了。   “注意休息。”易寻平常地关心了她几句,就要挂电话, 她才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等!”   男人放下的电话便又拿回耳边:“嗯?”   周可可酝酿了那么一会儿,嘴角往上翘了翘, 又收敛回去。   “只见过一次吗?”她带着纳罕, 问出自己思考了一整天的问题。   “你说你早就见过我,那后来呢?”怕易寻听不懂, 她说完又这么补充。   事实上那句话虽然没头没尾,但他一听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易寻微微仰起了头。   周可可好奇地问:“后来还有吗?”   一定不止那么一次。   在机场着急让他登机,事后回过味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问清楚。   周可可很想知道, 这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追问的时机却不好,易寻已经走出了机场, 车辆熙来攘往的喧嚣声从电话中掠过。   “易先生。”有人下了车,接过了易寻手中的行李。   周可可辨认出那是他司机的声音,与此同时, 她楼下的门铃也响了两下。   她短暂陷入了呆滞,想起自己这天叫了贝拉过来吃晚餐——刚才还跟易寻提起过。   周可可急匆匆地往楼下跑着的时候,听见易寻隐约的微笑。   “以后再告诉你。”他说。   电话传递不了画面,身边的司机则讶异地偷瞄了一眼男人温柔的目光。   此刻的沪市已是深夜了, 他轻声对她道了句:“晚安。”   “噢……晚安。”周可可握着楼梯的扶手,急急的脚步稍稍收住,傻呵呵地回答道。   她挂了电话,心满意足地就去开门了。   “晚上好。”贝拉带来了一束花,周可可开心地捧过,捧在胸前嗅了好几下。   幽幽的香味沁入心脾,此时周可可的心情依然是非常愉悦的。   直到另一种异样的味道不经意地飘入了鼻子。   周可可一时愣了愣,懵懵然地低头看了一眼,那应该不是花可以发出来的味。   贝拉也有所察觉地皱了皱鼻头:“什么东西糊了?”   话音未落,周可可已经转身一溜烟奔向了烤箱。   那里面还烤着一扇肋排。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先前已经开着小火将它慢烤了好几个小时,正到了最后一步将表皮烤脆的步骤,她开了大火,本该在旁边好好盯着的。   然而就是上楼摸一会儿电脑的功夫,她接到易寻的电话……   周可可好久没经历过这么低级的失手。   尤其还是在身为“同行”的贝拉面前,被她撞见个正着,这简直令人感到空前的羞耻。   她手忙脚乱地把排骨从烤箱里抢救出来,还好糊得不那么严重,要不然烟雾报警器一响,这就算一起消防事故了。   贝拉帮着她开了窗通风,走过来看了一眼那扇黑乎乎的肋排,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只是糊了一点点,切掉黑的部分,剩下的还可以吃。”   然而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去参加MOF可不行哦,恐怕连初赛都过不去呢。”她搂过周可可的肩,挪揄道。   周可可懵懵地点了点头。   她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在易寻离开的这十几个小时中,她的脑袋彻彻底底地被他占据着,完全没有办法再专注于别的事。   她闷闷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这样可不行。   周可可这边努力地与自己的恋爱脑作斗争,易家又开了家宴。   大家对她的缺席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怎么不见你家的小媳妇儿?”   “我们可可有自己的事业,人现在还在法国呢。”裴真面露得意地道。   “去法国了呀?”亲戚们一听就纷纷围过来,“干什么去了呀?”   裴真最近是儿媳的头号铁粉,周可可在网上更新的种种动态,她都是第一时间在关注,一说起来自然如数家珍,都不需要再向儿子询问。   “MOF又是什么意思?”众人听了一堆新鲜的名词,得到详尽的解释后,连连称叹着,“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裴真开开心心地说了好一通,嗓子都有些累了,她喝了口芋头糖水,顺带回头看一眼身边坐着的儿子:“可可在那边还好吗?”   “挺好。”易寻说话从来都是淡淡的,但个中的情绪,身为母亲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品着那一丝丝寥落,又笑了半天。   “这个怎么碰都不碰了?”裴真的目光落在他面前还满着的杯子里,“我记得你上次喝了不少,才让人又准备的。”   易寻也垂下眸子,看过去。   “谢谢妈。”他仿佛才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伸出手拿起,往唇边送到一半,手机响起了起来。   “抱歉,你们聊。”他瞥了屏幕一眼,起了身。   芋头糖水原封不动地落回到桌上。   “我看易寻好像又瘦了。”其中一个长辈对着他的背影,犯起了嘀咕。   “哪里,是因为天热了吧?”裴真打着圆场,“衣服穿得不多,看着就瘦点。”   众人纷纷去看他的背影,附和着说笑了一阵。   易寻接着电话不觉走上了楼,等手机再放下时,他已站在露台前,无意识地盯着楼下的风景。   沪市步入了初夏,炽烈的太阳晃着人眼,他转过身,揉了两下眉骨,看向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的少年。   “怎么?”   “哥哥。”易知挠着头发,一副乖巧的样子。   “没事。”他舔舔嘴巴,怪不好意思的。   “就是好久没有见到可可姐姐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出来:“我想姐姐了。”   易知本来是抱着碰钉子的心理准备来的。   他说完,不抱希望地抬起头去,却意外看到易寻脸上挂了笑。   “快了。”   -四年前。   里昂市标志性的铅笔大楼前,易寻从台阶上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广场的一张长椅上,一个不打眼的小姑娘正坐在那里吃着东西,白白净净的脸庞看上去分外熟悉。   隔了一年,换了一个城市。易寻没有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   这一次她是一个人,穿着也有所不同。   很朴素,白T恤,方格子背带短裙,露出细细瘦瘦的胳膊和腿,帆布书包就随手搁在脚边的灰砖上。   只有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一如既往。   那天易寻本来是赶时间的。   他的脚步迟迟没动,站在那里,多停留了十分钟。   在易寻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目光,那算什么,向往吗?   小姑娘吃东西的模样很专注。   用“虔诚”来形容也好。   看起来带着一股神奇的感染力,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很满足,也很宁静。   相处久了,他就会知道,这样的模样是周可可的常态,她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满怀着感激似的。   易寻看了很久。   久到被他的助理发现,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好奇地一同看过去。   这一看,不知不觉,范助理也跟着一起发起呆来。   出神得连本该提醒上司赶行程的本职工作都忘了。   “她吃的是什么?”他忽然听见易寻问。   范助理瞬间就傻了一下。   “只是普通的玉米卷饼。”他如实回答,那是里昂街头随处可见的小吃。   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个女孩吃得像是一种很不得了的美味一样,连他也被勾起了食欲。   范助理正困惑,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呼啦啦”的声音。   那是无数只灰鸽子一同扑腾着翅膀,铺天盖地从不远处飞向了那个小姑娘,去争抢那只吃了一半的玉米卷饼。   “哎呀。”女孩吓了一跳,起身后退两步,不知所措地挥了挥手臂。   “哎呀。”范助理也小小声地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为她担忧着,他甚至有上前驱赶那些鸽子的冲动——这群野蛮的鸟被游客惯坏了,一点儿都不怕人,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但小姑娘只是受到了一点小的惊吓,旋即,就笑了起来,伸长了胳膊将自己的午餐分享出去,由它们啄食。   鸽子们落在她的肩上,手臂上。   范助理跨出去的半只脚收回来,再次看得陷入呆滞。   那些鸟渐渐飞走了。   女孩也背着书包离开。   “走吧。”易寻迈下了脚步,他才匆匆跟上去。   那天的晚餐就是玉米卷饼,五星酒店的厨房做这样的食物总比街头小贩精致许多,他吩咐大厨做好,送去易寻的房间的时候,却还是战战兢兢的。   易先生来里昂后一直不习惯这边的食物,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怎么吃过东西,范助理十分为他的健康担忧着,还特意请了个中餐厨子。   但也许是那人水平不够,做出来的食物依旧不对易寻的胃口,范助理为此头疼了很多天。   “怎么样?”侍者从房间里撤出来的时候,范助理迫不及待迎了上去,转瞬就笑了出来。   对方手里捧着的,赫然是只空盘子。   第49章 Coco Cool   别说是易寻身边的历任生活助理, 裴真也一度为儿子的饮食问题闹心不已,家中光是厨子都换了一茬又一茬。   但他始终食欲寡淡,对各种食物都难以提起兴趣, 以至于差点影响到健康, 全靠营养师极力撑着。   从前不是这样的。   裴真经常能想起很早以前的易寻,那时他并不能称得上完美,还是个会让人事事操心的孩子。   但她十分怀念他那个时候的样子。   易家上下溺爱易知,都说他像小时候的易寻,其实不仅是长得像, 性格也相似。   而谁都清楚,即使如此相似, 再经过岁月的沉淀, 易知也不会长成现在的易寻。   因为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 不会再来一次了。   裴真为此一直心存愧疚, 当时光顾着跑路,全然忘了对儿子的心理建设。   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表现得太沉静,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变化只是他忽然沉默寡言了而已。   