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心动》 作者:今烛 【文案】   陆宜宁的理想型是斯文败类那款。   衬衫衣襟袖口干净整洁,手指修长腕子上戴串佛珠,戴上眼镜君子端方,摘下眼镜原形毕露。   闺蜜嘲笑她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人存在。然而,某次外出采风回来,陆宜宁在山沟沟里挖到了宝贝——   S大文学院古汉语研究所的周徐礼。   衬衫扣子系到脖颈最上方,她凑上去和他说话他都要退避三舍。   至此,陆宜宁立下个目标:   “让周徐礼破戒,当她一个人的色胚流氓。”   后来……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陆宜宁揪着小被子可怜巴巴望着单膝跪在床沿边的男人。   抽掉脖颈处的领带,摘去手腕上的檀木珠,除工作之外不戴眼镜,一双沉沉黑眸紧紧凝视她。   ——这剧本不太对,为什么我是被驯服的那个?:)   -“若预约到孤岛,你别迟到。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甜文 主角:周徐礼,陆宜宁 ┃ 配角:很多 ┃ 其它:   第1章 多意外(1)   001.   玉门关以西,春风不度。   五月份遥目可见被层层叠起的沙浪风蚀光滑的山湾,细碎的石硝重新漫入满地萧索的黄沙中。直到中午,荒原上叫嚣的狂风才停歇。   陆宜宁裹着纱巾从遮蓬车跳下来,边走边摆弄手里的摄像机。   今早去山涧石壁拍摄传闻中“一线窥天”的奇景,但她起晚赖床导致到那时游览的人过多,成片效果不如人意。   助理林晋安拎着大包小包追上来,“姐,你走慢点。”   陆宜宁心思飘忽,总觉得这次甘肃之行会打水漂,强忍住水土不服的恶心感,拉起纱巾裹住泛红的脸。   林晋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无奈看着身边的女人,“明明有一屋子的帅哥美女等着宠幸,非得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拍什么自然景观。”   陆宜宁停住脚步,不急不缓转过身,用非常温柔的力道捏住他的耳垂,下一秒陡然变了脸色,“林晋安你好好做个人行吗,我爸让你来给我当助理,不是给我添堵的。”   林晋安疼得嘶口气,求饶道:“姐,我错了!耳朵要被拧下来了。”   听到求饶,她才松手继续往前走,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没错。   西北地形众多环境恶劣,唯独这片区域位于河谷之上,常年对外招揽游客,西进的老板和老板娘便想着从当地开设客栈,一面是想给经过此处的游客提供方便,一面以求安稳度日。   云山客栈多是游客或考察团选择中转暂宿的地方,像陆宜宁这种摄像师,特别是个女孩,很少会把这作为首选住宿地点。   但她向往野性不拘的生活方式,比如夜晚在窗边,清晰地听到风沙卷过稀疏植物带起的响动,是一种享受。   林晋安把这种喜好归结为艺术家的怪癖。   陆宜宁手底下的西索(Siso)工作室,对外接纳演员艺人的商片,只要价格够高,来者不拒。对内又设立各种摄影艺术教导的课程,将工作室中的人培养成各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不少猎头公司出高价试图挖墙脚。   艺术家,一旦不为金钱所累,就开始寻找超脱之法。   因此,陆宜宁的老父亲很怕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寻短见,特地派了林晋安来当助理——一个丝毫不懂摄影知识的死宅。   纯属来给人捣乱添堵的。   客栈门前,停靠着当地救援队的车辆。   烈日从云层中钻出来,炙热的光线烘烤着大地。   黄沙烫脚,热度透过鞋底,林晋安穿一双人字拖不停蹦跶,检查完怀里的器械包,一拍脑门想起来,“姐,我忘了个东西在车里,你先回去吧。”   陆宜宁点点头,踏上客栈搭起的木制台阶,随着脚步轻响,掩在台阶表面的一层沙土被抖落,露出深浅不一的纹路。   她停住步子,侧头问经过的人,“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操着当地人口音的妇女叹口气,“一个学校考察队的车被早上的风掀翻了车,有个小姑娘找不到了。”   陆宜宁拿手扇风,这事儿倒是稀奇,“我记得前面那段路是荒漠,小姑娘丢了可是要抓紧找,要是被当地的野人抓住,就遭殃了。”   野人是称呼那些在漠上流窜不服管制的流浪汉,老板娘说笑时提起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话语刚落,侧门走出一个人。   他经过女人身旁时脚步略顿,微微偏头,“这句话可有依据?”   陆宜宁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视线落到男人脸上,目光稍愣。   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黑眼清亮深邃,眼尾稍稍下垂,勾出一道无辜又多情的弧度。   她抿住唇,正要开口,救援队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周老师,我们派出两队人出去找了,也通知到警察,学生肯定找得到。”   男人点头,声音清朗温润,“麻烦了。”   原来是考察团的带队老师。   陆宜宁扬眉望向已经抬步离开的人,比起他令人叹为观止的脸,更吸引她的,是宽背窄腰的身材,白衬衫包裹住上身,一举一动都能看得出其下的肌肉线条。   作为一个为寻找美的事物而工作的摄像师来说,这个男人简直充满极大的诱惑力。   不过,她无意给正火烧眉头的人添堵,快走几步,见追不上他的步伐,出声叫住人,“周先生。”   男人迟疑几秒,转过身,“有事吗?”   “刚才那句话,没有依据。”陆宜宁微微笑了下,“应该是假的。”   对面的人神情寡淡,审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知道了,谢谢。”   他道谢,轻敛起眉目,微微上扬的眼尾一耷,浑身那股子勾人的劲儿更浓了。   男人转身离开。   陆宜宁停在原地几秒,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原始冲动,对着远处的背影,吹了计响亮的口哨。   ***   一向空荡的客栈住进学校考察团,陆宜宁走下楼梯看见满堂吃饭的年轻学生,有些不适应。   林晋安被她派去打听消息,现在正和一帮文学院的学生谈论诗词歌赋,满脸生无可恋几乎想就地解脱。   陆宜宁停在他们桌旁,屈指敲了下桌面,“陪我去吃饭。”   同座的男学生看见眼前的姑娘,又低头看了眼身形微胖长相普通的男人,不由自主感叹:“世间当真有绝美的爱情啊。”   陆宜宁笑眯眯回应:“不用酸,你也会有的。”   林晋安被连拖带拽到窗户前的空桌,“姐,你对我温柔一点点,好吗?”   陆宜宁拖住下颌,抽出一根筷子挑起几根阳春面,“说说吧,聊了一个小时都知道了什么?”   林晋安沉思几秒斟酌措辞,“他们是S大古汉语研究所的修学考察团,带队的老师叫周徐礼,文学院副教授,听说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让校长的女儿不顾环境艰险硬是追着他来了这穷山僻壤。”   陆宜宁换视四周,满堂都是男人,“哪有姑娘了?”   林晋安一拍桌子,不自觉拔高音量,“被周老师给弄丢了呗,当地的救援队现在正找着呢。”   陆宜宁低头专心吃面,心里却不自觉替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盘算后果,丢了校长的女儿不是小事,说重点就是断送了未来的职称评选,再不济,可能连工作都会搞丢。   招惹谁不好,偏偏是惹不起的姑娘。   林晋安百无聊赖支着下巴打量她吃饭,“姐,你说在荒漠里丢了人,还能找到吗?”   陆宜宁抬起头,余光瞥见相隔一条走廊处的空桌坐下个人,淡薄的光线打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骨染上高光,衬得五官愈发深刻立体。   她盯着人家的侧脸瞧了许久,眼睛太自私,忍不住眯起眼想把他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   林晋安贼兮兮笑道:“我倒想去见识见识那位周老师有多好看,能把小姑娘勾的魂牵梦绕。有这本事当什么老师啊,干脆出道算了。”   “啪嗒”一声。   隔壁座上的那位将筷子放到木桌上,慢条斯理叠起衣袖,冷白色的腕子上松松垮垮缠着一串三匝紫檀木珠,面前是和她同款阳春面,正袅袅升腾着热气。   陆宜宁不知道周徐礼有没有听见林晋安的话。   如果他的听力是正常水准的话,应该是能听得清的。   但如果听见了,脸上那副云淡风轻不理俗事的表情,简直装的太像,也太合她的胃口。   陆宜宁微扬起眉,顺着林晋安的话往下说,“要是他肯转行,我不介意给他拍出道照片。”   男人听到这句话手中的动作顿住,微微侧头,漆黑的眼望向走廊对面的那桌,表情沉静安然。   半晌,他收回视线,拿出张纸巾叠成四方块擦了擦唇角,要起身时,却被身边的人叫住。   林晋安打谱要去见见那位周老师,“哎,同学——”   陆宜宁睁大眼,反应过来时已经拦截不住。   男人脚步顿住,意识到是叫的自己,转身正面朝向他们,“有事吗?”   林晋安压低音量,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你们的周老师,是哪个?”   “……”   陆宜宁心虚到不敢抬头,她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对面有道轻淡的目光掠过头顶又轻飘飘的收回去。他肯定想起几个小时前,她追上去叫住他时那句脱口而出的“周老师”。   怪尴尬的。   陆宜宁抬了下眼皮,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男人被西装裤包裹住引人遐想的两条长腿,视野的截至点是白衬衫下面的一截皮带,金属扣散发着冷淡的光泽。   气氛僵持几秒钟。   周徐礼微眯起黑眸,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我就是。”   林晋安愣住,一道惊雷青天白日劈了下来。   ????!   缓过神后,他干巴巴笑几声,“您,您真年轻。”   陆宜宁:“……”   ***   入夜,城镇安静地早,若放到S市,十点钟夜生活才初初开始。夜晚又起风,木制架构的三层小楼被吹得吱吱作响。   “——你说他在旁边听了那么久,但凡表现出不高兴,我也不会叫住他表演由内而外的尴尬。”林晋安悔得肠子泛青,“他怎么能那么无所谓呢,显得我像是喜欢背后嚼舌根的小人。”   陆宜宁坐在电脑前修片,懒得抬头回应,耷拉着眼皮忍住倦意,“又不是周老师的错,本来就是你好奇心太强。”   林晋安:“你难道不好奇吗?”   陆宜宁瞥他一眼,“我那时候知道他是周徐礼。”   林晋安翻个白眼,一百八十斤重的人猛地坐上竹制的床板,“不是,你知道是他,还顺着我的话说劝人家转行?陆大小姐,您的心思我是真的猜不透。”   陆宜宁脑海中浮现出周徐礼那双漆黑的眼,像是被勾了魂似的,“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林晋安以为自己幻听了,眼中闪过愕然,“姐,我从没觉得你肤浅,今天是第一次。”   诚然,工作室每天拍摄的模特各色各样都有,唯独缺少周徐礼这种斯文气质挂的型号。   不是说穿上西装眼神再装冷酷点就是矜贵清冷了,他身上那股掩不住的温和又疏离的气质肯定是打小从书卷堆里泡出来的。   陆宜宁看了眼时间,打发他回去,“我该睡美容觉了。”   “这脸都被烈日摧残成猴屁股了,睡再多也补不回来。”   她怒骂伸腿踢他,“快滚。”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撒娇也没用》感兴趣的隔壁收一下~ 徐星眠看上了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看上了他的脸。 男人在她们学校门口开拉面馆,每天经过的小姑娘都会状似无意和他搭讪。 后来徐星眠学她们去搭讪,开口是:“你很缺钱吗?” 霍承骁一愣,摘下身上的围裙,好看到过分的手指弹掉衬衫上的面粉,然后非常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五官隐匿在烟雾里,横生出别样的美感。 徐星眠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这个你拿着。” 霍承骁眉梢扬起,“小孩,想包我?” 小姑娘一本正经摇头,“我知道你们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特别是你这种长得好看但怀才不遇的。这些钱借给你去创业,能赚多少看你本事。” 霍承骁缓缓抬眼:“然后?” 徐星眠沉默一秒,“赚了钱来包我。” -浪荡二世祖x娇软小美人   第2章 多意外(2)   西北的月亮不受雾霾遮挡,清亮的光辉透过薄薄的云层铺落,即便屋里不开灯,靠窗的一隅也能被照亮。   陆宜宁是典型的夜猫子,这才十点,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小时,一丁点困意都没有。索性坐起身,靠在窗边仰头看悬在半空的月亮。   真的睡不着。   她忍住心底的烦躁,踩上鞋拎起设备下楼。   “一线窥天”的奇景拍不到,但西北的美景不止于此。它有广袤的阔野,有皎洁白月,有顽强的绿植在荒漠上拔节生长,还有生生不息的人类文明。   租来的越野车性能强,外观不是很好看,底盘又高,陆宜宁费劲爬到车顶,再弯腰把车前盖上的设备搬运上来。   她盘腿坐下,支起设备调好角度,朝镜头里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月亮聚焦起,却没有肉眼观看时的朦胧美。   风沙叠起,凉风袭面。   周徐礼应付完学校的领导,从侧门绕出来时,看到越野车顶的女人穿一袭红色长裙,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小腿,凝着眉头陷入沉思。   他站在远处静静看了会儿,无意打扰她。   陆宜宁换了个姿势,嫌裙子太碍事,把两侧的裙摆打结绑住。   周徐礼侧过眼,准备转身走,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周老师,您出来乘凉啊?”   陆宜宁刚注意到他,出于“礼貌”打声招呼。   周徐礼垂着眉,面色看不出喜怒,“嗯,算是。”   陆宜宁没有意识到她的姿势有多么出格,裙摆撩到大腿处,肌肤白皙,圆润的脚趾一根根屈起,纤细的小腿晃了两下。   “丢的姑娘,还没找到吗?”她问。   两人谈不上熟,今天刚见面,场面甚至有点小尴尬。   周徐礼不明白,若是放到其他小姑娘身上,肯定会红着脸避开再次相处,而面前这姑娘坦然自若,根本不在乎白天的窘态。   他抬起头来:“还没。”   陆宜宁松开裙摆的结,离得太远,听不太清对方的话,想直接跳下车。出野外接片子练出来的技能,这点高度难不到她。   不过,这么做会不会显得她太彪悍?男人不都喜欢可怜娇小的女生吗。   周徐礼单手抄在口袋,指端蜷起,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出声问:“需要帮忙吗?”   陆宜宁收回试探的小腿,歪过头笑容有些得寸进尺,“你能帮我吗?”   周徐礼:……   对方半晌不说话,陆宜宁以为他是拒绝,手肘撑住车顶,顺着坡度往下滑。   她低低叫了一句,“啊,要掉下去了。”   周徐礼皱眉,长腿抬起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快速揽住女人的腰。   手指虚着,仅用半边手掌直接接触。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陆宜宁盯着男人一本正经的表情,甚至都能想象到他顶着这样的俊脸拒绝掉无数女孩的场景。   这类人,表面云淡风轻什么都行,其实心里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对不喜欢的人不允接近,单纯触碰都不行。   就像是守着清规戒律的苦行僧,在遇到能让自己破戒的人前,总是一副看破红尘断情绝爱的寡淡样子。   周徐礼是其中的典型,陆宜宁觉得他有趣极了。   陆宜宁半个身子倒在他怀里,注意分寸拉开距离,“谢谢啊周老师。”   周徐礼黑眸半眯,如果没有看错,在他走过来帮忙之前,她一条腿已经落地了。   明明有能力自己下来的。   ***   次日,陆宜宁一早起来想去拍清晨未醒的荒漠,放轻脚步下楼,客栈大堂中空无一人,想必厨房也没有食物。   她背着器材包走出大门,天际挂着一轮半截弯的弦月,锋利的尖端扎破厚重的云层,明晃晃地像柄锋利的银钩。   城镇上有集市,不少当地人需要趁早抢占道路两侧的摊位,多是售卖具有民族特色的布艺产品,刺绣工艺精美无比。   陆宜宁在包子铺买了两个素包充饥,摘下脸上的面纱边吃边走,路过一处卖古玩的店铺,她本是对这些陈旧东西不感兴趣的,偏偏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巧,昨天见了两次的男人一身黑衣白裤站在柜台前,手里端着一盏瓷窑酒盏。   周徐礼垂眸看着瓷器上的字纹,半晌不说话。   古玩店老板嘴唇抿得有些紧,出声催促:“今年年初,有不少老板看上这件了,出高价要买。”   周徐礼表情淡淡,指腹轻擦过那行字纹,把东西放下了,“那我不能夺人所好。”   老板连忙走出柜台拦住他,“买东西嘛,谁付了钱东西就归谁,哪有谁喜欢就给谁的道理。”   周徐礼低头看向被扯住的一截衬衫衣袖,眉心皱起,忍住不耐等中年男人絮絮叨叨说完,对方依旧没有觉察到他的不悦,甚至得寸进尺示好地与他握手。   陆宜宁站在一边,眼底存着几分调笑,“你说不少人看上你的东西,最后怎么不买呢?老板肯定不缺钱,除非您这东西是赔钱货。”   老板的手松开了,被噎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反驳。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店里的女人穿一身及踝长裙,怕晒在外面裹上遮阳外衫,一对锁骨欲露还休掩在薄纱下,白皙的皮肤被阳光一晒,更是透明。   周徐礼抬眼淡睨她一眼,随即慢条斯理叠起衣袖。他无意与人纠缠,抬脚离开这家古玩店。   陆宜宁小跑几步跟上他,“周老师,您其实看出来那是赝品了吧。”   周徐礼一直向前走,却不说话。   陆宜宁抱着怀里的相机,“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虚伪。”   话语刚落,如她所料,男人生风的步子停住了,他拧起眉头,不解她说这句话的缘由。   陆宜宁平时不运动,跟着他快速小跑了几百米,眼前一片漆黑,她太习惯这种急性眩晕,慢慢弯下腰试图缓解。   可能是阳光剧烈,平常只需要半分钟平缓的时间,这次延长到一分钟。   害怕周徐礼丢下她跑了,陆宜宁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周徐礼语气柔和不少,“需要送你回客栈吗?”   视野逐渐清晰,陆宜宁重新直起身,似笑非笑盯着他,“看来你并没有这么想我。”   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不少,周徐礼抿住唇,默默后退一步,“陆小姐。”   哦,原来知道她姓什么。   陆宜宁以为后面他会做什么评价,准备洗耳恭听。不管是不悦的责问抑或是警告,她都准备受下了。   谁想,周徐礼仅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住衣角的手松开,而后淡淡吐出几个字:   “我们靠得太近了。”   陆宜宁视线落到他那张俊美的脸蛋上,无意识脱口而出:“抱歉,我不是故意轻薄,呸,靠近你的。”   周徐礼:……   ***   救援队派出两队人马终于在一处山洞找到了女生,小姑娘孤零零呆在荒原石洞里一晚,被吓坏了。   队长送她到当地医院全面检查完,才把人放心送回客栈。   周徐礼得知消息后回到客栈,从早上就一直充当小尾巴的陆宜宁也跟了回去。   他们到时,救援队的队长还没离开,一个劲儿安慰走失的小姑娘,看见周徐礼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周老师,人呢我们给找到了,但是你们放在车里的东西没能找到合适的车辆运过来,可能要过两天。”   周徐礼点头道谢,“麻烦你们了。”   这次修学团的学生负责人小声提醒:“周老师,没有设备我们没法拍照片留档呀。”   周徐礼凝眉说:“我会向学校反馈。”   负责人看了眼不远处的女人,“老师,和我们同住的是摄影师,您可以和她商量看看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周徐礼自然知道陆宜宁的身份,第一天相遇的时候她为追求艺术爬上车顶的疯狂举动他怕是忘不掉。   无形中被予以重托的陆宜宁丝毫没有觉察到他们的打算。   懒洋洋从人群后探出半个脑袋,端详着哭成泪人的校长闺女,长得眉清目秀,在一般人眼里算是美女,但落到她审美无数的眼里,显得有些大众了。   和林晋安聊得投机的那位男同学语重心长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沈栖同学,你经历这一遭,此后人生路上会有更多感悟,不用放在心上的。”   原来文学院的男生安慰人的方式如此……清奇特别。   陆宜宁打算回房修片子,刚踏上两级台阶,听见大堂一阵喧闹,她漫不经心侧过头想看看什么情况,结果目光落到中间相拥的两人身上,视线再也挪不动了。   沈栖同学双手挽住男人的脖颈,细长的手指扣住他颈项,一寸寸拉紧,下巴颏直接搭在人肩膀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周围的同学长长“啊”了一声,了解沈同学的心思,起哄过后自觉散开了。   陆宜宁忽然想起早上她拉住周徐礼衣角时他那句“我们靠得太近了”,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不过这种像吃了某种不明物体的恶心感,三秒钟后就消失了。   周徐礼挺直脊背,伸手把小姑娘从怀里扯出来,面色淡然,垂头和她说了句话。   沈同学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抿起嘴唇,听到他的安慰坚强地点点头。   文学院里的男生少,周徐礼这次的修学考察只带了十几个雄性同类,名单敲定,准备启程时,院领导又不声不响加个女生,他没法拒绝。   让同行的学生把沈栖送回房间,他揉着发涨的眉心起身,一抬头看见斜靠在楼梯上的人,看架势是站在那很久了。   陆宜宁嘴里的泡泡糖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啪”的一声,破了。   有点可惜,她第一次吹成这么大。   周徐礼沉默地望向她。   陆宜宁立刻摊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偷看——客栈大堂是公共区域,算不上偷看,顶多算明目张胆多管闲事瞧了一瞧。   两级台阶不算高,她俯身向前手肘抵住木制扶手,低声说:“周老师,人找回来就没事了,你放宽心。”   周徐礼没回答,抬脚径直走过来。   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男人的眉目瞬间清晰,他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上身依旧挺直,正午刺眼灼热的光线从天顶垂落,将他的五官烘托地更为立体深刻。   陆宜宁下意识目测他们间的距离,手肘和他的手指相距十厘米,不算近。   她眨眨眼,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住,和文化人说话得用文化腔,大脑高速运转筛选过滤。   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传统文化细胞并且贯彻了二十三年“怎么野怎么过”的生活理念,陆宜宁绞尽脑汁,终于在初中读过的《三国演义》里找到一句应景的台词。   “兄台,有何贵干?”   “……”   周徐礼本是想和陆宜宁商量,能不能请她暂时帮忙拍修学旅行的存档照片,谁想小姑娘先来一句“有何贵干”,不像是打招呼,更像电影里道上的兄弟点炮前的挑衅。   陆宜宁咬着下唇,干巴巴问:“你们文化人打招呼不这样?”   周徐礼唇角微弯,“陆小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个工作。”   陆宜宁愣了愣,“你想拍什么类型?”   比起陆宜宁不了解文化人打招呼的方式,周徐礼更不懂摄影的行道,他垂眸想了下,试探性回说:“你擅长的。”   “哦,我擅长的啊。”   陆宜宁拖长尾调,手指习惯性敲着下巴,“我最擅长私房照,最近拍过几个翘屁嫩男,感觉还不错,周老师也想来一套?”   她说完,视线在他身上晃了一圈,周徐礼身形修长,身材比例好,就算没有翘屁……视线不着痕迹下滑到腰际,被西装裤包裹住却依旧遮掩不住线条的地方。   啊。这屁股,有点勾人。   一个教书匠的身材好到让职业模特都羡慕。   周徐礼眉心抽搐两下,“普通照片,只要清晰能存档就可以。”   此时此刻,陆宜宁脑子里全是西装裤底下的翘屁美景,其实她不拍私房照,出多少钱她都不拍,不少女艺人栽在私房照上,到最后都是摄影师倒霉。   周徐礼以为她片刻沉默是在犹豫,“我会按市价支付薪酬。”   陆宜宁托着下颌,神情有些遗憾,这么好的屁股,竟然拍不得。   西索工作室有接活儿的规则,她作为老板不好先违背,垂眸思忖几秒,慢吞吞抬起头,眼皮子难过地耷拉着,“周老师,我不能随便接私活,不过我可以把相机借给你。”   周徐礼不强人所难,颔首答应,“谢谢。”   陆宜宁转身上楼前,舔了舔嘴唇,犹豫地再问一遍:“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拍一套吗?”   周徐礼嘴角僵硬,“不了。”   第3章 多意外(3)   到晚上,陆宜宁洗完澡躺在床上回复邮件消息,敲门声响起,她趿拉上拖鞋慢吞吞走过去开门,以为是林晋安淘到什么宝贝来献宝,结果瞧见一位面熟的男同学抓耳挠腮站在门外。   陆宜宁问:“小同学,有事吗?”   和林晋安相谈甚欢并且上午安慰过沈栖的男生乍一看见女人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和半遮半掩的锁骨,脸颊腾地烧红了,纯情地不敢直视她,“陆小姐,我想和你借件衣服。”   陆宜宁顿时被逗笑了,一个大男人,大半夜跑来借她的衣服。   难不成遇到个女装大佬,隐藏的够深啊。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说不准面前这个清纯小男生还是某某直播频道坐拥千万粉丝的女装主播。   “我这没有洛丽塔小裙子和白丝袜,你想都不要想。”   小同学脸更红,一脸“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的表情,他支支吾吾没组织好说辞,想澄清自己,又急着借衣服。   陆宜宁非常好心地竖起三根手指头:“给你三秒钟冷静,三,二,一——收。”   小同学沉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们的行李都在救助站,沈栖在山洞里呆了一晚上,嫌身上太脏,想洗澡,但没有换洗的衣服。”   陆宜宁点点头,转个圈走到行李箱前,翻了半晌扒出来一个盒子,从里面揪出三四片东西走回去,“不够的话再来找我要。”   小同学慢性迟钝,呆呆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什么玩意,他没见过啊。   陆宜宁慈悲心肠再次泛滥,主动解释:“一次性内裤。”   林晋安平常喜欢用,购入的时候店家发错一盒尺码,他用不着便塞到老板箱子里。   没等人说话,她撑住门栏往前俯身,小声问:“你们中文系的男生都这么纯情吗?”   小同学拿着东西,还缓不过神,又“啊”了一声。   陆宜宁当成默认,“周老师和你们也是同类吧?”   男生终于回神,义正词严回答:“不,他不是,你见过哪个纯情的老师会让同学手抄金瓶梅的。”   陆宜宁睁大眼,嘴唇慢慢张开吐出一个表达惊叹的语气词:“哇哦。”   他抓了抓头发,捧着烫手的三片东西道谢,“那我先回去了。”   陆宜宁想起行李箱里有件从米兰带回来准备送给她哥的衬衫,脑中大致比对了他们两人的身形,差不多。   关上门换好衣服,找出衬衫拿在手上,到楼下向老板娘打听周徐礼的房间,对方一脸不可说的表情,“小姑娘,住酒店都要保守房客隐私的。”   陆宜宁垂眸扫过入房登记册,301房,“姐姐,下次记得把记录本收好。”   近期客栈里只住了他们两伙人,二楼三楼全是大学生。   来到三楼,周围有不少年轻人经过,嬉闹着坐在楼梯扶手上“刺溜”滑下去。   陆宜宁爬楼梯腿酸腰疼,感叹年轻人有活力。   敲响301的房门,待了片刻,里面传来脚步声。   客栈的房间隔音效果是真的不行,她歪了歪头,捏紧手里的衣裳袋子。   面前的房门打开,周徐礼穿着白衣黑裤,衣摆从裤腰中拉出来,衬衫扣子也解开两颗,一对锁骨半遮半掩藏在衣襟里,有种欲遮还休的意味。   他半垂下头,额前几捋碎发懒散地晃了晃,声音低而哑,带着刚睡醒时的鼻音,“怎么了?”   不是“有事吗”。   不同的三个字落到陆宜宁耳朵里,像燃着火柴头,“擦”地一声,将两人的距离给拉近了。   她心里挺美,一得瑟本性就收不住,本性收不住,平常那些小癖好全都冒了出来。   比如看到好看的模特,光明正大吹口哨,不带任何调戏的心态,单纯是欣赏赞叹。   轻脆的一声响传进周徐礼耳朵里,他眯起眼,看着面前姑娘的样子挺像古代摇着扇子听小曲,欣赏舞台上行首舞女盈盈晃过一揽纤腰,不怕事儿大看戏的浪荡王爷。   陆宜宁翘起眉梢笑,“听你学生说,行李没运过来,大家都没换洗的衣服了。”   周徐礼点头:“嗯。”   小同学去借衣服前,来请示过他,说什么出门在外老师就是家长,老师就是朋友,老师就是老公。乱认亲戚弄得他头疼,起床气上头,索性挥手让他去了。   陆宜宁:“那你需不需要换洗衣服呀?”   “不需要。”周徐礼实话实说,神情无波无澜。   陆宜宁眨眨眼,趁他不注意,凑上来装模作样闻了闻,“有一股味道。”   周徐礼半眯起眼,脸上没有丝毫窘迫,随着她的靠近,女孩身上有股轻淡的茉莉香扑面,他垂眸,能看清她耳廓上细软的绒毛。   陆宜宁不着痕迹弯起嘴角,似笑非笑说:“书卷气太浓了。”   周徐礼:……   陆宜宁不是说谎,凑近只能闻到一股轻淡的松木香,像是某种尾调轻淡的香水。   周徐礼往后撤了一步,房门半开,能清楚看清里面的场景。   客栈的房间装潢一致,竹板床在窗边,单调的一张办公桌和挂衣服的衣架。   除此之外,陆宜宁还看到了立在床边的灰色行李箱。   她皱起眉,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错愕,“为什么……你有行李?”   周徐礼靠住门栏,声音到最后有种忍笑的气音,“我的行李被机场转运错了,今天送过来的。”   陆宜宁表情更遗憾,这算是因祸得福?   别人没有换洗衣服没法洗澡,闷出一身臭汗,结果他依旧能保持清爽干净。   这简直是神明怜惜了。   既然人家不需要,陆宜宁觉得再呆下去就是自讨没趣,她皱了皱鼻尖,挥挥手转身走了。   ***   林晋安把摄像机送到周徐礼房间,离开前不忘为昨天下午的事再三道歉,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周徐礼也不是喜欢为难的人,承下他的歉意,拎着装摄像机的包进屋。   重新翻开没看完的那本书,指腹习惯性磨擦几下页脚,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小姑娘那双清亮漆黑的眸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不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不太明朗。   至于本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为人处世倒显得老成。   他垂眸试图静下心,刚看完半页,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这次来敲门的,是吴凌,出主意去陆宜宁借衣服的那位。   周徐礼耐住性子问:“又怎么了?”   吴凌觉察到老师的丝丝不耐,被他周身的气场震得不太敢说话,“是,是沈栖她想见你,可能太害怕,一直在哭。”   周徐礼捏了捏发涨的太阳穴,拔下房卡关门,绕过愣在原地的男生往走廊尽头的房间去。   房门半开着,透过门缝能看见几个男生拿出看家本领哄小姑娘。   校长老来得女,自然把这个女儿当宝贝宠,脾性太娇气,不适合来西北这种地方。   周徐礼早就料到这点,所以拒绝女生加入修学团。他推开门,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姑娘没去洗澡,抽搭着鼻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老师啊,你劝劝沈栖啊,她回来什么东西都没吃。”   周徐礼瞥了眼桌上的茶点,颔首应了,等他们离开半掩住房门,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沈栖长睫颤着,伸出两根手指头抓住他的衣袖,“老师,我害怕。”   周徐礼垂眸,咬字清晰叫她的名字,“沈栖。”   女孩抬头,停止抽噎,静静等他的后话。   男人坐在房间的明暗交界处,一半侧脸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长时间神经紧绷,眼眶下围布上鸦青色,看起来稍显疲惫。   他闭了下眼睛,平平淡淡的口吻,“以后别乱跑。”   沈栖面色微僵,也忘记哭了,“老师,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周徐礼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看在她是个女孩的面子上,并没有点破。   喜欢分两种,一种明目张胆,一种小心翼翼。他身上有文学生固有的敏感纤细,只不过随着阅历的增长,许多事情都看透了。   “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他淡淡道。   沈栖垂下头,不安地揪着身上的毛毯,巴士被风沙掀翻后,她的确是想要让周徐礼紧张她,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周徐礼转身走出房门,与拐角处的姑娘撞上,对方捏着一件薄薄的雪纺裙,神情平淡寻常,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她懒懒散散靠在楼梯栏杆上,看到他出来,微微歪了下脑袋。   “突然想起来刚才没给沈同学拿外衣。”语气却是认真正经的。   周徐礼侧过身,绅士地让她先进去。   陆宜宁便不推辞,走出两步,忽然顿住了。她舔着下唇,手指对起比了个手势,“周老师,你真的有这么一点点狠心哦。”   “——不过,快刀斩乱麻,我欣赏你的做法。”她顿了顿,又说。   “小姑娘,”周徐礼唇角微微一弯,“我是老师,她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   陆宜宁听出他话中不想外传的意思,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小样子,“了解。”   周徐礼轻嗯一声,慢条斯理转身离开。   陆宜宁敲门进屋,看到床上的人哭得歇斯底里,放下衣服想走。   沈栖抽噎着问:“刚刚,周老师和你说了什么?”   陆宜宁垂在身侧的指尖翘起,敲了两下腿侧,笑吟吟扭头,“没说什么。”   沈栖:“骗人。”   陆宜宁叹口气,打破少女最后的幻想:“你们周老师啊,对师生恋不感兴趣。”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宜宁:没错,他可能对摄影师(比如我)有兴趣。 :)   第4章 多意外(4)   S大的修学团在云山客栈徘徊数日,而陆宜宁想继续向西拍点有趣的东西,从西宁出发到青海湖,一路行驶至大柴旦才掉头返回。   地处荒漠尽头,胡杨林围绕内陆湖栽种,枝桠染上新绿,绵延一整个山坡。   林晋安靠在车门上喝水,他们随行带了两箱矿泉水,如今剩下三瓶,不仅如此,他的体重从一百八十跌到一百六,脸盘子都小了一圈。   陆宜宁蹲在地上吃苹果,吞下嘴里的果肉,翻看这几天拍的照片,有两张是集市上看到的古文绣图,配上当地人信奉的神明,整个图案略显狰狞可怖。   周徐礼应该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反正她是一丁点都看不懂。算着时间,他们也该启程回S市了。   “走吧,今天回云山客栈。”陆宜宁站起身,把果核扔进垃圾袋。   林晋安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迫不及待钻进车厢,“好嘞。”   越野车颠簸晃动,陆宜宁忍住胃里的不适感,打开窗户吹凉风。黄昏时分,天空晦明掺半,融金色的光辉透过车窗泄入,染亮她的半边侧脸,衬得人温柔极了。   林晋安多看两眼,心虚地不敢直视。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老板虽然嘴毒又不爱给人留情面,但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漂亮脸蛋——男人们都顶不住的那种类型。   他光顾着打量后座上的人,一不留神压上前面突起的石块,四平八稳行驶的汽车被强行改变方向,好歹急忙拉住手刹,车身只是颠簸了一下。   陆宜宁嗖嗖丢过来两个眼刀,溜到嘴边想教训他的话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闺蜜林嘉打来的,“陆小姐,外出采风上瘾了哈,快一个月了不回来。”   看来这期杂志卖得不错,有心思在这调侃。   陆宜宁弯起嘴角,盘腿往后靠住椅背,“挖到了个宝贝,算是不虚此行。”   林嘉:“你说的宝贝是西宁老酸奶,还是黄焖手抓羊肉?”   陆宜宁:“是个男人。”   行驶到山背侧,信号断断絮絮,她刚说完话,屏幕显示对方已挂断电话。   手机信号剩下一格,4G网络也中断了。   陆宜宁兴致缺缺扔掉手机,埋头盖上毯子补眠。   一路睡到云山客栈,到时晨起的太阳初显刺眼的轮廓,她半坐起身打个呵欠,推开门下车。   老板娘站在台阶上清理漫上来的黄沙,看到他们回来,挥挥手示意,“早饭刚出锅,快进去吃。”   陆宜宁见林晋安肾虚样,好心没让他背行李,小身板扛着摄像设备,几步走进客栈大堂。   男同志吃饭聚在一块,这次没有谈论诗词歌赋,换成带颜色的废料。   陆宜宁左右打量,原来是周徐礼没在。带头的吴凌同学面红耳赤,小眼神飘忽不定,“哎你们别说了,沈栖在呢。”   小姑娘倒是淡定,“没事儿,你们说你们的。”   陆宜宁饶有兴致挑眉,倒杯茶继续听他们谈八卦。   不一会儿,周徐礼走下楼,经过陆宜宁身旁脚步略顿,手腕上那串紫檀木珠子借着晨光映衬,表面像涂了一层釉,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吴凌他们背对着楼梯,自然发现不了周老师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   沈栖低头喝茶,再抬起头,老司机摇身变成清纯萌妹,“你们别说了,周老师来了。”   陆宜宁淡淡收回视线,手指转着瓷杯,很轻的笑了一声。   吴凌注意到她,“陆姐你回来了啊,有没有拍到好看的东西?”   没等陆宜宁开口,沈栖讶异接上话,“姐姐,你男朋友没一起回来?”   “……”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僵滞。   陆宜宁和林晋安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像情侣,单是体型外貌就不相配。   他们这些学中文的男生,嘴上喊着有趣的灵魂排第一,好看的皮囊轮不上号,到最后不得不承认,一见钟情是看脸,日久生情得耐看。   大家等陆宜宁的回答。   谁想,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说林晋安?他回来了啊,没想到沈同学这么关心他。”   沈栖脸色变得难看,立刻否认,“我没这意思。”   周徐礼压低音量,语气警告,“沈栖。”   陆宜宁低下眼,手指摆弄几下手机屏幕,一直用余光注意着男人的举动。他微垂着头,眼神冷漠而尖锐,垂至身侧的手攥住,每个动作都无声地警告那个不断在死亡边缘试探的女学生。   身为师长,用心教导她守礼,效果却寥寥。   能忍住不爽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宜宁不甚在意:“周老师,其他地方坐满了,您要是不介意,和我坐一桌吧。”   周徐礼紧抿的薄唇松懈,拉开身边的长椅坐下。   沈栖的表情一言难尽,她咬住下唇,愤愤捏紧衣袖,抬头和陆宜宁四目相对,对方那种无辜又挑衅的神情,太刺眼了。   陆宜宁调出在青海湖拍摄的星空,献宝似的推过去,“周老师,你要不要看看我这一路上的收获?”   周徐礼抬眼,若有所思看她,眸底闪过似笑非笑。   陆宜宁被他的黑眸攥住视线,脸颊发热,“不是让你看我,看照片!”   周徐礼单手撑住下巴,“你今年二十三岁?”   陆宜宁滑动屏幕随口答:“嗯,比你的学生大不了几岁。”   他了然颔首,垂眸看向她不停滑动的照片,每张图片的构图和色彩选择,都有摄影师独特的风格。   陆宜宁后知后觉,“怎么了?”   周徐礼:“没事。”   只是觉得她刚才献宝的时候,很像十三岁小孩做完作业向父母讨要奖励的模样。   乖巧狡黠,藏着蓄意接近的小心思。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尔离书屋   晚上一群学生嚷嚷着要办休学旅程圆满结束的庆功宴,去集市上买回当地的特产,再拜托老板娘温上酒,今晚要来个不醉不归。   吴凌把摄像机送还,“晚上七点在室外开Party,周老师让我请你们过去。”   陆宜宁挑眉问:“真的是你们周老师邀请的?”   小同学一板一眼点头,“是的,他特意嘱托的。”   “好呀,那我们等会儿下去。”   她关上门,淡定的神色顿时消失,拉开行李箱将衣服倒腾出来,一件件拿在身上比量,有些裙子她买了就不曾穿过。   最后选定一件红色长裙,后背开叉到腰窝,林嘉陪她逛街时强烈推荐。   林晋安收拾好敲门,“姐,到时间了。”   陆宜宁正化妆,皱眉打开门,“催什么催,不知道女人出门很麻烦吗?”   林晋安看到对面的女人,愣了愣,脱口而出:“姐,你是去逛窑子吗?”   “……”   陆宜宁闻言,手指一抖,眼线笔险些戳到眼球。   缓住心里的怒气,笑眯眯回应道:“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原以为中文系的男生只懂得写酸诗追女生,没想到也有能力轰趴。室外搬来两个大型喇叭,放着最炫民族风,吴凌带头站在台阶上跳舞,小腰一扭,比女生还妖娆。   陆宜宁经过他身边,打趣问:“小同学,需要我借你件裙子吗?”   吴凌脸颊腾地爆红,“不,不用了。”   夜风温凉,吹起女人过长的裙摆,露出一截白皙凸显的脚踝。正红很衬肤色,但如果穿不好会显得老气。   陆宜宁长着一张清纯挂的脸,穿艳红却没有给人违和感。   她拍了拍小同学的肩,感叹说:“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   老板娘让店里帮忙的伙计把大堂的桌椅全部搬到外面,木桌上摆着当地的酒,陆宜宁随手拿起一瓶端详,度数太高她受不住,兴致缺缺放回去。   现在才是派对前的热身,重要人物未到场,有点冷清。   手机震动两下,新的短信收入。这个世道用短信通知消息的人不多,她闭着眼都能猜到是谁。打开屏幕看了眼内容,远在夏威夷度假的老爹催她回家。   你连家都不会,还管得着我回不回去?   啧。   深知她不会乖乖听话,老头子打来越洋电话,屏幕上蹦跳着一串未知号码。   陆宜宁耐心等了数秒接起,“老头,你是不是今天没被你那小情.人榨干,有心思来管我?”   那端的信号不稳定,停顿片刻——“陆宜宁你想挨揍是吗,赶紧回家。”   音量穿透耳膜,陆宜宁将手机拿远,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您能小点声吗?我耳朵都要聋了。”   老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或许是和小情.人吵了架,劈头盖脸一顿骂:“别和没人养的野孩子一样,让别人知道我这老脸往哪搁?”   陆宜宁慢慢过滤他说的每一个字,脸色渐沉,握住手机的力道一寸寸收紧,良久,找回自己的声音。   “知道了。”   七点钟,夜幕完全降下来。周徐礼晚到十分钟,左手拎了一瓶水,在大家的注视下信步走出客栈大门。   男人只穿一件休闲款的白衬衫,身形清癯修长,笔直站在台阶上的样子吸睛夺目。   吴凌走过去低声和他交谈两句,随后将人引到准备好的坐席。   六人座的桌子,空出来的位置在陆宜宁和沈栖中间。   周徐礼放下手中的水瓶,习惯性将衬衫衣袖挽起两截,拉开椅子入座。   吴凌打开酒盖,“咱们这桌,除了周老师不能喝酒,其他人还有谁不能喝吗?”   沈栖:“我酒量不好,就不喝了。”   吴凌点点头,看向对面的人,一转眼的功夫,陆小姐脸上的笑意没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谁都不想搭理的冷漠。他捏着酒瓶,声音小心翼翼:“陆姐,你能喝酒吗?”   被点到名,陆宜宁抬头,目光落到白瓷酒瓶上,不带犹豫的,“能喝。”   周徐礼侧过头,垂眸看了她一眼。   陆宜宁单手支着下巴,心思完全不在这场庆功宴上,认真专注地出神。刚才为什么就不和他呛两句再挂电话,现在一股火憋在心里难受极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底窜出来的火终于消停了不少,准备一醉解千愁时,她听见坐在身边的男人压低声线说:“这酒度数太高,喝完可能会不舒服。”   陆宜宁眨眨眼,看着他安静专注的样子,肚子里积攒的火气全消失了。   周徐礼当她默认,俯身从地上的盒子里拿出罐可乐,手指扣在罐顶的拉环上,力道缓缓收紧,随即响起一阵气泡膨胀炸开的声音。   他松开手,用手背把可乐推到她面前。漂亮的手指屈起敲了敲桌面,无声地暗示。   陆宜宁当然知道,周徐礼这种行为是出于绅士作风,家教使然。   她抬起头来,手指拉住他的衣袖,“周老师,你有没有给其他女人开过可乐啊?”   周徐礼沉默了一下,没说话,垂眸看着拉住自己袖子的那支手,并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柔嫩,骨节处因为长时间使用摄像机磨出细细的薄茧,漂亮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绳子下缘吊了只玉雕的白兔。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陆宜宁笑吟吟说。   周徐礼掀了掀眼皮,没见过变脸速度能如此快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第5章 多意外(5)   最炫民族风的音乐循环播放,桌上的气氛更是热闹,文学院的男生最不怕行酒令,吴凌和旁边的男生拼酒,半瓶白酒下肚,飘飘欲仙了。   沈栖转着茶杯拼命找话题,“姐姐,你们两个人来西北不害怕吗?我听说荒漠区有野人,那种流浪汉很难缠。”   陆宜宁掀起眼皮,视线上移,定格在沈同学那张略带恐惧又强装镇定的脸上,小小鄙视一把,青春少女活成她这样也是没谁了。   沈栖顿了顿,表情小心翼翼,“而且他们最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陆宜宁反应很淡定,“走丢的又不是我,怕什么。”   沈栖脸色僵住,把对方的回应理解成变相说她蠢,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干笑两声,“其实我挺幸运的,没有遇上。”   陆宜宁沉默一下,“可能是没有美到让野人动心。”   “……”   沈栖表情一言难尽,她嘴唇张了张,无比委屈等着周老师替自己做主。   然而,坐在身侧的男人仅是很轻地笑了一声,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陆宜宁:“对不起啊沈同学,我不是说你。”   周徐礼第一次见陆宜宁,就觉得她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乖顺。留着一头黑长发,看人时目光澄澈的姑娘,说不准内心住着爆炸头,时刻想去蹦极跳伞追求刺激的灵魂。   对看不惯的人或事物,开始选择无视,认为浪费时间,到最后渐渐露出小猫的爪子,不轻不重反驳,挠到对方最难堪的地方,又分外无辜抬起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沈栖咬紧嘴唇,受到双重打击心态临近崩溃,颤着声音问:“周老师,您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陆宜宁转了下眼珠,感觉少女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不明白到底是谁得罪她了。   沈同学有心里话想和老师谈,她不好旁听,拎起周徐礼帮忙打开的可乐自觉离开座位。   林晋安能喝酒,被吴凌一群人拉到另一桌划拳,她这个小助理号称千杯不倒,不过认识的时间短,没见识过。   陆宜宁今天倒想见识见识。   林晋安输了三局,面前的小酒盏空掉三个,还剩下两杯。离得不算近,但陆宜宁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有些刺鼻。   不像周徐礼身上那样清爽。   思及此,她忽然发现,今天晚上的确没看到他沾过酒。   最后两局,风水轮流转,吴凌输到认不清南北。   陆宜宁趴在桌子另一侧,下巴垫在桌面上,“你们周老师为什么不能喝酒?”   吴凌有点上头,捏着发涨的眉心,“周老师对酒精过敏。”   夜晚风大,客栈周围没有树林遮挡,陆宜宁拢了拢被吹乱的发型,回房间套上件外套,一出客栈门,凉意顺着脚后跟爬到脊背上,冻得她打了两个喷嚏。   揉着发酸的鼻尖走回座位,算了算时间,沈栖该谈完心了。   来去半个小时,陆宜宁回到那,没看到沈栖,可能是被打击太惨躲起来哭了,而周徐礼额头枕着小臂,眼睛闭着,吝啬地只给她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她坐到他身边,单手撑住脑袋,没出声打扰。   男人脸朝下,脸部轮廓隐在阴影中,不着痕迹柔和了几分清冷感,睡着时薄唇不自觉抿起,莫名有些可爱。   陆宜宁套上一件外衣,勉强抵挡住深夜的凉风,周徐礼虽然是个男人,但穿一件白衬衫睡在冷风里,百分之八十会感冒。   她俯身趴到桌上,放轻声息,“周老师,你不如回去睡吧。”   “……”男人睫毛轻颤了颤,眼皮子却始终耷拉着。   过了十几秒钟,陆宜宁慢吞吞伸出手,拽了下他的衣袖,稍微拔高音量:“周徐礼,你再睡下去会感冒的。”   这次对方给的反应比较明显。   周徐礼侧过头,低沉沙哑的嗓音低低“嗯”一声,随即抬起手,细长的手指缓缓伸开,最后落到她脑袋上,力道很轻柔地揉动几下,“宝宝,别闹。”   陆宜宁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手指传来的热度。   后知后觉他嘴里念的“宝宝”,是对哪个女人的爱称?   陆宜宁形容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像是可乐开瓶后气泡“砰,砰,砰”炸开,有点酸,有点难受。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那么对胃口的男人。   大脑当机数秒,意识逐渐回笼。   陆宜宁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热度不太正常,视线下垂,目光定格在他的手腕,被衬衫衣袖掩住的地方,隐约可见红疹蔓延。   这人,不能喝酒,却喝了。   太不符合他自持冷静的性子。   陆宜宁快走几步拉住和舍友热舞的吴凌,一直拽到桌旁,“你们周老师喝酒了。”   吴凌大着舌头说:“不可能——陆姐你就别担心了,就我们周老师那性格,别人硬灌他酒都不喝。”   ”如果是出于情义呢?”陆宜宁淡声问。   出于情义,沈栖故意敬酒,再添上句“老师,我对您痴心一片,但是卿有意郎无情,我敬您一杯酒,从此我就不再纠缠”诸如此类的话。   为了快刀斩乱麻,光风霁月的周老师,势必会喝的。认识不过半月的陆宜宁都能猜到,吴凌迷糊一阵子,突然清醒。   陆宜宁:“我现在把车开过来,送他去市里的医院。”   吴凌面露惊恐,“陆姐,要不打120吧,你——”   “我没喝酒。”她语气淡淡回应,“只喝了可乐。”   ***   市内的人民医院距离客栈六公里左右,开车需要二十分钟。一路绿灯畅行无阻,但被挡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处。   市中心车流拥堵,时过八点不见消停。体型庞大的越野车吸引了不少过路交警的注意,好在陆宜宁车技过关,没被拦截下。   把车停进临时泊车点,吴凌下车直接挂了急诊号。   不一会儿护工推着车将人接进医院,“病人有什么其他过敏史吗?”   陆宜宁被问蒙了,茫然看了医生一会儿,摇摇头:“我不清楚。”   医生戴上口罩快步走进急诊室。   吴凌彻底瘫倒,抱着椅子流淌下一把辛酸泪,“我为什么没能看好周老师让他乱喝酒,我为什么没能看住他!”   陆宜宁坐在他旁边,“你们周老师是弱鸡吗?”   吴凌抬起头来,不解地“啊”了一句。   “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周徐礼就像个七老八十年迈体虚的老头,喝杯酒就半只脚踏进黄土没有生还可能。”   小男生一双眉毛皱成蚯蚓,“才不是,周老师年轻力壮,虽然看起来很斯文,但是我可是亲眼看到过他……”   他捂住嘴,生怕说漏了什么。   陆宜宁扬眉,睁开半阖的眼睛,“继续说啊。”   吴凌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冲她勾勾手指,压低音量迷迷糊糊说:“我可是看到他一个人把两个黑衣大汉给打倒了,就那种浑身腱子肉满脸写着别惹老子的社会老,牛逼不牛逼!!”   陆宜宁翻个白眼,重新合上眼睡觉。   急诊室的灯暗下,周徐礼被推到普通病房输液,小护士一板一眼嘱咐,“等病人醒了饮食要注意,三餐先吃流食,楼下餐厅有卖白粥的,你们可以去买。”   吴凌道谢,跟着她去拿药。   寂静的病房剩下他们两个人,陆宜宁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室内仅开一盏昏黄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倾落而下,糅合掉男人面颊上的惨白。   冷白的手背上粘着医用胶布,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终于有了血色。   她静静看了会儿。   过滤掉脑中多余的想法,拨茧抽丝般的提出主干——周徐礼你是不是傻,对待紧追不舍步步紧逼的人太温柔了。   不对,陆宜宁你管的太多了点,别人的恩怨你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   面前这个男人,顶多算是你喜欢的类型,勉勉强强算得上谈得来的朋友。   陆宜宁陷入自我肯定又自我否定的过程,烦闷地扒了扒头发。   电话铃声乍响,她垂眼扫过屏幕,起身到门外接通。   工作室的例行汇报,对面的人太习惯自家老板的做事儿风格,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多说。   陆宜宁简单交代了回去的行程,剩下没能解决的事等她回去再说。收线后,她靠着门栏回神,正准备进病房时,余光瞥见由远及近的人影,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表情也变了。   沈栖一共和陆宜宁说过三次话,次次都被对方的气场压低一头。明明是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那股隐藏着的凌厉劲儿就逼得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陆宜宁歪了下脑袋,手机扔进外衣口袋里,“有事吗?”   沈栖噎了噎,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眼,好像所有秘密都藏不住似的,难受得不行。于是一言不发走过去,猝不及防被人捉住手腕。   陆宜宁对她说的,做的全部失去耐心,攥住她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扯。   沈栖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你这是干什么?!”   陆宜宁卷起舌尖顶了下上颚,十分嫌弃皱起眉,“你可别给我牛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宜宁:我攻不攻:) 阿烛:暂时让你攻一两章,毕竟总是要被周老师收服的…… - 男女主双初,放心看。   第6章 多意外(6)   周徐礼醒来是在第二天早上,身上的红疹消退不少,嗓子依旧有些哑,他半撑着床板坐起身,皱眉打量周围的环境。   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蜷缩着一团不明大型生物,头发乱糟糟的盖住额头,脖子歪成奇怪的形状,睡得很难受。   吴凌被饿醒,揉了揉空瘪的肚子,抬起头看见床上的男人慢条斯理脱掉身上的病号服,衣襟大敞开,结实却不夸张的腹肌紧紧绷着。   周徐礼见他醒了,“昨晚麻烦你了。”   吴凌顿了两秒,连忙摆手,“是陆姐送您来的,我顶多算是个陪同。”   周徐礼动作停住,侧目沉默地环视一周病房,“她呢?”   吴凌眨眨眼,“谁?”   “陆宜宁。”他咬字清晰念出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舌尖上那股酒精味还没有消散。   吴凌:“哦,陆姐几小时前接了个电话赶着回去了。”   周徐礼皱眉将身上的病号服脱下,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呛鼻。床头叠放着他的衬衫和衣裤,上面的压出的褶皱都被细心捋平。   吴凌深知自家老师的脾气,不太习惯别人动他的东西,特别是贴身的衣物。   昨晚跟着小护士去交款,回来时陆宜宁已经整理好一切,外表看起来是个千金小姐,谁想整理衣物这种事做得比谁都顺手。   周徐礼凉淡的视线扫过来,“也是她整理的?”   “……是的。”吴凌脑子昏昏沉沉,仔细想了想,“哦,陆姐还问我宝宝是谁,我喝的太醉了,现在想不起来回答的什么。”   周徐礼眉目松动,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从冗杂的思绪中拨茧抽丝,终于寻到痕迹。   昨晚,手指碰到女孩柔软的发丝,触感分明,和小猫的毛发感觉不同。   他轻叹口气,伸手捋起额前垂落的碎发,指尖传来异样感,微微收紧指腹,最后松开手走去病房的内置卫生间洗漱。   打车回到云山客栈,司机怨声载道,途径荒漠地带,他新换的轮胎要磨去一层皮。   周徐礼下车时,将钱夹里的几张现金抽出来递过去,“够了吗?”   司机一噎,视线上下打转几圈,“够,够了。”   走进大堂,两人被门口的摄影器材拦住步子。林晋安楼上楼下跑着收拾行李,上楼时木质地板颤了几颤,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响声。   大堂里还有沈栖,低头吃面,手边放着一瓶鲜红的辣椒油。   这会儿学生们都在收拾行李,她坐在那,倒显得有些拘谨。   周徐礼移开目光,抄在兜里的手指拿出,绕过地上的大包小包准备往楼上走时,看到倚在拐角处清点物品的人。   陆宜宁怀里抱了个厚本子,拿笔一项一项勾画,纸业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懒洋洋打着呵欠,眼睑下方的黑眼圈很重。   周徐礼脚尖一旋,不知怎得,鬼使神差走到她面前,“需要帮忙吗?”   陆宜宁眯了眯眼,指腹蹭去眼角的泪渍,“周老师你回来了啊。”   大堂寂静无声,两人的音量不算大,但依旧清晰可闻。坐在不远处座位上的沈栖明显脊背一僵,慢慢转过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们一眼。   陆宜宁和她的视线在空中撞上,故意拔高音量道:“您已经全好了吗?酒精过敏还喝酒,以后要注意点啊。”   沈栖:“……”   她抿紧唇,饭也吃不下去了,经过周徐礼身边,颤巍巍抬起头,声音愈发细微,“周老师,昨天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陆宜宁面无表情问:“沈同学,你是学中文的,‘故意’是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沈栖气急,眼眶逼的通红,这次不装了,是真的要哭出来。小姑娘长得清秀无害,眼眶一红,以为所有人都能心软。   陆宜宁装模作样滑动手机屏幕,“我看看我把文件存到哪个盘里了……”   沈栖立刻收敛起神色,毕恭毕敬弯腰道歉:“对不起周老师,我以后不会再纠缠您了。”   说完,转身捂着脸跑上二楼。   陆宜宁轻声笑了几下,指尖灵活地转动手机,是不是太强硬了些,又不是她们间的恩怨,再说人周徐礼有喜欢的人了,她算老几。   太自说自话了。   周徐礼察觉出沈栖的反常,垂眸和身边的人四目相对。女人低垂着眼,眉梢处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瞬间敛起,嘴角抿住,顿在那在想什么。   片刻,陆宜宁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释然了,“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君子,不过道谢的话不用多说。”   周徐礼弯唇笑道:“嗯,所以呢?”   陆宜宁立刻变成求人的姿态,双手合掌抱拳:“想请您帮忙清点器材,实在太多了。”   周徐礼的确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接过她递来的本子,目光移下快速浏览遍上面的器材名。小姑娘整理地很详细,名字旁边附带简笔图,外行人也能轻易看懂。   “你是理科生?”他扬眉问。   文科生惯用文字表达,而理科生思维比较立体化。   陆宜宁大脑快速运转,握紧手中的笔,话语中调侃意味很浓,“周老师,您上次问我年纪,这次问我专业,是不是想试图了解我呀?”   周徐礼眉梢一抬,清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小得意。   陆宜宁松开紧咬的下唇,神态纠结,“但这样你的宝宝会不会吃醋?”   周徐礼忍笑,重新垂头核查器材表,“不会。”   陆宜宁小脸一垮,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几寸,压低声线继续说:“可我是一个那么优秀的女人,她真不会吃醋啊。”   周徐礼抬眼,表情认真,没点欺骗的意思,“嗯,不会。”   陆宜宁漆黑的眼睛眨了两下,忽然有些挫败,一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被保护的很好的姑娘,不知世故干净纯粹。   “我能见见她吗?”她问,“说不准我能帮你们拍几张好看的照片。”   周徐礼轻耷下眼帘,“私房照?”   陆宜宁大脑当机片刻,试图解释自己是个非常专业的摄影师,不止拍私房照,其他业务也很赞。   然而,男人面色平静,似乎已经把她的业务水准记在脑子里了。   陆宜宁只好惨兮兮继续扮演私房照摄影师的角色,斟酌好半晌说辞,慢吞吞道:“周老师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们这些人拉业务不容易,再不来活会没有钱吃饭,没有钱吃饭就没有力气搞艺术。”   周徐礼微微歪着头,薄薄的眼皮掀起,眼角眉梢都有种勾人的味道。   “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你和沈栖说了什么。”   “……”   陆宜宁不由得缩起肩,可怜巴巴说,“能换个条件吗?比如——”   周徐礼淡笑道:“我不需要拍私房照。”   想一箭双雕的计划被瞬间识破了!   陆宜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张了张嘴,震惊过后一脸生无可恋,为了能看一眼被周教授捧在心尖上的小仙女,撕掉她伪装出来的乖巧面具算什么!   “我就是查到沈栖之前和她前男友一起来我们工作室拍过一组非常露骨的写真。再加上我对S大校长的了解,那么古板的一爹肯定不允许自己培养出的女儿有这样出格的行为。”她一口气说完,长舒口气,“算是威胁吧,沈同学也吃了我这招,两方相安无事。”   周徐礼耐心听她说完一长串的前后经过,面色异常平静,低头翻开本子后一页,抬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   他写字的过程中,陆宜宁默默在心底数“个十百千万”,直到超过亿的单位,“我靠,这赔偿金会不会太多了?”   周徐礼眉心抽搐两下,习惯性在一串数字后面签上名字,言简意赅道:“这是联系方式。”   陆宜宁嘴角僵硬,机械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   当天下午的飞机回S市,陆宜宁坐靠窗的位置,掀起遮光板俯瞰大地,西北的全貌被印在一张宽大的图幅之上,经流而过的黄河将其撕裂成块状碎片。   飞机穿透云层,所有的景色消失,刺眼的光线变得明晰开来。   陆宜宁懒洋洋靠住椅背,拉下遮光板,准备戴上眼罩休息,预计三个小时到达,而回去后,她还要赶到工作室处理遗留下的问题。   西索前天负责给一个当红炸子鸡小鲜肉拍硬照,但小鲜肉平常出境靠化妆,靠滤镜,一站到他们专业的镜头前,面部的瑕疵全部暴露出来。   轮廓不明显,颧骨太高,眼皮肿大,肌肤暗沉无光泽。   然而小鲜肉对自己的盛世美颜太自信,一直强调是他们工作室不会拍照片。   经纪人希望能和老板亲自商谈,毕竟西索的业务水平在界内获得一致好评。   拍照片不是整容,陆宜宁一直强调这一点,修图师不会为了满足个别人的私欲,去欺骗广大受众群。   依据工作室的标准,达不到艺人要求的,可以选择解约。   工作室派来的车等在机场门外,陆宜宁上车后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随行包里的本子,翻出周徐礼留下的一串数字,输入微信搜索框,点击查找。   三秒钟,屏幕出现一只英短猫头像。   陆宜宁眨眨眼,点开详细资料确认,应该,大概没有加错人。   不过,网上不是都说用猫狗头像的百分之八十是渣男么。   “……”   但仔细看看,周老师这只猫,太可爱了吧!!!尖尖的耳朵让人忍不住想撸一把。   第7章 多意外(7)   经纪人和小鲜肉等在会议室,终于在晚点半个小时后见到西索的老板,女人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门,一身刚从野外回来的休闲装扮。   陆宜宁没空回去换衣服,再说没必要为了见他们特地打扮一番。她进门后捕捉到小鲜肉抬腕看表时的不耐表情,眉梢一扬,话语也轻快,“两位等得不耐烦了?”   经纪人连忙摆手,起身要和她握手,“您好,陆小姐。”   陆宜宁长睫微垂,懒洋洋靠住桌沿,“不好意思,没洗手。”   经纪人伸到半空的手僵住,尴尬地神色爬上男人的脸庞,好在是圈里的老人,没有像刚出道的小鲜肉摆架子。   陆宜宁瞥了眼染着金毛戴圆框眼镜的男艺人,装模作样坐在那一动不动。网上传言这位小鲜肉家教良好,不管是合作伙伴或是同事助理,都礼貌相待。   ?到底哪个营销号这么会吹,她真的好想请他们来当文案编辑。   陆宜宁拉开椅子坐下,摆出谈公事的架势,“两位是来解约的?”   经纪人一愣,和小鲜肉面面相觑,再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伪善的笑,“不是的,我们想换个摄影师合作。”   陆宜宁没有立刻回答,掀开面前的合同快速浏览一遍,条目没看进去几条,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把她所剩无几的精力吸引过去。   和这群人聊天,简直太呕心了。   看完内容,她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工作室里的摄影师你们都试了一遍,没人可换了。”   经纪人高深莫测看着对面的女人。   陆宜宁关闭手机,抬眸望过来,半开玩笑地问:“你该不会想找我拍吧?”   经纪人点点头:“是这样的。”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自信和勇气。   陆宜宁不轻易接片子,除非是咖位能匹配她的级别,比如上一个得小金人的女演员,最低层次也要圈内的小花旦。   其他行业或许没有等级差别之分,可在娱乐圈和时尚圈,的确是有看人下菜碟的行规。   经纪人:“陆小姐您放心,这次我们肯定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   陆宜宁起身到窗边,将遮住光线的百叶窗拉开,过午四点钟的阳光依旧刺眼明亮。她舔了舔嘴角笑道:“这才白天,你们怎么就开始做梦了呢。”   小鲜肉终于吝啬地把眼抬起来,收起不停摆弄的手机,出道以来一路顺风顺水,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不经世故的小男生眼见有炸毛的势头。   然而,尽数被陆宜宁的冷言冷语给压回去。   “不说诚心不诚心,单就他这张脸,我是看不上的。”   “另外我脾气不太好,以后和我说话,不要玩手机。”   女人环胸站在窗边,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浑身上下都透漏着看不起人的瞥视感,外表的乖巧清纯都遮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   小鲜肉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你刚才不也玩了。”   陆宜宁冷漠的表情有了变化,无辜地歪着脑袋,“我玩可以,你玩不可以。我就喜欢双标,你能拿我怎么样?”   “……”   一直在门外听墙角的林晋安生怕里面打起来,推开门说马上到下班时间,“两位如果没有谈完,请明天再来。”   陆宜宁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耐,尽可能温柔回应:“明天也不要来了,谢谢。”   林晋安送走他们,转身跑回会议室,语气恨铁不成钢,“我的姐,你真是我亲姐,咱以后能好好说话吗?”   “我姓陆,你姓林,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她坐下喝口水润嗓子,抬头神情冷漠继续说,“别和老板套近乎。”   林晋安沉默两秒,非常硬气地转身走了。   ***   周徐礼带领学校的修学团回到S市,交代了论文上交期限,下周二是Deadline,车上瞬间哀嚎声一片。   吴凌这段时间只顾着玩,书面文件一字未写,跟在人群最后下车,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周老师,我能不能晚交几天?”   周徐礼淡睨他,声音低淡,“晚交几天?”   吴凌没想到这次他那么好说话,虽然是疑问语气,没有干脆利落答应下来,但他还有挣扎的余地。心底预估个不早不晚的日子,伸出两根手指,底气愈发不足,“两天……吧。”   周徐礼看了眼面前局促又不安的男生,表情意味深长,“两天能多写不少字,下周四我希望能在邮箱里看到你的万字报告。”   吴凌大脑中的神经瞬间警惕地绷起来,“不,不用了,我下周二准时交上。”   说完,脚底抹油开溜了,不敢多留一秒钟,生怕再讨价还价,恐怖系数直线飙升的周老师会要求他手抄万字报告。   周徐礼到办公室取了份文件,走出行政楼大厅,和等在门口的沈栖撞上。看样子等了许久,脸颊被S市的鬼天气蒸得泛红。   沈栖局促半晌,才开口说:“周老师,我知道自己给您添了很多麻烦,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错事了。”   周徐礼垂着眼,视线落到她不停攥紧又松开的手指上,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及男生,如果性格再敏感一点,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沈栖见他不说话,语气更急促了,“您能不能……不要和我爸说。”   周徐礼轻嗯一声,“我答应你。”   他说完,打算直接离开,走出两步,身后的女孩突然拔高音量,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中——   “周老师,陆宜宁没表面上那么好。”   “……她很会装的。”   沈栖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医院,女人撕下伪善的面具,顶着一张极其乖巧的脸蛋,说出来的话却和外表大相径庭。   周徐礼慢慢侧过头,眼风凛冽,面上仅存的耐心被消磨光,声音也冷淡下来。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有数。”他沉默了一下,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男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不耐,沈栖被他的表情吓得无意识间缩起脖子。   驱车到宠物店把猫崽子接回家,女老板殷勤地送了两包小零食,“宝宝这半个月挺乖,吃饭也能吃不少。”   周徐礼淡淡一笑,习惯性用手挠了挠猫的下巴,小东西很享受地半眯着眼,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   打开车门将宝宝放到副驾驶,要关门时,它以为又被丢下了,仰起脑袋透过半开的车窗凝视他,剔透的眼珠浸着细碎的光,委屈巴巴的样子。   周徐礼垂眸,手肘抵住车框,“这个月胖了几斤,嗯?”   宝宝缩起前爪,傲娇十足地撇开眼,哼唧哼唧不想听他讲话。   这只英短猫是他哥养的,长到一岁多家里没人照顾了,正巧他回国便送到他这,一开始猫咪很认生,趴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用爪子挠玻璃,后来熟络了,就喜欢绕着人撒娇打滚,不理它会生气炸毛。   很通人性,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如果再长大一些,说不定会藏起尖锐的爪子向人示好。   周徐礼脑中忽闪过一张脸。   沉默。   他戳了下猫咪的圆脸,面无表情地看了它几秒钟,而后收回手,骄矜漂亮的手指藏进口袋里。   上到驾驶位,“砰”地一声阖上车门,周徐礼拉下遮光板,又侧目盯着副驾驶座上缩起来的毛团子。   和小姑娘生气鼓起腮帮的模样,有些相似。   ***   陆宜宁回到S市后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上午拍片,下午躺在办公室虚度光阴,顺便端着平板物色下一个采风地点。   云南有处念湖,听闻意境不错,名字源于传说,为了心底念想,有人翻越千山万水只为寻它。   林晋安推门,探进个脑袋,“姐,林主编过来了。”   陆宜宁头都懒得抬,看来真的是上期杂志卖得太好了,一阵闲风能把林嘉吹来。   林晋安以为她没听见,拔高音量重复:“姐!林主编来了!!!”   陆宜宁被吵得耳鸣,拎起身侧的杂志砸过去,以前林嘉来工作室都是风风火火闯进来,其他员工权当看不见,看见也拦不住。   林晋安猝不及防用一张大脸接住她扔过来的书,“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宜宁皱眉:“什么什么意思,来了就请进来,你大惊小怪干什么。”   林晋安揉了揉脸,小声嘀咕几句,早说啊,他拦住这位林主编可费了不少功夫,当然,没见到林嘉本人前,他一直以为能撑起《名人》与《丽人》两本杂志的女人,不说是社会精英模样,也得是四十多岁历经磨练的成功女性。   不曾想,年纪和他这位富二代陆小姐差不多,外表温柔娴静,只是不知道长时间和性格恶劣的陆小姐呆在一起,会不会受到同化。   陆宜宁前不久添加上周徐礼的微信,一直找不到话题和他聊,朋友圈也不更新,活得太像老古董。   她又一次打开某人的聊天对话框,长叹口气,表情栏里的小黄豆一个个要嘲笑她似的,特别是位居首列的笑脸。   笑笑笑,就你最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萝莉丫 1瓶;暖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多意外(8)   林嘉推门走进来,手中捏着一个牛皮纸袋,信步走到办公桌前,“你这挺清闲啊。”   陆宜宁左右滑动这次采风拍到的照片,时不时皱眉选择将烂片丢进垃圾箱,没空和成功人士林主编说话。   林嘉屈指敲了敲桌面,“这次来是和你谈工作的。”   陆宜宁懒洋洋掀起眼帘,“哦工作啊,商片约到了下个月四号,林主编出去找助理领个号码牌。”   林嘉从善如流:“我问你的小助理了,他说你刚回来,工作表暂时没排。”   陆宜宁长吸一口气,忍住想冲出去把林晋安暴揍一顿的冲动,摆出谈工作的架势,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牛皮袋将合同抽出来。   看完合同的标题,狐疑地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女人。   《名人》的采访对象多是业内精英和异军突起的商人,位于上流社会圈的人很难搞,所以陆宜宁从来不接这个杂志的拍摄。   “你确定没拿错合同?”   之前合作的一直是《丽人》,拍女明星的。   林嘉往后靠在椅背上,声音中的笑意未散,“这次的采访对象比较特别,是一群学者,主要和古籍修复师合作负责提供意见,平常的工作繁琐无聊,但意义重大。”   陆宜宁听她言简意赅解释完,若有所思颔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将对方的话过滤一遍,“也就是说,你让我去和那群老学究打交道?”   林嘉有备而来,当然猜到陆宜宁会拒绝,漫不经心抛出诱饵,“听说里面有个很年轻的教授,是你喜欢的那挂,什么斯文败类温文尔雅,你可以趁机去认识一下。”   陆宜宁面无表情抽动嘴角,“我看起来很缺男人?”   林嘉语气夸张,“怎么可能——我们的陆大小姐怎么会缺男人呢,随便招招手圈里红火的小鲜肉不都主动往你怀里跳。”   演技太浮夸,简直没眼看。   陆宜宁单手遮住眼,快速浏览合同内容,说实话她一个理科生,从初中开始最怕语文老师,课文磨了一周才能背熟,过程中免不了各位菩萨心肠的老师念经。   林嘉思忖片刻,“那周教授可是他们院的招牌,名字也好听,叫周徐什么,忘记了。”   陆宜宁翻动合同的手指一顿,漆黑的眼睛瞬间像淬了火,猛地抬起头,“林主编,以后谈工作麻烦您先明确的告知拍摄对象。”   “反正都是你不擅长对付的那类人,说不说清楚有用吗?”林主编诚实说。   陆宜宁拾起随意扔在桌面上的笔,后面的合同看都不看,翻到最后一页干脆利落地签上名字。   她似笑非笑抬起头,话语中带着可闻的笑意,“要是周老师监督我背课文,背一百篇都不成问题的。”   林嘉:“……”   这世道果然要看脸吗。   陆宜宁签完字,忍不住嘴角疯狂他妈上扬的弧度,老天垂怜,祖宗保佑,她终于有正当接近周徐礼的理由了!   “什么时候开工,今天,明天?”   林嘉掀起嘴角,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后天。”   陆宜宁皱起眉头,淡淡说道:“你们杂志社的办事效率放缓了吗,这种紧急的事情当然要快点做完才安心啊。”   林嘉眉梢抽搐,抽过她握在手里的合同装回包里,毫不留情拆穿她:“我看你是迫不及待了。”   陆宜宁瘪嘴,蔫巴巴趴到桌上,眼帘半阖着,精气神瞬间被抽空。忽然,一个有棱角的卡片蹭过她的额头,明晰的触感让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   林嘉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一寸照片,“可以让你拍下来,思春少女。”   照片是非常普通的蓝色底证件照,一般入职前都会拍得那种。上面的男人眉梢微敛,唇线上扬至恰好的弧度,头发比现在短一些。   周徐礼,刚入职时的周徐礼。   林嘉:“当初调查资料的时候院长给的,最后得还回去。”   陆宜宁快速用手机拍下来,放大到五官的每个部位,先是眼睛,又移到鼻梁,最后停在翘起浅浅弧度的嘴唇上——她什么时候学会追星女孩的放大镜本事了。   林嘉调出助理给安排的工作日程,“后天下午我会派车来接你,和写稿的小姑娘一起去S大。”   陆宜宁继续做显微镜女孩:“我死了,我好爱,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林嘉抿住嘴唇,反复告诫自己要沉住气,掐死陆宜宁事小,丢掉合作伙伴事大。   “流程是先采访,到时候你需要拍摄现场采访图。”   陆宜宁:“这份美貌是真实的吗,我的天呐!”   林嘉深呼吸,笑容逐渐变得诡异,“我真想掐死你。”   陆宜宁眨了眨眼,“这世界已没有我。”   “……”   陆宜宁皮笑肉不笑道:“您看我这波彩虹屁吹得怎么样?”   林嘉:“呵呵。”   林嘉走后,陆宜宁掏出手机点开对话框,打上一行字,按住发送的手指顿住。仔细想想也不能一上来就说“周老师,我要去给您拍照片啦!”   会不会显得太迫不及待,太不专业。她抿了下嘴唇,把这条消息删除。   【提前预祝您,中秋节快乐!Ps: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编辑完毕,陆宜宁反复斟酌说辞,最后想起高中时候教课的老师十分喜欢用“微笑”的表情,她在消息最后添上那个略显挑衅,又带有似笑非笑意思的大黄脸,终于满意了。   ——点击发送。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年初开展的摄影作品大赏公布结果,陆宜宁成功晋选年度十佳摄影师行列。   组委会有个线下采访,是需要发布到网络上的。   主持人准备了许多问题,其中不乏刁钻的,比如网曝拒绝与某小鲜肉合作,是不是因为私人恩怨。   陆宜宁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不是私人恩怨,单纯就是不喜欢他的长相。”   主持人面色僵住,碍于是直播不能中途打断,努力挽回局面,“我们也知道陆小姐的眼光比较刁钻,每个人的眼光不同嘛,可以理解。”   陆宜宁兴致缺缺懒得应付,“不是我的眼光刁钻,是模特本人长得刁钻。”   气氛凝滞片刻。   最后被主持人尴尬一笑化解,但弹幕已经有粉丝不满地开始刷屏。   陆宜宁回到休息室,因为要上镜脸上的妆画得浓了些,不过算是精致,直接去学校没问题。   杂志社准备的车停在广电门口,车厢里坐了写稿子的小姑娘,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扛设备的临时助手。   陆宜宁简单打过招呼,便沉默坐到一旁,不说话了。   一路行驶至S大西门,递出文学院开具的通行证,门口的保安很快放行。   充当司机的临时助手找地方停车,让他们先去办公室,陆宜宁和写稿的小姑娘上到三楼,小姑娘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我,我先去上个厕所。”   不知道是不是坐车太久的缘故,陆宜宁脑袋昏沉,走上四楼的行政区,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她走近两步,看清了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有余,女方二十岁至三十岁间的年纪。   今天是端午放假第一天,学生大多呆在宿舍活着出去吃饭,很少来行政楼,没想到龌龊肮脏的勾当被她亲眼瞧见了。   女人半揽住男人的臂弯,声音娇软勾人,“主任这次评职称,您一定不能忘了我啊。”   陆宜宁在他们身后站定,掏出摄像机打开录像功能。   女人慢慢转过头,半张侧脸暴漏在镜头前,随着她的动作,陆宜宁眸光一顿,狐疑地抬头望过去。   这一眼,她看清楚了。   和四十多岁的男人手挽手笑声不止的,是差一点嫁给她亲爹,只比她大五岁的祁蕙。   虽然两人的婚礼被她亲手搅黄了,但陆总带着这位差一点当她后妈的女人出席过无数场商业宴会,圈里人都知道陆总有位情人。   现在祁蕙算是无形中给她爹戴上小绿帽?   陆宜宁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的喜好还是没变。”   不远处的两人听到声音瞬间松开交握的手,女人惊恐地转过头,看见面色不善盯着她的女人,表情更是一言难尽,“你怎么在这里?”   陆宜宁歪了歪头,“啊,我是不是来的不凑巧,打断了你和这位叔叔的好事儿啊。”   祁蕙瞪大眼,垂死挣扎反驳她:“你别胡说,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陆宜宁沉默,这么多年不光口味没变,脑子依旧像块豆腐,“祁女士,你忘记了吗,我是个摄影师,最喜欢拍照片。”   祁蕙和男人淡定的表情顿时消失,她冲上来要抢相机,却被攥住手腕,一个教书的腕力肯定比不过常年扛摄像机的。   陆宜宁轻轻松松桎梏住她,声调微扬,“我爸一个老男人满足不了你,所以才出来找别的老男人吗?”   ”——祁女士,您的癖好是不是太重口味了。”   祁蕙脸胀得通红,伸出另一只手继续抢摄像机,尖锐的指甲是最好的武器,擦过陆宜宁的手臂落下一道刺眼的红痕。   陆宜宁身高不及她,很快落了下风,耐心消耗殆尽,扯住女人的手臂往一旁甩去,“照片我会发给我爸,你的小心思最好都给我收起来。”   祁蕙被逼疯了,倒在地上马上爬起来,伸手不管抓住什么狠狠一扯,“你这个没人养的小杂种,每次坏我的事!”   陆宜宁今天上台穿得小吊带连衣裙,肩上的两根带本来就纤细,经不住对方的扯动,左肩上的被扯烂,整条裙子松松垮垮吊在身上。   如果不是她及时拽住,必然会走光。   女人尖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学楼中,经过每一处墙壁反射,再汇集,最后冲进陆宜宁的耳中。她半垂着眼帘,凌厉的目光扫过去,“放手。”   祁蕙还不撒手,趁人不备狠狠一用力,“你妈死得早,没人教你,那我来教你。”   “……”   陆宜宁脚上不稳,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勉强抓住扶杆稳住身子,脚踝却崴了一下,钻心的疼从踝骨处袭来。   眼见着祁蕙又要冲过来抢摄像机,她闭了闭眼,今天实在太狼狈了,被这种女人欺负成这样,林嘉估计会笑掉牙。   下一秒,意料中的混乱局面没有出现,祁蕙的动作霎时止住。   陆宜宁只听到一串规律的脚步声,有人经过她身侧,最后停在她身前。   祁蕙收起疯狂的举动,看着面前的男人,“……周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周徐礼瞥了眼身后红着眼眶的姑娘,温声问:“身上有伤吗?”   陆宜宁拼命睁大眼忍住眼眶酸涩,心里的那丁点的无畏全被委屈冲散了,酸涩的感觉蔓延到鼻腔,她摇摇头,抬起眼看了他两秒,转身就走。   第9章 多意外(9)   下午两点钟,太阳正盛,刺眼的光线越过干净的玻璃照过来,将每一级台阶打上一层明晃晃的影。   陆宜宁忍住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下楼,不留神踩进那片影子里,滑下一个台阶,她停住脚步,用没伤的那只脚狠狠踩了踩台阶边缘,“连你都欺负我!”   “……”周徐礼停在她身后,听到这句赌气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快走两步,出声叫住她,“陆宜宁。”   男人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不带任何压迫感,又好像为了抚平她心里的小情绪,故意放柔了声调。   陆宜宁脊背一僵,停到中间的平台空地上。   她伸手揉了揉眼眶,现在脸上的妆肯定花了,衣服也烂掉了,没心思见人。   太丑,太狼狈。   陆宜宁调整了下情绪,回头看他,“周老师,我得回去换身衣服,今天的拍摄可能要延期了。”   周徐礼轻嗯一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上前给她披上。   男人身上成熟的木质香冲入鼻腔,宽大的衣物恰好遮住胸前的大片风光。柔软的布料上似乎还带有他的体温,热度清晰分明。   陆宜宁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那我先走了。”   周徐礼递出一只手,“需要帮忙吗?”   陆宜宁这人太逞强,没有到走不了路的程度绝对不会开口求人,她摇摇头,扶着栏杆慢慢走,察觉到身后的人还不放心跟着她,非常硬气的松开扶手,脚下的步子加快。   下一秒,悲剧发生现场。   高跟鞋要和她本人作对,后跟断开了,陆宜宁猝不及防又被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前倾。   周徐礼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伸长手抓住她的小臂,避免了与大地拥吻的惨案发生。   陆宜宁瞬间感觉有颗陨石砸进她胸腔,心脏肺腑都跟着颤动,今天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好巧不巧全被这人看到。   她悄悄往上移动视线,定格在男人波澜不惊的脸上,挣了几下被他握住的手臂。   周徐礼敛起眉目,手上的力道没有松开。   陆宜宁脸上勉强维持的表情挂不住,她垂眸看了眼他脚上锃亮的皮鞋,慢慢抬起头,做贼心虚般地端详他的表情。   周徐礼慢悠悠问:“这次想踩我哪只脚?”   语气温和又平静,却带着十级的杀伤力。   陆宜宁懵了懵,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踩过你?”   周徐礼嘴角抬了下,好心提醒,“五年前,京大夏令营。”   陆宜宁皱眉回想,五年前她高三,理科成绩优异被学校选去参加京大的理科规培夏令营,那个时候周围接触的人全是一心扑在学习上的书呆子,聊得来的人很少,更别说是艳遇了。   不过,按照周徐礼的年纪往前推五岁,她们肯定不是同级,再说他一个文科生,怎么会闲得无聊去参加理科的夏令营。   突然。   陆宜宁睁大眼,脑中闪过某个记忆深刻的场景,她靠近他几步,慢慢伸出手遮住他的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黑眸。   周徐礼任由她摆弄,眼眉垂耷着,“想起来了?”   温热的气息铺落在她的手掌心上,有股电流顺着脉管缓冲至四肢百骸。   震颤过后,陆宜宁用力捂住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垂死挣扎,“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   陆宜宁上高中的时候是半个不良少女,上课睡觉作业不交的事情她没少做,偏偏成绩好,老师们拿她没办法。   积压许久的叛逆因子是在陆伯源选择再婚那天爆发的。   再婚对象是刚出大学校门,只比她大五岁的祁蕙,而陆伯源已经不惑之年,这年龄差陆宜宁接受不了。   陆伯源早就料到女儿会反对,和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串通好,把陆宜宁送进封闭式的夏令营集训。   婚礼当日,所有学生在机房模拟机考,一百五十道奥赛数学题,规定时间一百二十分钟。   从早晨开始,天空像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绵密的雨水涌出来,滴答的雨滴声与鼠标点动发出的咔哒响声混杂一起,终于把陆宜宁仅剩的耐心削磨光。   最后一道题停顿的时间太长,她索性点击交卷,轻手轻脚走出考场,跑去秘密探查许久能翻墙出去的操场。   夏令营规定,不得请假外出,如果被发现无故外出则视为主动放弃。   风裹挟着雨水灌进衣领里,潮意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墙面被雨水染出灰绿色的印子,表面像涂了新鲜的油漆。   