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乖乖喜欢你 作者:今様   文案:   梁从星第一次见到易桢,男孩子干净斯文,在医院的大楼里,侧身替她挡掉一只飞来的钢表。   言语温和,问她有没有受伤。   却没想到,他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身形颀长的少年,站在巷子角落,眼眸阴鸷,满身是与外表不符的戾气和阴沉。   他丢掉手里的砖头,在她身前蹲下。   白皙干净的指节还沾着血,在衣角擦过,然后轻轻扣住她的手腕:“你是我的,谁也不许喜欢。”   cp:霸道偏执x外冷内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主角:梁从星,易桢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不要紧张,这是我们一中的传统。转学生过来,都是要摸个底的。”   讲台上,约莫四十多岁的女教师推了推眼镜,拆开档案袋,“正常发挥就好。”   九月份的天气依旧炎热。桐城一中高二楼外面种了一排的香樟树,枝叶被阳光照成嫩绿色。   影子斑斑驳驳地映在玻璃上。   空气里飘着不知名的植物淡香。   梁从星看了没一会儿,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就小幅度抖了起来。   她收回目光,屈指敲了敲桌沿,“别抖啊你。”   前边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毛病。   从两个人坐下开始,他就时不时筛糠似的抖一回。带着她的桌面也抖抖抖个不停。   “哦哦,不好意思。”薛皓学小幅度地侧过头,推了一下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我又、又抖了吗?”   梁从星不想回答这种废话,随手按了两下自动铅笔:“你很紧张?”   薛皓学咽了口口水:“有…有点。”   “就我们两个考。有什么好紧张的。”   女孩子的语气很无所谓。   从这个角度,光淡淡地透进来。漂亮的脸上表情漠然。   薛皓学刚才就注意到,转学的第一场测试,她连书和复习资料都没带。   一看就胸有成竹。   比他厉害多了。   “我一考试…就紧张。”薛皓学说着,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过了会儿讪讪开口,“你成绩应该非常好吧…”   梁从星噎了一下,放下笔。刚想问他怎么看出来的,老师已经走下来发试卷了。   “语文考卷一共三张。考试时间120分钟。考场规矩你们都懂,我就不多说了。”   薛皓学连忙坐得笔直。   卷子不算难。他做了一会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还以为桐城一中这样一顶一的私立名校,题目也会很刁钻呢。   薛皓学心里轻松了一下,抬笔刷刷写着答案。   一个多小时过去,他突然发现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写字的声音。   后座那位…难道已经把作文都写完了?   这么学霸的吗。   趁着老师走出门,薛皓学屏住呼吸,好奇的目光慢慢往后移。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间,凳子被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他心里一慌,差点摔地上。勉强扒着桌子坐稳,下意识地转头看。   梁从星支头朝他笑,另一只手在试卷上点了点:“同学。”   薛皓学突然心里发毛。   下一秒,他听见她轻飘飘地说:   “试卷给我看看呗。”   愣了两秒钟,薛皓学心里对她的印象彻底崩塌。他不可置信到声音都变调:“你想抄答案?!”   梁从星眉梢挑了挑:“给我看看你又不亏。”   “可这是作弊啊!”   “我故意抄错几道。你还是第一。”梁从星说。   “不是这个问题!”   “……”   就在这时候,老师又转转悠悠走进来。   梁从星看见前面的人肩膀耸起,像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举起了手。   “什么事?”老师走到讲台上。   薛皓学背挺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说:“徐老师,她刚才故意踢我椅子。”   梁从星呛到了。   这个人……   小学生吗?   “怎么回事?”徐老师的眉头拧起来。   梁从星轻叹了口气,推开椅子站起来:“老师,我刚才橡皮掉了,用脚够了一下。大概不小心勾到他椅子了。”   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很是漂亮。细眉弧度弯弯,眼神极清亮。   此刻微低着头,抿唇。看着挺乖巧的。   徐婉梅点了点头,没作追究。   反而觉得薛皓学有点大惊小怪。   ---   过了会儿,年级里有学生来叫徐婉梅出去。   老师前脚刚走,梁从星就冷笑一声站起来。   她单手撑桌,另一只手揪住薛皓学衣领子:“同学,内部矛盾跟老师打小报告。你很了不起啊。”   她身量纤细,在女孩子中算高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势更盛。   薛皓学被揪着领子转身的那一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要挨揍了。   横竖都是挨打。薛皓学心一横,话突突突地往外倒:“告的就是你这种人!想不劳而获,又、又没本事!”   一番话义正严辞。然而他说完,就死死地把眼闭上,梗着脖子。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   反而有种莫名的喜感。   梁从星的声音彻底冷下来:“你再说一遍。”   刚才那下已经耗费了所有勇气,薛皓学早就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哪还说的出话。   连反应都慢半拍。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她。   看到她身体略微前倾,目光居高临下,眼梢微微上扬。   瞳仁并不是纯黑,在光下折射出琥珀色。   写满了冷淡跟不好惹。   他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她刚才的斯文气质都是伪装的!   这演技,怎么不去奥斯卡呢?!   ---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左右也写不出答案,梁从星索性趴下睡觉。   她其实也挺委屈的。   以往在立信高中,她哪有耐心做试卷。都是随便画完几个字,就在考场里聊天了。   而今天,她起码是打算把卷子写完的。   谁知道试卷不给面子。   题目拗口费解,读都读不懂。   同学也不够友善。小气吧啦又唧唧歪歪的。   要不是易桢在这里,   梁从星手指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好看的眉拧紧。   她才不来。   ---   摸底测验在周一上午,考完刚好午饭铃响。   一中建校百年,以深厚的文化底蕴跟过硬的教学质量,连续多年居于桐城所有高中里的榜首。   它是私立中学,却比公立学校更严格。   校园里风景秀丽,几乎看不到闲逛的学生,连吃午饭也步履匆匆。   梁从星站在楼道口等了会儿,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也没等到想看的那个人。   有点扫兴。   她没穿校服,在人群里很显眼。   来来往往好奇的目光打量。   长发有点儿打卷。细细的眉。杏眼红唇。   穿着白色的印花上衣,下摆收进浅蓝色牛仔裤里。脚下一双经典款黑色白线的一脚蹬。   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   几乎让人小小地惊艳一把。   梁从星注意到这些目光,却没当回事儿。沿着墙,懒懒散散地下了楼。   ---   徐婉梅看着梁从星的两份答题纸,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外面午休铃响到第二遍,她终于轻咳了两声:“…梁从星哈,以后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了。”   梁从星“嗯”了声,压柔了声音说:“徐老师好。”   徐婉梅没忍住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教务主任把人塞进来的时候,只说她成绩“有点不好”。徐婉梅本想着女孩子看起来聪明乖巧,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结果没想到,两门考试加起来,她考出了光荣的十八分。   这样的一个人进到她们十七班。   何止是拖后腿。   截肢还差不多。   徐婉梅开始怀疑教务主任跟自己有仇。   她摘下眼镜,掐了下眉心,委婉地问:“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梁从星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思忖了下,很快有了措辞:“没有…老师,我原来基础不太好。所以才想到好的高中熏陶一下的。”   徐婉梅皱眉。   梁从星又小心翼翼道:“徐老师,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徐婉梅的目光落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   这小姑娘,虽然成绩差,好在心地善良,有颗向学的心。   何况,桐城一中是全国出名的好学校。十七班又是平行班里较好的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她应该还有点校方的背景。   反正接收这个转学生已经成了定局,徐婉梅也不再纠结什么:“你这样的成绩,确实要好好努力。跟你一起考试的那个男生,薛皓学,他考了将近满分。”   提到薛皓学,徐婉梅神态稍松。   梁从星点头,声音很轻:“我会向他好好学习的。”   “嗯。”徐婉梅轻轻颔首。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两声敲门声。   徐婉梅抬高声调:“请进。”   而后,门被推开。   梁从星背对着门站立,也不好回头看。目光微抬,落在徐婉梅座位后面的玻璃上。   玻璃的反光很强,几乎等于一面镜子。   她看到那人似乎是抱了一叠作业进来,这会儿正背对着她在整理。   那背影颀长高挑,头发修得挺短。校服罩着的肩膀平整,初初具有男人的骨架形状。少年感十足。   梁从星走神了两秒。   听见徐婉梅扬着声音:“班长,你来得正好。带新同学去领一下校服跟铭牌。”   梁从星转过身去。   恰好那人也转过来。   他穿着一中蓝白相间的短袖校服,黑色的长裤。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种好看。身材修长。头发短,衬得眉目愈发立体。清秀又干净的。   梁从星听见他“嗯”了一声。   声线干净微沉,低低的很好听。   两个人正要离开,徐婉梅又在身后道:“你校牌怎么没戴?”   身旁的男生顿了下,回头:“大概丢在哪里了。”   一中要求时刻佩戴校牌。这种情况换成别人,徐婉梅肯定要数落一两句的。   不过班长另当别论。   他成绩优秀,品行端正,几乎不犯错。   是所有老师都赞不绝口的三好学生。   所以她只点点头:“哦,那刚好一起去后勤补办。”   “好的。”   身旁的男生又转回来。走了几步,替梁从星打开门,示意她先出去。   梁从星轻轻点头,从他身旁经过。   心跳瞬间加速。   唇角有点克制不住,微微弯起来。   她手指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食指沿着长方形的金属牌慢慢描摹。   不用看也知道,那铭牌上刻了“易桢”两个字。   下方还有一排小字。   201X级十七班。 第2章 乖乖   领校服和铭牌的地方在后勤部。高二楼跟小操场之间。   独立的一小幢楼。墙外覆满了爬山虎。绿意森森。   两人并排站着。梁从星稍靠后。等待的间隙里,一直偷偷瞄着侧边的男生。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她惦记了很久。   这次再看,梁从星发觉他真的很耐看。身材好。很瘦,却不显得弱。   校服短袖下,裸。露的手臂线条流畅,隐隐含着力量感。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身影一动。   梁从星迅速撇开视线,假装自己在盯着墙上的装饰画。   “这是校服和铭牌。上衣每天都要穿,裙子只在周一升旗作要求。”易桢递了一个袋子过来。   他是班长,交代这些事游刃有余,语调不急不缓。   “铭牌别在左胸口。”   其实立信高中也有类似的校规,只不过没人遵守。   梁从星接受度良好,点点头:“我原来的学校也是这样的。”   易桢应了声,带她出门。走了几步,顺着话茬淡淡带过一句:“你原来哪个学校。”   梁从星心里“咯噔”一声。   都怪她被美色所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会儿心虚,顿了一下才答:“唔,我原来…外地的。”   易桢脚步微顿,像是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梁从星忐忑:“怎么了?”   “没什么。”   ---   领回校服,午休刚过了一半。   梁从星半路被教务主任叫走,易桢则先回了班。   “哎,班长,听说我们班要来转学生了。”他刚坐下,前座的女生就转过来悄声问,“这消息是真的吗?”   “真的。”   回答是回答了。   不过,并没往下详说的意思。反而已经摊开了练习册跟草稿纸。   万诗诺早就习惯他的话少,追问:“男的女的呀?”   后边张君杰凑过来抢话,半个身子撑在桌子上方:“女的,我见到了,就在楼道那儿。绝对的美女。”   还竖了个拇指。   “真的假的啊…”万诗诺半信半疑。   “骗你干嘛。我给你说,那可是我们校长重金挖来的学霸。我早上就看到师太跟她走在一起,还慈祥地跟她笑呢——不是学霸是什么?”   张君杰是班里著名的听墙角专业户。   消息有时候比班长还灵通。   他口中的师太,就是桐中那位总板着脸不笑的教务主任。   两个人中间隔了个一言不发的易桢,就这样聊了起来。   而易桢早就摊开物理习题,算完了一道。   他做事一贯认真,连草稿纸上的字也工整隽逸。目光专注,沉浸在习题里的时候,真有种入了定的感觉。   不愧是成绩吊打实验班的大佬。   “对了,”张君杰观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三班的女生来找你借笔记。我看你不在,就没给她昂。”   万诗诺撇撇嘴:“三班不是文科班嘛……”   找理科班的借笔记。明显另有所图。   万诗诺哪里还不明白。   身为十七班的班长,高二年级著名的校草。易桢绝对算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他过于亮眼的外表跟成绩。不知道多少女生芳心暗许。   偏偏本人对恋爱没心思。   张君杰嘿嘿一笑:“谁让班长魅力无边呢。说不定立信高中也有他的迷妹。”   立信高中跟桐城一中都是私立中学,不过氛围却天差地别。   前者是富二代跟小流氓的集中营。学生整天打架闹事 。校霸盘踞,鸡犬不宁。   而后者管理严格。是无数人挤破头也想进的省重点。   家长间有句夸张的说法——踏进桐中,就等于一只脚迈入了清北的大门。   “要是立信高中的女流氓看上你了,你怎么办?”张君杰突发奇想,说着还来了劲,“从了还是……”   就在这时候,教室的门被打开。   徐婉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张君杰的屁股立刻挨回了凳子,迅速低头佯装认真。   “好,大家稍微停一下。”徐婉梅走上讲台,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才开口,“今天我们班有新同学来。先认识认识。”   枯燥无味的生活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不少人都很兴奋,停下手中的笔,互相看着。又伸着脖子往外望。   ---   门外,薛皓学站得离梁从星一米远,戒备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   梁从星松松倚着墙:“挺有缘啊,原来我们一个班。”   她这个人不记小仇,话里话外也没什么威胁的意思。   再说,薛皓学这么幼稚,高中生了还喜欢告状。她才不跟他一般计较。   薛皓学却从中听出了“要收拾你的日子还长”的潜台词。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心里七上八下。   偏偏徐婉梅在这时候叫他进教室。   他四肢不遂地迈步,进门的时候让门框绊了一跤,“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班里响起一片哄笑。   薛皓学扶着讲台,七歪八扭地站好,推了推眼镜,脸色涨红:“大家好,我叫薛皓学。薛是草头薛……”   “哎,怎么回事?”趁着徐婉梅不注意,万诗诺悄悄转头,“美女呢?”   张君杰也纳闷:“难道美女没分在我们班?”   “靠不靠谱啊你……”   “……谢谢大家。”   讲台上,薛皓学磕磕巴巴地讲完,深深鞠了一躬。   同学们很给面子地鼓了掌。   正准备继续写作业,忽然又看到门边出现了个人影。   白T恤,牛仔裤,腰细腿长。   张君杰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就是她!”   这一嗓子叫得极响。直接引来了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他干咳一声,灰溜溜地坐下。   看见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走上讲台,斯斯文文地开口:“大家好,我叫梁从星……”   声音不大。咬字清晰。   像夏季里柔柔的风。   感觉心都要荡漾起来了。   班里的男生互相交接着目光,难掩兴奋。有人低语了一句:“班花啊!”   之前对薛皓学的失望值有多大。   这会儿就有多激动。   “哎,班长,你别这么冷淡啊。看人家一眼。”张君杰看到易桢这时候居然在低头写作业,不满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正常男生。”   易桢声音平平淡淡:“看过了。”   “怎么样怎么样,很好看吧?”   易桢头也不抬,语气敷衍:“好看。”   “……靠。你压根没看吧。”张君杰不跟他说话了。   耳畔终于静下来。只有女孩子的声音。   易桢垂眸,在练习册上勾下一个答案。   一直心无旁骛的状态,这会儿却有点松懈了。   ---   梁从星不高兴。   下课以后,连课桌也不想收拾。懒懒地趴在桌子上。   刚才徐老师问也没问,直接指了第一大组的某个位置给她。   离易桢老远。隔了两大组。一个南一个北。   她的新同桌叫唐小棉,话不是一般得多。一会儿夸她名字好听,一会儿问她是不是累了,一会儿又问她是哪里人。   以前在立信,哪有这么聒噪的女生。有也不敢来烦她。   梁从星被她吵得无奈,勉强保持住柔和的语气,回答了最近的一个问题:“外地的。”   说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去圆。   早上她跟易桢说是外地人。这会儿当然不能自己打脸。   唐小棉拖着音“哦”了一声:“欸,和班长一样。”   梁从星来了兴趣,坐直了一点:“易桢吗?”   “嗯,”唐小棉点头,“他小学到初中都是南城的。高一才来我们这。”   “为什么啊?”   唐小棉摇摇头:“不知道啊。”   梁从星没接话了。头枕胳膊,目光往后偏。   易桢不在座位上。   靠窗那里,桌面上只有一本摊开的本子。白色草稿纸,一支黑色中性笔。   风吹进来,纸张轻轻掀动。   跟他这个人一样。   简单干净。看着就很舒服。   看着看着,听到唐小棉问:“那你为什么转来呀?”   “因为你们学校哪里都好呀。”梁从星收回目光,随口敷衍着。   某个学生更好。   长得帅气又干净。   身上那种纯纯的气质。是她跟周围的人都没有的。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正这样想着,冷不防余光里出现一道白色衣角。   梁从星一只手搁在桌上,转过头,抬起视线。   看见易桢站在她的侧边。   她以仰视的角度。看到他下颌线条流畅,唇线微微抿直。校服领口,隐约露出锁骨的起伏。   “梁从星,”他叫她的名字,“徐老师让你过去填一下信息表。”   ---   转学就是这样,不给人缓冲适应的时间,就直接进入到另一种生活模式里了。   上了两节课,过了新鲜劲,梁从星的那一点点耐心彻底磨没。   好烦躁,好想回去找原来的同学玩。   怎么还不下课。   她支着头看黑板,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没两秒钟,眼神就开始打飘。   脑子里嗡嗡嗡的,一片混沌。   同桌唐小棉用力推了她一下:“梁从星!别睡着了!”   猛然被惊醒,梁从星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下凳子。烦躁感涌上来。   偏偏唐小棉还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小声道:“睡着你就听不到课了。”   梁从星抓了一把头发。勉强扯着嘴角和她笑了一下。   傻子才听课。   她以前在立信,想睡觉睡觉,想翘课翘课。有时候上课到一半,被纪分野叫出去。也没人敢管。   潇潇洒洒的生活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现在一天到晚,课多得没完没了。   压抑又没自由。   后悔的情绪一点点翻涌着。就听见物理老师的沙哑声线:“…这道题,易桢,你来说一下解题思路。”   听到这个名字,梁从星一下坐直了。总算能在上课的时候,顺理成章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大家的目光也都聚焦。   椅子被轻轻移动。男生站起来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窗外香樟树枝繁叶茂,绿意招展。   有风吹过他的白色衣角。   他轻顿了下开口:“木块C在A上滑动的过程中,ABC三者能量守恒……”   梁从星听不懂。也不关心他到底在讲什么。   只知道他声线清晰干净,不知不觉就传入耳中。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她撑着脑袋,目光沿着他的轮廓描摹。干净细碎的黑色短发,白皙的皮肤,秀挺的鼻梁。   忍不住心旌激荡。   好看死了。   ---   第二天早晨,纪雪容对着梁从星从头到脚看了三遍,反复确认:“宝贝,你真的要穿这个去学校了?”   梁从星一只脚架在椅子上吃早餐。   夏季校服的裙装不短。深蓝色的棉质布料,褶皱被烫得很整齐,衬得少女的腿愈发白皙漂亮。   上衣是白色,短袖侧边印了浅蓝条纹。   梁从星穿着这一身,低头喝牛奶。完完全全就是个好孩子的模样。要多纯净有多纯净。   这才是中学生。   纪雪容越看越满意。   “见过富阿姨了吧?”   梁从星点头。   她困得说不出话,直想倒回床上蒙头大睡。   富阿姨就是富颖,一中的教务主任。也是纪雪容的初中同学。   昨天梁从星跟易桢领校服回来,半路碰见了这位主任。于是,她被叫到教务处,聆听了长达二十分钟的思想教育。   富颖跟纪雪容一直有联系。自然也知道梁从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谈话委婉地围绕着“不要打架、不要闹事、不要逃学、不要抽烟喝酒……”等主题进行。   梁从星听着听着,小小地哼了一声。   她才不打架闹事呢。   她要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富主任:???   你还有优越感了是吗??   留言有红包鸭!冲鸭!   一键感谢总是出不来,难道是我姿势不对?   【谢谢小可爱们的霸王票:】   六六六扔了1个地雷   旋转跳跃近视眼扔了1个地雷   全世界我最可爱扔了1个地雷   全世界我最可爱扔了1个地雷   尼尼的线上老婆扔了1个地雷   尼尼的线上老婆扔了1个地雷   书妹扔了1个地雷   尼尼的线上老婆扔了1个地雷   书妹扔了1个地雷   旋转跳跃近视眼扔了1个地雷   养春扔了1个地雷   【感谢营养液~~】   “玖念Ta”“”“朱快快”“朱快快”“养春”“养春”   撒浪嘿嘿嘿! 第3章 乖乖   梁从星起那么早来学校,是为了出晨操。   暑假里,她好说歹说,才让家里打消疑虑、同意转学。这会儿多少要收敛一点,短期内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起码表面功夫要做足。   九月初的天,上午六点多钟,天光已经大亮。   隐隐有热意透过云层而来。   操场上每个班级的人差不多到齐。大家穿着校服,好像都长一个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梁从星还没认全班里的人,只能耐着性子,眯起眼,从队伍末尾一路找过去。   十七班在升旗台北面。   隔壁就是传说中的特招实验班。   唐小棉站在队伍里冲她挥手,小声叫她:“梁从星!”   她走过去,排在唐小棉后面。   “你穿校服了呀,真好看。”唐小棉转过来,眼睛一亮,“要不,运动会你去报名举旗手吧!好风光的!”   梁从星冲她弯了一下唇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不擅长应对唐小棉这种单纯的直线条,也婉拒不来别人的热情。又不能开口叫她滚。   每次就只能微笑。   心里腹诽着。   风光个毛线。   傻不拉几地举个旗子满操场乱走。还要被太阳晒。   她吃饱了撑的吗。   ---   高二年级十八个班。按照顺序绕小操场跑。要跑二十分钟。   跑过去的班级。男生女生脸上都已经冒了汗。   本来这种天气站着都会热,更不要说跑步。   梁从星从小娇生惯养,被惯出了一身的毛病。又懒又不爱动。   以前立信晨操的时候,她都是跟几个朋友坐在花坛树荫下面聊天。等所有人跑完了,才懒懒散散回到队伍里去。   这会儿她思索了两秒,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微微拧起眉,弯着腰,声音压得小小的:“我肚子有点疼。”   “啊?”唐小棉毫不怀疑,面露担忧,“严重吗?要不别跑了,跟班长请个假吧。”   梁从星心里一喜。   原来不跑步还可以跟易桢说上话。   她点点头,脚步虚弱地往前排走。   易桢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她刚才就看到了他。男孩子个子高,站的又直,松柏似的。越发出挑显眼。   “班长…”梁从星压柔了声线,等他转过来,才抿抿唇道,“我有点不舒服。”   易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能坚持吗。”   “……”   梁从星摇头。   他朝一个方向轻轻抬了下下巴,“去台阶那里坐着吧。”   “谢谢班长。”梁从星乖顺地应声。   刚迈开一步,整个人就顿在了原地。   台阶上坐了个男生。戴着细边眼镜。身量颇长,脚伸到好几级台阶下面。一只手打着厚厚的石膏。   挂在脖子上。   梁从星登时不想过去了。   易桢看她站在原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梁从星心里直叫运气差,手指攥了攥拳,半晌小声说了句:“欸,我突然不痛了…”   易桢偏了下头,语气依然和缓:“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假。没关系。”   “没事…我真的可以。”   梁从星回到队伍里。唐小棉问起,她也用一样的借口糊弄过去。   真实的理由…   梁从星心里默默无语着。   她早就知道梁景明也在桐城一中。还是顶尖的高三实验班。   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在今天这种情况碰上。   跟梁景明坐在一起,或者去晨跑。   她宁愿选择后者。   ---   前面的班级跑过去,都要大声地喊口号。   “一、二、三、四!”整个班节奏整齐,气势很足。   梁从星看着就觉得傻出天际。   跟着跑步已经是无奈之举。绝对不能再跟着喊什么口号。   她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却从没思考过,十七班喊口号的人会是谁。   所以,听到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怔了半秒。   江南的男生,比起北方,多多少少都会显得有点娘气。   易桢却完全不。   他平时说话的声音不重,语气听起来温柔和缓,斯斯文文的。   喊起口号来,却清楚响亮,带着十足的少年意气。不经意间调动人的情绪。   梁从星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也脱口喊了一句。   喊完之后觉得很羞耻。连忙闭上嘴巴。又在心里愤愤地唾弃自己——   梁从星啊梁从星。   你迟早要被美色折腾得底线全无。   ---   晨跑结束。   空气里涌动着夏季的燥热,不知名的花香混在里面。愈发浓烈。   队伍解散之后,梁从星两条腿酸得不行。步伐打飘地爬到四楼,心里把桐一中骂了八百遍。   她不喜欢读书,一中个个是学霸。她缺乏锻炼,一中的学生又特别会跑——这个破学校,简直像她的克星一样。   上楼梯的路上,看到前面一个瘦瘦弱弱的背影。是薛皓学。   现在班里的同学大多觉得梁从星安静乖顺,唯独这个人,看到她就打哆嗦,恨不得溜着墙根走。   好像她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怀揣着颠覆一中的阴谋似的。   再这样下去,其他同学还不起疑。   眼珠转了两下,梁从星几步赶上去,用力拍了下他的肩:“嗨。”   她故意用了点力气。显得来者不善。   薛皓学转过头来,看到她,神色明显有一瞬间的慌乱。   梁从星挑唇笑了下,凑近他身边,用只有他俩的声音说:“你没跟谁瞎说什么吧。”   薛皓学结结巴巴:“瞎说…什么?”   “别装傻,”梁从星神色稍稍不耐烦,收起了刚才调侃的笑意,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刀,“嘴巴严实点,敢乱说话收拾你。”   一股凉意登时直冲大脑。   薛皓学想拔腿就跑。   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女魔头一会儿笑嘻嘻,一会儿mmp,阴晴不定,以后说不定要怎么欺负他。   薛皓学后悔得想哭。   梁从星:“知道没?”   她故意摆出凶巴巴的神色。   薛皓学胆子小不禁吓,缩着脖子,点点头。   梁从星满意了,达到了吓唬的效果,也就没必要装凶。反而还跟他笑了一下:“谢了哦。”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甜。眼睛亮亮的,好像是发自真心的感谢。   那一瞬间,薛皓学都差点被蒙蔽。   他觉得应该回一句“不用谢”。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在梁从星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哼着歌走了。   ---   一中的学生大多住校,易桢也是。晨跑结束之后是住校生的早饭时间,有三十分钟。班里没几个人在。   后排立式空调打开,往外输送冷气。   梁从星对着吹了一会儿,全身的热意慢慢降下来。才觉得自己活了一些。   然后回到位置上趴着休息。   连续几天都起得早,她不习惯。早上就没什么精神。很快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直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欸…梁从星,有人找。”   她抬眼,脸上被手臂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意识不太清醒地问:“谁?”   ---   在教室外面看到梁景明的那一刻,梁从星默默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会来。   梁景明就站在她们班牌下面。   他是高三的学长,校服的颜色跟款式,和高二的有区别。很好认。   同年级的学生路过,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这样站在班级门口。   没法不惹人浮想联翩。   “你怎么来这里读书了?叔叔知道吗?你原来的学校呢?纪分野也来了?”   一见面,梁景明就一大串问题问过来。   梁从星头疼。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厅:“到那边去说吧。”   梁景明是她的堂哥。比她大一岁。   性格却完全不像。   她有多吊儿郎当,梁景明就有多古板严格。还非常啰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全家人里面,梁从星最吃不消他。   问完转学理由,梁景明将信将疑。   梁从星无奈,只得拿出糊弄老师的那一套,就差举手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读书云云。   梁景明仍是不大信:“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嘛。”梁从星语气深沉起来。   她这会儿倚着栏杆。站得虽然依旧不算太直,倒也没有之前那种小太妹的样子了。   身上穿着校服,头发扎成一束,规规矩矩。   乍一眼挑不出什么毛病。   梁景明:“你最好是这样。”顿了下,他又说:“从小到大,你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也是时候该收心懂事点儿。爷爷最喜欢你,你别让他失望……”   他一絮叨起来就没完。   梁从星垂着视线假装在听,其实目光已经悄悄跑到一楼去了。   她发现易桢在一棵香樟树的下面。   叶子被光照着,嫩绿嫩绿的。透过树叶,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身姿挺拔清隽。   “哎,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听的。”梁景明伸手拍了下她肩膀。   即便胳膊上吊着石膏,也没影响他对梁从星进行思想教育。   梁从星敷敷衍衍地应着:“嗯,嗯…”   易桢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阳光照下来,树的阴影落在他英俊的侧脸。光影不断晃动。   梁景明继续说:“我有个朋友也在你们班。我跟他说一下,叫他照顾照顾你。他成绩很好的,你把那点小脾气收起来听见没……”   易桢上了这栋楼的台阶。进楼之后,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梁从星!”终于发觉到她没在听,梁景明气得吼了一声。   “哎呀,梁景明,我要早读了。”梁从星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很不走心地说。   梁景明瞪眼:“没大没小,叫哥。”   “我哥那么多,叫哥哪分的过来。”梁从星换了个姿势,靠着栏杆交叠双腿。   这是实话。   梁从星的父亲姓梁,母亲姓纪。梁从星的堂哥表哥加起来,足足有六个。到最小的纪雪容,才生出了这么一个女孩儿。又长得水灵漂亮。   从小时候起,两家就往死里宠,恨不得捧在手心让她长大。   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犯错了撒个娇,就能轻易被原谅。   近几年甚至还进化出了表面装乖,说一套做一套的行事风格。   性格越来越混帐。   初一就敢跟男孩子私奔。   当时俩小屁孩被堵在半路,面对梁家的大人威逼利诱,梁从星一脸淡定。   小男生早就吓得小脸发白,哆哆嗦嗦地指认——都是梁从星想寻求刺激,才找他一起跑的!   梁景明那时候就开始忧心。   这些年恋爱她倒是不谈了。兴趣缺缺的样子。就是不上课也不学好,还经常跟表哥纪分野上网喝酒打群架。   黑历史一抓一大把。   梁景明一件一件地开始翻旧账。   梁从星没忍住纠正:“那不是私奔,就是想离家出走。一个人危险啊,所以找个伴咯。”   而且,上网,不就是玩电脑么,在家和在网吧有什么区别。喝酒就更谈不上什么了,她又不喝醉。   至于打群架,她一般都在边上看,纪分野从不让她动手。   总而言之,梁从星认为自己虽然坏。但是还坏得挺有规矩的。   但这一切到梁景明的耳朵里,就完全是狡辩了。   他继续念念叨叨,梁从星头皮发麻又不能跑,只好听着。   余光看见易桢上了楼,连忙收敛了站姿。顺手拉了一下裙角。   易桢经过门厅的时候,不巧有一波大部队走上来。人群喧哗着,很快过去。   一下子把他的身影挤远。   梁从星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看到她没啊……   等早读铃响,梁从星才得以脱身。她走出几步,回头跟梁景明挥了一下手。   梁景明吊着胳膊站在原地,脸色严肃,用力做了几个口型。   梁从星光看一眼,知道他在说什么——“别、打、架。”   梁从星翻了个白眼。   这个跟她说别打架。那个也跟她说别打架。   当她是斗鸡吗。   ---   回到班里,梁从星从抽屉里摸了本书出来,摊在桌上做样子。   这些天她没学到什么知识,学习的架势倒是炉火纯青。   离早读开始还有十来分钟,不少人都趁这个时间在做题。教室里只有轻微的嘈杂声。   前边的男生转过来像是要找唐小棉,发现她不在之后,就热切地看向梁从星:“哎新同学!后雄大哥借我用一下。”   梁从星是真的懵:“……什么?”   “后雄大哥啊,王后雄。”徐子建一本正经地说。   “噗…”梁从星忍俊不禁。   好学生居然会给教辅起绰号。   “我没有。”她摇摇头。   “你没有?那你做什么教辅?”徐子建震惊。   梁从星眨眨眼:“我不做教辅呀。”   她连作业都是找的代写。   教辅算哪根葱。   “哇靠,流批。”   “……”   刚好这时候有人从后面走过来。徐子建抬头就说:“哎班长,新同学跟你一样不做教辅哎。你俩下次月考是不是可以切磋一下?”   梁从星听到“班长”那两个字的时候,就想起身捂住徐子建的嘴。   但来不及。   冷不防心跳得很快,像心动又像心虚。她咽了口口水,转过头去,易桢果然就在身后。   他手里拿了本崭新的练习册,放在梁从星的桌上,没听清:“什么?”   徐子建看热闹不嫌事大:“新同学想跟你挑战第一名的宝座。”   梁从星:“……”   你们好学生可以这么造。谣的吗?   她连连摇头,想说什么,却看到易桢似乎笑了。   笑容很浅,就弯了一下唇角。眼睛微微眯着,朝她轻轻点了点下巴,“来啊。”   梁从星:“……”   大脑好像都转不动了。   想说什么也忘了。   两个字淡淡地掠过心扉。配上那清净无欲的长相。   真的不是在撩她吗。   她下意识地擦了一下鼻间。觉得自己很可能就这样丢脸地流下鼻血。   易桢食指点了点练习册的封面,言归正传:“这是你的物理练习册。刚才送到的。看一下有没有哪里印错。”   她刚转学过来,有些资料缺漏,这几天陆陆续续补齐了。   梁从星:“噢…谢谢。”   “不客气。”   他待人接物很有礼貌,声线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男孩子。   刚才放下习题册的时候,梁从星看见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整齐。   被光淡淡地镀了一层,像玉一样漂亮。   真的是,从头发丝到指甲缝,都符合她的审美。   他走之后,梁从星视线下移,落在那本物理练习册上。   这可是易桢给她拿来的。   她翻开第一页,咬咬牙想:   做,亲手做!   作者有话要说:   几秒钟后,梁从星:这题是什么鬼??   十六岁的梁从星。   最喜欢的人:易桢   最讨厌的东西:小球a,木板b,滑块c…   -   现在作者最想要:评论   乖巧.jpg 第4章 乖乖   三天下来,梁从星已经基本把班里的人认全了。   然而,跟易桢说过的话却寥寥无几。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地理位置太不友好。   她在第一大组,他却在第四,中间隔了两大组的人。   下课往那边看一眼,目光都要穿越重重障碍。更别提正面接触了。   这样下去,还怎么给人留下印象。   梁从星心里不耐,想着干脆趁着哪个月黑风高夜,把他拦在楼梯间,干脆利落地抢来做男朋友算了。   不过也就这样想想。   一来这种高岭之花,很少会对恶。势力低头。二来,要是被家里人知道她“强抢民男”,肯定又要鸡飞狗跳地闹一阵子。很烦人。   于是,梁从星只能耐着性子。   上午大课间,她一边低头作势抄笔记,一边在心里慢慢盘算——   这样不行。   她要坐到第四大组去。跟他做同桌。   ---   唐小棉从洗手间回来,擦干了手,亲亲热热地挽起梁从星的手臂:“阿星!我们去吃饭吧。”   昨天下课两个人闲聊。唐小棉突发奇想要给她一个昵称,说这样显得关系好。   梁从星不想跟谁关系好。委婉地说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唐小棉摇着她的手,乐呵呵的:“哎呀,没关系的。你也可以叫我小棉啊!”   “……”   反正,两个人的脑回路不一样。梁从星基本已经放弃跟她沟通。   就任她叫了。   有时候梁从星会想,这个同桌简直天生跟她八字不合。   她话少爱睡觉,唐小棉话唠,精神还一天天的特别饱满。   她不习惯跟人走得很近。以前也没几个交心的朋友。到这里,唐小棉却做什么事情都要拉上她。   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着实让她有点慌。除此之外,还要时刻担心自己本性暴露。   日子可以说水深火热。   偏偏唐小棉察觉不到别人的不愿意,迟钝又傻白甜。梁从星没办法,跟她一起去食堂。   任她挽了一路,叽里咕噜地说了无数的话。   桐中的食堂在高三楼后面。一共有三层。   梁从星跟唐小棉穿过高二高三楼之间的连廊。   这会儿暑气正盛,外面炽日炎炎。连廊上风很大,吹着在皮肤上带来凉意,格外舒服。   外面绿树哗啦啦一阵响。   梁从星惬意地眯起眼。   “阿星,吃完饭陪我去超市买笔吧。”唐小棉抬头。   她比梁从星矮。说话的时候,总要仰起头来。   超市在校门边。   梁从星不想晒太阳,就说:“你用我的呗。”   “迟早要买的啦。饭后消消食也好呀。”唐小棉说,“你不要回班就睡觉啦。越睡越困。”   这是什么歪理。   梁从星不认同:“怎么会。”   “不过,你上课的时候居然都能睡着。很厉害欸……”唐小棉小声感叹。   一中的学生,哪个不是卯足了一股劲学习。   这么悠悠闲闲的,让人…有点羡慕。   梁从星学着她文文气气地说话,目光很坦然:“其实…是因为我听不懂。”   “……”唐小棉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她跟梁从星挨得最近。   自然看得出这位新同学的成绩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吊车尾。   不过,她还是觉得梁从星身上的光芒耀眼。   长得很美。身材很好。   尤其是眼睛,明净清澈,亮若晨星。有时候目光懒懒的,像午后打盹悠悠醒来的猫。   ---   食堂里闹哄哄的。   唐小棉挤开人群,在梁从星对面坐下。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了会儿,梁从星忽然问:“我们班,多久换一次位置啊?”   唐小棉咽下嘴里的食物:“两周。我们下周就能坐到第二大组去了。”   梁从星:“唔…我问的是单独调整。”   唐小棉“啊”了一声,委屈地撇了撇眉毛:“你想换走吗?”   她个子不高,脸又只有巴掌大,皮肤白白嫩嫩。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了好几岁。   语调带着江南女孩特有的软,可怜巴巴的。   梁从星呛了一下,不敢承认。低头吃饭,感觉自己怎么像个渣男似的。   过了一会儿,唐小棉说:“其实可以找老师换的。”   梁从星轻轻皱眉:“她会同意吗。”   徐婉梅虽然不凶,私下里还很关心学生。但对待班里的事情却很严格。   唐小棉:“考试成绩好的同学,一个月有一次主动换位置的选择权。想坐哪儿坐哪儿。想和谁同桌就和谁同桌。”   梁从星眼睛亮了亮。   不错嘛。还有这种人性化的规定。   她问:“要多好?”   唐小棉咬了一下筷子,仔细回想:“我记不清了…前五吧,反正第一名肯定有资格换啦。”   梁从星一下就蔫了。   第一名……   怎么不叫干脆她上天呢!   ---   两人吃过午饭,往校园里的超市走。   梁从星步子懒懒的,几乎是被唐小棉拖着去。   说是超市,其实就是个大了点儿的小卖部。设在靠近校门的一栋楼里面,卖些零食、本子,日用品。   这会儿是黄金时段,超市里人挤人,闹哄哄的。   唐小棉进去了,梁从星不想进楼挤,就在门外等。   她百无聊赖,环着手臂,一脚踩在微微凸起的花坛边缘。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   这个时候,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我去,真的是你啊星姐。”有个男生快步走来,怀里还抱了个篮球。   个头很高,剔得很短的平头,穿着黑色的背心短裤。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   他靠近的时候,梁从星只觉得一片阴影笼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有那么点记忆将将要复苏。梁从星眯了下眼睛。   男生把球换了一边,昂了下下巴:“我周扬啊。纪哥还好吗?”   他口中的纪哥就是纪分野。梁从星的表哥。   梁从星:“他挺好的。”   抽烟,喝酒,泡妞。日子潇潇洒洒。   “是嘛,有阵子没见了。”   从初中开始,纪分野就坐稳了校霸的位置。走到哪儿都一呼百应。   梁从星是他的妹妹,又常跟他的朋友们一起玩。来来去去混了个眼熟。   眼前的这个周扬,就曾经是纪分野的小弟之一。   一大群人出去喝酒的时候认识的,跟着别人一起喊她星姐。   “哎,星姐你一直在这个学校吗?”周扬偏着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不是啊,我转学来的。”梁从星耸了下肩,这些天她见识了一中变态的学习氛围,满腹牢骚没处发,“怎么可能考得进来啊…一个个都是学霸。”   “哈哈,不瞒你说。我他。妈的文化课都听不懂。刚打球回来。”周扬有种寻到了知音的喜悦,眉眼都舒展开来,往旁边树干上一靠,“以后我罩你啊。下午整理课,请你去外面喝奶茶。”   梁从星刚想顺口答应。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尴尬地摇头:“不…不用了。我跟家里说要好好学习。”   开玩笑。   要是被易桢看到她跟周扬在一块儿称兄道弟。   那她还怎么装乖。   ……   超市门口。   张君杰手里拎了一大袋零食,用另一只手去拍易桢的肩膀:“哎哎哎哎班长。你看那个是不是新同学?”   超市在这栋楼的中间位置。走廊的出口处,站着一男一女。   楼里比较昏暗,外面却很亮。这么看过去,光有点刺眼。只看得清两个人的轮廓。   张君杰眨了下眼睛看清,又有了新发现:“哎,那个男的是一班的体育生吧?就上次打架被通报批评的那个。他说啥呢,是不是在欺负新同学啊?”   易桢拿了瓶冰水结账。闻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微微眯起眼。   被欺负?好像不太像。   ---   梁景明一直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他说要找朋友照顾梁从星,没几天就真的把人喊了出来。   他觉得这事三言两语达不到效果。必须找个地方详谈。   于是现在,临近傍晚。两个人走在出校门的路上。   梁景明胳膊上吊着个石膏,一边走一边说:“你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吧?”   易桢单手插在口袋里,纠正:“两个。”   “哦,行吧。”梁景明不关心剩下的那个,“有个叫梁从星的…”   “是你妹妹。”易桢随手碰了一下路边低矮的树。语气平淡。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记得啊?”梁景明松了口气。那就省了一大堆铺垫了。   易桢:“嗯。”   他跟梁景明是高一竞赛的时候认识的。交情不赖。   不止一次,梁景明说起过自家的混账妹妹。罗列了她的光辉战绩——逃学、打架、喝酒、上网。   可能还试图在早恋的边缘疯狂试探。   所以易桢脑补的形象,一直是眼神迷离,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那种小太妹。   第一次真正见到她,却发现大相径庭。   不守规矩是真的不守。校服随意系在腰间,松松垮垮。   上身穿黑白细格子的衬衫,吊带款。下边牛仔短裤,边缘垂下零碎的白色须边。   漂亮纤细的腿,在光下几乎白得耀眼。   她斜靠在墙边,一只脚随意地向后,蹬着老旧的墙,支撑身体。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打火机。   外面是一声声的蝉鸣。聒噪的夏天。绿树随风摇曳。   女孩子很美,神态却有点点颓。漫不经心的。   说不上什么原因。反正那一幕画面。   给易桢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以至于,再次碰面的那天。他顺口问了句,梁从星原来在哪里读的书。   可能有点贸然。   她并不愿意提起,所以撒了谎。   梁景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你帮我盯着她点。”   易桢:“怎么盯?”   “她脑子不笨,就是懒。你就督促她写写作业吧。别的不用。”   顿了两秒钟,又说:   “哎,不知道她现在还抽不抽烟。要是闻到她身上有烟味,你马上告诉我。”   又走了两步,突然面色凝重地停下来,语气也沉了沉,“千万看着她,别让她早恋!”   “……”   说好的就盯着写写作业呢?   他点点头:“好。”   梁景明狐疑:“你这就记清楚了?”   易桢:“要我重复吗?”   “算了算了,你最强大脑。我信得过。 ”   说话间,两人走过长长的校园主干道,到了门卫室。   易桢递了张假条进去。门卫看也没看直接放行。   这两个人都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学生,出个校门压根没什么好查的。   到饭店。点完菜坐下。   梁景明仍然意犹未尽,开始倒家常:“我们家就她一个女孩儿。从小我们全家人就喜欢她,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所以惯坏了,现在就是个小混球。”   易桢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润润喉。   从刚才过来,叨叨一路了。   怎么这么能说。   梁景明喝水的时候,易桢问了句:“她很怕你?”   梁景明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声音都拔高了:“怕我?!她一个混世小魔王,会怕我?”   易桢想起,晨操那天,梁从星想请假。后来看到梁景明在那里,又打了退堂鼓的事情。   不是怕自己的哥哥…   没两秒钟,他就明白了。   并且深有同感——   应该是怕梁景明的啰嗦。   “她跟她表哥关系最好。被他带坏了。”梁景明说着,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酸,连忙咳了一下,“你看她的眼睛。”   话题转的太快,易桢不明所以:“什么眼睛?”   “亮晶晶的,目光很纯净啊。她本性不坏的,有时候还像个天使。”梁景明叹了口气。   刚才还混世魔王,这会儿就天使了。   妹。控的男人最可怕。   易桢附和着点了下头,随口应了一声“是这样”。   梁景明警惕起来:“你没事观察她眼睛干什么?”   易桢:“……”   “好了,言归正传,“梁景明也不贫了,喝了口水,“你有空多给她讲讲题,辅导一下作业。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哈。”   换做一般人,他还真不敢放心把妹妹托付过去。   但易桢不一样。   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他都拒绝过。似乎是真的心思都在学习上,心志比一般人坚定几百倍。   妥妥的一个“早恋绝缘体”。   易桢笑了下:“小事情。”   每天来问他题目的人本来就不少。不多梁从星一个。   他多花点时间,顺带着帮她过一下知识点。压根不算什么。   “她可能有点懒,不一定会主动找你。”梁景明补充,“要不你主动点儿?”   易桢:“……”   还得寸进尺了是吗?   ---   跟梁景明吃完饭,刚好是晚自习快要开始的点。   班里还没安静下来,有人盖着英语书在背,也有三三两两闲聊的。   只有第一大组的某个人独树一帜。   她在睡觉。   侧头枕着一只手臂,露出脸。眼睛因为闭着,形状显得很乖巧。睫毛长而微翘,在眼下覆盖阴影。   安安静静的模样。   易桢看着她。   那个架着脚,漫不经心玩着打火机的少女形象浮出脑海。慢慢跟眼前的人重叠。   混世魔王?安静乖巧?   哪个词似乎都不能够形容。   愣了两秒钟。他失笑地摇摇头,没能理解自己干嘛站在这里,盯着一个女孩子看。   他转移视线,抬脚走开。   路过她位置的时候,弯下腰,捡起一支黑色中性笔。轻轻放在她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月后,梁景明:你妈的,我杀易桢易哥哥:呵呵   小从星:你敢!   梁景明:……   -   留言有红包鸭!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第5章 乖乖   周五,是开学测验出成绩的一天。   从早上起,唐小棉就紧张得直哆嗦。梁从星出于人。道主义安慰了几句,收效甚微。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化学。   “我要深呼吸,深呼吸。”上课前,唐小棉双手捏紧,“啊啊啊我做不到……”   梁从星没办法理解她们对分数的担忧,只好干巴巴地说:“别紧张。”   唐小棉继续嘤嘤嘤。   “要不,”梁从星支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提议,“我们来聊天缓解压力吧。”   “啊……聊什么?”唐小棉脑袋空空。   梁从星抿了抿唇:“我还不了解我们班的同学呢。你给我讲讲?”   “嗯,”唐小棉勉强把注意力分散掉,思索了一下,“那就从班长讲起,可以吗?”   毕竟是十七班的代表人物。   梁从星点点头,面上很平静。   心里早就炸开了花。   唐小棉怎么这么懂她呢!知音吧这是。   “他很厉害的,每次考试都第一,”唐小棉露出向往的神色,“而且是年级第一哦。实验班的人都考不过他。”   梁从星:“他喜欢吃什么?”   唐小棉呆了一下:“不知道…”   “唔…你继续。”   唐小棉:“他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参加竞赛了,拿了省一等奖。以后肯定要被保送清大的。”   说的都是成绩方面,对梁从星追人没有丝毫帮助。   梁从星喜欢易桢,纯粹是喜欢他的颜值,至于他是学渣还是学霸,压根不重要。   不过,她还是本着能听一点是一点的态度,往下问了句:“那他怎么没进实验班?”   “这个是我们班的谜团之一,”唐小棉说,“目前大家最认可的说法是缺考——报了名但没去。”   梁从星“啊”了一声。   万幸他没进。   不然,恐怕她插上翅膀也接近不了。   就在这时候,徐婉梅走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叠长长的纸条,往讲台桌上一放。   唐小棉一下子坐直了。梁从星明显感觉到,整个班的气氛都不知不觉地绷紧了点。   徐婉梅不多说废话,直奔主题:“开学测试的分数已经出来了。这次我们班考的不错,前50名有12个,十八班23个。”   一个年级14个理科班,十八班是实验班,班里个个都是提前招进来的竞赛选手,本来就不是其他班可以比的。   在平行班里面,十七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梁从星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下面我把分数跟排名念一下。”徐婉梅稍顿,“易桢,748,第一名。”   “大佬就是大佬啊,好稳……”唐小棉紧张地拽紧了梁从星的短袖,而后者的目光一分不落地集中在易桢身上,于是也没顾上叫她放开。   易桢走上讲台,拿过自己的分数条。   他穿的依旧是校服,洗得很干净。   蓝色的衣领外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纯白的棉质布料,垂落到腰际,有几处自然的褶皱。   从讲台下来一路回到位置上,窗外的天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莹莹发白,好像一层光环。   梁从星看见他坐下,展开分数条,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秒,就把它卷起来放在一边了。   神情不骄不喜。淡淡然的模样。   他就一直保持那个样子,直到分数念完。中间有很短暂的几秒钟,垂了下眼睫,然后很快又抬起来。   梁从星太喜欢这种安静纯正的男孩子了。   心痒痒地想找他搭话。   徐婉梅又进行了一通教育,顺便把化学卷子发下来。   一堂课讲评试卷,结束之后刚好下课,除了上厕所的,其他人都没离开位置。   唐小棉这次排班级27名,不算差。   她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笑吟吟地跟梁从星说:“阿星!你肯定是我的幸运天使,我以前开学考试都四十几名的。”   梁从星露出一个“你开心就好”的眼神。   唐小棉乐完了,低下头,在错题本上一道道摘录。   前面的一对同桌是两个男生,脑袋凑在一起讨论题目。   梁从星支着头,无所事事地东看看,西看看。全班好像就她一个人闲得不行。   她又往窗边后排偷看。一眼看到易桢前面那个女生正转过头,跟他说了句什么。   易桢接过她的试卷,只看了一眼,就开始讲解。   虽然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从口型来看,语速应该不快,声音肯定一如既往得温和好听。   前面的女生听得频频点头,压抑不住的喜悦。   梁从星的心脏好像被揪了一把。酸得跟喝了一缸醋差不多。   她逼自己别往那边看。深呼吸,深呼吸。   但控制不住的时候,目光还是会悄悄地溜过去。   就在梁从星不知道第几次看过去的时候,易桢若有所觉,准确地在空中捉住了她的视线。   目光相对,梁从星一时没反应过来。易桢也没移开目光,稍稍偏了下头看着她。   露出询问的眼神。   梁从星抿唇,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再坐起身来,易桢边上早就围满了问问题的人。   ---   周五放学前最后一节课,徐婉梅用来做周末教育,以及班级位置的微调。   梁从星没等来自己的,倒是让薛皓学占了个便宜——他跟易桢前面的那个女孩子换了位置,成了易桢的前桌。   下课之后,班里有一部分人没走,忙着拉桌子调整座位。   梁从星收拾书包,把要交给代写的几本作业塞进去。收拾着收拾着,忽然心生一计。   她眯起眼朝窗边看。易桢不在位置上,薛皓学已经移好了桌子,正弯着腰理。   他收拾得很慢,梁从星趁着班里闹哄哄的时候走过去,屈指敲了下他的桌子,轻轻地打了个招呼:“嗨。”   她的声音何等具有辨识度,薛皓学瞬间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他慢吞吞地伸出脑袋:“……什么,什么事?”   班里吵,旁边的人看到他俩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还以为他们一起转学过来,所以关系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梁从星面上笑眯眯的,目光柔和,声线也轻轻柔柔:“你跟老师说,想和我换位置呗。”   薛皓学:“???”   她又想干什么?   梁从星继续:“你这次考试第三吧?跟徐老师说一下,肯定可以换的啦。”   薛皓学愣了半晌,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我…为什么,要和你换位置?”   梁从星的回答很理直气壮:“我想坐这里啊。”   她想开了。跟易桢成不了同桌,前后桌也很不错嘛。总比现在隔海相望好。   薛皓学脸涨得通红:“我、我不同意。”   “干嘛不同意?”梁从星偏了下脑袋。   声线缓和轻柔。   但目光却冷嗖嗖的隐含威胁,垂下来的头发刚好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只有薛皓学看的到她这幅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顿时吓得抖抖索索:“因…因为……”   还没等他因为出个所以然来,面前的女孩子就忽然把一本册子放在他桌上,换了个乖乖巧巧的表情,抿着唇小声地说:“……真的不能给我讲一下吗?”   在薛皓学的身后,易桢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把笔收进抽屉。   薛皓学完全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目光往下落在那本册子上——桐城一中201X级物理练习作业。   讲什么?讲题?   梁从星有模有样地翻开第一页,“这题,我怎么看都做不来哎。”   她转变得太快,薛皓学跟不上节奏,只会复读机似的问:“什么、什么?”   这时候,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哪道题?问我吧。”   梁从星显然也没想到,视线微抬,嘴唇张了一下。愣了几秒钟,她才应了一声:“唔…噢。”   声线仔细听,居然还有点点结巴。   剩下个薛皓学一头雾水。   她到底干嘛来的?想问他题目,还是想找他换位置?   ---   坐在易桢身边,梁从星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浑身上下充满着不真实感。   同时,又暗暗庆幸——还好来找薛皓学的时候,顺手带了本物理练习册掩人耳目。   只是没想到她话说了一半,易桢突然回来了。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给她讲题。   她之前听说,易桢的脾气虽然好,谁来问题目都会耐心讲解,但也没到主动提出来给别人讲的程度。   毕竟大佬的时间很珍贵。   这么一想,心里美得快要翻天了。   稍微出神了一会儿,易桢已经打开了练习册,扫了眼她指出来的题目,轻声开口:“题目里说,物体在做匀加速直线运动,用了t秒,要你判断下列四个选项哪个正确。我们一个一个来看。”   梁景明跟他说过,梁从星基础不好,所以他尽量把题目重复得慢了一点。   “A选项,它的加速度越大,通过的路程一定越长。这个对不对?”   梁从星小心翼翼:“对?”   易桢:“……”   一看他脸色不对,梁从星立即改口:“错的。”   她反应倒是快。   易桢无奈,点了点题目,没打算让她蒙混过关:“为什么?”   梁从星:“……”   见她几秒钟没答,易桢伸手拿了物理书出来,翻到匀加速直线运动那一讲。   “你先看看。”   他让她看书,自己也没抄着手旁观。而是从抽屉里拿了本英语作业本出来,摊开。   梁从星佯装看书,偷偷用余光扫着他。   易桢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支水性笔,阅读文章的时候,手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大概是看完了,就换到拇指和食指间写字。   黑色的笔,笔身的影子被光拉得修长,在他的手指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果然喜欢一个人,连他的简简单单一个姿势,都好看到耐人寻味。   “看完了吗?”易桢抬眼过来问,却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放下笔。   梁从星当场被抓包,连忙低下头,咽了口口水:“没…看不懂。”   易桢移过她的书:“哪里看不懂?”   梁从星脸上发烫:“都不懂。”   她的物理课,从来就没听过。甚至入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还以为物理就是科学,研究解剖小青蛙的。   这会儿脸上烫,大部分原因还不是因为被易桢盯着。   而是莫名其妙的羞耻感。   “……”易桢静默了两秒,很快把书调转了个方向,正面对着她,“没关系,我给你把这一课大致讲一讲。”   ……   前面有人单手甩上书包,扬声说:“那班长,你们关一下灯。我先走了。”   易桢抬头:“好。”   他低下头,继续给梁从星讲解,目光专注地看着课本。垂下的眼睫浓密直挺,阴影下落,覆盖在如玉一般的肌肤上。   梁从星的色。心动了两秒,被她掐着手指压了下去。   现在可不是开小差的时候,要认真听。   因为,易桢都给她单独开小灶了。要是再做不来,他可能会以为她是个智障。   ---   作为梁从星的哥哥,梁景明还是很了解她的。   她基础的确不好,甚至可以说没有,但学东西很快。   易桢从零开始,给她过了一下匀加速直线运动有关的知识点,第一道题她自己就会做了。他又挑了几道类似题给她,也能做正确。   当然,也是因为题目非常基础。   这会儿教室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只有后面的空调时不时输出冷气,一顶风扇慢慢转动。很安静。   跟易桢独处了半个多小时,梁从星心里美滋滋的。收拾好练习册,站在桌边看易桢收拾书包。   易桢抬眼问她:“怎么不走?”   梁从星早早地找好理由,诚恳地说:“耽误你这么长时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骑车。”易桢单手拿出书包,站起身来的时候顺势背在肩上。   他书包看着就不重,应该是书带得少。   蓝色的布料,从上往下印了三条长长的白杠。背在他的身上,无端适合凹造型。   一看就是清秀斯文的优等生。   两人走到门口,易桢伸手去关总闸。   这会儿已经六点多钟,落日霞光金灿灿的,带着点儿红,沿着窗户照进来。教室里黑板、桌沿、风扇,连带着少年的背影,都被镀上温暖的颜色。   梁从星靠着门,鬼使神差地问他:“易桢,你要不要女朋友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易桢:?   梁景明:???   -   ball ball小可爱们留言鸭,我好想和你们玩_(:з」∠)_ 第6章 乖乖   问完之后,气氛一时静默。梁从星心里叫了一声糟糕,迅速低头思索对策。   其实她刚才想问的是“你要不要交女朋友”。结果一时激动,嘴瓢了,漏了一个字。   你要不要女朋友呀。   整句话的意思就完全变了。   好像撒娇跟调。情。   易桢无言地看着她:“嗯?”   “我是说,”梁从星从小闯祸到大,早就练出了过硬的心理素质,这会儿她丝毫不乱,又正正经经地开口,“你打不打算交女朋友呢?”   “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喜欢你的人很多呀,你就当我好奇吧。”   女孩子向后靠在深绿色的门上,脑袋微微仰着。皮肤俏白。   易桢发现,原先他还没怎么在意过。但自从梁景明跟他说过“你看阿星的眼睛”之后,他偶尔便真的会不自觉地去看。   她的眸色并不是纯黑,有点淡淡的琥珀色。此刻映着傍晚的光线,眼里深深浅浅,折射出几分剔透来。   他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眼睫微垂,声线温淡:“我不谈恋爱。”   “那没有喜欢的女生吗?”梁从星继续好奇。   他示意她走出去,伸手锁上门。背对着她,这次答得很快:“没有。”   没有啊…   不知道是喜是忧。   梁从星微微咬了下牙,很快又振作起来。   哼,有的是办法让你喜欢。   ---   在一中度过了五天,对梁从星来说,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尽管有易桢可以看,但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很难熬的。   要时刻谨记,坐着不能架二郎腿,走路不能摇摇晃晃。说话要注意措辞,绝对不能跟班里的同学称兄道弟,更不能随随意意把胳膊往人家肩上放。   总之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憋得慌。   压抑得越厉害,反弹也就越强烈。   这天放学之后,梁从星直接没回家,让司机把车开到了纪分野常去玩的地方。   一个叫做“九号工坊”的酒吧。   表哥纪分野跟她年龄相仿,性情相投,连名字的都是同一个人取的。   梁从星的父亲梁绍远,本人是航天研究院的工程师,更是一位天文爱好者。   他给俩孩子取名的时候,寄予了十足的喜爱跟厚望。   “分野”指的是天上星辰的十二区域,“从星”则是月球视运动进入特定天区时的名称。   梁绍远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   直到这俩小兔崽子长大,叫“分野”的是真的野,叫“从星”的是真的“从心所欲”,这才开始迷信加后悔。   前几年还想撺掇他俩改名。   “阿星,这儿呢。”刚进包厢,角落里就有人朝她随意挥了一下手。   纪分野穿着白色的衬衫,靠在深黑色的皮质沙发里。五官英俊冷酷之外,还有几分痞气。   梁从星随手把书包甩在沙发上,马上有人给她倒了杯酒。   “你包里装的什么?”纪分野对她带书包十分震惊,伸手就翻。   梁从星喝了口酒:“作业。”她皱了下眉,“给我换杯果汁,加冰。酒不解渴。”   马上有人过来给她换了。   “哈哈哈哈哈…”纪分野像看到什么世界奇观一样,一页页地翻着她的本子,“阿星,你厉害啊。去一中读了一礼拜的书,居然会写作业了。”   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是一副贱兮兮找揍的样子。   梁从星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找人代写的。”   “至于吗妹妹,”纪分野啧啧叹了口气。看完了,帮她把作业放回包里,吊儿郎当地架起腿,“不就是一个男的么,你喜欢什么样的没有啊,非要跑一中去。”   梁从星:“还真没有。我就觉得他好看。”   这种好看不仅仅在于五官,更在于那种清秀斯文的气质。   而且他脾气好,成绩更好。   梁从星以前觉得学霸没什么了不起。   直到遇上易桢。   他给她耐心细致地讲题的时候,几乎给人一种什么都会的感觉。让她险些生出崇拜感来。   “那他喜欢你么?”纪分野嘴里含着块冰,一下子咬碎,挺感兴趣地打探。   “哎呀,他刚认识我,还早呢。”梁从星说,“不过他说他没喜欢的女生。”   “哥跟你说,这种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往往会被抽烟打架的小太妹吸引——因为她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所以你保持原样就好。”   梁从星翻了个白眼:“我信你的邪。”   “……”   兄妹两个感情好,在角落里说话,没人过来打扰。   纪分野这次带了个女生过来,头发烫过,染成深咖啡色,海藻似的垂在肩头,身材苗条。   她一个人坐在包厢另一头,面色不悦地喝酒。   有人拿着话筒唱歌,嘈嘈杂杂的。她用力把酒杯顿在茶几上。   “嫂子怎么喝着酒还气上了?是不是酒不好喝?”旁边有个小弟,立即开口询问。   大哥在跟表妹唠家常,陪嫂子的任务只能自己来扛。   “那女的谁啊?”女生斜着眼睛看着那边,就要站起来,“纪分野这样有意思吗?跟我在一起了又叫个别的女的来…”   “希姐你坐,不是那么回事。”程赋心里叫苦不迭,连忙扯住她,“那是纪哥的妹妹,表的,有血缘关系的。”   白希愣了一下:“真的?”   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两人的方向看过去。酒吧包厢里光线不明显,她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眉眼的确有两三分相似。   程赋点头:“她原来也是我们学校的,你可能不知道。”   白希仍旧不大高兴:“那他也不能晾着我。当我是什么啊。”   话这样说着,自己倒是坐下了。   程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纪哥谈过的女朋友多,但每个都不超过一个月。   这个刚在一起三四天,还没了解他的为人——他一向来者不拒,长得对胃口的跟他表白,基本都会答应。   只不过交往的时候很不上心,除了没劈腿,其他方面简直可以说是非常渣了。   前任女朋友还跟程赋哭诉过,说他连手也不牵,会不会其实是个gay。   程赋觉得,gay倒不至于,但纪哥谈恋爱,总给人一种他是谈给别人看的感觉。而本人对女孩子其实没多大兴趣。   有一点可以佐证——他跟朋友打游戏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比对着女朋友多。   “你女朋友?”梁从星靠着沙发玩手机,抬起头来,刚好看见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纪分野“嗯”了声。   梁从星:“又换了?”   纪分野:“把你的‘又’字去掉,搞得好像老子很渣一样。”   梁从星:“……”   他说完喝了口酒。   气氛一下子闷闷的。半晌,梁从星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说我情圣呢。”   纪分野不想提,把衬衫的袖子折到手肘,朝她抬了抬下巴:“妹妹,陪我打台球去。”   ---   两个人起身下楼。   纪分野打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点一支烟到窗边去吸。   梁从星也兴致缺缺,到最后,把球杆撑在地上单手扶着:“真喜欢她你就去找她呗。”   纪分野眉间涌起一股烦躁:“去年找了。”   “然后呢?”   “没结果。”纪分野语气寡淡,把烟随手按在窗台上。   他再转过来的时候,眸子有点深,嬉皮笑脸的样子没了,整个人难得地稳重了那么一点,“阿星,你真的要追那小子?哥觉得他跟你没一点像的地方,以后肯定有很多摩擦——还是说,你打算跟他装一辈子的乖?”   “说着你的事,怎么当起知心姐姐了,”梁从星撇了撇嘴,心里有点闷,末了小声说,“我怎么知道……”   她从小做事就三分钟热度。冲动来了就去做了,之后后悔的例子也不少。   纪分野真的把她问倒了。   她知道纪分野之前也跟一个好学生谈过一段儿。   那女孩是真的文静秀气,一看就跟他们不是同类人。在非常喜欢她的时候,纪分野也曾经收了心学习,结果到期末,人家一句“要考大学”,就干脆利落地从一中转去了临市。   易桢…如果她真的跟易桢在一起了。   对方也会这样吗?   嫌弃她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梁从星想着,心都揪紧了,半晌语气有点生硬地说:“扯那么远干嘛。杞人忧天。”   “不错啊,还会用成语了。”纪分野靠着窗笑,“我这话是想告诉你——没追上他也挺好的,追上了像我一样分手,不是更惨更伤心?”   “纪分野!”梁从星气得用脚去踹他,“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   后来两个人喝了点酒,谁也没提伤心事。到十点半,纪分野准时叫了车把梁从星送回家。   梁从星还想再玩一会儿。纪分野提醒她跟家里的约法三章,于是她只得蔫了吧唧地回去了。   临走前,扒着车窗跟他挥挥手:“哥,你少喝点啊。”   纪分野叼着烟,火星在稀薄的光线里明灭:“我有数。”   不知道是不是被纪分野的那番话影响。当天晚上,梁从星做了个梦。   梦里的易桢依然是她喜欢的样子。   却有点点不一样。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西装打领带。刘海打了发胶被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更显得眉眼清秀标致,整个人意气风发。   他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手里捧着金灿灿的奖杯,礼堂里的所有人都为他欢呼呐喊。   他和她之间,隔着遥远雀跃的人群。   散场之后,梁从星在过道里,忐忑不安地跟他表白。   易桢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英俊的脸上笑容冷酷:“你成绩太差,配不上我这个清大种子选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易哥哥就这样在梦里崩了人设   -   话说昨天的小可爱们都好无情啊哈哈哈小从星:易桢,你要不要女朋友   读者:不要   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可爱 第7章 乖乖   因为那个梦,梁从星足足心悸了一上午。   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那股心被揉了一下的酸涩,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她打开手机,玩了会儿游戏,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连续几把都让对手一枪毙命,好不容易有一次没落地成盒,并且英勇地炸。死了一个人,结果一看是队友。   搞得纪分野给她发消息:【妹妹,你是卧底吧?】梁从星手不顺,干脆退了游。   因为父亲在北城航天院里上班,能回家的日子少之又少。大部分的时间,家里都只有梁从星跟纪雪容两个人。   这会儿,纪雪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梁从星下楼,坐了起来:“阿星,学累了吧?”   梁从星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纪雪容问她在干嘛,她随口敷衍了个“学习”。   她面色自若地点点头。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喝。又转转悠悠地上了楼。   刚回到房间,手机就响了一声。   唐小棉:【阿星~】   昨天中午,唐小棉要了她的微信号,晚上两个人就加了好友。   梁从星之前的朋友圈,说不上多不正经,但也有些喝酒玩牌的照片。害她赶紧设置了三天可见。   她拿起手机的工夫里,唐小棉又一条消息进来:【你进我们班群了吗?】梁从星:【还没有】   唐小棉:【我拉你】   然后梁从星很快就被拉进一个群,群名一目了然——“201X级17班”。过了会儿,她发现自己又被拉进了另一个群聊里。   群名要有意思得多,“七百五的小目标”。   梁从星一眼就看明白了。   前面那个肯定有各科老师,而后面这个是内部群。   在这一点上,一中跟立信的操作倒是惊人得相似。建个小群,大概是全国高中生默契的保命绝技。   唐小棉很快在“七百五”里发消息:【欢迎新成员!】没想到周末在线的人不少,消息很快跟上去,有人跟着撒花,也有人发了一串表情包。   梁从星的表情包全都是斗图专用,超级没下限。左挑右拣,才找到一个比着爱心的小白熊。   梁从星:【谢谢大家~】   后面又有几个人看到消息跟了“欢迎”的队形。   梁从星刚想关手机,余光扫到群聊里又刷了条消息上去。   易桢:【欢迎】   她的手指摸到锁屏按钮,愣是按不下去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心情却好像照到了阳光,所有低落都被驱散。   梁从星捧着手机,美滋滋地又看了一遍他的欢迎。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梦是反的。   所以,她干嘛要因为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开心呢。   她点进易桢的头像。   纯白色,没什么内容,昵称用的是真名,微信号也是yizhen。   唔,跟他这个人一样,干净简单。   梁从星眼睛里都是笑意,连忙点了添加到通讯录。在验证消息里,打了一颗星星的符号上去。   没一会儿,对方通过了。   看着那个纯白色的头像,和对方干干净净的朋友圈。梁从星左思右想,没想好第一条微信发什么。   最后,余光扫到被扔在角落里的书包,灵机一动,连忙跑过去把物理练习册翻出来。   梁从星:【班长~】   等易桢那边回复过来,她说:【我有道题不会,可不可以耽误你五分钟呀】易桢:【这么勤奋?】   梁从星面不改色:【嗯,笨鸟先飞…】“笨鸟先飞”这四个字从聊天框里跳出来,好像有点委屈巴巴的。跟梁景明口中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女形象反差太大,易桢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抬指回复:【不笨】   明明只是想象征性地安慰一句。   但读起来却莫名有种宠溺的味道。   易桢掐断思绪,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动代入了梁景明的视角,拿梁从星当妹妹看了,一边直接继续打字:【哪道题?】【就这个】梁从星发了张图片。   易桢点开图片看了眼,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梁从星足足听了三遍,又美滋滋地点了收藏。   【噢,我懂了,谢谢。】   梁从星把答案写上去,又兴冲冲地找了一题问。   易桢有时候回得很快,有时候很慢。但是每一条都回得很有耐心,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难讲的地方,还给她画了副示意图过来。   他的字也那么好看,梁从星恨不得每一张图都点保存。   到下午四点钟,练习册的基础题已经快要做完。   梁从星又困又厌倦,熬到实在不想写了,才恋恋不舍地跟易桢说了声。她伸了个懒腰,嘴里打着哈欠。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追学霸,真的好累。   ---   “阿星,你一个课表抄了好几天了。还没抄完吗?”课间,唐小棉从外面回来,偏头站在梁从星身后。   梁从星摊着一张白纸,“嗯”了声:“慢慢抄。”   她其实压根不想抄课表。   纯粹是因为易桢偶尔会从这边经过,当然不好总让他看到自己无所事事的样子,只好写点什么东西打发时间。   写几个字,他走过去了。她就把笔一放,趴着睡一小会儿。   可以说,一分精力也不浪费。   ---   转学过来一周多,梁从星在应付学业上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除了英语要当堂听写,不能蒙混过关,其他几门老师都暂时没找过她的麻烦。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英语课代表又过来叫人。   “梁从星、张君杰,带上听写本,叶老师找。”   梁从星叹了口气,把刚发下来的英语本拿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个男生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难兄难弟啊,新同学。”   梁从星知道他叫张君杰,就坐在易桢的后面。   她点了点头,没多说别的。   张君杰倒是蛮自来熟的,走在她身边感叹:“原来你成绩不好啊。你刚过来的那天,跟教务主任走一起,我还以为你是重金挖来的学霸呢。”   梁从星回忆了一下:“哦…那是我阿姨。”   “……”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英语组办公室。   桐一中按照学科分办公室,英语组办公室在三楼,里面坐了全校的十几名英语老师。   除了梁从星他们,也有其他班的学生被拎过来教育。   办公室里回响着此起彼伏的训话声。   叶老师约莫三十多岁,因为老板着脸,额头皱纹很深。   她先拿过张君杰的英语本,眉头拧了起来:“一共三十六个词,你错了九个……take a look at,这是固定词组,a怎么被你吃掉了?”   张君杰还没说话,她又说:“experiment你又漏了个i。全是这种小错误,学习能不能再用点儿心?”   “能!”张君杰回答这个的速度倒是很快。   “每次都说能,”叶老师把他的本子盖上递过去,没好气地说,“好好订正,我知道你聪明,但聪明永远成不了捷径。”   “好的,叶老师。”   张君杰走了之后,梁从星挪动着脚步,蹭到了办公桌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叶老师看着自己的时候,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梁从星…”叶老师翻开几近空白的听写本,发现她唯一写出来的单词是“phD”,一时不知道从哪说起,“你是有情绪吗?不想听写?”   梁从星乖乖摇头:“没有。”   “那怎么只写了一个单词?”   梁从星老实回答:“其他的不会……”   “怎么可能,有几个词还是初中英语,”到底对方是个看起来脸皮薄的女孩子,叶老师稍微注意了下措辞,放缓了语气,“不可能不会的。”   梁从星继续小声:“我忘了……”   叶老师拿她没办法,翻开英语书:“你是有哪里不懂吗?”   梁从星凑过去了一点,装模作样地指了几个地方:“还有这个词组我也不是很懂……”   叶老师看她是一副真的不明白的样子,也就叹了口气,慢慢讲:“这是what if词组,意思是‘即使……又怎么样’。比如……”   梁从星装出了十二分的认真跟乖巧,后来叶老师讲着讲着,也有点不耐烦了,沉下了声批评,她也规规矩矩地点头受教。临走前还说了声谢谢。   全程没注意到有个男生靠墙站着,震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边。   ---   刚出办公室的门,梁从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星姐,又见面了啊。”   整个一中,会叫她星姐的就只有周扬了。   他今天也穿了校服,领口的两颗扣子都没扣,规矩的样式愣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痞气。   梁从星跟他打了声招呼:“你也被叫来批评吗?”   “我刚才也在办公室啊,就你隔壁桌,”周扬耸了耸肩,“我挨批,还赠送罚站呢。”   梁从星想起来,她接受批评的时候,隔壁桌似乎有个班主任在大发雷霆。   原来挨训的就是他。   她点点头:“犯什么事儿了?”   “打了个人。”周扬不怎么在意,“倒是星姐,你变乖了啊。”   两个人初中在同一所学校。   周扬记得这女孩子初中挨训的时候,都是一脸漫不经心,神游天外的模样。有时候甚至不等老师话讲完就走了。   现在居然还说谢谢。   梁从星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怂,敷敷衍衍地说:“毕竟老师也是好心。”   这话一听就不是真的,周扬倒来了兴趣:“别逗,你到底怎么了?”   “哎,就是我跟家里说好,要做个好学生呗。”梁从星略有点不耐烦了,边说边往前走,“真的好学生不会做,装一装,把表面功夫做足咯。”   “可以啊你星姐,”周扬眼睛一亮,“我能采访采访你,装乖学生好玩吗?有空我也去装一下。”   “好玩个屁,”梁从星没好气地说,“累死了,还很拘束。说话都不像自己。我他。妈都快不知道怎么装下去了。”   她被叶老师说了一顿,心情本来就有点烦躁。这会儿只顾撒气,话一股脑儿往外倒。   周扬听着就惨,十分同情她的身不由己。   两个人往楼上走。   梁从星一路没说话了,浑身的气压都很低。   拐过楼梯角,刚好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   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抬头一看,那人刚好也垂下了视线。   白皙的单眼皮,眼睫漆黑。眼尾修长,略略向内收。   他身后是晕染开的,淡淡的阳光。   梁从星的那点怨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她到底还是顽强着,没让色。心占据大脑,反应很快地轻声开了口:“易桢,叶老师要我重听。你可不可以帮我听一下呀。”   跟在她身后的周扬:“……”   你这不装得挺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周扬,梁从星:我他妈%@(消音)…¥%(消音)*&*!!!!!   易桢经过,   梁从星:【超乖.jpg】   -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啾咪~】   养春扔了1个地雷   曜尔小朋友扔了1个地雷   曜尔小朋友扔了1个地雷   瓶邪王道扔了1个地雷   瓶邪王道扔了1个地雷   瓶邪王道扔了1个地雷   瓶邪王道扔了1个地雷   瓶邪王道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可爱们的灌溉~么么哒】   “不倒翁!”“blue.”“玖念Ta”“养春”“zz”“blue.”“玖念Ta”“blue.”“zz”“春锄”“玖念Ta”“不倒翁!”“唧唧唧唧唧”“玖念Ta”“玖念Ta”   留言鸭宝贝们!! 第8章 乖乖   傍晚边,易桢冲了个冷水澡。   刚出浴室,就看到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他位置上,胳膊上还吊着个石膏。   自从梁从星转学,梁景明就成了他们宿舍的常客——毕竟去班里找他,容易被梁从星发现。   他丝毫不意外,随手放了毛巾,走到阳台洗衣服。   这会儿外面的热浪依旧很足,而且没风。   梁景明吊着石膏,顽强地跟了出来。他靠着门,看易桢接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易桢眼皮也不抬:“挺乖的。”   “你可别每次都报喜不报忧,”梁景明就像一个永远操不完心的家长,“她没跟老师吵架?”   “没有。”   “没偷偷地逃课?”   “没有。”   “那肯定欠作业了吧?”   易桢顿了一下:“也没有。”   梁景明不信:“你是不是让她威胁了,不敢跟我说?是就眨眨眼。”   “……”   易桢快被他气笑了:“你对你妹妹就这么不放心?”   虽然他也觉得,梁从星多半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乖,但也没带上固有印象去看人。   毕竟人的想法都在变。   他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佐证。   “唉,她要是闯点祸我还心安。这么闷声不响的,我总觉得要搞大事情啊。”梁景明长吁短叹。   这个人前几天还担心她闯祸,这会儿又不想她太乖。   易桢觉得做梁景明的妹妹也挺难的。   于是没说话。   “学坏容易学好难。”看出他没跟自己有共鸣,梁景明又强调,“我知道你从小优秀到大,肯定不懂——但你必须跟我站在统一战线!”   “谁跟你说我从小优秀到大?”易桢笑了笑。   梁景明以为他在谦虚:“你那竞赛水平,没三四年基础谁信。行了,我去上课了,你还是帮我盯着她点儿啊。”   易桢“嗯”了声,伸手拧开水龙头。   水哗哗地冲下来。   ---   晾完衣服,易桢径直回了班。   梁从星已经捧着英语书死记硬背了很久,勉勉强强地记住了那三十几个单词。   看到他进来,马上跟了过去。   易桢拉开椅子,顺口问了句:“都记住了吗?”   梁从星一手拿着听写本,一手拿着笔,手肘下还夹着本英语书,闻言点了点头。   她不敢开口说话,总觉得单词会往外蹦个一干二净。   眉头也轻轻拧着。   易桢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笑了下:“坐吧。”   梁从星坐在他前面的位置,面对着他,视线微微抬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应该是刚洗过澡。   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算不上香味,但清冽干净的很好闻。   也换了另一件校服。   白色短袖,黑色的领口往外翻折,透明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漆黑的发还带着湿意,细碎地垂在额前,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干净又精神。   明明还是少年人,却更有种说不出来的禁。欲气质。   梁从星只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心脏怦怦乱跳。   天。   这么一副样子坐在她对面。   简直是引人犯。罪。   接近易桢一周多,又近距离地说过那么多次话。梁从星好不容易觉得已经适应了他的颜值,没料到对方又升了一级。   这样的距离之下,他的皮肤像玉一样白皙温润,一点看不见毛孔。单眼皮微微垂着,略显薄情跟冷淡。却无端让人想接近。   心跳得厉害。   梁从星咽了口口水,脑子都快烧到短路。   然后,她就看见易桢不紧不慢地翻开了英语书,声音微低地询问:“可以开始了吗?”   梁从星:“……”   他声音真的苏,尤其是放轻了声音说话的时候,略哑微低,像在人心上挠痒痒。   让人忍不住想听他再说几句,上瘾了一样。   但是,用来听写英语单词…也太煞风景了一点。   