直到易家度过了难关, 将他们接回去,在发现易寻开始不吃东西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两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想想就能明白, 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顺风顺水长大的少爷,陡然过上四处躲债的窘迫日子,受到的震荡怕是前所未有吧。   裴真从人群中起了身,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她回忆起从前的事,不免有点想再和儿子推心置腹地聊几句。   还没有走上露台,她就先看到了投在地上一高一矮的两个长长的影子。   男人和男孩的声音在交流着,一个沉稳,一个清脆。   “你也想她?”男人淡淡地问。   与在旁边偷听的裴真一样,易知的反应停了半拍:“也?”   易寻没说话。   地上的影子伸出了手,男人拍了男孩的肩膀。   这样友好的氛围在这对兄弟之间,是一件很新鲜的事。   也许是常在易知身上看到以前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易寻向来对这孩子严厉,很少表现过亲切的一面。   易知新奇地看着他,脆生生地问:“刚才的电话是我可可姐打来的吗?”   “嗯。”易寻稍顿,告诉了他电话的内容,“通过初赛了。”   话音刚落,地板“嘭”地响了一下。   易知蹦起来,兴奋地握拳说了句:“Yes!!”   他开心不已地仰起了脸:“那哥哥快去找她呀!”   裴真也无声地乐了一会儿,随后便悄悄地离开了。   -   MOF的初赛通过得很顺利,因为对周可可来说,两年前已经有过了一次经验,再参加时她甜品技艺也精进了不少,只是正常发挥便轻松过了区选。   决赛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全新挑战。   整个比赛是封闭式的,时间从第一天上午十点开始,全程三十个小时,要从各区选派过来的佼佼者中作角逐。   最终能获得奖牌的人名额不定,有可能同时产生好几位胜出者,有可能一位也没有,MOF的原则是宁可当届轮空,也不会降低评选标准。   易寻在决赛的前一天到了巴黎。   他走进工作室时,周可可还在忙碌,因为过于专注,即使听到了脚步声,她也没有回头。   “贝尔你别乱动噢,这个酵母液我种了四天了,明天比赛要用,弄坏就惨了。”她还当是别人,唧唧咕咕地讲了几句口音不知跑到哪里去的法语,小心地把手里的玻璃瓶拧紧盖子放好,这才转了过去,那一瞬间就定住。   “……”   目光相对,周可可的脸在男人静静的笑意下变得灼烧。   “讨、讨厌,吓我一跳,”她嘴里这么说,低着头就走了过去,投入他的怀中,抱得很紧。   知道易寻很忙,周可可并没有抱让他过来陪自己的希望。   但面临比赛,要说她不紧张,一个人在巴黎不落寞,那是假的。   看到易寻的那一刻,她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我本来还在担心今晚睡不着呢,”入睡前,周可可还勾着易寻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交替着亲吻与呢喃,“有你在就好了。”   他倒是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又贴了贴:“可可也会有睡不着的时候?”   在易寻的印象中,不记得她曾有过这样的困扰,起码在他面前没有过。   “当然有啊,我又不是猪……”不过,周可可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她一说完就歪倒了头,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向易寻挥了手,背着背包走过赛场的安检通道时,周可可也是一样的淡定寻常,仿佛她报的压根不是什么比赛,而只是个旅游团。   比赛不允许带通讯设备,周可可进了赛场后就失了联,网上关于她的讨论则一连串都冒了出来。   说起来,自从她到了法国,动态一直都是保持更新的,每天晒晒照片,发发段子,还出了两个Vlog,倒是一直没有正面提到过自己要去参加MOF,只是粉丝在猜测而已。   不过,随着她Vlog的转发量越来越高,不明情况的路人也开了帖子求起了科普。   “求8周可可最近是去参加MOF了吗?”   由于MOF在国内的知名度不高,网上能找到的相关信息都少得可怜,大家的讨论都是以猜测为主,众说纷纭。   言论普遍是正面的。   “周可可在美食博主里真心硬核。”   “厉害,酷Girl人设诚不欺我。”   “她本专业好像学的还不是这个,据说是沪大的毕业生。”   “楼上正解,我学姐跟她同系,说是当时在学校里好受欢迎。”   不过关注多了容易拉仇恨,也有不少人持着讥讽态度回了帖子。   “有意思吗,就是去参加个MOF,炒来炒去开了几个帖子了?”   “我在法国的同学说MOF已经在决赛了,周可可这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在初赛就被刷了吧?”   “非法籍,也不是白人。这可是法国的国赛,确定奖能发给她?粉丝吹得真没眼看。”   作为头号粉丝的裴真看到这些言论,气得跟他们大吵了一架,还不忘给儿子打了电话问问:“怎么样了?”   比赛不是实时直播,易也寻不在现场,他自然无从得知,只有安抚了母亲几句,并且叮嘱她少上点网,不要动不动就跟人吵起来,那样伤身。   他挂了电话,点开了袁满发来的工作邮件,结尾她还不忘对易太太表示了问候。   连费南都发了条信息过来,对周可可的比赛好奇了一下。   简直是全世界都在关注周可可的比赛情况。   而等到易寻从赛场门口把周可可接走,她总共只与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好累”。   说完她就钻到了他的怀里,被抱上了车。   说第二句已经是洗完澡以后了。   她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叨叨了一句:“我想吃冰淇淋。”   虽然比赛中的三十个小时是包括休息时间的,但周可可从头到尾都紧绷着,她实在是累得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   易寻去楼下的冰箱里拿了她要的冰淇淋,再回到床前,人已经睡了,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手机,那屏幕一直没暗过,时不时在往外跳着新消息。   他放下冰淇淋走近,轻轻地将她的手指拨开,拿走了它,搁在一旁。   被触碰的周可可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又重新卷到了一起。   不觉中,就把易寻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周可可最新的动态只有一张照片。   她戴着MOF奖牌的自拍照。   不需要任何文字说明,照片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一片,全是土拨鼠尖叫。   “炸裂!!!!!”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打字!!!”   “天惹,可可小仙女,又是作为人生赢家营业的一天!!!”   “好,好,好!!那些说初赛就被刷了的黑子们呢!!!!出来打脸!!”   平时关系不错的博主朋友们自然是纷纷转发。   之前挺过周可可的那些大V也不落后,她拿奖恰恰证明他们先前的支持是对的,不要太给人面子。   整个互联网重新科普了一遍“MOF是什么”,周可可再次出圈了。   喜提人生中第二个热搜的时候,周可可还在酣甜的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嘴唇。   易寻低下头,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吻,然后关了灯。   周可可是睡到后半夜时自己惊醒的。   她做梦梦见自己在去参加MOF决赛的路上,把培养了四天的酵母液给打翻了,洒得满地都是,吓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梦里的场景退去,眼前都是薄纱一样轻柔的月光,周可可呆呆地看了看在身旁熟睡的男人,再一掀枕下,她的宝贝奖牌还在那里好端端地躺着。   她松了口气。   手刚碰到那金色奖牌冰凉的一角,它却好像自己长了腿,悄无声息地滑向了一旁。   惊愕中,周可可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与易寻惺忪的睡眼对上时,周可可才看清楚,是他的手拉动了那奖牌上的丝带。   他什么也没问,抬手把奖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后,将她拉下来,勾到自己的怀里,轻拍着抚慰道:“睡吧。”   第50章 Coco Cool   周可可渐渐睡去。   一只手把奖牌抓得紧紧的, 生怕它飞了似的。   明明从比赛开头到结尾,她都表现得一脸淡定,好像压根不在乎输赢的样子。   半梦半醒间无意流露出的小小挣扎,只有最亲密无间的人才能发现端倪。   易寻把她的脆弱尽数收纳,搂在怀中,睡梦里还下意识将她一下一下拍着。   次日下午周可可醒来就在写邮件了。   易寻的手把隔壁的房间门推开一道缝,“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从里面传过来。   女孩身上还穿着睡衣,顶着个乱蓬蓬的脑袋背对着他坐在窗前。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来来回回就那几行字, 打了删,删了再打,改了好几遍都不满意。   “唔,醒啦。”周可可被后颈上温热的唇瓣亲得猛颤了一下, 缩着肩膀回过头, 随即捧住他的脸。   然后呆笑着往旁边躲了躲, “我在给校长写信呢。”她说的, 是博古斯的校长。   周可可拿完了奖, 便接着惦记起学位的事,真的是一刻都歇不下来。   易寻静默了片刻, 下巴又往下埋了些。   锁骨的皮肤被微微冒出的胡茬蹭得发痒,周可可再想躲, 腰已经被牢牢握住,带向身后结实的胸膛,她听见耳边懒洋洋的声音:“晚点再写。”   那声音仿佛长了触角,抓挠着她的肩膀, 把人的思绪也一并抓起。   “噢……”周可可的大脑空白了数秒。   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我忘了做早餐了。”   从易寻来到现在,她忙得连顿饭都没有好好给他做过。   周可可挣扎着想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起身的动作却只完成了一半。   吻堵住了唇腔,她弓起的腿弯抖了抖,没能维持住平衡,整个人又坐回了凳子上。   颀长的脖颈仰了起来,她的脑袋抬得费力,只有用手抓着他的衣服,把人往下拉了又拉。   “我不想吃早餐。”易寻躬下身体,轻咬着她的唇。   周可可脸红了红,跟易寻在一起这么久,她就算是猪也该有所长进了,不会再问“那你想吃什么”这样的蠢问题。   一时之间,空气中便只剩下唇瓣交错的声音,湿漉漉,黏糊糊,旖旎暧昧的气息笼罩上来。   费南打来电话时,易寻正抱起了她要回卧室,还是被她捶打了两下,脚步才折返回桌前。   