看起来就很滑,她肯定爬不上去。   陆宜宁试探地抓住栏杆,一只脚蹬着墙壁,再将身子一点点送上去,眼见要成功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淡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清冽干净的男声,沉寂在雨幕中,添上几分潮湿的意味。   雨天寂静,这人的声音就像经过扩音器过滤,冲进人耳中音量不着痕迹被放大几个度。   陆宜宁心中一颤,手中的动作不稳,从半米不到的墙上摔下来,仰面倒在地上。   视野倒转间,她看到了身后的男人。穿着京大志愿者的马甲,里面套一件黑色T恤,面上遮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   黑T恤站在那,脊背挺得很直,明明是最端正的姿势,她却看出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   陆宜宁脑中浮出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完了,被抓了。   看这人的样子不像容易说话求情的人,她捏住衣角爬起来,后背的衣服全被雨水浸湿。   黑T恤上前两步,将手中撑的伞微微下压,替两人遮住雨。男人的手腕很白,脉管呈现一种紫青色。   这副好心的模样落到陆宜宁眼中,硬生生变了意思:他肯定是想诱敌深入,然后套她的话!   男人半蹲下身,问:“你是想翻墙出去吗?”   陆宜宁下意识摇头,小心翼翼抬起眼看他的表情,两人的视线对上后,她做贼心虚般的撇开眼。   男人掀了掀嘴角,又说:“可是我看到你想翻墙出去了。”   “我……”陆宜宁仿佛被他的这句话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声音逐渐微弱,“是想翻墙出去的。”   陆宜宁抿住嘴角,心底强压住的委屈突然被他这句话撬开一个缝隙,她想翻墙出去到陆伯源的婚礼上大闹一场搅黄他们的婚礼,指着祁蕙的鼻子责问她,就凭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嫁给她爸。   想着想着,她又回忆起母亲临去世前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眼眶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男人怔了两秒,话音不由得停顿,“同学,是压力太大了吗?”   陆宜宁摇头,紧咬着下唇不说话,试图自己把满肚子委屈消化掉。   男人很有耐心等她,一直保持着举伞的动作,等到她不哭了,半开玩笑说:“你这样子,让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戴着口罩,仔细听,声音中夹杂着鼻音,应该是感冒了。   陆宜宁吸了吸鼻子,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爸要给我娶后妈,可是我妈妈才刚离世不久。”   “……”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惨痛经历打动,男人仅是沉默两秒,伸出只手把她拉起来,“你跟我来。”   陆宜宁长吁一口气,高悬的心总算放下,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让人同情她。   那种怜悯的眼神落到身上很难受。   陆宜宁站在他身侧,一路上垂着脑袋出神,直到男人停住步子,她抬头看到面前的行政楼——夏令营负责老师的办公区。   陆宜宁小脸一垮,警觉的转身想跑,然而手腕被男人抓住。   她回头,眼眶逼得猩红,那双大手牢牢桎梏住她,力道大到她无法挣开。   陆宜宁甩不开他的手,“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我就……”   男人忍不住皱眉,刚想说话,左脚被人狠狠踩住,视线下移,定格在那只惨遭毒脚的鞋面上。   女孩穿着帆布鞋,鞋面湿透,而他脚上那双,连滴污水都没沾上。   陆宜宁也愣住了,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鞋面上留下一个污浊的脚印,她几乎立刻察觉到周身的气氛变得诡异。   不管哪个年龄阶段的男生,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特别是鞋。   手腕上的力道松懈,她趁机甩开男人的手,后退两步,然后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   “——提前祝您中秋节快乐!”   说完,陆宜宁看到男人皱了下眉,又往前挪了半步。   她眨眨眼,清秀的眉眼弯下,脚底抹油转身跑了。   -   今天的运气真的是差极了。   别说撞上她爸的小情人,没想到连五年前的一场孽缘也给牵扯出来,陆宜宁深吸口气:“周老师,有缘千里来相会。”   周徐礼眯着眼睛,静静等她将后话说完。   陆宜宁低头看他脚上的皮鞋,目光顺着他笔直修长的腿一路上移,今天周老师没有戴领带,挺括的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喉结凸显而锋利,慢慢滚动一下,颈部的线条随之绷起。   算了,认个怂而已。   陆宜宁仰头看他,声音有些迟疑:“……那我赔你一双鞋?”   周徐礼饶有兴致问她:“不想知道我怎么认出你来的?”   陆宜宁沉默一下,长长叹口气,“可能是你对我一见钟情,过了五年都还记得我。”   周徐礼:“……”   陆宜宁不开玩笑了,正经问:“当然,一见钟情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当时她比现在狼狈,头发被打湿一缕缕贴在脸上,白衬衫也是湿的,再加上浑身的丧气,没几个正常男人会对这样的女孩一见钟情。   周徐礼垂眸凝视她一会儿,拿出手机调出不久前她发的消息:提前预祝您中秋节快乐。   而后,陆宜宁听到他似笑非笑的声音说:“五月份是端午节,八月份中秋。我认识的人里面,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分不清的人。”   这算是嘲笑吗??   -肯定是的。   陆宜宁裹紧身上的西装外套,脸上显露出窘态,抓住衣襟的手指缓缓收紧,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晌,她轻咳两声,试图缓解尴尬,“我可能,比较特别吧。”      第10章 在日落大道(1)   周徐礼是一个不擅长记人脸的人,但并不代表记忆力不好。五年前被小姑娘踩过的那双鞋的确是他第一次穿,回到宿舍几个舍友见他鞋上的脚印,惊讶地说不出话。   和陆宜宁认识的男生不同,他黑脸是因为那一丁点矫情的洁癖。   舍友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洗袜子,“周徐礼你这是被谁打劫了?我猜那人肯定很熟悉你,不然怎么会只踩鞋。”   周徐礼思绪神游,擦鞋的动作不急不缓。   一个小姑娘,好像还是个身世挺悲惨的小姑娘。眼眶红得像只兔子,做出来的事更像猫咪炸毛时的应激反应。   之前在西北遇上,他心底隐隐冒出来的想法,问她是不是理科生,她说是,问及她的年龄,也能对的上。   最终确定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节日祝福,还有今天打完架第一反应是狼狈地想跑。   过了五年,一点没变。   陆宜宁半弯下腰,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靠住栏杆扶手掏出手机打给林晋安。   接通后,她清了清嗓子,“通知林嘉一声,今天的拍摄可能要延期。”   林晋安正和广大西索的员工庆贺半天不需要被奴役的喜悦,猝不及防听到工作延期,“是进展不顺利吗?”   陆宜宁试着活动一下脚腕,疼得她直皱眉头,“不是,崴脚了。”   谈话持续了十分钟,多数时间是林晋安唠唠叨叨斥责自己的老板为什么不懂得珍惜身体。   陆宜宁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耐心耗尽,“林晋安,你是想转职当我爸吗?”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周徐礼蹲下看了眼她的脚腕,白皙的踝骨处肿得厉害。   他抬起头,表情变得严肃,“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陆宜宁咬住下唇,视线落在他捏住她脚腕的两根手指上,脚趾不由得蜷起,热度顺着耳尖漫上来。   她习惯性拒绝,“不用了。”   “如果不早点好,会影响工作。”周徐礼说,“你的生活也会不方便。”   陆宜宁长睫微颤,逞强回应:“又不是伤得手,摄像机能扛得起来。”   周徐礼依旧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手肘撑住膝盖,微仰起头静静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漆黑的眼瞳浸着细碎的光。   这一眼,仿佛又把两人带回五年前的那天。   雨夜,狼狈的女孩,无意间泄露出关心的男人。   和周徐礼相比,陆宜宁觉得自己显得太没心没肺了,她记人脸的能力强,偏偏记性不好,当初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吝啬地只露给她一双眼。   高三时一心扑在学习上,对异性的好感仅存在于某个藏在杂志里的明星,后来接触的人越多,脑子里存储的人脸越混杂,以至于再次看到他,没有反应过来。   周徐礼微歪了歪头,口吻认真,“但不处理,你会很疼。”   陆宜宁泄气,紧绷的肩线慢慢垂下,顺着他的话说:“是挺疼的,感觉马上要半身不遂了。”   周徐礼安静地听她扯皮,手伸进口袋将车钥匙拿出来。   陆宜宁眼尾上扬,悲痛道:“周老师,我还没谈过恋爱。”   周徐礼站起身,扶住她的肩膀走下楼梯,“如果没伤到骨头,处理及时的话,应该不会有后遗症。”   陆宜宁以为他故意忽略她话中的重点,“我不是想表达这个。”   周徐礼动作一顿,不紧不慢侧过头,嘴角的笑容淡而温和,“那你想表达什么?”   “……我。”陆宜宁一时语塞,支吾半天,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想说谢谢您呐。”   外面的风很大,陆宜宁站在大厅通外面的平台上等周徐礼开车过来,阳光烧灼地面,带起一阵滚烫的热度。   春季的尾巴悄无声息地失去踪影,独属于夏天的闷热不着痕迹席卷而来。   周徐礼将车停稳,绕到另一侧打开副驾驶的门将人扶进去,随口问:“带身份证了吗?”   陆宜宁小心翼翼移动肿起的脚,点点头,“嗯,在包里。”   “好。”   周徐礼回到驾驶座,调出导航找到离学校最近的医院,机械女声响起,打破车厢中安静的氛围。   脚腕处的疼痛一波接一波,越来越剧烈,陆宜宁试图转移注意力,却无果。   侧头瞅了眼专心开车的男人,想伸手去碰伤到的脚踝,结果手刚滑下去,就被逮个现行。   “不能碰。”周徐礼淡淡道,语气中多了几分警告。   陆宜宁委屈巴巴收回手,“它好像越来越肿了。”   周徐礼听到她颤巍巍的声音,握住方向盘的手力道加重,语气带着些许的不自然,“陆宜宁,你不要哭。”   陆宜宁往后靠进椅背,没应声。   直到男人的话语再次落下,“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她这才转过头去看他,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眼中,心尖颤了颤,好像被一双柔软的手不轻不重攥住了心脏。   过了几秒钟,陆宜宁垂下脑袋,声音闷闷的,“周徐礼,你不要讨厌我。”   “我妈妈虽然去世的早,但该教的都教给我了。”她顿了顿,话到嘴边斟酌片刻,“祁蕙的话你不能信。”   车子停在医院门诊楼下,周徐礼并未急着下车,而是给她一段自我平静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宜宁心底彭湃的清晰逐渐收敛回去,她咽了咽口水,无端生出一股无措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男人,似乎在不经意间找到了她的软肋。   准确,而又不动声色。   -   马上到下班时间,骨科门诊排队的人不多。   轮到陆宜宁,她坐在轮椅上被周徐礼推进医生的诊室,第一次享受医院VIP轮椅服务,但陆小姐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生无可恋。   医生拿过病历本签上名,戴上眼镜,“这是新伤吗?”   陆宜宁点头,任由对方捏住伤处检查,医生的力道很重,几乎是一碰到脚踝,那阵针刺的疼痛瞬间袭来。   她下意识缩回脚,却被医生按住。   陆宜宁面色一白,“您能稍微轻一点吗?”   医生凉凉看她,“你们这些小姑娘,为了漂亮不要命,高跟鞋就那么好看?”   陆宜宁沉默,抬头望向身后的男人,无声地用口型说:我其实很厉害的。   周徐礼垂眸睇她一眼,显然不太相信。   医生检查完,面无表情下结论:“这不是崴脚,是外力造成的骨节脱臼。”   “……”陆宜宁沉口气,试探地问,“需要做手术吗?”   医生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画上几道符,撸起白大褂的衣袖,S市本地的方言冒出来,“这点小伤至于做手术嘛,我给你手动复元就行嘞。”   手动,复元。   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浮上心头,陆宜宁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回过神来后,脚腕已经到了医生手里,对方试着活动一下她错开的骨节。   陆宜宁甚至可以感受到骨节磨擦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痛感愈发明显,她呜咽一声,眼泪瞬间滑出眼眶。   医生抬头说:“你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周徐礼颔首,走到轮椅另一侧,垂眸视线扫过女孩肿起的脚腕,因为紧张脚趾紧紧绷起,他正要蹲下安抚她,胳膊被人捉住。   陆宜宁撇开头,手指抓住他的衣袖,指骨绷得泛白,疼到极点眼泪都凝在眼眶里。   周徐礼抬手,纤长的手指垂落,手掌放到她的发顶上,安抚地,轻轻揉了两下。   陆宜宁失神片刻,哑着嗓子叫他,“周徐礼。”   医生抓住机会,手上的动作一用力,“咔哒”一声,错开的骨节接好。   陆宜宁稍不留神,没做好准备,感官被放大无数倍,错位的骨头用外力接好,不亚于扭到时的疼痛。   “……”   她真的很不想爆粗口。   你他妈!能不能!给我准备的时间!!!   周徐礼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形容陆宜宁的表情转变,眼眶中积聚的泪水好像被窜出来的火苗烧干了,一口郁气堵在喉咙里,但只能自己咽下去。   医生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啊小姑娘,我以为你得把楼道里的警卫招来。”   陆宜宁干巴巴笑两声,瘫在轮椅里长舒一口气。   医生:“回去用冷毛巾敷一会儿,明天就能好了。”   周徐礼道谢,接过病历本,垂眸问:“听到了?”   陆宜宁抿住唇角,表情不太痛快,“记住了,谢谢医生。”   -   周徐礼将陆宜宁送回家,外来车辆不能进入小区,她打开车窗冲警卫厅里的老大叔喊:“叔叔开下门,这是我家的车。”   老大叔狐疑地低头看了眼车内,只看到男人半张隐在暗色中的侧脸,“上头规定只有登记的车辆能进去,我今天先放进去,明天您得到物业登记一下哟!”   陆宜宁挥挥手,“谢谢叔。”   车厢内寂静如常。   陆宜宁说完刚才的那串话,莫名心虚,“那什么,我们这查的比较严,只能这么说。”   周徐礼抬眼,眸光淡淡,“没关系,女孩子住在安全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定错时间了155551这是明天早上的更新QAQ   第11章 在日落大道(2)   陆宜宁点头,若有所思低声道:“你说的对,这么严密的安保,杀了人肯定第一时间就能被发现。”   周徐礼眉梢微挑,身子往后靠了几寸,“这世界上报复人的方法有很多,没必要把自己送进局子。”   陆宜宁沉思片刻,眼睫垂耷下,“我当然知道啦,就随口一说。周老师,今天麻烦你了。”   她弯腰试着活动伤到的脚腕,经过医生辣手摧花,疼痛真的减轻不少。   周徐礼目光下落,清凉的视线扫过女孩白嫩的脚,虽说骨节复原,但一时肯定无法恢复到能正常走路的程度。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动几下,启唇问:“家里有人可以帮忙吗?”   陆宜宁想起医生的医嘱,回来需要冰敷,等消肿后又要热敷,她一个暂时伤残人士,活动起来是挺不方便。   “我一个人住。”她舔了舔嘴唇,意味不明说,“单身贵族也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周徐礼掀了下眼帘,伸手解开安全带,在陆宜宁疑惑的注视下,绕到副驾驶,打开门,夜晚沁凉的风灌进来,驱散了她脸颊升腾起的燥意。   他侧过身子,垂眸和她对视两秒,表情认真正经,“我帮你处理好,再回去。”   陆宜宁眨眨眼,知道反驳无效,提起扔在一边的高跟鞋,没伤到的脚先迈出去。刚落地,她以为万事大吉,谁想裙摆卡在车座的缝隙里,有伤的脚没站稳,身子不受控制往后仰。   周徐礼眼疾手快扶住她。   男人的手指带着凉意,指腹贴在她温热的皮肤上,却像燃着一簇簇的火苗。   陆宜宁眨眨眼,心思微动,格外注意分寸退后一步,压低声线说:“周老师,我们靠得太近了。”   周徐礼眯起眼,松开握住她小臂的手,嘴角的笑容很淡,“这算是回击我?”   陆宜宁摇摇头,想起他口中的宝宝,她不是个喜欢趁虚而入的人,再说周徐礼今天所做的一切说不准是想还她个人情,如果自作多情了,显得多不好。   上到电梯,按下顶层二十五楼。   当初买这房子就是连带阁楼,改装成复式LOF,陆宜宁亲自找的设计师,亲自监工装修,第一桶金买来的房子,她可不想随意了事。   指纹解锁,陆宜宁深知待客之道,推开门让周徐礼先进去。她翻开鞋柜,找出一双给陆伯源买的拖鞋,“给我爸准备的,但是他一次没来过。”   撕开包在外面的塑料纸,陆宜宁把鞋放在地上。她说完,甩掉累人的高跟鞋,赤脚走进客厅。   周徐礼挽起衬衫衣袖,问了盥洗室的位置,走进去环顾一周,没找到毛巾。他转身回客厅,原本懒洋洋趴在沙发上的姑娘抬起脑袋,“怎么了?”   “没找到毛巾。”   陆宜宁坐直身,趴下腰在茶几下面的抽屉摸索,最后抽出两块粉色正方形的,新毛巾。   “用这个。”她递过去,眼巴巴盯着他看,“周老师,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周徐礼坦然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女孩大多外表和年龄不太相符。”   陆宜宁秒懂他话中的意思,歪着脑袋笑说:“谁还不是个宝宝啊,女孩子就该捧在手心上宠的。”   周徐礼想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缩小无数倍蹲在手心里的场景。   他抬了抬眼皮,沉默地转身走去厨房。垂至身侧的手却不着痕迹握紧,拉开冰箱门,拿出冰袋。   捧在手心里大概要缩小到比冰袋都要小。   周徐礼瞥了眼手里的东西,闭上眼试图把想像的场景驱除出大脑。   “……”   陆宜宁弯腰拿起冰袋敷在脚踝上,手上的动作很轻,嘴角轻抿住,表情专心认真。敷到疼痛感没有那么强烈后,青紫色的肿块渐渐消退,换上热毛巾活血化瘀。   周徐礼晚上要回去备课,明天有本科生的古代文学鉴赏。   陆宜宁察觉到他有事要离开,“周老师,明天下午的拍摄有时间吗?”   周徐礼:“大概三点钟左右下课。”   “好,那我等你哦。”她递过去他的西装外套,“明天见。”   周徐礼轻点头,穿上衣服正准备离开时,身后的姑娘不咸不淡提醒,“周老师,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男人颀长的背影顿住,慢慢转过头,手指在口袋中握住手机,“我有照片,你要看吗?”   不知道吴凌当初是怎么和她说的,经过几番谈话,隐约猜得出她把宝宝当作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周徐礼无奈笑了笑,神态有些散漫,很快,注意到陆宜宁一直沉默不语,“吴凌当时喝醉了,和你说的话自己都记不清,你不要当真。”   陆宜宁嘴唇动了动,“算了,照片看起来没效果。”   有些人不上镜,而有些人太上镜。   她今天留给周徐礼的印象不算好,一对比,这差距日后想弥补都无从下手。   -   当晚陆宜宁做了个不好的梦,梦回十八岁,她翻墙跑出校门直奔陆伯源的婚礼现场。   和现实相反,她没有成功地搅黄他们的婚礼,反倒安静地站在观礼队伍中,看他们甜蜜恩爱,自己默默流泪。   然后和祁蕙坠入爱河的陆伯源,被蛊惑,选择抛弃她。千金小姐一日间沦落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陆宜宁追在他的车后,哭着喊着求他不要抛弃自己。   最后实在受不住这狗血剧情,陆宜宁睁开眼醒了——一定是最近看的电视剧太狗血,以至于梦中都是千金小姐落难的剧本。   下床洗漱吃饭,脚上的伤好了大半,勉强可以两只脚一起走路。   陆宜宁打开群消息,昨日写稿子的小姑娘把稿件上传,标注了需要配图的部分。她只需要按照要求拍摄个人和群像,最后发给林嘉的助理。   放下手机时,门铃响起。这个时候谁会来拜访她。   陆宜宁皱眉,起身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梦里要抛弃女儿和小情人坠入爱河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站在门前。   她狐疑地看了看窗外,太阳依旧从东边慢慢升起来。   顿了好几秒,陆伯源终于不耐,拿起手里的绅士拐杖砰砰砸门。   陆宜宁打开门,半靠住门栏,自顾自说道:“今天吹得哪阵风,能把您吹到我这来?”   “……”陆伯源嘴唇紧抿,身后跟着秘书,他走进门,回头瞪了人一眼,“你在门口等我。”   秘书立刻了然,老板这是来算账的,而且是家事。   陆宜宁站在玄关处,“祁女士又去找您告状了?”   陆伯源注意到她的脚,严肃的表情裂开一个缝隙,口吻关切:“这脚怎么弄的?”   陆宜宁扬眉,抬着头径直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陆伯源叹口气,“昨天的事儿,我听说了,你们两个性格都太冲,以后别动手,万事好商量。”   听到这话,陆宜宁唇线拉直,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低低“哦”了一声,转身走进客厅。   陆伯源:“连双鞋都不给你爸拿?”   “……”陆宜宁再次转过头,吐字清晰说,“不拿,您在门口站着挺好的。”   一场父女战争最终是以陆伯源拉下脸低声哄自家闺女,并承诺以后祁蕙和陆宜宁的事儿他不再介入,而告终。   陆宜宁蹲在地上,眼眶泛红,“你哄我也没用,我这没你穿的鞋。”   陆伯源扫了眼鞋架上的男士拖鞋:“我穿这双就行。”   陆宜宁拒绝:“这双不行。”   陆伯源皱眉,“为什么不行?”   “——因为,”陆宜宁瞬间沉默下来,伸手揉了揉鼻尖,“老头,你和你未来女婿抢拖鞋,有意思吗?”   -   下午林晋安再次充当司机,开了辆工作室的商务车送陆宜宁去S大。他记错了时间,两点半到行政楼,推开办公室门但里面空无一人。   陆宜宁环胸站在身后,轻哼一声以表对其的蔑视,转身慢悠悠走出行政办公区。   她记得周旭里下午有节课,绕到文学院的教学楼,碰见来交论文的吴凌。   小男生急匆匆冲进来,路过女人面前,突然发觉什么,又倒退回来,“陆姐,你怎么在这?”   陆宜宁笑吟吟说:“接了个工作,你知道你们周老师现在在哪吗?”   吴凌想了想,“应该是B154教室,在上本科生的选修课。”   陆宜宁抬头看路标,喜笑颜开,“谢谢啊,小同学。”   吴凌摆手说不谢,脸颊又红了,他捏紧手里的文件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今天是周三,昨天是死线。他紧赶慢赶昨晚写完,结果熬夜太虚,直接睡倒在电脑桌前。   吴凌幽怨地喊住她,“陆姐,您能帮我个小小的忙吗?”   陆宜宁饶有兴致接过他手中的文件,笑意不渐,非常好心不拆穿他不用功的事实,“我帮你送。”   教室后门是开着的,却不见有迟到的同学偷偷溜进去。   陆宜宁记得大学时候,这种选修课她能逃就逃,除了教授要点名查课,不想周徐礼的魅力大到能让颓废的大学生主动走出宿舍来上无聊至极的古文鉴赏。      第12章 在日落大道(3)   陆宜宁没多想,从后门探进头看了眼,熟悉的身影站在讲台上,今天穿着一身墨蓝色西装。她收回视线时与后排的一男生对上眼。   男同学直勾勾盯着她看,一种虔诚的,祝她好运的眼神。   陆宜宁皱眉,左脚踏进后门,猝不及防地,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   男生好像早有预兆捂住耳朵,听到类似警报声后,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扬起。   “……”   现在大学查课已经那么高级了吗?   讲台上温润清朗的男声戛然而止,一直垂头看教案的男人不急不缓抬头,陆宜宁在他望过来的前一秒,迅速用手里的文件夹挡住脸,条件反射地屈膝蹲下。   男生止住笑,暗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S大新安装的设备,没人愿意当地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姑娘胆子够大。   陆宜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慢慢挪着步子到最后一排。   周徐礼拉长视线,目光在最后露出的半个脑袋上打转一圈,很快又垂下头,半是开玩笑说:“学校这个报警系统挺灵敏啊。”   底下认真听课的女同学们哄笑出声。   陆宜宁虎躯一震,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潜伏。   一直和她打暗号的男生趁周徐礼不注意,趴下叫她,“同学,今天迟到罚抄纳兰性德的诗集,别忘了交。”   陆宜宁嘴唇张了张,想解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和在校大学生没两样。为了养伤着想,还特意穿的平底帆布鞋。   她疑惑问:“今天不抄金瓶梅了?”   男同学一噎,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敬,“你连金瓶梅都抄过了?”   陆宜宁抿着唇笑,故作谦虚,“啊,周老师还夸我抄的好呢。”   “……”   陆宜宁本就来得晚,坐下没一会儿困意缠上来,枕着胳膊睡了后半节课,最后五分钟被旁边的同学叫醒,后面一群人打趣离开,教室里剩下眼冒桃心的女生们,推搡着去找周徐礼问问题。   她太不擅长诗词歌赋,静静坐在位子上醒神。   周徐礼收拾完教案,抬头看到教室后面发呆的姑娘,穿白T恤,学生气十足。表情讷讷的,好像刚睡醒,额前的刘海有点乱。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信步走过去,叩响桌面,“怎么来教室了?”   陆宜宁懒洋洋打个呵欠,声线也是懒散的,“早来了会儿,闲着无聊就过来看看。”   “——然后发现你站在讲台上的样子,真的特别有魅力。”她眯起眼,抿住干涩的嘴唇。   周徐礼嘴角上扬起,“走吧,这个时间院长应该过去了。”   陆宜宁颔首,收拾起桌面上的文件和纸巾,全部扔进包里,余光处瞥见一直奋笔疾书的男同学突然停住笔,满脸错愕。   陆宜宁忽然想起什么,把手中的包放到桌面上,“周老师,我还需不需要抄诗集了?”   这话一出,拼命赶工的男同学猛然转过头,看向周徐礼。   两个大男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周徐礼眸光淡淡,垂眸睨他一眼,“抄完记得下节课交给我,算平时成绩。”   男同学悲痛欲绝,趴在桌上哼唧两声,“周老师,你不能因为她是抄过金瓶梅的vip高级用户,就故意放水啊。”   寂静。男生故意拖长的尾音回荡在空挡的教室中,字字铿锵,哀怨萦绕——简直像一盆冷水,把陆宜宁头顶上刚冒出来的小得意给浇没了。她牙关紧合,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   周徐礼神情变了变,慢条斯理开口:“这位女同学没书可以抄了,我罚她点儿别的。”   罚,她,点,别,的!!!!   男同学小声嘟囔,不太情愿憋出一句:“行吧。”   陆宜宁跟着周徐礼走出教室门,穿过两栋楼间的通道,直通隔壁行政办公区。   周徐礼顾及到她脚伤,走得格外慢,单手抄在裤兜,指尖微微蜷起。谁想这么慢的步子,后面的姑娘也没能及时跟上来,   陆宜宁以为他走得慢,是给她缓冲的机会,心里一直想着光风霁月的周老师,会罚她什么——对此,她的回应有且只有一个:别拦我,我都可以!   来到公共办公区,房门紧锁着。周徐礼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想起每周三下午院长开会,刷卡开门,将公文包放进置物架。   陆宜宁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脑补出无数个师生恋小说情节,按照故事发展,女主在课堂上犯了错,男主为了袒护会把她叫到办公室,不是按在门上热吻,就是抱在怀里哄一哄。   周徐礼走到饮水机旁,拿出纸杯接水,回头发现她依旧站在那。   他走过去,微微弯下腰,用手中的杯子贴到她脸颊上,好笑问:“我没叫你来办公室罚站吧。”   杯壁传来沁凉的温度,瞬间将陆宜宁绵长的思绪拉回。   她猛地抬起头,试图模仿出小说女主脸上的娇羞,“周老师,你罚我什么都可以的。”   周徐礼笑意不减,纸杯移到她面前,“喝水。”   “哦。”陆宜宁默默喝了一口,坐进单人沙发里,“院长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   “不出意外的话,四点钟可以散会。”   周徐礼抽出公文包里的文件,拉开壁橱,将其一一规整好。修长的手指滑过文件夹的侧棱,指甲修成好看的半圆形,腕子上那串紫檀木珠子,在日暮柔暖的光线映衬下,愈发亮眼。   陆宜宁没忍住,掏出包里的相机,对准他颀长的背影,按下快门。   几乎是同时,一直被对她的男人突然侧过身,深刻立体的侧脸出现在镜头中。   陆宜宁手指一颤:“……”   不好,被发现了。   周徐礼:“拍我?”   斟酌了一下说辞,陆宜宁说:“不是,刚刚有个神仙从你身后经过,长得太好看了。”   周徐礼显然不太相信,作为无神论者的一员,他轻轻皱起眉,没打算继续追问。   陆宜宁察觉到他的情绪,紧抿住的唇线裂开个缝隙,重新举起照相机对准自己,“其实我是在自拍,你突然转过身来,我挺不好意思的。”   怕他不信,陆宜宁摆好pose,声音有点虚,“要不要合拍一张?”   按照她对周徐礼的了解,这男人太喜欢保持距离,听到这话,肯定想也不想拒绝,此事便作罢了。   周徐礼手中端着一本敞开的字典,遥遥望过来,表情很淡。   下一秒,就在陆宜宁准备长吁一口气解除警备时,他“啪”的一声阖上书页,弯唇笑了笑,“好啊。”   “……”好狠一男的。   陆宜宁今天用的镜头简直是自拍火葬场,她鼓起腮帮强装冷静,“欸,林晋安去哪了,马上开始工作了,我得去给他打个电话。”   说完,抬头偷偷看他,“我很快回来。”   周徐礼似乎早就看透她的小伎俩,没戳破她的欲盖弥彰,“去吧。”   陆宜宁出去打电话,迎面碰上文学院的院长,还有其他古汉语研究所的负责人。林晋安跟在他们后面,几个老头一口一个“小林”,看起来聊得挺愉快。   陆宜宁上前简单打声招呼,“我是负责这次专访的摄影师陆宜宁。今天我们需要拍单人照和集体照,等明天修完图,我会拿成品来给大家看。如果有哪里不满意,可以和我讲。”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林晋安就不敢打扰她。   自觉站去一边,选了个比较雅观的布景。   ……   文学院的老教授们私下慈眉善目,到了镜头前倒显得局促放不开。陆宜宁终于找回了一点点上学时害怕语文老师的感觉。   轮到周徐礼,她调整了镜头,小身板扛着摄像机笔直站在不远处。   陆宜宁歪了歪脑袋:“周老师,你那么年轻,就不要太严肃了吧。”   言下之意,文学院的门面靠你撑起来,咱们多笑笑,别一张冷脸劝退买杂志的读者。   周徐礼轻微颔首,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直却不死板,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   陆宜宁试着拍了一张,调整光线端详一阵子,忽然皱起眉。她招来林晋安让他帮忙拿设备,上前几步走到男人面前。   周徐礼猜不到她要做什么,或者说是一到工作上,面前的这个姑娘一改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到无可挑剔。   陆宜宁思忖片刻,低声问:“领带可以解开吗?”   周徐礼点头,正打算伸手解开领带,却被她制止,“我来吧。”   陆宜宁不自觉转开眼睛,“你可能,不知道我想要哪种风格。”   周徐礼自然不会拒绝,他眨了眨眼,垂下眸看到女孩纤细的手指按住他的领带顶端,动作灵活地翻开结扣。布料磨擦发出细簌响动,微凉的指腹不经意擦过他颈间的皮肤。   各位领导和林晋安聊天的声音逐渐消失。   陆宜宁微俯身,将领带从他的衣领中抽出,闻到一股熟悉的木质香气。   周徐礼不知何时屏住的呼吸,渐渐恢复往常。   然后,他听到女孩吞吞吐吐的话语继续说:“衬衫的扣子,也可以解开吗?”   第13章 在日落大道(4)   周徐礼淡抿着唇,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小姑娘的皮肤白而柔软,指腹处异样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又松开。   陆宜宁以为他不肯,解释说:“只解两颗,休闲一点比较好看。”   周徐礼轻嗯一声,漆黑的眼睛中情绪不明,他微抬起下颌,将靠近锁骨处的两颗纽扣解开,隐在暗色中的喉结滚动一下,“这样行不行?”   陆宜宁垂下眼,呼吸随着他喉结滚动稍微停住,视线下移,定格在男人平直凸显的锁骨上。   她伸手帮忙整理了衣襟,回去时小声嘟囔,“男狐狸精。”   周徐礼没太听清,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放轻声音问:“你说什么?”   不管他再如何放柔声调,这句话传到陆宜宁耳朵里都像□□裸的威胁!   陆宜宁没吭声,余光扫过周围聊天的人,没谁注意他们,这才慢吞吞回应:“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勾引我的,但是我自制力一向不好。”   “而且特别喜欢得寸进尺。”   周徐礼忍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和她闲聊,“我没勾引你。”   五年前就觉得像个妖孽,但戴口罩一律按龅牙处理。如果那时候见到他的真实面目,你能有今天!!早被收服了好吗。   陆宜宁暗自想,走回拍摄的位置调角度,屏幕黑了又亮起,男人的面容经过光线渲染,五官愈发深刻立体。   找回残剩不多的职业操守,按下快门的动作狠准稳。   一组照片拍完,守在电脑跟前看成片的林晋安不得不赞叹,天赋这东西是求不来的。   和一众老教授告别,院长拜托周徐礼送客。   陆宜宁收拾器材,看到林晋安等在门口,佯装无意走过去,然后在他不断放大的疑惑表情中,“砰”地一声关上门。   屋里剩下他们两个人,绝好的惩罚地点。   周徐礼对着镜子扎领带,侧过头无声询问她什么情况。办公室的灯应声亮起,领带松松垮垮绕在脖子上。   陆宜宁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你不是要罚我么?外面人太多,不好办事儿。”   周徐礼侧头淡睨她,口吻中情绪不明,“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并不是我的学生。”   陆宜宁长长“啊”了一声,表情有点小遗憾,慢慢往他那挪着步子,“我毕竟扰乱了你的课堂啊,你不罚我点什么,我于心不安。”   哪有人喜欢给自己扣帽子的。   周徐礼耐心好到不行,眉梢垂耷下,仿佛又看到五年前那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踩了他一脚后落荒而逃,生怕他会追上去抓她。   其实,他并不是想去举报。学校里的领导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好好说明情况,小姑娘就不用翻墙出去。   谁想最后,她还是硬气地跑了。   周徐礼目光顿了好半晌,隐隐笑出声,“你想我怎么罚你?”   陆宜宁站到他面前,微仰起头看他,正准备说话,办公室里的灯“啪”又灭了。突然陷入黑暗,嘴边的话语全部咽回去。   “周老师,”她心里的感受描述不清,甚至有些一言难尽,“你们办公室都是用声控灯吗?”   周徐礼掏出手机,屏幕散发出微淡的光,“你叫一声试试。”   陆宜宁从善如流,乖巧地“叫”了一声:“——啊!”   黑暗并未褪去,随着夜幕逐渐降临而漫入整间屋子。   陆宜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再回荡,冲入耳中带起一阵轰鸣。余音过后,略带气音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她看到身边的男人笑得弯下腰,领带一晃又一晃。   陆宜宁面无表情转过身,“我帮你系领带,就算你罚我了。”   周徐礼笑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未来得及说话,她已经伸手捏住他的领带。   起初动作很细致,慢慢捋平布料上的褶皱。   到最后,几乎是凭感觉,动作越来越快。   陆宜宁继续面无表情,“系好了,再见。”   脚步快到他抓不住她,等反应过来,房门再次被重重关上。   周徐礼捏了捏发涨的眉心,嘴角的笑意没褪去,等了片刻,办公室的灯重新亮起。应该是学生用了违规电器,导致的暂时性跳闸。   他走到镜前,看到脖颈处的领带。   “……”   一根绳系成蝴蝶结,生怕他会解开,最后用非常狠的力道将领带系成死结。   这是小小的,报复他呢。   -   第二天,陆宜宁到工作室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试图把丢人的记忆全部清除,四点钟勉强睡过去,七点一刻被闹钟叫醒。   林晋安对外面格子间的员工比个手势,暗示他们老板今天低气压,不要上去自讨没趣。   然而,自讨没趣的人总是自己送上门。   上次小鲜肉的经纪人眼见往上事态发酵太过严重,不少黑子拿西索老板的话语做说辞,一度将小鲜肉不敬业的话题顶到热搜前列。   “您敲门进去就行。”林晋安指了指办公室,忽然想起来,“您买保险了吗?”   经纪人摸不到头脑,“买了的,近些年暂时不打算买别的保险。”   “放心,我没打算找副业卖保险。”林晋安压低音量说,“就是我们老板今天心情不好,您要是出来缺胳膊少……不是,受了惊吓,我们担待不起。”   经纪人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敲开办公室的门,生无可恋走了进去。   陆宜宁正在修片,正好是周徐礼那张,她拖着下颌漫不经心敲键盘,鼠标移动到他脸上。面前掩下一片影,她抬起头,“您有事吗?”   经纪人摆出一副求人的姿态,“是这样的,我这次来是想请陆小姐代表西索发个声明,最近我们家的那位被黑的太惨了,黑粉们大多是看了您的直播……”   哦,来兴师问罪的。   陆宜宁语气挺冲:“所以您是在怪我咯?”   经纪人汗涔涔,“不是这个意思,直播说什么是您的自由,但是我们也需要维护自身形象。”   “既然说什么是我的自由。”陆宜宁若有所思道,“那您家那位被黑,和我有什么关系?”   “……”   “既然没有关系,您出现是不是太多余了?”   “……”   陆宜宁唇角微微一弯,打通内线通知外面候着的助理:“林晋安,送客。”   经纪人紧忙拦住她,掏出手机调出准备好的截图,“陆小姐,您也要为自己的声誉考虑,为西索的声誉考虑。我们家阿颂的粉丝一千多万——”   陆宜宁表情寡淡,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我?”   有不少粉丝在网上攻击西索工作室,主要是攻击陆宜宁。   然而本人长了张比圈内女明星还天然的脸,粉丝们一贯攻击长相的卑劣手段没法用,只好开始无脑黑。   陆宜宁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她非娱乐圈的人,又不喜欢交际,和她合作过的艺人各个好评,根本不需要刻意包装营销。   经纪人试图用人数拼胜负的念头打消,只能回去想其他办法。   陆宜宁觉得自己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人,没有甩脸子让他滚是多么善解人意。目送经纪人揣着一肚子火气离开,她积攒的不爽快全消失了。   重新打开软件调出周徐礼那张照片,她甚至从这张清心寡欲的脸上看出那么一丝丝欲念。   陆宜宁从素材库找了顶假发导入照片。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做的。   怕太美,有男的盯上他。   -   周徐礼下班到宠物店买了猫粮和猫砂,丢进后备箱后,绕到隔壁便利店买食材,将经常吃的吐司扔进购物篮,零零散散捡了其他东西去付账。   掏出手机时,收入新的微信消息。   来自陆宜宁,女孩的头像是个卡通形象,粉色的猪,脸型神似吹风机,他不知道名字叫什么。   打开对话框,空白的窗口页面蹦出来张图片。   昨天拍得照片,光线运用的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毛病。   正想回复,对方又发来一张照片,周徐礼一愣,点开图片的手指有些僵硬。   屏幕上的女人一头波浪卷发,皮肤很白,整张脸漂亮又熟悉。他眉梢抽搐两下,看向下面她发的消息。   【老板,您还满意吗?】   隔着一张屏幕,他都能想象到对面陆宜宁的表情。有点炸毛,虽然好气啊,还要保持微笑,挑衅时一定要嚣张至极,并且不遗余力击倒对手。   周徐礼牙齿磨了一下。   想了想,还是解释了。   【我昨天没有想逗你的意思。】   【照片,第一张挺好,第二张,就不要给别人看了。】   第14章 在日落大道(5)   林嘉收到照片表示非常满意,期待与陆摄影师的下次合作。恭维的话听多了,特别是从自己好友的口中说出来,陆宜宁甚至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约了林嘉出来喝下午茶,挑了西索工作室周边新开的一家咖啡厅。   林嘉自然是要来的,而且带着前几天出差回来买的香水,外包装精致雅观,她想陆宜宁应该会喜欢。   陆宜宁打开香水盖喷到手腕上闻了闻,“这个味道和周老师身上的差不多,我挺喜欢,谢谢啦。”   林嘉调笑道:“进展貌似很顺利?周教授竟然吃你的套路啊。”   陆宜宁没多说话,意味深长颔首,支着下颌百无聊赖看向窗外,耳畔迎客领再次响起,她兴致缺缺望过去,是个男人,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总觉得像某种谍战片上商业大佬出场的画面。   林嘉看清了男人的模样,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周家怎么舍得把周公子放出来了,当时我们去采访,那老管家硬是让我们等了四个小时。”   陆宜宁并不关心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说不准她哥会认识这位周家的公子,第一眼看过去,男人神情淡漠,五官称不上立落分明,但也是俊逸温和的。   和常人漆黑的眼珠相比,他这双桃花眼,深棕色的瞳仁,乍一看,便觉得像困在房间里许久见不得阳光的娇气大少爷。   林嘉继续说:“周大公子的身体不好,又是主家的独子,被保护的好情有可原吧。”   周公子和他的两个保镖买完东西,很快离开了。   陆宜宁将小鲜肉的事儿拿出来说了一说,希望能得到林嘉,林大主编的指点。   明星和摄影师起纠纷的事例罕见,再说西索的名声一直比较好,网上的营销号拿出这次的事情大说特说,一时间网友的评论众说纷纭。   日落黄昏,陆宜宁蔫巴巴趴在桌上,手机震动一声,陆伯源发来短信让她回去吃饭。一般月初都会有次家庭聚餐,说是家庭,其实最多三个人。   只是不知道这次祁蕙还有没有脸来。   -   陆家老宅位于城西,陆伯源豪掷千金请人在半山腰修建的园子,本就是在富人区,占地面积又广,外表给路人的感觉,非常像暴发户的宅院。   陆宜宁停好车,和正在院子里浇花的阿姨打声招呼,手里拎了瓶陆伯源最爱的酒,去西北前在酒庄淘来的。   一进屋,她看了看厨房忙进忙出的身影,脚步微微顿了下,再抬起头脸上的笑意减去不少,“老陆,我回来了。”   陆伯源坐在沙发上抬起头,“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啊。”   陆宜宁眉毛皱起,“你不是前几天嚷嚷着想喝酒,我特意回去拿的,你不要喝我就去喂阿黄。”   阿黄是富人区唯一一条流浪犬,金毛,可能是被抛弃了,现在养在陆家的车库里。   陆伯源上前拉住自家闺女的胳膊,“慢着慢着,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说完,伸长手臂将她手中的红酒接过去,走到灯光下细细打量。   陆宜宁哼笑,“虚伪,太虚伪了。”   祁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做菜的手艺一绝。秉承着“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牢男人的胃”的宗旨,陆伯源很吃她这一套。   陆宜宁不想破坏久违的家庭聚餐,开饭后一直垂着头吃饭。   陆伯源眼神示意身边的女人,表情严肃且不容辩驳。   祁蕙愤愤地摘下身上的围裙,再抬起头俨然换了副温柔的神情,“宁宁,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辣椒呛到喉咙,陆宜宁咳嗽几声,吞掉一整杯的水,面上看不出喜怒,“这就算道歉了?需不需要我把你的脚腕弄脱臼试试?”   祁蕙隐忍着脾气,赔笑道:“我也是不小心啊,你脚上的伤现在好了吗?”   陆宜宁没搭理她,埋头继续吃饭。   祁蕙以为她不说话,便是原谅自己了,扭头笑吟吟看着陆伯源,手指打到他的手臂上轻摇,“阿源,我们这周末不是要出去,明天我想你陪我去商场买点防晒用的东西。”   陆宜宁盯着陆伯源看了半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想要拒绝,然而祁蕙使出男人都无法拒绝的撒娇战略,顿时将陆伯源的心思拉回来。   陆宜宁冷声道:“这周末不行。”   祁蕙压抑不住的火气窜上来,“为什么不行?这是我和你父亲的旅行计划。”   陆伯源仔细想了想,周末的确没有日程安排,“对啊,这是我和你祁阿姨早就定好的……”   “定好?”陆宜宁狠狠将筷子扣到桌面上,无法冷静了,“你再好好想想。”   陆伯源安静了几秒,“为什么不行呢?”   “……”   陆宜宁咬住下唇,喉咙中残存的辛辣感瞬间上涌至鼻腔,连带着眼眶一并产生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难受。   人一旦濒临崩溃的极点,情绪反而沉静下来。   她伸手蹭了蹭眼角,起身,一动不动盯着他,咬字清晰说:“六月九号,是我妈妈的忌日。”   ……   陆宜宁走出半山别墅区,喝了点酒,她不能开车。想着走到山脚下可以遇到空闲的计程车,谁想沿山脚走了一路,连载人的车都没看到一辆。   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但走的路一多,不适感又加重不少。蹲下身让负伤的脚踝休息片刻。   这条路开车很快,用一双脚走起来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直到,一辆从后驶过的黑色SUV疾驰而过,带起一阵轻快的风,她眯起眼看着车牌号,隐约间记得在哪见过。   没等她想起来,驶出一百米的车掉头倒回来。   -   陆宜宁其实很怕,打开副驾驶的门会看到一个仙气十足的小姑娘,然而并没有如她所想。   车厢中流淌着旋律优雅的轻音乐,身边的男人穿休闲装,脱去西装革履,身上那股子清心寡欲的劲儿终于消减许多。   陆宜宁想不通,“你怎么大晚上来这了?”   “回家看了看,现在回市里。”他垂眸扫过控制台,关闭音乐,“你大晚上来这做什么?”   陆宜宁:“巧了,我也是回家。”   两个人的家都在市里,彼此深知口中的家是父母的居所。   周徐礼思忖片刻,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一路驶过来,天黑路长,其实并没有看清路上的人是谁,依稀分辨出是个姑娘,直到驶出百米外,经由后视镜看到小姑娘的脸,这才倒回去确认。   不曾想,真的是陆宜宁。   委屈巴巴皱着一张脸,风一吹,眼眶便通红。浑身上下透漏出受了委屈的不满和难过。   如果现在问她发生了什么,小姑娘一定会咬牙死扛着不说。   周徐礼问:“要送你回家吗?”   “不想回去。”陆宜宁转头,目光在他身上兜转一圈,“周徐礼,我想去你家看看——”   你的床是什么样子的,床单是什么颜色的。   残剩无几的矜持心理提醒她,后面的话不能说。   周徐礼忽地笑出声,接上她的话,“去看宝宝?”   “……嗯?”陆宜宁难得会有手忙脚乱的一刻,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愕,“你们,同居了?”   周徐礼淡睨她,“当初吴凌是怎么跟你说的?”   陆宜宁心跳恍然间漏了半拍,顺过气后,手指不由自主缠住安全带,“我问他认识宝宝吗。”   她垂眼回忆着,当时吴凌喝到半梦半醒,他一拍桌子,口齿不清说:“当然认识啦,周老师最疼宝宝了。”   周徐礼耐心听完,看到她的脸一垮,表情饶有兴致。   两人一路上没再说话,陆宜宁是不太自在,反反复复自问许多遍,她是不是很像突然介入的第三者。如果是这样,那周徐礼也是渣男。   车子驶入小区,想着等会儿要送她回家,周徐礼直接将车停进临时停泊点。   陆宜宁推门下车,站到一旁等他出来。   这个小区离S大很近,开车大概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安保设施自然无法与陆宜宁的高档住宅区相比,但胜在地方安静,绿化美观。   周徐礼按下十二楼,掏出口袋中的钥匙。   金属碰撞发出当啷响声,陆宜宁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把措辞斟酌好。   短暂的静默后。   电梯到达,周徐礼先走出去,钥匙旋入锁槽,“咔哒”一声轻响,木质防盗门缓缓打开。   玄关的灯是亮着的,柔和的光线铺落而下,将米白色的地毯打上一层光晕。   随后,陆宜宁听到一声绵软的猫叫。   她从男人背后探出一个头,和蹲在地上的猫咪对上眼。   周徐礼蹲下,手指习惯性蹭过猫的下巴,一路向上滑过它柔软的毛发。   他拍了拍猫咪的头,温声说:“宝宝,打个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你萌难道不想收藏一下卑微的今烛吗!!! QAQ作者专栏收一下叭。   第15章 在日落大道(6)   陆宜宁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有人在她心尖上放了烟花,劈里啪啦一通响,高兴之余连带着余烬跌落到皮肤上,撩起一阵火光,让她浑身动弹不得。   所以说,她假想了一个多月的小仙女,她无意间错当成情敌的宝宝,是周徐礼养在家里的猫崽子。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宝宝仰着脑袋,傲娇十足地凝视她。随后,抬起前爪用六亲不认高傲极致的步伐走过来,前身微屈,毛茸茸的头顶示好地蹭了蹭陆宜宁的小腿。   周徐礼弯腰从鞋架上拿出拖鞋,“新的,不过是男士款,你先凑合穿。”   陆宜宁淡抿住嘴唇,面无表情问:“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周徐礼你好狠一男的。”   男人保持蹲下的姿势,微抬起下颌,用上目线看她,无意间透漏出一种她诬陷好人,强词夺理并且不知好歹胡乱猜测的无辜感。   周徐礼停了两秒,说:“我想解释的,而且试图给你看照片。”   但是你拒绝了。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引导她主动去回忆,可是他高估了小姑娘悔过的自觉性,话音刚落,陆宜宁便十分硬气地回复说:“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周徐礼抬起眉梢,不打算接茬,云淡风轻低哼一声。   陆宜宁捏着眉心,茫然地四处打量,“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感到头晕目眩。请问,现在是2009年吗?”   周徐礼唇线拉直,拖长腔调道:“不是。”   而后,他弯下腰,和她平视,漆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调笑,“现在是1999年,明天就要庆祝新世纪的到来了。”   陆宜宁不由自主撇开视线,眉梢压出一道微小的弧度,“看来我是穿越了。”   她说完,垂手摸了摸宝宝的后颈,撸猫的手法无比专业,“周徐礼,十五年后你会遇到一个叫陆宜宁的姑娘,那时候她上高三,你见到她一定不要戴口罩。”   周徐礼没想出原因,“为什么?”   陆宜宁撸毛的动作顿了下,压低音量用极小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又想让他清楚知晓。   “因为她太后悔了,把你放跑了五年。如果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踩你的鞋。”   直接上去摘掉他的口罩,这样,就不会再是五年后的重逢了。   陆宜宁默默想。   -   从周徐礼那回来的第二天,陆宜宁接到某奢侈品牌的邀约,去京州跟拍秀场。Show定在六月八号下午,持续到午夜十二点,她一小姑娘带着一群其他的摄像老爷们,一直跟紧六个小时。   当天晚上让林晋安定回S市的机票,林助理约莫是猜到九号是她母亲的忌日,没多问,订了最早的航班。   京州国际机场日夜忙碌,陆宜宁拉着简易的行李箱出现在机场大厅,取票托运行李,再到VIP候机室等待。   没想到,和那位有过节的小鲜肉撞上了。   候机室中人不多,单是他的团队工作人员就占了一半,剩下的座位上零零散散扔着他的衣物和背包。   陆宜宁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太疲惫,没空闲和他起正面冲突。打算转身去普通候机厅,谁想经纪人眼尖叫住她,“这不是陆小姐吗?”   小鲜肉不能上林嘉的杂志,转头想倒向其他时尚一线杂志,结果没人敢用他。   时尚圈的水不比娱乐圈浅多少,而且有连带效应,得罪了哪位摄影师,圈里的人都不会让他好过。   现在的情况明眼人皆知,只要陆宜宁不松口,国内五大一线时尚杂志的封面,这位男艺人就别肖想。   经纪人急忙收拾出一个座位,请陆宜宁过来坐。随后手肘拐了下无动于衷的小鲜肉,“宋焰,快和陆小姐打声招呼。”   被点到名,宋姓小鲜肉迫不得已将手机收起,嘴角上扬四十五度露出虚伪的笑,小虎牙抵住下唇,拖长语调说:“陆大摄影师,您好。”   陆宜宁听到他虚伪的恭维话语略感不耐,直接闭上眼靠住椅背假寐。   碍于前程着想,小鲜肉不得不拉下脸皮,“陆小姐,上次是我不好得罪了您,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放我一马。”   “……”   “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陆宜宁掀了掀眼皮,清凉的视线划过他白嫩略显娘气的脸,眉梢扬起调笑意味十足。   经纪人立刻会意,手肘继续拐他,示意宋焰不要拖沓。   “如果您不嫌弃——”宋焰颤巍巍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片,“我可以。”   S市某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门卡。陆宜宁早些时候离家出走喜欢去那住一阵子,她轻飘飘扫了一眼,“我嫌弃。”   宋焰:“……”   -   清晨五点钟航班抵达S市,陆宜宁把行李扔到林晋安的车上,自己坐在休息区,掏出手机打给陆伯源。   不曾料到,回复她的是对方不在可联络的范围内。   祁蕙定是连哭带闹将她爹哄去了国外。   陆宜宁收起手机,走出机场大门到停车场取车,中途经过花店,捎带一束她母亲最喜欢的粉色康乃馨。   世间唯有一个情字最薄凉。口口声声说只爱她母亲一个人的陆伯源,现在不知沉溺在哪个温柔乡。   爱是肯定有的,却经不起时间削磨,当年会同她一起来祭拜母亲的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从墓园离开时,日落黄昏。陆宜宁收到林嘉的返图,确定哪几张刊载杂志,后续工作只剩乙方的确认。   这个点工作室已经下班,她也无事可做,打算亲自送到S大。   墓园至S大车程半个小时,陆宜宁导航出最近的路,加上度过下班高峰期,一路顺畅。   轻车熟路绕到当时拍摄的办公区,好在各位老教授没有下班,门口守着不少学生,陆宜宁认出一两个,沈栖和吴凌,每个人手中抱着本字典。   陆宜宁拎着装照片的牛皮袋,停在他们身旁,“你们这是上什么课呢?”   吴凌挠着快要秃顶的头发应声:“不是上课。文物局新送来一卷汉代开采出的古籍,周老师把我们叫来帮忙。”   陆宜宁了然颔首,“那他们现在很忙啊?”   “嗯,可能要忙到很晚。”吴凌哀叹一声,“陆姐,你有事就先进去,不然要等很久。”   陆宜宁走到门前打开一缝隙,看到桌前穿实验服带白色手套的男人小心翼翼捏住帛书的一角,动作很轻柔,表情认真专注。   她重新阖上门,轻靠在墙上,“我等他忙完吧。”   吴凌后知后觉,翻过一页纸,越想越不对劲儿,两个只是旅途中碰到的人,恰好又有业务交集,两项加起来不会多熟稔。   但听陆姐这口吻,倒像是和他家周老师很熟悉的样子。   吴凌眨眨眼,小声问:“姐,你和周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他声音压得底,只有周围的两个人能听见,陆宜宁余光撇到沈栖面色一变,眼睛像淬了火。   不能怪她有这种反应,回想起西北的一幕幕,陆宜宁也觉得自己手段太过狠辣,亲手斩断了学生和老师的孽缘。   “能有什么关系。”她一板一眼道,“单纯的甲方乙方,业务往来关系。”   沈栖不太相信,一直拿眼神瞟她。   陆宜宁叹口气,捏住牛皮袋的力道加大不少,“我也想和你们周老师有其他关系呀,可是他实在太不近人情了,你说是吧沈同学?”   沈栖一噎,忙不迭点头,想起周徐礼的警告,将嘴边的话全咽回去。   第16章 在日落大道(7)   周徐礼忙到八点钟,终于将该帛书的所作者以及确定年份识别出,编辑好信息发送给当地的文物局,由文物修复师接洽后续工作。   周围的学生熬不下去,一个个无精打采垂着脑袋,听到导师们下班的好消息,蔫巴的头颅缓缓抬起,眼中燃起希望的曙光。   陆宜宁无事可做,一直蹲在地上打单机游戏。   屏幕上的小人马上要跌落火海,她尽全力挽救,然而改变不了Game over的结局。小人发出一声惨叫后,屏幕暗下,返回游戏主页。   片刻,身后的房门打开,周徐礼走出来看到蹲在地上的人。   不确定叫了一声,“陆宜宁?”   吴凌昨晚通宵打游戏,眼球酸涩挣不开,听力也退化了,以为周老师再喊他,“我,我有认真在查字典,真的!”   周徐礼:“……”   陆宜宁蹲在地上的时间太久,想站起来结果小腿发麻,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周老师,我腿麻了。”   她声音太小,传到周徐礼耳中几不可闻。   离陆宜宁最近的老教授听得清楚,回头调侃说:“小周,快去扶一把呀。”   周徐礼视线垂落,停在那颗黑色的头顶上几秒,抿起嘴角忍住笑,然后弯腰递过去一只手,“起得来吗?”   陆宜宁现在发现了,这男人骨子里其实是很恶劣的。每次看到她出糗,喉咙中发出浅浅的笑声,伴随着低沉悦耳的声音,用一种非常正经的模样掩饰他想明目张胆嘲笑她的欲望。   陆宜宁耳尖一热,伸开手握住他的手指,对方得到示意,手臂稍一用力就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陆宜宁清晰感受到指腹上的热度一点点蔓延开。男人的手指骨节很硬,感觉只是用一层皮肤包裹住骨头。   和陆老头的手不一样。   她敛起心思,收回手前得寸进尺地捏了捏他的小手指。   周徐礼抬眼看她,“自己能站得住?”   陆宜宁点点头,被一些不熟悉的人围观实在太丢面子,“站得住。”   忽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从包里拿出牛皮纸袋,“给你们来送照片的,如果哪里有问题,可以和我说。”   周徐礼接过她手中的一沓照片,说了句“稍等”,追上那群离开的老教授们,安静站着等他们一一审阅完。   陆宜宁歪了歪头,以前一直没太接触过家教优异的男人,直到遇见周徐礼,她想见一见他的家人,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   知礼守矩,温文尔雅。   带头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低声说了句什么,结果话一出口,一群人都笑了。   周徐礼唇角微弯,接过照片返身走回,临到她面前,笑意也没收敛起,“刚刚院长说,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岁。”   陆宜宁:“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那天微信里,不是已经说过了?”他言简意赅答复。   陆宜宁一听,小脾气上来了,当面夸一句能掉块肉吗。她愤愤收起照片,转身走出一步,心里的火气没能消下去,又转身直勾勾盯着他,“明天S大校花的宝座就要成你的了。”   “——不对,是今天。我现在就要把你P成女生的照片发到学校的论坛。”   说着,陆宜宁装模作样掏出手机,她一向不喜欢将图片备份到手机里,特别是有关人隐私的照片。   周徐礼舌尖抵住牙关,有点无可奈何,“不要发。”   陆宜宁非常认真考虑他的话,最后摇摇头,”除非,你夸夸我。”   周徐礼垂眸看她。   女孩翘着眉梢,睫毛长而浓密,脸上的表情多了些期待,如果他夸了,那一直紧抿的嘴唇估计也会得意的翘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个姓陆的小姑娘,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高兴便是高兴,不高兴的时候,嘴角一耷拉,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欺负她了。   周徐礼莫名想到前些天送她回家,女孩坐在他车上一副大义凛然说:“你们男人啊是不是都喜新厌旧,行吧,我算是看透了。”   没有做什么却被囊括进“喜新厌旧”的队伍里,他算是有苦说不得。   只是几秒的功夫,一直强撑着情绪的人突然冷下脸,喃喃自语道:“我自己也能活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没等他开口,陆宜宁便推门下车了。   直到今天,周徐礼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   陆宜宁略微炸毛的小情绪,最后是被周徐礼一句“非常好看”的夸赞话语平息住。   两人一起去停车区提车,走到半路周徐礼发现文件落到办公室,简单交代一句便回去拿。   陆宜宁放慢脚步走去停车位,期间一直和林晋安聊天,内容是有关宋姓小鲜肉,需不需要圈内继续封杀。   今天那骄傲的恨不能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竟然肯掏出房卡主动□□,说实话,陆宜宁心有点软,啪啪打上一行字,得饶人处且饶人,谁让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呢。   然而,当陆宜宁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车时,后槽牙磨了磨,重新打开对话框撤回刚才的消息。   车窗玻璃上用红色油漆写上一串诅咒话语,车前盖也难以幸免,两个大大的字母。   -SB。   陆宜宁打开车门,调出车载录像机,屏幕上出现两个人影,今天早上见过的。   宋焰的两位助理,手中提着红绿的油漆,偷偷摸摸潜进停车区给她新买的,没有开过几次的坐骑,涂上一层自认为好看的东北风红绿花棉袄。   最后不忘提上一笔字。   只不过,诗人题诗,她们写傻逼。   陆宜宁下车,给车行打电话让他们拖回去处理,话说到一半,身后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到三个大块头的肌肉男正朝这走。   哟,这打算硬碰硬?   陆宜宁收起手机,笑吟吟问:“各位大哥是混哪边的?”   领头的人沉默一下,“你别想套我们的话,上面有人想教训你,看你是个女的,我们不下死手。”   陆宜宁眨眨眼,有点听不懂,“不下死手,是什么意思?”   男人不耐烦活动筋骨,“顶多让你在医院里疼两天。”   要是单纯对付一个人,陆宜宁用点小计谋兴许能跑出去,但三个人她力不从心,只好想办法拖延,手指在口袋里按开手机,拨通第一位的紧急联系人。   身后的小弟还不是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发现她的意图,“大哥,这女的搬救兵!”   话音刚落,大哥大抡起胳膊冲过来,陆宜宁后退几步,庆幸今天穿的是平底鞋,等到他冲到一米开外的地方,飞起一脚,细长的腿狠狠踹到他的腰腹处。   没料到她有这一手,大哥大踉跄几步,挥手让身后的小弟一起上。   陆宜宁被钳制住胳膊,下意识抬脚踹对方的下盘,小弟夹紧腿,但猝不及防受她一脚,哀嚎出声。   手上的力道一狠,将人甩到地上。   陆宜宁分神注意着电梯口,她并不想把周徐礼牵扯进来,下意识反应他一文弱书生,说不定比她还逊。   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吴凌醉酒后的话,什么一个人干倒三个彪形大汉。   “……”假的吧。   正想着,余光中走进一个身影。   周徐礼走出电梯门就看到陆宜宁被三个男人围攻,狼狈不已摔到地上,对方三个男人也没多好,最严重的那个弯着腰。   陆宜宁露在外面的小腿跌破皮,比上次脚踝脱臼看起来好不到哪去。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不停给他识眼色让他快点离开。   周徐礼神情淡漠,一直走到她跟前才停住脚步,“怎么又被打了?”   陆宜宁鼓起腮帮,视线扫过几个大块头,“我哪知道,总有刁民想害朕。”   周徐礼气笑了,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弯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话语中听不明情绪,“嗯,就是不知道你的脚力够不够让刁民断子绝孙。”   陆宜宁因为他的举动,想说的话全咽回去,微扬起脑袋看到近在咫尺的脸。   周徐礼将她放到另一辆车前盖上,解开扣在脱去西装外套,只穿里面修身的白衬衫。   这辆车是越野,底盘很高,陆宜宁坐在车前盖上,腿够不着地。她看着男人脱掉外套,叠起衬衫衣袖,眼睛不敢放过一个荷尔蒙爆棚的细节。   大哥大另一个还能繁衍后代的小弟恶狠狠道:“这女的搬救兵,结果就一男的,缺心眼吗。”   陆宜宁哪管得上他说什么,伸出手指拽住周徐礼的衣角,“你是要打架吗?”   周徐礼侧头看她一眼,低低嗯了声。   陆宜宁犹豫问:“那,我可以录像吗?”   周徐礼静默不语,拎起手中的西装外套,直接盖在小姑娘脑袋上,遮盖的严严实实。   “……?”陆宜宁费劲把拉两下。   只听到他淡淡道:“场面太血腥,别看了。”      第17章 在日落大道(8)   陆宜宁抓住西装外套的手指轻轻一顿,沉思两秒,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没多犹豫地直接拽下来蒙在头顶上的衣服。   萦绕在鼻尖处的那股轻淡的木质香气,瞬间消失。   地下停车场逼仄,泥土被露水浸透散发出闷重潮湿的气味。顶灯失修,忽闪忽灭,将男人颀长的身影拖拽在身后,拉出一个长而锋利的影子。   周徐礼停住脚步,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他干净的脸不同,有一道疤自手腕绵延至手臂中央,呈月牙形,像是利器狠狠刮蹭出的伤痕。   陆宜宁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须臾,两个大块头抡着拳头冲上去,力道狠厉,喉咙中发出粗噶的叫声。   周徐礼不动声色闪过大哥大的拳头,动作极快地,转到他们身后,一记手刀劈下来。   小弟捂住后脑勺蹲下,“大哥,这男的会空手道!操了。”   “……”   陆宜宁的关注点全部放在男人闪身时,被西装裤包裹住的长腿,腰际的线条瞬间紧绷——   这腰。   这屁股。   啊,要死了。   颤巍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调出录像功能,准备按下快门时,剩下的大哥大已经被解决,镜头仅仅捕捉到周徐礼最后一个将人按在地上的动作。   周徐礼站起身,云淡风轻瞥过来,视线定格。   陆宜宁握着手机眨巴着眼,回过神,意犹未尽地竖起大拇指,“周老师,你牛得一批。”   “……”男人垂下头整理衣袖,完全不想搭理她。   难道是马屁没拍好?   陆宜宁淡抿住唇角,她一个理科生诗词歌赋样样不行,高逼格的彩虹屁想都不要想。   周徐礼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转过身,却听到身后的人痛定思痛,一板一眼道:“妙手回春显身手,药到病除喜降生。”   “——啊,是你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陆宜宁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文盲行为有多么尴尬,手抵住车前盖小心翼翼跳下来,笑吟吟问:“周老师,这么夸,您还满意吗?”   周徐礼掀了掀眼皮,默默关闭通讯页面,打开教务系统的后台,手机屏幕转了个圈朝向她。   屏幕亮着,显示的是文学院的课表。   陆宜宁从善如流:“您是想邀请我去听课吗?”   周徐礼嘴角微弯,似笑非笑说:“大一的本科生新开了成语鉴赏的课,你抽空可以去听一听。”   陆宜宁这次听懂了,眉心抽搐两下,非常有自觉地转移话题,“这两个人怎么办?”   三个大块头其中之一被打晕过去,另一个濒临断子绝孙的风险,最后的大哥大忌惮地蹲在地上看着他们。   觉察到陆宜宁的目光,大哥大操着一口流利的S市方言骂骂咧咧道:“你们两个想调情到什么时候?老子还等着回去接孩子。”   陆宜宁猜想着应该是宋焰逼到绝路找人教训她,但转念一想,要是教训不成,那岂不是把自己的后路也堵死了,不像是圈内人惯用的风格。   “谁让你们来教训我的?”   大哥大硬气地死撑,“哔哔撒呢,虽然这次我没能成功,但收了人的钱,按照江湖道义,我供出老板像什么话!”   陆宜宁冷眼睇他,绕到一边拨通110,言简意赅陈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随后干净利索挂断收线。走到大哥大面前,声音也冷淡下来,像夹着冰碴子,气势瞬间爆棚。   “你不想和我哔哔,那就进去哔哔吧。”   -   周徐礼到学校的监控中心调取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记录,考进U盘里交给警察。他们处的地方不是监控盲区,谁先动的手一看便知。   陆宜宁做完笔录,蹲在走廊里等周徐礼出来。小腿上的擦伤简单用酒精处理过,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不知道,周徐礼为了她动手,会不会被责难。那群大块头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害者,警察同志们也莫得办法。   夜幕呈现浓稠的深蓝色,天边缀着几颗闪烁的星。   警局轮班,周徐礼和负责做笔录的警察走出问询室,彼此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很愉快。   陆宜宁等警察同志离开,放低音量,声音有些小,“他们,为难你了吗?”   “没有,”周徐礼压下眉峰,轻声宽慰她,“只是那群人不肯说是谁指使的。”   “哦,我大概猜到是谁,但是不确定。”陆宜宁轻叹口气,跟在他身边往门口走,“今天挺麻烦你的,这都九点多了。”   周徐礼听出小姑娘话语中的失落,侧目看了她一眼。走到停车点,他按开车锁正想送她回去,却看到原本跟在他身后小小的一团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路口。   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陆宜宁的表情晦明难辨,她垂着头,用力搓了搓衬衫下摆蹭上的污泥。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点。   这一幕落到周徐礼眼中,莫名的,有点揪心。   还有点,其他的感觉。他从未感受过这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酸涩,觉得这一幕是刺眼的,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她不该是孤独狼狈的。   陆宜宁使劲搓了下衣服上的脏污,但不见效果,泄气般地松开手。   这个时间段不太好打车,等了五分钟,没看到一辆计程车。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一眨眼的功夫,路口驶进空闲的车辆,她伸出手想示意司机,然而下一秒,面前拢下一片阴影。   再然后,她伸出的手被人中途截住。   男人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捏住她的手腕,指腹温热,带起一阵火苗,仿佛有治愈效果,几秒钟,将她心中所有的难受全部驱除。   周徐礼沉声道:“太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不是“你自己回去,不太安全”。   陆宜宁心绪漏了半拍。   他在关心她,不是出于道德观念或是良好的家教人品。   只是,单纯的关心她。   -   一路沉默,陆宜宁从上车开始一直看着窗外,驶进她所住的小区门口,执勤的老大爷看到熟悉的车辆,这次没有多问直接放行。   停在公寓楼下,车顶灯亮起,暖黄色的灯光铺落而下,将车厢中的黑暗与外界完全隔绝开。   陆宜宁解开安全带,手指摸向车门,忽然想起来没正经道谢,“今天,谢谢你。”   周徐礼轻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叫住她,表情意味深长,“陆宜宁,我帮你打架了。”   “……”一句谢谢,似乎真的不太够分量。   陆宜宁思忖半晌,试探地问:“改天我请你吃饭?”   周徐礼侧目,微微笑了下,“后天有空吗?”   明天去林嘉的杂志社进行印刷前的最后一次确认程序,再往后排就是下周的工作了。陆宜宁不得不佩服眼前这男人,时间一掐一个准,她这两天的确是闲人一枚。   周徐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动,声音浸在夜色中,愈发低沉悦耳。   “最近宝宝有点消化不良,但是明天我要出差去京州,没人陪她去医院。”他话语一顿,微不可察叹口气,“所以,想拜托你带她去看看。”   陆宜宁指尖抵住嘴唇,努力控制疯狂上扬的嘴角弧度,“你是在请求我吗?”   男人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打开置物台的抽屉,在其中翻找出一张名片。花花绿绿的表面,用艺术字写着“瑞希宠物医院”几个大字,太浮夸,简直没眼看。   这个名片设计师可以下岗了。   陆宜宁捏着卡片大致浏览,漆黑的眼睛抬起看他,“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和周徐礼约定好明天晚上的见面时间,陆宜宁一改悲痛欲绝的神情,步履轻快上楼。   电梯到达相应楼层,哼着曲摸向口袋找钥匙。   口袋里空空如也,只有两个一块钱的硬币。   她目光稍滞,慢吞吞搜索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后,突然回想起——钥匙一直放在随身的小包里,而小包被她一气之下扔在了车上。   现在,那辆被题字“SB”的车,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已经到了郊区的车行。   “……”   另一侧,周徐礼临时接到院里的电话,内容与明天学校交流的活动有关。   院长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好好休息。周徐礼挂断电话,习惯性抬头看向顶层,过去十分钟,上面还没有亮灯。   他皱眉,翻出某人的号码拨过去。   几秒钟后,那端接通。   “还没回去吗?”周徐礼轻靠住椅背,伸手捏了捏发涨的眉心,“看到你家的灯还没亮。”   陆宜宁捂着脸略感丢人,盯着屏幕好半晌,差点把手机从窗户扔下去。   作为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女性,忘记带钥匙这种事。   简直!太丢人了!!!   她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回复:“我家的灯坏了,不是大问题。”   周徐礼不疑有他,漆黑狭长的眼略微眯起,“需要帮忙换灯泡吗?”   陆宜宁牙齿咬住下唇,悄悄凑到窗户边探头望过去,离得太远,她看不清车里的情景,不等她收回视线,手机里传出男人的声音:   “我看到你了,在走廊里。”   “……”陆宜宁扒了扒头发,索性也不藏了,“那什么,我的钥匙扔车里了,暂时进不去家门了。”   周徐礼低低哦了一声,话语中听不出情绪,“你打算在走廊睡一夜?”   “睡走廊不可能滴,现在手机支付多么方便,我——”   前半句话说得多么铿锵有力,然而后半句就被吞没在忙音中。   周徐礼听着耳边嘟嘟嘟连续不断的响声,没忍住弯下唇角笑了笑,这哪是二十三岁的人,十三岁还差不多。   只过了五分钟,“十三岁”少女眼巴巴跑下楼,走出楼道大厅,夜晚沁凉地风吹得她忍不住缩起肩膀。   一小团白色地身影很快跑到他的车跟前。   周徐礼落下车窗,手肘抵住窗框,拖长音调故意说:“手机支付很方便,然后呢?”   陆宜宁耷拉着脑袋,眼皮跳了跳,忍不住移动视线观察他的表情。嘴唇动了下,闷出几个字,“然后,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个作话 我的预收文:《撒娇也没用》浪子回头x娇软美人 徐星眠看上了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看上了他的脸。 男人在她们学校门口开拉面馆,每天经过的小姑娘都会状似无意和他搭讪。 后来徐星眠学她们去搭讪,开口是:“你很缺钱吗?” 霍承骁一愣,摘下身上的围裙,好看到过分的手指弹掉衬衫上的面粉,然后非常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五官隐匿在烟雾里,横生出别样的美感。 徐星眠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这个你拿着。” 霍承骁眉梢扬起,“小孩,想包我?” 小姑娘一本正经摇头,“我知道你们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特别是你这种长得好看但怀才不遇的。这些钱借给你去创业,能赚多少看你本事。” 霍承骁缓缓抬眼:“然后?” 徐星眠沉默一秒,“赚了钱来包我。” ———   第18章 在日落大道(9)   陆宜宁第二次到周徐礼家里。   鞋柜上她穿过的那双拖鞋还没有收起, 比她的脚码大四个号,套上去松松垮垮的, 有种小时候偷穿陆老头的鞋, 一摇一晃傻不愣登的感觉。   宝宝缩在玄关处的竹篮里, 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周徐礼中午离开时倒在食盆里定量的猫粮它只吃了两口,眼皮懒散地耷拉着, 精气神不太好。   周徐礼将她送上楼,又转身到便利店去买点吃的东西。绕到洗漱用品区, 在商品架子上拿了一套洗漱用的牙具,看到一旁的毛巾, 下意识拿了全粉的一条。   等全部扔进购物篮, 他动作顿了下,看向篮子里的东西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什么时候对陆宜宁的喜好,有如此深的了解的。   回到楼上, 掏出钥匙开门, 随着木门逐渐打开, 女孩蹲在地上静静安抚猫咪的身影映入眼帘。   陆宜宁听见声音,抬头看他, “宝宝这个样子,有很久了吗?”   周徐礼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柜子上,低头换鞋, 期间和她聊了这两天宝宝的症状,随后重又拎起购物到走进厨房。   陆宜宁跟着他走过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周徐礼从袋子里捡出一包酸奶, 倒进透明碗里,拿起手边的营养膏混进去一些,随口问:“晚饭想吃点什么?”   陆宜宁:“这是宝宝要喝的?”   周徐礼低低嗯了声,眉梢扬起,话里的笑意很浓,“你也想尝尝?”   兴许是她话中求知欲太浓重,让他误以为自己要和宝宝夺食。   陆宜宁瘪嘴,“不啊,我还等着品尝周教授亲手做的饭。”   “时间太晚了,吃点清淡的容易消化。”   他垂下头掏出一捆青菜,手指按在菜根处,拧开水龙头清洗。   “没事儿,你做什么我吃什么。”陆宜宁亮着一双眼,有点讨好的心思,“我不挑食。”   周徐礼下巴抬起点了点桌上的牛奶,“端出去给宝宝,看看它喝不喝。”   陆宜宁依言照做,拿着玻璃碗回到玄关,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缩成一团的猫咪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儿,兴致缺缺垂下脑袋,伸出舌头舔了两下碗里的牛奶。   “宝宝你怎么不多吃点呀,吃不饱会很难受的。”陆宜宁用掌心蹭了蹭它的脑袋,温声哄着它,“你不吃东西,周徐礼会担心的。”   宝宝哼唧出声,非常给她面子,又吃了两口。   周徐礼温上粥,想出来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陆宜宁还试图给它讲道理,板着小脸看起来严肃极了。   “你先去洗澡,毛巾需要洗一洗再用,东西都在这个包里,你有什么需要的再和我说。”   陆宜宁淡抿住唇,视线四周换视一圈,“浴室在哪里?”   周徐礼:“主卧。”   空气凝固片刻,陆宜宁控制住扑腾乱跳的小心脏。   “好的,”她机械地转过身,得到他的示意走向最里面的房间,“那我,进去了。”   周徐礼想起什么,神情变得不自然,“床上有一件T恤,你先穿着。”   陆宜宁稍稍松开的神经重新绷起,点点头进屋,随手关上房门。主卧与客厅的装潢相似,黑白格调,床单是深灰色,一件白T放在上面,略微扎眼。   浴室中的洗浴用品很齐全,不过单身男人的用品也仅限于沐浴露洗发水之类的基础类型。   陆宜宁是个会享受的人,家里的浴室有个按模型浴缸,各种精油收藏了一抽屉。   不过,现在没有享受的欲望。她打开淋浴喷头调试温度,匆匆冲洗完,套上周徐礼给的T恤,用毛巾搓着发梢的水珠回到客厅。   除了沐浴露的香味,衣服上还夹杂着周徐礼身上一贯的木质香。   不是皂角的味道,更像是某种男性香水,后调极淡。   夜色渐深,客厅中的窗帘半阖,餐桌旁的落地灯亮起暖黄色的光,钟表时针恰好经过22点。   已经很晚了。   -   周徐礼放在桌几上的手机一响,震动声隔着玻璃拉门传不到厨房。   陆宜宁拿起手机走过去,拉开半扇门,“你手机响了。”   男人手上戴着一次性的手套,在处理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正要解开手套时,陆宜宁帮他接通,上前两步直接把手机放到他耳边。   一起同行的老师打来的,询问明天是不是在学校集合。   院长重复多次,深夜又打电话询问,显得有点多余。   周徐礼垂眸,回复那端的女人,声音稍显冷淡。   陆宜宁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局促地不知道要往哪放,他们靠得太近,几乎是一抬头,她就能细数男人长而密的睫毛。   三分钟后,周徐礼说了再见。   陆宜宁目光游离,一直举着手机,到最后对上他漆黑的眼,思绪瞬间拉回。   “……打完了?”   周徐礼淡淡看着她,“举这么久,手不酸?”   陆宜宁握住手机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摄像机比这个沉多了,我不照样每天扛着它四处跑。”   周徐礼若有所悟,“说的也是。”   陆宜宁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尖,转身出去了。   周徐礼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男士白T宽大,衣服下摆遮住女孩半个大腿。膝盖往下有道刺眼的划痕,下午上过药,等会儿要提醒她擦酒精消毒。   晚上不宜吃太腻的东西,周徐礼煮了鱼汤,简单做了两个青菜。   陆宜宁吃相很有教养,虽然肚子早就饿瘪了,她拿汤匙搅了下鱼羹,等热气逐渐散去轻抿一口。   和家里阿姨做的不一个味道,她抬头问:“你是加了点佐料?”   周徐礼腮帮微动,咽下嘴里的东西,黑眼静静看着她,“为了去腥,加了些干橙皮。”   陆宜宁本以为,像周徐礼这样的男人,会做饭不足为奇,但没想到能做得那么……精致可口。她垂下头继续吃饭,小心翼翼拿筷子剃掉鱼刺。   周徐礼吃得少,几乎解决完碗里的羹,就不再动筷了。他单手支着下颌,百无聊赖看着对面的姑娘,垂下脑袋吃饭的样子很像兔子,腮帮鼓着,咀嚼吞咽的幅度很小。   陆宜宁吃完饭,主动揽下洗刷餐具的活儿,生怕周徐礼会礼貌拒绝,端着盘子一溜烟跑进厨房。   周徐礼没再说话,绕到书房将应急药箱找出来。提着箱子回客厅,整理工具的空隙,一直蔫巴巴趴在篮子里的宝宝踩着小碎步到他手边,尾巴缠到他小臂上,软绵绵叫了一声。   陆宜宁擦干净盘子,推开门出来。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闻声抬眼,“会自己消毒吗?”   陆宜宁脚步顿了下,心底预估就地落跑且不被他抓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酒精擦在伤口上实在太疼了。   她皱起鼻尖,闷闷出声:“能不消毒吗?”   周徐礼静静说:“不能。”   他说完,觉得语气太过强硬,又添上一句,“不处理好,会留疤。你是女孩,不能不在意。”   陆宜宁轻叹口气,任命坐到沙发上,脱掉脚上的拖鞋,手指蹭过泛出血丝的伤口,其实没什么感觉了。   平常东奔西走,为了拍到好看的东西从石头上跌下来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很久没有人会耐心提醒她,要消毒,女孩子留疤,不能不在意。   曾经有过,小时候和院子里的男孩子翻墙摔了,回到家她妈妈会轻声训斥几句,然后拿出药箱帮她处理好伤口。   嘴里念叨着,“宁宁,你是个女孩子,以后要注意。”   陆宜宁捻起酒精棉球擦过破皮的地方,越想越难受,眼眶愈发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棉球擦过伤口的动作凶狠了些,周徐礼手指动了动,按住她近乎自残的行为。   他拨开她的手,话语有些无奈,“下手这么狠,不疼吗?”   陆宜宁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腿不疼,心疼。”   她一直垂着头,脸上的表情隐在暗色中,周徐礼一时辨不清喜怒。直到她鼻音浓重的声音传来,他才听出这姑娘是哭了。   陆宜宁不喜欢谈私事,特别是又丧又不愉快的私事。   她伸手蹭了下眼眶,“周徐礼,今天我很不开心的,我也努力想让自己开心起来,可是没成功。”   周徐礼沉默片刻,身子往前倾了点儿,“离今天过去还有一个半小时。”   “……?”陆宜宁调整好情绪,抬眼和他对视。   然后,她看到对面的人慢慢抬起手臂,手指落到她发顶上,缓慢地揉了揉,“既然今天没办法开心,那就从明天开始,不要再想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了。”   陆宜宁半天不动,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闷出一句话,“你这次,没有把我当成宝宝吧?”   周徐礼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倒是更浓了,“这次没有。”   陆宜宁:“那就好。”   她以为清醒时的周徐礼,不会主动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明天周徐礼一早要去机场,两人没有熬到太晚,十一点钟进了房间。   今天累极,陆宜宁刚躺下不过五分钟,就去找周公下棋。这局棋费事太久,老头长着一张神似她爹的脸,而且耍赖的功夫也不差,下棋不过瘾,到最后两人打牌,输了一局又一局。   第二天早上九点,陆宜宁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周徐礼晨练捎带早餐回来,小笼包和豆浆,她用手探了下温度,还是温热的。   宝宝躺在沙发上,听到声音扬起脑袋看她,桌上放着宠物医院的病历,以及预约的时间。   昨晚用周徐礼的备用充电器给手机充满电,电量撑一天应该没问题。   陆宜宁打开微信,让林晋安到附近来接她,顺便交代他从工作室拿换洗的衣服来。   没隔几分钟,对方回复:【姐,你搬家了?那个地方的房价不低啊。】   陆宜宁翻了个白眼,【别多废话,快点过来。】   林晋安:【微笑.Jpg】   -   西索工作室到小区车程半个小时,林晋安开一辆工作室的商务车过来,停在公寓楼底,掏出手机拨回电话。   陆宜宁简单说,让他停车上楼,她现在不能出门。   林晋安一听,恐怖系数直线飙升,什么叫不能出门,一大早让他送衣服,难不成昨晚陆大小姐想不开和人约了一炮?   越想越不对劲,一直到房门前,他按响门铃,待了几秒钟,穿男士T恤的女人懒洋洋开门,半靠住门栏问:“十二楼,你是跑上来的?真慢。”   林晋安吓得没拿住手中的衣服袋子,“卧槽了,姐你就这么寂寞难耐?还约了个穷小子,连衣服都不舍得给你买一件?”   陆宜宁皮笑肉不笑地拿过他手里的袋子,面无表情转身,“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关门的力道太大,带起呼啸一阵狂风,林晋安捋了捋额前被吹乱的刘海。   他懂了,不是约炮。是他的老板包了个小白脸。   陆宜宁拎起猫篮子,摸了摸宝宝的头,“崽子乖,我这就带你去看病。”   宝宝神情恹恹,敷衍地蹭了两下她的手指,最后索性将小脑袋埋进篮子里。检查一遍屋里的电器全部关闭,陆宜宁推门离开。门外站着的人,眼巴巴扫过她,视线定格在竹篮上。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对着看了一分钟,林晋安眨眨眼:“姐,这只猫是那穷小子养的?”   陆宜宁淡淡道:“周老师家的猫。”   林晋安了然点头,“……不是穷小子啊。”   念叨完这句话,他走出两步的脚顿住,觉得哪里不太对。机械地转过头,表情一点点呆滞,“——你是把周徐礼给包了?”   林晋安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内心的天雷滚滚。   陆宜宁呵呵笑两声:“想啥呢,我倒是也想。”   今天本来是要去杂志社看印刷效果,但宝宝的病比较急,陆宜宁便避重就轻,放了林主编的鸽子。   