她极其不情愿地收起色。心,抿着唇角点了点头,翻开听写本。   然后发现…   完了,单词忘光了。   晚自习快要开始,这会儿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   说话,闲聊,背书。还有哪个男生大概是惹到了哪个女生,被追着打,一边跑一边夸张地求饶。   桌椅一阵哐当乱响。   闹哄哄的。   梁从星坐的位置,玻璃窗只开了一半。   冷气让室内温度降得很低。黄昏的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带着令人舒服的温度。   易桢的语速放得很慢,等她写出一个,才念下一个。   梁从星深吸一口气,忍着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垂着眼写字。   起初磕磕巴巴,大半个词都空着,后几个慢慢写得顺利起来,就有了余暇,偷偷地瞄他一眼。   他似乎一直低垂着视线,目光都落在英语书上,一副安静纯正的样子。   梁从星有点点失落。   他怎么也不偷看一下她呢。   太不公平了。   ---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   到周四班队课,徐婉梅过来例行教育,特意敲了“不要早恋”的警钟。   她很少在班里讲这类话题,主要是因为十七班的人比较自觉,即便有情侣,也没在学校里你侬我侬。   很多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下课之后,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后面的秋婷敲了敲桌子:“哎,知道老徐干嘛讲这个么。”   附近的同学很快围过去听。   唐小棉也凑了个热闹:“为什么啊?”   “因为一班的那个周扬,有个男的抢了他女朋友,他直接把人打进医院了。”秋婷说。   周扬在一中很出名。   毕竟,这里是属于乖学生的圈子。冷不丁出现一个稍微叛逆一点的刺头,长得很帅,又是体育特招生,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话题度高也就不奇怪。   是个熟人的名字。   梁从星趴在桌上,略略睁开了眼。   想起被叫到英语办公室那天,周扬似乎就是因为打架挨训。   有人感叹:“哇,社会社会……”   “医药费得赔不少吧。”   唐小棉咋舌:“打进医院啊…这么夸张。”   “是真的,”秋婷说,“他女朋友就是三班的林诗诗啊,那个学跳舞的。以前还追过班长呢,后来不知道怎么跟他搞到一块去了。不知道现在分了没。”   梁从星一下子警惕起来,坐直了,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她对周扬的八卦不算感兴趣,也就听听过个耳朵,打发时间。却对“班长”这两个字分外敏。感。   “林诗诗?元旦晚会领唱的那个美女?”   “对,她小学就学了声乐,成绩也很好的,就是浪。”   “……”   有人如梦初醒:“林诗诗追过班长?我怎么不知道?”   秋婷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边拧开水杯边说:“哎呀,你肯定有印象,就是忘了。”   她顿了下,喝了点水,“开学典礼那次,班长不是新生代表嘛。所以林诗诗就对他一见钟情咯,追的时候可高调了。可惜班长就是个石像,再多桃花也白瞎。后面不了了之了。”   “……”   到底是在议论同班同学。话题到这里,大家就放低了声音,然后很快结束了讨论。   梁从星听了个大概,抿着唇,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一副在想事情的模样。   下节课是体育。   她弯下腰,一边紧了紧鞋带,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   还好当时没高调下手,不然肯定吃闭门羹。   反例已经充分证明,对付易桢这种没恋爱心思的好学生,穷追猛打是没有用的。   就要偷偷地来,慢慢地接近。   不信他动不了情。   于是,接下去几天,她充分发挥优势,利用自己学习上的困惑,不断地去骚扰易桢。   而易桢也很有耐心,给她讲完题目,还会顺带着帮忙过一下其他知识点。   这么几个来回下来,梁从星那满是纰漏的知识体系,竟然被补上了一点点。   最终的成果就表现在,化学当堂测验的时候,她难得地没交白卷。   虽然实力加运气,拼拼凑凑也只有二十二分。   但也是可喜可贺的进步。   梁从星很满意。   本来嘛,她来一中又不是真的为了读书。   像这样一边追人一边还能顺带着多考几分,不赚白不赚。   简直可以说是学业事业双丰收。   ---   趁课间,梁景明吊着胳膊,风风火火地走到高二楼。   他想找梁从星谈话,了解一下对方近期的思想活动,以便对症下药,及时开导。   他没先打草惊蛇,而是像班主任似的,站在窗户外面往里看了眼。   易桢跟他说过梁从星坐在第二小组第五位。   结果,位置上却没人。   梁景明第一反应就是——小兔崽子肯定又跑哪玩儿去了。   没想到眯起眼仔细瞧了瞧,隔着教室里走动的人群,他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梁从星。   她依然穿着校服,没有换成别的,也没有把衣角扎起来,更没有偷偷把裙子改短。   头发松松地扎成一束,垂在脑后,还有点纯纯的漂亮。   这会儿正坐在第四大组靠过道的位置,微微偏着头,好像在专注地听着什么。   桌子上放着一张考卷。大半张都在她这边,被手肘轻轻压着。   梁景明往后退了几步,换了个角度看。就认出了坐在她身边的人。   可不就是易桢。   他仍旧是副平平淡淡的模样,低垂着眼睫,左手拿了支笔,偶尔在试卷上划一下,看起来正跟她讲解着什么。   画面看去居然有点和。谐。   梁景明欣慰了半秒,立刻回过神来——   和。谐个屁!   谁都不能跟他妹妹配!   易桢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梁景明:谁也不准拱我妹妹这颗漂亮白菜!不准!! 第9章 乖乖   梁景明在教室外看到什么、想了什么,梁从星压根不知道。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化学卷子上。   今天早上刚出成绩,她就被徐婉梅叫到办公室谈心。挨了足足半个小时出来,迎面就碰上了易桢。   一口气刚松下去,又被迫吊起来,继续维持着斯文乖巧的模样。   化学分数是当堂念的。只有她的,徐婉梅没读出来,而是给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梁从星不觉得丢人,她担心的是易桢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比如觉得她笨、记性差,乃至烂泥扶不上墙一类的……   那印象分岂不是扣完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跑了一遭,没料到最后,对方只是偏着头问了一句:“徐老师说你了?”   他声线天生温和平静,一听就是脾气好的优质男生。   听见这句话,加上刚才挨了一顿严肃批评,梁从星居然有种淡淡的委屈感泛上来。   她乘着这种情绪,声音不用刻意,也自然比平时软了个调:“嗯…”   “徐老师说的只是气话,不要往心里去。”易桢说,“她抓学习抓惯了,遇到不顺的地方,就容易心急。”   这些话,要是换做别人,梁从星多半觉得是班主任派来的狗腿说客,早就不屑一听了。   但易桢讲,她就特别听的进去。   而且,他这种讲话方式令人很舒服,好像把锅都推到了徐老师的身上。梁从星下意识地附和点头。   然后,她听见易桢说:“给我看看你试卷?”   ---   以前,梁景明也喜欢说这句话。   所以听易桢说出来,梁从星有一瞬间浑身起了遍鸡皮疙瘩,下一秒心里天人交战。   给他看吧,对于普通人来说,这考分的确太难看。   不给吧,好像又白白错过了一个跟他独处的好机会。   而且,这么几天下来,她学习上是个什么水平,易桢肯定有数,瞒也瞒不过去。   于是,就有了梁景明过来看到的那一幕。   ---   分数摊开的那一刻,尽管有心理准备,易桢还是无言了下子。   他做事一贯认真,既然答应了梁景明,这段时间自然也是全心全意在教她。   而且,他是少有的那种自己学的好,也擅长给别人讲解的人——竞赛班之前让他带学弟,他就把人家带到了省二等奖。   却没想到,直接在梁从星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这套卷子并不难,基础题占大半。梁从星的基础再不好,经过他的梳理跟讲解,保守估计五十没问题。   结果她直接给他打了个对折。   不得不说……让人有点挫败感。   易桢展开试卷看了眼。   先前梁景明经常念叨,不知道她为什么转学到这里来。   易桢一开始不以为意,结果架不住听到的次数太多,也无端有点感兴趣起来。   现在,这点兴趣差不多达到了峰值。   要说只是想来玩玩吧,她却天天拿题来问他,还听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要说她是来好好读书的,似乎又少了那么点专注度,连他讲过的内容都没记下来。   ……   易桢不说话,梁从星却在心里悄悄地打起了鼓。   这些天,她虽然缠着他问问题,但基本都是表面功夫,私下里依然拿来混——不然也不至于才考这么几分。   试卷上好几处错漏都是易桢先前讲过的内容。梁从星在考场上没想起来,这会儿看着却觉得熟悉。   她抿了抿唇,半晌,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有救吗?”   女孩子声音很轻,杏仁眼里写满了楚楚可怜——不过易桢看出来了,她并不是真的在为分数难过,而是怕他发火或者不耐烦,在先发制人。   止住思绪,他眼皮微垂,把试卷移到她那边:“我们一道道来看。”   梁从星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易桢说,算了吧,你扶不上墙,我不教了……   这口气松完,也不敢再开小差。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易桢的讲解听进脑子里。   ---   周六,梁从星起了个大早,去火车站接人。   桐城去年新造了一座高铁站,在市郊,临着万达广场。   梁从星下车的时候,舒再再还没到站。她索性在万达里逛了一圈,买了两杯星冰乐。   晃晃悠悠到九点钟,舒再再的消息终于进来:【宝贝星,我到啦~】梁从星刚好买完喝的,单手打字不方便,干脆给她挂了通电话过去:“我在出站口等你。”   “站高点啊,最好再举个‘欢迎再再小仙女’的牌子。我脸盲。”   舒再再那边有嘈杂的呼啸声,看来列车还没进站。   梁从星单手撩开出口厚重的门帘,一蓬热风迎面扑来。她说:“你看准那个最好看的就行了。”   舒再再咯咯地笑:“明白了。”   ---   舒再再背着包,还没出站,就看到了梁从星。   没吹牛,的确是人群里最好看的。   她这会儿正站在长廊下的阴凉处,单手拎着个星巴克牛皮纸袋。   黑色的针织短袖,随随意意地扎进牛仔短裤里。一双腿笔直修长,白得几乎耀眼。   脚上穿了双缎面球鞋,银白色的绸缎在光下微闪。   远远地站着,就很招人眼。   两个人很快汇合上,梁从星把杯子放进她手里:“冰的。”   舒再再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爽!”   边喝东西,边往外面走。   舒再再上下打量着她,斜眼说:“说好的一中把你折磨成狗了呢?”   现在看来,依旧是水灵灵一个美女。   梁从星喝了口星冰乐:“我心态好啊。”   舒再再笑。   她跟梁从星是幼儿园同学,穿一条小裙子长大的那种交情。后来高中没考上一中,便转去了外地读,两三周回来一次。   两个人平时就只靠手机联系。   梁从星撑开防晒伞,两人挨在一起,一边说着话。   今年桐城的盛夏似乎格外漫长,到九月中旬,也丝毫没降温的意思。温度一直维持在三十七八度。   到载客点,两人打了辆出租。   “去哪儿?”舒再再问。   “随便。”   梁从星拂了下头发,望着窗外,看见空气在烈日下有几分扭曲。   她说随便,就是真的不会东挑西拣。舒再再想了想,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打开门,先来迎接的是一只猫。   毛是雪白的,只有脸和尾巴是橘色,小小一只,缠在舒再再脚边一直喵喵叫。   舒再再抱它起来:“舒鱼鱼,看看谁来啦。”   她摸着猫头,转向梁从星。   下一秒,那猫谨慎地缩了一下脖子,继而飞速蹿到地上跑了个没影。   舒再再十分尴尬,梁从星倒是无所谓:“它记仇。”   跟舒爸爸舒妈妈问过好,两个人窝进小房间。   舒再再开了空调,等气温降下来的间隙里,坐在地板上,一本本把作业摊开给梁从星看。   梁从星:“我也有这么多。”   舒再再眼里跃出一点亮:“真的吗?”   “嗯。不过我找代写。”   “……你走。”   两人观念不一样,却压根不起冲突。梁从星看完她的作业,又听她讲了会儿学校里的事。   末了,舒再再兴致勃勃地说:“别光我讲啊,给我看看帅哥照片。”   梁从星摸出手机:“你不是见过本人嘛。”   舒再再理直气壮:“我是脸盲。”   “……”   梁从星调出照片给她看。   大多数都是偷拍。   一中管得严,不让带手机。她偷偷带去了,也不好明目张胆。   所以,十几张照片,几乎张张高糊。好不容易有张轮廓不错的侧脸,还是逆光。   压根看不清五官。   舒再再翻了两张,很失望:“就这些?没别的了?”   “嗯。”梁从星也不是很满意,拿过手机,又扣开手机壳扔在一边。   手机背面夹了一张一寸照。   她两指夹起照片,弯唇笑了笑,眼里得意的光闪过:“不过这里有。”   舒再再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哪来的啊?”   “教务处,三好学。生。资。料。表上面撕的。”   “……”   怪不得边缘有点翘起,还有细小的纸边。   都说证件照是颜值的照妖镜,这话没错。   一寸照上,蓝色的背景,男孩子穿着白色的衬衣,领口规规整整。再往上,唇红肤白,眉目清秀干净。   “哎,他好像那个……明星啊。”舒再再一时想不起名字,索性上微博搜了张照片,“就这个。”   “像吗?”梁从星叼着块蜜瓜,偏头看了眼,作出判断,“这人没他好看。”   看一眼就知道,图片上那人的少年感,是化过妆还调过光的。   而易桢,纯天然无修图,不需要打光,每个角度都好看得要命。   “行行行,”舒再再无语,揿灭屏幕,“所以你追到他了吗?”   梁从星不吃瓜了,摇头。   “看你表情,好像有点不顺利啊?”   梁从星叹了口气。   她最近,是有那么点郁闷。   虽然知道不能心急,但天生脾气就这样——她从小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相比之下,追人这件事,耗时就有点长了。   而且还没进展。   一番努力到现在,两个人也只是停留在“友好同学”的阶段。   易桢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她能在墙外缠他再多的时间,却没法渗透进去一点点。   这种感觉,跟她当初的预设相差太大。   难道不是应该像小说里写的,相处两三天,偶然间对视,就摩擦出点火花么?   类似于“他心里轻轻一动,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一类的。   怎么易桢就不动心呢。   舒再再多懂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别心急呀。你自己当初说了,追他一年时间都不算浪费的。”   梁从星被她拍回了神,有点茫然:“我有吗?什么时候?”   “医院里啊,第一次看到他的那天。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小金鱼·从星 第10章 乖乖   七月初的某一天,舒再再家养的猫发。情发得厉害,天天嚎到半夜。   她看不下去,就给梁从星打了个电话。   梁从星颇为诧异:“带它绝育,找我干嘛?我又不是医生。”   舒再再:“我看微博上说,如果主人带猫去做绝育,做完它会不理你的。还会用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你。”   “……”梁从星沉默了下,“所以?”   舒再再:“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第二天,梁从星出现在了舒再再家楼下。   她戴了顶白色的棒球帽,贴里穿了浅色吊带,外面松松垮垮披着件薄薄的蓝绿格子衬衫,边缘塞进牛仔热裤里。   挑了个树荫站着。   依然挡不住三伏天的炎热。   电话里,舒再再问:“你在哪个位置?”   梁从星抬眼看了下:“东花坛。”   “哦哦,那你找个草丛藏着啊。我马上抱鱼鱼下来。”舒再再昨天好不容易说服她配合,这会儿不敢耽搁一秒钟,生怕她反悔。   梁从星有点无聊,踢开一颗石子:“不用藏。”   抢个猫吗,还藏草丛里,也太猥。琐了。   过了三四分钟,舒再再果然抱着猫下来了。   这天气热,没一会儿,猫就挣扎着想跳下去。舒再再的目光锁定东花坛,手下不露痕迹地用了点力,不让猫得逞。   梁从星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她没藏草丛,而是单手插着口袋,从大路走过来的。   女孩子皮肤冷白,在光下愈发闪耀。她抬手轻轻碰了下棒球帽帽沿,帽子的阴影笼住一双漂亮的眼。   舒再再紧张了一下——梁从星这会儿没什么表情,还真像是来找茬的不良少女。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只手忽然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揪住了猫的后颈往外一拎。   猫挣扎着,嘶力嚎叫,舒再再心一横,假装抱不住,让猫脱了手。   成功被梁从星抓在手里带走。   这就是舒再再的计划。   目的就是跟猫表现出:不是我想带你绝育,是半路杀出了个坏人,她要绑你去医院啊!   虽然做计划的是她,但这会儿于心不忍的也是她,猫嚎了一路,舒再再也嚎了一路——让人分不清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梁从星看不下去了,回头凉凉地说了句:“戏过了。”   然后,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她就被猫给挠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舒再再傻了眼,三两步跑上来:“阿星,你没事吧!”   走近了看,她倒吸一口冷气。   梁从星脖子跟胳膊上有好几条血道子,脸上也有。   细细的血痕在冷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连带着那一小片狭长的皮肤也泛了红。   显然不是没事的样子。   舒再再慌了:“走…我们去打疫苗。”   “不,”梁从星盯着已经被她制服了的猫,冷笑着磨了磨牙,“先带它绝育。”   舒再再:“……”   看这个架势,好像是恨不得亲手宰了她的鱼鱼。   弄完猫的事情,两个人再到医院打疫苗,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梁从星路上对着手机前置镜头照,偏过脸:“你说,我会毁容吗?”   舒再再本来就很紧张,这会儿更是连声“呸”了好几下:“肯定不会留疤的,我给你买最好的祛疤膏!”   梁从星叹了口气——她跟纪分野混在一起,什么场面没见过,打群架偶尔被波及,她也会飞起一脚踹过去,姿势漂亮的很。   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让一只猫挠了。   挠的还是脸。   下车的时候,她买了个一次性口罩戴着,肃然地告诉舒再再:“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   ---   领了单子去注射室开药打针。   梁从星双手环臂,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医院这会儿大概是高峰期,注射室门口闹哄哄的,挤了一堆人。   走近了她才发现,不是高峰期,而是有人在掐架。   两伙人,一伙三四个堵着门口,不让另外几个人进去。推推搡搡,嘴里说着老婆离婚之类的。   应该是家务事,喊上了亲戚朋友助威解决。   周围响起抱怨声:   “有事出去解决啊,堵着门干什么。”   “小孩还要挂针呢……”   “让一让啊。”   大概是没谈妥,为首的堵门的男人推了另一个人一把,双方说着就动起手来。几个男人都人高马大,即便没放开手真打起来,互相推搡那几下也不可小觑。   周围的人群很快散开,有人大声呼喊护士来帮忙。   梁从星没动。   她旁观纪分野他们打群架惯了,对这种场景不算陌生,也就没其他人那么警惕。   所以也没慌着撤退。   甚至还想能不能趁他们纠纷的空当,自己绕过去打个针。   毕竟医院里消毒水味刺鼻。她不喜欢。   只是没等她付出行动,人群中就有人惊呼一声。   有一块手表从动手的人里飞出来,迅速地砸往她的方向。   按照角度应该刚好砸到脸。   那表砸过来的速度太快,梁从星没来得及看清,只觉得有道黑影急速过来,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用力一拉,继而整个人都偏了方向。   表“咔”得一声砸在地上。   钢带机械表,表带足足三四厘米宽,厚厚一层,不亚于一块实心铁。   梁从星懵了半秒,直到手腕被人轻轻放开。   那人站在她的对面,身形高挑,两个人距离太近,她几乎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属于男性的气息。   她迅速后退一步,抬眼向上看。   后来她知道他叫易桢。   成绩好,体育好,品德好。跟她完全不同,是众人艳羡的优等生。   但那天,对他的印象只有两个字——惊艳。   医院的走廊里,光从两侧照进来,穿过矮树的枝桠,斜斜地打在另一侧的墙上。   少年站在光下,细碎的黑发,眉目英俊清秀,唇红齿白。白衬衣在光下反着光,几乎灼人眼。   “受伤了吗?”他问。   ---   梁从星以前,打过架,逃过课,碰过烟也碰过酒。反正就是处于对什么事都比较好奇的阶段,又空虚无聊,跟着周围的人学的。   只有一点她没学来。   那就是早恋。   没想到,去了一趟医院,无师自通。   自那之后,她拐弯抹角地打探了他很多的信息。   甚至有一次都做好了准备,要在路上堵他,结果半路得到消息说他喜欢乖女孩,她只得咬咬牙撤退。   不过到底那天没空手而归,她捡到了他的校牌。   于是心生一计。   立刻回家。   撒娇、死缠烂打,约定好好读书…用了许多招,终于换来梁绍远的点头。   九月一号,拎上书包,握着铭牌,看着一中烫金的闪闪放光的字。   慢慢露出微笑。   ---   一番回忆,热血上涌。梁从星决定振作起来。   本来嘛,她是坏女孩,他是好学生。两个人之间本来应该没交集,现在却经常坐在一起学习。   已经可以说是天大的进步了。   只是,是不是该换个追人的办法了?   一天到晚问题目,也没法把他问开窍啊。   周日晚自修开始前,刚好是两周一次的换位置时间,全班都在移桌子。   第四大组的换到第一大组,第一大组地往第二大组移…以此类推。   梁从星原来还兴致缺缺——反正怎么换,她也不可能跟易桢做同桌。结果转念一想,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第四大组要来搬来这边。   也就是说,她跟易桢之间,不再相隔人山人海,而是转个头就能看见的距离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过身去。   结果那么巧,坐易桢后面的男生找他讲话,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也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目光短暂地在空中交汇,梁从星佯装淡定地又扭了九十度,好像在班里找什么人。   没一会儿,转回去了。   她是在,看他?   易桢的视线落在她背影上,过了会儿,低下头继续整理书本。 第11章 乖乖   周三下午有节体育课。   先跑两圈,然后女生练习垫排球,男生投篮。   气温依旧炎热,操场上太阳明晃晃的,几乎刺眼。   体育老师约莫三十来岁,全副武装地穿了防晒衣,还戴着顶白色遮阳帽。布置完任务就到树荫下乘凉。   梁从星也想溜过去,无奈还没开口请假,就被唐小棉拉走了。   “阿星,你不要想偷懒哦。组长要登记每个人的垫球数,不合格的会被留下来哦。”   梁从星垂死挣扎:“我不会垫……”   不合格就不合格吧,又不能把她退学。   唐小棉居然胡乱撒起娇来:“哎,别怕呀,阿星你就试一试嘛。”   “……”   谁怕了啊。   两个人走到一棵梧桐树下面,跟其他人汇合。   唐小棉还真的说到做到,耐心地讲授起技巧。   梁从星没办法,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垫了十个,急忙忙撤退。   走到绿色的围网边,靠着休息。   围网附近种的是梧桐,树冠很大,枝叶密密地挤在一起,投在地上的光斑稀落,随风摇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属于夏季的香气。   梁从星微仰着头,视线偏转。   看见不远处篮球场上,有人跳起来投篮。   少年身形匀称高挑,跃起来的时候,校服衣摆微微掀起,隐约露出绷紧的肌肉。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线,准确地落入框内。   梁从星笑了,扬着眉说了句:“漂亮。”   那是她看中的少年。   当然,做什么都很完美。   易桢投完了他的球,转身从三分线外离开。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高挑颀长的背影。   他走到树荫下面。有人凑过去跟他说话。   ---   “哎哎哎班长,新同学在看你。”张君杰靠在乒乓球桌上,朝某个方向示意,“操场那边。”   那边的确有个女孩子。   穿着白色校服,靠着深绿色围网,露出来的胳膊跟腿白皙纤细,在光下闪耀。   阳光很亮,女孩子偏着头,侧脸线条秀丽分明。   似乎可以直接摄进相机里,永久定格成青春鲜明的画面。   张君杰在边上挤眉弄眼:“可以啊,新同学都被你征服了。”   易桢说:“别乱说。”   “她刚才真的在看你,”张君杰急了,“我以我的人品发誓。”   “你的人品不值钱。”   “……”   沉默了两秒,张君杰悲愤了:“你看你这是三好学生的样子吗?居然人。身攻击同学。”   易桢没理他,视线在梁从星身上定格了两秒:“我跟她哥认识。”   “所以?”   没等易桢回答,张君杰就说:“所以教她做题,给她辅导,两人天天在一块儿?谁信。你还经常偷看她,别以为我没发现。”   易桢让他噎了一下。   他有时候,的确会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偏往她的方向。   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原因。   大概是初见的那一个画面,对她叛逆、颓废、漫不经心的模样印象太深。几乎深深刻进心里。   骤然接近,却发现并不是这样。于是起了一点点探寻跟了解的兴趣。   好像挺无聊的。他想。   ---   张君杰说他们天天在一块,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跟易桢从高一起就在一个班,见过来问问题的女生,没见过来问得这么勤的;也见过易桢一直来的好脾气,却没见过他教完题目,还要帮别人过一下那课的知识点。   反正,这两个人在他的眼里,都不正常。   十七班爱情的小种子,可能要发芽。   不光他这么想,连唐小棉也问:“阿星,你跟班长关系很好吗?”   梁从星摇头。   这关系叫好?在她看来还完全处于胶着状态。   “那你们天天在一起学习哎?”   “我问他题目。”梁从星解释。   等她离开位置,秋婷从鼻子里哼了声:“她喜欢班长吧。”   “谁?阿星?”唐小棉回头。   “是啊,全班就她一个人这么腆着脸问问题,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似的。班长大概早都烦她了,这么浪费他时间。”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啊,”唐小棉虽然天真,却也不傻,“她喜欢班长去追一下怎么了,我觉得他们还挺配的。”   再说了,你觉得班长烦她,我还觉得班长赚到了呢。   毕竟阿星这么好看。   “切。”秋婷哼了一声。   ---   其实这次是易桢约的梁从星。   梁景明周末整理了一份高一重点,要他帮忙给她。   用那人的话来说,他说话梁从星从来只当放屁,给她资料她绝对不会看。   易桢翻了两页,抬眼问了句:“你跟她结了什么仇?”   “倒也不是结仇。”梁景明挠头思索了两秒,说,“她小时候,爸爸在北城航天院,常年不着家。妈妈爷爷外公这些人呢,又比较宠她。老师开完家长会,都是我来批评教育的。”   易桢无言了片刻,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槽起:“你只比她大一岁。”   梁景明叹了口气:“生活所迫。”   “……”   面前坐着的女孩子头发扎成一束,有几缕散落在一旁,衬着白皙的一张小脸。   她眼睛的形状很漂亮,这会儿微低着头,纤长漆黑的睫毛根根可数,给人的感觉就是安静乖巧。   ……也不知道是怎么把梁景明逼成老父亲的。   讲完作业题,易桢把资料给她:“我一个朋友,高一的时候整理的,你看看对你有没有帮助。”   梁从星接过来,很给面子地翻了几页:“谢谢你呀。”   “不客气。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也是一怔。   很多人会跟他说谢谢,但他只跟梁从星说过“下次再来”。   好像生怕她下次不来似的。   易桢眸光微敛,手指在指节上用力蹭了下。   张君杰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他对她,似乎太上心了一点。   甚至每天跟她说说话,都成了一种按部就班的习惯。   梁从星接过资料,没急着走,仍旧在他边上坐着。她偏过头,单手支着脸颊:“班长。”   易桢习惯性“嗯”了声,尾音上扬。   “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叫桢啊?”   他没说话,她先兴致勃勃地开口:“我上次查字典,偶然翻到这个字了哦。它的意思是‘坚硬的木头’,代表正直,刚强。”   多好啊,男孩子就该是这样的。   让人看到就联想起笔直修长的树或者竹子,迎着风兀自站立。   完美地跟驼背抖腿的颓废少年们区分开来。   易桢笑了下:“嗯。”   “还有个人叫竺可桢,就是你的这个桢,他是……”梁从星说了一半,卡住了。   什么“家”来着?   舒再再说的时候,她没记清。这会儿搭讪想用,却用不出来了。   易桢替她补充:“气象学家,地理学家,教育家。”   “唔,对。”梁从星说,“这个你都知道。”   还一说说三个。   易桢笑了,虽然很淡。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个马屁很受用。   反正再开口的时候,他解释了自己的名字:“我跟妈妈姓,她很喜欢看电影。”   然后,他落笔在纸上写了“一帧”两个字。   梁从星眼睛一亮:“哇。”   那一瞬间,易桢觉得周围的光线也跟着一亮。   他甚至含了点期待。不知道她接下去会说什么。   “跟我的名字一样呀,”太有缘了,梁从星忍不住笑起来,甚至忘记掉了装乖,眼角眉梢全是张扬肆意的漂亮,“我爸爸喜欢太空,所以我名字里有个星。”   何止名字里有星。   她的笑那么明媚,眼眸里亮晶晶的,如月如星。 第12章 乖乖   梁从星又趁热打铁地问:“对了班长,我们班怎样才能自己换位置呢?”   易桢眸光微收:“嗯?”   “就是…我听别人说,考到第一名可以换?”   “没那么难,前五名就可以自由选择同桌。另外,有正当理由也可以。”易桢还是回答了。   梁从星咬唇思索了一下。   正当理由,她是没有。但是可以编啊。   还是有希望的。   正打着小算盘,冷不丁听见他问:“你想换到哪里?”   梁从星当然不敢说他这里,轻咳了一声:“唔,我就随便问问。”   “嗯。”   两人无言了一会儿,梁从星又问:“你的同桌是自己选的吗?”   易桢停顿了一下,终于侧过头看她。   女孩子的瞳仁很深,里面层层叠叠,微褐、琥珀和深黑好几种颜色,折射出星空一样璀璨。   说浅也很浅。像剔透的琉璃珠。   藏不住的情绪跟想法,轻易就能看出来。   他不动声色,又看了她两秒。   然后发现她有点点不安,白皙的脸颊上泛起几不可见的淡红。   手指也轻缩了下。   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易桢脑袋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是梁景明。   要是他知道,大概会提把刀杀过来。   思绪纷乱上涌。   一会儿想,怪不得梁从星进步不大,原来心思压根不在正道。   一会儿想,她初初转学过来,怎么就起了这个心思?最后,各种想法/轮了一遍,定格。   他不能再教她了。   ---   梁从星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打草惊蛇,结束了换位置的讨论,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回了座位。   结果,乐极生悲。   下堂物理课,老师抽人上讲台做题。   这是一种十分尴尬的形式。不光梁从星不喜欢,底下很多中等生也怕。   毕竟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都是难题,被叫上去做,一个紧张可能就把知识点全忘光了。   到时候就是在全班面前出糗。   老师开始抽学号。梁从星尽力屏住呼吸,低头躲避视线。   她物理课是不敢睡觉的,因为老师比较凶。都是高中生了,再被训斥还不能还嘴,很丢人。   “1号,20号。”   梁从星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物理老师忽然说:“诶,我们班是不是来了两个新同学?”   众人点头应声。   不少人视线朝这边看过来。   梁从星心叫大事不好。   果然,那个烦人的物理老师点头:“那两个新同学也上来好了。”   磨蹭了一会儿,众人的视线都聚焦,梁从星极不情愿地站起来。   她几辈子没上过讲台了。   心里压着一股暴躁的气,把老师痛打了好几顿。   本来他讲他的课,她走她的神多好,那么多人不叫,偏要叫她。   可气可恨。   又很慌。   到底还是漂亮的女孩子,爱面子的年纪。一会儿做不出题干巴巴地站在讲台上,要怎么收场。   梁从星愁死了。   以至于走到讲台,面对黑板,她才察觉到——   身边的那个人是易桢。   两个人之间有十几厘米的距离。   隔了空气,淡淡的皂角味道飘过来,若有若无很好闻。   梁从星的心怦怦乱跳。   倒不仅仅是因为心上人在身边,而是联想到这会儿身后是全班人的视线,还有等下做不出题会当众丢脸。   就又慌又尴尬。   她抿了抿唇,脸快要憋得通红。   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抬起手捏着粉笔,落在黑板上,一个浅浅的粉笔印。   却连题目写的是什么都看不进去。   手在轻轻地抖。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隔壁传来少年压低了的声音:“我说,你写。”   第一遍,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他。   正对上他微微侧过来的视线,然后,他抿着唇轻点了下头。   接下去,梁从星见识到了易桢这个学霸非人一样的能力。   他居然可以一边写最后的步骤,一边开口指导她从第一步写起。   黑板的颜色很深。他脸侧有一层淡淡的阴影,眉眼平静,薄唇轻启,不慌不乱地讲完了解题过程。   写完最后一步,梁从星松了口气。   脸上还残余着热,心里慌慌的又很踏实,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一切多亏了那个人。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么好,居然会帮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明明之前听说,他是个很讲原则的人。   易桢也是第一次发现。   原来他自制力这么差。   ---   等所有人做完,回到位置。   梁从星坐在下面,看着讲台。   刚才她站在那里,心里慌乱尴尬,没几分旖旎。这会儿再看,却有点点甜。   可以想得出来,一起做题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多厘米。整个教室都安静,只剩粉笔在黑板上的“笃笃”声。   而他违反了课堂纪律,在给她念答案。   下课之后,唐小棉凑到她耳朵旁,小声地问:“阿星,刚才班长教你了吧?”   梁从星:“你看出来了?”   “当然啦,那么明显呀。上课的时候估计老师也不好意思点你们名。毕竟班长成绩那么好。”   这也没什么不可承认的,梁从星点点头。   “天,班长会不会喜欢你啊?”唐小棉激动。   梁从星心里欣喜了一下,很快回归了理智:“我觉得不像。”   按照她的经验,男生喜欢女生,眼神该是不一样的。而他看着她,无论什么时候,眼神都很平静。   今天大概换个人,他也会出于同情这样做的。   “那他干嘛教你啊?你们也经常一起讨论题目。”   梁从星想当然:“大概因为怕我拉分吧。”   她之前问易桢同桌是哪来的,他答徐老师安排的。   梁从星自己回去一想,就明白了,易桢的同桌成绩不太好,徐老师肯定是为了班级的平均分。   按这个思路,他会辅导她作业,可能也有徐老师的授意。   毕竟月考很快就要来了。   想到这里,梁从星灵机一动。   考不到第一,她考倒一呀!成绩差到徐老师看不过眼,不就会把易桢排给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徐老师:你她娘的真是个鬼才 第13章 乖乖   一中很重视每次考试,月考按照高考的要求来。   周五放学前,年级里通知大扫除,外加布置考场。   下课,梁从星在楼梯间打电话。   手机那端,纪分野的声音传过来:“…我们怎么不能来了,我来看看你念书的地方过分吗?”   这人大概是心血来潮,说今天放学要到一中门口来接她。跟他的那些朋友们一起,然后去吃饭唱歌。   梁从星对今晚的活动没意见,她瞥见楼梯间里都是废旧的木头桌,随手摸了下,然后蹭掉灰:“我认得路。”   意思是,不用接。   “那我站你们校门外第二条小巷子里等行了吧。东边拐角。”纪分野说。   梁从星想了想,点头同意。   刚挂电话,出了楼梯间,顶上就有人叫她:“梁从星,回班大扫除啦!”   她抬脚踏上台阶。   摆完桌子扫完地,就是贴座位条了。   梁从星远远看见易桢手里拿着座位条,就自告奋勇地拿了胶水。   她在桌子左上角刷一道,易桢就贴一道。   全程没说话,却很有默契。   梁从星发现,跟他在一起,她就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哪怕安安静静,不玩不闹也好。   贴完考试条坐下,梁从星看了眼。坐她位置上的人,看名字应该是个男生,八班的。   成绩肯定不怎么样。   因为一中考试座位按成绩排,最好的那波在五班,其次十五班,到十七班,已经是倒数了。   当然梁从星更次一点。她在十八班。   徐婉梅在讲台上进行例行教育。   梁从星则盯着左上角的考试条看,头一次觉得能从上面分析出这么多的隐藏信息。还挺有意思的。   终于到放学。梁从星磨蹭了会儿,看易桢离开教室,才走出去。   不是她不想跟他一起走,而是她今天跟纪分野有约。   这帮人一向都比较不羁,纪分野本人还好,手下的小弟品味比较一言难尽,衣服甚至头发都花花绿绿。   她还想低调做人。   走过东边第一条小巷,里面传出一个快带上哭腔的声音:“我…我真的没钱…”   有人不耐烦:“闭嘴!”   “把他的鞋子脱下来看看,袜子里有没有。”   梁从星眉梢微挑。   这抢劫的,还挺踏实肯干的,连人的袜子也要翻。   听声音,年纪不大。她往巷子里看了一眼。   三个人。一个被抢的,穿着一中的校服,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背靠着墙瑟瑟发抖。   另两个一个站着,另一个蹲下来按着他的脚,一脸不爽地脱鞋。   三个人差不多同时注意到她。   站着的那人块头很大,眉头一横:“看什么看?快滚。”   几乎与此同时,被揍趴在地上的那个哆哆嗦嗦地喊:“同学,同学救命……”   话音没落,又挨了一脚。   梁从星抄着手,慢悠悠地开口:“这儿离校门不远,悠着点。”   “关你屁事,要么你替他给?”为首的大块头哼笑一声朝她走过来,“哦,没发现小姑娘还挺漂亮的嘛。”   说着就想伸手。   梁从星皱眉,顺手拿书包挡了下。   眼前这人说年龄也就十七八,满脸的横肉,说是少年都有点侮辱这个词。   她连接触都不想接触一下。   这个举动明显惹怒了大块头,他二话不说扑过来就要挥拳,梁从星轻盈盈避开,抬脚就想踹。   忽然想到今天穿的是裙子,临时改了动作,矮下。身从他挥来的胳膊下避过,然后顺脚绊了他一下。   两个人体型悬殊,她这一下却有如四两拨千斤,对方踉跄几步,直接冲到了对面的墙上。   见状,里面的那个也面色不善地站起来。   两个男生步步紧逼,梁从星面色从容,往后退了两步,冷不防撒开腿就跑。   “我。操!”两人立刻追上去。   没追几步,那女生自己停下来了。   她靠着巷子青灰色的石墙,懒懒看了他们一眼。   那大块头的小弟跑上来就骂:“你跑啊!惹了我们就想跑?!”   梁从星有恃无恐,侧过脸扬声说了句:“哥,你朋友来了。”   两人面面相视,朝前走了两步。   这才发现,这女孩子斜靠的墙角,再过去几米,折进去就是另一条巷子。   而此刻,巷子两侧的墙上,靠了六七个男男女女。   从站姿上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此时都齐齐转头看着他们,气势逼人。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为首的那个穿着白色的衬衣,懒懒散散地“嗯?”了声。   他视线转过来,对上巷子口的两个人,随即,双方都骂了句“操”。   语气不一样,也就意味着地位不同。   两个人立即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没命拔腿狂奔,纪分野这边很快追出去几个。   没跑到十米就将人摁在地上。   “你这体能,要练啊。不然下回还挨揍。”纪分野要笑不笑地走过去,“好久没见,连招呼也不打了?”   “纪…纪哥……”大块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双方有旧仇,这边的事情一时肯定结束不了,梁从星转身。   陈欣怡叫住她:“星姐,你干嘛去?”   “关心一下同学。”   ---   薛皓学靠在墙上慢慢呼吸,鼻腔里都是血的腥味。他低下头,又有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他抬手擦掉。左右找眼镜,拿在手里,发现镜片已经碎了一半。   好歹能戴。   他扶着墙站起来。   一下子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跌回去。   就在这时候,他余光里出现一双球鞋。   球鞋半脏,鞋带系得松散,侧面有颗银色的星星。再往上,是两道白皙纤瘦的脚踝。   薛皓学扶好眼镜,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张女孩子的脸,很漂亮,还有点眼熟。   “梁,梁从星?”   梁从星懒散地“嗯”了声。   她视线上下打量着他:“去医院?”   薛皓学愣了下,很快摇摇头:“不用。”他咽了口口水补充:“皮外伤。”   根据他的经验,应该没伤到骨头。   梁从星轻轻皱起眉:“你经常挨打?”   话说出口,也觉得突兀。毕竟,她跟薛皓学压根不熟,本来她走过来就是心血来潮,要是还聊起来,感觉怪怪的。   薛皓学点头:“以前…学校。”   梁从星“嗯”了声。   这种事在中学里并不少见,理论上来说,被欺负的人能找老师学校,但实际上,效果总是不如人意。   所以有人选择转学。   梁从星倒没那个闲心去感慨校园暴。力,毕竟这问题大,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沉默了下,她说:“你以后放学,别往这边走。”   一中门口东西两边,是截然不同的建筑。   东边多巷道,西边却很宽敞,一目了然。   薛皓学嗫嚅:“我家……在这边。”   梁从星:“你绕远路啊。这些人是立信的,跟一中告状没用。”   立信都管不了他们。   薛皓学点点头,抬起眼睛看她:“谢谢你…刚才是你救的我吗?”   他眼镜被打掉了,只隐约看见外面有个穿校服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叫了救命。   梁从星起了层轻轻的鸡皮疙瘩。   她不太适应这样的目光。   从小到大,同学看她的眼神有两类。一种是阿谀奉承的,另一种则是嫌恶又害怕的。   在后一种人的眼里,她整天跟男生混在一起,打架逃课,冷淡不爱说话。讨厌她又怕她找麻烦。   但是薛皓学这样的眼神,感激涕零,好像把她当成什么大圣人了一样。   不良少女跟大圣人比起来,还是前者比较酷。   于是,梁从星作出副凶巴巴的表情:“别感激我。我又不知道救的是你。”   薛皓学低头去推眼镜,他天生体弱,看起来比这个年纪的男生小一些。   这个关头,他还有时间冷静分析:“你不近视,你刚才肯定看到我了。”   梁从星凉凉地刮了他一眼。   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艰不拆没听过吗。   “我是看那人太丑了。换做是个帅哥我就不救你了,懂吗?你不给我抄试卷我还记仇呢,别以为这样咱们就好朋友了。”   薛皓学:“……”   书上说的没错,女人果然都是记仇的。   就在这时,梁从星迅速扭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薛皓学以为有人杀回来了,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没事。”梁从星收回视线。   刚才,她觉得巷子外面好像有人在。   只是回过头,那里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巷子的拐角,身形颀长的少年靠着墙站立。   他本来是路过,没想到在这里看见熟人。   于是,又一次不由自主。   把两人的对话也听了个大概。   无言了几秒,他摇摇头,往反方向走去。   过去的十七年,他的生活算不上多姿多彩,像一列火车始终行驶在轨道,又像水一样平静。   但这个九月。   火车轮隐隐约约偏离了方向,水下暗潮轻涌——   他好像被什么吸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从星就是个小傲娇。   易哥哥则是大闷骚。别看他是新手,其实他超会撩的(大声) 第14章 乖乖   第二天就是月考,所以周日晚自习格外安静。   徐婉梅偶尔进来巡逻。   教室里空调开到16度,冷风扫来,困意缓解大半。   梁从星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写几个字,或者看语文书上的几篇文章。   虽然枯燥,不过在极度无聊的状态下,倒也可以打发掉时间。   挨到下课,她看易桢出了班门,连忙跟上去。   没走几步,就被前面的人发现了。   走廊外很昏暗,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到这里晕开成稀薄的一团。男孩子回过头,身形高挑,秀气白净的五官,那一瞬间眼里没情绪,让人联想到清冷的月亮。   梁从星轻咳了一声朝他笑:“我出来走走。”   易桢“嗯”了声。   她借机走到他身边:“你呢?”   女孩子靠近了。   他的手肘,甚至不小心擦过她裸。露的手臂。   有点凉凉的触感。   一起往前走了几步,隐约闻到香味。   淡淡的,又有点甜感。   像夏季里初开的一枝蔷薇。   这是属于女孩子的味道?   易桢不知道。   他以前没那么多的心思,更不会跟人靠近了,还仔细去辨别人家身上的味道。   他不露痕迹地,往边上拉开了一点距离。   然而夜风依然在吹。并无作用。   他轻顿了下,才说:“我也走走。”   因为开空调,教室里门窗紧闭,空气很闷。他有每晚下课之后出来透气的习惯。   梁从星嘴角弯了一下,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于是,不消说什么的,两人一起走下楼梯。   这个点,操场上黑漆漆的,一眼看不见人。   迎面碰上教导主任,易桢跟他问好,梁从星也跟着叫了声老师好。   教导主任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   “他手里拿着手电,”等他走远了之后,梁从星问,“为什么呀?”   易桢说:“抓早恋。”   “……”   原来一中的学生,也不是很让人省心。   梁从星莫名的高兴:“直接用手电照吗?”   “嗯,树林里黑。”   “有点惨。”   但是还挺想跟他一起被抓的。   走了几步,梁从星忽然回过神来:“为什么他不抓我们呢?”   难道她跟都易桢单独走在一起了,还没有情侣的感觉吗?   易桢偏头看了她一眼:“我们不是,为什么要抓。”   一中还没到禁止男女生单独交往的程度。   不过,刚才教导主任那个眼神,也流露出一点怀疑来了。   “嗯…也有道理。”梁从星看了眼他们的距离,随即明白过来。   两人走得太远了,隔了有小半米。哪有谈情说爱的样子。   她不露声色地走近一点。   没一会儿,距离就又拉开了。   反复几次,梁从星终于明白他是故意的。   于是放弃努力,自我安慰:他不喜欢她,离她远一点也很正常。不然就是小流氓作风了。   再说了,他离别的女孩子更远呢。   ---   课间只有十分钟,两人往回走。   快到教学楼,梁从星故意落后了几步。   易桢踏上教学楼的一级台阶,听见身后的人叫住他:“易桢。”   他回过头。   “考试加油。”   女孩子站在楼梯下面,纤瘦的身影快要融入身后的夜色。   她微仰起脸,眼里流光溢彩,像笑意,又像周围映上去的路灯光。   细碎闪亮。   他怔了几秒,忽然毫无预兆地收回脚步,从台阶上下来。   梁从星站得离台阶近,没想到他会走下来,连忙后退了一小步。这才避免撞上。   不过,她立即就后悔了。   干嘛后退呢?这个时候占点便宜也好啊。   脑海里想法乱七八糟地跑了一轮,忽然有个声音闯进来,一下子扫荡成空白——   他说:“你也加油。阿星。”   ---   梁从星剩下的两节晚自习,算是泡汤了。   脑袋里本来就不够清明,被易桢的“阿星”一叫,基本已经算乱成浆糊。   叫她阿星的人很多。   舒再再,以前的一些同学,还有家里的哥哥们,对她基本都是这个称呼。   但没人能把这两个字叫得这么让人心动。   她闭上眼,想象少年站在夜色里开口。那两个字像是从他喉间滚了一圈,微哑低沉,属于男性的声音。   怎么办。   她趴在桌上,悄悄回头看了易桢一眼。   好么,那人还是一脸平静,坐得笔直。眼睫低垂,左手压着纸,右手片刻不停,在计算什么。   梁从星默默地把头扭回来。   这人,也太迟钝了。   不知道叫女孩子的小名很暧昧吗?撩人不自知,真可恨。   易桢在纸上写下一个答案,微怔,划掉改成了另一个。   他放下笔,掐了下眉心。   闭上眼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教学楼下的一幕。   俯视的角度,他可以把她看得很清楚。   白皙的皮肤,细细的眉。那一瞬间的神态,杂糅着娇艳跟纯真。   “阿星”这个名字,从哪里听来的呢?   有点记不清了。大概是梁景明,大概不是。   反正那一瞬间,他只想这样叫她。   甚至想抱一抱她。   易桢盯着那个写错涂改掉的答案,把草稿纸捏在手里,一点点揉成团——   他的自制力在变差。   ---   上午第一门是语文,九点半开考。   七点过,梁从星坐在椅子上慢慢吃早餐。   少女的腿白皙,笔直,皮肤紧致,架在桌子下面一晃一晃的。   薛皓学第一个回班,一眼就看到了,脸色腾得一下变红。   梁从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薛皓学摇头:“没、没什么。”他走过梁从星的位置。   没一下又折回来,这次,他鼓足了勇气似的,说:“你…你这次还,还要作弊吗?”   梁从星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她收回腿,坐直了:“嗯?”   “我是说,这次监考的,都是别、别的班的老师,”薛皓学咽了口口水,“被抓到要记过的。”   梁从星打定主意考倒一,压根没作弊的打算。不过她现在无聊,逗逗这个小眼镜也挺好玩的。   于是她故意说:“那都是吓唬人的。”   “不,不会的。老师真的很严,你不能自己做吗?”薛皓学急了。   梁从星慢悠悠地说:“我做不来呀。”   “……”   “再说了,我作不作弊关你什么事啊,”她懒懒地收起书,“又不抄你的。”   薛皓学更气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他叫她不要作弊,她反而还怼他。   “你…你作弊,万一被抓,我替你着急。”他口不择言。   梁从星收书的手顿住,然后举起书本挡在前面,警惕地眯起眼:“你着什么急?你是我谁?”   薛皓学差点急火攻心。   他深呼吸好几次,终于镇定下来,推了推眼镜,重新理清逻辑:“你救了我,我欠你个人情。要不帮你提高学习成绩吧,你觉得怎么样?”   梁从星:“……”   别。我谢谢您。   薛皓学开始长篇大论:“我觉得你这个人不坏的,虽然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很凶,但你会救我,说明你还是个善良的人。现在我们才高二,努力努力……”   他啰嗦的功夫不输她哥,梁从星头皮麻烦,心里连连后悔。   她这是救回来一个爹吧。   有梁景明还不够?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进来。   薛皓学依然在耳畔念经,梁从星耐心耗尽,敷敷衍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要看书了。”   说着,她随手推了薛皓学一下,示意他走开。   薛皓学依然故我:“你是不是担心学起来太吃力?所以怕啊?”   梁从星:“……”   你跟唐小棉可以凑一对了。真的。   她刚想把他凶走,冷不丁听到上方有个声音传来,温淡平静:“怕什么?”   这个声音……   她抬眼,少年清秀的样子映入眼帘。   薛皓学解释:“班长,我想教她学习,但是我觉得她是不是有畏难心理,所以不愿意。”   梁从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易桢开口,淡然否定:“不是。”   他今天穿的是那件黑色领口的校服。   不知道为什么,梁从星觉得,他穿蓝色的时候,少年意气更重一些;穿黑色,整个人莫名多了些沉淀又禁。欲的气质。   不过,反正都很好看就对了。   易桢的目光落在梁从星身上。   梁从星被他看得喉间有点点发紧。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看她。   还有他说“不是”,是什么意思?   对视了几秒,易桢平静地移开视线,迈开脚步往后排走:“是因为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薛皓学如梦初醒:也对啊!班长是第一名,我算什么东西,有资格辅导救命恩人?   易桢:重点不是这个   作者:重点不是这个   阿星:啊?那是什么?   -   另外薛皓学不喜欢阿星啦,他这种性格就是二愣子(?)   (但是可能成为她小弟!) 第15章 乖乖   有了易桢的加油,梁从星考倒数第一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说什么也要跟他做同桌。   十八班就在隔壁,拐弯就到。   梁从星目送易桢出了班门,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文具袋站起来。   在这个考场考试的,是一中成绩最差的那拨。   所以开考前的纪律也要逊色一点。   梁从星倒还觉得挺亲切的,在闹哄哄的考场找到位置坐下。   监考老师还没来,后面有人扬声说:“同学,生面孔啊。”   这就是叫她了。   梁从星背贴着墙,转过去看了眼。   男生穿的也是校服,不过,却穿不出易桢那样清秀挺拔的样子。   “美女,你哪个班的?”男生继续问。   距离更近了,他看清女生的脸,心里激动了一下。   女孩子真的很漂亮,皮肤白皙剔透,眼角微扬有几分勾人。   一场考试,遇到艳。遇了。   梁从星不想跟他说话,自顾自转回去。   他吹了声口哨,脚大剌剌地伸开,踢到她的椅子。   梁从星皱眉,扫过去一眼,眼锋有些冷跟烦躁。   男生双手上举,笑笑:“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语气里却没几分真诚。   就在这时候,有人迎面走来,脚步一停:“星姐,你也在啊。”   梁从星抬起头,是周扬。   也不奇怪,毕竟这里是年级倒数的聚集区。   后面那个男生愣愣地叫了声:“周哥。”然后,视线落在梁从星身上,奇怪地打量。   周扬连余光也没分出去,靠着过道的桌子,跟她聊天。   聊了几句,监考老师走进来,让大家回到位置。   那之后,后面的男生没踢过她椅子。   ---   考完一门,周扬跟梁从星一起走出考场。   走廊上人很多,大家忙着回班,像两股逆流杂乱的水。   梁从星走到边上,方便说话:“刚才谢谢了。”   “小事情,以前也多受纪哥照顾。”   两人靠着黑色的栏杆聊天。   周扬一只手搭在上面:“对了,还抽烟吗?”   梁从星呛了一下。   看看四周大家都忙着走路,没人注意,才放下心来。   她摇摇头,声音很轻:“不抽了。”   她本来就不爱抽烟。   以前,偶尔的几次,点了烟也只是夹在指间,闻个味道。   “哦,我那有盒爆珠,本来说送你呢。”   梁从星:“你自己抽呗。”   周扬:“我不抽薄荷味的。”   “嗯。”话题到这里告一段落,梁从星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以后别叫我星姐了吧。”   之前不觉得突兀,是一大群人叫来叫去,都习惯了。   周扬:“怎么了?”   “这里都是好学生,不合适。”梁从星说。   周扬笑:“也是,你现在要装乖。”   他觉得梁从星有点逗。   以前看着那么冷淡,不讲话的人,其实反差还挺大的。   “那我回班了,你也去吃饭吧。”   周扬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各自转身。   梁从星一转过来,迎面就对上一个高挑的身形。   两个人距离太近,光被他遮去大半,莫名让人有些不舒服。她抬起头,却对上那人低垂的视线。   薄薄的单眼皮,微垂着,眼里敛着光,说不上有什么情绪。似乎有些深暗。   梁从星小心翼翼:“易桢?”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浑身气压好像都有点低。   梁从星又轻声问:“你是不是…没考好呀?”   这话一说,心里咯噔一下。   可能还真的是。   所以他情绪不佳。   想起昨晚还给他加过油,心里更加忐忑。   这不会是来自学渣的毒。奶吧……   乱七八糟地想着,她察觉到面前的人动了一下,却是往后退。   越来越不解。   梁从星眨了眨眼睛,刚想开口,下一秒,看到他毫无预兆的,转身离开。   ---   一天的考试结束,到晚自习下课,梁从星憋不住了。   易桢一下午没理她。   虽然,也有没怎么碰面的原因在。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易桢在生气。   一边朝他位子走,一边在心里想。   他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考试没考好怪在她身上,那也太不讲道理了。   想着想着,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他那边。   只看一眼,她就愣住了。   他不在位置上。   这个人,在闹什么别扭啊……   ---   操场。   天色漆黑,远处路灯光线昏黄。四周的梧桐树只剩阴影,在夜风里哗哗作响。   一阵脚步声过后,易桢跑到终点,微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静了一会儿,他随手擦掉额角的汗,站直起来,慢慢朝前走。 第二节课的铃已经响了。   然而他没回去的意思。   心理学上说,人的原生家庭对其一生影响最大。按这个理论,他应该会成长为冷血的凶手或者变。态。   生父很早过世,继父吸。毒。家。暴,闹出过不小的新闻。母亲是业内比较出名的导演,几年前因此险些丢掉事业。   他的童年至少年,缺乏爱护跟关心,实在谈不上美好。   小学的时候,他不听课,也不跟人交流,性格一天比一天阴郁冷漠。   班主任终于请易碧盈到学校,说:“你这孩子看人的时候眼神直勾勾的,很吓人。”   还建议带去看心理医生。   易碧盈很生气,直接在办公室跟老师吵了一架。   放学后摸着他的头,说妈妈不信老师的,你只是性格内向了一点。等忙过这段时间,妈妈以后永远回来陪你。所以你要听话。   他答应了。   后来他知道那段时间,易碧盈事业上初露头角,却第一次发现丈夫吸。毒,有媒体盯住了,准备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他庆幸自己当时按照她说的,真的开始学着表现正常,没给她添乱。   再后来,易碧盈出名了,更没时间陪他。不过,他那时已经升了初中,本来就不需要母亲时刻陪伴。   他成为了人人艳羡的样子。   学习优异,品正行端。   青春期没给他带来更多的躁动,反而将他整个人洗刷得更为平静谦和。   直到今天。   陌生而鲜明的情绪破土出来。一下子打碎自制力。   呼吸逐渐恢复平静,易桢往教学楼走,抬头望见今晚的夜空。   暗蓝色的天幕,一干二净。隐约有柔和的月光洒落。   “梁从星。”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含着无数低哑和缱绻。   那是他所有陌生情绪的来源。   他梦到过她。   初见的模样,女孩子的红唇,白皙修长的腿。   梦里那只打火机,不断被打响。发出清脆的声音,火苗在烈日下跳跃。   轻而易举勾起他占。有。欲。   一身是汗地醒过来。   漠然几秒,起身收拾床铺。   室友在旁边调侃打趣,他低垂着眼睫,慢慢冷静下来。   他见过同龄男生暗恋别人的样子。   一米八的彪形大汉,坐在椅子上,看着女生的小兔子发卡,一脸腼腆的傻笑。   他也清楚得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同。   他的喜欢,直接略过了心跳失速,手足无措的阶段。   占。有。欲强过一切。   这种情绪,让他无所适从。   本来以为有时间慢慢消化。   直到今天看到她跟别的男生靠在走廊。   她穿着白色的校服,短裙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单脚松松踩在栏杆底部。   她偏头跟那个人说话,褪去伪装的表情,笑得自然明媚。   初次尝到嫉妒的滋味。   像被那只打火机点燃了一样。火焰缭烧得满胸腔都是。 第16章 乖乖   寝室浴室,易桢穿好校服。   光线很暗,镜子里的人只有个大致的轮廓。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滑进幽暗里。   周遭充满凉气。   他仔细地盯了自己一会儿。   扣扣子的手指顿住。突然觉得很陌生。   出门的时候看了眼表,第二节晚自习快要下课。   易桢锁上门,下楼,然后安定自如地回班。   路上没碰到老师。   不过即使碰到,也没关系。没人会怀疑他会逃晚自习。   在位置上坐下。   他的视线还是习惯先落在某处一两秒,然后收回来。   写了几个字,他放下笔。   下课以后,要跟她道歉。   没想到,却是梁从星先跑来找他。   她就像是怕慢一秒钟,他就会消失一样,下课铃一响,就迅速转过身,离开位置过来。   班里人多声音乱,易桢站起来,想跟她出去说话。   梁从星却以为他又要避着她,连忙几步跨过去,把一张纸塞进他手里。   “这是什么?”他不解地展开。   是一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中间画了个捧着纸笔的财神爷,财神爷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一鸣惊人、独占鳌头、名列前茅、旗开得胜……   “鳌”字还是写错的。   梁从星有点不好意思:“是考神。”   有人路过,她侧身让开,易桢示意她跟在自己后面,往后门走。   一边看着手里的纸。   考神?   对了,中间那个人手里捧的不是金元宝,而是纸笔。仔细看,纸上还用红笔写了一百分。   他唇角忍不住上扬:“给我的?”   梁从星这会儿没敢抬头,只点了两下:“你不是生我气嘛。”   易桢喉结滚了一下。   她看出他生气?那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成绩太差,给你加的油有。毒。”梁从星小声问。   易桢:“……”   这什么跟什么。   他轻掐了下眉心:“…不是。”   “那给我辅导浪费了很多时间吗?”   “不是。”   “那……”   梁从星实在想不出来了,靠着柱子默默无言。   男人的心,才是海底针吧。   她不甘心,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为什么…”   易桢偏头看着她,喉结轻动:“是我自己的原因。对不起。”   他声音很低,微微垂着眼,似乎姿态也放进了尘埃里。他往前走了一步,影子随之轻轻笼罩过来。   他的个子很高,阴影大半投落在她身上,压迫感也重。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能看到他微微垂下来的眼睫,根根可数,在眼下投射一小片阴影。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梁从星下意识往后退。   真是不争气。   明明一直想吃他豆腐。结果现在人家靠过来了,她反而慌了。   最后,她头也没抬,胡乱地嗯了一声。   “原谅我了?”   梁从星脸上发烧,还是“嗯”。   易桢的脚步停住了。   心里因嫉妒而生的郁结,在黑暗的土里刚冒出芽,就被一把摁回了泥泞。   ---   易桢道歉之前,梁从星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之后他说“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不起。   不过,那天晚上气氛实在好,跟喜欢的人相对站立,夜风轻轻,空气里飘来隐约的香气。   什么事也不想思考,只想留住那一瞬间。   有点稀里糊涂,朦朦胧胧的——   这事就翻篇了。   在梁从星眼里,跟易桢的关系,恢复到了考试之前。   没疏远,也没近一点。   一周就这样悄然流逝。   追人的进展不顺利,梁从星的情绪就不怎么好。   周末,梁家这边的亲戚聚在酒店吃饭,她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靠着椅子打游戏。   梁景明一直没找到机会关心妹妹,这会儿问:“你不吃了?”   梁从星摇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抽空答了一句:“饱了。”   梁家是大家族,今天来吃饭的人有二十来号,气氛热闹,各有各的话题。一时半会儿没人管梁从星。   她游戏刚好进行到关键,这会儿战况没那么激烈了,又补充了一句:“哥哥读书辛苦,要多吃。”   梁景明对她没脾气。   这女孩子不听人说话,偏偏嘴甜,有时候几句话就能戳中人心窝子。就像这会儿,明知道她是敷衍,梁景明也跟老父亲似的高兴。   他看梁从星的屏幕:“你玩的这是吃鸡。吧?”   梁从星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被噎住了,没作声。   梁景明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过了会儿,梁景明又没话找话:“你这个游戏很好玩吗?”   “还行,打发时间,”梁从星说,她晃了晃手机,“你要玩?”   “呃,”梁景明到还真没玩过游戏——主要是他觉得玩游戏有点傻,反反复复那么几个操作,不知道有什么可玩的。   但是,这不失为跟妹妹拉进距离的好办法。   一分钟后,他下载了游戏。   两人加上好友。简单的讲解之后,梁从星选了双排,准备带他实战一下。   几局过后,梁从星放下了手机。   梁景明也按灭屏幕,喝了口水,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   一时没人说话。   还是梁从星先开口:“哥,要不我们还是吃菜吧。我突然饿了。”   梁景明:“……”   ---   梁景明觉得这样不行。   本来指望用游戏拉近跟妹妹的距离,没想到反而遭到了嫌弃。   梁从星在跳伞的时候,跟他说“小心地面,别落地成盒”。他问:“什么叫落地成盒?”   下一秒,他的游戏人物刚跳到地面,就被蹲守在那里的敌人“突突突”了一顿。   卒。   梁从星憋笑:“这就是落地成盒。”   梁景明:“……”   回想起来,尴尬蔓延。丢脸,实在是丢脸。   试问谁不想在妹妹眼里有个伟大靠谱的形象?他就不该跟她打什么游戏!   梁景明决定把这段记忆丢掉,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又改变了想法。   他擦干头发坐到书桌前,打开手机给一个人发消息:“朋友,有空教我打下游戏?”   过了半个多小时,那边回来一个【?】梁景明:【我有点好奇,当代小年轻为什么这么喜欢吃鸡。是不是它有什么独特的魅力?】看他不像开玩笑,易桢微微坐直了:【行吧,不过】【不过什么?】   【有偿】   梁景明:“……”   这人教他妹妹读书都不要报酬。教他打游戏居然要。   不过,他身边也没有会玩游戏的朋友了。梁景明问:【什么报酬?】易桢没回复,勾了一下唇角,把手机放在桌面。   房间里没开灯,他很适应这种黑暗。   月光从窗户里落进来,刚洗过的头发隐隐冒着光泽。他垂着眼,睫毛浓密直挺,眼底深暗,好像藏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深海。   作者有话要说:   易哥哥:要你妹   梁景明:好好说话啊你怎么骂人呢! 第17章 乖乖   两天过后。   最后一门考完,周扬来问梁从星发挥得怎么样:“能跟家里交差吗?”   梁从星点头:“稳了。”   这几份试卷,就算发挥出她所有的实力,连蒙带猜,考成倒数第一也不成问题。   周扬刮目相看,给她竖大拇指:“可以啊。”   梁从星唇角一弯,手指勾起文具袋,拎起来晃了两圈走人。   班里闹哄哄的。   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答案,有人争得面红耳赤,有人低头翻书。   梁从星一身轻松,支着头,视线向后偏转。   张君杰一把抢过易桢的试卷,看了一眼:“我靠,你又不写草稿!”   他的试卷上干干净净,一点没有做题的痕迹。   “老英不是说作文必须先打草稿吗?”张君杰兴趣缺缺地把试卷还给他,“你这个人怎么不听老师话。”   易桢没理他。接过试卷压平放进抽屉。   视线若有若无地,往某处扫过。   两人的目光又一次在空中撞上。   少年黑色的碎发,白皙的皮肤,漆黑的眼,眸光深长。   梁从星愣了一下。   不止一次了吧,他好像也会偷看她……   不对不对,应该只是巧合。   因为易桢很快就淡然地移开了视线,一点都没有偷看被发现的尴尬。   梁从星轻叹了口气。   让木头人动心怎么这么难呢。   ---   “阿星,我们出去吃饭吧!”一下课,唐小棉就很兴奋地转向她,“庆祝打败月考!”   梁从星问:“吃什么?”   “手撕鸡,校门外有家店特别好吃。”唐小棉直流口水。   “好啊。”   吃喝玩乐她最喜欢了。   “你等着,我去骗假条!”唐小棉胸有成竹地出了教室。   左右无聊,梁从星也跟了出去。没几秒钟,唐小棉就愁眉苦脸地出来了。   梁从星看着办公室门:“被拆穿了?”   唐小棉摇头:“徐老师不在。”   “只有徐老师能签吗?”   “班长那里也有的,但是我跟他不熟。”   “不熟也可以问问呀。”梁从星说。   又不是什么大事。   “哎,但是班长他很高冷啊……”唐小棉讪讪的。   虽然班长给人的印象,就是脾气好,不发火。但说话做事都淡淡的,无形之中就有很强的距离感。   反正唐小棉有点打退堂鼓。   “那我去吧。”梁从星转身回班。   心里美滋滋的。   又是一个跟他说话的理由,很完美。   易桢还在班里,刚才出门前她就看过了。   梁从星轻轻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班长,你不去吃饭吗?”   每次跟他说话,都要费点劲压住雀跃的笑意。   “等一下去。”易桢在整理收上来的表格,低着头,好像很专注。   回答依旧简单,也没多余的话讲。   梁从星稍稍凑近了:“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易桢没抬眼,但余光里全是她的肌肤。白皙的一片,隐约能看到蓝色的衣领,边缘模糊。   若有若无的少女馨香飘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点,问:“什么忙?”   “我想要一张请假条。”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靠着椅背,手指在桌子下面轻轻握拳。   她却前倾身体,支撑着下巴趴在他桌上。似乎嫌距离不够近。   女孩子的眼睛亮亮的,像在恳求。仔细看,眼角眉梢却有藏不住的狡黠笑意。   跟她的长相有关。   眼眸深邃,尾处微扬,不笑也勾人。   梁景明说的对,这是个有点小坏的女孩。会装得乖巧无害,却在不经意间散发危险的吸引力。   他起初竟然没发现。   “理由。”他假装心无旁骛,把笔放到一边。   “跟唐小棉出去买东西。”   易桢“嗯”了声,从抽屉里拿出假条,在横线上填上梁从星的名字。   他写字的样子真的很乖。   坐得笔直,嘴唇轻轻抿紧。白皙的指节,笔下黑色线条流畅。一笔一划,很细致。   在这么乖的男生面前,仿佛撒谎都成了一种天大的恶习。   梁从星有种骗人的愧疚感,半晌小声说:“哎,其实我们是想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呀。”   “我跟她不熟。”他表情很平静,抬眸看着她。   梁从星“噢”了一声:“那我走啦。”   她起身,衣角带起一阵小风。留下淡淡的香味。   易桢慢慢盖上笔盖。   刚才还在对他说话的女孩子,转身的速度也很快,步伐轻快地出了班级。   好像把他的视线也牵走了。   ---   唐小棉叫了秋婷一起,秋婷又带了个玩得好的女生。   名字叫何语珊。人长得很清纯,安安静静的。   “你别看珊珊不太讲话,她是十八班第一名呢。”坐在饭店里,唐小棉说。   何语珊不好意思:“没有啦。”   她手指在杯子边缘轻轻蹭了一下,过了会儿说:“那次是运气好。而且,你们班的不是更厉害吗。”   “你是说班长?”秋婷问。   何语珊点点头。   “哎,小何,你对他很关注哦。”   何语珊脸都红了:“不是…”   “别狡辩了,”秋婷笑盈盈的,忽然提起一茬,“哎,你们知道唐以衡吗?”   在座的只有梁从星不认识。其余两个女生都点头。   唐小棉解释:“是十八班的一个学长,超级帅,而且成绩也巨好。现在在清大建筑系。”   梁从星随口应声。   不知道秋婷要卖什么关子,她静静地听。   “他跟他女朋友,就是一对神仙情侣啊。两个人都是优秀毕业生,双学霸。”   秋婷说到这里停住,然后打量着何语珊,像才发现什么巧合似的笑说,“哎,他女朋友跟你好像,一个类型的呢。”   “说不定你们也会变成双学霸情侣哦。是吧?”秋婷笑着转向梁从星,似乎想从她这里得到证实。   梁从星不配合,露出个不冷不热的笑。   “哎,你别说了。”何语珊脸更红了,轻轻打她的手。   “实话嘛…你们一起竞赛,关系应该也很好哦……”   唐小棉看在眼里,吐吐舌头,完全不敢苟同。   梁从星去签假条的时候,她是看到了的。   当时,班长很好说话地就给了假条,而且还默许她犯规。唐小棉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再然后,梁从星转身离开,班长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深的,唇线抿的很直。   居然让人觉得有种深情。   唐小棉刚想说话,忽然“诶”得一声叫起来。   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饭店门口,几个男生的身影出现。站在门边的那个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量颀长。   何语珊不易察觉得紧张起来,手指抓紧裙角。   几个人往这边走过来。   张君杰去勾易桢的肩膀,被后者淡然地拍开。   张君杰:“哎,你这个人,对同学一点也不友好…你说要出来吃饭我就陪你来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絮絮叨叨的。   几个人经过她们那桌,易桢的视线在某处微停,很快平淡滑过。   “说曹操曹操到啊…”秋婷小幅度地拉着何语珊的袖子,“刚才班长往这边看你了吧。”   “哪有…”   “就有啊,他肯定也关注你…”   唐小棉终于忍不住插嘴:“班长看的是阿星吧。”   “班长跟阿星很熟吗?”秋婷故作奇怪地看过来。   “不熟不熟。吃不吃饭啊,一直说来说去。”梁从星有些微微的不耐烦。   她不喜欢秋婷这样试探。   秋婷被噎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击。   何语珊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也拿起筷子。   到结账的时候,梁从星她们去收银台,却被告知已经付过钱。秋婷挤眉弄眼:“他给你付的吧?”   惹得何语珊面色绯红。   梁从星看也不看,直接走出饭店。   男生们没走远。   秋婷笑嘻嘻地走过去:“谢谢帅哥们帮忙结账啊。”   张君杰拍拍易桢的肩:“不客气,这位帅哥结的。不过,谢谢你可以对我说。”   秋婷瞪他:“去你的!”   男生那边一阵哄笑。   梁从星抬起视线,发现易桢没笑,仍然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好像结账的事情跟他无关。   “班长为什么这么好啊?是不是因为珊珊呢?”秋婷又凑过去调侃。   他们两个都是年级尖子生,外貌出色,又一起参加过竞赛,绯闻在年级里传得很开。   何语珊掐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眼神却闪烁着,压抑不住内心的期待。   易桢有两秒没开口。   别人说什么,他不在意。从头到尾,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那个女孩子。   她站在人群后面,似乎是因为吃过辣,嘴唇愈发嫣红娇嫩。   细白的牙齿咬住唇畔,好像有点气又有些不耐烦。   很可爱。   张君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回答:“别晾着女孩子啊。”   易桢敛起唇边微末的笑意,连余光也没分出去,语气恢复冷淡:“我们不熟。”   听着就拒人千里。   “不是,这……”秋婷没想到,傻眼了。   何语珊脸上更挂不住,又羞又愤,憋得通红,眼里都快冒出泪水。   易桢似乎对这一切没察觉,他的目光越过几个人,准确地点名:“梁从星。”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梁从星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上次的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题写完没有?”   梁从星:“……”   心上人先是否认了其他八卦,又叫了她的名字。   她还以为…会是什么深情表白之类的呢…   好吧,这肯定不可能。   但是突然说起作业什么的,也实在是好无情啊。   梁从星郁闷了。   也顾不上秋婷还有何语珊打量的眼神。随她们想去。   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点点爽。   回校途中,唐小棉压低声音:“阿星,你真没觉得班长对你很特别吗?”   “没有吧,”梁从星还沉浸在数学的痛苦里,“他抓我做作业。”   “但是哦,他从来不管别人的。为什么就抓你呢?”唐小棉继续。   梁从星开始纠结。   是啊,为什么只抓她呢?难道是学霸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吗?   她抬起视线,望着前面那个清隽挺拔的背影——   要不…干脆去问一下吧。 第18章 乖乖   “恋爱一时爽, 高考火葬场啊兄弟。”   唐小棉跟梁从星在后面说悄悄话的时候, 张君杰也拍着易桢的肩, 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易桢没说话。   在张君杰眼里,这就是默认了。   他凑上前笑:“不过班长,你眼光可以啊。我觉得阿星妹妹有种艳丽感, 比校花还有看头。”   “哪个校花?”边上有人插嘴问。   一中的校草是公认的,但校花名落谁家, 却说法不一。反正各人有各人的审美, 甚至有男生因为这个打过架。   “管他哪个, 统统吊打。”张君杰不屑一顾,仿佛很骄傲。   易桢关注的重点却不一样:“为什么叫她妹妹。”   他声线没什么起伏, 甚至不是疑问语气。听着就有点冷。   “哟哟哟,这就吃醋了。”张君杰品过味来,贱兮兮的,“你能把她当妹妹, 我就不行了?你是不是心虚?”   易桢懒得理他,兀自迈开脚步往前走。   张君杰追上去小声又夸张地喊:“老徐要疯了。”   有人没明白:“关徐老师什么事?”   张君杰转头解释:“班长是谁?状元预备役啊!万一因为谈恋爱,学业一团糟,你说她疯不疯。”   “……”   “你脑补太多。”易桢淡淡地说。   “切, ”张君杰哼了一声, “大爷我可是每周两次,要跟阿星妹妹一起被拎到办公室挨批的人。你不讨好我, 当心我在她面前讲你坏话。”   他一脸得意,好像真的跟梁从星关系不错。   易桢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终于忍不住吐出两个字:“闭嘴。”   ---   周五到家,刚好梁绍远打来电话。   他在北城的航天院里做研究,属于技术骨干,一年到头休假很少,不太走得开。   电话那头说一句,梁从星应一句。   态度无比乖巧,驾轻就熟,把亲爹哄得团团转。   挂了电话,梁从星脱掉校服冲了个澡,把头发散下来。换上雪纺衬衣跟短裙。   今天是一个哥们的女朋友生日。   那哥们当初追女朋友花了不少力气,梁从星算是一路看过来的。   现在追到手了,正是热恋期,腻得不行。早早地给她打电话,要她过去捧场。   一中放得晚,等梁从星到家收拾完已经六点多钟。她跟纪雪容说了声,匆匆出门。   “这孩子,也不叫家里司机送。”   纪雪容在窗户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愁跟无奈。   “现在小呢,以后长大就懂事了。”家里的张阿姨笑眯眯地说。   ---   南塘湾。   这是一家集吃饭跟娱乐为一体的会所,矗立在市中心,很显眼。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李毅凡早就搂着女朋友在包厢门口等了。梁从星把一个小礼品袋递过去,说了声“生日快乐”。   袋子里小小一支口红。   李毅凡的女朋友很喜欢,挽着她的手,一口一个阿星叫得很亲热。   这时候,纪分野也从门口晃出来。他靠着门框,咬着烟,声音有点含糊不清:“赶紧进去。”   梁从星诧异:“怎么?”   “你唐哥在这。”纪分野言简意赅。   这个“唐”字,有双重的意思。   一来,梁景明的确是梁从星的堂哥。二来这个“唐”,也代表“唐僧”的“唐”。   这是纪分野取的外号,可以说是他语文上的巅峰之作。   梁从星一下子明白过来,警惕地左看右看。纪分野好笑,侧身给她让道,她一溜烟跑进去。   坐到纪分野边上,她才问:“梁景明怎么也在?”   “他有个朋友竞赛拿奖,今天请客呢。”纪分野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刚才在门口碰到,聊了两句。放心,没说你也来。”   梁从星吐吐舌头:“说我来了也没事。他又不是我爸。”   她爸都管不了她。   “嘴硬,小时候起你就怕梁景明。”纪分野“切”了一声戳穿。   他坐直,给她拿了一听啤酒。   “你女朋友呢?”梁从星扯开话题。   看了一圈,包厢里的男男女女,哪个都不像跟纪分野有关系的。   “分了。”他语气很无所谓。   梁从星有点感慨,半晌,忽然冒出一句:“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纪分野一脸懵:“什么、什么玩意儿?”   “这周刚学的古诗,”梁从星说,“就是说,如果你爱过一个人,其他人就再也入不了眼了。”   其实整首诗,她也只记住了这一句。   当时,她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听见语文老师捧着课本,在讲这句诗的意思。   后来扯远了出去,说人世间的情。爱也是这个道理,见过好的,其他都黯然失色。   梁从星起初兴趣缺缺,后来却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古人可真太会写了。   她对易桢的感觉,可不就是这样。   喜欢上他之后,所有的帅哥,都不够好看了。   纪分野沉默了一下,品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把啤酒拉环往桌上一丢:“你故意扎我心吧?”   “没有没有。”梁从星摆手。   纪分野冷笑:“那你呢,一个月了,追到你们那学霸了么?”   梁从星:“……”   姓纪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于是,兄妹两个成功地反目成仇。一时间谁也没搭理谁。   今天的主角是李毅凡跟他女朋友,被起哄喝了很多酒。又是交杯又是吹瓶。   人多热闹,大家又放得开,有聊不完的话题,气氛闹哄哄的。   梁从星喝了几听啤酒。   她酒量好,但是容易上脸。这会儿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眼里漾着水光,乌发绸缎似的披散,唇红齿白。看着比平时艳了许多。   立刻有男生过来问联系方式。   纪分野一一挡掉。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跟梁景明是同一个心态。觉得这些毛头小子都配不上自家妹妹一个手指头。平时把她保护得很好。   有人喝得醉醺醺,上来调侃:“纪哥,新女友啊,这么护着。”   立刻有人捶了他一拳:“傻。逼,那是星姐!脑袋里装的什么玩意!?”   “……”   桌上已经开始混乱。有人喝醉了,碰杯的时候,酒水洒进菜里,大家一阵笑。笑完闹完,又坐着聊天扯皮。   梁从星话少,不爱掺合,早早地打开游戏低头玩。   她扫了眼好友列表,看见梁景明的名字亮着,很惊讶。连忙给他发消息:【你在打游戏?】梁景明很快回复:【你怎么知道的?】梁从星:【看好友列表啊大哥】   梁景明:【哦,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局?】梁从星本来想拒绝的,结果纪分野脑袋凑过来一看,磨刀霍霍地拿起手机:“来,跟他来。我教他做人。”   “他很菜的。”梁从星说。   纪分野跟梁景明年纪差不多,性格相反,从小一路杠到大。梁从星的意思是,真没必要在游戏上跟他比。   纪分野眼里放光:“菜就更好玩了!”   梁从星:“……”   梁景明又拉了个人进来,刚好四个人。   新来的人ID叫“懒得取名”,大概真的挺懒,从头到尾,连话也不说。   飞机上,梁景明跟纪分野已经开始互呛,梁从星无所事事,找他搭讪:“朋友,你技术怎么样?”   那人不说话,过了会儿,地图显示他标记了机场。   梁从星挑了挑眉。   “嚯,跳机场?深藏不露啊兄弟,”纪分野吹了声口哨,暂时抛下梁景明,跟他说话,“看来要二拖二了我们这是。”   梁从星翻了个白眼,“滚。蛋,三拖一好吧。”   梁景明默然:“……”   队友没说话的意思,梁从星也不找没趣。一落地就进了仓库,搜出一把m4。   那边“懒得取名”已经跟人对上了枪。   纪分野打游戏已经属于比较刚的类型了,没想到“懒得取名”比他更刚,拎着一把狙,一路过去碰到人就杀,开局七八分钟,干掉三个人了。   “兄弟可以啊。”纪分野说。   那人依旧是打字,回了个“谢谢”。   梁从星“噗”得笑出声。   这个人,ID看起来有点懒散,操作却敏捷得不行。一路大杀特杀,好像高冷不好惹,结果被人夸了句,还会礼貌又简单地回个“谢谢”。   就挺有意思的。   在机场刚完一波,几个人去堵桥。   “懒得取名”很耐得住性子,选好位置一动也不动,多余的声音也没有。过了会儿,来了个人,他抬手就是一枪。   干掉了。   梁景明想出去舔包,他低低说了句:“等下。”   那声音不轻不重,却意外撩人心弦。   梁从星出神了刹那,再仔细回想那个声音,却有点不真切了。   她不再纠结这一茬,转而想到,梁景明的朋友,应该是个学霸吧。   啧啧,学霸玩游戏还玩得这么好,可怕了。   这时候,对方有个队友悄悄来扶,不出所料,“懒得取名”又是一枪。   “靠,”对方队友开麦就骂,“这。逼!”   “自己垃圾,傻。逼骂谁呢?“梁从星翻了个白眼。   纪分野他们绕到车后拿装备。   对方队友显然是个脾气爆的,听出是女孩子也没收敛,骂了很多难听的脏话。   梁从星架起二郎腿晃着,轻悠悠吐出两个字:“反弹。”   对方:“……我。操!”   纪分野“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你小学生吗?”   “他才小学生,作业没写完就跑出来打游戏,哎,”梁从星扬声,点他的名,“你要谢谢我们大佬把你干掉啊,快别玩了,小孩子早睡早起才长得高哟。”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调了语音模式。   对方再骂什么也跟放。屁一样了。   干掉两个人,又劫到辆车。梁从星刚跳上去,“懒得取名”抬手就给她扔了把98k。   在车上又给她塞了很多药品、饮料、防。弹。衣。   “这是谢我帮你说话?”梁从星笑吟吟的。她直觉这个人不难打交道,不知道为什么话这么少。   对方又是一条文字消息:【拿着】   梁从星明白了,这个人大概不喜欢语音,也不喜欢闲聊。刚才那下他会开口说话,应该是情况紧急。   再细细琢磨,“拿着”两个字,居然有种冷淡又霸道的魅力。怪不得微博上好多人说打游戏会被撩。   梁从星把跑远了的思绪扯回来。   四个人里,“懒得取名”跟纪分野都非常刚,技术过硬carry全场的那种。梁从星没他们厉害,但也不至于拖后腿。   结果,真像开局说的那样,三个人带着梁景明吃了把鸡。   ---   游戏结束,梁从星抬起头。   头顶的灯很大,冷不丁对上,光线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   包厢里,吃吃喝喝进行到尾声,一群人勾肩搭背站起来,准备转场去ktv唱歌。   纪分野拍拍她的椅背:“走了。”   梁从星直接关掉手机屏幕。   等电梯的间隙里,纪分野双手环臂,靠在一边:“哎,哥问你,你对那小子,还没看厌呢?”   提到易桢,梁从星眼里溢出笑意:“没有。”   越看越喜欢。   “真有这么帅?有我帅?”纪分野挑眉。   他知道梁从星这人肤浅,纯粹奔着人家的颜值去的。但喜欢了这么久,也实属罕见。   不知道是长成什么样的一帅哥。   梁从星认真看了他一会儿:“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   纪分野:“……”   妈。的,送去重点高中读了一个月,回来骂人都会用成语了。   他气笑了:“其实我刚在这也看到一帅哥,就你喜欢的那种,文静气质款。你要不换个目标。”   梁从星懒懒答:“没兴趣。”   “……”   她低下头解锁手机,页面还停留在队伍里。   不知道“懒得取名”还有没有在看,她顺口问了句:“哥们挺给力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过了一秒钟,那人开口。声音经由手机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切,却意外得很低沉好听:“易桢。”   “……”   梁从星先是愣了两秒,以为耳朵听到的都不真实了。   等大脑把信息翻译完毕,她终于反应过来,瞬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这个人……怎么会是易桢?!   同名同姓吗??   好像不太可能…   这么说,那个清净秀气的优等生,和游戏里跟人刚枪的大佬…居然是同一个人?他居然会用这种搞笑的ID?   不对,重点还不是这个…   梁从星用脑袋撞了撞大理石墙。   她刚才在游戏里说了不知道多少脏话,还跟人对喷了那么久…   真的,欲哭无泪了。   “阿星你干嘛?”纪分野拉她的袖子。好端端地怎么把头磕到墙上去了。   梁从星不动,懒得理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   就在这时候,电梯到达,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电梯门打开,里头总共五六个男的。身上穿着校服,气质都比较淡,一看就是优质好学生的类型。   而外面这群人,站都站不直,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怎么费力就能闻到弥漫的酒味。从头到脚都很社会。   电梯里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易桢的视线落在左侧,看见梁从星靠在一边,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漆黑的发柔软垂落,到肩上,露出白皙一段脖颈。   她穿了件樱花色的衬衣,微透,不至于走光,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也属于大胆的打扮。   红色的百褶裙,衬得双腿修长笔直,白得晃眼。   她边上还站了个高个子的男生,穿着白色的衬衣,样貌很出挑。他单手插着口袋,正跟她说着什么。   