周可可一伸手,捞起了自己的电话,看着来电显示点了接听,那头传来的沉稳的男声:“周小姐,恭喜你拿奖。”   易寻的脚步稍顿,便接着往外走。   “谢谢费律师呀。”周可可弯着眼睛倚在易寻的怀中,费南不是第一个打电话给她的,昨天晚上她的信息栏就已经挤爆了,刚醒的那会儿就花了不少时间挨个回复。   但费大律师特意打来电话,不会仅仅是祝贺这么简单。   一来一回的客套完毕,感受到对面不太寻常的气场,周可可稍微思忖了一下:“费律师是有什么事吗?”   安静的空气里,电话那头的回答冷静而清晰。   她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从易寻的臂弯中滑落下来,脚落了地,匆匆踏进房间。   周光耀开庭的时间提前了,就在三天之后。   “本来想早点通知你的。”费南将层层叠叠的资料放在周可可的面前,“不过听说了你比赛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你分心才好。”   说完他又补充:“噢,放心,我也没有把你比赛的事告诉周总。”   对于父女两个人之间的微妙矛盾,费南早已洞悉得一清二楚。   她愣着点头:“谢谢。”   得到消息,她是乘着最近一班飞机回的国,连时差也没倒便来见了律师,脑袋还处于一片混混沌沌的状态。   隔了一会儿,她又点了点:“你费心了,谢谢。”   文件上的宋体小字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周可可只扫了一眼便放下了。   “我爸爸最近怎么样?”她问。   “他很好,”费南说,“还让我带话给你,不要为他担心。”   周可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其实她已经陪着父亲经历了两次庭审。   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走了过来。   这一次将是最后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比先前更坏的结果。   “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开庭当天见了。”费南放下咖啡杯,将面前的公文包拉上拉链,“我要再去周总那里一趟,最后跟他谈谈。”   他拿包走人,身后的女孩也站起了身:“费律师。”   “麻烦你了,替我把这个给他。”她伸手递过去,阳光下那枚奖牌金灿灿的,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周可可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跟父亲闹不愉快的时候。   她一开始并不准备读工科,为着他曾试图修改自己的高考志愿,狠狠地闹了一场。   虽然周光耀没有成功,但直到大学开学,周可可都没有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如果不是爷爷进了医院,这场冷战还不知道要延续到哪一天。   周可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口跟周光耀说了第一句话的,总之在办完爷爷的葬礼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恢复了融洽,升大二那年,她也听话地把自己的专业改了。   关于那次吵架,后来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但也不算和解,不提起并不代表遗忘,也不代表原谅。   只是她从那以后再进行与甜点有关的事,都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   周可可在心里梳理着过去种种,回神听到地铁广播播报了陌生的站名,才意识到自己乘错了方向。   她匆忙走向车门,无意间抬头却愣了一下。   再过两站就是银盛的总部大楼。   说起来,周可可不是第一次来银盛。   她记得有过那么一回,自己脑袋一热过来送了午餐,那会儿跟易寻好像还不太熟来着,她满心想着都是怎么跟他搞好关系。   现在倒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此刻她站在一楼的大厅却有些犹豫不决。   上次来是送吃的,好歹有个由头。   那么……这次呢?   周可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现在又不是午休时间,总觉得贸贸然来打扰有点不太好。   如果只是用一句“我想你了”当作理由,会不会显得怪腻歪的?   周可可在心里面模拟了一下场景。   嗯,感觉自己说不出口。   周可可站在那里,纠结了有足足一会儿的时间。   “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发现从身后走过来拍自己脑袋的人是易寻的时候,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怎么……”他怎么知道自己来了?   周可可可不记得自己给袁满打过电话。   没想明白的当儿,脑袋已被拍了又揉:“先上去。”   于是她就傻愣愣地被人牵着,走向了电梯。   事实上,周可可在银盛的门前一露面,就已经被眼尖的员工认出来,层层上报到了易寻那边。   还是在上班时间,员工匿名大群躁动地刷起了屏。   “嗷嗷,亲自下楼接了!”   “这么体贴的吗?秘书办的人不是都说易总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吗?”   “真的,我也看到了,摸头杀!!手拉手走的!”   “啊啊啊?没图说个XX??”   “这个群里都是单身狗?牵个小手需要这么激动?”袁满见怪不怪地敲出这行字,听到电梯那头传来“叮”的一声,随手清空群消息,稍整了仪容迎上前:“易先生,易太太。”   “袁小姐,”周可可看到她很亲切,“好久不见了呀。”   她朝女孩笑着挤挤眼,跟在两人身后,从紧随而来的助理手中接过了茶点一并送进办公室,才颔首退下。   就是这转眼的功夫,群里的未读消息又狂轰滥炸到“99+”,“神仙爱情”、“狗粮”、“柠檬”……之类的字眼充斥了屏幕。   “你也在那个群里吗?”袁满走近自己的助理,瞥见对方顶着一副慌张的神色收起了手机。   小助理瞬间僵了一下,死撑着装傻:“……什么群?”   “没什么。”袁满轻咳了一声,摆摆手,“去通知一下接下来的会议推后半小时。”   另一边,周可可从易寻的手里吃下他剥好的松子仁,黑溜溜的眼珠不安分地转来转去:“你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不用管我。”   上次来,她也是这样,生怕耽误了他什么事。   “知道了。”男人手里的动作没顿,又剥了一颗喂给她,那种感觉,有点像在喂什么小动物。   他心念动了动,“把这点吃完。”   周可可眨着眼睛看着易寻。   “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路过了,过来看看。”   带着奶油味的果仁粒碎在齿间,香气四散开。   “嗯。”他认真地维持着动作,“我知道。”   两个人暂时有一会儿没再说话,一个专注剥,乐此不疲,一个乖巧吃,心不在焉。   “去见过费律师了?”易寻问她时,她挠了挠自己的鼻子,点点头。   “见过了。”   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的,鬼使神差,就到了这儿。   而他好像也没什么工作似的,光是在这里喂她吃东西,尽管办公室大门紧紧关闭着,周可可还是好忧虑会被他的员工看到。   第51章 Coco Cool   这么想着, 又一颗松子仁递过来, 周可可衔住, 那瞬间连带触碰到易寻的指尖, 她失了个神, 然后才低下了脑袋。   嘴唇上的那抹触感还在,她的声音小小的:“不吃了。”   易寻收回去的手没有落下, 他端起一旁的杯子, 轻轻吹去水面萦绕的白雾。   周可可垂着长长的睫毛, 就着他端杯子的手,半张脸埋进杯口里,再抬起来时, 她的脸颊被热腾腾的蒸汽熏染得微微发红。   喂完了吃的, 又喂了水。   应该……不会有别的了吧?   她脸红红地想。   也是在这时,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来了条短信。   周可可稍微一瞥, 就看清了内容,是袁满提醒他开会的时间就要到了。   她也松懈下来,打算着趁此开溜。   易寻却只是看了一眼, 注意力又收了回来,他抽起了纸巾, 慢条斯理地帮她擦去唇边遗落的水珠。   动作很缓, 像是被刻意拉长,他眼睛注视着她的下巴,嘴里哑声说着挽留她的话。   “不要着急走, 好吗?”   “不好。”周可可抿了抿嘴唇,选择当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易寻笑着问了声:“为什么?”   周可可没有回答,她低着头,那浅浅的梨涡却浮了起来。   易寻的手背翻转过去,指节贴在她的脸颊上抚了抚。   “想去骑马吗?”他问。   这个提议来得突然,周可可立即就怔了一下,想起来,她确实好久没有去看银河了。   只是在忙碌的空隙里,偶尔从饲养员的朋友圈看到过几次它的动态,前段时间它被送去了澳门,在那边大杀四方,出尽了风头。   她想得出神,没有能抗拒那个诱惑,慢慢点了头:“嗯……”   尾音拖长,她被人揽了过去,易寻的吻落下来。   “那就先别走。”他亲了她的脸,那还不够,停了一下,她的嘴唇也被含过去。   天气正在转暖,周可可这几天穿得单薄了些,男人的手轻易地钻进了衣摆。   明明是放肆的动作,经由了这只手,却显得意外温柔。   周可可的身体颤着缩了缩,靠在沙发上,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长气,接着又被他捞过去堵住。   周可可出门时涂了口红,印在易寻唇角的一点点,两个人分开时她发现了那处暧昧的痕迹,害羞地抬手帮他抹掉。   他捉住了那根手指亲了亲,睫毛微落,眸色深了一层,再度附过来。   直到她抗议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他才低笑着抵了她的额头:“可可好像不喜欢在我的办公室里。”   周可可的脸熊熊地烧起来,她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说得怪怪的。   “你……快去开会啦。”她不想接他的茬,又羞又恼地将人往外用力推。   男人轻轻一拉,把她抱回了怀里。   那双手没有再不安分地乱动,而是捋顺了她的头发,把她衣服上乱七八糟的褶皱抚平,连带着将她的小脾气也一并抚得熨贴。   易寻吻了周可可的眼睛,起身离开时,她抱着靠枕满脸通红地缩在沙发上。   明明没有实际性的事情发生,她却臊得跟什么似的。   易寻走了很久,周可可才缓回来一点,溜下了沙发,钻进他办公室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把被他吃掉的妆一点一点补回去。   还不知道他要开多久的会,她踱着步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推门走了出去,沿着长长的走廊随意逛了逛。   