瑞希宠物医院就在小区附近,经过两条主干道,医院的牌匾映入眼帘。   和周徐礼给她的名片一个调调,花花绿绿的艺术字。   浮夸,难入眼。   想自费给这家医院换设计师。   -   京州刚下过一场雨,潮湿的风穿行在地下通道,地铁缓慢到达,身后拥挤的人群一股脑挤进去。   周徐礼和其他老师找了地方站,他低头打开手机,屏幕上跃出几条半个小时前的消息。   陆宜宁拍下的诊断书,怕他看不清,横竖都拍了两张。   身边的女老师装作无意扫过他的手机屏幕,“周老师,你家的猫咪送去宠物店了?”   周徐礼轻抬起眼皮,不着痕迹将身子挪了半寸,“在朋友家。”   女老师神情一怔,整个文学院的人,大概都听说过周徐礼格外宝贝他的猫,起初是追求他的女同学传出来的,最后得到本人的证实。   而且,刚才那个头像,是个女生吧。   地铁站停在京大站,提示音响起,周徐礼捏了捏眉心跟着人群下车。   外面已经太阳高照,气温比S市高出五度。   京大的志愿者站在校门口迎接各校来交流的老师,分派到周徐礼这,是个小姑娘。面对强大气场的男人,有些露怯,“你好,周老师,需要我带您参观一下学校吗?”   另一个同行的男老师笑说:“周老师是你们京大毕业的,学校就不用参观了吧。”   周徐礼垂头回复消息,闻言,抬头轻笑了下,但没说话。   小姑娘脸颊一红,拎着他们走进校门,穿过各个学院的楼,所有的人在操场外集合。   阳光越过叶片编织的罅隙落下来,细细碎碎落了满地。光晕随着风轻轻游荡,光线些许刺眼。   周徐礼眯眼盯着远处看了会儿,操场那低矮的墙壁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垒上新的砖块。他心思微动,掏出手机拍了照片。   小姑娘一直站在他身边,小声开口:“操场修整过,之前墙壁比现在矮一些。”   周徐礼垂眸淡笑,“我上学那会儿,有人翻过墙。”   “——不会吧,这都大学了。”小姑娘诧异,“想出去完全可以走校门呀。”   周徐礼抬腕看了眼时间,笑意不渐,“可能她,比较特别吧。”   然而,周老师口中比较特别的陆宜宁,现在正扒着窗户看医生给宝宝催吐,猫崽子一脸生无可恋躺在手术台上,可怜兮兮的。   “叮咚”一声,收入新的消息。   她半靠住墙打开看,周徐礼发来一张照片,日光正盛,墙壁被晒得泛白。如果没有标志性地代表京大的校徽,陆宜宁绝不会往五年前那处低矮的墙上想。   “……”他这是想提醒她什么。   还是,嘲笑她什么。   陆宜宁脑中浮现出男人似笑非笑,强忍笑声的模样。手指动了动,打上一行字:【这么矮的墙,我照样能翻出去。】   医生推开诊室的门,拿着提取出的东西去化验,路过她身边,脚步顿了下,年轻的男人,一双丹凤眼上扬,像只笑面狐狸。   “周徐礼怎么不亲自来?”他问。   平常宝宝要是治不好,恨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男人,竟然会一声不吭拜托个小姑娘过来。   陆宜宁迟疑两秒,正经地解释:“他出差了,我是他朋友。”   男医生眉眼挑着,来了兴致,“你是他哪门子朋友?我认识他那么久,怎么不知道?”   “——我。”陆宜宁梗住,神情不悦,“哪门子朋友和你有关系吗?”   男人丝毫不恼,拖长腔调戏弄说:“我知道了,是未过门的朋友。”   陆宜宁沉默,面无表情绕进诊室不打算继续和这个,第一眼给她观感很差的男人继续聊天。   -   校际交流会持续时间不长,第一场定在晚上七点钟,S大这次准备的课题与古文物修复相关,周徐礼是主讲,会议开始前他坐在后台的休息间翻看稿子。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宠物医院的那位打来电话。   那端简单交代了宝宝的病情,随口问:“你家小朋友的气性挺大呀。”   周徐礼淡抿着唇,休息室信号不好,抬步走到窗边,“什么小朋友?”   “今天送宝宝来的那姑娘,不是你学生?我靠,周徐礼你行啊连自己学生都下手。”   男人吊着嗓音故意刺挠他,声音掐细经由手机传到耳中,劈里啪啦像冰雹炸裂。   周徐礼皱眉,稍稍把手机拿远,“周温澜,闭嘴。”   对面不吭声了,反复斟酌他这话里的怒意到达第几重。   周徐礼这个人,是不经常生气的,活得像个老年人,注重养生,怒气伤肝不说,还会影响他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周温澜从记事儿开始,这个比他年长四岁的小叔,就端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架子,一旦生气了,沉声叫你的全名,相当于正常人想抡拳头揍你一顿的概念。   “算了算了,我闭嘴。”他认怂,“我今天回去见到二叔了,老爷子请了美国的大夫来坐诊,结果还没出,等出了我再通知你。”   周徐礼:“知道了。”   听到那端挂断收线的声音,他放下手机。静站了会儿,重又拿起打开通讯录,目光落在最下端的手机号码上,眸光渐沉。   屏幕变黑,周徐礼没有别的举动,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最后将手机扔进口袋。   对面,周温澜双腿搭在桌架上,手指按住膝盖骨轻轻敲了两下,助手拿着检查报告进来,初步分析是误食难消化的蛋糕导致的食欲降低营养不良。   他垂眸,从书页中扒拉出一张下午收的名片。   鎏金设计的黑色卡片,上面用行楷签着“陆宜宁”三个字,所属公司是西索工作室。   怪不得周徐礼会不开心,无端被扣上师生恋的帽子,他正经又古板的灵魂肯定消受不起。   一般人都会把电话号码设置成微信号,周温澜试着添加,页面蹦出来西索的官方账号,他拧眉,转到个人通讯录联系周徐礼,以医嘱为由,想要到这牙尖嘴利小姑娘的微信号。   隔了一个小时,周徐礼才回复。   推荐联系人,外加一句警告:没有其他事,不要打扰她。   “——我像那种人吗?”只有发语音,才能表达出他的愤怒。   -   晚上,陆宜宁安顿好宝宝,回书房处理手头上的工作。片子下周开始拍,但期间有不少影视制作方找上门,想请她去做摄影指导。   最重头的一部戏是《大秦》,上面首批下来重点级的拍摄项目。   和林晋安视频会议,他得到最新消息:“姐,你知道谁是主演吗!!!”   陆宜宁懒散地靠住椅背,不紧不慢掀开眼皮瞅他,“谁啊?”   接纪录片的,总不会是当红小鲜肉,放眼圈内能演出秦王的实力派演员,细数也就那么几个。   “是宋焰。”林晋安话语中掩饰不住得意,“你要是接了摄影指导的活,说不准能刺激到他。”   陆宜宁面无表情:“你想让我公然给他穿小鞋?”   林晋安:“公然是不可能,暗地里使坏我觉得你很擅长。”   陆宜宁直接关闭视频,重复两次深呼吸,调整完情绪拨通《大秦》制作组的工作电话,表示她愿意接下这个摄影指导的工作。   林晋安虽然跟着她时间不长,但把老板有仇必报的性格摸得清楚。   惹了她的人,能安然无恙逍遥快活吗?-当然不能。   陆宜宁挂断电话,势必要去弄清楚这位宋姓小鲜肉到底有多大的胆量敢找人围堵她,纯属弟弟行为。   过了一刻钟。   图库中待修的写真处理完,陆宜宁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这个时候应该给宝宝喂药,她打着呵欠去拿奶,兑上今天开出的药粉,捧到它嘴边依着医嘱要强硬点灌进去。   拍张照片发给周徐礼让他安心,瞥到页面最底下有好友添加的通知。   点进那人的主页,微信名挺文艺,叫温澜潮生。但是那花花绿绿的头像,陆宜宁几乎一眼辨别出,是瑞希宠物医院的风格。   刚通过添加,那端立刻发来语音通话。   陆宜宁睁大眼,靠这是什么玩意?深夜侵扰未婚女性。   转念一想,男医生本人很不正经,但可能是要交代关于宝宝的事儿,手指一动,接听了。   周温澜:“喂,听得到吗?”   陆宜宁轻嗯一声:“这大半夜,您有事?”   “对啊,我得了解一下宝宝的状况。”男人依旧用懒散漫不经心的语气,“毕竟是我和礼礼的孩子。”   陆宜宁冷漠地听他扯皮。   “礼礼这个人啊,表面上不关心,其实对我和宝宝热切地不得了。”   “……”信号似乎不太好,陆宜宁觉得信号都被脑子不正常的男人吃掉了。   周温澜:“说话啊朋友。”   陆宜宁皱眉盯着不情愿喝奶的猫崽子,“现在脑袋不正常的人也能做兽医了?”   周温澜一噎,轻咳几声恢复正常,“那什么,你先和我说说宝宝回去的情况。”   陆宜宁冷笑,“不是你的孩子么,靠血缘关系就能感受到。”   对方瞬间沉默下来,而后,挂断了电话。   这男的绝对和周徐礼有关系。   陆宜宁打算等到十点半,如果周徐礼不主动打电话联系她,她就——   下一秒,没等她盘算好,屏幕显示出周徐礼那串印刻在脑子里的手机号。   陆宜宁打开阳台的推拉门,走进去接通,小声问:“你还没睡?”   “嗯,刚开完会。”周徐礼的声音有点疲倦,“今天的情况温澜和我说过了,麻烦你了。”   陆宜宁转着眼珠,把他口中的名字和那个笑面虎对上号,“你和那个医生,关系很好?”   周徐礼沉默下,淡声道:“不算好。”   “我就说,”陆宜宁长舒一口气,嗫嚅说,“那人脑子不好使。”   周徐礼弯唇笑了笑,“我是他小叔。”   陆宜宁:“……”   对不起,她想收回那句说他侄子脑子不好使的话。   周徐礼猜到他们之间的相处不算愉快,“他要是骚扰你,不用顾及我,直接教训他就好。”   男人有意放轻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语速缓慢,尾调扬起,最后的气音都不肯放过轻轻挠过她耳垂的机会。   京州和S市隔着十万八千里。   她怎么会有这种清晰的感觉。   就好像,周徐礼贴着她的耳畔,温声软语。 作者有话要说:  v章评论有红包!!f   第19章 与你牵手(1)   《大秦》开拍在即, 陆宜宁参与前期组摄影制作,第一天跟着导演到拉出外景的山上转悠, 需要量光, 算景深, 庞大的数据录入大脑,一整个上午结束体力有些跟不上。   导演预想采用水墨风格, 但大秦时期的衣物景观呈现灰白色,经过水墨晕染画面清晰度太低, 初次试片效果不佳。   陆宜宁抱着相机回工作室,打开上学时记录的《摄影理论概述》的笔记, 试图找出解决办法。   时过三点, 林嘉打电话约她晚上去喝一杯。   陆宜宁关闭电脑,拎起车钥匙起身,“不能太晚, 我还得去医院接宝宝。”   林嘉在对面诧异, 平常她们两个去喝酒, 不到凌晨是绝不回家的,一只猫轻易让陆小姐转了性, 真是惊世骇俗。   “我看你以后就成猫奴了。”她调侃说,“最后可能会放弃摄影事业,选择和猫咪一起宅在家?”   陆宜宁轻笑回应:“周徐礼太宝贝这只猫了, 我得爱屋及乌好好对它。”   “行吧。”林嘉挂断前嘱咐,“六点半,湖色礼老地方见。”   “ok, 记住了。”   -   陆宜宁自从进了时尚圈这圈子,一直不太喜欢往湖色礼这地方钻。上流社会那些名媛淑女,商圈老板,一个个都喜欢来这消遣。聊到消遣项目,爱美的小姑娘就想约着闺蜜去拍照。   拍照不是大问题,陆宜宁面无表情对着小动物也能拍出花来。然而淑女们要求太高,必须让修图师把她们P成小仙女。   陆宜宁对小仙女的概念就是,头戴光环,脚踩祥云。   那些名媛淑女说她俗不可耐,眼光不好。   林嘉点了两杯酒精度数偏高的酒,两人窝在卡座里,谈到宋焰被时尚圈封杀的事儿,陆宜宁游离的思绪收回,“他找人堵我的时候就该料到结果。”   她说完,显然不太想继续提扫兴的事情,视线定格在吧台旁的人身上,白衣黑裤,极简的款式,背影孤零零的,不像是来猎艳的。   直到男人转过头,略显消瘦的脸庞带着几分病弱的美感。不像周徐礼那样,只看一眼就让无数女人肾上腺分泌爆棚。   男人坐下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几波长发大眼的美女上去搭讪,全都铩羽而归。   林嘉自然也瞧见了他,“长得挺像周公子,不过周家的人肯定不会放他来这种地方。”   陆宜宁抬眉,又重新看了眼男人的脸,和那天在咖啡厅见到的人大概九分相似,剩下的一分被湖色礼凛冽的蓝色灯光削弱掉浑身的温和气质。   S市周家,早些年全家自海外归国,势力盘根错节,有不少人笑称周家的老爷子活像黑白两道通吃的阎王爷。   而周公子单名一个徊字,为人如何,陆宜宁实在不知。   因为没有能认识的机会,她爹算是S市富商大户,但若是和周家摆在一起,也是需要上赶着巴结阎王爷,腰板挺不直了。   须臾,被她们盯了许久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淡淡望过来。   林嘉感叹:“这人可以去当替身了。”   “可能不是替身,”陆宜宁懒洋洋打个呵欠,“——他走过来了。”   男人停在两人对面,脸上的笑意很浓,“林主编,好久不见。”   林嘉一噎,连忙吞下嘴里的酒,站起来虚虚回握他递过来的手,“周先生,没想到真的是你。”   听出她话语中的诧异,周徊微微低头,一双浓眉下,眼睛漆黑透亮。   随即,他声音放轻问道:“看到我在这,很惊讶吗?”   林嘉脸上职业化微笑险些挂不住,“是有点,周先生之前不常出入这种场合,今天怎么想起来喝酒了?”   陆宜宁暗地里捏了捏林嘉的手指,她们上学时经常使用的暗号,碍于其他人在场,用上厕所这种小事打断谈话,有些不礼貌。   她起身离座,打算去卫生间补个口红。绕到走廊尽头,抬头瞧见一对情侣正打得火热,两个人将狭窄的走廊堵得太严实。   陆宜宁轻叹口气,半靠住墙掏出手机,耐住性子等他们热吻完。   不等她回复林晋安发来的工作计划表,林嘉打来电话,对面一片嘈杂,“宜宁,周徊晕倒了,我打了120,现在情况有点糟糕。”   陆宜宁脸上倦怠的情绪瞬间明朗,转身走回大厅,“你先别急,我马上到。”   酒吧的安保拉出一道警戒线维持秩序,外面围着不少凑热闹的人。   陆宜宁扒开拥挤的人群,掀开警戒线跃进去时,听到被周徊拒绝过的两个女人小声嘀咕。   “装什么清高,就是个病秧子。”   “幸好没跟他出去,要是倒在床上,指不定说什么。”   陆宜宁手指按住警戒线,强压住心底的不悦,快走几步,看到林嘉手足无措蹲在男人身边。   周徊的手紧紧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陆宜宁撇过站在一边的安保,“愣着干什么,清场啊。”   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懒懒散散,每天倒在店里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到警戒线旁,装模作样挥手,“都散了吧,别看了。”   陆宜宁冷眼警告:“这人要是出了事儿,你们就等着进局子吧。”   安保们面面相觑,依旧没有别的举动。   陆宜宁被气笑了,“S市周家听说过吗?被老阎王养尊处优捧在手心上的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老人家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这会儿,不仅几个安保面露惊恐,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本着不要殃及池鱼的心态,远远退到一边。   救护车到达,护工用担架将躺在地上的男人抬上车。   现场拥挤的人群早已散开,空旷的大厅只剩下寥寥几人。   乍一出门,夜晚的风凉而刺骨,这几天阴天下雨,气温低到十几度。   陆宜宁缩起脖子,白嫩的肩头露在外面,被风一吹染上红,“你说这人,身体不好还来喝酒。”   林嘉低头说:“他偷着跑出来的,家里应该不知道。”   陆宜宁怔愣住,抬眼看着远去的救护车,这算是豢养的金丝雀妄图飞出牢笼?   思及此,她对周徊的印象变了些,不是传统的富家子弟,柔弱的骨子里存着叛逆因子。   有趣。   “我去宠物医院了,你早点回去吧。”陆宜宁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调笑道,“又到截稿日期了,林主编要忙到飞起咯。”   林嘉被戳到痛处,抬脚试图踹她,然而脚上的高跟鞋太高,反倒是自己绊了一下。   陆宜宁已经打开车门,生怕她追上来,快速启动开车跑了。   瑞希宠物医院,二楼门诊区。入夜,来医院的人不多,守门的小护士支着下巴困到昏厥。   陆宜宁绕过前台直接到医生办公室,敲门,里面没人回应。   不一会儿,对面的休息区走过来那天负责接诊的小助理,“陆小姐,医生他刚走,您跟我来吧。”   陆宜宁扬眉,略感奇怪,时间是周温澜定的,结果她按时到,医生却跑了。   宠物医院有专门的看护区,宝宝进过食后被强制要求运动,爪子捏着毛线团在地上滚来滚去,看到有人进来,立刻端正坐好。   陆宜宁微弯下腰,手指伸开在它面前挥了挥,“晚上好呀。”   宝宝:“……”   陆宜宁抱起宝宝,转身问:“周医生走的时候有没有交代什么?”   小助理摇摇头,“走得挺匆忙的,我叫他都没回应。”   他顿了顿,挠着前面所剩无几的刘海,苦笑道,“可能是忙着谈恋爱去了吧,周医生最近比较喜欢秀恩爱虐狗。”   陆宜宁了然颔首,思忖片刻,“他是挺喜欢没事儿找事做的。”   -   《大秦》在传统意义上属于一部纪录片,陆宜宁对传统文化知识掌握不深,想找出适合片子的摄影方法,需要恶补秦朝历史。   转遍市图书馆,没能找到一本精研秦代历史的书。   S市藏书最多的地方,莫过于S大的古经阁。现在一直由古汉语研究所管理,没有学生证进不去。   开车到S大文学院门口,想着能不能碰到吴凌。正赶上下课时间,面熟的小男生将头发剃到头皮,捧着一沓文件跑出来。   陆宜宁等了半个多小时,下午的阳光明媚不刺眼,照得她昏昏欲睡。   抬眼看见两三米开外的人,落下车窗叫住他,“小同学,你过来一下。”   吴凌乍一听,没缓过神来,后知后觉这声音在哪听过,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小跑几步到跟前,“陆姐,你咋又来了?”   陆宜宁眯起眼,笑容明晃晃的,“这么不待见我呀?”   “不是,”吴凌扒了扒头发,“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借你的校园卡用用,去古经阁借本书看。”她手肘支住窗框,侧着脑袋继续说,“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饭。”   吴凌表情有点为难,扬起手中数不清多少页的文件,“可是我等会儿要去图书馆哎。”   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念叨一句,“你可以去找周老师,他在办公室呢。”   周徐礼回来了?   陆宜宁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眼,她没记错时间,的确是他早回来两天。   不紧不慢抬起头,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你走吧,我去找他。”   轻车熟路到文学院的办公室,屈指敲门,听见里面的应答声,陆宜宁轻推开门,没主动开口说话,站在门口看着桌前静坐的男人。   长久没听到声音,周徐礼侧过头,视线拉长定格在女人身上。   今天陆宜宁穿红色长裙,收腰的设计挽出她纤细的腰肢。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腿纤细笔直,终于学乖了,脚上不再选驾驭不住的十厘米高跟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彼此都不主动开口说话。   陆宜宁注意到他脸上的倦色,舌尖一卷,硬是把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吞回去。   “你早回来了啊。”她慢步走到桌前,手指按住桌沿,轻轻磨擦两下,声音愈发细微,“我都不知道。”   周徐礼眼皮掀了掀,“临时有急事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那就是本来打算要告诉的,只是太忙了,一时忘记了。   陆宜宁淡抿住唇角,强压下翘起的弧度,心中那丁点的小得意要控制不住,像碳酸泡泡似的,砰砰砰炸开了。   周徐礼:“你怎么来学校了?”   陆宜宁垂下眼说:“我想到古经阁借本书看看,但是没校园卡,进不去。”   周徐礼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眉目间是抹不开的倦意,“这个时间古经阁下班了,等明天我帮你去借。”   陆宜宁轻嗯一声,微俯身靠近他,神情认真,“你是不是很累?”   周徐礼松开捏住眉心的动作,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擦过女人尖尖的下巴颏。   他没往后退,而是静静回视她,“不是很累。”   陆宜宁经常会感觉到无力感,特别是每当工作遇到瓶颈,长时间攻克不下。认为好的东西被无数人否认,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有种甚于疲乏,想要超升的厌倦感。   此刻,周徐礼给她的感觉,就是浑身满满的无力,试图想独自消化掉。   陆宜宁直起身子,将垂至胸前的长发撩到背后,故作风情万种靠住桌沿,“周老师,我带你消遣去。”   周徐礼嘴角弯了弯,“别闹。”   陆宜宁正经道:“我没闹。”   她蹲下,和桌子齐高,伸出一根手指扯住他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两下,“你现在急需要发泄,憋在心里会闷坏的。”   周徐礼没吭声,拿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淡睨着她。   陆宜宁竖起三根手指头,一板一眼继续说:“我保证,今晚一定让你爽快。” 作者有话要说:  阿烛摸着女鹅的头:傻宁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森么?   第20章 与你牵手(2)   周徐礼听她话中的意思, 以为小姑娘会带他去酒吧舞厅等类似的场所,谁想车停在国贸商厦前, 陆宜宁领着他一路直奔顶层。   电玩城, 正对大门的是一串篮球投篮的机器。   陆宜宁轻车熟路到前台买了一篮的游戏币, 身边几个社会混混的男生斜眼看她,不时和旁边的人说笑。   最后, 胆子大的人直接搭话,“美女, 自己来的吗?”   陆宜宁从包里拿出国贸的金卡递给服务生,充耳不闻, “刷卡吧。”   染着红毛绿毛黄毛的三个社会小青年脸色变了变, 他们虽然长期混迹电玩城,但国贸的金卡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陆宜宁提着一篮的游戏币回去,“这些应该够我们玩的了。”   周徐礼垂眸看了眼她手中的竹篮, 仿真质地的游戏币握在手里重量不算轻。视线稍稍移开些, 对面不怀好意打量他们的几个男人窃窃私语。   “那几个人, 认识吗?”他拧眉问,“他们一直在看你。”   陆宜宁不甚在意, 拿出两个硬币投进身边的娃娃机里,“可能是觉得我好看。”   周徐礼没忍住笑出声,走到她身边, 微弯下腰,“你经常来这?”   “上学的时候经常来,工作之后就没时间玩了。”   机器捏住布偶的脑袋, 往回走的过程中,夹子肉眼可见地松开力道,玩偶“啪”地一声掉落。   陆宜宁闭了闭眼,又拿出两个硬币投进去,盯住刚才脱手的粉色玩偶。娃娃机的玻璃镜上映出她过度谨慎的表情,下一秒,悲剧继续发生。   周徐礼气定神闲直起身,“看出来了,是很久没玩,手都生了。”   陆宜宁准备第三次发起挑战时,手被人按住,她抬起头,很自然地问:“你要试试吗?”   “我没玩过。”周徐礼顿了顿,很不能理解的语气,“为什么不能直接去买一个,这么抓要费多少功夫。”   陆宜宁一本正经摇头:“那不一样,来电玩城必须从娃娃机开始,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仪式感。”   周徐礼无奈,捡起篮子里两个硬币投进机器,握住摇杆不紧不慢移到中间,俯身测量了角度,按下按钮。   陆宜宁拨开一粒薄荷糖扔嘴里,反正都要长期作战,她就不信今天一个都抓不住。正当她兴冲冲想着,身旁的机箱发出一连串轻快的音乐。   周徐礼弯腰,从底下的匣子里摸索出一个粉红色的东西,而后站起身。   陆宜宁呆呆地“啊”一声。   周徐礼微眯起双眼,狭长漆黑的眼睛中染着笑意,手指勾住玩偶最上面的拉绳,慢慢松开玩偶身子,手腕在她面前晃了晃,“现在可以去玩点别的了吗?”   陆宜宁一噎,“好的,大佬您请。”   -   电玩城里的项目很多,陆宜宁邀请周徐礼玩了几局AR摩托后,手里的币用光了,准备再去买一篮,结果身边的男人语气淡淡来了句,“这点程度,好像还满足不了我。”   陆宜宁揪着裙摆,思忖片刻,“要不去喝一杯?”   说完,后知后觉想起来,“不行,你酒精过敏。”   周徐礼抬腕看了眼时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七点钟,夜幕还未完全降下。环海公路边,海风呼啸。   陆宜宁打开车门,一股劲风裹挟着海盐湿润的气味扑面,鼻尖瞬间被吹红。   S市外滩,经常有富商的渡轮彻夜航行,此时平静的海面上,有海鸥群在浅滩栖息,渔火通明。   周徐礼臂弯里搭着外套,看到小姑娘无意间缩起的肩膀,便递过去,“你穿得太少。”   陆宜宁也不扭捏,披在身上裹住衣襟。脚上浅口的鞋挡不住细沙,她半靠住木桩将鞋脱下拎手里,一蹦一跳到他身边,“这是去哪啊?”   周徐礼蹲下,解开一辆快艇的系绳,“带你出海。”   陆宜宁闻言,顿时热血澎湃,往回跑了几步,“你等我一下,我回车里拿摄像机!”   几分钟,她扛着装有摄像机的包跑回来,顺便在车里换了运动装,紧身的小背心配热裤,不着痕迹勾勒出女人姣好的身体线条。   周徐礼已经和岸边的工作人员交涉,承诺会在两个个小时内返回。钥匙就在摩托艇的开关上,他习惯性挽起衬衫衣袖,检查设备无误后,转身对岸上的人说:“下来吧。”   陆宜宁眨眨眼,抱着怀里的设备探出脚踩住船艇的边缘。   船身晃了晃,她没站稳,身子跟着倾斜。   陆宜宁情急之下连忙抓住男人的衣摆,手指用力扣住他的腰侧,透过薄薄一层布料,她甚至能触碰到他皮肤炙热的温度。   周徐礼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温声道:“慢一点。”   陆宜宁站稳,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没事了。”   摩托艇是双人设计,周徐礼坐在前面,余留出很大的空间给她。   陆宜宁坐稳,装设备的包背在胸前,左右寻找着能抓住的扶手。不过,好像……是没有给她扶的地方。   船艇慢慢驶过浅滩,树干笔直的椰树上挂着指示灯牌,海岸上有不少家庭亲子游的旅客,正悠闲的享受入夜的晚风。   坐在前面的男人一直专心看着渐起波澜的海面,半张脸被灯牌的红色光线笼着。他微微敛起下颌,隐在暗色中的喉结滚动一下,再往上,薄唇紧抿。   陆宜宁悄悄打量他,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突然加速的惯性甩到出去,鼻梁骨狠狠撞上男人坚硬的脊椎骨。   她嗷嚎一声,“妈呀,你突然加速怎么不说一声!”   周徐礼低沉的声音浸在夜色中,被微凉的风削弱了音量,“现在抓稳了吗?”   陆宜宁僵在半空的手下落,按住车座边沿,最后移到他的腰侧,手指收紧抓住他的衣摆。   “抓紧了。”陆宜宁淡抿住唇角,怕他不信,默默又加上一句,“这次抓得很紧。”   -   陆宜宁没有来过这个岛。准确来说,这个岛早已经被S市某个地产商买下,准备用作度假区开发,但项目一直搁置,这个岛也就空闲着。   整座小岛寂静而空旷,临海的边缘是未经人破坏的沙滩,偶尔有飞鸟掠过,发出尖细的鸣叫声,低垂的夜空仿佛伸手就可触及。   周徐礼将游艇栓到临时固定的木桩上,没打扰她拍照的雅兴。   陆宜宁连续拍了几张,收起摄像机,蹲下身翻弄包里的东西,最后掏出一瓶红酒,还有一瓶专门给他带的矿泉水。   两个瓶子放在一起,好像十八世纪的英国绅士穿越到二十一世纪,爱上了平凡贫穷的少女。   陆宜宁打开矿泉水瓶盖,“可怜了,这瓶好酒只能我独自享受。”   周徐礼席地坐在她身边,手指轻捏住矿泉水瓶不紧不慢晃了晃,手背上的青色脉管愈发明显。   他遗憾地叹口气,再伴上周遭的风声,显得格外凄惨。   陆宜宁看不下去,重又拉开背包拉链,手伸进去摸索片刻,掏出几片水果味泡腾片,一板一眼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言罢,抱紧怀里的红酒,“反正这酒,我是不会给你喝的。”   多郁闷难受,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是吧。   陆宜宁暗自估算着外滩到医院的距离,可不像云山客栈到西宁市中心那样近便,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她怎么和未来的婆婆交代。   周徐礼看她母鸡护崽的小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接收到对方冷飕飕扔过来的眼刀,立刻收敛起笑意,“行,我不喝酒,我看你喝。”   陆宜宁不是怕事儿的人,在他默默的注视下,非常有胆识地打开酒塞,没拿高脚杯,直接对瓶吹上了。   周徐礼一惊,伸手抢过她手中的酒瓶,“红酒后劲大,你别多喝。”   陆宜宁眯着眼笑,“我酒量不错,你别怕。”   周徐礼手上力道松动,一不留神,酒瓶被她夺回去,小姑娘煞有介事远离他,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冲他喊:“周徐礼,你很喜欢这个岛?”   看他的样子,不像第一次来。   陆宜宁趁他出神,偷偷抱着瓶子继续灌酒,动作太匆忙,被酒水呛到,最开始忍着不想咳嗽,脸憋得通红。   可是,喜欢一个人,和咳嗽,都是瞒不住的。   她抿住唇角,硬生生把嗓子眼的不适感给憋回去,她做人的宗旨一贯如此,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去做让彼此都难堪的事情。   周徐礼淡声道:“这里安静,比较适合发泄。”   陆宜宁小声添上一句,“也适合幽会私奔。”   自从遇到这男人,她觉得自己就像恋爱脑的小学生,整天不想别的,只想着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风太大,她后面的那句话被吹散。   周徐礼疑惑问:“什么?”   陆宜宁敛起神色,“没事儿,我自言自语呢。”   -   一瓶红酒,有一半进了陆宜宁的胃。后劲发酵的快,聊到中途她就感觉思绪开始混沌,眼前的景象慢慢混杂起,最后视线定格在男人的脸上。   眼尾的弧度微微下垂,不管是面无表情还是添上几分笑意,这双眼睛都带着一种无辜的勾人劲儿。   此刻,他正淡淡凝视着她,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起身走过来。   周徐礼:“喝醉了?”   陆宜宁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没醉,就是……有点晕。”   她撑着地面想起身,结果四肢软趴趴的,酒精作祟,浑身没劲儿。   周徐礼弯腰掺住她的臂弯,小姑娘体重很轻,一只手就能把人拉起来。   陆宜宁脚下的动作不稳,脑袋也昏沉沉的,刚站起来,沉重的头颅直接撞到他胸膛上。   她试图抓住男人的手臂,非常努力地想抬起脑袋,但脑子里像浸了千斤重的石头,坠得她只想低着头。   周徐礼语气温润,“很难受吗?”   “不难受。”陆宜宁慢吞吞说,“心里挺不对劲儿,本来说好是我带你出来玩的。”   周徐礼眼睫缓慢颤了一下,“反正都是出来玩,谁带谁,不需要算得那么清楚吧?”   “不,”额头抵住他胸膛的女孩继续否认,“需要算清楚的。”   “嗯?”   陆宜宁抓住他手臂的双手加了力道,往后退了两步,慢动作似的抬起头,“因为我想让周徐礼,让你,是因为我快乐的。”   “……”   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儿,胆子大了不少。   陆宜宁舔了舔嘴角,拉住他衣服的手垂下,指腹捏紧,看他的表情认真恳切。   “我认识的那个周徐礼,会的东西有很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可是,好像不太清楚,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快乐。”   “他活得太规矩了,明明才二十六岁。”   “虽然比我老三岁,但活得就像是——”   周徐礼思绪先是卡壳几秒,脑海中被“快乐”和“不快乐”两个概念占据。再然后,耳畔重复回荡着她那句,想让你因为我快乐。   他抿下唇角,淡声问:“像什么?”   陆宜宁掀起眼皮,吝啬地翘他一眼,“我爷爷。”   周徐礼猝不及防地,被她这个回答逗笑了,“为什么是爷爷?”   陆宜宁抓了抓脸颊,而后踮起脚,手掌放到他发顶上。   柔软纤细的手指伸开,不紧不慢揉动两下,“明明才活了二十多年,心里像住着六十多的老头。”   “——以后啊,宁宁让你开心。”她咬着不清楚的尾音,拖长音调告诫他,“所以,礼礼不能再假装开心了。”   周徐礼不知道她是从哪看出他的不开心,抑或是假装开心。   但当她直白又笃定地说出来时,他强压住的情绪瞬间破了一个洞,海风冷飕飕的往里灌。   在遇到陆宜宁之前,没有一个人,这样评价过他。   让他一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周徐礼,是不是他自己。   陆宜宁噤声了,胃里的酒水随海浪不停翻滚,也吐不出来,酒精却一直坚持不懈要挤占她的大脑空间。   周徐礼看了眼时间,扶住她的肩膀,“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陆宜宁点点头,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步子。   “怎么了?”周徐礼转身,语气带了些玩味,“再不回去,我们就要露宿荒岛了。”   “我想问你,”陆宜宁抬头,表情认真,“今天晚上,你爽快了吗?”   她怀里还抱着喝剩下的半瓶酒。   周徐礼淡抿住唇,转过身面对她,习惯性弯下腰和她平视,哄小孩的语气。   “今天晚上我很开心。”他弯唇笑了笑,“谢谢宜宁带我去电玩城,当然,如果能不那么严肃,让我偷喝一口酒,会更开心的。”   陆宜宁板起小脸:“别人开心,要钱。你开心,要命。”   周徐礼嘴角的笑意微僵,行吧,总结还算到位。   -   陆宜宁的酒品不算差,坐在摩托艇后座上牢牢抱住他的腰,到岸边自觉松开手,摇晃着身子往停车区走。   周徐礼交上租金,怕她跌倒,快步跑过去扶住,“钥匙在哪?”   “口袋里。”陆宜宁说,“你摸摸看有没有。”   周徐礼动作顿住,目光扫过她穿得热裤,半截衬衫遮住的口袋,被风一吹,隐约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总不能占小姑娘的便宜。   他神色不太自然,放轻音量,“可以自己拿出来吗?”   陆宜宁半掀起眼皮,身子靠住车身,在他终于松口气的表情下,手指从背心的衣襟伸进去。   “我给你摸摸。”   她话语刚落,手腕被捏住,及时阻止了不太“雅观”的行为。   周徐礼轻叹口气,撩起她耷拉下来过长的衣摆,“在左边还是右边?”   “我记不清了。”陆宜宁伸开手臂,好让他掏钥匙,“你都摸摸,看看有没有。”   周徐礼隔着一层布料,先试探地触碰一下,左边口袋里是空瘪的。   再到右边,依旧空空如也,除了一张被团成球的卫生纸。   小姑娘猛然出声:“好像是在后面!”   她说完,非常乖觉地转过身,这次没让他动手,自己伸手到后面口袋里掏,手指一勾将钥匙拿出来,献宝似的侧过头,“给你。”   “……”   周徐礼开车送她回家,安顿好之后,绕到客厅看到窝在篮子里的宝宝,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明天接你回去,乖一点,不要打扰她。”   -   陆宜宁醉酒睡得不踏实,第二天很早醒了。打开手机翻了翻消息,《大秦》的导演坚持不懈给她发送了四十余条消息轰炸。   【陆老师!!!!你看到回我!一下!】   到最后:【陆老师!!!您还活着吗!!】   呸,没人有他这么会说话。   她翻身下床,到内置洗浴室洗刷,含着牙刷到客厅,探出一个脑袋四处搜寻有没有人留下的可以讯息,最后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便利条上。   【车我开走了,明天送还。By:周徐礼】   这个人真是,能言简意赅表达意思的,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陆宜宁叠起纸条扔进茶几的收纳盒里,定定站在那回神,昨天晚上她喝多了,然后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记不太清。   但有些,仔细想想是能记起来的。   比如在夜深人静无海潮澎拜的无人小岛上,她双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头顶抵住他的胸膛,较劲般地说,周徐礼,我想让你快乐。   比如回到码头男人问她要车钥匙,她竟然靠住车身让他——自己摸摸。   再比如,周徐礼那句,谢谢宜宁,今晚我很开心。   陆宜宁渐渐回忆起,恨不能从顶楼开窗跳下去。强压住心底想要跳窗的冲动,她绕回浴室,打算洗个澡冷静冷静。   不说废话的男人是下午过来的,因为是休息日,学校里的工作不多,他回学校顺便借来不少她需要的书。   陆宜宁盯着一摞厚厚的书籍,“说实话吧,这些够我半辈子看的了。”   周徐礼挑眉:“看半辈子估计不行,借阅周期是两个月。”   “那我争取,在电影杀青前努力看完,一半。”   最后的量词,是她实在心虚,小声加上去的。   “里面有不少专业性名词。”周徐礼没拆穿她,手指按在书页上淡声道,“可以给我发消息。”   “争取一周内看完吧。”他慢条斯理继续说。   陆宜宁咬住下唇,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开玩笑,目光比量着每本书的厚度,每天至少要看半本才能完成任务。   她轻咳几声,随即发出一串稍微有点不合时宜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徐礼眉梢抽动:“?”   陆宜宁收敛起笑声,并不是很理直气壮地,“底气不足,先笑为敬。”   -   之后的一个周,陆宜宁的确很用功的,每天捧着书在办公室里啃,看到一半,堵塞的灵感突然通透了。   打开之前的试片,将色度调低,配上一系列艺术手法的调整,画面的清晰度有所提升。   下午,陆宜宁拿着U盘去影视城找导演,没进门,便看到一群人神色匆忙走出来。   她随手抓住个工作人员,“这怎么了?”   小姑娘拉下口罩边缘,“剧组租用的马得了失心疯,有个女演员被踩踏送医院了。”   陆宜宁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得病的马匹都被拴在剧组的铁栅栏上,旁边有两个穿白大褂的,正拿听诊器看诊。   导演额头上汗水直冒,走过来打声招呼。   陆宜宁见他没空闲看试片,就随便走走,跟他后面到离马匹近的围栏外。   导演:“这马还能用吗?”   戴口罩的男医生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瞟过导演秃顶的脑门,轻飘飘落在陆宜宁身上,稍微一停顿,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应该能吃。”   导演一翻白眼,这个品种的马最接近秦代史书描述,再从北方空运来两只,估计要等三周。   陆宜宁宽慰说:“导演你别急,医生们肯定想办法治好。”   男医生一听,眼睛眯起笑,“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能治好?”   陆宜宁懒得抬眼,继续敷衍:“因为你们伟大。”   对面的人转身,手肘撑住栏杆,指尖拉住口罩下面,不紧不慢拉下遮住面容的布料。   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这是在夸我呀,不是前不久还说我没脑子?”   “你听错了。”陆宜宁嘴角抽搐,立刻变了脸色,“是猥琐的猥,没有大脑的大。”   周温澜:“……?”   陆宜宁:“没错,就是猥琐且没有大脑的意思”   周温澜到吸口气,差点没按捺住少爷脾气,“我小叔知道你这么皮吗?你这么个文盲,肯定追不到他。”   “他知道我没文化,但是不知道——”陆宜宁猛然顿住,斜着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追他?”   周温澜吊着眼尾邪气地笑两声,“我那小叔,生来断情绝爱,能让他动心的姑娘,估计还没出生。”   陆宜宁轻靠住栅栏,沉默地听着。   “而且,他怎么着也得找一个文化素养高一点的吧。”周温澜兴致冲冲摸着下巴分析,“说不准会进行一段柏拉图式恋爱。”   陆宜宁垂下头,手中抱紧书本的力道不自觉加大,若有所思盯着脚尖看了会儿。   最后,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地说:“我有在学习。”   闻言,周温澜沉默下来,他是不是说话太绝了,正想和她说句软话,对面金碧辉煌的宫殿闹哄哄走出一队人,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主角穿秦朝改良版的朝服,嘴角上两抹小胡子贴得惟妙惟肖。   陆宜宁脸色一寒,把手中的书往他那一塞,“麻烦帮我看着点,我有点事去处理。”   -   宋焰也没预料到,会在片场遇到陆宜宁。   为了赚回时尚圈丢的脸面,公司逼迫他接下这部口碑稳赢的历史剧,压抑了一阵子,被磨得没脾气了。   身边的几个小助理试图拦住来势汹汹的女人,“陆小姐,这里是片场。”   陆宜宁反倒是面色平静站在他们面前,下巴微仰起,“宋先生,我想跟你谈谈。”   宋焰怔愣住,面色不太自然,“谈什么?”   “跟我来吧,去个安静的地方。”   她迈开步子,拐进临时辟出来的休息蓬,里面没人,比较适合算算账。   宋焰拖曳着长袍大褂,动作局促不定,眼神心虚地不敢直视对面的人。   陆宜宁盯着他看了几秒。   百度资料上显示这位二十五岁。娱乐圈摸爬滚打三四年,怎么看都不会隐藏情绪。   片刻,她手指扣住桌沿,不紧不慢地,语调很轻。   “停车场那事儿,你让人做的?”   宋焰板起脸,“不是。”   陆宜宁登时笑了,“我都没说是什么事,你否认那么快?”   “……”   宋焰知道瞒不过,惹怒这位陆小姐也没好果子吃,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会赔您一辆车。”   陆宜宁眉心一折,“只有车?”   看他的样子,不像有意隐瞒找人故意堵她。而且这几天她仔细想过,宋焰的经纪团队再蠢,也不会做太极端的事情。   宋焰保持低头认错的姿势,抬眼看她,“您,还想要点什么?”   “——人不是你找来堵我的是吧。”陆宜宁伸手捏住他的后颈,使劲儿往下压,“把我的车提上字,你的气消了吗?”   宋焰倒吸气,“找人堵你?这我哪敢啊,还指望陆姐给我口饭吃。至于那车,我不是想有机会给您换辆更好的嘛!”   陆宜宁垂眸睇他一眼,松开手,转身离开。   宋焰急忙叫住她:“陆姐!我真知道错了。”   “啊,”陆宜宁慢吞吞转过头,翻出时间表,“下周去西索约个时间。”   宋焰纳闷啊了一声。   陆宜宁笑了笑:“为了奖励你坦白从宽,西索的老板,也就是我,会补偿给你一套片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张罪魁祸首要下线=v= 给大家道个歉,这两天没有及时更新,这章发五十个红包,V章留言的红包会一起发出去。 感谢支持。   第21章 与你牵手(3)   陆宜宁去了城郊的车行, 那辆被红绿油漆污染过的车已经被修整好停在车行后院。她打开门钻进去,四处摸了摸, 指腹触碰到驾驶座背后的棱面上, 依稀碰到个小玩意。   是个很小的GPS定位仪。   款式很老, 只能定位不能监控的那种。   陆宜宁一撇嘴,捏住定位仪的力道加重, 随手扔进风衣口袋,掏出手机打给陆伯源。   那端停了一分钟才接通, “主动给你爹打电话,太阳西边出来了?”   陆宜宁压住声线, 强装乖巧, “不是,爸,我想约祁阿姨吃个饭, 就当是我赔罪。”   “……”老头又念叨一句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随口答应通知祁蕙。   陆宜宁回休息室找林晋安, 男人坐在助理的专座上打游戏,机械键盘摁得啪嗒响,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渐近的女人。   直到游戏屏幕显示一句: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他摔掉手里的耳机前,不忘同各位队友炫耀:“这个模式贼鸡儿难玩, 老子他妈第一。”   陆宜宁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俯身到电脑屏幕前,“哇, 厉害啊。”   林晋安听到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根本无法顾及这句话是表达假的感叹还是真的嘲讽,颤巍巍转过脑袋,顺便关闭电脑,“姐,你回来了啊。”   陆宜宁异常平静点头,“对啊,我这算是突袭成功?这个月的工资是不是可以考虑减掉三百?”   “……不要啊。”林晋安委屈,“能不能将功折罪?我陪你加班,加到多晚都行。”   陆宜宁手指抵住下巴尖,思忖几秒,“你知道的地方多,给我挑个隐秘性高的会所,然后雇几个保镖公司的大块头,记住,一定要找长得很凶的那种,最好一看就能吓哭小孩的。”   林晋安定住,干巴巴小声说:“姐,我不想被判上协助作案的罪,我还没娶妻生子,还没有尽享天伦……”   陆宜宁冷脸:“闭嘴。”   -   地方定在湖色礼B座包厢,大白天没多少人去,林晋安特意找拐角最后一间,还配上了五个长相凶残的黑衣大哥。   陆宜宁到地方时,那几个黑衣大哥非常有职业操守地站成一排等待检阅。她摇着钥匙过去,目光在他们各有特点的脸上兜转一圈,“你们谁比较会说话?”   领头的那位摘下墨镜,呲牙冲她笑了笑,“老板,我是管事儿的,你想干什么交代给我就行。”   陆宜宁轻咳了声,忍笑嗯了一声,“小兔牙,你看过《古惑仔》不?”   小兔牙没吭声,若有所思地。很快,意识到她是教的自己,挠了挠前面乌黑的秀发,不太好意思笑道:“看过,年轻的时候不都爱看那片嘛。”   陆宜宁盯着他比正常人低的,浓密的发际线,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如果早知道身强体壮防脱发,她一定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运动。   陆宜宁深吸气,调整表情,“里面大哥们威胁人的话,会说不?等会儿进去,你就按他的人设演,最好把里面的女人吓得不知所措。”   小兔牙答应前,不忘拉出自己的底线,“老板,违法的事我们不做,行不?”   陆宜宁也是个爽快人,“行,不做。”   领着他们一队人到包厢门口,陆宜宁下巴点了下里面,包厢门是用半扇玻璃质地的材料做成,从外面能看见其中大部分景象。   妆容精致的女人正坐在长桌前,意兴盎然品着红酒,然后等待所谓要给她赔罪的人到来。   陆宜宁敬佩祁蕙的厚颜无耻,若放到旁人身上,没几个人有脸来吃这顿“赔罪酒”。   她等小兔牙他们进屋,轻靠在对面的墙上看情况,不到正常营业的时间,走廊里漆黑一片。   包厢内。   祁蕙听到一串嘈杂的脚步声,连忙起身,“你们几个,走错门了吧?”   小兔牙早已改头换面,穿一件改装过的白衬衫,之前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此刻也吊儿郎当散乱着,他半抄口袋走过去,藏在裤兜里的手指抖成筛子。   祁蕙后退到桌旁,手中捏住西餐刀防身。   小兔牙咧开嘴笑:“小妞儿,最近你四不四得罪什么人了?”   陆宜宁隔着很远,猛然听到他矫揉造作模仿电影里主人公的腔调,呛得干咳出声,她好像没让他故意猥琐吧。   祁蕙沉浸在紧张的情绪中,没在乎这人的腔调有多么独特,“陆宜宁让你们来的?”   小兔牙哼笑,招手让身后的兄弟们上去,先夺走她手里的刀,又让人踢她的膝盖骨。   祁蕙疼得脸部神情狰狞,被迫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小兔牙想起某部影片的经典桥段,蹲下和她平视,“这样吧,你边扇自己脸边说爷爷我错了,叫得好听,咱们的账就从长计议。”   祁蕙变了脸色,恶狠狠咒骂:“我呸!你们最好别让我知道那小兔崽子在哪,不然我——”   “不然你想怎么样?”   陆宜宁站在包厢门前,身子斜斜靠住门栏,漫不经心撇过去,瞧见她狼狈跪在地上的模样,放轻音量像是自言自语,“这么卑微,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卑微到,一味地顾及父女感情,一直引而不发;   卑微到,狗仗人势的家伙堵到面前,还是怕戳穿维持表面和谐的那层窗户纸,让大家都难堪;   陆宜宁抬步走到她面前,屈膝蹲下,眼底蒙了一层霾,遮住所有的喜怒。随即,抬起手,手指慢慢滑过女人的脸,“你说,我爸到底是看上你什么了?我们两个要不要赌一把。”   祁蕙的心瞬间提起,身体被周围的黑衣人按住动弹不得,“你别他妈发疯!!!”   陆宜宁捡起地上的西餐刀,指腹蹭过刀刃,刀锋不利。她起身,走到餐桌前,随手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支,借火点燃。   指间燃起猩红的光,须臾,打火机的火苗暗下。   陆宜宁重又回到她面前,面无表情问:“祁蕙,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大度,让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人搞得家庭分裂,还能笑嘻嘻叫你声阿姨,给你赔罪?”   祁蕙跌坐在地上,不停后退,“你,你别乱来,之前的事我可以道歉。”   “晚了。”陆宜宁拽住她一根胳膊,手指凑近她的脸,“我又不吸烟,不能白白浪费啊。”   祁蕙狂叫出声,眼眶猩红。身后毫无退路,周围全被黑衣人堵死。   眼睁睁看着猩红的烟头,距离自己十厘米,五厘米,到最后——   “我可以离开陆伯源,我可以出国,你不要,不要再报复我了!”   烟头在距离她脸颊一厘米的地方停住,祁蕙甚至能感受到烟蒂散发出的热量,还有烟雾铺落到脸上的灼烧感。   陆宜宁淡淡掀起眼皮,静默片刻,猛地扯住她的头发,将人整个按在地上,声音近乎嘶哑:“你以为只要离开就可以了事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陆伯源面前怎么嚼舌根——你说我可以,为什么要扯上我妈,她已经不在了啊。”   祁蕙没料到她的举动,额头咚地撞在地上,过度紧张导致视野陷入黑暗,下一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陆宜宁松开手,沉默地走出包厢,拨通S市某处精神疗养院的电话,“病人是女性,精神状况异常,请你们多加看管。”   -   七月上旬,S市气温飙升得速度太过可怕。剧组的气温比室外还要高四五度,接近四十度高温的情况下,陆宜宁非常有义气的选择抛弃导演,窝在工作室的办公区乘凉。   林晋安敲门,抱着一捧花束进来,“姐,有人送你的花。”   陆宜宁不紧不慢翻动书页,周徐礼送过来的书看了四分之三,主动勤奋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某个人要求她每晚打卡签到,这些书放到年底,都想不起来看一眼。   陆宜宁起初有点抗拒,和林嘉说了之后,谁知林主编慢悠悠抬眼睇她,“你们两个挺有情趣啊。”   情,趣。   对陆宜宁来说,这是个非常新潮的词汇,她决定尝试一下。   林晋安:“姐,你最近的追求者品味似乎有点下降,送花竟然送康乃馨。”   陆宜宁捡起花里的卡片,打开看一眼,宋焰送的。   她面无表情合上,放到抽屉里,“可能是想认我当个干妈。”   “……”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林晋安帮她拿过来,怕是重要客户被耽误。   陆宜宁划开看,周温澜发来的消息,一条语音:”陆小姐,追人就该有追人的态度,你不主动去找我小叔,怎么深入了解!”   陆宜宁回复:【周医生最近不忙?有闲心来操心我的事儿。】   这次对方没说话,而是发过来两张电影票,配上一张表情包,小人头上写着三个大字:约起来。   时间是今天晚上的场次。   周温澜:【一定要把他约出来。】   这人,反常的很。   陆宜宁想不通所以然,直接拒绝:【不要,我会抽空自己约。谢谢您的好意。】   消息刚发出去,页面显示对不起您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   -   宽敞明亮的客厅,暖黄色的室内光将黄昏渐落的夜色驱散,微风轻拂动曳地窗帘,除却空调运作时的嗡嗡作响,只余下老人久久不能平复的喘息声。   地上狼藉一片,站在对面的男人面容平静,良久,才温声道:“我去帮您倒茶。”   然而,手指初碰到茶杯边沿,老人挥起手中的拐杖,一点也不留情的,砸到他的手腕上。   顿时泛起一道鲜红的印子。   周徐礼只感觉手腕一麻,尖锐的刺痛已经无法立刻感知,待了片刻,那种阵痛逐渐蔓延开。他收回手,沉默垂下头。   良久,老人冷声说:“你大哥撑不了多久了,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周徐礼抬头,眸光渐沉,“大哥还能活很久,请您不要有这样悲观的想法。”   “……”   送走家里的客人,周徐礼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将整个屋打扫完,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声,缓过神拿出来。   陆宜宁:【你侄子让我晚上约你去看电影,正好我也有这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周徐礼定神望着这条消息,下午一直紧抿的唇线终于有所舒缓的,松懈,然后慢慢弯出一个微笑近乎看不出的弧度。   手指动了下,言简意赅回复:【好。】      第22章 与你牵手(4)   陆宜宁怕这时候堵车, 坐地铁到市中心的商厦,周温澜发来的电影票上写着新世纪影城, 她导航搜出来, 附近有三家同名电影院。   过了十分钟, 周徐礼打来电话,询问她所在位置。   陆宜宁看了眼周边的景物, “我旁边有家KFC甜品窗口,你现在到世贸了吗?”   周徐礼顿了顿, 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甜品窗口前排着很长的队伍, 小姑娘站在他们旁边, 背了双肩包,长发扎成丸子头束在脑后,本来就显小的脸, 此时就像刚入学的大一新生。   陆宜宁转头, 也看到了他, 怕对方看不见,后退几步站在台阶上, “我看见你了,你先过马路。”   周徐礼轻嗯一声,挂断电话, 随后慢条斯理穿过马路。   陆宜宁迎上去,打开存档的电影放映场次,“最近上映的电影挺多,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手机握在她手里,屏幕上的字体太小,周徐礼看不太清,微弯腰低下头,气息很轻,无意间撩过女孩敏感的耳垂,他毫无意识地,“周温澜订的票是什么?”   陆宜宁习惯性侧过脑袋,嘴唇轻擦过他的侧脸,男人的脸猝不及防地逼近,她甚至从他漆黑的眼瞳中看清了自己缩小无数倍的影。   四周瞬间安静了。所有的嘈杂喧哗传入耳中,被自觉过滤,只剩下她失去规律的心跳声。   周徐礼笑了下:“你看着我做什么?”   陆宜宁强撑住理智,手指探进口袋摸出一包纸巾,“刚刚我——”   话语解释到一半,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她总不能直接说,嘴唇碰到了你的脸,然后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亲你的——虽然真的只是皮肤与皮肤的单纯相碰。   可是,刚刚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尝到了甜头。   半晌,陆宜宁抽出张纸巾递过去,慢吞吞说:“口红,蹭到你脸上了。”   周徐礼静默两秒,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接过她递来的纸巾,继续上抬,贴住自己的侧脸不轻不重擦拭着。   陆宜宁直勾勾盯着他,“没擦到,再往右一点。”   周徐礼眉梢一抬,依言照做。   “还要再往上一点……”她见语言指挥无用,伸手按住他的指尖,轻轻往上抬,“你擦一擦。”   周徐礼松开手,笑容稍稍敛起,“还有吗?”   陆宜宁心虚地看了眼,摇摇头,脑后的丸子揪跟着晃了两下,“没有了。”   周徐礼依旧轻捏着那块纸巾,垂眸不甚在意问道:“你们小姑娘用的口红,还会掉色呢?”   陆宜宁惊觉!他竟然不是问口红怎么会弄到他脸上,果然,文化人的脑回路和正常人是不太一样。   她松开淡抿住的嘴唇,镇定自若点头:“有些是会沾杯掉色的,我下次,换个持久度强一点的。”   周徐礼勾起眼尾笑,话里的情绪不太明晰,“嗯?你的意思是,下次再蹭到我脸上试试?”   他说这话,仅是出于开玩笑,说完便迈开步子往电影院的方向走。但没走出两步,他好像听到身后的小姑娘,压低声线,喃喃自语般的说了句话。   “下次,想换个地方试色。”   -   周温澜订的是一部爱情片的票,欧洲爱情片,最近新上映的。   陆宜宁拿着电子票据去自助取票机取票,扫码两次,结果都显示取票失败。   她到人工柜台询问,服务员温声解释说,新世纪影城在商圈有多家分店,她手中的这张票不是她们这里的。   而且,必须要到相应的门店消费,不退不换。   周徐礼看周围的女生都抱着一桶爆米花,他到另一个柜台,给陆宜宁买了一份。回来发现她正抬头看对面的屏幕,“怎么了?”   “这个票是其他影院的,我们再换一部看吧。”   周徐礼没什么意见,“你挑一部喜欢的。”   其他片子开场都是一个小时后,等的时间太久,唯独一部恐怖片是十分钟后开映,她不着痕迹靠过去几寸,“我们看这个吧。”   周徐礼把手中的爆米花递过去,“你拿着,我去买票。”   陆宜宁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时候去买的零食,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一本正经的表情,“是我主动邀请你出来看电影,所以票应该我买。”   影城中的光线暗淡,打在男人的脸上,将轮廓勾勒得清晰立体。他淡垂下眼帘,伸手触碰到她的手指,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松去她手上的力道,神情也是淡而温和的。   “和女孩子出门,男士主动买单是绅士行为。”他笑,“如果你要和我抢,我可能要生气了。”   陆宜宁怔愣片刻,低低哦了一句,没再和他争。抱着爆米花安静等他排队买票的空隙,身边走出一队看完电影的人,她往空旷的地方避了避。   下一秒,身后传来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陆宜宁,你不是说不会借故纠缠周老师的么?”   女生穿粉色连衣裙,身后的男生怕她惹事儿拉住她的胳膊,“沈栖,这是你朋友?”   陆宜宁静静回头看她,手里拿着一颗爆米花,听见对方略显幼稚的话,依旧不紧不慢将爆米花送到嘴里。   沈栖:“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追到他了!”   陆宜宁淡淡撇过她身后的人,“追到你身后这个小同学吗?可是我不认识他呀。”   沈栖肩膀直颤,“你别给我装傻!!!”   陆宜宁最后的一丁点耐心被削磨完,舌尖蹭过牙膛,嘴里的奶油味逐渐散开。   “第一,我从来没说过会和周徐礼避嫌,警告该避嫌的是你。”她觉得好笑,语调不自觉轻快许多,“第二,沈同学,当着你男朋友的面回顾一段失败的暗恋,不太好吧。”   沈栖睁大眼,音量拔高几个度:“那次在实验室外面,你说过你们两个没有关系!”   陆宜宁发现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沉默两秒,静静说:“因为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等确定下来,会通知你我们的喜讯。”   沈栖彻底被噎住,愤愤跺了两下脚,拽着男生就跑了。   陆宜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妈的,第一次吹牛皮,略感羞射。   -   电影前部分,一直在解释各位主角间的爱恨情仇,一个小时左右,男主角将前妻杀死后,家庭伦理大戏终于拐入惊悚片的正轨。   陆宜宁懒洋洋打个呵欠,靠着椅背昏昏欲睡。   侧过脑袋,借着沉静的暗色,她可以肆无忌惮打量身边的男人。他看得挺认真,虽然前半段非常,极其无聊,她也没见他走神。   陆宜宁支着下巴,目光滑过男人的鼻尖,落在他菲薄的唇上。正当她出神看着,周围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声——   陆宜宁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周徐礼撇过头看她,声音带着清浅的气息,“被吓到了?”   “……”陆宜宁大脑一片空白,默默点点头。   屏幕上,男主看到实验室中,女人坐在实验椅上正给自己开膛破肚,听到声音,浑身是血的人慢慢将肚子里的肠子拉出来。   陆宜宁忍住反胃,故作镇定地抬手蒙住眼睛。   耳畔,低沉的男声有意压低音量,“怕的话,我们可以出去。”   陆宜宁没收回遮住眼睛的手,往他那移了几寸,非常淡定地回应:“不是怕,是有点恶心。突然想起中午吃得鸭肠,看着太反胃。”   “……”   -   看完电影,两人找餐厅吃了饭。起程往回走时,时间刚过九点。   周徐礼送陆宜宁回到家,打车去了医院。   周徊的病房在五楼血液科室,服务台值班的小护士按例登记信息,带他到病房门口。   周徊的作息时间很标准,现在才九点钟,他会看两个小时的书。内容多是经济方面的,前天刚翻完一本法文原著。   周徐礼想,他现在肯定是是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按住书页,说不准会屈指敲动几下桌面,然后拿笔将重要的文字勾画出来。   然而,他推门而入,却看到男人坐在窗前,眼神无望空洞。   周徊听到声音,转过头,“你来了啊。”   “嗯,本来想明天来看你,但看完电影,顺路就过来了。”   周徊笑了笑,试探问:“谈恋爱了啊?”   周徐礼碰到茶壶的手指一顿,淡淡垂下眼皮,“没有。”   周徊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换了个说法继续问:“那就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指腹碰到茶壶外壁,温度有些凉了,周徐礼没吭声,加了些热水。   “你这不说话,是默认了啊。”周徊说,“第一次听你主动提,大哥心里好奇。”   周徐礼转着茶杯,紧抿的唇线松懈下来,不太习惯和人谈论他最不擅长的情爱之事,于是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   “大哥,你有没有遇见过那种——”   “一想起她来,心情就会瞬间变好的姑娘。”   周徊难得见他局促不定的样子,故作深沉,却又一针见血地,“我没有遇到过,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在纠结,自己对那个能让你开心的女孩是什么感觉。”   周徐礼眉梢一抬,表情带着几分被戳穿后的坦然。   周徊语气淡淡,“既然喜欢,去追求一下试试。别让人家女孩主动,不然你一个大男人,多没有面子。”   周徐礼不多加犹豫地扬起嘴角,“行,我试试。”   -   进入八月份,西索工作室的业务逐渐多了起来。陆宜宁月初的前两周飞去米兰,一路上多了个所谓的护花使者,听说这次秀主办方邀请了宋焰当嘉宾。   陆宜宁进到机舱,看到花蝴蝶似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冲她招手,“陆姐,这次也请多关照了。”   陆宜宁脚步顿住,呵笑两声,没有预兆地后退一步,高跟鞋狠狠踩在身后人的脚上。   林晋安低声抽气,“姐,绝对不是我泄露的航班信息!”   陆宜宁冷眼瞥他,“上个月被扣工资太多,所以尽一切办法赚取外快?”   林晋安打算否认到底,“绝对没有!”   陆宜宁翻出手机,打给信息部的同志,让人帮忙查林助理的邮件痕迹,“对,近一周的,查出来直接汇报给财务部,这个月林助理打算无偿奉献不要工资。”   林晋安借着身高优势,直接夺走她手机,“不是的,刘总监您听我说——”   好像不太对劲,他呆滞地看了眼屏幕,没有所谓地信息部刘总监,甚至没有进入通话页面。   陆宜宁慢条斯理抽出他手中的东西,“你,挺好的。”   次日到达米兰,陆宜宁直奔酒店,吞了两颗褪黑素开始倒时差。临睡前看了眼微信,快到她生日,陆伯源连续给她发了七八个红包,每个上面写着:提前祝宁宁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她把祁蕙送进了精神病疗养院。   这事儿,陆伯源想知道,肯定瞒不住他。但这些天,两人之间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因为一个女人的消失,而去破坏所谓的父女关系。   陆宜宁清楚的知道,在陆伯源剩下的几十年中,会继续出现无数个像祁蕙一样的女人。   但他不会再动娶妻的念头。逢场作戏的老板,应酬时怎么能少得了女人相伴。   陆宜宁突然庆幸,她妈妈看不到这一幕。   有人按门铃,连续的响声拉回她绵长的思绪。   翻身下床去开门,陆宜宁打开一个门缝,看清外面的人,不留情面地选择瞬间阖死那道缝隙。   宋焰眼疾手快阻止她的动作,“陆姐,我想请教你个问题。”   褪黑素的药效上来,陆宜宁靠住门栏打呵欠,“说。”   宋焰笑嘻嘻的举起手机,“就是我粉丝们说我自拍都是直男死亡角度,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找合适的角度啊?”   “那不行。”陆宜宁半眯着眼,“我是专门拍别人的,自拍这种事你去找网红,她们在行。”   宋焰:“……”   他发现这套路对眼前这姑娘不管用,于是快速启动PlanB,手机扔进裤兜,手一抬抵住墙壁,还没等说出霸道总裁挂的台词,就听见陆宜宁发出一声非常清晰的嘲笑,“你演古惑仔呢?”   “……不是。”   “那是某个网红老爷爷,早晨起来,拥抱太阳,舒筋活骨,让身体充满正能量?”   宋焰嘴角抽搐:“陆姐,你应该收到我之前送的花了吧?我觉得我的心意挺明显,我也不想藏着掖着。”   陆宜宁是真的困了,眼皮上下打架,“我记得啊,一束康乃馨,我以为你想认我当干妈,但是儿子,咱的年龄不合适。”   宋焰敏锐地察觉到走廊尽头的一道闪光,“我靠,狗仔都顺到国外来偷拍了!”   陆宜宁困意瞬间被驱散了,“你愣着干什么,追啊!”   她可不想上微博热搜,不然那帮骂过她的粉丝又得一拥而上把工作室的官博给轰炸。   -   周徐礼提着家里阿姨做的饭到医院。   经过的小护士低声耳语,说到最后声音大到他无法选择忽视。   “你说宋焰这次出国,会不会专门为了会女友?”   “他最近风头正盛,肯定不会承认,地下恋情说不定也搞了很多段,这次只是恰巧被拍到而已。”   ……   “听说啊,这次的那个,是摄影师呢。”   周徐礼按住门把的动作稍微加重,淡睨她们一眼,推门而入。房间里有不少专家,毕恭毕敬俯首弯腰,挨个向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汇报。   周徊半躺在病床上,咳嗽几声,暗地给他识眼色。   周徐礼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想离开片刻,到院子里等一等,等到老爷子例行关怀完毕,他再进去。   周徊正要松一口气时,却听到对面的爷爷严声叫住走到门口的人。   “周徐礼,你站住。我让你每天到病房来,不是做保姆的工作的。”老人用拐杖咚咚敲了两下地板,“下午开始,好好跟阿徊请教——”   周徐礼面无表情转过身,“周先生,我做的这些,是正常家人该做的事。”   他说完,不顾门前两个黑衣保镖的阻拦,开门消失。   到医院的花园,其中有不少病患和家人散步。   周徐礼挑了处空闲的木椅坐下,掏出手机,并不熟练的打开刚下载成功的微博,点进热搜榜,有些迟疑地进入第一条热搜。   陆宜宁出差的地方,是米兰。   她走前发消息问,你是喜欢银色的领针,还是金色的?等我出差回来,给你带礼物。   而热搜对象,那个男明星,也是在米兰酒店被偷拍的。   周徐礼的视线一直停在那张动图上。   男人和女人间的距离隔着一臂。   看似并不亲昵的动作,他和陆宜宁之间,有过比这还要近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干净白皙的皮肤泛着好看的光泽,还有清澈透亮的黑眼。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和几个月前不同了。   他再也做不到平静自然。   周徐礼隐在暗处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下。   打开两人的对话框,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看到的图片冲昏了头脑,忘记了想要从长计议的打算。   【我记得你说挺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如果可以,你能不能——】   猛然,手机被强硬的打落在地。屏幕碎成蜘蛛网,从Home键一直蔓延到顶端。   周徐礼抬眼,看到老人愠怒的脸,好像无言说着:你有什么资格忤逆我。   他静默片刻,弯腰捡起手机,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欲望。   老人沉重的嗓音响起:“站住!”   周徐礼依言,但所剩的耐心不多了,声音像被冰块打磨过,每一个字眼都带着尖锐的攻击性:“我不是你们周家的人,自然没义务履行你交代的事情。”   “——请您搞清楚,现在是您求我。”   周徐礼眯起眼,嘴角的笑容礼貌,却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脸部神情狰狞,“你当我是死人吗!!!!”   气氛凝滞许久,阳光斜斜打转了一个圈,将不远处男人颀长的身姿,在背后拉出一道短而狭窄的影子。   周徐礼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微微弯腰,右手放置胸前,行了个极其恭敬的西式国际礼节。   “我盼望您,长命百岁。”   他淡淡说完,重又直起身,淡薄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没多呆几秒,转身离开。   -   陆宜宁前一周都在忙某奢侈品牌的新季度广告拍摄的事儿,忙到飞起就无暇顾及网上的流言蜚语,好不容易有两天休息时间,她突然想起被放在小脑中储存的周徐礼,拉上林晋安出门。   周徐礼不喜欢带饰品,她只能从平常用品下手挑礼物。   绕了一圈,领针的款式相差无几,挑了两款他常佩戴的领带扔给林晋安,让他一条条的试。   林晋安笑眯眯说:“姐,不用这么麻烦,我平常不戴领带,你买点其他的送我。”   陆宜宁面无表情抓过他的领子,将不同颜色的铃针顺次别上,“别整天想好事儿。”   “……”   最后,陆宜宁买了两对领针,还有配套的袖箍,麻烦服务员帮忙包起来。   林晋安想起宋焰的经纪人交代的任务,掏出手机拍了张女人的背影,传到官博:【老板百忙之中给心仪的对象买礼物,林助理却沦为试货的活体模特。】   宋焰走得路子是青春大男孩,很少穿西装露面,陆宜宁这买领针买袖箍的,一看就知道是另有其人。   米兰的工作结束,陆宜宁没多耽搁,直接订了当晚的机票回国。   林嘉打电话过来,说要接她去嗨皮,陆宜宁长时间连轴转,说回家先睡一觉,然后嗨皮的事情往后延,一切等她睡够了再说。   林嘉不同意,“你万一一觉睡过二十三岁怎么办?!”   陆宜宁恍然想起,“哦,我今天生日啊。但是年纪大了,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   林嘉:“不行,我给你约了周徐礼,他已经答应了。”   陆宜宁炸毛:“林嘉!!!!!我今天状态不好,黑眼圈都快成国宝了,你让我怎么见他!!!”   对方非常有远见地,将电话挂断了。   陆宜宁拿出镜子,用遮瑕膏盖了盖眼底的青色,遮了两三层,总算不太明显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周徐礼礼礼。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假期!!我尽量保证又粗又长!!   第23章 与你牵手(5)   陆宜宁接起电话, 走出机场休息室,“你打电话挺会掐时间呀, 我才刚下飞机。”   周徐礼语气温和:“昨晚林主编给我发了你的航班信息, 问我有没有时间来接你。”   陆宜宁停顿了几秒, 刚下飞机大脑还不太清醒,“……然后呢?”   周徐礼低低笑了两声, 尾音的气息浅而温柔,“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所以他真的来了机场, 接她!!!   一个大学老师虽然时间比较自由,但一般工作日, 尽职尽责的周教师不应该是守在研究所里埋头苦干吗?   陆宜宁甚至调出日历确认了下今天是不是周四。   她机械地报上地址:“T3航站楼的休息区。”   周徐礼轻嗯一声, 随即挂断收线。   陆宜宁昨晚在飞机上没有睡好,等人的空隙坐在椅子上打盹,拼命提醒自己不能完全睡过去, 却耐不住缠绵上来的困倦。小小地放低要求, 只睡那么一会儿, 等周徐礼来了,她就能装得精神一点。   周围都是很简易的休息椅, 这个时段航班不多,放眼望去,休息区只有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 低头睡觉。   周徐礼怕她久等,是小跑过来的。走到十米开外,又觉得过于匆促的脚步声会吵到她, 站在原地缓了缓步伐,平稳下呼吸声后放慢脚步走过去。   陆宜宁没有察觉到身边坐下一个人。她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却没能掀开眼皮,脖子里环着U型枕,身后的靠背太低又没法完全将身子靠上,睡得有些难受。   周徐礼的身形比较高,肩膀高出她一大截,他垂眸沉思片刻,微微耷下右肩。伸出左手碰到她的脑后,动作轻柔,但略显笨拙地将女孩的头枕到自己肩上。   陆宜宁死沉的脑袋有了地方支撑,皱起的眉心也不知不觉中松开。   睡到自然醒。   窗外的阳光刺眼难耐,终于给她一种回归故土的感觉。   陆宜宁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下巴颏擦过男人的肩膀,她一愣,下意识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周徐礼小幅度活动了几下稍感麻木的肩头,闻言,勾唇笑了笑:“睡都睡过了,谁会嫌你麻烦?”   ——如果是嫌麻烦,刚开始就不会借肩膀给你靠。   他在心底,默默补充上这句话。   陆宜宁苦恼地敲了敲额头,“你可以早一点叫醒我的。”   周徐礼侧目,“看你睡得沉,没忍心叫醒你。”   陆宜宁手中的动作停住,松开拳头,改成五指伸展开不太好意思的捂住脸,又想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小心翼翼松开指缝,从间隙中望过去。   机场内的长明灯光线温和,笼住男人立落分明的侧脸,他微垂着头慢条斯理整理衬衫袖口。今天的衬衫似乎尺码过大,手臂上缠着一条黑色的袖箍,将过长的衣袖叠起一折。   察觉到她的注视,周徐礼没有立刻回望,眼帘淡淡垂着,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   陆宜宁淡抿住嘴唇,她好像意识到,两人间的关系更亲近了些,但是亲近到一定的程度,对方的一些举动反倒带着几分迷惑性。   让她一时难以断定,是不是出于朋友的正常关怀。   周徐礼在心底数着秒,超过三分钟,陆宜宁保持着捂脸的动作,他没忍住转头,轻笑道:“你不说话,我会以为你又睡着了。”   陆宜宁愣了下,压制不住脸颊升腾起的燥热,“刚刚,睡得很好,现在不怎么困了。”   闻言,周徐礼垂眸看她,勾着唇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那就好。”   -   林嘉召集了不少大学时玩得好的朋友,办了个生日会。   周徐礼不太擅长这种场合,把人放到会馆外,驱车到附近的商厦挑礼物,顺便承诺生日会结束后,会回来接她。   陆宜宁得到承诺才安心离开。   世贸一层奢侈品专柜陈列,周徐礼第一次给女生买礼物,经验不足,转了半天收到无数次服务员小姐的微笑问后,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联系周徊:“大哥,送女生礼物,应该选点什么?”   周徊:“第一次送啊?那就挑点稳妥的,项链首饰,闪闪发光的东西女孩不都喜欢。”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补充,“送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送东西的人。那女孩要是对你有意思,送朵花都宝贝,如果对你没那个心,你送房子送车也没用。”   一番洗脑过后,周徐礼重新回到首饰专柜,请服务员拿出看好的两串手链。   “先生是要送给女朋友吗?”服务员热情问,“右边的这条是今年的爆款,非常适合皮肤白皙有气质的女生。”   周徐礼目光定格在她推销的右边手链上两秒,不多加犹豫地:“左边这条吧,麻烦包一下。”   服务员脸色僵了僵,难道是她哪句话说错了?按照以往的套路,就算最后不选推荐的一条,其他人好歹会犹豫良久。   难不成,是他女朋友,又黑又村姑。   服务员干笑两声:“您不多考虑考虑吗?”   周徐礼淡睨她一眼,“我喜欢的女孩,比较……特别。”   不太喜欢和别人重样。也不太喜欢,被别人过分喜欢的东西。   因为她本身,就足够特别,足够吸引人。   周徊平常被老爷子管得严,涉猎的东西倒是广。发来消息推荐他去找一款男香水,听说喷上一点就能让女生情迷意乱。   周徐礼笑说:“你说的好像不是香水,是春.药。”   周徊:“被你说准了,这款香水的俗名还真叫你说的那东西。前几天林嘉偷渡来一瓶小样给我,味道很特别,你试一试。”   周徐礼敏锐地抓住他话中的人物,“林嘉?”   周徊声音无波无澜,不多掩饰话中的称赞:“林主编的香评写得很不错,做人物专访的时候文笔却很犀利。”   “……”   周徐礼回到车上,等待的漫长时间里,打开一部纪录片。   他耐性极好,一直等到磅礴的片尾曲结束,抬头看了眼会所某个窗户,依稀可见里面的人蹦跳的身影。   正当他想要继续看下一部片子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飘到车窗边,故意放慢动作敲动玻璃。   周徐礼抬眼,对上窗外那人漆黑的眸子。不带一丝害怕,十分沉着地降下车窗,“怎么先出来了?”   “看你等很久了。”她指了指露台,抿住嘴角笑了下,“我也看了你很久。”   周徐礼闻到清甜的酒味,半是开玩笑的问:“今天没有喝醉吧?”   陆宜宁噤声,眼巴巴瞪着他。这人!!果然还记得上次出海回来的事情!   上到副驾驶,她一板一眼道:“今天喝的果酒,酒精度数不高。”   周徐礼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蜷起,有规律地敲动两下,似是判断她话中的真假。他侧过头来,车顶灯铺落而下,光线越过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眶下围打上一层细密的光影。   陆宜宁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是真的。”   周徐礼话中带了几分疑问,慢条斯理解开安全带,靠过去。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小,只剩下两三寸。   陆宜宁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独属于他身上的气息,正攻城略地般的扰乱她最后的理智。   她眨眨眼,轻抿的嘴唇松开一个缝隙,“你,想做什么?”   周徐礼漆黑的眼瞳中浸着细碎的光,尾音稍扬,但语气很正经,“我闻闻,小酒鬼有没有说谎骗我。”   陆宜宁屏住呼吸,声音颤着,“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随着他不断靠近,她埋在心底不断升温的情愫,催动着心脏跳动的频率愈发猛烈快速。一瞬间,气息堵在嗓子眼,有种窒息感逼迫她,不得不正视他。   目光难以挪动一分一毫。   周徐礼嗯了声,手指擦过女孩的肩膀,拉动安全带系住。撤回身后,声音放柔,像是表扬小孩,“这次挺乖。”   陆宜宁咽了咽口水,她却觉得自己真醉了。   都醉出幻觉了。   斯文正经的周徐礼,怎么会像只狐狸似的,每时每刻都在勾引她。   -   回到家,陆宜宁取出鞋柜里的拖鞋,她收到了三个蛋糕,吃不完,叫周徐礼上楼帮她吃。   说到底,只是一个想和他多待一会儿的噱头。   周徐礼手中提着礼品袋,递过去,“生日快乐。”   陆宜宁停顿了下,伸手接过来,垂头看着包装盒上的LOGO,这牌子挺贵,就算是大学老师,也得半个多月的工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经常做长远打算。从传统角度看,周徐礼不算是个富人。老师这个职业,的确不如她的工作来钱快。   周徐礼的房子位于顶好的地段,说不准是用贷款基金买的。而且,并没有听他提起过家里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只娇生惯养的猫崽子。   所有花销加起来,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能承受的。   陆宜宁突然感觉手中的礼物沉甸甸的。   可能是喝了酒,太过感性了。   周徐礼眉梢一抬,“不喜欢吗?”   陆宜宁摇摇头,诚实道:“有点太贵重了。”   “——我见你平时戴的,都是这个LOGO,”他好笑地问,“怎么换个人送,就觉得贵了?”   陆宜宁欲言又止,“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徐礼何其聪明,眸光淡淡,“你是怕我有经济负担?”   “……”   周徐礼自顾自颔首,俯身和她平视,“看来是被我说准了。”   陆宜宁沉默一秒,“对不起,我好像管得太多了,选择送什么礼物是你的事,我只负责高高兴兴接收就好。”   她说完,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要进屋,再解释下去,她怕露馅。   不小心将藏在心里的喜欢,一股脑全倒出来。   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尽可能地为你着想,会因为喜欢你,变得小心翼翼有意收敛起所有的坏脾气。   也是因为喜欢你,她变得又怂又拐弯抹角。   甚至,有点想要逃避。   三个完整的蛋糕摆在茶几上,陆宜宁无从下手,抽出二十四根蜡烛,每个蛋糕上插八根,乍一看像是从没吃过蛋糕的隔壁小孩终于有钱买蛋糕,兴冲冲抱回三个蛋糕后,任性地要全部挥霍掉。   周徐礼忍笑,弯腰拿火机点燃蜡烛。   陆宜宁手掌合十许愿——   没什么好多说的,她希望明年的今天,周徐礼能以另外一种身份陪她吃蛋糕。   睁开眼,吹灭蜡烛上的火苗。   周徐礼单手支着下巴,眯起一双黑眼笑问:“宜宁的愿望里有我的存在吗?”   陆宜宁一愣,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莫名有点难为情,还有些心潮澎湃,比听他叫自己“宝宝”的时候,还要激动几分。   她回神,讷讷点头,“有的。”   周徐礼低低哦了一声,“许愿明年我可以暴富?”   陆宜宁眨了眨眼,敷衍一句,“算是。”——和她在一起,也算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暴富吧?   周徐礼忽然想起什么,“我看微博,在米兰被记者偷拍到的是你?”   “会偷拍的不是记者,是狗仔。”陆宜宁用叉子捻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你什么时候开始看微博了?”   周徐礼:“最近才开始看,还挺有意思的。”   他提到米兰,陆宜宁扔掉手中的叉子,跑到玄关打开行李箱,回来前给他挑的礼物,差点忘记送出去。   周徐礼打开盒子,心思微动,手指取出领针,“这个东西,我没用过。”   陆宜宁吞了口水,大脑告诉回档,她记得去教室看他上课的那次,明明是有带过的。   周徐礼面容平静,手指转而按在领带上缘,慢慢往下一扯,衬衫衣襟跟着松了松,隐约看到半遮半掩的锁骨。   他微歪了歪头,引诱般的,“不如你教教我?”   陆宜宁大脑当机,手里被塞进银色领针,手腕也被顺势握住,顺着他的力道,人就到了他面前。   周徐礼含笑看着她,“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陆宜宁对上他的视线,像触电似的,瞬间撇开眼,脸上强装镇定,“不用,你坐好就行。”   室内寂静万分。厨房中的水龙头没有拧紧,滴答滴答的细响声,显得格外清晰。   周徐礼垂眸,喜欢的女孩正专心给他弄领针,每一个步骤都言简意赅解释,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陆宜宁最后整理了下领带,“应该很好懂吧?”   周徐礼不动声色地,抬眼凝视她。陆宜宁为了方便,单膝跪在沙发垫上,起身的时候膝盖到小腿肚发麻,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倒去。   周徐礼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拉坐到他腿上,手指不着痕迹擦过女孩的腰,只停留了两秒,礼貌收回。   陆宜宁今晚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个亲昵的动作,一根根全绷断了。   她想站起来,但男人的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   周徐礼手上松开力道,温声问:“我看了你的专访,宜宁喜欢斯文点的男人?”   陆宜宁一噎,没吭声。她丧失了理性判断下一句话的能力,硬着头皮死扛。   “——你看看我,算不算你喜欢的类型?”   周徐礼笑容未变,“如果不是,那我等明天去配副眼镜。”   陆宜宁记起人物专访她胡扯的一句:衬衫袖口干净整洁,手指修长腕子上带串佛珠,戴上眼睛君子端方,摘下眼镜原形毕露。   那时候她只能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大致的人设。   遇到周徐礼后,之前幻想出的形象,成了一个真实的人。   陆宜宁咕哝一句:“你又不近视。”   “那只买个镜框戴?”周徐礼若有所思,“不过我不能保证,我戴眼镜好不好看。”   陆宜宁抓住他的衣摆,试图从他腿上起身,“你放开我,我要去吃蛋糕了。”   周徐礼不为所动,慢悠悠继续说:“看来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让她怎么答!   周徐礼表情认真,吐字清晰地说出后话,“宜宁,不如喜欢我试试?”   他在说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肯定是醉了!!!   陆宜宁盯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有种在梦里的不真切感,她故意接近,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被这个男人抢先一步。   他礼貌又直接地,征求她的意见。   周徐礼温声道:“我猜,宜宁也有点喜欢我,但告白这种事,还是让男人来比较好,你说呢?”   陆宜宁撇过头,从对面的镜子中看到自己泛红的脸。久了,他还在等答案。   周徐礼静静望着她,非常有风度地,怕她害羞,松开禁锢住她手腕的手。   陆宜宁连忙站起身,轻嗯一声,不知是回应他哪个问题,又或者都一并回答了。   你猜对了。   我也不想瞒你了。   比有点还要多很多,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出于某种类型人设的喜欢,而是认识的这许多时候。   你做过太多事情,故意让我感动了。   周徐礼站起身,抬步走到她面前,“既然如此,那之后我们就换种关系相处。我不会去逼迫你什么,但如果让你不舒服或者不开心了,你要及时告诉我。”   陆宜宁直白道:“你让我从今天开始,把你当个男人来看?”   此话一出,气氛凝滞半分钟。   周徐礼又气又笑,勾着尾音,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今天开始是男人,在这之前,我在你眼里不算是个男人?”   陆宜宁认真地摇头,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今天晚上,像个勾人的妖精。周徐礼,我之前怎么没觉察到——你能骚气成这样。”   在西北的时候,还是个靠近都不行的高岭之花。   风水轮流转,她真想回到几个月前告诉那时天真的自己——放着别撩,让他独自风骚。 作者有话要说:  周*独自风骚*徐礼   第24章 与你牵手(6)   陆宜宁脱单脱得猝不及防, 第二天下午想起要和林嘉说一声,去S大途径杂志社, 她停车上楼, 直奔主编办公室。   恰是截稿期, 整个编辑部人心惶惶,刚入职的小编辑被上司折磨得头大, 安静的格子间中仅能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陆宜宁之前来不需要敲门,但察觉到一丝丝的异样, 立马起了戒心。屈指敲两声门,得到应答后推门而入。   林嘉单手撑着额头, 表情不是很愉悦, “Lisa,你去把这篇稿子退回去,香评写得没有灵魂, 如果可以让作者再斟酌一下。”   陆宜宁没动, 站在桌前, 含笑看着她。   林嘉半晌听不到动静,抬头, 看清楚面前的人,“你怎么来了?”   陆宜宁拉开凳子坐下,“来报个喜讯——”   “喜讯?”林嘉撑起下巴思忖, 指尖的笔不停转,“去年我约你的那篇稿子,终于想起来给我了?”   陆宜宁摇头, 直截了当不想隐瞒地说:“昨晚我脱单了,现在心里贼高兴。”   林嘉转笔的动作停住,狐疑盯着她,最近她身边没什么优质男,追求者也鲜少,甚至一天除了和助理说几句话,几乎杜绝了和异性的一切交往——正想着,林嘉脑海中蹦出一张脸,面容突然变得诡异。   “你昨晚喝多了,把周徐礼给强上了?!!”   陆宜宁:“……”   林嘉以为她是默认,来了兴致,“周徐礼那种禁欲系的款,真被你强上了?”   “不是,我就带他回我家,然后……”陆宜宁停顿几秒,斟酌说辞。   “然后你俩都喝醉了?不对啊,我记得网上有专家说酒精会麻痹海绵体,使处于醉酒状态的男性失去某种能力。”林嘉冷静分析,“你继续说啊,别吊着我,难受。”   陆宜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是你自己太喜欢脑补了,我们俩什么都没干。”   林嘉:“那就是,只确定了关系?”   陆宜宁点头,嘴角微微上挑,“他先告白的,我觉得我还能撑一阵子,没想到计划被打乱了,不过结果都一样,没什么好遗憾的。”   林嘉被稿子折磨得快疯掉,以为能从她这得到些许安慰,没想到迎头一盆狗粮。   “行吧,陆大摄影师,去年的稿子能不能给我了?我这急着用稿子,你不如趁这个机会——”   话未说完,陆宜宁若有所思地快速起身,小声念叨了句,“我得去找他还书了,怎么都四点多了。”   言罢,飞也似地逃离出办公室。   林嘉:“……?”   -   陆宜宁早就从吴凌小同学那摸到了周徐礼的课表,知道他上午第一大节有课,踩着下课的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手中抱着五本沉到死的书,臂弯被书棱压出一道红痕,她背靠住墙,闭着眼煎熬地等待。   过了十分钟,周徐礼应付完身边两个女同学提出的刁钻问题,转身朝办公室的方向走,中途一直在用手轻捏眉心疏解疲惫。   他走到走廊口,放眼望去空荡的走廊只有他的个人办公室前站着个小姑娘,耷拉下脑袋蔫巴巴地抱着一摞书。   周徐礼信步走过去,随手将她怀中的书接过,“都看完了?”   手中的重物感瞬间消失,陆宜宁睁开眼,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最后一本史料啃不动了。”   周徐礼低头看了眼压在最下面的书,“这本是要求古代史专业的研究生读的,你读不懂很正常。”   陆宜宁哦了一句,关上房间门,随口问:“你等会儿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啊。”周徐礼思索了下,目光下落,定格在她略显期待的脸上,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有吧。”   什么叫“有吧”?   陆宜宁眨眨眼,表情有些犹豫。   周徐礼把书放到桌上,漫不经心靠住桌沿,眼睛弯出一道弧,淡笑道:“和你一起吃个饭,算不算别的事?”   “……不算。”