易桢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勾勾地移不开视线。慢慢地,摁灭了手机的屏幕。   很用力。手指骨节都微凸。   终于,梁从星抬起头来,似乎要往里走。脚下迈了一步,怔住。   两人对视,时间在刹那静止。   易桢的拳头下意识慢慢握紧,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成克制。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陷入了混沌,他眼里只剩下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看到她嘴唇轻动了一下,嫣红的颜色。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有一瞬间的眼神躲闪。   身旁的人陆陆续续走空,只有易桢站在原地。有人叫了他一声,他终于回神迈开步伐。   同时,外面的人走进电梯。   两方人平时就不属于一个世界,擦肩而过的时候,表情都漠然,很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走到他身边,梁从星忍不住抬眼看去。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易桢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深。   仅仅半秒,她就败下阵来。一下子心虚地,快速跑进电梯里。   ---   南塘湾楼下,路灯亮了一排。其中一个灯下,有人微倚着路灯杆。   梁景明小跑过去,“其他人呢?”   他刚才在走廊碰见初中的老师,多聊了几句,刚好电梯到,便叫其他人先下去了。   “先走了。”易桢从路灯杆上起身。   今天是竞赛班一个学弟请客,把一中上下三届的人都叫来了。大家平时偶尔一起上课,都比较熟悉。   当中梁景明跟易桢走得最近。   两个人走在一起,话题三句离不开梁从星。   梁景明活动了一下肩膀,“你听没听出来,他俩其实在同一个地方?”   易桢问:“什么。”   他情绪很少有鲜明的时候,提问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但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阿星啊,和她表哥,游戏背景音都一样。肯定也在南塘湾吃饭,纪分野这狗贼还骗我阿星不来,”梁景明哼了声,“我是傻的吗?”   听到梁从星的名字,易桢有一瞬间的怔忡。   他从小,感情方面就比别人麻木一些,很少因为外物扰乱内心。   以前带他竞赛的老师都说,没见过心理素质这么好的学生,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范。   然而,恐怕那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心真的会跟着某个人的一举一动,尝到甜蜜、嫉妒或是酸涩的滋味。   并且那个人,已经成为他不冷静的源泉。   向来逻辑分明、极擅思考的优等生,这一回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语:“那是她表哥?”   声音里压抑着如释重负,好像阴沉的天空乌云退却。   “嗯,叫纪分野。”梁景明应了句。   他以为易桢在说游戏。   说起打游戏,他就很气。   刚才在微信上,纪分野送了他一个“送头童子”的绰号,说他打游戏专门给人送人头,还是个童子。   嘴这么毒,怪不得梁从星被越带越坏。   易桢没说话,在回忆电梯口的场景。   那个穿白色衬衫的男生,跟梁从星长得还真有几分像,有点英气的五官,都很招人眼。   原来是她表哥。   梁景明叹声,“我今天本来想叫阿星过来说几句的。就是她这个人吧,你管的严了紧了,她反而越叛逆。”   就跟手中抓一把沙的道理一样。   “从小就这样?”易桢轻声问。   他心里藏着隐秘,小心翼翼地窥。探、汲取更多关于她的所有。   梁景明:“对。小时候更气人,现在看起来倒是乖了,其实压根没变。光会嘴上哄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我有时候真想把她送去变形计。”   易桢:“……”   “她不坏。”他说。   简简单单的一个“她”字,说出口来,心脏的某个地方就好像软了一块。   梁景明希望梁从星乖巧听话,他却想要看她最真实自然的模样。   所以在游戏里,他说了自己的真名,甚至有点期待她接下去会有的反应。   “真坏的话我也就不管她了。”梁景明说的也是气话,顿了顿,“其实吧,还是我们家教育方式的问题。别的小孩想要什么玩具,得求半天。她呢?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她没珍惜的概念,对什么都无所谓。”   对什么都无所谓。   易桢手插在袋子里往前走,微微垂了下眼睫。   梁景明说起劲了,还举了例子:“她初一那年,想要那个限量版的高达模型,结果期末考考了倒数第一,她爸就吓唬说不给买。她又是委屈又是耍赖的…对着电话呜呜撒娇。最后还是给买了。”   “结果买了没看几天,就厌了。”   梁景明越说越可气,又无可奈何。   显然自己也吃过这种心软的亏。   易桢想象着梁从星撒娇耍赖的模样,嘴角漫出一丝笑意。   幸好夜色深,梁景明也没往他那边看。   “哎,你没妹妹,可能不能理解。”见他不说话,梁景明望着夜空,又叹气。   易桢想,怎么不能理解。   就如同现在,即便她不对他撒娇耍赖,仅仅看他一眼,他就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她了。   “对了,她最近还问你题吧?”梁景明忽然想起一茬。   易桢“嗯”了声。   “你还是盯紧她,保不齐哪天她就厌了。小姑娘没长性,三分钟热度的。”梁景明还是不放心。   说的是学习,易桢的思绪却飘远。   说起来有些遗憾,他喜欢她,却还没完全了解到她。   只是感觉得出来,现在跟他相处的那个乖巧女生,并不是她原本的模样。   所以,偶尔也会想撩开她表面的伪装,去看一看她自然又真实的样子。而且一天比一天,愿望越来越强烈。   梁景明说,她贪玩,懒散,有许许多多小花招,新鲜感一过,就再不回头。   跟易桢的推测大致上是类似的。   所以,她即便喜欢他,也只是一时的吸引跟新鲜感罢了。就像那个高达模型。   但他要的却是一辈子。   ---   一个晚上,梁从星过得浑浑噩噩。   有人在玩骰子,碰撞在一起,哗啦哗啦的杂响,吵得人脑仁疼。   喝下去的酒也在这个时候作怪,脑袋昏沉沉的。   她斜靠在漆黑的皮质沙发,把脑袋埋到靠背上。   “阿星,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纪分野打电话回来,看她还是闷闷的,在她边上坐下,“要么我送你回去好了。”   梁从星没说话,拿出手机,点进易桢的头像。   他们的聊天记录永远是问题目。除此之外,没别的内容。一问一答,规规矩矩。   她上下滑动着,自己的语气跟表情都很乖,完全是个好学上进的乖乖女人设。   谁能想到,老天作恶,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碰上。   她穿着短裙,化了淡妆,很不雅观地靠着电梯,身上肯定有酒气。对了,先前打游戏还爆了粗口。   现在他会怎么想她?   梁从星不敢揣测。反正结果肯定很糟。   回家之后,梁从星洗了个澡,把身上的酒气去掉。心情没变好,反而越来越虚。   啊啊啊啊…   这样明天回校,还怎么面对他啊……   ---   稍晚一些的时候,她从梁景明那里得到真相。“懒得取名”这个账号其实不是易桢的,而是一起吃饭的一个学弟的。   不过,今天跟她打的,是如假包换的本人。   梁从星趴在空调被里不想动弹,直接发语音过去:【你怎么不早说你们认识啊…】梁景明特别委屈:【我说了啊。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在你们班,我还让他辅导你做作业。】有这回事吗?   梁从星愣了一下,从被子里坐起来。   印象中,梁景明是说过有个朋友也在十七班。   但她当时因为什么原因呢…想不起来了,反正没仔细听,随口敷衍着就赶快回班了。   原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易桢吗……   后悔了后悔了。   早知道有这层关系,她说什么也要好好利用起来才对。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梁从星又头痛地倒回去。   感觉今晚的事情一过,世界颠覆,整个人都混乱了。   正懊悔着,忽然一下,有个想法冒出脑袋,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样——   易桢对她好。   只是因为梁景明要他照顾她吧。   月考结束的那天,她暗暗觉得何语珊自作多情,唐小棉在旁边说“班长对你好特别”,她不太敢确定,却也是很期待的。   没想到,其实自己也一样。   被易桢迷得晕乎乎的,到头来发现他还是没有感情。   对她好,只是在完成朋友交托的一项任务。   这种感觉……   既酸又涩,丢脸又不甘心。   ---   梁从星想要快速忘掉这段记忆。   她也有女孩子的小自尊,并且比一般人更骄傲。就比如现在,没人知道她曾经的自作多情,但她却已经尴尬到不想去学校了。   对易桢还是喜欢。   但是,现在更想躲着,闷着,不想见他了。   按照规定,周日就要返校。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昨晚喝酒加洗澡,梁从星下午发起烧来,卧床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请了假。   不用去学校了。她反而如释重负。   喝完热水,窝在被子里。   心里乱糟糟的,话也不想说,反而难得得文静起来。因为刚退烧,小脸更加白,显得有几分憔悴。   她从小体质就不太好,小感冒也要养上好几天。纪雪容打电话多续了一天的假,回来爱怜地摸着她的脑袋:“我看着下巴都尖了。”   梁从星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慢慢睡着。   到第二天傍晚,门铃被人摁响。   梁从星刚上完洗手间,趿拉着拖鞋回房,听见大门打开的声响。   估计是纪雪容的哪个朋友来玩,她没管,打着哈欠回房间,打算继续补眠。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纪雪容上来叫她:“阿星,快下来看看,你同学来了。”   同学?   梁从星有点奇怪。   印象中,大家都是酒肉朋友的交情,应该没哪个同学会来她家吧。   她扶着楼梯,探身往下看。   目光穿过楼梯的间隙,可以看到沙发的边角。黑色茶几,边上站着的那个是……   梁从星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候,那个人若有所觉,视线往上偏转过来。梁从星吓了一跳,立即缩回去,一溜烟跑回房间,“砰”得一声关上门。   这声音传到楼下,纪雪容不好意思地说:“这孩子,有点莽莽撞撞的。”   对面的男生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个子很高,穿着校服,皮肤很白,一眼看去清清静静的,很博人好感。   这多好啊,重点高中的好孩子,跟外面那些流里流气的到底不一样。一看就充满良好教养,模样又俊。   纪雪容越看越喜欢。   她邀对方在沙发上坐下,聊了会儿天。大多都是她问一句,对方答一句,态度很有礼貌,一点都不敷衍。   “你是她们班班长啊,那成绩一定很好。”纪雪容眼里止不住的欣赏。   易桢礼貌地笑了一下:“是,还可以。”   “阿星可要好好向你学习才是……”   梁从星左挑右选,换好一套衣服,站在楼梯角落,能听到纪雪容和易桢的说话声。却迟迟不敢往下迈一步。   易桢来她家里,换作前几天,她肯定高兴得能蹦上天。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反而有些退缩。   总觉得,见到他了,就尴尬、心虚、浑身不适……   正好这时候,张姨把切好的水果送出来,梁从星小声叫住了她:“阿姨,我去吧。”   手上端着果盘,到沙发那边,行动就会自然一些了。   梁从星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借机掩饰心虚:“易桢,吃水果。”   “热情点呀。人家给你送试卷跟笔记来的呢。”纪雪容在一旁补充,又转向易桢,“你要谢谢班长。”   梁从星的视线移向易桢,张了张嘴巴,却忘掉要说什么。   那天在电梯间,两拨人相遇,对比太明显。   梁从星看到有人露出有点不屑的表情,好像很傲气,看不起他们这些不读书混日子的人。   她就是这种人。而易桢却是另一种。   中间隔了好宽好宽的距离。   如果不是她转学,根本不会有交集。   她慢慢地走神,直到对方轻轻往边上挪了个位置,声线清淡平静地开口:“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上课?”   梁从星费了点力气,才听完整这句话。   之后轻轻蜷了下手指。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抿了抿唇说:“我…我也不知道。”   纪雪容:“……”   这孩子是烧傻了吗。   “嗯,没关系,”易桢应了声,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舒服的话,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每天过来给你补课。”   “啊,补、补课?”梁从星看着他的眼睛。   以前她很喜欢易桢的眼睛,像一池静水,平和温柔。但现在,却发现这也不是很好,因为他的所有情绪,从眼睛里都看不出来。   所以,她也没法判断,易桢到她家里来,是徐老师的委托,还是出于关心…   打住打住,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了。   脑袋里警。铃大作,但架不住对他的喜欢。梁从星这会儿嘴角已经有点弯弯的,好不容易才压住。   她还是比较矜持地说:“那太麻烦你了呀。”   易桢笑了一下,仍旧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不麻烦。”   纪雪容叫梁从星过来坐下,自己随手翻了两页试卷。   她是典型的温柔美人,穿着一条碎花的连衣裙,十分有气质。和易桢坐在一起,倒更像亲生的。   简单地说了下学习上的事,她又拉着易桢聊了些家常话题,比如他妈妈是干什么的,爸爸是干什么的一类。   反正,就是同学来家里做客,一般家长都会问的问题。   易桢的手指慢慢缩紧,微垂下视线:“妈妈是做电影这块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   “啊……”纪雪容一下子捂住嘴,“抱歉抱歉…”   “没关系的,阿姨。”   连梁从星也很惊讶。   她以为像易桢这样模样好,教养也好的孩子,怎么说家庭也应该是比较幸福、完整的。   这会儿知道了,心脏好像被揉了一下,酸酸涩涩的感觉泛上来,心疼得不行。   她哪里还顾得上矜持,只想快速打破眼前不好受的气氛,一下子站起来:“易桢,我有道题目不会,你跟我去房间吧。”   易桢抬眼看她。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女孩子稍微有些憔悴,眼睛却很亮,又有一点小小的霸道。   他轻轻应了声:“好。” 第19章 乖乖   纪雪容也为刚才的提问懊悔不已, 连忙说:“那把水果端上, 边做题边吃。”   易桢站起来, 跟在梁从星后面,默不作声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夹。   纪雪容望着他们的背影叹气。   感觉自己刚才出言不慎,伤害到了女儿同学的心灵。   ---   两个人上了楼, 梁从星顺手关上房门。   然后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她不会安慰人,把易桢叫到房间里来, 其实只是本能的反应——为了脱离刚才那种尴尬的情况。   结果现在两个人共处一室了, 气氛反而更僵。   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说起来, 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以前,都是她厚着脸皮地过去请教问题。他虽然耐着性子, 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但到底会不会嫌烦呢……   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唔,你坐这里吧。”梁从星定了定神, 把椅子推过去给他,自己坐在床尾。   房间里空调运转着,冷气朝外输送。   易桢坐下,手自然地垂落在膝上, 很规矩的模样。   他垂眸看了眼遥控器, 低声说:“十六度。”   毕竟是在房间里这种私人的场合,两个人距离又很近。男孩子的模样安静清秀, 完完全全戳中她的审美。   梁从星觉得心又跳得乱七八糟了,下意识地出声询问:“嗯…你觉得冷吗?”   “不, ”他轻轻摇头,拿起边上的遥控器,往上调了几度,“但你感冒,温度不要太低。”   “噢,好。”   空调歇下来,一时间,又没有人说话了。   犹豫半晌,梁从星开口:“不,不好意思啊,我妈妈她刚才……”   “没关系。”印象里,这是易桢第一次打断她说话。他转移开话题,“烧退了吗?”   依然是好听,温柔的声线。   也容易带给人很多错觉。   梁从星心里一闷,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是生病了,”她又听见他说,语气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在躲着我。”   梁从星有点愣住了,咽了口口水,半晌出声:“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易桢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是啊,他也想问为什么。   印象里,那天他们只是在南塘湾打了个照面,连话也没说上。   他看到了她真实的样子,穿得很漂亮,稚嫩娇艳的脸庞,看着有点点坏,却很诱。人。   也很期待再次见面的时候,她在他面前不再有顾虑,做自己的样子就好。   没想到的是。   第二天,她没来上学。   第三天,还是没有来。   猜测过无数种可能。就连徐老师说,她生病了请假在家,他也时时刻刻怀疑。   甚至极端地想到,其实她是对他的兴趣耗尽,所以找了个借口,不会再回来了。   那他怎么会甘心。   哪怕找上门去,也要让她的视线,始终在他身上。   “嗯,为什么呢。”他重复着,微微偏头看她。   他的目光仍然平静,眼睫微微垂着,眼底覆盖了一层幽深的、看不分明的情绪。   梁从星莫名有一点点慌。   同时心里又在想,她的的确确有躲着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的。   不过,反正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   她也不可能再装乖什么的,有点破罐子破摔地说:“你跟我哥认识吧。”   没想到会以这句开头,易桢愣了一下,“嗯”了声:“认识。”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梁从星继续问。   他沉默了会儿:“我以为你知道。”   当时,梁景明也说过,已经跟妹妹打过招呼了。而且,刚开学梁从星就很主动地来找他,让他更加这么认为。   “……”   一样的理由,也的确是她自己没注意听。梁从星吃了个哑巴亏,刚才的势头一下就弱了,“我…我不知道。梁景明没跟我说。”   甩锅甩得很熟练。   她的语气里有小小的心虚。   易桢垂了垂眼,认真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梁从星一时语塞。半晌,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一般:“你难道不是,因为我哥才这么照顾我的吗?”   易桢愣了一下。   她原来,是在为这个生气?   梁从星闷着声,继续说:“我不喜欢这样,我以为……”   “不是,”他又一次打断她,依旧平稳、认真的语调。   梁从星抬眼,撞上他的眸光,平静的,漆黑的瞳仁,映照出她的影子。眼角微微弯着,他在笑。   “你哥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他说。   这是……什么意思。   梁从星反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然后,大概是被他这样专注看着的缘故,脸上慢慢开始发烧。   学霸讲话从来都这么费解的吗?   她没说话,似乎是怕她不明白,易桢又朝前微微倾了点身体,低声补充:“我想对你好,才对你好。”   这个人靠近了,气息也淡淡地笼过来。他背对着窗而坐,背后是一大片明净的天空。   稍微有点背光。   却不妨碍人看到他清秀英俊的脸,薄薄的眼皮,睫毛挺直。漆黑的眼,眸光深长。   梁从星浅浅吸了口气。   这个人……   怕不是已经稳稳抓住了她的死穴。这样一张俊脸摆在她面前,叫她还怎么说得出话。   转念又想。   易桢会对她好,会花费时间教她题……也是因为她装得很乖,很认真吧。   但她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自己能装多久啊。   喜欢上一个人真麻烦,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自卑又敏。感的心思。   她用力掐了下指尖,决定把话说清楚:“但是我很懒啊,不喜欢读书,经常翘课打架,顶撞老师,不做作业,还抽烟喝酒。就是你们说的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成绩又很差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疯一样说自己的缺点,甚至添油加醋。   一通讲完,觉得解气又后悔。   这下该完蛋了。   梁从星撇开视线,轻轻闭了下眼。   空气里一时静默。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就这样吗。”   语气松松淡淡,好像并不是很大不了的事情。   梁从星讶异地睁开眼,看他的模样,安静专注,凝视着她。不像在开玩笑。   “你说什、什么?”反倒是她结巴了。   他笑了,抬手轻蹭了下唇角,微微偏着头:“要不要我教你。”   这个人……   到底怎么做到在温柔跟霸道之间无缝切换,还这么自然的。   梁从星有点晕头转向,教她什么?读书?   好像是她想要的,但又隐约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他又轻轻追问:“要不要?”   也许,那人的声音本来就带着什么蛊。惑的力量,也许,又是因为他的目光太专注,引导着她确定。   梁从星下意识地应了声“要”。   “那我们现在开始补课,可以吗。”易桢按开文件夹的扣子。   梁从星:“……”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想跟易桢谈恋爱,但是对方只想抓着她学习。   虽然,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易桢也的确对她有些好感。但是…两个人的目标完全不同,最后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脑袋里完全混乱了,果然病人根本不适合思考,越想越乱。   梁从星“唔”了一声,决定先逃过眼前的劫难,有气无力地说:“我还头晕呢……”   下一秒,身前的光线忽然一暗。   易桢从椅子上站起来,已经走到她对面。   少年的个子高挑,忽然靠近,压迫感顿时传来。梁从星下意识地往后仰,手指撑在床上收紧,微微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看到易桢弯下腰,抬起手,像是想要搭上她的额头。   但那只手,停留在半空。   他低声询问:“我看看有没有发烧。可以吗?”   距离很近,几乎呼吸相闻。   梁从星心跳怦怦怦的,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又有一点点想笑。   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呀,好像还守着古时候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一样。   她抿了抿唇,轻轻点头:“嗯。”   下一秒,微凉的手贴到她的额头。   不知道在交换着谁的温度。   视野里,只剩下他穿着的校服。距离很近,能闻到干净的皂角香气,甚至连上面的棉质纹路都看得很清楚。   再近一点点。   就是拥抱了吧。   梁从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个很肤浅的人。   明明知道两个人之间,以后可能还是要出矛盾,但眼前这个人,无论模样还是脾气,她都太喜欢了。   跟他回学校吧。   她想。   每天每天都跟他在一起,总有一天,搭着梯子也要摘下这轮天上月。   ---   两个人待了半个多小时下楼,纪雪容很热情,一定要留易桢吃晚饭。   “不了阿姨,我还要回学校参加晚自习。”易桢礼貌地谢过,“下次再来拜访您。”   他借口家中有事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也幸好他成绩优异,平时表现又是十足一个模范生。徐老师并没有起疑,很爽快地就放人了。   “哎,那你路上小心一点,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纪雪容微笑,“下次跟我们阿星一起过来玩,再来吃饭呀。”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   模样俊,表现好,说话又十分有礼貌。   尤其知道他身世之后,就既心疼,又喜欢了。   梁从星坚持要送他到车站。   从房间里出来,一路上,她脚下都好像踩着白云,飘飘忽忽的。心情说不出为什么,有点美丽。   易桢拗不过她,在门口低着头看她换鞋,再次提醒:“你感冒。”   “我好啦。”梁从星的语气很欢快。   她昨天受了打击、万念俱灰是真的,但易桢找上门来,她就忽然有了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整个人可以说满血复活。   “刚才是谁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上学。”关上门之后,易桢轻轻叹了口气,眸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以后别躲我了。”   “不躲了不躲了。”梁从星举手保证,“我明天就来上学。”   反正,她是什么样子,易桢现在都知道了。他没嫌弃,那她还有什么好躲的。   “嗯,那就好。”他抿了抿唇,迈开步子,往楼下走去。   少年的背影高挑,肩膀平整,看着很坚实。裸。露在外的手臂,修长有力,让人很想伸手去碰一碰。   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触感啊……   梁从星有点点兴奋地咬着唇角,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冷不防前面那人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还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他停下得太突然,梁从星一时没刹住车,差一点就撞上去。   易桢看在眼里,微微抿起唇角。他抬手轻轻扶住她手臂,靠近了,低低在她耳旁说,“徐老师安排我们做同桌。” 第20章 乖乖   刚才那一下子, 他靠得很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淡淡的吐息掠过耳畔。   带着少年独有的, 清冽气息。   撩得人耳畔微痒。   梁从星怔了一下,浑身起了轻轻的颤栗。   可以听见他说了什么,却来不及细想。满脑子只剩下他的声音, 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   易桢偏着头,看着她无措的模样, 眸光有点点深, 稍稍退后了一步。   梁从星的目光下意识跟着他走, 几乎有点直勾勾的。   心里想着。   他的身材真的好好,很瘦, 线条轮廓又隐隐含着力量感。穿着校服,身量颀长高挑。   让她忍不住,看到他的手臂就想碰一碰。闻到他的气息,心里就泛起小小的起伏。   梁从星抿抿唇。   完蛋。   她是不是越来越色了啊……   “不高兴?”她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面前的男生低声问了句。   “啊,”梁从星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摇摇头,“不, 我高兴懵了……”   她听见他似乎是忍俊不禁, 笑了一声。   恰好两人站在走廊的窗下,四壁大理示反光, 有风吹过,外头的阳光打进来。在他眼角眉梢细碎晃过。   纯白的光线里, 喜欢的少年在对她笑,模样干净英俊。   “似乎不像高兴的样子啊。”他偏头打量。   梁从星“哎”了一声,忽然问他:“班长,今天几月几号啊。”   “九月二十七号。”他回答。   梁从星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说道:“那今天不是四月一号,所以你不能骗人。你骗人我就打印一条横幅,贴到一中的校门口去。”   她现在不用装乖,很快就现出了原形。张牙舞爪地露出小獠牙,开始威胁人了。   “横幅上写什么?”易桢沉默了一下,居然还认真地追问。   “嗯,就写……”梁从星思考了几秒钟,无奈肚子里实在没墨水,想不出夺人眼球的震惊体。忽然灵机一动,她笑吟吟的,“这样吧,你自己写,然后我去做横幅!”   “你……”   这是要他自己挂自己吗?   易桢无可奈何地笑,眸光落在她身上,很认真,“不骗你。真的。”   ---   周三,梁从星回了学校。   夏季里的感冒最难受,鼻子跟嗓子都是堵的,然而天气却燥热得不行。   整个人像只温温吞吞的炉子,一路行走都在冒热气。直到进了空调充足的教室,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几天不见,同学们更加热情了。   远远地就跟她打招呼:   “生病好了吗?”   “你好像都瘦啦……”   “……”   唐小棉“呜呜呜”地扑到梁从星身边,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阿星,我们不能做同桌了!”   她是从侧面的位置里突然窜出来的。八爪鱼一样的抱住了她。   梁从星没防备,几乎被撞着往边上退了几步。   她勉强站稳,顺手给唐小棉顺了顺毛,这才抬眼看过去。   果然,她原来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个男生。剃着标准的寸头,很老实的长相。   他是易桢原来的同桌,平时也不太与人交往,沉默寡言的。   跟唐小棉倒是刚好互补。   看了两秒,她的注意力又被唐小棉拉回来。   “但是,你的新同桌是易桢! 昨天他已经把桌子给你移好了!”唐小棉说着又突然高兴起来,手指一指,“喏,在那里!”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梁从星看到了第一大组。   她的个子在女生中算高的,又不近视,所以直接被往后调,跟易桢原来的同桌换了位置。   “虽然你离开了我,但是你有更美好的归宿了,我还是好开心噢。”唐小棉说。   梁从星顾不上回答了。   因为她突然想到,她的桌子……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弯下腰朝抽屉里看。只看了一眼,梁从星就咬紧了唇。   她的抽屉里非常干净。   书摞得整整齐齐,边缘平整。右侧角落里,放了一包餐巾纸、一块小镜子和几只笔,连笔头的朝向都一样。   这些都是她的东西没错。   但是,上周五她离开的时候,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书应该是随随便便扔在桌上的,根本没有叠得很整齐。   笔她用完之后,从来都是利落地往抽屉里一丢,下次要用的时候再翻遍整个桌子找。   餐巾纸和小镜子,经常是想用的时候找不到,不想用的时候,又随时从书本里掉出来…   更不要说,她应该还有几包小零食,甚至可能是吃剩下的……   梁从星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我的抽屉……”   会不会是唐小棉收拾的呢?   话没说完,就被唐小棉快速接过:“你的抽屉是班长给你整理的哦!当时他把书拿出来,你的棒棒糖就掉了一地,哗啦啦的。”   “徐老师站在讲台上脸都绿啦,班长还是好镇定的……诶,阿星,你怎么了,头晕了吗?”   梁从星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嗯……我知道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易桢那里早就已经毁灭得差不多了。   但是,被心上人看到这么邋遢的一面……作为一个女孩子,也实在好丢人。   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   还没等她真的做出什么决定,闹哄哄的人群里,忽然有人走过来。   梁从星的心漏跳一拍,有所察觉地转过身。   果然,那个人是易桢,穿着黑白色的校服,头发微微带着湿意,大概是刚洗过。   他脚步顿住,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垂眸看着她。   梁从星不知道说什么,挥了下手,跟他打招呼:“嗨。”   他抿着唇,笑了一下:“早。”   简单的一个字。   足够开启她十分快乐的一天了。   只是,面对着这张桌子,梁从星仍然很尴尬。   早读的时候,身侧的人认真读着课本,梁从星藏不住话,读了半页,就悄悄侧过头叫他:“易桢。”   他微停,视线偏过来:“怎么了?”   “我的抽屉是你整理的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易桢“嗯”了声。   “有没有发现什么,嗯,小零食之类的……”梁从星不敢说那零食是拆开过的,还迅速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我有时候课间会饿,饿了就头晕,没有力气。所以要吃小零食。”   “看到了。”他无视她那一大段话,放下书,波澜不惊地说。   “啊,那在哪里呢?”   “没收了。”他依旧很平静。   梁从星愣了一下,以为周围太吵,她听错了:“……啊?”   “吃太多零食对身体不好。”他语气淡淡的,“尤其是你刚退烧。”   梁从星:“……哦。”   她收回视线,趴在桌子上闷闷地想。   跟班长同桌,真的是甜蜜又痛苦的一种体验。   不会从今天开始,就要被管得死死的了吧……   不过,谁让他帅呢。   而且,零食这种东西,本来就无关痛痒,没收就没收了吧。   她还是可以看帅哥的。   想到这茬,梁从星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刚才因为桌子的事情,她没顾得上兴奋。   这会儿坐在易桢身边,两个人的距离稍一伸手就能碰到,这才体会到真真切切的愉悦。   她美滋滋地读了几分钟的书,又开始开小差,戳戳他的手臂:“班长。”   易桢再次被打断,也不恼怒,依旧很好脾气地问:“什么事?”   “为什么徐老师安排我们做同桌啊?”   “嗯,”他应了一声,“你觉得呢?”   梁从星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又地说:“是不是因为想要你帮助我?”   “梁从星,”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声线温淡地说,“月考的成绩贴在后面。”   梁从星:“……”   好了,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好像为自己的成绩羞愧不已。   其实心里却很雀跃。   原来,考得差,真的可以跟易桢做同桌哎。她周末那场发烧,就当倒霉攒人品了吧,还是很划算的。   只是,跟他坐得这么近,帅哥的颜值在片刻不停地散发魅力。   要忍住对他动手动脚的冲动,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啊。   而这个人……梁从星不满地朝他看过去。   撩人不自知,依旧读书读的很认真。   ---   又读错一行。   易桢微微垂下眼皮,伸手掐了一下眉心。   眼角余光里,恰好看到她有点气鼓鼓的样子。   心里一下子软了一点,立刻就想去找她说说话,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   看到她没生几秒钟的气,就开始玩手腕上的橡皮筋。心里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把目光收回来,眼睫微垂,好像这样也能把心也一起收回来似的。   只有自己知道,刚才他的认真,几乎全是假装。   偷偷地看她,却不想被她发现。   最终的结果就是,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把书读错了不知道几次。   也幸好梁从星对课文内容生疏,没发现他露出的马脚。   易桢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扬起。   心中拟定的计划表,第一条被打上了个勾。   ---   “小易哥,很可以嘛,该出手时就出手哦。”体育课上,张君杰比了个打球的动作,“这么快把人调来跟你做同桌。”   易桢说:“你看到了?”   其实那天是他去找的徐老师。   月考第一的成绩,足以自由选择任何一位同桌。   他要了梁从星,徐老师不免有些许怀疑,推了推眼镜,没作声。   张君杰当时刚好被拎着补化学作业,就在隔壁办公桌上,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印象里,这还是头一次,易桢提出要主动跟谁做同桌,还是个女孩子。也难怪徐婉梅怀疑。   不过,易桢又列举了几个理由,乍一听还挺有道理,整个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很快让徐婉梅点头同意。   张君杰咋舌。   “你怎么想的啊?”张君杰说,“树大招风,你们俩这样下去,没几天就要被拆了。”   易桢抿了抿唇:“我有数。”   他要和她同桌,并不是单纯地想谈个恋爱。   更想要她从此适应他的存在,一步一步,不求她像他一样深陷于此,只要她对他有很多的眷恋。   甚至,离开他了,就会不习惯。   他要这个就好。   “那你跟徐老师保证的,把她的成绩提高进年级前百分之二十,你打算怎么办?”张君杰问。   梁从星坐到他前面也有一两天了。   反正,据张君杰的观察,让她达到这个目标有点悬。   而如果达不到,这两个人就不能再做同桌了。这也是易桢为了和梁从星同桌,跟徐婉梅立下的军。令。状。   “我会教她。“易桢的语气依旧平缓,眼睫微微垂着,盖住深深的眸光。整个人,隐隐有种坚定的气势。   “真好啊。”张君杰羡慕了。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梁从星有点可怜了。   当天晚自习结束,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的时候。   张君杰看到前面的易桢收掉练习册,拿出一本物理书,轻轻敲了下桌子:“梁从星,过来补课。” 第21章 乖乖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 梁从星还沉浸在放学的快乐里,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 笑意都凝固在嘴角。   补、补课?   她没听错吧?   易桢看了她一眼:“忘记了?”   是有那么点记忆要破土而出,但是梁从星决定装傻。她眨巴眨巴眼睛:“嗯,忘记了。”   “没关系, 我提醒你,”他温声细语, 慢慢靠近, 一字一句地说, “在你家,你说了自己那么多的小毛病, 难道不是想要我帮帮你?”   他的声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平时就很动听。   这会儿压低了嗓音说话,声线认真中,又带上了几分低哑的性。感。很撩人。   梁从星不由得抬眸, 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看见他的黑色头发,在灯下有一圈漂亮的光泽。刘海略微长长了一些,像漫画里的优质校草。露出清秀好看的眉,眼珠漆黑。   面对这样的俊脸和声音, 梁从星一点都没有抵抗力。   她就跟被下了迷。魂。药一样, 跟着他走:“嗯…好像是的。”   其实她当时也是稀里糊涂的,想着得过且过, 能找借口跟他多呆一天是一天。   哪里真的考虑过要认真学习啊……   但这会儿,更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张君杰在后面目瞪口呆。   他亲眼看到梁从星的表情由惊讶, 到不情愿,最后蔫了吧唧地屈服。   感觉对易桢的印象又刷新了一层——   他不仅是品学兼优的好班长。   还可能是个男狐狸精。   想到这里,张君杰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的,在安静的教室里很突兀。   前面两个人同时转过来。   “没事没事,不打扰你们,我走。”张君杰非常识趣,果断拿走饭卡钥匙,从后门撤退。   这一块就剩下了梁从星和易桢两个人。   空调恰好在这时候歇下来,班里更加安静,丁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一中的晚自习下课时间在九点零五,教学楼熄灯则是九点三十五。   中间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留给学生在班整理课务、或者自由学习。   这会儿教室里还剩下五六个勤奋挂选手,在埋头做题。   薛皓学也是其中之一。   他坐在易桢的前面,昂着头嘴里叽里咕噜地背书,背一会儿又低头看一眼,然后继续昂起头。   还有几个人,有个在做练习册,有个在……   没等梁从星看出那人在干什么,易桢就抬指轻轻敲了下书页,声线依旧温和却不容反驳:“看我。”   他模样生得清秀白净,一看就是优质的好学生。   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却给人一种不露声色的霸道感。   梁从星乖乖地转回了视线。   易桢给她递过来一张纸。   A4大小的白纸,上面的黑色字迹端正清秀,每一画都很有笔锋,应该是出自本人之手。   分别罗列了语数外、理化生的目标。   梁从星看到每一栏后面都标了补习时间,还有对她的要求。   比如语文主要是记忆跟默写,理化生则是基础题和几个常用实验……   每一个大目标下面,还有非常多、非常细致的各类小目标,她看的头皮发麻。   “有什么问题吗?”他轻声问。   梁从星咽了口口水,指着那一长串字:“这些都是每天要完成的吗?”   “嗯。”   “如果我完不成呢?会怎么样?”她又问。   “梁从星,”易桢放下笔,又叫她的名字,“你是对我没有信心吗?”   梁从星:“……”   不,她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但是,望进他的那双眼睛,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眼皮很薄,眸子又黑,显得整个人很沉静。目光落在她身上,格外专注。   其实吧…看到易桢就走不动道,也不能怪她志气弱。   实在是对方杀伤力太大了啊。   梁从星一边从抽屉里拿物理书,一边唉声叹气地想。   易桢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表面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垂下眼眸,把物理书翻到第一章。   漂亮白皙的指尖,移动到某处。   头顶的白炽灯很亮,将手指的影子拉得修长。   梁从星看着“静电场”三个字,没一会儿就走了神,目光沿着手指的影子,一路没进了他的手臂。   直到易桢摊开自己的笔记,开始给她讲这一课的知识重点。   他讲得很细致,把每个知识点揉碎掰开了,一条条讲解。梁从星基础不行,听起来居然毫不费力。   等她做完练习,伸了伸懒腰,目光瞥到墙壁上的挂钟,才惊觉半个小时已经快要过去了。   不可思议……   她居然学习了这么久。而且还没有一点厌烦的心思。   易桢垂眸批改她的练习。   梁从星支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要是从小到大,教她读书的都是易桢这样的帅哥……   那她怎么说都应该是个状元了。   哎。   “没问题了。”易桢合上练习册,递给她。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全对呀?”梁从星笑吟吟地接过,很是期待地问。眼角眉梢已然有些小得意。   她的眼睛很有几分杏仁眼的味道。眼神干净清澈,眼尾又微微挑上去一些,显得娇俏可爱。   尤其是这会儿笑得灿烂,整个人像星光一般璀璨,周围好像都被照亮了。   易桢唇角微扬:“嗯,全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嗯”字,就能让人那么高兴。梁从星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茬,叫他:“哎,班长。”   易桢问:“怎么了?”   “以后我不叫你班长了,叫你老师好不好?”梁从星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他。   从这样刁钻的角度,少年的五官依旧无可挑剔。   黑色碎发潦草随意地垂着,睫毛很长,却不翘。鼻梁挺正,皮肤跟润玉一样,有种健康的白皙。嘴唇却红。   易桢不动声色:“为什么?”   “因为,你叫我全名的时候,我感觉就像被老师拎起来提问。”梁从星说完还补充,“瑟瑟发抖。”   易桢:“……”   梁从星继续问:“可不可以啊?”   易桢面无表情:“不可以。”   梁从星不折不挠:“……为什么呀?”   “梁从星,”他的声音终于冷下来一点点,把卷子往她面前移了移,“我没有不及格的学生。”   “……哦。”   梁从星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易桢看着她一下蔫了的模样,半晌,十分无奈地妥协:“你要叫就叫吧。”   虽然理由很气人。   谁让她喜欢。   “真的吗?”梁从星一下子抬起头来,很兴奋的样子,但是没几秒钟又开始犯难,“但是老师给人的感觉有点爱不起来诶……我总是想到物理老师的秃顶。还是不叫老师了吧。”   易桢几不可见地磨了磨牙:“……”   他没看错人。   眼前的女孩子就是一条变色龙,一会儿一个主意。   今天喜欢他,明天指不定又夸谁帅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也是一梗,莫名其妙地吃了些不知道谁的醋。   “叫什么好呢。”梁从星自言自语,想了会儿说,“我回去想好了告诉你。”   易桢:“称呼很重要?”   “嗯,重要。”梁从星十分认真地点头,一边收拾书,一边说,“你是他们所有人的班长,但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的…”   “的”不出来了,毕竟给他的称呼还没想好。   她的模样认真又可爱。   易桢偏头失笑,顿了会儿,他轻声开口:“嗯,是你一个人的。不管什么。”   梁从星听见这话,手下一顿,下意识地侧过头。   还没来得及捕捉到他眼角的些许笑意,整栋教学楼一下子陷入黑暗。   班里有人惊叫了一声。显然是没防备。   梁从星也吓了一跳:“停电了吗?”   易桢轻抿了下唇角:“不,熄灯了。”   “哦哦,那我们快走吧。”   前面有人影离开,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里也是漆黑,只有两三盏微弱的灯亮着。外面树影漆黑,随风一阵阵地晃。   空气里是夏末的芳香。   梁从星背靠着栏杆,目光落在易桢的背影上,看他低头锁门。   心里反复循环着他的那句话——   是你一个人的。不管什么。   这话任谁来听都很暧昧。   要不是那下子突然熄灯,她差点就要壮着胆子问一声,男朋友也可以吗?   但这会儿那种旖。旎气氛不复存在,易桢也没再提起这茬的意思。   她只好憋了回去。   两人沿着走廊下楼梯。   这边感应灯不灵敏,光线昏暗。楼梯转角的平台外,枝叶贴着磨砂玻璃沙沙作响。   看着只有模模糊糊的几团黑影。   梁从星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看,那个好像人的手在抓玻璃啊…恐怖片一样的……”   看易桢没有反应,她又继续:“你看我们这个教学楼,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吧……要是等一下下去,你发现楼梯出口锁掉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从楼上传来一声铁链落地的声响。   梁从星当即毛骨悚然:“哇!什么声音!”   她本来是想吓吓易桢,没想到对方纹丝不动,她自己倒是真的联想到了某部鬼。片。   尤其这会儿虽然是夏末,但夜晚的温度已经有了些秋意。   风吹来凉飕飕的,皮肤上都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更应景了。   “应该是猫。”易桢很淡定,目光向后微垂。   梁从星的视线随着他往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拽紧了他身后的衣角,连忙放开。   那块布料一下子就被揉皱了。   她想伸手抚平。没想到刚在他腰间拍了一下,就感觉他整个人似乎都绷紧了。   随即,前面的人转身,她的手腕一下子被人扣住,很用力的。   慢慢把她的手从后背拿开。   那人一时没放手,两人面对面,梁从星眨了眨眼睛,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深暗。   “不要碰我。”易桢嘴唇翕动,话说得极慢。眼眸深深的,似要把眼前的人淹没。   不然我会忍不住。   这句话到嘴唇边,硬生生地被压下,出口成了——   “男女授受不亲。”   “噗哈哈哈……”梁从星刚见他一副认真模样,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一句,当即忍俊不禁。   回过神来又连忙压住笑意,频频点头,“嗯…你说的对。不亲不亲。”   易桢知道她会错意,但又不好解释。只抿抿唇,不说话了。   一路陪着她,走到校门口,送她上了司机的车。看着驶远了的尾灯,慢慢阖上眼。   腰部那一块,似乎还有她手掌柔软的触感。虽然只有一瞬,却滚烫绵密,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而与此同时,梁从星坐在车里,一面随口跟司机解释了句,一面托着下巴想。   哎,这个男生真的好纯情。   不知道会有多难追。   不过,腰的手感真好。 第22章 乖乖   这周要放国庆七天的长假, 周五却有一场生物单元测验。   张君杰把它叫做“黎明前的黑暗”。   课间, 他吊儿郎当地翘着腿, 给梁从星科普:“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他‘黑老师’么?因为这人贼喜欢在放假前给我们考试。什么清明、五一,连去年运动会,开幕式前一晚我们都在小测。你说是不是丧心病狂。”   梁从星坐到这里之后, 说话说的最多的人不是易桢,反而是后面的张君杰。   张君杰嘴巴闲不住, 一到下课就开始东拉西扯。   他没同桌, 前面的易桢又不喜欢说话, 好不容易来了个梁从星,又是个小美女。   是个男生都想多说几句。人之常情。   梁从星本来也无聊, 就靠着瓷砖,手里玩着一支笔:“你们不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吗。早该习惯了吧。”   张君杰哼了一声说:“我们又不是机器,大家还是很不喜欢考试的。”   “也对。”梁从星点点头。   她跟张君杰都属于班里的吊车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还挺惺惺相惜的。   “再说了,我成绩又不好。我要是你同桌,我巴不得天天考试。多光荣啊。”张君杰说。   梁从星还没开口说话,上方就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我也不喜欢天天考试。”   她抬眸。   易桢微微弯下。身, 把一个纸杯放在她桌上。   然后直起身体, 修长白皙的手臂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梁从星当即扔下了张君杰:“易桢,你到哪里去啦。我找你都找不到。”   女孩子看到他, 眼神就一下子被吸引了似的,很亮, 好像还有点点委屈。   易桢抿了抿唇,语气温淡,似乎只是简单的陈述:“你不是在跟张君杰聊天。”   后面的张君杰莫名觉得脊背泛冷,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飘着股隐隐的酸味。   “哎,那是因为你不在。你在的话我就找你聊了呀。”梁从星的理由很充分。又转回来,趴在桌子上朝他说。   易桢拉开椅子坐下,没接着原先的话题往下讲。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下纸杯:“喝水。你感冒好了没?”   “还没有。”梁从星说。   她感冒一向好转得慢,拖拖拉拉得总有些症状在。   纪雪容倒是提醒过她多喝水,但她嫌接水麻烦,白开水又寡淡没味,总是不去。   没想到易桢会给她接水过来。   也太体贴了吧。   梁从星忍不住问:“是不是我哥又叫你盯着我呀。””没有,“易桢眼皮也不抬,已经在换笔芯了,修长的手指撕开新笔芯的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支来。   看起来不是很想解释什么的模样。   梁从星也不介意,像模像样地说:“那好吧。谢谢班长关心。”   她心里美滋滋的,伸手去拿杯子。手指刚碰到,隔着一层纸,就察觉到了温热。   “大夏天呢…还喝热水呀。”她缩回手,吐吐舌头。   易桢“嗯”了声,慢慢旋开中性笔。   “喝下去一身汗呢,然后空调一吹,又着凉了怎么办。”梁从星十分认真的模样,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这段时间,她又找到了新的乐趣——故意跟易桢唱反调。   说不出什么原因,就喜欢看他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还是很好脾气地跟她说话的样子。   易桢原先还会被她气着,哑口无言一阵子。几天几个回合下来,也淡定了许多。   他换完新的笔芯,答得也简单:“不喝下次不给你接。”   梁从星“唉”地叹了口气,手指在纸杯口摩挲了一下:“那还是喝吧。”   然后,轻轻皱着眉,把水给喝完了。   易桢瞥了杯子一眼,似乎确认她有没有真的喝完。然后起身,准备把换下来的笔芯扔了。   “哎。”梁从星叫住他。   易桢微转过身。   梁从星看见一个无比帅的侧脸,心情大好,忍不住弯起唇角:“你的笔芯送我好不好。”   易桢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支笔芯:“用完了。要它干什么?”   梁从星不说:“你给我嘛。反正是要扔掉的。”   他看了她一眼,败下阵来。无奈地把笔芯递过去。   梁从星一手接过,另一只手拇指跟食指交叠,冲他比了个心,笑得很灿烂:“你应该说‘给你笔芯’啦。”   易桢忍俊不禁。   他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太好看。干净清秀的,好像穿破黎明的晨曦,浅浅淡淡地落在身上。   梁从星刚才撩人撩得大胆,这会儿却有点点红了脸。抿了抿唇,十分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   借着把笔芯放进抽屉的动作,缓解砰砰乱跳的心脏。   易桢也重新坐下,双手放在桌上。   他微垂着眼,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她的笑靥里,有些许的出神。   后面的张君杰觉得十分没眼看,把化学书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在心里“啧”了一声——   前面这两个人还没在一起,却天天要腻死个人了。   ---   上课铃响,生物“黑老师”如期而至。   他手里拿了一叠化学测验的卷子,乐呵呵地说:“大家好,我又来了。”   他年纪不过四十,很有幽默感。   大概也知道学生给他起的绰号是“黎明前的黑暗”,毫无芥蒂地拿出来调侃,“昨天有个十六班的学生来问我,要放假了,今天考不考试。我说生物测验虽迟但到,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大家不要太期待。”   下面响起一阵善意的嘘声。   自从跟易桢同桌,梁从星在课堂上开小差的频率大为减少——主要是同桌不允许。   这么一来,她对几个老师都有了比较深刻的印象。生物老师就是特别幽默的类型,学生都很喜欢。   趁着传试卷的空档,薛皓学悄悄转过头来,压着小声叫道:“梁从星。”   梁从星:“……”   这个班叫她全名的人也不少,但从没人能让她头皮发麻,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说起来,坐过来之后,因为同桌易桢太迷人,后面的张君杰话太多,每天分散掉她的注意力,害她差点忘了,前面还坐了这么个活宝。   “有事啊?”梁从星打开草稿纸,顺口说,“别说作弊不作弊的,我们还是好朋友。”   旁边易桢似乎抬眼看了她一眼。   梁从星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立刻举起双手保证:“我没在这里作过弊。真的。”   只是这个薛皓学太像和尚了。又死死揪住开学两人那点恩怨不放。   让人怀疑他每次找她说话,下一句就是“施主,抄海无边,回头是岸。”   所以她才没好气的,要堵掉他接下去的话。   “没有没有,我没那个意思,不好意思。”薛皓学脸憋得通红,又结巴起来,“我是想说,考、考试加油。”   梁从星:“……”   易桢写名字的手一顿:“……”   这“好朋友”现在还要来加油了是吗?   薛皓学完全没发觉班长的死亡视线已经锁定了自己,继续说:“要相信自己!只要你努力,一定可以做对的!”   梁从星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给人灌鸡汤。   就看见身边的同桌放下笔,不咸不淡地开口,声线好像有点点冷:“薛皓学,转回去。”   梁从星幸灾乐祸。   叫这人话多。打扰到易桢做题了吧。   乐完又很得意。   突然觉得有个班长做同桌,似乎很是可以耀武扬威一阵子啊。   ---   “卧槽,都要放假了,还给我们来这一出。”试卷刚收上去,张君杰就抱头,“这难度不是normal,而是地狱级hard模式了好吗!”   梁从星说:“是吗?”   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张君杰对她刮目相看,“可以啊,阿星妹妹,跟学霸做同桌就是不一样。水平一下子就上去了嚯。你要抛弃我了吗?”   “不是啦,”梁从星往他桌子上趴,懒懒地说,“反正我都不会,怎么感觉得出试卷简单还是难。”   张君杰:“……”   好像没毛病。   就在这时候,梁从星感觉头顶光线一暗。   她抬起眼,看见易桢交完卷子回来了,马上坐起来兴致勃勃地跟他搭话:“班长,听说试卷很难诶。”   易桢不回答这茬,垂下视线看她,眸光有点点深,慢慢地说:“都不会?”   他的声线本来就偏冷。   这会儿语调很淡,似乎有点意味深长,更透露出十分危险的信号。   梁从星:“……”   他听力怎么这么好啊这都听到了……   她在心里暗暗叫倒霉。   她咽了口口水:“其实吧,也不是特别难…也有几题会做的……”   说话的时候,她拼命地往张君杰那边使眼色,示意对方帮忙。没想到张君杰此人是个瞎子,已经低头开始整理起了书桌。   梁从星非常失望。   易桢的脸色更不好看,直接单手撑在张君杰的桌角,整个人俯身过来。   梁从星吓了一跳。顾不得再往别的地方看了。   她的位置靠里,易桢这个姿势,就像要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虽然距离很安全。   但很引人遐想啊……   “放学以后,”他一字一顿,“留下来别走。”   ---   “然后呢然后呢?”电话那头,舒再再的声音一下子雀跃起来,“你要跟我唠这个我可不困了。”   梁从星躺在床上叹气:“然后什么然后呀。没然后了。然后就是做题。”   舒再再大失所望:“……不是,他放学留你下来,就是做题啊?”   “是啊。”梁从星更郁闷。   “不应该啊。你想,放学之后空无一人的教室,互有好感的男女学生……”舒再再“啊”地一声发出感慨,“我可以脑补出一、整、篇……”   “我也可以。”梁从星凉凉地打断她,“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那天她记得很清楚。   其他同学早早回家了,值日生打扫完教室,整个班级都空空荡荡的。   只有她跟易桢两个人没走。把生物第二单元的知识点也过完了,考试卷也分析完了……   头顶的风扇一下一下地转,外面依稀有蝉鸣。   梁从星拿着笔,被迫认真地写题,下午被他撩到的那点小心思荡然无存——   就没见过这么专注的男孩子。视线在试卷上就在试卷上,愣是不多看她一眼的。   被子有点热,梁从星把腿伸出去:“所以他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啊。”   “要是有意思呢?”那边舒再再问。   “那就表白呀。”   舒再再:“要是没意思呢?”   梁从星咬了下嘴唇,有点犯难。   想潇洒地说没意思了,大爷就不伺候了。但脑海中浮现出易桢那张脸,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甘心啊不甘心。   舒再再明白了:“反正你们现在就保持这个相处模式呗。我觉得挺好的。”   “怎么好了?”   “要是我喜欢的人,愿意带我学习带我飞,我能乐得做梦笑醒。我们毕竟还是高中嘛,学习为重。”   梁从星听听也觉得有道理。   不过她从小到大懒惯了,基础就松松垮垮的,到高二再捡起来学,实在是觉得格外困难。   “好好读书”这四个字在她脑袋里飘了一圈。   很快就被否决掉了。   七天的假期,一大半被她跟纪分野玩掉了。   基本上都是白天出去聚一聚,找个地方唱歌打台球,清吧里喝喝酒。人多就这点好处,聚会不断,永远不怕孤独。   但梁从星玩着玩着也觉得有点没意思。   她环视着包厢。   面前是一排酒,头顶灯光闪闪烁烁,一首歌放得暧昧低靡。   好像还不如干净明亮的教室,一叠叠书放在桌子上,电风扇哗哗地转…那样让人舒服。   回过神来,梁从星也是一愣,开始深刻反思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没反思出结果来,倒是已经打开手机,点进了易桢的微信。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放假前。   那天家里的司机有事没来接,梁从星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六点钟的时候,易桢问她:【到家了吗?】她回了个:【到啦】   下面就再没有对话了。   梁从星慢慢咬住嘴唇,察觉到。   好像…不上学的时候,跟他的联系就变少了。说话也没有在学校时那种随意又甜蜜的味道……   这个七天假期,还不如不要呢。   她的视线又落回易桢那个一片空白的头像上。   他放假,不发状态也不找她聊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可气。   梁从星揿灭屏幕,往后倒下去,靠着漆黑的皮质沙发。   心想,说句话吧哥哥,哪怕这时候冒出来,问她作业做完了没也行啊……   就在这时候,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她心里惦记着一茬,立即坐起来看。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易桢的消息:【明天我去图书馆。要一起吗?】 第23章 乖乖   两个人约在市立图书馆。   九点钟, 阳光已经十分炽热。   路旁的香樟树叶被晒的透明, 风吹过, 地面上树影一浪一浪得晃。露出一大片白色的光斑。   梁从星撑着防晒伞,远远地就看到易桢。   他站在图书馆入口边的廊檐下,单肩背着包, 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假期里不用穿校服,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身量颀长。映着身侧不远处绿意盎然的树, 简简单单地站着, 就是一道风景。   梁从星看见好多女孩子,三三两两地走过他身边, 目光却还黏在他身上。   但他依旧垂着眼皮,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甚至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生,到他面前搭讪,他也只是轻轻摇头, 连礼貌的笑意也没有。   对那个来搭讪的女生来说,可能是无情了一点。   但梁从星喜闻乐见,视野里只剩下那个清隽的少年,冷漠的模样也那么好看。   她轻轻咬着唇, 却克制不住唇角漫起一丝笑意。   忽然心生一计, 想逗逗他。   梁从星屏起呼吸,路过他身边的时候, 借着收防晒伞的动作,将头侧往另一边。然后快步走进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秒。   易桢没看这边, 肯定发现不了。   到时候,他要是发消息问她在哪里,她就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去。   心里算盘打得好,当然免不了想回头偷看他是不是还在原地。   梁从星悄悄偏转视线,却发现身后的阳光被挡掉大半。   她以为不会察觉到的易桢,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就跟进来了。   梁从星:“……”   这个人是属猫的吗,走路居然没声!   “怎么不叫我?”少年站在她身后,低声问。   梁从星这会儿当然只能装傻,眨巴眨巴眼睛:“我没看到,还以为你在里面等我呢。”   她今天穿了件白印紫图案的T恤,下。身一条紫色短裙。薄薄的袜子长及脚踝上方,脚下一双中筒帆布鞋。   风格随性又娇俏。   易桢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见惯了她穿校服的样子,差点忘记她的美其实很具辨识度,也很有攻击性。   在这种稍带个人风格的打扮之下,显露无疑。   半晌,他垂下视线,轻声说:“进去吧。”   ---   桐城图书馆修得很气派,一至三楼都是借阅区,有成排成排的高大书架,也有沙发供人坐下阅读。   四楼才是自习室。   梁从星以为他们来得很早,却发现这里已经零星坐了几个人。   自习室两面窗户宽敞,玻璃通透,外面是挺拔的绿树,里面桌椅成排,被刷成浅浅的木色。   很安静。   她的脚步下意识放轻,听见易桢问她:“喜欢坐哪边?”   自习室很大,靠窗的位置风景较好,中间的位置则比较方便。   “我喜欢坐在你身边。”梁从星顾左右而言他,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易桢失笑,过了会儿,低低地说:“你哪学来这么多土味……”   “情话”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抿了抿唇,不再作声。   梁从星却瞥见他唇角有一丝笑意,心里也是雀跃得不行,好像有花慢慢开出来了似的。   她见好就收,接下去的时间乖乖跟在他身后,坐到窗边。   自习室里开了空调,温度不高不低很舒服。   梁从星托着腮,看对面的男生从包里拿书出来,放在桌上。距离近了,更看得清他的高颜值。   说起来也奇怪,同样是白衬衫,纪分野穿起来,就算把风纪扣也扣上,看着也还是有那么几分癖气。   而易桢,就算解开胸口几颗扣子,也让人觉得禁欲又洁净。   梁从星的色。心动了没几秒,就被面前的人无情地打回现实。   易桢随手摊开笔记本,抬眼问:“作业做得怎么样了?”   梁从星:“……”   说句实话,放假这么多天,她也就在昨天聚会聚厌了的状况下,对学习有过那么几秒钟的想法。   主要原因还是想跟易桢说话。   至于作业…别提了。放假以来书包都没打开过。   易桢看她不说话,心里已经基本有数了。   这也在意料之中。   按照梁景明之前的描述,她肯定先跟一群人出去玩,玩到厌倦了,才会觉得无聊,想换个口味。   这个时候约她出来自习,她多半不会拒绝。   所以他才捱到昨晚发消息。   梁从星不知道易桢那么多的算计,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易桢这个人,还真的是实心眼。徐老师安排他提拔她的学习,他就这么尽职尽责。   也不知道真的谈起恋爱来……是个什么认真纯情的模样。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翻开练习册,拿出里面夹的好几张卷子,先从语文开始做——毕竟题目都读得懂。   对面易桢也开始写试卷。   这张是他故意留着今天做的,避免梁从星起疑。   自习室里不好说话,两个人各写各的。   梁从星的注意力一向集中不了太久,做了几道题,就悄悄用余光瞟他。   其实她从小见过的帅哥不少。   梁纪两家自爷爷辈起,基因就出奇得好。她的哥哥们都是巨能打的颜值,过年拍的合照,就跟男模队的出道宣传照似的。   从小在这种高颜值家庭长大,也锻炼出了她苛刻的审美。   到读高中,立信里多的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跟富二代,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就是没人能跟易桢这样吸引住她的目光。   不光模样长得好,气质也斯文干净。有种同龄男孩身上所没有的,极致的英俊纯情。   ---   过了十一点,自习室里陆续有人离开。   梁从星做完语文和英语两门,伸了个懒腰,趴到桌上,昂起脸叫他:“班长。”   易桢眼睫微抬:“怎么了?”   “什么时候去吃饭呀?”   梁从星倒也不知只惦记着吃。而是自习室里太。安静了,她跟易桢两个小时没讲过话,这会儿把作业做掉一些,就忍不住开口骚扰他一下。   易桢合上书:“饿了吗?”   “嗯嗯。”   “那走吧。把书包带上。”他说。   梁从星紧张了一下:“下午呢?”   不会就学半天吧。那一个假期只见到他半天,也太亏了。   易桢轻轻偏了下头,声音顿了顿,“下午换个地方。”   梁从星松了一口气,立刻低头收拾书包。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的时候,刚好一侧过道里有人急急忙忙走出来。   梁从星低头解锁手机,没留神,差点被人撞上。   易桢轻轻拽了下她的书包,不露痕迹地将人护在身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个冲出来的女生刹住脚步立即道歉,一抬眼,看着易桢忽然眼睛一亮,“诶,你不是那个…… ”   梁从星也认出来,这就是在图书馆门口跟易桢搭讪的女孩子。   易桢神情淡然地站在一旁,一点没跟人家套近乎的意思。   “我说呢,原来你有女朋友了啊。”女生语气有点失落,不过也很利索地说,“你女朋友挺漂亮的,难怪我跟你说话不理。”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了,拿手机按着好像在给谁发语音。   “我看起来,很像你女朋友吗…… ”看了眼她的背影,梁从星又抬眼望向身旁的少年,“难道我的学霸气质越来越浓了?”   易桢垂眸看了她一眼,微微弯了弯唇,应了声:“嗯。”   ---   到下午,两人坐在星巴克。   这里不像自习室那么拘束,方便讲题。   梁从星早上很有先见之明,卷子上不会的题目统统跳过。反正易桢肯定会教。   当然,后果就是易桢的脸色比较不好看。   梁从星早就找到对付他的办法,又委屈又卖乖的,他也无可奈何。   过了会儿,服务员叫号,易桢起身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淡木色的圆桌上放了试卷和书,手边是咖啡,梁从星觉得这补习可补得太有小资情调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跟他说:“班长,你请我吃了午饭和咖啡。我请你干什么呢。”   易桢问:“为什么要请我。”   “礼尚往来呀。要回报你的。”梁从星说。   他把她手边的咖啡往侧边移了点,防止她碰倒。说:“不用回报。应该的。”   透过星巴克的玻璃窗,天光淡淡落下来一层。少年皮肤白皙,五官英俊干净,玉一样温润。   两个人这样坐着,如果忽略掉眼前的试卷……真的就像约会一样。   梁从星看怔了几秒,忽然听到一声快门的声音。   她迅速转头看过去,不远处有个女孩子举着手机,神色尴尬:“不…不好意思,我是看你们坐在这里学习,挺好的。想拍下来发给朋友。我现在删掉……”   “别别别。”梁从星起身跑过去,“给我看看。”   女生一愣,把手机照片调出来。   她大概真的只是随手一拍,光线跟人脸都不是很清楚。   但照片上的一男一女,那股朦胧的感觉,又意外得好看。   “你加我微信,发给我好不好。”梁从星跃跃欲试。   还没等女生回话,身后就有人走过来。   那女生之所以拍他们,其实是看到易桢长得好,不免要发给朋友嗷嗷尖叫一下。   这会儿他本人走进了,帅气的模样更加清晰,女生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住,悔恨自己早生了几年。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回去写题,梁从星垂死挣扎:“你让我加个好友,我想要个我们的合照。”   易桢语气淡淡地问:“为什么要合照。”   面对无情的人,再多的理由也是白搭。   梁从星简单又不讲道理地说:“我想要。”   “……”   顿了一会儿,易桢转向那名女生,视线在她手机屏幕上掠过,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帮我们拍一张照?”   没想到这帅哥模样好,声音好,脾气还这么温柔。女生咽了口口水点头。   “谢谢。”他低声答。   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易桢指了个地方,请那名女生站过去。又在她身后,选好角度跟定焦。   梁从星如愿以偿地有了一张跟易桢的合照。   画面上,两个人朝着镜头,她笑的明媚,易桢一眼看去没什么表情,仔细端详,眼角眉梢却有很淡的笑意。   他们身后靠着沙发,角落里绿植安静。   梁从星欣赏了一会儿:“易桢,你会摄影吗?”   这个角度跟光都是他找好了,那个女生拍的。看起来有点点专业。   易桢“嗯”了声:“有点兴趣。”   不过,大多时候都拍风景。几乎不拍人。   “我也喜欢。”梁从星说,“我喜欢拍帅哥……”   她是想说“就比如你这种”,结果,没等把话说完,易桢就抬指在她试卷上点了两下,声线平平淡淡:“做、题。” 第24章 乖乖   下午最后一节是英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外面天色陡然转暗。   隔着玻璃窗, 茂密的香樟树摇得起劲。   空中细细的草梗和叶子四下翻飞, 门窗紧闭着,都能听见呜呜的风声。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这次的练习,合着外面的大风, 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梁从星托着脑袋听, 听着听着, 就小幅度地戳易桢的手臂:“你看外面。”   已经是十月中旬, 两人同桌有大半个月。   一开始,梁从星上课总是闲不住, 要找易桢讲话。   后来发现,这种行为似乎有祸害好学生的嫌疑,便把频率降低,想找他的时候就忍着。   实在忍不住了, 才可怜巴巴地戳他讲上一两句。   如果有特殊情况,比如外面变天了,英语老师又恰好没在讲知识点,她找易桢就找的心安理得。   易桢“嗯”了声。   得到他一句答话, 梁从星知足了, 又很乖地把目光移回了试卷。过了下,听见他轻声问:“冷不冷。”   外面变天变得快。   教室里空调却还开着, 气温很低。梁从星坐在位置上,穿的还是夏季校服。手臂露出来, 短裙下一双腿没穿丝袜,完全是光。裸的。   “不冷。”她摇头。   到下课,天边雷声闷响。片刻,暴雨来袭。   雨势滂沱,颇像盛夏里轰隆作响的雷雨,又夹杂着秋叶,平白多了几分凄苦的味道。   外面一排的樟树被雨打得乱晃,密集的雨珠砸落在玻璃上,急促促地响成一片。   学生们围着窗,叽叽喳喳地讨论。   上学的日子枯燥重复,下场暴雨都能引起一阵轰动。   梁从星推开门去厕所,刚到走廊,迎面就灌来一蓬夹着雨的急风。   这风劲很大,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上立刻泛上一阵凉意。   抬眼望去,外面天色很暗,乌云翻卷。雨哗哗哗地泻进走廊,打湿栏杆,噼里啪啦作响。地也湿淋淋的。   “好像那个……黑山老妖出来抓人吃,或者黑胡子的暗暗果实哦。”梁从星跟身后的人说。   易桢不看动漫,却也听说过这个著名反派角色。   他靠着门框,看她整个人似乎有点要缩起来的样子,偏头又问了句:“真的不冷?”   梁从星觉得有点凉,嘴上还是说:“不冷。”   其实也不是故意逞强,只是顺嘴答习惯了。再说冷,这会儿也没什么办法。   她拐弯去厕所,背影纤细娉婷。   暗淡的天光在她侧面落下阴影,有一阵疾风刮来,雨被斜吹,不少落在她白皙的小腿上。   梁从星原地跳了两下,走得更快。   易桢看着她的背影,片刻,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   从厕所回来,梁从星双手环住手臂,不停地抚着皮肤上泛起来的鸡皮疙瘩。   教室里空调已经关了,但架不住外面大降温。   趁课间,不少人回寝室加了外套。   梁从星左顾右盼找不到易桢,有点失落地坐回位置。   板凳也是冷冰冰的,她露着胳膊腿,根本禁不住四面八方凉气的侵袭。   就这样,还坚持写着易桢给她布置的作业,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写着写着,忽然又很来气,把笔一扔。   她可是老老实实地在做作业,但是他又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候,身上忽然落了件什么东西。   余光里,看到肩膀上,是外套的领口。梁从星愣了下,伸手将衣服拢了拢,发现是一件秋季校服。   依旧是蓝白的配色,棉质布料。   闻起来干净清爽,有淡淡的皂角味道。   她心中一动,伸手攥住了衣角,抬起头。   易桢就站在过道外面,男孩子身形挺拔,依旧穿着短袖和黑色长裤。   他身后,几个男生套着宽大的校服外套,怂了吧唧地瑟瑟发抖,将他的样子衬托得更为英俊清秀。   他拉开椅子坐下,又把另一件校服递过来,视线落在她的腿上:“用这个盖。”   梁从星下意识地接过,看他依然露着手臂,忍不住问:“你不冷吗?”   “不冷,”易桢回答,轻顿了下,又补充,“我身体好。”   梁从星不知怎的很想笑。   她当然知道他身体好,看手臂的线条就知道了。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大脑忽然在某个词上卡住了,循环播放。   脱衣、脱衣……   连视线也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察觉到自己这样有点色,梁从星连忙轻咳两声,脸悄悄地红了。   她展开校服盖住腿,身上还穿了一件校服外套。坐在位置上,整个人的造型虽然奇特,但好歹很保暖。   教室里很安静,她披着喜欢的男孩子的外套,手稍微往左边伸一点,就能碰到他修长有力的手臂。   这种感觉…美好到不真实。   这天,班里有不少同学都发现,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新同学,披着班长的衣服过了一天。   ---   “要我说,就没看过她那么缠人的。开学过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女厕所里,秋婷洗完手,重重关上水龙头,“你不知道,她老往班长那边看,缠着他问题目。现在还跟他同桌。”   这个点儿厕所里没什么人。   两个人的声音也没压着,秋婷的语气重重的不满,一副为好闺蜜打抱不平的样子。   何语珊双手环着胸,心里一阵不舒服。   表面上,还是清清纯纯的,迟疑地说:“但是,同桌的事情,也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吧……应该还是你们徐老师的意思。”   “谁说得准呢?她自己去找徐老师说也不一定。反正我就是看她不爽。”秋婷甩了甩手,两人走出厕所,“你不知道,最近问班长问题的人都变少了,好像被她一个人独霸了一样。”   这话就纯属挑拨了。   最近,根本不是梁从星在缠着易桢,相反,她才是被盯着做作业的那个,苦不堪言。   班里来找易桢的女生的确变少了,那是因为原来她们的心思就不纯。现在看班长的态度这么明显,傻子才凑上去做电灯泡,自讨没趣。   但何语珊不知道内情。听了秋婷的话,还以为梁从星真这么霸道。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几分。   “要我说,你当初要是胆子大一点,主动一点。也没她什么事了。“秋婷拉着何语珊,一副知心姐妹的样子。   何语珊不动声色,两只手攥在一起。   她没忘记吃饭那天,自己是怎样在秋婷的撺掇下,对易桢抱有期待,而易桢又是怎样冷冷地说“不熟”……让她自作多情,十分丢脸的。   但秋婷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何语珊暗自后悔。   她怎么知道易桢那种类型的男孩子,不喜欢文静姑娘,反而喜欢一个追上去倒贴似的人?   沉默半晌,她开口:“那他们在一起了?”   “听说还没,”秋婷下了楼梯,“不过冲她这死缠烂打的劲,我估计也快了。真是不要脸。”   何语珊觉得她的愤怒也太过真情实感,眉头一皱,还没说什么,身后就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骂得这么厉害,我踩着你尾巴啦?”   两个女生俱是吓了一跳,回头。   梁从星就站在她们上方几级的台阶上,环着手臂,垂眸看着她们。   她五官生来就有种美艳,眉梢微挑着,这会儿没有一丝笑意,更显得盛气凌人,又很冷淡。   秋婷居然一下子被镇住了,说不出话来。   旁边何语珊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先走。   梁从星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就会背后说人,当面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秋婷被她激了一下,挣开何语珊的手:“你说谁!”   梁从星没什么所谓,手指绕着头发,淡淡地说:“谁激动我说谁咯。”   在吵架这上面,她深得“气死人”的精髓。   “谁不知道你接近班长就是想跟他在一起,装什么装。”秋婷更来气,“成天缠着他说话,我要是他都被你烦死了。”   “这话说的,”梁从星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站着,“我是他同桌,我不烦他谁烦他。”   语气里还有些小骄傲。   秋婷:“……”   何语珊:“……”   对方不但没有愤怒,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烦”。秋婷没吵过这种架,顿时语塞。   梁从星笑了下,迈步下楼。   她此刻虽然穿着松垮的校服外套,但独独有种略痞的气场,跟一中格格不入。   秋婷跟何语珊两个人都怵了下,一时不敢说话。   经过她们身边,梁从星脚步微顿,学着秋婷平时说话的那种语气跟神态,轻悠悠道:“下次要吵架,当面过来吵就是了,我随时欢迎。不要躲在厕所里说人坏话呀。还是说,你们闻不够那味儿?”   秋婷:“…… ”   梁从星怼人怼得爽,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准备去上体育课。   谁知道刚过拐角,迎面就碰上一个高挑的身影。   她的心莫名漏跳一拍,刚才那股战无不胜的得意劲瞬间化为粉末。   梁从星咽了口口水,抬眼。   刚才女生话题的中心人物,此刻就站在她眼前。   不得不说,易桢足够有资本让女生为他吵架撕。逼。   实在太帅太优质了,让梁从星觉得刚才还没骂够,她应该回头再加一句:“他是我的,谁也别想!”   脑袋里戏很足,实际上,梁从星这会儿压根不敢说话。   她跟秋婷他们讲话的楼梯,就在上面不远处。刚才声音又没刻意压着,要是易桢在这里站了很久……肯定全都听到了。   看他的神情,也基本印证了她的猜想。   梁从星尴尬了下,抿了抿嘴唇,就像在老师面前陈述打架理由的小学生:“是她们先骂我的。”   易桢“嗯”了声,语气里听不出偏袒哪边。   梁从星靠着瓷砖,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我刚才是不是很凶,像个泼妇。”   易桢轻抿嘴唇,唇角一丝笑意划过:“不会。”   “真的?”梁从星半信半疑。   “嗯。”   虽然只听到声音,但他可以想象出画面。   女孩子在楼梯上张牙舞爪的,这会儿却斯斯文文像个小猫。他不觉得她虚伪,反而真实得可爱。   梁从星有点闷闷的:“那个何语珊,是不是喜欢你啊。”   易桢缓了下:“她以前跟我一起参加竞赛。”   梁从星“哦”了声。   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之前舒再再有个一中的朋友,就是那个朋友告诉她,易桢喜欢文静款的女孩子。   为什么那个朋友会得出这个结论呢?   是不是因为易桢常常跟何语珊这样的女孩在一块儿,所以年级里也有很多谣言。   就像班里现在传的,她跟易桢的谣言一样。   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有点堵堵、酸酸的。   易桢偏头看她,低声询问:“怎么了?”   梁从星“哎”了一声:“我发现我刚才有句话没说好。应该换种说法更有威力。”   易桢忍俊不禁。   原来她吵架也要分析总结的吗?怎么考完试从来都要叫他催才肯订正试卷?   “你真的不觉得,我刚才那样有点…不友好吗?”梁从星还是不放心,又问。   “不会。”易桢看着她,眸光渐深专注,“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梁从星美滋滋了一会儿。她发现易桢对她是真的有忍耐度,有时候语气放轻柔了说话,就跟在哄人一样。   应该不是错觉。   她眉眼弯弯,正要说话,忽然表情一变:“完了。”   易桢不解:“怎么了?”   “万一……”梁从星咬着唇,十分认真地分析,“万一她们抄袭我的思路,都想来接近你怎么办?比如跟徐老师说要和你同桌,下课过来缠着你不走。”   易桢觉得好笑,“以前又不是没人缠过。”   现在才来担心。也不嫌太迟。   梁从星警铃大作:“那那个何语珊呢?也缠过吗?”   尽管知道舒再再朋友的话不一定准确,她还是下意识地对这个类型的女孩子耿耿于怀。   何语珊。   说起来,易桢对她的印象并不深,连她是哪个班级的都不清楚。依稀记得几次竞赛班培训,她都会抢先坐在他身边。   一次易桢当是偶然,第二次,他便会刻意来得晚一些,避开她坐。   易桢“嗯”了声。   梁从星咬了咬嘴唇。   刚才秋婷那样说她,她的确挺生气的。   但是细想,也不是没道理。她跟易桢,大概本来就是个“你我本无缘,全靠我主动”的故事。   梁从星才不介意谁主动。   管它什么手段呢。能追到就好了。   她介意的是,她现在可以这样缠着他,别人也可以。反正易桢一副好脾气,天然会忍让。   这样想着,得意中,不免又有点失落。   “那她怎么好像没成功?”半晌,梁从星问。   易桢顿了下,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半秒,眼眸很深,语气淡淡的,“我没给她机会。” 第25章 乖乖   易桢的态度很显然站在她这边, 但梁从星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节体育课, 因为有老师带队去比赛, 十七班跟十八班在一起上。   “哎,学霸班诶。”唐小棉排在梁从星边上,小幅度地拉她的衣袖感慨, “我觉得要被他们的光芒吞没了。”   梁从星没说话,唐小棉边上的秋婷先说:“那是啊, 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比的。”   语调阴阳怪气。   梁从星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刚才跟秋婷在楼梯上来了那么一出, 结果排队还是要排一起。   唐小棉夹在中间, 什么事也不知道,傻乎乎地说:“你朋友不是在那个班吗?”   “珊珊?”秋婷明知故问, 目光往梁从星那边瞟。   不等唐小棉回答,体育老师就过来了,让大家跑了两圈之后,分开自由活动。   梁从星不爱运动, 唐小棉招呼她打排球,她挥挥手,自己坐在花坛边上。   开学到现在,十七班的人对这位转学生依旧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长得很漂亮, 成绩不太好, 看起来不是很合群。   女生里,也只有唐小棉每次会兴冲冲地来拉她玩。   不过, 她的男生缘倒是意外的好。   张君杰跑了两圈就嗷嗷叫累,一屁。股在梁从星身边坐下:“阿星妹妹。”   梁从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他开始这样叫她。大概是自来熟,反正她也懒得纠正。   “干嘛。”她懒懒地问。   自那场暴雨过后,桐城入了秋。   一连几日,天都阴沉沉的。今天好不容易放晴了,金色的阳光沿着梧桐叶落下,有些刺眼,她伸手挡了一下。   “一个人坐这干嘛呢,等会儿去看班长打篮球啊。”张君杰说。   梁从星一下精神起来:“他要打篮球?”   “在最东边那个篮球架,我特意跑过来通知你。够意思吧。”张君杰挤眉弄眼。”   梁从星表示肯定:“够意思!”   她拍了下膝盖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往篮球场那边走。   唐小棉打排球打得满头汗,停下来,远远地叫她:“阿星,你干嘛去啊?”   “看篮球赛。”梁从星说。   “有篮球赛啊?怪不得秋婷她们几个都不打了。”唐小棉抱着排球嘀咕。   梁从星看了眼,果然这边女孩子少了很多。   “你要去吗?”   “不去,篮球哪有排球好玩。”   “……”   梁从星就跟张君杰一起,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到那边,没看到易桢,倒是先看到一圈女生。十七班跟十八班的都有,三三两两坐在树荫下面,看着有一大群。   场上,两个班的人在热身。   这个年纪的男生,本来就朝气蓬勃,往蓝球场上一站,浑身都是少年荷尔蒙的气息。   梁从星的目光在场上流连了一圈,再次肯定:哪个都没易桢帅。   那人站在男生中间,低头解下手腕上的表,气质清淡,身形挺拔。过了下,视线抬起,若有所觉地朝他们这边看来。   梁从星立即笑吟吟跟他挥手,叫了声,“班长。”   十七班的人就发现,他们班长原先没什么表情,显得有几分淡漠,这会儿眼角眉梢不易察觉得微微舒展。   连十八班的人都不禁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小易哥,你们班新同学?”   “漂亮啊,什么时候我们十八班也能有这样的美女……”   大家七嘴八舌地调侃。   易桢应了声,迈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   梁从星早就小跑到他面前:“你手表给我吧。”   他垂眸看了眼,没说什么,把手表递过去。   梁从星接过,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把手表缠到自己手腕上,还很无辜地说:“我现在穿的短袖,所以也没有口袋放。”   女孩子手腕白皙纤细,戴着男款的黑色手表,有种对比鲜明的美感。   易桢的视线在上头停留两秒,偏头失笑,“嗯”了一声。   旁边张君杰看不下去了,过去勾住他肩膀:“兄弟,别秀了。打球走了。”   没走几步,张君杰又朝身后扬声说:“阿星妹妹少偏心啊,别光看他一个人,也看看我!”   然后,他的手就被易桢从肩上拍掉了。   “啧,小气。”张君杰说。   易桢理了理领口,语气淡淡的:“嗯。”   张君杰:“……”   你就闷着骚吧。   男生离开之后,女生中间响起窃窃私语。   “那个谁啊?好像跟男生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们班新同学,梁从星。”秋婷说。她跟何语珊坐在一起,手挽着手,倒更像十八班的人。   “哦,她跟你们班长关系很好啊?”   “还好吧,总看到她跟班长一起的。“秋婷的语调带点暗示。   这里的女孩子,多多少少对易桢都有些好感。听了秋婷的话,气氛静下来,各种视线在梁从星身上打量。   梁从星也不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体育课时间有限,大家只打半场。两个班各自为营,有点友谊赛的性质。   所以,这边女生一溜烟地给十七班加起了油。   十八班男生:“……”   士可杀不可辱,年级第一让一个外班人稳坐,已经很抬不起头了。要是篮球赛还打不好,那传出去实验班的面子何在。   于是,十八班的男生齐齐鼓舞士气,球场上追赶着,比分紧咬。   一场比赛打得格外艰难,最后还是十七班赢了。   十八班的班长过来跟易桢击了个掌:“给我们留条活路吧,你怎么成绩好,运动能力也这么发达。”   