这一层办公区域是与外界隔开的,出入需要门禁,没什么闲杂员工,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片。   周可可溜达了一小段距离,拐到了一个十字转角,犹豫间选择了折返,她觉得再走下去,自己恐怕会迷路的。   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办公室继续等易寻回来比较好。   周可可才转了一半身,走廊尽处就有阵阵脚步声响起,她不经意地投去一瞥。   大高总独自一人,没有带助理,他是朝着易寻办公室的方向来的。   周可可见到他并没有躲:“高董事长。”   看着面前的女孩,大高总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认出来:“噢,是你呀。”   周可可礼貌地对着他笑了笑。   然后告诉他:“易寻去开会了。”   大高总微怔着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有一阵子,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周可可观察着他恍惚的神情,补充着又说了一句,他才迟迟地反应了过来。   “好。”他点着头,又说了一遍,这才恢复寻常的慈祥笑脸,告辞走了。   -   “周光耀的案子后天开庭?”办公室里,高程站在书架前,手指漫不经心地掠过整齐陈列的一排工艺品,似有意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袁满刚在办公桌前放下了一摊文件,正准备抽身离开,她的动作一顿:“是。”   然后就看见那男人转过了身。   与小高总满身的浪荡气不同,大高总有张和蔼正派的脸,像所有家族里那种说话最有分量却不失温和的长辈。   “情况还好吗?”他关切道。   袁满略略思忖:“我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易先生没让我参与,都是易太太在亲自联系律师。”   听到这个答案的大高总陷入了沉思。   “那个小姑娘啊……”   在走廊相遇时,那对熠熠的大眼睛,他还记得。   仿佛能直穿进人的内心深处。   “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他收回了纷杂的思绪,“尽管向公司说一声。”   “您太慷慨了。”袁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准备着离开。   高程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只木雕,握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目光涣散在别处。   “当时为了收购的事,确实闹出了很多不愉快。”   听到这句话,她的脚步又收住,听见对方略显愧疚的声音。   “高瞻年纪小不懂事,我已经罚过了他,只希望这件事造成的影响越小越好。”   袁满认真地听着这番推心置腹,不时点头。   大老板说话总是充满了艺术感。   细究起来,与光华谈崩,确实有一部分可以归咎为小高总的过错,当初是他先去谈的,把对方一圈的高层得罪得精光,也真的算是一种本事。   等到再让易寻接手,为时已晚,光华那边拒绝被并购,直接选择了与捷迅合作。   但之后逮着各种机会明里暗里从中对光华实施打击的,就不是凭小高总一己之力就能办得到了。   而现在,“希望这件事造成的影响越小越好”,大高总倒也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腹诽归腹诽,在大老板面前,袁满还是恭顺地答应道:“我会把您的意思传达到的。”   有了她的这句话,大高总看起来稍稍松了口气。   “易寻那边,还要请你……”   “您放心好了,”袁满微笑着,滴水不漏地打消对方的顾虑。   “易先生一直以来都非常、非常尊敬您。”   -   马蹄一步一步踩在青青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易寻坐在周可可的身后,双手半环着她,握着缰绳,女孩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的颈,随着小幅度的颠簸,与他轻轻交蹭着。   银河走路的动作很慢,背上驮着相依相偎的两人,在草场上悠闲惬意地散步,偶尔停下来啃食几口草叶。   夕阳下了山,马场四处都亮起了灯,她才发现,他们保持着这个状态很久很久了。   周可可举目往向远方的地平线,她柔软的头发贴着易寻的脸,细碎的摩擦声中,她听到他问:“在想什么?”   声音是有温度的,沿着头顶传递过来,变成一个浅浅的吻。   “我在想……”银河又朝前走了两部,周可可抚摸着它背上的鬃毛,“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广袤的草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她最心爱的小马,在这个宁静的时刻,她什么都不用去想。   “暂时还不想回家呢。”隔了两秒,她若有所思地说着。   身后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动静。   易寻敞开了外套,将她拉进温暖的怀抱中,严严实实地裹住,隔开迎面拂来的晚风。   “那就不回。”他抱着她,宠溺地道。   -   隔日,周光耀的案子开了庭。   周可可曾无数次想过这一天的场面会是怎样的唇枪舌战、僵持不下,而真正来临时,一切都是意外的平淡。   她坐在旁听席上,远远看着父亲,他身型轻减了些,面色却比从前亮堂。   费律师不疾不徐地陈述了论点,类似的官司他打了无数次,在检方面前辩论起来,有如四两拨千斤。   终审费律师主张的是“量刑过重”,要求轻判。   法官是当庭宣判的。   听到“驳回”那两个字时,她的心跳了又跳,稍后才反应过来,这一个词语针对的对象不是周光耀,而是作为原告的检方。   最后的判处决定从法官口中宣读,他稍顿。   这两秒,对周可可来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而易寻握住了她的手,陪着她一起听了那个结果。   “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三年执行。”   周光耀被当庭释放。   第52章 Coco Cool   随着法槌郑重敲下, 清脆的声音响彻大厅, 这个拉锯了两年之久的案子终于写上了正式的句号。   休庭时分人群陆续攒动, 周可可几乎是第一时间朝着父亲的方向奔了过去。   周光耀整个人是淡然的。   他从被告席上下来的时候, 表情既不惊也不喜,隔着一段距离,他抬起头来看周可可,目光平和而悠远。   手铐还卡着他的双手,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押解着他离开时, 他扭转了脖子,依旧朝这边看着。   “周小姐你不要着急。”费南从一旁快步走上前来,在周可可耳边低声提醒, “虽然是当庭释放,但判决文书没有正式出来,周总还需要再回一趟看守所。”   她怔怔听着。   那双望眼穿过了四散的人群, 一路目送着父亲被带走, 与此同时肩上落下了一双手,将她揽入臂弯。   易寻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似乎带有镇静的作用。   她抵在他的肩头眨了眼睛,慢慢眨着。他拉过她,便带着朝外面走去了。   周可可被易寻扶上了车, 他从另一边上来时, 她还有些失神。   费南是紧跟着追过来的,把窗敲了敲,弯着腰告诉她, 还有文件需要她签字。   周可可一度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却暂时找不到与之相关的印象,拿出包里钢笔的那一刻,脑海里有电光石火闪过。   去年,也是在这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时隔一年,易寻送她的这支笔上镶嵌的钻石还闪闪发亮。   不同的是,当时只是个开始,而现在是结局。   好的结局。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周可可不觉抿了抿嘴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认真地向费律师道了谢,也道了别,缓缓升起了车窗。   “可以走了。”她对着司机说。   车缓缓驶动起来,在拥挤的车列中开过了法院的闸门。   周可可侧过脸去,正迎上了易寻投来的目光。   她看了他良久,仰起脖子,在他的脸颊上,浅浅地啄了一下。   这晚的梦初时其实是美妙的,周可可又梦到在法国偷偷学甜点的那几年,那段分外忙碌却不需要考虑任何纷扰的日子。   她偷偷从巴黎乘高铁去里昂上课,找到座位坐下来时,竟遇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男人。   “啊……”周可可傻呆呆地注视着正坐在对面的英俊面孔。   她脑海里本能地代入到他们初见的那天:“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易寻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动人的浅笑,“你是周可可。”   “是,我是。”周可可开心极了,然后就听见他问:“你在吃什么?”   她低下头去,看见自己手里拿着的食物。   “这是我自己随便做的便当三明治。”她已经把它啃得乱七八糟,鬼使神差地,却朝着对方举起了手,“你要尝尝吗?”   而神奇的是,易寻竟然也点了点头:“好啊。”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从国内打来的,对面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女声:“周可可,你的爸爸被抓起来了。”   内心深处埋藏的恐惧被这句话唤醒,她当即打了个激灵。   “什么?你说什么?”周可可想追问,对方已经挂了线。   她对着“嘟嘟”的忙音,惊慌失措地质疑着:“我爸爸不是才被当庭释放吗?”   周可可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心脏也在剧烈跳动,她一抖,就立刻被一双手捞回了身边。   有柔和的声音随着温热的鼻息从耳边灌进来。   “案子已经结了,是缓刑。”   她从迷惘中微抬了脑袋,一只手覆住了她的头顶,拍了拍。   那是易寻在缓声与自己说话:“爸爸的罚金我会先让人交上。”   “过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易寻说完,扳动了她的脸颊,让她枕上自己的胸口。   窝在他的怀里,周可可的那颗跳得不停的心,慢慢和缓下来。   困惑的情绪依然在脑海中萦绕不散,她纳闷地问道:“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没有。”易寻说。   “没有吗?”周可可想不明白了,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梦了什么呢?   