陆宜宁皱起鼻尖,解释说,“一起吃饭只能算是情侣间的日常生活。”   她没谈过恋爱,但不妨碍知道谈恋爱该做什么。   大学时候寝室六个人,只有她孤家寡人,看着周围的舍友换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程序却是一个模板套用。   那时候陆宜宁心气比现在还要高,周围追她的男生几乎能绕逸夫楼五圈,奈何没一个看得上眼。   渐渐的,男生都知难而退,等到她想谈恋爱的时候,周围却连异性的影儿都摸不到了。   周徐礼指尖抵住下颌,精准抠出她话中的字眼,“宜宁是在邀请我每天都一起吃饭吗?”   陆宜宁耳尖发热,她可没这么说,不过刚才那句话表达的意思,他这个文学院的教授肯定不会理解有误。   周徐礼淡笑,习惯性摸上手腕处的那串珠子,极有耐心地垂眸想事情。   陆宜宁走到他面前,第一次见他发呆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啊,太入迷了。”   周徐礼抬眼,黑眸锁住她弯成月牙形的笑眼,捏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将女孩柔软的手包裹进掌心。   “在想今晚要吃点什么,然后又想了想,以后一起吃饭,是不是需要多学几样菜免得你吃腻了。”   陆宜宁的注意力全放在他那双不停揉捏她手指的手上。   男人的手掌比她宽大不少,皮肤很白,若非关节处有薄薄一层茧,这双手委实太过秀气精致。   陆宜宁学他的动作,反过来轻捏了捏缠住她的手指。没能揉捏几下,覆盖住手掌的那双手,轻轻转了个弧度,有点强硬地撑开她的手指缝,紧紧交握住,一点空隙也不留。   周徐礼就这么牵着她,另一只手拎起公文包,“走吧,回家。”   -   直到坐上车,陆宜宁才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似乎早有打算,也早就料到她今天下午会来,所以特意没有开车。   是她太过单纯了,没谈过恋爱就真的没有经验。反观周徐礼,即便没谈过恋爱,随随便便一个举动都能炸的她少女心泛滥。   车子停入商场的临时停泊点。   周徐礼领着她到蔬菜区,拿起一盒蘑菇拼盘,准备扔进购物篮,身边传来弱弱一声:“我们要不换种菜吃?”   他侧目,忍笑道:“我记得你说自己不挑食。”   陆宜宁噎住,抓住他衣服的手指收紧力道,撒娇似的摇了摇,“那时候不太熟啊,我怎么好意思说。”   周徐礼不强求,笑着取回筐子里的蘑菇。   陆宜宁轻松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捡起一捆青菜回头,却看到男人手中拿了一盒比刚才还要大的蘑菇,然后不紧不慢放进购物篮。   她眼皮抽搐地跳动,深呼吸几次,“周徐礼,你太坏了。”   “……”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那盒小的只够吃一顿,这盒能吃两三次吧?”   周徐礼接过她手中的青菜,垂眸打量,笑容异常人畜无害,“差不多明天可以吃完。”   陆宜宁:“对不起,打扰了。”   马上到七夕节,超市做活动,满八十八元凭小票赠送一盒巧克力。   陆宜宁到柜台兑换,看了看包装纸,笑容有点幸灾乐祸,“酒心巧克力,你不能吃。”   周徐礼不甚在意,重新打量袋子里的一盒蘑菇,“今晚就吃红烧蘑菇,清炒蘑菇和炖蘑菇吧。”   “……”陆宜宁瞬间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回击,嘴角耷拉着,“你不是还买了其他菜么,番茄和青椒。”   周徐礼怕身后拥挤出来的人群撞到她,伸手拦住她的肩,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他没忍住笑了几声,“你提醒我了,这两样可以和蘑菇一起炒。”   陆宜宁一本正经侧头盯着他,“男朋友,你马上要失去我了。”   周徐礼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失神几秒,手指按住她的后脑揉了揉,“逗你的,别当真。”   回周徐礼的家。   陆宜宁眼尖发现,鞋架上多了双女士拖鞋,鞋码比她平常穿的大一码。   周徐礼:“我目测的码子,不知道准不准。”   “有点大,不过没关系。”陆宜宁踩上拖鞋,第一时间到屋里找宝宝,四处没看见猫影,便到主卧,俯身看了眼床底,又到阳台搜寻,“你家宝宝不见了!”   周徐礼跟进来,“它一般不来卧室。”   陆宜宁泄气坐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掏出手机摆弄两下,觉察到有人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局促地抬起头,“你是要做什么我不能看的事情吗?”   周徐礼习惯回家换居家服,但公然当着女朋友的面脱到只剩内衣,然后面不改色再套上居家服,他怕陆宜宁一时接受不了。   “我要换衣服,你要继续待着?”他笑,“我是没有意见。”   陆宜宁咽了咽口水,目光扫过她从初见就一直觊觎的翘屁窄腰,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可以。”   周徐礼:“嗯?”   “——我说我可以出去等你。”陆宜宁连忙变了说辞,没多犹豫跑出主卧,关门时小声嘟囔,“陆宜宁你就是个怂包!”   谴责自己,简直太怂了。   完全可以壮着熊胆上去扒了他。   -   周徐礼的确没故意难为她,这次只做了番茄炒蘑菇,经过一系列加工,蘑菇失去了原来的涩意。   陆宜宁吃饱喝足,主动洗了碗。和周徐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到八点钟,她想起有工作还没收尾,“我得回去了,上周一个女艺人的商片还没有修。”   周徐礼轻抿一口凉水,润着嗓子,“我送你回去。”   陆宜宁疑惑,“那你怎么回来?”   “十点钟地铁才停运。”他起身往卧室走,“等我换下衣服。”   超市赠送的巧克力被她随手放到车内的置物架上。   陆宜宁中途闲来无事,拆开包装拿出一颗,拨开锡纸一口将巧克力吞下去。口腔中瞬间酒香四溢,甜腻的香腻在舌尖上,酒精炸开每一个味蕾。   她弯起眉眼,小声道:“你肯定没体会过这种,一口吞掉酒心巧克力的满足感。”   车缓缓驶入小区,绕行至公寓楼下。   周徐礼熄火,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动,随着女孩说话,气息中夹杂着一股熟悉,但又稍显陌生的气味。他隐在暗处的喉结小幅度滚动一下,侧目看向她。   陆宜宁恰好抬眼,和他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片刻,周徐礼解开安全带,温声问:“很甜吗?”   陆宜宁回味了一下,“也不能说是很甜,因为缠上酒精就有种——”   她形容不太出来。   周徐礼眉梢扬起,俯身慢慢靠近她,声线压得很低:   “宜宁,能不能……让男朋友也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阿烛:……女鹅你忍得住吗?老娘我忍不住了QAQ。   第25章 与你牵手(7)   陆宜宁捏紧手中的巧克力盒子, 不自觉屏住呼吸,目光落到男人微翘起的嘴角, 上移至温和清隽的眉眼, 他不像在开玩笑, 黑眼中明晃晃地全是认真。   她动了动手指,不着痕迹藏住剩下的巧克力, “你酒精过敏,这里面含酒精, 你不能吃。”   周徐礼面露遗憾,撤回去身子, “行, 那我不尝,你快上去吧。”   陆宜宁解开安全带,下车前犹豫几秒, 转头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会儿, 然后倾身过去, “但是你可以尝一尝我。”   她说完,没等他作出反应, 凑过去揽住他的脖颈,嘴唇顺势下移。   周徐礼只感觉有处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他的嘴角, 带着清冽的酒香还有丝丝的甜腻。最后,比嘴唇更柔软的舌尖,轻擦过他的皮肤。   带起一阵强烈的电流。   陆宜宁有点食髓知味, 退开身子,嘴角微微勾起,话中没有半分羞赧,“吻安,男朋友。”   等她离开,身影消失在楼层大厅。   周徐礼抬手,用手指关节分外眷恋地蹭了下刚才被她吻过,像是要燃起火苗的地方,而后心情极好地调转车头将车停入她家的车位。   晚风轻柔,她也温柔。   -   转眼间,时间到九月份,每年一度的摄影大赏如期开展。   陆宜宁飞新西兰前,特意抽出两天和男朋友腻在一起,不过两人各忙各的事儿,平常她占用他的书桌修片,周徐礼便一身清闲躺在阳台的沙发上看书。   S大的暑假天数位居全国前列,别人九月一号扛着箱子回学校,周老师还能安然地躺着看书,甚至早已备好课。   陆宜宁支着下巴幽幽问:“你和我说实话,当初选择到S大任职,是不是因为它休假多?”   “不是。”周徐礼侧目,漆黑的眸子浸着细碎的光,语气带了几分不正经,“S大与京大比起来,工资高出一千多。”   陆宜宁默不作声看着他,过了半分钟,认真道:“没事,我有钱啊,你现在回京大还来得及。”   没想到她会当真。   周徐礼直身,嘴角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S大比较侧重文科,文学院又是大院,我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再说,现在赚得钱,应该足够养你了。”他眉梢抬起,伸手把她拉到床沿边坐下,“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会有各种各样的负担,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   陆宜宁深吸一口气,“我这个人花钱挺大手大脚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周徐礼懒洋洋嗯声,“我现在开始做心理准备,下次买蘑菇要买小份的,剩下的钱攒起来。”   “……也不用这么卑微吧。”她被窗外的阳光晒得犯困,“我想睡一会儿,你一个小时后叫醒我。”   周徐礼看了眼时间,“只睡一个小时?”   陆宜宁躺在他身侧,拉过被子盖住,“要查些这次主题的资料,时间不太够了。”   “好。”周徐礼帮她压住被角,坐到她刚才的位置上,“快睡吧。”   陆宜宁最近屏蔽掉外界的消息,一心扑进这次的大赏选材,大学刚毕业受邀参加过一次,获得最佳新人摄影师的奖项,   过了两年,她发现自己的目标不仅于此。她想得到那个最佳摄影师的金相机,然后放进百宝箱里珍藏。   百宝箱中,曾经藏了一个男人。   后来,那个男人自己跳出了箱子,现在正坐在她的身旁。   -   次日,临上飞机。   陆宜宁打开工作的手机,想通知林晋安一声,把她所有的工作往后排,摄影大赏结束前,不要拿商业性质的片子来打扰她。   通过安检,陆宜宁站在透明的玻璃墙里冲外面的人挥手,不忘抛个飞吻。   周徐礼无奈弯唇笑,看她的身影消失后,才放心离开。   林晋安的电话打了三次,都无人接通。陆宜宁正要联系工作室的公话时,对方好像良心发现了,主动回了电话。   不等她开口奚落,林晋安急促说:“姐,疗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祁蕙……跳楼了。”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声,尾音细不可闻。但并不妨碍陆宜宁清楚地听到,周围休息区的人安静等待航班到来,她听得见林晋安每个措辞后的微微一顿。   最后是,祁蕙跳楼。   陆宜宁嘴角僵住,表情意味不明,“死了吗?”   林晋安:“是从二楼跳下来的,摔断一只腿,刚出急救室。医生说暂时不能回去,得住院观察。”   陆宜宁笑出声,合着是给自己找罪受,不想呆在疗养院,宁愿跳楼进医院也要逃走。或者说,她想趁这个机会,用苦肉计重新挽回陆伯源的心。   林晋安顿了顿,“姐,现在怎么办?”   “你帮我找个护工去照顾她,”陆宜宁慢悠悠道,“找个机灵点的,看住祁蕙让她不能联系我爸。”   “剩下的,等我回去处理。”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看到滚动屏上的消息,飞往新西兰的航班已准备就绪,挂断收线,再次检查了遍证件,登机。   -   周徊八月下旬做了台大手术,在ICU住到九月初,周老爷子来看过三四次,每次回去都满脸愁容。   周徐礼尽量挑不会与他碰面的时间,但不能次次避过。   走出停车场前留意了每辆车,确定没有周家的车辆,轻车熟路上到住院部,可不曾想刚走出电梯,就被周老爷子的秘书逮个正着。   “二少爷,先生在里面。”秘书恭敬地微弯下腰,“最近周先生身体不好,请您说话注意分寸,不要故意惹怒他。”   周徐礼眼底情绪深浓,他抄在口袋里的手拿出,轻放到秘书的肩膀上,动作极慢地将他衣服肩部的褶皱捋平,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刘叔,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话不注意分寸了?”   秘书叹口气,面前这人是他看着长大的,脾气温和,对待谁都礼貌有加。只是,对周先生,就太过于有分寸了,甚至是疏远冷漠。   他觉得,周徐礼瞧不上周家的一切,最根源,是瞧不起周先生。   “怎么不说话了?”周徐礼收回手,漫不经心笑了下,“我进去的时候注意点,您别担心。”   前天周徊转到普通病房,负责观察情况的医生护士不敢懈怠,查房的次数也比其他人多,三个小时视察一次,有时会到一小时一次。   周徐礼看着病房进进出出的人,眸光渐沉,轻靠住墙等医生做完常规检查,然后一队人走出病房,医生摇摇头,无声的暗示情况不容乐观。   他忽然想起老爷子不久前说:   你大哥快不行了。   你马上回家。   你不许再做无用的事儿。   ……   周徐礼,这是你的义务,你必须要为周家服务。   每一句话用得命令语气,让人听起来非常不舒服。落到他的耳朵里尚且如此,如果周徊听到——   会不会将他亲生爷爷的话理解为:你这个病秧子,已经对周家无用。   周徐礼按住疲惫的眉心,烟瘾来得猝不及防,他到安全通道慢吞吞掏出一支烟,要点燃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陆宜宁抵达工作组订的酒店,收拾完行李立刻给他报平安。微信界面发来一张正对大海的照片,还有小姑娘吝啬地只露出来的两根手指。   比了个剪刀手。   隔着屏幕就能感觉到,那股子生机勃勃。   陆宜宁:【男朋友,有空一定要来这看海,然后再看我喝酒。】   陆宜宁:【当然,下次我会喝度数低一点的酒!】   ……   周徐礼嘴角拉直,看向手中的烟头,随后手指捏住中央轻轻折断,扔进垃圾箱。   这世界上有没有一个人。   当你想到她时,浑身的无力感便会顷刻消失。你马上要向现实妥协示弱,但一想起她,又多了几分想要继续坚持的勇气。   也许她活得也不是那么的好,可是能与她相遇。   其他的一切就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来到病房,里面的老人还未离开。   周徐礼走到病床前,放低音量问:“大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大概是经过一次大型手术,元气受损,看起来不如手术前健康。   周徊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两个字:“挺好。”   他拉住身边人的衣袖,示意对方弯腰。   周徐礼余光撇过不远处的老爷子,没多犹豫地靠过去,他看到老人好奇,但又维持严肃皱起的脸。   周徊断断絮絮道:“不想在医院了……想出去……大哥好难受。”   周徐礼轻声安抚,“大哥你好好养伤,等你的病好了——”   身后的人猝不及防打断他的话语,“周徐礼,你跟我出来。”   “……”   为什么,总是不能让他好好地,同大哥说完话。   周徐礼眼风凛冽,扫过去的视线像被冰打磨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站起身,近乎一字一顿道:“我是来看大哥的,不是来和您谈心的。”   老人用拐杖狠狠敲着地面:“给我出来!”   周徐礼垂眸,回头递给周徊一个安心的眼神,抬步走到病房门前,在老爷子稍微舒缓的表情下,“砰”地一声关上门。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动作极快地按上门锁。   轻脆的一声响,他隔着一扇门听到刘秘书的劝导——“先生您别生气!可能徐礼有什么话想单独和少爷说。”   “单独说话?!我看他是想炸!!”   ……   周徊没忍住,笑了一声,结果身体太虚弱,后续就咳起来。   他颤着肩膀,笑问:“你什么时候有这脾气了,还当着他的面锁门。”   周徐礼拿杯子的动作一顿,歪头笑了,“宜宁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  !!!!礼礼你学坏了!!!   第26章 与你牵手(8)   远在新西兰沙滩上取景的陆宜宁无故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尖,这气温也不低啊, 她怎么会感冒。   自从大赏开始后, 参加人员的手机上交, 不允许场外求助。   一百余人被封锁在一座小岛上,衣食住行全由工作组提供。   摄影大赏历来的规矩, 持续一周时间,所有参赛者需上交与规定主题相切合的摄影作品, 评委组将依据作品打出分数。   工作组分给陆宜宁的助理叫阿沁,大学三年级, 是摄影专业。小姑娘长得很文静, 不太像能扛着摄像机天南地北闯荡的人,更像某家高企的白领,追求安静享受。   陆宜宁无权评价别人, 只能心里想一想。她在一行粗犷的男人中, 也是最奇特的存在。   参加这次摄影大赏的只有两个女生, 除了陆宜宁,剩下的就是与她曾经是校友, 摄影专业出来的吴静。   吴静从毕业开始当自由摄影人,可惜资金不够,到第二年不得不去工作室工作。   而那个时候, 西索的名声在业内已经打响。   吴静却非要说,没有经过专业学习的摄影师,不配拿起摄影机和她比拼。   陆宜宁一开始就没有心情和她比, 但这次既然碰上了,吴静好像也转变了态度,不拼出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似的。   真没意思。   陆宜宁盘腿坐在沙滩上,利用阳光折射在海面上的自然光线,试图拍出与主题“救赎”相关的作品。   放眼整个海岸,一半的参赛者都蹲在这,肯定会出现作品雷同。   阿沁帮忙撑伞,小声问:“陆姐,咱们要不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宜宁起身,拍去膝盖上的沙子,“走吧,回去睡觉。”   阿沁一愣,以为自己说错话,“我的意思是……找个其他地方。”   陆宜宁不甚在意,勾起眼尾轻笑,“这个地方人太多了,其他地方也不见得人少,我们等下午太阳落山,凉快了再出来。”   她边说,边抽出纸巾递过去,“你都热成这样了,再呆下去不得中暑?”   阿沁道谢,拿纸巾擦了擦额头和鼻尖上渗出的汗珠,“姐姐你真好。”   回去的路上,陆宜宁和她闲聊。阿沁生在农村,但艺术天赋很高,家里的人支持她去学摄影搞艺术,但资金跟不上,买一个镜头贵到近乎是整个家庭半年的收入。   在同学都休息的时候,她需要出来打工。   陆宜宁不免有些感慨,“等你有空,可以来我的工作室,实习摄影师一套片子的钱足够你买两个顶好的镜头。”   阿沁睁大眼,不是很自信,“西索工作室的门槛太高了,我怕我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们身边的吴静,依旧是刻薄的嘴脸,“西索工作室有什么门槛?老板都不是专业出身,你怕什么。”   陆宜宁不想搭理她,拉着阿沁绕过这条路。   吴静继续说:“小姑娘,你别和陆宜宁靠得太近了,她一个富家女怎么会那么好心。”   陆宜宁脚步顿住,莫名觉得好笑,“我说大姐,你这句话太酸溜溜了,今天中午你是吃柠檬了吗?”   吴静环胸睨她,“我说得有错吗?”   陆宜宁按捺住脾气,“您说的没错,您开心就好。”   -   下午六点半,太阳逐渐隐没于海平面,海天沉于一线,灿然金色与深沉的蔚蓝融为一体。交界面呈现出的斑斓色彩,足够吸引眼球。   陆宜宁找好角度拍摄,总觉得缺了什么。   此刻,沙滩上的人迹寥寥,放眼望去有成群的飞鸟掠过海岸,尖细的鸣叫声吸引住她的视线。   陆宜宁眯起眼,看到成群的飞鸟中,有只折翅的幼鸟,被成鸟有力的爪子衔着。   速度渐渐慢下,最后脱离了鸟群。一不留神,幼鸟坠落,以肉眼难以跟随的速度——   马上要掉落进无垠海洋。   一眨眼的功夫,成鸟嘶鸣,在海面掀起波澜前,将幼鸟重新抓住。   成鸟冲下来的一瞬间。   陆宜宁匆忙抬起摄像机,捕捉到两只鸟坠落的痕迹,像是天边坠落的两颗星星。   翻出刚才拍摄的照片,她放大后仔细端详,顺手用蓝牙导入电脑端,以防突发情况。   晚餐工作组给了经费,参赛者和小助理自行解决。陆宜宁抽出钱夹里的一沓现金,有点无语,现在这世道现金付款太少见了。   无法联系周徐礼的第四天。   陆宜宁茶不思饭不想,支着下巴喝饮料,“阿沁,你有没有男朋友?”   女孩脸一红,匆忙摇头:“没呢,还不想谈恋爱。”   “哦,你肯定没法体会我现在的感受。”她轻叹口气,“想扑进男朋友的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姐姐,我们该回去了。”   陆宜宁兴致缺缺,喝掉剩下的饮料,“回去吧。”   度假村的复式别墅,外配高档泳池和按摩椅。除了要没收手机断网这些非人性化的规定,摄影大赏的配置可以称得上顶端服务。   陆宜宁回去后到书房,想修会片子再去休息。等电脑开机的空隙,她拖着下颌习惯性打量桌面上的东西,视线定格在桌角的笔筒上,微拧起眉。   她记得走的时候,笔筒距离桌沿五厘米。   现在只有三厘米。   摄影师对距离的敏感度非常精准,陆宜宁确信自己不会记错。   她打电话给员工宿舍的阿沁,“你帮我去看看监控,有没有进我的房间。”   阿沁依言照做,过了十分钟,“姐姐,时间到八点的时候外面的摄像头就看不清了,屋里没有安置监控。您丢东西了吗?”   “有人偷偷进了我书房。”陆宜宁淡声道,“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和其他人说,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阿沁:“姐姐,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剽窃你的作品啊。”   陆宜宁捏了下发涨的眉心,最好不是。在摄影大赏这样的比赛上被爆出抄袭剽窃同期参赛者的作品,下半辈子估计要和这个圈子绝缘。   没有哪个摄影师会下死注赌一把。   思及此,她高悬的心稍微放下,调出下午拍摄的照片开始专心修图。   -   进入后期修片阶段,陆宜宁到了疲乏期,每天坐在电脑面前修图,没有网络通讯,晚上和阿沁到沙滩上看星星,彻底回归远古人时代。   最后一天夜里,陆宜宁照常到沙滩,“偶遇”无数次的金发碧眼男人,终于鼓足勇气和她打招呼。   阿沁尽职尽责,生怕下一秒外国男人会因为比赛恩怨,掏出一把枪威胁姐姐退出比赛。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外国男人手指抄在沙滩裤中摸索半刻,略带羞涩地掏出一根用野草编织成的戒指。   陆宜宁掀了掀眼皮,“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男人一愣,莫名其妙来了句:“他懂你吗?我觉得我们两个才是世界上最契合的灵魂。”   陆宜宁深吸口气,“我这个人,比较追求肉体上的契合。”   阿沁没忍住咳出声,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情事这方面知之甚少,拿到台面上作为拒绝追求者的理由,她是第一次见。   男人怔在原地,缓过神扯着嗓子喊:“我其实hin长!”   陆宜宁不说话,拉过阿沁转身就走,不要试图和老外比谁更开放,她以为自己的脸皮够厚了,竟然也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次日八点钟,作品通过邮箱投递至评委组。   阿沁检查了四五遍投递状态,确认成功后,拿着资料去工作储备室帮陆宜宁领回手机。   下午四点钟宣布比赛结果。   期间,陆宜宁考虑到时差,忍住给周徐礼打电话的冲动。一直等到宣布结果,她才掐着时间打过去。   “宜宁?”   那端停了两秒,接通,男人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鼻音,应该是刚睡醒的缘故,声线压得很低,像低音炮似的在她耳边炸响。   周徐礼清了下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朗些,“比赛结束了?”   陆宜宁走到开阔的地方,“嗯,马上宣布结果,我现在有一点点紧张。”   “国内看不到直播。”他淡笑道,“但很想看看,你紧张起来是什么样子。”   陆宜宁眨眨眼,小声说:“其实看不出来的。”   她话锋一转,“你刚刚在睡觉吗?”   时差四个小时,现在国内十二点钟,没到午睡的时间。   周徐礼低低嗯了声,“昨天晚上没睡好。”   陆宜宁停顿,尾调扬起调笑,“是想我想得吗?”   “……”   周徐礼长睫垂下,学她漫不经心的语调,“是啊,异国恋太辛苦了。”   阿沁过来催促,要入场合影,陆宜宁简单告别,跟着她到场内,两个女生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吴静今天妆容精致,穿一袭白色长裙,她身材高挑,这算是优势。陆宜宁拉住阿沁,胜负欲熊熊燃烧,“你等等,我去补个妆。”   她只用遮瑕盖住黑眼圈,口红是最普通的奶茶色。蹲在地上,拿出小包里的卸妆水,快速清理掉脸上的东西,重新涂上粉底和高光,最后换了支正红色的唇釉。   -   颁奖仪式选在惠灵顿当地的酒店会所。   雕花黑色铁门大开,来自海内外的媒体记者蜂拥而至,门扉层层环绕,从露天回廊直行,绕到后院开阔的场地。   空旷的草坪搭建起临时的高台,红色地毯与回廊尽头相接。   陆宜宁换了身衣服,错过集体合影。当年合作过的摄影导演是这次的评委主席,见她姗姗来迟,“宜宁,我还以为你没来。”   为了避免评委员与参赛选手的暗箱操作,临到结果发布前,评委组都无法知晓这次的参赛者情况。   陆宜宁礼貌打过招呼,“今年的金相机比较好看,我就来试试。”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几位老前辈大笑。哪有人单纯为了奖品,说到底是有个好名声。   陆宜宁不甚在意,转身走去席位,经过吴静身边,女人的脸绷得太紧,笑不出来。   马上宣布结果。   评委席最后一遍审核作品,奖项由低位向高位逐一宣布。然而,最佳摄影师的奖项却迟迟没有结果。   最后,工作组的领导出现,站在评委席的电脑前,表情严肃盯着上面的照片。   陆宜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评委主席走上台宣布:“这次比赛,有两幅雷同作品。”   不好的预感落定。   她抬头,看到屏幕上的第一幅照片,水天相接色彩浓烈的海平面上,成鸟在幼鸟要跌落海面时,紧紧抓住它的翅膀。整张照片构图自然,色彩明晰,给人的感觉震撼强烈。   在场的媒体顿时噤声。   像是被照片中的气氛感染。   照片停留一分钟,转为下一张。   陆宜宁原本微屈的脊背慢慢挺直,和她的照片相比,这幅作品只做了简单的色彩调整,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破坏掉原片的自然效果。   作品最后一行,标注参赛者的姓名。   吴静,十五号,China。   陆宜宁嘴角敛直,摸不透情绪地侧目,“吴小姐,吃别人嚼过的馒头,好吃吗?”   吴静当即举手,不等工作人员答应,起身大喊:“——她抄袭!”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总有刁民想害我。那朕就勉为其难收拾一下。   第27章 轻轻说(1)   工作组特意做了两幅照片的比对, 原片的角度,色彩, 以及取景方式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 就是吴静将色调调暗, 故意营造出颓废的美感。   陆宜宁手指搭在膝盖上轻敲两下,漫不经心他抬眸淡睨她, “你想好再给我说话。”   吴静睁大眼,突然笑起来, “这次你一定会身败名裂,好好回去当你的富家女, 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丢人现眼?”陆宜宁默念一遍, 抬眉淡声问,“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拍摄这张照片的时间, 一定比你早。”   吴静怔忪, 摄影师每天会拍摄许多照片, 相机的储存空间不够,会顺手导入电脑储存, 然后清理相机的存储空间。   陆宜宁微扬起下颌,用手点了下脑袋,“我有钱啊, 存储器的空间和大脑肩并肩。”   此话一出,吴静冷静的表情再也挂不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静默许久,工作组的领导下台询问消息。   吴静颤着声音, “这个岛太小了,我和她不小心拍到了同样的照片。”   “又恰好和我找了同一个角度。”陆宜宁笑了下,“老师,你说这事儿巧不巧?”   领导没吭声,“你们两个需要提供各自的证据,不然我们很难下结论。”   吴静:“是巧合——”   陆宜宁掐着她的尾音:“我们两个人可以再加赛一场。”   领导思忖片刻,“我回去和评委组商量,请两位耐心等候。”   吴静以为她会揭穿她,“你……”   陆宜宁俯身靠过去,嘴角压住一个微笑的弧度,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几秒。伸出手,动作不是很轻柔地,使劲儿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想让你输得明白点。”   不要自恃专业出身就眼高于顶。   -   工作组一致同意让两人再加赛一轮。   主题不变,范围扩大至新西兰市区,以免再出现地域狭小造成的作品雷同。   陆宜宁手机再次上交,时间紧迫,她没来得及联系周徐礼。   心里空落落的,以至于半天没缓过劲儿,蔫巴巴趴在床上发呆。   这次加赛规定两天时间,非常匆促,平均一天拍片一天修片。陆宜宁荒废半天在家里,阿沁看不下去喊她出门。   乘巴士到市中心,陆宜宁拉着阿沁进了清真寺,围面纱的女人在做祷告。   阳光正盛,透过镂空雕花的金色天顶倾落,将寺内庄严肃穆的气氛烘托得更为浓厚。   无意打扰她们,陆宜宁参观完便离开了。   没等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尖叫声,周围的人乱成一团,其中夹杂着几声刺耳的枪声,繁闹的街头瞬间狼藉一片。   陆宜宁急忙拉过阿沁躲进附近的小店,正在锁门的店主好心将她们收留。   穿黑色衣服的四个人拿枪扫射,被击中的行人痛苦倒在地上。子弹穿过面前的玻璃,打碎花瓶,发出砰地闷哼声。   阿沁被吓得浑身哆嗦,眼泪逼在眼眶里,“姐姐,我们——”   陆宜宁安抚住她,小心翼翼抬头看向外面,带头的黑衣人劫持了一个小孩,拿枪指着他的太阳穴,不停逃窜的妇女发现孩子被绑,神情崩溃跪地哀求他。   黑衣人拖着男孩到街边,与她们只隔着一扇玻璃。   陆宜宁屏住呼吸,猝不及防地,又一声枪响。   她肩膀颤了颤,不敢抬头去看,害怕映入眼帘的是血淋淋的一幕。   几秒,陆宜宁朝阿沁打了个手势,从包里掏出镜子,利用反光观察外面的情形。   黑衣人打伤了妇人的腿,孩子安然无恙。魁梧的男人背对着她,手中把玩着仍冒着硝烟的枪。   当地的警署已经到达,却无法近身,害怕歹徒伤及人质。   被抓住的男孩被扼住喉咙,难受地喊着“救命”。   不是英文。   陆宜宁紧抿住嘴唇,手指摸向身旁的铁棍,隔着一扇玻璃,她完全可以借着玻璃碎裂的力量,一棍打在男人的头上。   阿沁察觉出她的意图,“姐姐,太危险了!!!”   “外面的男孩,是中国人。”陆宜宁控制不住强烈的心跳,“他在喊救命。”   女人的语气认真,但尾音因为恐惧轻颤,黑眸中氤氲着淡淡的水光。   她明明是那么害怕。   阿沁慢慢松开抓住她的手,下一秒,就看见身旁的女人屈膝站起,手中的铁棍毫不犹豫地砸向玻璃,碎片掉落之际,男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骂骂咧咧再次举起手枪。   扣动扳机的同时,陆宜宁手中的铁棍迎头落下。   警察早他一步开枪,子弹没入血肉发出闷重的响声。   歹徒倒地,枪口朝上,子弹横穿过窗栏打在天花板上。   陆宜宁瞬间感觉四肢被抽去力道,膝盖一软,撑住桌沿勉强支撑住下滑的身子。   -   从警署回去,临近日落。   当地的警方多番感谢她的出手相助,避免了惨案的发生。其他受伤群众已被送至医院就诊,未有人员死亡。   陆宜宁离开时,坐在休息椅上的小男孩跳下来,走到她面前,“姐姐。”   陆宜宁揉了下他的头发,“有没有受伤?”   男孩摇摇头,小声说:“奶奶让我来谢谢你救我。”   陆宜宁想起妇人被击中腿部,蹲下身和他平视,安抚道:“姐姐没事,你快去看看奶奶。”   男孩垂下脑袋,有点犹豫,“姐姐能和我一起去嘛,我好怕路上又会有坏人。”   阿沁想出声提醒时间,离提交作品仅剩下一天不到。   陆宜宁拉了拉她的手,“没事,我们就顺路去一趟。”   警署离当地的医院很近,都位于市中心,乘巴士过去十五分钟。因为下午出现枪击事件,街上的人不多,就算是被迫出门的人,也脚步匆匆生怕遇上祸事。   把男孩送到急诊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妇人想要起身感谢,但被陆宜宁拦住,她没多呆,道别后准备转身离开病房。   男孩扑到妇人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日落时昏黄的阳光并不刺眼,不着痕迹给两人的身形轮廓镀上一层柔暖的金边。   陆宜宁眨眨眼。   她好像,能拍到这次参赛的照片了。   -   修片到凌晨两点,才睡下两个小时,陆宜宁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以为是评委组的老师,特意绕到卫生间快速洗漱,然后揉着眼眶开门。   天还蒙蒙亮,空气中漂浮着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夹杂在潮湿的海风中,失去原有的单调香气。   陆宜宁半睁着眼,看清眼前的人。   男人穿着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衣扣,一对平直的锁骨半遮半掩。顺着脖颈线条网上,看到他紧抿的薄唇,额前散乱的碎发被风扬起,露出清隽的眉目。   陆宜宁下意识又揉了揉眼眶,“这是不是梦啊。”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抱进怀里,鼻尖磕到他韧劲的骨骼,带起一阵酸涩。   陆宜宁伸手掐了下他的肩膀,从怀里抬起头,眼睛弯起,“你怎么过来了?”   周徐礼沉声,目光扫过她身上,确定没有受伤后,手指捏住女孩的下巴,“来看看我的小英雄。”   陆宜宁把他拉进屋,“外面有摄像头,大家都能看见。”   周徐礼反身将人抵在墙上,盯着她的眸光渐沉,试探性地吻了下她的嘴角。   陆宜宁挽住他脖颈的手一顿,嘴唇微张开,“你来就是为了和我接个吻吗?”   “不是。”周徐礼哑声,指腹慢慢擦过她的嘴唇,“太担心你了。”   “见到你平安,突然就想和你接个吻。”   他垂下头,薄唇覆盖下来。   陆宜宁回神后,一股凛冽的薄荷味缠绕住她的舌尖,男人处处点火似的,手指顺着她的脊背上移,仿佛要掠夺尽她的最后一口气息。   周徐礼的动作渐渐温柔下来,左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牙齿轻轻咬着她的下唇。   他抬起头,与她鼻尖相抵。   “看到你在现场时,我的心慌了。”   陆宜宁睁大了眼睛,手被他牵引着放到心脏跳动的地方。隔着一层单薄的衣物,剧烈的心跳声清晰无比。   对上男人那双漆黑透亮的眼,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拽住他衣襟的动作稍微用力,尾音颤着:“你现在,是想让我哄哄你吗?”   周徐礼忍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你想怎么哄哄我。”   他只身来的,肯定在外面找了酒店。   陆宜宁抱住他的腰,侧脸轻蹭着男人坚硬却温暖的胸膛,“我……可以跟你出去住。”   周徐礼垂眸,声音沉静温柔,“我看起来很饥渴吗?”   陆宜宁停了两秒,抬起头眨着眼睛,“是我太想你了。”   周徐礼视线下落,借着窗外微淡的晨光看到她眼眶下围的鸦色,“时间还早,我再陪你睡一会儿。”   -   九点钟,陆宜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几个小时前的男人好像就是一场梦。   下一秒,卧室的门被推开,梦里出现的男人轻声入内,看到她醒来,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刚刚有个女孩来叫你。”   陆宜宁睡眼惺忪,“嗯,是我助理阿沁。”   周徐礼表情意味深长,“但是她看到是我开门,没说一句话就跑了。”   “……”陆宜宁走到他身边,小声嘟囔一句,“可能是被我男朋友的美色吓到了。”      第28章 轻轻说(2)   陆宜宁下床, 绕到盥洗室洗漱,半睁着眼思绪游离。撑住琉璃台吐掉嘴里的漱口水, 刚想转身出去, 就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周徐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 现在用两只手臂圈住怀里的人,下巴垫在她的肩上,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陆宜宁闷闷道:“出了点状况,本来这个时候已经回去了。”   她想起还没把事情原委告诉他, 抬起头,不想掩饰话里的厌恶, “有个人剽窃了我的作品, 但是证据不足,为了公平起间,组委会答应让我们两个加赛一轮。”   “我等你到比赛结束, 一起回去。”周徐礼说, “别不开心了, 嗯?”   陆宜宁停顿片刻,眼睛弯成月牙形, “让我开心,需要男朋友一个吻。”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睡衣是露肩款式, 白皙的肩头露在外面,他轻轻一碰泛起微红。   周徐礼不由自主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慢慢靠近她的嘴唇,到最后几厘米处突然停住。   陆宜宁长睫微颤,感受到男人清冽的气息扑面。   周徐礼敛起眉目,“嘴巴张开。”   “……”   陆宜宁呼吸顿住,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男人温热的指腹贴到她嘴唇,动作不轻不重地蹭了两下,耐着性子叫她:“宜宁,乖一点。”   低沉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撩起一阵阵电流,旖旎多情的声线瞬间让她的感官麻木。   下一秒,陆宜宁不自觉微张开嘴唇,不等她缓过神,周徐礼便轻扬起下颌,含住她的唇珠。   脊背抵住身后的琉璃台,未干的水渍渗透过薄薄的一层睡衣沾染在腰侧敏感的皮肤上。   陆宜宁抱住他腰的手一松,不舒服地哼了两声。   周徐礼嘴唇离开两秒,环住她的腰调转位置。手向下移,掀起睡衣下摆,触碰到柔嫩肌肤上的水渍,指腹轻轻摩挲两下,声音又低又哑,“衣服,湿了。”   陆宜宁脸腾地烧红了。   她有点害怕这人脱口而出下一句:不如脱掉吧。配上他一贯低哑的声线,这样的蛊惑,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周徐礼眼睫低垂,最后留恋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在想什么?”   陆宜宁回神,抬眼看见男人红艳的嘴唇,脸颊烧得更红了。   她觉得自己更像老流氓,可是一到这种事情上,总是被引导的那个。   最后,实话实说道:“在想你会不会扒我的衣服。”   “……”   周徐礼笑出声,搭在她腰侧的手指轻蜷起,“我的确不太喜欢浅尝辄止,不过对象是你的话,循序渐进点也不错。”   -   下午,周徐礼回下榻的酒店取行李。陆宜宁完成收尾工作,把照片发送至大赛组委会的邮箱,抄送给了评委会的主席留档。   一系列工作做完,打电话找阿沁联系昨天的小男孩和他奶奶,按照市价给出镜费。   阿沁:“姐姐,我上午亲自去找过他们,但是奶奶死活不肯收钱。”   陆宜宁闻言,表情稍显苦恼,“这样吧,你去买点吃的和玩具,就当是送给那小男孩的礼物了。”   阿沁思忖几秒,“好的,我这就去。”   摄影大赏连续开赛二十余年,加赛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各方聚集到场的记者们见怪不怪,就当是公费旅游。   陆宜宁拍摄的作品评委给出高分,本来可以直接拿奖回家,谁想半路杀出个吴静,脑子抽抽非要堵上后半辈子的名声来一局。   嘴上喊着专业出身看不起非专业的,心里却酸得要命。有些人天赋与生俱来,即便不接受专业指导,也能特立独行闯出一片天。   陆宜宁早到场十分钟,中国来的记者逮住时机想要拿到第一手报告。   镜头前的女人莞尔笑道:“我其实也没想到,这种巧合会发生在我身上。当时拍照片时,我记得周围是没有人的。”   记者捕捉到她话中的讯息,“您的意思是,不怀疑是对手故意抄袭了?”   陆宜宁笑容未变,“请大家一切以组委会的消息为准。”   ……   对比这边的热络景象,吴静那显得格外冷清。这回,她没盛装出席,缩在观众席一小块地方,连上前搭话都不敢。   陆宜宁歪着脑袋打量她,想上前说句话,结果被身边的男人拉住手腕。   周徐礼准时来的,一袭黑色正装,深蓝色的领带上别着银色的领针,长身玉立的模样矜贵优雅。   陆宜宁多看了几眼,不太想移开视线。   她嘴唇动了动,“我眼光还不错。”   远处一直盯着他们调情的外国佬终于忍不住上前,“LU,就是这个男人吗?我哪里比不上他!”   外国佬浑身上下的腱子肉,说话时灰棕色的眉毛上扬,又卷起。像只撒泼耍赖的金毛。   周徐礼眉梢扬起,无声询问她是什么时候惹的桃花。   陆宜宁悄悄拉住他的手,“我拒绝过他了。”   外国佬继续盯着男人的脸,用别扭的中文问:“是因为他比我黄吗?”   陆宜宁看了眼周徐礼的脸色,很直白地点头:“他是比你黄。”   外国佬不乐意:“那他……有我长吗!!”   “……”   陆宜宁噎住,这次不敢抬头了,只感觉抓住她手的力道一寸寸收紧,像是提醒她要给自己男朋友正名似的。   不过,这种话题要她怎么回答?!!   “我又不知道你的……”陆宜宁咬着字眼,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这个人有病,我们别理他了。”   外国佬急促之下拉住她的胳膊,“不是的,我很健康!”   不等陆宜宁开口,她看好戏的男朋友终于有了角色概念,修长的手指礼貌地碰了碰对方的手背,提醒他不要逾距。   周徐礼挑眉,考虑到他的中文水平,换成英语,“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聊一聊。”   陆宜宁下意识地抬头,“聊一聊谁更胜一筹?”   一道似笑非笑,又添着些暗示意味的视线落下。   她瞬间噤声,把嘴巴拉上拉链,灰溜溜逃离这险恶的战场。   -   八点半宣布结果,评委主席首先放出第一轮赛事时两人的图片。   评分是陆宜宁领先三分,吴静的作品因为色调太过违和,各位评委的分数不一致,拉低了平均分。   碍于是雷同作品,采取双赛制,取最好成绩的规则。   主持人:“下面,让我们来欣赏,第二轮两位参赛者的参赛作品。”   场内陷入紧张的气氛。   陆宜宁这次没有坐在参赛者的席位,和周徐礼坐到观众席。屏幕打开的一刻,她屏住呼吸,看到页面上的风景照时,心情一言难尽。   非常普通的一张风景照,就算是没学过摄影,不专门从事摄影的人,也能拍出来的程度。   评委打出这届摄影大赏的最低分。   这算什么,敷衍吗?陆宜宁想不通。   画面过渡至第二张。   病房内,黄昏日落时的光线倾斜而入,不着痕迹驱散了房间中死沉而悲怆的气氛。男孩趴在病床上抱住妇人的腰,年近七十的奶奶一脸慈爱抚摸着孩子的发顶。   大劫过后,所有悲喜沦为过往。   大概只有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人,才能懂得所谓救赎的含义。   评委组的老师,将摄影大赏有史以来的最高分,给了这张照片。与之相比,另一张略显敷衍的风景照,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吴静的脸上。   场内镁光灯四起,主持人宣布结果,按照摄影大赏的流程,请获得最佳摄影师的参赛者上台。   陆宜宁闭了闭眼,避开四处投射来的目光,起身前拉住周徐礼的手,“我有点紧张。”   周徐礼嘴唇微动,无声对她说:“相信你。”   陆宜宁捻起裙摆,从红毯一侧走上台,接过主持人递过的话筒,稍稍缓了口气。   “大家好,我是陆宜宁,一名来自中国的摄影师。”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介绍的,那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   站在领奖台上,她看到媒体记者四下交谈,还有人询问台上的那个青涩的小姑娘是不是替人来领奖的。   现在,陆宜宁依旧用这句开场白,只不过此时她已经能坦然自若面对所有人的端详打量。   “我母亲曾经对我说,生活需要情怀,而摄影是最简单能记录情怀的方式。我一直记得这句话,然后走上摄影的道路。”陆宜宁顿了下,心底默默措辞,“很多人曾质疑过,不是摄影专业出身,会不会不懂摄影技巧,只能P图营造夸张的艺术效果。现在我想用这两张照片回答这些人——不是的,摄影不需要所谓机械固定的技巧,拍出好的照片,只需要大家善于发现的眼睛。”   “我希望大家不要在拘泥于所谓的专业,更多的将关注投向所热爱的生活,所追求的情怀上。”   “我希望有一天,所有的创作者都能被尊重,同样的,也盼望所有创作者尊重自己的作品和才能。”   陆宜宁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鞠躬道谢,“以上,谢谢大家。”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掌声雷鸣。   周徐礼坐在台下,望向不远处的姑娘。   在此刻,他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女孩在闪闪发光。   颁奖典礼结束,陆宜宁与来道贺的老师们致谢,嘴角的弧度弯到僵硬,终于到最后一个评委老师,送走所有人,松开紧绷的神经。   周徐礼一直在后面等她,走上前拦住她的腰,“脚疼不疼?”   “你看到我一直在动了?”陆宜宁顺势靠进他怀里,“还好,只是你看到了。”   周徐礼:“现在没人了,把鞋脱掉休息一会儿。”   陆宜宁摇头,“等会儿就回去了,没事。”   “LU,你实在太厉害了!”外国佬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上前给她一个拥抱,“Like a star!”   说完,忌惮旁边的男人,搓着手跑了。   陆宜宁眨眨眼,他说的这个比喻倒是形象。   周徐礼扶着她走出几步,垂眸扫过脚后磨破皮渗出来的血,停住步子道:“把鞋脱下来。”   陆宜宁表情险些失控,是真的疼,而且故意伪装被他识破了。她乖乖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站在地上,脚趾分外无辜地蜷起。   周徐礼轻叹一口气,拦腰把她抱起,垂眸意味不明说:“这样快多了。”   陆宜宁眯起眼笑了下,一本正经叫他名字,“周徐礼。”   “嗯。”   “希望我也能成为,你望着的那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有考试,没写完QAQ,这章发50个红包弥补大家。   第29章 轻轻说(3)   拿奖回到国内, 林嘉非要给陆宜宁搞一期采访。最佳摄影师的奖项比当年的新人奖含金量不知高多少倍,格外会精打细算的林主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陆宜宁自从回来, 直接拎包住进了周徐礼的公寓。她上班时间不固定, 自己做老板清闲自在的很, 但周徐礼这学期要带本科生的专业课,每天上午要往学校跑。   腾出下午的时间去杂志社, 林主编亲自专访。十五个问题都是很专业正规的,除却最后一个带点隐私。   林嘉:“拿到这个奖, 陆老师还有没有没达成的目标?   陆宜宁手指抵住下巴思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真有。想用金相机给男朋友拍套私房写真。”   林嘉摔掉手中的台本, 尽量保持和颜悦色, “不要借题秀恩爱,谢谢,我们是正规杂志社。”   陆宜宁无辜脸:“我也没说是色情杂志啊。”   林主编阵亡, 拿笔勾掉最后一题, 转头交代身边的助理, “这次的问题一共十四个,你让Lisa写出初稿, 最迟明晚给我。”   陆宜宁懒洋洋靠进沙发,微眯起一双眼睛笑道:“林主编太严苛了,只给员工一天时间。”   林嘉懒得掀眼皮瞧她, 倒是听到助理非常赞同地嗯声。递了个眼刀过去,助理立刻拿着文件消失。   陆宜宁看着时间,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打算拐带林主编翘班去喝一杯, 话没等说出口,林嘉接了个电话,收线后毫不留恋挎上包,“你去找你的周教授吧,我有约了。”   “……”   周徐礼下午一直待在研究所,近期文物修复局送来一批新出土的古书。他带着几个研究生,小心翼翼拼凑起破碎的纸页,文字是小篆,年限应是东汉时期。   陆宜宁等在办公室,下午六点钟,终于看到男人一身白色大褂走进来。研究所的衣服和医生的白大褂还不太一样,质地较厚,比较沾灰。   袖子上不小心蹭到古书表面上的尘土,长时间待在那屋里,身上似有若无地染上了点难闻的气味。   周徐礼脱掉外面的衣服挂到衣架上,转头看见陆宜宁意味深长盯着自己看,眉梢抬起,“有什么想说的?”   她弯起眉眼,凑过来想抱他,但被手臂挡住。   周徐礼:“身上有味道,等回去洗了澡再让你抱。”   陆宜宁双手扶住他的腰侧,微歪着脑袋,“想求你个事。”   周徐礼有种不好的预感,薄唇淡抿起,静等她将后话说完。   窗外日暮照进来细碎的光,衬得女孩黑眸愈发清亮。片刻,陆宜宁抓住他衣摆的力道渐渐收紧,声音不自觉压低,有点底气不足。   “就是,在西北的时候我不是想请你拍组私房照嘛。”   周徐礼垂眸,轻轻笑了笑,“记得。”   “现在我们两个这种关系,你能不能答应我——?”   周徐礼往后靠住身后的桌沿,指尖搭在上面轻敲两下,目光温柔落在陆宜宁脸上。良久,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就知道你窥伺我的肉体很久了。”   陆宜宁被他这样温柔的眼神凝视,胆子大了起来,“周教授,您就当是为女朋友的艺术工作献身?”   周徐礼也不是古板的人,上大学和舍友去过几次行为艺术主题的展会。他俯身靠过去,丝毫没有避讳,“为你献个身,不亏。”   陆宜宁只感受到随着他的话语,温热的气息铺落在耳侧,无意间撩起的火苗顺着耳垂噌噌噌窜到头顶。   最后,她想歪了。   “不是献身给我。”她小声嘟囔,“是为艺术献身。”   周徐礼若有所思点头附和,神情深沉不明情绪,声线微扬起,和平常的语调完全不同,“宝宝——不想要我吗?”   有点懒散,漫不经心,带着丝丝倦怠。   还有难以言明的蛊惑意味。   陆宜宁大脑砰地炸开了,像是有人在里面燃放三响烟花炮。耳边汽车鸣笛的声音逐渐湮没于房间的静谧中。   她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   周徐礼看她呆滞的小样子,手指轻捏了下她的耳垂,“不逗你了,回家。”   -   一直到他的公寓,陆宜宁脸颊上的热度都没能完全褪下去。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回旋在耳畔,要和她的理智周旋对抗。   周徐礼在前面开门,她直勾勾看着他颀长的背影,默默脑补了下他穿上那件浴袍的样子。   会不会,太色气了些。   陆宜宁晃了几下脑袋,试图将香艳无比的场面忘掉,她自诩是个专业的摄影师,尊重行为艺术,自然也尊重模特。   可一到周徐礼这,所有的理智都荡然无存。   周徐礼进屋,习惯性先问:“今晚想吃点什么?”   “你定就好。”陆宜宁换下鞋,几步跑进她住的侧卧,拉开行李箱找出藏在最底层的那件浴袍。   是男女同款,收身的设计。   当初林嘉送给她的,可惜尺码买大了一个号。   陆宜宁趁他做饭的空隙,到主卧的浴室冲澡,调至偏凉的温度,勉强压住内心的躁动。   晚餐照旧清淡却可口,陆宜宁喝掉一碗粥,吃不下其他的东西,俯身逗弄窝在她脚边的猫咪。   宝宝非常享受有人摩挲它的下巴,微眯起眼,顺势蹭了蹭女人柔软的手指。   周徐礼也没吃多少,起身收拾碗筷,扔进厨房的水池。   陆宜宁洗碗,催促他去洗澡,“我准备的衣服,放在置物架上了。”   周徐礼从后抱住她,下巴垫在女孩柔软的肩窝处,温存了一会儿,才眷恋地离开。走进卧室的卫生间,随手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目光扫过置物架上那一件乳白色的衣衫,手指下意识伸过去轻轻摩挲了下布料。   很轻薄的纱质浴袍,沾水就会透视的那种。   周徐礼无奈按了按发涨的眉心,今晚的奉献太大了,他得找地方弥补回来。   -   陆宜宁到主卧,简单布置了场景。   房间的装潢本就是北欧的冷淡风,床单是墨蓝色,如果搭配上她那件乳白色的浴袍,绝对吸人眼球。   身后的水声停住,过了几分钟,传来“咔哒”一声响。   陆宜宁收拾床铺的动作瞬间顿住,慢动作地转过头,视线定格在浴室门口的男人身上。   周徐礼身材清瘦高大,白色浴袍罩在身上,长度堪堪遮住半个大腿。衣襟大敞着,露出极具荷尔蒙气息的胸肌。   收身的设计,不着痕迹勾勒出他脊背延伸至臀部的线条,布料绷在身上,微微沾了水汽,像是……刚从一场激烈的情.事中脱身。   简直,就是个妖孽。   周徐礼觉察到她的打量,勾起唇角,“还满意吗?”   陆宜宁捂住发热的鼻尖,眼神有些闪躲,从遇见他开始便一直觊觎的肉体,如今遮上一层薄纱完全展现在眼前,她竟然……不敢再直视了。   “你坐在床上吧,我要开始了。”   陆宜宁低头摆弄摄像机,发现提出这个请求就是个错误。没让周徐礼羞涩分毫,倒是她无法稳定心绪。   男人不需要用过多的pose来展现人格魅力。   周徐礼温声问:“你要拍多少张?”   陆宜宁抬头看他,“拍一张完美的珍藏,其余的不需要。”   周徐礼忽然想起她当初说,拍过许多翘皮嫩男,“其他的男人,在你面前也会穿成这样?”   陆宜宁摇头,声音愈发微小,“我会让他们……只穿底裤。”   她说完,走到床边拉开半掩的窗帘,皎白月光倾斜入内,关掉壁灯,房间内依旧光线很足。   光影交替,周徐礼半张侧脸隐在暗色中,另一半被月光照亮。眸光随着灯光暗下,其中的情绪深沉不明。   陆宜宁抓住他的失神,瞬间按下快门。她真的,拍到了月光下勾人心魄的妖精。   周徐礼抬眉,伸手紧了紧过于暴露的衣襟。   “拍好了?”   陆宜宁走过去给他看,“这绝对是我拍过最完美的一张人像。”   周徐礼低下眼,搭在女孩手背上的手指稍用力,将摄影机从她手里拿过,然后放至一个安全的地方。   陆宜宁眉心一跳,下一秒,就被人拉坐至怀里,她按住他的肩膀稳住身子,视线飘忽道:“你快去换衣服,这浴袍穿你身上太色气了。”   周徐礼没放开她,狭长的黑眸中含着几分春色,水光潋滟又温情满满。   陆宜宁声音颤着:“你想做什么……?”   “讨个补偿。”他说得极其自然,手臂收紧,将她又拉向自己几寸。   周徐礼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脊线,有点苦恼,“这个姿势你可能不太舒服。”   陆宜宁长睫垂下,默默补充上:“还非常羞耻。”   他轻笑一声,揽住她的腰反身将人压至床榻上,左手与她手指相扣,另一只手不太熟练的解开睡衣的两颗扣子。   陆宜宁的呼吸全乱了,湿漉漉的眼眸半眯着。   周徐礼俯身,吻落在她的嘴角,缓慢下移,停在女孩平直的锁骨处,坏心眼地轻咬了一下。   陆宜宁嘤咛出声,抱住他的力道下意识加重。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第30章 轻轻说(4)   十五分钟后, 周徐礼直起身,慢条斯理帮身下的人儿扣上衣扣, 敛去眼底动情的痕迹, 又恢复一派淡然的正经模样。   陆宜宁抬手遮住眼, 努力平稳住紊乱的呼吸声。   微凉的手指轻抚过她的锁骨,带起一阵战栗, 比刚才唇舌攻占时,温柔许多。   周徐礼拉下她遮住脸的手, 低下头细致地吻过指尖,手腕稍一用力, 轻易把她拉入坏。   陆宜宁抬眼, 撞入他漆黑的眸中。   两人对视了几秒。   周徐礼哑着嗓子说:“现在舍不得碰你,怕你哭。”   陆宜宁有点不知所措,这人真的是, 凶狠起来下嘴的动作让她以为下一秒就会被拆解入腹, 可真到最后, 却温柔说舍不得。   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近在咫尺,木香掺杂着薄荷的气息, 温温凉凉的,挠人心尖发痒。   陆宜宁别扭地反驳:“不会哭。”   周徐礼淡淡嗯了一声,手指蹭过她仍含着水光的眼角, 不太相信的样子。   陆宜宁撇开视线,声音愈发细微,“……只要你温柔一点。”   周徐礼耷下眼皮, 抱着她好一会儿,“我去煮牛奶,不过白糖用完了,今天只能喝不加糖的。”   “哦,那我不要喝了。”   陆宜宁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起初并没有不妥,稍稍松了口气,但没过几秒,一道强硬且不容反驳的声音落下。   “别让我弄哭你。”周徐礼贴着她耳尖,不紧不慢道,“乖一点。”   “……”   -   周徐礼每晚会给她煮杯热牛奶助眠。   没和他住一起时,陆宜宁会熬到凌晨,这才不过数个星期,她持续五六年的生物钟,被他轻易改变。   周徐礼从厨房出来,随口问:“明天有工作吗?”   陆宜宁捧着杯子,想了想,“《大秦》马上杀青,我得去看一眼。”   “嗯,明天下午我有些事,回来会晚一点,记得自己吃点东西。”   不知不觉到了九月底,夜晚的风偏凉,此时阳台的窗户开着,陆宜宁不禁缩起肩膀,跑过去关上窗户。回来绕到沙发边,挨着他坐下。   周徐礼放下手中的书,安静地盯着她,“有话想对我说?”   陆宜宁垂着脑袋,皱了下鼻尖,“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是我家里的事儿,理不太清。”   “可以边说边理。”   陆宜宁看他一眼,讷讷点头,“你知道祁蕙的,当初找人在停车场堵我的就是她。我知道之后想用同样的方式教训她一下……只是小小的教训她而已,没有做别的。”   周徐礼静静听着,“然后呢?”   “我把她送进城西的精神疗养院,但是前几天林晋安打电话告诉我,她跳楼了。”陆宜宁咬住下唇,手指揪住衣摆,“没死成,瘸了腿现在躺医院里,每天吵着要见我爸爸。”   周徐礼沉默两秒,“你觉得,你父亲会吃她这套苦肉计?”   陆宜宁艰难地点头,“之前肯定他不会吃的,可是现在,不确定了。”   “——就像我以为他会非常爱我妈妈,即便人走了,也会记一辈子的那种爱。但是不久之前,我发现我错了。”   周徐礼忽然想起五年前,小姑娘坐在淋湿的地上,抓住他的衣袖哭泣的场景。   她哑着声音说:“哥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爸爸要给我娶后妈。”   一个,身世挺可怜,但想要尽力抓住最后一丁点希望,努力逃出去,有点极端的小姑娘。   仓猝相遇后的五年间,他们没能再碰面。   这段漫长又难熬的岁月,周徐礼不知道当年的小姑娘要用何种方式去对抗命运的不公。   没有谁,能自由选择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   可五年后西北的荒漠上,他再一次见到她,经过所谓成长的洗礼,满身竖起的尖刺被打磨光滑。   她会选择报复,但依旧心存善念。   偶尔竖起尖刺,却有柔软的一面。   她可能活得没有表面上那样好,那样生机勃勃,有自己的难处和苦楚,有非常多不好且难以启齿的秘密。   也许只会嘴上逞凶,到真正要逼人入绝境时,下不去狠手。   这样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女孩。   周徐礼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询问:“你是想知道,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处理?”   陆宜宁诚实道:“我想不出一个稳妥又有效的办法。”   周徐礼习惯性摩挲着腕子上那串珠子,笑容有些深意,“哀莫大过于心死,她执着什么,你就去毁坏什么。她消失那么久,你父亲就没试图找过她?”   陆宜宁怔愣片刻,按照陆伯源的性子,他若是想找,不出两日就能找到祁蕙。而不是现在,安然地坐在办公室喝茶。   不是找不到,是根本放弃了这个人。   周徐礼收回视线,喃喃道:“商人的心,最难测。”   -   半个月来,西索工作室堆积了太多业务。很多上门的客户指名要约老板的片子,陆宜宁多数全拒绝掉,只留下几个老客户的约单。   林晋安被她派去给陆伯源报信,一个小时后回来,气喘吁吁靠着桌子喘气,“姐,现在是9102年了,发个消息还需要人力传达?!”   陆宜宁懒得抬眼皮,“你对我爸那边比较熟啊,多跑两趟汇报情况没什么的。”   “……”林晋安莫名觉得她这话把自己打成间谍一类的角色,“陆董是你爸,关心你是正常的。”   陆宜宁翻白眼,忍无可忍,“你可给我闭嘴吧。”   “我爸说什么时候去医院了吗?”她复又问。   林晋安蔫巴巴站着,“今天下午吧,看情况,有时间就去。以上是陆董的原话。”   陆宜宁下午临去医院前,发短信提醒了她佛系的爹,不知怎地,觉察出他漠不关心的态度,她心情莫名的好。   到病房门前,能听见里面女人的尖叫声。   护工被赶出来,接着一个花瓶扔到门外,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陆宜宁挑眉,推门而入。   祁蕙吊着一根腿,面色惨白,自己折磨自己那么久,活像个女鬼。   她看到走进了的女人,平息住的怒火再次重燃,回头发现桌上她能碰到的东西几乎被扔光了。   陆宜宁拉过椅子坐下,“等会儿我爸过来。”   祁蕙怔愣住,“真,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陆宜宁扫了眼狼藉一片的地上,“还有时间,你若是想体面点就让护工进来收拾收拾。”   祁蕙不吭声,抿住嘴唇。   护工进来快速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之后离开病房,剩下她们两个人。   祁蕙冷笑道:“陆宜宁,等陆伯源来了,看到我被你折磨成这样,你说他会不会当场和你翻脸?”   怕不是有失心疯。   陆宜宁掏出手机不搭理她。   没过多久,陆伯源和他的助理到病房。   助理接过老板手中的营养品放到置物柜上,“陆董,我去外面等您。”   祁蕙瞬间泪眼婆娑,挣扎着要下床,“伯源,你看看我……我差点被这个人折磨死!”   陆伯源轻声安抚她,“你别心急,咱们先养好病。”   “养好病?不,我没病,你快接我出去吧好不好。”祁蕙抓住他的胳膊,“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陆伯源思忖许久,淡声说:“我送你出国吧,你不是很想去美国生活吗?”   祁蕙睁大眼,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是,你是要抛弃我了……我不同意!”   陆宜宁弯了弯嘴角,不想继续看这出苦情戏,起身离开病房。   到停车区,她刚打开车门,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走出A栋住院楼。   陆宜宁滴了声喇叭,不远处的女人下意识看过来,脚步瞬间定住。   林嘉也没想到,会在医院碰到她。磨蹭了一阵子,见对方不肯罢休,慢吞吞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眼,“受伤了?”   陆宜宁眉梢扬起,神情意兴盎然,“林主编来探望病人啊?”   林嘉眨眨眼,笑意有些僵,“一个客户生病了。”   市中心医院A栋住院楼里是VIP病房和ICU,哪有普通客户。   林嘉看到陆宜宁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瞒不住,实话实说:“是周公子,约我聊天。”   “我就知道你在外面有野男人了。”陆宜宁叹口气,皱起眉头,“可是没想到是这么矜贵的野男人。”   林嘉:“他其实,没有外界说的那样。”   陆宜宁长长啊了一声,“没事,你喜欢就好。你也单身了不少年,是时候谈个恋爱了。”   林嘉挨着她靠住车身,手指摸向兜里,掏出一盒女士薄荷烟。   陆宜宁记得她早戒烟了,皱眉问:“什么时候又开始抽了?”   林嘉轻淡笑了笑,“遇见他之后。”   说着,掏出打火机拢住火苗点燃,烟雾很淡,比普通香烟的味道好闻许多。   之前工作忙,熬夜加班,上司的故意打压,她开始抽烟解乏。   后来,到了杂志社的高层,慢慢戒掉了。   陆宜宁侧目看她,“因为周徊的病?”   “不是。”林嘉紧抿的薄唇松懈开一个缝隙,偏棕色的眼睛沉淀着细碎的光,“因为我知道他想活下去,但无能为力。”   陆宜宁静默,良久才说:“去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写完就放上来。   第31章 轻轻说(5)   周家老宅, 大厅灯火辉煌。才是下午六点钟,外面的天还未黑透。   昏沉的光线透过道路两侧的乔木, 零零碎碎落入厅内, 被冷淡刺眼的白炽灯光驱散。   此时, 偌大的客厅中,只有老人坐着。   他身后陈列摆放着一系列古董字画, 色彩浓重艳丽,这般热烈的图案丝毫不能将空间中冷寂的气氛改善。   反而, 愈发焦灼难测。   须臾,门外走进来的中年男人, 手中握着一沓相片, 老人接过去未等全部翻看完,用极狠的力道摔到桌上,“你看看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周徐礼安静站着, 脊背挺得笔直, 垂眸淡扫过照片上的图像, 冷声开口:“您派人跟踪我。”   老人嘴唇紧抿,对身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秘书得到示意, 打开另一只手中的文件袋,抽出一份资料。   老人看完,一并扔到桌上, “不知道你的小女朋友,会不会和你一样倔。”   周徐礼垂直身侧的手攥成拳,想要上前时, 被身侧的人拉住。   周温澜今天本可以不来的,反正主家的事和他关系不大。但考虑到周徐礼有可能会和老爷子刚起来,硬着头皮陪着他。   “周徐礼,除了周家,你别无依仗。”老人缓慢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给我添堵的。”   周徐礼微低下头与他对视,“那你培养我,是为了什么?”   没等对方回答,继续说:“是让我每天跟在大哥身后,当个影子,一直默默等到大哥去世,来替补他的位置,成为下一个周徊?”   周温澜一惊,没料到他会直白地将这番话说出来,不加修饰的,狠狠扇了老爷子一个耳光。   周徐礼莫名弯起嘴角,自顾自答道:“也是,像您这样的人,怎么会关心我们小辈的死活。”   话音刚落,老人抬起手中的拐杖,狠狠砸向他的脊背。   周徐礼闷哼一声,勉强支撑住身子,缓过疼痛的劲儿,“您被我说中了,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周温澜在车上帮他处理完伤口,“这次老爷子下手太重了,看这伤势估计要四五天才能好。”   周徐礼穿好衣服,沉默看向窗外。   启动车子,离开半山别墅区。   环山区绿植茂密,树种交错栽种,一些养分不足的树苗已经渐渐枯萎,完全隐蔽于高大乔木之下。   夜幕完全降下,深沉的天幕挂着几颗明亮的星。一路疾驰回到市里,遇上每天的堵车高峰。   周温澜摸不透对方的情绪,故作轻松开口:“你其实也没必要正面和他刚吧,现在大哥还在,老爷子不会下狠手的。”   “他需要我,所以不会动我。”周徐礼搭在膝盖上的手轻敲两下,声音渐沉,“但他在调查宜宁。”   周温澜斜睨他,“哟,谈了恋爱成痴情种了。”   “你那未过门的小女朋友要是知道——”   周徐礼按着发涨的眉心,打断他的话:“闭嘴吧。”   周温澜噎住,日哦,这让闭嘴的口气和那小女朋友一样,想让人揍哭。   -   陆宜宁和林嘉喝酒回去,十一点过五分。台上的DJ换成一个外国男人,电音玩得很顺手,音浪一波接一波。见她们要回去,用并不熟练的中文挽留。   林嘉扶住树干干呕,没吐出东西来,眼泪却哗哗的流了满脸。瘦弱的身躯蹲在地上,裙摆染上了些尘土,长卷发被汗浸湿,刘海成缕洒在额前。   陆宜宁看不下去,“喜欢就去告诉他,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你怕什么呢。”   林嘉撩起散乱的长发,自言自语,“对啊,我怕什么。”   陆宜宁没在多说,找代驾送她们回去。   到公寓楼下,已经接近十二点。   陆宜宁今晚喝得少,意识很清醒,八点多给周徐礼发过短信,说争取十点钟回去。   然而,超了两个小时。   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客厅中的灯没开,玄关亮着一盏壁灯,她试探地迈进一只脚,返身关门时,身后幽幽传来一句:“十二点了。”   声音猝不及防,吓得她直接砸上了屋门。   砰的一声,震得她浑身颤了颤,慢吞吞回头看向距离自己不过三步远的人影,“你还没睡啊。”   周徐礼轻靠住博古架,面容隐在暗色中,“我在等你啊。”   非常正常的话语,异常平静的口吻,陆宜宁却从中听出了威胁和警告。   她盯着脚尖,闷声道:“林嘉不开心,我就多陪了她一会儿。”   周徐礼亲眼见她回来才放心,伸手捏了下她鼓起的腮帮,“去洗漱,然后睡觉。”   陆宜宁乖巧点头,等了一会儿没看到面前的人有离开的势头,忽然想起什么捂住嘴巴,瓮里瓮气说:“我喝酒了,今天的晚安吻要留到明天了。”   周徐礼忍笑,“我是想提醒你,走路的时候不要踩到宝宝。”   “它现在,正窝在你脚旁边。”   陆宜宁快速低头,借着玄关昏暗的光看到不知何时爬过来的一团毛茸茸。   宝宝动了动前爪,换了个姿势趴下。   陆宜宁咬了下嘴唇,“果然还是猫重要。”   说完,绕过脚边的毛茸茸到卫生间洗漱,回到卧室,躺上床拉上被子蒙住脑袋。酒精催人清醒,试图入睡失败。   隔着一扇门。   陆宜宁听到对面的房门开了又闭,男人沉稳有意放轻的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他关掉玄关处留下的壁灯。   脚步声愈发遥远,并没有立刻回房。   陆宜宁翻出手机上的游戏,开了两句,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半个小时。   周徐礼依旧没有回房间。   她暗灭屏幕,趿拉上拖鞋走出去,一室黑暗,唯独阳台边亮着一点猩红。   陆宜宁慢步走过去,“你睡不着吗?”   周徐礼回身,顺手将烟头捻灭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怎么不睡?”   “喝了酒,睡不着了。”陆宜宁环住他的腰,“要不你今晚陪我睡吧。”   周徐礼垂下头,声音搀着笑意,“想我陪你睡?”   陆宜宁眨眨眼,舔了下嘴唇,凑到他耳边一本正经地补充,“给你看看我新买的夜光手表。”   周徐礼轻嗯一声,揽过她的肩往房间走,“手表是什么型号的?”   “月光发电的那种。”陆宜宁睁着眼扯皮,“机械表,上面有只哈喽卡蒂。”   进到主卧,床单换成另一种颜色,比昨天的深蓝色还要暗。   陆宜宁没让他开灯,掀开被子躺进去,支着脑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宝贝儿,过来。”   周徐礼忍笑,站在床边手指勾住T恤下方,动作流畅地脱下它,半裸着上身。月光照在他的皮肤上,随着他抬手,人鱼线更加凸显。   陆宜宁咽了咽口水,“你脱衣服干嘛?”   “嗯?”周徐礼回过头,像是料到什么,拖长尾音补充上,“脱衣服睡觉啊。”   边说,手指按住裤腰处,似笑非笑勾起唇角。   陆宜宁抓住被角的力道加紧,有种一脚把自己揣进狼窝的感觉。干巴巴挽回颜面,“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裸睡。”   周徐礼拉开衣柜,取出另一件短袖套上,掀开被子躺进去。   “刚才的衣服有烟味,怕你不习惯。”   陆宜宁往他怀里凑了几寸,“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周徐礼将手臂搭在女孩腰侧,“没有不开心,就是遇到了点难解决的事情。”   “也是家事?”   “不算,”他顿了下,没太在意,“我家里现在只剩了我一个人。”   “……”陆宜宁浑身僵住,不自觉抬起头看他。   面前的人半睁着眼,睫毛细长浓密,专注看着她时,嘴角习惯性弯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此刻,他平静地说,只剩自己一个人。   陆宜宁心脏忍不住抽痛一下。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你还有我。”   周徐礼呼吸放缓,“嗯,我知道。”   陆宜宁抱住他的力道加紧几寸,“你真的不用有压力,虽然现在比较流行男方买房再定亲,可是我没关系。你这房子还不完贷款,等到我们结了婚,一起还。”   听到这话,周徐礼耷拉下眼帘,搂住像只树袋熊缠在身上的姑娘。   几秒后,低沉的声音添上几分沙哑,“别乱动了。”   陆宜宁敏锐地感觉到大腿根处有个异样的东西,灼热,不容忽视。   她呼吸突然滞住,手足无措地皱起脸,“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周徐礼薄唇紧抿,闷声回了句,“没事。”   “可是……”陆宜宁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手指怯怯地伸下去,隔着一层布料碰了碰,“它好像很难受。”   周徐礼深呼吸几次,钳住她的手腕。   这姑娘明明怕得要命,非要亲手添上一把火,把自己烧尽才罢休。   陆宜宁眨巴眨巴眼,不吭声了。   胆子好像大了许多,想要得寸进尺把他扒了。   周徐礼察觉到他的意图,拉住她的手往那处贴了几寸,这次不再是她隔着一层布料像逗猫似的碰一下就缩回手。   真切地,触碰到他的灼热和难耐。   陆宜宁被他握住的手僵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紧紧被他清亮的眸子凝视着,陷于黑暗中,所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下一秒,男人小幅度挺了挺腰。   陆宜宁睁大眼,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动作。   她听到他低喘的气息,有点烟草味残留,看到皎洁的月光落入他眼底,折射出细碎的光,眼神温柔专注。   “!!!!!”   周徐礼压着声线,因为动情,声音中带着几分性感,“知道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这样被教训:)   第32章 轻轻说(6)   陆宜宁手心濡湿, 被他手指握住的地方隐隐发烫,紧绷的神经砰地断掉, 只剩下几分强撑的理智让她主动收回手。   周徐礼调整了个姿势将人圈在怀里, 下巴抵在她发顶上, 温声说:“很晚了,睡吧。”   陆宜宁闭上眼, 鼻尖全是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不知不觉睡意缠上来, 没过多久便熟睡过去。   -   到十月初,不少大牌艺人开始筹拍新一季的写真。   陆宜宁打电话找来阿沁, 把挑选好的四个合作案递过去, “这四个都是老客户,而且脾气比较好不会耍大牌,你去试试。”   阿沁愕然, 自从摄影大赏结束后, 她按照陆宜宁所说的到西索来实习, 拍过五六套名媛的个人写真,但是拍女艺人的商业写真, 还是没经手过。   阿沁:“姐姐,我经验不足啊。”   陆宜宁掀了掀眼皮,从抽屉中抽出客户反馈表, “你经手的那些大小姐可不比女明星好对付,但她们交上来的反馈表特意说了这次摄影师很专业。”   阿沁被她一句话劝服,“那我, 尽最大能力拍出好作品!”   《大秦》已经杀青,进入后期制作阶段。陆宜宁作为摄影指导每天要往导演的办公室跑。   今天出门晚了些,一路下到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取车。经过某辆宾利车时,她余光无意间瞥见主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正拿相机对准自己的方向,聚焦,按下快门。   陆宜宁脚步略顿,心里突然发毛。   之前她和宋焰的绯闻早已澄清,没哪个狗仔需要特意盯梢她,外带花重金租一辆宾利以防被发现。   算了,可能是她敏感了。   《大秦》的导演是业内出了名的好相处,陆宜宁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功夫,导演都不会背后说什么。   抵达娱光的制片部,导演的办公室亮着灯。她推门进去,没想到和里面的男主角对上眼,宋焰磨着导演帮他争取原声的机会。   陆宜宁扬眉问:“你这是要认导演当干爹?”   宋焰一摸鼻子,立刻站起身,“不是,我想争取个原声配音,但是制片说我声音太奶不适合。”   陆宜宁定睛看他半刻,若有所思地点头,“秦王那么霸气的一人儿,声音变成小奶狗,这剧还有人看吗?我觉得制片做得对。”   宋焰:“……”   以为看到了救星,没想到是对方同党。   陆宜宁拉过椅子在控制台前坐下,戴上耳机点击播放剪好的片子,从摄影角度看,这部剧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绝对能在同档影片中崭露头角。   导演心情极好,等她看完先导片,“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贼牛逼?!”   陆宜宁颔首,不得不感叹一句术业有专攻,她实在难以将剧里威武霸气的秦王跟眼前这只小奶狗对上号。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作响,陆宜宁打开屏幕,一条求助短信。   宋焰凑过来,“谁发的短信啊,你这脸色太难看了。”   陆宜宁侧目睇他,“你和秦瑶的关系怎么样?”   “还成,就那样。”   宋焰早些年和秦瑶拍过电影,但是秦瑶身后有人捧,后台硬,发展速度比他快。一旦资源无法比配,联系也就相应减少了。   陆宜宁垂眸,皱起的眉心依旧没能舒展开,手指紧捏住手机,“你陪我出去一趟。”   娱光娱乐至湖色礼的车程不过十分钟,陆宜宁下车后带着宋焰去秦瑶所在的包厢。停在包厢门前,她沉吸一口气,“我有个实习生被扣在里面了,你进去看看能不能把人带出来。”   宋焰愣住,“姐,你实习生长什么样?”   陆宜宁牙关紧合,措辞后道:“很清纯的样子,总之,你觉得哪个最不像泡夜店的就是哪个。”   宋焰硬着头皮,俯身经由门缝望进去。秦瑶在圈子里玩得很大,每次出来都会带许多姑娘,他姐那小实习生估计是太清纯,被秦姓老鸨盯上了。   卡座围坐着一圈人,几位圈里叫得上名字的老板每人怀里揽着个娇艳欲滴的姑娘。视线转到暗色处,有个女孩神色不安,一直拒绝身边快要秃顶的中年男人。   看来就是这个了。   宋焰推门而入,脸上挂上几分笑,“秦姐,我听经理说你在这,过来敬你杯酒。”   “……”   -   陆宜宁等在门外,相信宋焰周旋的技术,懒洋洋靠住墙打呵欠。期间,走廊中经过的服务员亲切问候,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湖色礼的服务态度业内一绝,她正想到吧台买杯柠檬水喝,便听到包厢内传来玻璃器皿破碎的刺耳响声。   陆宜宁没再等,推开面前的门进去。   宋焰捂着后脑勺,一只手拽住阿沁,猥琐的中年男人手中拎着半截玻璃瓶。   秦瑶选择明哲保身,谁也不帮,自顾自站在一边看戏。   包厢门猛然被推开,里面的人望过来,四周汇集来的目光投射在身上的感觉不太好受。   秦瑶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扣住一个实习生,能让老板亲自上门讨人。   陆宜宁眼风凛冽,声音也冷下来,“秦小姐,我这实习生不知哪得罪你了,非要把人小姑娘往这种地方拉。”   秦瑶连忙陪笑脸,“不是啊,我看阿沁一个人无聊,就想带她出来玩玩。”   “玩玩?”陆宜宁嗤笑,“你他妈玩的时候用酒瓶子砸人脑袋?”   秦瑶托人问了许多次宋焰和陆宜宁的关系,知情人给出的答案皆是关系不好,闹得很僵。   这维护的话,哪里是闹得很僵!   陆宜宁走到宋焰跟前,五指伸开在他面前晃了晃,“还能看清东西么?”   宋焰半眯着眼,一道血迹蹭过眼角流淌到下巴颏,“姐,我有点疼。”   中年秃顶男不关注时尚圈,单纯是有钱找乐子,目光不着痕迹打量着出现的姑娘,长腿,细腰,比屋内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正点。   猥琐的表情令人作呕。   陆宜宁蹙眉,眸光冷淡,“道歉。”   男人舔着嘴角,完全不顾及周围人的眼色,“这位小姐,是您这位朋友不识趣——”   秦瑶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我给您介绍啊,这位是西索工作室的老板,两位就别为了一点小事争吵了,咱们坐下喝杯酒多好啊。”   陆宜宁不吭声,今天势必要讨到一个说法。   中年男人没见过西索工作室的老板,但听过西索的名声,眼神开始闪躲,“对不起啊陆小姐,我不知道这姑娘是您的人。”   陆宜宁语气淡淡,“还有呢?”   他脸色异常憋屈,“小兄弟头上的伤,没大碍吧?”   宋焰疼得吸气,意识逐渐模糊,最后腿一瘫,倒进阿沁怀里。小姑娘力气不够,费劲支撑住他的身子,“姐姐,快叫救护车吧,他伤得不轻。”   -   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帮宋焰处理完伤口,“病人的头部外伤比较严重,好在没伤到骨头,静养几天就能出院。”   陆宜宁道谢,想坐下休息一会,谁想楼道口涌出一大堆人,看样子是粉丝。   宋焰住普通病房会被打扰,她索性直接让工作人员将人推去了VIP特护。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响起,周徐礼来电。   陆宜宁找了处开阔信号满格的地方接起,“我可能要晚一点回去了。”   周徐礼刚下课,声音有点哑,“我看到你发的短信了,朋友的伤怎么样?”   “外伤,流了挺多血,我得等他醒过来。”她说,突然想起来自己室跟救护车过来的,“你要是有空,等会来接我好不好啊?”   周徐礼轻嗯一声,“我等会就过去。”   挂断前,她告知了病房的房号,“你路上小心点。”   宋焰躺在病床上因为失血过多,原本俊逸的脸庞泛着病态的白。没过多久,他的经纪人过来,“哎唷我滴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陆宜宁瞥他一眼,“被人拿酒瓶砸到头了,这两天要住院。”   经纪人立刻到楼下办手续,期间,病床上的人转醒,没等完全睁开眼,哑着声音喊:“卧槽,劳资竟然还活着……”   陆宜宁被逗笑了,手背撑着下巴,“活得挺好,别担心。”   闻言,宋焰睁开一个缝的眼秒速闭合上。他能不能收回刚才那句丢人的话,顺便装作醒不过来再让女神陪他一阵子。   陆宜宁轻笑,手指戳了下他的胳膊,“别装了,我不笑话你。”   宋焰慢吞吞睁开眼,不太相信的语气,“真的?”   陆宜宁一本正经,笑意逐渐敛起,“宋焰,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   床上的男人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刚认识他的时候,是有点轻狂不自知,但相处下来发现,本性不坏,就是个挺爱闹腾的大男生。   活得鲜明澄澈,挺讲义气。   宋焰小声嘟囔,“这血没白流。”   陆宜宁没听清楚,疑惑地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宋焰半坐起身,指着捆成木乃伊的脑袋,“太疼了,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陆宜宁起身,走到床沿俯身轻轻拨开他的头发,伤口周围已经被剃光,显得有点滑稽。   宋焰心思微动,趁她凑近的距离,头一歪靠住她的腰。   陆宜宁眉梢抽搐两下,又不敢动他,压着声音叫他名字,“宋焰。”   ——别得寸进尺。   后句话没说出口,却听到一串敲门声。   她记得经纪人走之前,房门是打开着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冒出来,陆宜宁慢动作地转头,看向门外。   男人一袭黑色西装,最近天凉,他在衬衫外穿上配套的西装马甲,此刻靠近脖颈处的两颗纽扣解开,添了几分随性的清隽气息。   周徐礼微歪着头,视线笔直落在她怀里的那团黑白交杂的头颅上。   笑容意味不明。   陆宜宁干巴巴打声招呼,指了指靠在她身上的不明物体,“这个人他失忆了,一直抱着我不撒手。”   宋焰被男人若有所思的眼神吓得,下意识直起身,不小心扯痛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周徐礼弯起嘴角,倒是没说什么。   经纪人缴费回来,屋里又多了一个人,他拖着眼镜用专业的眼光上下扫视那个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皆能秒杀如今圈内小鲜肉的男人。   顿了几秒钟,郑重地上前握手,“您好,我是娱光娱乐的经纪人,请问您有没有意向入圈呢?”   此话一出,床上的宋焰哀叹出声:“我这还没死,我的经纪人就开始找下家了!”   周徐礼礼貌回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温和道:“抱歉,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狭长的黑眸渐眯起,转头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话是对陆宜宁说的,她忙不迭穿上外套,走到他跟前,讨好地拉住他的手指,“我们回去吧。”   周旭里没动,垂下眼,将手中拎着的外套挂到臂弯上,随后抬手抚过她翘起来的衣领。   宋焰:“……”   一万点恋爱冲击波暴击,当场K.O。   -   周徐礼最近非常忙,几乎是吃完饭就进书房看文献。   陆宜宁却闲了下来,不想吵到他,打开一部黑白默片,没有声音的世界所有的情感需要用肢体语言表达。   八点多,她看完片子,倒了杯水端进去。   周徐礼在打电话,无声招手示意她过去。   陆宜宁轻手轻脚,放下杯子准备出去时,手腕被他握住,待了一会儿,电话收线。   “我明天要出差,大概要在京州待半个月。”周徐礼说,“我这边治安不如你那,这半个月你带着宝宝先回去。”   陆宜宁顺势坐在他腿上,小声问:“这次怎么那么久?”   周徐礼单手抱着她,打开电脑上的文件,“研究所出了些问题。”   陆宜宁咬了下嘴唇,“严重吗?”   周徐礼没立刻回应,安静看完屏幕上的文件,手指屈起敲了敲桌面,“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第二天,陆宜宁送他到机场,回去时顺便到周温澜那拿了宝宝惯常吃的猫粮。   一走进医院大门,比以前的图案更要骚气的新标志,明晃晃挂在前台。   来看病的人不多,周温澜很是清闲,窝在办公室看动漫。   陆宜宁犹豫了半晌,试探地开口:“我这有不少设计师,要不要推荐给你几个?”   “设计师?”周温澜似笑非笑,“你是觉得我这医院的LOGO不好看?”   陆宜宁不再藏着掖着,“哪里是不好看,简直丑到惨绝人寰。你这是哪家设计室做的,我以后得避雷。”   周温澜懒洋洋抬眼,漫不经心吐出一个字:“我。”   陆宜宁眉心一跳,拎起买好的猫粮,“对不起,打扰了。”      第33章 轻轻说(7)   宋焰是为了帮阿沁才受伤, 陆宜宁心里过意不去,下午带着补品再到医院。   此时正赶上家属送饭的点, 住院部的楼梯口拥堵着不少人。   她安静等在门外, 直到身边的人逐渐离去。   电梯门打开, 里面站着两个男人,她没在意, 抬步走进去。   老人拄着绅士拐杖,一双凌厉的眼睛不加掩饰地打量她。那种赤.裸裸, 带着几分轻蔑意味的端详,非常像中世纪出巡的国王睥睨平民的样子。   非常地, 让人不舒服。   陆宜宁也不是怕事的人, 见对方没有要悔改的意思,侧头冲他莞尔笑了下。   女人长相精致,不笑的时候让人摸不透情绪, 笑起来张扬又妖艳。   陆宜宁为人处世的原则之一, 要么中庸, 要么极端。   别人表现出明显的不善,这时她非得笑着让对方感到不爽。   老人一愣, 嘴角的胡子气得压下一个微小的弧度。   到达宋焰病房所在的楼层,陆宜宁心情极好地离开。   直到迈出电梯门,她看清了一直站在她身后那中年男人的长相。   再想回头去确认已经来不及。   如果她没有脸盲症,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前不久开宾利当狗仔的变态。   所以,是来想关注米兰她和宋焰的绯闻后续?   陆宜宁撇嘴, 走到房门前敲了两下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宋焰最近通告排得很紧,许久没那么清闲自在地躺在床上休息,心态挺好,把养病当成消遣,双腿慵懒地搭在一起,闭着眼听音乐。   以为是经纪人,他懒得抬起眼皮,“松哥,给我削个苹果吧。”   陆宜宁抬起眉梢,默不作声从桌上的果篮中拿出个红苹果,绕到盥洗室清洗。不出两分钟,回到床边把清洗好的苹果递给他。   宋焰咬一口,皱起眉,“麻烦,帮我削皮OK?”   陆宜宁没忍住笑出声,“还挺多讲究。”   宋焰噎住,猛烈咳嗽几声,顿时蔫巴了,“姐,你怎么不出声啊。”   陆宜宁打开抽屉拿出一把水果刀,重新帮他削个苹果,手中的动作笨拙缓慢。   她一个大小姐,小的时候有人伺候,长大之后活得粗糙,吃苹果都不需要削皮。   陆宜宁:“你让经纪人多派个助理过来,我今天来的时候看见狗仔了。”   宋焰颤着手接过她分尸的苹果,在这段漫长的时间中,他无数次想提醒陆小姐动作小心,不要见血。   “这是VIP特护,哪有狗仔能进来。”   陆宜宁撇过去一个仿佛看傻子的眼神,“人家是开宾利的,高级狗仔。”   “……”   宋焰差点被苹果噎死,小声念叨,“我那么红了吗,已经可以让狗仔不惜买宾利车自提身价追我了?”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女孩拎着三四个袋子走进来。   “宋先生,您让帮忙洗的衣服——”阿沁看见坐在床边的人,话语一时顿住,“……已经洗好了。”   陆宜宁脸上摸不透情绪,淡声开口:“你让我的实习生帮你洗衣服?”   宋焰下意识挠头,但碰到伤口疼得哀嚎,面无表情拉过被子,径直躺下,“好疼啊,我要睡了。”   阿沁局促半晌,主动解释道:“姐,是我见他没人照顾,想还个人情。”   陆宜宁登时笑了,一个马上跻身一线的男艺人,会缺人照顾?这明显是想奴役你啊小姑娘。   “你们的事我不管,不过手头的工作别忘了。”她离开前语重心长拍了拍阿沁的肩膀,“拍完这两套片子,我给你转正。”   -   研究所的资金一半以上来自文化企业资助,然而上周原本的企业合作方宁愿自损名声,也要断绝与S大古汉语研究所的合同往来。   S大领导高层应付说会向上层请示,其实是故意拖延时间。这些年,S大引入新专业,大多是像人工智能领域的高新技术层,对文学院的拨款越发减少。   所长主动提出要亲自去谈新合同,周徐礼和两个老师跟着,辗转京州等地,联系了十多家文企,但都被告知暂时没有合作意向。   入夜,京州的气温比S市低许多,周徐礼披上外衣去阳台抽烟。   老宅打来的电话,他淡睨一眼,没接。   对方依依不舍,像是非要逼迫他。老爷子惯用的招数,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哪怕耗费时间和巨资,也要逼他就范。   这通电话是,这次的合作毁约也是。   周徐礼讽刺地压下嘴角,接通电话,那端沉默不语,他清了清嗓子,“做到这种程度,您满意了吗?”   “研究所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因为你不听从指挥。”老人的声音经由手机传出,添上几分阴测测的寒意,“阿礼,你猜猜下一步,我会做什么?”   简直是个疯子。   周徐礼摔掉手机,将烟头捻灭,只身走入被暗色笼罩的房间。   电脑的屏幕还亮着,他盯着搜索栏中的那个名字。   周淮安。   Universe创始人。   一个敢把公司命名为宇宙的,商业传奇,却像个疯子。   -   随着西索工作室规模不断扩大,客户需求增多,先前的签约摄影师不够用,陆宜宁在例会上便提出想要招募新摄影师的想法。   