而且今天不知道怎么,还打得格外猛。   几个人防他一个都防不住。   易桢笑了笑。   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沾湿,显得愈发黑,皮肤却白,站在阳光下,斯文的气质跟刚才球场上的截然不同。   跟隔壁班的人寒暄几句,他的视线往树荫下看去。   没料,刚才还坐在那里的女孩子,这会儿不见了踪影。   他没移开目光,定定看了几秒。   说不出什么,心好像空了一块。   “易桢。”身后有女生怯生生叫他,不是她的声音。   易桢垂了垂眼皮,转过身去。   何语珊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一瓶水,跟他视线对上了,抿了抿嘴唇:“那个…你要不要喝水?”   他摇摇头,“不了。谢谢。”   抬脚就要往集合点走。   何语珊尴尬了下,收回手。   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她现在开始学着主动了,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仔细想来,从认识开始,易桢对她就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态度。   有段时间,因为小组合作比赛,她经常跟易桢一起。   渐渐的,有谣言传出来,说十七班的那个易桢,最近有女朋友了,两个人常常在一起,都是学霸。简直羡煞旁人。   何语珊当然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却不想澄清,那段时间,每次看到他,心里都像有小鹿在撞。   到后来,大家看易桢一副清净无欲的样子,就识趣地不再开玩笑。   只有何语珊一个人记得,跟他被一起提起的时候,那种满足、骄傲又心动的感觉。   而现在,众人相传的版本里,女主角换了个人。   何语珊咬着牙,手指一下子攥紧水瓶,大声冲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易桢脚步倏地一顿。   何语珊脸色通红地等他回答,牙齿咬得紧紧的。   “没有,”他侧过脸,神色温淡,垂下眼皮不语。   何语珊抬起眼,想从他的细微表情里找一点暗示,但对方早已抬脚走开。   ---   “易桢!”下课之后,梁从星终于在校园小道上追上他。不由分说地,把一瓶水往他手里一塞,“喝水。”   那水冰冰凉凉,一看就是从冷柜里拿出来不久的,瓶外结了一颗颗的水珠。   她手上也湿了,张开手指弹了弹。   “为了给你买水,我可是一路跑去的呢。”从操场到小卖部又远,一路上太阳很晒,梁从星忙不迭地邀功。   易桢拿着水,拇指慢慢蹭掉上面的水珠,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缓:“特意给我买的?”   “嗯嗯。”梁从星笑吟吟的,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记了我名字吧?”   为了防止逃课,体育老师要求下课前全班集合,然后才解散。没来集合的人,名字都是要被记下来,交给班主任的。   易桢有意逗她,淡淡的说:“记了。”   梁从星果然震惊了:“我是给你买水诶!”   过了下,又可怜巴巴地说:“不能算我因、公、出、差吗?我不想被徐老师说了。”   易桢失笑:“骗你的。没记。”   梁从星看了他一眼:“班长,我发现你变坏了…”   易桢也不生气,还偏头问:“哪方面?”   “……”   梁从星咬了下嘴唇。   具体要说也说不上来。   反正,易桢这个人给人的初印象,似乎很温和,不善言辞的那种。   但相处久了会发现,他其实很霸道又有主见,只不过因为长相和说话方式,就很容易给人随和温柔的错觉。   总而言之,两个人相处,她好像只有服服帖帖的份。   正想着,冷不丁听见他问:“你不喝?”   “哦,”梁从星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另一瓶水,“这不是给我买的。”   易桢慢慢拧上瓶盖,眸光不易察觉得一暗:“给谁?”   张君杰么?   梁从星没察觉他声线不对,正要说话,后面有别的班的人跑上来,找易桢说事情。   她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运动会的什么事宜。   她也不是很感兴趣,刚好看到唐小棉在前面,她几步过去把水递给她:“要不要?”   唐小棉正喊着热呢,就有人送水过来,别提多高兴了:“阿星你真好!”   说着,就扑过来要拉她的手。   梁从星吓了一跳,退开几步:“这么热,别过来啊。我顺便给你买的。”   她在去小卖部的路上,想到唐小棉在打排球,汗津津的,然后就多买了一瓶。说是顺便似乎也没错。   唐小棉还是逮住了她的手:“不管,你就是给我买的。我要和你天下第一好。”   梁从星呛了下。   “一起回班吧阿星!”唐小棉邀请她。   “不了你先走,我等人。”梁从星走到树下停着,视线一偏,看到那个外班男生还在拉着易桢说话。   终于说完了,易桢走过来。   梁从星接着两个人未完的话题,说:“那水是给唐小棉的。”   “嗯,看到了。”易桢应了声。   他在跟人说话的时候,视线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看到她把水递给唐小棉,心下才稍稍一松。   “我不给除了你以外的男生买水。”梁从星双手叠在身后,侧头看着他说。   女孩子眼神明净,在阳光下,五官愈发娇艳。有风吹过来,几缕发丝轻轻扬起。   易桢视线在她脸颊上停留半秒,声线微低:“我也不喝别人买的水。”   梁从星满意地笑了,忽然现学现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真乖,我要和你天下第一好。” 第26章 乖乖   两人沿着林荫道往教学楼走。   路过那块悬挂“光荣榜”的位置, 梁从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桐城有评选优秀毕业生的惯例, 从前几年开始, 入选者的照片会被打印下来做成海报,悬挂在玻璃橱窗里。   起初的目的是激励学弟学妹,让他们好好学习, 不过大家都兴趣缺缺。   后来,不知道谁说那个光荣榜是按颜值排列的, 上面不是美女就是帅哥。忽然就吸引过去一大票人。   唐小棉跟梁从星说过这个, 不过她一直没刻意去看。   这会儿路过, 看了一眼发现,还真的是个实打实的颜值排行榜。   最上排左边的第一张照片, 男孩子清冷俊逸,桃花眼薄唇,容貌俊美,即便是证件照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他边上, 是个温柔漂亮的女生,眉眼都很精致,长发拢在耳后,漆黑柔顺。   两张照片, 下面分别写着“201K届十八班唐以衡”、“201K届十三班书柔”。   梁从星想起来, 那天在外面吃饭,秋婷提起的男生似乎就叫“唐以衡”这个名字。   而书柔是纪雪容朋友的女儿, 她本来就不陌生,以前还给她补过课。   真的是个超温柔超美的姐姐, 跟真人相比,这证件照都要逊色一点。   原来这个是她男朋友吗…真的好配。   梁从星目不转睛地看着橱窗,易桢顺着她的视线,觉得她似乎盯着光荣榜的第一名出神。   他的视线也随之看过去,然后,眼睫低垂,连眼神也沉了下来。   梁从星无知无觉,咬着嘴唇又思索起了另一码事。   其实吧…还别说,看到这个照片,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一直隐隐的、有点酸溜溜了。   因为,她再怎么不喜欢何语珊,也不能否认人家就是个真学霸,人长得也清纯漂亮的。   一想到何语珊跟易桢的照片,毕业之后也会挂在这里…她整个人就不好了。   会不会也有学妹去编排他们的故事,用“天造地设”、“般配”之类的词来形容啊……   两个人站在橱窗前静默不语,心里都酸,酸的却不是一码事。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有相通的地方。   最后,还是易桢先开口,语气不咸不淡:“看够了吗?”   梁从星:“…… ”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脊背有点点凉,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   下周就是运动会,不过在这之前,十月份月考的成绩也出来了。   徐婉梅念完成绩和排名,在讲台上做总结:“又一次月考结束了。对比上一次,是进步还是退步了,自己心里有个数。已经高二了,对面高三楼的学习状态,相信大家也看在眼里。”   “希望大家绷紧神经,努力,再努力一点。针对这次月考有个反思,查漏补缺。另外本学期结束有个会考,在那之前,别落下政史地。”   一番话简单朴实,说完她在班里巡视一圈,留下大家自由订正各科试卷。   一中的学生自觉性都很强,班主任走了也没人说闲话。一眼看去,教室里有人在埋头计算,有人开始讨论题目。   梁从星这次在班级进步了六名,年级里进步了九十三名。短短一个月时间,从零基础窜上来,进步可以说是神速。   徐婉梅刚才表扬了进步大的同学,她的名字是第一个。   虽然说,她早就过了受到老师表扬就屁颠屁颠的年纪。   但梁从星还是很高兴,笑吟吟地转向易桢:“班长,我进步这——么——大,有没有奖励啊。”   易桢抿了抿唇,一丝笑意漾开:“你想要什么奖励。”   梁从星怔了一下。   这还真把她问倒了。   她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冲他邀功撒下娇而已,听说真的有奖励,马上来了精神:“我想想……”   易桢“嗯”了声,注意力重新集中回了梁从星的数学试卷上——他要先看一遍,以便一会儿帮她分析。   梁从星支着头,目光沿着男孩子的侧颜描摹,从眉骨、鼻梁、到薄唇的线条,忽地心痒痒,叫了他一声:“班长。”   易桢眼皮不抬,随口应声:“想好了?”   “嗯……”   梁从星话到嘴边,忽然犯了怂。   先不说课堂上不是个表白的好场所,主要是,她现在跟易桢这种相处状态挺好的,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怕一开口,暧昧的泡泡就全破了。   梁从星想了想,改口道:“你高中不许谈恋爱。”   易桢翻过一页试卷,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似乎有些许的讶异。   梁从星才不管,追问:“行不行?”   “嗯,行。”他笑了下,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这个算奖励?为什么不可以谈恋爱?”   “你谈恋爱了就是违反校规,然后没人辅导我学习怎么办。”梁从星一本正经,“那我的成绩,肯定就咚咚咚咚掉下去了。”   易桢失笑。   还“咚咚咚……”地掉下去。她的成绩是有多沉?   梁从星得到他的保证,心满意足,展开自己的作文看了起来。   过了会儿,眼角余光里,有个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被推到面前。   她偏头过去一看,是一支草莓口味的棒棒糖。   视线再往他那边漫过去一点,易桢仍旧垂眸看着试卷,只有唇角弯了弯:“奖励。”   梁从星一下子抿住唇角,结果,笑意还是控制不住漫上来,直到眼底:“谢谢老师。”   她对他的称呼一天变一个。   易桢习以为常。用她的话来说,是没找到合适的称呼,所以每个都叫叫,看哪个最顺嘴好听。   他唇边笑意未收,眸光忽然落在一道题上,眼神迅速凉了下来。   梁从星跟他相处这么久,早就被锻炼出了小动物的警觉性,一看他脸色不对,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意,端出万分愧疚的表情。   顺便还抓紧了棒棒糖藏进抽屉——以防他太过生气,又要没收。   她这才凑到易桢旁边去看。   是一道数学计算题。   到最后的步骤,她大概是眼瘸,把结果给弄错了,扣了四分。   简单来说,这是个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错误。   “梁、从、星。”易桢嘴里缓缓吐出她的名字,语气依旧平和,却隐隐让人觉得十分危险,“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   梁从星望天。   考数学之前,她特意从易桢这里顺来一支笔,信誓旦旦地说,用这支“状元笔”,肯定可以考出水平,考出成绩……   没想到打脸打得猝不及防。   梁从星咽了口口水:“意外,意外。”   “那这题呢?”易桢严格起来,也是十二分得无情,垂下眼眸,手指轻轻点了点下面那题。   “这题是真的不会!”梁从星一下子打起精神来,语气里还隐约有点快乐。   毕竟,真的做不来,和粗心做错相比,当然是前者比较不容易挨骂。   易桢面无表情:“是吗。这题我讲过。”   梁从星:“……”   失算了。   易桢嘴唇翕动,还没发声,梁从星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抢道:“都是意外,意外……再说,我这次进步都这么大了,九十三名呢,你一名也没进步。今天就别加练习了吧哥哥。”   最后那声“哥哥”完全是调侃式的,顺嘴就叫了。   易桢却被她叫得怔了一下。   面前的女孩子,皮肤白皙娇嫩,唇却嫣红。眼里像揉了一把碎碎的钻,漾着星光。嬉笑着祈求的神色,反显得整个人娇俏无比。   大概真的是个撒娇界战无不胜的冠军。   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双手慢慢握紧。   连喉间都隐隐有点发干。   最后,这场关于加作业的较量,不了了之。   从结果上来说,年级第一惨败于“年级进步九十三”。   这也是梁从星跟易桢同桌以来,在作业方面,取得的唯一一次胜利。   ---   第二天早读下课,本来要继续讲昨天剩下的题。   结果,因为运动会报名的事情,易桢临时被徐婉梅叫到办公室。   他一走,梁从星学习的心思全无,整个人侧过来,头靠着瓷砖,试卷随手盖在脸上。   仿佛是个大写的颓废。   后面的张君杰看不下去了:“阿星妹妹,你变脸也变太快了吧。”   梁从星眼皮也没抬,隔着试卷,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你第一天认识我?”   张君杰:“……”   前面这两人可太他。妈的天生一对了,说话常常能让人哑口无言的那种。   他往梁从星试卷上扫了眼:“这题我教你啊。”   梁从星回绝得很干脆:“不要。”   “别这样嘛。我真的会。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正取进的一中啊。”张君杰看她没什么反应,又换了个说辞,“你想啊,最后这道题可难了。你要是跟我学会了,等会儿班长回来,他给你讲,你全都能跟上节奏,多爽啊。他肯定很欣慰。”   梁从星品了品,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她把试卷揭下来:“你做对了?”   “没有,不过我自己订正对了。”张君杰很得意。   梁从星把试卷放到他桌上,整个人也凑过去:“怎么做?”   张君杰很有架势地摆好草稿本,拿起铅笔,把本子转了个角度,边说边写:“题目说了角ABC是等腰直角三角形,AB=AC,FC=FA,角ACF是四十五度……”   “第一道证明垂直很简单,你这样,再这样……”   “第二题也很简单,你设它们的中点为……”   梁从星听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了。   事实上,过去的十六年,除了易桢,从没有人能成功地把她按在板凳上听讲过。   张君杰讲得兴起,她敷敷衍衍,随口应着。   张君杰却受到了鼓励,说得更起劲:“这第三小题我们就要好好看看了。求这个二面角的大小,首先你要知道这个二面角在哪里,一开始我也很懵逼……”   他讲完了,梁从星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口附和:“啊,原来是这样。”   “很厉害吧?我自己摸索的,特殊解法。”张君杰骄傲。   还没等梁从星说话,两人头顶就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是挺厉害的。”   两人循声望去。   易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高大的身形立在过道。他偏着头,视线落在草稿本上,看见梁从星写得随意潦草的字。   从第三步的假设开始就错了。   张君杰还没听出是反话,表情还挺得瑟。梁从星却隐隐有点感觉,小心翼翼问了句:“真的吗?”   “嗯,你们都挺厉害的,”易桢随手捡过桌上的黑色签字笔,取下笔帽,淡淡开口,“一个敢讲,一个敢做。”   梁从星:“……”   张君杰:“……”   作者有话要说:   本集,学渣们遭到了学霸无情的碾压:)   是的,主要是因为我们易大佬他又双叒叕吃醋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衿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Una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乖乖   到这个份上, 还不明白是反话, 那怕不是真的脑子不行。   张君杰哑口无言, 梁从星咽了口口水,非常识趣地,悄悄地, 一只手捏住试卷的边。   还没等她把试卷拿走转身,身后忽然有人靠近, 伸手按住一角。   试卷挪不动了。   易桢没坐下, 直接从梁从星上方俯下。身, 单手执笔,垂眸在草稿纸上写解题过程。   他修长的手臂就在她眼前, 一侧头就能看见。   距离近了,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   梁从星整个人就像被他半圈在怀里,心扑通乱跳,可对方垂着眼眸, 仍旧一副平静自然的样子。   仿佛只是无心之举。   ---   晚自习课间,梁从星从厕所回来,手插在外衣兜里,慢悠悠地往十七班走。   刚过十八班前门, 她就顿住了。   因为, 易桢跟一个人立在前面的栏杆边说话。   夜色深沉,他背对着这边, 教室里的灯光在高挑的后背打下淡淡的影子。   对面那个女生靠着栏杆,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过来, 有点娇娇的声线:“我还没想好啊,班长。”   借着微弱的光线,梁从星认出那是她们班的一个女生,名字叫蒋络瑶的。头发绑成一束马尾,高高扎在脑后,有种很带精神气的感觉。   她说没想好…什么没想好?   虽然说偷听不道德,但事关易桢,梁从星才不管那么多。   她轻轻顿住脚步,转了个身,双手轻轻搭在栏杆上,隔着两人不远处,假装在看外面的夜色。   这个距离,易桢的声音也听得清楚,语气淡淡的,有股天然的温和在里面:“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答复。”   蒋络瑶思索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其实我也挺为难的哎。我不知道那天会不会是我大姨妈。”   说着,她大胆地瞟向易桢,想看看他会不会有腼腆害羞之类的反应。   易桢神色不变,“如果在生理期,可以换人。”   这也是一中运动会比较人性化的方面,运动员临时身体不适,有校医报告,是允许更换选手的。   “啊…我知道。但是吧,我其实还没想好,毕竟去年跑过了,今年突然又不想报了。”蒋络瑶笑吟吟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有意逗他,“哎,班长,你多来找我几次,说不定我就同意了呢?”   这就属于比较大胆的示好了。   易桢眼睫微垂,视线也没落在她身上:“报名表我今晚上交,你想参加可以过来登记。”   说完,礼貌地跟她一点头,不再停留,转身就回了班。   他一离开,梁从星跟蒋络瑶之间没有遮拦,视线一下子就对上了。   蒋络愤愤瑶咬着唇,十分不甘心的样子,看到她在这边,目光一下子冷冷的,转身就走了。   梁从星没事人的样子,继续抄着手回班。   易桢拉开椅子坐下,张君杰立刻往前趴:“班长,蒋络瑶还是不肯跑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易桢抬手轻轻掐了下眉心:“不跑就算了。”   “蒋络瑶去年八百米破纪录了吧,她不参加,我们班总分就不一定打得过十六班了。他们班三个特招生呢。徐老师肯定不高兴。”张君杰说。   徐婉梅是个比较重视集体荣誉的班主任,不仅仅在成绩和日常行为方面要求很高,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艺术节也很看重。   这次,也是因为易桢把班级运动会报名表交上去,她看到蒋络瑶没报,所以叫易桢去做思想工作。   “你说她干嘛不报,咱们学校毕业不是有加素质分吗。对她高考也有好处啊。”张君杰嘀嘀咕咕,余光看见梁从星走进来,注意力立刻转移,“阿星妹妹,你跑步怎么样,报个八百米吧?”   “八百米?八米还可以考虑一下。”梁从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易桢起身给她让位。   她伸开长腿,一脚跨进去。   已经是十一月初,气温比不上夏季那么热。   梁从星今天穿了条修身的蓝色牛仔裤,腿型修长笔直,很完美。露出一截细瘦白皙的脚踝。   易桢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两秒,眸光深了深,不动声色地移开。   很快上课铃响,班里恢复安静。偶尔有人站起来,出去问问题。   一节课下课,梁从星扔下笔,伸了个懒腰,准备跟易桢出去散步。   这是两人最近养成的习惯。   梁从星其实懒得很,属于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类型。   但是,比起闷在教室里发霉,出去散步还有帅哥作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张君杰对此发表评价:“发现没?班长就跟你一个人的似的。”   结果,今天梁从星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班长其实并不是她一个人的。   因为易桢刚起身,就被一个女生叫住:“班长,可以问你道题吗?”   梁从星也跟着抬眼,发现就是蒋络瑶。   都已经入秋了,蒋络瑶还不怕冷似的,把校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穿的白色紧身T恤,身材勾勒得很有几分看头。   蒋络瑶把碎发挽到耳后:“就耽误你一会儿。”   易桢侧头,轻声跟梁从星说了声“等一下”。   梁从星“嗯”了声,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听他们讲话。   蒋络瑶问的是上次周测的一道附加题。   对于普通同学来说,其实并不需要掌握——高考有研究这种题的时间,还不如多检查几遍试卷。   但她托着腮,一副十分好学上进的样子:“这里可以再讲一讲吗?”   梁从星心里蹿起小火苗。   易桢居然还真的继续讲,十分耐心的样子。蒋络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点头,手肘放在他桌子上,身体前倾,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易桢把草稿本往前一推,不露声色地向后一靠:“你先看看解题过程。”   蒋络瑶伸手按住草稿本,往自己这边移了下,偏头看着。   “对了班长,那个八百米,现在有没有人报?”她过了会儿说。   理科班女生本来就少,会主动申请跑八百的更是没有。   蒋络瑶在女生中问了一圈,早就把报名的人摸了个透。   她这么久不报,说白了就是在拿乔。想着班长大概会为了班级荣誉,过来多找她几趟的。   没想到,也就找了那一次。   “没有。”易桢说。   “那我报了,你每天傍晚能不能来给我计时?”蒋络瑶问,“我要试跑几天找找感觉。”   梁从星趴在桌上,翻了个白眼。   这完全是在模仿她追人的套路嘛…征求过她同意了么?但是不得不说,易桢可能真的吃这一套。   毕竟他不太会拒绝人,大概。   她正准备出口阻止一下,没想到易桢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   “这样啊……”蒋络瑶很遗憾的样子,忽又俏皮地、带了几分玩笑地说,“那我就不报了吧!”   眼神闪烁,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看着他的反应。   正常的男生,这时候也会开口哄几句,比如“你这么厉害、你不跑谁跑”之类的。   但易桢不会,他慢慢抬起眼皮,语气仍然淡淡的,“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蒋络瑶气得牙痒痒,没说什么,抓上草稿本就走了。   心里暗暗地想,谁说班长好缠得很,还不是这么难说话,孤孤冷冷,一讲到男生女生间的话题,距离感就蹭得一下飞涨。   ……   易桢低头看了下表,还有两分钟上课,散步是去不了了。   他把桌子整理了一下,索性翻开辅导书,给梁从星圈题目出来做。   “这是晚自习下课之前要完成的练习。”圈完之后,他把辅导书递过去。   梁从星支着头,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地随手放在桌子上,她眉眼弯弯,语调拉得轻悠悠的:“易哥哥,好帅呀。”   易桢的手在半空中轻顿了下,慢慢收回:“什么。”   “拒绝人的样子呀。冷酷无情的。”   梁从星真的是又一次美到了。蒋络瑶灰溜溜地回去,让她很有种“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嘚瑟。   易桢真的是,跟他所说的一样,从不给其他人缠着的机会。   “不是,”易桢沉默了下,“你叫我什么?”   他微微侧头看过来,鼻梁挺直,眸光很深,从眉骨到鼻梁嘴唇,被白炽灯镀了层冷白的光辉。更像润玉一般,清隽秀气。   这样的他,莫名让梁从星红了下脸,甚至不敢跟他的对视,抿了抿唇:“就、新称呼啊…”   这个称呼,灵感来源于上一次她脱口叫了他一声哥哥,就觉得很顺嘴很好听,而且有种撒娇般的亲密感。   一直想找个机会再叫一声。   结果这会儿撩完人了,她又有点犯怂。   因为,易桢的目光好深,专注地落在她身上,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易桢觉得嗓子有点点轻哑。   这时候说出来的话,或许声线都会变调。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抬手握拳,指节蹭了下鼻尖。   两人都没说话。半晌,梁从星小声问:“不、不喜欢吗?那我不叫了……”   心里忐忑着。   易桢对她太好了,也太特殊了。好到她有些得意忘形,现在想来,刚才那一步是不是太唐突冒进了一点。   “没事,”易桢单手捡起桌上的笔,声线微低,“你喜欢就好。”   只不过,她叫一次,他就要多忍一次。   煎熬些罢了。   ---   同桌以来,梁从星的小性子被易桢磨平了不少,也能安安心心地静下来做会儿作业。但并不能长久保持。   运动会开幕式前一晚,她裹着校服外套,趴在桌子上开始耍赖:“我好困,真的…学不动了。”   晚上说好抽背课文,但昨天纪分野一个哥们家酒吧新开业,梁从星也去凑了回热闹,玩到十一点多钟才回家。   困倒是不困,只是课文没背,怕遭到班长无情的惩罚,她才开始哼哼唧唧的。   “昨晚没休息好?”易桢放下书。   “嗯嗯。”梁从星点头。   他抬手看了眼表:“那你休息十分钟。下节课我们再背。”   梁从星:“……”   结果,还是要背。   他真的是个铁面无私的好班长,定了计划就要按计划做,为了她的成绩,一点人情味也不通的。   梁从星闷闷地趴着,想到那天他对蒋络瑶说的话,忽然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读书不读书,都是自己的事情呢。”   她不是个合格的学生,做什么都很懒散,常常要他一催在催,而且有时候,还把这个当作乐趣,故意磨磨蹭蹭逗他。   也不知道易桢是怎么耐下性子的。   “梁从星,”易桢放下笔,侧头看过来,“不是你说,要跟我天下第一好?”   梁从星眨巴眨巴眼睛。   他神态自若,语气微低:“既然是第一,总要特殊对待的。” 第28章 乖乖   “我靠, 贼热。这像十一月吗?夏天吧这是。”   吃完早饭回班, 张君杰随手把一瓶冰水放在桌上, 大喇喇地叉着腿坐下,“这天气开运动会。绝了。”   梁从星往窗外瞥了一眼,才七点钟不到, 太阳已经完全露出来了。地面上的光斑耀眼,散发出炽热的温度。   的确挺热的。   不少人都脱了校服外套, 里面穿的是统一的黑白色校服, 为了等会儿走开幕式好看。   离开幕式还有一个多小时, 班里的同学刚吃过早饭,三三两两站着聊天或背书。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嘈嘈杂杂的,直到徐婉梅进来发运动员号码布,讲了些注意事项。   易桢拿了号码布下来,梁从星立刻探头去看。   白色的微旧纱布, 红色漆字,端端正正的“027”。   大家都是一样的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块格外好看。   她捏起一个角的别针, 偏着头看他:“我帮你别好不好?”   他“嗯”了声, 转过身去坐下。   少年的肩膀平直,脊背挺拔, 隔着衣服,也能依稀看得出脊背上覆的一层紧实的肌肉, 而并不是跟普通男生那样干瘦的身材。   梁从星轻轻捏起他衣服的一个角,手指把别针扣开。   这两个人坐在前面,连空气里都要冒出那种恋爱的粉色泡泡了。画面一时间,有点纯情,有点和谐,又有点隐隐的暧昧在里面。   张君杰非常想撇开眼去,但诚实的身体背叛了他——他还是托着腮,看的津津有味。   一边看一边说:“阿星妹妹,你当心戳到班长啊。”   梁从星没好气:“我又不是你。”   不过,她还是屏住呼吸,十二分细致地别好别针——等四个角弄完,差点出了汗。   她动作慢,对易桢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每一个细微动作。感受到她的手指,隔着衣服,轻轻地触碰到他的皮肤。   浑身几乎一下子绷紧。   像缭起了簇簇火苗。   ---   开幕式的介绍词是语文课代表写的,中规中矩。最后一句口号叫“十七十七,勇夺第一”。   走方阵的时候,广播里又个女声慷慨激昂地在播。   张君杰刚好跟梁从星挨着,语气里满是嘚瑟:“这口号,我想的。很能代表我们班吧?”   梁从星平视前方,嘴唇翕动:“已经跟六个班撞了。”   张君杰:“……”   各班方阵要绕塑胶跑道走半圈,然后到达看台。   队伍很长,速度也慢,张君杰又开小差:“阿星妹妹,你脸色不太好啊。”   其实他想说,何止脸色,梁从星整个人都笼着一股低气压。明明在班里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从星没说话。   她的确是,向来高兴不高兴都摆在脸上的。张君杰看出来也不奇怪。   为什么不高兴呢?   她的视线朝前面移过去。   每个班的队伍前面,都有两名代表班级形象的学生做领队。   选拔标准据说是这三条:成绩好、品行端、气质佳。   十七班的男生当然是易桢,女生则是体育不错、长得不错、成绩也不错的蒋络瑶。   两个人穿着校服,挺拔地站在队伍前面,一眼看去就给人一种十分登对的感觉。   “今年女生举旗手换人了啊。”坐到看台上,女生们讨论的话题也是这个。   运动会没那么严,大家大致按班里的位置坐,也有些要好的女生换了位置坐在一起。   梁从星被唐小棉热情地拽到前面。   “我听说,”秋婷压低了声音,“是蒋络瑶自己跑去找徐老师的。说自己报八百米,能不能做举旗手。”   其他女生或多或少都有点明白过来——蒋络瑶喜欢易桢这事,从高一起班里就传的风风雨雨了。   不过一直没见有大动作。   这次这么大胆,莫非是要摆明车马,勇敢出击了?   唐小棉关注点完全不一样,她“啊”了一声,拉着梁从星说:“阿星,我就说你也应该去毛遂自荐的!你看别人都上了!”   十七班的看台位置不太好,没树荫挡着。梁从星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盖在头顶,听声音听不真切,闻言“嗯?”了一声。   她从白色校服下探出头,漆黑的头发略带点卷绕在耳后,皮肤白皙,眼眸很亮,唇很红。   一眼惊艳。   唐小棉作为一个女的,都快被她迷倒了:“你这么好看,应该站在前面给我们班撑门面的。”   她的性格一直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脱口说出来了,也没顾及边上还有很多女生。   秋婷咳嗽了一声,拉了了她的袖子,用目光示意她往后看——蒋络瑶就坐在后面,跟她们隔得不远。   看表情,俨然是把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唐小棉这才回过神,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   梁从星支着下巴,没怎么听女生这边的动静,心里后悔着呢。   说起来,刚开学唐小棉就提过举旗手这事,那时候,她觉得傻不拉几的,谁爱去谁去——但当时她也不知道会是跟易桢一起,并排地站在前面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她去自荐,徐老师多半也是不会同意的,毕竟她的成绩太差,不符合要求——除非搬出富颖这个教务主任来,打一打人情牌,但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成绩、成绩。又是成绩。   要是她成绩好的话…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和易桢站在一起了。   莫名其妙的,梁从星忽然对自己有点恨铁不成钢,烦躁地“啧”了一声,重新罩上校服,低头打开手机来看。   上午的比赛项目是男女八百米,还有实心球等几个径赛。   易桢要参加男子八百米,九点钟,广播里传出通知。他跟另一个男生起身,一起去检录处检录。   下台阶的时候,经过梁从星身边,他脚步一顿。   看见她大概是热晕了,把脑袋罩在校服里,像个藏起来的小动物。校服下露出来的腿修长笔直,脚踝细瘦且白,在阳光下几乎耀眼。   他的视线停留了两秒,什么也没说,转身下了台阶。   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发令枪。   梁从星忽然被惊到,一只手掀起校服,另一只手立刻把手机放回口袋。   乍一下晒到阳光,十分刺眼,外面的世界仿佛都是绚白的。   她伸手挡了一下,闭眼了两秒,看见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几道你追我赶的身形。   缓过神之后,她意识到这是比赛开始了。   前一晚,她特意关注过比赛时间。上午是男子八百,易桢要参加的。   她立刻站起来往后看,那人却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立刻有点急,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就跑完了。   梁从星眯起眼,在跑道上扫了好几个来回,没发现他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张君杰从后面走下来,直接大大咧咧地蹲在后一级台阶上,拍她肩膀:“班长刚才去检录了。怎么,没亲口跟他说加油?”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从星闷闷的。   刚才她在回纪分野的消息,事情比较重要,就多聊了几句。谁知道,一掀开校服,那人就已经走了。   也不过来跟她说一声。   “没事,我们在这里看也一样。你这个位置,最佳风景区呢。”张君杰挺想得开。   说是最佳风景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梁从星前面,有几个女生对运动会不感兴趣,早就带了卷子过来写,头埋得低低的。   目光越过她们,下面的跑道一览无余。   “现在是高一在比?”梁从星问。   “嗯。高一男子,比完高一女子,然后才是高二呢。”张君杰两只手臂垂下来,十分没形象地蹲着,“别紧张啊,班长很牛。逼的。去年全校男子组第二。第一是个体育特招生,他今年没报八百。”   怎么说呢,是觉得很厉害,但是并不意外。   从第一眼看到他,梁从星就莫名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成绩很好、运动也很好的男生。   果然不出所料。   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她没早点转学过来,没有早一点点遇上他。   “阿星妹妹,我问你个问题啊。”张君杰八卦的心早就蠢蠢欲动,“你喜欢班长什么啊?”   梁从星大大方方的,“长得帅咯。”   “……”张君杰无语了下,“就这个?”   这么肤浅?   “其他算是附加分吧。”梁从星说。   “那我长得帅不帅?”边上那个男生插嘴,调侃着说。   张君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兄弟,要跟班长比,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   说话间,高二第一组的男生已经开始跑了。   易桢分在第四组,还有几分钟的时间才会轮到。   梁从星顺带着看了一下其他人的比赛,一旁,张君杰跟另一个男生开始评头论足。   “你看这个男的,明显一开始冲太猛,体力跟不上了。现在掉到第四名了都。”   “第一这个十三班的吧,上次运动会的第三名。今天好像状态有点不行。”   “他也是一开始冲太快了,”张君杰评价,“年轻人,体力也要跟上去,光有爆发力不得行哟。”   梁从星在这时候回头,顺口打听了句:“班长体力怎么样?”   这个年纪的男生,提到“体力”一类的,难免就要想歪。   尤其是一个女孩子问出来,张君杰嘿嘿地笑:“你想知道?”   梁从星也是在纪分野他们的黄色笑话里浸。淫久了的,哪里还会听不懂,翻了个白眼不搭理。   十七班所在的位置刚好是终点附近,到这一段,几个选手都开始冲刺。   不远处,高一班级的驻扎地,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如浪潮,一段高过一段。   梁从星看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啊阿星妹妹?”   梁从星说:“我下去看看。”   “怎么了?”张君杰懵了,“就坐这儿吧,我们位置太靠里了,不方便出去的啊…再说你下去裁判老师也要赶人……”   他话音没落,梁从星早就利索得站起来。随着起身的动作,校服外套落在位置上。   她长腿一伸,沿着几个女生背后的台阶,直接走进了隔壁十八班的地盘。然后,单手撑在看台边缘,轻轻一用力,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那姿势漂亮,轻盈,熟练……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张君杰嘴巴张了两下,一大堆话没来得及说,最后,只吐出两个字:“牛。逼!”   看台这一侧,是个围网围起来的小空地,坐着高三年级多出来的班。   看到有个人从两三米高的地方跳下来,不少人吓了一跳。   梁从星没事人似的拍拍手,跑到围网的门边。   终于轮到第四组。   发令枪响的时候,梁从星觉得自己大概比选手们还要紧张。   她咽了口口水,很快就看到了易桢。   不是视力好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是他跑得太快了,第一个半圈就把后面的人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后来,这种距离越拉越大,一直保持到终点。   他离她最近的时候,虽然仅仅一瞬,但那一幕却落入脑海定格——   黑色的头发在光下闪耀,皮肤白皙,身上每一根线条都绷紧,隐隐含着力量感。   梁从星看得热血沸腾。   那是她喜欢的少年。   等到登完成绩,选手解散,梁从星才回过神来。她趁人不注意,一溜小跑到跑道上,半途把易桢劫走了。   两个人在围网空地上,面对面站着。   不远处,有其他人的视线打量着。梁从星又伸手,把他扯远了一点。   手指碰到他衣角,不知怎么的,轻轻颤了一下。   距离近了,更感觉得到,对面有种属于男性的,清淡而又不容抗拒的气息。   他身形挺拔,眉目英俊立体,黑发被汗水沾湿了一点,衬得皮肤更白,嘴唇却红。   整个人有一种,刚刚运动过后的,清纯又禁。欲的性感。   梁从星的目光沿着他身上的每一根线条走,忽然落在结实修长的手臂,还有腰侧上。   隔着衣服,都看得出线条的紧实。一看平时就没有疏于锻炼。   脑袋里轻而易举地,冒出了张君杰有关体力的讨论。   下一秒,她的脸似乎比易桢的还要红。   “怎么了?”直到对面的人出声询问,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唔,那个,”梁从星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措辞。目光又一次抬起来,又落回自己的脚尖。   心怦怦乱跳。   她本来只是很想见到他,很想夸他一句你很棒,但真的见到这样的他,反而喉咙一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色了。看到易桢,就会有很多不正经的想法,简直像一个纯种的女。流。氓。   还没等梁从星说出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星?”   两人循声望去,梁景明在座位上挺直脊背探出身,颇为狐疑地打量着他们。 第29章 乖乖   看到梁景明的第一眼, 梁从星脑袋里那些有颜色的想法立刻跑完了, 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有点想笑。   因为, 梁景明坐的地方离他们挺远,周围都是人。   他要梗着脖子才能越过众人的脑袋,把视线投向这边。   而那副直直探出头来, 满脸狐疑的样子,活像草原上望风的土拨鼠。   勉强在心里把“哥哥等于土拨鼠”这个印象划掉, 梁从星压住翘起的唇角。   梁景明拍了拍边上人的肩膀, 示意他让让。就这么连续动了好几个人, 才越过重重障碍,走到这边。   他先跟易桢打了个招呼, 然后目光在两人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实在不怪他多想。   这块空地边上的小树林,是一中情侣们最爱的约会圣地。   从他刚才的角度看去,两个人身影重叠,站那么近。活脱脱一副青春偶像剧里的表白场景。   梁景明在心里把警。报拉到十级, 就听见梁从星说:“我们来找你玩啊。”   真的假的,梁景明半信半疑,但从妹妹那笑得有点甜的脸上,又看不出端倪来。   于是, 他把目光投向易桢。   易桢“嗯”了声:“来看看你。”   梁景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随即,又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怎么感觉,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架势,就像新婚小夫妻一起回娘家似的?   ---   聊了一顿日常, 又吃了点东西,应付完梁景明,两人出了围网,往十七班走。   各班的班旗都插在队伍后方,一眼看去,操场四角彩旗飘飘。十七班的旗子是大红色的,特别醒目。   张君杰坐在那儿,远远地看见他们两个走近,就跟找到组织了似的:“刚广播报成绩了,两分十八秒,你小组第一。预赛第一名肯定稳了。”   “还有决赛。”易桢说。   “第二名差你三秒呢,决赛搞掉他不成问题。”张君杰用肩膀去撞他,“我说小易哥,这成绩能进体育队了吧。去年可没见你这么拼命跑。”   易桢在看台上坐下,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今年不一样。”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往梁从星身上掠过。   梁从星愣了下,眨了眨眼睛。   似乎……有点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又有些不确定。   易桢没再说话,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英俊的侧脸,从下巴到脖颈的线条流畅,喉结微微滑动,汗水亮晶晶的,又添了几分性。感。   完蛋了。   最近见他,脑袋里冒出的全是禁。欲、性。感一类的词。这个思想,也太危险了。   梁从星连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其实她原来没这么怂的。要按开学那会儿嚣张的性子,早就拦下他当众表白了。   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他,反而有种羞羞怯怯的心情。   一开始喜欢他,真的是因为颜值。干净又英俊的少年,恰恰是戳中她审美的款式。   但后来,慢慢相处着,她发现自己对易桢的依恋也多了一点。   有时候,不用看着他的脸,只是想到他说过的某句话,和他相处的一些细节,心里就像漾开一朵花。   ……   还没等她搞懂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前面就有人转过身来,笑眯眯地说:“班长,刚才看你跑步了,很帅哦。”   蒋络瑶今天把刘海扎上去了,额前用一条碎花发带绑着,穿着短袖校服。   她五官线条分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人也很有精神气。   易桢只点了下头:“谢谢。”   “我给你写了加油稿,刚才广播念啦。你听到没有?”蒋络瑶又问。   “没有。”   这一问一答,连张君杰都觉得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蹭了下鼻子,余光里看到有人站起来,愣了下:“阿星妹妹,阿星妹妹你去哪啊?”   梁从星已经走下好几步台阶,丢了个回答,周围有点吵,张君杰“啊”了好几声,也没听清。   他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转头去看易桢。   易桢的目光,很显然在刚才离开的那道背影上,眸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旁边蒋络瑶还在孜孜不倦地拉他聊天,他一言不发,随手把瓶子一扔就站了起来。   水瓶里还有水,在地上滚了一圈,掉下台阶的时候,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蒋络瑶被这声音吓得愣住。   他迈开长腿很快就下了台阶。   张君杰这才无奈地转向蒋络瑶:“有点眼色啊大姐,你看不出他俩的关系?”   平时,要是班里有哪对男女走得近了些,不出两天绝对招来闲话,五天之内,全班肯定传遍了。   倒不是因为学生们八卦,而是大家天天在一块儿,想瞒也瞒不住。   班长跟梁从星这一对,早就是班级里讨论度最高的CP了。   毕竟,一个帅哥一个美女,又是同桌,座位附近的人不聋不瞎,听听他俩日常那些对白,都能脑补出一整部小甜文。   张君杰不信蒋络瑶不知道,知道了还故意往人家跟前凑,摆明了就是恶心人。   “老师没教你不信。谣不传。谣吗?他们两个在没在一起,我怎么知道。”蒋络瑶翻了个白眼说,“你知道啊?”   “我……”张君杰还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在没在一起,他舌头打了个结,不管不顾地说,“反正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头一回,他这么希望易桢跟梁从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好让他吵赢这个架。   毕竟不蒸馒头争口气!   与此同时,他又在心里自我唾弃了一番——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他居然从一个阳光开朗的运动型男,堕落成了前座两人的爱情捍卫者。   还捍卫得非常真情实感。   婆婆妈妈的,跟一个女孩子在这吵架。   “我倒是看出来一点,她成绩这么差,跟班长一点都不配。”蒋络瑶哼了声。   张君杰今天算是跟她杠上了,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前面忽然响起一个重重的声音:“梁从星哪里配不上班长!她人可好了!”   张君杰看了眼,不远处薛皓学握着拳,扭过头,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   张君杰:“……”   不是,原来cp粉不止他一个啊?   ---   一路上树荫交错,光斑琐碎地落下来。阳光很盛,空气中带着燥热的秋意。   梁从星一脚踏进教学楼里,世界瞬间阴凉下来。   最近的天气就是这样,有太阳的时候,温度可以比得上盛夏。到了阴凉的地方,又凉飕飕的,还隐隐有风。   穿着短袖,寒毛都有点要竖起来。   梁从星抚着手臂,沿着楼梯慢慢走。   她眉头轻轻拧着,细白的牙齿咬住唇畔,没一会儿放开,然后又咬住。   纠结着…不知道在跟谁闹别扭生闷气。   明明他现在又看不到。   她其实知道,刚才那种情况,易桢并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蒋络瑶单方面热情而已。   退一万步说,他就算真的跟蒋络瑶眉来眼去,她也没什么立场指责的……   但是,心里就是闷闷的,酸酸的。然后受不住这个气,就走出去了。   张君杰在身后问她干什么,她不想显得自己小气,然而确实又不够大方,撂了句“厕所”。   下台阶的时候,步子迈得都比平时大了些。   镜子有点脏了,模模糊糊的。梁从星看着自己的脸,慢慢拧开水龙头。   心里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水流哗哗哗地冲着,她洗着手,想起舒再再以前很喜欢看某位女作家的书,把经典语录抄了满满的一本。   其中有一句,舒再再最喜欢,经常给她洗脑,时间长了,也就记住了——   “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这句子太抽象,反正梁从星至今没明白怎么开花的。   不过,她现在倒是尝到了一点,酸溜溜的,大概可以说是卑微的感觉。   她忽然想到,即使易桢是清冷的天上月,周围也还是有很多云彩环绕,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   而她不过是那么多人里面的一个。   酸了半晌,梁从星掬了一捧水洗脸,好歹把自己拍得清醒了点。   这会儿消极的情绪过去,她忽然又觉得刚才自己那番拈酸吃醋纯属吃饱了闲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杀回操场去教教蒋络瑶做人。   她收拾好自己,沿着原路返回。   刚在楼梯上迈下一步,身后就响起了一声:“星姐?”   梁从星转过身去,见是周扬,“嗯”了声。   周扬今天穿得可风骚,手里拎了件校服外套,身上穿着运动款的背心和田径裤——张君杰一直把这种裤子叫做“三。角。裤”,因为长度没差多少。   他这幅打扮不陌生,今天运动会,学校里的特招生大多都这样穿,上了跑道,脚下还要配双钉鞋。   梁从星一开始看还挺新奇,现在也看习惯了。她抱着臂,腰靠扶手跟他说话。   周扬走下来:“星姐,没去看比赛呢?”   梁从星还是“嗯”了声。   其实她在纠结,这会儿到底要不要回去。   周扬倚在另一边的瓷砖上,冲她挑起半边眉:“下午来看我比赛啊。”   “你跑什么?”   “一百米,三级跳。”周扬说。   梁从星没点头也没摇头,周扬看她似乎情绪不佳,忽然从校服外套里摸出一盒烟,抬手扔了过去:“要不要来一支?”   本来想说不的,但梁从星看他扔过来,只得接住了,顺便低头看了下。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无意识地,往身后的楼梯那一掠。   然后,她一下子愣住,从扶手上直起腰来。   易桢站在下面,不知道站了多久,隔着一楼的铁制栏杆,微微抬起头看着她。   梁从星感觉到他的目光,深而遥远,陌生的紧。   她立刻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烟,心里大叫不好,马上抬手扔给了周扬。   她这下力道不小,砸在他胸膛,周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兜住烟,扬声叫了句:“星姐?”   梁从星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先走,我有点事。”   周扬的目光越过她,落到楼梯下面的易桢身上,忽然明白了什么:“你逃了集体活动,班长来抓人了?”   易桢在全校都很出名,一班也有很多他的迷妹。   女生们课间讨论他,看到他的时候会指给别人看,时间长了,周扬就记住了这个十七班的乖乖仔,反正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梁从星“嗯”了一声。   周扬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下了楼梯。   他往下走的时候,易桢也抬脚迈上来,擦肩而过那瞬间,他感觉到对方周身略沉且压抑的气息。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懵逼了一下,还以为这是学霸对学渣天然的鄙视。   直到走出教学楼三步远,才发觉楼里那两个似乎有点猫。腻。 第30章 乖乖   楼梯拐角, 有一扇打开的窗。微风吹进来, 空气里淡香浮动。   梁从星的脚尖探出去, 却迟迟没往下走。   她的心怦怦直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易桢一言不发的样子, 有点吓人,还很陌生。   其实光说长相, 他绝对是清冷淡漠的那种类型。薄薄的单眼皮, 仔细看来, 对谁都有些爱答不理的味道。   只是他的性格温和,连带着将外表的冷淡也削弱了许多。   眼看着他靠近。   梁从星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   就愣愣地站在原地,几乎是有点直勾勾地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从这个角度,他五官的轮廓线条分明, 尤其下颌线那一段,略微绷紧,流畅而坚硬。   但表情,却没有平时那样的清净平和。   眸光深深地, 锁在她身上, 一点也不移开。   身上隐隐有种让人感到压迫的气息。   梁从星下意识往后退,脚后跟刚碰到台阶, 手腕就被人一把拉回去,用力按在扶手上。   “嘶。”她轻轻地皱眉。   易桢垂眸看了眼, 没说话,手微微松开了点。   梁从星低头看。   他的手白皙修长,扣着她的手背,骨节分明。   迟钝了两秒,梁从星才反应过来,易桢碰了她的手。   她整天幻想对他动手动脚,还没付诸行动,倒是先被人按在了扶手上。   “那个…”虽然很激动,但直觉告诉梁从星,他在生气,所以,这会儿顾不上春心荡漾,“你怎么了啊……”   易桢不说话,他就站在梁从星下一级台阶上,还是比她高出不少。   他要稍稍弯下腰,视线才刚好与她齐平。   距离很近,大概只有两三厘米。   梁从星就这么直接望进他的眼里,薄薄的单眼皮,微微垂着,睫毛长而直,黑漆漆的盖住眸光。   整个人清秀是清秀,但好像多了点什么、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怎么在这里?”   他原意是想问,她是跟那个人约好了来这里,还是碰巧偶然。   但梁从星却完全理解错了,看他微沉的眼眸,连忙解释:“我没有在这里抽烟…是他扔过来的,我顺手接了一下。本来就准备还给他的。”   谁知道易桢来得那么巧,刚刚好看到周扬扔烟的那一幕。   她很紧张,生怕他不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都看酸了,又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皮。   易桢抿了抿唇,不说话。   他第一次跟女孩子近距离打交道,把她的一切喜怒哀乐放在心尖,表面上不动声色,好像是两个人关系的主导者。   其实,情绪时时刻刻都在被牵着走。   这段时间,他给她讲课,催她补作业,她总是一边抱怨着一边乖乖完成。偶尔有几次考试考得好了,就缠上来要奖励。   易桢分辨不清楚,这是她的真心,还是只是在哄他高兴。   如果是在哄他,又愿意哄多久。   会不会有一天,觉得跟他在一起,面对的只不过是枯燥无聊的习题,日复一日的学习,太无聊了。   就随时丢下他,又跑回那个绚烂多彩的世界。   这个隐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心头滚上一小圈。几乎已经成为他的心结。   说出去大概没人会相信,一中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交口称赞的优等生,其实也有着如此卑微的不自信。   他久久不说话,梁从星心里越发打鼓:“你不相信我?”   “没有。”这次倒答得很快。   “那你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真没有抽烟。不信你闻,”梁从星说着,生怕他不信似的,抬起了手想递过去。   半途,她又觉得不是很合适。一时间不知道该收手还是该继续,就停留在了半空。   易桢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微微弯了腰,倾身靠近。   梁从星没想到他真的会过来,指间一下子被淡而灼热的气息萦绕,渐渐的,好像起了烫人的温度。   视线往下,刚好可以看到他白皙的脸侧,纯黑色的校服领口。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点色。情的画面感扑面而来。   她居然有点慌了。   “很香。”他轻声说,抬起头来。   她的手指淡淡的,隐隐有种花的香味。   让人一下子想到六月里满墙盛放的蔷薇花。   “很香”什么的…这个答案,也太不符合他平时清净克制的模样了。   梁从星望进他的眼里,总觉得他的瞳仁颜色似乎更深了些。却不是因为生气的那种。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情绪,反正看了叫人慌张害怕。   她察觉到危险感,抿了抿唇,缩回手指,脸慢慢红起来:“那、那是护手霜…玫瑰味的。”   易桢“嗯”了一声。   大概停顿了两秒钟,他慢慢直起身体,按着她的手也松开,自然垂落到身侧。   与此同时,梁从星心口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也消掉大半。   她还是不放心,脚尖蹭着台阶:“嗯…我以前觉得好玩儿抽过,可能就几口吧。那味道又不好闻,我早就不抽了。真的。”   为了把眼前人的冰山脸给融化,她都主动把黑历史交代出来了,诚心天地可鉴。   “你抽烟,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易桢轻顿了一下,垂眸说,“只是那对身体不好。”   他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清冷无害的,梁从星连忙又保证道:“我不抽的。”   她用上了十二分的乖巧,就差举手发誓了。   易桢还是“嗯”了一声。   他其实略微有些出神。脑海里,只剩下她的手指,白皙纤细,萦绕着玫瑰香气,娇嫩芬芳。侵袭着他的神经。   又跟灭火似的,轻而易举安抚好了他的嫉妒。   以至于,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梁从星觉得气氛好像有所和缓,便又小心开口:“你说不介意我抽烟…那你在生什么气啊。”   他刚才走上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跟平时好不一样。梁从星不习惯,小心脏居然吓得有点扑腾乱跳。   而且她向来是好奇心重的,一有不对,就要刨根究底地问。   “我没生气。”他垂下眼睫,语气平缓,也听不出异常。   梁从星说:“骗人。”   “……”   僵持了好一会儿,易桢才缓慢开口:“你和他…”声音一出,才发现有些低哑,他顿了下,“很熟?”   “谁?”梁从星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周扬?”   易桢“嗯”了声。   “不熟啊…就以前认识的人……”梁从星话说一半,声音越来越轻。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唇角忍不住翘起,声音都变了个调,“班长,你在吃醋吗?”   梁从星这人,其实是没多少矜持的,忘性又大,察觉到他那点微妙的醋意,小尾巴得瑟得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哪里还记得他刚才那沉默陌生的样子,忙不迭要调。戏一下。   易桢喉结轻滚了下,抬起眼眸。   他不回答,梁从星就当是默认,又笑吟吟地偏过头,凑近了一点点,轻轻在他耳旁说:“易哥哥,你好小气啊——”   “但是我喜欢。”   女孩子红唇轻启,声音娇软,带着淡淡的馨香靠近,像蛊惑一般。   脑袋里有根弦,本就摇摇欲坠,这会儿更是,“啪”得一下就崩断了——   回过神来,易桢已经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将人拉近。   他的眼眸愈发深暗,力道大得吓人,梁从星被拉得一个踉跄,还以为自己会这样栽下楼梯去,吓得紧紧攀住了他的肩膀。   哪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让她摔下去的打算,另一只手已经牢牢搂住了她的腰。   女孩子的腰纤细柔韧,带着微微的热度,他嗓音微哑,声线被染得低低沉沉:“你……”   梁从星一动不敢动,看着他的眼睛,心有余悸,跳乱了节奏。   就在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依稀有人在说:“要死了要死了,赶不上了…”   “你别急啊体委在检录处,叫他给你开个后门,肯定可以参加比赛的……”   “……”   脚步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近,梁从星怔怔地抬眼,看见男孩子的额发被汗水沾湿了一点点,黑得愈发浓重,衬得皮肤愈白。   再往下,略微狭长的眼眸,清澈又深邃,像在克制着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明了。过了会儿,她察觉到腰上的力量一松。   他一言不发的收回手,后退了一个台阶。   与此同时,楼梯上面的人也跑下来。是两三个女孩子,一个穿着运动服,另两个手里拿着水跟外套之类的,匆匆跑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好奇的目光一掠而过。   ---   两人也出了教学楼。   梁从星费了点时间解释跟周扬的关系,其实也不是易桢要求的,只是她觉得他很在意,所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说着说着,她就小声嘀咕:“你还说我呢,自己跟蒋络瑶走得那么近…”   易桢愣了下:“有吗。”   他是真的。没在意过其他人。   “有啊,你还和她一起举旗子,一起站在前面。”梁从星索性说到底了。小气就小气吧,反正易桢也这么小气。   易桢解释:“那是徐老师的安排。”   梁从星闷了一下:“我知道。”   但就是不爽。   好在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无理取闹,跟易桢回操场的一路,差不多把自己给说服了,气也消了。   到操场之后,易桢带她又往后坐了几排,靠着看台的墙,没有多余的人来打扰。   他很专注地看着比赛,偶尔把目光落到她身上,然后,就会被迫吃一点平时不碰的小零食。   关于举旗子的问题,谁也没再提起。   但是,在回班的路上,梁从星却发现,走在她右边的人换成了易桢。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异,“你不举旗子啦?”   “让体委去了。”他垂眸望着她,言简意赅,语气温淡。   没什么浮夸的表述,乍一听很平常的一句话。   但,梁从星心里甜死了。 第31章 乖乖   第二天运动会结束, 徐婉梅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然后大家快速去食堂吃饭。因为晚上有一场生物单元测试。   所谓狗改不了那啥, 生物老师一直就是这副德行,极其热衷于“扫兴”,具体表现为, 单元测试总是安排在节假日、校园活动的前后。   大家见怪不怪,抱怨都懒得抱怨了。吃过晚饭, 就陆陆续续拿出书来背。   易桢去寝室了还没回来, 梁从星低头从抽屉里拿了份资料, 摊在桌子上。   张君杰向来是个裸。考党,本来打算找她聊聊天, 谁知道,却看见她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阿星妹妹,我没看错吧,你居然在主动看书?”   要知道, 平时只有易桢在的时候,梁从星读书才这么有劲头。一般情况下,她不是在睡觉就是拿笔在书上乱画。   真面目暴。露得十分坦然。   梁从星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两天, 心里总有种不踏实感, 冥冥之中,还有个要好好读书的念头。   回过神来, 已经伸手拿出资料了。   拿都拿了,就顺便背一下好了。   当然, 对张君杰,不需要交代这么多的心路历程。她只是随口应道:“等下班长要抽查。”   “啧啧,跟班长同桌不容易啊。”张君杰感叹,忽然又发现了什么,一脸纳闷,“不过,你这份资料是什么?我怎么没有的?”   生物老师偶尔会发自印的资料,但没有哪份长的是梁从星手里的那样的。   梁从星正愁没地方秀一秀这份资料,闻言,立刻轻咳了一声转过去,把正面亮给他看,眉飞色舞的:“班长给我整理的。”   还特意加重了“给我”两个字。   张君杰悻悻,好奇心重的结果就是又吃了一嘴狗粮。他心生哀叹:“哎,真是hand hands,loud louds啊。”   听他这句话不土不洋,梁从星起了好奇心:“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有这么多的重点背不完,我呢,”张君杰拍了拍书,“一本书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背。”   梁从星“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挺有才啊。”   还会用英文谐音。   被夸了,张君杰颇有点沾沾自喜的味道:“我也是从网上看来的。不过,这句话你可不要随便乱用啊,因为它本意很猥琐的,形容的是男女……”   他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易桢已经走进来了,联想到这人可怕的醋劲,连忙闭了嘴,并且很够意思地给梁从星使了个眼色。   梁从星心神领会,立刻举起资料,假装摇头晃脑地在背,借机转了回去。   还没上课,班里有人站着背书,有人走动着。易桢的视线受到了阻隔,也就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   他拉开椅子坐下。   梁从星举着资料在读,余光留神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他坐到身边的同时,一股香味也袭过来。   不是花花草草的那种芬芳,而甚至严格来说,不算香气。只是一种淡淡的,十分清冽的味道。   闻着却让人很舒服,又放松。   梁从星轻轻嗅了嗅,偏头说:“班长,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啊?”   易桢的手指在书页上划过,轻轻顿了下,大概是没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好香啊。”她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补充。   “……”   明明刚洗过冷水澡,易桢却觉得,有股热意泛上来了,连带着嗓子也发紧。   他抬手松开一颗扣子,也不知怎么的,脱口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我要去买个同款。”梁从星心满意足,眼里亮亮的,像含了星星。   易桢提醒她:“这是男款的。”   梁从星不服,小声辩解:“那也可以用用看的…”   易桢还没说话,冷不丁,后面张君杰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要考试呢二位,能不能别聊这么色。情的话题,我一个单身狗坐你们后面容易吗?”   “……”   ---   虽然说运动会这三天是给人放松用的,但毕竟是高二,徐婉梅进班,话里话外都是“别放松”三个字。   梁从星晚上的学习状态出奇得好,难得的,不用易桢催,就开始背语文课文了。   易桢反而有点不适应。   到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上午是八百米决赛。   梁从星这次没玩手机,全程跟易桢坐在一起,一边看比赛,一边等广播里通知检录。   听到八百米决赛名单的时候,她第一个说了加油。   易桢抿了抿唇,浅浅的笑意掠过眼睛:“嗯。”   梁从星送他到看台下面,就不好再往下走了——因为之前她违规跳下看台,被徐婉梅拎去说了几句,还扣了班级分。   她笑眯眯地跟易桢挥手,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背影走远,然后心满意足地转身返回。   谁知刚走出一步,迎面就扑下来一个人,不偏不倚正跟她撞在一起,力道极大。   梁从星压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这么向后倒了下去,脚下几番错步还是没能站稳,后背“哐”得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看台的栏杆上。   旁边的人群发出一阵慌乱的惊呼。过了好几秒钟,才有人反应过来,跑上来扶她。   梁从星后背一块几乎被撞麻了,痛得弯下腰恨不得缩成一团,眉头直拧,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边上,那个女生也摔了一下,不过没摔伤。她发觉自己闯了祸,慌乱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上来……”   这边的台阶比较宽,她刚才图省力,一步跳两格,身体惯性已经大到刹不住车,即便看到梁从星转身,也反应不过来了。   梁从星顾不上说话,她的后背连带着腰那一块,震麻了过后是细密的疼痛,跟被铁棍结结实实横扫一下差不多。   有女孩子的手穿过她手臂下面,小声问:“梁从星…能站起来吗?”   周围也围着几个女生,大家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梁从星应了一声,勉强扯出一个“我还好”的笑。   她顺势抬起头来,发现看台上的人几乎都在看着自己,关切的,好奇的…那视线,跟聚光灯似的。   她顿时觉得又倒霉又丢人,咬咬牙想站起来,却发现脚踝处钻心得疼,根本使不上力。就在这时候,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   那一瞬间,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了点预感。   她抬起视线一看,果然是他。   周围的女生大多是十七班的,看到易桢,马上就让开了路,还有人很好心地解释起了情况。   梁从星更加郁闷,背上又痛,只想把头埋起来。   她这个人,天生好面子,最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倒霉样。何况现在,她这副样子,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点也不漂亮了。   就是这幅样子…居然还被易桢看到…   女孩子弯着腰,几乎是半蹲在地上,身材本就细瘦苗条的,易桢只看一眼,就觉得心脏的某个地方一痛。   他没怎么体会过那种感觉,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颤:“阿星。”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叫她,忽然就鼻子一酸,背也更痛了。加上又觉得无比倒霉跟丢脸,梁从星眼眶居然有点泛酸:“很疼。”   旁边有人补充:“她砸到腰了,脚好像也扭了…”   “我带你去医务室。”易桢眸色微沉,低声说。他背过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梁从星愣了一下。   他这是要……背她?   不知道是惊讶多还是欣喜多,疼痛之下,梁从星也没什么余暇思考,顺着他的意思就趴了上去。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腿被搂紧,继而整个人一个腾空。骤然失重了片刻,梁从星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连忙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易桢迈开脚步。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即便是事出有因,有个男生这样背着女生走过去,也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   整个看台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在八卦,尤其是他们认出来,那个男生,是年级里出了名的万人迷学霸之后。   ……   “你还有决赛!”易桢下台阶的时候,操场上一声发令枪响,梁从星忽然想到这茬,一下子挺起身朝跑道张望。   结果背上又是一阵抽痛,她嘶嘶抽气,又拍他的肩,生怕他听不见:“易桢,决赛。”   易桢“嗯”了声:“不参加了。”   “……”   很显然,是为她放弃了比赛。   梁从星咬了咬嘴唇,想说点什么。但她发现,无论怎么说,她都是占便宜的那个,还有卖乖的嫌疑,索性就什么也不说,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他对她的好。   从操场到医务室,要绕过大半个跑道,还有一段很长的路。   梁从星趴在易桢的背上,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可以轻易感觉到他背部有力的肌肉,不干瘦也不软,有种柔韧的坚硬。很让人有安全感。   她心里荡漾着,忽然凑近他耳边说:“不管你跑不跑,都是我心里的第一名。”   易桢这会儿正满心担心着她的伤,急着想把人送医务室,又怕走得太快,她趴着不舒服。   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让她趴得不难受”这件事上,乍一听见她的声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只应了一声。   梁从星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小幅度地拍拍他的肩:“给点反应啊哥哥。”   易桢轻轻闭了闭眼,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度:“你别乱动。”   从刚才开始,她说话说着说着,偶尔就要在他背上蹭来蹭去——   他怎么会没反应。   ---   到医务室,也不知道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还是本来就撞得惨烈,易桢把她放到小床上的时候,梁从星疼得“哎哟”直叫。   易桢开始跟校医交待情况,刚讲了句开头,眸光就下意识地往她身上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校医也是见惯了的,笑呵呵地打趣说:“班长同志这么关心同学呢,行了,出去等吧。”   她说着,单手拉上了帘子。   易桢只好轻声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然后转身出去。   校医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女人,姓叶。   她让梁从星趴过去,检查背后的伤势,边用手把她按得嗷嗷乱叫,边说:“小姑娘运气还可以啊,之前有个男生跟你差不多,腰椎都撞断了,打了六颗钢钉。”   这么严重的吗?!   梁从星吓得面如土色,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小床上的被单,勉强问出一句:“那…那然后呢?”   “现在应该好了吧。好多年前的事了。”叶医生说,“不过,大概会落点后遗症,你知道的,男孩子嘛,腰都比较重要。”   这校医姐姐一会儿讲恐怖故事吓人,一会儿又开点小黄腔。,嘴上说着,手上还在给她检查骨头。那叫一个有条不紊。   但梁从星提心吊胆,没心思跟着她一起笑了,感觉就像遭受了一番酷。刑,嘴里哇哩哇啦地叫了个过瘾。   “我脚也伤了。”检查完腰背,梁从星的声音都小了几个度——老实说,她一点也不想要叶医生再检查了,但脚踝又很痛。   “我知道,你们班长跟我说了。他很细心的哦。”叶医生朝她挤眉弄眼。   梁从星抿了抿唇,头一次从叶医生嘴巴里,听到一句不恐怖也不黄的话,而且还很甜。   终于检查完毕,腰背只是皮外伤,脚踝扭伤,都没伤到骨头,不算严重。   叶医生开了舒筋活血的药,还特意叮嘱她按时涂抹,女孩子的腰也是非常重要的。   两个未成年人,听一个活泼的女医生,在大谈特谈“腰的重要性”,结束之后,脸上都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两人谢过叶医生。   易桢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坐在床上,“我背你回班。”   梁从星乖顺地趴上去。   倒不是她不想自己走,而是,她的脚踩在地上,站都站不大直,更别说走路了。   于是,又让易桢背一程。   好在,他虽然看起来清瘦,却绝对不是羸弱的类型。相反体力还十分好,背着她走了一路,呼吸依旧不徐不疾,很均匀。   隔着衣服,也让人觉得他身上十分有力。   对比自己这种残废的现状,梁从星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有点郁闷地在他背后嘟囔:“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两人贴得紧,女孩子的呼吸近在耳畔,易桢喉结轻滚了一下,低声道:“医生说,要五天左右。”   “哎,那太久了…”梁从星沮丧。   “不久。”   反正他愿意一直照顾她。   梁从星没领会他的意思,意见还不小:“那怎么行,那不就是一个小残废吗,多矬啊。”   尽管没看到她的脸,易桢也能根据这语气,想象得出她是个怎样的表情。   “哪里矬了,”他轻笑了一下,“那也是可爱的小残废。” 第32章 乖乖   虽然说, 被易桢叫做“可爱的小残废”, 心里还是有那么点甜。   但是, 梁从星还是非常忧愁。   主要是因为,在全班都健康又整齐的情况下,她这个小独腿无论做什么事都特别显眼。   脚伤的期间里, 梁从星恨不得不说话,不走路, 全面抹杀自己在班里的存在感。   尽管这样, 课间时分, 还是时不时有人过来关怀一番,连带着复述一下当时场面的惊险。   就连上厕所, 女生们也要用“你可以吗”的同情眼神把她上下打量一遍。   刚开始还好,反复几次这么下来,梁从星本来就对自己瘸腿有所不满,就更加郁闷了。   还有老师, 老师是最可恶的。   物理老师最喜欢抽学号答题,开学初梁从星就在他手上栽过一次。最近的中奖率更是直线上升。   而每每被叫起来,梁从星都得艰难地用手撑住桌子,一只脚踩在地上施力, 另一只脚虚虚踏着, 颇有种金鸡独立的架势,迎接全班人的注视。   反正, 丢脸死了。   真希望脚快快好起来才是。   不过,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 这脚好得慢,也是很有好处的。   因为她有个天下第一好的同桌。   自从她伤了脚,每天喝的水有易桢给她打,要去哪里领东西都是他代劳。下课,他怕她一个人待在位置上闷,自己也不出去了。   梁从星察觉到他的照拂,愈发得意,就差翘着脚让他揉一揉了——当然,主要是因为扭伤处不能乱揉。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去尝试一下的。   到中午,梁从星嫌在大庭广众之下跳来跳去丢人,索性不去吃饭。易桢发现了之后,每次都给她带过来。   “我要吃豌豆饭。”下课的时候,梁从星昂头点菜,非常熟练地说。   易桢“嗯”了声:“好。”   张君杰从后面过来勾走他:“走吧走吧,真的是,要被你宠坏了。”   梁从星志得意满,就差“略略略”地对张君杰吐舌头。   吃过饭,又是一次涂药水的时间。   梁从星抬起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踩在椅子的边缘,伸手卷起牛仔裤边,露出一截白皙细瘦的脚踝。   她卷的高度不够高,易桢伸手又往上拉了一点,另一只手抬起,喷了几下喷雾。   梁从星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他却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替她放好裤脚,又盖上喷雾。   整个过程,视线都尽量撇开她的脚踝。   梁从星偏头悄悄观察他,发现他脸不红,气也不喘,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刚才和女孩子肌肤相。触。   唉…还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啊。   ---   梁从星的脚好了不久,就迎来了十一月的期中考。   桐中的期中考一向比月考简单,几门考试下来,她居然难得的,对试卷题目的难易有了把握。   而且还没觉得很难。   成绩出来,是在一个周日的晚自习。   张君杰在后面拥挤的人群里看了分数,立刻大呼小叫地冲过来:“阿星妹妹,你第32啊!我的妈呀!!”   在重本率超高的桐城一中,班级排名32,等于稳稳进重点了。   “你这成绩!绝对是一中学渣史上的一次“大。跃。进”啊!”张君杰还在激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兴奋太有感染力,连梁从星的心也在突突直跳,第一个念头是——不会吧,他不是在骗我吧?   喜到临头,居然有点不敢相信了。   “我羡慕死了,你俩以后学习带上我行不行?!”张君杰这次考的还没梁从星高,扑到前面痛哭流涕,“救救孩子啊!”   梁从星张了张嘴巴,顺口想答。   但张君杰想到这事她说了不算,没等她回答,就把渴望的目光投向了易桢。   易桢只回头,淡淡的眸光掠过。   那表情,很明白——   不要灯泡。   张君杰捂着受伤的心灵倒地了。   不过,其实不一起学习,对他来说关系不大,他就是懒加上课不听而已,梁从星是真的基础不好需要补课。   这段时间,也是他看着,易桢是怎样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又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看着梁从星实施的。   而且,张君杰看得清楚,梁从星这小姑娘,学习的劲头多半是看帅哥。   易桢这个人呢,表面看着清秀斯文,其实腹黑的很,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让她着了迷似的,的确下了很多苦功夫在学业上。   张君杰琢磨了半晌,觉得应该还是长得帅。   试想,要是年级第二的那个清纯小美女愿意来教他读书,他考进前十也不是不可能啊。   ……   晚自习结束,易老师照例把梁从星留下来复习。   梁从星这个人,是很容易满足的。而且一满足就骄傲,一骄傲就翘小尾巴。   结果,她的小尾巴还没来得及翘起来,就遭到了易桢无情的打击。   “这次试卷,有八道题目,都是原题或者我讲过的题型。有两道,考前一天我们还刚看过。”易桢摊开卷子,语气平静。   梁从星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然后呢?”   “所以,不要骄傲。”易桢说。   梁从星撇撇嘴,不骄傲就不骄傲呗,但,她进步这么大,也不表扬一下…心里还是有点生气呢。   不过,她也很擅长自我开导——主要还是对自己的水平比较有逼数。   这段时间,在易桢的辅导下,她的确有所进步。但是这次考得格外好,主要的原因其实是运气。   首先试卷比较简单,拉分题不多;其次,易桢给她复习过很多题型;最后,整套试卷,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特别适合她,连作文题目都可以胡扯着写。   所以,梁从星很上道很谦虚,又很乖巧地“嗯”了一声。   从运动会之后,她对学习就没有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样子了。有些时候,不用易桢催,也会老老实实地拿练习跟笔记出来。   这会儿也听得认真,到结束的时候,居然还逮着一个地方不放,非要易桢讲清楚。   已经快要十二月,温度降下许多。   推开门出去,梁从星被寒风吹得一个哆嗦,打了个喷嚏。   易桢锁好门转身,就看见梁从星把校服的外套拉链全部拉上去,只露出秀挺的鼻梁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向来不藏心事的,都在眼里写得明明白白。这会儿,眼睛里就挂着几个字——“我冷死了这鬼天气”。   想到刚才开始讲题的时候,他说不要骄傲,她眼里那一瞬间的不满,就差扭着头哼一声了。   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易桢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走过去,把她的校服袖子往下扯了一点,盖住手,又替她整理帽子,戴在脑袋上。   两个人面对着面,梁从星看他做这一切,有点愣愣的了。末了,结结巴巴地说:“易桢,你好熟练哦。”   易桢语塞,手停留在她的帽子上:“你想说什么?”   梁从星舔了舔唇角:“以前有没有帮别人整理过……”   “没有。”   说话的时候,他垂眸直视她的眼睛。   易桢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种漂亮,不在于勾人招桃花,而在于清静微冷。仔细看,又很有种深邃在里面。   梁从星先败下阵来,抿了抿唇移开目光:“哦…”   那就是天才了,学业上吊打别人,连撩人也无师自通。   “刚才我那样说,是怕你骄傲,沉不下心听我分析试卷,”易桢轻顿了下,“现在试卷分析完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梁从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解释那句“不要骄傲”,一听说有奖励,喜悦马上翻倍了:“我要好好考虑。”   易桢“嗯”了声,看她一脸认真专注的模样,忍俊不禁:“这么难选择?”   “哎,毕竟是你给的奖励啊……”   “我给过的奖励很少吗?”   梁从星卡了一下壳,仔细想来,是不少。   她学习的目的就是泡帅哥,过程中当然不能少了甜头,反正这段时间,她从易桢那里搜刮了不少东西。   有时候是他常用的笔,有时候是一杯奶茶,有时候是几句诺言。   比如“高中不准谈恋爱”、“不准单独私下里教女孩子做题”之类的……   梁从星走着走着,就慢慢笑起来。   已经是初冬的夜了,空气里却好像依旧飘着属于夏花的,甜丝丝的味道。   ---   结果,梁从星纠结了好久,也没想好奖励是什么,周末就来临了。   易桢跟她一起出校门,在路口分别。   他一般骑车回家,但这周,接到易碧盈的电话,说是会来接他。   印象里,易碧盈已经大半年不着家了,她现在功成名就,常年驻扎在北城,还在那边买了一套房。   母子两个关系说不上僵硬,只是生疏,礼貌又客气的那种。   易桢在老位置看到了易碧盈的越野车。   这个位置的“老”,不是因为易碧盈常停在那个地方,而是仅有的几次,她都在那个地方。   他妈是个事业型女强人,连车都是豪放彪悍的越野。易桢开门上车,打了个招呼:“妈。”   易碧盈应了一声,挂上档位松离合。   两个人开始生疏而友好的交流。   易碧盈问了些易桢学习上的情况,又讲了接下去的拍摄计划,要去西北荒漠里,十二月动身。   她问起他的学习,只是刻意的关注口吻,讲起拍电影,却不由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讲完,发现自己说得太久了,易碧盈刹住话头,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怎么又没收住,干咳了一声:“呃,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她不会做饭,生活上也丢三落四,说起来,易桢长得像她,性格其实像他的生父。   一样的稳重,不需要别人操心,连叛逆期都能自愈。   从小她就不在他身边,家里只有个老管家照料一切,也幸好这孩子没长歪。   吃过饭出了商场。   易碧盈跟易桢走在一起,偏头打量着他,更加察觉到儿子如今已经身量高挑,是走在路上,无数小姑娘都会频频看的那种帅哥了。   她不由得关心起了一个广大家长都会关心的问题:“易桢,你早恋没有?”   不太熟的母亲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易桢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顿了下,“没有。”   易碧盈说:“那就是在边缘试探了?”   “……”   “你跟阿姨说说呗。”易碧盈挤眉弄眼。   易桢再度无语。   他很小的时候,易碧盈跟他也是这种相处模式,她长年不见人影,有时候突然出现接他放学。   那时候,她一出现,就会带他吃好吃的,买很多很多东西,衣服鞋子,篮球足球,只要他多看一眼,全部都买。   所以,某天,易碧盈给他盖完被子,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如果,你不是我妈妈,你是我阿姨。那就好了。”   易碧盈怎么会不懂孩子稚嫩无遮拦的心思。   作为妈妈,她不够合格;但作为一个阿姨,她在易桢心里达到了满分。   阿姨就阿姨吧,阿姨也挺好的。易碧盈很快就想开了,还时常自称阿姨来调侃他。   倒是易桢十分不适应,却也拿她没办法。   他不说话,易碧盈自顾自地说,“你要早恋吧,也不是不可以。先让我见一面呗,我这一去不知道几年,万一等我回来你俩孩子都有了,那有点刺激……”   她这纯属夸张,拍一部电影哪至于要一去五六年。   但是,顺着她的话茬,易桢又自动带入了某个女孩的脸,继而觉得心也软下来了。   他好气又好笑:“你拍电影也是这个套路吗?”   易碧盈怔了一下,如果没记错,这是易桢头一次,提及跟电影有关的事情。   小的时候,在他眼里,电影是跟他抢妈妈的一个东西,可恶得很。长大了,易碧盈没问过他的想法,却一直默认为,他还是很讨厌她的事业的。   易桢神色如常,并没发现她的心理活动。   易碧盈松了一口气,原来…只不过是她自己杞人忧天。这孩子,在她不知不觉中,性格已经长得这么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为青春片导演的直觉,易碧盈一口咬定,易桢就是有喜欢的人。   到回家,易桢无奈地给她看了梁从星的照片。   “好,这小姑娘漂亮,明星似的啊…”易碧盈赞不绝口,“看着就聪明,叫人喜欢,多端正啊这眉这眼…”   夸着夸着,就觉得幸福得想哭。   想了想,大概作为一个不够格的母亲,发觉以后有人照顾儿子了,心里觉得很欣喜。   易桢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她不会照顾人。”   易碧盈打量他一眼,等他的下文。   “但是我会照顾她。”易桢把照片收好,声线温淡地说。   这张照片,其实只是一张证件照。   那时候,梁从星的头发刚到肩膀,有点点弯,不知道是烫的还是天生的,反正很漂亮。   他借着班长的职务之便,收证件照的时候,多拿了一张。   “肉麻肉麻。”易碧盈表示嫌弃,又说,“下周我新电影上映,带你小女朋友去看呗,我请客。”   “周四,我们还在上课。”易桢下意识说。   易碧盈刚想说什么,忽然愣住,过了好半晌,才说:“那,那给你们周末的票。”   易桢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易碧盈捂住嘴巴,有点想哭。   她没跟易桢说过自己新电影上映的时间,但他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周四”,说明也是关注过的。   或许,自己的儿子比想象中的,性格还要好。   愧疚跟欣喜交加,从今晚两人的相处里,易碧盈还隐隐嗅到了一种“和解”的趋势。   她满脑子的高兴,一高兴就给易桢打钱。   手机上收到银行提示的短信,易桢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就没见过哪个家长老往孩子卡里打钱,一打打几万的。   这些钱他全部存着,除去生活开销,也积攒下了不小的一笔。   他点开微信页面:【作业做到哪一科了?】梁从星也是难得的,这周末没跟纪分野出去浪,手机一震就拿起来看,然后几乎是秒回:【写完英语卷子了!】后边还附赠了一个“乖巧.jpg”的表情包。   怎么看怎么有种小得意。   易桢失笑,抬手打字:【想好要什么奖励了?】梁从星叹了口气——她哪里是没想好要什么,她是想要的太多了,不知道该选哪个最划算。   就像数学里的最优方案。   于是,她说:【还没有呜呜呜…】   过了会儿,那边回了条消息过来:【那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第33章 乖乖   有了看电影的允诺, 这一周梁从星过得格外有积极性。   只可惜, 某次下课, 她按捺不住激动,问易桢周末看什么电影。   结果好巧不巧,让张君杰听到了。他就非要一起去。   “姐姐, 你就带上我呗。