他怎么会知道,说这些话就可以让她安心呢?   周可可满腹疑虑地抱着易寻,听到他一句“睡吧”,便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几天后,她独自开着车去接了父亲。   周光耀带着简单的行装从看守所的台阶上走下来,被她带到了车前,稍稍愣了个神。   “学车了。”   “嗯。”周可可动作娴熟地将车开出车位,驶上了路,“年初刚拿的证。”   “我给你买了新手机。”她腾出手递给了他,“里面有电话卡,软件也都下载好了,你可以直接用。”   周光耀笑了笑,接过:“谢谢女儿。”   他拿到手里,只划拉了几下,便放到了一旁。   接下来的路途中,他始终安静地看着前方,不发一语。   直到要下车时还坐在那儿发着呆。   “爸爸。”她拉开了车门,轻轻地叫着他,“该下车了。”   周光耀恍然醒过来,环视着周遭的环境,神色迷茫:“这是哪儿?”   “是你以前投资的医院呀,”周可可扶他下车,后退了两步,把头顶上崭新的金色大字指给他看,“他们去年刚搬到这里。”   其实周光耀应该知道的。   这所气派的新院楼,他在动土的时候还来剪过彩,是他自己忘了。   周可可能察觉出周光耀的不适应。   他与外界隔绝了整整两年,外面的种种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全然陌生而脱节的世界。   不过,她知道他很快会习惯的。   周可可挽着父亲的手走进医院的大门,她带他来这里,是为了做一套详尽的身体检查。   项目有很多,一直安排到了下午,午餐是直接在医院里吃的。   私立医院的餐食十分丰盛,比看守所的大锅饭好了太多,周光耀举着筷子却有种无从下手的失措感,她平静地把排骨和鱼肚肉一一夹到他碗中。   检查的结果出来,周光耀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比以前要好,连曾经高居不下的血糖血压也降到了正常数值,这也许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   她坐在父亲的身边,认真听完了医生细心的叮咛。   “医生的话记住没有,要好好维持,以后不要再抽烟了哦。”她挽着他的手,出了医院。   时间尚早,她开着车没着急带他回家,经过了从前住过的房子,便拐过去看了一眼。   周可可先前已经来过一次。   荒芜还是荒芜,庭院里杂草丛生,但也许是撤了封条的缘故,倒显得生机勃勃了。   周可可拿出新配的钥匙,打开了那串层层叠叠的锁链,挽着周光耀进去,踏平了路上及膝的草地,将眼前的几根垂落的藤蔓折到一旁。   “我想找人来修一修这里。”周可可四处看了看,说。   她观察着周光耀的表情,又说:“不过如果你不想再住这儿的话,那就把它卖掉,换到别的地方。”   周光耀只是温和地笑:“听可可的。”   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柔软:“可可觉得怎样好,那就好。”   在这之后,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向她辞别。   说想去一趟乡下,扫一扫爷爷的墓地。   “现在?”周可可听罢诧异了一下,“这么着急吗?”   周光耀眯着双眼望向了远方:“以后在公司又忙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了。”   “放心吧,去几天就回来。”他道。   周可可思忖了片刻,却不觉得可以完全放心,愣生生地道:“那我陪你去。”   “爸爸又不是小孩子。”头发已见发白的男人笑了起来。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僵持。   与从前的争执不同,他的语调委婉了很多,带着哄劝:“你有你的事,总围着爸爸转,这像什么。”   “送我去车站,好吗?”在女儿的沉默下,周光耀柔声道。   周可可还是听了父亲的话,开着车送他去了。   爷爷故居的小镇离沪市不远,近年通了高铁,每隔半小时就有一趟,她帮他买了票,送他到了车站的入口。   周光耀下车走了几步,却又折回来。   他俯下身伏到窗前。   “下次回来,我想吃可可做的饼干。”   父亲说出这句话时,周可可一愣。   随即,就用力点起头来:“嗯!”   最终,周可可一个人回了家。   她心中有淡淡的怅然若失,也有百转千回的喜悦,复杂交错,不过,都在走到家门前的那一刻,趋于宁静。   她抬起手去按指纹,门里传来了一阵响动。   有人先她一步扳动了把手。   门开时,易寻就站在面前,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回来了。”   周可可仰起脸。   呆了两秒,便跨了进去。   周可可很少把鞋子踢得到处都是的,她习惯把各种东西摆放得井井有致。   可是这次,她很随意地蹬了蹬脚,鞋子掉在了地板上,发出两声闷响。   她伸出了双手,轻轻一攀便挂到了男人的身上,被他抱着,走进了屋子。   “你在等我吗?”周可可勾着易寻的脖子问道。   隔了半秒,她软软地叫了他,“老公。”   第53章 Coco Cool   易寻浸没在这柔软的语调中。   他的脸稍退了一些, 似乎要将她看得更清楚, 脚下的方向顷刻换了,朝着他们身边的那堵白墙。   周可可的平衡感有片刻的遗失, 抓紧他的瞬间,后背便牢牢抵在了墙上。   痴缠,厮磨。   温存在两个人之间早已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回应也是本能, 周可可熟悉了易寻的味道, 却熟悉不了那阵无法抵抗的心醉神迷。   “老公。”身体沿着墙壁滑落, 被他捞起时,她又叫了一遍, 嘴角弯弯地笑。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称呼已经变得如此顺口。   易寻热了牛奶。   他端着杯子回了房间,开了灯,周可可趴在被窝里伸出一只乱蓬蓬的脑袋。   牛奶是温的, 衔在嘴里比他的嘴唇稍烫,让人很舒服的温度。她倚在他怀里惬意而小口地啜饮, 看到窗外暗下来的天色,跟他讲白天陪父亲去医院的事。   被浸润后的嗓音黏糊糊, 软糯糯,带着一股天然的嗲声嗲气。   她自己察觉不到, 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易寻就要把奶杯从自己手里拿走。   嘴唇下意识跟过去:“还要……”   杯底磕在桌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还要什么?”易寻明知故问。   同样的词语, 两个人说起来,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他将她唇上的奶沫抹去,久久停留着,拇指在她唇角碾磨,不觉间施加了一点力量。   周可可抓着他的手臂,张着嘴想说什么,明白过来后便立刻噤声了,傍晚的云彩从天边落下,慢慢爬上满了她的脸。   她像只温顺的小猫,最后虚弱地蜷缩成一团睡着。   万籁俱寂,易寻撑在她的身边静静凝视,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耷拉在枕边的手指头。   夜晚并不漫长,他乐此不疲。   次日周可可醒得晚,反手摸索到空空如也的床单,慢慢睁开眼。   她只当易寻已经去了公司,搓了搓脸,从床头把手机拿下来,看完时间,又去翻阅未读消息。   欢呼声一路从房间里飘到了厨房,到了易寻的耳朵里,声音已经削弱了不少,模模糊糊的,一度被锅中的煎培根发出的滋滋声盖过。   他走近时,才听清那欢呼满满兴奋与激动,印象中的周可可还没有过这样放飞的时刻。   推开门时,女孩从床上停下了蹦跳的动作,僵住了。   “你……你在家的吗?”   易寻的唇角积着清浅的微笑,他看着她,不需要回答这种很明显的问题。   周可可愣着,愣着,然后埋下了脸。   被子一头蒙上了脑袋,她钻进去,把自己整个藏了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隔着被子,她听见男人走近的脚步声。   周可可打定了主意死也不会出去。   而他坐在身旁,一只手搭下,声音里带笑:“起来吃早餐。”意志瓦解也就是这么轻易的事。   周可可将被角小心翼翼地掀开一道缝,晶亮的眼睛从缝隙里透出微光,与外面的那双眸子对上视线。   “过来。”易寻张开了双手。   她这才顶着一张熟透了的脸,慢慢钻了出去,躲在他怀里好一阵都抬不起头来。   他摸着她羞赧的脑袋,温柔地问:“刚才发生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嗯。”周可可点着头。   隔了一会儿,她才抵着他的心口蹭了蹭:“回、回信了。”   她摸出手机给他看,博古斯的校长发来了邮件,时间就在昨晚。   喜悦盖过了羞色,没等他看完,她就忍不住在旁笑了起来。   易寻也笑,他当然是为她开心的。   “可可真棒。”他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一下。   证书由校长亲笔签了名,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寄回来。   收到的那天,袁满正好把婚礼策划案拿过来,给周可可过目。   已经结婚快一年,这个时候要补一个婚礼,周可可起初是有些意外的,其实她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个,没想到易寻还会放在心上。   袁满把设计师的几版婚纱手稿拿给她看,顺带笑着说:“易先生好像一直觉得当时领证太匆忙了,很早之前就让我去安排了呢。”   沟通完一些流程上的细节,袁满似不经意般地提起:“对了,还有一件事。”   “李炎先生联系到了我这里,他的女儿上个月出生,请您和易先生一起去喝满月酒。”说这话的时候,袁秘书审慎地观察着周可可的反应。   易寻让她直接来向周可可通知这件事的时候,她心里还琢磨了一阵怎么开口。   女孩倒是应得很自然,稍微愣了一下就笑了起来:“真的吗?好呀。”   袁满好奇地看着周可可。   关于周可可和李炎的乌龙始末,她并不知情,到现在还以为他们是真的在一起过。   她试探着道:“看起来,您很为他开心。”   “当然。”周可可没有想太多,“这是好事。”   女孩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像是假的,袁满看得微怔,点了点头:“嗯。”   看起来,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袁满欣慰之余,别过脸自言自语地发出感慨:“易先生的良苦用心总算没有白费。”   那声音虽小,周可可却听得分明,她困惑地重复了那个词:“良苦用心?”   “啊……不是不是……”袁满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失了言。   实际上,易寻的心思真的很难让人捉摸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有些事情,是袁满在后来慢慢想明白的。   “易先生。”记得那天,私家侦探发来了李炎和地下女友姿态亲密的照片,是她亲自整理成册,交到易寻的手上。