几乎是全员赞成,陆宜宁交代新媒体部和人事部尽快把招募信息发出去。   散会后,林晋安抱着一沓资料进来,“陆姐,这是你让我找的国内知名自由摄影师的资料。”   陆宜宁懒得抬眼看,“放下吧。”   林晋安不免疑惑问:“你是想签这些人吗?价格可能不低,还收不回成本。”   陆宜宁抬眼看他,“这些人不好伺候,但他们培养出不少学生。签不到大佬,我们签大佬的徒弟也不错。”   林晋安思忖,终于想通了,“姐,你不进公司替陆董打天下,真是屈才了。”   招募信息发出去,面试很快提上日程。   面试当天,陆宜宁出家门前给宝宝换上新的猫砂,手指蹭过猫咪的头顶,“你主人是不是不要你了,这都出去半个多月了。”   言罢,蹲下和它四目相对,泄气地垂下肩头,“他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这几天的电话照常会打,但是相隔万里见不到面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驱车至工作室,还未到面试时间。   林晋安和其他几个人事部的人忙活着布置休息场地,面试房间在二楼,一层的大厅充当候场区。   自从西索成立以来,没有几次像模像样的招聘会。广而告之要吸纳新的血液,今天的确是首次。   八点半,面试开始。   上午大多是一些有经验的老手,刚出大学校门但有才能的年轻人,一并留到下午。   陆宜宁盯到十一点,耐不住每个人吹嘘自己的作品获过什么奖这样的空话,一问及创作理念,那些老手就突然噤声,支支吾吾说不出几句像样的话。   后半场交给人事部其他几个经理。   她溜回办公室歇息,踢掉脚上的高跟鞋瘫进沙发,打开手机习惯性进微信,看到周徐礼发来的消息。   【今天回家,要不要接你下班?】   陆宜宁猛地坐直身,试图恢复失去频率的心跳声,表面上装作很平静地回复:【好啊。】   看到这条消息,下午的面试也待不住了。   林晋安坐在旁边记录,时不时抬头询问老板的意见,摄影师留用的决定权在她手里。   陆宜宁支着下巴发呆,指腹轻捻过履历书,上面的字一个都看不下去。直到,推门进来一个熟人,终于拉回她绵长的思绪。   女人穿着呆板的工装,弯腰打过招呼,“大家好,我是吴静。”   陆宜宁沉吟片刻,冷淡抬起眼,“您请回吧,我们工作室不招有污点的摄影师。”   吴静当时立下军令状,摄影大赏一定会拿回最佳摄影师的奖项,但空手回去,遭到一众人嘲笑,之前的工作室是待不下去了。   恰好看到西索的招聘广告,她犹豫了很多天,业内的待遇没有哪家工作室比得上西索。   迫于生计,不得不硬着头皮来面试。   谁想,未等开口,便被逐出局。   吴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宜宁,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请你再给我次机会。”   其他几个经理面面相觑,安静等老板的回应,低头看这人的简历,算是专业出身经验丰富了。   陆宜宁面无表情地凝视她,“吴小姐,这里是西索的面试,而我是面试官。您这样和我套近乎,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   吴静瞬间噤声,再次弯腰低头,“请您,再给我次机会。”   ……   糟心事。   面试结束,林晋安拿着吴静的简历,“姐,这个人得罪过你?”   陆宜宁轻嗯一声,“剽窃我的作品,我好心放了她一马。”   林晋安听到剽窃作品,怔愣几秒,“您还有放人一马的时候?少见啊。”   没等她开口,手机亮起,周徐礼打来电话,应该是到了。   陆宜宁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探头望出去,楼底停着熟悉的车,男人穿米白色风衣静站在那,清隽矜贵的气质太扎眼,引得几个下班刚出去的员工小心翼翼瞧。   她不接电话,周徐礼弯起嘴角,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陆宜宁不多犹豫,拎起包冲出办公室,不顾身后林晋安大喊,问她吴静怎么办。   周徐礼收起手机的功夫,小姑娘就跑出门,穿一双细高跟鞋健步如飞,他眉心微皱,要出声提醒她小心一点时,陆宜宁便跳到他怀里,双手双脚缠住他。   周徐礼忍笑摸了摸她的头,“以后穿高跟鞋不要跑。”   陆宜宁从他怀里抬起脸,弯起眼睛笑说:“我刚刚跑过来的姿势很像一只很久才见到主人的汪。”   周徐礼认真地想了几秒钟,“猫狗双全,我也算是富有。”   陆宜宁从他身上下来,“没想到周老师有这种癖好啊。”   周徐礼没听懂,“嗯?”   “我是狗,你是人。”陆宜宁翘着眼尾,心底窜出来点小得意,贴近他耳畔轻声说,“这可不就是人兽恋嘛。”   周徐礼隐在暗色中的喉结滚动一下,“什么时候喜欢重口的东西了?”   陆宜宁意识到他要开始算账,分外无辜地眨眨眼,“最近吃得太油腻,过几天就好了。”   -   回陆宜宁的公寓,一开门,窝在篮子里的宝宝闻到熟悉的味道,摇着尾巴跑去周徐礼那,一个劲儿用脑袋蹭他的裤腿。   陆宜宁咬牙切齿,“见色忘义,这半个月帮你铲屎的是我。”   周徐礼去厨房打开冰箱,找出两三样蔬菜,洗干净下锅。   半个小时后,陆宜宁看到了今天的晚餐。这次真的一丁点油都没放,水煮白菜,清炒豆皮。   她舔了下牙膛,行吧,忍了。   餐桌上,陆宜宁夹了口白菜送到嘴里,盐分少,一点滋味都没有。   她放下筷子,笑眯眯问:“这次出差顺利吗?”   周徐礼觉得她现在很像讨要零食时的宝宝,掀起眼皮瞧她一眼,“白菜解腻,多吃点。”   “没味道,太清淡了。”陆宜宁说完,接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立刻改了说辞,“但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嫌弃。”   周徐礼勾唇,笑意很浓,“乖一点,明天就做别的。”   暖黄色的光线落入他眼底,衬得一双黑眼愈发清亮惑人。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无意间挑起的嘴角,驱散了寡淡的神色。   陆宜宁静静看他几秒,低下头安静吃饭。   她其实看出来他的疲惫,这次出差肯定不是那么顺利,但他不想说。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不想拿自己的事来让她担忧。   认识周徐礼以来,她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外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打起架来却不输别人分毫。   他好像会很多东西,暂时,没能让她找到属于他的知识盲区。   无意间给她一种,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的感觉。   晚饭后的牛奶,加了少许的糖,冲散掉口腔中的轻淡无味。   陆宜宁抱着杯子,心底斟酌好说辞,“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的。”   周徐礼抬眼,嘴角绷得有些直,知道情绪会防不住她,也没想过要勉强自己。   于是点点头承认,“这次出差的确不是很顺利。”   陆宜宁走到他身边坐下,“研究所出什么问题了?”   周徐礼放下手中的东西,习惯性伸开手指轻敲了两下膝盖,“资助研究所的那家文企,突然撤销了合作案,收回剩下的资金支持。”   “你们这次去京州,是为了找新的合作方?”   周徐礼侧过头,接下她的话,“但是没有找到。”   陆宜宁高悬的心稍稍放下,陆伯源的公司就是专注文化方面,近些年对古文化比较感兴趣,谈成这次合作问题不算大。   然而,当她措辞好准备说话前,下意识问了句,“毁约的合作公司是哪家?”   周徐礼沉默,眸光深沉,不着痕迹掩饰住其中难测的情绪。   “——该不会,是陆氏吧。”   所以,他才选择不和她说,怕她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喇叭】周二阿烛满课,挤得出时间就更,如果挤不出,就周三或者周四补上。 QAQ。   第34章 轻轻说(8)   陆宜宁嘴唇紧抿, 握起拳头愤愤砸了下沙发垫,“老头真的闲得没事。”   周徐礼听到她略显孩子气的话, 眉目舒展开, 凑过去搂住她的肩膀, “陆先生是你父亲,也是公司的老板, 商人为利益着想,并没有错。”   男人的声音清朗温润, 像是一双柔软的手轻抚过她心底躁动的情绪。   陆宜宁从善如流,祁蕙被送出国, 她们之间的父女感情恢复到以往那般和谐。   能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吃完一顿饭, 甚至会聊起小时候的事情。   周徐礼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只是小问题,我能解决好。”   陆宜宁乖巧地蹭着他的手心, 紧绷的神经缓慢松懈, 无言表露着她的相信。   温和的灯光下, 女孩微仰起下巴,湿漉的眼眸浸润着细碎的光。她慢慢直起身, 因为跪坐的姿势依旧够不到他的嘴唇,有点不开心地拉下他的肩膀,柔软的嘴唇终于得逞落到他的嘴角。   周徐礼静静地环抱着她, 没有别的举动,似乎是打定主意,今晚允许她为所欲为。   陆宜宁眨眨眼, 膝盖支撑住沙发垫,挪动身子跨坐到他腿上。伸手解开男人脖颈处的衣扣,衣襟敞开,露出平直凸显的锁骨。   陆宜宁从未见过,哪个男人的这个部位,有他这样美观。每一根骨都像被细致雕刻过,引人遐想不已。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过覆盖其上的皮肤,隐约听见男人略微加重的呼吸声。   周徐礼搭在女孩腰侧的手慢慢上移,指尖勾住她的长发把玩,后一秒,他缠绕住发丝的动作顿了顿。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被她无意间撩拨出的火苗渐渐收紧。   陆宜宁坏心眼地咬了下他的锁骨,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直到冷白色的皮肤上清晰地刻出她的牙印,嘴下的动作才停住。   周徐礼眯起眼笑,“想我想到直接上嘴啃?”   陆宜宁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地点头,“那天做了个梦,隐约记得我是这样对待你了。”   周徐礼轻嗯一声,引诱地问:“我是不是该回应你一下?”   不等她反应,陆宜宁便被他转了个方向压在身下。怕她碰到沙发棱,周徐礼用手护住她的后脑。   随即,细密的吻落下。   陆宜宁不自觉闭上眼,男人的唇带着些许的凉意,蜻蜓点水掠过她的眼皮,像对待一件珍宝,动作轻柔而小心。   周徐礼与她鼻尖相抵,两人气息交缠,他看着她,声线又低又哑。   “宜宁。”   陆宜宁颤着眼睫回视他,“我们两个认识挺久了。”   “你不用顾及我,事事给我留后路。”她艰难地呼吸,小声补充上后半句,“我也,很想要你。”   周徐礼又低头亲了亲她,勉强压住最原始的欲望。   “今天不行。”他哑声,轻叹口气,“没有准备那个东西。”   陆宜宁自然懂他说的是什么,脸颊滚烫不已,“没想到思虑周全的周教授,会栽在这上面。”   周徐礼若有所思地应声,“栽在你手里,是我意料之中。”   -   次日,陆宜宁驱车直接到陆氏的公司大楼,前台小姐对这位一直和老板对着干却异常优秀的大小姐分外熟悉,请她进直通顶层办公室的电梯,上楼后就有秘书接待。   “陆小姐,陆董现在正在开会,您可以到休息室稍微一等。”   陆宜宁颔首,“什么时候散会?”   话音刚落,对面的会议室中陆陆续续走出公司的职工,陆伯源身边的助理看到她,点头示意,“陆小姐。”   陆伯源最后出来,一直板着的脸稍微缓和,“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陆宜宁上前掺住他的臂弯,到办公室里关上门,一本正经的表情,“想问问你大脑哪根筋儿抽了,非要取消S大研究所的合作案。”   陆伯源惊讶,低头喝了口茶,“你倒是对这个合作案上心。”   陆宜宁嗯声,知道瞒不住他,“我喜欢的人,是研究所的教授。”   “姓周的那位?”   陆伯源淡声问,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上个月前来拜访的那群人中,的确有个相貌出色气质卓然的年轻人,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品行,都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好。   陆宜宁翘起嘴角,表情有点小得意,“你注意到他了?”   陆伯源抬眼淡睨她,意味深长道:“很难有人不注意到他吧。”   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走到一起。   他神色怔忪,手边最喜欢的雨前龙井渐渐凉却,过长的时间内,没有再说一句话。   陆伯源沉吸口气,“你让那孩子再来见见我吧。”   闻言,陆宜宁福至心灵,“我给你们约家茶馆好好谈谈。”   -   周日下午,周徐礼准时赴约。他知道这次相见,依旧改变不了陆氏毁约的结果,甚至猜到了陆伯源找他的原因。   但因为对方是陆宜宁的父亲,是他的小姑娘在世上所剩的唯一一个亲人。   他想要去,也必须要去见。   上午下过一场雨,凉风裹挟着雨后湿润的潮意侵入体内,茶馆正处于风口,木质雕花门板被吹得吱嘎作响。   周徐礼被服务生引至雅间。   陆伯源早到片刻,桌上已经沏好茶,袅袅热气升腾,茶香沁然扑鼻。   中年男人穿一件中山装样式的休闲款外套,在商场摸爬滚打半生,浑身透露出的淡然气度,与周淮安的气场相似。   陆伯源伸手拿起一个空茶杯,抬头看他,“年轻人,你很准时。”   周徐礼双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笑意温和从容,“还是比陆先生您迟了一步。”   一方红木圆桌,两人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比上次办公室离得更近。   陆伯源毫不掩饰打量他的目光。   周徐礼早已察觉到对方的端详,眼帘微微掀起一个弧度,欣然承下他所有挑剔的审视。   他知道陆氏突然毁约,是周淮安刻意相逼,也知道这时再去请求陆伯源更是无用之功。   再者,陆伯源此次约他,根本不是为了合约。   “关于研究所的合作——”陆伯源有意拖长音调,留给年轻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周徐礼淡淡笑开,“陆先生,合作案不是已经在办公室谈完了吗?”   陆伯源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那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你在周家的处境艰难,周淮安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你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被迫回到周家替人卖命。”陆伯源声音渐沉,神情有些愧意,“宜宁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没能给她一个和美的家庭,但我作为父亲,希望将来她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言下之意,你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你很优秀,也非常喜欢宜宁。”陆伯源指尖摩擦着茶杯表面,“或许之后她遇到的人远远比不上你,但至少能保她安稳,护她周全。”   周徐礼拨茧抽丝提取他一长段话想传递给他的信息,是陆伯源怕把宜宁推进火坑,想让自己的女儿远离周家这个是非地。   同时,请他远离宜宁。   周徐礼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握紧,过了片刻,手指又一根根松开。他抬起眼,字语坚定,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陆先生,您为何觉得我不能护她周全呢?”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陆伯源稍显动容,“因为你是周家的人,却不是周徊。你的身份是低人一等的。”   人人皆知周家少爷周徊。   却无人知晓周徐礼。   陆伯源把话说得很直白,每个字眼像是非要嵌入他骨子里那般凶狠。   周徐礼讽刺弯起嘴角,敛去眸底泄出来的情绪,起身微弯腰,“陆先生,我会做给您看。”   -   周徐礼当晚做了一个梦。   十五岁那年,他被接回周家老宅,在门口迎接他的,只有大他两岁的周徊。   所有的佣人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用一种悲哀的,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周徊生来体弱,所有的户外运动几乎都被禁止,他每天坐在书房里看书,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医生定期检查,注射各种可以救命的药物,副作用便是让一个正值青春的男孩,变得嗜睡鲜少与外界交谈。   周徐礼当时就想,他不要做这样的金丝雀。   被折断翅膀囚禁在豪华的城堡里,失去对外界的向往。一味地,被迫接受不喜欢的东西。   于是,他努力逃出来了。   ……   猛然惊醒。   清晨天光大亮,淡薄的阳光透过轻扬起的窗纱倾泄入内。   怀里的姑娘不太舒服地皱起鼻尖,往他身上靠了靠,长发铺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无意间勾绕住他的皮肤,撩起一阵痒。   周徐礼捏了捏眉心,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落下一吻。   垂下头,陆宜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卷翘的睫毛轻颤几下,眼睛乌黑清亮,又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劲儿。   她翁里翁气拆穿某人,“你偷亲我。”   周徐礼眼神深沉,下巴抵住她的肩窝,莫名地就想这样把她揉进骨子里。   他被驯服过几年。   后来他飞出了金丝笼,遇到了一个姑娘。   又一次尝到了,被驯服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第35章 轻轻说(9)   周徐礼去医院看周徊, 上午十点钟,吊瓶中的药水还没有输完。病床上的男人仰面躺着, 瘦削的身躯微弓起, 清隽温和的眉目间存了几分倦意。   右手边的桌上放着一沓未看完的文件。   周徐礼到病房外抽了支烟。   研究所的工作全部被迫暂停, 他不需要教授本科生的课,手底下的研究生面临毕业, 现在清闲的很。   护士掐着时间来病房拔针,“周先生恢复得不错, 月底就可以出院了。”   周徊半坐起身,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是会回来的。”   周徐礼倒水的动作顿了顿, 一不留神,茶水溢出杯口,沾染到他干净的衣袖上。   护士注意到连忙递过纸巾, 小心翼翼问:“烫伤了吗, 需不需要冰敷?”   她的工作是专门负责照顾周徊, 却时不时看见经常来探望的这个男人,单是安静站在一旁, 斯文矜贵的气质便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与周徊相比,他是健康的。   小护士想要上前替他检查伤口,但被无声拒绝。   周徐礼侧过身, 手指捻起潮湿的衣袖叠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垂头,细心擦拭干净桌面, 将温度正好的水重新倒入茶杯。   周徊不经意瞥见他手肘下方的疤痕,“这个伤,有八年了吧?”   周徐礼轻嗯一声。   十八岁时,他被周淮安送到武馆。面对一排常年练武的人,周淮安发话,什么时候能把所有人打倒,他便能离开武馆。   周徐礼不记得挑战过多少次,至少有半年的时间,他一次次被打倒在地。每次挑战,周淮安都会带着周徊到场,坐在观众区,像是在欣赏一场别开生面的格斗比赛。   他不喜欢打斗,却被硬逼着,挥动拳头。   如果他不接受呆站在原地,就会被武馆的教练打得更惨。   周淮安在国外久居,崇尚斯巴达武力至上的理念,对于周徊,他无法下手,自己的亲孙子太脆弱,一捏就碎。   周徐礼想,自己大概成了他隐忍多年发泄的工具。   最后一次挑战,1pk7,前六个人已经被打倒无法站起,而他也精疲力尽。木棍挥舞下来的那刻,他只能用手臂去挡。   棍上没有被打磨光滑的棱角,狠狠擦过手臂的皮肤,留下一道血印。   后来,他成功了。   周淮安答应给他自由的时间。   周徊靠住枕头,淡淡看着他,“我起初以为,爷爷只是想让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像我这样弱不经风。后来我发现他是借此在折磨你,削磨你的意气,好让你臣服于他……现在想想简直太可笑了。”   他侧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该驱赶你。”   如果不是他明显表现出对这个弟弟的喜欢,周淮安不会轻易接纳他。   再做的极端一点,表现出对他的恶意和不允接纳,狠狠将他驱逐。   周徐礼,会活得更好。   周徊轻叹口气,“研究所还好吗?”   “能撑一段时间。”周徐礼嘴角绷得有些紧,勉强笑了下,“需要尽早寻找到注资方。”   周徊平静道:“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注资。”   闻言,周徐礼皱起眉头,“大哥,我不希望你为周淮安做的事买单。”   周徊目光凝滞,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可这些,始终是我欠你的。”   -   陆伯源明确表示过不会继续与研究所的合作案,陆宜宁也不想求他,打电话给林嘉询问S市有名的文企,麻烦亲爱的林主编帮忙牵线搭桥引荐一下。   林嘉办事很快,一上午的功夫整理出一份表格,顺带发过来各家公司领导人的资料,以便她投其所好。   陆宜宁将资料打印出来,亲自打电话给公司的秘书确定更准确的信息。   下班后拎着一沓文件回家。   临到暮秋,五点半天边敛起最后的光辉,夜幕完全降临。   推门而入时,周徐礼正在做晚饭。   她洗完澡换上居家服,蹭到他身边,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我帮你看了几家不错的公司,你吃完饭再筛选一下。”   周徐礼侧目,勾起唇角笑了声,“帮我做这些,是不是很累?”   “有点。”她低声说,“不过还好,我做得挺开心。”   陆宜宁知道周徐礼现在心中有压力,他的性子又内敛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即便是她,也只能探到他不小心泄露出的几分倦意。   那种,深沉而掩饰不住的,疲倦感。   他不喜欢和别人抱怨,她便不问,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减轻他些许负担。   就已经很开心了。   周徐礼反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陆宜宁踮起脚尖,一口咬住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柔软的嘴唇碰到男人敏感的地方,瞬间撩起一阵火苗。   她得意地翘起眉梢,“想要你。”   陆宜宁脱掉高跟鞋,和面前的男人身高差二十厘米,他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侧,说完这句话,她耳尖泛红,拿手指戳了下他坚硬的胸膛。   “不过我现在好饿,不能陪你嗨。”   周徐礼浑身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早已料定她撩完就跑不负责灭火。他俯下身,嘴唇碰到小姑娘红彤彤的耳尖,报复意味十足地咬住它。   陆宜宁脊背僵直,抱住他腰的力道下意识收紧。   身后的鱼羹冒起热气,周徐礼终于松开嘴,直起身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去洗手,马上吃饭。”   陆宜宁机械地点点头,一步一顿走出厨房。   这个男人,太他妈会勾引人了!   -   原本商谈好可以进一步接洽的公司,几乎同时改口,拒绝的理由各不相同。最看好研究所的那家企业,以资金不足为借口,但林嘉给出的实际消息是该企业融资金额几乎占据S市所有企业前三位。   林晋安看了眼对方秘书发来的消息,啧声:“姐,这研究所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陆宜宁关闭邮件,“一个知名大学的研究所,会得罪什么人?”   “那可不一定,有些大佬要是看不惯你,就拿你公司开刀。”林晋安不停摇头,“这次周教授得考虑换工作了。”   陆宜宁控制住翻白眼的欲望,后知后觉他说得有道理。   林晋安被撵出去没多久,又火急火燎闯进办公室,“姐,有人在网上爆料说我们工作室恶意打压同行!”   陆宜宁眉心一跳,长时间连轴转,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蹙眉,打开电脑登上微博,一条网络知名营销号发博称【某吴姓摄影师,因与西索工作室老板陆宜宁产生私人冲突,使其动用关系封杀掉所有她所有路数,原本才华斐然艺术造诣深厚的吴小姐,只能呆在家里,甚至被逼出抑郁症。】   陆宜宁被气笑了,“我嫉妒她的才华,因为私人恩怨封杀她?”   林晋安讷讷问:“姐,你和吴静到底什么恩怨啊?不是她剽窃你的作品么。”   不等她回应,该营销号继续爆出第二条消息。   【陆宜宁系S市知名富商陆伯源之女,家境优渥,考入某知名学府经济系,却出来当个非专业的摄影师,顺利成了工作室,还在年前拿了最佳摄影师的奖。小巴不得不感慨一句,有钱人的世界真好。】   他这句话说得很微妙,句句都想突出陆家有钱,陆宜宁有如今的一切,都是靠家里的关系。   若是有心人进一步深挖,肯定会猜测,陆宜宁的最佳摄影师的奖项是不是用钱砸出来的。   林晋安爆了句粗口,“我靠,这人当个网络爆料者实在太屈才了,有胡编乱造的能力怎么不去当编剧。”   陆宜宁静默不语,单手支着下巴看评论,很明显有人雇来规模庞大的水军,一个劲儿引导言论风向。   她往下翻了翻其他人的评论,大多是吃瓜群众。   不久,翻到了宋焰第一个跳出来顶她的转发:【咦,这和我认识的陆姐不太一样啊。别瞎造谣,各位谨慎评论。】   宋焰粉丝基数庞大,勉强压下去恶意评论。   陆宜宁关掉网页,眼风冷冽,对方想搞她,真是一把刀直捅心脏不留余地。最后在所有关节钉上钉子,怕她跑了。   出手又狠又准。   “给我去查这人的信息。”   林晋安颔首,“好的,我这就去。”   林嘉不放心打来电话,“谁想整死你啊,出手太狠了。”   “不知。”陆宜宁往后靠入椅背,突然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还挺凑巧,我男朋友遇到麻烦,我这又有麻烦。”   林嘉沉默几秒,“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陆宜宁试探问:“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整我,顺便搞我男朋友?”   “……”   “还是,有人想搞周徐礼,顺便搞一搞我?”她笑了,屈指敲动桌面,“林主编,我男朋友就一普通教书的。脾气好到爆炸,能得罪谁呢。”   那端依旧没有说话。   陆宜宁疑惑地拿下手机查看信号,五格全满,不应该啊。   直到再次放到耳边,林嘉犹豫的声音传来。   “宜宁,刚刚我收到一条消息。”她艰难地补充上后面的话,“周徊问我,能不能借用我的身份,注资研究所。”      第36章 轻轻说(10)   林嘉的话说得委婉, 若是周徐礼真的只是个普通教书的大学老师,周徊用不着大费周章借用别人的身份给予帮助。   陆宜宁太了解周徐礼的性格, 他不喜欢拿自己的事去麻烦别人, 特别是亲近的人。   周徊这么做, 定是与她一样,深知他的脾性。   陆宜宁喉咙发涩, 握住手机的力道逐渐加大,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席卷而来。   她记得周徐礼说“只剩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那种不带任何委屈,却十分让人心疼的语气。   陆宜宁每次想起, 心脏都会传来一阵钝痛。   所以, 这算什么。   陆宜宁挂断电话,心底的郁闷无法疏解,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拎起桌上的车钥匙离开工作室。   -   周徐礼在阳台写策划案, 一直到下午六点钟, 抬头看了眼时间。随后打开手机屏幕,并没有新消息收入, 以往这个点,陆宜宁已经到家了。   今天,有些反常。   他起身拨通她的电话, 一连串忙音过后,机械地女声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彼时,湖色礼酒吧才刚热闹起来,陆宜宁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顺便将身上剩余的现金拍在桌上。   今天当值的酒保与她熟知,翘着狐狸眼打趣:“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给小费还用现金。”   陆宜宁淡睨他一眼,“不要算了。”   酒保不是在乎这些钱,纯属想逗好友开心,“你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啊,听嘉嘉姐说,是你家那位管得太严?”   陆宜宁默不作声,手指搭在琉璃杯上轻敲两下。酒吧中频闪的灯光映入她眼底,映衬得眸中深浓的情绪,愈发晦暗不明。   酒保挑眉,收起桌面上的钱扔进西装口袋。   熟练地倒弄各种酒具,最后挑出一杯非常普通的威士忌加柠檬,推到女人面前,“你在这呆着也不是办法,喝点清爽的醒醒酒,有什么事回床上说开,别自己生闷气。”   陆宜宁好笑看他,“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懂得挺多。”   还床上解决。   酒保二十岁出头,身上有股年轻的少年感,来湖色礼的许多女人吃他这一卦。但这人脾气邪得很,绝对不会跟人出台,单纯想在这谋个生路。   他俯身,手肘抵住吧台,笑起来两颗虎牙抵住下唇,“我可是流连在烟花巷的男人,姐姐你不懂的事,我懂呀。”   陆宜宁喝了几口柠檬汁,酸涩的味道炸开舌尖上的味蕾。她嫌恶地皱眉,“不知道姐姐最讨厌酸的东西么。”   说完,掏出手机叫来代驾,送她回家。   湖色礼位于市中心,距离周徐礼的公寓车程十五分钟。赶上下班高峰期,在主干道拥挤了十五分钟,道路逐渐疏通。   一路平稳行驶,代驾将车停入临时泊车点。   陆宜宁睁开眼,线上支付给他佣金,等代驾离开,自己坐在副驾驶醒酒。   她在想,上去要如何开口。   是直白点问他,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然后解释,我也不是贪图富贵的女人,再说我这些年的积蓄也够下辈子人衣食无忧了。   周徐礼,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非得要,瞒着我。   陆宜宁盯着窗外好半晌,正要推门下去,隐隐看到楼道大厅走出来个熟悉的人影。   男人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面容隐在雨幕中,一双黑眸却清亮无比。   他静静站在台阶上,目光径直望过来。   隔着一层玻璃,陆宜宁呼吸慢慢滞住。她捏了捏手心,打开身侧的车门,不等他走过来,便冲进雨中。   周徐礼没料到她会直接冲出来,步履加快,脚下的水洼溅湿了他的裤脚。   陆宜宁径直撞入他怀里,鼻尖委屈地皱起,眼眶拼命忍着涩意,怕在他面前哭。   周徐礼闻到清冽的酒味,稳住她的身子,“有什么话,我们上去说。外面太冷了,你会感冒。”   陆宜宁站直身,默不作声点头。手被他握在掌心里,所有寒意全被驱散。   上电梯,进到玄关。她蹲下换鞋,脱掉外面被淋湿的外套,面无表情走进客厅。   周徐礼拿来毛巾给她擦干头发,要起身时,手腕被人拉住。   陆宜宁抬起头,所有的情绪敛起,眼神冷静毫无波澜。她松开淡抿住的嘴唇,开口问:“你认识周徊吗?”   周徐礼一愣,随后淡然回复,“认识。”   “那他是你的什么人啊?”陆宜宁声线绷紧,泄露出一丝紧张。   周徐礼垂眸,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察觉到他的停顿和犹豫,陆宜宁慢慢松开牵制住他手腕的力道,有点自嘲的笑了笑,“是兄弟关系吧,不然周少爷怎么会大费周章想要注资研究所呢。”   她仰着头,表情冷淡下来,“但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甚至……说只剩下一个人这样的话。周徐礼,我挺不喜欢这种感觉的。”   “还是你觉得,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事。”她静静望着他,低声说,“因为我只是你的女朋友,关系没有近到……需要所有事都坦然以对。”   可是,她已经不知不觉中,将他计划到未来中的每一个阶段。   她不是介意他的身份,而是突然觉得,他没有那么在意自己。   周徐礼眸光沉沉,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脸上的神情全部敛起。片刻,他蹲下身,用仰视的姿态回视她,“周徊的确是我大哥,你今天问我的这些事,我也的确没想过和你讲。”   陆宜宁猝不及防被他的黑眸攥住视线,一瞬间,紧紧藏起的坏情绪冲匮所有的理智。   她低低哦了一声,声音微弱,“周徐礼,你就不能说一次谎骗骗我啊。”   这样,弄得她很没有面子,一点都不体面。   陆宜宁得到答案,想起身离开,结果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她被迫转过身,却看到一向不爱弓起身子的男人,脊背弯曲成隐忍的弓形。   他垂着头,艰难地将后话补充上,“不是故意瞒着你,也没有认为你不需要知道。”   “……”陆宜宁怔然。   周徐礼闭了闭眼,“是因为太过难以启齿,让我不知道,怎么说。”   -   上世纪八十年代,周家发展势头猛烈,成为英国当地知名的华裔家族。   周家的大少爷喜欢上在伦敦当地贵族学校教授中文的女人,却遭到父亲的反对。   从小矜贵长起来的男人一气之下,便妄图带着温婉的女人私奔。日子安稳地过了两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最后,金丝雀依旧逃不过被捉回城堡的命运。   周淮安安排了门当户对的结婚妻子,在婚礼当日,迎亲车队到达女方的门邸前,发生了车祸。   周徐礼生来的前十年,很少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经常会抱着他,告诉他,你的父亲很爱你。   直到十五岁那年,母亲抑郁而终,他被周家寻回。   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所谓的大家族中。   简单地,却又极其困难的谋求生存。   所以,周家的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外界只知周家少爷周徊。   无人知晓周徐礼。   他活得,像是一个影子,时时刻刻准备替补周徊的空缺。   没有人去关心,周徐礼到底喜欢什么,周徐礼到底开不开心。   “宜宁,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一个问我开不开心的人。”   周徐礼永远记得,那座无人的小岛上,喝醉的女人有些执拗地抱住他,故作老成教训他说,你以后不要假装开心了。   我会让你开心。   那一刻,没有人知晓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   陆宜宁听完他讲得故事,反应不过来呆在原地,愣愣地被他拉入怀中。   她微抬眼,看到男人紧绷的下颌线,他努力克制住所有情绪,搂住她的手指轻颤。   他那样优秀的一个人。   因为被强加的身份,所谓私生子的名头,硬生生被逼出一种名为自卑的情愫。   两人都冷静下来。   周徐礼依旧抱住她,手指搭在她的腰侧,“应该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   陆宜宁跨坐在他身上,额前被雨浸湿的碎发湿漉漉耷拉着,她双手放在他脸颊两侧,神情无比认真,“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你要记清楚了。”   周徐礼眨了眨眼,“会一直记得。”   陆宜宁又往前靠了几寸,大腿根抵住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不舒服地动了几下,伸手去碰,“这个东西太硌人了。”   周徐礼今天穿得西装裤,皮带的金属扣就这么被她解开了。   “啪嗒”一声,格外轻脆的响。   陆宜宁好像意识到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下一秒,打了个非常破坏气氛的喷嚏。   周徐礼忍笑,“去洗澡,不然会感冒。”   陆宜宁眼皮微微动了动,“要不要一起?”   “……”男人的眸光愈发幽深。   陆宜宁连忙从他腿上下来,“还是我自己去叭。”   周徐礼慢步跟在她身后进了主卧,一直跟到浴室门口,手肘抵住门栏,将她圈在怀里。   陆宜宁懵然,“你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离得极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沉冽的木质香调,今天的味道比以往浓很多,大概是刚洗完澡的原因。   须臾,周徐礼轻轻扯动衬衫衣襟,嘴角缓慢上扬起,“今天让你不开心了。”   “……所以得补偿你。”   陆宜宁勾住他的脖颈凑上去,用嘴封住他后面更勾人的话。   要是把这一幕拍下来给吴凌他们看,一向冷静自持的周教授竟然会温声讨好,肯定大跌眼镜。   她往后退开身子,小声嘟囔,“闷骚货。”   周徐礼眼底蒙上一层情.欲,手指绕过她的腰,拧开身后的浴室门,顺势将怀里的人抵在进门的墙上,低头吻住她的嘴。   空间中暧昧气氛横升,恒温空调嗡嗡作响。   陆宜宁被吻得腿弯发软,只能软软靠住身前的人支撑身子。男人温热的手指从她衣摆探入,一路燎火,停至内衣的暗扣处。   周徐礼手臂用力,直接将她抱起放到琉璃台上,低头用嘴唇轻咬开她的衬衣衣扣。   一颗,又一颗。   非常有耐心地,把她剥光。   陆宜宁瑟缩起肩膀,内衣的肩带滑至臂弯,前面的布料松松垮垮遮住胸前的风景。她不由自主轻哼出声,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周徐礼低笑,坏心眼地咬了下她胸前挺立的软尖。   陆宜宁的手指缠住他的发丝,难受地嘤咛。   ……   温度适宜的水从头顶洒下,打湿了周徐礼身上的衬衫,印出他胸腹处优美的肌肉线条。   陆宜宁伸手从裤腰中拽出他的衣摆,顺着腰侧的人鱼线往下探,脸上狡黠的笑意明显,“周教授,这次有准备那个吧?”   周徐礼拼命忍住此刻便将她拆食入腹的欲望,奈何他的小姑娘不带怕的,一直撩拨惹火。   被抱回到床上,陆宜宁下意识直起身,要去关灯。   周徐礼捉住她的脚踝,双腿跪在她身体两侧,因为动情,声线带着性感的低哑,“刚才已经看光了。”   陆宜宁小腿勾住他的腰,轻轻摩挲着,“你去关灯好不好……”   受不住她软声求饶,周徐礼依言照做,再回到床边,看见床上的人儿手中不知从哪摸出片状包装的东西。   暗色中,陆宜宁的身体白地像雪。   周徐礼重新俯身过去,耐心将每一步做到最温柔,临到最后,他抵住她的鼻尖轻声问:“可以吗?”   陆宜宁张着嘴喘气,身体像是被重新改装过,软成一滩水。   她红着脸抱住身上的人,感受到炙热滚烫的东西抵上来,下一秒,身体像被劈开。   周徐礼听到她隐忍的痛呼,低下头继续亲她,温柔的嘴唇落到她的脖颈。   尖锐的疼痛褪去,陆宜宁动了下身子,抬眼看到身上的男人,清亮的黑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周徐礼脑中最后的神经绷断,手指捏住她的手腕重重顶进去。   ……   一室旖旎。   陆宜宁意识不清时,累到眼皮无法抬起,却听见男人眷恋又低沉的声音,附在她的耳侧轻语。   “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快乐。”   -   刺眼的阳光越过窗帘的缝隙泄入,照在眼皮上撩起一阵光亮。   陆宜宁翻过身,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感受到些许凉意,唤回她绵长的思绪。慢吞吞睁开眼,腰侧搭着一条有力的手臂。   周徐礼睡眠浅,察觉到她醒过来,眼皮微动,没过几秒就掀起。   “醒了?”   陆宜宁翁里翁气嗯声,强忍住身下的不适动了下小腿,“今天可能,要迟到了。”   周徐礼撑着头笑看她,“已经是中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宗旨是;甜,甜,甜。 之后只会更甜。 阿烛拍胸脯保证。   第37章 想与你一起(1)   陆宜宁钻出他的臂弯, 慌忙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林晋安打来的。她想起网上的乱摊子, 有点头疼。   随着她起身, 遮体的棉被滑落到肩下, 露出肌肤上的点点爱痕。   陆宜宁低头看了眼,估计要穿高领毛衣才能遮住, 又羞又窘地踢了身边的人一脚,“你这是想剥我的皮啊。”   周徐礼低笑, 手臂收紧把人又拽回被窝,下巴垫在她肩窝处, 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劲儿, “下次我轻点。”   陆宜宁脸颊滚烫,转身和他面对面,语气不免郑重, “周徊要注资, 你当面拒绝过他?”   周徐礼眼神淡而平静, “我二叔有遗传病史,很早就去了, 这病又遗传给他,医生说经不起劳心劳力,这点小事就不要烦他了。”   陆宜宁大致了解他不想再和周家扯上关系, 研究所资金匮乏于他来说岂止是小事,但对于资金雄厚的周家,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头那么容易。   她后知后觉, 研究所自成立到如今,一直发展平稳,哪能突然被业内所有文企封杀投资。背后肯定有周家的老爷子威胁,她家那位老头,一定也受到了程度不轻的胁迫。   陆宜宁摸了摸他额前细碎的黑发,男人的发质比女人硬许多,穿过指尖带起一阵痒。   周徐礼任由她把玩额前的头发,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光线透过细密的罅隙,在眼睑下方布上一层极淡的影儿。   陆宜宁手上的力道没收住,拽下来一根,心虚地抿起嘴唇,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周徐礼却已经察觉到,拉下她的手腕,“想报复我啊?”   陆宜宁继续装呆,“我为什么要报复你啊。你又没打我没骂我……”   周徐礼眸光幽深,视线移至半遮半掩的胸前,话中含笑,“我情不自禁咬了你几口,就想拔秃我的头发?”   咬了你几口,还情不自禁!!   听听,多么云淡风轻不知悔改的语气,是不是人说的话。   陆宜宁小幅度伸了个懒腰,“我下午要去工作室处理点事情,男朋友,起来给我做饭好不好?”   周徐礼掀开棉起床,被却不是和她一样赤条条的,下面穿一件灰色家居裤,人鱼线露在外面半截,最勾人的地方是随呼吸起伏的腹肌。   他弯腰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扔进衣篓,绕到衣柜前拿出件干净的T恤套上,不忘回头问:“需要我去帮你拿衣服吗?”   陆宜宁裹着被子,小鸡啄米点头,“衣服随便拿一件……内衣是在衣柜第二层的抽屉里。”   周徐礼勾唇,语气轻快,“知道了。”   -   营销号的爆料说得有理有据,肯定采访过某吴姓摄影师的片面说辞。   至于所谓的家世支撑,陆宜宁只能调出西索成立之初的文件佐证,百分之三四十的注资是她拍片的积蓄和奖金。   剩下的大部分来自贷款。   大学生毕业后创业不是稀奇事,市面上也有不少提供资金的渠道。   陆宜宁下午到工作室,昨天颓唐的神情不见分毫,和颜悦色与外面的员工打过招呼,径直走到助理办公桌前,“林助理,进来帮我做点事。”   林晋安吓得跳起来,“姐,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求你别用这么和善的语气说话,太他妈令人惶恐了。   陆宜宁笑而不语,先一步走进办公室。   林晋安忙不迭跟上去,手里捧着一堆关于那位营销博主的信息,站在桌前一板一眼说完,“虽然表面看起来说得很真实,但抠字眼会发现很多漏洞,只能骗骗网上的吃瓜群众。”   陆宜宁打开电脑接收评委主席发来的文件,摄影大赏的各类文件都会存档,上个月中国摄影师夺得最佳摄影师称号,在摄影圈掀起不小的浪潮。   最引人注目的,是陆宜宁拍摄的两幅照片。   组委会当然会仔细保存。   陆宜宁招手让他到电脑跟前,“你看这两幅作品。”   林晋安仔细端详,“我觉得就算是没学过摄影的人,都能看出是一张原片调出来的。”   陆宜宁笑了笑,“你用西索的官方账号发个声明,把这两张照片传上去,下面别忘记附上我拍摄的时间。哦对,艾特一下吴静,请她出面解释。”   林晋安一愣,“直接撕破脸皮吗?”   “你认为还有后路可选择?”陆宜宁皱眉,“你跟我这么久了,哪次见我心软放过谁了?”   林晋安一本正经回忆,不怕死地反驳,“姐,你不用装的那么凶狠,祁蕙的事,还有宋焰那次,你不都心软没下死手么。”   陆宜宁沉默片刻,翘起眉眼笑意更深,“这次不一样。”   林晋安:“?”   “我有男朋友做后盾。”她舔了舔嘴角,轻叹道,“有喜欢的人实在太美好了。”   林晋安咬住牙,行吧,单身贵族不和随时随地撒狗粮的人计较。   下午两点钟,西索工作室代表老板发布声明:【近期,有网络营销号蓄意构陷我方摄影师,就此,工作室做出以下声明:陆宜宁从未抄袭过任何作品,关于“被害者”吴小姐,系自由摄影师吴静女士,曾在摄影大赏中剽窃我方摄影师作品,希望@自由摄影师吴静 出面解释,谢谢!】   林嘉帮忙转发:【支持维权!】   后面紧跟上几个合作过的圈内明星,舆论开始倒向另一边,不少粉丝冲去吴静微博低下站街,要求当事人给出解释。   事态逐渐扩展,热搜被顶到第十位。   陆宜宁接到吴静的电话,对面女人的语气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凶狠:“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陆宜宁语气淡淡,“吴小姐斟酌好措辞再开口,不然我可以录音告你诽谤。”   “……行,算你狠。”吴静咬牙切齿,“你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陆宜宁屈指敲动桌面,“如果你想简单点,就在网上发个声明承认是你抄袭我的作品。”   吴静沉默,按她说的去做,无异于自毁前程。   “当然,你可以选择走法律程序,不过我想结果应该没差。”   陆宜宁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打开电脑登陆微博看她的选择结果。   不一会儿,吴静发布新微博:我为我所做的一切道歉@西索工作室。   结果算是满意,摄影师最大的体面便是保住尊重自创的名声。   -   十一月上旬,S市降温至十度,天气却顶好。   午后,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柔暖的光线透过一层薄纱倾泄入内,于木制茶几布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周徐礼找到一条比较合适的路径筹集资金,将策划案送至所长的邮箱。   他正打算泡杯咖啡休息,中途接到一通电话,医院内查房的护士找不到周徊的踪影,情急之下联系家属。   周徐礼蹙眉,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医院的花园也没有人吗?”   “前后都找遍了,看监控是一位女士与周先生一同离开了病房。”   女士?周徐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挂断电话后打给陆宜宁。   她似乎在忙,忙音响了四五声才接起,略显不正经的语气,“这才几个小时啊,这么快就想我了?”   周徐礼:“你能联系上林主编吗?”   陆宜宁听见他正经的话语,瞬间转变态度,“我试一试,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和大哥出去了,医院联系不上。”   陆宜宁拨通林嘉的电话,对方的手机已关机,她顿时笑了,这两个人是打算就此隐世做一对快活鸳鸯?   没过几分钟,她忽然想起前几天林嘉和熟悉的朋友讨来两张冬季嘉年华的游乐园门票,酒保多给了两张,想让她带着周教授也去玩。   但陆宜宁实在觉得,周徐礼浑身的气场和游乐园不符,于是没和他提这件事。   陆宜宁起身拎起车钥匙,走出大门,顺便联系周徐礼,“我们去找找看吧,说不准能遇上。”   约定在游乐场大门碰面,十一月冬季主题馆开幕,门前经过许多扮成公主的职员。   临至黄昏,人潮依旧拥挤,大概是等待晚上八点的烟花礼。   陆宜宁离开办公室前顺便摸出抽屉中的票,“前几天朋友给的票,我想嘉嘉会带着周徊来。”   通过检票口,两人分头开始找,周徊身体不好,过山车一类的刺激性设施肯定不会尝试。剩下适合约会的地方,只有那么几个。   奈何园内面积太大,只用一双脚走,恐怕还没招到人,他们就先累倒了。   陆宜宁到租车的地方租了辆自行车,她坐上去尝试骑了几步,顺着原路返回去找周徐礼。   男人今天出来的匆忙,穿了件休闲款的及膝大衣。混在游客中,丝毫不显突兀。驼色衬得他皮肤更白,走到哪都能吸引住一票小姑娘的目光。   陆宜宁骑着车速度比较快,停到他面前,“上车。”   周徐礼微怔,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松开些,被她逗笑了,上前习惯性揉了把她的脑袋,“说什么呢,不该是我骑车带你吗?”   陆宜宁视线上下打量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她还真带不动。   于是抬起屁股挪到后座上,双腿支撑住地面,拍了拍主驾驶座,“来吧,别耽误时间。”   周徐礼人高腿长,虽然有一段时间不骑车,车把摇晃两下,很快稳住方向。   陆宜宁扶住他的腰,没空在意周围人的视线,仔细搜寻周徊和林嘉的身影。十五分钟,绕了大半个园区,她揉了揉眼眶,“到底有没有来这啊……”   话音刚落,周徐礼猛然停住车。   陆宜宁下意识双腿撑住地面,从他身后探出头望过去。   黄昏日落,略微昏暗的光线包裹住不远处一对男女的身影轮廓,不着痕迹烘托出暧昧旖旎的气氛。   周徊靠在林嘉的肩膀上,低声笑着,苍白的眉眼间多了平时不可见的轻松惬意。   而林嘉伸手揉了揉男人的发顶,有些调皮地让他乖一点。   周徐礼垂眸,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对比,格外明显。   陆宜宁用指尖碰了下他的手背,她知道他的隐忍,他的愤怒。   因为家庭的种种原因,从小被赋予普通人不能及的财富同时,也被剥夺了所有的快乐。   她猜想,周徊是第一次来游乐场。   他也是。   陆宜宁完全握住他攥起的手,轻声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周徐礼掉转车头,把车停在停车区,与她十指相扣朝反方向走去,“不太想打扰他们。”   陆宜宁抬头,“既然来了,那我们也顺便逛逛?”   周徐礼沉思半晌,侧头凝视她,默默重复她的话,“顺便逛逛?”   陆宜宁咬着嘴唇,艰难地斟酌说辞,“其实我是想邀请你来的,可是又感觉你的气场和充满童趣的游乐场,不太相符。”   周徐礼若有所思点头,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你是嫌我老?”   “——我决不是这个意思!”   他开玩笑地捏住她的下巴,手指轻抚过女孩柔软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的低头亲了亲。   陆宜宁心跳乱了一拍,明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他一个吻还是能引得她心跳加速!   周徐礼双手搭在她肩上,俯身和她平视,语气认真地说道:“所有的美好都能和你一同经历,这么算,我比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孤独了许多年。   但一想到能与她相遇,其他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马上到冬季嘉年华的烟火礼,周徐礼牵着陆宜宁走去广场,路过棉花糖售卖点,她拉住他凑过去,“老板,要一支大份的棉花糖。”   老板爽快答应,立刻起锅开始做,机器嗡嗡响动,竹签滚上一团绵软的糖。   陆宜宁道谢接过,送到周徐礼嘴边,“你尝尝,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   周徐礼捻起一点,吃完脸上的表情没多少变化。   陆宜宁疑惑问:“不甜吗?”   她说完,低头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融化,和以前的味道没差别。   周徐礼似笑非笑,继续往前走。身边的姑娘没跟上来,转头发现她站在原地笑意很浓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周徐礼抬起眉梢,“嗯?”   陆宜宁快跑几步,停在他面前扬起头,“这糖,不如我甜。”   言罢,天幕上燃起的火光照亮她清澈的眼,一瞬刺眼的光升至天空,随即散开成团的烟花,细碎的光亮落入她眸底。   那样,耀眼的存在。   周徐礼弯下腰,轻吻住她的眼角。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好。   但他只要一个陆宜宁。   最好的宜宁。 作者有话要说:  15555551周教授太温柔了。   第38章 想与你一起(2)   烟火晚会开场, 吸引不少游客到场。   陆宜宁牵着周徐礼在不算拥挤的地方站定,掏出手机递给他, “帮我拍张照。”   周徐礼垂眸看了眼手机, 不是很自信地接过来, “我可能拍不好。”   陆宜宁耐心教他人像构图大法,“你半蹲下, 让我的脚尖与这条线齐平,最好占四分之一的空间, 这样拍出来显腿长。”   周徐礼依言照做,长腿半屈, 居高手机对准不远处的人, 嘴唇下意识绷紧,看起来有点紧张。按下屏幕下方的按键,照片收录进相册。   他点开看成品, 眉梢抽搐两下, 刚想删除重新拍, 陆宜宁便过来问:“拍好了?给我瞧瞧。”   周徐礼嘴角无奈弯起,手腕一转, 将手机举高到她够不到的地方,“我再拍一张,刚刚没发挥好。”   陆宜宁半信半疑, 但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不行,你先给我看看。”   说着, 踮起脚拉住他的衣袖,眼见要碰到手机,视线越过眼前人的肩膀看到离他们两步远的一对人。   陆宜宁眨眨眼,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   周徐礼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头看到周徊半搂着女人,一脸温和欣赏烟花升空的美景。   只不过,迎面撞上后,各有各的尴尬。   陆宜宁拿出职业假笑打招呼,“你们也来玩啊,真巧。”   林嘉上下端详她,冷飕飕的眼神比十一月的风还凉,似乎没找出什么破绽,“是挺巧啊,不是说周教授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吗?”   陆宜宁笑意不变,“我想来玩玩,就拽着他来了。”   周徊静静站在一旁听她们有来有往,握住林家的手没有轻易松开,反倒是有些得意的故意炫耀给其他人看——准确来说,是给周徐礼看。   想要学他做够极尽叛逆的事情,而非躺在病房中了却一生。   周徐礼无奈叹口气,对于他这个大哥毫无办法,拉过一直斗嘴的女朋友,“大哥,晚上回到医院后通知我一声。”   周徊疲倦一笑,“让你担心了。”   -   算是虚惊一场,谁都安然无恙,还看了一次烟火礼,陆宜宁回去的路上止不住嘴角上扬。   他们两个都开车来,不过她自认为车技在周徐礼之上。上车后猛踩油门蹿出去,非要走在他前面。   回周徐礼的公寓。   陆宜宁早他十分钟进门,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蹲在地上逗猫。   宝宝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刚认识她那阵子亲热的不得了,现在看腻烦了,吝啬地耷拉着眼皮。   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周徐礼换鞋,走到她身后倒是亲热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光着脚,会着凉。”   陆宜宁继续逗宝宝,嘴里嘟囔着,“你看你主人多热情,你好歹看我一眼,就一眼。”   话语刚落,身子被腾空抱起来,她惊呼一声牢牢挽住男人的脖颈。   一路被抱到沙发上,地上散落着两只粉红色脱鞋。   陆宜宁不自觉弯起脚趾,一根根白皙圆润,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周徐礼眉心跳了两下,总觉得这姑娘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像在蓄意勾引他,犯罪。   他蹲下身把棉拖套进她小巧的脚丫上,考虑到他们晚上都没吃饭,走进厨房前温声问:“要吃点什么?”   陆宜宁跟在他身后进厨房,“吃面吧,这都十点了。”   她帮不上什么忙,站了一会儿就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找出一部新出的影片,余光注意到身边的圆桌上有份文件,扉页明晃晃标注着一行大字。   ——S大古汉语研究所“众筹”策划案。   陆宜宁若有所思,现在有许多家企业提供众筹平台,但传播方式较为单一,短时间内很难看到效果。   不算是上上策。   周徐礼端着面走出来,“吃饭。”   陆宜宁回过神,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又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默默走到他身边,“只能走众筹这条路了?”   周徐礼垂下眼,笑着问:“你觉得这种方式不太好?”   “不是不好。”陆宜宁仔细分析,“见效慢,筹集资金总数少,而且……没有适合的宣传渠道。”   周徐礼反身半靠住桌沿,习惯性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把玩,不像其他女孩的手那样纤若无骨,常年拿摄像机使得手指关节有力,磨出薄薄一层茧。   陆宜宁对其他部位十分自信,唯独这双手,想要藏起来不让他细看。   周徐礼却偏要看,甚至像对待珍宝一样,生怕弄坏它。   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偌大的空间中气氛渐渐沉寂。   陆宜宁往前,不满地用额头撞了下他的锁骨,“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周徐礼顺势将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声音清润,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说的这些我考虑过,但这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我也只能尽力去尝试。”   陆宜宁:“所长已经同意了?”   她不太相信老学究们会采用近些年新兴的筹金方式。   周徐礼轻嗯一声,拉起她的手按住自己的腰腹,贴近她耳畔慢声道:“再谈下去,我就要饿死了。”   陆宜宁手指碰触到他平坦的腰腹,愣愣地轻按一下,半晌回过神鼓起腮帮,“我又不是故意不让你吃的。”   “知道。”周徐礼嘴角不由得上扬几分,语气悠然自得,“你舍不得。”   “……”   陆宜宁再也不想回次卧睡觉,洗漱完占据了主卧的一半床,她是不想回,周徐礼也不愿她回去。   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感觉,他不想松手。   陆宜宁想起林嘉和周徊,鼻尖蹭了蹭他的锁骨,声音闷闷的,“林嘉没谈过恋爱,一次都没有。”   周徐礼好笑,“你不也是?”   “我不一样。”她抬起头,认真解释,“我是有明确喜欢的类型,但嘉嘉是非常迷茫,甚至有过不婚的念头。”   周徐礼眼底情绪不明,心情更是难以言喻,“但她遇到了周徊。”   陆宜宁一想起,那个晚上林嘉扶着树干泪眼婆娑无力叫喊着“他其实也想活下去”的时候。   就非常肯定,林嘉遇到了那个,她喜欢得不行的人。   所有的结果在脑中浮现,陆宜宁睁大眼,拼命控制住那些悲观的想法,她感到眼角开始酸涩,“我只有林嘉这么一个好朋友。”   周徐礼听出她话语中的鼻音,疼惜地用指腹擦过她的眼角,“所以她找到喜欢的人,不应该是高兴吗?”   陆宜宁点点头,“你大哥,看起来也非常喜欢她。”   周徐礼慢慢补充道:“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喜欢过谁。”   陆宜宁环住他腰侧的手臂收紧,整个人缠在他身上,“那就好。”   -   临到年关,各大公司的新年贺岁产品争相发布预告片。   西索工作室的所有正式摄影师全被派出去工作,空荡的写字楼内只余下两个坚守阵地的艰难战士。   陆宜宁忙活自家工作室的年会同时,还要挠破头皮想出参加一年一度传媒影像大会的主题。   按照历年规距,业内知名传媒工作室,都要上交一部正经VCR,算是大会今年的收官作业。   陆宜宁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划掉林晋安提出的所有策划主题,要么是太陈旧,要么不符合大会要求。   林晋安在边上看着,“这么好的宣传机会,要不我们直接把明年的转型方案拍一拍。”   陆宜宁懒得抬眼,光明正大把转型方案搬上去,估计又要有不少业内同行碰瓷找茬。   她半靠住椅背,蔫巴巴耷拉着脑袋,重新将大脑中所有的存储空间倒带,最后停在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上。   绝好的,宣传机会。   陆宜宁眼睛亮起,猛地抬起头,“我知道要拍什么主题了。”   林晋安被她的动作吓一跳,笨重的身体撞上身后的玻璃墙,“姐,咱能别一惊一乍吗?成年人该稳重——”   陆宜宁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埋怨,“你觉得文物修复的主题怎么样?”   “会不会太正经了?”   陆宜宁反问:“传影会不就喜欢正经又严肃的东西吗?”   林晋安咋舌,说得也是。   S大古汉语研究所,充当文物与修复师之间的桥梁角色,他们需要判定出古籍上被损坏的字体原状,并复刻出原有的字形交予修复师。   经过一环扣一环的精雕细琢细致加工,才能将古籍的原貌再次呈现。   陆宜宁查了一下午的资料,确定下来拍摄流程。打印好所有的文件,准备出发到S大找人。   这次是,合作人。   -   周徐礼帮出差的老师带一节本科生的课,上半节精讲小篆至隶书发展演变的过程,下半节留给学生自由提问。   文学院男女比例失衡严重,这届大一的尤甚。放眼望去,女生堆里偶尔见到两三个男生,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别的院来陪女朋友上课的。   大概是代课老师,学生们比较轻松自由。   提问的问题从课本到课外,最后再到周徐礼这个人身上,话题过渡太过自然,丝毫突兀感都察觉不到。   周徐礼捏了捏发涨的眉心,不太擅长和女孩们打交道,勉强应付几个略微隐私有关爱好的问题。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他默不作声滑开看,陆宜宁说她到了教学楼,问他在哪个教室。   周徐礼:【241教室,可以走后门。】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到最后面一排,小姑娘光明正大晃进来的身影,和半年前偷偷摸摸踩到新安装的警戒仪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兔子。   现在,更像是骑在老虎头上作威作福目空一切的小狐狸。   周徐礼面色未改,低下头假装翻阅资料,“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   一段时间内,没有人举手,但低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未曾停止过。   须臾,有道犹豫的声音,从最后面传来。   “老师,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陆宜宁正低头摆弄手机,和亲爱的林主编聊天,猝不及防听到身边的男同学脸颊通红,语气羞涩的问出这个问题,手下的动作一滑,触碰到某个按键。   随即,嘹亮的歌声,响彻在教室中。   “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剧情已落幕。”   “……”   她分享给林嘉的,一曲《征服》。   教室内愈发寂静,她甚至能听清每个字符落下碰撞到墙壁反弹来的回音。   陆宜宁咽了咽口水,身边的男同学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能理解。她连忙低下头关闭手机,侧头朝他打个手势:“不好意思,BGM选错了,您继续。”   陆宜宁有意压低声音,但碍不着周围太过寂静,有些紧绷着笑的同学实在憋不住,捶着桌板开始笑。   台上,男人一派清闲站着,微歪了歪头,伴随着提示下课的闹钟铃声响起。   他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笑容斯文从容,“请放错背景音乐的同学,跟我来趟办公室。”   -   周徐礼的办公室,她简直就是常客。   慢吞吞收起文件塞入包里,走出教室门看见男人正站在窗边低头看手机,顺便等她,不对,应该是请她去办公室一叙。   陆宜宁走到他身边,标准九十度鞠躬,“对不起周老师,我错了。”   周徐礼翘起嘴角,“专门跑来给我点首歌?”   陆宜宁直起身,一本正经道:“今天是真的有正经事,想和你们所长谈谈。”   她边说,掏出包里的文件,“年底会举办全国的传媒映像大会,我打算交一部关于研究所与修复师的VCR。”   周徐礼对传影会有所耳闻,号召力广,且参与度高,每年都会请来无数圈内有影响力的传媒代表。   最后获得最佳短片的VCR将会在官网免费推送一月时间。   陆宜宁眼睛弯成月牙状,“既能让我交上今年的作业,还能帮你们免费宣传,我觉得这波操作不亏。”   周徐礼看完她的意向书,眸光沉淀了些许,看向她的眼神温柔无比,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愫掺杂在里面。   陆宜宁凑上去用手戳了下他绷得太紧的嘴角,“周老师,你的表情太吓人了。”   周徐礼拉下她的手,声音沉静虔诚,“谢谢。”   陆宜宁一愣,知道他是想代表研究所道谢,但听起来依旧不太习惯。余光瞄了眼四周,等走廊只剩下他们两个时,凑到他面前不太正经地开玩笑:   “下次,让我在上面。”   “……”   “周教授,我也想尝试一下,征服你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求一波作者收藏!( `▽′)ノ 收藏阿烛,收获一个甜甜的晚安吻。   第39章 想和你一起(3)   周徐礼无奈笑开, 俯身与她平视,“小姑娘, 这里是学校, 不是床上。”   陆宜宁盯着他漆黑的眸子, 笑容不见收敛,无声用嘴型回复他:“假正经。”   周徐礼静默不语, 手指轻捏了下她柔软的后颈,没什么威胁的意味, 更像是骄纵。   他抬腕看时间,四点一刻, “走吧, 带你去见所长。”   研究所在实验楼的四层,两间大型实验室,之前是医学院的教室, 不过医学院搬到另一个校区之后, 便空了出来。   正巧, 上面批下来古汉语研究所,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学校稍加整修, 平常来这的人不算多。   称得上清静。   陆宜宁跟在周徐礼身后走进实验室隔壁的办公区,推门而入时,年近七十岁的老者正戴着无框眼镜看书, 听见声音寻声望过来。   所长慢悠悠问:“小徐,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周徐礼单手搭在陆宜宁肩上,温声介绍:“刘教授, 这是西索工作室的陆宜宁,想和你来谈合作。”   所长闻言,摘下眼镜仔细打量他们。男人清隽斯文,搭在女人肩上的手,没有避险地立刻拿下,眼神也是温柔的。   他轻哼声,话语意味不明,“靠裙带关系给我推荐个合作方?小徐你行啊。”   周徐礼低头笑出声,“还是瞒不过您,宜宁也是我的女朋友。”   陆宜宁不太会和老学者打交道,从进门后就安安静静装成很乖巧的样子,被点到名上前一步,主动递出手去,“教授您好,我是陆宜宁。”   刘教授笑着和她握手,“你想跟我这个老头子谈什么合作?”   陆宜宁拿出合作意向书,“西索这次的传媒影像大会想拍一个与文物修复的vcr,其中很大一部分要录制研究所的日常工作。”   刘教授翻看文件,他哪里会不清楚人家小姑娘是主动帮助他们解燃眉之急。要是他老头再不识趣,岂不是辜负了两个年轻人。   “合同写的不错啊。”他笑眯眯签上名字,“不过我们研究所不是日日工作,等有了活儿,让小徐直接带你来。”   离开办公区,周徐礼带她到隔壁实验室逛了一圈。   一进门是个消毒柜,柜子里整齐摆放着不少一次性手套,以及各种镊子剪子等工具。   陆宜宁踮起脚尖端详,不由得感叹,“天下的实验室还真一个样。”   “为了防止细菌沾到古书帛画上造成再度损毁,消毒工作必须要做。”周徐礼耐心解释,“至于你看到的那些工具,是以前医学院留下的,我们没用过几次。”   陆宜宁大致了解,走到玻璃柜前弯腰看里面暂存的一卷竹简,其上镌刻的字看起来像大篆。   她看不懂,也没什么兴趣,转头喊他,“小徐,我们回家吧。”   小,徐。   周徐礼眸光陡然沉下,后槽牙轻轻磨动,皮笑肉不笑地,“好啊,陆老师。”   回到公寓,陆宜宁习惯性先洗澡,哼着歌洗到中途,突然听见浴室的门被人打开。   紧接着,有人缓步走进来,透过一层水雾,男人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近。   陆宜宁噎住,抬声问:“你是找什么东西吗?”   周徐礼眼神平静,声音更是平静,“不是,想和你一起洗个澡。”   说完,低头摸向皮带扣,传来轻脆一声响。   他不紧不慢侧过头,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但陆宜宁似乎看到了明晃晃几个大字:报复你,惩罚你。   ……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挑衅过度的原因,一向不重欲的周徐礼当晚破了戒,变着法让身下的女人求饶。   陆宜宁哭得嗓子沙哑,环住他脖颈的手无力垂到床上,长时间没欢爱过,她浑身软成一滩水,最后忍不住伸脚踢他,“不要了啊,你放开我好不好。”   周徐礼碰了碰她哭肿的眼角,“不是说要征服我吗?”   陆宜宁被迫看着他,清亮的眸底被欲色氤氲上一层诱人的水光,考虑到明天还有成堆的工作要做,她乖乖认怂,“……我错了,我不该不自量力。”   云消雨歇。   陆宜宁被抱去浴室清洗,她坐在琉璃台上,伸腿踢了踢他的腰。   周徐礼正调试水温,额前的碎发湿漉漉耷拉着,浑身裹挟着刚从情.欲中抽身的性感。他回头看她,耐心道:“马上就好。”   陆宜宁鼓起腮帮,“我好饿,本来就饿,又被你折腾了那么多次。”   周徐礼摸了摸她的头发,“想吃什么,我去做。”   陆宜宁软趴趴靠住他,任他帮忙清洗身上,“什么都想吃,具体想吃什么,不知道。”   周徐礼捏住她小巧的鼻尖,微垂着眼睑,“故意难为我啊?”   陆宜宁张开嘴深吸一口气,一脸迷茫看着他,“是真的不知道。”   清洗完,周徐礼用一块浴巾包住她,置物架上有干净的衣服,“擦干头发再出去。”   言罢,走出浴室思考要做点什么饭菜才能满足被吃干抹净的小姑娘。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youyoutuiwen   次日,陆宜宁收到一封邀请函,来自Universe年会的邀约。   上面用工整的楷体写着,特邀陆氏董事长陆伯源及陆宜宁小姐参加12月29日当晚的年会。   不是以西索工作室老板或摄影师的身份,而是陆伯源的女儿。   陆宜宁皱眉,直勾勾盯着最下方的署名,周淮安此人名字儒雅,可做出来的事儿没一件与儒雅沾上边。   下午和林嘉喝茶,谈起这件事。   林主编冷笑一阵,“我也收到了邀请函,不过周徊不太想让我去,怕周先生为难我。”   陆宜宁记得往年Universe的年会都是圣诞节当天,上网一查才知周淮安的生日是二十九号,今年恰巧是他八十岁大寿。   “八十岁还能管理公司,老爷子身体不错。”   林嘉不紧不慢补充,“岂止是不错,听说周先生在外面还有不少情人儿。”   陆宜宁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厉害,佩服。”   林嘉刚想说什么,手边的手机响起,她接通后,脸色霎时变了,“我知道了,谢谢。”   陆宜宁静静等她缓过情绪,心底猜想是周徊的事情。   对面的女人神情恍惚,怔怔抬起头,“周徊又晕倒了,我要去医院。”   陆宜宁安抚道:“你别急,我现在送你去。”   不太放心让她开车,陆宜宁拎起包半拥着人到停车区,上车想着联系周徐礼,但对方的电话显示占线。   大概医院那里正在通知。   所幸选了这家位于市中心的咖啡馆,距离医院的位置不远。   十分钟赶到急诊室楼层,隔着一条走廊,面色不善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外。   陆宜宁拉过林嘉,从包里掏出纸巾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周淮安肯定知道你们的关系,你现在需要强硬一些,不然他肯定为难你。”   林嘉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收敛起外漏的情绪。   刘秘书先注意到她们俩,俯身示意身旁的老人,“周先生,有人来了。”   周淮安嘴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凛冽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身影,等她们走到面前,开口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   林嘉冷声打过招呼,“周先生,前些天检查医生说阿徊已经恢复了不少……”   不等她说完,周淮安讥讽打断话语,“因为一个女人,不顾后果和我谈判,你说他傻不傻。”   林嘉按捺不住脾气,却被一旁的人挡下。   陆宜宁凉凉回说:“看来是你这个爷爷做得不称职。”   刘秘书赶在周淮安发怒前,上前恭敬提醒,“陆小姐,请您注意言辞。”   陆宜宁斜睨他一眼,“不好意思,我语文不好不会说恭维的话,从小的礼节也是体育老师教的。”   刘秘书:“……”   周淮安厉声呵斥,手中的拐杖扔在一旁,“你不要仗着周徐礼喜欢你,就以为能在我面前为所欲为了!”   陆宜宁拧眉,不太理解他的话,“周徐礼喜欢我,是我们两个的事,和你没关系。”   更别谈什么仗着喜欢就为所欲为。   面对他的怒火,女人过分平静的情绪,无言间给周淮安造成一种她并不怕她,甚至蔑视他的感觉。   陆宜宁拉过林嘉,在他们对面坐下。   过了十分钟,走廊尽头再次传来脚步声。   周徐礼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周温澜,只不过后面那只类似大型金毛的生物,在看到门口的老人时,不加掩饰得表现出一种遗憾的神色。   周徐礼走到陆宜宁身边,淡睨一眼对面的人,无声询问他有没有故意为难。   陆宜宁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表示自己很好,别担心。   周温澜像是故意的,直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的位置,觉察到他们的视线,分外无辜地抬起手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陆宜宁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没心没肺,活得开心。   周徊被推出急诊室,送进ICU。   身后的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周少爷的病不宜动怒,前不久养好的身子又被拖垮了,需要住院观察。”   林嘉跟着护士跑去监护室。   偌大的走廊剩下他们几人,周淮安沉默片刻,“他还剩多长时间?”   医生抿住嘴唇,有些犹豫的表情,最后只是摇摇头。   这个肢体语言能表示很多意思。   比如他拿不准不知道,具体多久需要看个人造化。   再比如,他尽力了,没有多久了。   陆宜宁感受到身旁的人,呼吸瞬间停滞住,握住她的那只手力道渐渐松懈,趋于无力的垂下。   医生适时给出一剂强心剂,“我们会努力撑到美国那边给出治疗方法的。”   刘秘书送走医生,顺便去缴纳费用。   周徐礼抬眼,没有刻意做出嘲讽的表情,寡淡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盯着对面的人,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再说些什么,也没有丝毫用处。   陆宜宁拉过他的手,小声道:“我们去病房看看吧。”   周徐礼微垂下头,轻嗯一声,但转身走出两步,被人叫住。   周淮安:“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深夜的医院,虽有恒温空调,冷白的墙壁与淡薄的光线,依旧将走廊中冰冷的气氛烘托至极致。   周徐礼侧头看他,嘴角小幅度压下一个弧,“好啊,您想聊什么?”   -   从医院回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街边的路灯盏盏亮起,空气中升腾着薄雾,风冷而烈,吹得人鼻尖眼眶发涩。   周徐礼没有开车,他站在台阶上等,颀长的身影被裹在暗色里,大衣中灌进风,额前的碎发也被吹得散乱。   陆宜宁停下车,在他动作之前,打开车门跑过去,站在比他低一级的台阶上抱住他。   周徐礼回神,手指放到她的发顶上,“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想抱抱他。   在寒风中独立的他,熬过一段漫长时光无恙站在她面前的他。   无比坚强,又能无比温柔的他。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陆宜宁收紧臂弯的力道,“你不是一个人了。”   你还有我。   陆宜宁不知道周淮安对他说了什么,也不想去知道,那样刻薄的老头,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周徐礼静静抱了她一会儿,“周温澜叫我去喝酒,你去不去?”   陆宜宁抬头,咬了下舌尖,“他这是在挑衅你,还是在试探我?”   “他可能……想让我们去陪他喝酒。”周徐礼无奈揉了揉眉心,“顺便炫耀一下,能一醉方休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陆宜宁转身看到自己车屁股后面安静停靠的那辆车,一本正经点头,“我等会儿让他知道,能活在这个世上真是太好的感觉。”   说完,车钥匙扔给周徐礼,自己拉开后面车的副驾驶座坐进去。   周温澜正在看手机,猝不及防涌进来一阵风,他似笑非笑盯着她,“怎么,抛弃了我小叔,想投入哥哥我的怀抱?”   陆宜宁静静系上安全带,“温澜,婶婶我想提醒你一句——脸是个好东西,但并不代表脸越大越好。”   周温澜睁大眼,“你还挺会拉关系教训我。”   “乖,不是教训你。”陆宜宁笑了笑,“是婶婶想表达一下对侄子的关怀。”   第40章 想和你一起(4)   周温澜薄唇抿成一道线, 但说不出反驳的话。启动车子慢悠悠跟在前面的车后,没有要超车的欲望。   他开一辆骚包的红色超跑, 而陆宜宁今天出来开得工作室的SUV, 再加上周徐礼也不想和这只大型金毛比赛, 造成一种十分不搭调的局面。   被红灯截住路,周温澜轻敲两下方向盘, 语气正经,“今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和周徐礼在一起不一定会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陆宜宁放下手机,不紧不慢侧头凝视他, “我知道。”   周温澜垂下头, 淡淡望向她,“生在这种家庭里,他有很多迫不得已。”   陆宜宁微歪了歪头, 轻笑出声, “周医生,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用长辈的口吻来告诫我这个小婶婶呢?”   周温澜瞬间恢复不正经的模样,“真不知道我小叔喜欢你什么, 要胸没胸,脾气还不算顶好……”   陆宜宁本着不与小辈计较的理念,异常和善地保持微笑, “说白了,你是嫉妒。”   周温澜拗不过她,自觉闭嘴。   车停进湖色礼的停车区, 周温澜下车前,被身边的女人叫住。他转过头,看到陆宜宁一脸认真的神情。   “我知道你们周家是个火坑,有周淮安那样的虎狼,有觊觎财富的各种旁支亲戚。”她静静说,“我爱周徐礼,所以不想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些,未来的结果可能不会尽如人意,但我希望他身边能有人一直陪着他。”   周温澜怔愣片刻,神色不太自然,“这些话,你和他说过吗?”   陆宜宁摇头,轻靠住车门仰起头,绷紧的神经逐渐松懈,“我这样一个有内涵的姑娘,怎么会轻易把爱字挂在嘴边呢。”   周温澜舔了下干涩的嘴角,得,他刚酝酿出一点勉强能把她当成小婶婶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了。   十一点半,湖色礼夜场热闹非凡,台上新来的DJ随着电音摇摆,舞池中人影摇曳,频闪灯忽闪忽灭,使人无法看清周围景象。   周徐礼支着下颌,静静看着对面卡座里的两个人碰杯。   周温澜挑衅地朝他扬了下酒杯,“你那份,我替你喝。”   陆宜宁招手唤来酒保,今天轮值的依旧是那位青涩的小兄弟,“拿杯碳酸饮料,加冰。”   酒保看了眼周徐礼,低声问:“姐,这是你那教授男朋友?”   陆宜宁抬眉,不置可否,拉过他脖颈上的领带靠近说,“再给我调杯度数高的烈酒,一杯就倒的那种。”   周温澜在旁边太聒噪,手里的酒又是度数很低喝不醉的,那他们可能要一晚上耗在这了。   她还好,但周徐礼不能喝酒也不爱玩,清心寡欲坐在那,光是静静坐着,就能吸引一票女人的视线。   陆宜宁觉得不舒服,那些女人烈焰的灼热目光,让她产生了生理性不适。   酒保动作很快,两杯饮品端上来,“你们慢用。”   周温澜不是个喜欢轻易尝试新事物的人,来酒吧那么多年来回喝的酒只有那么几种。扫了几眼面前的酒杯,两片柠檬浮在最上面,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酸涩辛辣的味道。   陆宜宁:“你尝尝,我平时最爱喝的酒。”   周温澜半信半疑,“我要是醉了,你们不能把我扔在这。”   陆宜宁淡笑宽慰他,“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家。”   到凌晨十二点半,场内早来的一拨人离开,拥挤的舞池渐渐冷清下来。大概轮班DJ换岗,现在台上的那位男士弹奏起抒情音乐,又劝走了一部分人。   酒保靠着吧台解释,“Tommy最近失恋了,这歌太没味道。”   陆宜宁凑到周徐礼身边,拿过他手里的柠檬汁喝一口,试图冲淡嘴里的酒精味,“我去帮帮老板的忙,上面这小哥哥今天不在状态。”   言罢,脱掉外面的衣服,只穿一件紧身的白色高龄毛衣。脚下踩着细高跟,踏上玻璃台阶时带起一阵轻脆的响动。   引来四周人饶有兴致的打量。   陆宜宁大学时玩过电音,但太长时间不玩,刚开始有点生疏,和台上的DJ交接完毕,手指按下启动的按钮。   瞬间,激荡的音乐响彻在厅内,重新带动起一阵喧闹。中场休息的人进入舞池,与同样寂寞的人贴身热舞。   陆宜宁笑着望向不远处的卡座,得意地扬起下巴,像是要得到对方的夸赞。   周徐礼微歪头,目光停留在女孩那截修长优美的天鹅颈上,红色刺眼的灯光扫过她的眉眼,不着痕迹将她隐藏起的棱角全部显露出。   周温澜支着下巴,意兴盎然道:“你这小朋友会的还挺多。”   周徐礼眯起眼,忽然想起西北遇见时,云山客栈外,他刚走出没两步,却听见身后女人肆意又嚣张的一声口哨。   不是一个,很乖的女孩。   周温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你他妈不会看呆了吧?”   不等他开口,一直坐在旁边那桌的三个女人端着酒杯过来,频闪灯遮掩不住脸上的浓妆艳抹,浑身的香水味刺鼻浓烈。   “帅哥,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周徐礼皱起眉,礼貌拒绝:“不了。”   话语刚落,台上的音乐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重音符陡然落下。   女人却未曾受到警告般,手指轻擦过桌面,掐细声音说:“来湖色礼只喝柠檬水会不尽兴的。”   周徐礼神色寡淡,不太想理会。   周温澜比较擅长应付搭讪,笑眯眯补上后话,“美女,他女朋友脾气不好。”   “……?”   周温澜阴测测道:“会杀人哦。”   女人惊恐,拉过身边的小姐妹灰溜溜跑回自己的座位。   陆宜宁回来,权当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低头看见周温澜杯中的酒已经见底,想赶在后劲上来前送他回去。   周徐礼没意见,慢悠悠跟着他们后面走出大门。   十二月份气温低至零度,从暖和的室内出来,陆宜宁下意识缩起肩膀。不等她把下巴藏进围巾里,先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徐礼从后抱住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暖和了吗?”   陆宜宁动了动嘴唇,“我真想把你藏起来。”   “不想让别人看我?”他笑问。   陆宜宁不多犹豫点头,“谁让你长得太好看了。”   周徐礼沉吟片刻,算是把毕生绝学用来哄女孩了,“你也好看。”   陆宜宁抬头,不太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我们两个很相配。”周徐礼下巴抵住她的肩窝,话中含笑,“刚刚你在台上,那些男人的眼神太色情,我差点想上去把你拽下来。”   他这句话说得格外长。   陆宜宁眨眨眼,打趣道:“别担心,我只和你做色色的事。”   周温澜半靠住树干,不满嚷嚷几声,“你们两个多关注我这个孤家寡人好不好?大街上虐狗,好玩吗?!”   “……”   周徐礼开车,先送某只大型贵族金毛回家。周温澜住在城东新开发的别墅区,再开回市里费了一个多小时。   陆宜宁长时间不熬夜,困到睁不开眼,回到家直接躺进沙发里。   周徐礼意识依旧清醒,蹲下身捏住她的鼻尖,“去洗漱,换下衣服再睡。”   陆宜宁懒得抬眼,伸手要他抱,“走不动了,你抱我去。”   周徐礼无奈笑开,拉起女孩的手臂,陆宜宁便轻车熟路跳到他身上,双手双脚紧紧缠住。   陆宜宁头埋进他脖颈,觉得这个姿势似曾相识,开口叫了句:“周爸爸。”   “?”周徐礼眉心抽搐。   陆宜宁不久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段子,说男人最喜欢在床上按住女人的脖子问:大不大,爽不爽,叫爸爸。   思及此,她猛然笑出声,实在没法把角色设定和周徐礼捆绑在一块。   那些词汇太粗俗了,和他谪仙似的气质不太相符。   周徐礼把她放到琉璃台上,自顾自挤出牙膏,“笑什么?”   经过这一闹腾,陆宜宁暂时不困了,接过牙刷含进嘴里,翁里翁气回复:“我爹听到我叫你爸爸,估计会拿拐杖打你。”   几分钟洗漱完,两人躺到床上。   周徐礼习惯性搂住身边的人,冬天小姑娘体寒,手脚冰凉,一到生理期痛得没法下床。他想找个中医替她调理,但陆宜宁不喜欢喝中药,嫌弃药太苦。   陆宜宁闭着眼问:“明天你有课吗?”   “没。”周徐礼答,“上午去医院看大哥。”   陆宜宁呼吸稍微顿住,抬手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我一直陪着你。”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周徐礼嗯了一声,低头吻住她的眉心,“睡吧。”   -   翌日,陆宜宁一早去工作室写具体的拍摄策划书。她不在的一个下午,林晋安帮忙收了一屋子的礼物,大部分是合作商送的。   陆宜宁让他分发给外面的员工,剩下的再拿到她办公室。   林晋安照做,不出半个小时散财完毕,拎着一盒东西走进来,“姐,这些剩下的套给你放哪?”   陆宜宁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什么东西?”   林晋安面不改色,扬起手中的礼品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极薄,舒适安全。   陆宜宁愕然,“这种东西还能当礼品送?”   “可能是想保持合作签约下一季的广告拍摄。”林晋安冷静分析,“其实一盒里面不多,你和周教授最近是不需要亲自去买了。”   陆宜宁:“……”   下午,周徐礼发来短信:【研究所送来一批新的古籍,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陆宜宁回复了消息,打内线叫阿沁进来,言简意赅交代完等会儿的拍摄工作。   她怕一个人忙不过来,毕竟不到半个月,传影会就开幕,VCR需要提前一周交上去。   阿沁大致了解,“我去收拾工具。”   轻车熟路开车至S大,门口的安保看到车前挂着的临时通行证,直接放行。   陆宜宁带着阿沁一路到实验楼,再到研究所的实验室,上楼梯时碰到吴凌和几个眼熟的同学。   吴凌犹豫几秒上前,“陆姐!”   陆宜宁被他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吓得,假装哆嗦两下,弯起眼眉静静等他的后话。   小同学一脸紧张,下一秒,标准九十度弯腰鞠躬致谢,“我听刘教授说了,这次谢谢您!”   陆宜宁半个身子挂在阿沁身上,笑得直不起腰,“你太可爱了。”   吴凌脸颊泛红,抱着怀里的几本字典快步跑进B区实验室。   陆宜宁她们需要去A区,推门而入时,周徐礼穿着白色的大褂安静站在门前看手机。   听到声音,清隽的眉目舒展开。   陆宜宁介绍身后的阿沁,“现在她是我工作室的摄影师,也是我这次的拍摄助理。”   周徐礼点头打过招呼,“有劳。”   进实验室前需要消毒,周徐礼找来吴凌帮阿沁,自己站在一旁指导陆宜宁。   她虽然是个理科生,但学经济的,大学四年没进过实验室。小心翼翼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冲过特制的消毒水,鼻尖沾染上一股味道。   周徐礼没忍住上手帮她,抽出一张无菌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再拿过手套给她戴上。   陆宜宁隔着一层塑料握住他温热的手,“怪怪的感觉。”   周徐礼掀了掀眼帘,“会影响你拍摄吗?”   “不会。”她笑眯眯地凑过去,“但会影响我摸你的小手,叔叔我不是什么正经人。”   周徐礼轻笑,低低“哦”了一句,“实验室有监控,请……不正经的陆叔叔注意点。”   陆宜宁鼓起腮帮啧声,反应太平淡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新挖掘出的古籍在B区实验室,陆宜宁拿着摄像机跟在他们后面,收起玩乐的心思进入工作状态。   