我保证做个合格的电灯泡,无私奉献自己, 照亮你们……”觑见梁从星的神色不对, 张君杰又马上改口, “要么我不发光也行,我就静悄悄的。”   梁从星还没见过这么爱凑热闹的:“你干嘛非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张君杰理直气壮,“你知道有人往徐老师那告状了吗?”   梁从星愣了一下:“告什么状?”   眼见情势反转,张君杰很得意。   说起来,还要感谢语文老师叫他去补作文, 他才能坐在办公桌边,充分发挥听墙角的特长。   徐婉梅找易桢,是因为一封匿名信,举报他早恋。   其实早恋这种事, 可大可小, 只要那俩不太过分,老师们其实是不大爱管的。   坏就坏在, 桐城那个评选最优秀毕业生的标准,是绝对不允许早恋的。要是让有心人抓到这种把柄, 易桢绝对无缘这项桐中学子最高荣誉。   对于易桢来说,是很可惜的事情。所以,徐婉梅把人叫过来之后,板起脸,把信件一摊,让他自己看。   当时办公室那个沉默、不详的气氛,张君杰写字的手都顿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昂头,越过办公桌的隔板,看向易桢的方向。   就看到他微微垂眸,声音十分平静:“没有这件事。”   接下去,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谣言出现的原因。   例如,梁从星的基础的确不好,所以多花了点时间辅导她;两个人是同桌,难免多些接触;他又认识梁从星的哥哥,这才多加了一层照顾。   最后,他甚至给学校扣了一顶“宽容自由,开放活泼”的大帽子——因为校长曾在全校大会上,明确斥责过其他学校划分男女就餐区域的做法。   ……   一番话下来,语气温淡,却有条有据。   别说是徐婉梅了,连天天看着他俩眉来眼去的张君杰都觉得,嗯,不错,的确是普普通通同学情。   ---   梁从星的眉头微拧:“早恋…会影响他评‘十优’?”   “会,我们学校这方面很严格。不然,现在橱窗里也不会就那几张照片了,就算有谈恋爱的,那也低调得跟地。下。党一样。”张君杰说。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哪像你们啊,还没谈恋爱呢,就天天撒喜糖。   梁从星咬了咬嘴唇。   忽然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张君杰说:“哎,所以,考虑考虑带上我呗?”   梁从星睨他一眼:“你不会是为了看电影,编的吧。”   “哪能啊,”张君杰急了,就差举天发誓,“绝对没有!”   他是想看电影,因为周末太无聊了,但才不会编这个去骗人。   梁从星“哎”了一声,像是叹气,转回去趴在桌子上,没理他了。   ---   稍晚一点,在寝室,张君杰又跟易桢说了这件事。   “你说,我是不是把阿星妹妹吓坏了?她看着有点郁闷。”   易桢语气很淡:“有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办?跟她疏远一点,保持距离?”张君杰问。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不是…”张君杰回过味来,“你不在意‘十优奖’?”   易桢但语气听着有些漠然:“不在意。”   张君杰这才发觉到,易桢其实跟传统的好学生不太一样的。   其实平时也不是没端倪,比如他虽然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但从来不在乎分数名次;虽然参加竞赛,却从来一副不骄不喜的模样;虽然当了班长、被老师委以重任,他不会嫌烦,每次都完成得很出色,但丝毫看不出他有成就感。   总之,往好了说,他身上有种无欲无求的味道;往坏了说,那就是没目标,也没追求。   好像目前他能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很好,以后也能把所有东西都搞砸一样。   张君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抖,暗暗笑自己想太多,又问:“那不在意这个,你干嘛不表白?”   易桢沉默了很久,久到张君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打了个哈欠。然后,在耳膜轰隆隆的混沌状态下,依稀听见他说了几个字:“我也不知道。”   的确是不知道,起初的时候,发觉自己喜欢她,想占有她,他迫不及待地制定了计划,一步步实施了。   但人心总归不是机器,没法按部就班,一环套一环。   有时候明知道她还不够喜欢自己,易桢还是想把心给她看一看。   甚至可以预料到接下去的结果——   两个人在一起,甜蜜一段时间,然后,或许某一步迈错了,覆水难收。也或许,她新鲜感消失的快,说走就走。   所以他依旧克制。   不过,易桢很清楚地知道。   他已经快克制不住了。   ---   经过再三的斟酌,梁从星批准了张君杰这个灯泡。   她同意了,易桢自然没什么话说,周日三个人到了学校,放完书包又一起出校门打车。   到电影院,易桢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递给坐在等位上的梁从星。   她接过来,抿了抿嘴唇,想说什么,又不开口的样子。易桢知道她有话闷在心里,大概跟他有关。   也不急着问,给她时间自己理一理。   青春文艺片属于小众,放映厅里人不多,三个人在后排坐下,易桢坐在中间。   “阿星妹妹,认真看啊,这是你未来婆婆导演的作品。”冷不丁的,张君杰探头过来说。   梁从星正在喝可乐,差点一口水呛到:“什么?”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易桢。   忽然想到那天,他在自己家里说,妈妈是电影爱好者…原来是位导演吗?   易桢的妈妈是导演这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   他没在学校说过,张君杰是有回被叫着一起吃了个饭,然后越看他妈妈越眼熟——毕竟是近几年风头正盛的口碑导演。   易桢“嗯”了声。   就在这时候,周遭的灯光暗下去,他的眉眼一并沉浸,梁从星听见他轻声说了句,“她让我带你来看看。”   梁从星完全混乱了。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可乐杯子,可乐差点溢出来,她急忙松手。心里一并慌慌乱乱。   他妈妈为什么会要他带她来看电影?   不不不,他妈妈是怎么知道她的啊……   思绪有如乱麻,梁从星往右侧看了眼,少年的侧脸被屏幕投来的光线映得深深浅浅,分外英俊。   他看着前面,也没解释的意思。   梁从星忽然气鼓鼓的。   那她也看电影算了!   结果,这场电影也看得她很郁闷。   虽然很精彩,很多地方也出人意料,青春气息很浓。   但是,它讲的是一个不良少女暗恋学霸,结果一步步走岔,分道扬镳又重逢的故事。   虽然最后在一起了,但还是不够圆满。   梁从星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故事。   跟她太类似了。   好几个镜头场面,女主角的形象都不太正面,梁从星生怕易桢把女主角跟她挂上钩。   到散场,梁从星闷闷地站起来。三个人一起往下面走,她盯着屏幕出了会儿神,就被人潮挤得落在了后面。   她往下看,只能看到易桢的背影。   咬了咬嘴唇,易桢这个人…到底差没察觉到她的小情绪啊。   她迈步往下走,走了几步,听见有个柔和的女声叫她的名字:“从星?”   她循声望去,看到一张温柔漂亮的脸,眼里跃起亮光:“书柔姐姐。”   也顾不上什么失落了,梁从星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跟她说话。说了几句,她头一偏,发现书柔边上还坐着个男生。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男生抬起眼,对她点头致意。   无可挑剔的一张俊脸,桃花眼上挑,很有几分撩人的味道。   梁从星眨眨眼睛:“姐姐,你男朋友好帅噢。”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梁从星。”   易桢很少叫她的全名,而且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以至于她每次听到,都要先心惊胆战一番。   不过,他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走了吗?   梁从星回过头。   看见身材高挑的少年微倚着走道边的墙,影厅内光线半明半暗,衬得他的脸庞更加清秀立体。   看一眼,她就迅速扭过头,然后定了定神,跟书柔告别。   ---   为什么他们现在还在读高中呢?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   像书柔,她读大学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有男朋友,而且,还不用担心男朋友会丢掉许多项荣誉…   梁从星有点哀怨的,朝易桢看了眼。   后者似乎有所察觉,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脚步。   两人还没出放映厅,在漆黑狭小的通道里面,脚下踩着柔软的红色地毯,梁从星仰头看他,轻轻咽了口口水。   “为什么不高兴?”他垂着眸,问。   梁从星当然不好直说,如果直说的话,就好像非逼他在自己跟荣誉之间做个选择似的,她不愿意这样。   想了一下,她选了目前困扰她的第二个问题来坦白:“我成绩太差了。”   一句话没头没尾,却好像充满了委屈,易桢耐心地等她说完。   “你看那个电影,那个女孩子,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其实也没付出很多努力吧。要是他们考上一所大学,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误会了。”   其实电影里男女主分离的原因有很多,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高考分数决定的。   但梁从星最近,受了不少关于成绩的打击,自然就敏。感一些。   比如运动会那次,她的成绩不够与他并肩做举旗手,再后来,又是光荣榜学霸cp什么的。反正都不关她什么事。   而且最近,她的学习似乎已经进入瓶颈阶段,这周的三门单元测试,每次都是那个分数,看不到进步。   最后还有个原因,她周末刷了本小说,男主高考失利,没跟女主上同一所大学,结果第三者撬了墙角。   反正,最近出现的,全是些不详的预兆。   越想越伤心,梁从星觉得很委屈,又觉得,为成绩伤心,着实不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成绩也不好,坐在你身边,肯定老影响你……”她闷闷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逻辑了。   “我……”   她话还没说完,被易桢的一个动作打断。   他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   出口通道里,灯光昏暗,把他手臂的影子拉成了长长一条,阴影刚好遮住她的眼睫。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进黑暗和混沌里了。   梁从星连眼睛也不敢眨,有点呆愣愣的,微微仰着头。   “你这么努力,这么乖,”梁从星听见他的声音,柔得好像静谧的夜色,“还有,我真的不在意什么荣誉。” 第34章 乖乖   梁从星动了动嘴唇, 总觉得, 她在想什么, 他一定是知道了。   虽然他说不在乎荣誉什么的…   但她可不能这么自私啊。   回去的路上,脑袋靠着公交车,随着玻璃一下一震。   思绪不知不觉中, 飘到几个月前。   梁从星承认,她当时转学过来, 就是单纯地想追个帅哥。只不过, 后来出了点小插曲, 她又发现这帅哥对自自己也有几分意思,就半哄半认真地, 开始跟着他补习。   纪分野说过,她之所以执着于易桢,是因为还没把人追到手,远远看着, 才越看越心动。   他还举例子证明——以前梁从星刚夸过某个人帅,转眼就兴趣缺缺了,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反正她从小做事没定性,这种例子一抓一大把。   把梁从星气的, 又踹了他好几脚。   不过, 静下心来想一想,纪分野说的也有一丢丢道理。   她就像一只猫, 碰上一朵格外漂亮的高岭之花,于是, 不由自主地想伸爪子祸害一下。   也没考虑过接下去的事。   那她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开始不光喜欢他的颜值,更迷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甚至,在张君杰说了那些话之后,她还隐隐觉得,不谈恋爱也没关系,他这样一直优秀下去就好。   以至于,在放映厅的通道里,易桢说自己不在意荣誉的那一刻,暗示如此明显,她却选择了退缩。   少年的身形高挑,站在她面前,黑色的影子覆盖下来。距离很近很近,呼吸清晰,连空气都温暖暧。昧。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梁从星却听都不敢听了,她背贴着墙想溜,居然没出息地结巴起来:“要、要迟到了。”   易桢喉结轻滚了下,没再说话。垂下眼,深深的眸子望着她。   ---   看电影回来的那个星期,桐城入了冬。   气温降到十来度,学校通知不用再穿校服。第二天,大半的同学都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教室里的颜色一下子丰富起来。   梁从星穿了件紧身正红毛衣,高腰的牛仔裤,外面套一件刺绣外套,脚上一双缠带漆皮靴。   发尾垂到肩膀以下,略带弯卷,漆黑的颜色衬得皮肤雪白。   高中生里,难得有人穿得这么独具风格又好看,她早晨一路过来,就吸引了一票人的目光。   “你好像杂志上的港风小姐姐啊。”唐小棉早上来问她借笔,然后赖在座位边上半天舍不得走,“不不不,像韩国女团,又甜又酷的那种…”   梁从星装作惊讶,身体前倾过去:“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其实我是混血。”   唐小棉一听这个,眼神都亮了。目光在梁从星脸上转了一圈,着重停留在她略深的眼窝,和挺秀的鼻梁上。   再细看,连眼珠的颜色也比一般人浅些,像琥珀色的琉璃。   真的,好像混血!   唐小棉激动起来,把桌子拍得哐哐乱响:“真的吗?阿星你居然一直不说,太酷了吧!哪国混哪国?”   梁从星很淡定:“北城混桐城。”   唐小棉:“……”   反应了两秒,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国、国内的两个城市也能算混血?”   “能啊,怎么不能。”   “阿星你就是个小骗子。”唐小棉气呼呼地拿着笔走了。   梁从星觉得她怪有趣的,气鼓鼓的样子,像个小河豚。她笑了一下,弯腰从桌子里拿书。   就在将要抬头的那一刻,她察觉到头顶光线一暗。   手指在桌肚里收缩了一下,梁从星慢慢把书抽。出来,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抬起视线。   易桢穿的也是黑色外套,更巧的是,袖口有一点红色的徽标。他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搭在桌角,更显得修长匀称,皮肤白皙又清冷。   张君杰这个眼尖的立马叫出来:“情侣装啊两位!”   换作平时,梁从星肯定嘚瑟上了,但她一想到那封匿名举。报信,就觉得周围全是蠢蠢欲动的眼睛。   她掀了张君杰一眼:“闭嘴。”   后者举手作投降状,不说话了。   易桢抿了抿唇,等梁从星从位置上起身,抬脚进去。   自从看电影回来,两个人之间,一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   他们依旧在下课讲题,晚自习补课,但却没有一起出去散步,也没有开很多稍显暧昧的玩笑了。   连张君杰都调侃似的说,最近他瘦了,因为没糖吃。   梁从星承认,是她有意先疏远的。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做人不能自私,不可以任着自己来,就把易桢的前程毁了。   虽然说,一个十优奖,还谈不上前程,但是早恋总归是一种…不被家长老师学校认可的行为。   她不想带坏他。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追人追了这么久,突然停在了这要进不进,要退不退的一步,心里也不好受。   易桢更不好受。   她看得出来,很多次,都察觉得到他欲言又止的话,沉静的眼神里,也总是暗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种熟悉过后的疏离,更让人心酸难言。   梁从星知道,总有某一天,总有某个时间,这种微妙的感觉会被打破,他们还是会好好地谈一谈。   但她没想到,那个时刻来得这么快。   这事,要从年级里组织的夜跑活动说起。   其实学生会那边,早在十月末就提出了夜跑的倡议,让大家劳逸结合,在晚自习下课的十分钟里,去操场慢跑几圈。   不同的是,这个月搞了个班级夜跑打卡制,列入月末的总评考核。   于是,各班班主任重视起来,在班里宣布,每个人每周,至少要参加两次夜跑。   制度刚开始实施,学生会排班出了点岔子,易桢作为班长,被借去统计人数。   梁从星一个人,就不怎么有跑步的积极性,很快就掉了队。   不知道跑到第几圈,她身后传来一声:“哎,星姐!”   梁从星回头,在夜色里,看到周扬的影子。   他从一班的队伍里出来,小跑几步上前,梁从星看见他脸上有伤,下意识地问了句:“打架了?”   “嗯,上礼拜跟十三中的逼崽子们干了一架。”周扬不以为意,问她,“掉队了?”   梁从星“嗯”了声,沿着跑道慢慢走:“不想跑。”   而且,再跑就要出汗了,她不喜欢。   周扬跟上来:“那一起走走?”   梁从星下意识地拒绝:“不是要按班级的吗。”   “那谁管啊,就是跑不动了。”周扬笑着说,他走路自带一股懒散随意劲,身形又高大,两人的手差一点碰在一起。梁从星往边上走开一步,听见他说,“也没值周生检查啊……”   话音没落,两个人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拿着一本本子站着。   那人站在围网的路灯下,身量颀长,昏黄的光影,映得人面庞清秀温和。但是,那一瞬间,梁从星就是从他眼里,读出了一点点寒凉的味道。   ---   梁从星没想好怎么解释。   是她要先跟易桢划好分界线的,这会儿遇见了个小误会,就赶着去解释,好像不是太对劲。   此外,那晚回去之后,易桢也没表现出要她解释的意思。对她还是像之前一样,依旧温和耐心。   想起上一次,他吃醋了就明着表现出来,梁从星觉得,这次的事他应该并不在意,毕竟她跟周扬,也没干什么。   时间一转,到了周五放学。   一班的刘歆背上书包出校门,刚拐过弯走几步,就被三五人拦下。   这群人从穿着上看就不是好学生,衣服松松垮垮,外套也不好好穿,身上一股浓浓的烟味,走起路来流里流气。   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伤,嘴巴歪着叼着根香烟,伸手揪住了她的书包带:“小同学。”   刘歆被烟味熏得直咳,吓得腿都在抖,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话来求饶,就听到对方问:“你们班的那周扬,女朋友是哪个?”   周…周扬?   刘歆哆哆嗦嗦的,反应过来,自己的校服上有铭牌,写了班级和姓名的。这群人估计是周扬的仇家,听说他们那种小流氓,成天就是不读书,打起架来很恐怖的。   他问什么?   周扬的女朋友?   她咽了口口水,声音发抖:“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的声音一下子沉下来,眼神凶恶得可怕。   刘歆早就听说,十三中的混混和普通混混不一样,他们和社会上的人也有来往,闻言吓得腿都软了:“她,就她!那个女生跟他认识!”   几个人立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只见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头发微卷,穿得漂亮,从轮廓上来看就不赖。   “真的?”   “真的真的。”刘歆拼命点头,只想快速摆脱这几个人,“不骗你们,你们也知道我名字啊…”   “钱哥,她说的有道理。”旁边一个人使眼色,“那妞儿马上走过来了,咱们这样,不好下手。”   那个叫钱哥的“呸”得一声,把烟蒂吐在地上,踩脚碾灭,对刘歆说:“滚。”   刘歆眼泪早都吓出来了,连忙擦掉,头也不回地跑了。   梁从星边走,边跟纪雪容打电话。   纪雪容在一家公司里任高管,今天把司机调走,说晚点回家接她去外婆家吃饭。   梁从星“嗯、嗯”地应着,挂了电话,冷不丁眼前一黑。   ---   “同学,同学!”刘歆回头看着那群人走远,立刻冲向了桐中的校门,她跑到最近的一个人边上,手撑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有危、危险!!”   那人脚步顿住,问了句:“什么。”   刘歆猛喘几口气,抬起头,看见面前男生的校牌,如逢救星:“你们班的!你们班的女生让外校的人堵在巷子里了!!”   “哪条巷子?”   “就校门东边那条!我带你去!”刘歆边跑边说,男生也跟着跑上来,她气喘吁吁地说明情况,“就你们班那个,是我们班同学的朋友,然后好像是我们班男生的仇家来寻仇了!”   易桢的眸光在她的校牌上掠了一眼,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哎同学!”   刘歆追不上了,停着连连喘气。她望着那个疾奔而去的男生背影,忽然间觉得有点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撑着膝盖休息了几秒钟,望着巷子的方向,在心里默默祈祷。   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   这条巷子,梁从星熟悉,她上次解救薛皓学,就是在这里。   只不过,这次那个坐在地上的,成了她。   有个人蹲在巷子里的废弃物件上,手里甩着刚才套过她头的麻袋:“小妞儿还挺能打的。”   梁从星不说话。   她从小是学过防身术,和男生单打独斗,甚至一打二都不成问题。但是这里人太多,一上来又是套麻袋又是拉拽,她落了下风。   “原来,周扬喜欢这类型。”钱哥抱着臂,在她面前蹲下。   刘歆大概也没想到,她当时为了脱困,把梁从星拉了出来做顶替,说的是“她认识周扬”,结果这群人,却自动理解成了“她是周扬的女朋友”。   梁从星皱了皱眉:“什么?”   那人自顾自地说:“其实钱哥呢,也不是非要跟你过不去,就是周扬这臭小子实在有点不上道啊。在酒吧里打了我的人,砸了我的场,以为就能这么算了?我堵不到他,只能来堵你啊。谁让你管不好你男人?”   “你误会了,”梁从星冷声,“我跟他不熟。”   “来一个跟他不熟一个,当我们好骗的是吧?”旁边有人冷笑,又暗示,“哎,钱哥,你看他女朋友,长挺漂亮的啊。”   钱哥笑,露出那种让人厌恶的眼神,伸手就要去撩她的头发:“滋味应该也不错。美女,跟周扬睡了那么多次,这回尝个新鲜?”   梁从星厌恶地一扭头,抬脚就踹。   这一脚正踹在他膝盖下方,钱哥后退了一小截,恼羞成怒:“臭婊。子!”   话音没落,他就连着“婊。子”的发音又嚎出了一声惨叫,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肉眼可见的,他后脑处沁出了血来。   在他身后,站了个身材修长的少年。   那人跟破旧、颓废的小巷太格格不入,他的气质是清净而斯文的,那双手,白皙干净,最适合拿着黑色的笔写字。   即便拿一块带血的砖头,也让人生不出丝毫的怀疑。   前提是,不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睫微垂,神情难辨,却掩不住那种阴沉沉的气息。   一时间,连梁从星都有点恍惚。   居然还是另几个不良少年反应更快,一个个扑上去:“你找死!”   那人稍后退一步,顺势将手里的砖头拍在一个人的肋骨上,那重重的一声闷击,听得人耳膜突突直跳。   有人应声倒下,也有人骂骂咧咧地冲上来,那个人以一敌四,却仍然占着上风。他打架没太多花架子,却招招稳狠,先前那个套麻袋的人被当胸踹了一脚,直接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白色外套上也沾了血,鲜白的颜色与赤目的红,交错在一起,格外触目惊心。   梁从星怔怔地看着,那个总是被拿来做正面教材,总是教她做题,总是对她无可奈何,清秀斯文的班长…在为她打群架。   像医院里的那次,他要么不出现,出现了,就是她的盖世英雄。   ---   转眼间,地上躺了好几个人。   易桢拎着其中一人的领子,挥拳就要打,就在这时候,听见女孩子叫他:“易桢,别打了…”   声音隐隐约约的,带了点点哭腔。   梁从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鼻间居然有点泛酸。   她看见易桢的手,本来漂亮得像艺术品,现在沾了灰尘和血,想到他打架的样子,就很心疼很心疼。   易桢松开了手,狠狠地把那个人掼在地上。   他慢慢站起来,巷子的角落里,有道夕阳下落,金灿灿的,照在他的眉眼,却融不化那里面的冷。   梁从星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我没什么事…”   易桢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点,只是,依旧有种深邃莫测的情绪。梁从星直觉,他在生气,而且跟以往都不同,这次怕是好难哄了。   出神了几秒,对方已经走到面前。   他丢掉手里带血的砖头,打在地上,发出“啪”得一声闷响。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来,垂眸看了眼手指,抬手在衣服上用力蹭掉血迹。   一下,两下,三下。   手上还有伤口,他那么用力,似乎对痛觉无感。   梁从星眼眶泛酸,轻轻叫了声:“易桢…”   对方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单眼皮,漆黑深长的眼瞳,沉静地、映出她略带仓皇的脸。   他最后一次,抬手在衣角擦掉血迹,然后,轻轻扣住她的手腕:“你是我的,谁也不许喜欢。” 第35章 乖乖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 是完全陌生的, 近乎发烫的温度。   记忆里, 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易桢。   漆黑的瞳仁,情绪冷静。联想到刚才带血的砖和他发狠利落的踢踹,梁从星仍然有种不现实感。   她怔了两秒, 直到被他拉着,从地上站起来。   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狼狈, 外套被扯开了一点, 拉链也断了, 只剩下半截灰色的拉链头,手臂和裤子沾满了石墙上的灰和泥。   怎么看怎么邋遢。   她低下头打量着自己, 几缕头发也跟着落下,被风吹拂到脸庞,有些痒。   梁从星轻轻地皱了下眉,想伸手抚开, 刚抬起手,就有人更快一步地,把她披散的头发撩到耳后,又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梁从星抬眼, 看见他白皙修长的手指, 残留了一点灰和干涸的血,捏着拉链头, 缓慢往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很细致。却始终沉默, 引人颤栗。   极致的安静之下,连拉链被拉上的声音都像弦在绷紧。   梁从星出声解释,“刚才那个人想揪我领子。我跑掉了。”   钱哥一伸手揪了个空,只拽住了拉链,梁从星抬脚踢他,两边死命一扯,拉链断得很干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个,也许是不习惯易桢的沉默,想找点话来说说。   “你在生气吗…”她偏头,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   会不会觉得,她从前就跟不良少年们混在一起,现在招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也很正常呢?   这样想着,心好像一下子塌了下去,又有股凉血泛上来,从头冷到脚。   “没有。”易桢垂眸看她,女孩子白皙的脸上也沾了几道灰。   他记得她很爱干净又喜欢漂亮,连铅笔印蹭到手上都嫌弃得不行。他想伸手替她擦掉,动了动手指,却没有伸出去。   半晌,他低声道,“对不起。”   他知道梁从星最近在躲着他,知道她心里很乱,需要时间来确定想法。所以极力克制着自己,给她时间,让她想清楚。   所以……放学没有陪她一起走。   梁从星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嗯?”   他不再解释,扣着她的手腕忽然转身,迈开步子。梁从星被拉得踉踉跄跄随他往外走:“去、去哪?”   他的声音很冷静,“处理一下。”   处理一下?   对,也对,是要处理一下。他身上都是伤,直接回家怕是过不了家长那一关。   梁从星提议:“要不去我家吧?”   没记错的话,家里有常备的医药箱子,种类很齐全。而且张姨也在,她以前是大医院的护士。   “不用。”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早有打算。   到巷子口,他弯腰捡起两人的书包,再往外抬手拦了辆出租。   ---   梁从星被塞上车,易桢随后坐进来,报了个地址。   师傅应了声“好勒”,回过头,目光在他俩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大概是看见了易桢衣服上的血迹,神色忽然莫测起来。   梁从星没空管这么多,她想了下,打开手机,把今天的事跟纪分野说了。   说完之后,放下手机,侧目看向身旁的少年。   他闭着眼休息,薄薄的眼皮,漆黑挺直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下扫出阴影,像两片锋刃。   嘴唇轻抿着,依旧一副清淡如水的模样。   如果忽略掉白色外套上的血迹,再把头发稍微整理一下,他这幅规矩斯文的样子,可以直接到升旗台下演讲。   梁从星默默地叹了口气。   明明想的是,不要带坏他,怎么反而变成他为自己打架。   越来越乱了。   ---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易桢付过车费,带她下了车。   车程有点长,梁从星靠着靠背,不知不觉中有些迷糊。   她抬脚下车,关上车门之后,仰头看了眼小区的名字,终于忍不住问:“这是哪里?”   易桢轻顿了下,“我家。”   梁从星一下子清醒了,差点结巴起来:“你、你家?”   “嗯。”   没有多余的解释,易桢抬脚往小区大门走。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短款的白色外套,有点冲锋衣的式样,衬得男孩子背影干净高挑。   梁从星思索了一秒,还是跟了上去。   路过药店,梁从星问了句:“要买碘酒和无菌纱布吗?”   托张阿姨的福,基本的消毒知识,她还是有的。   易桢说,“家里有。”   梁从星“哦”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小区前面是电梯公寓,中央地带是联排别墅。易桢走到湖边的一栋,带她上台阶,然后按了指纹开门。   梁从星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站在门口不敢踏脚:“阿姨在吗?”   “不在。”他轻顿了下,低头望向她,“家里就我一个人。”   他后半句的语气,不知怎么的,忽然放轻了。男孩子的声音本来就低沉,这样以来,莫名让人觉得有点点危险。   梁从星的心漏跳一拍,手扶着门,还没开口,就被人拽进了门里。   大门“砰”得一声关上。   易桢松开手,梁从星轻轻摸了摸手腕,偏头看他弯腰,从鞋柜里给她拆了一双干净的拖鞋。   其实以前她就隐隐有点发现,易桢的斯文之外,还藏着不露痕迹的强势。只是现在完全显露出来了。   她忽然就觉得,半踏实半心慌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易桢,打人的时候,下手稳狠不留情,见血为止。而且不难看出来,他的动作完全是打群架的路子,野蛮凶狠,并不是什么武术防身培训班教出来的。   怕是纪分野那群常常干架的,遇到他,也会觉得棘手难对付。   但是…他明明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会打架呢。   梁从星有好多问题想问。   ---   她坐在沙发上,两人的书包随手放在一边。   易桢洗过手,拿了医药箱,在她对面的茶几上坐下。他低头拆开无菌纱布的包装,又取了棉签跟碘伏。   毕竟是冬天,衣服穿得多,梁从星身上没怎么破皮,只有手腕被什么东西蹭破了。   清水擦过之后,易桢拿棉签沾碘伏,雪白的棉签被氲成深褐色,轻轻地触碰在她的皮肤表面。   他垂眸,低声提醒:“有点疼。”   梁从星不说话,任他托着手腕,细致地涂抹。   总觉得,被棉签擦过的皮肤都薄了一层,凉凉的,痛感倒是没有,只是有些微痒。空气太静,她快要坐立不安起来。   紧张间,她装作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   客厅的天花板很高,玻璃窗通透,狭长略窄,像教堂的那种尖尖的式样。深蓝色的窗帘被收在两边。   另一侧,是间小小的开放式茶室。屏风后面有楼梯,往上通往房间,往下通往厨房和地下室。   她下意识地问:“你房间在几楼?”   易桢轻顿了一下,棉签离开她的手:“三楼。要去看看吗。”   “啊?”梁从星愣了一下,“不不…还是先给你处理一下好了。”   虽然,的确挺想看他房间的。   但总觉得有点点……危险啊。   易桢“嗯”了声,蘸取碘伏消毒。   梁从星看着,反正觉得他动作不太轻柔,看着就让人觉得疼。她小心翼翼地说,“易桢…”   欲言又止。   倒是易桢坦然而平静,眼睫也不抬,轻声问,“怎么了。”   “呃…那个,谢谢你。”梁从星抿了抿唇,“还有那个药水,要不要我帮你涂。”   两个人好像生疏了些,以往她想要干什么,从来不会问“要不要”,而是会用亮亮的眼神望着你,撒娇般地说“好不好”。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划过一瞬,易桢喉结轻滚了下,把棉签丢进垃圾桶。   “你怕我吗。”   梁从星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但似乎也能明白,他为什么会问。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场架,他的模样的确有些吓人,陌生又阴沉的气息,沉静到极致的眼眸,有一瞬间,她也觉得心脏啪嗒乱跳。   但要说是怕的话…   怎么会怕呢?   “干嘛怕你呀,”梁从星低头拆了根棉签,唇角弯起来,“我感谢还来不及,这叫英雄救美,我可以吹一辈子的。”   她的手刚拿到棉签棍,就被人拽过手腕,视线跟着抬起,望进他的漆黑眼眸。   心脏忽然一下,不听使唤得跳乱了节奏。   梁从星忽然想起,在小巷子里,他也是这样拽过自己的手腕,低声说着——   “你是我的,谁也不许喜欢。”   而现在,他依然用深邃、沉静的眼神望着她,低声问,“英雄救美,那你要拿什么还。”   梁从星张口就想答“以身相许”,但话到嘴边,本能地被压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易桢这会儿望着她,眼角有点点红,声线也有些哑,让她觉得说出“以身相许”这种可色。情可深情的话,事情可能会有点失控。   她抿了抿唇,换了个说辞,“拿我喜欢你还。”   易桢微怔,继而,梁从星察觉到手腕上的力气有点点收紧,他问,“不是不理我么。”   他果然好记仇的。   “我那是怕影响你好不好…”梁从星也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声音说着说着就小下去了。   没心虚几秒,她眼珠一转,忽然又理直气壮起来,“我这是为你着想呢,说明我特别喜欢你。你呢?有我喜欢你这么多吗?”   “嗯,”他拉过她的手腕,低下头,浅淡而灼热的气息瞬间在手腕缭绕,“喜欢你,要你,一辈子。”   梁从星被他说得脸红起来,迅速抽回手,望见他的神情,又抿抿唇,慢慢地,把手递回去。   她轻咳一声,“班长,你是班长,要以身作则的。讲话不要这么色。”   她表面义正严辞,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浆糊。   天知道,清冷禁欲系的帅哥,刚才好像亲了她的手腕,还有说什么“喜欢你,要你一辈子…”,有多让人吃不消。   想想就脸红心跳好像整个人都要爆掉了…   易桢却没笑,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我认真的。”   梁从星眨了眨眼睛。   她当然相信他是认真的,互相喜欢的时候,哪有假话呢。但她只是开个玩笑呀。   他微微倾身,一字一顿,“我要你这一辈子。谁都不许喜欢你,你也不许喜欢谁。”   男孩子声线清冷低沉,每个字都含着无比重的分量,需要人细细揣摩。   梁从星这才回过味来,眨巴眨巴眼睛看他,神情很认真,“易桢,你怎么这么霸道啊…哪天我不喜欢你了,你会不会把我腿打断。”   易桢笑了,轻轻摩挲着她细白的手腕,抬眼看着她。他的眼睫微垂着,眸光深深的,好像是在说——   没这么便宜。 第36章 乖乖   “亲手腕什么好色。情啊啊啊啊啊!!”   电话那头, 舒再再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个度, 掩不住的激动欣喜, “所以你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没有,”梁从星靠着中岛台,喝了口水, 思索了一下说,“也不算在一起吧。”   “不是, 都亲手手了表白了干嘛还不在一起!”舒再再出离得愤怒了, “事物发展它就该是这个规律啊!”   梁从星侧头夹着手机, 打开冰箱门取了个苹果,随手关上。   思绪不知不觉地, 飘回了那天。   其实,以她薄弱的意志力,早就在心里默默投降了。   甚至,看着面前的少年, 忽然起了坏心思,很想凑上去,吻一吻他的唇。   可是谁知道,在这个气氛无比美好的关头, 门外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梁从星登时吓了一跳, 瞪大了眼问他,“你家不是没人吗?”   话问出口, 才反应过来——他也没乱说,他家的确没人, 只是这会儿有人回来了。   “是谁啊,你妈妈?怎么办怎么办…”梁从星不由得紧张起来,手指揪紧了沙发上的抱枕。   这么快就见家长她可完全没准备啊!   还是以这种灰头土脸的样子,想想都尴尬。   易桢没答,脸上有一丝被打搅的无奈,起身到门口,叫了声,“赵伯。”   ……   “就是管家从外地回来了,还想留我吃饭呢,我跑了。哎。”梁从星说,“结果气氛就这么没了。”   她的流氓也没能耍成。   舒再再不知道说什么好,同情地唉声叹气了几番,叹着叹着回过神来,这两人就缺个名分而已,其实早就在虐狗了。   “不对!那你们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我还是单身狗呢。回来请我吃饭!”   “没问题啊。”梁从星说。   “把你的男神小哥哥带出来呗,让我见见真人。”舒再再嘿嘿地笑,笑着笑着,忽然又话锋一转,“不过阿星,我觉得你这次搞不好惹了个大的。”   梁从星愣了下,“什么意思?”   “就是,根据你对他的描述,看着斯斯文文的,会打架,占有欲还强…啧啧,感觉就是个清秀禁欲系嘛。”舒再再分析,“这种人看着纯纯的,坏起来也是很坏的哦,说不定没几天就把你办了。”   梁从星呛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太色了,举。报了。”   ---   出门前,纪分野打电话过来说,那天那几个人是十三中的,他找人跟他们交流了一下,事情解决了。   这个“交流”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词。   梁从星皱了皱眉,“感觉他们挺记仇的啊。你要小心…”   “嗯,我有数。”纪分野说,“真的交流,没动手。”   他说有数,梁从星就放心了。   其实她虽然老跟纪分野他们混,对他们的一些手段还是不太清楚的。只知道他解决起这类事情很有一套。   “谢谢哥。”梁从星换上球鞋出门。   “以后小心点,上下学让司机接送。或者找个人陪你。”纪分野叮嘱了句,梁从星应了声,他随后挂了电话。   ---   经历了那样的周末,再回到学校,心情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易桢还没来,梁从星看着他空荡荡的位置,嘴角不由得绽放笑意。   她现在有点“乐不思学”,练习册摊开了,半天没往上写一个字。   索性不写,她一推本子,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托腮哼着歌。没一会儿,又弯腰去瞅易桢抽屉里的书。   他虽然是理科生,不过也看些文史类著作。教科书跟练习册整齐地放在一边,黑色的袋子,收纳着各种文具。   抽屉干干净净,连桌面都在反光,一尘不染的。   “哎……”梁从星轻轻叹了口气。   这要真谈起恋爱来,这么规矩又乖的男孩子,她怎么好意思下手呀。   与此同时,脑袋里忽然又跳出舒再再的那句话来。   怎么说的来着…   “看着纯纯的,其实坏的不行。”   其实吧,梁从星也觉得,易桢肯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乖学生。从他打架那种不管不顾的架势来看就知道。   就连平时对她的温柔里,也含着隐隐的霸道。   但因为他清秀的外表太具欺骗性了,她还是时常产生自己在祸害乖乖仔的感觉。   梁从星自我反省了几秒钟,随即又想,他怎么还不来啊…她都提早上学了。   前面的薛皓学倒是来了。   这小眼镜学习的劲头很足,每天不是昂着脑袋,叽里呜啦地背单词,就是低着头,哗哗算着式子。   梁从星记得,上次月考,他考了全班第二。   不过,分数跟易桢差得很远。   想到这里,她莫名嘚瑟起来,看着薛皓学的背影,就跟看手下败将似的。   “小眼镜,这么努力呢。”她探出身子,眨巴眨巴眼睛。   薛皓学不写了,笔停住,推了推眼镜:“嗯…你有什么事吗?”   开学初那会儿,薛皓学看到她,要么就是贴着墙根溜得飞快,要么就是梗着脖子,像个意志坚定的小斗鸡。   但从小巷子的事情过后,他的态度就客气礼貌了很多。   梁从星向来蹬鼻子上脸的,她觉得薛皓学好玩,就忍不住要逗他,“没啊,我看看你在写什么。”   薛皓学把本子往她那边推,老老实实地给她看,“写英语。”   “哦。”梁从星点点头,拖长了音,“羡慕你们英语学的好的。”   重点在“你们”。易桢的英语也是很好的。   “我、我可以教你。”薛皓学受宠若惊,又习惯性地结巴起来。   他真不习惯欠人人情,偏偏梁从星看起来又什么东西都不需要的样子。   “不用啊,”梁从星笑,又朝他眨眨眼,“我有、人、教呀。”   那表情,那语气,梁从星都是拿捏过的,就本着炫耀的目的去,不愁这一口狗粮齁不死薛皓学。   这时候,但凡个正常人,都知道该八卦她跟易桢了。   偏偏薛皓学是个不正常的,他推了下眼镜,问她,“班长吗?班长的确比我优秀。但是他也很忙,学校那边,老师那边,每天找他问问题的女生也挺多的,有时候不一定能及时回答你…”   靠。   梁从星不爽了,坐回去了。   狗粮碗被踹翻也就算了,这个二杆子居然还说“那么多女生找易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死了气死了。   还是张君杰懂事。   梁从星不说话了,翻开草稿本,气气地开始看第一题。   就在这时候,易桢来了。   梁从星小气得很,被“很多女生”给刺激了一下,决定暂时不理他。   易桢哪知道自己被薛皓学坑了一把,拉开椅子,看梁从星心无旁骛地写作业,还以为她懂事了,唇角不自觉有笑意漫上来。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因为,梁从星写几个字,就要重重地“哼”一声。那模样,就差在脸上写“我生气了,快来哄我”,特别可爱。   他靠近,轻声问,“怎么了?”   低低的声线,轻柔的少年气息,听着人直接投降。   梁从星装不住了,放下笔,“你来得好晚。”   易桢听出来了,愣了下,“你在等我?”   “当然啦。不然我来这么早干什么,”梁从星抱着臂哼哼。   晚读六点半开始,现在才四点半,她以前没六点钟是不会来的。   “抱歉,我以为你不在…”易桢笑了一下,解释,“我在图书馆。”   怪不得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书,梁从星勉强原谅了,说:“那以后我也要去。”   他笑了,轻声说,“嗯,求之不得。”   他笑起来很好看,是那种清爽干净的模样,承载了她所有的情愫。梁从星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总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美好。   ---   两个人的关系,恢复到了闹别扭之前,虽然没确立关系,却有更加腻歪的趋势。   反正短短两三天,张君杰哐哐捶着桌子,嚎了不下十次“虐狗有罪”。梁从星十分满意,觉得很有成就感。   唯一的不好就是,因为太沉迷于易桢,导致梁从星对学习又失去了点兴趣,花了一天的工夫才把心态调整过来。   她托着腮,望着身旁那个专注写作业的人,在心里默默叹气。   学霸就是学霸,喜欢的人坐在身边,心里的小鹿都不乱撞一下的。   这天晚自习,易桢被徐婉梅叫到办公室,过了十多分钟才回来。梁从星好奇,小声问他:“怎么啦?”   她有点担心,是因为那天打架的事情。   易桢的回答是简单的三个字,“没什么。”   班里很安静,梁从星也不好多问,两人各写各的作业。   过了会儿,徐婉梅进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梁从星总觉得她沉着脸,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到下课,梁从星去厕所。   她边走边想,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但以易桢的性格,不愿意说,就是不会说的。   要怎么套出话来呢?   她咬唇思索着,就在这时候,听见背后传来几个声音:“真的假的啊…班长拒绝了?”   “对啊,他说他不会现在就决定将来去哪里。徐老师气死了,威胁他说,‘这可是K大的冬令营,你不去,名额就顺延了,不会给你留着’,你猜班长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不会去。”   “我天……总感觉班长有点刚怎么回事…”   “刚你个头啊,我没法理解他怎么想的。”   “…… ”   梁从星忽然转过身去,几人的话音戛然而止。梁从星认出那个主讲的,叫作何筱冬。   她抿了抿唇,问:“刚才办公室里,班长怎么了…可以给我讲讲吗?”   ---   最后一节晚自习,临下课的几分钟,梁从星写了个纸条,压在桌子上推给易桢。   他在写字,笔顿了一下,捡起来看。   梁从星舒了一口气,又有点提心吊胆。她面对练习册,过了会儿,察觉到身边的人低头写字。   纸条被推回来,上面简单的两句对话:她问:【你不喜欢K大吗?】   【嗯】   他没问她怎么知道的,大概是猜出来了。只答了一个“嗯”字。   梁从星继续写:【为什么呀?】   全国排名第一的K大,是所有学生梦想中的高等学府……就连梁从星年幼无知的时候,被问及以后要考哪所大学,都大言不惭地说过“K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   她觉得他这么厉害,就该去那个地方的。   何筱冬说,最近K大面向全国的几十所著名重点高中开设了冬令营,一中拿到了三个名额。   如果在冬令营里表现出色,就能直接跟K大签“一本约”,即考上“一本线,就能进入K大”。   对于谁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但是易桢却跟徐婉梅明确拒绝掉了。   过了会儿,易桢的答案推回来,梁从星看了眼,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那纸条上,男孩子清隽锋利的几个字,简单又直白:【因为你不在】   她盯着那几个字,足足好长时间反应不过来。   什么、什么意思?   因为她不在K大,所以他也不愿意去吗?   就在这时候,下课铃打响,有人急着回去洗澡,离弦的箭似的冲出班门。   大家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起身,易桢依旧安然地坐着,梁从星轻轻地揪住他的袖子,小声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怎么可能考得上K大…”   易桢轻顿了下,侧头看她,“我没有要求你考K大。”   他只要跟她在一起。   “但是……”   如果她到时候考个二本三本的…难道易桢也要跟着报吗?   越想越吓人了,梁从星小心翼翼地说:“你要不再考虑一下,我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万一错过了,以后会觉得可惜的。”   “不会。”他语气淡淡的,却没什么让人反驳的余地。   梁从星知道,自己从来都说不过他,也比不上他能坚持的。   但是,因为她,就不去K大什么的,这事情也太出格了。得亏徐婉梅不知道,知道了肯定打死她。   易桢这个人…看着清冷斯文的,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是个恋爱脑呢?   梁从星郁闷地趴在桌子上。   听何筱冬说,徐婉梅让易桢再考虑一晚上。   眼看着一棵好苗子就要折在自己手里,梁从星很急也很惋惜,忽然一下坐起来,“易桢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万一我是骗你哄你的,到毕业把你一脚踹了,你上哪哭…”   话没说完,梁从星就自动地咽进了嗓子里。   易桢侧过头来看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也在装死,空气安静得叫人紧张。   他垂着眸,薄薄的单眼皮,有些清冷,目光却执着,仿佛有力气一样,直直望进她眼里。   梁从星抿了抿唇,被他看得紧张,“我、我开玩笑的啦。但是,你也不能对自己的未来这么不负责。”   “你考到哪里,我报哪里。”他还是那句话。   梁从星快哭了,“你这不是给我压力呢吗…”   她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从哪听说过,越是守规矩的人,离经叛道起来也越可怕。   到底哪个乌鸦嘴说的,这么应验。   梁从星觉得易桢比她还要倔,还要难搞定,又认死理的那种。看这架势,是真的要一辈子吊在她身上了。   其实真的跟他在一起一辈子,梁从星也乐意的,只是,要他牺牲掉自己的前程,她就不肯答应了。   “你想啊,易桢。如果你考的跟我一样,肯定读的是不好的大学,那以后怎么赚钱养家呀。”梁从星换了个方法,循循善诱。   易桢看了她一眼,“还有一年。你想考多差的学校?”   不是,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梁从星语塞,不知怎么的,还是顺着他的话茬想了想,“那还是会努力考好的地方的吧…”   但比起K大,肯定逊色了很多很多了。   “那就够了,其他的我会自己做选择,不会比在K大差,”易桢看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轻顿了下,“不要有压力。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从事什么职业,本来就不想这么早做出决定。”   这话半真半假。   他的确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但也没有讨厌的。只要他选择了某一门,就能将它做好,与个人喜好无关。   看他俨然一副做好决定的样子,梁从星完全插不进话,只能默默地打开化学书,“你这么有道理,我哪说的过你啊,快给我好好讲讲电磁…”   易桢愣了下,随即笑了,“嗯。”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笔,梁从星看着书,抿了抿唇,忽然又问:“那个…”   易桢抬起头:“嗯?”   “考、考K大的话,最垃圾的专业,要多少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星:作为一个学渣小太妹,我承受着这个人设不该有的压力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酸奶狂 26瓶;和。 19瓶;杰 4瓶;靠左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乖乖   话问出口, 梁从星想, 完了, 她最近肯定有点膨胀了。   居然想考K大。   易桢却没笑,认真解释说,“K大的文科专业比较弱, 理科类药学、护理学分数线也不高。”   这么听着,感觉不出什么实际难度, 梁从星又问:“那要考多少名啊?”   “年级前五, 前三更稳。”   梁从星泄了气。   她现在的排名是四百多, 虽然已经跻身中游,还有往上的趋势。   但要知道, 越往前,对手就越强,不是之前那些小鱼小虾米了。   年级前五,想都不敢想。   易桢问, “有压力了?”   梁从星点点头:“嗯。”   “不考K大,没关系的。”他本来就不想绑架她的想法,甚至,压根没打算把冬令营的事情告诉她。   道理她都懂。   但是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甘心呢……   梁从星沉默, 捏着笔, 在草稿纸上划划拉拉,半晌, 问,“那如果我想试试呢?”   ---   梁从星没想到, 短短的几个月里,她的心态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要目标从泡帅哥,莫名其妙地就蹿到了考K大上去。   更神奇的是,她居然没什么抵触心理。   原因大概有二。   第一当然是易桢,能有喜欢的人给自己讲题,连学习都成为了一件美事。   第二则是,她这几个月一直在进步,成绩上升得顺风顺水,心态上,不免有点膨胀。   不过,这短暂的膨胀很快就受到了打击。   就在梁从星大言不惭地跟易桢表示,她要试着考K大的第二天,数学进行了一场测验。   这场考试特别难,结束之后,连平时学习不错的几个好学生也在哀叹。有个心灵脆弱的女生,居然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了。   周围围了好大一群人安慰:   “我也考得很差…”   “我最后两题都没写。”   “……”   梁从星也是一脸生无可恋,脸枕着手臂,“完蛋了,易桢,你要跟我一起上二本了。”   易桢笑,轻声答:“嗯。”   还挺接受的样子。   梁从星气不打一处来,一脸愤愤地瞪着他,“不行!谁都可以上二本,你不可以。你的成绩最后去二本,徐老师会活吃了我的。”   她也会想打自己。   想当年,纪雪容、梁景明他们,都变着法儿地劝她好好读书,她不为所动。   现在呢,她怀揣着“考K大”的伟大梦想,喜欢的人却说“不考也没关系”。   偏偏她自己想考得不得了。   “你应该鼓励我,鞭策我,不该灭我威风。”梁从星认真说。   “我怕你压力太大,”他轻顿了下,侧过头来,“真的要考?”   梁从星重重点头:“要考。”   她昨晚没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事情。   想起初中的时候,老师给她的期末评价:“你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很容易受环境影响。你的朋友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的。”   现在想想,这位教了她一年就调走的老师,看人倒是意外得准。   她从小到大,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在立信,抽烟喝酒泡吧娱乐,只是因为那样不无聊、有趣而已。   而现在,她过了段好好学习的日子,她发现,其实自己也挺适应的。   虽然主要原因是易桢,但不可否认,她本身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所以,昨晚她还特意去搜了,什么“八十岁老太太成为漫画大师”,“街头小混混考入K大研究生”什么的。   把鸡汤喝了个饱。   继而觉得,考K大也不是那么异想天开了,还是有可以努力的余地的。   “那你先看看这个。”易桢从抽屉里拿了份资料样的东西,递给她。   梁从星接过,翻了翻,有四五页纸,居然是为她量身制定的一年计划。   包含了各个学科,各个阶段的目标和学习内容,以及需要掌握到什么程度。   最末页,还写着她的优势和劣势。   优势:不偏科,各科均匀。   劣势:起。点不高。   再下面是应对措施。   梁从星反反复复地翻看,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你昨晚写的吗?”   易桢“嗯”了声。   “说明,你还是希望我考上的对不对?”梁从星眼睛亮亮的,笑得很开心。   “我希望你好好学习,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易桢轻顿了下,如实说,“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太有压力,全国不止K大一所好学校。你也没必要为我的选择负责。”   “哎,我知道啦。”梁从星小心地把资料收好,“但是对你来说,K大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我会好好努力的。   ---   既然都奔着最难的那个目标去了,梁从星也不是嘴巴上说说的。   她一整天都在看书,写练习,问问题不是一般得积极。   有次课间,易桢被叫出去有事情,回来就看到,她已经按捺不住,在问前座的薛皓学了。   看到他回来,她就马上卷着书求救,“班长救命,薛皓学把我讲得头都大了。”   薛皓学结结巴巴地说:“哪、哪里听不懂?我重讲…”   易桢失笑。   不可否认,开学到现在,她给了他很多惊喜。也让他产生了很多的改观。   比如,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贪玩,也不懒。为了他的想法,可以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   也更加察觉到,他喜欢她的每一个模样。   无论是初见时的颓废散漫,还是现在这副认真执着的样子。   ---   晚自习结束已经有二十多分钟,教室里安静到能听见走针的轻响。   今天补的是语文,易桢讲过课之后。梁从星开始做默写练习。   教室里开了空调,她有点热,索性把外套脱了,又抓起笔,眉头轻拧着盯着试卷。   试卷上,必背古诗词填空,写着“————,猿猱欲度愁攀援。”   梁从星最怕这种给下文,填上文的题目了,搞不好要从头背一遍才想得起要填什么。   她闭着眼,嘴里快速地把词过了一遍,然后提笔写下“黄鹤之飞尚不得过”。   一题搞定,她接下去看第二题。   易桢擦完班级后面的黑板报,走到她身边。   他只穿了件白色的毛衣,骨架匀称。   他俯身,手指从背后撑在她桌角,在灯光下,他的影子微微倾斜,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了。   梁从星捏了捏笔,小心脏怦怦的,“你干嘛呀,不要打扰我学习。”   易桢笑了一下。   这一笑可太苏了,梁从星耳朵旁只剩下他的气声,好像还伴随着淡淡的、温热的气流,反正撩人的紧。   她有点坐不住了,放下笔转头,冷不防对方却刚好在这时候低下头来,像是要凑到她耳旁说话。   结果这么一来,两个人错了个位,梁从星觉得,刚才他的嘴唇…好像擦过了她的脸颊。   是真的…脸上有那种柔软,温热的感觉。   察觉到刚才的触碰,尽管是意外,她心里也美开了一朵花,乐颠颠的,“易桢,你刚刚偷亲我吗?”   易桢微微抿了抿唇:“偷亲了怎么样。”   梁从星本来以为他会解释这是不小心的,谁知道,他居然顺着她的意思说了。   她索性也不讲道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刚才偷亲我了,不行,我要亲回来。”   本想逗他脸红,谁知道,他却“嗯”了一声。   男孩子身量高挑,微微倚着身后的桌子,头顶灯光落在白色的毛衣上,分外温柔干净。   他微微垂着眼睫,眸光显得很深邃。   梁从星看了两秒,败下阵来,愤愤地转过头。   她发现自己真的太失败了,每天幻想着对易桢干这干那,看起来色。胆包天,其实怂得不行,光是看到他那斯文克制的模样,都觉得有点小害怕。   总觉得这一吻下去,会有什么不得了的结果。   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一个错别字。”易桢在她身旁坐下,手指点了点刚才他的手放过的位置。   梁从星连忙改掉。   易桢偏头看她写,忽然说,“这个进度不行。”   梁从星知道,他说的不是默写,而是考K大这件事。   以她目前的学习进度来说,用一年的时间,大概能上一个不错的211、985。   但是距离K大,依旧很遥远。   这就戳到了伤心事了,梁从星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要考K大,哪有这么简单呢。你说,我请个家教好不好?”   每天晚上回去之后,再学一个小时,周末也补习的那种。   反正晚自习下课才九点半,大多数学生回寝室之后,都是会打手电看书,学到十一、十二点的。   她当然也可以。   “为什么要请家教,”梁从星以为他说的是没必要补课,正想解释,就听见了他的后半句话,“我不够好吗?”   ---   从理性上讲,梁从星很想拒绝的,毕竟,跟易桢待在他家里,她怕自己会无心学习。   但是,那可是易桢啊…她喜欢的人。跟他单独相处,哪怕是学习也很让人向往呢。   几番纠结,她还是点了头。   当然,这事情还要跟纪雪容汇报一下。   纪雪容对易桢的第一印象就不错,而且,她还从徐婉梅那里侧面了解到,梁从星最近进步很大,主要原因是换了这位班长做同桌。   只是,毕竟他们是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做家长的还是有点犹豫。   梁从星没什么所谓,这一点上,易桢的人品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她晃着手里的草莓牛奶,“那你让李叔守在他家客厅好了。他们家也有个管家的,跟李叔差不多大。”   还有伴儿。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75瓶;SHI小经呐 2瓶;靠左、nile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乖乖   下午, 窗外不见一丝阳光, 反而乌云罩顶, 天黑得也比往日早。   温度降得很快,梁从星抬手把窗户关小了点,坐下之后, 手伸进抽屉摸出手机,盲打回复舒再再的消息。   【就是补课啦, 你想哪里去了】   舒再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去易桢家, 早就在脑袋里展开了无限的联想, 反正都是些不太健康的内容。   这会儿问到两个人接吻没。   梁从星觉得好笑,他们连关系都没确定, 还接什么吻啊。   何况,她现在也没心思、没余暇去谈恋爱。   【不是,那都共处一室了,多多少少会有点不一样吧】舒再再说。   是啊, 梁从星本来也以为会不一样的。   那晚第一次踏进易桢家,她其实还是很紧张的。毕竟是两个人独处呢,还是在家里这么私密的场合。   哪个少男少女能不脸红、不心跳,心如止水呢?   易桢能。   他说补课就是补课, 只倒了杯热水给她, 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两人在书房那张花梨木书桌上面对面地坐下,房门大开, 拐个角就是客厅。   赵伯和司机李叔在那里喝茶闲坐。   总之是半分旖旎也没有的。   甚至,易桢对她的要求还更严, 上起课来,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的家教跟普通学生的关系。   梁从星是有点郁闷的。   她也不是想要停下来谈情说爱,只是,她心里小鹿乱撞,他却那么平静淡然……   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公平啊。   ---   积攒了一下午的阴沉,到晚上,雨终于落下来。   江南地带的冬雨,湿冷得仿佛能入侵骨髓。待在教室里还感觉不到,等推开门,才察觉到凉气逼人。   梁从星不自觉地拢紧了衣服,回头跟易桢说,“我没带伞。”   “我带了。”他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背上书包。   两个人不再是最后离开教室的了,相反,下课铃一响就走。   李叔会早早地在前门等,一上车就径直去易桢家。这样路上耽搁不了太多时间。   今天情况特殊,雨下得很大,打在伞面上嘈嘈切切地响。   视线也跟着模糊了,两人不得已走得很慢。   路灯光晕下,透明的雨线被染成了淡黄色,却无端使得这个雨夜静谧下来。   梁从星戳戳易桢:“你看,好漂亮。”   她的身体倾过来,带着一股淡而好闻的蔷薇气息,混着雨水、夜色,有种莫名的蛊。惑。   易桢嗓子发紧,克制地撇开视线,却看见她兴致勃勃地看路灯,手臂无意伸出去了一点,便不露声色地又将雨伞朝她那边移了些。   罩住她整个人,连带着自己也安了心一样。   ---   到别墅的廊檐下,易桢收起伞,随手把它靠在门边。   梁从星这才发现他大半边身体都淋湿了,肩上还有滴滴答答的雨水下落。   廊檐下的灯光昏暗,他的脸上有雨珠,衬得皮肤更白,漆黑的头发半湿,对比鲜明,还有种难以描述的性。感。   梁从星把这个想法拼命甩掉,看也不看地推他,“你快去换件衣服。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易桢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有淋湿,“嗯”了声,转身进屋。   他上了楼,梁从星自己熟门熟路地进了书房。   来他家这么多次,她也没什么拘束感了,赵伯送了温好的牛奶给她。   梁从星闻了闻,有淡淡的草莓甜香。   想不到赵伯看起来挺落伍的一个人,居然会做草莓牛奶啊。   赵伯大概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呵呵地笑:“是易桢说的,你喜欢喝这个东西。”   他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把牛奶和草莓混合起来,用榨汁机打匀。   “噢。”梁从星应了一声,赵伯出门了,她低头看那一杯牛奶,嘴角忍不住弯起笑意来。   就知道,他对人好,从来都是静水深流的,不易察觉,却处处存在。   喝一口牛奶,写几道题。   时间悄然过去,没一会儿,易桢走进书房。   他的头发没完全吹干,半带着湿意,外面罩了件黑色的外套,里面却只有件白色的薄T恤。   外套的拉链没有全部拉上,有些松垮,依稀可以看到形状明晰的锁。骨。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坐下。   梁从星早就留意到了,顿时觉得叫易桢洗澡就是个错误。   现在他这么一副略显随意,却又斯文清秀的样子坐在她对面,完全是动摇军心来的,说得再过分点,简直是色。诱。   但,也不好怪他。   梁从星“啧”了一声,郁闷地咬住唇。   易桢哪里知道她那么多的心理活动,看她低头看题,很专注的模样,也就没出言打断。   过了会儿他才说,“那今天讲二次函数综合题。”   梁从星“嗯”了声,收掉练习。   为了每晚的补习,易桢还专门买了一块白板,挂在书房里面。   他拿着记号笔,在白板上随意勾画,就很有一种当老师的范儿。   梁从星想起,之前徐婉梅跟同学们闲聊,说到大学选专业的话题。   那时候她就觉得,易桢去当一名大学教授也是极好的。   那种斯文,优秀的气质,跟他天然契合。   肯定迷死人了。   就在这时候,易桢抬手轻轻敲了下白板,“梁从星。”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两个人有多熟悉,听见他叫自己的全名,梁从星还是觉得非常可怕。   她立即收回思绪,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我错了。”   语气不乏诚恳,眼里亮亮的,又带着点撒娇的讨好。叫他没法再开口,末了只说,“好好听。”   梁从星连连点头。   她平时开小差开得不多,易桢也不追究,继续往下讲,讲完之后,是练习跟分析。   两人这样学习,对梁从星来说,事半功倍。   因为易桢比她还要清楚她知识体系的漏洞。   数理化上,她只需要按照易桢的进度,扎实补充高一乃至初中的基础,外加课上认真听就够了;语文英语上,则是每个早读晚读记背。   加上她天生有几分聪慧,半途出道也不算很费力。   这次月考,她依旧在进步,已经到了342名。   梁从星今晚有点松懈,跟这个也有一定的关系。谁能一直坚持不骄不躁不休息呢?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写完题,给易桢过目的间隙里,才敢松一口气。   这个时候,时钟已经快要指向十点半。   窗外雨声不停,从书房的一面窗子里望出去,漆黑一片。却依稀听得见树叶拍打的声音,风雨飘摇。   而屋里灯光暖亮,声音极静,只有红笔在纸上勾画的声响,还有…她愈来愈快的心跳。   他坐在对面,眼眸微微垂着,梁从星的目光沿着他的眉骨、鼻梁、嘴唇描摹,无一不清秀耐看。   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才比较像小说里写的男主角,被“小妖精”撩得七荤八素,“小妖精”却不为所动。   她忽然“噗嗤”得一声笑出声来。   易桢笔尖轻顿,“怎么了?”   梁从星瞄了眼卷子,发现全是红色的勾勾,就放了心。   她决定今晚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奖励,支着头,朝他笑,“看你呀。”   易桢似乎有点惊讶,梁从星稍稍前倾身体,表面上看,是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防止外面的人听到;实际上,则是故意逗弄的成分居多。   她说,“易哥哥,你今晚好帅呀。想亲。”   梁从星偏着头,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细小反应。   终于,发现他眼眸深了深,她很得意。   本来嘛,光她一个人心跳扑通扑通,这也太不公平了。也要让易桢尝尝脸红的滋味…   这一茬还没想完,冷不丁眼前似乎有阴影覆盖过来。梁从星一怔,下意识地后撤,却被人隔着中间一张桌子,揽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那力道,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隐隐有将她禁。锢住的感觉。   对方慢慢靠近。   眸光微黯的,藏了很多说不楚、却让人直觉很危险的情绪。   梁从星忽然有点慌,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那个…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认真哦。”   易桢的俊脸在她面前慢慢放大,然后,停留在咫尺的距离,低声问,“什么玩笑。”   什么玩笑…这要怎么解释呀。   梁从星眨巴眨巴眼睛,知道他向来都是较真的性格,不能随便敷衍的。   她只得如实交代,“哎,你看啊,我跟你坐在一起,你好像无动于衷的,我好没成就感哦。”   易桢沉默。   梁从星看见他的眼睫微微往下覆盖,像遮掩掉什么情绪。   他肯定是心虚了。   梁从星更有底气,“你承认了吧,是不是我喜欢你比较多?喜欢一个人,她坐在身边,都会忍不住心动的,但是你好淡定。一点反应都没有。”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这语气有点得意,又有点委屈。   总之,心情很复杂。   易桢到底有多喜欢她呢…总会忍不住猜疑。   就在她纠结不定的时候,听到身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淡淡的气息拂过耳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又一个问题,把她问倒了。   梁从星想了想,当然是因为他始终平静的状态了。   仔细回忆一下,他平时都是这个样子,除非有男生靠近她,他才会露出有些失控、吃醋的样子。   他对她,到底是占有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呀。   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梁从星说不出话,易桢的视线在她抿紧的唇上停留半秒,喉结轻滚。这一次再开口,声音带上了些许沙哑,“你初中,有没有好好学生。理?”   梁从星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变了,愣了一下,她的脸有点红,点了点头。   初中那会儿,大家对性、对青春期,本能地有些好奇。   虽然嘴上说不看不学,还很幼稚地用黑笔把教科书上的裸。体涂上比。基。尼遮掉,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自学完了所有内容。   “既然好好学了,”他的声线微低,“知不知道男生,有反应起来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易桢的口中,听到这么赤。裸。裸的话。   梁从星大脑一片空白。   她忽然想到舒再再说,易桢这样的人,就是看着纯,实则坏,当时她没细想,现在有点认同了…   看他说这些话,淡定自然,脸都不红一下的。   梁从星后悔了,所以她刚才为什么要撩他啊啊啊啊……像这样把人撩到本性毕露,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不…不知道。”   “阿星,”他没就此放过她,轻顿了下,“要给你看吗。”   梁从星吓了一跳,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下移,回过神来,她的脸色迅速绯红成一片。   她下意识后退,这一次,易桢却没拦她,顺势松开了手。   缓了好久,还是觉得心跳加速,梁从星捂着心口,“易桢你怎么能这么色、你这是耍流氓……”   易桢已经安然地在对面坐定,翻开她的练习册,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闻言“嗯”了声,算是承认,而后眼睫微微抬起,声线温淡,“所以,不要招我,”   “我自制力很差。”   ---   不要招他,否则后果自负。   那晚,梁从星从易桢的神色里读出了危险的讯号,连忙点点头,再也不敢造次。   接下去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那么大胆地去撩他了。   而大概是那天易桢把话说得这么露。骨的缘故,梁从星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她身边,其实一直在克制。   只要她稍微注意一点,就总能察觉到他掩盖住的情绪。   那是很深很深的一种喜欢和占有,那种眼神,让人觉得,他的满眼好像只够装得下她一个人。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爱她呢。 第39章 乖乖   读书的时间在忙碌里飞快翻篇, 转眼间, 冬天已经过了小半。   到期末考试结束, 刚好是周五。   即将放假,班里闹得快沸腾了。梁从星走到门口,远远看见易桢在位置上。他低着头, 整理手中的试卷。   少年身形修长,头发漆黑, 皮肤白皙。即便穿着羽绒服, 也清隽耐看。   她快步过去, 看见有个女生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他身边, 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好像想问他借试卷。   梁从星不走了,靠在一边看着两个人。   “不好意思,我试卷上不写答案。”他眼皮也不抬, 把试卷对折起来。   “噢…没关系。”女生有些失望地走了。   梁从星发现,他对别人越冷淡,她越是开心。   虽然这样的心态不够友好,但有些事情, 总该她要占据他的特殊位置的。   “班长, 你好受欢迎哦。”她晃悠悠地走过去,轻倚他的桌子, 叹了一口气。   易桢停下手中的试卷,眼皮微抬, 无奈地看着她。   梁从星知道他向来不擅长跟她斗嘴的,很是得寸进尺说,“看我干嘛呀?解释解释。”   他好气又好笑,不正面回答,手指捏住她手里的试卷,轻松抽走。   “哎!”梁从星急了,想扑过去抢,但易桢占了身高的天然优势,一只手拿着试卷,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臂,“让我看看。”   那动作,有种自然的亲密感。   梁从星心里美到了,不醋了。   同时也没声儿了,她有点底气不足地说,“阅读题不太会。”   虽然有一个学期的努力,但毕竟词汇量并不是那么好提的。第二篇阅读理解,她看得很费力。   作文则一直是硬伤。   易桢不说话,垂着眸通篇扫下来,才给她报了个分数。   “真的吗?那还不错哎。”易桢的记性一向很好,答案几乎等于标准答案,梁从星眼睛一亮,“等高考完,你给我估分好不好,我刚好可以偷懒。”   她是知道易桢喜欢她,光明正大地恃宠生娇。   易桢也不反对,“嗯”了声。   “给我估的高一点。”她兴致勃勃地补充,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易桢把试卷递给她,“那你要考高一点。”   “遵命。”她认真地敬了个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明媚灿烂。易桢有些看愣了,抿直了唇线。   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愣着干嘛呀,让我进座位。”   ---   成绩出来的那天,参加完休业式,晚上,梁从星回梁家老宅吃饭。   梁家是大家族,隔三差五就要聚一聚。   她一进屋,姑妈就笑着说,“哟,我们学霸星来了。”   不用想,肯定是纪雪容说了什么。她这学期进步很大,徐婉梅专门打电话来报过喜,所以,她也比其他人早一点知道自己的名次。   进了前二百。   纪雪容自然是很高兴的,认为肯定是自己拜佛拜出了成效。   “一中的前两百,啧啧,不敢想喔。我们阿星厉害啊。那个A大都可以报了吧。”姑妈赞叹,又把征询的目光移到梁景明身上。   后者点点头,“可以的。”   何止A大,还有一年,梁从星后劲又足,搏一搏,顶尖的大学也不是不可能。   姑妈跟其他亲戚又是一阵感叹。   “就说我们阿星很聪明的。”姑妈笑眯眯的,“这么下去岂不是要上P大K大——阿星想考什么大学?”   梁从星在心里默默说“借你吉言”。她才不敢把真实目标说出来,免得吓到大家,随便报了一个985了事。   “阿星,你跟我过来一下。”梁景明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   梁从星诧异了下,觉得他似乎神色有些严肃。   难道是高三压力太大,所以心情不好了?   她跟梁景明走到阳台。   梁家爷爷是大学教授,叔伯姑姑他们,也基本都是文化人。   梁景明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是最典型的“梁家人”,身上自带一种偏严肃、古板的气质。   他不说话的时候,梁从星还真有点忐忑。   她抿了抿唇,“什么事,哥?”   梁景明让她一声哥叫得面色稍松,轻咳了一声,“你成绩进步大,是件好事。那什么,哥想问问你,在班里有没有跟谁交往过密?”   噗…   梁从星想笑。看梁景明这么严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交往过密…这不是教导主任经常用的词吗?梁景明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老干部啊。   她清了清嗓子,“没啊。”   梁景明狐疑地看着她。   想起那天自己去高二,让他们班一个女生帮忙叫梁从星,那女生问,你是谁啊?又笑眯眯地转头跟旁边的人说,班长要吃醋了。   班长不就是易桢么?   一个是他的好朋友,一个是他的妹妹,万一这两个真的早恋,梁景明着实有点不能接受。   听他说完来龙去脉,还有那个女生的模样,梁从星有了判断,应该是秋婷。大概秋婷以为梁景明是她的什么人,才故意说那样的话。   真的挺幼稚的。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懒得计较。   梁景明:“真没有?”   “没有没有,哥,你要高考了,好好操心学习啦。”梁从星说,“再说了,我这一直进步呢,你来怀疑我,我很委屈的,考不好了怎么办。”   梁景明被她说得直翻白眼。   后来梁爷爷过来催他们吃饭,这一茬才被揭过。   ---   放寒假之前,梁从星半快乐又不快乐,她趴在桌子上跟易桢说,“我们要好久好久见不到了。”   彼时,易桢在整理学生名单,他眼皮微抬,侧头看过来,“不要我给你补课了?”   “要要要。”梁从星一叠声地答,笑眯眯的。   她就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所以才那样说着逗他。   易桢还真的是配合呀。   当晚,梁从星就收到了一份为期十八天的课表,语数英、物化生,早八点半到晚八点半,单休。   授课教师,易桢。   梁从星“噗”地笑出声来,抬手回复:【班长,你这是要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了啊。】过了很久,那边没回复。   梁从星索性去洗澡,等她回来,屏幕上安静地躺了条消息:【给你的时间不是浪费。】她盯着那一行字,拼命抑制住上扬的嘴角,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开。到床上,滚了好几圈。   哎,易桢这个人,看着清秀斯文,还有点内向,怎么性格跟外表完全不符啊。有时候说话够大胆够直白,撩得人脸红心跳。   让人爱死了。   梁从星决定了,她一定要好好努力,等高中毕业,同他酣畅淋漓地开始谈恋爱。   ---   转眼冬去春来,入了五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   高二即将结束,班里有了高三的氛围。这两天,卷子都是一打一打下发的,各科老师连轴转,学生更是不敢放松一分一秒。   仿佛高考迫在眉睫。   偏偏梁从星在这个时候感冒,鼻子堵得难受极了,嗓子也像冒烟。   下课了,她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   易桢从外面给她打水回来,放到桌上,“温的,刚好喝。”   梁从星坐起来,捧着水杯喝了一口,皱皱眉,“好苦。”   她感冒,又吃着药,嘴巴里时常感觉有苦味。吃糖都好不了的那种。   “阿星小妹妹,你要多锻炼啊,一年到头感冒可怎么是好。”张君杰从后头探出脑袋。   梁从星撇撇嘴,有气无力地反驳,“哪有那么夸张。我也就感冒了…”   几次来着?没数。   “四次。”易桢说。   梁从星:“……”   平均三个月感冒一次,一次持续一周,好想还真的挺多的。   “哈哈哈,三次还不多啊。”张君杰很得意,拍拍胸脯,“像我们这种身强体健的好男儿,平均一年一次。”   “身强体健的好男儿,应该一夜七次。”梁从星翻了个白眼,把脑袋往胳膊里埋。   她头有些昏沉,怼张君杰的话也是脱口就说,说完好久才反应过来,易桢也在。   她悄悄掀起一条眼皮缝,发现易桢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表情依然淡然平静的。   幸好,他大概没听见,或者听见了没当一回事。   不过,转念想到,这人从来都是闷骚的。   梁从星还是留了个神,接下去的几节课都乖乖的,没敢再扯到这么黄的话题上去。   ---   下午的班队课,难得没被占用上化学。徐婉梅发了信封和信纸,让大家给高三的学长学姐写加油信。   “保佑我抽到一个美女学姐,学姐看了我的信,深深地被本人的文采折服。”等待信纸下发的间隙里,张君杰一副祈祷状。   “得了吧,你个作文38分的。”边上有人笑。   “我靠…不许人做梦怎么的。”   高二十七班刚好对应高三十七班,连学号都严丝合缝,不多不少。   梁从星要了两份信纸,一份给她对应的学姐,另一份打算写给梁景明。   她文采一直不怎么样,也就够应付考试的水平。但又莫名觉得这事心诚才灵,所以写得格外认真。   嗓子有点痒,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把学姐的写完收好,又摊开给梁景明的。   张君杰写完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废话,凑上来看,“阿星妹妹,你怎么写两份?”   梁从星头也没回,带点儿鼻音,“给我哥。”   “哦…你哥?谁啊?高三十七班的?”   “十八。”   “卧槽,学霸!”张君杰震惊,“你们姓梁的是不是都自带学霸基因,都这么聪明啊??”   一个在神级实验班,一个初来乍到还是倒数第一,如今一年不到,已经跻身年级前一百。   这话梁从星很满意,笑眯眯地说,“是的吧。”   当然,跟她还有易桢不懈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她低头开始给梁景明写加油信。   给他写就简单多了,“稳住,我们能赢。”几个字就足够。   张君杰又问,“那他准备考哪儿?”   “他不用选。他跟K大签约,降分五十。数学系。”梁从星说,“他小学就很喜欢数学,算是实现心愿了吧。”   “靠,人比人,气死人。”张君杰愤愤,又怅然若失,“我还不知道考什么专业,人家小学就定好了。”   过了下,他又找易桢,“班长,你的理想专业是什么?你们这种学霸,是不是从小都抱有坚定的决心?”   毕竟,高考状元的报道上都是这样写的。   “没有。”易桢淡淡地说。   张君杰平衡了,舒坦了,“那阿星妹妹呢?”   梁从星咳嗽了一声,“我也没有。”   她下午咳嗽得有些频繁,明明中午喝过止咳糖浆,易桢把她的保温杯拿出来,拧开,“多喝水,少说话。”   梁从星不喜欢喝水,但遇到易桢,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喝着喝着,她突发奇想,“哎,易桢,你以后当医生吧。这样我以后生病也方便。”   都不用去医院了。   “梁从星。”他似乎有点生气。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不要生病。”相处这么久,梁从星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也很容易猜到他在为什么不高兴。   她举手投降,仔细想了想,又“哎”了一声,“其实我就是觉得,你穿白大褂的样子肯定好帅噢…而且当医生心思细呀,会照顾人。我挺喜欢的。”   是么。   易桢垂下眼睫,继续写着题。   后来的后来,当他们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徐婉梅让大家填高考志愿。   那个时候,梁从星已经有了一些底气,在便利贴上写下“K大药学系”。   她写完,轻轻舒了一口气,偏头去看易桢。   他写的是——   “K大医学系。” 第40章 乖乖   又是一年盛夏来临。   桐中高三楼的外面, 深绿色的爬山虎早就占了满墙。风吹过, 叶子次第掀起, 波浪似的起伏。   傍晚,热意不减。   梁从星走到楼下,闷热的风吹过来, 棉被似的将人包裹。路旁的树,叶子被晒到透明。   她撑开防晒伞, 遮到头顶。朝图书馆走, 没一会儿身上就出了薄汗。   开学已经一周多, 下午,学校安排了一场新高三年级的家长会。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散会的点儿, 远远的,梁从星看见人潮从图书馆一楼的多功能厅涌出来。   纪雪容跟她约好了在某处等,没几分钟,两人见上面, 一起去校外吃饭。   走到半途,纪雪容忽然说,“你们班长在不在啦?叫他一起出来吃个饭呀。”   “叫他干嘛。”梁从星说。   “你这孩子。人家帮你提高了学习成绩,不谢谢人家?一点不懂事。”纪雪容嗔怪, 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嘀咕, “下次也要请徐老师吃个饭,谢谢她把这么好的同桌换给你…”   梁从星应着声, 低头拨号。   她本来就是假假的矜持一下,勉强压着嘴角的笑意。   那头有些嘈杂, 过会儿才安静下来。   易桢听她说完,开口,“我妈也在。”   “……”梁从星沉默了下,“不是说她没时间来吗?”   “嗯,临时过来的。”   “那……要不……”   要不算了吧,两方家长一起吃饭,总感觉跟什么似的。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她话还没说完,易桢轻声接了下一句,“一起吃吧。”   梁从星愣愣的,本能地顺着他,“哦”了一声。   他那边有几秒钟没说话,依稀听得见走动和呼吸的声音,过了会儿,梁从星听见他开口,“我妈知道我喜欢你。”   梁从星:???   她握着电话半天回不了神,俨然已经被吓到了。   “我会跟她说,瞒好一点。”易桢补充。   梁从星点头。   到这份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   梁从星没见过易桢的妈妈,不过看易桢,也能脑补得出来,他妈妈应该是比较知性、优雅的那类型。   谁知道,见了面,易妈妈却十分热情,一上来高兴地握住她的手,一口一个“阿星”地叫。还问她高三累不累,压力大不大。   纪雪容一看,反倒开始反思自己态度是否过于冷淡。也很关切地替易桢倒水,聊了些家常话。   恍然间梁从星觉得,两人好像换了个妈。   她弯了弯唇角,刚好看见易桢对她做口型,“笑什么。”   梁从星笑得更开,为了掩饰,低头喝水。   易碧盈看她,完全是一副看未来儿媳的模样,且越看越满意。她不止一次交代,要易桢好好照顾人家,言谈间都是亲密。   纪雪容虽然觉得易妈妈有些太过热情,但也没细想,只当是性格使然。两人说了不少你来我往的场面话。   气氛其乐融融。   多年之后,当纪雪容回忆起那个傍晚,总是忍不住用手指轻戳梁从星的脑袋,“叫你早不跟我说。那时候说,我怎么说也得替你矜持一下,女孩子家的,要摆些高冷姿态才行。”   现在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又实在喜欢自家的女婿,半点高冷的样子也作不出来了。   ---   进入高三,学习的节奏愈发紧张,次次大测小测,联考排名,压得人喘不过气。   梁从星这时候已经升到了前一百,偶尔还进过前五十,堪称一中建校史来的奇迹。   很快,年级里就有男生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这位学霸的风采。   发现她长得十分漂亮之后,来的人就更多。   有段时间,搞得十七班的男生如临大敌,替易桢护着,看一个就说一个:“哎哎哎别看了,名花有主,内部消化了啊。”   “……”   期中考试过后,徐婉梅也点了梁从星去分享进步经验。   分享会放在多功能厅,面向全体高三学生。上去讲的一共十来个人。   梁从星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大场面,紧张得手心有些出虚汗。   她平时性子再怎么外向怎么野,毕竟跟这种严肃的场合不搭,也没经验。等待的间隙里,深呼吸了好几次。   直到肩膀上被一只手轻轻搭住,她回头,看见易桢站在身后。   他今天穿得稍稍正式,白色的衬衣,长直的黑色西裤,颇具少年式的英俊沉稳。   “你讲完了?”她看着他手里的稿子。   易桢“嗯”了声,“快到你了。”   梁从星正忐忑着呢,苦着脸,把自己的稿子塞给他,“你给我讲吧,我不想上台……”   反正稿子也是他写的。   这事倒不是梁从星想偷懒,主要是,她的进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易桢,并不具有普适性,而且,如果照实讲了,还有鼓吹男生女生交往的嫌疑。   所以,易桢写完自己那份,又替她写了一份中规中矩的讲稿,隐去了自己的存在。   易桢无奈地看她,抿了抿唇,“不要这么懒。”   “我是怕呀。”梁从星可怜兮兮的抬头望他,“那么多人看着我呢。”   她一撒娇,他就毫无办法,甚至真的有种替她去的冲动。   回过神来,自己也是失笑。   “我会陪着你。”他说。   “我又看不到。”梁从星嘀咕,仍然很忧愁。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只能自己去,抿了抿唇,又看了遍稿子。   过了会儿,轮到她上场。   之前上去的都是老面孔,看到梁从星,人群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   毕竟,比起那些入学以来就稳坐第一考场的大佬们,她这样一步步努力上来的更令人振奋。   有不明情况的人热血沸腾,“我的天,这同学也太厉害了吧!这鸡汤我喝了!”   “别忙激动啊,她男朋友是易桢啦,都是他教的。”   “这样的吗!更羡慕了!”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吧,两个人都否认过。”   “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能拥有一个学霸男朋友,带我读书带我飞……”   “梦里吧,梦里什么都有。”   “……”   好奇怪,明明上来之前还很紧张,走到台前,梁从星按易桢教的方法深呼吸几次,把目光放空,居然一点也不忐忑了。   她把稿子背得很熟,带上只是以防万一。   初初的不适应过后,她很快进入了状态,讲述着自己的学习经验。   全场寂静中,她的目光在厅内来回扫了眼。   哪里都没看到易桢,哼,还说他会看着她呢,果然是骗人的。   这么想着,忽然看到场内二楼的小隔间里亮着灯,透过玻璃,男孩子清隽的身形映在上面。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梁从星觉得,他一定在用那种温和专注的目光看着自己。   