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沉默地翻看,那时间可谓漫长,不应该的,他平时批阅文件的速度可比这快得多。   她便尝试着去提醒:“您准备把这些寄给周小姐看吗?”   袁满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照片的清晰度十分高,任何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那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易寻却持续沉默。   直到后来,他问了一个问题。   让袁满怔了很久,都没有明白过来的问题。   “她会伤心吗?”   “什么?”袁满被问懵了。   易寻换了一种方式问她:“如果换做是你,收到这种照片,你会伤心吗?”   “我……”袁满不是不懂他的问题是什么意思,而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也就更加揣测不出来,他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傻了一会儿,她如实答道:“我想,是女孩子都会的吧。”   “嗯。”易寻点点头。   他平静的眼眸中情绪不明,袁满心里没底,多少有些慌乱,总感觉自己办砸了事。   “有的人还是希望被告知这种事的,但我不确定周小姐是否属于这一种。”   “也可能周小姐早已有所察觉,女生都是敏感的,她只是暂时没有作出反应而已。”   “也许她正等着有人把她从这段不美好的恋爱里面解救出来呢?”   袁满越说越乱,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   易寻单手撑着下巴,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半晌,才听到他说了一个字:“好。”   那些照片后来封存进了资料室的某一格抽屉中,没了下文。   易寻让她继续调查着李炎,也只是调查而已。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曾再下达任何指示。   后来再有关于周可可的动静,便已是让她去找律师拟婚前协议了。   袁满为Boss的如愿所偿感到高兴,因为她也曾参与其中,见证过他的这场不露声色的布局。   而他们婚后不久,李炎的婚礼也接踵而至,袁满截下了他发来的请柬交给易寻,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它撕得粉碎。   当时还并未多想,她以为那不过是出自对李炎的敌意罢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袁秘书众多的工作清单里多出了一项——联系舆情监测公司,时刻盯着各大社交网络,所有关于李炎婚讯的讨论,必须第一时间删帖。   那些天,袁秘书的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半夜醒来时还会从搜索引擎里输入李炎的名字,生怕一个没留意,新的新闻就刷新出来,通过各种途径推送到易太太的手机里。   在不经意间,久远的画面从脑海中浮现,她也想起易寻曾怅然问出的话来。   “她会伤心吗?”   记忆串联到一起,那时的袁满,忽然领悟到了什么。   -   而这一段历史早已尘封,袁满本该守口如瓶的。   周可可困惑地看着她,她也呆滞了两秒,脑袋里飞快地思考该怎么遮掩。   袁满起身就去拿包:“不早了,我还要回公司处理点事。”   “袁小姐。”女孩按住了她,把她一把推回到沙发上,吓了她一跳。   “你等一等,”周可可松开手,眉梢都是弯弯的,“我去换个衣服,等我一起走。”   袁满靠着椅背,一时没能起得来,听着周可可拖鞋踢踏的声音,她边跑向衣帽间,边丢下一句:“我想去接易寻。”   顿了一下,她从门后探出脑袋,狡黠的眼神一闪而过。   “我自己问他。”   第54章 Coco Cool   -两年后。   机舱内很安静, 只有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动,原地打着圈儿。   周可可正托着腮想事, 目光挪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笑着便伸手接了起来:“咦?你不是在开会吗?”   易寻没答, 反过来关心她:“上飞机了?”   一个要开会, 一个要坐飞机。   总之都是大忙人。   “马上就要飞了。”周可可拢了拢铺在膝上的薄毯,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放在了她的手边,她点头对着面前的助理致意。   “我很好,你放心啦。”她说着这句话,很顺手地抚摸了一下小腹。   它微微隆起了一点点弧度, 把掌心充盈得满满当当, 这个静静孕育的小生命, 刚满二十周。   带着这个小家伙,她即将乘飞机出发去法国。   作为博古斯的荣誉校友, 周可可被邀请回校做讲座,就是不久前的事。   这本就已经充满了诱惑, 而同一时间,新一届的MOF竟然也发来邮件问她是否愿意担任决赛的特邀评委。   周可可显然是愿意的,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开心、太兴奋了, 但易寻的态度显然不是如此。   “落地以后给我打个电话。”他的语气里夹带微妙的情绪,那是已经尽量压抑下去的担忧。   “那时已经很晚了呀,你都睡了。”周可可不假思索地提出质疑,得到对面沉默的回应时,才转溜了一圈眼珠, “噢好的,我给你打就是了。”   这语气仿佛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似的。   即使挂了电话,她接连发来了好几个“么么哒”,也不能扫去男人眉宇间轻蹙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手机屏幕慢慢熄灭,易寻持续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一支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还是袁满几步走过来,沉声安慰他:“太太已经过了刚开始的三个月,她现在身体状态很稳定,随行还有助理和医生一路陪同,您别太担心了。”   说完,才引出正题:“董事们都在等着您呢。”   这一天,是银盛的董事换届会议,因而他抽不开身来亲自陪着太太同去。   袁满同情之余甚至有一些想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易先生感到折磨又煎熬的,恐怕也只有周可可了吧。   会议结束时,易寻在保镖的护送下走出总部大楼,坐上了车。   楼外已经清过了场,记者远远挤在围栏外的马路上,拼命伸长了拍摄杆想要捕捉一丝半点的画面。   都是提前得了风声过来蹲点的人。   因为在这场董事会议中,整个银盛高层大换血,易寻成了新一任的董事长。   大高总以被压倒性的票数全面溃败,甚至连最后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记者们趋之若鹜地推搡着,谁都想得到第一手的确切消息。   但他们能抓拍到的,也只有几缕车尾气而已,新任董事长上了车,直接去了光华的办公楼。   周光耀近来时常锻炼健身,人看上去越发精神,谈完了事,他容光焕发地提议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叫上可可?”   “改天吧,爸爸,”易寻想了想,却说,“她人现在在里昂,我正准备去接她。”   “……”周光耀一愣之下很是愕然,便接着追问。   等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怪是过意不去地摇着头道了一句:“你也太惯着她了。”   怎么说也是二十好几的人。   周光耀有时觉得自己溺爱女儿太过,以至于她一点儿稳重感都没有,眼看就要当妈,还是一刻也停止不下折腾,大着个肚子就要往那么远的地方跑,十来个小时的飞机,简直跟闹着玩似的。   而易寻竟然也能放任她去,又是安排私人飞机,又是请医生随行看护,周光耀光是听起来都嫌折腾。   即使这样,易寻还颔了首抱歉:“是我照顾不周,没处理好时间。”   “你去吧,回头我好好说她。”周光耀无奈地摆摆手,除了长长叹声,也只有随着人去了。   易寻人飞到里昂的时候,银盛和光华签署战略合作协议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原本热搜上还是“高程退休”高居不下,很快,就被“银盛光华达成合作”取代,引发了沸沸扬扬的讨论。   银盛资本,光华集团,这二者之间从前的那点过节,原本只是部分圈内人才心知肚明的事。   但不需要深究就知道,银盛先前全力扶植的韦恩是光华最大的对头公司,这其中的往来合作早已深种,不是说变动就能轻易变动的。   “818这些年里光华与银盛的爱恨情仇。”   “果然没有永远的对立,利益才是一切。”   “不是,没人8银盛的新任董事长是光华的女婿吗?”   “啊,这就要从银盛内部的派系斗争开始说起了……”   八卦虽然总是与事实偏离甚远,周可可却看得颇为入迷。   面对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易寻,她抱着他亲热了好一阵,等那阵感动劲儿过去后,她还是意犹未尽地把刚才看到一半的手机捡了起来。   到了该午睡的时间,她依然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娱乐营销号上胡扯一通的长篇大论,手中一空,是易寻走过来抽走了她的手机。   他垂头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微哂了一下,没还给她。   周可可伸长了胳膊去讨要,他则把它放到远远的一旁,并且摁着她的脑袋淡淡道:“对胎教不好。”   周可可暗暗撇嘴,他在身边坐了下来,她佯装着不高兴地晾了他一阵,可不一会儿就没忍住钻进了他怀里。   他摸摸她的头,那只手被她抓了去,放在了肚子上。   “刚才又踢我了。”她敛着唇角向他分享肚子里小东西的一点点动静。   易寻的目光陡然变得柔软,隔了衣服,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肚皮,小心地感受,声音也变得很轻很轻:“可可辛苦了。”   两个人轻声细语地低低说了几句话,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那个头,情难自禁地吻到了一块。   舌尖勾连缠绕,最温柔也最悸动,伴随隐忍的啃咬和拉扯。   有了身孕后的周可可总容易气短,好不容易从易寻温软的唇瓣上分开,她气喘吁吁地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质问道:“这就对胎教好了吗?”   被指责的男人把她抱回了怀里,低低的笑声在头顶上响起时,他的吻也一并降落,这一回只隐忍地徘徊在她的眼睛上,眉毛上。   周可可渐渐被哄着睡下,在易寻的臂弯里,她手指牢牢揪着他的衣角,睡颜深沉而酣甜。   他撑在那儿久久看着,用手掌暖着她的肚子,当一股奇特的触感轻轻撞在掌心中时,他怔了怔,还来不及感受,它就从指尖滑过,转瞬即逝。   