屋里的一群人,工作循规蹈矩,研究生负责查找相似的字形。   刘教授动作老练,拿笔在一旁的白纸上临摹复原。七十多岁的老人,脊背弯成一道弓形,保持一个多小时不动,脸上的表情一丝不苟。   阿沁不由自主发出感慨,小声说:“我一直以为他们研究所,只是坐在屋里喝喝茶看看书。”   陆宜宁也是第一次见周徐礼进入工作状态的样子。   男人鼻梁上架一副平光镜,触碰到古籍的动作小心翼翼,翻动页面时更是轻柔。手中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打开历史隧道窥探到过去的珍宝。   对当代文化传承有重要意义。   陆宜宁忽然想起一句话。   你所热爱的,将永不被损坏。   你所执着的,将永远被珍藏。   这些是周徐礼所热爱,所执着的工作。   平凡,而又伟大。   第41章 想与你一起(5)   陆宜宁拍摄了一张他们的背景图传送至个人微博, 配上几个字:【一群人。】   没过多久,微博上活跃的粉丝开始留言抢热评, 不少人发现右侧第二个身影颀长好看, 求她发正脸照。   陆宜宁自然不会答应, 先不说那是他意图藏娇的男朋友,本着摄影师的职业素养, 提早曝光模特也是不被允许的。   晚上,周徐礼陪她到工作室加班。陆宜宁需要尽早剪辑出片, 如果都堆到下周,她怕来不及。   陆宜宁的办公室, 他是第一次来。一进门的地方挂了一幅色彩明亮的油画, 和整间屋子的黑白调不太相衬。   陆宜宁把手中的机器随意放在桌上,打开电脑后,看到他还在门口站着。   “你随便坐, 我忙起来可能会忘记你的存在。”她笑弯起双眼, 装出一副风流模样, “别怪叔叔狠心。”   周徐礼踱步至她面前,微俯下身, 黑眼澄澈深邃,其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他故意的,故意凑近扰乱她的心智!   陆宜宁伸出一根手指顶着他的额头, 依旧不舍得角色设定,“你别靠近了,不然叔叔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快开始吧, 我不打扰你。”   周徐礼轻勾起嘴角,绕去一旁的沙发坐下,手边有杂志收纳架,他闲着无事低头翻阅。   只有西索工作室参与摄影的,合作方会送来样刊。   周徐礼拿起的这本,是一期《名人》,出刊期很久了,在最瞩目的地方写着:专访Universe总裁周徊。   撰稿人极力突出他的身份与地位,用“天之骄子”这样的词汇形容他。   周徐礼翻动页脚的动作停住,闭上眼,谁又知道他心中的无奈和妥协。   -   周徊醒来,是在进入ICU的第二天。林嘉守在病房外,看到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眼眶中紧绷的泪水顷刻落下。   周徐礼叫来医生检查,当天下午确定无碍后转入普通特护病房。   美国合作治疗的专家四点多赶到,携带许多国内没有的仪器到病房,进行全方位检查,将各类指标记录保存。   直到晚上七点,所有医生离开病房。   周徐礼站在门外送走他们,握住门把的动作犹豫,始终没有推门进去。   门虚掩着,周徊坐在病床上能清楚看到外面的场景,他压抑地咳嗽几声,扬声道:“进来吧。”   周徐礼垂下眼帘,他不知道如何单独面对里面的,自从回到周家后,唯一真心对待他的,大哥。   周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笑容很淡,“爷爷他是不是又故意逼迫你了?”   周徐礼静默不语,前天下午周淮安叫住他,的确是有意逼迫他回周家,在周徊仍弥留的阶段,交接公司的各项业务。   周徊叹口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但他希望,越久越好。他活着,可以让周徐礼暂时逃避开周家,逃避开周淮安,逃避开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   可是,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总有一天,他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离开这个世界,后来的悲哀喜乐与他再无关系。   周徊伸手捂住双眼,深呼吸几次,勉强压制胸腔中汹涌的情绪。   周徐礼侧过头,垂至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生来二十余年,让他深感无力的,除却十五岁那年被迫回到周家,便是面对周徊无意间表露出的脆弱。   他想表现出坦荡无畏,让所有人误以为,对于死亡这样可怕的事情,他早已看开。   周淮安说过的话回荡在耳畔。   “你不答应一天,周徊就要死扛一天。”   “周徐礼,你好狠的心啊,为了你自己,就算拼上你大哥最后的幸福也要继续逃避。”   ……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林嘉红着眼眶站在门口,看到病床上的人时下意识避开视线。   周徐礼后退两步,声线压得低沉,“你们聊,我明天再来。”   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透过门缝看到周徊轻抚过女人的发顶,目光温和怜惜。属于他,最后的幸福。   周淮安在商场摸爬滚打一辈子,窥测人心的本事无人能及。周徐礼抿住嘴唇,手握成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墙上。   出于泄愤,出于清醒。   他这一次,被周淮安紧紧捏住了软肋。凭什么,在所有人都可以幸福的同时,周徊要为周家奉献至最后一刻。   他本能够,比任何人都幸福。   -   微博上有S大的学生爆出一张照片,同样的实验室背景下,面容清隽的男人微垂着头,白色口罩拉至下颌处,露出俊朗的五官。   阳光从窗外泄入,笼罩住他的身形轮廓,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温和。   【这是我们文学院的宝贝啊!!是不是很帅!!】   不过四个小时,点赞超过三千,评论一水全是“别人家的老师”,“请问同学你还缺校友吗?”。   热评第一的网友回复:“哦是这位啊,他是在京大上的本科,经院的一朵高岭之花,没想到去当老师了。”   话题被顶到了热搜榜,热爱刷微博的林晋安看见,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   “姐,你的周教授藏不住了!”   陆宜宁抬起头冷漠盯着他,“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林晋安瞬间噤声,默默递上手机示意她自己看。   陆宜宁皱眉,不经常看微博她不太清楚影响力,“会打扰到本人的正常生活吗?”   “应该不会。”林晋安沉声道,“网友们也就在网上喊喊,现实生活中秒怂。”   “嗯,那还好。”她递回去手机,重新埋头剪片。   陆宜宁今天的工作排得很满,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将车停入停车位,正准备乘电梯上楼,看到旁边的车上依旧坐着人。   周徐礼的车,里面的人自然是他。   陆宜宁快走几步到驾驶座,屈指敲了两下车窗玻璃,不一会儿,窗户半降,一股浓重的烟草味扑鼻。   她呛得咳嗽两声,眼眶泛红,缓过劲儿低声问:“你……不开心吗?”   一般只有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会见他抽烟。   周徐礼透过半降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女人,委屈巴巴皱着鼻尖,被呛到后却先是关心他,是不是不开心了。   他的心突然被揪起,愧疚感瞬间袭来。   陆宜宁看他掐灭烟头,推门下车,颀长的身姿站在她面前,身上的烟味被风吹散不少。   周徐礼俯下身,指腹拂过她泛红的眼眶,“很难受吗?”   陆宜宁摇摇头,还可以忍受,试探地问:“是不是……周徊的病?”   周徐礼静静凝视她,紧绷的嘴角微耷下,“他已经醒了。”   陆宜宁长舒一口气,“醒了就好。”   周徐礼若有所思垂下头,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如果我答应,会不会让他过得更幸福一点?”   陆宜宁刚松懈的神经瞬间绷起,抓住他的手臂,想说你已经被迫接受了太多,放弃了太多,好不容易找到喜欢做的事情,执着热爱的工作。   难道,要全部放弃吗。   所有的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说,会不会太自私了。   陆宜宁抓住他的力道慢慢收紧,抬起头直勾勾看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周徐礼伸手将她抱紧怀里,身子往后靠住车身,手指按住她的脊背一寸寸收紧力气,像是要把她揉入骨中。   “让我抱一会。”他轻声说,好像只有抱着她,才能冷静。   陆宜宁鼻尖抵住男人的肩头,手指抚上他的脊背轻轻拍动。   两人抱了好半晌,周徐礼放开怀里的人,眉眼间明显的倦意收敛起,“回去吧。”   -   后来一个周,陆宜宁S大研究所与工作室两头跑,周五剪完片子上交,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她终于迎来久违的休息日。   黄昏时分,正赶上下课,逸夫楼门前人潮拥挤。   陆宜宁停车,半降下车窗望出去。教学楼门前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头发被风吹得微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逸。   周围经过的女学生悄悄打量他,还有不少认出他是不久前上过微博热搜榜的老师,开始光明正大端详。   最后得出一句结论:“网红教授果然还是真人好看!”   似乎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周徐礼不解地抬眉,恰好与车里的人撞上视线。   陆宜宁冲他眨眨眼,半歪着脑袋,带着几分欣赏意味吹了声口哨。   周徐礼原本寡淡的神色,突然添上肉眼可见的笑意,快步走过来躬身而入,周身带起一阵好闻的木质香。   陆宜宁翘起嘴角笑,“你那些学生都看着呢,明天肯定得传出周教授上了一辆轿车,指不定被金屋藏娇的消息。”   周徐礼静静侧目凝视她,薄唇淡抿,眼神意味不明,“小流氓。”   陆宜宁欣然承下他的话,权当是赞美,启动车子驶离人潮拥挤的地方,直到拐进主干道逐渐减速。   周徊的病情恢复还算良好,林嘉约他们晚上一起吃饭。餐馆选在医院楼下,一家简单的中餐厅。   两对情侣一起吃饭,明摆着要腻歪死对方。   但陆宜宁低估了林嘉的威力,剥完虾亲昵地喂进周徊口中,顺便抹去不小心沾在他嘴角的酱料。   就是感觉,是不是角色倒置了?   陆宜宁受不住甜蜜暴击,“你们两个热恋期的,要不要注意下场合呀?”   林嘉耸肩,皮笑肉不笑地,“也不知道是谁刚谈恋爱整天在我耳边念叨周教授多好多帅多——”   最后的字眼被一块饼塞回去。   陆宜宁想起当初纠结为什么周徐礼总是止步在最后,耐心地开导她却不动真格的,曾经向阅片无数的林主编请教过这个问题。   周徐礼闻言,淡淡抬起眉梢,“喜欢背后夸我?”   陆宜宁非常乖巧地笑了笑,“以后只在你面前夸。”   周徊一直安静看着他们,但他太过安静的表面下,总有种澎湃的情绪起伏不定。   良久,他终于开口问:“下周的生日宴,你们决定了吗?”   周淮安的,生日宴,与Universe年会一并举行。   陆宜宁转了转眼珠,口吻有些肆意,“去啊,为什么不去?周先生邀请函都发了。”   林嘉颔首,“我也去。”   周淮安不是好对付的人,不说商业手腕,单是八十岁还能和小情人嗨上天,这点陆宜宁真的佩服。   自从林嘉和她讲了这件事,每次见到周老爷子,她心里便不自觉往那方面想。   周徐礼去结账,林嘉接到一通电话离开几分钟。   这短暂的几分钟,对于陆宜宁来说,却是漫长的。   她听见对面的男人平静说道:“以后有你在他身边,我很放心。”   周徊单手支着下巴,微扬起头目光悠远,“他这个人比我会隐忍,被爷爷逼着去学了很多讨厌的东西,还是咬着牙坚持到最后。一旦他选择了你,这辈子就不会改变了。”   陆宜宁垂下头,安静等他说完。   “但活在这种家庭,不管以后他做出什么选择,都会有迫不得已的地方。”周徊顿了下,“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不要放弃他。”   陆宜宁看着他苍白的脸,呼吸稍微停滞住,“周先生,您和周温澜都说,生在这种家庭会有很多迫不得已与无可奈何,但这句话周徐礼从来没有说过。”   “他并没有把过去所受的苦难看作是迫不得已,因为他视你为亲人,不管为您做些什么,他是坦然接受的,即便是接受不喜欢的东西。”陆宜宁歪着头,语气正经,“而且……他很好,好到让我舍不得放手。”   周徊愣住,消化完她的话语,随即温和笑开,“谢谢你。”   他对周徐礼始终有愧,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难以喘息。   现在,稍微能畅快呼吸了。   -   传媒映像大会定于下周一开幕,晚七点半,所有与会者入场。常年合作的造型师一早到工作室,把埋头在电脑前的女人捞起,交给身后的助理。   “快看看,陆小姐老了几岁,需不需要换张脸才能出镜。”   男人声音尖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脾气却爆,一句话唤回陆宜宁绵长的思绪。   她揉了揉眼眶,看到怼在眼前的人脸,迷迷糊糊伸手去抓他的胸。   “Tony姐,你胸又见长。”   “……”   造型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拎着她的衣领按在镜前,“说吧,今天喜欢妖艳点的,还是清纯的?”   陆宜宁说随便,闭着眼任他开始涂涂抹抹,换衣服的时候,Tony拿来准备的礼服,按照她往常的尺码。   陆宜宁抓过走进试衣间,半睁着眼皮穿进去,身后的拉链却卡住。   她猛地睁开眼,困意全部散去——她胖了?!不可能的,昨天晚上上秤,还轻了三斤。   那就是。   陆宜宁慢慢看下去,胸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形状较之几月前,明显有变大的趋势。   谁再说她对A要不起,她跟谁急。   :)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宜宁喜提对B。:)   第42章 想与你一起(6)   Tony在外面等着, 许久不见她换好衣服出来,敲了两下休息室的门, “妹子, 出啥事儿了?”   陆宜宁憋住一口气, 勉强把礼服拉链拉住,对着镜子俯下身, 胸前被挤出一道明显的沟。   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不穿礼服的原因,她摸了摸胸前露着的大片肌肤, 莫名有些不适应。   入夜七点钟,林晋安充当司机送她到达场地。   传影会按照往年的套路, 邀请各路当红炸子鸡小鲜肉到场, 吸引狂热粉丝买票到场,还招来不少娱乐记者蹲守在道路两旁。   林晋安将车缓缓停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姐, 你看前面那辆车是不是宋焰的?”   陆宜宁懒洋洋掀开眼皮, 弯腰看了眼, 捻起裙摆下车。   林晋安急忙叫住她:“姐,我还要不要等你出来?”   “不用了, 周徐礼来接我。”她没忍住弯起嘴角,掩饰不住的得意,“你回去吧。”   “……”   陆宜宁早些天收到宋焰的短信, 说自己缺个走红毯的女伴,问她愿不愿意将就一下。   他说的很礼貌,让人有拒绝的余地, 陆宜宁想起半年前的绯闻,想着还是避险为妙。   不然宋焰那群脑残粉不得手撕了她。   然而,当她也非常礼貌的拒绝之后,宋焰直接打来一通语音电话控诉她狠心。   陆宜宁走到前面的车旁,屈指叩响后座的车玻璃,没过几秒钟,车窗半降下露出一张极其骚包的脸。   宋焰虽然长相不及她的审美标准,但放在旁人眼中,也算得上好看级别的。   不过生了副单眼皮,常常给人一种没睡醒的错觉。今天为了红毯亮相画上眼线,看起来妖娆又勾人。   适合当姐妹。   陆宜宁拉开车门躬身坐入,弯腰整理裙摆,抬头发现旁边的男人笑眯眯盯着她。   “你最好收起你老色鬼的眼神。”   宋焰事先问过她穿什么颜色的礼服,特意搭配上同色系的衣服,一袭黑色正装穿在身上,遮掩住骨子里的懒散和傲慢。   他吹了声口哨,戏谑道:“姐,你身材还挺正。”   陆宜宁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抬起高跟鞋踩住他的脚尖,“是嘛,谢谢你哦。”   宋焰倒吸一口气,面部表情逐渐狰狞,但说出去的话他绝不会收回,就算脚丫子被人踩烂了,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车子停在会馆外的红毯边缘,侍者立刻上前打开车门。   宋焰下车后,绅士的走到另一侧请出女伴,今年大红大紫跻身一线的小生出场,引来不少娱乐记者的关注。   网上各大营销号争相猜测宋姓小鲜肉将会带哪位绯闻女友出场,可不曾想,根本不是娱乐圈的人。   陆宜宁过长的裙摆叠在地上,她捂住胸口要低下身去整理。   有一只手比她动作更快,他直接蹲下身,细心将纱裙的褶皱全部抚平。   霎时镁光灯四起,粉丝们的应援声种夹杂着几句不堪入耳的话。   宋焰冷脸看过去,那人瞬间噤声,手中举着的灯牌不停颤抖。   陆宜宁轻挽住他的臂弯,低声道:“等会儿主持人采访,你记得给我宣传下VCR,最后有人气投票环节。”   宋焰面上保持沉静的笑容,声音却委屈巴巴,“哇,你利用我,刚才还踩我!”   陆宜宁语气和善,微歪头凝视他,就差满脸刻上“有本事你踩回来”几个大字。   宋焰垂眸,视线落在女人精致姣好的面容上,他淡抿住唇角,话语意味不明,“我今晚挺像骑士。”   陆宜宁静默不语,走到正台签下名字,和主持人客套几句入座。   她不是娱乐圈的人,主持人不多加为难,但宋焰却逃避不掉被追问的环节。   女主持笑着打趣:“今晚的女伴实在太漂亮,不少圈内艺人都被比下去了,宋先生是从哪请到的?”   宋焰淡然一笑,“陆小姐是知名摄影师啊,以前业务合作过,私下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今天就搭伙一起来了。”   女主持低呼,“这关系岂止是不错,我看你们两个的互动很有爱啊。”   宋焰不着痕迹避开她挖的坑,“是的,陆姐教会我很多东西,最后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姐姐的VCR。”   终于被放下台。   宋焰坐下长舒一口气,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转头和身边的女人视线撞上。   他似笑非笑缓解尴尬的气氛,“是不是突然迷上我了?”   陆宜宁余光捕捉到镜头已经移开,动作很快地摸了下他的头发,“今晚有劳骑士保驾护航了。”   宋焰眸光深沉,非常清楚她这句话的深意,最后低低嗯了一声。   再无话语。   进行至最后一个环节,公布今年大会的最佳短片,不过体制有所改革,将添加一个人气奖项。   陆宜宁呼吸稍滞,放在膝盖处的手不自觉攥成拳,摄影大赏颁奖时,她都不曾这样紧张过。   主持人接过纸筒重新走上台,“下面,我将宣布第十三届传媒映像大会最佳短片的获得结果——”   她故意停顿几秒,眼睛跟随镜头望向台下所有的传媒人代表。   “一本本古籍,承载着悠久的历史。岁月流转不息,有那么一群人试图用自己的双手打开窥探历史长河的密道。”主持人按照台本念出,“下面,请大家欣赏由西索工作室带来的作品《蝉翼》。”   镜头缓慢打开,定格在一群忙碌的人身上。   不常有人探寻的S大古汉语研究所,僻静的实验室中,那群人安静地忙于手中的工作。年近七十岁的老人埋头伏案,小心翼翼捻起泛黄纸张。   古书藏于地底接近百年,竹简上的字体被磨蚀无法看清。   年轻的男人便在厚重的字典中,一字一字寻找相近的字形,临摹出全本,一并送至古籍修复师手中。   画面转换至S大博物馆,曾经磨蚀看不清字体的竹简,如今被珍藏进玻璃匣。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珍宝。   ……   传媒映像大会在微博同步直播,镜头切换至大屏幕上的众筹消息,大概是平凡工作带来的震撼,使得无数网友纷纷献出一份力。   “——它们需要你的帮助。”   大会结束后,陆宜宁打开APP查看,至今募集到二十万,数目还在继续增长。   最佳短片的奖金将由西索工作室全部注资进研究所,算是在商业利益中恪守本心。   陆宜宁掐着指腹笑了笑,这几年赚的钱够多了,为文化出力出资,今天倒是第一次。   场内的人逐渐散去,宋焰被她打发走了。   门口的记者只关注艺人明星,陆宜宁清闲的走出去,抬眼瞧见路边熟悉的身影。   周徐礼半靠住车身,正垂头看手机,如果她没猜错,肯定是在看直播回放。   陆宜宁捻起裙摆,想趁他不注意跑过去,结果才跑出两步,男人不紧不慢抬起头,然后朝她伸开双臂。   陆宜宁不犹豫,整个人跳起来扑进他怀里,脚上的高跟鞋掉落一只,她怕弄脏脚紧紧缠在他身上。   周徐礼抱着她转了两个圈,单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打开车门。   陆宜宁眼睛弯成月牙,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感受到男人动作僵住,有点炫耀地笑起来,“你看到了吗?”   周徐礼弯腰把人放到车座上,俯身捡起掉落的高跟鞋。   陆宜宁没得到他的答复,手指把住车门,下一秒,眼前的男人不急不慢抬起她的脚,动作轻柔地将鞋给她穿上。   陆宜宁呼吸瞬间顿住,脚尖不自觉缩起。   周徐礼抬起头,眼瞳深邃沉静,他开口道:“全部看到了。”   看到了,她为他做的全部。   也看到了,一个优秀摄影师为文化传承,尽力而为。   陆宜宁眨眨眼,“我和骑士先生一起走红毯,你也看到了?”   周徐礼垂眸凝视她,半晌轻捏住她的鼻尖,“其他男人看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陆宜宁被堵住鼻子,张嘴大口喘气,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人便就着她微张的嘴唇吻了上来。舌尖轻舔了下她的嘴角,清冽的气息袭来。   周徐礼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唇舌贴得很近了。   陆宜宁的嘴唇被他坏心眼地咬住,她轻嘶出声,抵住他的胸膛嘤咛。   最后一抹气息掠夺完毕,周徐礼意兴盎然放开她。   陆宜宁大口喘息,调整好紊乱的呼吸,伸手打了下他的肩膀,“现在舒服了?”   周徐礼握住她的手腕吻了吻,漫不经心补充上两个字:“至极。”   舒服,至极。   陆宜宁抵不住他的温柔攻陷,脸颊烧起滚烫的热度,抽回自己的手止不住脸红心跳。   -   距传影会过去一周时间,除却网友募集资金,不少业内大佬也开始注资。   研究所渡过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   离开一纸合同,以个人名义投资,周淮安就算再想干预,也无济于事。   再说马上到Universe的年会,格外注重形式体面的周先生,根本无暇顾及小辈的事情。   陆宜宁没想盛装打扮出席他的生日会,但提前一天被陆伯源叫回家,她不想回,结果下班时走出楼梯口看到熟悉的黑色车辆停在那。   不等她转身离开,陆伯源推门下车,“我是你爸还是你仇人?!”   一看见他撒腿就跑,到底怎么想的。   最后被和颜悦色的秘书请进车,回到陆家老宅。   餐桌上,陆伯源斟满茶,开口问:“你和周家那小子还谈着呢?”   陆宜宁没什么食欲,喝了两口粥,“周淮安唆使你来教训我,让我快点分手?”   陆伯源一口酒呛到,咳嗽两声。   陆宜宁冷哼,“我偏不,周家的老头比你还难缠,真不知道周徐礼怎么能忍受的。”   陆伯源沉声,面上看不出喜怒,“真那么喜欢他?”   陆宜宁摸不透他的情绪,低声嗯了声,“你别劝我了,不会分,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行吧。”语气像是妥协。   陆宜宁抬眼,他还没说问这些是什么用意。   陆伯源轻敲桌面,笑容很淡,“我得问问你的意思,才决定要不要答应周淮安的提议啊。”   陆宜宁皱眉:“什么提议?”   “周先生提出注资陆氏两家合作。”陆伯源叹气,声音压得很低,“但拒绝他能得到个好女婿,也不亏是不是。”   陆宜宁愣神,有点怀疑今天晚上他是不是喝多了,起身走到他身边摸了摸老爹的额头,没发烧啊,这么容易松口。   陆伯源拉下她作怪的手,表情变得认真又温柔,“宁宁,爸爸希望你好。”   上周传影会,陆氏作为S市知名文化企业自然在受邀行列。当他看完最后的短片,以及陆宜宁上台发言,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并不是年龄的差异,而是心态。   尽管周徐礼的家庭会给他的女儿带来许多艰难,但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就算是面对周淮安的施压,他们依旧能像渡过这次研究所危机一样,完美化解。   周淮安能活多久,他又能活多久。   何必要让小辈们心存不快。   陆宜宁紧抿的唇线缓慢松懈,反握住他的手,“谢谢爸爸。”   -   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   周淮安派了助理帮周徊收拾仪表,晚上要出席Universe年会。   男人静静坐在病床上,药效的副作用使他昏昏欲睡。   刘秘书手中拿着深蓝色正装,出声劝导:“少爷,该换衣服了。”   周徊睫毛颤了颤,艰难地抬起眼帘看他,气若游丝,“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达到爷爷心中的体面程度吗?”   刘秘书神色为难,不忍心继续逼他,拿出手机走到门外联系周先生。   周淮安态度强硬,绝对不允许小辈在关键时刻出差错。   周徊是公司总裁,无故不参与年会,轻者引人议论,重则影响公司发展。   刘秘书还想说什么,对方却挂断电话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不知何时,周徐礼站在他身后,脸色隐在阴影中,冷声问:“他怎么说?”   刘秘书被他深沉的眸色盯得心虚,“周先生说,小辈必须出席。”   周徐礼面无表情重复一遍:“小辈必须出席?”   这是他听周淮安说过,最容易理解的一句话。   他打开门,透过敞开的门缝看到床上的男人压抑地捂住嘴咳嗽,脊背瘦削,这个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   然后,会死吗。   周徐礼不忍心去想,一旦开始想,就会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个站在花园里温柔的少年。   被保护得很好,同时被剥夺了同龄人该有肆意叛逆的机会。   周徊听见声音,遥遥望过来,“你来了。”   病房中昏黄的灯光铺落在他的侧脸上,衬得苍白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周徐礼关上门,走到他身边,“不要去了。”   周徊动作不变,低头继续解开病号服的衣扣,到最后两颗,被人握住手腕。他抬起头,笑着问:“马上没有时间了,去晚了爷爷会生气。”   周徐礼闭了闭眼,“你不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   “你没有做完的事情,我帮你做。”周徐礼将他的手拉下,眉目舒展开,“大哥,以后你不再是为谁而活。”   说完这句话,他沉吟片刻,像是要宽慰对方,眉梢上扬起,语气缓慢又温和。   “做够了老师,去试试别的领域,也不错。”   周徊眼眶隐忍地通红,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并不大,或者可以说是他能使出最大的力气。   “……谢谢。”   -   从老宅到市中心,赶上堵车高峰期,陆伯源低调的黑色轿车跟在车队后寸步难行。   陆宜宁拖着下颌看向窗外,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夜幕渐沉,已经错过年会的开场。   她不急,宁愿在车里坐到晚上,去露个面直接回家。   蓦地,Universe在国贸包下的LED屏幕骤然亮起,男人清隽的脸出现在其上。   媒体的镁光灯闪现,纷纷捕捉到这个第一次在年会上露面的年轻人。   周淮安拄着拐杖上台,“下面我想借此次年会,介绍将接替周徊位置的新任总裁——”   陆宜宁落下车窗,一股劲风吹入车内,吹得她眼眶酸涩。当她看清那人的脸,鼻尖也跟着泛酸。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一瞬间就被揪起。   明明,他依旧好好地站在那。   陆伯源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大屏幕上的男人长身玉立,面容清隽沉静,带着一丝有意掩藏的情绪,嘴角讥讽地弧度被媒体误以为是礼貌性的微笑。   周徐礼面对镜头的目光,像是带了温度。   陆宜宁莫名觉得,他硬生生将人格撕扯成两份,这样的他冷漠骄矜,是不允人接近的。   陆伯源给司机使了眼色,让他将车窗升上,落下中控锁。   陆宜宁依旧盯着外面昏暗的景色。   这一刻,她竟然期待,周淮安能趁早上天。   是不是,太恶毒了。   通过市中心的环线,堵车情况有所缓解,到达Universe旗下的酒店会馆,年会开场半小时。   陆宜宁跟着陆伯源和几位熟悉的伯伯打过招呼,看到不远处的周淮安,“他今天晚上又年轻了不少。”   陆伯源抚慰地拍着她的手,“挺好。”   陆宜宁没有心情和周淮安客套,自顾自走到一边拿起一杯果汁,觉察到一道目光后她猛地转过头。   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眼,他静静站在人群外围,那种蛊惑的眼神,让她大脑放空几秒。   陆宜宁咬了咬下唇,抬步走过去。   周徐礼垂眸,拉她到身后的露台,借着窗帘遮挡,他俯身与她平视,“怎么不说话?”   陆宜宁直勾勾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视线往上挪至他的嘴唇,“虽然我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过会那么快。”   周徐礼轻嗯一声,“我也没做好准备。”   “突然感觉,你转变成周总,有点不习惯。”她抓住他带着领带的衣襟,往前靠仔细打量,“有钱有颜,以后会有更多的女人关注你。”   周徐礼垂头顺势亲了亲她的下巴,“只是你一个人的。”   陆宜宁耷下眼帘,声音不自觉变小,“周徊他……”   “自由了。”   周徐礼静静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为森么评论越来越少惹!!阿烛要哭了!! 大哥没有死!!!   第43章 想与你一起(7)   周徐礼没有过多解释, 因为这三个字足够让她听懂。   陆宜宁嘴唇张了张,转而去拉他的手, “明天我问问林嘉, 需不需要我介绍几个好玩的地方给他们。”   周徐礼:“好。”   Universe年会本就备受瞩目, 再加上周淮安八十岁大寿,上流圈知名人士全部到场, 推杯交盏间谈论的无非是即将接替周徊位置的新任总裁。   有人笑着称奇,周董把这个孙子藏得真好。   还有人曲意逢迎, 小周总外表看起来有周先生年轻时的模样。   陆宜宁拦住侍者,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 随着他们的笑轻扯起唇角, 周淮安八十岁,那群人中最大的只不过五十出头。   二十几岁的周淮安,有谁真正见过。   周淮安居于上流圈顶层, 懒得应对他们的恭维, 端着杯酒意兴阑珊, 看到人群外的女人时,却大笑起来。   陆宜宁歪了歪脑袋, 不避不躲迎上他的视线。   真没意思。   她喝完杯中的酒,将空杯放在身边的桌上,转头去寻周徐礼, 他应对那些世家叔叔伯伯,眼神冷漠带着几寸锋芒,敛起所有的情绪耐心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陆宜宁想, 他可能要把他们与哪些象形字对上号,才能记得清楚。   周徐礼厌烦,找了借口脱身,走到隐蔽的地方冲她招手,顺便交代身后周徊的助理帮他拿车钥匙。   陆宜宁快步跑到他身边,“现在要走吗?”   周徐礼接过助理递来的东西,温声道:“看你挺无聊,我们不如回家睡觉。”   助理欲言又止,但周总吩咐过不要用他的标准来要求这位,于是眼巴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相携退场。   回到公寓,陆宜宁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伸手去拆礼服后面的绑带,但手指碰不到打结的地方,“你帮我解开,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周徐礼习惯性扯开脖颈处的领带,空出一只手帮她,“衣服不合身?”   陆宜宁感受到一直束着她胸廓的那股力终于松懈,长舒一口气解释:“尺码都是以前的,现在穿不上了。”   周徐礼挑眉,忍不住笑了两声,“胖了吗?”   气氛僵持几秒。   陆宜宁淡抿住嘴唇,默默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锁骨处,光明正大引诱他摸自己的胸,她还真做不出。   周徐礼眸色渐深,指腹触碰到她的皮肤,能感受到规律的心跳声。他的指尖慢慢蜷起,顺着平直的锁骨滑向肩头,举动带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有意撩拨。   “是我的功劳?”他低低笑了笑,眉眼微弯,丝毫不觉得羞耻。   陆宜宁心快要跳出来,“周先生,你难道不会脸红吗?”   “……”   周徐礼自顾自解开身上的外套,听到她这句话,微扬起眉梢分外坦然地说:“会。”   陆宜宁一噎,大脑高速运转回放与他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没见过他脸红。   须臾,画面停住,她隐隐想起在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时,男人怕弄疼她隐忍动情的样子。   不仅是白皙的脸颊,连眼眶都逼得猩红。   周徐礼适当提醒,“想起来了?”   陆宜宁一本正经摇头,“你脸皮太厚了,我还真没见过。”   周徐礼需要准备离职手续,换上家居服后便去书房写文件,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钟才回房。   陆宜宁早已洗漱完趴在床上看电脑,头发湿漉漉搭在肩上,屋里虽然开着暖风,但湿着头发容易招惹寒气。   周徐礼绕到盥洗室拿吹风机,打开用手试了试温度,“等会儿再看,先把头发吹干。”   陆宜宁眼巴巴盯着他,合上电脑坐起身。   房间中仅有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响声,顶灯开着,散发出暖黄色的光。   周徐礼耐性极好,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发间,低头能闻到熟悉的薄荷香。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陆宜宁觉得心里憋得难受,抬手揉了两下眼眶忍住倦意,拉下他的手顺便关闭吹风机。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周徐礼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坐在床沿从后搂住她,“我今年二十七岁,周淮安八十岁,我等得起。但是大哥他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我只能这样做。”   他与周徊不是同样的人,周徊要顾及所谓的亲情,不会主动反抗。   陆宜宁侧头对上他漆黑的眼,没看出他的心情有多差,只是很坦然冷静地,接受一个事实。   周淮安已经八十岁了,人生死轮回不过数年,周徐礼等得起。   她也可以陪他一起等。   这么想,心中堵住的那团火气,莫名消散了。   -   因为要提前去行政楼办工作交接,第二天一早,周徐礼准备下早饭开车到S大。   陆宜宁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无人,下床洗漱完绕到客厅闻到一股饭香。   昨晚只在宴会上吃了一块蛋糕,回来又被心事压得没有食欲,现在饥肠辘辘恨不能剖开肚子直接塞进去。   想想那场面,简直太血腥。   陆宜宁啧声,拿叉子捡起一小块煎蛋塞进嘴里,拉开椅子坐下。上午不想去工作室,通知林助理一声,对方几乎是立刻回复。   林晋安:【你又翘班!!!你是老板又怎样!!】   陆宜宁通知到位,没再理会他。忽然想起昨晚没修完的片子,回卧室搬了电脑到客厅,打算处理剩下的照片,但小腹处的坠痛感愈发明显。   她爬起来跑去卫生间,算着日子,也应该是最近。但家里的益母草喝完了,等会儿要下楼买。   生理痛一阵接一阵,下楼的时候还没那么疼。   陆宜宁扶住栏杆弯下腰,脸色发白,缓过劲儿快走几步进入药店。付账时,店员不放心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看她脸色不好。   陆宜宁道谢,拿起装药的袋子离开。出来的急,她只在居家服外套上一件长款羽绒服,寒风顺着露在外面的一截脚踝往上爬。   回到小区大楼内,陆宜宁抬头看见站在电梯口的男人。   她下意识俯身拽了拽裤腿,然后走过去叫他,“你回来了啊。”   闻言,周徐礼抬头,随即将手机扔进口袋,“没拿手机?”   刚刚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问需不需带点什么回家,但无人接听。   陆宜宁扬起手中的袋子,清秀的小脸皱起,“生理期,去买药了。”   电梯停在十二楼迟迟不动,楼道是个风口不停有狂风往里灌,吹得她不自觉缩起脖子。   盯着一直不动弹的数字,小腹处的疼痛蔓延至大腿,陆宜宁拽住他的袖子难受地蹲下。   周徐礼皱眉,拿出手机拨通物业的电话,对方无奈说十二层新搬来的业主要装修,电梯一时半会下不来。   “知道了,谢谢。”   他挂断收线,解开大衣的扣子,弯腰将蹲在地上的人扶起。   陆宜宁靠在他身上,“还要等很久吗?”   “不等了。”周徐礼不等她反应,拦腰抱起她走向楼梯,“上面有人在装修。”   陆宜宁眉心紧皱,抬起眼帘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手指的力道一寸寸拉紧,侧脸贴到他的肩膀上,“听说生了孩子就不会疼了。”   “可是生孩子会疼。”她轻叹口气,想开玩笑转移注意力,“下辈子我要当个男人。”   周徐礼低笑出声,“想得还挺多。”   “你来当女人。”陆宜宁补充道,“我受过的疼,你也要试一遍。”   谈话间,已经到了门口,周徐礼气息不变,打开门把她放下,手臂顺势将人圈在臂弯与置物架中间。   他压低声线,口吻极其温柔,故意安抚她似的,“行,所有的痛我来受。”   陆宜宁懵了,鼓起腮帮有气无力辩解:“我开玩笑的。”   周徐礼勾唇,目光下移落在她露出的脚踝上,静默不语等对方自觉忏悔。   陆宜宁的确感受到略带警示的视线,委屈巴巴地缩起脚,“以后会注意。”   周徐礼去厨房煮红糖姜茶,知道她不喜欢姜味特意用筷子把碗里的姜丝挑出来,倒进玻璃杯端出去,搁在茶几上。   陆宜宁蔫巴巴趴在沙发上,心里不知悔过多少次年少轻狂时如果注意养生,绝不会有今天这副场景。   如果初中能听她爹一句话穿上秋裤,说不准生理痛的毛病能减轻许多。   撑着胳膊坐起身,端过杯子闻见刺鼻的姜味,憋住一口气喝了几口,胃是暖了,小腹的痛一点没消退。   吃过中饭,周徐礼抱着陆宜宁在床上睡觉。手指轻轻揉着她的小腹,怀里的人一声不吭,但睁着漆黑的眼直勾勾看他。   陆宜宁体形偏瘦,肚子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而且很懒,虽然痴迷马甲线,但很难主动去练。   她忽然想起在床上的时候,周徐礼很喜欢捏她的腰。   每次做完那种事,腰上的红痕需要半周才能消褪。   周徐礼眼睫垂下,手上的动作停顿几秒,“吴凌他们打算给我送行,看你这样子晚上别去了。”   陆宜宁懒洋洋抬起眼皮,送行?怎么整得像是要去多远的地方似的。   “我能去。”她坚持说。   周徐礼思忖半晌,不太相信的样子。   陆宜宁从他怀里抬起脑袋,“当时高考我都能坚持,我真没事。”   周徐礼按住露出来的脑袋,冷声拒绝:“不行。”   -   午睡过后,陆宜宁感觉整个人舒服多了。从三点开始跟在周徐礼身后,像条小尾巴黏着他,不停强调晚上她可以去。   周徐礼拿她没办法,阖上手中的书侧目睨她,瞳仁被窗外黄昏的光线渲染成深棕色,莫名勾人。   “不能喝酒,不能吃辣,凉的饮料也不能喝。”   陆宜宁假装乖巧一一应下,“好的。”   她注意到他手中的书,扉页上是烫金的花体英文,关于企业管理的书籍,应该是最近才开始看的。   “元旦有空吗?我爸让你回去一起吃个饭。”   陆宜宁想起一个小时前收入的短信,代陆伯源转达。   周徐礼淡淡抬眉,脸上的笑意浓了许多, 手指按在桌沿轻轻磨擦两下,有点底气不足地反问:“你爸爸介意未来女婿不能喝酒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短小君(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梨梨酥心 6瓶;维尼熊 3瓶;AW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想与你一起(8)   陆宜宁当真垂下头思忖, 随后一板一眼道:“没事,我爸最喜欢喝茶, 你可以陪他喝茶。”   周徐礼想起前几个月前那场不算愉快的会面, 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确实对茶情有独钟, 于是点头应下,喝茶这种事拼耐心, 他自认为不会落于下风。   晚上的“送行宴”定在一家新开的餐饮会馆。   新开的店酬宾打折,对学生党比较友好。店面装潢古色古香, 门前悬挂两只大红灯笼,穿西式燕尾服的侍者显得几分格格不入。   陆宜宁下车看见等在门口的吴凌, 招手示意他, 不久周徐礼停车回来,三人一道进去。   雅间位于走廊尽头,清静无人打扰。   推门而入时, 里面的学生在闲谈。   正对门口的沈栖沈同学耷拉着眼皮玩手机, 任凭身边的小伙伴如何开玩笑, 嘴角依旧拉得很直,吝啬地不给旁人一个微笑。   陆宜宁轻哂, 估计是周徐礼辞职离开,这位真情实感的小同学心里不好受了。   三人入座,陆宜宁的位置在沈栖旁边, 左手位挨着周徐礼,她像个人形屏障阻碍了沈同学与周教授的最后一次会晤。   有点罪恶的感觉。   不一会儿,服务员上菜, 一道糖醋鱼被吹成鱼跃龙门,吴凌起身举杯:“祝周老师在其他领域也能够事业有成,前程似锦!”   陆宜宁盯着面前的酒杯,小心翼翼拿余光瞥了眼身旁的男人。   周徐礼淡笑承下他们的祝福,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上轻敲,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陆宜宁实在没能继承她爹的喜好,宁愿喝水也不喜欢品茶。伸手摸到酒杯边沿,刚想趁大家举杯的机会蒙混过去,谁想杯中的可乐还没沾到嘴唇,一只手就扣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手中的杯子被人夺走。   周徐礼垂眸睇她,俯身贴到她耳边沉声问:“不记得你答应我什么了?”   陆宜宁眨眨眼,被他捏在手心中的手指讨好地蜷起,轻晃了两下,“想喝点有味道的东西。”   周徐礼扬眉,不动声色敛起眼底的情绪,“等着。”   他起身走出包厢,关门的轻微响动平息了房间中的喧闹。   吴凌不太自然抓了抓脸颊,“陆姐,周老师是不是嫌我们太吵了?”   他身边的男生打趣,“怎么可能!师母还在这儿,周老师哪舍得走。”   师母。第一次被这样称呼。   陆宜宁想笑,下巴微抬起,摆出所谓“师母”的架子,“他没嫌你们吵,大家继续玩。”   言罢,她瞬间感受到身侧一道凌厉的视线,转头,与沈栖对上眼。   陆宜宁笑意不减,不急不缓添上一句:“沈同学也是,不要拘束。”   沈栖:“……”   不一会儿,周徐礼回来。坐下后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糖盒,打开盒盖取出两片扔进水杯中。   陆宜宁刚开始没看清他拿的什么东西,当他把不知名物体扔进去时,糖果表面浮起一层气泡,几秒便融化在水中。   泡腾片。   陆宜宁想起在那座岛上,她似乎也是这么对待他的,因为怕他看自己喝酒眼馋,又觉得矿泉水消解不了心中的苦闷,非常好心拿出泡腾片塞给他。   强忍住眉心抽搐,机械地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徐礼声音略低:“不是。”   信了你的邪。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醉得差不多了。   周徐礼让几个不喝酒的学生送他们回宿舍,到了学校记得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陆宜宁嘴里满是泡腾片的酸涩味,一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端起茶杯冲散齿间的味道,起身跟在他身后离开会馆。   十点钟,夜正深。S市车水马龙依旧未散,车流蔓延,鸣笛不断。   经过一家奶茶店,陆宜宁实在忍不住跑过去点了杯经典奶茶。插上吸管低头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溢满口腔。   周徐礼低头看她,“就这么容易被满足?”   陆宜宁不理他,但与生俱来惊人的抬杠本事,让她一瞬间组织好说辞,刚得倒天刚得过地——还真就不信牛逼到与天肩并肩的口才能输。   “周徐礼,我发现我到今天才认清你的真面目。”她轻叹口气,手指抚上男人的侧脸,“即便我们有过深入交流,但你睚眦必报的性格,我真的没看出来。”   周徐礼面容沉静,丝毫不被她的话影响。   他耷下眼帘,话中含笑,“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满足你?”   陆宜宁惊了,这是什么理解能力?脑回路清奇无比,她甚至找不到回路的开端和结尾。   “对不起,陆宜宁拒绝接受您的聊天请求,并向您扔了一只狗。”   说完,她深感挫败往前走。   周徐礼勾唇不语,跟在人身后抬步离开奶茶店。   -   周徊的助理第二天一大早到楼下接人,本着“流水的总裁,铁打的助理”的工作理念,尽职尽责服务新任老板。   陆宜宁睡眠浅,听到声音醒来,翻开手机看时间,才六点半。   她拉下被子,露出皱巴巴的脸,“你需要走那么早吗?”   周徐礼已经穿戴整齐,身上的黑色西装是昨晚顾森送来的,说周淮安不喜欢在公司看到一丁点闲散的气息,上至总裁下至清洁工,都要整整齐齐。   “今天要做工作交接。”他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你再睡一会儿。”   陆宜宁半睁着眼,又问:“晚上几点回?”   周徐礼沉默,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良久松开紧抿的弧度,“会有点晚,我尽快。”   陆宜宁也不是粘人的姑娘,松开他裹进被子里,露给对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表明自己知道了,而且有点生气。   需要他晚上回来亲自哄。   周徐礼无奈笑了笑,拎起西装外套放轻脚步离开房间。   顾森等在楼下,看见他出来主动迎上去,“小周总,周先生那边的意思是想让您找处更安全的房子,这里地段虽然好,但不太适合您居住。”   周徐礼躬身坐入车厢,淡睨他一眼,“不用,这里很好。”   顾森面露纠结,“那我……回复周先生。”   顾森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上的男人,五官棱角没有一处与周徊相似,即便同样是温润斯文挂的男人,可他深邃的黑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漠比周徊更难以接近。   周徐礼觉察到他打量的视线,抬眼看向前方,“我刚接任大哥的位置,有很多地方无法兼顾。”   顾森噤声,被对方的气场压得不自觉屏住呼吸。   周徐礼:“公司中那些叔叔伯伯的动向,还需要请你帮忙留意。”   顾森立刻颔首,“我知道了。”   周徐礼轻嗯声,慢条斯理整理衬衫衣袖,似是不经意补充一句,“我的一举一动,也不需要完全报备给周淮安。”   顾森一愣,差点与前面的车追尾,猛地踩住刹车停下。   周徐礼嘴角压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狭长的黑眸眯起,几乎是瞬间,眼中的冷漠与针锋相对褪去,转为温和的笑意,“开车注意前面,不要总是看我。”   顾森心有余悸,重新启动车子。   这个人,可怕极了。   -   陆宜宁起床后去国贸买了些小礼物,又绕去工作室准备将东西分发给员工。踏入办公区域,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看视频,没注意到老板就在身后。   “这是Universe新上任的总裁?我靠太帅了吧!!”   “这腿这腰这屁股,啊,我死了——”   陆宜宁眉梢抽动,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意图金屋藏娇的男人明晃晃展露于大众视野,被痴女们一寸寸啃食干净。   然而下一秒,有人低声道:“听说这位是周家的私生子,要不是前任总裁有病需要休养,周家那位老爷子才不会承认他。”   其他人低呼,直言太惨了。   陆宜宁静静站在一边,静默不语,深知多说无益。即便解释让她们信了,外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她根本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   阿沁是见过周徐礼的人,不免皱眉冷声反驳:“都是风言风语,傻子才信。”   陆宜宁轻笑,把手中的礼物袋放到桌上,轻声走进办公室。   元旦过后的工作预约逐渐多了起来,各大品牌邀约拍摄新一期广告杂志封面。   陆宜宁支着下颌分配完任务,手机响起,林嘉打来的电话。   她接通,那端先开口,“宜宁,下午我和阿徊去美国,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   陆宜宁一愣,“不过完年再走?”   “不了,我们两个想趁下一阶段的治疗开始前出去玩。”   “行,那我送你们去机场?”她有些不放心,也有点舍不得。   林嘉停顿了下,“好。”   周徊出院后便在自己的房子住着,位于周家老宅附近,她驱车过去,独栋的四层小洋楼,外形仿照北欧设计。   陆宜宁停车,打电话给林嘉,没过几秒,别墅的大门打开,几个佣人模样的妇人提着两个行李箱,后面跟着林嘉和周徊。   与不久前相比,周徊的脸色好看许多,大概是没有那么多压力需要扛,活得自在舒心。   机场在城西,路程不远。   一路上车厢内安静,陆宜宁不主动开口,直到送他们托运行李取出登机牌,马上要过安检时,她拉住林嘉的胳膊,“要去很久吗?”   林嘉转身,抱住她低声说:“我想一直陪着他,去哪都无所谓。”   陆宜宁眼眶湿润,尾音颤着,“我知道了。”   林嘉松开她,后退几步挽住周徊的臂弯,“至于下次见面,大概是你和周徐礼的婚礼上。”   周徊侧头,颇为认同地颔首,“我们,务必到场。”   这算是,一个约定。   陆宜宁默默记住,假装凶狠警告他们:“到时候你们必须来。”   马上到航班时间,目送两人过安检,直至身影混进人群中找寻不见,她才松开紧咬的嘴唇,喃喃自语添上一句:   “一个,也不能少。”   -   周徐礼晚上十一点钟回到家,客厅里灯没有开,黑漆漆看不清人影。一团柔软的毛茸茸蹭过他的脚面,随即发出很轻的一声猫叫。   周徐礼打开玄关的顶灯,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趴在沙发上睡着的姑娘,紧绷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   他俯身换鞋,再抬起头,刚才还缠在他身边的宝宝跃上沙发顶端,踩着骄矜的步子走向趴着的人。   周徐礼走到沙发旁,一手抱起宝宝走向它的窝,“你不要吵到她睡觉。”   陆宜宁睁开眼,入眼的便是这副场景。穿黑色商务正装的男人单手抱着猫咪,嘴里念念有词,语气温和不像是警告。   周徐礼把猫崽子放进篮子,转身,发现沙发上的人已经坐起身正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盯着他看。   陆宜宁很自然伸开双手,要他抱。   周徐礼定在原地没动,露出种非常嫌弃的表情。   “?”   “你这是有钱了,玩腻了准备换床伴了?”   陆宜宁咬牙切齿扬起拳头示威。   周徐礼揪起身上的衣服闻了闻,“今晚有应酬,沾了一身烟味,我去洗个澡。”   陆宜宁勉强接受这个理由,打开电视调出新上映的《大秦》,后期制作算是业内比较快的,四个月的时间搬上荧幕,却不显粗制滥造。   才播到中途,周徐礼走出主卧,自然地坐在她身边,长臂伸展开搂住她。   房中的暖气开得足,他只穿一件浴袍,衣襟大开露出蜜色肌肤。   陆宜宁抓住他的衣襟,凑近一些,“让我闻闻还有味道嘛。”   周徐礼垂下眼帘,任凭她动作,身上有股无名的火被她撩拨起,然后被迫压住。   陆宜宁反身坐到他身上,坏心眼咬住滚动的喉结,伸出舌尖试探地舔了舔,觉察到对方突然顿住。   她打定主意这正经的男人不会和她浴血奋战。   胆子瞬间膨胀,手指顺着衣襟探进去,不经意解开浴衣的带子,摸到滚烫的小腹处。   周徐礼眉心一紧,抓住她作怪的手,“宜宁,别闹。”   陆宜宁这次十分乖巧,从他身上下来,面不改色开始专心看电视。   一旦专心干某件事情。   她发现注意力会被无数细节吸引。   宋焰的小胡子贴的惟妙惟肖,挺好看。   妃子勾引人的技巧非常巧妙,媚而不妖。   ……   再比如,身旁男人的喘息声逐渐加重,起身又走去主卧。   明天休息,答应陆伯源会回家吃饭。   陆宜宁关闭电视,跟在他身后进房间准备睡觉。拉起被子裹住自己,头闷在里面想笑。   耳畔哗啦水声逐渐停止,周徐礼擦干身上走出浴室。试图掀开被子一角,但无果,手上的力道稍一加重,直接把里面的人一并拽到身旁。   陆宜宁这次没忍住,看着他渐沉的脸色笑出声。   “这算是,新年礼物。”她支起半身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新年快乐。”      第45章 想与你一起(9)   说完, 陆宜宁拉住他的脖子抬头吻上去,恰时, 浅滩处一年一度的跨年烟火升空炸开, 余烬落下时, 像星星从空中跌落。   璀璨万分。   阳历新年,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周徐礼按住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间尽是同种牙膏清冽的味道,他却想透过薄荷味品尝独属于她的气息, 一寸寸攻城略地。   陆宜宁喘不过气溢出几声呜咽,像小兽不满的哼唧, 手指抵住他的胸膛。   周徐礼松开她, 垂眸盯着被他亲的泛红的嘴唇,手指没忍住轻抚几下。   卧室中的光线略显昏暗,只开一盏壁灯, 昏黄色的灯光铺落, 打在男人线条凌厉的侧脸上, 晕染出一圈似有若无的光晕。   陆宜宁声音有些软,“最近是不能满足你了, 礼礼你不要上火。”   周徐礼忍笑,下巴靠在她肩上渐渐平复紊乱的呼吸,“那你就不要故意惹火。”   陆宜宁难得乖巧答应, “睡觉吧,我有点困了。”   其实是看他忍得难受,大冬天跑去浴室一遍又一遍冲凉水澡, 会感冒。   -   陆宜宁很久不过阳历新年,以往都会用来工作,早上七点半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叫醒,窝在周徐礼臂弯里发呆,想着时间还早,酝酿睡意再睡个回笼觉。   许是昨天工作太忙,周徐礼一贯比她早醒,今天却依旧紧阖着双眼,呼吸很轻。   陆宜宁反身拿过手机,打开屏幕看了眼消息,谁想陆伯源比她起得要早,六点半逗鸟浇花的功夫,不忘发条短信提醒今天中午来吃饭。   时间至八点半,周徐礼转醒,看到小姑娘背对他玩单机游戏。他半掀起眼帘,抽走她手中的东西扔向一旁,声线带着几分慵懒劲儿,“躺着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游戏马上闯到最后一关,手机离手的那刻,陆宜宁听见小宝贝跌入火海发出的惨叫。   她幽怨地转过头,“你听见心碎声了吗?”   周徐礼抬眸,淡声道:“没,只听见惨叫声。”   “……”   吃完早餐,还不到十点钟。陆宜宁想把昨晚剩下的《大秦》看完,但刚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就被周徐礼无情驱赶去卧室换衣服。   陆宜宁凑到他面前,仔细打量几秒,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若是硬要找差别……脸绷得太紧,有种找工作面试前的紧张感。   她翘起眉眼打趣,“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忽然,周徐礼手上的动作全部停住,手指搭在玻璃杯上指尖无意识翘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几秒后,他睫毛垂下,似乎是在思考她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   陆宜宁转身走向卧室时,身后传来一声不算很确定的话:   “是有点。”   和上次不同,陆伯源这次约的是家里,相当于用陆宜宁父亲的身份重新考察他。   周徐礼静静抬起头,刚才那句话汇集了他生来二十余年所有的不自信。   “但我提前买了礼物,应该不会有差。”他气定神闲补上后句话,眉眼微弯,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你要相信我。”   陆宜宁一噎,大早上胡乱勾引人,她算是多心了,这男人怎么会有紧张的时候。   -   从市中心到城西的陆家老宅,经过国贸时,陆宜宁下车跑去商场买了只烤鸭。   周徐礼以前没发现她喜欢吃很腻的东西,“叔叔喜欢吃?”   陆宜宁小心翼翼捏着油腻腻的塑料袋把鸭子用纸袋包裹起来,“不,阿黄喜欢。”   周徐礼抬眉,“阿黄?”   “我家车库里养的一只狗。”   老宅的车库很大,周徐礼把车停进去,驾驶座的门被一只爪子拍了两声,转头瞧见一只不明大型宠物正咧着嘴冲他笑。   陆宜宁推门下车,接住阿黄的爱心抱抱。它闻见了烤鸭的香味,对她的怀抱不怎么留恋,前爪搭在车门框上往车厢里瞧。   周徐礼拎着那袋透出油渍的东西下车。   陆宜宁眼疾手快牵住引狗绳,指着面前的男人一板一眼道:“阿黄,这是哥哥。”   周徐礼眉心抽搐,面无表情重复问:“哥哥?”   陆宜宁面不改色,笑意很浓,“因为它和我一个辈分,你想当它叔叔?”   周徐礼忍着笑,声线压得很低,“我为什么要和它攀上关系?”   字眼像从喉咙间细细碾磨过,听起来一点尖锐的意味都没有。   陆宜宁蹲下身摸了摸狗头,“周徐礼是第一个嫌弃你的人,是不是太麻油人情味了。”   言罢,阿黄低头用牙撕开包装纸,非常给力的嗷了一声。   接着,车库外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陆伯源负手站在那,“你老爹还不如一只狗——”   陆宜宁干巴巴笑着喊人,“爸,中午好。”   陆伯源气的嘴边的两抹小胡子翘起来,眼神掠过她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书卷气一点没减,静静站在旁边沉静安然的样子,一点周家人的影都看不见。   周淮安是多不知足,有这么一个孙子,还整天喊打喊杀试图把S市的金融命脉握在手里,现在连文企也不放过。   周徐礼略微颔首,“陆先生。”   陆伯源轻嗯一声,“进屋吧。”   老宅是陆伯源一个人住,用不着太多人,只有个负责打扫卫生做饭的阿姨,平常陆伯源兴起想要下厨,便打发阿姨回家休息。   今天桌子上的菜有一半是陆伯源亲自做的。   还有两三个菜没出锅,陆宜宁先带周徐礼去楼上的房间,她大学之前一直住在老宅,房间自然布置有股少女气息。粉红色的窗帘,床上有只等身长的布偶熊,总体是粉白调,看起来干净温馨。   正对门口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除此之外,还有本很像影集的书。   周徐礼只注意到那本影集,“可以看吗?”   陆宜宁下意识护住,“还是,别看了。”   周徐礼扬眉,就着这个姿势微俯身逼近她,“怎么不能看?”   陆宜宁咽了咽口水,“里面有不少我年少轻狂的照片,还有……□□的周岁照,太丑。”   她越是这么说,周徐礼心中冒出来的好奇被无限放大。   下一秒,陆宜宁感受到微凉的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动作轻柔掠过她的手,停在影集的上方。   周徐礼忍笑:“又不是没看过。”   陆宜宁下意识想反驳,可他说的,没什么错。   十七岁遇见他时,翻墙逃跑的事足够轻狂叛逆。   如今,也在床笫间缠绵好多次……她边想,按住相册的力道无意间松动,等她缓过神,手底下的书已经到了他手里。   周徐礼翻开第一页,不是按年龄排列的。   照片上的姑娘穿一身白色礼服裙,年纪应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女孩从头到脚被人打扮得讲究又优雅。   不过站在台阶上看人的表情,有种不可一世的嚣张,仿佛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这是我十七岁生日会,我爸第一次带祁蕙到我面前。”陆宜宁说,“当时,就挺不开心的。”   周徐礼温声道:“看得出你想杀人的表情。”   陆宜宁支着下巴趴在桌上,等他一页页翻看完,语气颇为感慨:“完了,我丑照要被你扒光了。”   周徐礼不紧不慢阖上影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的过往他没能参与,算是遗憾。   “我的小姑娘,没人敢说丑。”   陆宜宁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小得意,默默重复他的说辞。   我的,小姑娘。   多好呀。   吃饭的时候,陆伯源特意把酒杯收起来,不想打击未来女婿的自尊心。男人不能喝酒,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三个人的家常饭不注重礼节,餐桌上的气氛算是融洽。   吃完饭,陆宜宁把所有的餐具扔进洗碗机,走出厨房看见周徐礼被陆伯源拉去茶室下棋。   她没跟进去,绕到客厅看电视。   围棋开局,输赢不定。   周徐礼有意藏锋,处处让着陆伯源,一局终了,不少黑子被白子吞掉,他主动认输:“是我输了。”   陆伯源从一开始看出他的棋招,“别人想着怎么赢得痛快,你倒是想着怎么输得自然。”   周徐礼敛起眉梢,静默不语。   陆伯源斟酌说辞,几秒后开口:“我今天叫你来吃饭,一是想让宜宁放心,也是想让你放心。”   周徐礼淡然颔首:“谢谢您。”   “本来是不该谈工作上的事,但刚才这盘棋却让我不得不提一句。”陆伯源叹口气,“我知道你们公司最近要启动一份收购S市文企的计划,陆氏必然在计划之内。这是周淮安的野心,你阻止不了,到时候你不要介怀宜宁的关系。”   周徐礼眉心紧皱,交接工作时,他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份计划。   周淮安意图进入文化领域筹谋已久,等到计划开启,陆氏作为S市文化企业的龙头必定是他首个要吞并的目标。   但周淮安,似乎没有完全信任他。   不然,这份计划书为何不曾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让我完全不留情面打压您的公司,我是办不到的。”周徐礼轻笑,坦然交付心中所想,“我没必要处处为Universe利益着想。”   周徐礼对于周淮安,只是一个稳定军心的工具。   可他,却偏偏想要做一柄利刃,狠狠扎进周淮安最看中的公司内脏。   让他,永失所爱。      第46章 想与你一起(10)   新年开工日, 与西索工作室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同,Universe顶层会议室剑拔弩张。公司中几位元老级董事将文企收购计划提上台面, 施压要求周徐礼签字同意。   顾森胆战心惊坐在一旁, “小周总, 这份计划是周董亲自提出的。”   周徐礼往后靠入椅背,神情倦怠, “我不同意。”   Universe金融风投一方独大,产业涉及地产, 奢侈品,若想继续独占鳌头, 进军文化企业势在必行。   但新来的小周总, 却一口否决。   还是太年轻稚嫩了。   负责新项目开发的郭经理汗涔涔解释:“您可能不太清楚进军文化企业对公司的利益……”   周徐礼淡笑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外行人太肤浅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   郭经理是首个提议周淮安并购陆氏的人, 这些年从底层打拼至现在的位置溜须拍马的本事不可小觑。   吹捧一番过后, 周徐礼大概知晓周淮安是为何欣赏这位了。   口才一等一的好, 待在项目部太屈才,不如送去广告公关。   会议桌上没谈拢, 周徐礼离开会议室,走到助理办公桌前,屈指敲了敲桌面, “顾森,来我办公室。”   “……”顾助理被点到名,瞬间站起身, 颇有种上学时被老师点名留堂的悲壮感。   更何况眼前的男人的确做过老师,深沉的目光锁住他,压迫感悄然无声袭来。   周徐礼并未坐下,而是静静站在落地窗前,颀长的身姿被窗外倾斜而入的微光镀上一层晃眼的光晕。   他转过头,言简意赅道:“当时交接工作,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这份计划书?”   顾森犹豫几秒,“是,是周董要求暂时保密。”   呵,暂时保密?整个商业传得纷纷扬扬的事情,唯独对他保密。   周徐礼扯动嘴角,又问:“你是为我做事,还是为周淮安做事?”   言罢,他紧绷的肩线忽然松懈,说这些有什么用,何必要为难一个只认识三天的下属。   周徐礼掏出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向他。   周徊不久前发来的跨洋简讯:顾森,可用。   简简单单四个字,来自前任上司,从大学毕业便开始跟随的人。   顾森脸色泛白,有种被人直戳心窝子的痛,他也不是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人,几年来周徊待他如何,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周徐礼无所谓一笑,“你可以理解成,我在笼络人心。”   顾森牙关紧咬,心理挣扎许久,“以后,我为您做事。”   -   元旦过后,所有工作提上日程,国际品牌Z家邀请西索工作室前往纽约拍摄新一季化妆品广告。   陆宜宁带着阿沁和另外两名摄影师飞到大洋彼岸,飞机落地时,曼哈顿的夜生活才刚拉开帷幕。   Z家派来的接待人将她们送至下榻酒店,尽职尽责递上名片,“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陆宜宁单独住一间房,收拾完行李打开视频电话,与周徐礼连线。   那端立刻接通,背景是公司办公室。   周徐礼忙了一个通宵,脸色有些不好看,“听得到吗?”   陆宜宁的关注点都在他倦怠的眉眼上,伸手摸了下屏幕上的人影,不由得感慨:“周淮安那老头得多给你发两倍的工资。”   周徐礼淡抿住嘴唇,被她的话逗笑,“才开始干了两三天,就想着加工资,怕我养不起你?”   没等她说话,对面传来一阵非常做作的干呕声。   随即,周温澜半张脸从一边露出来,表情略带嫌弃,“你们两个隔着一条宽广的太平洋也能腻歪成这样,我佩服!”   陆宜宁看着屏幕上冒出来的人脸,下意识拎起毛毯裹住身上,刚才只穿了一件吊带背心。   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周医生,你家的太平洋是按‘条’计数的?”   一只修长的手捞住周温澜的后颈,毫不留情扔去一边。   周徐礼眼帘半耷拉着,将耳机戴上。   周温澜皱着眉头喊了句:“小朋友,你再不回来,他就要活活饿死在办公室了!”   陆宜宁抬眼,口吻变得严肃,“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周徐礼淡睨身边的人,警告他闭嘴,话锋一转试图转移话题,“这次要在纽约呆多久?”   “十天左右。”陆宜宁冷哼,“你不要岔开话题。”   “今天早上吃了。”他淡声答,眉眼低垂下,有点委屈巴巴的意味。   陆宜宁哦了一声,看来是这几天只吃了今早的饭。   周温澜搬把椅子坐在镜头后面,闲闲翘着嘴角补充上,“你家这位胃疼,打电话让我给他送药。”   陆宜宁听出他是想让她感谢,“谢谢啊,周兽医。”   周温澜:“……”   两人聊了一会儿,陆宜宁挂断电话前嘱咐周徐礼准时吃饭,但还是不放心,换上衣服拿手机在APP叫了份外卖,送至Universe的总裁办公室。   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好心来送药的兽医,她又多叫了一份。   考虑到工作室的人乘航班,飞机餐不可口,Z家老板特意嘱咐秘书订包厢,请各位摄影师捧场。   听说Z家创始人是华裔,如今孙子辈接手,在华尔街名号响亮。   陆宜宁听身边的姑娘们讨论,兴致不高,想着吃完饭快点回去补眠倒时差。   酒店三层的餐厅,侍者引她们到包厢。推门而入时,有个男人背对她们站在窗前打电话。   若不是看到那头黑色短发,只听一口流利的纽约地道英语,还真看不出这男人有一半中国血统。   片刻,男人收线,不紧不慢转过身。   视线首先定格在陆宜宁身上,略带打量的目光由上而下,从头到脚将人剖析清楚。   女人穿黑色及膝的连衣裙,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接近,眼神冷淡带着几分傲,却挡不住东方柔美的气息。   陆宜宁在脑中扒拉出那位Z家老板的名号,试探地开口:“肖总?”   肖珩既是Z家老板,又亲手监管着公司的设计部,阅人如过江之鲫,见过的女人更是数不清。   但没有几个人,能让他主动把目光停留一分钟以上。   “陆小姐。”肖珩拉开身旁的椅子,行了个很绅士的贵族礼,“请入坐。”   陆宜宁尊重合作伙伴,轻嗯一声承下他的主动示好。   肖珩特意点的中餐,菜上齐后,他动筷极少,静静等其他人用完餐才礼貌谈及工作上的事情。   陆宜宁:“肖总,这位是广告创意人宋沁,也将由她来担任本次广告的摄影师。”   肖珩眼神不动,依旧直勾勾盯着她,“陆小姐是担任什么角色?”   合同上邀请西索工作室,但具体摄影师会由陆宜宁指派,所有人的工作不必一一向甲方陈述。这点肖珩作为合同的签署者,理应知晓。   这句话,太多此一举,又给她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陆宜宁沉默几秒,生硬吐出两个字:“监工。”   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阿沁没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嘴角的笑容憋得太难受,“姐,我们正经点。”   肖珩屈指敲了敲桌面,“不知道陆小姐有没有意向,签另一份合作。”   他顿了下,淡笑道:“Z家新一季的时装需要专业的广告摄影师。”   虽然陆宜宁身处国内,但Z家这季新款时装被无数时尚博主吹成神仙设计,Z家也意图借此机会挤占国内市场。   陆宜宁眉心皱起,“你们不是已经选定了摄影师吗?”   肖珩漫不经心点头,语气更是懒散像是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笑,“可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   “我想要你。”   -   Z家给西索的两份合同实行联动制,如果陆宜宁不签下第二份合作案,Z家化妆品的广告也会告吹。   陆宜宁不太喜欢肖珩这样侵略性十足的男人,即便当朋友,她也很难接受。   首次见面表示出既礼貌又赤.裸不加掩饰想要征服的态度,放在哪个正常女人身上,都会下意识逃避。   但陆小姐秉承着佛挡杀佛,魔来斩魔的人生理念,闯荡二十多年,哪能和正常女人相提并论。   第二天秘书拿来新的合作案,她仔细阅读完确定没有坑她们的地方,不多犹豫签署名字。   Z家时装广告催得急,当天下午秘书便领她们到公司的摄影棚。   按照流程,第一天拍摄男装。一水金发碧眼的模特站在棚内,身上只穿背心和裤衩,见到陌生的东方女人,青涩稚嫩的小男生脸红心跳。   秘书言简意赅解释:“这是来自中国的摄影师,陆宜宁小姐,请大家好好配合。”   身后跟来的几个单身小姑娘不免看直了眼,阿沁咽了咽口水,“姐姐,这次的福利太棒辽。”   欧美男人性感,东方人内敛。   陆宜宁不自觉拿周徐礼的身材去和他们比较,最后默默转开眼,她还是比较喜欢内敛清隽的气质,她家那位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   眼前这些男人,太过夸张。   陆宜宁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里面的模特基本换完衣服。她推门进去,走到控制台连接仪器设备。   欧美男模狂放不羁,想通过夸张的肢体与肌肉传达出的味道,与这一季度的新款时装,即将销往国内的背道而驰。   东方人,绝不会喜欢。   第47章 闯遍这星球(1)   陆宜宁招来Z家临时派给她的助手, 言简意赅交代她的想法,希望对方能与各位模特好好沟通。   其他人还好说, 唯独担任主秀的男人仗着资历深, 对陆宜宁的建议指手画脚。   助手回来, 无可奈何道:“米歇尔希望亲自与您沟通。”   陆宜宁抬眼,把设备放到桌上, 拉开更衣室的门帘走进去。其他模特看见她,十分有眼色退后几步。   男模没换衣服, 穿了一件及膝的宽松短裤,皮肤呈现过度暴晒后的暗锈色, 摆出一副自认为荷尔蒙爆棚的高傲模样。   陆宜宁沉下声音问:“需要我帮你穿衣服?”   米歇尔沉默几秒, 回答的话语中操着某个地区的俚语,很粗鲁。   大意是“主动服侍陌生男人穿衣服,中国女人都像你一样轻浮吗?”   若放在一两年前, 陆宜宁会毫不犹豫怼他, 不过和周徐礼待在一起太久, 性急的习惯改掉一大半。她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穿不穿?”   米歇尔哼声, 掏出手机翻看社交软件。   陆宜宁捏住他手中的东西,扔到一旁的桌上,“米歇尔先生, 您的所作所为会让我,认为Z家的模特是缺少素质与礼貌的。”   米歇尔不知被哪个字眼激怒,猛地站起身。   陆宜宁静静凝视他, 笑容清浅,“Z家作为国际知名品牌,也不过如此。”   米歇尔仗着身形高大,居高临下睥睨她,拽住女人纤细的手腕逼迫道:“你再说一遍!”   没等陆宜宁开口,更衣室门口传来另一个人的话。   简单两个字——“放手。”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肖总,今天有空光临摄影棚,在场的员工打过招呼,被他示意离开更衣室。   原本拽住她手腕的男人,瞬间松开手。   陆宜宁轻嗤,活动了两下被拽疼的腕骨,抬步想离开。   肖珩挡住去路,用中文问她:“不等个道歉再走?”   陆宜宁摇头,“不用了。”   肖珩这个人性子冷而傲,华尔街时报总会报道他不近女色,米歇尔瞧见他对陆宜宁的关照,脸色霎时变白。   肖珩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转身离开前搁下一句:“你被开除了。”   陆宜宁坐在控制台前喝咖啡,身边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本人却静默不语。   陆宜宁松开淡抿的嘴唇,“肖总日理万机,监工这种工作不适合您。”   这话没起到任何警示作用,反倒是给了肖珩一个非常恰当的理由,他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刚才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   “Z家也不过如此。”他好心提醒。   陆宜宁呛了口咖啡,“你不会小心眼和我计较一句气话吧?”   肖珩抬了抬眼眉,不置可否。   陆宜宁不想多作纠缠,主动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肖珩双腿优雅交叠起,一种贵公子闲散听戏的姿态,“我不接受。”   陆宜宁晃了晃空杯的咖啡,准确扔进身边的垃圾桶,起身拿起设备饶过他,“不接受是您的事,干我屁事。”   “……”   肖珩望着女人纤细的背影,饶有兴致抬手蹭了蹭嘴唇。   小野猫开始扬起爪子反攻,挺有趣。   -   纽约与国内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陆宜宁怕打扰周徐礼休息,前一周没和他视频,工作忙起来没什么感觉,但周日广告拍摄完,一清闲就开始想她的礼礼现在在干什么。   有没有想她,有没有想她想到睡不着。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拨出去!!但对方的手机可能不在身边!   陆宜宁泄气趴在沙发上,捞起抱枕砸了下膝盖,坐直身蹂.躏手中的抱枕,“让你不接电话!”   下午,肖珩派助手问她,今晚新季度时装发布会有没有时间出席。   陆宜宁闲着无聊,点头答应。   肖老板贴心送来Z家高定礼服,湖蓝色鱼尾长裙,另一件一字抹胸白色纱裙。   陆宜宁捻起纱裙的裙摆,啧声:“你们老板真的是直男眼光。”   助理笑着回答:“肖总的审美不错的。”   陆宜宁不习惯穿别的男人送的裙子,以不相衬为由拜托助理拿回了公司。她来之前想过会出席酒会一类的场合,特意在行李箱塞进两条晚礼。   晚上七点钟,司机在楼下等。   场地定在Z家大楼的天台,国内许多名媛特意飞纽约参加新季发布会。   陆宜宁一袭红裙,露出半截香肩,被助理引入场就座。   身旁便是肖珩的位置。   肖老板一直在和秘书谈工作,半刻转过头打量她,“怎么不收我送的裙子?”   陆宜宁脸上笑意很浓,“我男朋友比较介意。”   她本想借此事让他知难而退,谁想肖珩闻言,浅棕色的眸子定定望着她,一脸淡然仿佛在说“有男朋友又怎样”。   长期居于纽约,此人的思想非常西化。   陆宜宁警惕地往旁边移了移,生怕下一秒这男人脱口而出“我们可以进行单纯的肉/体交易”。   肖珩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入口处进来的一波人。   “贵客来了,我先失陪。”   陆宜宁巴不得他失陪就不要回来了,结果抬头顺着他走去的方向看了眼,目光瞬间凝滞。   秘书并未跟在肖老板身边,觉察到陆宜宁的反应,轻声开口解释:“肖总主动去迎接的是Universe新上任的总裁。”   陆宜宁:“……呵,男人。”   不接她的电话,就是为了来见姓肖的男人。   她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   周徐礼穿一袭深蓝色西装,眉眼间藏着风尘仆仆的倦怠,清隽温和的面容丝毫没有受损,依旧引得在场崇尚东方美的名媛脸红不已。   比起性冷难以接近的肖珩,小周总温润淡然的微笑,女人的心动值飙升。   陆宜宁支着下巴静静望着他,小声嘟囔:“妖精。”   助理:“……?”   寒暄过后,肖珩亲自引周徐礼入座。位置在他右手边,必然会经过陆宜宁面前。   她不急,不紧不慢调整个优雅的姿势。   肖珩在前,在她面前站定,“我来介绍——”   陆宜宁抬手,五指伸开打招呼:“周总,真巧呀。”   周徐礼本想着处理完应酬,再联系她,小姑娘乍一出现在他面前,一时没能缓过神。   他俯身,手指轻捏住她的手心,“是挺巧。”   陆宜宁顺势站起身,坦然接下肖珩没说完的话,“介绍一下,这位,我男朋友。”   肖珩的表情有些愣,目光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唇线微往下压了个小弧度。   秘书见老板又冷下脸,出来打圆场,“没想到两位合作伙伴竟然是情侣——”   肖珩冷睨她,“闭嘴。”   陆宜宁顾不得他的情绪,小声问:“你是准备和Z家合作?”   “肖总借新一季的时装进驻中国市场,想在Universe旗下的商场开设专柜。”周徐礼言简意赅解释。   陆宜宁鼓起腮帮,半个身子靠住他,“那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你会来纽约?”   周徐礼俯身到她耳侧,吐字清晰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肖珩扬声,语气意味不明,“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两个的眼光还是相似。”   周徐礼视线在陆宜宁脸上兜转,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才有机会合作。”   肖珩被部门经理叫走,尴尬的气氛终于化解。   陆宜宁问:“你和他之前认识?”   “认识。”周徐礼沉声道,“肖总大学时去京大交流过,我们两个做过一年的室友。”   陆宜宁了然颔首,“孽缘啊。”   周徐礼拉起她的手放在膝盖处,轻捏几下,“只是没料到,把你藏得那么严实,还是被他看见了。”   “听你这话,从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认识我?”陆宜宁看出他们两个关系算是不错,“如果咱们两个结婚,你也不请他?”   她没想那么多,直到话说出口,觉得有点不对劲。   周徐礼显然已经听到了,眸光深沉,“宜宁,你是在提示我要尽早求婚吗?”   陆宜宁扬起眉梢,笑容不减,“我没那么说。”   秀持续至十一点,周徐礼需要倒时差,她直接告知秘书,和他一起离场。   顾森陪同一起来的,看他们一同下楼,订酒店的意图打消。   “小周总,您是要去陆小姐下榻的酒店?”   陆宜宁径自报上地址,“应该有空房,顾助理也可以考虑在那住。”   顾森感动:“好的。”   -   陆宜宁的房间在顶层的套房,她打开行李箱帮周徐礼拿出换洗的衣服,转身发现男人已经踏进浴室,哗啦水声响起。   她拿出浴袍走到门前,“衣服要给你拿进去吗?”   酒店浴室是干湿分离,周徐礼在淋浴间冲洗,雾气升腾。   陆宜宁将衣服搁在置物架,正要出去,淋浴间的玻璃门被拉开,男人腰间裹着一条白色浴巾走出来。   周徐礼捻起浴袍的衣领,“只有一件浴袍?”   陆宜宁眨眨眼,以为他习惯穿T恤睡觉,打算出去给他拿。   谁想,周徐礼靠住琉璃台,拉住她的手腕,“宜宁,你忘记了东西。”   “……嗯?”   陆宜宁抓了下头发。   周徐礼淡声道:“内衣。”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放假愉快!!最近有点忙,字数可能有些少。 假期弥补给大家!!!爱你们=3= 这章留言发50个红包呀。   第48章 闯遍这星球(2)   陆宜宁一愣, 脸颊不自觉发烫,“你自己出来拿!”   周徐礼松开手, 浴袍也不披, 大剌剌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 颀长的背影仿佛印刻着一行大字——行,就没有老子办不到的事。   陆宜宁呆在原地, 突然发觉自从脱离了人民教师的身份,这男人愈发明目张胆喜欢勾引人。   她跟在后面走出浴室, 站在门口继续思考他是不是被周淮安强制改变基因了。   男人脊背光裸,挺直的脊线尾端被浴巾边沿遮住, 微俯身拿出柜子里的衣物, 修长的手指气定神闲搭在腰际。   忽然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周徐礼手上的动作一顿, 指腹不紧不慢摩挲着浴巾边沿, 像是诱惑她去拆掉那一小块遮体的布料。   陆宜宁眯眼, 人不能怂,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   “你脱, 我看着呢。”   周徐礼淡抿着嘴唇,含笑凝视她,片刻, 抬步走向她。   陆宜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被他圈在墙壁与臂弯间。   周徐礼垂眸,拉着她的手慢慢放至浴巾处, 上半身稍倾,“想试试吗?”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落在耳畔撩起一阵火苗,从耳垂开始窜腾,一直要烧尽她所有理智才肯罢休。   陆宜宁手指哆嗦,扯住浴巾拉开一个缝隙,学他的样子用指腹顺着人鱼线摩挲。   男人的身体有很多地方非常性感,喉结,锁骨。   以及半遮半掩的人鱼线。   陆宜宁试探地碰了碰打结的地方,“我真的要解开了。”   周徐礼声音变得低哑,黑眸染上几分情.欲,将头靠住她的肩膀,“剥光了,就是你的。”   陆宜宁动作停了几秒,神情认真,“还是算了,我没洗澡。”   明天两人都有工作,周徐礼今晚没想真碰她,轻咬了几下小姑娘通红的耳尖,退后几步平息紊乱的气息。   “我先进去穿个衣服。”   他绕回床边拿起那小块灰色的布料,径直走进浴室。   陆宜宁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尖,机械地走去衣柜拿换洗衣服。   -   周徐礼亲自赴纽约商谈Z家专柜进驻Universe的合作案,充分显示出对Z家的重视与尊重。   一直秉承保守战略的Z家老古董,开始改变想法,支持肖珩的决定。   西索工作室负责的广告部分基本告一段落,临近新年,一行人不多耽搁,定了近期的机票回国。   周徐礼还要与肖珩商议具体的合作方案,得晚几天才能回。   一月底是S市最冷的时候,陆宜宁下飞机穿毛呢大衣,一阵寒风吹过,寒意顺着脚后跟往上爬。   工作室的车停在门外,她钻进车厢,“再把暖风开大些。”   林晋安:“姐,最近太冷了,你回去多穿点。”   “知道了。”   陆宜宁打开朋友圈,恰巧翻看到林嘉和周徊旅行的照片,定位在普吉岛,阳光沙滩碧海蓝天,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她默默扭头看了眼窗外,雾霾浓重,还让不让人享受生活了。   进入二月,各大品牌的贺年产品基本上市,工作室迎来一年中最清闲的时段。   外面的员工每天听听歌追追剧,早上九点上班聚在一起商量中午吃什么,中午吃完转头开始讨论下午茶订哪家。   陆宜宁发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某家养猪场老板。   养了一群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可不就是养猪专业户。   当晚周徐礼下飞机直接回家,陆宜宁回去时卧室的灯亮着,轻手轻脚推开门,看见灰色的被子鼓起一团。   周徐礼正侧身躺着补眠,呼吸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感冒了。   陆宜宁蹲下身盯着他看了会儿,脸色很白,但脸颊泛红,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   还发烧了。   她翻出药箱,找到几样退烧药,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小声叫他:“周徐礼。”   “……”   “礼礼,你要吃了药再睡。”陆宜宁拔高音量,佯装严肃。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长睫颤了颤,不太情愿的抬起眼皮,“几点了?”   陆宜宁扶他起来,“六点五十。”   周徐礼轻嗯一声,眉心紧皱,掀开被子下床。   陆宜宁拦住他,“你好好躺着,哪都别去。”   “七点有个视频会议。”周徐礼捏着眉心,不舒服地咳嗽两声,“时间很短,没关系。”   陆宜宁嘴唇紧抿,语气有些生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烧?你生病了,需要休息。”   周徐礼沉默几秒,忽然意识到她好像生气了,伸手抓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带着讨好的意味。   以往他做这个动作都A到爆表,现在病着,力道软绵绵的,更像是撒娇。   有点奶。   陆宜宁不得已妥协:“十分钟,七点十五必须上床休息。”   七点钟视频会议准时开始,与纽约的合作伙伴连线,内容主要是敲定Plan选择第几份。   陆宜宁第一次使用手机自带的计时器功能,定了十分钟自动提醒,将手机放在书桌上,人便出去了。   周徐礼状态不好,耐不住Z家几个代表滔滔不绝,眼见十分钟马上到,他看了眼桌角的手机,小心翼翼拿过来,余光观察周围比较能隔音的柜子。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最后一分钟,Z家代表刚进入计划采选的正题。   顾森负责应付对方连续不断的发问。   周徐礼拉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把手机推进最里侧。   Z家不停追问,顾森力不从心,冲老板使了个求助的眼神。   周徐礼轻咳一声,正准备回答,书桌最下方传来《土耳其进行曲》激烈昂扬的声调。   他眉梢抽搐,说了句抱歉正准备弯腰拿出手机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陆宜宁靠住门框,目睹他一系列动作后,无声用口型询问:“你在做什么?”   “……”   周徐礼生来二十余年,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尴尬。   什么叫做干坏事被抓包。   手上的力道慢慢松懈,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握住手机的手指。   “砰”地一声。   进行曲的声音消失,房间安静得可怕。   陆宜宁看着黑色的手机,径直,落入垃圾箱里。   她长长“啊”了一声,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   周徐礼捂住嘴轻咳,抱歉笑道:“对不起,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剩下的部分我们明天再讨论。”   陆宜宁面无表情离开书房,不一会儿,拿着体温计出现在卧室门口。   此时,周徐礼已经换上居家服乖乖坐在床上。男人微扬起下巴,喉结隐在暗色中滚动,他开口:“晚上吃饭了吗?”   陆宜宁轻哼,上手掀起他居家服的衣摆,“弄好。”   周徐礼嘴唇动了动,指尖点了下她的眉心,“真生气了?”   “没有。”陆宜宁低下眼,“看你太辛苦。”   这些,他本来可以拒绝的。   不分黑白忙碌,顾不上吃饭。   整日整夜做不喜欢的工作,还要笑着去接受。   周徐礼思忖片刻,“S市降温幅度太大,我乍一回来身体受不住很正常。”   陆宜宁低低哦了一声,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可她又装不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周徐礼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温声道:“你看,我好很多了。”   指腹触感依旧滚烫。   陆宜宁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一个当过文学教授的人,摸着良心说‘好很多’的意思是这样么。”   她说完,端起杯子又帮他倒了杯水。   体温计显示38.7度。   陆宜宁小时候经常发烧,但不曾烧过那么高的度数,心里有点慌。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她说着,拿起一旁刚换下的衣服,“吃药不管用怎么办。”   头晕目眩的感觉很不好受,周徐礼甚至觉得听力都退化了。   他使劲闭了闭眼,勉强保持清醒,“药效需要等一会儿,我们再等等。”   陆宜宁给他披上衣服,一本正经点头:“再等半小时。”   时间过得很快,周徐礼静躺在床上,鼻塞的症状愈发明显,有几次憋得难受他不得不坐起身。   沉默拉开居家服的衣襟,然后套上衬衫,毛衣,最后披上大衣。   陆宜宁已经武装齐全,把他的证件放进钱夹,“我们走吧。”   -   大概是流感多发期,八点钟医院走廊仍有许多人。   