一如既往。   忽然心情就很平静,有淡淡的雀跃,涟漪似的荡漾开。   经验稿的末尾,惯例是感谢,诸如班主任的付出,家人的关怀,自己的努力。   说完之后,梁从星离开话筒,微微抬起视线,轻轻动了动嘴唇:“还有你,易桢。”   真的谢谢你。   ---   时序一晃,就到了冬天。   难得没有下雨,晚自习的课间,梁从星被易桢拉出去跑步。   自从她上学期的一次感冒好了之后,易桢就把晚跑加入了两个人的学习计划。   梁从星试图挣扎,并且以学习好累,下课想睡觉为由,拒绝跟他出去。   没想到,易桢却平静地说,“脑力劳动的疲乏,靠运动调节最好。”   梁从星讲理讲不过,撒娇也不管用,只能跟他出去试了一次。结果发现还真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之后她就不再拼命抵抗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两个人并肩慢慢跑着步,也是一段静谧美好的独处时光。   门一开,冷空气扑面而来。   梁从星原地跳了两下,抬头看他,“好冷哦。”   江南的冬天向来是这样的,侵入骨髓的湿冷,穿再多的衣服也抵挡不住。有人戏称为魔法攻击。   走廊光线暗,又没什么人出来,易桢抬手替她戴上帽子,“跑一会儿再摘。”   梁从星乖乖点头。   她顺着易桢的动作,抬起眼,大衣的帽檐遮住头顶一方视线。   他照顾她,的确照顾得很习惯,也很顺手,普通的小动作里透着自然的亲昵和宠溺。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开口,“易桢。”   “嗯?”   “我好想快点毕业。”   一句话没头也没尾的,他到底会不会明白呢。   易桢轻顿了一下,视线在她脸颊上停留半秒,微微启唇。   梁从星以为他会说,不要心急,放平心态之类的话,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他靠近了,低声开口,“我也想。”   ---   今年寒假,总共只放了十来天。   再开学,大家虽然还沉浸在新年里意犹未尽,不过也知道高考迫在眉睫,先苦才能后甜。粗粗抱怨几句,就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   每天,梁从星依旧跟着易桢补课。   不过,需要他讲解的地方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学解题技巧,剩下的时间,就一起自习。   意义在于陪伴。   三月,尚春寒料峭。   一模的成绩出来,徐婉梅缓步进班,大家均是提心吊胆。   她手里拿着一叠宽宽的分数条,按照名次,一个个地念名字。   易桢依旧是第一名,语数外加理综,四门里占了三门的年级第一,总分也毫无悬念。   梁从星撑着下巴叹气。   后边的张君杰看不下去了,“学霸妹妹,你叹什么气啊,你已经很牛逼了好么。”   开学初就杀进了年级前十,这么猛的战斗力跟后劲。张君杰估计她要是多读几年,易桢的王位都不保。   奇怪的是,念过了前十,甚至念到最后,都没有梁从星的名字。   梁从星跟易桢对视了一眼,正要举手询问,就看到徐婉梅展开一张分数条,“这次,要特别表扬梁从星同学。语文140,数学149,英语……”   分数一科科地念下去,梁从星隐约有了个预感,心跳如擂鼓,轻轻咽了口口水。   “年级排名……第三。”   “哇——”   “不是吧,牛逼了……”   班里响起一片惊叹。   到了高三,大家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了。但是梁从星总是一次次地刷新他们的认知,让人不感慨一下都不行。   徐婉梅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对于其他学生,或许她还会考虑不要过度表扬。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徐婉梅深知梁从星的心理素质极好,所以,为了给班里人树个榜样,才特意大夸特夸。   唐小棉看着那个走上台拿成绩条的女生,泪流满面,“阿星太牛了……”   这还是当初那个上课睡觉的阿星吗?   她忽然开始怀疑,当初梁从星只是真人不露相了。   “第三哎……第三。”下课就放了学,梁从星高兴地像个复读机,眼睛亮亮的,“易桢,我第三。”   其实易桢早就恭喜过她,还表扬过她了,但她就是要多多强调。   第三名,离第一名也就是一个电灯泡的距离。她要是能一直保持住,就可以进K大了。   这是最重要的。   易桢看着她,忍不住弯起唇角,“嗯,阿星真厉害。”   “我还能更厉害一点。”梁从星眼角眉梢跳跃着小得意,“你等着哦,小心我把你打败。”   易桢失笑,替她把围巾围好,“嗯。我等着。”   两人并肩出了校门,一路上梁从星兴致勃勃,连大衣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好久都没发觉。   路过文具店,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声“阿星”。   她回头看过去,十分惊讶,“段嘉扬?”   段嘉扬笑,从树下走过来。   他肩宽腿长,五官是那种很具侵略感的帅气,穿着牛仔外套,黑色长裤。年轻蓬勃,意气风发的。   梁从星撇嘴,“风骚成这样,冻不死你。”   段嘉扬还真不冷,“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啊?打你电话也不接。我特意请假来给你加油,说点好话。”   是么。   梁从星低头看手机,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   “介绍一下,”她轻咳了一声,“易桢,我的同桌。这是我哥段嘉扬。”   解释得早,易桢尚未来的及吃什么醋,就被迫见了“家长”。   他生得清秀斯文,五官英俊,往那一站,女孩子的目光就跟聚光灯似的。   段嘉扬总觉得自家的妹妹不是已经被他拐跑了,就是在被他拐跑的路上。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迎面又过来两个男生,外貌条件都出挑,年级也比段嘉扬小一些。   易桢认识,是梁景明跟纪分野。   想到梁景明说过他们家生的全是男孩儿,梁从星一人如掌上明珠,现在看起来,果然如此。   大家年龄相近,聊得很开。在学校附近找了家餐吧坐着叙旧。   梁景明跟易桢讲起了竞赛。   趁没人注意,纪分野拍了拍梁从星的肩,“追到手了这是?”   梁从星笑,又摇头。   “啧,把你得意的。一点不心疼你受了情伤的哥哥们。”纪分野摇头叹气。   梁从星很敏锐,“哥哥们?”   除了他,还有谁?   “段嘉扬啊,他追他们学校一个学姐,一学期了还没追上。”纪分野幸灾乐祸,被身后的段嘉扬拿木板菜单打头:“别八卦,你也对学习用点心啊,回头你妹妹都考上K大了,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蹲着。”   纪分野这次倒没再贫,稍微坐正了点,“我在办转学手续了。”   “什么?”梁从星也很惊讶。   她跟纪分野算是最熟的,饶是如此,也没听他说过转学的事情。   “想开了不行啊?你都有开窍的一天。”纪分野没多解释,“去临市,一个公立高中。就是要留一级。”   “想通了就好。考个大学毕业了,回家继承公司。家里的经济优势给你,别傻愣着不用。”   段嘉扬自己也被人说是个小孩儿,但教育起弟弟妹妹们,自我感觉还是颇好。   “知道了。”纪分野应了声。   梁从星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不过看纪分野的状态不差,应该是件好事,也安下心来。   那边两个竞赛大佬已经把话题扯到了大学生都听不懂的领域,段嘉扬敲敲桌子,“适可而止啊,学霸们。”   这边的餐吧做得很精致,不少周末留校的学生都会过来吃晚饭。   几个人在一角坐着,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架不住是俊男美女,数量又多,还是很吸睛的。   旁边有女生过去,小声地议论:   “我去……太帅了吧,这是什么男模队吗……”   “呜呜呜我拍了照片,竟不知道选哪个做男朋友好。”   “好羡慕她啊啊啊啊……”   饶是声音不大,也被几人听了去,梁从星起身,在楼梯口探身往下,敲了敲扶手,“同学,能删一下我哥哥们的照片么?”   毕竟是偷拍行为,两个女生很不好意思,点点头,把删完的手机给她看。   “谢谢。”梁从星回到座位。   她才不希望易桢,还有自己的哥哥们,被拍了照片,然后被其他女生讨论该选哪个做男朋友。   尤其是易桢。绝对不行。   ---   吃过晚饭,几人一道下楼。   梁从星忽然想起自己把钱包落在了抽屉,要回去找一趟。易桢自然要陪她的,于是两个人回校,段嘉扬则去开车。   剩下个水火不容的梁景明跟纪分野,站在校门口相顾无言。   半晌,梁景明决定开口,“你说,易桢是不是对阿星有意思?”   纪分野笑,点了支烟,“才看出来?”   梁景明不管他的态度,开始回忆,“我以前叫易桢给她补课,会不会是那时候的事?”   真是失策了。   都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纪分野咬着烟,“不,阿星转学,一开始就是奔着他去的。”   梁景明目瞪口呆。   “别去棒打鸳鸯啊,现在两人不挺好的。”纪分野拍拍他的肩,“适当把你那妹控的毛病收一收,阿星迟早要嫁人的。”   梁景明再次感到跟纪分野聊不下去。   两人高中还没毕业呢,纪分野就扯到了嫁人上去。   还说他妹控——要知道,他之所以紧张梁从星的恋爱状况,是之前跟她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那可是易桢啊。   他干什么反对?吃饱了撑的吗?   ---   回班的路上,微冷的春风吹拂。   路灯渐次亮起,暖融融的光衬着两旁的绿树,发出沙沙的轻响。   易桢正走着,冷不丁听见梁从星叹了口气,颇为惆怅地说,“哎,我发现,跟你没有确立关系,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   刚才在楼梯上,她拦住那几个女生,想说别拍她哥哥和易桢。但对着无关人员,说起易桢的名字总是怪怪的,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称呼,只好用“哥哥”来概括总结。   这会儿却纠结上了。   易桢失笑,“是你不给我名分。”   “好吧好吧,”梁从星自知理亏,思索了会儿,“那下次介绍你,说什么好呢?”   她说话的时候,侧过头来,眼睛映着路灯的柔光,璀璨无比。   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一年多了,她总是这样,不经意或是刻意地,一次次挑战他忍耐的底线。   易桢喉结轻滚了一下,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说什么。”   梁从星故意问,“普通同学?”   “你确定。”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声音已然有几分危险。   梁从星连忙举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普通同学——就说你是我的小宝贝。”   她朝他轻轻眨眼。   女孩子那一瞬间,眼角眉梢全是俏皮的明媚。   易桢竟看怔了一瞬。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爱听甜言蜜语的人,每次却偏会被她哄得心花怒放。   他一下没绷住表情,轻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来晚啦   我好喜欢阿星的哥哥们啊。基友喜欢纪分野,之前有个朋友特别喜欢老干部梁景明,强烈要求我把她写成梁景明的女朋友。   然而我没打算让梁景明同志在大学毕业前谈恋爱哈哈哈。   (梁景明:???)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养春 10瓶;子妍 6瓶;杰 3瓶;sy、落萤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乖乖   随着高考的脚步迫近, 全国乃至市内, 都陆续传来几个不好的消息, 重压之下,有学生跳楼。   虽然说,一中的学生心理素质普遍都比较好, 但校方仍然很是重视。   从五月底起,学校就不再把“拼搏奋发, 百折不挠”挂在嘴边了, 漫天宣扬的都是“稳住心态, 劳逸结合”。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节日是六一,学校下午放半天假, 用来给大家放松。   十七班早早地通知了要去操场来一场枕头大战。   隔壁十八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这个消息,誓要跟十七班决一死战。于是午睡过后,两个班拿着专门购买的枕头到操场上集合。   十八班看十七班不爽已经很久了——之前篮球赛的第一,运动会总分的第一, 甚至学习上的年级第一,都被十七班抢走了。   十八班班长觉得很没面子,早早地放话要打得十七班跪地叫爸爸。   十七班一群人也不是怂的,互相叫嚣得很起劲, 乍一眼看去, 两拨好学生的架势牛逼哄哄,跟街头斗殴的流氓没两样。   这次的规则是两方各自占领一个足球门, 谁先攻下对方的门,谁就获胜。   一开场就是白热化的节奏, 徐婉梅跟隔壁班主任老姚在一棵树上站着,笑眯眯地看着两拨人自相残杀。   老姚说:“你班里这个班长,了不得,文武兼备喔!”   徐婉梅说:“你班小平头也不差啊,干掉好几个了。”   “……”   边看边点评,互相吹着彩虹屁。   梁从星当然是跟易桢组了个小队,两个人配合得极为默契,避过没必要的接触,直奔对面球门。   半路,梁从星听见一连串的嚎叫,“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   她回头一看,薛皓学手里死死地抱了个枕头,昂着脑袋狂奔,身后十七班的人死命地追。   她好气又好笑,扬声道,“回头打啊!小眼镜,那枕头给你是当洋娃娃用的吗?!”   薛皓学还在那“嗷嗷”大叫,好像被狼撵了似的,闻言下意识地往梁从星的方向看,这么一个停滞的功夫,十八班的人趁虚而入,枕头哐哐地在他身上乱打。   梁从星看不下去了,跟易桢过去帮他。   打完这一群,梁从星抬手把头发撩到耳后,“不行了,我有点累。”   她身手虽然不错,但耐力差了点,稍微跑上几轮就气喘吁吁。   就在她弯腰撑着膝盖休息的关头,冷不防觉得身后有阵风袭过来,她正要躲闪,却有人比她更快,一个枕头当胸打过去。   “我靠,你什么反应速度。”那人捂着胸口跳开。   易桢问她,“没事吧?”   男孩子身形高挑修长,穿着一中的夏季校服,黑色领口微微敞着,脸上带着薄薄的汗水。他单手拎着一个枕头,半侧过身跟她说话,那架势,可以说太有范儿了。   简直是大写的男友力。   梁从星眨巴眨巴眼睛,“有事有事,被你迷到了。”   易桢失笑,为了掩饰,轻咳了一声。   薛皓学从小生长在红旗下,谨遵校纪校规,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   他抱着小枕头,扭头就走。   梁从星叫住他,“哎别跑啊小眼镜,一会儿又被人围攻,爸爸可不救你了。”   薛皓学才不回头。   被十八班的人打死,也比在这吃狗粮强。   ---   枕头大战以十七班大获全胜告终,大家好好地释。放了一场压力,吃过晚饭之后,又到班里,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状态。   梁从星刚回班,就看到全班人的桌上都放着一张绿色的纸,像是宣传单。她好奇地凑过去一看,还没看清楚字,就有人大喝一声,“别动!”   听声音就知道是张君杰。   他急吼吼地从后排冲过来,指着那传单,“复读班的宣传册,不知道是怎么溜进来发的。谁都不许碰,碰了要复读的!”   “哈哈哈哈……”旁边有男生笑,伸手把宣传册揉成一团,远远地抛进垃圾桶,“你这么迷信啊。”   张君杰说:“你不信拉倒。”   随即他警惕地抱着手臂,离那些绿色的宣传册远远的。   到高三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小迷。信。   比如,据男生那边的知情人士爆料,薛皓学喜欢在考试的时候穿红色内。裤,有一次下雨没来得及干,他还特地买了个吹风机回来。   还有人自曝,说自己写作文必须用某个牌子的笔,不然写出来就是一坨屎。   ……   梁从星倒是没这类的习惯,不过,既然张君杰说了,她也没必要故意去犯这个。   她回到位置上,扫了眼后面新出的黑板报。   黑板上正中央画了个财神爷模样的人,脑袋上顶着两个字“考神”,手里执纸笔,左右两边还列着对联。   上联书“天不生仲尼亘古如长夜”,下联书“人不拜考神再来学一年”。   正是张君杰的杰作。   她“噗”地一声笑出来,“徐老师让你画高考主题的黑板报,你就画这个啊?”   “这怎么了,多接地气啊。我跟你说,这对联是语文课代表写的,人物形象是——”张君杰卖了个关子,敲敲黑板,“你猜谁想的?”   梁从星扫了眼,张口想答“猜不出来”,忽然眼神停留在那考神憨态可掬的模样上,越看越眼熟。   她试探性地问,“易桢?”   “卧槽??”张君杰目瞪口呆,“你怎么猜到的?”   这完全不符合班长这种正经人的思路啊。   还真的是他。   梁从星弯唇笑了笑。   没记错的话,一年多前的某个晚上,她以为自己惹易桢不高兴,画了个考神向他道歉讨饶。   他居然记下来了,还让张君杰画到黑板上去。   ---   有那句“人不拜考神再来学一年”的诅咒,十七班的每个人都拜了遍考神,嘴里念念有词的。   有人还突发奇想地在后排黑板槽里放上了贡品——苹果、牛奶、巧克力之类。   招得徐婉梅一阵无奈。   不过,她也没勒令把黑板擦了,而是放任大家课间进行拜。神的娱乐活动。在她的眼里,这也不失为一种放松,总比闷在位置上,精神紧绷着强。   有这样开明的班主任,十七班的考前状态很好。   四号晚上,高一高二年级组织了一场对高三年级的加油活动,放在晚自习第三节课后半段。   梁从星拉着易桢跑出班门。   只见高三楼对面的班级全部关了灯,窗户里全是星星点点的荧光棒,升旗广场上开了音响,播放着《年轻的战场》。   有人开始轻轻跟着唱。   到最后,逐渐汇聚成一片海潮似的和声。   “我好想哭哦……”梁从星低头看着楼下,有不少学弟学妹们已经走出来,朝他们喊着加油。   虽然这样的加油仪式每年都弄,说起来也是很形式化的东西。   但真正站在那里,感受到自己身上背负着无数希望和祝福,还是会禁不住有点小澎湃。   梁从星这么说着,倒不至于真的流眼泪,就是被感动到了。   易桢手肘放在她身侧的栏杆,侧头看她,淡淡地笑,“不是很想快点毕业吗。”   “想是想,但是也有点舍不得,好像觉得每分每秒都珍贵的不得了。”梁从星不想聊这么伤感的话题了。她转过身,背靠着栏杆,抬头望他,“哎,有件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易桢问:“什么事?”   “考神呀,你怎么可以叫张君杰画上去呢?这是侵。犯本人版权的行为。”她环着手臂,有些小得意,“不过,要是你告诉我,你拜过没有,我就原谅你。”   要知道,这个考神还是她先想出来的呢,已经成为了十七班的“班宠”。不过,这么多人在后面乐颠颠地拜,梁从星却从没见易桢拜过。   “没有。”他轻顿了一下。   梁从星佯装生气,“你干嘛不拜呀。”   以为他会说自己不迷信一类的,梁从星连反击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等了会儿,他却低声开口,“因为我的考神只有一个。”   嗅到他话里隐深的含义,梁从星若有所觉得偏过头,就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其实,梁从星一直有点点害怕和他对视。   因为易桢看着她的时候,目光明明很平静,但看久了,就会发现很专注,也很…深情。有点让人招架不住的那种。   耳边回荡着广场上年轻的歌声,不远处人潮涌动,反衬出这一方小天地的静谧。   男孩子薄薄的眼皮轻垂,眼眸低望着她,好像落满了星光的湖面。   梁从星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黑夜里,连路灯光都黯淡下去,窗外的荧光棒,却在夜色深处熠熠生辉。   而他喜欢的少年,在慢慢靠近。   梁从星轻轻动了动嘴唇,连手指都蜷紧。   她闭上眼睛。   随后,唇上一个轻轻的吻,如期而至。   带着男孩子灼热的气息。一触即分,纯情却撩人。   他离开她的唇畔,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拜过了。”   刚才那一刹那,心跳好像都停止了,这会儿却开始反弹,节奏跳得很剧烈。   梁从星费了点力才听懂他的话,“我是你的考神吗?”   说出去多不可思议呀。   稳坐年级第一的大佬,居然把她当作考神。   易桢“嗯”了声,低垂着眼眸看她。   嘴唇上似乎还留着女孩子的娇。嫩。柔软,带着点花瓣似的甜香。   有点让人上瘾。   梁从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抿住笑开了的唇角,又抬起头来,手指轻轻点了下唇畔,“那,再拜一下好不好?” 第42章 喜欢你   房间里温度开得很低, 窗帘被全部拉上了。   骤然睁开眼,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似乎前一秒还在教室, 黑板上挂着补脑品牌赞助的倒计时日历,一页页自动地往下翻。角落里,有人靠着墙背书, 有人捧着试卷往老师办公室里走。   这一秒,视野却忽然变暗了, 跟教室完全不同的环境, 安静沉默, 依稀看得见墙上挂着一串藤球灯。   梁从星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房间, 而刚才教室的场景只是一个梦。   她揉揉眼皮坐起来,摁开藤球灯的开关。   柔和的光一小团一小团得亮起来,大脑还有些混沌,转不动的感觉。恰在这时, 房门被轻轻推开。   纪雪容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看她已经醒了,笑笑把门关上, “睡饱了?”   家里有个高三生, 连带着家长也提心吊胆的。纪雪容这几天也没睡好觉,刚才和她一样去补了个眠。   梁从星点点头, “几点了?”   “八点半。”纪雪容说。   “8号?”   “嗯。”   也就是说,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晚上八点半。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写最后一门的答题卷,一觉醒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高考结束的巨大幸福感笼罩而来,却又那么不真实。   “阿星饿不饿,出去吃点什么?”纪雪容在床边坐下,爱怜地摸着梁从星的脑袋,“都瘦了。”   梁从星把头往她怀里蹭,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当然啦,辛苦了这么久。”   整整两年呢。   无比浩大的工程。   纪雪容笑笑,把她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当初送你去一中,也没想过你会这么拼命。”   “其实我也没想到。”梁从星望着天花板。   不过,现在却有点庆幸。   母女两个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纪雪容讲到梁绍远临时接了个项目,原定的休假取消了,所以,暂时不能回家陪她们。   梁从星说,“那你去探亲呗。”   “我去了你呢,跟我一起?正好去北城玩几天。”纪雪容问。   梁从星摇头,“不当电灯泡。”   纪雪容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不置可否地笑道,“再说吧。”   怎么说也要等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当然这话她没讲出来,免得给梁从星增加心里负担。   过了会儿,纪雪容问,“你们要弄那个谢师宴吧?”   “嗯要的。”提起这个,梁从星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想看看班群里怎么说。   最早的一条消息是晚上七点多钟的,有人问大家睡醒没。   看来两天高度紧绷的状态过后,大家都极有默契地选择了补眠。   【醒了,但是我还能再睡】   【打游戏打到现在233】   【别睡了,讨论一下去哪里毕业旅行吧】【想去冰岛!】   【别想了,还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呢玩个屁】【动画表情.jpg】   【……】   【文件《201X高。考。答。案。》.doc】【卧槽???】   【!!】   【薛皓学你干什么!!??】   【刚才找到的,和大家分享。】   【分享个鬼,guna】   【薛学霸你也太快扎心了吧……】   【老子退群了】   【……】   一份参考答案让群里炸了锅,围绕着这个讨论了半个多小时,薛皓学被声讨道发了好几个跪地的表情包,话题才扯到了谢师宴上去。   大家一致觉得,谢师宴越早请越好。一是其他班的同学也要抢老师的档期,二是成绩出来了可能会没心思吃。   于是易桢负责联系老师。刚才他发来通知,就在明晚五点半,市中心天致大酒店。   下面回复了一连串的收到。   梁从星看着他的纯色头像出神。   说起来,高考这座大山被搬走之后…有件事情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但是,就这么去戳他,会不会不够浪漫呢。   思索了一下,她还是放下了手机。   ---   汽车停在天致大酒店楼下,梁从星开门下车。   夏日的傍晚,太阳尤盛,热风慢慢卷过街道,炽热的温度,薄纱似的缠。绕在裸。露的手臂外面。   几步路的距离,梁从星还是撑开了防晒伞。   周围学生模样的人不少,虽然没再穿校服,不过眉宇间青涩未脱,很好认。   有自己班的几个,也有其他班的,大概都撞在了今天。   梁从星低头查看消息,易桢说,他已经看到她了。   她心下一跳,忙抬头四处张望,后来在大堂中央的楼梯上见到他。   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长直裤,似乎很随性,又带着那么点点正式。依旧清秀好看的眉眼,目光分毫不落地停留在她身上。   梁从星愣了一下,才朝他挥手,小跑过去。   大堂的大理石地板光影可鉴,周围有人来来往往,但易桢的眼里却只有那个奔向他的女孩。   她今天穿得很美,橙黄色小格子的宽肩带短裙,勾勒得腰身纤细,到大腿的位置,一圈轻微起伏的小波浪。   脚下踩着双黑色的缠绕带凉鞋,露出的腿白皙修长。   跑到面前,易桢发现她还画了淡妆,白皙的皮肤衬着黑色微弯的头发,杏红的唇,鲜艳欲滴。   呼吸间,有淡淡的、细腻的芬芳缠绕。   他的眸光暗了暗,克制地撇开视线。   梁从星的手搭在细细的包链条上,偏头问他,“你早就到了吗?”   易桢“嗯”了声,“来接你。”   “我这么聪明,又不会迷路。”梁从星吐吐舌头,跟他一起上楼。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还是美得冒泡。   她悄悄地侧头看易桢。   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个人昨天也见过,但今天再见到,感觉却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跟脱。去了“高中生”的身份有关吗?   总觉得他身上那种属于异性的、略让人不安的气息更多了一些。   ---   到聚餐的鸿远厅,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为凑热闹,十七班的几个班委一合计,索性把任课老师相关的班级全都叫上了,这样也完美地解决了老师们的档期问题,人多更好玩。   所以今天,是十六、十七、十八三个班级包场。   高考一过,学生们那被校服压抑许久的审美一下子迸发开来,不少女孩子都化了妆,甚至有烫了头发、穿高跟鞋来的。   一个个都漂亮的很,徐婉梅跟隔壁班老姚又坐在一处,互相吹捧。   “你们班这个小姑娘漂亮的哟,脸水灵灵的。”   老姚说,“你班帅哥也多啊!”   学生们看惯了老姚跟徐婉梅的塑料情谊,嘘声一片,然后非要逗他们争个高下。   就在这时候,易桢跟梁从星进来。   老姚一下坐直了,“哟,你班金童玉女来了。”   众人好奇的视线呼啦一下全都跟过去,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马屁呢,看了一眼,顿时心服口服。   门口那两个人,论颜值,能打,论成绩,更不用说。   而且还有段“学霸男朋友带你学习带你飞”的传说,早就成为相邻几个班级的话题人物。   原先读书的时候,徐婉梅也不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几分虚几分实,反正没影响学习,也就睁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毕业了,班主任那层身份也跟着消失掉,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她颇有兴致地把来两个人招到面前,先是扯了几句高考的话,后来周围的人起着哄,话题渐偏。   “班长,承认了呗!你看徐老师都问了。”   “果然学霸都在谈恋爱,我们学渣死命读书还打不过人家。”   这时候,张君杰冒死出来爆料,“我跟你们讲,梁从星刚转过来的时候,班长就对她有意思!”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外班的人都围过来听,起哄着问易桢是不是确有其事。   梁从星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衣服,想撤退。   她觉得易桢脸皮薄,平时也挺正经的,肯定不会回答这种话题,可能还会觉得尴尬。   没想到,对方却“嗯”了一声。   她惊讶了下。   虽然只有一个字,也足够引爆八卦的气氛,有他们两个打头,众人围着津津乐道了一会儿,很快就扯到了另一对的身上去。   连十八班某男生一直暗恋十七班某女生的小八卦也被抖落出来,男生恼羞成怒,饭厅里一时鸡飞狗跳。   老姚跟徐婉梅对视一眼,无奈地笑,“这群小崽子,平时还真看不出来……”   在班里,哪个不是好好读书、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没想到,躁动起来比睡都躁动。   “让他们闹吧,也不容易。”徐婉梅靠着椅子感叹,“一年带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   大家分桌而坐,老师们被强行分开,一桌一个地分配。   梁从星这桌刚好是物理老师,就是一开学就把她叫黑板上做题目的那个。   看到她,物理老师印象还挺深,喝了几杯啤酒,他侃侃而谈,“我记得的嘛,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小姑娘题目做不来,旁边有人教着做呢。啧,这绝壁是早恋的萌芽啊…”   周围的人纷纷起哄,夸物理老师人帅心善。   梁从星哭笑不得,起来敬了他一杯酒。   在座的基本都已经迈过十八岁的门槛,今天自然破了酒戒。   老师虽然叫大家少喝点,不过还是有酒量好在干杯,甚至有对瓶吹的,结束之后,那几个人走路都摇摇晃晃。   “不像话。”十六班班主任斥了一声,还是低头给他们叫了滴滴。   十七班的不少人约了通宵,已经叫好车等着转场去KTV。   大家陆续散去,笑闹声渐渐远了。   梁从星坐在位置上等易桢,他回来的时候,头顶映着厅内的光,脸上有淡淡的薄红。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喝了一瓶多的啤酒。   梁从星偏着脑袋,“喝醉了?”   他看起来就是不太会喝酒的样子。说不定现在已经神志模糊。   易桢摇头,语调有些低,“没有。”   梁从星才不信,她站起来凑近了,轻轻地在他身上闻了一下,有清清浅浅的气息。   酒味…倒是没闻出……   还没等她把这茬想完,忽然手臂被人一拉,她整个人直直撞进对方的怀里。   男孩子的胸膛温热,有些坚硬,属于男性的气息将她包裹着。   梁从星被他抱在怀里,目光在厅内打转,不远处,三两个服务员在收拾餐盘。   她嘀嘀咕咕,“这还有人呢…名不正言不顺地就抱,耍流氓呀你。”   易桢不说话,抱着她的手却紧了紧,然后松开。他的手顺势扣住她手腕,将人拉着朝门外走。   他个子高,步子迈得也大,梁从星脚步错乱了下,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去、去哪儿?”   聚餐的饭厅在三楼,电梯门旁还有个安全通道,窄窄的小门,光线暗淡。易桢将她拉到门里,反手将门关上,手肘撑在她的肩侧,而后,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梁从星瞪大了眼,没想到他的一系列动作这么迅捷,还没来得及反应,腰便被人搂紧,几乎掐到生疼。   她微微扬起头,这一回,终于尝到他唇齿间薄淡的酒味。   清清浅浅,并不让人讨厌。   与之相反的,是他愈来愈重的呼吸,灼。热的温度,好像要把人拆吃入腹一样的力道。   梁从星之前对于接吻的印象,还停留在高考前夜那个一触即分的吻上面。   那个时候不过是纯纯的一个亲亲,哪想得到,易桢这个人,一脱离高考的束缚,就吻得这么凶。   果然看着越纯的人,实际上越坏。   短暂的走神间,对方的手,似乎已经顺势沿着腰攀沿而上。梁从星浑身热意被激发,有点害怕地、拼命捶着他的肩膀,迎着愈来愈汹涌的吻,好久才被放开。   她觉得自己的唇肯定红得不像话,因为易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薄薄的眼皮微垂,眸光很深很深地落在她身上,似有暗潮汹涌。薄唇很红,可能是刚才被她咬的。   梁从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吻…也太带感了。少女心砰砰乱跳,连带着身体里都有热意作祟。   她勉强止住大脑里不正经的想法,轻咳了一声,故作严肃,“还在饭店呢,你就这样,不能忍一下吗。”   易桢笑了,手指蹭过她的脸颊,不轻不重的力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忍。”   从喜欢上她的那一刻起,就在忍耐。   无论是牵手、拥抱、接吻,还是……欲。望。   梁从星抿了抿唇,对着他这副俊颜,她发现自己毫无抵抗力。既然没抵抗力,不如就顺从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多矜持的人。   她索性大大方方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旁,“忍这么久,想要什么啊?” 第43章 喜欢你   话说出口的瞬间, 梁从星明显感觉到身前的人有一瞬间的紧绷。   她抬着头, 这个角度, 可以轻易望进易桢的眼里。   略显黯淡的光下,他的眸光一如既往得沉静,低低落在她身上, 神情不变,好像对刚才那句话置若罔闻。   但搂在她腰上的手却略微用力, 勒人的力道, 越来越紧。隔着薄薄的布料, 都有烫人的温度。   梁从星咬着唇笑,坏坏地打量他, 有点得寸进尺,“说话呀。”   她发现自己爱极了看他克制忍耐的样子。   以往两人同桌时,她没少使过坏。在他耳旁说悄悄话,吹着气, 故意轻悠悠地叫他易哥哥……就仗着他不会对她胡来。   这会儿也不例外。   易桢的嗓子堵得厉害,喉间像有根绷紧的弦。手下揽着的腰,细细一把,隔着布料都感觉得到属于女孩的柔韧。   耳边还有她轻轻的吐气声。   说的什么内容, 他已经听不清,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只想遵循本能。   他不由分说得再次低头吻下来, 黑暗的隔间里,只剩下轻轻的喘。息声。   梁从星很快后悔引火烧身, 她艰难地仰着头呼吸。浑身被男性的气息包裹,让人有些紧张。   紧张跟原先的期待,其实并不矛盾。   两个人压抑了太久,两年里对着喜欢的人,要克制着那份喜欢,连轻轻的一个吻都成了奢侈。   这会儿似乎所有限制都被放开,欲。望一下子反。噬过来。梁从星被他吻得晕晕乎乎的,真想闭眼就此放纵沉溺。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易桢直接选择了忽视,梁从星却不喜欢被吵,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张君杰。   估计是发现他们不见了,催他们去KTV。   这个关头,谁有心情唱歌,梁从星的手指挪到屏幕下方想接听,找个理由随便把人打发了。   不料横空过来一只手,直接摁断了电话。连手机都被他抢过去握在手里。   看来有人比她更耐不住性子。   梁从星笑,环在他颈肩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这么没耐心呀?”   回答她的是低低一声“嗯”,易桢的眼角有些微红,手下用了点力,将她揽近,“不要有人打搅。”   “嘶,疼。”腰。间的肉本来就柔软敏。感,梁从星顾不上别的了,忍不住轻呼。   谁知道这一声勾起了易桢什么样的联想,反正下一秒,她整个人被往后推,重重压在门板上。   易桢随即覆。压过来,炙。热的吻,就像忽然失去控制一样,吻得毫无节奏又失了章法。   脑海里,危险的警。报声越来越强烈,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吓人又陌生。梁从星有点怕,忍不住想找话说。   她偏过头,抓紧了他肩上的布料,“你要干嘛呀…”   他的动作终于停下来,而后唇慢慢离开。眼睛低垂着,停留在距离她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梁从星看清楚了,他白皙的皮肤涌上了一层薄。红,眼角更甚,眸子又深又暗,目光直勾勾的,像锁定了什么猎物。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下一秒,他靠近她耳旁,呼吸带着浅淡的酒味,“我要你。给不给。”   ---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   下楼梯的时候,梁从星几乎一路踉跄,易桢抬手拦了辆车,两个人坐上去之后,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   梁从星忽然觉得忐忑,又有些不好面对的尴尬,更多的是对接下去发生的事情的…好奇。   趁易桢不注意,她悄悄地打开手机,又不知道搜索什么,过了几秒钟又按掉。   她侧头去看易桢,他一直以来都挺波澜不惊的,仍然是那种标准好学生的坐姿和表情,窗外有风吹过,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梁从星一下子撇开视线,心怦怦直跳。   就觉得…他刚才那个侧颜,真的好性。感。   进了易桢的家门,梁从星才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赵伯在不在啊…”   “他昨天回老家了。”易桢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   梁从星“哦”了一声,视线触及到那个袋子,又很不自然地扭开。   “要洗澡吗。”   冷不丁听见他这样问,梁从星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倒不是说她后悔了,只是女孩子,逢这种场合,多多少少会不知所措一点。   尽管她心里挺想的…   反正自己是个流。氓,她早就认了。   只是易桢怎么也跟她这么默契呢,到底是被她带坏的,还是本来就坏…   短暂地想了片刻,易桢已经过来牵她的手,拉她到沙发上坐下。   梁从星以为他忍不住了要做点什么,没想到等她坐好,对方却起身出去。过了会儿,端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梁从星有点摸不清事情的走向了,就在这时候,听见易桢开口,“喝点水。要看电视吗。”   俨然是招待客人的样子。   梁从星愣愣的,下意识地点头,易桢起身摁开屏幕的开关,把遥控器放到她面前,自己坐的距离倒是远了一点点。   不是…所以他说看电视,就真的是看电视吗?   有那么几秒钟,她还以为是易桢要放小。黄。片助兴……   到底怎么了,他这是在…闹别扭?   梁从星偏着头,奇怪地打量着他。   大概察觉到她的目光,易桢喉结轻滚了一下,声音很轻地解释,“你不想的话,我不会勉强你。”   人本来就容易受情。欲的挑动,他刚才那样吻她,她一时意。乱。情。迷点头答应,似乎也很正常。   到家里,她却有些犹豫的模样。   易桢何等敏。感细致,察觉到之后,就不想她以后回想起来后悔。   他这样想着,她一直没说话,易桢偏过视线,却看到她站起来,慢慢走到身边。   “想什么?”她俯下。身,宽宽的黑色肩带,勾勒出细白的双肩,笑意明媚,又隐隐有点意味深长,“易哥哥,我发现你怎么这么坏呢…哪有好学生一毕业就想这个的。”   话音落下,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唇上。   娇。嫩的触感,带着蔷薇的淡香。   易桢反应过来,很快将她按向自己,反客为主。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到最后衣衫都散乱,薄薄一层汗都出来。他轻喘着气起身,去浴室放水。   他取下喷头,慢慢调好温度,梁从星连拖鞋也不穿,就赤着脚跑到门口,从门框外探出身偷看他。   男孩子的衬衫上面的扣子被扯开了,跟平时规矩严谨的模样大不相同,有点禁。欲的诱。惑。   他垂着眸,一只手拿着喷头,另一只手细致地试探水温。   梁从星忽然就想到,刚才在楼下超市里,买那盒东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垂着眼眸结账,从眉骨到鼻梁,线条乖巧又好看。   哎…虽然相处了这么久,早就知道他远不如外表看起来纯情,但这么乍一眼看去,这人就是长得很纯很清秀啊,她还是会有种自己占他便宜的感觉…   梁从星的负罪感还没来得及冒头,对方就已经关了水走过来。   看来是被发现了,她索性也不藏了,从门外蹦进来,踮起脚勾住他的脖颈,笑吟吟的,“易哥哥,想看你洗澡。”   这话更多的是一种调。戏,就想看看他的反应。   只是梁从星没想到,话音刚落,易桢真的低下头,伸手解开衬衣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   他的衬衫有点湿了,白色的微透,勾勒出衣服下线条紧实的肌肉。   梁从星一直属于动动嘴皮子的那种,对方一来真格她就想跑。   结果刚迈出一步,易桢就一把拽住她手腕,将人用力拉回来,低低地凑近她耳旁,声音克制压抑,“都到这一步了,你再跑…”   那怕是真的要他憋疯。   梁从星被他无奈又有点好气的表情逗到了,摸了摸他的头,“不跑不跑,一辈子都喜欢你…”   话音没落,对方抓着她的手用力按在洗漱台上,整个人倾身而下。   ---   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像被拆卸过一样,浑身酸疼,腿部更甚。   梁从星眨了眨眼睛,窗帘被拉上了,分辨不清是什么时间。   意识慢慢回笼,想起那混乱又奇异一切,这里应该是易桢的房间。   但是…跟她一起入睡的那个人,不见了。   那一瞬间,梁从星脑袋里莫名冒出了很多小说里的,拔那啥无情的片段。心头涌上一点悲愤。   缓了两秒,她又发现自己身上很干净,除了腰腿的酸疼,并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他应该…帮她处理过了?   好像是的,昨晚依稀记得,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澡。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片段,还是他抱着她蹲下来,在浴室放水…   这么说来,也不算无情。   但是他人去哪里了…?   一觉醒来见不到人,梁从星着实有点不高兴。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   相比于她哪哪都不舒服的状态,易桢看起来状态好多了,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长裤,仍然是一副清净无欲的样子。   手里端着杯水。   “醒了?”他走过来,把水放在床头。   梁从星躺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想起了一件大事,“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应该没过晚上吧?她没跟纪雪容说过自己不回家,大概家里要急死了。   “是早上。你家里…我帮你说过了。”易桢把手机递到她手里。   昨晚她一直喊累喊困,后来自顾自地睡着了,连澡也不肯去洗,他抱起她去清理。   一切做完,已经半夜过,他瞥见她放在床边的手机,想了想,解锁给阿姨发了条通宵唱歌的消息。   然后,静静地在她身边躺下,侧头看着她,沉静的睡颜,还有清清浅浅的呼吸。带着微甜的香气。   想着就这样把她占有了,似乎很不真实,害怕这只是一个梦。   竟然一夜未眠。   “哦哦那就好…”梁从星松了口气,翻了遍微信,看见他眼下似乎有淡淡的青黑,下意识地说,“你没睡好吗?”   她的睡相一直不怎么样,以前舒再再经常被她挤到床角。同样的事,当然也可能发生在易桢的身上。   不过这会儿,梁从星却忽然冒出了另一个想法:不会是被她榨。干了吧?   不不不,不会的。她很快否定掉。   明明更累的是她好不好…   这么想着,眼前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昨晚的场景。   还记得易桢埋在她颈间,灼热急促的呼吸,漆黑汗湿的发,线条明晰的五官,性。感得好像要炸掉。   勉强在脑内刹住车,梁从星眨巴眨巴眼睛,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想。   易桢“嗯”了声,回过神,又摇头,把水递给她。   梁从星被他扶着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感觉自己像个病号,心安理得地又被他扶着躺下,听见他问:“哪里不舒服?”   还问…梁从星有点气,又有点心虚,“腰酸,腿酸。给我按按。”   易桢轻笑,“好。”   他放下杯子,手伸进被子里,梁从星下意识地一缩。   “给你揉揉,不做什么。”他垂着眸,声音听得出来已经在克制。   梁从星是怕了他的体力了,更怕他说话不算话,刚想拒绝,没想到,他已经轻轻按了起来。   刚刚好的力道,缓解掉很多不舒服,他还真的说话算话,半点逾矩的动作也没有。   梁从星渐渐放松,困意又一次袭过来。   朦朦胧胧间,觉得似乎有人一直看着自己,看着看着,倾身靠近,带来清淡的气息。   然后,手腕被握住,轻轻地摩挲。   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好像带着十足的虔诚。 第44章 喜欢你   高考出分的那天, 正赶上舒再再的生日。   梁从星早上过去跟她见面, 看了电影吃过饭, 又找了家网红甜品店待着吹空调。舒再再明显心不在焉,叉子在蛋糕上戳了好几个洞,就是没吃一口。   “你说, 我要是考不上重本怎么办……”舒再再皱着眉,“我老觉得我答题卡没涂…要不就是名字没写。”   “不会的啦, 监考老师都检查过的。”梁从星发完消息, 把手机随手放在一边, “这可是你十八岁生日诶,高兴一点嘛。”   舒再再叹气, “大事未定,高兴不起来。为什么要在今天生日呢…”   梁从星说,“今天生日已经很好啦,你看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还没高考呢,提心吊胆的都不敢庆祝。”   这话安慰的成分居多,对于考试,梁从星的心态其实很好。   生日那天, 她还借着易桢那里有数不尽的请假条的便利, 两人溜出校门吃了一顿饭,还去看了电影。   “哎…但是在今天生日就是很不好啊……”舒再再又叹气。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 喜欢多想多虑,梁从星又是个很容易受人影响的, 也渐渐沉默不语了。   说起来,其实她也紧张的。毕竟,如果她考砸了,就等于易桢也考砸了。   通过这么久的接触,梁从星哪里还不知道,他就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搞不好真的会因为她放弃K大。   所以,考完试的当天,她就把薛皓学在群里发的答案给保存下来了。   还偷偷地对了一遍。   感觉…应该不算差。   不过,也不敢说稳上K大。   之前三次模拟考,她只有一次考进了年级前三,剩下两次一次第十,一次第五。   虽然说,题目做得挺顺手,答案也对过了,但总归不能下定论。   舒再再一直念叨,搞得她也心里不安定,给易桢发了条消息:【万一我的分数不够K大,你真的不去读啊?】还没收到回复,不过她也知道,多半是肯定句。   看舒再再的状态,两人这是玩不下去了,从甜品店出来,各自打车回了家。   家里纪雪容还没回来,梁从星看了眼时间,才下午四点钟。   这时候,易桢的消息回复过来,简简单单一个字:【嗯】早知道是这个答案,梁从星“哎”了声:【好吧好吧,我认命了。】【什么命】   【跟你绑定了呗】她换了拖鞋上楼,边走边打字,唇角含着笑,【我会对你负责的。】配了个很不正经的表情。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发过来四个字:【我想见你。】梁从星脚步一顿:【现在?】   【嗯。】   说起来,两人的确也有几天没见了。梁从星想了下,【去哪里?】【我家。】   答案倒是简单直接,丝毫不含蓄的。   梁从星看着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噙了点不怀好意的笑,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易桢哥哥,为什么想见我啊?你该不会在想什么羞。羞的事情吧?”   过了会儿,那边回了几个字:【在家方便查分】梁从星知道自己想歪了,默默地发了个“哦”字过去。   ---   下了车,就看到他等在小区门口。   易桢今天穿了件黑色的T恤,衬得皮肤更白。身形修长地站在那里,很引人注目。   梁从星跟他上了楼。   出成绩要晚上八点钟,两个人窝在沙发里边看电视边等。   梁从星特别爱看刑。侦悬。疑类,就找了部国外著名的犯罪心理剧来看。   易桢对电视电影都不太感兴趣,也就搂着她,做个陪看。   外国人拍的片子虽然精彩吧,但就是人太难认了,一眼看过去都长得差不多。梁从星没一会儿就要问,“这是谁啊?”   “开头咖啡店的那个人。”   “他是凶手吗?”   易桢淡定道,“是警。员。”   “……”   梁从星沉默了,拿枕头盖住他的脸,“你不是不喜欢看吗。”   易桢失笑,由她摁着脸,声音从枕头下面传出来,“那我不说了。”   “不行不行,”梁从星否定掉,她瞥见茶几上的零食,“咦”了一声,“易桢你什么时候要吃零食了?”   记得他以前从来不吃零食,也不喜欢喝饮料的。运动会的时候,被她威逼利诱才吃一点点。   “给你买的。”   看在他这么贴心的份上,梁从星把枕头拿开了,顺便把他的头发揉乱了一点,就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姿势,去捞茶几上的薯片,“那我要吃这个。”   没想到,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包装袋,她整个人就被迫远离。易桢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另一边,“五点多了,吃晚饭吧。”   “点外卖?我想吃番茄炒蛋。”   他抿了抿唇,“我给你做。”   “哇,”梁从星从沙发上跪坐起来,凑得近近的,“易哥哥,你好棒呀。”   她的声音拉得轻悠悠的,手还不安分地环上他的腰。   易桢的眸色暗了暗,“还想吃饭就别乱动。”   这话比什么威胁都管用,梁从星立即正襟危坐,朝他挥挥手,俨然一副“你快去,我很饿很饿了”的架势。   这也怪不得她犯怂。   易桢这个人,实在是很容易…动。情,梁从星又是个喜欢撩人的,往往没动他几下就被收拾了。   大概是开了先例的缘故,他有点食髓知味,而且学习能力不是一般得…惊人,起初还生涩莽撞,后来就…   反正梁从星被折腾得够呛,完全怕了他了,每次只敢撩几下过过嘴瘾,在危险来临前夕迅速撤退,根本不敢真的招惹他。   易桢怕饿着她,也不跟她闹,留下一句“不许偷吃”,就转身去厨房。   梁从星盘腿在沙发上坐下来,十分享受这种被伺候的感觉。   不让她吃,看看总可以吧。   梁从星探出身在茶几上翻了几下,还果然都是她爱吃的。   就在这时候,她的眸光扫到边上的垃圾桶,先是有点不经意,然后慢慢疑惑,最后匆忙塔拉上拖鞋就跑向厨房。   “易桢,你家里是不是来客人啦?”   易桢正在低头切番茄,闻言手一顿,抬起头来。   他不擅长撒谎,或者说,也不会对她说谎的,因此沉默就是默认。梁从星眨巴眨巴眼睛,“是K大招生组对不对?”   垃圾桶里,有三四个套在一起的一次性纸杯。   她对易桢的家庭有了解,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人来他家里的。会用纸杯招待的客人,又是这么特殊的时间段……   易桢不说话,梁从星蹦着过去,眼睛亮亮的,“是不是呀——你是状元吗?”   也多亏早上跟舒再再聊天,说到了那些名校有提前知道高考分数的渠道,会在成绩公布之前就上门抢人。所以她才联想到了一起去。   易桢撇开视线,“不是。”   “你骗人。”他太好拆穿了,骗人也骗得不像样,梁从星哼哼,“我男朋友考状元还瞒着我,太过分了…”   没埋怨完,她就想起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易桢为什么瞒着她,这个理由并不难猜。   如果……她的分数没上K大的线,即便是考中了状元,他也不会去读的。   梁从星还想说什么,但此类话题两个人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每次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她隐隐觉得,易桢其实是不太有安全感的那种人,于是也就没有认真地再提过。   这会儿,她又想试探性地开口,“要不……”   “不要。”他垂眸继续打鸡蛋,眼皮也不抬地说。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呢。”梁从星拿他没办法,“那你快保佑我考得好一点,不然我真的要被你气死啦。”   结果,大概是真的怕她被气死,稍晚一点的时候,梁从星知道了自己的考分和排名。   裸分721,年级第三。   按照往年的线,稳上K大,甚至可选择的专业还很多。   梁从星坐在书房电脑前,看到查分的页面跳出来,确认了好几遍,名字、考号、身份证号……   直到易桢在身后轻轻地搂住她,“恭喜你…阿星。”   ---   第二天,桐城状元的名单也出来了,并不是易桢,而是十八班的一个男生,因为他有K大的五十分加分。   如果算裸分,还是易桢更胜一筹。   一直到志愿开放填报那天,十七班跟十八班还有人因为“谁是真正的状元”在斗嘴。   易桢本人倒不太在意这个,他的志愿早就填报完毕,K大医学系。只是梁从星的要费一番功夫考虑。   最后选了比较感兴趣的经济系。   六月末七月初,大家报完志愿,一切终于尘埃落定。随之而来的,另一件事情也提上了日程,那就是毕业旅行。   这几天班群里一直在讨论这件事,不管考得好考得差,说去哪儿的都有。大家经济条件参差不齐,太远的地方不现实,市内又没什么好玩的。   【不如去泉市吧,去泡温泉啊】   【大夏天的,去跑什么温泉?热都热死了】【不会啊,夏天泡很舒服的…】   【同意,泉市好吃的也多吧,看看夜景也很好的】【……】   于是,计划基本敲定,张君杰向来是最喜欢撺掇此类活动的,自告奋勇地在班群里统计要去的人数。   他艾特这个又艾特那个,给每个人都罗列了必须要去的理由。轮到易桢,他说:【班长,这可是你家乡啊,怎么能不去?放心吧不叫你当导游。】这条消息引起了梁从星的注意。她想起来之前唐小棉说过,易桢并不是本市人,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没参加实验班的入学考试。   她想了下,给易桢发消息:【泉市真的是你老家呀?】那边很快回复:【嗯。】   过了会儿问她:【有时间去吗】   梁从星仗着他不在身边,笑吟吟地回复:【怎么啦,你想和我泡温泉吗?】过了会儿,那边过来一条消息:   【还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45章 喜欢你   泉市离桐城不远, 坐高铁一个多小时能到。   早上九点钟不到, 同学们陆陆续续在高铁站门口集合。   十七班的集体活动, 一向号召力很强。这次一共来了三十几个同学,个个面庞年轻青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气氛好不热闹。   过往的旅客频繁往这边看来,一看就知道是班级出游, 顿时满脸艳羡地开始怀念青春。   梁从星是最后一个到的。   计划上要在泉市逗留三天, 所以她带了口小型的黑色行李箱, 头上扣着顶白色棒球帽,几缕碎发落下来, 被汗粘在修长脖颈。   因为要坐车,所以穿的是印了字母的短T,破洞牛仔裤。方便一点。   念书的时候大家都穿校服,所以还感觉不出着装风格的差异。   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 班里有女生穿了仙气飘飘的长裙,或是一步裙,也有穿短裤的,但没哪个像她一样惹眼, 走过来便是张扬的明媚。   易桢正在核对名单, 大家习惯了他是个负责任的好班长,即便毕业了也要靠他组织着。   察觉到动静, 他抬头看了眼,然后低头看表, 不早不晚刚好九点。   他在表格上打上最后一个勾,然后转身径直走过去,从梁从星手里接过她的行李箱,咔哒一声,把拉杆拉到最长,抬手扶着。   班里的人脸上都闪耀着八卦的光芒,暗地里悄悄递眼色。   还是张君杰直接,“班长你低调点秀恩爱啊,给不给我们活啦?”   易桢不说话,算是默认,梁从星靠着行李箱笑,“这也叫秀恩爱?那这一路有你受的了。”   “……扎心了。”张君杰靠着墙角自闭去了。   往安检处走的时候,有一群女生小声议论:“这是真的在一起了啊……”   “好羡慕,呜呜呜,可以和班长谈恋爱。”   “发现没有,班长虽然话不多,但是对她很宠的啊。一上来就拿行李箱什么的……好像做惯了的动作,下意识地就拿了。”   “……卧槽你这样一说更羡慕了。”   班里一个女生越听越气,把行李箱推给她男朋友,“你怎么不知道帮我拿啊!”   男生冤死了,“你这点力气都没吗?”   “我。靠!”女生气呼呼地加快步伐,把他甩在原地。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梁从星走得很慢,落在队伍最后。   唐小棉扭头叫她,“阿星快上来,我有八卦要问问你!”   哪有人会乐颠颠地把八卦挂在嘴上,还明目张胆的一副拷。问的架势啊。梁从星默默无语,朝她挥挥手,“我不太舒服,你先走。”   唐小棉“哦!”了一声转回去了。   不太舒服…应该是大姨妈来了吧。不过,反正班长在她边上,应该还是可以放心的。   唐小棉转回去之后,梁从星听见易桢低声问,“还不舒服?”   她没好气地说,“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我下次注意。”   无论是模样,还是声音,都是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   梁从星可再也不会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但是对着他又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得忍气吞声,默念了好几遍“别信别信”。   等上车,两个人的座位自然早就买在一起了。   梁从星喜欢靠窗,易桢就坐在过道,等人全部过去,他站起来把箱子放到车厢顶格。   男孩子身形修长,手臂举起来的时候,上衣摆随着动作上移,隐约露出腹部紧实细致的肌肉线条。   梁从星不知怎么的脸红,连忙扭头看向窗外。   “阿星阿星!我们坐一起好不好?”唐小棉从后面探出脑袋,又对易桢说,“班长,我找阿星有事!你能不能让她换过来呀?”   她身边坐的是秋婷,想让梁从星跟秋婷换个位置。   易桢看了梁从星一眼,起身,“我过来吧。”   唐小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个人换了位置,唐小棉坐下的时候,一脸陶醉地说,“班长对你真好啊,都不舍得让你走动——不过,你来大姨妈了,待会儿怎么泡温泉啊?”   梁从星:“谁说我来大姨妈了?”   唐小棉一脸纳闷,“没来大姨妈,那你走路怎么有点瘸?”   也不是瘸,就是感觉不太舒服的样子。   “哦…没什么,我睡晚了。”梁从星胡诌。幸好唐小棉是个天真纯洁的宝宝,不会往其他方面联想。   “你要找我说什么?”她不露痕迹地岔开话题。   “哦哦,就是想听你讲讲跟班长的恋爱史啊。嘿嘿嘿。”唐小棉说,“阿星,你老实讲,是不是刚转学过来没几天,就喜欢上班长啦?”   列车在逐渐加速,窗外风景快速掠过。   梁从星的思绪跟着回放了一会儿,忽然回到了那个夏季的、带着清凉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周围细细嘈杂的议论,闹事人群的喧哗,都及不上他那一瞬间的背影让人记忆深刻。   说起来…好像还没跟他说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   到了事先订好的酒店,一群人先回房间稍作休整。   其实以梁从星跟易桢的关系,以及已经发生过什么的事实,睡一个房间完全没有问题。   但易桢还是跟张君杰住,梁从星则跟唐小棉一起。   晚饭前,四个人聚在一起打牌,梁从星一心二用,一面出着牌,一面偷偷给易桢发消息。   易桢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亮,张君杰鸡贼地探头过去看,被他挡开。   他低头解锁屏幕。   【阿星:干嘛不和人家睡一个房间鸭】是她惯用的撒娇式语气,易桢抬眼,看她坐在对面,佯装认真看牌,嘴角却暗暗地有一抹笑。   他忍俊不禁,又有点气——她最喜欢招他,撩完又不负责。可恨得很。   打出一张牌,易桢单手打字,【那我现在去退房。】梁从星手机一震,拿出来看,瞪大了眼:【退房干什么?】【跟你住。】   眼看着他有要来真的的趋势,梁从星适可而止,摆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不了,我觉得我们班单身狗的心灵还是挺脆弱的。】易桢没回复,她又打了一行字,【而且,你在他们心中,可一直是纯情好班长,善始善终,不要破坏自己的形象呀。】易桢还是不回复,梁从星有点慌了,【我错了易桢哥哥,我刚考虑过了,以我们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如果你真的去退房,大家只会认为是我逼。良。为。娼!】果然高考一结束,她就开始乱用成语。   易桢额角青筋跳了一下,面无表情:【那还招我么?】梁从星乖乖顺着台阶下:   【不了不了】   【乖巧.jpg】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堪称她保命的不二准则。   ---   泉市的夜市跟温泉,堪称两绝。   当天晚上,大家就去夜市上吃东西,各种主食小吃,油炸果冰糖草莓,还有烤串。   吃到八点多钟,大家都撑得走不动道,这才发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吃得太饱泡温泉,是会不舒服的。   好在本来就打算在这里住两晚,于是今晚索性放开了逛夜市,明晚再去温泉。   最后全体人员还在市中心的钟表塔楼留念。   梁从星这次出来带了个单反和拍立得,都是她之前一时兴起买的,买来也没怎么用过,一直放在角落里积灰。   她技术不怎么样,易桢却玩得很熟练,给她拍的照堪比大片,不修图也美爆。   回程的公交车上,梁从星靠在他怀里,吹着夜晚的风,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单反里的照片。   不是她自恋,每一张都满意得不行。   她想了想,很霸道地昂起头,“易桢,除了我,你不许拍别的人——路过的老爷爷老奶奶也不行。”   易桢“嗯”了声。   本来就没拍过。   梁从星满意了,把脑袋往他肩上靠了点,又继续往后翻。   易桢侧头看她,入目都是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衬着晚风,一道吹入心扉。   ---   第二天,梁从星跟易桢单独活动,去拜访他的老师。   “我还以为是见家长呢。”到了小区楼下,梁从星吐吐舌头。   结果是老师。   不过,要特意带她来见,应该是一位比较重要的老师吧。   “是我初中的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姓向。”老式的楼房,楼梯很狭窄,易桢在前面带路,牵着她的手,慢慢解释,“我以前…很受他照顾,在他家住过小半年。”   小半年呢…梁从星咋舌。   她的思维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当中的缘由。   易桢之前在她家说过,自己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他妈妈又是个工作繁忙的大导演,或许是因为没什么时间照顾他,才寄养在老师家里吧。   这么想着,梁从星忽然有种见家长的危机感了。   她拽着易桢的手,“把礼物分给我一盒。”   不然她好像是空着手来的,多不好意思。   易桢拗不过她,给了她一盒最轻的保健品。   两人这才摁响门铃。   过了会儿,门被打开,有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探出头来,眼睛滴溜溜的,“你们找谁呀?”   “陶陶,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开门,”有个温和沙哑的声音传出来,走过来的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半白,很瘦,眉间几道深深的皱纹。   “向老师。”易桢微微低头。   梁从星也跟着低头问了声好。   “哎呀,易桢来了。”向老师笑呵呵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快进来坐,还带什么东西啊。”   易桢笑笑,把手里提的东西都放在门边。   他昨天跟向老师打过招呼,还说自己会把女朋友带过来。   向老师招待他们在沙发上坐下,陶陶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向老师解释,“阿妮的孩子,她夫妻两个上班,白天就放我这里养了。淘得很,猴似的。”   眉宇间却是遮掩不住的慈祥。   又看看易桢,再次说,“每年都来,就不要提这么多东西了。”   “应该的,向老师。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好好,看到你带着女朋友回来,比什么都好。”向老师拿了个苹果放在梁从星手里,问易桢,“听说你志愿报的K大,女朋友呢?”   “也是K大。”   “那好啊!”向老师似是有所感慨,“你看,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有喜欢的人,还变得这么优秀。所以我早和你说,三岁看到老那是放。屁——十三岁都看不到十八岁的模样。没什么改变不了的。现在你信了吧?”   梁从星从向老师的话里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说起来,她虽然已经跟易桢在一起了,但是…对他的过去好像还是不够了解呀。   在泉市的时候,易桢是什么模样的呢?   也是品学兼优,十足的模范生吗?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他上次打架的模样。   于是这个猜测,在心里默默地被画上了一个叉号。 第46章 喜欢你   从向老师家里出来, 已经十点多钟。   老式小区里种满了树, 枝叶茂密深绿, 阻隔掉大部分盛夏的阳光。倒也不算太热。   梁从星回头看了眼四楼,略显斑驳的棕红色外墙,窗户上, 玻璃关着,映出外头的叶影。   刚才闲谈间, 向老师提起, 以前易桢就坐在那里写作业。   他年纪小, 性格却很沉得住,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忽然就很想知道…他那个时候, 看着窗外,心里会想些什么。   “易桢。”她开口叫他。   易桢侧过头“嗯?”了一声。   “我饿了。”梁从星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弯。   她承认自己有点不敢面对。   对于易桢的过去,她好奇, 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却也害怕会揭开他的伤疤。   也许…他一直不说,就是不愿意提起。   起码对他来说,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起, 她也学会这样为别人考虑了。梁从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表扬着自己的进步。怕他不信,她还补充了一句, “早饭不好吃,没有吃饱。”   “想吃什么?”   “嗯……随便。”反正也不是真的想吃饭。   易桢轻顿了一下, 牵起她的手,“带你去我以前的学校附近,好不好?”   ---   易桢的初中在本市市中心的一所公立学校,离向老师住的小区不远,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正是暑假,校园里外都空荡荡的。   西边的街巷里,几家饭店仍旧在营业,只是还没到饭点,显得有点冷清。易桢在一家面馆门口停下,这家店看起来挺干净的,门口垂着软玻璃门帘,一掀开,冷气扑面而来。   店里坐了两个穿短裙的女孩子。   “吃什么?”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面,抬起眼来。   易桢拿了份菜单,递给梁从星,“这家面馆开了二十多年了,我以前经常来。”   梁从星接过,慢慢地看着。   老板娘笑眯眯地接话,“帅哥是不是这里四中毕业的啦?”   “嗯。”   听到这话,那两个女孩子也转头过来,看到易桢,眼睛一亮,当中有一个大胆的说,“我们也是四中的,学长你好啊!”   易桢朝她们轻点了下头,不热络,也不失礼。   他从盒子里抽。了几张纸,替梁从星擦干净桌子。那两个女生一看,知趣地不再搭话了。   梁从星低头看菜单,还在纠结要不要直接问易桢过去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对面的人叫她:“阿星。”   她抬起头,易桢问,“吃过饭,要不要去学校看看?”   ---   梁从星忙不迭地答应。   换作以前,她其实不太喜欢对其他事追根究底,反正都是过去了。但是易桢…易桢总归是不一样的。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对他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统统都很感兴趣。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下,梁从星拉着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晃。   “为什么不直接问?”易桢侧头看着她。   早在向老师家里,他就察觉出梁从星有点心事。不过那时候,他以为梁从星对这些并不好奇。   毕竟她喜欢活在眼下,轻轻松松的,并不是爱追根溯源的人。   “哎…我以为你不愿意说呀。”梁从星说。   “是不怎么愿意提起,”他轻顿了一下,“不过对你例外。”   天气热,两人买了瓶冰水,在篮球场旁的树荫底下坐着。   易桢刚升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季。   他小学的时候虽然没怎么认真读书,但入学考试毕竟很简单,他又聪明,所以考得很不错。加上他看起来又是那种乖乖的好学生,很博长辈的好感。   向老师自然而然点他做了班长。   按住址分的公立学校,学生群体鱼龙混杂。   有要好好读书的,也有他这样,为了合群、不给易碧盈添乱而按部就班度日的,而更多的是混混日子、整天街头斗。殴的小流氓。   那个时候,所谓的好学生跟坏学生之间,有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小流氓们对成绩好的人有种天然的鄙视,常常寻个由头,把人带到后操场修理一顿。   没别的原因,就是看不惯、看不爽而已。   有一天,也找上了他。   倒算是师出有名,因为校霸的女朋友跟他一个班,常常找他说话。尽管他态度冷淡,但落在那群人眼里,哪有不教训教训的理由。   那是易桢第一次打架。   一挑多,没打出什么结果,半途被路过的老师喝止,一群人作鸟兽散。   事情闹得挺大,第二天全校都风风火火地在传“初三那个校霸,让人打断了一条胳膊”。   很快查出来是谁干的,易桢被叫到办公室。   向老师怒不可遏,狠狠的把书砸在办公桌上,“学出能耐了你,跟混混打架?!叫你爸妈过来!!”   他很平静地说,“我没有爸妈。”   ---   听到这里,梁从星心里一揪,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了拽他的衣服。   “易桢,我不想听了。”   越听越心疼。   “没关系。”他轻顿了一下,“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庭。”   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不久之后,就意外去世了。过了几年,易碧盈改嫁,嫁给了业内一家公司的老板,也就是他的继父。   易碧盈是个追求事业的女强人,对爱情看得很淡,无论是对他生父还是继父,都是凑合着过的态度。   她全副心神放在电影上,以至于婚后三年才发现,对方吸。毒。两人闹了一场,继父直接动了手。   消息压得不及时,直接被捅上了新闻各大媒体。   继父算是影视行业有点小名气的商人,当初他们结婚,本就被当作不小的新闻报道过。如今出了这件事,各路媒体更是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   易桢那时候正在上小学三年级,性格沉默、内向,不喜欢与人交往,被老师单方面鉴定为“精神有问题”。   也是那个时候,易碧盈百忙之中过来找他,让他学着表现乖一点。   易桢做到了,他毕竟还是早慧懂事的孩子。   但是骨子里始终有股焦躁跟厌倦,跟外表的安静不符,一路矛盾地冲。撞到初中。   所以,那群所谓的校霸找上门的时候,他没告诉老师也没告诉其他人,本来就打算用最暴。力、直接的方式解决。   压抑太久,总是要找个口子爆。发出来的。   ---   梁从星轻声问,“那后来呢?”   现在的易桢,性子透露着一种天然的平和沉静。而且看得出来并不是伪装,他骨子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压抑矛盾的情绪。   “后来向老师找我妈聊了很久,我也在场。他说,既然没人管我,不如把我放到他家住。”   那一住,就是小半年。   易桢虽然从小习惯了用冷漠、漫不经心的方式看待事情,无论表现出来的是哪副样子,本质不会变。   但他也分得清是非,有人伸手拉他一把,他没道理放任自己沉沦。   向老师后来每每提起,都说,“你这个孩子,看起来哪哪都守规矩,其实哪哪都出格。不过幸好啊,一点就通,不算难教。”   向老师爱才,一年之后,开始带易桢竞赛,把一些好的机会给他。尽管做法完全符合规程,但也招致了其他人的嫉妒跟不满。   易桢初三那年,有人暗地里作祟,把他家的事情捅到了学校。   那个时候,吸。毒往往是跟某种不太干净的病混在一起的,尽管易桢不是继父亲生的,继父跟易碧盈也做过检查,排除了危险。   但是…脏水易泼不易洗,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难听的话的人都有。   也是那个时候,向老师说,你高中不要在泉市读了,换个地方吧。   当然,并不单单因为这件事。   主要还是向老师觉得泉市地方小,眼界狭隘,教育质量也不高,以易桢的资质,待在这里屈才。   后来,他就到了桐城。   虽然错过了实验班的考试,但他强大的学习能力跟勤奋度,迅速地刷新了桐城一中的记录,从高一开始,就坐稳了第一的王座。   在众人艳羡的眼神里,他的心境一直平如止水,很少产生起伏,被张君杰戏称为“世外高人”。   直到在高二开学的某天,讲台上站了个漂漂亮亮、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   以一种强势不容抗拒的姿态,闯进他的生活。   让他尝到心动、欢喜、嫉妒、酸涩、甜蜜……并且甘愿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   听完所有,梁从星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易桢以前的事,虽然说不上多沉重,但听着还是很心疼。   跟他比起来,她往前的那些“青春期烦恼”,比如长了一颗小痘、被老师骂…之类的,顶多算是过家家。   何况她背后还有家人疼爱。但易桢什么也没有。   看她不语,易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你讲得不开心了?”   “才没有,”梁从星把脑袋往他怀里蹭,“就是在想…要是早一点点碰到你就好了。”   起码,她可以缠着他,陪在他身边。   也许可以讲笑话逗他,照顾他……虽然她不会照顾人,但如果是那样的易桢的话,她肯定会学着去的。   易桢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搂着她往怀里带了一点,轻轻闭上眼,“现在就很好了。”   他很知足。   心脏好像被揉了一下,酸酸的,满是心疼。   梁从星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认真地说,“易桢,我好喜欢你。”   每一次,以为对他的喜欢不能再多了,却每次都发现,还能再多一点点。   也许这辈子都没上限了。 第47章 喜欢你   晚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景区的温泉。   “我跟你们讲, 今天这个日子可是我特意挑的, 黄。道。吉。日宜沐浴啊。”张君杰得得瑟瑟地在前面走,扬声说完这番话,又撞了撞易桢的手臂, 挤眉弄眼,“班长, 今晚住在景区, 把握住机会, 别太纯情了啊。”   关键是吧,他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不小,而且梁从星就走在边上。   她默默无语,在心里吐槽,把握什么机会啊把握, 你们都看错他了!   易桢垂眸看过来一眼,梁从星立即乖乖地收起不满的小眼神,还朝他眨巴了两下。   看起来乖巧得不行。   ---   温泉景区在夜间开放,一共有四个露天泡池, 两个岩洞泡池, 另外,还有一个大游泳池。   今天人不多, 正合大家的意。   冲着烟花表演,大家纷纷下了露天的那个泡池。   毕竟才刚刚毕业, 男女生之间多多少少还有些矜持,自动地分了一条“三八线”,各泡各的。   不过池子不大,大家偶尔也跨线聊聊天。   梁从星眯着眼泡了一会儿,觉得夏天泡温泉,跟夏天吃火锅是一个道理。乍一听觉得热的不得了,其实无比惬意。   唐小棉趴在边上,“阿星,你不和班长一起泡吗?”   梁从星掀起一条眼皮,“不是你说我重。色轻友?”   “……”唐小棉想了想,好像是她说的,“我那是开玩笑的啦。要不你还是去吧,我保证不说你。当电灯泡,我不会被班长记恨吧。”   “算了算了。”梁从星摆摆手,她懒得动。   她换了个姿势,把散下来的头发撩起来重新扎了一遍。   唐小棉晃眼看过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阿星,你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到啦!”   梁从星怔了一下,唐小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个位置,红红…”   她话没说完,就被梁从星捂住了嘴巴。   梁从星给了她一个“不许声张”的眼神,披上浴巾起身。唐小棉还没反应过来,偏着脑袋在琢磨:昨天晚上阿星的脖子上好像还没有这个,所以应该是今天被咬的。   这么一想,整个温泉池都危机四伏了起来。   ---   梁从星披着浴巾走得很快,准备去找易桢算账,结果半路刚好碰到了他走过来。   他身上披的也是酒店同款的白色浴巾,身形瘦长清隽,宽肩窄腰,养眼得一批。   男。色当前,梁从星一下子卡壳了。   直到他走到面前,低声说,“不去擦干,当心着凉。”   梁从星回过神来了,着凉什么着凉,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她指着自己的脖子,十分不满地看着他。   说好的不留痕迹呢?   易桢的视线落在那个浅淡的红色印记上,弯了弯唇,“要再来一个?”   梁从星翻白眼,她算是发现了,易桢所有的坏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偏偏她还就喜欢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这茬就稀里糊涂地揭过。   说是怕她感冒,梁从星被易桢推进洗浴间换衣服。等出来,易桢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那里等她了。   他穿的是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领口松垮,隐约露出锁。骨来。   梁从星可不想大晚上的被色。诱,走过去把他的领子提了提,结果发现这衣服就这个款式,怎么提也没用,索性放弃。   她抬眼,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寸步不移。   “怎么了吗?”梁从星低头打量自己。   冲了个澡,她顺便换了套衣服。   黑白格子的吊带,缀着须边的牛仔短裤,还是前两年买的,不过依旧很新,款式也是她喜欢的。   这次就带出来了。   易桢牵过她的手,“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的就是这套衣服。”   “是吗?”梁从星疑惑地回想,记忆一片空白。   她当初居然这么狂,穿着吊带去一中报的到?徐婉梅怎么没打死她呢?   “不是开学,”易桢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是暑假。”   两人走到长椅边坐下,脚下亮着防蚊灯。远处树木掩映,依稀传来班里同学热热闹闹的人声。   梁从星纳闷了,“暑假?”   易桢“嗯”了声。   梁从星慢慢坐起来,“医院里吗?”   原来那个时候,尽管她戴着口罩捂着脸,易桢也留下了印象?   易桢愣了下,“什么医院?”   两人对视片刻,都明白了高二开学那次,或许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梁从星迫不及待想听,靠在他怀里,很是期待,“你先说。”   易桢笑了笑,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她,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   他因为什么事去立信找那边的老师,路过校内一栋准备拆迁的废楼,看见有人倚着破旧掉色的砖墙。   外头烈日炎炎,砖墙下的一小片阴影里。   她穿着黑白格子的吊带,露出的皮肤雪白,腰很细,腿很长。神态有点颓和漫不经心。   应该是在等什么人,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打火机。   后来,梁景明从远处过来,她似乎吓了一跳,梁景明劈手夺过她的打火机,进行了一番气氛严肃的批评。   易桢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梁景明口中,那个年少叛逆、让人无可奈何的妹妹。   ---   “不会吧,居然是那个时候……”梁从星听得想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到现在,她已经把之前的混混经历归结于中二病发作,提都不想再提。   没想到易桢第一次见她,她就是以这种小混混的模样出现的,后来还被梁景明训。   真的是…要多矬有多矬。   “请你快点忘记掉。”她严肃地抬起头。   “为什么?”   “因为这个形象很不光彩。”她仰着脸,有点愤愤地咬他的下巴。   “哪里不光彩了?”他被她弄得有些心猿意马,抬手扣住她手腕,“别乱动。你那时候很美。”   梁从星乖乖地被他按着不动,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忽然眯起眼,“易桢哥哥,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对我有意思啦?”   这话易桢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不出什么原因,反正那个画面在他脑袋里停留了很久,以至于再次见到她,那一瞬间,心里有淡淡的惊喜破土而出。   那么早,他就喜欢她了?   看他不语,梁从星只当默认,她得意地晃着脚,“哎,早知道你会喜欢不。良少女,我还装什么乖呢。”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易桢轻顿了下,垂眸,“到你了。”   “唔,就是前年的七月份呀。市里第三医院,有一群人闹事,我差点被手表砸到,你给我挡掉的。”梁从星说。   也是那个时候,她一眼就动了心。   这件事太小,易桢根本没放在心上过。不过听她提起来,他也有一点点印象了。   当时那完全是情急之下的反应。   即便现在回想,他也只想得起对方的确是个年轻的女孩,似乎戴着口罩。   看他的样子,梁从星就知道他肯定不记得了。   她抄着手哼哼,“你看,你都忘记跟我在医院见过了。记性怎么可以这么差,那可是你未来的女朋友啊。”   易桢失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低声说,“嗯。我的错。”   这种时候,只有顺着她的意。   易桢毫不怀疑,以她狡猾的性子,如果他对她留下了印象,她才不会高兴,只会气呼呼地说,“易桢,那个时候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过客呢,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如果是别的女生是不是也印象深刻呀?”   她不是作,只是爱撒娇。   易桢乐得宠她,将人又往怀里搂了点,“阿星。”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在耳畔响起,简直撩人神经。   梁从星觉得自己撑不住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辈子,都不准离开我。”   说话的时候,他的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头,轻轻闭上眼。   语气很霸道,却带着隐隐的不安感。   梁从星知道,虽然他嘴上不说、也从不怀疑她这个,怀疑她那个,但是从心里来讲,他是很缺乏安全感的。   她转身,双手环到他脖颈,跟他额头贴着额头,认真地说,“那年七月份,我只见了你一次,就追到一中来了。好不容易把你祸害到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干嘛离开你呀?”   女孩子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一下子将他整个人环绕进去。她的话,更是让易桢怔在原地,半晌,搂在她腰间的手紧紧用力。   梁从星把脑袋埋在他颈间,唇角漫上笑意,认真感知着此刻怦怦作乱的心跳。   有两个声音。   她闭上眼睛,记忆慢慢回溯。   整个高中里,全是易桢的模样。   他用小白板帮她补习、在她撒娇耍赖的时候无可奈何的神情、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她写作业、在运动会背她,透明的汗水顺着侧脸流下…   最后定格在,那个隐约有几声蝉鸣的开学季,她站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双手背在身后,偏头看着垂着眸、神情淡然的少年。   当时她想的是……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搞定。   而现在幸好,一切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其实是易哥哥把阿星妹妹搞定的(推眼镜)   因为是高中校园文所以高中结束就完结啦,剩下的部分放在番外~ 第48章 喜欢你   上午十点钟, 梁从星被手机铃吵醒。   她翻了个身, 薄薄的空调被也跟着在身上卷了一圈。有些硌人。   于是又翻回来, 勉强摸索着点了一下屏幕。   “喂。”   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困意。   电话那头的舒再再一听就知道她还在睡觉,顿时幽怨了,“呜呜呜阿星你是不是还没醒……”   梁从星半趴着, “嗯”了一声。   她的睡眠时间一般都比较久,苏醒的过程也比较长。   “那算了, 我一会儿打给你吧。”舒再再说。   “没事, 你说吧。”梁从星翻了个面, 望着天花板。   “哎就是我弟啊,他不是过完暑假升初三了嘛, 我妈想给他找个补习老师。你有没有时间呀?”舒再再顿了顿,“我说你应该不会带的,她非要叫我问问你。”   也是被她妈妈一催,舒再再才忘了梁从星平时的起床时间, 就打了这个电话。   梁从星坐起来,“不了吧。”   要知道这说不定是人生中唯一一个最长的暑假了,梁从星苦哈哈地过了两年,看到书本就头大。早早就预备着要好好地浪一浪。   睡足够的懒觉, 把囤着没看的剧都看一遍, 出去旅行…最重要的一点,还要无所顾忌地谈恋爱。   这么一算, 要做的事情可多了,这个暑假也绝不算空闲。   她补充, “阿姨问起来,你就说我的成绩时高时低,考上K大纯属狗屎运。而且,我也不会给人讲题啊。”   这话倒是事实。   她在学习上能一路逆袭上来,主要都靠着易桢。   他几乎是把知识点跟得分技能掰碎了、一点点地喂给她,还根据她自身的情况制定了各种计划。反正梁从星什么也不用操心,跟着他的步骤来就好。   最后高考的时候,题型又意外得适合她。   “嗯,我知道了。到时候就给他找个家教好了。”   两人一时半会儿没挂电话,随随便便扯开聊了聊。   从初中班里的某件事、某个人,又扯到最近的生活。   舒再再叹了口气,“我最近在家天天做家务呢。做饭洗碗,拖地洗衣服……我算是看清楚了,母爱就像那浮云,考完了之后谁理你呀。怪不得以前学姐们都说,考前小皇帝,考后狗奴。隶。”   梁从星笑,“来我家啊,我家没人。”   跟舒再再相比,她自在多了。   纪雪容本来就宠她,家里的事情都有阿姨做。而且,这两天纪雪容压根不在家——她前几天出发,到北城看梁绍远去了。   梁从星嘴上说不当电灯泡,其实还是想过去看看的,毕竟是自家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亲爹。   之所以没去,是因为一中这边组织了几场活动,时间很零碎,陆陆续续占了大半个月。徐婉梅非点她上场。   “算啦,我才不打扰你们两个偷。情呢。”舒再再嘿嘿地笑。   梁从星正拧开一瓶矿泉水喝,闻言差点呛到。   偷。情这个词,怎么听着就这么不正经呢?   她把水瓶放回去,“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好不好。”   “好好好,”舒再再笑眯眯的,“那你什么时候带他出来见见我啊?”   梁从星顺口道,“今天呗。有没有时间?”   ---   梁从星跟舒再再约在下午四点钟,因为两点钟的时候,她在一中有一个小小的采访。   一中从前几年开始,就很注重文化宣传这一块。   不仅有本校自办的月刊杂志,还有官方公。众。号。后者由新闻社团的成员负责日常运营管理,每周出一篇推送。   像高考季这种热门话题,对风云人物的采访当然必不可少。   而且今年的学妹特别能搞事,在采访之前,还弄了个投票,发到各个班级群,问大家最想看谁的采访。   结果很是意外,梁从星的票数居然比易桢还要多那么一点点,于是就成了第一个被采访的对象。   梁从星到了事先约好的教室,空调早早地打开了,温度宜人。   里头一个学妹站在窗边,扎着马尾,显得很精神;另一个戴着眼镜,安安静静地坐在课桌后面。课桌上,还摆着一个单反。   看到她进来,两个学妹明显愣了一下,扎着马尾的学妹不太确定地问,“梁学姐?”   梁从星点头,“嗯。我是。”   两个学妹悄悄递了个眼色,都觉得这位学霸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之前虽然也听说她漂亮,但受思维的限制,她们还以为是那种温柔可人、充满了书卷气的美女。   而眼前的女生,穿着一条小吊带鹅黄色连衣裙,身材玲珑有致,脚下是白色高跟鞋,细细的绑带衬着细瘦的脚腕。乌发披散着,带点儿卷度,还化了淡淡的妆,五官明艳艳的。   “梁学姐,你跟我们之前想的很不一样呢。”戴眼镜的学妹请她坐下,递了瓶矿泉水给她。   “像个学渣是不是?”梁从星往桌子上一倾,随意支着头。   学妹们当然不好直说。   不过的确是,光看长相,怎样都不会把她跟年级第三联系起来的。   戴眼镜的学妹低头看了提纲一眼,“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嗯。”   这种提问一般比较中规中矩,答案也很好答。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两个学妹道过谢,收好提纲跟单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梁从星奇怪,“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马尾学妹摆摆手,又小心翼翼地问,“学姐,我们可以不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呀?”   “嗯?”   “就是,你和易学长是不是真的…”学妹顿了顿,“早就在一起啦?是那种互相扶持、共同进步的情侣?”   小学妹越说越羡慕。   “当然,这个是我们自己问的问题,不会写进去的。”她补充。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梁从星半倚着桌子,认真思索了下,“不算互相扶持吧,我是拖后腿的那个。”   要是没有她,易桢的高三…估计会轻松很多。   可能跟梁景明一样,早早地加分,甚至保送都说不定。   “这么说易学长是真的很厉害了……”   “羡慕了,我也想要一个带我学习带我飞的男朋友。”   “……”   三个人一边说些有的没的,一边往门外走去。刚出门,就看到走廊不远处站着个男生。   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裤子,简单的搭配,却有种别样的好看。身量颀长地站在那里,仅仅一个清秀的侧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相比于梁从星,易桢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次数不要太多,两个学妹很快认出来,忙不迭地打了招呼。   “学长,你是来接学姐的吗!”   易桢转过身来。   他这几天在考驾照,皮肤却没怎么晒黑,映着身后的阳光跟绿叶,美好得像副画。   跟漫画里的清隽少年似的。   他“嗯”了声,“结束了吗?”   “嗯嗯结束了。”学妹频频点头,扎着马尾的那个举起单反,“学长学姐,这里光线不错,要不要给你们拍张照啊?过后我们公。众。号也可以用!”   “好呀。谢谢。”梁从星一口应下来,跑到他边上去。   跟他并排站好,对着镜头。像高中时代那样,亲密又克制的距离。   “怎么站那么远。”她听见他低声问。   梁从星也压低了声音,人模人样地说,“人家公众号要用呢,正经一点呀易哥哥。”   易桢不置可否,梁从星以为他默认了,却没想到在学妹按下快门的那一瞬,侧边的人忽然迈近一步,与此同时,她的手被轻轻握住。   ---   见到舒再再,已经是四点半过。   易桢刚考出驾照,上路开了几次,日常出行已经完全没问题。可惜他良好的车技在市中心毫无用武之地,后来找停车位又找了很久。   “今天怎么啦,这么多人出来。”梁从星坐下的时候随口说。   舒再再:“周末啊。大家都来玩呢。”   想以前读书的时候,周一到周日绝对是记得最牢的,结果一到放寒暑假,几月几号星期几这种问题,就能问倒一大票学生。   这是一家西餐厅,装饰得很有文艺情调。服务生送上三杯柠檬水和菜单,温声让他们先看看。   舒再再虽然挺希望见见梁从星的男朋友的,但她又不是那种自来熟的性子,一开始不知道说什么,大家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吃完饭,又去清吧喝了点果酒。   舒再再觉得挺好喝,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等梁从星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有一点点醉了。   这种状态下,舒再再的话一般就特别多。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她能把你追到啊,而且追个人还顺便上了个K大,”舒再再望了望被梁从星拿走的酒,只得喝了口柠檬水,“那个时候在医院里,阿星过来就跟我说,刚刚碰到一个超级大帅哥,好喜欢好想追……”   虽然是事实,但是被舒再再说出来,这也太丢人了,好像她是个色。狼似的。   梁从星连忙给她叉了一块西瓜,“你喝醉了,没有的事。”   易桢坐在一旁,唇角有一丝浅浅的笑。   “哪里喝醉了?我没醉!”舒再再晃了晃手挥开她,过了会儿又说,“哦,是的,你没说想追,你说好想亲……”   梁从星:“……”   今天跟舒再再出来,就是个错误。   她悄悄地抬眼,偷偷看易桢的表情。还好,并没有流露出嘲笑她的意思,还是淡淡然的模样。   她自我安慰:刚刚周围有人走过,舒再再喝醉了又口齿不清,说不定,易桢根本没听到。   不过,梁从星很快就知道,这根本是自欺欺人。   晚点醒了酒,送舒再再回了家,她刚上副驾,就被人一把摁住了手腕。   易桢今晚也喝了酒,但是远远没到醉的程度。身上笼着点淡淡的薄香,很好闻。   他慢慢靠近过来,眸光深深的。   梁从星心里警。铃大作,“干什么呀,还在车里呢!”   他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耍流。氓,而且,强势、直接,不容拒绝。   等她回过神来,唇齿已经被浅淡的酒味占据。   “不是见我第一眼,就想亲我么。”他缓慢拉开了点距离,声音低低的,“给你亲个够。” 第49章 喜欢你   最近的天气愈发闷热起来。   马路上的叶子被晒到打卷, 入目一片炽热的白。在这种极端高温天气之下, 没几个人愿意出门。   家里全天开着空调, 梁从星赤着脚,坐在地板上看电影。手机屏幕在这时候亮起来,她低头看了眼, 起身下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易桢。   外头天气热,一路过来, 他本来白皙的皮肤被晒得有一层薄红, 漆黑的头发, 脸侧有透明的汗珠。   薄薄的唇抿着,看到她才露出些许笑意。   这种笑的杀伤力巨大, 显得性。感又荷尔蒙十足。   刚从空调房跑出来的梁从星忽然想使个坏,两只手环上他的肩头,把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女孩子的胳膊环绕上来,隐约散发着凉气和淡淡的香。   她的头发也长了一些, 柔柔软软地绕在白皙的颈间,也碰触在他鼻间。   俨然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易桢单手搂住她的腰,微微用了点力,梁从星还没反应过来, 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   骤然失去平衡, 她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肩膀, “你放我下来!”   易桢听见了,但是丝毫没有反应。他反手关上门, 兀自抱着她往楼上走去。   梁从星懊悔不迭。   她原本觉得易桢都这么热了,肯定会下意识地推开她,然后她就可以又缠上去逗他…直到他有点小小的忍不住,然后自己溜之大吉。   好吧,她承认自己挺坏挺欠揍的,居然会把这个当作乐趣。但没想到的是,对方压根不忍,一上来就把她叼走了。   想她以前,高中的时候,无论怎么逗他撩他,易桢也顶多微微沉下脸,依旧是克制着的。   梁从星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就特别喜欢看他动。情,却又不得不克制的模样。觉得这样最性。感撩人。   但她忘了,眼下,他似乎没有克制的必要…   ……   ---   “我觉得这样不行……”梁从星躺在床上,有气无力,“你可不可以控制一下?”   果然跟小说里写的一样,男生开了荤就食髓知味,不知餍足…连易桢这样的人,到床上,所作所为都跟禁。欲系男神完全不搭边。   两个人平时在一块儿的时候,看看电影逛逛街,乐趣也挺多,倒也不是时时刻刻只想着做。   但只要一上了床,她不被折腾个半死,是不会结束的。   “我还小。”她补充,“我营养跟不上,身体也吃不消。”   易桢看了她一眼。   梁从星乖乖闭上嘴巴。   “体力不好要多锻炼。”他俯。身过来,轻轻地亲了下她的鼻尖。   空气里还有那种荷尔蒙的余韵在,他身上清浅撩。人的气息靠近,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不知道是不是体会过最亲密的关系的缘故,易桢对着她,偶尔也会说一点点平时不太会说的话。   比如现在,直言她体力不好。   换做那个高中时代的他,哪里会说出口。可见闷骚是能进化的,纯纯的易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易桢哥哥,你要向一个人学习。”她拉着他的手,有点点幽怨地说。   明明她才是喜欢大胆撩人的那一个,怎么每次都被吃的死死的,反倒是他,看起来这么正经,其实流。氓行径一套套的。   “谁?”   “柳下惠呀。抱着美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其实这个典故,还是语文老师在课上提及,她没听懂这个梗,下课之后易桢跟她讲的。   易桢失笑。   他今天本来没想折腾她,只是她又先动手撩过来,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只能完全崩盘。   到头来,她还要怪他克制不住。   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他弯下腰,俯。身靠近。梁从星很警惕,连忙说:“不来了不来了。”   “抱你去洗澡。”易桢笑,“想哪里去了?”   ---   反正,总之,梁从星的暑假就在这种“不太吃的消”的状况下度过着。   易桢有一手好厨艺,张阿姨不在的时候,他就会下厨,做她点名的各种菜,无论多复杂的,他总有这个耐性。   也是全面保障了某人的“营养”。   转眼进入八月,中旬那天,舒再再打来电话,说自己手上有两张游乐场的票,问她要不要。   “你和舒遇去啊。”梁从星侧头夹着电话,把冰箱门盖上。   舒遇是舒再再的弟弟,目前预备读初三。   “哎,他忙着补习呢,期末考考得又不好。早就被我妈剥夺游玩权利终身了。”舒再再说,“而且这地方我以前和同学去过,还挺好玩的。过山车啦、蹦极啦、跳。楼机啦……”   听起来都是些非常刺激的项目。   梁从星说:“花钱找吓吗?”   舒再再咯咯地笑,“真的,好玩的,不骗你。”   她随便描述了几句,什么一起坐过山车的刺激体验,有助于情侣心灵的靠近,甚至产生相互依存的感觉。   多新奇,多浪漫。   不然怎么那么多男生爱带女孩子看恐怖片呢?一样的道理嘛。   梁从星被她说得有点心动。   当然不是图那个什么心灵靠近,主要是,她还没跟易桢去过游乐场,天天宅在家里也无聊。   于是,她兴致勃勃地打电话跟易桢,说自己要带他出去约会。   游乐场很好找,开业的时候就做了全方位的宣传,算是本地的网红地点之一。   两人刻意挑了傍晚来,一来不会太热,二来人也不多,不需要排队。   整个游乐场建立在山脚,地势略有起伏。进门是一条宽敞的大道,再往下,几百级台阶通往旋转木马和跳楼机。   两人没急着下去,站在高处俯瞰。梁从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过山车,十个环,游龙似的盘踞在山脚。   “去坐那个好不好?”她偏过头。   易桢“嗯”了声,没抗拒,但似乎也不像她那么热衷。   梁从星挽着他的手臂,眨巴眨巴眼睛,“易桢哥哥,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易桢看了她一眼,“不会。”   “那走呀。”梁从星笑吟吟的。   “你不怕吗。”他问。   “我才不怕,谁怕谁是小狗。”   梁从星有点小得意,因为易桢平时看起来总是很淡定,也从来没见他害怕啊什么的…完美得不像个人。   说不定怕坐过山车呢?   那时候她就可以摸摸他的脑袋,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她也是可以依靠的……想想就很美滋滋。   她沉浸在这种幻想里不可自。拔,以至于被安全装置按在座位里,腰上也扣上绑带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得紧张起来。   说起来,她之前就不太热衷到游乐场玩,因为小学的时候玩海盗船,吓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了,还因为这事被纪分野嘲笑了好几年。   所以算是留下了阴影,导致之后她一直不太碰此类项目。   出神间,整列车已经慢慢往高处移动,梁从星感觉人在往后倒,几秒钟过后,已经接近垂直。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压着的栏杆,但是依旧缓解不了心理的忐忑,那种悬空失重的感觉,仿佛从头皮到脚趾都在发麻。   就在这时候,她抓着栏杆的手被另一只手覆住。   温热的,有力的。   她侧过头,易桢也在看她,在这种众人都忐忑不安的关头,他居然还有时间伸手撩了一下她的头发,而后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低低开口:“别怕。”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是在听到的那个瞬间,过山车一下子俯冲而下,她心里居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踏实。   ---   一共一分钟的过山车,在不断的尖叫跟喊声里,很快就过去了。   速度太快,梁从星的脑门都被风吹得有点麻,安全锁解开之后,她半天没回过神,也没下地。   易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了出来。   梁从星觉得丢人,头又昏,干脆一脑袋扎进他怀里装死。   路过在等待的人群,有人看向这边:   “我的妈呀,是不是吓晕了……我就说很恐怖的……”   “要不别去了吧…”   “啊啊啊但是如果也有这样的小哥哥抱我下来,我觉得我可以!”   “是她男朋友吗,感觉好幸福……”   幸福吗…好像是的。   被易桢抱在怀里,嗅到他身上的气息,让人觉得很踏实,很安心。连带着头晕都好了不少。   梁从星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被察觉到,他问,“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说起这个,梁从星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十分钟之前,她还放言“谁怕谁是小狗”,“速度太快了,我不是怕哦,我就是有点头晕。”   易桢“嗯”了声,很好心地没拆穿她。   ---   经历过最刺激的过山车,梁从星说什么也不肯再玩其他的了。最后两个人玩了点小朋友玩的项目,还买了一对塑胶手环。   易桢那个是黑色的,她的是白色的,最简单的情侣搭配,刻着游乐场的英文字母,样式简洁大气。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游乐场里所有项目都亮起一排排灯,一眼望去,星光似的璀璨。   梁从星望见不远处的摩天轮,每一小节车厢外面都镶着白色的灯,很是耀眼。   来游乐场怎么可以不坐摩天轮呢。梁从星恢复了点精神,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易桢去。   易桢问她,“不会害怕?”   “这次保证不怕,这种静止的不要紧啦,我不恐高的。”   结果,两个人到了排队的地方,易桢却拉了拉她的手,“我们等下一批。”   梁从星纳闷,“为什么呀?”   易桢抿抿唇,不说话。   她偏头看了他两秒,眨巴眨巴眼睛。   难道……易桢跟她相反,不怕那种刺激的速度快的,怕的是这种慢悠悠的、高度大的吗?   梁从星决定看破不说破——毕竟她从过山车上双腿发软地下来,还是靠他抱着的,做女朋友不可以这么没良心。   终于轮到他们进去,梁从星刻意没坐他对面,而是坐在他身旁,去牵住他的手。   她难得这么主动,易桢侧头看了一眼。   门被从外面关上,梁从星笑眯眯地靠在他肩膀上,“你害不害怕?”   “不怕。”   梁从星抬起视线,发现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好像稍稍倾过去一点点,就能亲到了。   她这么想,索性这么做了,抬起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要晚一点坐?”   易桢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有浅浅的笑意,“不为什么。”   “那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梁从星也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好奇。   易桢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有。”   居然说的是“有”,梁从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什么呀?”   “你。”   梁从星不干了,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居然怕我?”   她很吓人吗?   易桢淡笑,“嗯,我最怕你。”   怕她受伤,怕她不开心,怕她离开他,此时此刻,怕她用这样略蛮横、却又明媚隐含笑意的眼神望着他,会让他控制不住。   她的每一个举动,总是能时时刻刻牵制住他的情绪。   他不解释,但梁从星却在忽然间想起,有句话叫,爱一个人,她会成为你的软肋。   所以易桢的“怕她”,是这个意思吗?   越想越靠谱,她心里甜丝丝的,又在他脸上亲一口。   她是想亲就亲毫无顾忌,压根不知道易桢被撩起反应有多难受,注意力还一下子就转移到了窗外,“易桢,你看那个灯!蓝色的!”   易桢无可奈何,随她看去,“嗯,很漂亮。”   ……   摩天轮上升到接近顶点的那一刻,刚刚好是八点半。   梁从星正看着窗外,忽然听到“砰砰”的声响,与此同时,巨大的烟花在夜色里升空,夜空里闪烁一片,无数道绚烂的光流落下,照亮了大半片天空。   因为距离近,看起来就像在头顶一样。   梁从星仰头看着,忘记了说话。   眼睛里仿佛只剩下了流光溢彩的颜色,闻着身边的人淡淡的气息,原来烟花可以这么这么好看。   “你是不是算好时间的呀?”半晌,梁从星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问。   怪不得他要延迟一批上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易桢“嗯”了声,“来之前查了一下。”   梁从星咋舌。   原来还有烟花表演的吗?她居然都不知道。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有点失职,明明易桢会把每一次约会都安排得很好,她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一次,带他出来约会,结果连这么浪漫的场景都没发现。   该怎么补救呢?   电光火石间,梁从星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丝笑意,慢慢靠近,“那你有没有查过,在摩天轮上要做什么?”   易桢微怔,下一秒,女孩子柔软的唇靠近过来。   “要接。吻呀。代表我永远属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摩天轮这个非主流的梗,原意是在顶点的时候亲亲可以一直走下去。   阿星篡改了一下,因为易桢哥哥以前说过:“你是我的,谁也不许喜欢。”   所以她说:“我永远属于你。”   情话满分,很rio很rio!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衿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杰 4瓶;桃李有虫? 2瓶;与你。、迷你曼、sy、落萤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喜欢你   K大报到的时间在八月末, 梁从星跟易桢下了飞机, 已经是中午过后。   北城的太阳明艳艳的, 挂在当空,周围有一圈炽热的光晕。   没几秒钟,梁从星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 好像浑身的水分都被蒸干了。   易桢给她打着伞,拧开矿泉水递过去。   梁从星摸了一下, 易桢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说, “喝冰水不好,不容易散热。”   他还没正式成为医生, 却已经开始注意她生活的各方各面了。   梁从星吐了吐舌头,喝了一口,又把瓶子凑到他嘴唇边,“接个吻呗易哥哥?”   她刚才还蔫巴巴的, 现在喝了点水,就有力气逗他,看来不需要太担心。   易桢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梁从星把水瓶拧上,然后, 仰起脸问他, “我们怎么去K大呀?”   一个暑假一过,她对易桢的依赖度越来越高。   前段时间两个人一起去威尼斯,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得条理分明,她只需要报上自己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好。   有他这么靠谱的对象, 梁从星更加不爱做计划了。   易桢说,“坐地铁。大概一个半小时。”   “这么久呀…”梁从星撇撇嘴。   “大巴只要一个小时。但是你会晕车。”   晕车这件事,还是上次两个人一起去机场发现的。   梁从星这人有点小小的娇惯病,坐不来那种客式大巴,下了车之后都很不舒服。没想到易桢一次就记住了。   她星星眼地环住他手臂,偏头靠过去,“易哥哥,你真好呀。”   梁从星的撒娇功力向来都是无可阻挡的,大庭广众之下,易桢只得绷着脸,“别闹。”   然而眼角眉梢却已经有无可奈何的笑意。   ---   机场的地铁向来很挤,列车的闸门一开,就有一大。波人涌进去。   前一秒大家还站在原地静止,后一秒就全部往前冲,让人防不胜防的那种。甚至有人推挤了梁从星一下,她脚下一个踉跄,被易桢扶进怀里。   车厢里虽然人多,好在冷气开得很足,冰冰凉凉的特别舒适。   路程还长,易桢带她穿过人群,走到一个角落,把他的行李箱推过去,示意梁从星坐在上面。   自己则拉着扶手,站在她前面。   这个姿势,就像被他圈在怀里。冷气中,有他身上的清冽气息,特别好闻。   梁从星把额头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后有人拥挤、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而她所在的这一小小块地方,却很清净,跟外面都隔绝了一样。   忽然就好像安了心。   虽然离开桐城,到北方这么远的城市上学,但有他在身边,似乎什么也不用害怕了。   ---   等报道、体检、铺床搞卫生…一切弄完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   经济系的宿舍条件还算可以,四人间,独立卫浴,上床下桌的配置。东面有个小阳台,推门出去,可以看到远处湖泊的风景。   梁从星累极了,回寝室就在床上躺下。   她以前从来没住过校,觉得这床小得很,怎么都睡不惯,床板又硬邦邦的。而且,还要跟三个陌生人住在一起。   想想就不太适应。   梁从星没睡着,又翻了个身,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给易桢打电话。   电话过了会儿被接通,男生微低好听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梁从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有点点委屈,“易桢。”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易桢的语气有些沉,“阿星,怎么了?”   哎…要是说真话,会不会被他笑啊。   梁从星抿了抿唇角,“没什么…”   就是有点想他了。   空空旷旷的寝室,连空气都陌生。虽然跟他进了同一所学校,但是没在一个学院,也没在一个地方……就是不开心。   梁从星也知道自己粘人,而且,听他那边的背景音,好像还在忙着什么。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但是……她没办法,她就是小女生的脾气。   “遇到不顺利的事情了?”他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问。   “没有,”梁从星轻顿了一下,如实说,“我有点想你。”   虽然只分开了几个小时。   她听见听筒那边的呼吸声,好像一下子止住了。   “易桢?”她叫了一声。   “我现在来找你。”   “你现在没事吗?”   易桢回头看了眼,“嗯”了声,“没事。”   “算了算了…”   K大校园很大,经管院跟医学院一个北一个南,来往路程就要花费掉不少时间。报到第一天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要他跑来跑去,多不好。   她想了想说,“我室友来了,晚上我和她们吃饭。你忙完我们再打电话。”   易桢轻顿了一下,“那你不要哭鼻子。”   梁从星“哼”了声,“我才不会。”   也是好巧不巧,刚挂完电话,外面就有人推门进来。   梁从星这个人,虽然不太喜欢光交朋友,也不是那种跟谁都热络得起来的性格,但是比起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还是更喜欢寝室里有点人气。   她从床上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来人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头发染成淡淡的栗色,皮肤很白。   她仰起巴掌大的一张脸,看到梁从星,笑意立刻泛上脸庞,“你好,我叫柳好。”   语气透着股自然跟欢快,一看就是那种毫无心机,谁都不会讨厌的女生。   可能又是个唐小棉式的小天真,梁从星朝她挥挥手,“你好。梁从星。”   想到唐小棉,梁从星想起前几天她已经开学,说在军训了,便发了个消息过去跟她聊了几句。   再晚一点的时候,寝室剩下的人也到齐了。   柳好性格最活泼,很快就充当起了纽带的角色。女孩子聚在一起,要真正熟络起来,也就是三两句话的工夫。   寝室里一共两个本地人,高一点的那个叫秦妙,另一个叫祝佑宁。柳好则是南市人。   “哎,你是不是你们市的状元啊?柳好,我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祝佑宁边铺凉席,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哇……这么厉害的吗……”秦妙感叹。   其实能考进K大经管院的,哪个在高中不是佼佼者。   只有半路出家、还开了外挂的梁从星,觉得自己就像个滥竽充数的。   柳好微微一笑,“也没有啦,我们南市地方小,教育水平不高的,你们去的话也是状元。”   “不敢不敢……”   话题很快从学习上扯开,秦妙是事先安排好的寝室长,她收拾完桌子,顺手拍了拍墙,“都老实交代,有男朋友没?”   柳好对这种话题似乎有点害羞,抿了抿唇摇头。   “我,我有,”祝佑宁举手交代,“我异地恋。”   “哇……异地恋很辛苦的吧。”柳好说。   “还好啦,也没分开多久。”祝佑宁耸耸肩。   “对方也是学霸吗?”   “……”   就在这时候,手机发出一声震动,梁从星打开来看,易桢说他已经忙完了,要不要来接她吃饭。   梁从星抬眼问:“你们都吃饭了吗?”   “吃啦,你没吃吗?我跟宁宁吃了饭来的。”秦妙跟祝佑宁是高中校友,暑假就加上好友了,感情自然好上加好,就一起去小吃街吃了碗面。   柳好说,“我也吃过了。”   怪不得她们来的晚,梁从星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出去。”   她低头给易桢回复。   不知道怎么,她开口问室友之前,想的是最好她们也没吃,这样她就有理由,不用易桢过来了,毕竟有那么远的路。   但是这会儿,心里却隐隐很庆幸,又有即将见到他的雀跃和欢喜。   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秦妙靠着桌子,一副大姐大的架势,“哎,走之前先把情感状况交代一下啊。”   “和男朋友。”梁从星补充。   “哇果然有男朋友!”祝佑宁说,“我就觉得你超好看的肯定已经有男朋友了!”   刚才毕竟大家都不熟,梁从星又看起来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她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柳好好奇地看着她,“从星的男朋友是我们学校的吗?”   “嗯,”梁从星大方承认。   “哪个院儿的啊?”秦妙问。   “医学院。”   大家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   “是学霸吧?”   梁从星已经在下床了,拉开椅子坐下,“嗯,是我们高中的第一名。”   桐城按裸分算排名,所以十八班的那位加了分的市状元只能排第二,易桢是第一。   “天,你们高中不是很好的吗,那他是市状元咯?”祝佑宁感叹。   梁从星刚想开口否认,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来,她接起电话,听了几秒钟,“这么快?”   易桢是用来飞的吗?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秦妙见状,意味深长地“啧啧”了两声,“快去吧。”   梁从星朝她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穿上鞋,很快跑出门。   ---   “所以大家都有男朋友,只有我没有。”秦妙叹了口气,“我羡慕了。”   “你说什么呢,我也没有呀。”柳好说。   “得了吧,你这么漂亮,不愁脱单的。”秦妙说。   柳好笑了一下,“不会的啦。”   祝佑宁倒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她靠着栏杆翻着手机,找到秦妙的头像,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别跟她套近乎啊,我觉得她有点婊里婊气的。】秦妙很快看到,【谁?柳好?】   【嗯】   【哪儿看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   秦妙:【切……】   【真的,以前想勾搭我男朋友的小白莲就她个样子的】【你多心了吧,大家都是室友,不要思维定势啊】收到这条消息,祝佑宁撇了撇嘴,但是想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她也只是第六感作祟。   她抬起眼,看到柳好也在低头看手机,就顺口问了句:“柳好,你在看什么呢?”   柳好也抬起眼,手下按灭屏幕,微笑道,“没什么呀。”   等话题转移开,柳好重新解锁屏幕。   刚才她在看的,其实是一个网页。搜索栏里写着“桐城市201X届理科状元”。   跳出来的照片上,男生戴着眼镜,直视着镜头,因为目光太专注了,乍一看还有点木讷。   柳好又看了照片几秒钟,然后关掉网页,又点了清除记录。   漂亮有什么用,男朋友还不是长得平平无奇。   她这样想着,心里的不平衡感被补充回来了一点。   ---   梁从星几乎是飞奔下楼,小火箭似的跑到易桢身边,一下子蹦到他身上。   好在他极有默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将她抱起来抱了个满怀。   “呜呜呜我好想你。”梁从星起先是想撒娇的,没想到说着说着,真的委屈了起来。   她突然想到,读了大学,就要跟易桢分开上课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同桌,不可以想说话就说话,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了。   突然就想回去复读了。   易桢笑着揉她的脑袋,“我也想你。”   说起来也奇怪,他明明是喜欢安静、做事独立的那种人。但是今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后来恍然明白过来,是缺了她的存在。   “那我转过来读医学系好不好?”梁从星开始任性说胡话。   易桢很冷静地分析,“你会害怕。有解剖课程,还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梁从星听都不敢听,连忙堵住他的话,她顿了顿,“那你要经常来看我。”   易桢“嗯”了声,“有空就来看你。”   事实上,他今天其实没空。   医学院不比其他学院,刚报道就很忙。   只是他想到梁从星在电话里的声音,就想着要过来看一眼才安心。   结果发现,看一眼,他就还想再看一眼,完全舍不得走了。   “除了看我,还有呢?”梁从星偏着脑袋。   易桢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看她眼角眉梢狡黠的笑意,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他直接用行动说话,手下用力,将人搂得更紧了一点,而后贴近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上去。   一下一下,好像不知餍足。   “亲够啦,”梁从星捧着他的脸,感受着自己怦怦的心跳,脸颊有点点绯红,“你把一个星期的都预支掉了。” 第51章 喜欢你   开学之后就是军训。   说起来, 梁从星之前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军训过。   初中那会儿, 学校组织的军训都很水, 总共就一礼拜的时间,连太阳都不怎么晒。   后来她的高一又是在立信读的,校风懒懒散散, 大家目无尊纪,更没人理教官。   甚至有女生在训练时间, 大模大样地坐在树荫底下补妆。   更魔幻的是, 没几天教官跟那个女生谈上了, 于是对她们班就更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之前的经历作对比,梁从星愈发觉得大学的军训惨无人道。   六点半起床, 七点二十集合,然后训练到十二点钟才可以解散。下午两点半到五点。晚上还有拉练。   看到计划表的那刻,她几乎是两眼一黑。   本以为进入大学就是进入天堂——高中老师不都这么说么,哪里想得到先堕入了地狱。   ---   夏季天亮得早, 到早晨八点钟,白晃晃的日光已经照满了大半个操场。   塑胶跑道上满是穿着军装的小绿人,教官把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用非常不标准的口音说话:“腰背挺直, 手贴裤缝,把精神气拿出来!”   已经是军训的第三天。   前两天被开幕式跟杂七杂八的事情打乱, 虽然站的累也晒的热,但好歹属于能忍受的范围。   但今天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显然动了真格,一上来就让站半个小时。   梁从星的军鞋里垫了卫生巾,半天一换,尽管是这样,也很难缓解脚下的不舒服。   她小幅度地动了动,眼神望西北角瞟。   医学院在那边训练。   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哪个是易桢。   她眯眼望了会儿,放弃。   终于捱到休息。   梁从星找了片树荫,一点不讲究地坐在台阶上,给易桢发了条微信。   他们队伍休息的时间不一样,他还在训练,肯定看不到。   不过,两个人似乎已经养出了默契,梁从星知道他虽然不爱看手机,但一定会有空就查看她的消息,然后回复过来。   或许是站得太久的缘故,她有点头晕,连手机也不想刷了。   发完消息,按灭手机,喝了一点点水润唇。   天气热,早晨起来的时间又匆忙,梁从星就没化妆。   不过皮肤依旧白皙细腻,被太阳晒出微红的热意,嘴唇嫣红,难掩漂亮。在一群小绿人里很引人注意。   外班已经有男生过来要电话,被她打发走了。   “从星,你还好吧。”柳好过来坐在她旁边。   梁从星“嗯”了声。   不远处有几个男生看着这边,推推搡搡间,有个男生朝这边走过来。梁从星瞥了一眼,起身准备走开。   不管是找她的,还是找柳好的,走都没错。   柳好伸手拉住她手腕,“你去哪呀?”   “去那边买瓶水。”梁从星晃了晃手里空了的水瓶。   说话间,那个男生已经来到面前。   “同学,方不方便加个微信认识一下?我是隔壁新传院儿的。”他个子很高,典型的北方长相,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我吗?”柳好指着自己,咬了下嘴唇又看向梁从星,“我不…不了吧,不好意思。”   梁从星被太阳晒的有点昏沉,压根没管其他人,兀自走下去买水,满脑子想着什么时候军训结束。   过了会儿,那个男生转身回了他们学院。   “怎么了啊?”祝佑宁站在后面看了会儿,从高处跳下来,“要你微信?”   “嗯。”柳好点点头,似乎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要我的微信…”   似乎话里有话。   “那你觉得应该要谁的?”祝佑宁偏头问。   “梁从星吧…”柳好有点迟疑,“她那么漂亮。”   祝佑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要不是她鉴婊多年,可能还真的会被柳好给绕进去,安慰几句“不会啊,你也很美啊”或者“你比她好看多了”一类的。   但她才不会顺了别人的意。   “我也觉得她挺漂亮的,级花无疑了吧。可惜已经名花有主,对方还是个学霸。”祝佑宁有意多说了几句,看到柳好面色微微不畅,觉得心里很爽。   只是,转而又有点犯愁。   寝室里有个级别这么高的白莲花,不知道梁从星又是个什么段位啊?   可别受欺负了。   “你见过她的男朋友吗?”柳好问。   “没有。”   “嗯,我也没有。应该长得很帅吧。”柳好想起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微微抿了抿唇角,“不然我都要觉得他配不上她啦。”   ---   梁从星买水回来,觉得头有些晕。   她以为是太阳晒的,趁解散的时候在树荫下多休息了会儿,又补充了水分。   没想到到中午,依旧不太舒服,等训练结束,勉强吃了几口饭就回了寝室。   本来想跟易桢好好地抱怨一番,但她发现自己连这个力气都没了,于是很快爬上床睡午觉。   睡醒倒是好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太阳更盛,整个环形的操场像个大蒸笼,空气都扭曲变形。   因为上午的训练成果不理想,教官罚他们多站十分钟的军姿。   远处的太阳白得耀眼,边缘渐渐模糊。   梁从星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晒的滚烫,眼前一片空白,腿也在微微发颤。   她向来不逞强的,马上举手跟教官打报告。   “才站了三分钟,你怎么回事?”教官板着脸。   不过,看到她眉头微拧,唇色发白,似乎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剩下的话也就骂不出口了,“那你到边上……”   梁从星强忍着不适,刚迈出一步,眼前就一黑。   剩下的事情,她记不大清楚了。   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惊叫,有很多人纷纷涌涌地围上来,空气滞闷不通。   她难受地闭上眼睛。   混乱中,有人拨开人群冲进来。   跟所有人一样的宽松军装,穿在他身上却无端得笔挺修长,清秀英俊的五官,眉头一路拧着,薄唇紧抿。   在场的女生,目光都下意识地被他吸引。   看见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快速跑向了医务室的方向。   休息的时间,大家不免讨论到刚才的小插曲。   “那个男生好像是医学院的吧,刚才看到医学院的刚好跑过这里。”   “那他是路过来帮忙的?”   “肯定认识啊!你们没看他刚才的表情吗,那个心疼担心的…够我脑补八百字言情小说了。”   “……”   “什么情况?中暑了?”秦妙翻出手机,在寝室群里发了个消息,问梁从星情况怎么样,又抬头八卦道,“刚才那个男生好帅你们看到没,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那个男生…   柳好回想了一下,心里一紧。   她小声提议,“一会儿结束我们去看看她吧。”   “嗯嗯那肯定的。给她带份绿豆粥过去。”秦妙说。   ---   梁从星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先看见明晃晃的天花板。   头还有点晕,看见白色依旧晃眼。   她瞥过头去,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铺着白色被单的床上。空气中还飘着一点未挥发完毕的酒精味。   不太好闻。   她轻轻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候,有人撩开休息室的帘子走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袋子,走进了,微微弯下腰,把那个袋子贴在她额头上。   冰冰凉凉的。   “感觉好点了吗?”他轻声问。   “嗯。”   他把凳子拉近,又拿了块纱布摁在她手臂上,慢慢开始擦。有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   梁从星被熏了一下,但她也知道易桢在帮她降温,于是乖乖地忍住了。   精神还恹恹的,不太想讲话。   梁从星就专注地看他。   不得不承认,易桢的每个模样都很帅。   但梁从星最喜欢看他专注的模样,低垂着眉睫,沿着眉弓、鼻梁、到薄薄的嘴唇,线条无一不精致耐看,特别勾。人喜欢。   “想亲。”她含混地说。   易桢没听清,抬眸,“什么?”   梁从星厚着脸皮,“想亲你。”   她其实还有点头晕,但是没办法,看到易桢这样就想过过嘴瘾。   易桢觉得好笑,扣住她爬过来的手指,替她放在身侧,“好好休息。中暑了都不知道。”   “我不是想坚持坚持吗。”梁从星很没底气地说。   其实她是发作得太突然,觉得难受没多久就晕了,哪还有什么反应时间。   “下次不要坚持。”他伸手探了探她的皮肤,发现温度降了不少,才略松了口气。   梁从星点头,很听话,“不坚持了。”   过了会儿,她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不训练了?”   说起来,易桢是怎么发现她晕过去的?两边的方阵隔了那么远。   易桢抿了抿唇。   他们当时刚好在练跑操,路过经济系这边。   他早就看过梁从星的站位,知道她在第一排右数第三,一眼瞥过去,发现那里围了许多人,心先沉了半分。   “那你没跟教官请假吗?”   K大的军训挺严,平时连请个假都要被教官说,梁从星还是挺担心的。   易桢把纱布拿走,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盒药,“没关系。”   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他是直接跑出列的。   说起来,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在医务室了。   上一次是学校运动会,她扭伤脚,被他背了一路。有个八百米的决赛,也被他这样放弃掉。   好像每次,她都会出点错漏让他不安。但是怎么办,很矛盾地…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易桢把吸管插。进一支玻璃瓶里,递给她,“先喝药。”   看到药,梁从星就迅速苦着脸,心不甘情不愿。   他直接把吸管递到她唇边。   对方都服务得这么到位了,不喝好像很不给面子。梁从星坐起来了一点,就着他的手,一口气把药液吸完。   也不是很苦,只是中药味儿有些浓。   梁从星喝完了要往后躺,易桢下意识地伸手护在她身后。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改了方向,往他怀里倒。   易桢对她这个关头还有玩的心思很无奈,只得牢牢接着,搂着她低声问,“好一点了?”   “嗯,”梁从星把脑袋在他怀里蹭蹭,闭着眼嗅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易哥哥。”   易桢“嗯”了声。   声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   “你这样我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了,”她环住他的腰,仰起脸来,“但是怎么办,好像已经许过了。”   女孩子的气息仿佛就在耳畔,带着淡淡的甜香和药味。   轻悠悠的调子,说起这样的话题,简直是刻意诱。惑他在这里把持不住。   易桢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拿怀里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宠着喜欢着。   他把她的手指从腰间拿下来,扣着手腕,再十指相叠。   下巴埋进她的颈。窝,侧头吻着,“你要许一辈子。” 第52章 喜欢你   梁从星跟易桢抱也抱完了, 亲也亲够了, 这会儿又觉得精神不济, 躺在床上休息。   她原本算不上什么安静的性格,一会儿不说话就闲不住。   但很奇怪的,只要有易桢在身边, 即便不说话也不让人难捱。   这时候,医生走进来看情况。   “注意休息, 饮食清淡, 多补充水分。”一番检查完毕, 他拍了拍手里的册子,“来填一下院系, 姓名。”   易桢伸手接过。   他的字很漂亮,“经济系X届三班梁从星”几个字,清隽有力,在那一排排名字中堪称鹤立鸡群。   “你也是经管院的?”医生问。   易桢把本子递过去, “不是。医学院。”   “哦怪不得,”医生笑眯眯的,“手法蛮专业的哦。还知道在树荫下面给人做急救再送过来。”   梁从星与有荣焉。   易桢以后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医生。   医生也不打扰他们俩,转身边往外走边说:“再休息一会儿吧, 等太阳小些了回去。”   等他走了, 梁从星趁机问,“易桢, 你们什么时候发白大褂?”   易桢看了她一眼。   “等你发了一定要穿过来诱。惑我哦。”想到易桢穿白大褂的样子,那肯定是又帅出一个境界了。   身体不舒服, 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易桢发现自己真的拿她无可奈何,只好揉揉她的头发,“嗯”了一声,“你先休息。”   梁从星点点头,乖乖躺下,“那你呢?”   “我不走。”   她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拉着他的手,好像要监督他似的。   休息室里开了空调,温度很适宜,盖着薄薄的被单,梁从星没一会儿就再度睡着。   再过了十几分钟,原本拉着他的手,也无意识地收了回去,抓着被角。   她翻了个身,侧头睡着。   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绸缎似的。脸小小的,睡颜很安静。   易桢这才缓了缓略僵的手腕,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到外面打电话。   ---   已经接近训练结束的时间,易桢平静地说完情况,教官倒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这届教官主要是本校大三大四的国。防生,少数才是部队抽调来的一批人。   带他们的刚好是大三经济系的学长,就更没架子了,只说下次要注意打报告,不管怎么样,军训中纪律是最重要的。   ……   队伍解散,柳好她们三个就一起往医务室的方向走过去。   秦妙原来说要带一份绿豆粥给梁从星,解暑消夏。   但食堂离这里比较远,几个人又拿不准她想不想喝,于是决定先过来看看情况。   “我们应该告诉她的男朋友吧,可惜没有联系方式。”路上,柳好叹了口气。   “没有才是正常的啊。你不觉得作为室友,要别人男朋友联系方式的行为很婊吗?”祝佑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那么多。”柳好小声解释。   祝佑宁的语气算不上好,秦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没准她男朋友已经知道了。那个跑来抱她的帅哥你们忘啦?”   “也是。”祝佑宁说。   柳好在心里暗笑。   她又不是没搜过桐城市状元的照片,就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楞生生的男生。这种人走在路上,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   离医务室还有十来米的距离,祝佑宁很眼尖地看到易桢:“哇,你们快看!那个男生!”   几人随她的叫声看过去,明白她为什么要“哇”一声了。   那个男生侧对着她们,在打电话。脸上的表情很淡,头发很短,五官清秀帅气,充满了学生时代同班校草的那种干净的气息。   这年代,连男子都爱烫头做发型,穿九分裤露脚踝,在女生眼里,大部分都有点油腻。   拥有他这样简单纯净气质的男生,真的不多。   刚才他冲进队伍的时候,毕竟匆忙,大家一晃眼看着,只留下了个“很帅”的印象。   但是这次,近距离、仔仔细细地看了,简直叫人惊艳。   祝佑宁一把揪住秦妙的袖子:“啊啊啊啊啊嗷嗷嗷……”   俨然已经不会说人话了。   秦妙调侃:“注意点啊,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也对,”祝佑宁把目光收回,很快镇静下来,思索了一秒,“等我先回去分个手。”   秦妙:“……”   柳好凝视着不远处的男生。   是真的很帅。个子高挑,润玉一样的皮肤,清清朗朗的长相。   他怎么还在这里?难道真的是她的男朋友?   心口忽然揪紧,有股妒火窜上来。   ---   易桢挂了电话要往里走,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帅哥”。   祝佑宁笑眯眯地小跑上去:“梁从星还在里面吗?我们是她的室友。”   “嗯。”听说是室友,易桢点了点头,“她睡着了。”   “睡着了啊,那我们悄悄进去看一下。”祝佑宁说着,就往里面走。   其余两个人也跟着进去。   柳好经过易桢身边的时候,抬起眼,往他那边望过去。   她生得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小鹿似的,亮莹莹含着水光。几乎不需要太多主观意识,很多男生看了她的模样,就自然会生出怜惜、喜欢的情绪。   往常这样的例子也很多,所以柳好在诱。惑男生方面,算是得心应手。毫不掩饰地说,她享受男生为她心动痴迷。   但是对方的神情漠然,而且视线根本就没在她的方向。   柳好攥了攥手心。   休息室并不宽敞,怕人多了会影响梁从星的睡眠,易桢就没进去。   他站在一边,刚好被闲的蛋疼的医务室坐班医生拉着聊天:“同学,军训苦不苦啊?”   “还好。”   “我们K大风景挺好的吧。”   “嗯。”   “其实我也是你们医学院毕业的啊,说起来还是你师兄呢。里头那个是你女朋友吧?想当年我也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女朋友,”医生唏嘘,“就是医学院太忙了,忙到没时间谈恋爱,她就跟别人跑了。”   易桢:“……”   说了半晌,医生发现这同学压根不是个聊天的好材料,颇有那么点惜字如金的味道,遂兴致缺缺:“你成绩很好吧?怎么想到读医学院?”   成绩很好这句话当然是个万金油——能考进K大的,成绩当然不赖。   不过,K大的医学系虽然在全国排名也是前列,但比起建筑系这些,还是稍微差了一点。   何况,学医又苦又累,堪称五年起步,无。期徒。刑。   医生也实在是闲的无聊,不然不会逮个同学过来尬聊,就在他以为对方仍然会敷衍着回答几个字的时候,却听见男生说,“因为我女朋友,”   “嗯?”医生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她体质很差。”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谢谢帅哥,”祝佑宁过来鞠了一躬,“把我们室友送过来。顺便八卦一句……”   她眼睛亮闪闪的,发出跟医生一样的八卦之光,手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你刚才说的女朋友是我们室友吗?”   易桢“嗯”了声。   “哇……”祝佑宁跟秦妙一起感叹。   倒不是感叹他俩的关系——毕竟这个,之前她们就猜得差不离了。   之所以感叹,是因为又回想起了他刚才说“我女朋友体质很差”的时候的神情——清秀好看的脸,眼角眉梢有点淡淡的无奈,有种说不出的苏感在里面。   与此同时,柳好的手却骤然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手心,体会到了极大的落差感。   他怎么会是梁从星的男朋友?   怎么可以是?!   ---   刚见面的时候,柳好就不喜欢梁从星。   她从小学五六年级,同学间初具“美丑”的概念开始,就一直是班花、校花。   于是也一直以这样的身份自居。   本来以为到了大学也一样,可以自然而然地享受其他人的追捧。却没想到,刚进寝室,迎面就碰上个长得更美的。   而且那个人长得漂亮,并不是旁人说的,而是她直接体会到的。   当时,梁从星从上铺探出头来,头发随意散乱,皮肤白得像会发光,唇色却嫣红好看。五官明艳艳的,略显懒散地瞥过来一眼。   那一瞬间,柳好心里升腾起来的想法居然是,不当明星都可惜。   再下一秒,就燃成了熊熊的嫉妒跟危机感。   本来还可以劝慰自己,她男朋友长得平平无奇,自己找个更帅的就可以胜过她了。   却没想到……   “柳好,愣着干嘛?走啦。”出神间,秦妙招护她。   柳好定了定神,小声应了一句:“来啦。”   声音轻轻柔柔的,听着很舒服。   她出门的时候,易桢早就转身进了休息室。   倒是旁边的医生禁不住朝她多看了两眼,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啊,我钥匙好像不见了,”走出一段路,柳好一摸口袋,微微蹙眉,又把身上找了个遍,末了说,“要不你们先去食堂吧,我回去找一下。”   “我们陪你吧!”   祝佑宁本能地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想跟上去搅和一下,但被秦妙一把拉住:“你干嘛啊?晚上还有训练呢,先回去洗衣服!”   也是,反正打婊不急于一时,她倒还挺想看看柳好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的。   ---   柳好走走停停,一路找回了医务室。   她跟医生解释了句:“我钥匙可能丢在里面了。”   医生朝她点点头。   推门进去,门里的人听见声响,也偏过视线。   骤然撞上他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的,沉静的眼神,柳好居然有点点紧张,“你好,我回来找钥匙。”   她往前走了一步,在屋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咬着唇,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犯难。   易桢没有起身,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淡淡地说:“我想这里应该没有。”   “嗯,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他不似其他男生那样殷勤,反倒激起了柳好的不服。   她抿了抿唇,声音又放软了一个度,“那个,我室友刚才说,要不要给你留个我或者她们的微信号,这样以后万一从星再有事,我们好及时通知你。”   易桢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只是,眸中情绪依旧很淡很淡。   他很久没说话,柳好揣摩不定,越来越忐忑。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梁从星似乎觉得不太舒服,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易桢像是知道她下一秒就会把手伸出来似的,在半空就轻轻握住她不安分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有替她掖好被角。   这些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又自然而然,仿佛是一种习惯。   柳好看在眼里,觉得心里的刺一根接着一根,没完没了地生长。   做完这些,他才复又淡淡扫过来一眼。   只是这一眼,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怎么的,柳好觉得他有隐隐的反感跟不悦,不过大概是出于良好的教养,那些情绪转瞬即逝。   他没说话,已然给她留足了面子。   柳好心里翻涌着不甘,却也只能暂时撤退。   门刚关上,易桢就站起身,单手撑在床上的人的身侧,一点点拉近距离。   他低头轻吻。   从额头,到鼻尖,一下一下,轻柔绵密。   到最后,他低声凑近她耳畔,“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第53章 喜欢你   梁从星惊了一下。   她在继续装睡跟睁开眼之间纠结着,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察觉到原先飘浮在脸侧的灼热气息一路转移, 深深没入颈侧。   太痒了。   她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   然后连忙睁开眼睛,正对上易桢的视线。   虽然, 依旧是平静淡然的双眸,但却隐隐含了点说不出的笑意。   肯定是故意的。   梁从星认栽, 手抓着被子, 不满地看着他, “你变了。”   原先易桢从来不这样使坏的。   暑假里她也没少赖床,易桢要她起床锻炼, 或者在威尼斯要起来去看景点点时候,她总是窝在被子里装睡。   那个时候,易桢即便知道她是装的,也从来拿她无可奈何, 最后还会被她诓得陪她多躺一会儿。   因为她耍赖偷懒的功夫一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对付她的办法。   居然在医务室里对着她的脖子呵气!   梁从星这才真切地认识到,恐怕她现在已经制不住他、也骗不过他了。   “哪里变了。”他伸手撩开她额前的发丝。   垂着眸,目光专注, 还是副乖乖的模样, 叫人一点都不能把他跟刚才那个使坏的人联系起来。   梁从星还是生气。   这要她怎么回答?   他明明知道颈侧的那个位置,是她的敏。感。点。   但是这个关头, 她才不会主动提这茬,好在刚才易桢也不是没留下把柄。   她哼了一声:“要是我没醒, 或者你不知道我醒了,你会要她的微信号吗?”   “不会。”   一般的男生,这个时候肯定就急急地解释了。生怕女朋友不信,或许还会塞上一大堆理由。   但易桢就不一样。   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却足够她相信。   虽然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小半年,但朝夕相处却有两年多。   梁从星知道,易桢这个人,是真的从来不在意其他女生的。所以他说不会,就是不会。   不过小女生嘛,尽管心里明了剔透,嘴巴上还是要小作一番。   她好像仍然在生闷气的样子,“你怎么证明?”   易桢看着她,“休息够了?”   这个问题完全牛唇不对马嘴,梁从星愣了下,“啊?”   下一秒,他俯身过来,准确地捕捉到她柔软的唇畔。   他的一只手撑在她身侧,梁从星几乎是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吓得连忙拍他的背,声音含混不清:“你…干什么!”   “证明。”他说。   梁从星愣愣的,被他吻得有点微喘,“证明什么?”   “我只属于你。”   话音落下,他又凑近过来。   清冽好闻的淡淡气息。一点一点不知餍足的亲吻。   梁从星仰着脸接受,有点享受其中,大脑还有点懵懵的空白。   易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情话了……不对,可能是他心里原本怎么想的,现在就怎么说了。   这种直白认真的撩人方式,她是绝对吃不消的。   在一起久了,她对易桢的反应早就了如指掌。   亲吻带不带情。欲,也很易察觉。   说起来,也的确是好久没做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刚刚开。荤不久。   梁从星知道他在忍耐,克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稍微侧过头,小声提醒:“这是医务室,而且我还中暑…”   易桢“嗯”了声,调整了一下呼吸,眸光深深的,连眼角也有些绯红。   他摸了摸她的脸:“我不会乱来。”   易桢说话还是比较靠得住的,但是梁从星忘记了他说这话的先决条件。   在医务室,她中暑的状况下,不会乱来。   于是,等拉练结束,学校放了一天假,梁从星的中暑也好了之后……   她就被拉到酒店去乱来了。   约莫是禁。欲了太久的缘故,这次她被折腾得够呛,结束之后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浓浓的困意卷过来,梁从星还是强撑着开口,“要不…”   易桢抱着她,声音微微有点哑,“嗯?”   “没什么…”她忽然又改口了。   几个字的工夫,已经深深陷进困意里。易桢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小心放她躺下。   其实,梁从星原本想说的是,要不出去租房子住吧。   但想想,医学院是很忙的,不住在校内,他上课应该会很不方便。于是作罢。   ---   医务室的事情过后,梁从星本来想找个由头跟柳好“谈谈”。   只是,不知道柳好嗅出了什么苗头,那天过后,就再也没作妖。   九月过后,还跟外院的一个男生开始暧。昧了。   梁从星没发作,只是暗地里留了个心眼。   原先大家对学校还是生疏,人际关系也没那么明显,论是开会、军训还是吃饭,寝室里四个人一般是一起行动的。   后来正式上课,相处了一段时间,渐渐就变成秦妙跟祝佑宁固定一起,梁从星跟柳好各走各的。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跟谁交往,从小到大,交心的朋友屈指可数,所以一个人来来往往也挺适应。   加上祝佑宁偶尔会邀请她一起逛街,她还要跟易桢约会,课余生活还算充实。   柳好就有点发慌的味道。   她感觉得出来,寝室里的三个人,起码有两个对她是怀有敌意的。   一个是祝佑宁,一个是梁从星。   前者,柳好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她,好像从开学以来,她跟自己说话就总有种刺刺的味道。也许是嫉妒?   后者的理由就容易猜得多,柳好估计是她男朋友说了什么,所以招致了她的讨厌。   看来还真的是忠贞不二。   柳好稍一算计,就知道现在不是从中作梗的好时机,索性随便接受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过得去的男生,解着闷。   她白天上课,约完会回来就到阳台打电话,似乎是进入了热恋期。   寝室里也只有秦妙会调侃一句,“跟男朋友打电话呢?刚才他送你回来的吧,还没腻歪够?”   柳好淡淡地笑:“没有。和我妈妈。”   “哦哦,你跟你妈感情真好。”   秦妙是个粗线条,应和了一句就乐呵呵地贴面膜。   祝佑宁却斜了她一眼,笑了,“是好啊,好到天天都打,一打一个小时。”   可以比得上跟男朋友的通话时间了。   “宁宁!”   这语气找茬的味道太浓了,秦妙皱了皱眉,示意她别往下说。   柳好抿了抿唇,关上阳台门走进来,一路捏着手机,到祝佑宁身边,终于忍不住停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是质问的语气,配着她的一张脸,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没有啊。”祝佑宁靠着椅背,没多大诚意地说。   柳好深吸了一口气,“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女生之间,并不是出言中伤才算针对。   平时的忽略、冷漠,还有时不时的唱反调也是,甚至更加让人不舒服。   “我说了我没有。”祝佑宁合上书,侧头看过去,“还是你觉得心虚,觉得你有值得我针对的地方?”   柳好矢口否认,“没有,我又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虽然在开学无记名投票里,她的确没有选祝佑宁当班长,但是嘴上跟她说她选了。   但这种小事算得了什么,何况祝佑宁也压根不会知道。   祝佑宁觉得跟她讲话没劲,又打开书看起来。   就在这时候,上铺冷不丁响起一道淡淡的声线,“那你当着我的面,想给我男朋友留微信,是不是欠我一句道歉?”   这话出口,不要说柳好,连祝佑宁都吃了一惊。   她想过柳好会去招惹梁从星的男朋友,毕竟那样的男生真的不多见。但是她一直以为柳好没行动。   因为这段时间,梁从星跟柳好之间一直风平浪静。   “你…什么意思?”柳好紧紧攥着手机。   “要我提醒你吗?那天在医务室,”梁从星垂眸跟她对视,看到对方底气越来越弱,忽然笑了一下,“还知道用我当借口,方便联系,亏你想的出来。”   她虽然没点明经过,但祝佑宁跟秦妙很快就联想到之前柳好说联系方式的事情,互相递了个眼神。   “我…我没有。我当时是真的替你着想。”柳好急忙解释,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受冤屈的腔调。   “是么,”梁从星说,“你当时说的可是,秦妙跟佑宁提议,要我男朋友的联系方式的。怎么又成了你为我着想?”   柳好呆站在原地,嘴唇一张一合,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   那天之后,她不是没想过,梁从星有可能醒着。   但她又没真的说什么,就算梁从星找上门来,也奈何不了她。何况,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见对方发作。   却没想到,梁从星会在今天直接在寝室说出来,还把秦妙跟祝佑宁也拖下水。   她记得这么清楚……   果不其然,祝佑宁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要脸吗?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要联系方式?“就连秦妙,也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不能…不能这样。   要是在寝室里没有好人缘,出去班里的人会怎么看她?   绝对不能承认。   柳好掐着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转向秦妙跟祝佑宁,“我没有…我没说你们。要他的联系方式是我自己想的,我怕从星以后有个什么状况,可以方便联系。”   说完,她又转向梁从星,“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但是我没有想那么多,我现在知道了。这样的确不合适。”   “我管你想到什么没想到什么,”梁从星靠着墙,目光冷然没什么耐性,“你要是再敢有动我男人的心思,别怪我不客气。” 第54章 喜欢你   进入十一月, K大校园里的银杏渐渐染上黄。色。后半月连着下了几场雨, 温度降了好几度。   秋天即将来了。   以前每逢换季, 梁从星都免不了要感冒一遭。   最近早晚温差大,易桢早晨起来就会发消息提醒她多穿衣服,就连纪雪容、舒再再她们打电话过来, 也少不了叮嘱一句注意身体。   结果,梁从星还是“不负众望”地感冒了。   说起来, 她高中的时候被易桢带着跑步, 跑了将近一年。   到快要毕业的时候, 已经不太感冒了。   不知道是不是进入大学,还不太适应北城气候的缘故, 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还发了一次烧。   在校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可以有一张病床躺,也方便后续报销。   易桢请了假过来帮她跑前跑后, 到终于安定下来,梁从星有点闷闷不乐:“这次真的不怪我。”   她们寝室的人都感冒了,大家住在一起,难免传染。   只是她从小体质不好, 症状来得格外强烈一点。   易桢“嗯”了声。   看她坐在床沿, 等护士打吊针。   不知道是生病,还是最近她嚷嚷着要减肥的缘故, 她似乎又瘦了一点点,连下巴都尖了。   她坐在那里, 背后是窗户,逆着光勾勒出身形,明明不算矮的个子,却显得娇娇小小的。   视线再往下,易桢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刚才接到她的时候心急没注意看,这会儿才发现,她的脚踝居然是裸。露在外面的。   看他面色不虞,梁从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登时发现了不妙。   她把脚往里缩了缩,“这个没关系的,不冷的。”   脚踝嘛,又不是肚子啊、胸口这些容易着凉的部位。   易桢不吃她这套,淡淡地说,“已经秋天了。”   “是真的不冷…”梁从星话没说完,忽然小小地叫了一声,“你干嘛呀!”   易桢已经弯腰握住她的脚腕,抬起她的脚,让她架在他的腿上了。   然后,他的手贴上来。   隔着薄薄的皮肤,有温淡的热度传过来。   从心理的程度来说,还有点烫人。   有这样鲜明的对比,梁从星才发现,原来露在外面的脚踝并不是不冷,只是那里血管不集中。一直冻着到麻木没知觉,一旦被温暖包裹,感觉才渐渐明晰。   “有一种冷,叫男朋友觉得你冷。”护士姐姐悄悄地笑了,“同学,你很有福哦。”   有福吗?好像是的。   梁从星脸上有点点发烧,低头看着他。   起初不太适应…他这种捧着她脚的姿势,还伴随着轻轻的按摩。让她有点痒。   但时间一长,还挺舒服的。   整个人慢慢地就暖起来了。   等她的脚踝暖和一点,易桢才让她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又调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才坐下来。   “易桢……”   “阿星……”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梁从星微微弯了弯唇,眼睛亮亮的,“你先说。”   反正她也只是想夸夸他而已,不算什么要紧事。   易桢看着她,喉结轻轻动了一下,“搬出去住吧。”   梁从星还以为他是想提醒她多注意身体呢,结果却是这么一句。   她眨巴眨巴眼睛,“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同居?这么色的吗?”   易桢无奈,“你在这边,我很不放心。”   两人现在一个北校区,一个南校区,距离不算近。   梁从星这个人又很会“阳奉阴违”,比如为了漂亮宁肯冷一点也不穿秋裤,深秋里也露着脚。踝,还有嫌弃食堂的饭不好吃,就吃得很少……   虽然嘴巴上答应他会好好照顾自己,实际行动却毫无诚意。   梁从星抿了抿唇,没作声。   其实她也想和他住在一起。   但是想到开学初,易桢给他发的课表,七天里有六天的早课,从早到晚,上课理论实验,排得满满当当。   能抽出时间跟她约会谈恋爱都算是奇迹了。   她又怎么可以让他来回奔波,还要分神照顾她。   沉默了几秒钟,梁从星举起单手发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嘛,我保证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你担心的。”   ---   言出必践算是梁从星为数不多的好品质——前提是,她是认真承诺的。   在那次感冒之后,她对于穿的重点,也移到了如何保暖又好看上面。   易桢终于放心了一点,不用在上课时间分神。   他虽然学习能力强,课后不需要花什么时间。但学院课表本来就排得紧,最忙的那天,从早到晚需要上全天。   而梁从星过得也不算轻松。   经济系的课倒是没有医学院那么多,但不巧大一就要学高数。   即便她没太多的上进心,只求混个中游水平,也着实觉得有点头疼。   不打算争前列是一回事,但要是期末挂了……那就很尴尬了。   估计她的易老师也不会放过她的。   毕竟周末的时候,他还要帮她讲一讲题。   两个人在图书馆的时候,梁从星支着头看易桢专注平静的侧脸,恍然间,会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忽然回到了半年多以前,那些忙忙碌碌又很充实的日子。   只不过,比起那个时候,他们现在已经互相拥有了对方。   于是,连枯燥无比的高数题,好像都变得顺眼起来了。   ---   转眼进入十二月。冬天来临。   供暖从前阵子就开始了,寝室里又热又燥。梁从星只穿吊带跟热裤,要出门的时候,才换上长裤,套上毛衣和大衣。   倒也挺方便。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大衣,漆黑的长发微卷,随随意意松在脑后。   才二十不到的年纪,已然明艳招人。   这样的女生,又是能进K大的水平,无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不过,学院里追她的人却没有几个。   去教室的路上,梁从星跟秦妙、祝佑宁同行。   秦妙感叹了一句梁从星长的好看,怎么没人来勾搭,祝佑宁就说:“大家都知道她名花有主,还有什么好表白的。”   也的确,梁从星不是低调的性格,易桢其实也不是。   他虽然看起来内敛斯文,似乎不爱秀恩爱什么的,实际上闷骚得很。   刚开学,就从百忙之中抽出好几次时间来接她下课,又紧紧拽住她的手拉她贴近自己,长眼睛的人都看得懂。   梁从星乐得被他宣示主权,也就乖乖地牵着他的手。   祝佑宁又说,“不像有些的人,东勾搭一个西勾搭一个,诓骗全系的男生投票让她做系花。”   前段时间,经济系不知道从哪里掀起了一股选系花的投票热潮。   经过大家的匿名投票,柳好占据第一,当选了系花。   祝佑宁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从星不喜欢柳好,压根懒得在背后编排她,没多大的反应。   祝佑宁见她并不想说这个,也很知趣,就换了个话题,“对了,下周末我男朋友来看我,到时候一起出去吃饭啊。”   梁从星应了声,“好。”   ……   ---   虽然祝佑宁不喜欢柳好,但毕竟是室友,表面的塑料情谊还是要到位的。   加上女生么,在一个寝室朝夕相处的,柳好自从那件事之后收敛了很多,最近又安安稳稳地谈着恋爱没作妖。   时间一长,祝佑宁也就没有当初那么反感了。就当普普通通的室友处也还过得去。   所以,那天在西门外的“时光小海鲜”吃饭,是寝室全体成员加祝佑宁男朋友。   秦妙自觉地不做电灯泡,跟梁从星凑到了一起。   柳好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很少搭腔说话。   祝佑宁的男朋友很健谈,又不让人觉得过分油腻的那种。   一顿饭下来,他们几个都很开心,便约好去唱KTV。   梁从星本想说不去,只是祝佑宁一次两次地说给她个面子,她无奈给易桢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天要去玩,不能去找他了。   两个人已经两三天没见面,梁从星发完消息又改了主意,决定先跟祝佑宁她们去,玩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就提前撤退。   还可以给易桢一个惊喜。   ---   祝佑宁虽然大力提议唱歌,但她本人并不太会。   所以一开始,只有她男朋友阿组,还有秦妙两个人在唱。到后来气氛渐热,她也唱了一首,然后把话筒强行塞到梁从星手里。   梁从星也没拒绝,点了一首《海芋恋》。   说起来KTV这种场合,她以前也是很经常去的。光影晃动,一群人玩骰子喝酒唱歌啊什么的,很嗨。   或者跟舒再再两个人,点几首都会唱的歌,不想唱了就开原音,静静坐着听。   只不过后来,心思收到念书上,就去得少了。   前奏打到最后一个点,梁从星开了口,“春天的来临,悄悄地释出暧昧的气息在百花齐放的季节里,你清新脱俗的有股诗意……”   液晶屏上,播放着MV的画面。   梁从星唱着唱着就走了神。   突然好想……唱给他听。   一曲结束,梁从星把话筒放回台面。   “哇…太好听了吧!从星你怎么没报校园歌手啊!”秦妙星星眼,“我还想再听一遍。”   梁从星低头查看消息,闻言说了句,“其他的不会了。”   “你肯定谦虚了。”祝佑宁男朋友说。   普普通通的一句夸奖,甚至还没怎么夸呢,祝佑宁就已经掐着他的胳膊:“是不是觉得人家长的好看,歌又唱得好听啊?”   “你最好看,你唱的最好听。”她男朋友嘴很甜地把话筒放在她手里,“再唱一首。”   秦妙悄悄做口型,“肉麻死了。”   祝佑宁忍俊不禁,伸手推他的头,“去你的。”   打开微信,易桢的消息果然躺在列表:【在哪里玩】梁从星把KTV的名字发过去。   发完之后,才看见手机右上角没什么电了,等会儿还要联系易桢,于是揿灭屏幕。   这时候,柳好也拿过话筒,点了一首歌。   堪称KTV金曲的《后来》。   这首歌不同人唱有不同的味道,柳好今天穿了一席白色的大衣,在包厢里脱掉,里面是浅色打底和米色百褶裙。   清纯无害的打扮,声线柔婉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最戳直男的审美。   祝佑宁不露声色地看了身侧的男朋友一眼,发现他只是坐着,偶尔看看手机,神色并没异常,才放下心来。   后来大家聊天又唱歌,大概玩了一个多小时,梁从星借口有事先撤。   后半程喝了点酒,她觉得有点热,出了KTV没披上大衣,借着凉风散酒意。   然后,她就看见不远处路灯下面,有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穿着黑色的大衣,气质挺拔。路灯的光落下来,好像在他身上铺了一层柔和的纱。   她怔了两秒,先是走了几步,然后快步跑过去。   明明没多长的路,跑到他身边,梁从星还是气喘吁吁了,连脸也有点红红的,约莫是刚才在包厢里闷着了。   她的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味,双手环住他的腰,仰着脸,惊喜之余又有点不可思议,“你怎么在这里啊?”   易桢从她手里拿过大衣,抖开将她裹住,“来接你。”   “哦……你居然知道我现在会出来……”梁从星话说一半,察觉到不对劲来,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等了多久?”   易桢抬手看了眼腕表,告诉她,“半个多小时。”   “你怎么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呀。”梁从星急急地低头看手机,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抿了抿唇,本着绝对不让自己背锅的精神,双手捧住他的脸,“所以你就在这里傻等吗?”   易桢的个子毕竟高挑,两人又贴得近,他一低头就吻下来了。   梁从星的腰被搂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后仰,被扣住脑袋,抱得更紧。   头顶昏黄的路灯光铺落,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手也攥紧了那人的大衣。   “阿星,两天没见了,”他埋首在她颈侧,深深地呼吸,“我很想你。” 第55章 喜欢你   从很早的时候起, 梁从星就很喜欢闻易桢身上的味道。   清浅, 干净, 让人不自觉就有点上瘾。   这会儿被他抱得满怀,鼻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思维似乎也迟钝了。   他说他想她?   也的确是, 两个人好久没见了。微信上琐琐碎碎的聊天,并不能缓解思念。   但梁从星还是觉得, 这话从易桢嘴里说出来, 非常不可思议。   毕竟他是那么内敛的一个人, 平时话也不太多,像我爱你、我想你这种话, 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   太难得了,难得到她决定好好把握。   “你说什么?没听清。”梁从星故意蹭着他的肩头,仰起脸看他。眼角眉梢挂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易桢双手捧着她的脸,看她得得瑟瑟的模样, 没说话,又深深地吻下去。   ---   进入十二月,迟迟没有下雪。   桐城是很少有雪的,即便有, 也混着小雨, 淅淅沥沥的积不起来。冷不说,还非常不方便。   所以梁从星十分期盼北城的雪, 听说是干燥的,纷纷扬扬的, 真的跟鹅毛柳絮一样。   等啊等,没等来第一场雪,倒是等来了经济学的分组作业。   从分工、讨论到做汇报,陆陆续续耗了一周多。梁从星做完自己负责的部分,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争吵。   “你给我看!把手机解锁!”是祝佑宁的声音,气势汹汹的。   梁从星循声看去,刚好看见柳好慌慌张张地把手机藏进桌下。   祝佑宁一看她这样,更加来气,劈手就要去抢。   柳好连忙往后撤,椅子发出刮擦地面的尖鸣。两个人推推搡搡间,柳好被撞到在地上,但仍然紧紧地抓着手机。   “干嘛啊这…”组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秦妙上去拉祝佑宁:“宁宁你干什么呀?冷静一点!”   她知道祝佑宁起初对柳好印象不好,但最近这段时间,也没见她俩怎么针锋相对过。   没想到,居然直接在图书馆打起来了。   “我冷静?”祝佑宁被拉开了,抓不到柳好,不管不顾地大叫,“她勾搭我男朋友我怎么冷静!”   秦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组员们都是一副“卧槽吃瓜”的表情,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有什么事回寝室再说啊。”   祝佑宁不理她,冲着柳好语气不善,“那你解锁给我看看?”   刚才两个人在一块儿找图片,柳好解锁手机的时候,刚好停留在微信页面,祝佑宁看到一个很眼熟的头像,当即发作起来。   柳好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她捏着手机,转身就要走。   “现在走的话,你的嫌疑也洗不清了。”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旁边梁从星开口说了句,“你不如给她看看,如果真的不是,叫她给你道歉到满意为止。”   柳好顿住了脚步。   说实话,她其实有点怵梁从星。   从那次微信号事件,被梁从星警告开始,柳好就直觉她是个不好惹的人,也许并不是规规矩矩的那种好学生。   因为很少有乖乖女,会露出那种漂亮但是不善的眼神。   所以这会儿梁从星说话,她心里还是犹豫了半拍。   “不是我勾搭你男朋友,”过了几秒钟,柳好转过去跟祝佑宁说,“是他问我要的微信。”   “他要你就给?”   “我们的聊天很正常。”柳好平静地说。   “那你给我看啊。”祝佑宁环着手臂,连声音都气到有点发抖,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   梁从星忽然想到,其实很多时候,男朋友出轨或者有异心,即便没有证据……女朋友应该也是感应的到的。   僵持了有足足半分钟,柳好把手机解锁,点进一个聊天框,递过去。   祝佑宁接过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备注是阿组,算不得暧昧,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叫他的。   也的确跟柳好说的那样,她并没有跟阿组聊什么暧昧内容,相反还有点冷淡。   比如阿组给她发早安,她不会回复,阿组问她在干什么,她过了好久才回复,在上课。   有时候,柳好还会把话题往祝佑宁身上带,说宁宁生气了,要他快点打电话哄云云。   反倒是阿组,还回了个“你希望我打?那行。”   同组的组员里,有好奇心重的,也凑过来看。谁也没拦着,于是几乎全组的人都看到了聊天记录。   “佑宁,你好好找你男朋友谈谈…”   “是啊目前来看,他问题更大。”   “……”   “你干嘛加他微信?”祝佑宁靠在桌子上,斜了柳好一眼。   不过语气里,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盛气凌人。   “他要我加的。说方便他了解你的生活,给你制造惊喜什么的。”   祝佑宁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你们这些人……搭讪的理由还真是用不厌。”   她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梁从星叫住她,“你怎么不问问你男朋友?”   “我就是要去问。”祝佑宁说,她通讯录都已经翻出来了,怕吵起来太难看,才想出去打。   “最好在这里。”梁从星说。   祝佑宁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是的,她要是回去之后再私下里问,难保他们不会偷偷地再串个供。而当着柳好的面,阿组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立刻把自己摘干净。   两个人一对质,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其他人很知趣地问。   “不用。”祝佑宁的手指已经按了拨号键。   电话刚接通,祝佑宁就开门见山:“你加了我室友是不是?”   顿了两秒钟,她说:“别装了,我现在拿着柳好的手机。”   接下来的几分钟,祝佑宁听到了一个跟柳好所说的大有出入的版本。   微信号的确是阿组要的,但柳好的反应也没那么冷淡。   那天在KTV洗手间外,是她先找他说话,知道他在某所大学之后,表示自己以前也想报那一所。   一来二去,阿组有了要微信的打算。   柳好一开始拒绝,阿组才找了个理由,两人终于加上。   祝佑宁说一条,阿组就否认一条,并详细说明过程。到最后,从男朋友的单方面起异心,变成了你情我愿的、朦朦胧胧的感情。   挂了电话,阿组生怕她不信,还截图把聊天记录发了过来。   大家这才发现,柳好发的那份条件记录,删掉了很多自己发出去的内容。   比如阿组发来的早安,她明明回复了,却删掉了。   她主动找他说晚上天冷感冒了,却只留下了一句他的“天气冷要注意身体哦[太阳]”。   “还真是个暖男呢。”祝佑宁皮笑肉不笑地评价,把手机屏幕亮给柳好,死死地盯着她,“你解释一下?”   柳好抿着唇一言不发,手指紧紧地攥进肉里。   同组的成员都被这个反转惊呆了。   大家又不瞎,也不笨,哪里会看不懂柳好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展现自己的魅力或是说几句惹男生心疼的话。   简直了,婊气冲天。   柳好还在,大家不敢明着说出来,只用眼神传递信息:“不是我说……这手段也太……”   “lowlow的,但是男生就喜欢啊。”   “看她说话那个样子,我都要吐了……”   “……”   梁从星倒是不怎么意外。   秦妙望着祝佑宁脸上酝酿的乌云,悄悄拉了拉梁从星的袖子,“阿星,你早就知道她删了记录吗?”   “没有,”梁从星轻顿了下,“见得多了,习惯而已。”   怎么说,她以前在立信,也是围观过好几场撕逼大战的人。柳好的这点小手段,真的不算新鲜。   她只是合理怀疑了一下。   跟着聊天记录截图来的,还有阿组道歉的话,祝佑宁看也没看,干脆利落地拉黑。   然后,眼皮一阖,有大颗的眼泪流出来。   ---   “爱情啊,靠不住啊。”祝佑宁是没心思吃饭了,秦妙拉着梁从星去食堂,“阿组看起来挺喜欢宁宁的啊,居然也会这样。”   “才见过一面,你又不了解他。”梁从星说。   “也是。”秦妙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宁宁说过,有很多女生想接近阿组,都被她打跑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着,好像有几分得意跟愉悦。   但仔细想一想,如果真的是靠谱的男朋友,哪里需要女朋友去打“小三”呢?   也许,分手对宁宁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过程痛苦了一点。   ---   接下去的几天,寝室里长期处于一种高压状态。   祝佑宁平时还算是挺理智的一个人,但毕竟是跟男朋友分手,再理智的人也会变得不像自己。   只要柳好在寝室,她做事情的声响总是特别大,非要把桌椅弄得哐哐响,像在发泄不满,又像在朝柳好示威。   而柳好,自从勾搭别人男朋友的事情被年级传遍之后,就索性走起了“破罐子破摔”的路线,时不时还“无意”刺激她一两句。   到最后,两个人不吵一架不罢休。甚至发展到打架为止。   梁从星跟秦妙看不下去,每次都出手把她们拉开。   有次阿姨过来查寝,晃眼间还以为她们四个人在打群架。   如果再遇上阿组打电话过来求和,那寝室的日子就更加鸡飞狗跳了。   祝佑宁先是对着电话骂,骂完又流眼泪,哭完也不松口说原谅,但是也不拉黑。   梁从星跟秦妙理解她的痛苦,一般都宽慰她,或者拉她出去转一转,放松放松。   但这种方式总归解不了她的心结,小半个月过去,经历了几次半夜两点被电话声跟哭声惊醒,酝酿不出困意的梁从星抓着被子,无奈地望着天花板。   这寝室,住着好像真没什么意思。   ---   这个念头在心里扎了根,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周末的时候,梁从星低着头在实验楼下面等易桢。数完地上的几颗石子,抬头看见他走过来。   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易桢穿着白大卦。   他从大楼里走出来,身量颀长挺拔,面容英俊气质清冷,衣角带起一小阵风,说不出的禁。欲洁净。   那一刻,梁从星特别想向全世界宣布,这个男人,他是我的。   她完全忘了自己前不久还拒绝过他,扑上去缠住他的手臂,“易哥哥,我们同居好不好?” 第56章 喜欢你   易桢的回答当然是好。   记忆里, 他就没有说“不好”的时候。   哦, 除了高中时代, 梁从星问他可不可以不背书、不做作业……   梁从星笑吟吟的,刚要说什么,却发现他似乎有些累。   脸色倒是跟平常一样, 但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些疲态来。   她不闹腾了,乖乖牵着他的手。到校门外的餐厅, 还很主动地给他捏捏肩, 捶捶腿。   “老板, 看在我这么认真的份上,赏个小。费呗。”梁从星仰着脸。   易桢看她模样认真, 忍俊不禁地揽住她的腰,“别敲了。”   刚好她也敲得手酸,歪着脑袋靠过去,易桢握着她的手, 顺着指节一下一下地按着。   他的手修长有力,不轻不重的力道。   梁从星很享受:“到底是你在服务我,还是我服务你?”   易桢笑:“我服务你。”   “易桢,你们是不是很累啊?好像都没有睡好。”梁从星仰头, 从这个角度, 刚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易桢“嗯”了声:“考试周。”   “考试周?”梁从星瞪大了眼睛,“这才十二月份过半呢。”   医学院的考试周居然这么早就来了吗。   易桢搂着她坐好, 翻开手机把考试安排给她看。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上,微微阖上眼睛。   鼻间是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 似乎有种催眠的效果,让人一不小心就想沉溺在里面。   昨晚同组一个女生操作错误,导致一组成员要重新做一遍实验。   等实验结果出来,已经凌晨。他从实验大楼回寝室没睡几个小时,早上又是早课连堂。   不过这会儿,搂着喜欢的女孩,似乎一切都慢慢远去了。   “这么多要考的,不是人啊简直。”梁从星吐吐舌头,把手机递还给他,“乖,吃完回寝室睡觉。”   她说着,好一会儿没人回复。   撇头一看,易桢好像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漆黑挺直的睫毛垂下来,覆在白皙的皮肤上。   安静又纯正。   睡美人吗这是。   梁从星暗暗地笑,悄悄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   易桢很忙,梁从星估计他不太有时间找房子,便决定自己先看看。   只是没想到,租房子这件事说起来挺简单的,实际看起来却不容易。   要找离学校近的,安全系数高的,独立又漂亮的那种小房子。   梁从星下了个app,在上面按照条件搜索,又抽空一个人跑去看了看。   结果都不是太满意。   “就好比方便面的包装图案,和方便面泡出来的样子一样。”在电话里,梁从星这么跟舒再再抱怨。   她不是喜欢做这些琐事的性子,看了三间房,觉得大失所望。   舒再再说:“你让你男朋友去看呀。这种时候不表现一下更待何时。”   “嗯等他忙完吧。你不知道医学狗的考试周有多长。我在想,寒假回来租也可以。”梁从星自觉自己体贴了不少,“反正寒假也是要回桐城的。”   那天跟易桢说要出去同居,其实半是被他的“美色”诱。惑,半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柳好又跟祝佑宁撕了一场。   心情激动之下,脱口而出。   后来梁从星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就暂且抛下这一茬,每天上课、吃饭、睡觉、约会,再有空闲,就在寝室看看剧,跟家里打打电话。   时间一转,圣诞节的脚步悄然而至。   前几天班级群里就通知,圣诞节晚上有一个活动,大家最好都能参加。   圣诞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梁从星跟秦妙她们一起回寝室。   路上,秦妙兴致勃勃地说一会儿吃了饭,要去澡堂洗个澡。   祝佑宁近来情绪一直比较低落,没怎么搭腔。   