易寻回味过来,看到睡梦被惊扰的周可可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紧张地观察了半天,好在她睡得沉,没有被惊醒,不一会儿呼吸就又变得均匀。   他也由此松了口气,低下头,朝着那个孕育着调皮的小生命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第一次认真地尝试与它交流。   “嘘——”   周可可醒时不见易寻,是助理贴心地过来敲了敲门,提醒她这个时候该起床出去透透风、散散步了。   她揉着眼睛,披上衣服推门出去,四下转悠着朦朦胧胧的视线,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诶,人呢?”   午后的光晖在地板上徜徉,抚平了“咚咚”的脚步声,折射出金灿灿的暖意来。   易寻一个人在露台上。   躺椅在摇曳,他靠着椅背,手里握着支录音笔,表情淡然。   微凉的风吹来,一阵沙沙的杂音混在其中,播放了几秒,有清晰的人声响起:“关于秦颂刚才说的那些……”   “我早就知道了。”打断费南的女声熟悉而陌生,它听起来干净纤细,却不显得脆弱,非常冷静,非常平静。   易寻静静听着,听到费南之后又问到的最关键的那句:“你为什么会跟易寻结婚?”   这句话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空气里只剩下嘈杂的“沙沙,沙沙……”也许再久一点,听的人都快以为录音到此就是结束。   而耐心等上一会儿,那个柔中带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爸爸一直告诉我,答案是要靠自己去寻找的,而不是从别人的嘴里求证。”   周可可是这么说的,有那么一瞬,她温暖而坚定的脸庞似乎就浮现在易寻的眼前。   “他也告诉我,相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情。”她语气坦然地道。   停顿了一秒,接下来的那句话轻盈地跳跃而出。   “而我愿意相信易寻。”   时隔两年,易寻又听了一遍这段录音,心境已与费南刚把它交到自己手上的那会儿有所不同。   他柔和的目光动了动,手指落下,抵住了停止键,长按删除。   指尖抬起的那刻,录音中的女声却没有消失,从另一个方向,悠扬地传来:“老公——”   片刻的失神后,易寻笑了一下,眉眼间都浸着缠绵的温暖。   他站起来,应着声便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   端午过后回来更番外   第55章 番外   -《关于错过, 或许也是不经意的交集》   A   夏日黄昏,车开出宁静的小镇, 行驶在窄窄的小路上。   周可可趴在窗沿,举目望去,道路两旁都是绿油油的稻田。   她看着远方, 青青的山川,错落的屋房, 心思随目光飘忽不定。座椅后的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忽然一只手绕过了椅背,在她的耳朵上轻轻拧了一把。   “心事重重的。”说话的是周光耀,长期离家在外打拼的父亲,再见面时她快不认得他了, 相处起来有些陌生,隐隐又带着亲切。   他问:“舍不得走?”   周可可摇摇头。   圆圆的大眼睛频率慢慢地眨着, 安静而乖巧。   “新家很大很漂亮, 你不但有自己的房间, 还有专门一间大屋子来放了好多好多新衣服。”周光耀试图取悦女儿,不过, 从那张干净而小巧的侧脸上,他找不到特别高兴的情绪。   小女孩抿着唇,略带拘谨地“嗯”一声,这就是全部回应。   爷爷笑着打圆场:“是累了吧,今天没睡午觉。”   周光耀也笑了笑:“那就睡吧。”他挨近了些,轻声细语地教了周可可怎么把椅背往后放倒, 她是极机灵的,他只说了一句,她就找到了。   椅背缓缓落下的时刻,她转过头来,他往后坐了些,笑着说了句:“就是这样,真聪明。”   然后软声哄道:“快睡吧,醒来就到家了。”   周可可躺下。   用手枕着脑袋,换了个方向,背对夕阳的光线直射。   她没有立刻睡着,眼睛微阖,留了一点点缝隙。   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来年的小镇,也许是年纪小,对离别尚无概念,周可可心中好像谈不上有多留恋。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时时浮现,挥之不去的,是一个少年的脸。   就是那个曾经常来面馆,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的哥哥。   他手指好看。   清冷的眸子里偶尔也会见到温暖的笑意,足以掩盖冬天的泠冽。   几个月前,他忽然间不出现了,连带着他的母亲一起——那位打扮总是很漂亮的阿姨。   好多天后,周可可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从这座小镇搬走。   之后就再无音讯。   其实直到昨天,她心里都隐隐有种感觉,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不过此时此刻她已坐上离开的车,他回不回来,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心事重重的周可可枕着椅背,眼皮渐渐耷下,遮上了最后一丝光线。   车仍在行,路上微微颠簸,小女孩丝毫不受影响,睡得极沉。   通往高速公路的马路还在修建中,只开放了一半,迎面有车开过来,司机在狭窄的道路上放缓速度,小心地避让通行。   他认出对方是辆闪闪发亮的保时捷911,虽然不稀奇,但不免多瞧了几眼,在这种偏僻小镇竟也能见到这样的跑车。   正纳罕着,对方已徐徐开了过去,落在了后视镜里。   “嗡嗡嗡嗡——”手机响了一阵。   易寻垂手在身侧摸索几下,捞住了它,看一眼屏幕便按下接听。   “妈。”   “去哪儿了?”裴真关切的声音跳出来,“今天不回家啦?”   “嗯。”车驶入小镇,开得极缓,易寻单手握着方向盘,在熙来攘往的街市间穿行,正是一天工作收尾的时刻,到处都是归家的行人。   他目光在四周扫过一圈,还是投向了前方:“去见个朋友。”   “朋友吗?”裴真许久不见易寻有什么朋友往来了,上一段记忆好像还是几年前的事。   她愣了一下,嘴角欣慰地翘起:“那玩得开心。”   此刻,易寻已远远看到那面飘扬的布旗。   灰褐色的布面久经风霜,上面用发黄的白墨写着“周记面馆”四个字。   少年的眉间舒展开来。   裴真也由此听到他一句带了笑意的声音。   “嗯,开心。”   B   “你现在好像不太喜欢骑马了。”   走在碧绿的草坪上,易父用这么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蓝天白云,碧绿的青青草地。   距离易家的破产风波过去已有小半年,从易寻被接回家,这是父子间第一次单独相处,单独谈话。   易父是特意邀请儿子来马场的,骑过马后两个人都有些累,他找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想以此作为切入,与这个回来后性情大变的孩子聊聊天。   易寻只说:“没有。”   他走在父亲身边,修长的手伸向棱角分明的下巴,解下头盔的搭扣,把它摘下来。正是那个侧头的瞬间,他的目光扭转过去,定在不远的前方。   易父也跟着看过去,眼底的波纹一动。   “易先生。”牵着马迎面走来的工人恭敬地低头,易父“嗯”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手里牵着的那只纯白色的小马驹。   好漂亮的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肢体健壮不失纤细,品相相当出众,即使还是匹幼马,就已经能隐隐看出未来的潜力。   “这是……”   “噢,这是一位客人刚从英国运回来的小马,寄养在这儿的。”对方尽心地解释,“是匹Thhbred,父母都是还在役期的优秀赛马。”   “确实是匹难得一见的极品马。”易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扭头看看儿子的反应,“你喜欢吗?”   这时,易寻才收回了目光。   “不。”他淡声说。   也许换成两年前的易寻,答案不会是如此,但如今的他,已经不会仅仅为一句“喜欢”,就去承受特意买一匹昂贵的纯血马来养的奢侈。   易父却恍若未闻,接着又问那个工人:“这马是谁的?”   对方愣了愣,低下头,好像在努力思索,但一时都未想起。   “好像是一位……姓什么的先生,送给他女儿的礼物……”   “姓什么?”易父皱眉,接着,他的手臂就被人拉住。   “爸。”易寻对着父亲,坚定地摇了摇头。   易父低头去看搭在臂上的那只手,一时间,恍惚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易寻说:“其实您不用这样的。”   在养马工的不知所措中,少年扶着父亲,撇下他和那匹小马,走远了。   他回味着这段小小的插曲,牵着那小马驹散着步走回新修建的马厩,那里还有另一个工人在那边叮叮当当地敲着,把新做好的名牌挂在马厩前。   “收工,吃晚饭去。”下午的收尾工作完毕,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提着工具离开。   留下那匹孤独的小白马,垂着脑袋舔着槽中的幼马草料。   它的新居上悬挂着那只刷了清漆的小木牌,上面用黑色与红色的油漆写着有关于它的种种。   “姓名:银河。”   ……   “主人:周可可。”   C   光华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周光耀起身亲自送客人离开的情况并不多见,他陪同人一起走进电梯,从金属门的镜面反光中瞥见那张清俊的脸庞,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冒昧地问一句,易总今年多大?”   “您言重了。”易寻平和地给出了答案,非常年轻,周光耀莫名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好像只比李炎大几岁。   他以为李家那孩子已经足够优秀了。   但平心而论,即使再过几年,李炎也未必能企及面前这位青年才俊的高度。   本来在见识过高程那个一塌糊涂的儿子之后,周光耀还对银盛的现状嗤之以鼻,现在却大大改了观,不得不重视起来。   “希望易总可以明白,我拒绝合作,是因为已经先跟捷迅签了合同,不是针对你个人。”他不无诚恳地道,“说句实话,我非常欣赏你。”   易寻淡淡地道了谢,看得出来这样的恭维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回应仅仅是给人几分薄面。   周光耀的心思略一飘忽,鬼使神差地就想到,要是一开始银盛就是派这位易总来谈合作,而非那位一上来就嚷嚷着要收购公司的小高总。   那么可可现在的男朋友应该不会是捷迅的少爷李炎,说不定有可能是……   周光耀很快被这个念头惊了惊,随即失笑,明明他已经非常满意李家公子当自己的女婿,与捷迅的合作也十分愉快。   看来人都是贪心的,如今他竟然也会想这些八字都不会有一撇的事了。   “周总不用送了。”站在车前,易寻与周光耀作最后的寒暄。   “好,”周光耀微笑着与人握手,“不送了。”   