门诊大夫看过诊,开了药让他们去挂水。   输液室里有不少小孩,电视放着早些年的动画片,房间不算大,所有的位置都坐满。   小护士拿着三瓶药水,“你们跟我到走廊吧。”   走廊算是清静,休息椅上垫着防凉的布垫,顶灯明亮刺眼,小护士好心递过一副一次性眼罩。   护士撕开针管的包装袋,正要给男人的左手消毒,他淡声问:“能打另一只手吗?”   小护士好奇问:“您习惯用左手?”   “不是。”周徐礼不再多言。   等护士离开,他调整了姿势,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慢慢移动,牵住身边人的手指,十分贪心地将她的五指包裹进手心里。   “差点没办法牵你了。”   陆宜宁往他那靠了靠,“你靠我肩上睡一会儿。”   感冒药的副作用发作,嗜睡的情况比较明显。周徐礼靠在她肩膀上睡了半小时,睡意很浅,又被附近输液室中的吵闹声乱醒。   睁开眼习惯性看向药瓶,第一瓶消炎药还没打完。   周徐礼十五六岁的时候发烧打针,都是家庭医生到房间,他睡一觉醒来,手上的针头就消失了。   再往后,他不怎么生病,最近一次还是去年西北之行因为酒精过敏住院。   与周徊比起来,他很幸运。   医院,不是个让人感到舒适的地方,周徊却在这度过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岁月。   输完三瓶药,已经到十一点半。   陆宜宁开车到门诊楼大门,亮了亮前灯示意周徐礼上车。   车厢里暖风开得适度,温差不会过于剧烈。   此时,偏离市中心的主干道路边灯光渐熄,店门关闭,唯独路灯亮着。   陆宜宁开得速度极慢,到达公寓楼下,接近凌晨十二点。   两人都没有吃饭的欲望,洗漱完上床休息。   周徐礼怕传染给她感冒,今晚没有用习惯拥她入怀的姿势,一时难以适应。   直到,陆宜宁从背后搂住他,翁里翁气说:“礼礼,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   她顿了下,勉为其难接上后句,“我们生个孩子,让他帮你好不好?”   周徐礼被这清奇的脑回路逗笑了,不过轻笑几声,语气立刻正经,“宜宁。”   “我希望我们未来的孩子,能有属于他的自由,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   周徐礼想,他这个人啊,少交际,多温言寡语。   性子不够热烈,没什么魅力。   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但——   一想起在不久后,他会成为宜宁相伴终老的伴侣,成为他们孩子的父亲。   如今经历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   第二天一早,陆宜宁转醒后抬手探了下周徐礼额头的温度。烧退了,呼吸听起来也平稳了许多。   虽然医生建议打三天的针,但被忙起来无暇顾及病情的周总一口拒绝,并再三询问是不是烧退下来,就可以吃药治疗。   周徐礼的生物钟还要晚半个小时。   陆宜宁今天起得过早,洗漱完才六点钟,她想着给病号礼礼做早餐,考虑到久不进厨房以免发生事故,最后还是出门去楼下的早餐店买。   周徐礼起床,手臂下意识想搂住身边的姑娘,结果搂到一团空气。   撑起上半身打量卧室,目光停在房门上,下一秒,门由外推开。   陆宜宁买了素包和白粥,东西放在餐桌,推门而入后,撞上一双漆黑的眼。   “你醒了啊。”   周徐礼说了一声“早安”,随后进卫生间洗漱。   顾森按原点来接人,迟迟等不到老板下楼,打电话对方也不接,于是顾助理亲自上楼请人。   陆宜宁开得门,表情很自然请他进门,“他在换衣服。”   顾森站在玄关:“那我在这等他。”   “周徐礼昨晚发烧感冒,今天你得帮我督促他按时吃药。”陆宜宁将收拾好的药包递给他,“麻烦了。”   顾森:“病情严重吗?需不需要叫医生去公司候着。”   闻言,陆宜宁的表情很纠结,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万事小心谨慎的助理,怎么会摊上个生病毫不关心自己身体的老板。   “不用。”   话是周徐礼说的,他穿戴好,站在卧室门口低头系衬衫衣扣。   陆宜宁瞥他一眼,没忍心拆穿他过于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声线。   顾森与陆小姐交换眼神——“病得不轻,我得用心看护。”   陆宜宁笑了笑:“麻烦了。”   在车上,顾森忽然想起昨晚收到的消息,“小周总,Z家的代表说明天肖总会亲自回国监督这次专柜入驻的合作。”   周徐礼淡淡掀了掀眼皮,“肖珩回国,还有其他合作?”   “没有。”顾森一板一眼道,“只有和我们的合作案。”   太过兴师动众,而且蓄意不明。   周徐礼:“周董那边知道这消息吗?”   “知道的,周先生已经安排了专门的人负责接待。”   周淮安此举,更是多疑。   肖珩是美籍华人,而周家势力盘踞在伦敦,两家八竿子打不着,周老爷子如此热情,指不定打得哪门子如意算盘。   按时举行例会,会议开始前,周徐礼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   顾森注意到,出声提醒:“小周总,您的私人邮件。”   周徐礼抬头,思绪依旧停留在文件中,随手滑开屏幕,看见联系人的名字,仿佛瞬间被注入灵魂。   陆宜宁:【饭后半小时了,记得吃药。】   陆宜宁:【乖,下班回来给你买糖吃。】   ……   其他部门的经理负责人到场,但不见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发话开始会议。   顾森:“小周总,是不是可以——”   周徐礼淡然放下手机,黑眸盯着他,“我该吃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徐礼-好温柔一男的。   第49章 闯遍这星球(3)   顾森愣在原地, 长长“啊”了一声缓过神,“好的, 我去拿药。”   他尽职尽责, 既当助理, 又要肩负起保姆一职,虽然脑筋不太好用, 第一次就忘记老板吃药的时间。   会议持续至十一点,面对周徐礼的追问, 各部门经理的神情苦不堪言,好像重归上学时代, 老师上课临时提问抠细节抓重点, 还要分神担心下一个被点到名的倒霉蛋会不会是自己。   散会后,周淮安出现在总裁办,穿一件黑色中山服, 脊背挺得笔直。   周徐礼掀了掀眼皮, 没主动开口, 继续翻看手边的文件。   周淮安:“空出明天下午的时间,跟我去见Z家的肖珩。”   周徐礼用指腹摩擦着页脚, 不紧不慢抬起头望向他,“又不是没见过,何必特意去见。”   话语一字一顿, 毫无波澜,甚至有种漠不关心的意味。   周淮安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算是家宴, 不谈工作。”   “……家宴?”周徐礼扔掉手中的笔,手背支着下颌笑道,“那我更没理由去赴宴。”   他早与周家划清界限,来Universe帮忙顶多算是个高级打工仔,帮周徊顶一阵子。   可总有人太自以为是,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妥协,是低头。   周徐礼微眯起眼,声音低淡,“您是不是一并邀请了肖珩的妹妹?”   周淮安不多掩饰,拄着拐杖朝前走两步,站在办公桌对面,不算太客气的扬起手中的棍子打在桌面上,发出闷哼一声响。   “肖家在纽约华人圈地位非凡。”   “肖珩最疼他那妹妹——”   周徐礼原本试图听完他的话,但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一个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像带了刺儿,听起来难受得要命。   “——所以,周先生打算转行当媒婆了?”   周徐礼抬起眼帘,眼底含着几分笑,眼神疏离不明情绪。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嘲讽终于兜不住,全泄了出来。   周淮安气恼:“你好好说话!”   周徐礼习惯性收拾好桌面,“如果您看好肖小姐,您可以娶,我不反对。”   他起身,准备下楼吃饭,为避免老爷子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冷声补上后话,“而我,绝不可能答应。”   -   陆宜宁收到一封预约邮件,用英文写成,大致是想约她亲自拍摄写真集。一个美国人,专门跑到中国,只为拍一次写真。   而且落款她不曾见过,至少国内上流圈的名媛,以及名媛的各行朋友,都没有叫Shiel这个名字的。   今天下午开始放年假,陆宜宁将邮件保存,想着开完例会再做打算,但开完会她思绪也跟着飘了,收拾完东西直接回家。   周徐礼下午六点半才下班,陆宜宁无所事事窝在沙发上看看电影,四点多眼皮打架,于是关了电视回屋补眠。   一直睡到周徐礼下班回家。   有人从背后缠住她,一股熟悉的木质香袭来。   陆宜宁挣扎地转头,不太情愿睁开眼,“你回来了啊。”   周徐礼低嗯一声,吃了感冒药副作用大,他强忍着倦意撑到下班,“再陪我睡一会儿。”   陆宜宁点头,蹭进他怀里继续睡。   再醒来已经到晚上九点钟,药劲儿褪去,周徐礼叫醒身边的姑娘,见她不愿起,直接打横抱把人抱去客厅。   两人都没吃晚饭,对胃不好。   周徐礼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吃完饭再睡。”   陆宜宁挽住他的脖颈,仔细听他的声音,鼻音不算浓重,嗓子沙哑的情况也好转不少。她仰头亲了下他的侧脸,“礼礼真乖。”   周徐礼无奈笑开,开口问:“这算是喂我吃糖?”   “不,”陆宜宁小幅度打了个呵欠,懒洋洋说,“是额外奖励。”   周徐礼扬眉,静默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出两个西红柿,准备下面吃。   填满空虚的胃,陆宜宁困意消去大半,至少十一点前不会再睡觉。把碗筷扔进新购入的洗碗机,靠在琉璃台玩手机。   一向隐匿在她朋友列表的周温澜周医生,破天荒主动联系她。   温澜潮生:【好心告诉你个秘密,周淮安相中Z家的小姐了,想进行狗血虐心的商业联姻。】   温澜潮生:【你猜,究竟是周家哪个幸运儿会被老爷子选中去相亲呢?】   陆宜宁透过玻璃,看向客厅里的男人。   周徐礼静静坐在沙发上,鼻梁架着一副防蓝光辐射的眼镜,笔记本搁在膝盖上,手指时不时敲动键盘。   有种与世无争温润如玉的书生,非被君王相中逼迫入仕的悲壮感。   她淡抿起嘴唇,慢慢打上几个字:【我觉得你就挺不错的。】   温澜潮生:【我肯定不行,老爷子觉得我“血统不纯”。】   陆宜宁:【哦,还需要纯种的金毛犬?为了保持血统纯正?】   温澜潮生:【呵呵。手动再见。】   陆宜宁拿出盒酸奶回客厅,若无其事坐在他身边,“我听人说,周淮安逼你相亲?”   “……?”周徐礼敲键盘的动作一顿,舔了舔嘴角,“周温澜什么时候成人了。”   好狠一男的。   陆宜宁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名媛,你不去见见吗?”   周徐礼阖上电脑,余出足够的精力,伸手将人抱起放在腿上。   居家服表面还残留着电脑散热不充足后的余温。   陆宜宁含着酸奶的勺子,眼巴巴盯着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周徐礼的手指抚上她的腰侧,处处点火,多次亲密接触他早已摸清她的敏感点,指尖有意无意停留在那打转。   “几天不收拾你,就想让我变相提醒一下我们俩的关系是不是?”   陆宜宁把勺子放进酸奶盒,正要说话,嘴唇被人封住。   缠在她手腕处的那只手拿过酸奶盒搁在桌上,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力道像是要把人揉进骨子里。   陆宜宁怕今晚会被收拾狠,用力推开他,“感冒会传染的。”   周徐礼的眸底染上欲色,把控着最后一根弦沉声道:“风寒型感冒,不传染。”   “……”   -   陆宜宁不知道被来回折腾了多少次,男人伏在她背后,嘴唇一寸寸吻着她的脊椎骨。最后附在她耳侧低声问:“宝宝愿不愿意替我去见见那女人?”   陆宜宁想起刚才无数屈辱性画面,哑着嗓子厉声拒绝:“我不去!”   身后的男人听见回答,腰上的动作加重,撞破了她尖细求饶的尾音。   周徐礼抱她去洗澡,替她冲洗完,用干毛巾裹住擦干。目光停留在胸前白的发光的地方,有不少他情不自禁咬得痕迹。   太久不碰她,理智全抛掷脑后了。   陆宜宁被欺负的鼻尖眼眶都泛红,“惹上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逼我去折花。”   周徐礼双手撑住琉璃台,微抬头看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杜绝这类事。”   “?”   他弯起唇角,语气一本正经:“快点结婚领证,让我成为已婚人士。”   陆宜宁对上他漆黑的眼,认真地斟酌说辞,最后生硬吐出几个字:“我不接受。”   “周先生,求婚该有的玫瑰花你没有,该有的戒指也没有。”她愤愤咬了口他胸前的肌肉,“想趁情迷意乱套路我,没门!”   周徐礼低声嘶了口气,任她咬着,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扩大,“行,其他人有的,我的宜宁也必须有。”   而且,要更好。   -   周徐礼缺席了周淮安口中的“家宴”,周淮安便直接以周徐礼的名义单独约肖珩的妹妹在咖啡馆见面。   陆宜宁也不知道肖珩搞得什么鬼,明知道她和周徐礼的关系,还非要贴钱送个妹妹。   将车停进临时停泊点,她降下车窗余光瞥见那位倒贴钱送妹妹的没头脑先生,正靠着车身吸烟。   说实话,肖珩长得的确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   身上带着一股冷傲的贵公子气质。   路过的女人装作若无其事投去意图搭讪却怂的目光,只能远远看他一眼,挽着小姐妹的手直言可惜。   陆宜宁撇嘴,不经意和他四目相对。   肖珩掐灭手中的烟,上前几步,屈指瞧了瞧玻璃,“下车,我们聊聊。”   陆宜宁觉得他们没什么可聊,但他又一种势必要等她下车并且不肯退让的姿态堵在门口。   “不谈,心情不好。”陆宜宁冷声道。   肖珩眉梢一扬,“我有耐心,等你心情好再谈。”   “……”   陆宜宁拿起包,长腿跨到副驾驶座,推开副驾驶的门下车。为了来见周徐礼那朵含苞待放的小桃花,她特意穿上五厘米可以彰显气场的细高跟。   下车时,非常不体面地歪了一下。   肖珩目睹了女人一系列干净利索行云流水的动作,等反应过来,陆宜宁已经推开咖啡店的门旋身而入。   答应周淮安的提议,他不是没有死心,单纯想试试,如果周徐礼被迫接受了这段联姻。   陆宜宁会不会转过头瞧他一眼。   可现在看来,应该吝啬地连个眼风都懒得给。   坐在珠帘后的女人年纪不算大,长得也嫩,眼睛深邃带着异域风情。   陆宜宁:“请问,是肖小姐吗?”   女孩惊恐地抬起头,浅棕色的眼眸中慌乱未来得及褪去,看到是个漂亮的女人,警惕的神情放松许多。   “我是肖黎,请问您是?”   “哦,我是今天来和你相亲的——”那位的女朋友。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从身侧懒散伸出一只手,握住肖小姐嫩白的手指。   “她是我婶婶。”声音也异常欠扁。   陆宜宁皮笑肉不笑地,拧了把周温澜的大腿,“乖侄子,你别来添乱。”   肖黎怯生生问:“你是周爷爷说得哥哥?”   周温澜对这小姑娘的第一感觉,是嫩,嫩得像是没毕业的大学生。她一开口,不太规范地道的中文,让他不得不认真去听她想表达的意思。   “我不是他说的哥哥。”周温澜懒散地靠住椅背,“但你叫我哥哥,也没错。”   肖黎:“但是周爷爷没说,要我见你做什么。”   陆宜宁捏了捏眉心,周淮安那老狐狸,连单纯的小女孩都下得去手哄骗。   周温澜掀了掀眼皮,声音有点不正经,“但哥哥知道呀。”   肖黎:“?”   陆宜宁:“!?”   “他想让我教你说中文。”周温澜摸着下巴低笑,“争取回国前,让你考到普通话一级甲等的水平。”   -   陆宜宁拖着疲惫不堪的大脑回家,将自己整个人抛进沙发,长舒一口气休息几分钟,起身接了杯水。   路过玄关的置物架,上面摆放着一份像被遗忘的文件。   她拿起想帮周徐礼收进书房,眼神一瞥,看见标题后目光瞬时定住。   -关于收购陆氏企业策划案意向书。   陆宜宁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勉强靠着架子支撑住下滑的身子,控制不了手指颤抖,翻开最后一页。   执行人:周徐礼。   本人意向:不予采纳。   陆宜宁牙关紧合,寻回最后的理智,她应该相信周徐礼。   因为遇到他以来,所有的事情,就算被逼至险境,他也能处理得很好。   客厅中传来手机铃声,陆宜宁给陆伯源设置的专属音乐,她缓过神快速接起,“爸。”   陆伯源没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大年三十回家过吧。”   陆宜宁轻嗯一声,“我知道了。”   “如果小周不想去他家,你俩就一起回来。”他补充道,“小周棋下得好,我还想和他多切磋几局。”   陆宜宁不自觉掐住指腹,尾音稍颤,“真的,只是切磋吗?”   “……”陆伯源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别信那些。信你爸爸我,周徐礼那小子,你也能勉强信一信。”   陆宜宁对公司的事本就不上心,陆氏的经济情况如何她更是不知。   不过听见陆伯源亲口说了,高悬的心算是落下。   她没有不信谁。   只是,人处在一个特定位置,会面临无数压力。   她怕周徐礼会因为她,受到公司其他人的指责——他很努力去转变角色,所有的努力被轻易否决,那种感觉很不好。   她不想他体会。 作者有话要说:  礼礼冲鸭——   第50章 闯遍这星球(4)   顾森整理出一份公司内高层的个人信息, 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拥护周淮安,想短时间清洗老一派的势力实属不易。   周徐礼静静看完, 启唇道:“那位郭经理手中有百分之五的股份, 又是周淮安一手提拔上来的, 除去的可能性不大。”   顾森:“其他人都是小股东,手里的股份加起来也刚不过周董。”   周徐礼从开始便没想过用收购股份的手段逼周淮安收手, Universe创建六十年以来,周淮安精心培养的左膀右臂大多因他自己疑心病被铲除。   剩下的这些, 虽然年轻,但忠心不足。   一旦公司出了什么事, 肯定争先恐后找退路。   顾森疑惑问:“小周总, 关于陆氏的那份收购案,您真的要让周董亲自操刀?”   他以为周徐礼会尽可能拦下,如果全盘交予周淮安, 依照周先生雷厉风行的手段, 陆氏肯定保不住。   周徐礼淡笑, 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讽刺,老爷子从一开始就瞒着他陆氏的收购案, 又怎么会开诚布公真心实意交给他亲手做。   既然如此,他找其他的合作伙伴与Universe暗地抗衡,就更不关周淮安的事情了。   周徐礼轻描淡写表明自己不想多管闲事, “帮我约Z家的肖珩。”   地点定在公司楼下新开的意大利餐厅,顾森提前订了包厢。   肖珩晚来五分钟,一进门便抱怨S市的路况交通如何堵塞, “啧,你也能呆得下去。”   周徐礼淡睨他,“习惯就好。”   服务员上菜,最后端上店里的招牌甜点,“请问两位喜甜还是喜酸?”   周徐礼记得肖珩的口味偏甜,一并说了,“两份甜口。”   “不,我吃酸。”肖珩支着下颌,声音冷淡,“不比你有对象,我一个孤家寡人吃不得甜。”   周徐礼没强求,低头喝了口水清润嗓子,听得出话中的酸味,没忍住低笑出声。   肖珩冷飕飕的眼刀瞪他,“笑什么?”   周徐礼强压下嘴角的弧度,温和清隽的眉眼间沉淀着未来得及褪去的笑意,“你装什么呢,羡慕我就直说。”   肖珩:“……”   这句话突然令他想起以前那些事。   大学去京大交流,本该住留学生宿舍的,但那一届交换生扩招名额,他来得晚不得不和在校的学生挤一个宿舍。   美国的大学多是单人公寓,他不习惯,一连三四天躺在上铺难以入眠。   直到下铺那个,许久不回宿舍,没见过人长什么样却在其他同学口中听说过许多次的周姓同学开口。   主动和他换床铺。   肖珩抱着被子垂眸睇他,“你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周徐礼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习惯性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闻言,他微倾身,手肘撑住栏杆,故意掐细嗓子反问:“你觉得,我能打什么坏主意?”   肖珩不是认怂的主,国外同性恋的很多,他失眠好几晚只想安稳睡个觉。   躺在周徐礼的床上,一股沉稳的木质香料的味道,似乎有安神的功效。   那晚,是他来到大陆,第一次成功入睡。   第二天一早,寝室里有只剩他们俩人。   周徐礼保持那副温和淡然的鬼样子,“睡得好吗?”   肖珩皱眉,“你喷香水,是为了掩盖那些不可告人的味道?”   周徐礼不恼,漫不经心回道:“是体香啊,你羡慕我就直说。”   ……   这些年两人的联系没有中断,每逢过年过节肖珩总会派他的秘书致以诚挚问候。   肖老板知道周徐礼到学校当了文学院教授,不忘挖苦讽刺,一个经院的高材生,闷头钻进枯燥的书籍里,多没意思。   周徐礼捏了捏发涨的眉心,“周淮安挺看好你的,别轻易露了马脚。”   肖珩轻哼声,“他哪是看好我,是看好肖家的地位财富。”   说完,刻意顿了顿观察对方的神情,“不过我想知道,倘若周老先生逼你娶我妹妹——”   话没说完,被周徐礼冷声打断,“然后你再好人做到底,追求我家的姑娘?”   肖珩淡笑不语,手指轻敲了敲杯壁,良久才开口:“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能的。”   周徐礼打断他的美好幻想,抽出纸巾擦拭嘴角,“希望肖总能用仅剩的职业道德,完成与我本人的合作。”   肖珩遗憾叹口气,“行吧。”   当晚回到家,周徐礼在书房桌上看见那份收购案,下意识看向门外。   陆宜宁没有主动与他提,甚至没有表现任何反常,这样的过分冷静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收购的,是她家的公司。   哪怕是逼问,也能让他安心一些。   周徐礼推开卧室的门,走到床沿边坐下,“那份文件,你看了吗?”。   陆宜宁正趴在床上修片,敲动键盘的手指停住,慢慢坐直上身,不多掩饰点头,“看过了。”   周徐礼松开紧抿的薄唇,黑眼直勾勾盯着她,不想放过她的丝毫情绪波动。   “那你……”   陆宜宁:“我不需要你和我交代,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她认真看着他,紧绷的肩线瞬时松懈,语气放缓重复一遍,“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顿时将他心底所有的不安打消。   周徐礼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谢谢你,宜宁。”   光靠言语好像还不够,他忍不住低头亲她红润的嘴唇。   陆宜宁笑着推开他,“不是还有工作么,我等你回来。”   周徐礼不舍得放开她,喟叹一声,美人在怀,不想工作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陆宜宁安抚性地凑上去吻了下他的侧脸,“等你回来,一起睡觉。”   -   周淮安针对陆氏的收购案胸有成竹,先从小股东手中的股份入手,逐个突破以低价回收,最后抛出相当诱人的条件笼络陆氏高层。   而周徐礼请肖珩出面,便是以Z家的名义参与这场收购。   双方竞争导致收购价暴涨,周淮安绝不肯半途而废,硬性投入资金必定会导致Universe资金链断裂。   轻则伤及公司元气,一年半载恢复不了,周淮安无法再启动文企收购计划,能得到暂时的平静。   重则股市崩盘,他打拼一辈子的基业毁于一旦。   周徐礼不清楚结果会到哪种程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顾森得到的消息说,周董会在新年过后开始收购计划,好心让陆氏平稳过个年。   算是,仅存的一丁点善心。   大年三十晚上,陆宜宁拉着周徐礼到老宅过年。别墅外停着一排车,进门时三四个小孩聚在一起放烟花。   陆宜宁挽着他的臂弯解释:“这是我表叔家的孩子。”   大堂里聚着不少人,周徐礼一一打过招呼,面对各位中年妇女的盘问,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陆宜宁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不太想出手帮忙。   最后迫于“家庭”威严,三言两语打发走各路的婶婶,拉着他上了楼。   陆家比较注重过年的习俗,亲戚一直熬到凌晨过后携家眷离开。   大宅安静下来后,家里的阿姨叫他们下楼吃夜宵。   陆伯源作为长辈,递出两个红包,“不多不少,你们拿回去买糖。”   陆宜宁接过直接塞进口袋,“爸,新年快乐。”   周徐礼第一次收红包,垂眸看着手中大红的信封,“谢谢叔叔。”   阿姨收拾了客房出来,在陆宜宁卧室隔壁,周徐礼道谢后,有点遗憾的歪了歪脑袋。   今晚好像不能抱着他的小姑娘一起睡了。   陆宜宁笑眯眯伸出手,“周先生,我想要红包。”   周徐礼无奈,从兜里掏出另一只信封,上面烫金字体印着Universe的花体字。   本着不浪费的节俭原则,顾助理把剩下的红包都扔到他车上,希望能帮到老板。   但周徐礼只需要一个,暂时,只有一个人可给。   以后,要发给今天认识的那些可爱的小朋友。   陆宜宁摸着信封的厚度,“你不会写了张支票在里面吧?”   周徐礼不自觉撇开眼,“我不知道要给多少。”   所以,还是空白支票,这比给她黑卡随便刷还刺激。   陆宜宁一噎,上前搂住他非常有良心给了个回礼,“那我收下了,土豪先生。”   亲完,旋开门把进屋,靠在门上拆开大红信封。   支票已经签署了名字,金额没有填写,她用指腹蹭了蹭下方的字。   -周徐礼。   陆宜宁思忖片刻,坐在书桌旁拿笔在金额处写下几个字:一辈子。   余生有你作陪,该是很好的一生。   -   大年初一,陆伯源是辈分最大的不需要各家拜年。   陆宜宁昨晚睡得太晚,早上没起得来,一觉睡到九点钟,来拜年的邻居都离开了,她才洗漱下楼。   院子里,周徐礼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花草,中年男人站在他身边逗鸟。两人时不时交谈一句,看似很美好和谐的景象。   可当她走近,听到陆伯源略带凶狠的话语:“花不是你这么修的!!你不要剪它的叶尖啊!!!”   “浇水浇得太多了!!!你快住手!!”   “……”   周徐礼手上沾着泥土,过长的衣袖卷起,露出半截小臂。他合掌求饶,想让陆伯源再给他次机会,“一定可以修好的。”   第51章 闯遍这星球(5)   最后那盆绿景盆栽惨遭毒手, 原来枝叶茂密的样子被周徐礼修剪得光秃秃的,陆伯源嫌它碍眼, 直接塞进车厢, 交代他等长好看再送回来。   陆宜宁不太相信, 这花送到他们那,不出一个月准定死翘翘。   但拗不过老头的性子, 乖乖端回家供奉着。   年假结束前一天,周淮安派车接周徐礼回周家, 彼时陆宜宁刚买了晚上的食材准备上楼,拐弯时迎面撞上那群来者不善的黑衣保镖。   车子是周淮安经常乘坐的加长林肯, 不知道本人有没有亲自来。   陆宜宁静静站在隐蔽的角落看了会儿, 不过十分钟,周徐礼面色冷淡下楼,身上的家居服没换, 好像只是来说句话就上去。   然而跟在他身后的保镖拉开车门, 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请人上车。   很显然, 周淮安不在车里,不然一定会耐不住性子挥舞拐杖, 以暴力方式解决问题。   周徐礼淡睨他们,手指半抄在裤兜,“回去告诉周董, 他想做的自己去做,别扯上我。”   保镖作势要拧住他塞进车厢,可不曾想拳脚功夫不敌对方, 反倒被人拧住胳膊抵在车身。   周徐礼手上的力道加重,“别做无意义的事。”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位颤巍巍掏出手机联系老板。   周徐礼松开手,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姑娘,信步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怎么不上楼?”   陆宜宁实话实说:“迎面碰上他们了,想看看什么情况。”   进入楼道大厅,等电梯的空隙,周徐礼轻声道:“周淮安想一石二鸟,让我出手收购陆氏,顺便借此断了我们俩的关系。”   陆宜宁低声哦了一句,不禁感叹:“太阴损了,不愧是周家的掌门人。”   她以为周徐礼不动声色,能给陆氏一段缓冲的时间,至少周淮安自己出手有所顾忌,谁想第二天媒体就曝出Universe已开始对陆氏进行收购的消息。   办公室中回荡着广播员的声音,站在一边的林晋安摸不清老板的情绪,斟酌再三开口问:“姐,你还好吗?”   陆宜宁掀了掀眼皮,拿遥控器关闭电视,“下午是不是有个写真的预约?”   林晋安怔愣几秒连忙点头,“是的,我昨天联系那位新客户,说是下午两点准时到。”   陆宜宁:“空出二号棚子,让阿沁去拼三号。”   林晋安考虑到陆氏的事,没胆开玩笑了,收到指令立刻出了办公室下通知。   中午,陆宜宁在办公室喝了杯咖啡,一点五十的时候下楼去摄影棚准备设备。   不过五分钟,林晋安领着两个人出现在影棚门口,“姐,他们到了。”   陆宜宁抬眼,手机顺势扔进口袋,要开口说话,但看见男人那张脸,所有的话堵在嗓子眼。   肖珩打量棚内四周,好心给她缓神的时间。   陆宜宁脸上的笑容不算太友善,“肖先生,您预约的……女士写真?”   肖珩耸肩,微让开身子,露出站在他身后的女孩,“我妹妹,肖黎。”   陆宜宁见过一次,对这姑娘印象挺好,主动点头打过招呼,目光又回移至男人脸上,“我还以为肖总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肖珩轻哂,不明情绪笑了下,“怪癖?还真有。”   比如,对于周徐礼喜欢的东西,总是偏执的想要占有。   他把这种癖好称为兄弟间的征服欲。   陆宜宁不太想和他探讨特殊癖好,招来助理带肖黎去衣帽间选衣服。   小姑娘有些怕生,怯怯地松开抓住肖珩的手,“宜宁姐,我没拍过写真,可能要麻烦你教教我。”   “没事,你放松心情就好。”陆宜宁温声说,“不要把拍照当成负担,尽量去享受这个过程。”   肖黎似懂非懂点头,跟着助理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偌大的影棚只剩下他们两人,负责布置场景的道具师傅还没上班,气氛逐渐凝滞胶着。   陆宜宁兴致寥寥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肖珩在她身边坐下,长腿长手窝在一起,看起来别扭极了。   陆宜宁弯腰,从沙发底部的空隙拉出折叠椅,怕挤着肖老板,非常体贴让出另一半沙发。   肖珩看她一眼,“中午的新闻看过了吗?”   国际人牛批,闲聊都是关心国家大事,关心世界发展。   陆宜宁偏偏不是个喜欢关注时事的人,默默摇头,“没看。”   “Universe董事长周淮安提议免去周徐礼总裁一职。”肖珩不紧不慢复述新闻内容,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瞬时一滞,拉长尾调补充道,“但是,失败了。”   他也没预料到,周徐礼能在如此短的时间,笼络了尽半数高层董事。   周淮安气得血压飙升,差点晕在会议室。   陆宜宁自然不知道后续那么精彩,但只听见周淮安失败的结果,就足够她将高悬的心落下。   “肖总今天是充当和平鸽,特意来传达好消息的?”   肖珩冷眼瞧她,“我来S市为了工作没空闲时间,肖黎一个人在酒店很无聊,希望你有空能带她四处转转。”   陆宜宁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一长串话说下来,几乎打破了两人相识以来的字数记录。   “行啊,我最近都挺闲。”她无谓耸肩,第一次见肖总那么关心其他人。   合着是个实打实的妹控。   -   下午陆宜宁回到家的时候,周徐礼已经换下衣服,赤着脚蹲在阳台关照那盆光秃秃的盆栽。   自从过了年,S市气温开始飙升,冬末的尾巴抓不住,却轻易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陆宜宁脱下大衣,轻手轻脚跑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她半俯身,整个人靠在他背上,“不许你再看它了!”   每天几乎有一半的空闲时间和盆栽腻在一起,她都怀疑盆栽是不是成精了。   周徐礼笑着拉下她的手,很轻松把趴在背上的人直接背起,“不行啊,陆叔叔说了,养不好这花,就不能把女儿嫁给我。”   陆宜宁挽住他的脖颈,嘴唇贴着他耳边,“他真这么说?”   周徐礼眼尾一耷,眼神分外无辜,第一次尝到挫败感,竟然是败给万千有灵,却渺小如斯的一盆绿植。   陆宜宁捏了捏他的耳尖,作怪的手指一路下滑,在他锁骨上打转。   “没事,我知道户口本在哪。要是老头的花最后死了,我就去偷户口本。”   周徐礼背着她到厨房接了杯水,按照网上的指示加上些能促进绿叶茂盛生长的营养素。   忽然想起什么,一本正经对她说:“我记得陆叔叔以防你越过他做一些叛逆的事儿,已经把户口本锁进了保险箱。”   陆宜宁:“……”   强忍下爆粗口的欲望,她皮笑肉不笑地点头:“挺好。”   二月马上到了末尾,Universe意图半个月收购陆氏的计划泡汤,周淮安以为陆氏的公司高层会大难临头各自飞,给出无比诱人的条件,却没几个人答应抛售手中股份。   陆氏的企业文化在业内知名,别说高层如此,底层员工也不曾有几人主动请辞。   陆宜宁陪肖黎四处转转,S市自然风景不多,城市林立的高楼大厦又与纽约大同小异。不出几日,肖家的小公主耐不住走路,脚后跟磨起水泡。   任凭肖珩如何劝,都不肯再出去了。   陆宜宁伸手碰了下他的肩膀,示意出去说。   肖珩跟她到客厅,“你想说什么?”   陆宜宁:“你宝贝这个妹妹,又一味地逼她出去接触社会,得有个原因吧?”   “……”肖珩沉默半晌,单手支着额头,“肖黎小时候患过自闭症,长大了病情稍微好转,却变得恐惧社会。”   陆宜宁稍愣,不由自主看向卧室。   虽然隐约猜出肖黎有点拒绝与外界交谈,但近年来年轻人依赖网络,长时间不与社会接轨的情况较多。   她以为肖黎,也仅是不自在,还没有发展至社会恐惧。   “医生说,必须让她主动走出去。”肖珩淡声道,“所以我才带她回国。”   陆宜宁下周有三个广告要拍,抽不出空陪肖黎,苦恼时脑海中闯进一张脸,周温澜的宠物医院,应该不缺地方收留肖黎吧?   不过几秒,对方回复消息。   温澜潮生:【你求我呀。】   陆宜宁反反复复将这四个字连带末尾异常嚣张的句号看了五六遍,后槽牙磨了几下。   行。求你是吧。   人活在这世上得争一口气,活得漂亮坦荡谁不想呢。   向这么一个嚣张又欠扁的家伙低头,陆宜宁深呼吸几次,面无表情打上两个字——   【求你。】   两个字,能解决不少麻烦。   多好。   周温澜:“?”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宁折不弯的陆宜宁吗?   -   公司收购陆氏遇上瓶颈,董事会开会的次数明显增多,半数的人试图劝服周淮安放弃收购陆氏,先从小企业入手。   周淮安心气高,一旦开始着手的事,不成功就放弃,如何保持他的体面。   周徐礼被他留在会议室摧残半小时,顾森一直等在门外,送走周董,递给他一个默哀的眼神。   周徐礼不气也不恼,“把下午的安排推到明天。”   顾森以为他独自找个地方疗伤,立刻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谁想走出两步,面前的男人慢慢转过头,神情带着几分不确定,“你知道哪些餐厅适合情人节约会吗?”   顾森震惊脸,合着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小周总还有闲情过情人节?!   周徐礼不等他回答,摸了摸下巴颏,“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你不过情人节。”   顾森小声念叨:“……我也想放假。”   音量很小,却不妨碍周徐礼听清,“我记得公司有婚假,九十天。顾森你可以考虑一下。”   肖珩还在休息室等他,调侃几句就此打住。   周淮安收购陆氏遇上瓶颈,Z家出手干预功不可没。有意抬高股价营造出势在必得的假象,其实是等待周淮安将所有筹码抛入。   如今双方暂时休战,肖珩终于有时间离开昏暗的办公室,不再做暗地操盘手。   周徐礼给他倒了杯茶,垂头盯着他几秒。   肖珩皱眉:“你盯着我干什么?”   周徐礼扬起眉梢,慢条斯理坐下,“就是觉得,这半个多月肖总皮肤白了不少。”   肖珩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发出一个能充分表达他不爽的语气词:“呵呵。”   周徐礼拿出手机打开外送的APP,挑了家距离西索工作室比较近的花店,正准备下单,身旁的人冷不丁发话:“情人节的花,最好是亲自去送。”   周徐礼松开淡抿的嘴角,“受教了。”   言罢,起身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   肖珩口吻不太爽快,“现在就走?”   从进门到此时此刻,没超过十分钟,这男人就赶着去见女朋友了。   周徐礼欣然承下他的话,拿出一张卡压在桌上,暗示意味十足:如果肖总不嫌弃,我可以弥补你。   肖珩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挥手让他快点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定格在那张卡片的表面——   Universe员工一卡通。   简而言之,就是一张饭卡。   肖珩拾起卡片用指腹轻轻磨擦两下,长居国外,没有养成所谓谦和的性子。   有人让自己不爽了怎么办?当然是以各种手段报复回去,让对方更不爽。   肖珩轻哼,打电话给助理,“订一束蓝色妖姬,半个小时内送到西索工作室给陆宜宁。”   “……”   -   情人节预约拍片的人爆满,工作室内的所有摄像师出马,室内摄影棚不够用,拆了休息室的半个房间作临时棚。   最后,陆宜宁的办公室也无法幸免。   中午休息时,阿沁拎来外卖分发给大家,挨着她靠在桌沿小声抱怨:“现在的情侣就是追求浪漫,不然拍个写真干嘛非要赶在情人节当天。”   陆宜宁无奈耸肩,“我也很纳闷。”   阿沁后知后觉,咬着奶茶吸管看她,“姐,周先生没表示什么嘛?”   话语刚落,林晋安领着一个捧花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故意掐细嗓子嚷嚷:“给陆宜宁小姐的花——”   陆宜宁一愣,被阿沁推了一把缓过神,“林助理帮忙签个字。”   林晋安依言,签收完把花放在桌上,“还有张卡片。”   阿沁:“会不会是周老师写得情诗?我酸了,文学院的教授文采肯定不一般。”   正当工作室里的人围着桌子站一排,没人关注门口又进来个人。   陆宜宁站的地方正对门口,几乎一抬眼就看见了男人颀长的身影,与往常一样穿黑色正装,领口微微敞着,锁骨半遮半掩让人想掀开看看真面目。   一切都很自然,除了他怀中抱着的那束包装精致的红玫瑰。   一个人,不可能送两束花。   所以,桌上的蓝色妖姬,是哪个男人送的?   阿沁捂住脸,亏她刚才还吹了一波彩虹屁,幸亏没有让陆姐当众拆开贺卡。   周徐礼微歪了歪头,“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   第52章 闯遍这星球(6)   陆宜宁讷讷抬起眼, 扫过那捧蓝色妖姬,心里暗暗有个想法冒出来。   “林助理, 把这花扔掉吧。”她说完, 绕开所有人走到他跟前, “我很俗,就喜欢鲜红的玫瑰花。”   “而且, 变异的种我接受不了。”   一语双关,变着法说肖珩待在国外那么久, 身上还流淌着四分之一外国人的血液,和蓝色妖姬一样, 纯属勾引人的货色。   周徐礼淡笑不语, 俯身和她平视,“下午还有工作吗?”   有很多,可能还要加班加点。   陆宜宁眨眨眼, 鼓起腮帮不想告诉他悲痛的消息。   下一秒, 身后的那群忠心耿耿的单身员工齐声喊:“老板下午可以放假——”   毕竟是西索工作室成立多年以来, 陆宜宁第一次过情人节,他们每个人多分担点老板的工作, 也能拍完所有的片子。   周徐礼把花交给陆宜宁,空出的手拿手机给顾森打电话,让他买Universe楼下西餐厅里的甜点和奶茶, 当是感谢他们请客吃下午茶。   那家西餐厅位列S市甜点榜首,价格自然比其他店高出许多。   林晋安用一种故作悲痛的语气说:“周先生,您要不明天也和陆姐过情人节?”   陆宜宁翻了个白眼, 恨不能上前给他一脚,太没出息了。   两人下楼,周徐礼打开副驾驶的门,手指搭在车框上不自觉敲了几下,“下午想去做什么?”   陆宜宁抱着花眯起眼,“周先生,你把我拐出来之前没想好去哪?”   “想了。”周徐礼记得她前几天念叨想看一部新上映的片子,“一起看电影会不会太俗套了?”   “那去看电影吧。”   陆宜宁专心摆弄怀里的花,低头思忖几秒,刚才她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没良心了,于是又弯起眉眼补上一句:“只要和你一起就好。”   小区附近有家花店,陆宜宁下车进店买了琉璃花瓶,抱着礼盒上车不禁感慨:“你养草,我养花,看看谁的先死。”   周徐礼不紧不慢调头驶入小区,“今早叶片的长度长了三厘米,没有死亡的征兆。”   花束的保鲜期不长久,一周左右便会枯败。   陆宜宁想了想,打算明天买束假花,“人都有回光返照,花草也有。”   她一时忘记了陆伯源那句“不养活盆栽就不能娶我女儿”的话。   周徐礼侧目看她,语气有些不正经,“就这么不想嫁给我啊?”   陆宜宁呼吸稍滞,慢慢移开眼,以为他单纯开个玩笑打趣,过了一分钟,车子停在楼下,对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像是安静等她的一个回答。   陆宜宁松开紧绷的神经,启唇说:“挺想的。”   声音有点微弱,但足够令人听清。   周徐礼垂头低笑两声,突然来了一句,“我没听清楚。”   她鼓足勇气说出的答案,他却没听清楚?!   陆宜宁有些小炸毛,猛地抬起头拉长尾调喊:“我说我想……”   “啪嗒”一声。   周徐礼解开安全带,顺势将人拉入自己怀里,鼻尖抵住她的,温声道:“这次听清楚了。”   他原本计划着,等处理完周淮安与陆氏的事,就把求婚扯证提上日程。   然而,刚才小姑娘哑着声音说“想”的时候,他恨不能民政局有腿自动跑到他们面前。   电影票是下午两点钟的场次。   周徐礼换下西装,穿了及膝的大衣,休闲的打扮将他浑身的气质衬得更为温和矜贵。   踩着点进场,陆宜宁手中捧着电影院送的情侣套餐,一大杯爆米花。   看这部剧的人不多,挨着他们的是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男生有点局促的牵住女生的手。   国外的一部片子,后半段有一段激情的床戏。   陆宜宁明显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太对,抬眼看向四周,那对高中生情侣已经缠在一起,距离太近,她甚至都能听清唇齿交缠发出的细微响声。   高中生。   高中生就能做的如此自如了吗,刚刚不是连牵手都很不知所措吗?   陆宜宁一时忘记转开头,直勾勾盯着他们。   周徐礼静静凝视着屏幕上半遮半掩的激情戏,眼神毫无波澜,余光瞥见身边的小姑娘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   微倾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一对忘我亲吻的小情侣。   他忍笑,长臂从她身后绕过,然后把她的头转向自己,“看别人亲,挺有意思?”   陆宜宁坚定地摇头,压低音量说:“突然觉得是我落后了。”   “……”   “十七八岁背着老师家长偷偷谈恋爱,听起来很刺激。”   周徐礼静静看她几秒,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醒醒吧。”   陆宜宁:“?”   “我比你大,你十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在大学了。”   所以早恋的只能是她自己。   “那我,再小几岁,十四,你十七。”陆宜宁后知后觉,啧声道,“周徐礼你太幼齿了,十四岁的小姑娘哎。”   周徐礼眉梢抽搐,俯身靠近她几寸,声音带着低哑,有点蛊惑人心的意味,“小姑娘。”   陆宜宁抬眼,被他漆黑的眸子攥住视线。荧幕投射出微光,足够让她看清他眼底,被她的身影牢牢占据。   周徐礼拉开大衣,趁周围的人不注意将她裹住,两个座位间的扶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折起。   他直接把人拉到自己腿上。   身后那排没有人,再加上他这串动作行云流水连贯无比,根本没人发现他们异常的举动。   陆宜宁费劲从他怀里探出半个脑袋,“你干嘛呀?”   周徐礼弯腰,脸上笑意很浓,“偷偷亲一下吧。”   陆宜宁又把脑袋缩回去,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借着他身形遮蔽开始胡作非为。   周徐礼里面是一件半V领的白色毛衣,露出一截锁骨,她先是凑上去轻咬了一口,听见上方传来的轻嘶声,牙关的力道松开几分,“亲过了。”   周徐礼:“你这是咬。”   陆宜宁皮笑肉不笑,在暗色中摩挲从他腿上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懂什么,这叫疼爱。”   周徐礼似有所悟,眼神停在她脸上很久,“受教了。”   电影放映完,才四点钟。围着国贸逛了一圈,陆宜宁没相中一件衣服。   五点钟,顾森帮忙预约了家餐厅,考虑到周徐礼不习惯吃法餐,选的一家粤菜馆。   菜品主打清而不淡,非常养生。   陆宜宁看着盘子里的东西,半信半疑拿筷子捻起一点青叶送进嘴里,脸色顿时僵住了。   哪里是清淡,简直是没有味道。她也吃过其他粤菜馆,唯独这家,堪比水捞白菜。   周徐礼言简意赅解释:“你马上到生理期,不适合吃过于辛辣的。”   陆宜宁磨了磨后槽牙,“你记忆力真好。”   周徐礼欣然承下她不算走心的恭维,“你的事,我一向记得很牢。”   “……”   当晚,陆宜宁洗完澡,想着看个电视再睡觉。   一踏出浴室,主卧的灯被人暗灭,手腕被人捉住,有人在背后抱住她。然后,肩膀传来一阵刺痛。   周徐礼用牙关碾磨着她白皙的皮肤,手指灵活解开她浴袍的带子,唇齿移动至最敏感的部位。   陆宜宁抱住他的头,哑声叫他名字:“你别咬啊。”   男人眼角微垂,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前,无辜又勾人的神情。他舔了舔唇角,嘴唇吻住她,“我这不是咬。”   后一句话,是伏在她耳边说的,是疼爱。   陆宜宁脸涨红,纯属挖坑给自己跳,还不忘填土把自己埋了。   -   情人节过后,工作室收到的预约暂时少了很多。   陆宜宁这周只有个珠宝广告拍摄,一个中档品牌,老板自己也说不需要拍得过于奢华,换而言之,就是不想在广告浪费资金。   既然品牌方都不费精力,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当天,陆宜宁带了阿沁和林晋安到品牌公司,负责接洽的广告策划商早一步到,负责控场的小助理正在搭建棚子。   陆宜宁坐在沙发上等,有人在桌上放下一杯水。   她抬头道谢,看见那人的脸,不确定问:“吴静?”   一直玩手机的阿沁听见声,猛地抬起头,确定是本人后低低咒骂一句,“见鬼。”   吴静协助周淮安想要抹黑西索工作室,被迫道歉承认抄袭,在摄影圈的路子走不下去了。   所有的工作室实行联动机制,绝不允许有污点的摄影师加入。   她做不了摄影师,只能到处找工作,在普通公司做助理。   从最底层开始打拼。   反观衣着光鲜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她暗自咬牙,脸上却不得以微笑相对:“陆小姐。”   陆宜宁无意为难她,轻嗯一声,继续做手中的事。   阿沁还想说什么,“姐,轻易放过她是不是太憋屈了。”   陆宜宁翻动手中的杂志,“我若为难她,一定会被有心人诬陷成恃强凌弱,何必呢?”   拍完广告,品牌方留工作室的人喝茶,又待了半小时,陆宜宁一行人终于被热情的老客户放回。   阿沁还有别的事,没一起喝茶。   林晋安:“我先去开车,你在公司门口等等。”   他走后没多久,陆宜宁回头对跟了一路的女人说:“您有话对我说?”   吴静慢吞吞走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哭腔:“陆宜宁,你饶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继续这样了。”   陆宜宁冷声道:“我饶过你一次,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   吴静拔高音量喊:“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的。”   过激的言语引来周围人的看戏的目光,陆宜宁甩开她攀上的手,“不好意思,我没有能力去恢复一个人烂街的名声。”   吴静盯着女人消失在车厢里的背影,垂至身侧的手握成拳。正当她要离开,身边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吴小姐,周先生想要见你。”   -   周淮安将公司所有可移动资金投入陆氏收购案,导致其他项目资金链断裂。   周徐礼安插在他身旁的人摸清低价,联合Z家拼命抬高价格。Universe股市下跌,被媒体称为自上市以来从未有过的低谷。   周淮安依旧不打算收手,势必死撑到底。在股价即将停盘时,周徐礼得到一个消息——   肖黎失踪,下落不明。   周徐礼和陆宜宁到肖珩下榻的酒店,房门打开时,一股刺鼻的烟味铺面。肖珩那张俊美的脸隐在烟雾中,看不明情绪。   时间未过七十二小时,报警无效。   而且,肖黎作为美籍华人,需要上报领事馆审批搜寻。   肖珩嗓音沙哑:“你们说,是不是被绑架了?”   说不准,Z家作为国际知名品牌,又是纽约华人圈的富贵人家。国内觊觎豪门子弟妄图绑票得到一笔财富的人不在少数。   陆宜宁抓住最后的理智,“肖黎是自己出去的吗?”   “早上和司机一起出去,说要买新衣服,我当时还很开心。”   一个社会恐惧的女孩,终于主动迈出去第一步。   肖珩却不曾想到,结果会是失踪,甚至往更不好的地方发展。   周徐礼联系朋友,试图提前审批这起失踪案,对方表示尽力而为,现在去和有关部门沟通交涉。   肖珩情绪濒临失控,脸上的神情急剧变化,拎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墙壁。   “为什么是肖黎!!为什么是我的妹妹?”他眼眶猩红,无力坐在地上。   陆宜宁拉着周徐礼去客厅,冷静分析:“我觉得太巧了,你们马上要成功,肖黎却失踪了。”   周徐礼靠着墙思忖,“的确。”   如果是周淮安做的,为了逼肖珩停手,那他们暂时不必要担心肖黎的安危。近年来上面盯得紧,周淮安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   只要他们停手。   陆宜宁咬了咬嘴唇,“停手之后,陆氏还能撑多久?”   周徐礼静默不语,他说不出当天会被纳入Universe这样的话,他们不能停手,一旦收手,周淮安收入陆氏,投进去的资金立刻回本。   以后更无法与他抗衡。   周徐礼那位朋友回了电话,领事馆与S市警方开始搜寻,希望能有好结果。   陆宜宁回去的途中,收到一封陌生号码发来的邮件——   【你后悔吗?-吴静。】   陆宜宁拧眉,她的话太过于莫名其妙,仔细读了两遍,字里行间阴沉地可怕。   不过几秒,第二条消息收入:   【肖黎在我这,你自己来,不要告诉别人。】      第53章 闯遍这星球(7)   毕业后, 吴静作为自由摄影师所赚的酬金全部用来支付市中心公寓的首付,本以为靠摄影工作不出三五年就能还上贷款, 如今工作丢了, 每个月的贷款还不上, 日常开销也成问题。   当时她到西索工作室面试,档案上有填写公寓的地址。   陆宜宁没有回复她消息, 调出公司档案库的资料,记下地址直接驱车去寻人。具体的单元与楼层, 她不清楚,于是拐进物业大楼询问。   执勤的阿姨低声念叨一句:“那是你朋友啊?你快催她交物业费, 这都一个多星期不见人影了, 没钱还买高档楼是不是有病。”   陆宜宁皱眉,吴静一周没回家,那她带肖黎去哪。   下午六点半, 街道上的路灯渐次亮起, 她打开车窗透气, 余光瞥见拐进路口的熟悉身影。   女人穿着Z家新季度的针织连衣裙,外面套一件及踝的大衣, 与上周在广告公司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陆宜宁亮起车前的大灯示意她,不一会儿,吴静踩着轻快的步子上车, 脸上的笑意很浓。   丝毫没有一个绑架犯,该有的惶恐和警惕。   吴静打开手机导航:“去这个地方——如果你想让那位大小姐安然无恙的话。”   目的地是郊外的一处居民楼,与市中心相隔太远, 至少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陆宜宁淡睨她,微侧过身冷声问:“我凭什么信你?”   若是到了地方,肖黎并没有在,她岂不是进了吴静的陷阱。   似乎早已料到对方的警惕,吴静慢悠悠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屏幕朝向她。上面是一张肖黎惊恐面对镜头的照片,小姑娘受了惊吓,脸色惨白。   陆宜宁呼吸一滞,眼风变得凛冽,“你知不知道绑架是犯法的?!”   “我知道呀。”吴静懒洋洋往后靠住椅背,得意地笑了几声,“如果陆小姐配合,今天就当是请肖小姐去喝了杯茶,我绝对会让她安然无恙离开。”   陆宜宁被她的话气笑了,咬着舌尖忍下火气,启动车子按照导航指定的方向行驶。   -   车子停在崎岖不平的弄堂口,放眼望去整片居民区荒凉冷清,墙皮被风一吹掉了一层,覆盖住角落潮湿的青苔草。   正对他们的单元楼大厅,裂开半扇窗户,夜晚的凉风呼呼灌进去。   危楼,指不定哪天台风一刮,楼就塌了。   陆宜宁眉心抽搐,声音低淡道:“你让Z家的大小姐住在这种破地方?”   吴静无所谓耸肩,从包里掏出一柄尖锐的器皿,“我能住,凭什么你们这些大小姐不能住?”   陆宜宁神经瞬间绷紧,她手中的玩意,挺像歹徒行凶时的武器。   吴静:“别担心,我没胆子杀人。”   说完,推开门下车,然后自顾自弯下腰,不知道做了什么。   陆宜宁松了一口气,下一秒,整个人随车身往下沉。   车胎被扎破了。   她低声咒骂一句,推开车门下车,怒气值积攒至顶峰,就差旁人递一根火柴来引爆。   吴静收起手中的工具,“我也是受人指使迫不得已,以后发生什么,你别怪我。”   陆宜宁静静站在那,心里计算不下十种方式,怎么能通知周徐礼她的位置。   吴静走到她面前,动作不算温柔的扯过她的包,挣扎过程中,里面的化妆品散落一地。   陆宜宁无暇顾及,只想着夺过手机。手背被女人尖锐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她拧眉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反身将人抵在车身上。   “你他妈闹够了吗?”陆宜宁厉声问,“是不是有病?”   吴静脖子被勒紧难以喘息,声音也断断续续,“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吗?”   她伸手指了指某个窗户,“周淮安那人手段有多狠,你不是不知道。”   “……”   陆宜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三楼西侧的房间,半掩的窗帘后站着两个黑色人影。   吴静低笑几声:“你跑不掉,我也跑不掉。”   陆宜宁手上的力道猛然加重,用力把她甩开,“疯子。”   房间只有四十多平,除了占据一半面积的客厅,剩下的卧室被单人床和衣柜挤占着。肖黎被绑在床头,手腕被负在身后,身边还看着两个黑衣保镖。   陆宜宁轻哂,正经保镖让周淮安当成绑架犯使唤,太讽刺了。   肖黎看见她,哑着声音喊:“宜宁姐姐——”   吴静点燃一支烟坐在狭窄的沙发上,“捌哥,事儿我办妥了,能走了吗?”   领头的那位大哥,眉间横亘一道刀疤,不像善茬。   “你忘记周先生的话了?事情没办完前别想跑。”   陆宜宁走到床边,轻声安抚了小姑娘几句,想要解开绳子时,有人抓住她的肩膀,“你干什么?!”   被吴静称呼“捌哥”的男人,手劲不小,拧得她肩头生疼。   陆宜宁嫌弃地皱起眉,“不知道怜香惜玉吗?还捌哥,肯定没对象吧。”   捌哥恶狠狠扯住她的手腕,“周先生说了,你不好对付,别想从老子眼底下耍花样。”   陆宜宁平静看着他,“周淮安养的你们这些狗,倒是忠心。”   捌哥是个暴脾气,经不起激,扬手狠狠挥向女人,“——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陆宜宁眼疾手快截住他的手臂,“听了句实话,就受不了了?”   吴静在一旁吞吐烟雾,不紧不慢劝道:“捌哥,这俩都是你打不得的人,人家都矜贵着呢。”   女人的力气抵不过经常训练的男人,捌哥用力把人甩出去。   陆宜宁脚下的动作不稳,身子撞在后面的柜子上。   痛感从后背开始蔓延,不过几秒,蔓延至全身各处。   她脸色发白,撑着地站起身,小腹处的痛感愈发明显,最后疼得嘴唇血色尽失。   捌哥被吓了一跳,仍旧嘴硬骂道:“不就撞了一下嘛,别给我装!”   陆宜宁疼得意识不清醒,也不知道怎么熬过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小腹的疼痛褪去不少。   吴静端来饭菜,仔细端详她的脸色:“你还疼呢?”   陆宜宁趴在床沿耷拉着眼皮,“你要是真好心,不如带我去医院看一看。”   吴静神色怪异看她一眼,“你等着,我去和捌哥说一声。”   肖黎神色担忧,声音带着哭腔,“宜宁姐,都是我害你这样,对不起……”   陆宜宁支撑起上半身,摸了摸她的发顶,“别哭了。”   肖黎抽噎几声,忍着情绪问:“你说我哥哥会很快找到我们吗?”   陆宜宁喃喃低语:“会的。”   她消失的这段日子,周徐礼一定在努力的,寻找她们的踪迹。   -   经过层层上报,吴静得到周淮安身边的人答复,带着陆宜宁就近去S大附属医院看病。   吴静从她包里掏出陆宜宁的身份证挂号,不情不愿搀扶着她:“去三楼内科。”   进了诊室,老大夫详细询问是哪个部位疼得厉害。   陆宜宁一一答复,“没吃过什么不健康的食物。”   大夫盯着病历单思忖片刻,“我建议你们去妇科看看。”   吴静纳闷问:“医生,她不小心撞在柜子上了,撞得是后背,您让我们去妇科?”   大夫神情不悦瞅她,一脸“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的不开心。   他没多说,直接让身后的小护士领她们出去了。   吴静又带陆宜宁到五楼妇科,进诊室门前,不免警告:“要是被我发现你是装病,我饶不了你!”   陆宜宁紧绷的肩线松懈,拉长尾调埋怨:“吴小姐,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装的吗?”   的确不像。   吴静昨晚一直在房间里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很清楚,女人难过地蜷缩在床脚,额头上冷汗直冒,直到下半夜症状才勉强消退。   陆宜宁身上的通讯工具被收缴,想着借来医院的机会联系周徐礼,但吴静一直跟在身边,她无从下手。   妇科的医生先让她去隔壁做B超,时间不长,很快拿到结果。   吴静:“医生,我妹妹有什么大碍吗?”   陆宜宁啧声,这声“妹妹”叫得真亲切。   嘴角上扬起的弧度没等拉直,医生不咸不淡开口:“她怀孕了,两周。”   陆宜宁睁大眼,放在桌上的手指慢慢攥紧,不可置信重复一遍:“怀孕了?”   “嗯。”医生指了指子宫中的阴影,“腹痛是因为外在撞击导致的,以后要注意。”   吴静沉默两秒,脸色不是很好看。   医生观察她俩的表情,“这孩子是不想要?”   吴静低头,手肘拐了下身边的人,“问你呢。”   虽然她觉得这句话等于白问,听小道消息,陆宜宁和周徐礼马上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多出来个宝宝,谁不开心。   两周前是情人节,陆宜宁的生理期一向准,这个月却延迟了很久。她以为是工作太忙导致紊乱,不曾想过是这个原因。   她和,周徐礼的孩子。   吴静看见身边的人,慢慢抬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嘴角微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然而,下一秒。   陆宜宁平静抬起头,说出两个与表情极为不符的字:“不要。”   医生敲键盘的动作一顿,像是给她再三考虑的时间。   女人脸上不带犹豫,漆黑的眼瞳澄澈透亮,其中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收敛起。   陆宜宁一板一眼重复:“这个孩子,我不要。而且,希望今天能拿掉它。”   吴静瞪大眼捏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   “没疯。”陆宜宁淡淡拂开她的手,“医药费我自己出,你先帮忙垫着。”   “……”   吴静觉得陆宜宁的反应很奇怪,至于哪里奇怪,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见过她与周徐礼在一起时的甜蜜样子,心里暗暗感觉,就算是死,陆宜宁也会拼命保住孩子。   直到,陆宜宁签下手术协议书,进入手术室。   -   冰冷的房间内,消毒水的味道掺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窗户紧闭,有微光透过窗帘罅隙透进来。   一个医生和几个小护士进来,“裤子脱掉,躺上去。”   陆宜宁站在仪器旁边,淡声说:“这个孩子,我要。”   她说完,负责动手的医生有点气恼,“那你签什么字?”   以往见过的小姑娘反悔,大多是在临动手前一秒,这位反悔的倒是快,刚进人流室张口就来,半秒挣扎的过程都没有。   陆宜宁长舒一口气,“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护士们面面相觑,“我们能帮你什么?”   “我和我的朋友,被外面陪我来的女人和她的同伙绑架。”   陆宜宁并未多说缘由,清楚的知道平常人的心理,单是听见被绑架这样的字眼,便难以淡定。   “我恳请大家,帮帮我。”   ……   护士们的手机都放在外面的消毒柜,不一会儿,得到医生的示意,有人走出去取来手机。   她颤着手机拨通号码的空隙,小护士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陆宜宁话语笃定回答:“他会比警方快。”   忙音响起,一声又一声。   陆宜宁坐在身边的床上,手指紧紧扣住衣摆,神经忍不住绷紧,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沉重。   “嘟。”   “嘟。”   周徐礼,你接电话好不好。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根本不用顾忌什么。   可是现在……陆宜宁不自觉抚上小腹,谁都不知道,当她听见医生说“你怀孕了”的时候,她有多么的期待,能将这个消息马上告诉他。   护士们在旁边看着女人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不停颤抖。在她们以为会失望时,女人沉寂的黑眸像是坠入一颗明亮的星星。   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哪位?”   陆宜宁紧绷的情绪瞬间破功,寻回最后的理智开口:“我在S大附属医院五楼妇科,肖黎被困在城郊青山路二十八号的居民楼三单元西侧。”   那端传来钥匙碰撞的声音,还有顾森扬声询问他要去哪的叫声。   周徐礼尾音颤着安抚,“宜宁,不要怕。”   陆宜宁听到他低沉熟悉的声音,鼻尖一酸,“我等你来。”   十四点二十六分,手术室的门被人打开,距离电话拨出仅有二十分钟。   周徐礼身后跟着便衣警.察,以及派出去找人的雇佣保镖。   陆宜宁坐在手术室的床上,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动作,抬眼看着门口的男人一步步走近她,然后弯腰将自己抱起。   一瞬间,她在他怀中将竖起的所有防备与警惕全部放下。   顾森不明情况闯进手术室,看见相依偎在一起的人儿,刚要迈进来的脚立刻收回,“我什么也没看见!”   周徐礼紧紧抱着怀里的姑娘,力道大得,像是害怕下一秒,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贝又被人抢走。   “对不起。”他压着声线,手指抚过她的后脑,“我来晚了。”   周徐礼垂眸,鸦色的睫毛轻掩住眼睑下方的乌青色。   陆宜宁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眶,“我们走吧,这里味道太难闻了。”   -   吴静被带回警局,一五一十向警方阐述了案件经过。是由周淮安指使,因商业原因牵扯出恶性竞争,企图通过绑架对方家属逼迫Z家肖珩收手。   另外两名涉案的男性供认不讳。   警方将立刻逮捕周淮安,详细情况将在调查过后给予处分结果。   车上,周徐礼挂断警方的电话,转头将身边的人抱到怀里,不放心一一检查,“有没有伤到哪?”   陆宜宁摇头,乖巧回应:“没。”   顾身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昨晚小周总差点没把S市翻个底朝天,没想到在鸟不拉屎的郊区。”   陆宜宁环住他的脖颈,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周徐礼接到电话,没来得及多做反应,后知后觉她出现在妇科的手术室,“怎么在手术室?”   他又拉起她的胳膊,反复确认她不是为了故意让他担心说谎称自己没受伤。   陆宜宁咬了咬下唇,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周徐礼拉住她手腕的力道突然松懈,怔然过后,不确定重复:“爸爸?”   顾森认识他那么久,从未听过小周总叫一声爸爸,冲击来得太猛烈,错把刹车当油门。   车子停在路边。   陆宜宁随着惯性往后仰,被男人一把搂住,这人的眼睛都是亮的。   又黑又亮,像是,星星。   陆宜宁翘起嘴角,怕他不信,说得更清楚一些,“周先生,我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下一章让周老头上天。   第54章 闯遍这星球(8)   刚离开医院不过一小时, 陆宜宁又被带回去进行全面检查。后面跟着周徐礼和顾森两个大男人,以至于妇科的女医生用格外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   “怀孕前三个月胚胎不稳, 不能同房, 孕妇也要注意膳食。”   陆宜宁讷讷点头:“谢谢医生。”   出了医院, 周徐礼打发走身边的顾森,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其他举动。   陆宜宁凑过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徐礼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 目光下移停在她的小腹处,眸光忽然沉下。   “第一次当爸爸, 有点不知所措。”他神情不太自然, 侧过身替她拉上安全带,很快抬起头,“宜宁, 我们是不是该走个程序, 交九块钱换个证了?”   陆宜宁一愣, 撇开眼闷声道:“你去和陆老头要户口本,我不要去。”   要是让陆伯源知道他们俩没扯证就把孩子造出来了, 当外公的喜悦之余,肯定免不了一顿口头教训。   周徐礼勾唇,语气轻快:“行, 我去。”   夜幕降临,周围经过来来往往的车辆,偶尔响起鸣笛余留一串轰鸣的尾音, 惊扰了树枝上逗留的飞鸟。   马上,就是三月了。   -   次日,有关Universe董事长周淮安恶意竞争的消息被各方媒体报道,受害方为Z家肖黎,其手下亦是亲口指认周淮安便是主谋。   新闻一经传播,Universe股价跌至停盘。   警方搜捕周淮安无果,下午却有人自首称,绑架案与周董无关,皆是他一人所为,甚至提供和捌哥吴静联系的短信。   周徐礼不曾料到,刘秘书会自愿替周淮安顶罪。   警局的看守房间中,刘秘书穿着灰白色的外衣,饱经沧桑的眉眼抗不过岁月的刁难,一夜将老。   周徐礼敛起神色,开门见山问:“为什么要帮他?”   刘秘书五十多岁,在周家工作半生,受过周淮安太多恩惠。这些恩惠,他说不出口,但心里是想替周淮安做些什么,于是,他来到了这。   “二少爷,您还记得当初,我接你来周家时说过什么吗?”   周徐礼抬眸静静凝视对面的人,将记忆深处不堪入目的画面重新翻出。   他记得,刘秘书带他离开伦敦当地最穷困的贫民区,车队驶过泰晤士河,经过繁闹的牛津街,最后停在那栋像是用金子垒砌的城堡前。   刘秘书说,里面住着的国王富有而孤独,是维多利亚灯火都照不亮的人。   当时周徐礼不明白,长大后不想去明白。他觉得周淮安的孤独寂寞都是咎由自取,明明可以子孙绕膝,却选择最残忍的手段让儿子们充当傀儡——他仅是想,独占周家的万贯家财罢了。   其实,根本没有人想同他争什么。   周徐礼站起身,吐字清晰道:“他理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到惩罚。”   刘秘书无奈一笑,“那你知道周先生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周徐礼扯动嘴角轻笑,话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但我,有无数办法能逼他出面。”   刘秘书定了几秒,试图起身却被身后的民警按住,“你不能这么做!”   周徐礼没有多留,拉开房间的门旋身离开。手机震动两下,陆宜宁发来的消息,说她已经到了老宅,请求未来老公支援。   他轻靠住身后的墙壁,言简意赅回复完,退出短信界面,垂头思忖片刻,调出顾森的联系方式。   -   陆宜宁平常除了节假日,不会无缘无故回老宅。   陆伯源察觉出她的异样,手指搭在膝盖上敲了两下,“有什么话不能和你爸说?”   陆宜宁放下手机,耷拉着眼皮不敢看他,声音微不可闻,“有事,但得等周徐礼来了再说。”   话音刚落,家里的阿姨听见门铃声跑去开门。   周徐礼来得快,脱掉外套递给阿姨,弯腰换上拖鞋走进大厅。   陆宜宁冲他使了个眼色,无言表示“我被盘问了很久”,随后蔫不拉几垂下脑袋。   陆伯源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你们俩瞒着我老头什么事?”   经过陆氏惨遭收购一案,他对周徐礼这个女婿的好感度蹭蹭暴涨。之前总以为搞文科的书生经不起商场磨炼,没料到周徐礼却是例外,下起狠手不留余地。   周徐礼低头看了眼陆宜宁,某人充当鸵鸟把脑袋埋进沙里,对谈话充耳不闻。   “的确有事情想同您商量。”他淡笑了下,“我想抽空和宜宁去领证,得经过您同意。”   这话说得委婉,指不定心里怎么埋怨他没收户口本。   陆伯源轻呷一口茶,“你们俩真想好了?”   陆宜宁懒洋洋靠着周徐礼,终于舍得开口说话,“当然想好了,虽然你那盆花他没养活。“   陆伯源哼声,“早料到你得给我弄死,算了,到时候再买盆好的送来。”   周徐礼听出他的松口的意思,顿了顿继续说:“婚礼要尽快办,怕过了时候宜宁显怀,她又爱美,穿婚纱不好看。”   陆伯源百无聊赖听着,“行,你们自己打算就……”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猛地坐直身,“你怀孕了?!”   陆宜宁被老爹拔高的音量吓得一哆嗦,往一边蹭了蹭,心虚地抬起头,“那什么,意外嘛,但是都有了,我也不能不要啊。”   陆伯源皮笑肉不笑地,“陆宜宁,你胆肥了是吧?!”   虽然如今是二十一世界,身处开明的社会下,但老一辈的思想不可避免地残留一些关于“未婚先孕”的不良观念。   陆宜宁知道现在刚不是正确的选择,于是乖巧低下头承下他的火气。   最后小心翼翼抬头瞅他一眼,“你不是羡慕叔叔伯伯家都有小宝宝逗乐嘛,我给您生一个,绝对能逗您开心的那种。”   陆伯源冷睨她,转头问周徐礼:“最近周家不太平,现在办婚礼你不怕有人造谣生事?”   “事情是有些棘手,所以想请您帮忙定个日子。”周徐礼不甚在意,“宜宁最近就留在老宅,等我手上的事处理完再来接她。”   陆宜宁睁大眼,“你是认真的吗?”   让她一个人留在老宅,不得被陆伯源念叨疯。   周徐礼捏了捏她的手心,压低声线安抚她,“我怕前几天的事情会再发生,我必须要保证你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全。”   陆宜宁欲言又止,看了眼对面的陆伯源,硬生生咽下想说的话。   在老宅吃过饭,又陪陆伯源下了两盘棋,晚上七点钟周徐礼准备告辞。   陆宜宁穿上外套送他出去,“你认真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三个月不能同房,你怕被我勾起火没人灭?”   周徐礼闻言,没忍住低笑两声,“你这么想,也没有毛病。”   他俯身和她平视,黑眸中浸染了细碎的光,带着蛊惑人心的色泽。   “宜宁,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陆宜宁手中被塞进一个东西,她垂眸看了眼,是陆伯源给他的户口本。   “我在家等你。”她抬起脚跟,不舍得抱住他,“一想到晚上要一个人睡,还真有些寂寞。”   周徐礼轻嗯一声,“我争取,快一点带你回去。”   -   Universe董事长不知所踪,周徐礼作为执行总裁发布一条消息,三月五日北京时间十点钟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将抛售Universe现有股份。   周徐礼想要逼周淮安露面。   股票一旦低价抛售,公司股价必定崩盘,后期会被其他觊觎Universe许久的公司收购,也会有新的掌门人取代周淮安的位置。   新闻发布会召开当日,九点钟公司大楼前拥堵各方媒体记者。   周徐礼站在落地窗俯瞰,伸手挡住上方刺眼的光线,一个拳头能遮住不远处的整个太阳。   拳头哪有那么大的作用。   他无所谓笑了笑,转身问:“周董还没有露面吗?”   顾森摇头,“小周总,您……怎么知道周先生一定会出面阻止?”   “你觉得周淮安会放任我毁掉他一生打拼下的财富吗?”周徐礼顿了下,话语笃定补充道,“他不会。”   他舍不得,他放不下。   他引以为傲的自尊心和拼命维持的体面,不允许他当个局外人眼睁睁看着Universe轰然倒塌。   十点钟,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   公关部经理人代表未露面的董事长向大家致以歉意,未能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是本公司的失职。   媒体记者的镜头纷纷对准坐在中央的男人,像是要等他一声令下,争先恐后拍摄Universe易主后的第一画面。   周徐礼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慢条斯理整理好衬衫衣袖,起身扣紧西装外套的扣子,信步走上台。   将顾森提前拟好的一番客套话说完,场内安静无比。   周徐礼静静抬起头,手指停在桌上的电脑键盘上,只要按下ENTER键,周淮安辛苦一辈子的财富将化为乌有。   他淡抿起嘴唇,有一瞬间,想让一切终止在此。   然而不等媒体反应,人群外围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我看谁敢!”   发布会被迫暂停。   周淮安涉嫌绑架及企业恶意竞争的案子,警方得知他出现在会场,第一时间赶到公司。   彼时,周淮安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气急败坏挥出手中的拐杖。   “你个孽障!”   周徐礼自然不会任由他打,伸手按住挥来的棍子,“周先生躲得太隐蔽,我派人找了那么多天,竟然连只影都摸不到。”   周淮安浑身颤抖,嘴唇哆嗦几下断断续续问:“若我今天不出现,你真的会卖掉公司?!”   老人的力道不及年轻人,手中的拐杖被夺走扔在地上。   木棍与地板碰撞发出闷哼响声。   周徐礼启唇反问:“有何不可?”   周淮安盯着他的脸,明明是温和的长相,做出的事又那样狠。狠到不给自己留后路。   “你比你父亲狠。”他抚着眉头笑出声,“我周淮安精明了一辈子,总是栽在自己亲人手里。”   周徐礼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垂眸睇他,毫不留情开口:“那是你活该。”      第55章 闯遍这星球(9)   过去那么多年, 即便周徐礼如何气恼,也不曾在他面前口出恶言。   周淮安愣神, 随即敛起笑容, “这么多年, 你过得很不舒坦吧?想了无数种方法离开周家,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回来。”   周徐礼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不太清楚造成这一切恶果的罪魁祸首如何坦然自得与他闲谈。   周淮安往后靠住椅背,笑容意味深长, “我想让你父亲,在黄泉下尝到背叛我的滋味, 所以才把你接回周家。你恨我的同时, 也不要把你那对追求爱情的父母想得多么高尚。”   导致你人生不幸的,是生你的父母。而他,只不过推波助澜加剧你的不幸罢了。   周徐礼想起刘秘书说, 周淮安是孤独的, 但在他看来, 这个男人已经可悲到令人无法同情他。   守在会议室外的警方将周淮安带走调查,留下一堆烂摊子需要收拾。   周徐礼忙到入夜十一点钟, 低血糖的毛病犯了,站起身时眼前一片漆黑。他撑住桌沿稳了几秒,待眼前的景象恢复原状后离开办公室。   回到市中心的公寓, 推门而入面对一室黑暗。   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浮上心头。   周徐礼无言换上鞋,走去厨房的途中, 余光瞥见主卧的灯亮着。他一愣,放轻脚步走过去。   卧室的房门虚掩,床上灰色的被子隆起一团,地上散乱摆放着两只拖鞋。   粉色的,带着兔耳。   周徐礼绕到床沿另一侧,垂眸凝视露出小半张脸正沉睡的姑娘。他松开淡抿的嘴唇,低笑出声,如果能乖乖听他的话待在老宅,那就不是陆宜宁了。   -   一直睡到次日早上八点钟,早孕期嗜睡的症状有点难熬。   陆宜宁小幅度伸个懒腰,手臂却碰道身后拥着她的男人。   这一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霸占一张床,乍一回来,还挺不习惯。   周徐礼睡眠浅,被她一碰紧阖的眼帘缓慢抬起,眸底残留着惺忪的睡意。   陆宜宁反身钻进他怀里,小声说:“昨晚没等到你,太困了。”   周徐礼轻哼,不吃她的有意讨好,清浅的气息交缠间,又闻到以往醒来独属于她身上的清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徐礼睡觉起来染上薄薄的起床气,大概是管理公司不如教学省心,每日积攒的愤怒值总在刚醒毫无防备的时候显露。   陆宜宁双腿缠住他,手指蹭着他柔软的头发,不着痕迹替幼稚的老男人顺毛。   她整个人贴上来,周徐礼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有一团柔软的皮肤不停蹭着他的胸口,有意无意撩起一阵火苗。   陆宜宁却忘记自己连内衣都没穿,是打定主意前三个月他不敢为所欲为。   周徐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故作咬牙切齿威胁:“以为我没法收拾你,嗯?”   男人这种生物,开车上路自动挡与手动挡来回切换。   陆宜宁眨眨眼,似乎回忆起什么,缠在他身上的手脚慢慢缩回去,一脸无辜:“礼礼,宝宝饿了,想吃饭。”   周徐礼:“宝宝在周温澜那,它不饿。”   陆宜宁抿起唇角,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这个宝宝,饿了。”   周徐礼眸光渐沉,漆黑的眼瞳被窗外泄入的微光衬得更为清亮。初春,乍暖还寒,今天的天气却出奇的好。   他支起身,手指越过一层布料探进去。温热的指腹停在她小腹处,“怪我吗?”   陆宜宁愣了下,“什么?”   “怪我不小心让你当了母亲。”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陆宜宁掀了掀眼帘,眉眼弯起的样子格外好看,“周先生,你也是第一次当爸爸。”   意外来得突如其来,若是好的,叫做惊喜。   周徐礼垂眼,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在她耳边轻念了三个字。   如他这般内敛的人,确实不会把爱挂在嘴边。但第一次听他说“我爱你”,陆宜宁的心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吃完饭,周徐礼找出两人的户口本搁在桌上。   一直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宜宁眼睛一亮,接受到对方传递的信息,踩着拖鞋跑回屋。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画了个精致的淡妆,又从衣柜里找出三四件白衬衫摆放在床上。   周徐礼轻靠住门栏静静看着,不太放心她一个人折腾。   陆宜宁回头问:“这三件哪个更好看?”   周徐礼皱眉,仔细端详一会儿,没找出哪有不同,“有什么区别吗?”   陆宜宁耐心解释,“这件衣领上有蕾丝,这件是雪纺质地,这件胸口处有口袋。”   “……第一件吧。”   -   今天不是特殊日子,来民政局扯证的人不多。按照流程走下来,陆宜宁充分体会了“化妆半小时,拍照两分钟”的落差感。   在休息区等了十分钟,工作人员将做好的红本本交到他们手中。   陆宜宁盯着不薄不厚但异常扎眼的证件,没忍住拿手机拍了张照片传至朋友圈,她私人号上都是亲近的朋友,不过几秒立刻有人回复。   【林晋安:卧槽!!陆姐你背着我们领证了!!!】   【阿沁:姐夫要请吃饭的!!】   周徐礼心情不错,扫了眼手机屏幕,慢条斯理纠正:“不是背着,是光明正大。”   陆宜宁:“……”   周徐礼想起什么,戳进和肖珩的私人聊天对话框,言简意赅交代:【我领证了。】   陆宜宁捕捉到他异常的举动,撇了撇嘴,“幼不幼稚?”   周徐礼淡笑不语,又补上一刀:【请你来当伴郎。】   陆宜宁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肖珩端着贵公子的架子,一脸冷酷站在新郎旁边。不像是结婚,更像是……抢婚。   离开民政局,周徐礼驱车到了处新开盘的住宅区。临海而建的别墅群,每一栋的外观设计各有特色不尽相同。   周徐礼将车停在临时停泊点,“下车。”   房子是他早前就看好的,这两月在装修,上周完工,便想着带陆宜宁来看看。   三层别墅,一层客厅,三层是室内影院。卧室在二层,三间卧室,另外辟出一间儿童房。   陆宜宁轻靠在中岛台打量室内的装潢,和她市中心的那套公寓风格相似。不过,最近新开盘的高档住宅区那么多,他选的这个地方离公司远,开车要半个小时。   周徐礼拉开花园阳光房的曳地窗帘,透明玻璃后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的小岛。   “这栋离岛最近,而且平时比较安静。”   陆宜宁一愣,他这是想把整座岛当成后花园?   缓过神,她一本正经抬起头,“周老板,请你包/养我。”   周徐礼刚想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顾森。   半分钟前,警方打电话通知他,周淮安在审讯过程中中风昏迷,被送往医院救治。   陆宜宁察觉出他神情转变,“发生什么事了?”   周徐礼松开紧抿的唇线,眸光极淡,“周淮安中风,被送医了。”   一向心高气傲的人,定是耐不住警方的咄咄逼问情绪激动导致发病。   陆宜宁陪他在客厅静坐了许久,直到周徐礼起身,她急促道:“我陪你一起。”   周徐礼垂眸凝视她几秒,反握住她的手,“好。”   去医院的途中,顾森又打来电话汇报最新情况。   周淮安属于出血性脑中风,手术中途发生意外概率较大。医生暂时稳定住病人情况,需要家属到场签字同意才能手术。   周徐礼哑着嗓音问:“他会死吗?”   顾森愣住,支吾几句,不得已应声,“中风导致死亡的情况太常见。”   周徐礼眼底泛起波澜,憎恨许久的人一脚踏进鬼门关,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轻松。   -   手术室门前围着一群人,周徐礼出现后,小护士递上一张手术意向书,言简意赅解释手术进行中会出现意外,希望家属协商过后再做定夺。   周徐礼手中的笔尖在纸张上阴出墨迹,“手术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小护士犹豫几秒,“三成。”   周温澜闻讯赶来,站在人群外看着中央的男人,想上前几步,但被身边的女人拉住。   陆宜宁冷着脸,“你让他自己做决定。”   “做个屁决定!”周温澜低声咒骂,“周徐礼对人情伦理拿捏得准,何必要做这个善人。”   陆宜宁看他一眼,“周徊刚才来电话,希望能,救活他。”   闻言,周温澜不再说话,抿住嘴唇上下端详她,“领证的感觉怎么样?”   话锋转得太快,陆宜宁神情古怪,“你的脑回路是不是比增长人多个通道?”   周温澜哼声,反正他不关心周淮安的死活,“聪明人都这样。”   周徐礼最后签下手术意向书,转身走到他们面前,“让温澜送你回去,晚上记得吃点东西。”   陆宜宁固执摇头,“我可以陪你等。”   周温澜懒洋洋靠在墙上,“手术要多久?”   “十个小时。”周徐礼淡声答,“宜宁怀孕了,不适合呆在医院。”   周温澜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关你什么事。”陆宜宁又忍不住替小侄子的智商感到担忧,“你这刨根问底,是不是还想讨教造孩子的过程?”   周温澜扬起眉梢笑了笑,顶着一张人兽无欺的脸,“可以嘛?”   陆宜宁和善的回应:“滚啊。”   怕周徐礼不放心,陆宜宁拉着周温澜下楼,打算找个店吃饭,然后再带份饭菜上去。   今晚估计不好过,Universe掌门人涉嫌恶意竞争的案子被外界媒体广泛关注,若是中途因病去世,又得成国民关注的话题点。   周徐礼作为执行总裁,百分之百会遭人议论。   周徊和林嘉在新加坡乘当晚的飞机回国,晚上十一点钟两人赶到医院。   三个月不见,周徊的气色好了很多,经过陆宜宁身边微点头示意,随后抬步去执勤警方那了解情况。   林嘉听闻陆宜宁被绑架后,始终放不下心,看到朋友圈的结婚证,她高悬的心才逐渐安定。   “你总是比我快一步。”   陆宜宁抱了抱面前的女人,“这次快了两步。”   林嘉反应不及,“啊”了一声,在周温澜的眼色示意下,视线落在她小腹处。一向温婉不爆粗口的林主编,面无表情开口:“我靠。”   陆宜宁挽着她的臂弯,“这次就等婚礼结束了再走?”   手术室前不是闲谈的好地方,两人到楼底下的咖啡厅坐下,林嘉总算有机会盘问她:“周老师求婚的时候是不是很浪漫?”   陆宜宁支着下巴摇摇头,“不是。”   林嘉反应快,安稳道:“没事,男人啊总是会很俗气,千篇一律的。”   “他还没求婚呢。”陆宜宁轻笑两声,“我们还是可以期待一下,周老师俗气的求婚。”   她话里像裹着蜜,甜度爆表马上要溢出来。   林嘉下巴垫在手背上微歪着头,认真嘱咐:“你最近要照顾好自己啊,前三个月马虎不得。”   陆宜宁弯唇,“知道了,我会的。”   -   凌晨两点钟,陆宜宁接到周徐礼的电话,说周淮安已经出了手术室。   男人的声音裹着夜晚的凉意,长时间不休息透漏着清晰可闻的倦怠。   “情况……怎么样?”   “就那个。”周徐礼坐在吸烟室,手边的烟灰缸里零散扔着几个将熄的烟蒂,“能不能醒来,看造化。就算醒了,也会因为脑部出血导致意识不清。”   陆宜宁紧绷的神经稍松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早吧。”他缓声问,话中含笑,“后面一周有空吗,老婆。”   陆宜宁昏沉的思绪被他最后的称呼炸得瞬间清醒,缓过神小声回:“有的。”   周徐礼继续低声诱惑她:“陪我回英国一趟,好不好?”   应该是,要陪他回去祭拜父母。   陆宜宁没多问,松开紧咬的下唇,“好啊。”   那端,周徐礼独自坐在空旷的吸烟室,白炽灯略微刺眼的光线从斜前方铺落,他眯起眼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   左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心形礼盒,拆开,里面装着一枚戒指。   随后,他正要让她快点睡觉时,听到对面小姑娘难以启齿极其磕绊的,想要把那两个字说清楚。   一个称呼而已。   “你要是觉得俗,可以换个别的。”周徐礼口吻纵容,“我不介意。”   陆宜宁立刻改口:“哦,周爸爸,我要睡了。晚安。”   周徐礼:“……”   -   周淮安第二天下午醒来,本就八十岁的老人,余下的几年时光只能在病床上度过。   去英国前,陆宜宁来病房看他一次。躺在床上歪着脖子不停淌口水的老人,丝毫看不出是前不久频繁出入上流社会,被称为一代商业奇才的人。   周徊找了负责看护的阿姨照顾他的起居,警方上门想要继续调查,可看到他意识不清的样子只能摇头离开。   他没有多少日子了。   陆宜宁离开病房,走到周徐礼身边,“你要进去看看吗?”   周徐礼垂眸,牵住她的手径直离开。何必要维持体面惺惺作态,当他签下那单手术意向书时,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已再无瓜葛。   晚上去伦敦的航班,航程十三个小时。顾森早到机场办理了行李托运,顺便联系伦敦当地的司机送他们回周家大宅。   陆宜宁斟酌说辞,“不如我们去住酒店吧?”   她想,他应该不太喜欢那座城堡,即便里面凶神恶煞的国王如今瘫在病床,那也存留着许多不好的回忆。   周徐礼轻捏了捏她下巴上的软肉,“想让你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   陆宜宁见他神色自然,软声答应了,“好吧,听你的。”   上了飞机,昨晚睡得不好,困意缠上来,陆宜宁几乎是瞬间睡着。飞机已升至平流层,无气流颠簸。   周徐礼拿过毯子盖在她身上,细心把毛毯边沿掖住。   陆宜宁下巴动了动,睡梦中无意识拉起毛毯盖住半张脸。   十三个小时,到达英国伦敦,当地已入夜。   等在出口的司机接到人,礼貌问候一句,“自从周家离开伦敦,我有十几年不曾见过您了。”   周徐礼温和回笑,“谢谢挂怀。”   陆宜宁仔细观察他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他肯定不记得人家是谁,还要装得斯文谦和说谢谢挂怀。   车子停在黑色雕花大门前,一直有佣人负责看护院子,满丛生长的玫瑰耐不住伦敦最近阴沉的天气,显得蔫巴巴的。   管家提下行李箱,将两人引至大厅。   “阿徊跟我说你们会回来一趟,房间已经提前整理好了。”   “麻烦了。”   周徐礼牵着陆宜宁上到三楼,打开走廊尽处的房门,“等明天休息好,我们再出门。”   陆宜宁看到桌上的相框,小时候的周徐礼,表情冷淡,面对镜头有些局促。除了这个相框,放眼整个房间,再无其他私人物品。   “你真的在这住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完结!!!   第56章 正文完   “只住了几天。”   周徐礼脱下外套挂进衣柜, 顺手把她的外衣脱下一道整理妥当。   管家来敲门,请他们下楼用餐。考虑到陆宜宁的情况, 周徊打电话时特意嘱咐厨房请来当地的中餐师傅。   飞机餐的味道不算好, 陆宜宁没吃几口, 现在也没胃口,就着面前的青菜小口将白粥喝完。   周徐礼慢条斯理又帮陆宜宁盛上半碗, 低声哄了几句,“多吃点, 不然半夜会被饿醒。”   管家上前询问:“明天上午需要我联系家里的司机载您去墓园吗?”   周徐礼轻嗯声,补充道:“不用很早。”   管家站在原地, 打量面前男人的脸色, “阿徊上次回来,已经把您母亲的墓迁至墓园,和大少爷合葬在一处。”   周徐礼眸光渐沉, 情绪让人摸不透喜怒。   好在安静了近一分钟后, 他终于有了反应:   “我知道了。”   周家的墓园建在宅后的半山腰, 供奉着往上数三代的长辈。只有入了族谱的人才能被埋葬在此,一切遵循着古老又守旧的制度。   当晚, 陆宜宁躺在床上,安静又规矩。   周徐礼擦干头发,经过她身边脚步微顿, “睡不着吗?”   闻言,陆宜宁猛地坐起身,有点局促的抓着被角, “你妈妈……是不是喜欢温婉一点的姑娘?”   之前听他描述的样子,隐约可以猜出在那个年代留学伦敦的女人,一定知书达理温婉随和。   