梁从星就顺口问了句:“怎么现在洗?”   “洗个澡美美的去联谊啊。”秦妙说,“哎宁宁,你口红借我用一下哦。”   祝佑宁答应了一声。   “你别这么提不起劲啊,据说这次联谊是跟新传院哎,基本都是大长腿。你趁机找个更好的,别理那渣男了。”   她好说歹说,祝佑宁才提起一点精神来,答应跟她一起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梁从星则低头翻起了聊天记录。   她知道圣诞节晚上有个班级活动,但是……联谊?   也怪她对班级消息不是特别关注,当时看了一眼就抛到脑后了,琢磨着参加半程就溜,然后跟易桢出去过圣诞。   现在看来,既然是联谊,好像就没有去的必要了。   吃过饭到寝室,秦妙跟祝佑宁两个人果然下去洗澡。   梁从星接水洗了脸,又化了淡淡一个妆。弄完之后,把头发放下来,用一次性卷发棒稍微卷了卷。   一切做完,她发消息给易桢:【易哥哥,计划改啦。我一会儿直接来找你好不好,不去班级活动了。】还配了个乖巧的表情。   他好一会儿没回复,梁从星估计是在忙,就锁了屏,把给他买的香水拿出来。   虽然没有约定要送礼物,不过那次梁从星出去逛街,路过男士香水区,就顺便看了一下。   这款男香清冽又干净,跟易桢本人的气质无缝重合,于是她就买下来了,刚好当圣诞礼物。   再晚一点,易桢还是没有回复。   梁从星又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再不理我,我就去联谊了!】其实这会儿离两人约定的时间还早,梁从星也是故意好玩地跟他闹一闹,并没真的生气。   后来秦妙跟祝佑宁收拾妥当,拉她一起出门。   梁从星想了想,一会儿要去的校门刚好就在新传院附近,于是就与她们同行。   她坐在联谊活动的教室里,最后一排靠门处,一边等易桢的回复,一边玩手机。   大学的联谊活动,主题很明确。   玩了一轮游戏之后,班长就让新传院的男生写一写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女生。   写在便利贴上,由班长收起来。   先前的自我介绍跟游戏,梁从星都没参与,结果在这会儿,却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   “梁从星,梁从星是哪位?”   梁从星下意识地抬起头,新传院的班长笑笑:“站起来给大家认识一下,我们团支书觉得你最好看了。可能对你有点意思哦。”   团支书在下边笑着摆摆手:“去你的,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像我高中同学。”   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了。   虽然自我介绍她没站起来,不过这种问题,随便问身边一个她们班的女生就有答案了。   “噫——”大家一片善意的嘘声。   “那么两位不妨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有什么叙旧的话回头再说啊?”新传院的班长调侃道,活脱脱一个相亲节目的主持人。   梁从星张口想说自己只是顺便来的,冷不防余光扫到一个人影快步走来,想说的话顿时卡进了嗓子里。   这会儿大家都看着这个方向,众目睽睽之下,就看到一个英俊清冷的帅哥走进来,拽着人的手腕就走。   梁从星还没反应过来,匆匆忙忙中只来得及抓上香水的小袋子,就被扯出了门。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半秒之后,教室里才想起琐碎的议论:“什么情况……?”   “看到没那个男生好帅。”   “好霸道噢…”   “呃,”作为梁从星的室友,秦妙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解释一下,“那个男生是她男朋友。她是被我们拽来的,没参加这次联谊。”   众人了然,于是活动继续。   ---   他走得很快,个子高,步子自然迈得也开,梁从星被拽着手腕,几乎快要跟不上。   “易桢,易桢!”路过拐角,她连着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对方都没反应。   “易……”她继续喊,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易桢忽然顿住脚步转身。   他停得急,梁从星被迫站住,还往后退了一两步,后背刚好抵到墙。   “你干嘛呀……”梁从星简直要被他吓一跳,小幅度地拍着胸口。   易桢垂眸看着她,声音低低的,“联谊?”   梁从星愣了一下,望着他低沉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吃醋了?”   易桢不说话。   他刚下课忙完,就收到梁从星改计划的消息,再往下一条,就是她说她要去联谊。   然后,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即使心里面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但那股子烦闷之感还是挥之不去。   “是不是呀?吃醋了你直说嘛,不直说我怎么知道……唔!”梁从星刚cos了几句唐僧,还没来得及得意上一小会儿,嘴唇就被人狠狠地堵上。   他的手刚才扶在她的腰上,这会儿因为接吻的力度,手也掐得紧了。梁从星本能地推拒,但易桢这种人看起来清清秀秀,实际上力气却很大,她完全挣不开。   走廊里长久没人路过,感应灯已经灭了。   周围漆黑,借着外面的月光,梁从星看见他的一双眼睛,微微泛着光,很幽深。   “流。氓。”她抄着手义正严辞。   易桢蹭了蹭她的脸颊,微低下头,重重的呼吸飘浮在她耳畔,“拜你所赐。”   ---   梁从星牺牲了“色相”,总算是把易桢的醋劲儿给消下去了。   两人拉着手才走出新传院的大楼,梁从星仰头一看,忽然惊喜起来,拽着他的衣角:“易桢,易桢是不是下雪了!”   真的,暗淡的天空下面,有淡淡的雪花飘落下来。   月光也不深,柔和清冷的一圈,映着雪花飘落。   “还是小雪。”梁从星有点遗憾,“等一下会下大吗?”   易桢从身后替她戴上帽子,把她的手握着放进大衣口袋,“嗯,会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梁从星笑眯眯地往他身上贴。   易桢没回答,脚下已经迈开一步。   梁从星跟着他走,没过一会儿,出了校门,到了附近的一所公寓小区里面。   “你不会把房子搞定了吧?”梁从星惊讶,“但是这里的房子,我没看到有人要出租呀……”   “你也去看了?”易桢似乎有点惊讶。   的确,梁从星一点儿也不像会操心这些事的。她从来只做甩手小掌柜。   梁从星抄着手哼哼:“那当然啦,我跑了好几家呢。懂事不?”   易桢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嗯。特别懂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哪个app看的?我怎么没看到。”   “不是租的,是以前买的。”易桢简略地解释了一遍。   之前易碧盈打算让他转学到北城,为了方便,连房子都买好了,高级公寓,宣传上写的拎包入住。   就在K大附中附近,当然离K大也很近。   后来因为手续的问题,转到桐城比较容易,易桢还是去了桐城。房子就一直留着,反正这几年房价一直在涨。   “哇……好险。”梁从星听完说。   易桢问:“什么好险?”   “差点你就在北城了,那我们就不会认识了。”她笑眯眯地,摊开手做了个收拢的动作,“啊,感谢繁琐的手续,让你现在落在我的手掌心。”   易桢忍俊不禁。   他明明平时不太爱笑,性子也比较冷,跟她在一起,却好像连性格都会改变几分。   “进去看看,喜不喜欢。”易桢凑近她耳畔,“密码是0609.”   梁从星下意识地问:“为什么是0609,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吗?”   话问出口,自己先反应过来了。   严格来说……是他们真正意义上在一起的日子。咳,当然也是那什么的日子。   她忽然有点紧张,输入密码,推开门进去。   大概九十平的小公寓,装修简约精致。   入目是一片超大落地窗,米白搭绿的沙发,木质餐桌椅,连厨房都有。房间里还修了个日式的榻榻米。   “买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易桢作为典型的理科男生,着实不能在精致浪漫上有所发挥,索性就让它保持了原来的样子,请阿姨过来打扫了一遍,“哪里不喜欢,我们可以改。”   “喜欢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呢?温馨的,小小的,只够装的下他们两个人。   梁从星仰起脸,“我可以在窗帘边加一串小灯泡吗?”   “嗯,你说了算。”易桢轻轻吻她的额头。玻璃窗上反着光,映出两个人相拥的身影,他替她撩开耳畔的一缕发丝,“同居快乐,阿星。” 第57章 喜欢你   第二天起不来床简直是可以预料的。   也幸好梁从星没有早课, 不然以她的性子, 肯定要撒娇耍赖一条龙, 易桢又要头痛怎么哄她起来了。   梁从星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很亮了。   有光从窗帘后面薄薄得透出来,窗户大概是留了一道小缝, 风轻轻地吹,帘子小幅度地掀动。   靠墙的角落里, 摆着一台加湿器, 慢悠悠地飘出云雾来。还怪好看的。   陌生的地方啊……对了, 已经不是在寝室了。   梁从星反应过来,一下子坐起来。   其实没起来的时候, 她就知道易桢不在身边,似乎也不在家里。   但是这会儿环顾一圈,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她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   梁从星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 屏幕刚亮起,易桢的消息就映入眼帘,说他去上课了,早饭在桌子上。   手机边上放了杯水, 应该是他早晨倒的。   梁从星一边喝, 一边举起手机回复:【我起来啦】知道他多半不能及时看到,梁从星也没等, 看了眼时间,也收拾了一下起床。   盥洗室在卧室的边上, 她把洗面奶挤到手心里,揉。搓出泡沫。   一边往脸上抹,一边想:易桢这个人,心思怎么可以细腻到这种程度呢?   居然在盥洗室里把她常用的洗面奶、卸妆水、护肤品甚至防晒都买好了。他那么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抽时间做的……   这房子,真的比广告上打的“拎包入住”还要方便了。   可以打十颗星。   ---   昨晚上就已经看过大致的布局,但并不妨碍梁从星再逛一遍,越看越喜欢,简简单单却很舒适。   到餐厅,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保温盒。   打开来看,是玉米粥、小笼包,还有煎得很好的鸡蛋。   根据经验来看,应该是外面买的。   也是,昨天两个人都睡得晚,他今天有八点钟的早课,还要从这里回学校,怎么想时间都不会宽裕。   哪会有工夫亲自做。   不过,这并不妨碍它是一顿爱心早餐的事实。   梁从星美滋滋地吃完,换上鞋,背包出门。   门锁落上,发出厚重的声响,她又一次真切地感觉到,的的确确是跟他住在一起了,以后这里就是两个人小小的家。   于是…步伐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   “同同同同居了?”   傍晚,梁从星回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秦妙跟祝佑宁都在,于是她就当面告诉她们,自己之后可能不会住在寝室里了。   “不是,从星你考虑清楚,才大一就同居……你那个男朋友靠谱吗?”秦妙没谈过恋爱,但是言情剧看了不少,刚把人泡到手就往床上带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长得再帅也不行。   “嗯,没事的。”梁从星知道她担心什么,“放心。”   总不好说,其实他们毕业的时候就已经……了吧。   那样秦妙可能会更加吃惊。   易桢这个人…怎么说呢,梁从星觉得他并不重。欲,但是似乎也没有看起来那样矜持。   反正对她的占有是绝对的。   所以,一毕业就那样,起初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斯文啊内敛啊……那都是表象。认清就好。   “哦……”看得出秦妙还是不太认同,不过她也没坚持什么,“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哦。”   “有空回来坐坐。”祝佑宁也说,“我……我很感谢你。”   后来她仔细想过,如果没有梁从星出面阻拦,让柳好出了图书馆的大楼,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在同组其他成员的眼里,就成了“祝佑宁的男朋友喜欢上了柳好”。   大家就很容易把矛头对准男方,而忽略了柳好有意勾。引的事实。   但把一切当着别人的面说开,性质就完全变了,大家亲眼看到柳好的两面嘴脸,自然会在心里做出结论。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最近柳好在年级里的风评极差,大家都不喜欢这种心机过重的女生。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也算是报了仇。   梁从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客气。”   后来秦妙又提议去聚餐,说是美食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餐馆,味道特别好。   几个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服务员来来往往地收着碗盘,有人递菜单过来。   她们两个点菜,梁从星低头翻了翻手机,买了一大堆地垫、漂亮的杯盘、装饰品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在那个简洁舒服的家里,再加一点点属于两个人的痕迹。   ---   周日早晨,易桢躺在床上,一只手臂被梁从星压着。   他的生物钟一直都很准,即便是周末也醒得早。而且有醒了就不会再入睡的习惯。   梁从星就不一样了。   不管平时有早课的时候,她要多早起来,但凡能睡懒觉,她总是睡得特别香,中途醒都不带醒一下的。   今天还算是特例。   她睡着睡着滚到了床沿,被易桢捞回来的时候,短暂地醒了几秒钟,然后就像是什么小动物似的往他怀里钻。   等易桢忍无可忍想把人就地正法的时候,她却已经睡得很香甜了。   白白的皮肤,漆黑的睫毛垂落,连发丝都乖巧可爱,让人不忍打扰。   易桢除了无奈别无选择,最后只得把人亲了几下搂进怀里作罢。   约莫是觉得热了,梁从星挣扎了一下,易桢松开手,她就自动地滚到了一边。   十二月的供暖要比之前厉害许多,易桢轻手轻脚地起身,调了一下加湿器。   就在这时候,听到梁从星嘟囔:“快……”   “什么?”   梁从星继续喃喃,“快递……”   易桢觉得好笑,绕过床脚,在她身旁蹲下,“什么快递?”   梁从星其实已经有点朦朦胧胧地醒过来了,只是意识还不清。   她听到易桢的声音,心里想回答,但不知怎么嘴巴就是张不开,困意排山倒海地压过来。   薄弱的意志力溃不成军。   于是,易桢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她醒来才知道的确是有快递。   “我昨天收到短信,但是我忘记去拿啦。睡觉之前就想着今天再拿,然后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梁从星抱着被子说。   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惦记?   易桢要问,梁从星却很有神秘感地不说,非要自己下去取。   最后还是易桢问她一个人拿不拿的下,她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他一起下去。   其实其他东西都很小件,只是梁从星看这里没有书房,易桢又比较需要一张书桌,而客厅靠窗的位置光线好,很适合放一张,于是就订了一张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后来这张桌子,易桢没怎么用上,倒是成了她的期末补习专座……   不过这会儿,梁从星拿到桌子还是很高兴的。   她手里抱了好几个快递,摇摇晃晃的,还不忘叮嘱:“易桢你小心,不要把桌子碰坏啦。”   好像在她心里,桌子最金贵,易桢的地位已然要往后排了。   不过,在把桌子搬到家里之后,她搂着易桢的脖子亲了一口,易桢便毫无怨言地帮她组装完毕。   “有了这个桌子,你在家做作业什么的就很方便了。我保证不吵你。”梁从星很得意地说,“我想得周到吗?”   “嗯,”易桢轻笑地抱住她,淡淡的吐息在耳畔扫过,“周到。”   在一起好久了,两个人却好像还是腻不够。   周日的早上当然适合打发一些时间,把桌子组装完,易桢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直接把人拦腰抱走。   这一折腾就是许久,等终于得空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梁从星本来是不想动的,但是想到还有一大堆快递没拆,休息了会儿又爬起来,且坚决不让易桢插手。   弄了两个小时,终于把家里重新布置完毕。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梁从星累瘫在沙发上,环顾着四周想。   而且,她似乎还颇有那么点家居设计的天赋。   添置的都是很小的东西,比如沙发边加了一个落地的阅读灯,卧室床边加了一块雪白的地毯,飘窗上加了两个粉色的靠枕……   乍一眼看并不觉得它们起眼,但无形之中却增添了许多人气与踏实的舒适感。   而且,在原本的简约风之上,又多了些许温馨。   易桢看着她忙前忙后,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也就任她弄去。   这会儿他给她轻轻按摩着肩腰手臂,梁从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又说,“我饿了。”   “想吃什么?”   “嗯……糖醋鱼。”梁从星想了想,“可乐鸡翅。”   她对这种甜咸交杂的口味有种莫名的喜欢。   “好。”易桢又给她按了会儿,起身,“那我去买。”   “嗯嗯,”梁从星点头,补充,“你买我做。”   易桢侧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我不能做吗?”从没下过厨的梁从星反问,底气很足的样子,“我下载了一个app,跟着里面的步骤做很简单的。”   结果,事实证明,app的步骤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梁从星没想到油从锅里爆起来的场面那么吓人,对于一个从小到大没进过厨房的人来说,几乎能让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第二次。   尤其是鱼,身上的水分不能完全去干净,她没留神下手又重了点,整条鱼溜进锅里之后,效果堪比一路火花带闪电,还冒烟的那种,霹雳啪啦地炸了个过瘾。   幸好有易桢在旁边,梁从星一慌就躲在他后面,紧紧攥着他的衬衣,闭着眼睛瞎指挥:“翻面!不然煎焦了!快快快快快!”   易桢无奈到好笑,转过身亲了她一口,这才堵上她的嘴巴。   一次失败的经历,让梁从星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即便后面炒青菜,易桢等锅里不再溅油的时候,让梁从星握着锅铲拌了几下,还是没能重塑她的自信心。   “惆怅……为什么你就会做饭,我就不会。”吃过饭之后,两个人一起洗了碗,窝在沙发里,梁从星闷闷不乐,“不行,我一定要学会。”   她有点闹情绪的时候,腮帮子微微鼓起来,极其可爱。   易桢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做饭如此执着,撩开她的碎发,问:“怎么突然想到要学做饭?”   “因为,我想做给你吃啊。”梁从星理所当然地说。她偏头看着他,振振有词,“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抓住他的胃。听说过没有?”   那眼神稍带蛮横,浅色的瞳仁映着光,显得流光溢彩的,好像真的是打算死死地把他抓在手里。   易桢失笑着亲亲她的额头:“嗯,现在听说了。”   可他这辈子,她不用抓,早就已经在她的手心了。 第58章 喜欢你   再过几天, 经管院也进入了考试周。   鉴于挂科的压力, 梁从星十分自觉地天天泡在图书馆里。   她是很典型的“临时抱佛脚”型选手。   平时算不上学得多扎实, 但考前冲刺一段时间,整个人状态就提得很快。   秦妙和祝佑宁都羡慕得不行。   午休时间,三个人一道下楼去附近的小吃街吃东西。   “从星你绝对是聪明卦的选手, 我从小到大最羡慕这样的人了。”秦妙说,“刚才那题我完全没思路诶。你是不是晚上回家偷偷补习了?”   平时上课, 梁从星是什么状态她们都很了解。   绝对算不上认真, 甚至偶尔还会偷偷开一下小差的那种。   但无可否认, 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平时怎样划水, 到期末一发力,所有人都得靠边站。   梁从星摇摇头,回过神来又点点头。   她到中午有点犯困,意识不够清醒。   这几天晚上易桢多多少少都有给她补习, 虽然效果都不错,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大打折扣了。   说起来,她从高中那会儿,就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很擅长期末突。击。也正是因为这点, 她才高估了自己对大学期末的承受能力。   如果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她肯定会在平时多用点心的。起码到期末不至于昏天黑地。   “诶,那到底是补还是没补啊?”秦妙看她摇头又点头。   梁从星:“嗯, 补了一点。”   不管怎么样,到十一点半, 易桢就不教她了,催她上床睡觉。   “不会是你男朋友教的吧?”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梁从星说:“是啊。”   “他是医学生吧,不会累吗?”祝佑宁突然插话进来。   梁从星张口想答“不会”,但是转念一想,她怎么就认定这对易桢不算什么呢?或许他也是很累的。   接下去这顿饭,梁从星吃得心不在焉。   饭后回寝室睡了个短觉,到教室上课,两节课结束,她又到图书馆里。   以往的下午,她的学习状态总是不如早上的。   一方面是脑袋有些昏沉,另一方面,是因为再等一会儿就能回家见到易桢。   但今天却出奇地投入。   从课本里抬起头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今晚易桢没课,所以两个人约着一起回家。梁从星伸了个懒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东西起身。   她取了一份复习资料和书出来,剩下的放进寄存柜里,搭电梯下楼。   已是深冬,天黑得早。   校园里的树叶落到差不多,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显露出冬季独有的萧瑟来。   梁从星扣好大衣,大半张脸埋进围巾里,一路低着头走到医学院的实验楼下。   暗淡的天色里,远处的建筑都模糊不清。   梁从星低头看了会儿手机,抬起头来的时候,差点吓一跳。   不远处迎面走来四个抬担架的医学生,都穿着白色大褂,走得不徐不疾。担架上黑乎乎的一团,好像躺着什么东西。   四周干瘪的枝桠也很应景,张牙舞爪地朝天空延伸。   在光线不足的地方看着,别有一种深夜恐怖片的即视感。   尤其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本来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医院啊、鬼。片一类的主题。   前头两个人握着担架的前端,一边走一边交谈。   走近了,连说话声也清晰可闻:   “放了东西我们就去吃李记砂锅吧。”   “可以啊。”   “他们家的芋饺特好吃……”   这几句话成功地破坏了恐怖气氛。   随着四人队越走越近,梁从星也看清楚了,差点被自己逗笑。   他们抬的根本不是担架,就是一张细腿的长方形条桌。桌角漆成黑色,所以不明显,看起来就跟抬了一块板一样。   而桌子上,堆放着一些物品,看起来是搞什么活动结束清场了。   估计是这样抬起来比较省力。   易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梁从星举着手机拍走远了的那几个医学生。   拍完之后,她似乎发给谁,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易桢走过去,还没开口,看到她露在外面的手指,轻轻皱眉:“怎么在这里等?”   梁从星刚跟舒再再发完消息,讲述完刚才小小的惊魂时刻。她把手机放回去,仰起脸看他:“刚才吓死我啦。”   易桢拉着她的手,自然地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两人并肩走着,他问:“怎么了?”   梁从星抿抿唇,把自己把桌板当成担架的事情说了,“我…我还以为碰到了那个…”   “什么?”   “就是,网上说的大…大体老师…”她声音越说越小。   她倒不至于真觉得是鬼啊什么的,但是那四个人抬着担架,还走得这么慢,所以一下就联想到了用来做实验的大体老师。   至于医学生中“大体老师”这个称呼,则是她刷微博的时候偶然知道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圆溜溜的,有点小心翼翼,似乎怕犯了什么忌讳。   易桢忍俊不禁,揉揉她的头发:“那阿星很勇敢。”   “不过大体老师都是放在冰柜里保存的,不可能用担架抬。”他还是解释了一句。   “停停停!”梁从星捂住他的嘴,又气又恼,“我才不听。”   “嗯,不听,”易桢失笑,把她搂得更紧,“那吃饭去。”   ---   因为期末没那么多时间,所以两个人的晚饭是在食堂解决的。饭后散了会儿步,一起回家。   易桢明天下午有一门考试,梁从星不想打扰他,就说两个人分开来看书。她在餐桌,易桢在客厅阳台的书桌。   没有特殊情况,谁也不许互相打扰。   易桢问起理由,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理直气壮:“你明天都要考试了。还要把时间分给我吗?”   “但是你的考试在后天。”   “那也比你晚,”梁从星嘀咕,“而且,我不想总是靠你…”   其实是想的,但是如果要靠着他,就意味着给他添乱,让他觉得她好像一点也不独立…那宁肯不要了。   反正她白天学得也挺好的。   “阿星,”易桢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身前蹲下来,一只手覆着她的手背,“你在乱想什么?”   “哪有…我不想拖你后腿,你课那么多,不想总是倚仗你嘛。”梁从星低头看他。   没想到易桢却迎面亲上来,嘴唇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鼻尖。   一触即分。   他说:“你可以倚仗。”   他甚至巴不得,她对他的倚仗越多越好。   这样就离不开他了。   ---   最后两人各退了一步,还是分开学习,但梁从星有问题要及时来问。   这种学习状态对梁从星来说出奇得合适,接下来的小半个月,两人基本就在这样的模式里度过。   一转眼,医学院的期末考就结束了。   但比较悲催的是,梁从星还剩下一门。   悲催中的幸运是,这一门很简单,纯粹是记记背背的内容,而且还是开卷。   不管题目难易,开卷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于是,晚上复习的时候,梁从星就没之前那么专注了。   易桢现在不用准备考试,可以陪在她身边。   但是,理论课程又不比高数,梁从星一个人也完全可以,所以他就被打发到沙发上看书。   梁从星翻了一下知识提纲,感觉记得差不多了,支着头偷看他。   沙发拐角的那盏阅读灯亮着,暖色的光晕沿着他的轮廓描摹,每一根线条都英俊明晰。远远看着,赏心悦目。   过了几秒钟,他侧过头,视线不期然跟梁从星撞上。   梁从星毫无开小差被抓包的负罪感,反而坐直了说:“你看书一点都不认真。看我干什么?”   易桢放下书,朝她走过去。   梁从星挑衅人完毕,正高兴着,冷不防看他走过来,顿时产生了危机感:“你干什么?”   易桢的手搭在转椅的后背,轻轻一拉,梁从星整个人就坐在椅子上被拉退几步,身子一转就正面对上了她。   不得不说男女的力量差距真的悬殊,不管梁从星怎么挪,转椅就是动不了。   “复习完了?”他问。   梁从星不明状况,下意识地点点头。   下一秒,易桢双手撑在椅子两侧,微微俯身:“那做点别的。”   这么久了,他显然清楚该怎么撩。拨,梁从星的耳畔是他淡淡的气息,几乎一下子轻颤起来。   说起来,也的确好久没做了。   梁从星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眨了眨眼睛,语调拉得轻悠悠的:“什么呀。”   易桢的回答是直接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按坐到桌上狠狠亲吻。   ---   梁从星以后再也不能直视那张书桌了。   不过幸好,两人买了隔天的机票,给了她一个寒假“不用和书桌面对面”的缓冲期。   再开学,梁从星跟易桢用了一天的时间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到傍晚边,她安安心心地缩在易桢的怀抱里,昂着头看他点外卖。   客厅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甚至结起了蒙蒙的雾气。   但屋里暖气恰好,沙发柔软,背后的怀抱温暖安心。   此时此刻,突然觉得美好到不真实。   梁从星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肩上蹭啊蹭,半晌说,“你打我一下。”   易桢对她的突发奇想见怪不惊,放下手机,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梁从星认真地说,“其实我刚见到你的时候,想法很简单的。”   她只想接近他,把人追到手。   至于到大学都一路相伴甚至同居,她连思考都没思考过。   “你呢?”她又问,“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不,第一次发现喜欢我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易桢轻轻覆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手指的某个指节,轻声在她耳畔道,“想把你变成我的。” 第59章 喜欢你   梁从星一直知道, 易桢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比如高中刚毕业就把她往床上拐, 刚进大学就同居…以前也说过, 等她满二十二岁就去结婚。   但她绝对没想到,自己会在大四的寒假,被人从被窝里面挖出来去领证。   被叫醒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困到不行。   昨天两人闹得晚,第二天睡个懒觉简直再理所应当不过。也不知道易桢哪来这么好的精神。   寒假里, 易桢一般是纵容她睡懒觉的, 有时候还会被她缠着在床上磨好一会儿才起来。   结果他突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梁从星很不满,嘟囔了一声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继续睡。   没两秒, 她感觉有只手托着她的脸翻过来,然后那个人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一下,一下,再一下。   梁从星的困意终于在这种蜻蜓点水, 但是连绵不绝的亲吻里消失。   她投降般地哼了一声,终于理清楚语言:“干嘛啊……?”   眼睛睁开一道缝,然后发现,易桢今天似乎穿得非常……正式。   上次他这么正式的时候, 还是在她生日求婚的那天。   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但是因为太少见了,所以觉得恍若隔世。   白色熨帖的西装衬衣, 长直的黑色西裤。距离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晃眼过了快六年。   六年的时间, 她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骨架匀称的男人。   也许是每一天每一夜都在一起,所以对变化不太察觉得出来。   但这会儿,晨光熹微之下,他站立在床头,宽肩窄腰,身材修长。对比感一下就出来了。   男。色当前,梁从星认命地翻了个身,仰面看着他:“有事?”   他垂眸看过来:“嗯,大事。”   梁从星眨了眨眼:“什么?”   他很平静:“领证。”   “……”   还真的,是件大事。   ---   “啧啧,你们家易先生,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舒再再搅拌着瓷杯里的咖啡,审视的目光将梁从星打量了一遍,“刚满法定年龄就领证,你是不是有了?”   “呸,”梁从星翻了个白眼,“没有。”   “哦,没有就没有嘛,”舒再再笑嘻嘻的,“那戒指呢,怎么不戴?”   梁从星现在手指上就中指一枚银质素戒,一看就是自己买来戴着玩儿的装饰品。   “我还没毕业呢,不想戴婚戒。”梁从星吐吐舌头,“而且他刚领证第二天就跟导师到国外出差去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易桢。   纯粹是他那个导师时间安排不过来,易桢又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和不可或缺的助手,所以一定要他去。   他能抽出时间陪梁从星回桐城就很不错了。   “得了啊,这还没办婚礼呢,就cos上深闺怨妇了吗?”   梁从星:“你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你们毕业了留北城?”舒再再终于恢复了正经。   梁从星“嗯”了声:“差不多就这么定了。”   且不说易桢还要留校直博,梁绍远跟纪雪容现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北城居住,寒假也没回来。   纪家跟书香门第梁家不同,世代从商。一代代稳扎稳打下来,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   总部在桐城,北城也有分公司,做的是外贸这一块。   家里的意思是,既然她毕业之后都是进企业,不如就进自家的。   “哎,那你们以后婚礼的机票要给我报销啊。”舒再再就在本地读,毕业之后也打算留本地了。   梁从星笑:“好。”   聊了会儿,舒再再跟男朋友还约了上他家吃饭,梁从星一个人叫司机送回家。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梁、梁从星?”   梁从星转过去。   是秋婷。   两个人高中的时候不太对付,甚至彼此之间说话也没怎么客气过。   只不过,隔了快四年,有些事都过去了。   何况梁从星向来不记小仇,秋婷看起来也没什么芥蒂的样子,两人就聊了几句近况。   “太久没见了,我刚才还没敢认呢。”秋婷笑吟吟地说。   其实她的变化才比较大。   纹了时下最流行的韩式一字眉,化着精致的妆,头发剪得短短的,到耳际一圈细小的波浪,女人味十足。   相比起来,梁从星倒是没怎么变的那个。   细细的眼角眉梢,鼻梁高挺,红唇美艳。漆黑的头发微卷,额前几缕头发云丝似的弯在一边,耳朵上戴着极细的链条耳环。   透过如今的样子,还能轻易窥见十六七岁的那个小美人。   “班长呢?”秋婷状若随意地问了句,“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梁从星简略地“嗯”了一声,刚巧这时候司机到了,这边又只准临时停车,于是她跟秋婷说了句“有空再聚”,便上车离开。   秋婷跟她挥手,待车驶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自己嘀咕:“这么冷淡?分了?”   ---   梁从星没想到那天跟秋婷随口说了句有空再聚,这个“有空”还真的就来了。   不过发起者倒不是秋婷,而是当年最热衷于搞活动的文娱委员。   一周后的早晨,梁从星睡了个自然醒,趿拉着拖鞋倒了杯水喝,点开手机就看到群里有条艾特所有人的消息。   【艺筱:大家都回来了吧?后天聚一聚怎么样?】下边跟了一串消息。   除去几个在国外或是寒假实习的,基本都有空。梁从星粗略扫了眼,总共有三十多个人。   就在这时,唐小棉找她私聊:【阿星,你去不去呀?】紧跟着一条消息过来:【去嘛去嘛,大家好久没见了。】【你要是不去,我就不跟你好了!】   梁从星不过放个水杯的功夫,唐小棉就炸了三条消息过来。   她扶额,好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去?】【耶!那明天我来带你!我考到驾照了!】唐小棉跃跃欲试。   第二天,梁从星坐在唐小棉的车里,忽然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   唐小棉显然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手,开车姿势毕恭毕敬。两手握着方向盘,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车速慢如龟爬。   身后的喇叭一催再催,唐小棉充耳不闻。   梁从星怕影响她的状态,也只得闭口不言。   这就导致,两人到约好的南塘湾的时候,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   服务生带她们上楼。   因为人多,晚餐放在一个大包厢里,总共有四桌。   梁从星她们进门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齐了。大家忙着叙旧,笑笑闹闹的很热闹。   站在门口,忽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回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只不过,毕业聚餐那会儿,还是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庞。   时隔近四年,大家都成熟了不少,女生化着精致的妆,或染或烫过的头发,男生尽管穿得休闲,举手投足间也俨然一副沉稳的模样。   唐小棉悄悄地戳梁从星:“哎,发现没?我们班男生都挺帅的哎。”   她环顾了一圈,慢了好几拍的神经才终于跟上:“不对,最帅的那个怎么没来?阿星,班长呢?”   梁从星说:“他不在桐城。”   说话间,两人已经被招呼着坐在一起。   也是巧,附近的男生女生,包括秋婷在内,一共有三四个是当年坐得很近的。   梁从星她们坐下的时候,大家正在回忆当年,从分班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开始,一直聊到印象最深的事情。   梁从星话不多,低头喝着果汁。   冷不丁被点名,有人问她:“班长怎么没来?”   也是她之前跟易桢太过形影不离,从同桌到一起考进K大,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两个人也没想低调过。   梁从星又答了一遍:“他跟导师出差。不在桐城。”   这个理由大家当然知道,约聚会的那天,易桢已经在群里解释过了。   但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两个人是不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   不然怎么大半年没发朋友圈秀恩爱,再见面的时候,只剩下梁从星一个人了。   秋婷拿纸巾擦了擦唇:“哦,他这么忙啊。”   薛皓学也在这桌,而且很巧的是,他学的跟易桢是一个专业,所以在这方面比较有发言权:“班长还是跟当年一样厉害啊,他实习的那个医学系统生物学研究中心,普通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秋婷一点都不想听班长如何如何厉害,她只想知道这两人分没分手。   其实分没分手都跟她没关系,她也不想趁虚而入什么的。纯粹是不希望这两个人在一起。   也许是嫉妒吧。   梁从星眼看着薛皓学从“生物学研究中心”绕到“前沿实验室”再说到“生物芯片”,把秋婷的脸都说黑了,心里暗暗地笑。   其实她也不太听得懂。   只知道,易桢很厉害就对了。   等薛皓学终于结束现代医学讲座,梁从星轻咳了一声,“嗯,虽然忙……”   秀恩爱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机铃就响起来。   梁从星本来想挂断的,一看来电显示是“易哥哥”,什么也顾不上说了,马上接起来走到门外。   “你觉得他们分手没啊?”   “不知道啊。”   “我觉得很可能分了吧,朋友圈大半年都不秀恩爱了。果然女孩子还是要矜持,倒追人家,不容易有好结果的。”   “那也是因为班长太优秀了吧…”   ---   包厢门外。   电话那头,易桢微低好听的声线传过来:“快结束了吗?”   梁从星下意识地答了句“还没”,忽然察觉到什么,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你在哪儿?”   易桢摁了指纹开门,唇角漫上一丝笑:“在家。”   虽然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但真的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梁从星还是觉得心突突直跳,惊喜得不行:“你提前回来了!居然不告诉我!”   顿了顿,她又补充:“害我被人明里暗里讽刺,说跟你分手了。”   其实这也就是一句小小的抱怨,表面责怪,实则说是撒娇也不为过。   易桢问:“怎么了?”   他声音里隐隐透着疲倦,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是开玩笑的。   梁从星一秒心疼,决定不逗他了:“没什么,就是以前暗恋你的小女生打算作妖了。我等下会去解释清楚,再狠狠秀一把恩爱的。你乖乖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挂完电话,再回到包间里,桌上的话题已经转过一轮。   梁从星暗搓搓地等着秀恩爱顺便宣布婚讯的好时机,结果却没人再问了。   她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手误夹来的萝卜花。   又过了七八分钟,包厢的门被拉开,穿着工整的服务生笑吟吟地鞠躬:“先生,里面请。”   都这个点了,还有谁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朝门口看过去。   站在门口的那人,穿着衬衣西装,没打领带,手臂里挂着一件大衣。   肩膀平整,身形修长,从五官到身材都无可挑剔,给人一种英俊而沉稳的感觉。   虽然大家都见过他十六七岁穿着西装,站在礼堂上演讲的样子,但还是被他今天的样子给亮到。   “班、班长?”   “你不是在国外吗?”   “坐飞机很累吧?”   他礼貌地点头,一一作答“嗯,刚到家”、“还可以”…   大家熟络得很快,梁从星反倒成了最愣的那一个,眨巴眨巴眼睛看他走近。然后,单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看似随意地将她圈在怀里。   大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明目张胆的秀恩爱举动,立刻有眼尖的人发现:“婚戒?!”   这一声一出,众人纷纷围过来看。   “卧槽什么情况?”   “班长,你别说这是你买来戴着玩的…”   “……”   梁从星侧头,目光刚好落在他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镶钻的戒指,清泠泠反着光。   然后,就听到他微低的声线响起:“嗯,我们结婚了。” 第60章 喜欢你   婚礼放在梁从星毕业之后举行, 在北城的一家五星级国际酒店。   按照原先的约定, 她给舒再再报销了机票, 邀她过来做伴娘。   “卧槽,要不要这么浪漫,”舒再再一进婚宴厅就张大了嘴巴, “你俩结个婚,这是败了家里多少钱?”   一边说, 她的手还摩挲着餐桌上成簇的香槟玫瑰:“这居然是真花??”   不光是自助式餐桌, 整个婚宴厅, 从吊顶缀着的数不清的星星到玻璃T台,再到随处可见的玫瑰, 连餐桌上覆的桌布都精致柔滑。   按照舒再再的经验,没有二十万下不来。   “没败家里的,”梁从星随便拉过一条椅子坐下,“都是他的钱。”   “他不是还在读书吗?”对于医学院的变态学制, 舒再再早有耳闻。她有点狐疑:“K大的奖学金这么高?”   “不是,他投资赚来的。”梁从星解释。   其实她也刚知道不久。   从小时候起,易碧盈就不怎么管易桢,但是给钱给的很到位, 逢年过节都是以万为单位地给。   加上各种竞赛奖金, 奖学金……高中时代,在同龄人中, 易桢的可支配财富绝对让人望尘莫及。   只不过他低调,也就很少人知道。   这笔钱到大学就成了他手里的原始资本。   到现在……原始资本都不知道翻了几十倍。   舒再再陷入迷茫:“他不是学医的吗?”   居然连投资也搞得来?   梁从星很淡定, 丝毫没有刚刚知晓的时候那样震惊,并且非常与有荣焉:“嗯,毕竟有一种人,叫做全才。”   话没说完,就被舒再再捶了一拳:“靠,秀老公,举报了!”   ---   婚礼当天的晚上,八点多钟,宾客散尽。   梁从星跟易桢没住五星酒店的套房,而是一起回了家。   这套房子是大二那年买的,装修完了之后又晾了两年,通风完毕刚好作为婚房。   复式的小二层结构,请了北城著名的室内设计师,做成了梁从星喜欢的现代北欧风格。   泡完澡之后,梁从星披着浴袍,坐在沙发上。   她头发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但是这会儿整个人腰软腿软,疲倦到不想动。   易桢拿了块毛巾,从身后把她的头发裹好。轻轻吸干水分。   梁从星伸手攀住他的手臂,顺势把他拉近一点,仰着脸朝他看,还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易桢失笑,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的唇。   两人身上都是刚沐浴过后的味道,一样的洗发露和沐浴液香气。彼此缠。绕着,让人有点沉迷。   梁从星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弯了弯,眼角的笑意溢出来。   易桢问她:“怎么了?”   她兴致勃勃的,“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好闻,非要问你用的什么沐浴露,还买了同款?”   那个时候,她洗完澡就嗅着自己身上的香味,想要从中寻得男神的体香。   像个小变。态。   “嗯,记得。”易桢环着她,声音微低,带着略哑的缱绻,“然后,我好几年没换沐浴露。”   梁从星窝在他怀里笑:“你不怕我闻厌了?”   “厌了再换一种。”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有太多的旧回忆可以说。   而今天仿佛正适合。   从初初见面,聊到如今。像把以前的时光重新经历了一遍。   新婚之夜,方才消耗掉了体力,精神却好得很,有种餍足在里面。一起泡完澡拥抱着窝在一起,反而比做任何事都亲密无间。   “易桢,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啊?”梁从星忽然问他。   易桢轻轻吻她的眉角:“看你愿意。”   “我想晚一点。”梁从星靠着他,“我要过很多个二人世界。”   易桢答应她:“好。”   在踏实又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梁从星渐渐困了,却仍然不肯好好去休息,嘴里嘀嘀咕咕的,有一句没一句要找他聊天。   易桢打横把她抱起来,她很自然地窝进他的胸膛,抓住他的浴袍,含含混混地问,“你是不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呀?”   “嗯。”   “那时候喜欢我什么呢?”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吧,除了长的好看别无优点了。   这个问题,她也不是第一次问。   女孩子嘛,有时候小性子上来了,就爱问一些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爱我一类的问题。   易桢每一次都很耐心地回答。   说一百遍、一千遍都不嫌烦。   “喜欢你认真,有趣,仗义。”易桢垂眸看她,她今晚喝了点酒,酒意带着倦意,脸有点红扑扑的,眼睛却很亮,像洒了碎钻的夜空,“还喜欢你带给我的感觉。”   那是一种情不自禁的吸引。   ---   蜜月过后,梁从星正式到公司上班。   工作的日子对于她来说,适应起来不算困难。   一方面是她做事上手快,一点就通;另一方面,这是自家的公司,从经理到同事,对她都挺客气友好的。   虽然缺了点上进的余地,但梁从星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也就觉得挺满意。   “我本来打算努力努力,变成霸道女总裁来供你读书的。”她很认真地易桢说,“但是你太会赚钱啦,所以我决定安安心心做个米虫。”   其实按她目前的情况,说米虫倒也不至于。以梁从星的能力,在目前的岗位,那也绝对是碾压其他人的。   只能说,可以往更高处走,但是她觉得没必要了。   这些事情易桢一直都很随她,闻言笑着亲了亲她弯弯的眼角:“嗯,我养你。”   彼时是四月的天气,北城还没有完全升温。但透过窗户往外看,天空湛蓝,树木的枝桠延展,树梢缀着点点绿色。   已然有了春意。   易桢在书房里写论文,梁从星周末无事可干,晃晃悠悠到他的书房里,发表了一篇关于“安心当米虫”的人生志向演讲。   有她在的时候,易桢无论如何是不能安心学业的,索性搂着腰把她捉进怀里。   梁从星探头探脑地看他的医学论文,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痛,满目汉字偶尔有字母加符号,说的却统统不是人话。   还不如面前的人好看。   于是她又专心致志地盯着易桢。   以前梁从星看到过一个说法,说再帅的人看久了也会变丑。   但易桢绝对是个例外。不说无可挑剔的五官,那种深深沉淀在骨子里,清冷沉稳的气质,足够迷人。   她不知道自己看着他的时候,目光近乎赤。裸直白,以至于易桢在看到她舔了舔唇角之后,眸色暗了暗,把人抱起来径直往卧室走。   梁从星原本以为他想放她在床上休息,还打算闹他一会儿,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不肯松。   没想到,当她的脊背接触到柔软的床垫的时候,面前的男人根本没离开,而是随之覆压下来。   再迟钝她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推上他的胸口,堪堪说了个“不”字,尾音就转为了一声低。吟。   于是,梁从星这个周末的休息日…过得比上班还累。   ---   五一假期那天,梁从星跟易桢原本约好自驾出行,到邻市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休养几天。   但到临出门的早上,她却怎么都起不来,窝在被窝里面,可怜兮兮地喊困。   考虑到今天要出行,昨晚两个人没闹得太过分,按理来说,梁从星不应该这么困。   易桢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轻轻舒了口气,继而又想起了什么,凑近她耳旁轻声问了一句。   梁从星瞪大了眼睛:“是17号吗?”   她向来只记个生理期的大概,在月初,月中还是月末。但易桢每次都会帮她精确到日。   易桢“嗯”了声:“今天1号了。”   也就是说,推迟了十几天。   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甚至现在,梁从星的生理期偶尔也不太准。   当时易桢陪她去医院,医生说是气血略虚,要她好好调养,不然以后不容易怀孕。   那段时间,连哄带骗地喂她喝药,梁从星每次都要对他控诉一番。   “我是……生理期又不准了,还是……”梁从星咽了口口水,“怀孕了?”   两个猜想,她其实还觉得前面那个靠谱一些。   因为生理期不准,是她之前就有的毛病了。治好了复发,也算在常理之中。   但怀孕……因为她说了暂时不想要小孩,所以易桢每次都有做措施。而且两个人使用安全套明明很规范的啊……   梁从星回忆着回忆着,脸慢慢红起来。   她在脑海中及时刹住了车,有点茫然地看着易桢。   易桢问她,“还想睡吗?”   她摇头:“睡不着了……”   他靠近,替她把碎发撩到耳后,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那起床,我们去医院查一查。”   ---   易桢目前虽然不在临床这一块,但认识的人却很多。   HCG化验结果出来之后,他就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有个剃着平头的年轻医生跑下来:“师兄!”   看见梁从星,他又自我介绍:“嫂子好,我是易桢本科的师弟。”   梁从星还沉浸在这个意外里面,闻言朝他点了点头。   “白医生怕你们找不到路,让我下来接你们。”师弟很健谈,一边带路一边侃侃而谈,到一栋楼里,笑眯眯地帮他们推开门,“里面请。”   梁从星小幅度地扯了扯易桢的袖子,“这是干嘛呀。”   电视里演的,难道不是拿到化验单就可以回家了?   易桢低声道:“来学习。”   梁从星皱了皱眉:“我讨厌学习。”   他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学。”   白医生是妇产科的专家,看过梁从星的各项指标之后,只说现在还早,之后定期检查就可以,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易桢听得专注,梁从星却没一会儿就走了神。   一会儿想,用安全套避孕都能怀上,百分之二点概率,运气好到可以去买彩票了;一会儿又想,这个宝宝生出来,到底会像易桢还是她?   虽然她之前说过暂时不想要孩子。   但是梁从星发现,当这个孩子真的来临的时候,她竟然还挺期待的。   东想西想的,梁从星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她一抬头,白医生笑吟吟地问她:“都记住了吧?”   梁从星满目茫然:“啊?”   易桢出来解围,淡笑:“我记住了。谢谢白医生。”   白医生很欣赏地点了点头。   面对白医生慈祥的笑,梁从星觉得自己大概是给易桢拖后腿了。   她望着身边人的侧颜,认真地决定,无论生男生女,还是像易桢吧。   细致又聪明。   ---   梁从星想得很完美,但是当宝宝长到三岁,她才发现,所谓的“像易桢”,这孩子就只做到了一半。   像的那一半是外貌。   小朋友皮肤白白的,眼睛圆溜溜的,任谁看都喜欢得不行,说长大了肯定是一个小帅哥。   但是性格,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以说跟梁从星小时候一模一样。   再加上,易琮小宝贝是个男孩,“捣蛋”起来更加无法无天。   “小男孩嘛,本来就是很皮的。”舒再再这么跟梁从星说,“皮才说明有精神、有活力呢。”   刚被请过家长的梁从星扶了扶额:“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而这个月,甚至还没过半。   以往小易琮的教育问题,基本都是易桢负责的。他也比较听爸爸的话,易桢跟他讲道理的时候,他的小脑袋总是一点一点的。   但偏偏不巧,易桢全天都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实验。   所以今天被请家长,是梁从星去的。   按说她以前也是个经常给家里捅娄子的问题少女,应该非常理解易琮小朋友的内心活动,但梁从星现在可太不理解了。   为什么易琮没遗传到爸爸的温柔淡定呢?   一言不合就出拳头打人?   虽然只是几拳,很快就被老师拉开了,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但是打人总归是不对的!   “因为他坏!他抢诺诺的点心,还要打诺诺!”她问起的时候,易琮是这么回答的。   好吧,看来还是个见义勇为的护花使者。   梁从星觉得这事不能批评了之——毕竟小朋友的是非观还是对的,只是解决方式出错。   只是她又学不了易桢那种循循善诱、温温柔柔的语气,就只好打电话跟舒再再发发牢骚。   至于易琮,放在一边等易桢回来处置算了。   “你不能什么事都甩给你男人,这样以后儿子长大跟你不亲怎么办?”舒再再生了个女儿,比易琮大一岁,论起这个她讲得头头是道,“你也要对小粽子好呀。”   梁从星:“我对他挺好的。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教育他。”   怕擅自动手把他教坏了。   “谁当父母经过演习啊?不都是实战,你不出手试一试怎么知道?”舒再再问。   两人又聊了几句,梁从星跟舒再再模拟了一边教育过程,终于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门。   其实平时易桢怎么教育琮琮的,她也看在眼里,就是不知道临摹得像不像。   因为以前经常被老师拎办公室,所以梁从星本能地不喜欢说教,但现在发现,好像自己有了孩子,就不得不学着来了。   哎…真是风水轮流转。   ---   梁从星推门进去,看到易琮在玩一个算盘计数器的玩具。   他只有这种时候最安静,最认真,梁从星看了片刻,等他把所有的数字拨完,才叫了他一声:“琮琮。”   小易琮昂着脑袋,稚嫩的声音软软的,朝她张开怀抱:“妈妈。”   梁从星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软了,都不忍心再批评他打人的事情。   她顺势抱住小易琮,忽然想到,小孩子当真是不记仇的,她刚才明明拉下脸和他说话,转眼他就忘了。   “琮琮,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说。   小易琮眨巴眨巴眼睛。   “以后在幼儿园不要打小朋友好不好?”梁从星顿了顿,刚想把一堆大道理抛出来,就看到小易琮点点头,应声:“好。”   答应了?   这么容易?   梁从星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她并不认为这是小易琮在敷衍。   因为他虽然捣蛋,但答应了爸爸妈妈的事情就会做到。   之前两次被请家长,一次是因为他拆了学校的一张凳子;一次是未经允许就爬进了幼儿园的羊圈,跟里面的一头小羊玩了好久。   这两件事情,在答应爸爸妈妈不做之后,他就没做过了。   说起来,打人还是他头一次。   “为什么好?”梁从星多问了一句。   小易琮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大口,“因为琮琮喜欢妈妈。因为爸爸说,要听妈妈的话。”   ---   晚上,等易桢加班回来的时候,小易琮已经睡了。   梁从星本来一天折腾得有点累,但是她不想让易桢回来的时候面对一个黑漆漆的家,就等到了十点钟。   易桢现在留任研究中心,偶尔赴国外交流或是做讲座。比起之前,忙碌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只不过踏进家门,他的倦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沙发上点着光线温柔的阅读灯,女人裹着毯子,窝在一个角落里,似乎已经睡沉了。   他看了一会儿,连呼吸都禁不住放轻,最后走过去,轻轻揽过她的腰:“阿星。”   梁从星迷迷糊糊地哼哼。   “我回来了。”   梁从星对这句话倒是有点反应,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对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   咦…怎么触感不对。   看她轻轻皱眉,又舔舔嘴唇的模样,易桢失笑,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这次对了。”梁从星嘟哝着,看起来很满意地评价。   “下次不要在沙发上睡。”他抱她起来,低声说,“容易着凉。”   “我等你呀。”梁从星含含混混地说。   易桢轻顿了下,笑着亲亲她的额头:“嗯,阿星很乖。”   “还有更乖的呢……”梁从星本来想说自己以后也要学着教育琮琮了,可她实在太困太困,话没说完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算了,反正以后还长,不如拿实际行动给易桢看看。   ---   再过一个月,桐大一百五十周年的校庆将至,易桢受邀回去参加。   书房里,梁从星看着桌上那一张邀请函,一会儿朝易桢发牢骚:“为什么没有我的!我难道不是校友吗?”   一会儿又与有荣焉地抱住他,笑吟吟地说:“我老公真厉害。”   易桢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阿星最厉害。”   “嗯,那当然,”梁从星坐在他怀里,眼角眉梢都写着小得意,“我可是泡到了校园第一的男神。”   ……   刚哒哒哒跑到书房门口的小易琮,这时候默默用故事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然后转了个方向,哒哒哒又跑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看爸爸妈妈这样,肯定没空给他讲故事了,他还是自己看吧。   ---   校庆那天,一中里很热闹,除了梁从星和易桢从北方过来,还有从国外飞回来的。   像跟校长喝茶讲话、合影这些事,都跟梁从星没什么关系。何况她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索性一个人先逛了逛校园。   不知不觉中,就走到当年的高三十七班。   高三楼外的爬山虎更茂密了,整栋楼在夏日里舒服又清凉。   班里穿着校服的学生在聊天或是学习,青涩稚嫩的脸庞,梁从星靠着走廊,看着看着,忽然弯弯唇角笑了。   就在这时候,广播里响起集合的指令,班里的同学要排成队去操场参加校庆仪式。   梁从星侧身让出道来。   排队的时候,有个男生胆子很大,跟她搭话:“姐姐,你是这里毕业的吗?”   梁从星靠着栏杆跟他们聊起来:“是啊。”   “是我们班的?”   “嗯。”   “那你进去坐坐呗。要不要我帮你拍照?”另一个女生也很热情。   “你们还要去操场吧?谢谢,不用了。”梁从星答。   就在这时候,她望见不远处有人逆着人潮而来,心里忽然漾起一丝甜蜜,“我老公来了。”   女生们循声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气质出挑的男人,顿时发出“哇……”的惊叹。   “呜呜呜太帅了……”   “和学姐好配。”   “学姐,你老公会在这里,就是说他也是这里的学生咯?”   “等等…你们不会是高中谈的吧?从校服到婚纱?”   “……”   十七班的队伍很快就往前带了,梁从星只来得及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是啊。”   “啊啊啊…”队伍里的女生们兴奋地讨论着走远了。   易桢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怀念青春呀。”梁从星朝他眨了眨眼睛,“哦顺便还带坏了一波小朋友。”   易桢失笑,梁从星问:“你要去校庆仪式了吗?”   “晚点去没关系。”   “那我想进去看看。”梁从星说。   明明拍婚纱照的时候来过一次,但隔了几年,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曾经生活的班级,门窗桌椅都还是老的那一套,甚至桌子上也一样堆满了书,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梁从星差点找不到自己当年坐的位置。   还是易桢牵着她坐下。   说起来很奇怪,尽管易桢如今已经二十七八,西装革履的模样,任谁看都沉稳英俊。   但梁从星总能从他眼角眉梢,看出清隽的少年气来。   梁从星支头看他一会儿,忽然心念一动,跟他打招呼:“嗨,你好。”   易桢侧头看过来,垂下的眼眸里,目光温和。   梁从星认认真真地说:“我是你未来的女朋友。”   假如初见那天,她这样跟他打招呼,会被当成流。氓不理不睬吗?   但是她可没撒谎啊,他们以后真的会从校园到婚纱——   并且…那还不是终点。   (小易阿星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易和阿星的故事写完啦,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写吧^?_?^刚好也是所有高考都结束的这一天(笑)   没啥别的,就祝大家万事胜意,所期待的事,都有好结果!   番外还要开纪分野的故事,名字想好了就叫《别太野》,明天开始更新,不会太长。   因为要写哥哥,所以《偏爱》应该会在七月初或者中旬开吧…具体的会放微博通知,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拉 @今様小甜甜最后,感谢陪伴,很珍惜大家,非常感谢。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子心 6瓶;23688512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番外1 别太野(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按照原来的写法,可能要扯出很多很多万字。   所以修了一下情节跟写法。应该会在三万字之内结束。   然后近期太忙了无法保证日更,如果有更新就在每晚九点,九点没等到就不用等了,非常不好意思。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养春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彤彤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pink 12瓶;辰木木 2瓶;calm、失心者。、睡在月球上的猫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别太野》   纪分野x林迩   Chapter1.   高一那年的寒假, 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 林迩来到了桐城。   在这之前, 父母的关系就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冰冻期,家里时常爆。发大大小小的争吵。   而那段时间,矛盾似乎达到了顶峰。字里行间也提到了“离婚”的字眼。   连带着林迩也分了心, 以至于完全忘记去了解,自己即将就读的那所学校。   来之前, 听说是私立高中, 听说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听说教学质量还不错。   来之后,林迩发现, 前面两点属实。   后面那一点,却跟事实十万八千里远。也不知道是谁误传,说立信高中是桐城仅次于一中的重点高中,以至于她的父亲轻易相信, 又冲着校方提供的奖学金就给她报了名。   ---   开学那天,温度仍就是个位数,走在路上风很大。   南方的冬季又湿又冷,无论穿多厚的衣服都抵挡不住魔法似的攻击。   林迩大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 围着红色的软软乎乎的围巾, 低着头快步往学校的方向走。   七点多钟的街道,路上人还很少。   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喧哗, 林迩抬头看见,迎面走来七八个男生女生。外形条件都很出色, 一字排开,走得懒懒散散的。   “一会儿开学典礼,去不去啊?”有男生说。   “去个几。把。”   “那胡女士又要罚我们站了。”   “罚吧罚吧,她也就那点能耐。除了罚站还能怎么的?”   “冬天走廊冷啊…”   “……”   走得近了,连声音对话都一清二楚。?  他们一群人走着,几乎占掉整个路面。   林迩迫不得已停下,迈上往校门口文具店的台阶,侧身跟他们错开。离她最近的男生嘴里咬着烟,一点火星明灭。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不知怎的看过来一眼。   两人有短暂的一瞬视线相接。   林迩撞进一双偏狭长的眼里,眼尾略微挑起来,有种不太守规矩的好看。   她眼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那男生挑了挑眉,神情很淡。单手插在外衣兜里走了。林迩呼了一口气,跟他们往反方向走。她不知道,在那群远去的人里,有个人回头望着她的背影,调侃地问边上的人:“阿野,看什么呢?”?  那男生低笑了声:“看小白兔啊。”   ---   “小白兔”的确是纪分野对林迩的第一印象。   那天前夜一群人跑出去通宵上网,到早上七点钟才陆陆续续出来。游魂似的走在街上。   旁边李毅凡跟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   冬日的清晨犹带雾气,街道两侧灰色的卷帘门紧闭,仿佛还未苏醒。   他低头点了根烟,在清晨扑面而来的凉意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候,余光里跃进了一点亮色。是一条红色的围巾。   暗暗的枣红色,浅驼色的牛角扣大衣。往上,是个女生的脸,白皙水灵,大概只有巴掌大。   漆黑的头发被红色的围巾裹着,又从下方倾泻出来,绸缎一样柔顺,甚至会反光。   她走到台阶上,跟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纪分野下意识地往她身上带过一眼。   就看到女孩子似乎吓了一跳,一双杏眼微微瞪圆,眼角略钝内收,有点轻微泛红,大概是被凉意激出来的。   看着有点懵,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   林迩站在班级讲台上,再次感觉到进校门时的那股违和感。   她之前一直在比较好的公立高中,规矩严格,学生都很乖。老师进班的时候,就自觉会安静下来。   但在这个班里,大家似乎都比较随意。   班主任胡敏芳还在讲台上训话,下面就有人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   桌上堆的大多是零食,还有游戏机、化妆品。就算有书,也是皱巴巴的,一看就饱经蹂。躏。   林迩做完自我介绍,班里响起一片掌声。   面对陌生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场,她多少有点紧张,目光下意识地垂落。   就看到讲台下,第一排有个女孩子,扎着马尾巴,双手托着下巴朝她友好地笑。   看着很文静。   林迩忐忑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点,也对她点了点头。   应该……也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胡敏芳指了个方向:“林迩,你的位置在那里。”   林迩循着声音望过去,那个方向有四五个空位,有的桌面上放了几本杂志。看来是有人坐,只不过还没来。   “七组最后一排。”胡敏芳又说。   那一带空位太多,跟草原上的土拨鼠洞似的。要不是她指明,林迩还真不知道坐哪一个。   刚要走下讲台,听见胡敏芳说:“徐珺,把缺勤的人名字记录下来。回头叫来我办公室。”   第一排那个扎马尾巴的女生应了一声,低头找出考勤本跟笔。   她的同桌望着第四大组的方向,一个个地帮她念出名字:“纪分野,李毅凡,周一宇,陈欣怡,徐峰……”   这一串地名字从耳旁飘过去,不知怎的,星星点点地带出了今天早晨的回忆。   那一群人……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晃过脑海,她摇摇头,没有细想,走到七组最后拉开椅子坐下。   变故在这时候发生。   大概是那个位置常年没人使用的缘故,抽屉里塞满了东西。堪堪被椅背挡住,不至于滑落。   但随着椅子被拉出来,抽屉里的东西也全部倾泻而出。   哗啦啦地响了好一阵。   有未拆封的零食,口香糖的铁盒,各种笔,餐巾纸,最多的还是崭新崭新,一看就没人碰过的书。   这些东西洪水似的倾泻出来,铺了一地。   林迩静默了会儿,蹲下一本本地收拾着。   旁边有人搭了个手,帮她把滚得最远的盒子捡回来放在桌上,提醒她:“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你同桌,还有跟他们玩得好的那群人的。平时这里没人坐,他们就拿来放杂物了。你收拾好了放桌上,等他们来了问问就行。”   林迩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女孩子长得白净秀气,温温顺顺的,声线也柔。笑起来的时候,还有种别样的好看在里面。   倒是搞得一米八几的糙男生挠了挠头,有点面热:“没…没事。”   林迩很快整理好东西,然后迅速进入状态,听完了上午剩下的几节课。   ---   “搞错了,怎么会搞错了的?”电话那头,母亲惊讶的声音传过来,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愤愤,“我就晓得他办不好事情,对你一点都不上心!”   林迩抽了午休时间给家里打电话,为的是说明状况。   上午的时候,她在脑海里把事情过了一遍。联想到父亲之前说的奖学金的事,认为应该是这所高中夸大了教学质量,又承诺为她提供不菲的奖学金,而父亲恰恰看中了这一点。   “当初明明说的是读一中,一中读不进去,起码也读个其他公立学校嘛。他倒好,一声不吭做决定!还跟我们讲什么有奖学金,比一中好多了!都是放。屁!”   母亲那边的埋怨还没结束,林迩低头看了眼时间,几次想开口,都被母亲打断。   好不容易挨到她抱怨完。   林迩挂了电话,掐了掐眉心。把手机放进口袋,掬了捧凉水洗脸。   一边擦干手,一边走回教室。   洗手间在东边走廊尽头,经过科学实验室,拐过弯再走一段就是办公室。跟她来的时候不同,这一次,门口站了个男生。   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领口拉得很高,背靠着墙,低头在看手机。   林迩还没来得及经过,胡敏芳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叉着腰叫道:“纪分野你看看你像什么话!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你现在是罚站的样子吗!”   中年妇女训人底气很足,嗓音又尖。   声音冷不丁地噼里啪啦冒出来,林迩小小地吓了一跳。   那个叫纪分野的男生,原本懒懒散散地靠着墙,闻言掀了掀眼皮:“我没坐着,怎么不叫罚站了?”   “你!”胡敏芳怒不可遏,“你回头再交一份检讨过来!”   纪分野没什么所谓,似乎早已成习惯。他的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漫不经心地扫过林迩:“老师,您别说了,看把路过的同学都吓得不轻。”   冷不丁被点名的林迩:“……”   关她什么事呀。   胡敏芳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林迩,表情稍稍缓和,然后,又转向纪分野:“这是你的新同桌。她原先是重点高中转来的,好好跟人家相处,有不懂的问题多向人家学习。”   纪分野轻嗤了一声。   不过,好歹是抬起头,正眼看了林迩一眼。   这一眼,连玩手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林迩也是吓了一跳。   这世界有多小?   没等她把这茬想完,对面的男生勾起唇角:“好学生?”   林迩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作答。   “谁坑你进来的?”他又问。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林迩想了想,把手背到身后,还是认真地说:“我爸吧。”   纪分野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意外她会回答。半晌,轻笑了一下:“那巧了,咱俩同病相怜。”   ---   林迩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纪分野“同病相怜”上了。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长徐珺特意拉上她一起吃,路上给她科普了很多关于这个学校、这个班的事情。   立信不是什么好高中,从老师到学生,都充满着一种“想看两厌,凑合着过”的颓废气息。   而这当中,最负责任、最严厉的当属胡敏芳,他们的班主任。   而最混球、最嚣张的班也是他们二班,其实也没别的原因,就是这个班出了个人人惧怕的小团体。   小团体大概四五个人,加上外班两三人,组成核心成员。   平时就一起聚聚会、逃逃课、打打架,身上那种流氓小太妹的气息很重。   小团体当中,地位最高的那个叫纪分野,是纪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也是他们立信校董的儿子。   “就是你的同桌。”徐珺这么跟她补充。   林迩“啊”了一声。   “你也不要怕他,反正他很少来学校的,来了要么去打篮球,要么去打架。”徐珺安慰她,“你是女生,他肯定不会欺负你的。”   林迩点点头。   她以前没有接触过这类校园一霸式的人物,但也从别人的谈话中了解过。   所以,没见到纪分野之前,她一直脑补的都是一个染发烫发的男生形象,可能穿得吊儿郎当的,手里拎着钢管或者是西瓜刀,反正怪吓人的。   但是……真正见面了,却发现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他穿着很低调也很普通款式的纯黑冲锋衣,身量高挑,肩宽腿长地靠着墙,还有几分模特般的养眼。   跟她以往见过的,那种中规中矩的学生相比,眉宇间多了不羁与张扬。   而且,他还说跟她同病相怜。   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不算难打交道。跟之前徐珺口中的“校霸”形象相比,还挺……平易近人的。   林迩忍不住问:“你是因为迟到在这里罚站吗?”   “不是,”纪分野把手机随意往兜里一放,“我昨天打了个人。”   林迩:“……”   还是不要同病相怜了吧。   ---   过了半个多小时,纪分野也回到位置上。   林迩直觉他不难相处,把抽屉的事跟他说了,又把那些掉出来的东西放在他面前。   “他们说,这些应该是你们的。”   纪分野扫了那些东西一眼,没看到什么眼熟的,抬手敲了敲桌子:“过来看看,要的拿走,不要扔了。”   前面李毅凡第一个转过来,还以为纪分野发什么好东西呢,结果一看是堆书,顿时扫兴地挥挥手:“不要了不要了。”   “叫你看看有没有你的,别放着占人家的位置。”陈欣怡在后面打他的头,“谁问你要不要啊,是你的,不要也得要。”   她第一个过来,在书堆里挑挑拣拣,半天却只拿走了一包零食。   顺手拆开,靠着林迩的桌子就吃起来。   充气包装的膨化食品,咔嚓咔嚓响着。陈欣怡一边吃,一边还低头问林迩:“同学,要不要来一块?”   林迩正在做一道数学计算,最后的大题。   她思考得正投入,冷不丁被打断,顿了下才抬起眼笑了一下:“不用了。谢谢你。”   同样是表达感谢,在“谢谢”后面加个“你”字,说出口来就特别软特别真挚。   陈欣怡眨巴眨巴眼睛,偏头跟周一宇说:“不行,我有点喜欢这个新同学。”   她说话没压着声,当然本来就没打算避着林迩。   林迩自然听见了,轻轻咬了咬唇,垂下的睫毛眨了眨,不知道该不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从原来的学校转到立信,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却让她发现,她以往所有人际交往的经验,都太不够用了。   幸好,陈欣怡很快就跟别人聊起来。   林迩轻舒了口气,低头继续写卷子。   但是原本高度集中的精神被打断,这会儿脑袋里好像突然空白了似的。   再提笔,愣了好一会儿,过了好几秒钟才找到该接着草稿纸的哪个步骤往下写。   纪分野侧着身子,半靠着墙,双手抄在臂弯里,忽然扬声:“哎。”   一群忙着认领东西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赶快挑,挑了走人。别一窝蜂的在这。”他说完,旁若无人地低头拿出手机来。   陈欣怡对号入座,自觉转身。   走了几步,她被周一宇拍拍肩。   对方朝纪分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语气意味深长:“看来喜欢新同学的不止你一个啊。” 第62章 番外2 别太野   在新学校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周。   周末回家的时候, 家里不出所料地爆。发了一场争吵。   翻来覆去讲的那几个话题, 无非是父亲忙于工作不顾家, 母亲跟婆家又有一些矛盾。   林迩做不了和事佬,也不想重复做着之前做过的无用功,跟他们打过招呼, 走进房间关上门写作业。   摊开新买的练习册跟草稿纸。   房间里光线一般,林迩拧亮台灯, 一道接着一道往下看。机械般地勾勾选选。   忽然, “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在轻微泛黄的试卷上。   她轻轻闭了闭眼,把泪水全部挤出来。然后抬手抽了张纸擦干。   情绪似乎很平静。连哭都不是因为伤心。   ---   起初的时候, 看到父母吵架,林迩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心慌,害怕,手足无措。   那会儿她在准备中考, 放学了不忙着补习功课,而是忙着在父亲这边转转说点好话,又在母亲那边转转,希望她可以跟父亲重归于好。   但有些事情, 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林迩在学习上或许有天份, 但在弥补父母感情的裂痕上面…无能为力。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吗?   不仅如此, 他们之间还充斥着更多的冷暴。力,想看两厌的那种嫌弃。   林迩平时再怎么独立自主, 到底也是个孩子。   在这种家庭状况的影响之下,她中考没有发挥出原本的实力。毫无疑问,这又成了父母吵架的。导。火。索。   那一天,林迩坐在沙发上,听两个大人互相指责谩骂。   劝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就此冷眼旁观。   外面又在为这次学校的事情在争吵。   或许哪天他们离婚了,这个家才会真正地松一口气。   有人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发出好大的“哐”的一声。   林迩摁了一下圆珠笔,忽然觉得那一天不会远了。   ---   立信大多数学生都是走读生,不过周日的晚自习依旧要参加。   这天天气预报上说要下雪,临傍晚,雪倒是没见到。但风的寒度俨然又上了一个台阶,吹过皮肤,竟然有种刀割的错觉。   教室里门窗紧闭,开了二十五的的空调。   因为人多又不透气,林迩的脸颊很快就闷出一点点绯红。一眼望过去,像搽了胭脂一样,竟有些难言的艳丽。   徐珺在她位置边上聊天:“迩迩,你怎么热成这样啊。”   林迩皮肤白,那一点红色就愈发显眼。   她已经脱掉大衣外套,只穿一件毛衣坐着了,闻言伸手贴了贴脸,说了句:“好烫。”   徐珺忍俊不禁。   觉得她刚才那动作特别呆萌。穿着白色的毛衣,纯纯的,懵懵懂懂的。   “算了,大冬天的,热总比冷好。”徐珺说,“这几天还好吧,你适应得怎么样?”   女生之间是否投缘,一起吃顿饭,聊个小半天就能知道。   林迩跟徐珺都是成绩比较好,表现也比较规矩的那种女生,平时文文静静,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大。自然而然聊到一块儿去。   徐珺知道,林迩原先在别的市,读的是那里一所不错的公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学习氛围肯定很好,跟这里天差地别。   徐珺觉得,自己至今能保持年级前列的成绩,多亏了自己坐在前排,可以不受后排一群人的干扰。   而林迩这个位置,前后都是混混,就比较水深火热了。   林迩点点头:“这里蛮好的。还有空调。”   她原来的学校经费不够,所以每个班只装了电风扇。轮到她这一届,已经是很老旧的了。   转一下吱呀吱呀响。   “哎,毕竟我们这学费不低啊,”徐珺四下看了眼,弯身凑到林迩边上说,“其实之前也没有的,你同桌来了之后就有了。”   林迩惊讶,侧头看了身边空荡荡的座位一眼。   徐珺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你同桌刚来就把这里的校霸大佬打进医院了,他家为了息事宁人,给学校所有教室捐了空调,还捐了一栋大楼,今年开造。”   “而且他爸还投资了这所学校。现在是校董之一了。”   林迩“啊”了一声:“这样。”   “你跟他同桌,他没欺负你什么的吧?”徐珺问。   林迩摇头:“没有。”   “真没有?”徐珺不太放心。   毕竟纪分野臭名远扬,恶劣行径一抓一大把。   “没有。”   ……   林迩觉得纪分野真没别人想的那么坏。   只不过,徐珺看起来很忌惮他,于是她也没有费力去解释什么。   何况,两人同桌一个礼拜,纪分野出现的次数少之又少。她对他也不了解。   其实纪分野是在学校里的,林迩有几次碰到过他们那群人。   只不过他们似乎有另外的小据点,一般都在那个地方玩。   ---   周二的时候,纪分野出现在教室里。   一出现就把大家吓到了。   因为他身上沾着血迹,虽然不多,但在白色的外套上特别显眼。还有细小的灰尘,更可怕的是,后背一道带着灰的印子,像是棍棒扫过留下的痕迹。   吵吵嚷嚷的班里一下子安静许多。   胡敏芳进来都不一定有这效果。   众人聚光灯似的视线,纪分野看起来早就习惯,浑不在意地兀自往里走。   原本在教室后排打闹的人,都停下来下意识地靠边站,目光一路追随。   林迩正在做语文的阅读理解。   周末的时候,家里已经讲好再去找关系转一所新的学校。不出意外,到时候是会有一场入学测试的。   虽然说一切还没有定数,不过她习惯抓紧一分一秒。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阅读上,冷不丁,感觉眼角光线一暗,有阴影覆压过来。随后,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一抹白色的身影坐下。   林迩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也跟其他人一样吓了一跳。   不过,她的位置跟距离都占了优势,清楚地看到,纪分野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所以那些血是别人的吗。   同桌这么些天,这还是林迩头一次清楚地认知到,“校霸”两个字的写法。   她不知道这对于纪分野他们来说,只不过算小儿科。   班里跟纪分野熟的人都不在,所以也没人敢冒险上来搭讪。   倒是林迩,在开口跟不开口之间纠结了一下,没想好要不要问一句,随手去捡桌上的笔。   没料,手指刚触到笔身,它就顺着桌子滚落下去,咕噜噜地一路转到纪分野的脚下。   纪分野弯腰捡起来,放到她桌面。   “谢谢。”林迩抓着笔。   思索了下,虽然她性格内向,不懂得怎么跟男生相处。   但对方毕竟是他的同桌,又受伤了,刚才还帮他捡了笔…这个时候,关心一句应该比较合适吧?   “你的手,破皮了。”她小心翼翼的。   纪分野“嗯”了声,不太在意,他正低着头给人发消息,右手的手指动作间,有淡淡的血痕冒出来。   顿了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懒懒地提了一句:“不是别人打的。”   林迩有些讶然地看着他。   不是别人打的,难道是他自己。   这个人,不会有自残的倾向吧。   “我打别人的时候蹭破的。”纪分野说。   说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刻意强调。   林迩舒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暗暗觉得好笑。   打人的时候把手打破,到底是别人的脸太硬,还是他的手太嫩了啊…   林迩心里有一架小小的吐槽机,但从不说出口来。   她指了指纪分野的伤口:“那要处理一下吗?”   “不用,”纪分野随口答,抬眼对上她认真专注的目光,不知怎的又问了句,“怎么处理?”   林迩忽略掉他的前后矛盾的话:“擦点碘酒就好了。你等我一会儿。”   话说完,她起身走出去。   ---   林迩从办公室拿着一瓶碘酒跟消毒棉签回来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第四大组后排已经坐满了人。   陈欣怡、周一宇他们也都回来了。   看他们,到不像是吃了败仗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纪分野一个人挂了彩。   “那小子贼阴,我靠,居然拿带钉的凳腿砸人。还好纪哥反应快,当胸一脚就把他踹趴下了。”周一宇正在回顾战况,“然后一只手拎着那人的衣领子,另一只手就往他脸上打啊,一拳一拳…”   林迩听得眼皮子直跳。   是她想错了。纪分野的手破了,不是因为他手嫩,也不是因为对方脸硬。   而是因为力气太大,打得又久…   但是看他坐在这里,这么一副丝毫没戾气的样子,又很难把他跟那样的人联系起来。   林迩走过去,把碘酒跟棉签放在他桌上。   周一宇明显愣住了,从桌子上下来,看看碘酒看看纪分野,最后又看看林迩。   林迩已经拉开椅子坐下来,拆开干净的棉签,蘸了一点碘酒,递给了纪分野。   纪分野动了动手腕,那意思是,我是个伤患。   其实他就是懒得动。   手破皮了擦药什么的,娘唧唧的,一点不符合他平时的作风。   林迩还真的好脾气地,帮他擦药。   纪分野看见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鸦羽似的覆盖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很浅很浅一道阴影。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眸光也小心翼翼的,很专注。   更要命的是,为了方便,她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他的手腕关节处。女孩子的温度,从薄薄的皮肤上传递过来。   碘酒擦在破口的皮肤上,其实没那么疼。   但纪分野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整个过程充满刺激,神经都紧绷起来。   以至于她擦完药低头收拾棉签和碘酒的时候,他居然有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劫后余生的感觉。   ---   纪分野形容不出的感觉,群里有人帮他归纳了。   他也是过后才看到那一长串消息的。   【周一宇: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欣怡:我知道你要讲什么。】   【周一宇:那我讲吗?】   【阿星:要说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周一宇:你们觉不觉得…阿野好像对新来的同学有点意思?打架受伤了要擦药,真他娘的有点娇气啊。以前咋不见他这样[笑哭]】【陈欣怡:还有打完架要回班一趟是什么操作,怕胡敏芳发现不了么?】【徐峰:我觉得是怕他同桌心疼不到。】【周一宇:…你真相了】   【周一宇:卧槽,他同桌给他擦药了】【阿星:哪儿呢??上图!!】   【周一宇:[图片]】   纪分野下意识地就点开了。而且,还点了放大。   这张图片虽然很明显是狗仔偷拍角度,但是拍得不赖。光线也恰当好处,这样看过去,林迩的皮肤白得几乎发光,乌黑柔软的头发垂落,露出一个专注的侧颜。   而他伸着一只手,低头看着棉签的涂抹的位置。   也不知道周一宇怎么拍的,居然拍出了点奇异的和谐感。   【阿星:要命了,你们看我哥这陶醉的表情】【陈欣怡:……乖乖咧,活久见】   【……】   纪分野又重新点开图片。   他陶醉么?   照片上他几乎没什么表情。   他嗤了一声,在群里对这几个人的瞎几。把乱想进行了一个字的精辟总结:【滚】下午他难得没出去鬼混,老老实实地待在座位上睡觉。   某节下课铃响,他一觉睡醒,发现身侧的人依旧保持着脊背挺直的姿势,一只手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黑板。   眼睫漆黑,轻轻地颤动。从那里流出来的眸光,认真又温柔。   纪分野看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微信群,找到之前周一宇发的那张擦药照片,然后,鬼使神差地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