他后退一步,那男人便转身上了车,随着这个动作,远处另一辆车里,女孩从车窗长长地伸出了脑袋,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是没有。   她来得及看到的,只有一个背影,没入了车内,被扬起的尘嚣带远。   “那边的人,好像是周总。”开车送她来找父亲的司机也正与她看往同样的方向。   周可可匆匆说了个“是”,目光依然追着那辆远去的车,它已化作了视线尽头的一个黑点,消失在地平线后。   她记得刚才那一晃而过的熟悉感,莫名的惆怅,却无从追溯它因何而起。   “许叔,”周可可迷茫地探着脑袋问,“跟爸爸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刚才那位吗……”司机被问住了。   离得那么远根本看不清楚,又只是背影。   他迟疑着道:“应该是周总生意上的朋友吧。”   “噢。”周可可“恍然大悟”。   不算答案的答案。   约等于什么也没说。   司机抬眼从后视镜里看看女孩,轻咳一声:“快坐好小姐,这样危险。”   周可可这才慢慢把脑袋从窗外缩回来。   “嗯……抱歉。”她关上车窗,在一种谜一般的怅然若失中,呆呆地笑了笑。   第56章 番外   -《关于故事开头的种种心怀鬼胎》   A   “我不在乎你是为了什么跟我结婚。”   ——那天,易寻是这么对周可可说的。   B   “老周的事, 要处理起来, 还是有些棘手, ”斯文清瘦的中年男人端坐于办公桌后, 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他得罪的是银盛。”   周可可垂下清亮的眸子,小声重复那两个字:“银,盛。”   “银盛资本”这个名字, 从回国以后,她已听了无数遍。   “几年前他们收购光华失败, 就开始筹划着扶植韦恩上位。”作为周光耀近些年来往甚密的合作伙伴,捷迅的李董事长以一种淡淡的口吻陈述着他所知道的事实,看着小姑娘不经世事的稚嫩脸颊, 他多少觉得有些残忍,又不无感慨, “说起来,韦恩在几年前还是个初创小公司而已,现在规模倒是做得比光华还大,银盛那位总裁的手段确实是高。”   “这样。”周可可平静地听着。   她想了想, 问:“哪位总裁?”   她的声音纤细而单薄, 不看她的脸,总会觉得下一句她就会哭,然而那双眼眸抬起来时,里面盛得满满的都是坚毅。   李嘉粲看了她一会儿, 才说:“是个很年轻的人,叫易寻。”   只有那一刹,女孩的反应才有些不一样。   她的一边眉毛不受控制地突了突,细细嫩嫩的手指抬起,按住了那里。   “您刚才说,他叫什么?”   C   银盛的总部门前。   西装革履的律师提着公文包匆匆走来:“对不起周小姐,有事来迟了,先进去吧。”   周可可像是没有听到,眼睛也不看人,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小姐?”直到律师又叫了一声,她才有了点反应。   “季律师,”她转过头来,“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周可可咬着唇,说:“我想了想,还是不上去了。”   这位季律师,是负责周光耀案件的第一个律师。   虽然能力并不出众,却是她合作过所有的律师中最尽职的一位。   他轻声关切道:“为什么改变主意?”   “你爸爸的事多半因那位易先生而起,要想从根本上解决,找他是最好的办法。”季律师试图劝说,“今天不见他,明天他又不知道去哪里出差了。”   周可可说:“我知道。”   她表情复杂地笑了笑。   “但是现在去找他,我唯一能做的,好像也就是求求他手下留情。”   不过,生意场上的那些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是一个“求”字就可以轻易平息的吗?   “那样不会有任何用处,也没有意义。”周可可仰起头,看向这座高楼的顶端。   阳光刺得痛眼,模糊了人的视线。   少年毕竟只是记忆中的少年,时隔多年了,对他而言,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   “等有了可以和人谈判的砝码,我再来吧。”   D   后来,他们还是见面了。   相遇不在周可可的预料,她那天去马场是为了另一件事的。   但她的出现,在不在易寻的预料,就不得而知。   “周可可。”被易寻叫住的那刻,周可可一度很不知所措,因为,她还没做好与他见面的准备。   所谓能够拿出来与对方谈判的“砝码”,她暂时还并没有拥有。   只能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才转过身去,就当这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久别重逢。   “易先生。”四目相对时,周可可本来打算稍稍装作惊讶状。   然而近距离看对方的脸,她完全不需要伪装,就本能地被那张好看得耀眼的面孔惊艳住。   准备好的笑容也没能用上,她的表情呆得可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男人淡淡地笑了一下。   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这十几年的跨度,比初遇时,她活在世界上的年月还要长。   明明从前那个小不点儿都是叫他“易寻哥哥”的。   周可可不会明白易寻这会儿的心理活动,她只觉得,隔了这么些年,这个男人似乎比从前更加淡漠疏离了。   在被他邀请坐下喝咖啡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她谨慎地找着话题,把握说话分寸,直到他的助理上前来,提醒他该走了的时候,她才纠结起来,是不是就该这样放过机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让他这么走了。   她该提一提周光耀的事的。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的父亲?——有点可笑,商业竞争就是那么些事,谁不是在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但见了这一面,周可可还是想问。   因为他是易寻。   “易……”开口的同一时间,对方也正好看着她,语气认真地叫了她:“周小姐。”   周可可为这个正式的称呼愣了愣:“你先说。”   他没有推辞,接着便说了,只是内容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大吃一惊。   他说的是:“可以和我结婚吗?”   E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赛马场的观光台上,周可可怔着整理脑海中跳出的种种疑问。   眼前的男人,面容令人熟悉又陌生,这双眼睛席卷着幽幽的光火,在自窗外投进来的灿烂光线下,消融了颜色,似冰雪般通透。   她想她没有听错。   刚才的他,口中说的那两个字是:结婚。   “为什么?”她问。   易寻凝神注视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困惑,薄唇微微一动:“因为需要。”   需要?   稍顿后,他补充了那句话:“你需要我。”   “我知道你爸爸的事,周可可,现在只有我才能帮你。”   那句话,十分直白,直击入她的内心。   周可可起初愣着,慢慢的,那双干净的眼睛沉静下来。   “那么,你又需要什么?”   她直勾勾的目光穿透他微扬的眉梢,试图去解读他的心思,在她的凝视下,他略略沉吟。   “我不喜欢复杂的关系,如果你同意结婚,”他认真地思考完,说的却是这个,“我需要你和现在的男朋友分手。”   “……”周可可眨了眨眼。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想知道的是,他提出结婚的目的是什么。   他可以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但最终,她没有追问,而是告诉了他:“我没有男朋友。”   易寻审视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渐渐变得柔软。   他不去深究。   微微笑着,轻声说道:“那样最好。”   F   季律师双手接过那枚红彤彤的结婚证。   在电话里约见面时,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实打实具备了法律意义的证书,还是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瞪着眼睛问:“周小姐,你在想什么?”   “季律师别担心,”周可可平静地为他的咖啡杯里加了方糖,“我有自己的打算。”   季律师却不得不担心。   他朝她伸手:“婚前协议给我看看。”   协议很短,又轻又薄的两页A4纸便到了头,列出来的条条款款中规中矩,甚至还是有些偏向保护周可可的,难以想象这份不痛不痒的协议是出自易寻的律师团队。   而在下方却清晰地盖着易寻的私人印章,以及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季律师,看出问题了吗?”周可可问他。   他翻来覆去半天,才说:“这份协议,对你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也就愈加困惑:“易寻为什么会跟你签这种协议?”   “我也不知道。”周可可双手捧着脸颊,那模样却不见得迷茫,相反,有一种释然的冷静,“他还说,他可以帮到我。”   “帮你?”季律师皱紧眉头,“可是你爸爸本来就是因为他……”   “我和爸爸都已经一无所有,也不需要再担心情况变得更糟糕,我倒是跟爸爸一样,骨子里都喜欢冒险,”周可可淡淡说着,她语气并不感伤,希冀依旧浮现在眸间,“有些路不尝试着走走看,怎么知道会不会通往罗马呢?”   G   “我今天见到爸爸了,谢谢你。”   “冰箱里的牛奶很好喝。”   “我买了小盆栽,放在阳台上了。”   “晚饭吃了咖喱。”   ……   消息列表里,大多数都是周可可单方面的碎碎念。   易寻的回应寥寥,他工作太忙,自从领证当天连夜乘飞机出差,足足已有两周时间没有回来。   她心态平和,时不时向他发送几条自己的日常,刷一刷存在感,好改善两个人“不熟”的状态,并不指望他会回复。   “借用了你的海洋馆年卡,去看海豚了。”最新的一张照片发过来,易寻从工作中分了神,拿过亮起的手机。   女孩对着镜头做着Wink,她身后的海豚拍打着水面,溅出飞扬的水花来,与她活泼的笑脸一起在画面中定格。   他看了很久,手指触上屏幕上的脸,它便由放大状态缩了回去,界面恢复到聊天输入框。   “照顾好自己,开庭之前我会回家。”   周可可收到这条回复,心情复杂地笑了笑,她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一丝丝开心,那一定是因为他这句保证,而感到如释重负了吧?   她举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一圈,便坐下继续剪视频去了。   笑意却依旧挂在脸上,过了很久都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