周徐礼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泛红的脸颊,“她若是活着,会很喜欢你的。”   他对父亲的印象不深,但记忆中,母亲的形象却清晰可见。   陆宜宁长吁一口气,“那就好。”   入夜,雨势连绵,空气中升腾的雾气逐渐散开。   直到次日清晨,伦敦迎来半月未见的阳光。   十点钟,陆宜宁化了淡妆,一身素雅的长裙,及腰的长发半松半挽,试图用这副打扮遮掩骨子里透出来的凌厉感。   车子停入后山门前的停泊位,负责看管的人员打开黑色雕花大门。   周徐礼走在前面,经过陡峭的台阶时很自然拉起陆宜宁的手,目光停在她脚上那双三厘米的高跟鞋上,“我记得我让你换双鞋的。”   陆宜宁单手捂住耳朵,拖长语调回他:“我没有听到。”   道路两侧的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片编制的罅隙落下,给男人的身形轮廓镀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影。   周徐礼无奈,阻止不了女人爱美的心。   两人停在最简单的墓前,没有像其他墓碑那样在周围护上层层围绕的雕花石柱,两块石碑立在这,简简单单,棱角分明。   右侧照片上,女人的面容清秀,下方刻着一行字:   “Here lies a women who had lost her love forever。”   ——这里沉睡着一位永失所爱的女人。   “她是个很刚烈的女人,周淮安曾经无数次向她施压,但没有一次成功逼退她。”周徐礼将手中的花放在中央,抬头看了眼石碑上的照片,“妈妈,我带宜宁来看你了。”   陆宜宁弯腰鞠了一躬,又陪周徐礼静静说了会儿话。   中午炙热难耐的阳光温度攀高,他们才下山离开。   -   后面几天,陆宜宁睁开眼时,周徐礼早已起床不知所踪。问了管家,老人只是笑笑,说他有事出门了。   第一次她还信,持续了三天,周徐礼早上出门,直到中午才回来,而且都是一个人,不让司机跟随。   举动太过怪异,陆宜宁却不想主动开口询问。他们俩既然走到一起,扯了证,不久后还会有个小崽子出生,彼此间的信任必须要有,而不是处处猜忌。   回国前一天,陆宜宁订了早起的闹钟。   周徐礼洗漱完,见她醒了,单膝撑在床沿低头吻她额头,“今天带你出去玩。”   陆宜宁顺势挽住他的脖颈,半耷拉着眼皮翁里翁气哼声,“不想动弹,抱我去洗漱。”   周徐礼无奈弯起嘴角,俯身抱起床上的人儿信步走去盥洗室。把陆宜宁放在琉璃台上,轻车熟路给她挤出牙膏。   陆宜宁含着牙刷,吐字不太清楚,“给你颁个奖,最佳模范老公。”   周徐礼双臂撑在台沿,懒散接上话,“我还以为是新晋养猪标兵,或者是劳模?”   “……你果然不爱我了。”陆宜宁悲痛抹着眼泪,“人家七年之痒,我们领证才几天,你就开始厌倦我了。”   说完,被嘴里的泡沫呛到,跳下琉璃台吐掉漱口水。   周徐礼静静看她表演完,默默念出一句话:“老公娶我只是为了孩子,在外面养了一堆辣妹,最后上位的小三要挖肾,逼我知难而退。”   陆宜宁机械地转过头,怎么听这剧情挺耳熟呢。   周徐礼昨天下午回来,陆宜宁在睡午觉,手机握在手里还没锁屏,他扫过一眼被标题吸引——   【刚和老公结婚,他就对我失去了兴趣怎么办?】   往下翻,搜索引擎中还有如下历史纪录:   【刚结婚就怀孕,是不是很容易让男人失去对婚姻的期待?】   【怎么能保持婚姻幸福感?】   【我老公不爱我了怎么破QAQ?!】   陆宜宁踩在他脚背上,有点小炸毛,“你偷看我手机!”   周徐礼怕她着凉,又把人抱起搁琉璃台上,“没故意偷看。”   陆宜宁表情不太相信,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她小心翼翼藏着的小心思,被无意间戳破,会不会被他当成胡思乱想。   周徐礼抬起眼帘,往前靠了靠,目光对上她略显心虚的眼,没忍住笑得肩膀微颤。他轻捏住她的下巴,不太正经地问:“想让老公一直爱你?”   陆宜宁伸腿踢他,话语带着几分恼,“你起开,我要洗脸了。”   周徐礼顾及到她的情绪,没再逗弄,伸手抱住面前的人不轻不重抚平她炸毛的小脾气。   “没养其他女人,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把她圈在怀里,声音放轻,“只养你一个。”   陆宜宁眨眨眼,紧绷的嘴角上扬,“哦,你的意思是,孩子让我一个人养?”   周徐礼想了想,“看性别。女孩可以养一养。”   “要是男孩呢?”陆宜宁皱眉问。   周徐礼皮笑肉不笑地,“放养吧。”   “……”陆宜宁摸了下肚子,语重心长安抚里面的崽子,“好狠一爸爸。”   -   泰晤士河畔有附近艺术学院的学生席地而坐寻找灵感,有偿画肖像的男人并不会出声吆喝,安静坐在那摆弄画笔。   没有顾客,他便抬笔开始画自己。   周徐礼停住步子,“要不要画一张?”   陆宜宁算是半个艺术圈的人,摄影与绘画同气连枝。她点头答应,按照画家的要求坐在离画板一米远的椅子上。   时间比较长,画家没有要求保持同一个姿势。到中途,陆宜宁思绪飘远,等她回神,一直站在画板旁的男人突然消失了。   画家把画递给她,行了个很绅士的礼节。   陆宜宁道谢,“请问您知道和我一起的人去哪了吗?”   画家思忖几秒,笑着说:“往前走了。”   不等陆宜宁走出几步,从远处跑来的女孩停在她面前,羞赧地递出手中的玫瑰。   紧接着,金发碧眼的男人捧着黑色的礼帽出现,微鞠躬行了个礼,直起身后,示意她伸出手。   一系列刻意为之的举动,让陆宜宁有种强烈的预感。   她伸出手接住礼帽,不等她反应,男人便拿开帽子,一只白鸽站在她掌心。   魔术师吹了计口哨,鸽子展开翅膀飞起,飞出几米又转头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像是,要引领她去某个地方。   陆宜宁跟在它身后走,一直到市中心的教堂。鸽子混入广场中央的鸟群,站在喷泉前的男人,正含笑看着她。   周围经过的行人,似乎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纷纷驻足。   陆宜宁已无暇顾及其他人的目光,满心满眼全被不远处的男人占据。   周徐礼慢慢走向她,手中捧着求婚时都会准备的玫瑰花,他停在她面前,低声说:“虽然程序乱了,但该有的必须要有。”   陆宜宁被他的黑眸攥住视线,脑中的神经一根根绷起。接过的花束沉甸甸的,她嘴唇动了动,“你这几天,都在忙这些啊。”   周徐礼从口袋中掏出礼盒,后退一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他微敛着下颌,打开手中的盒子,仰起头看向她的那刻,黑眸透亮无比。   “宜宁,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的是中文,驻足的行人却能通过她们的举动猜到发生了什么。不知是谁喊了“Yes”,随后所有人都开始起哄。   周徐礼忽然想起,五年前坐在雨幕中哭泣的小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最好的模样。   后来在寂静无人的小岛,固执又坚定地说“我想让你快乐”时。   无人知他内心泛起的波澜。   未来,你也会遇到过一个人。   只是和他在一起,生活就变得足够浪漫。   那人手持灯火而来,点亮你世界中的黑暗,此后所有的快乐欢喜,皆与她有关。   或许,你会觉得自己不够好,有无数阴暗面和难以捉摸的小情绪。   默默期待,又暗自失落。   没关系的。   总有人在等待着你。   陆宜宁忍住鼻尖酸涩,轻轻点了下头,“我愿意。”   -   “多幸运,在日落大道,与你牵手。   轻轻说,想与你一起,闯遍这星球。”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就完结啦。明天开始写番外。   大概会写这些:   1.结婚,还有崽子的一部分日常。   2.周徊和林嘉的故事。   -   这是下一本想要写的:《撒娇也没用》   【文案】   徐星眠看上了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看上了他的脸。   男人在她们学校门口开拉面馆,每天经过的小姑娘都会状似无意和他搭讪。   后来徐星眠学她们去搭讪,开口是:“你很缺钱吗?”   霍承骁一愣,摘下身上的围裙,好看到过分的手指弹掉衬衫上的面粉,然后非常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五官隐匿在烟雾里,横生出别样的美感。   徐星眠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这个你拿着。”   霍承骁眉梢扬起,“小孩,想包我?”   小姑娘一本正经摇头,“我知道你们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特别是你这种长得好看但怀才不遇的。这些钱借给你去创业,能赚多少看你本事。”   霍承骁缓缓抬眼:“然后?”   徐星眠沉默一秒,“赚了钱来包我。”   第57章 婚礼   婚礼定在四月初旬。   从场地到场内各种装饰小道具, 全是周徐礼亲自挑选。以防出现意外, 地点选在外滩的小岛上, 去年还是荒凉的孤岛,等众人上岸才发现,这处地方不知何时被开发成私人度假会馆。   周温澜和肖珩帮忙打点,提前两天上岛。   周温澜连连啧声:“这岛是被改成后花园了?”   肖珩面无表情靠在墙上抽烟,“听说是聘礼,转送给陆宜宁了。”   “真是大手笔。”   他们原先是不认识, 但一并请来当伴郎。男人间的友谊来得快, 一起喝个酒抽个烟,感情熟络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周温澜奇怪,肖大少爷不喜欢凑热闹的人, 怎么能自愿来当伴郎。   “周徐礼给你什么好处了?”   肖珩俊朗的面容隐在烟雾中, 心情极好的勾唇笑道:“Universe旗下专柜三年的免费进驻权。”   周温澜眉心抽搐,同样是伴郎,他的待遇差太多。专柜三年使用权八位数起步,这雇佣伴郎的费用未免太贵了。   肖珩捻灭烟蒂, “怎么,周徐礼没给你报酬?”   “给了啊。”周温澜皮笑肉不笑地,“一只猫,每天需要投食铲屎,一天不撸就和你炸毛的,一只非常矜贵的猫。”   周徐礼本想把宝宝接回来, 又考虑到陆宜宁怀孕,怕被抓到,就一直放他那了。   仪式进行是在会所内,婚礼公司已经派人来布置过现场。   他们俩只需要四处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待到下午四点,赶回去参加周徐礼告别未婚的派对——虽然已经很早就应该办了,谁让周淮安的事儿一直阻挠着。   七点钟,湖色礼包厢。   来得人不少,新娘那边的朋友也被请来凑热闹。   推门而入时,宋焰拉着阿沁拼酒,林嘉和周徊坐在角落抽卡牌。   肖黎听说哥哥要回国参加婚礼,一直闭门不出的小姑娘一改常态试图踏出房间。此刻一个人缩在沙发上,任凭周围的人如何逗她开心,紧绷的嘴角也没松懈下来。   肖珩脱下西装外套交给侍者,刚要走过去和她说话,肖黎抬头看到他们站在门口,慌张站起身跑过来。   肖珩很自然张开双臂,然而下一秒,小姑娘径直抱住他身边的男人。   “……”   周温澜猝不及防被人撞个满怀,绅士地接住怀里的人,下意识看向肖珩。   只见,表情不算多的肖少爷此刻颇为怪异的皱起眉头,目光从上而下扫过他,极为不悦地撇嘴。   浑身上下写着几个大字——“我竟然被嫌弃了。”   还是这么个,宠物医生。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不爽到极点。   周温澜扬起眉梢,虽然他和肖黎玩过几天,但没亲近到,见面用投怀送抱的姿势打招呼的程度。   肖黎从他怀里抬起头,面色僵住,瞬间松开他。   周温澜俯身和她平视,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怎么,轻薄了哥哥,就不认账了?”   肖黎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拉住肖珩的手,“我,我抱错人了。”   刚刚跑过来太着急,没看清是谁就抱了。   啪,啪,啪。   每说出一个字,周温澜感觉有小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   周徐礼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又赶了场应酬才让顾森送他去湖色礼。他不能喝酒,去了只能看着他们喝,太过索然无味。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他看向窗外,玻璃映出男人清隽的容颜,薄唇浅浅抿出一个弧度,一想到明天的仪式,竟然有点紧张。   顾森:“老板,明天你不能喝酒,那两位伴郎能顶住吗?”   他可是听说陆小姐的伴娘里有个非常能喝酒的女生。   一个喝倒两个不成问题。   周徐礼歪了歪头,话里含着笑:“不知道呢。”   周温澜的酒量他见过,烈酒一杯下肚醉得飘飘然。   肖珩酒量不行,但知道自己会醉一直不肯喝多,所以他也不知道肖老板喝醉是什么样子。   顾森忍住不笑,把人送到地方,“还需要我送你回公寓吗?”   “你回去吧。”   顾森点头,“好的,明天见。”   周温澜让酒保调了一杯无酒精,但非常呛的饮料,周徐礼一进门塞到他手里,“我们一起举杯庆祝,周徐礼先生马上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为我们单身贵族树立世纪好老公的模范形象。”   周徐礼盯着杯子里漆黑的液体,靠近闻到一股花椒的刺鼻味。   周温澜干了一杯酒,“喝啊,毒不死你的。”   周徐礼面不改色,稍抿了一小口,淡然的表情有了裂缝。   阿沁凑上来喊:“不喝完,明天伴娘团不让进门!”   周徐礼勉强咽下嘴里的不明液体,松开紧合的牙关将杯中的同款饮料一饮而尽。花椒混杂着酸度极高的柠檬水和盐的味道。   一时说不清是酸是咸。   阿沁没想到他那么爽快,愣了愣,“周医生你这饮料里确定没毒吗?”   她看着周徐礼的表情,有点像气绝人亡前的征兆。   肖珩目睹了准新郎受虐的全过程,“想结婚得吃点苦头啊,不然怎么能和未来老婆同甘共苦。”   周徐礼轻易听出他的幸灾乐祸,忍住喉间灼烧的不适,很轻的笑了一声,“肖老板说的是。”   下一秒,淡定的表情装不下去了,走到桌前拧开矿泉水冲掉口腔中怪异的味道。   肖珩欣然承下他带有几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警告,手肘怼了下周温澜,“你结婚的时候小心点。”   这男人狠心起来,指不定给你瓶什么让人夜晚不举的东西。   除了周徐礼一个不能喝酒的,其他人喝得不省人事,十点半派对结束。   会馆的代驾把人送回去。   剩下肖珩周温澜,肖老板依旧秉持自持的态度,喝了两杯,现在清醒的很。   周温澜吵着想去看新娘,“明天那要过门的小朋友——真好啊。”   话说得前后不搭调,没法理解他的意思。   周温澜站起身,走到周徐礼面前,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恭喜你,解脱了。”   从十年噩梦中解脱,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苦尽甘来,平安顺遂。   周徐礼神情一愣,微垂下眼睑看着他:“谢谢。”   若说十年噩梦,那噩梦中定有个喜欢逗趣的少年,从噩梦开端与他计划如何逃离梦魇。   幸运至极。   -   按照当地的习惯,婚礼前一天新人不准见面。昨晚,陆伯源亲自驱车带陆宜宁回了陆家老宅。   陆伯源找了会煲汤的阿姨给她养身子。   一碗苦得要人命的药汤灌进去,陆宜宁耷拉着眼皮蔫巴巴回屋。最近孕吐的症状太厉害,脸颊消瘦不少。   她仰面躺在床上,阳台传来几声清脆的碰撞声。小石子砸在窗框上的声音。   陆宜宁以为自己幻听,没再理会。不过多久,同样的声音传来。她下床拉开窗帘,打开推拉门出去。   一辆黑色停在楼下,车顶坐着两个男人,还有一个不屑与他们为伍,斜斜靠在车身。   周徐礼仰起头望过去,眼底浸染着细碎的月光,澄澈的眸子又黑又亮。他微歪着头,表情有点无奈,是想告诉她自己不想破坏规矩,但还是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陆宜宁趴在栏杆上,想开口说话,发现大厅里还亮着灯。又跑回屋拿了手机回来。   周温澜和肖珩很有眼色回车厢。   周徐礼收到她拨来的电话。   “怎么突然跑来了?”陆宜宁小声问。   周徐礼口吻温柔:“想看看你。今天还难受吗?”   陆宜宁苦着一张脸,嘴里的苦味还没退下去,胃里的不适感也强烈。她看着男人略显担忧的神情,小幅度摇了摇头,“别担心啦,我没事。”   周徐礼抬腕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前必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陆宜宁翘起嘴角低嗯一声,“老公,我等你来接我。”   说完,冲低下抛了个媚眼,觉得不够表达她内心的炙热,又比了个心。   周温澜和肖珩两个单身狗在车里看着,默默转过头对视一眼,受到了千万点的伤害。   -   造型师早上五点就到了老宅,家里的阿姨把他们引到陆宜宁的卧室。昨晚睡得早,五点被叫起来依旧很困。   陆宜宁半睁着眼洗漱完,坐在椅子上任Tony摆弄。合作时间长,Tony比较了解她,一般不说话就是紧张。   于是,男人掐细嗓子宽慰她:“没事,结了婚我们照样是摄影界的一枝花。”   陆宜宁斜睨他,接过阿姨递来的半碗粥充饥。   Tony遗憾道:“虽然明里不能勾搭小鲜肉,但是暗里啊啊啊——”   大腿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化完妆,Tony的助理把婚纱拿来,美国婚纱设计师定制的私人款,三米长的曳地裙摆设计。抹胸束腰款,衬得陆宜宁本就纤细的腰肢愈发盈盈一握。   一点都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阿沁把裙摆拉直,不由得感慨:“简直是仙女本仙。”   车队把人送到外滩,需要乘渡轮上岛。拉风的渡轮启航,引来岸边人的瞩目,不少人拿手机拍摄传到网上,头一次见如此盛大的婚礼。   岛上开发时并未破坏原有的植被,所有原生态的区域都被圈起养护。渡轮停在岛外的码头,两位伴郎坐在敞篷车里,等待新娘出现。   海上风大,林嘉在后面帮忙揪着过长的头纱。   所有的来宾已经到了场地,开场定在十一点钟,现在剩十分钟。   还能再纠缠一会儿。   阿沁站在前面问:“周医生,你觉得什么动物最可爱?”   周温澜不作他想,“猫。”   阿沁接下话:“那你模仿一个试试呗。”   “……”   肖珩太高冷他们不敢搞,但周温澜可以呀。小周医生看起来脾气好又会玩,学个猫叫有什么难的。   周温澜想了想小叔未来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恶狠狠磨着后槽牙,“行,猫是吧。”   男人慢吞吞抬起两只手攥成拳放在脸颊边,嘴角上扬起一个恰好的弧度,绷得很紧的嘴角松开冷冰冰吐出一个拟声词:“喵~”   陆宜宁在后面看着,忍到最后破功了,扶着栏杆笑得前仰后合。   肖珩适时出来挽救周温澜掉了一地的节操。   “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车队停在会馆门前的广场,□□相间的玫瑰铺成一条路,连接在花门和婚礼花墙前。   陆伯源早早到了会场,站在花门前看着缓缓走来的女人。直到他此生唯一珍视的女儿将手挽在臂弯,心中那份不舍猛然袭来。   他这个爸爸,做得不是那样完美。   他曾无数次让她伤心难过,让她以为这个世界,已无亲人。   原先被他举在头顶要去摘花的小姑娘,现在长得比花娇艳,亭亭玉立将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度一生。   陆伯源想对她说,宜宁,爸爸做得不够好,但希望未来你可以幸福。   嘴唇翕合数下,却吐不出一个字。他舍不得。   陆宜宁鼻尖酸涩,抬头看了看天空,“爸,你说妈妈是不是也在看着我们?”   陆伯源驰骋商场半生,不曾有过情绪外漏。此刻,眼中闪着泪光紧紧挽住女儿的手,“你妈妈肯定在想,我们的宁宁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多好啊。”   所以宜宁啊,未来要更加幸福。   妈妈没有来得及给你的宠爱,那个男人会加倍补偿。   悠扬的音乐响起,陆伯源挽着身着婚纱的女人缓缓走进场。花童站在花道两侧扔上花瓣,掉落在过长的头纱上。   陆宜宁抬起头,看到站在花道尽头的男人。他一袭黑色西装,脖颈处别着领结,长身玉立的模样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越来越近,就像越过西北层层叠起的沙漠,越过薄凉沁骨的雨幕。   经历万千险阻,你我终于碰面。   陆伯源将她的手交付给对面的男人,五十岁的男人,第一次在女儿面前落泪。   “宁宁,一定要幸福。”   周徐礼牵着陆宜宁的手,压低声线郑重道:“我保证,待她如初。”   主持司仪按照流程问完所有的问题,“无论顺境或是逆境,贫穷或是富有,希望周徐礼先生与陆宜宁女士,能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下面,新郎可以亲吻新娘,在大家的注目下,分享你们的甜蜜。”   陆宜宁被司仪略微俗套的台词弄得不太自在,没等开口,面前的白纱被人掀开。   周徐礼蜻蜓点水的吻落到她的唇上,不过几秒,她听到男人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爱你,永无止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预收文《你乖一点》喜欢的可以戳专栏收一下。   【文案一】   京州圈人人皆知,顾家二少,薄情淡漠,不近女色。   年初刚过27岁生日,却是个实打实的母胎单身。圈中的风言风语越传越凶,最后荒唐到竟说顾亭衍是个Gay。   公司上市之际,媒体问及此事。   对此,顾亭衍淡淡一笑,“有喜欢的人,但对方还在上学,我要等她毕业。”   语气中尽是宠溺与无奈。   【文案二】   Aurora旗下首席调香师,发布春季新款香氛。   台上,女人一袭白裙,莞尔而笑。   记者捕风捉影,“苏小姐,外界皆知您与顾总关系不一般,对此您有何看法?”   苏窈面不改色:“顾总高不可攀,都是谣言罢了。”   不曾想当晚苏窈回到家,进门便被男人揽住腰肢压在墙上。清冽的气息占据她所有感官,薄唇落到她嘴角轻吻。   苏窈抵住他的胸膛,“顾亭衍我们还在吵架!”   顾亭衍置若未闻,弯下腰将女孩抱起——   “乖一点儿,以后只给你攀。”   ********   【小剧场】   总裁办公室新来一位秘书,身段婀娜,身上有股诱人的香水味。   苏窈翘起眉梢笑:“顾总,那姑娘穿了Loewe事后清晨的香水。”   顾亭衍:“所以?”   “她想睡你。”   当晚,顾亭衍喷着同款男香出现在苏窈房间门前,衣襟大敞锁骨半遮半掩,勾人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   苏窈不自觉撇开视线:“......狐狸精。”   -【高奢品牌总裁x首席调香师】   第58章 宠爱   婚后, 陆宜宁想回工作室上班, 经过一周的斗智斗勇, 周徐礼不做任何让步。于是,家庭地位受到威胁的陆小姐,决定和周先生冷战。   以往早上起来,陆宜宁都会替自家老公挑选领带然后系上。今天听到身边的人起床的动静,她坐起身靠在床头,直勾勾盯着他走入卫生间洗漱, 十分钟后走出来。   周徐礼动手解开睡衣的带子, 感受到身后一道炙热的视线,手上的动作一顿,慢条斯理转过头,“需不需要我脱得优雅点儿?”   好让你观赏一番。   陆宜宁目光不移动分毫, 但不说话, 眼神示意他可以往下做。   周徐礼微扬起眉梢,手指一勾解开腰间的带子,浴袍顺着肩膀滑落,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宽肩窄腰, 线条流畅好看。   陆宜宁的视线顺着浴袍滑动的地方往下,停在他内衣边沿转了一圈,自动跳过某个地方,男人的腿不粗,笔直且有力。   好看的膝盖骨凸显,像是诱惑人去触碰。   陆宜宁撇撇嘴, 缩回被子里。   周徐礼套上衣服走到她跟前,俯身拉开被角,刚看见她的半张脸,小姑娘又生气地拉回去。看什么看,你都不让我出去工作!   陆宜宁长睫轻颤,气鼓鼓侧过身背对他。   最近周徐礼看了不少有关孕期的书,上面说孕期会导致情绪变动激烈,他垂下眼帘伸手把裹在被子里的人抱起。   放在自己腿上,坐好。   陆宜宁没料到他那么直接,下意识挽住他的脖颈,“你干什么!”   周徐礼眨眨眼,表情分外无辜,“哄你。”   陆宜宁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挣扎着要下去,反而被人抱得更紧。她无奈垂下头,“你要迟到了,快去上班。”   周徐礼不紧不慢替她拉好敞开的衣襟,“不行,书上说必须要安抚好孕妇的情绪。”   “……”   “不然容易得抑郁症。”   陆宜宁:“我只听说过产后抑郁症,我这才一个月。”   “产前也会抑郁。”周徐礼淡淡说,“比如老公不让去上班,你胡思乱想。”   被戳中心事,陆宜宁蔫巴巴趴在他肩头,“周爸爸,我在家闲着要长毛了。”   “我让温澜把宝宝送回来。”他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小侄子。   一通电话打完,陆宜宁从他腿上下来,长叹一口气。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周温澜上午提着猫箱到临海别墅,被家里的阿姨接进来时,陆宜宁一脸生无可恋马上要就地成仙的表情。   “你这表情,是多不想见到我啊。”   周温澜打开猫箱把宝宝放出来,别墅它第一次来,到处闻气味,来到陌生地方猫崽子情绪不太稳定,蹭到陆宜宁身边觉察出是熟悉的人才摇着尾巴仰起头。   向她示好。   陆宜宁弯腰抱起宝宝放在腿上,言简意赅讲述一遍最近与周先生斗智斗勇的经过,以及她惨败的结果。   周温澜懒洋洋靠住沙发椅背,“他不吃硬,你就换软的呗。”   陆宜宁眼睛亮起,“什么意思?”   “冷战不是办法,周徐礼不吃这套。”周温澜表情高深莫测,“我问你,女人的优势在哪里?”   陆宜宁越听越不靠谱,“哪里?”   周温澜突然觉得一孕傻三年不是谣言,“女人撒娇天生好命,你就磨着他,说点好听的求求他。”   陆宜宁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这样有用?”   周温澜挠了挠下巴,“我有个绰号。”   “?”   “叫少妇之友。”   陆宜宁仔细端详他略带骚气但也乖巧无比的长相,啧声:“少妇之友,名不虚传。”   当天中午,陆宜宁围上围裙进了厨房。   家里负责做饭的阿姨看见,连忙赶她出去,“厨房油烟味重,你受不了的。”   陆宜宁神情不太自然,“我想亲手给周徐礼做个便当。”   阿姨瞬间了悟:“爱心便当是吧,阿姨我虽然不懂你们小年轻的情趣,但知道的可不少嘞。”   陆宜宁脸颊烧红,绕到冰箱前拿出几种菜,然后调出便当的教程放在桌上。择菜,准备原料,下锅煮。   要放调味料,教程上只说放多少克,厨房里没秤。她只能目测视频上的人放了多少,自己拿勺子盛了仿佛很“恰当”的盐浇在菜上。   成品还算能入眼。   司机载她去公司,去之前给周徐礼打过电话。陆宜宁每次出门,他都会这么做。   陆小姐的家庭地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被周先生无情碾压。   周徐礼已经让顾森在楼下等,坐直通顶层的电梯上到总裁办。公共办公区坐着几位年轻的女秘书,有几个新来的小姑娘没忍住投去打量的视线。   尽数被陆宜宁身边的顾森给怼回去。   陆宜宁推门进入办公室,留下顾森挨个警告小秘书,管住好奇心,不然下一个被开除的就是你。   周徐礼坐在桌旁处理事务,手边的文件堆积如山。Universe经过股价跌盘的重创,名下许多寄生虫样的子公司必须要抛售才能回血。   陆宜宁把手中的东西放会客区的桌上,走到他面前坐下。不出声,就静静支着脑袋看他。   周徐礼抬头,有点好笑,“怎么想起来公司了?”   陆宜宁一不留神说出心里话,“我闲啊。”   后知后觉语气太硬,学电视剧里娇滴滴的女生掐细嗓音,“老公,人家不是想你嘛。”   周徐礼捏了捏发胀的眉心,简直没眼看她。于是忍笑建议道:“宜宁,这种调调不适合你。”   “……”   陆宜宁也觉得太矫情,轻咳一声恢复正常,“我看你太辛苦,亲手——做了饭菜给你送来。”   周徐礼哪能听不出她故意强调的两个字,也猜得出她的用意。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不然小姑娘要嗲毛。   他嘴角微弯,温声说:“行,等我看完文件就吃。”   陆宜宁面色僵住,只有这些?难道,不想和她说点其他的,比如下得了厨房一定能扛得动摄像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同意你去上班。   周徐礼指腹摩擦着页脚,笑意渐浓,“谢谢老婆,以后不要太辛苦。”   陆宜宁:“……没事,我应该的。”   中午休息时间,周徐礼打开陆宜宁做的便当,最上层有个煎蛋,下面的菜品搭配看起来很有食欲。   陆宜宁吃过饭来的,“你尝尝,不好吃别勉强。”   周徐礼低头吃了一口煎蛋,抬眼对上小姑娘兴致冲冲求夸赞的眼神。咽下口中的东西,说道:“味道不错。”   陆宜宁福至心灵:“那我明天再做。”   周徐礼支着下颌,手臂越过半张桌子轻捏了下她的后颈,“在家真的很无聊?”   陆宜宁眨眨眼,轻嗯了句,“只有我和阿姨在,每天只能看电视玩手机,你说无不无聊。”   周徐礼伸手摸着她脸颊,话中带着笑意:“还想回去工作?”   陆宜宁眼睛亮亮的,一点不带犹豫点头:“你要放我出去了?!”   男人歪着头凝视她几秒,“你打定主意想出去,我也拦不住。”   陆宜宁听他松口,开心地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下巴,略带惩罚意味的轻咬了口上面的软肉。   让你不早点答应!害她在家闷了一周,要闲出病来了。   周徐礼感受到她尖锐的牙齿擦过下巴的皮肤,不疼,还有点痒。   陆宜宁拿捏着他的敏感部位,一个是下巴颏,另外就是喉结。男人最性感的两个地方,每次她一亲一碰,周徐礼就瞬间绷紧神经。   这次也不例外。   她正调戏的起劲,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顾森想问问要不要帮忙订外面,没想到看到如此……虐狗的场景。   陆宜宁直接把脸埋进周徐礼怀里,伸手指了指门口示意请他快点出去。   顾森看着自家老板落下个牙印的下巴颏,轻咳一声:“下午还要开会,不要啃破相了。”   陆宜宁:“……”   -   陆小姐开工第一天,发现自己办公室旁边被林晋安多加了一张办公桌。上面空空如也,干净地连粒灰尘都看不见。   陆宜宁打内线叫来林助理,“这桌子是给新老板的?”   林晋安挠着前面快秃了的脑门,“是周先生的,他说抽空会来坐一坐。”   陆宜宁睁大眼,“真的只是来坐一坐?”   林晋安摆出职业化的微笑,周先生来之前肯定要和陆宜宁商量,她说得就好像自己不知道一样。   “老板,你们夫妻俩是想一起虐狗吗?我不同意。”   陆宜宁还真不知道,“桌子给我挪出去,看着碍眼。”   林晋安在原地僵了会儿,前面是给他发工资的老板,后面是是不是给他们好处的老板老公。仔细想了想,果断选择保住工资。   桌子搬到公共办公区之后,办公室的门被砰地关上。   陆宜宁舒服地坐在桌前打开电脑,从系统中调出这几天的工作记录,最近是约片的淡季,个人写真的客户就那么几个。   轮不到她出马。   下午有个明星的封面要拍,阿沁负责的,陆宜宁赶在开拍前到摄影棚。老板很久不出现,员工稍显倦怠,她这乍一出现,像是突然查岗,刺激的那群小姑娘瞪大双眼生怕会出错。   然而,陆小姐仅是想来拍个片,摸一摸她的宝贝摄像机。   阿沁迎上来:“姐你怎么来工作室了呀?”   “闲得慌,来上班。”陆宜宁笑吟吟撇给她怀里的机器,“这个活交给我吧,你去休息。”   阿沁连忙后退一步:“姐,你别吓我行不?你怀着孕就别碰机器了。”   陆宜宁刚要开口,林晋安出来打断,她不在的这一周,林助理绝对胖了不止十斤。   活得够滋润。   林晋安稳住呼吸,“周先生来了,叫你过去。”   陆宜宁看了眼时间,四点钟,他是提前下班了还是直接没去公司?   回到办公区,走进门便看见男人靠在被搬出来的那张桌上,身边跟着顾森,顾助理手中捧着一沓文件。   陆宜宁走过去小声问:“你这个点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周徐礼站直身,越过面前的姑娘对林晋安说:“麻烦把桌子再搬进去。”   陆宜宁立刻阻止:“等等——”   周徐礼垂下眼睑,“怎么了?”   陆宜宁拉过他的手臂,余光瞥了眼四周好奇的员工,“你是嫌你的办公室不够大故意来和我挤一间?”   周徐礼淡淡笑了笑,“我答应让你出来工作,但是我会不放心。”   言下之意,只能这样才能让他放心。   监工,陪护。哪个词都不顺耳。   陆宜宁眉心抽搐,鼓足一口气拉住他的衣角晃啊晃,“老公,你最好了,快回去工作吧!”   周徐礼被她软声叫得积攒了一上午的闷气突然消解了。   在公司开会面对那些老顽固,时不时有各路的叔伯去找他争财产。   他是有私心的,来这能摆脱那群人。   周徐礼轻捏了下她的后颈,俯身靠在她耳边安抚:“我不会经常来,就偶尔来看看你。”   陆宜宁将信将疑:“真的?”   周徐礼翘起嘴角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陆宜宁一咬牙,转身给林晋安打了个手势让他把桌子重新搬进去。其余员工面面相觑,一向脾气倔的老板,这次竟然轻易妥协了!   陆宜宁认知里对“偶尔”的定义,是一周最多两次。   然而,当这一周五天过去,周徐礼每日准点到达她办公室,她发现自己的认知好像被周先生强行转变了。   直到一周过去,陆宜宁皮笑肉不笑砸了几下桌面。   偶尔个屁。   她被骗了:)。   -   今年的摄影大赏比赛地点定在S市,陆宜宁作为上一年的最佳摄影师被邀请参与颁奖仪式。   阿沁第一年参加,目标是拿下新人摄影奖项。   摄影大赏与Universe合作,颁奖地点定在外滩的度假岛上。不久前举办过婚礼,大多设施还未拆除。   颁奖仪式在晚上六点钟,陆宜宁离开Tony的时尚会馆,站在路边等周徐礼派来的车。   不过几分钟,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门前。后座的门被人推开,周徐礼一身深蓝色西装出现,头发梳成背头,矜贵的气质引人侧目。   陆宜宁盯着他,好像缺了什么。定睛一看,脖颈处空空如也,一向不爱扎领带的男人今天依旧要捱到上台前一分钟再系。   坐入车厢,陆宜宁捡起被无情扔在一边的领带。   “今天不一样,只要一进场就有媒体拍摄。”她自顾自解开领带的结,“你又是大赛的合作方,镜头肯定会多停在你身上几分钟的。”   周徐礼皱眉,拉起衬衫的衣襟靠过去。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今晚的妆有些浓,嘴唇泛着好看的色泽。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趁陆宜宁不注意的空隙,低头轻咬住她的下唇,舌尖扫过唇瓣上的口红,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陆宜宁气息不足,伸手推开他的肩膀,眼睛也沾上几分情.欲。   男人的嘴角残留着一抹口红印。   她眨眨眼,用指腹抹掉那抹痕迹。   周徐礼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次的口红也掉色?”   陆宜宁干脆舔掉嘴巴上剩下的颜色,看到车厢里的隔板升上去,起了胡作非为的念头。   “再亲一下吧,这次不掉色了。”   第59章 团子   到了夏天, 陆宜宁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自从显怀以后,前段时间一直嚷嚷着要去工作的女人, 非常安分的待在家里。偶尔修两张图,再无聊点就打一会儿单机游戏。   每天接触电子设备的时间固定, 她不想给肚子里的宝宝带去不好的影响。   陆宜宁体形偏瘦,怀孕六个月时,腿依旧细长。只不过有时候白嫩的脚会浮肿, 连带着小腿肌肉都没劲儿。   周徐礼下班回来, 把她抱在怀里安抚一阵,亲手去给她揉捏。   陆宜宁靠在他怀里, “今天去检查,我问医生要准备粉色的衣服还是蓝色的衣服。”   周徐礼侧头看她, 语气温柔沉静:“是男孩还是女孩?”   “医生说不用着急, 到时候再说。”   陆宜宁瘪嘴, 她实在太好奇肚子里的这个团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了。   其他女人在孕期饭量会增大,陆宜宁却是个例外。阿姨做了补身子的羹,她喝了一口难以咽下去。   晚上阿姨下班回家,她才开始有食欲。   周徐礼松开揉捏的手指, 指腹上沾着精油的味道。   “晚上想吃点什么?”   陆宜宁想了几分钟, “皮蛋粥, 不放葱花。”   周徐礼洗完手出来,俯身捏住她的鼻尖,“要求还挺多。”   陆宜宁清秀的小脸皱起,翁里翁气问:“那你做不做给我吃?”   “做。”他言简意赅, 转身进了厨房。   陆宜宁望着男人颀长的背影,若有所思垂下头。这和她想象中的婚姻,大致相同,又有所不同。   她以为柴米油盐会冲淡爱情最开始的浪漫与轰轰烈烈。可转念一想,生活中的波澜起伏都是与这个男人一同经历,不久后一家三口,会过得更加幸福美满。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甚至很庆幸,陪在她身边的是周徐礼,有无尽的耐心容忍她这段时间起伏的小情绪。   肚子里的小团子每天都在变大,陆宜宁静坐的时候能感受到肚子里有轻微的动静。它不像其他胎儿那样乱腾,每日安安静静的,听陆伯源说当时妈妈怀她的时候受了不少罪。   陆宜宁猜,团子一定像它父亲。   周徐礼最近的工作很忙,为了晚上照顾她会把堆积的工作带回家。吃完饭她在客厅看电视,周徐礼便进书房处理文件。   十一点半,陆宜宁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不见他回房。下床趿拉着拖鞋去书房叫人,轻声推开门时才发现男人已经枕着手臂睡熟。   落地灯在他背后立着,光线有些张牙舞爪。   陆宜宁走过去把灯关上,孕期的情绪比较敏感,她看到他这样疲惫的样子鼻尖酸涩,突然想起不久前某个夜晚。   周徐礼躺在她身侧,手指轻轻拂过她凸起的肚子。话语若有所思地,像是对里面的团子说。   “爸爸要再努力一点。”   等你出来,可以随心所欲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像爸爸一样,十五岁开始被禁锢在不喜欢的世界里。   只有打过那群身强体壮的格斗士,才能换取那么一丁点自由的时间。   是不是很可笑。   周徐礼垂下眼睑,默默说了句,爸爸不希望你这样。   陆宜宁伸手轻抚过男人清隽的眉目,在灯光的映衬下,凌厉的脸部轮廓显得柔和许多。   她见过周徐礼坐在谈判桌运筹帷幄的模样,也曾有幸见过周教授立在讲台娓娓讲述汉字发展史时的轻松自在。   宝宝,你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   将来,你也要成为他这样优秀的人。   周徐礼睡眠浅,听到女人轻轻吸鼻子的声音,紧合的眼帘慢慢睁开。眼底的睡意还未褪去,却自然地拉住她的手。   “怎么哭了?”   陆宜宁摇摇头,随口诌了个理由:“做噩梦了,睁开眼发现你不在。”   周徐礼眉目舒展开,起身半拥住她:“别怕,我陪你一起睡。”   -   周淮安是在九月的第一天离开人世的。听当值的小护士说,周先生走得很安详,当晚吃了最喜欢的水果,是在梦里走的。   陆宜宁只陪周徐礼去了一趟医院,后续的事就不清楚了。身后事处理的很简单,骨灰被周徊带回伦敦的墓园。   周徐礼没有跟着去英国,当晚回来在阳台抽了几支烟。陆宜宁不打扰他,静静站在相隔一扇玻璃门的不远处,直到她看见男人紧绷的肩线松懈。   周徐礼释怀,掐灭手中的烟转身,对上一双澄澈漆黑的眼。   夜晚的海风很急,将他身上的烟草味吹散。   陆宜宁张开双臂,嘴角弯出一抹安抚的笑:“周爸爸,抱一下吧。”   周徐礼迈出阳台门,为了不碰到她的肚子隔着半米远把人抱住。姿势难度太大,陆宜宁目瞪口呆,差点笑出声。   自从赋闲在家不上班,工作室的大小事务交给阿沁打理。周末休假日,陆宜宁便拉着周徐礼回老宅,多陪陪孤家寡人的陆伯源。   但陆伯源活得比他们清闲自在,每日逗鸟养花,公司交给侄子,她表哥处理。   每日只等着小外孙出生,他又多了个消遣时光的好方式。   周徐礼棋艺精湛,每次去必定会被陆伯源拉去茶室下棋,女婿深知岳父的心理,一共五局,他不能让岳父输的太惨,当然也不能放水太明显。   饭桌上谈起陆宜宁小时候的事,陆伯源啧嘴:“和院子里那群小男孩玩得疯,又是爬树又是砸人家窗户。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个儿子。”   陆宜宁脸一红,这些事她没和周徐礼讲过。在桌下伸出脚踢了下自己的老父亲:“爸!”   陆伯源抬头无辜道:“我说得是事实啊。”   周徐礼搁下手中的筷子,歪着头笑道:“宜宁,你踢的是我。”   “……”   行吧。   -   周家的小团子生在深秋,马上立冬的时候。   周徐礼原本是等在外面,但听到小护士说孕妇因为太瘦有难产的迹象,他不顾阻拦冲进了产房。   分娩镇痛让陆宜宁无暇顾及此刻自己有多么的狼狈。每用力一次,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像被拆分开。   医生有意注射镇痛剂,但陆宜宁对药物作用过敏。如果超过规定时间不能顺利生产,将采取剖腹产。   陆宜宁抓住床沿的手指颤动,力气全部用光了。意识逐渐不清醒,马上要闭上眼那刻,她听见周徐礼的声音。   他紧紧握住她手,声音压得很低,“宜宁,我在。”   ……   陆宜宁被推出产房,脸颊还残留着泪痕。她那么一个怕疼的人,就像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又被人硬生生拽回来。   当天下午,护士抱着孩子交给周徐礼。   是个男孩,因为顺产的原因,头顶形状被挤压得有些尖,皮肤呈现淡红色。小脸皱巴巴的一团,不算好看。   陆宜宁苦着脸,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周爸爸,他长得不像我。”她眨眨眼,“也不像你。”   周徐礼扬起眉,好笑地问:“怎么会,我觉得挺像你的。”   “闭嘴。”陆宜宁拿毛巾盖住自己的脸,闷声道,“我哪有这么……丑。”   人间真实。   周徐礼给团子取名,单字烬。   周烬。   取“尽余生”之意,又添火字,希望他活得热烈而恣意。   -   小团子满月后,小脸逐渐长开,两个月时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看人。   小孩前几个月比较爱哭爱闹,他是个另类,也只有每天困了的时候闹一会儿。   到一岁时,团子的五官渐渐看出模样,整体随了周徐礼的清隽,只有一双眼睛带着几分陆宜宁的影子。   夜深人静,哄睡了小周烬,周徐礼抱着陆宜宁,吻落在她眼角,低声道:“你这双眼睛太媚,我实在不敢想咱们儿子长大了以后会如何。”   陆宜宁靠在他怀里懒散应了句:“引无数小女生尽折腰。”   仿佛不想让老母亲失望,小团子那双眼睛越发勾人。   林嘉和周徊来看他们,小周烬抱着玩具歪着脑袋看他们,眼角天生有颗桃花痣,配上与陆宜宁七分像的眼睛。   活脱脱一个小狐狸样。   林嘉感叹:“这小孩长大了不得了啊。”   陆宜宁支着下巴拉过她,笑眯眯问:“你和大哥什么时候准备要一个?”   周徊有遗传病史,不能轻易生孩子。英国研究所正在找寻能避免遗传的方法,听说上周已经有突破。   林嘉抿唇笑了笑:“怎么,想给周烬添个弟弟,好让他有欺负的对象?”   陆宜宁:“不啊,团子想要个妹妹。”   林嘉揶揄,目光扫过阳台处与周徊谈话的男人,“既然喜欢,你再和周徐礼生一个呗。”   陆宜宁垂头,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他不让,怕我疼。”   姐妹凑在一起聊天,自然绕不开一些私房话。   林嘉冲陆宜宁勾勾手指,等她靠过来高深莫测问:“我听他们说生了孩子的女人欲望更强,是不是真的?”   陆宜宁一愣,随后面无表情开口:“假的。”   刚刚她凑过来时,林嘉看到她脖颈上残留的痕迹,看破不说破才是好朋友。林小姐好心放她一马,“行吧,我信了。”   陆宜宁磨着后槽牙,哪里是生了孩子的女人欲望强烈。   明明是憋了十余月的男人才会那样好吗。   客厅铺着地毯,小团子能在上面又滚又爬,球滚到陆宜宁脚边,他迈着小短腿走过来。   手指抓着陆宜宁的裙摆,眼睛看向林嘉。   陆宜宁把他抱起来:“团子认不认识林阿姨呀?”   小周烬点点头,眉眼弯起笑了几声,指着手机说:“阿姨,出来了。”   林嘉和周徊大多时候是在伦敦,陆宜宁常抱着团子和她视频。   小周烬的意思是,锁在四方框框里的阿姨,被放出来了。   四岁时,小周烬的性格逐渐成型。既不像周徐礼那样内敛安稳,也没有陆宜宁爱闹腾。在幼儿园里老师夸他安静懂事,到了家里喜欢上蹿下跳,有一次踩到宝宝的尾巴,猫崽子疼得炸毛跳起来。   小团子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上,睁着漆黑的眼睛看它。   当晚,宝宝饭盆里的小鱼干消失了。   隔壁邻居家有个小一点的小姑娘,被母亲装扮得像洋娃娃。陆宜宁和那位母亲的关系越发熟络,闲来无事两家会一起出去春游。   小姑娘在山坡上跑着跑着被石块绊倒,疼得落泪,小周烬站在一边手足无措,最后摘了朵花递给她。   “你,别哭了。”   小姑娘眨眨眼,被他略显生硬的语气吓得哭的更大声。   周烬小少爷,经历人生中第一次滑铁卢——哄不好姑娘。   于是,周烬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当一个,不让女生哭的,男人。   -   陆伯源生日那天,周烬想送给外公一份礼物,把存钱罐里的硬币全倒出来,发现罐子低下藏了张纸。那是去年爸爸给的压岁钱。   一张纸,他皱眉想爸爸太扣了,只给了一张纸!   陆宜宁削了苹果,“团子吃不吃苹果?”   “妈妈,我想给外公买礼物。”小周烬奶声奶气坐在她旁边,“可是,我只有这些钱。”   陆宜宁扫了眼,目光顿住,过了那么多年,周徐礼发红包的方式依旧不改。   她记得当年那张支票还藏在她化妆箱底下。   陆宜宁:“你想给外公买什么呀,妈妈可以帮你买哦。”   周烬眨着眼,“酒。外公喝完酒的样子,可爱。”   陆宜宁一愣,她家小团子观察的挺细致,连外公喜欢什么都能记住。   于是,陆宜宁为了满足儿子孝顺的心意,带着他去了所私人酒庄,给陆伯源定制了两瓶好酒。   周徐礼不喜欢在儿子面前和他争陆宜宁,每晚都是等周烬睡了,他才能软玉在怀。下巴抵住她的肩窝,双臂的力道收紧了一些。   陆宜宁娇嗔问:“你干嘛,前天不是刚……”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她脸颊有些热,白了他一眼让人自行体会。   周徐礼含笑亲了亲她的嘴角:“就想抱抱你。”   陆宜宁半信半疑,逐渐放松警惕,手环住他的腰往怀里蹭了蹭,“老公,我们出去度蜜月吧。”   周徐礼没意见,“把周烬送回老宅,我们两个出去。”   “……”陆宜宁捏着他的下巴,“儿子招你惹你了,我们一家三口出去不好吗?”   周徐礼淡淡抬起头,“带上他,叫家庭旅行。”   陆宜宁一本正经符合:“而且他肯定要和我睡一张床。”   周徐礼轻哼,反身关上灯。   陆宜宁想了想,伸手探进他的睡衣内,伏在他耳畔软声道:“我这几天补偿补偿你,然后我们带着团子一起出去好不好?”   周徐礼不为所动,捏住她的手腕,“睡觉。”   陆宜宁胆子大,直接翻身坐在他腰上,“老公你最好了,你就答应吧。”   周徐礼眉目松动,“怎么补偿?”   听到他松口,陆宜宁连忙说:“随你,我一概接受。”   老狐狸渐渐露出得逞的微笑,掀开被子把坐在身上的女人抱住。   长夜漫漫,皎洁月光落了一地。   情浓之时,房门被人敲响。   周徐礼眉心抽搐,箭在弦上突然刹车,额前的青筋凸现。身下的姑娘微眯着眼,香肩半露,眼底的情欲也未来的收敛起。   继而,门外传来周烬的小奶音。   “妈妈,我想和你一起睡。”   周徐礼沉吟片刻,将陆宜宁的衣服穿好,自己下床去开门。   小团子没来得及进屋,就被爸爸抱起,“爸爸,我想和你们一起睡。”   周徐礼抱着他走进走廊尽头的卧室,“你是男子汉了,不能总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周烬被放在床上,抬头不解问:“爸爸你生气了吗?”   周徐礼:“?”   “因为我总是霸占妈妈。”小团子一板一眼道,“书上说,爸爸妈妈才是最亲的人,孩子不是。”   周徐礼无奈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们一家人是最亲的。”   周烬似懂非懂,又反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们一起睡?”   陷入死循环。   周先生同儿子争宠第一轮,惨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少爷长大之后,是个妖孽类型的男人:)   第60章 妖孽   明德私立高中,九月初开学日。   宽阔的大道被无数私家车拥挤堵塞难以通行。   周烬打开窗户探头望出去, 车流望不到尽头。他烦躁的揉了把额前的碎发, 拎起书包推门下车。   一阵风从非机动车道窜过去,不一会儿, 那辆经过改装过的摩托车又慢悠悠倒回来。   “烬哥, 您这是走路体验人间生活呢?”   周烬昨晚没睡好, 被母上拎着耳朵教育到半夜。原因是班主任告状说他自认为成绩好上课睡觉,不尊重老师。   可他真的, 每天睡不醒,好像得了某种类似老年痴呆的疾病。   孙思嘉看他脸色不善, 把挂在车头本来是替小女朋友准备的头盔扔过去, “上来, 我带你进去。”   周烬皱眉, 戴上头盔有点嫌弃地将人从前座拽下来。   什么毛病。让他坐女友专属座, 纯属让人误会。   贴吧里那群女生写的他和孙思嘉的同人文,要是再添上一笔摩托车后座情缘,有嘴也解释不清。   教导主任守在大门口检查学生的仪行仪表, 正感慨这届学生乖巧本分时,机车从他面前窜进校门, 带起一阵风吹起中年男人脑门前所剩无几的碎发。   男生过于宽大的校服被风鼓起,比机车轰鸣声更引人注目的, 存在。   机车甩尾,停在教学楼底下的停车区。   周烬摘下头盔挂在把手上,随手撩起被压趴下的头发, 漫不经心歪着脑袋等后座的孙思嘉缓过神。   少年身形颀长清癯,懒散站着的样子也挡不住浑身那股矜贵。   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男生,即便养尊处优长起来,也没添上二世祖的不良习性。除了喜欢上课睡觉,兴趣广泛涉猎颇多,时常剑走偏锋,不崇尚中规中矩的生活,偶尔有那么一丁点小自恋以外——周少爷简直完美。   上述皆摘自《豪门校霸的男宠》一文。   作者,明德私立贴吧女生团,主笔人不详。   分班情况早些天已经发布在学校官网,周烬和孙思嘉都在高二一班,一个靠分进,一个靠钱砸。座位按照考试成绩排列,周烬在第一排第一座看到自己的名字,没多犹豫便把纸条撕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最后一排。   教室里坐下的同学一个个像小鸡仔拼命扭转脖子,目光跟随着他,停下。少年站在一团黑漆漆不明物体的旁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动桌面,“同学,换一下位置可以吗?”   不明物体慢吞吞抬起头,脸上的口罩也没摘下来。过长的刘海遮住眉毛,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也是黑的,视线有些阴恻。   周烬唇角拉直,收回按在桌沿上的手,“你不想,也没关系。”   下一秒,不明物体从桌洞里掏出书包,“没事,你坐吧。”   声音软绵绵的,尾音很轻,像是含着糖。   再具体一点,是甜腻的棉花糖。   她站起身,一双白而笔直的腿明晃晃闯进周烬眼底。孙思嘉瞧见他一秒钟失神,手肘轻怼他:“是不是很好看,我他妈都惊了,这绝壁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周烬拉开椅子坐下,“非礼勿视懂不懂?”   孙思嘉啧嘴:“行,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我懂。”   “……”懂个屁。   周烬掏出书包里的笔和纸,往后靠在墙上。习惯性摸向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孙思嘉侧过头来:“找烟?我这有。”   周烬咬了下舌尖,手机被母上一并收缴了。百无聊赖之下,他又伸进书包里掏了两下,拿出张奥赛卷子。   孙思嘉看得一愣一愣的,天啦噜,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人家消遣都是做题。   周烬摊开试卷,目光扫一眼,余光无意间瞥到桌角贴着的纸条。   上面写着刚才那姑娘的名字。   林皎。   皎洁的皎。   除了一双腿是白的,其他都被压抑的黑色包裹着的小姑娘。挺有趣。   周烬微弯起嘴唇,抬眼看向第一排的某个位置,那团黑漆漆的不明物体伸出和腿一个颜色的手指,慢慢撩起搭在肩后的头发,露出白皙的一小截脖颈。   一秒。两秒。   周烬呼吸微滞住,神情变得不太自然。他刚刚竟然像个猥琐大叔一样,盯着女孩的皮肤移不开眼。   -   明德私立有个变态的规定,开学第二天开始期初考试。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重新分座位。顺便激励疯狂玩乐一个假期的学生,找回学习的自觉。   考试连续三天,周五发榜出成绩,一个小小的期初考试也用得着各位老师排出级部名次。   周烬稳定发挥,占据成绩单榜首。孙思嘉从公告栏跑回教室,摇醒趴桌上睡觉的人,“烬儿,你是怎么能把数学和理综考到满分的?”   周烬睡醒后的坏脾气上来,闭着眼挪开凑到面前的脑袋:“别烦我。”   孙思嘉:“你同桌要换人了,第二名也在咱们班,和你就差了三分。”   周烬半眯着眼,拖着懒洋洋的语调:“哪个?”   孙思嘉故意卖弄玄虚,“等会不就知道了。”   班主任宋希望迈着小碎步走进教室,手中拿着花名册,这个被誉为明德第一女魔头的前任教导主任,从来不会给学生送来希望。   周烬逃不过第一桌的命运,收拾了东西直接搬到前面。没过几秒,身边出现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哦不对,是小黑姑娘。   林皎拉开椅子,声音隐在口罩底,有点不清楚。   “你要坐外面吗?”   周烬偏头看她,目光不着痕迹从一起一伏的薄口罩扫过去,看到半隐在黑发间的耳垂,泛着好看的粉色。   他平静问:“你穿成这样,不会热吗?”   虽然已是九月,S市的气温一直不见得有降低的势头。   “我对紫外线过敏。”女孩垂着头,怕他不信又添上一个程度词,“很严重的那种。”   周烬低声哦了一句,眼皮耷拉着,像是在酝酿睡意。   林皎放下笔,用余光打量身边的男生。穿夏季校服,蓝色的领子整整齐齐交叠着,靠近脖颈的一颗纽扣解开,衣服上带着好闻的气味。   就在她打量的几秒钟,周烬一直打架的眼皮终于放弃反抗紧紧阖上。   林皎咽了咽口水,掏出桌洞里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标题是浮夸难以入眼的花体字。   ——《豪门校霸的男宠》。   昨天,文学社的社长郑重其事把本子交给她,说社员轮流执笔,算是社团活动。   神他妈的社团活动。   “……”林皎头疼的趴在桌上,如果不是为了两个必要的德育分,她才不会加入社团。   马上到上课时间。   周烬中途调整了姿势,侧头趴在桌上,听见激昂的上课铃声,长睫轻颤几下,不情不愿睁开眼。   语文课,宋希望叫人爬黑板听写字词,默写古文。叫了孙思嘉和另外一个男生。   孙思嘉经过第一排,拿着粉笔小心翼翼回头请求组织支援。   周烬扬起眉梢,懒洋洋递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林皎默默拿笔在笔记本上记下一段话。   【……上课时分,孙思嘉被语文老师叫上讲台。周烬听到他的名字时,黑眸稍敛起,几乎是下意识朝孙思嘉看去。孙思嘉大脑嗡地一声响,心跳如鼓。——他怕宋老师让他抄写一百遍古诗词。然而,在众多同学的“监视”下,周烬无法帮助他,懊恼地蜷起手指,想着:“没关系,我可以帮他抄。”】   -   第二天,孙思嘉关注的帖子又有更新,他看完笑得前仰后合。   “我他妈真信了你的邪,烬哥要是有帮我抄古诗的善心,我的名字倒过来写!!!妈的,笑死我。”   周烬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去商店买了盒奶,嘴里含着吸管靠在桌沿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林皎和好友结伴上厕所回来,孙思嘉大剌剌坐在走廊上,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周烬踢了踢他的腿,“让让。”   孙思嘉沉溺在自己的同人文中无法自拔,“啥?”   周烬和颜悦色笑了笑,“你挡到我同桌了。”   林皎一时无言,视线扫过男生干净的侧脸,被眼角处那颗痣吸引了目光。   她松开紧咬的嘴唇,还差一千个字就能拿到两分德育分。   但是,越写越觉得对不住他。   最后一节自习课。   写完作业,林皎拿了本书挡在笔记本前面,试图沉下心投入创作中。马上到激情部分,她咽了咽口水,指腹按住页脚开始动笔。   【教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夜晚的光线昏暗无比,讲台上的灯明明灭灭,渲染出旖旎的气氛。孙思嘉抄完五十遍古诗文,手指酸痛不已。周烬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往怀里一扯,眸光渐渐暗下。孙思嘉清晰的感受到这人的体温不太正常,不敢乱动,只能仰着头。……周烬微眯起眼,拉着他的手指停在眼角处那颗桃花痣上,“喜不喜欢这里?”】   最后一个标点落下,林皎“砰”地一声合上笔记本。过大的声响引来旁边人的注意。   对上周烬那双漆黑的眼,她慌张别开目光,“我,我打扰到你了?”   周烬支着下巴淡淡问:“你心虚什么?”   “……”林皎牙关紧合,过了半晌开口,“我没有。”   下课铃声打响。   她将桌上的本子一股脑装进书包,“我先走了,明天见。”   孙思嘉从后排慢悠悠晃到前面,怪异的看了眼像是逃命离开的人影,“你怎么她了,跑得那么快。”   周烬也奇怪,皱眉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走吧。”   -   帖子当晚更新,炸出无数潜水党,一水“卧槽求更新”的评论刷了百余条。   第二天升旗仪式上,孙思嘉暗戳戳递给周烬手机让他看,大少爷不关注贴吧,每次都得他人工提示更新。   周烬一目三行看完,兴致缺缺扔回去,“无聊。”   升旗仪式结束,各班排队去领秋季校服。出勤西装款和长袖运动款,平常只需要穿运动服。   老师建议当场试穿,不合适再换。   周烬嫌麻烦,在短袖外面套上外套试了试,新款校服是蓝色,比去年灰不溜秋的颜色好看许多。   回去的途中,孙思嘉看到什么操了一句,“烬哥,你看那姑娘是咱班的吗?”   周烬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敷衍道:“不记得。”   “卧槽!”孙思嘉一脸“我他妈到底看到了什么”的表情,条件反射抱住周烬的胳膊,“那是你同桌啊烬哥,宝藏女孩啊!”   周烬愣神半秒钟,目光再次撇过去。房间内,女孩把口罩拉下,露出小巧的鼻尖和嘴唇,皮肤白皙,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泛红的白。额前厚重的刘海用发卡别住,眉眼干净清秀。   周烬咬了下舌尖,总觉得这姑娘很眼熟。   不是作为他同桌的眼熟。   “我好像见过她。”   孙思嘉脱口而出:“我去你可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觉得人好看就直说。”   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是周烬,嘴里奔腾而过的小火车刹住了车,“——烬哥当然不会那么肤浅。”周烬似笑非笑,淡漠吐出两个字:“好看。”   孙思嘉:“?”   周烬和林皎算是相亲相爱的同桌,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快乐度过了一个月的时光。直到第一次月考来临前,《豪门校霸的男宠》笔记本再次传递到林皎手中。   妈的,有完没完。   气温渐渐降下来,林皎在室内不用再戴口罩,高二一班凭空冒出来个宝藏女孩的消息传到高三级部,不少学长打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往高二楼里跑。   像是动物园被围观的小动物。   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   文学社的社长催了三四天,林皎依旧一个字没写。社长给了她一个硬性要求,上次有关眼角痣的段子反响不错,希望她能续写,取个应景的题目。   林皎倒是想好了题目,叫《桃花痣》,内容实在是无法动笔。   周烬察觉出她情绪不太对,招来孙思嘉,使了个眼色。不出几分钟,门口的观光团被驱赶。   林皎蔫巴巴趴在桌上,鼓起腮帮拿笔尖戳了戳本子。   周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该做的事他做了,其他的也管不着。   林皎叹口气,终于动笔开始写。   【周烬有一双桃花眼,勾人勾得平白无故又没有道理。眼角那颗痣,像是被天使温柔轻吻过,勉强就叫它桃花痣吧。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孙思嘉就在肖想,那颗痣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会是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   林皎思绪卡住,慢吞吞侧过头,男生趴着脑袋睡觉,她捏着指腹,起了非分之想。   碰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当她伸出手慢慢靠近时,周烬眼皮一动,鸦羽般的睫毛随之颤动。   林皎顿时被吓得,收回手。红着脸颊跑去卫生间,洗把脸降降温。   走廊上打闹的男生不小心撞到林皎的桌子,连带着并在一起的桌椅也开始晃动。周烬不得已睁开眼,林皎桌洞里的书本散落出不少。   他弯腰帮忙捡起,无意间瞥到横躺在地上的笔记本,敞开的第一页写着几个大字。   《豪门校霸的男宠》   周烬碰到本子的手指一顿,控制不住眉梢抽搐,翻开第二页,和贴吧上一模一样的内容浮现在眼前。   踏破铁鞋无觅处。   胡编乱造的主笔人就在他跟前。   周烬磨了磨后槽牙,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   孙思嘉帮他收拾好残局,抬头一看,被吓得不轻,“你别笑啊,太瘆人了。”   周烬慢条斯理把本子扔进自己的书包,拉上拉链的动作稍显凶狠。在他眼皮子底下拉郎配,拉的还是孙思嘉这没脑子的货,周少爷非常不开心。   -   当晚回到家,一个月不见的母上从纽约回来。周烬刚进门,陆宜宁便招呼他去客厅,“小时候隔壁的徐阿姨你还记得吧?今天我才知道,他们家又搬回来了。”   周烬不太记得,皱眉认真思忖了半刻,“哪个徐阿姨?”   “就是,小时候你把人小姑娘给吓哭的那家。”陆宜宁笑眯眯补充,“我请他们来咱们家吃饭,你上楼放下包快点下来。”   谈话间走到客厅,周烬想着打声招呼再上楼,然而,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一对母女时,他嘴角礼貌的笑容僵住。   林皎眨眨眼,僵硬的打了声招呼:“真巧啊。”   周烬:“……”   得知两人是同桌关系,两位家长仅存的那一丁点担心全部消散。原本以为两个孩子那么久不见会不自在,没想到猿粪又让彼此走到了一起。   吃饭时,林皎总感觉对面的人有意无意打量她,那种深沉别有意味的眼神,弄得她有点怀疑人生。   今天,他们依旧是很愉快的告别回家。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小摩擦。   林皎不明所以,决定吃完饭去问问,这位曾经弄哭她的周少爷。   周烬习惯在七点钟洗澡,换上家居服走出浴室门,发现他的卧室里站着个熟悉的人。   林皎指了指桌上的果盘:“阿姨让我给你送水果。”   周烬轻嗯一声,走到桌前的单人沙发坐下,不紧不慢扯开书包拉链,翻弄一段时间,直接把本子拿出来。   林皎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呼吸一滞,“你拿的,是……?”   周烬慢悠悠说:“很普通的,本子。”   林皎松开一口气,说不准只是同款,老天不至于那么玩弄她故意制造车祸现场吧。   “那我先下去了。”   话语刚落,她的手腕被人握住,一股反作用力把她往对面扯去。   周烬一手拿着笔记本,空出来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腕。   林皎睁大眼,不敢乱动。两人靠得太近,她几乎是坐在他的腿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沐浴露香气。握住她手腕的手指,慢慢移动几寸,引诱般的拉着她的手停在某个地方。   周烬带着她的手指蹭过眼角处的痣,眸光微敛起,声音沙哑沉静:“喜欢这里?”   “……”   “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挺多宝宝私信我说想看小少爷长大的文。但是暂时麻油开长篇的打算,先写个短篇给大家。   以后开不开,看缘分啦。   一家三口的番外就写到这里啦。   下一章开始写副CP的番外,字数不多,写完一块放上来~   第61章 林嘉x周徊(1)   林嘉x周徊   001.   “刚从伦敦回到国内, 有点水土不服。卧床休息了两三天, S市绵长的雨季终于过去。最近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刘秘书不停在耳边叨念注意身体,却总是捧来一大堆文件要我看。很难受……哦对了,我遇到了个姑娘, 才毕业的样子。她叫林嘉,嘉许的嘉。”   ——周徊的日记本。   -   八月酷暑,阳光落在皮肤上像燃起一簇火苗, 炙热的温度使得同行的几个女孩叫苦连天。   《名人》杂志社此次专访的目标瞄准初回国的周家,伦敦华裔富商,不管是访到当家人周淮安, 亦或是Universe总裁周徊, 这次的销量绝对稳赚不赔。   杂志社主编像是打定主意拿不到采访,派出两个实习团队,若是哪组先拿到采访,主编将破格让所有组员转正。   林嘉毕业后就进入MOON, 在《名人》杂志组待了一个多月, 凭借出色的能力拿下实习小组组长的位置。   但初出茅庐的新人,平时接触不到高质量的稿件, 在以稿件为依据决定转正人选的规则下, 这次的采访必须要赶在B组前拿到手。   不然,一个月后卷铺盖走人的就是他们了。   林嘉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她们蹲守在这栋大宅门前,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小时。   中途, 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出门,遗憾告诉他们周少爷还在休息。不如过几天再来。   B组那群人耐不住高温,驱车离开了。   林嘉躲在道路旁的香樟树下,一只手举着太阳伞,另一只手拿本子扇风。   杂志社给安排的车是小面包,没有空调,坐在里面闷出一身汗。   “林嘉,我们也回去吧,这么等肯定不是办法啊。”   “就是,周公子摆明不想见我们。”   ……   组员有一搭没一搭劝她。   林嘉瞥了眼他们,“你们先走吧,我等会自己回去。”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谁先上了车,一行人真的就离开了。   午后一点钟,最后一点阴凉地也被阳光霸占。林嘉蹲在黑色铁门前,被晒得视野发黑。管家看她身体不舒服,再一次现身,“您不如先回去,等周少爷有空,我再联系你们。”   瞧瞧,只会说官方话。有空就是没空,再联系纯属放屁。   刚开始工作,说不准林嘉会相信。但一个月中吃了无数次闭门羹,她发现做记者这行的,必须得厚颜无耻。   比如,某个前辈曾经在人房间前,拿喇叭放歌。   林嘉眼睛亮了亮,蹲在地上调出手机MP3,又选了首激昂澎湃的《最炫民族风》。   热浪铺天盖地,音量调至最大也无法传至很远的地方。   林嘉松开紧咬的嘴唇,清了清嗓子,一不做二不休,约好时间是他们先放鸽子。   让她在门口唱首歌,没毛病啊。   -   周徊的房间在三楼西侧,书桌放在靠窗户的地方,他几乎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起初,只是被门口一群年轻人吸引了几秒钟注意。刘秘书搬来文件后,他低头处理文件,等手边的事情都处理完,外面那群人也散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没多少耐心。   刘秘书派人将文件拿走,“少爷,您该休息了。”   周徊抬眸问:“刚才那群人,是来做什么的?”   “杂志社的人,想采访您。管家说您不舒服,就让他们都回去了。”   周徊正要起身,突然听见清朗尖细的女声,伴随着音乐开始唱歌。他一愣,被这串魔音震得不轻,慢慢转头望向外面。   女孩的身影隐在树下,露出一截白T的衣摆。手臂被太阳晒得通红,到最后,纤细的人影站起随着魔音摇摆。   她这是,露天蹦迪?   周徊没忍住笑出声,“刘秘书,等她跳完这一首歌,你把她请进来。”   刘秘书愣怔片刻,“跳完这首歌?”   “对啊。”周徊平静说,“你看她不是挺享受么。”   刘秘书愕然,默默符合一句:“是扭得很好看。”   哪只是好看,被风扬起的衣摆下,那截纤细的腰肢,白得惊人。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你们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劲儿。   太过于,生机勃勃了。   然而,林嘉没等扭完一曲,在太阳底下暴晒四个小时脱水中暑,视野一黑晕了过去。   -   醒来是傍晚,夜幕敛去最后一丝余晖。房间的窗帘半掩,有微风透过窗扇吹入。   别墅在半山腰,夜晚风凉而舒适。   林嘉睁开眼缓了半分钟,思绪回游,终于想起晕倒前的景象。   所以,她现在是在周宅里?   “咔哒”一声。   窗户边燃起一丝火苗,她支起身子有点惊恐,视线定格,火苗照亮隐在其后的一张脸。   是个男人,五官俊美非凡,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头云淡风轻看了她一眼,狭长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倨傲。   林嘉抓着被子,“请问,您是?”   周徊看着她,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打火机。整个人又陷入黑暗。   不过几秒,他起身走到光亮的地方。过于白皙的皮肤被窗外皎洁的月色衬得,有种不添血色的白。   林嘉下意识往后退。   周徊忍不住笑出声,“怕我?”   “不是,”林嘉抿唇,强壮淡定回应,“你这个样子,有点吓人。”   “……?”   “阴测测的,像吸血鬼。”   林嘉壮着胆子,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胳膊,凉的,正常人不该有的温度。她大脑宕机,不会猜中了吧?!   周宅建得像中世纪英伦古堡,说不准就是为了给这人躲避。   周徊眼尾扬起,被她碰过的地方染上温度,“你写采访稿,真的是屈才了。”   林嘉不明所以:“嗯?”   “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该去写。”   这回林嘉听懂了,他在讽刺她专业能力太低。   没等她反驳,房门被人敲了两下,管家半推开门冲男人微鞠躬,无声暗示着他什么。   周徊淡淡点头,“马上过去。”   管家合门离开。   男人单手抄在裤兜里,客客气气地开口介绍自己:“敝姓周,单字徊。是个人类,请林小姐好好记住了。”   林嘉睁大眼,赶在他出门前跑下床,动作太剧烈以至于胸前的纽扣蹦开两颗。她顾不上整理,“周先生,我能不能……”采访你。   最后三个字未说出口,皆被男人眼中疏淡的神色吓得噎回嗓子眼。   林嘉稍屏住一口气,静静等他开口。   周徊眼神不变,不紧不慢转过身。一步步靠近她。两人间的距离仅剩下一拳,他甚至能听到女孩过于紧张的呼吸声。   林嘉不自觉绷紧神经,长睫轻颤着,“刚才,是我不知礼节冒犯了您。”   周徊不动声色,抬起手捏住她敞开的衣领,将胸前的风景一并遮住。   林嘉心跳如鼓,感受到男人微凉的指腹隔着一层雪纺布料,落在她的锁骨处。   周徊垂下眼帘,慢条斯理替她系上两颗衣扣,“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得及吗?”   -   林嘉拿回了周徊的采访稿。A组成员全部转正,约着下课去喝酒庆祝。   林嘉本人依旧浑浑噩噩,她想起周徊采访时说的那句,我身体不算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没多少期望,不想挣扎着活下去。苟延残喘也不想,觉得太狼狈。   一个颓废的,豪门贵公子。   算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周徊根本不需要她的一丁点同情。   从酒吧出来已经很晚了。晚风渐凉,身边的异性朋友故作绅士要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林嘉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即便在一个组工作很久了。   她抿唇,淡淡笑了笑,“不用了,谢谢。”   “那可不行,你可是我们组的大功臣,要是冻感冒了我们都心疼啊。”   男人的长相清秀白净,算是好看的类型。组里有不少姑娘喜欢讨好他,不过成效甚微。大概是个自视清高的男人,慕强的性格严重。   林嘉再次拒绝:“真不用,我现在挺暖的。”   她和两个女孩住在市中心的公寓,离公司近,平常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今天选的酒吧在公司的反方向,需要打车回去。   走在身边的组员喝过酒不满抱怨:“刘鸣泽你想献殷勤,人家林嘉一点都不为所动,丢不丢人?”   刘鸣泽神情尴尬,手中拿着外套僵在那。   气氛一时僵持,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打破这段沉默。   林嘉叹口气,从他手中接过外套,“突然有点冷了。”   刘鸣泽面色稍微缓和,主动给她披上,“江边风大,你别着凉了。”   其他人拼车回去,林嘉方向不顺路,只好再等一辆车。   刘鸣泽站在旁边不停夸赞她能力强,之后肯定大有作为,成为优秀员工指日可待。   林嘉嘴角弯出的弧度保持太久,有些难受。   刘鸣泽忽然意识到自己扯得太远,挠了挠下巴,话锋一转:“林嘉,你有没有男朋友?”   林嘉一愣,压着声音道:“没。”   顺便在心底祈祷,千万不要对她告白,不然尴尬的局面再次发生,她自己不知怎么应付。   果不其然,不等她心底祈祷完毕,面前的男人略带羞涩开口:“我也是单身。”   “……”   “你对我有没有感觉?我觉得我们两个挺——”   林嘉急忙打断:“挺合得来,以后工作肯定合拍。”   刘鸣泽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急促补充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喜欢你,不想单纯和你做朋友。”   林嘉眨眨眼,面无表情拒绝:“那你不想吧。”   说完,把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他,“谢谢你的好意。”   刘鸣泽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够好吗?我是S大毕业的,在本市有套房子,工作一年也可以买车。”   林嘉被他纠缠得心生厌烦,但力气不敌他甩不开手,“你放开,我们再谈行吗?”   刘鸣泽不为所动,“我怕你跑。”   林嘉正要说话,经过他们身边的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几秒后又以缓慢的速度倒回。车窗落下,男人的面容隐在车厢的暗色中。   周徊单手支着下巴,微抬起眼帘望出去,“林小姐。”   林嘉讷讷颔首,“周先生,真巧。”   “不巧。”周徊的视线扫过她被男人抓住的手臂,“今天你发给我的采访稿,有几处我不是很满意。”   言下之意,他是专程来找她修改稿子的。   林嘉感受到抓住她的力道松懈,于是抓紧时机甩开刘鸣泽的手,在司机绕到后座帮她拉开车门后不多犹豫躬身进入车厢。   随后,长舒一口气。转头,对上一双饶有兴致的黑眼。   周徊含着笑看她,“和男朋友吵架了?”   林嘉赧然摇头,“不是男朋友,同事而已。”   “那就是追求者。”周徊淡淡陈述,“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说不准下一秒你就脱单了。”   听他调侃戏谑的语气,林嘉肚子里的那团火又腾得烧起来了。   “我也没说我是单身。”她硬着头皮反驳,“有男朋友,但不是他。”   周徊沉默许久,摸不清情绪哦了一句,“挺好。”   林嘉:“周先生,您不满意的地方是哪里,我可以改。”   她作势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录。   周徊淡睨她一眼,“我只是想替你解围,稿子我还没有看。”   林嘉眨眨眼,浑身竖起的尖刺突然嗲毛了。   周徊让司机送她回公寓,途中再未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林嘉道谢下车,不等她走出一步,身后的车便启动离开。   -   转正之后,有了接触更多名人的平台。林嘉一心扑在工作上,每月的撰稿量排在杂志社首位。   主编调她做了助理,开始带她出席各种上流场合。   不管是娱乐圈的微博大赏,抑或是商圈的晚宴,一场转下来,林嘉总会收到不少名片。   社里都传,主编调任离开后,接替她的必定是林嘉。不算是空穴来风,谁让主编当年也是从特别助理升上去的。   林嘉不喜欢应酬的场合,她酒量不好,但外貌出色,单身富二代,或是离异老色鬼,都簇拥上来找她攀谈。   杂志社里的风言风语传得越来越凶,竟有人造谣她是被某富商包.养,成了老男人养在外面的小情人。   林嘉本是不在意这些传谣,直到有人直接怼到她脸上,再不去管就显得她太软太好欺负。   最后找出谣言的散播着是表白被拒的刘鸣泽,林嘉找到他时,男人还一板一眼讲述她与某位富商   调情的经过。   午休时间,茶水间拥堵着一群听故事的八卦分子。   刘鸣泽信誓旦旦开口:“别看她升职快,人背后在某些方面努力着呢。早上应对工作,晚上应付比我们大三四十岁的老男人,我挺佩服她的。”   林嘉不紧不慢绕开围堵的人群,“这故事编的不错。”   刘鸣泽不曾想会被当事人发现,脸色变得难看,但仍旧硬着头皮死扛:“我说得哪有错?同时期进公司的,有谁比得过你。稿子大家一样写,凭什么你就能升职?”   林嘉不怒反笑,调出手机工作邮箱的每月汇报总结。   “你想知道为什么?”她清了清嗓子照着表格开始念,“刘鸣泽本月撰稿十篇,被毙七篇。剩余三篇皆是C刊小框,总字数三千字。”   数据一念出来,在场的人笑出声。写稿子的人,一个月三千字实在太难以入眼。   林嘉用指腹轻捏着手机,“至于你说我被老男人包了,证据呢?”   刘鸣泽:“——那天,我亲眼看见你上了周徊的车!”   此话一出,其余人纷纷议论。   “天哪,是我知道的那个周徊吗?”   “听说本人长得特别帅,怎么会是老男人!”   ……   林嘉眸光沉沉,轻挑起嘴角笑了几声,“你觉得我若是搭上周公子,现在还能有你造谣的机会?”   刘鸣泽低估了林嘉的心理承受能力,本想着制造谣言让她在公司呆不下去。   林嘉收敛起外漏的神情,“麻烦你好好做个人吧。”   -   杂志社周年庆那天,公司请来了周徊和其他合作伙伴。总裁上台致辞完毕,轮到优秀员工颁奖。   按照规则是每个杂志出一个名额,作为自上班后无休的勤劳小蜜蜂林嘉,自然被主编推上去领奖。   她站在台上,看见侧台处被请上台颁奖的男人,心底不由得发慌。这种紧张感上一次出现,是毕业答辩被无数老师提问作答不出时。而这次,仅仅因为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   林嘉长吁一口气,暗自骂自己太小家子气。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费心去记住一个不相干的人。   周徊捧着定制的员工奖章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精致的物什别在她胸前后,并未快步离开。反倒张开双臂,垂眸看着她,“抱一下吧。”   林嘉的四肢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住,动弹不得。   周徊垂下眉眼,话语有些无辜,“别人都看着呢,林小姐给个面子?”   林嘉迫不得已,张开手抱住他,一本正经道谢:“谢谢周先生。”   周徊微弯起嘴角,欣然承下她的谢意,“以后继续努力。”   “……”一副上司鼓励员工的口吻。   林嘉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真拿自己当老板了。   周徊是个严谨的人,第一次见到林嘉后就冒昧又好奇的让刘秘书帮忙查了这个女孩。恰巧刘秘书又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于是林小姐的家底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书香世家,教养良好。   顺便,是个母胎SOLO,谎称自己有男朋友。   小骗子。   周徊先一步离开周年庆现场,坐在车厢中等林嘉慢吞吞走出写字楼。他俯身越过司机,按亮前灯示意她。   林嘉顿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硬着头皮走过来,“周先生,您有事?”   “林小姐周末有空吗?”周徊拖长音调,给她足够反应的时间,“想约你吃个饭。”   林嘉直勾勾盯着他看,试图看出他的企图。   周徊:“不知道林小姐赏不赏脸?”   林嘉冷漠道:“我可以选择不要脸吗?”   周徊没忍住笑出声,下车走到驾驶座,让司机提前下班。他又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林嘉突然觉得,此时的周徊,与初次见他时不太一样。   身上那股颓废的感觉,被刻意收敛起,像个正常的二十多岁的男人,正年轻恣意。   周徊送她回公寓,“我等下发你信息,周末记得准时赴约。”   林嘉解开安全带,“周先生不是第一次约女孩吃饭吧?”   “不是。”周徊坦然,察觉到对方神情变化云淡风轻补充,“是一次约别人吃饭。”   所以,你是第一个,被他亲自邀约的人。   林嘉心跳失去原有的频率,心脏要跳出胸腔一样。   “行,我勉为其难答应你。”她推开车门,不忘回头嘱托,“路上小心。”   -   当你对一件事情抱有多少期待,现实就会给你多少失望。前不久林嘉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在她一个人等在那家餐厅,从约定的六点钟,一直到晚上十点打烊。   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高高悬起的心脏,砰地一声,狠狠落在地上。   一瞬间被打回原形。   -   一年半的时间,林嘉出席了无数与上流社会接轨的宴会,进场后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搜寻会不会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而周徊,就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徒留下个名字。   不少名媛抱怨,自从周家搬至S市,她连周公子的影都没见过。   林嘉执着酒杯轻笑,这么算来,是她赚了。   至少,见过周徊一面,有幸拿到第一手采访稿。   以及,让周公子用他那双矜贵的手,帮她系了衬衫衣扣。   又是一年春天,主编因怀孕离任,总经理钦点了林嘉为Moon下一任主编,手下总管着以《名人》《丽人》为代表的各大杂志,工作逐渐忙碌,曾经印刻在脑海中的人影,也随着时光流逝,模糊成一个不清晰的光团。   直到,六月份,夏季来临前。   那个人影又唐突的闯入她的视野。   陆宜宁懒洋洋靠在沙发上讲述她西北的经历,“说起来缘分真的妙不可言,周教授简直太符合我的审美了。”   林嘉越过她,看见吧台处笔直站立的男人。如两年前一般,白衣黑裤,头发稍微长了些,面容依旧俊朗无比。   陆宜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认识的人?”   林嘉微歪了下头,”周家的少爷,人矜贵着呢,我刚工作的时候采访过他。”   陆宜宁瞧着眉梢笑,两人多少年的关系,彼此一个眼神都瞒不过对方。   “然后呢?”她语气平静问。   林嘉思忖片刻,“仅此而已。”   002.   “爷爷管得太严了,屁股后面跟着的那群保镖更让人厌烦。可能是前不久无故晕倒的缘故,被接送到美国治疗了一年。今天飞机落地后,有种久违故土的感觉。在伦敦住了十余年,从未有过这样,想要快点回家的冲动……也可能是,想要再见到她,同她解释。”   ——周徊的日记本。   -   家庭医生进行完常规检查,收起桌上的一众器材。采血管中的血液呈现锈红,底层沉淀的眼色更为刺眼。   周徊整理好衣袖,送走医生后,“爷爷在家吗?”   刘秘书:“周董去参加慈善晚宴了,大概晚点才能回。”   慈善晚宴,必定邀请众多媒体到场。他眸光亮了亮,“在哪举行?”   “T.K旗下的酒店。”刘秘书停顿了下,“您的病刚好,医生不建议您太劳累。”   周徊打开衣柜,手指拨开层层叠起的衬衫,最后挑出一件纯白色的普通款,对他的建议充耳不闻,“你说,我穿黑色还是深蓝色会更好看?”   刘秘书为难道:“您若是要出门,我需要请示周董。”   周徊回头淡淡看他一眼,不再犹豫将黑色西装取下搭在臂弯,懒洋洋走进隔壁更衣室,顺便丢下一句话:“你就说,我马上要闷死在家里了。”   中年男人的表情愈发精彩,他第一次听到知礼守矩的少爷,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被二少爷教坏了,也生出叛逆的心思。   最后,刘秘书没有给周淮安打接电话。   周徊叫来司机,为了让刘秘书放心一起捎上他出席当晚的慈善晚宴。   到场时,不少媒体记者早已抵达。正赶上各路明星走红毯的环节,他在侍者的引路下,先到了二楼的休息室,打算等冗长的节目环节结束,舞会正式开始前再露面。   今天是有意瞒着周淮安出来的,周徊不能太引人注目。他盯着室内悬挂的电视屏幕,某个镜头一转,女人含笑的脸闪过眼前。   和一年前,并无不同。与几天前在咖啡厅相比,妆容更为精致。   思及此,周徊无奈笑了笑,他到底是怎么了,那天仅是坐在车里看见窗户边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情不自禁停下脚步。   在秘书惊讶的注视下,踏进咖啡厅购买他最不能接受的饮料——黑咖啡这种东西,入口实在太苦。比他平常喝的药都要苦上三分。   舞会开场,有舞伴的人相携进入舞池。   林嘉今天落单,被约好的男伴放了鸽子。如今一个人执着杯香槟在舞池外,兴致寥寥打量其中的人。   慈善晚宴联合Universe共同举行,她本想着,既然周徊露面,定是回到了S市。重大场合怎少得了他出席。   视线兜转一圈收回时,捕捉到周淮安退场的背影。她掀起嘴角笑了笑,自始至终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欲望。   林嘉正打算找处地方歇脚,刚转身的瞬间被人握住手腕,随即低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在找谁?”男人问,“故意让你落单的男伴,不要也罢。”   林嘉呼吸一滞,记忆中模糊的光影又因他的出现,慢慢显现出原本的轮廓。   周徊拉她到了露台,反身关上门,寂静的空间仅余留下他们两人。   男人颀长的身影清癯,背后的肩胛骨凌厉而凸显。   林嘉回过神,她早已不是初出校门的小姑娘,凭着一腔期待被耍得团团转。也许,一年前的邀约,仅是大少爷兴致而为,突然感到索然无趣,便不顾对方的感受擅自取消约定。   想不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理由,就不再联系她。   林嘉想,他们只不过是见过两三面的,合作伙伴而已。   这个设定最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徊沉吟片刻,抬步走向她,“我想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年前的事。”   林嘉嘴角挽着得体的微笑,“周总,一年前的事太久远了,我想不太起来了。”   口吻多么云淡风轻,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不好吗。   周徊步步紧逼,直至将人抵在露台边沿的栏杆上,他双臂把人锁在怀里。表情依旧绅士有度,好像在说“看吧,你的确误会了”。   林嘉气恼,好不容易维持出淡定温婉的形象,皆因他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破攻。   周徊看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一年前,约定好的前一天我差点死掉。之后就被送去美国接受治疗,期间没办法联系你,是我的错失。”   其实,他有过几次清醒的时候。但每当碰到手机,就被守在一旁的刘秘书夺走。   周淮安让他静心休养,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林嘉眼底泛起波澜,不由自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指轻轻颤动,“那你,现在还好吗?”   她在担心他。   周徊压低音量,轻声说:“我不想死了。”   即便有一线生机,他也想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五个字,拼凑出的句子,轻易攻破她坚硬的伪装。林嘉一直觉得周徊很会拿捏人心思的,往往会找出最软的地方攻陷。   周徊不太想继续提及悲伤的话题,“所以林小姐,我能再约你一次吗?”   -   呼吸像烧灼了火苗,顺着气管到处乱窜。鼻腔中溢满血液的铁锈味,喘息间,难受的味道蔓延至喉咙。   周徊翻身下床,跑去内置洗手间清洗。鼻腔中的出血症状止住,气管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却丝毫不减。他掐着脖颈蹲下,拼命地大口喘息。   口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   他难以忍受支着地板站起身,吐掉口中的血水,又蹲在地上平息了好一段时间,不适感勉强退去些许。   刘秘书推开卫生间的门,将人扶起,“少爷,要吃药吗?”   美国研究所发明的药物,虽然能暂时克制病情复发,但一旦产生药物依赖感,再次发病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无法救治。   周徊摇头,虚弱地睁不开眼,“今天是几号了?”   刘秘书:“十二号。”   明天十三号,约定好的日子。他灌了两口水,转身走到床沿,再次确定日期。   “明天我要出去。”周徊淡声说,“不要告诉爷爷。”   刘秘书立刻拒绝:“少爷,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外出。”   周徊眼风凛冽,声音也冷淡下来,“在家里等死么?”   刘秘书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徊打发他离开,坐在床沿好半晌,不停问自己真的会死吗。之前他是不怕的,人一旦没有了期待,活多久都是一样。   而现在,他贪婪地想苟活下去。   因为是休息日,咖啡厅中的人比往日要多。林嘉挑了处僻静的卡座,等周徊出现。鬼使神差答应了他的邀约,又没忍住前来赴约。   她支着下巴,有点报复的小心思难以掩饰。就该让他也尝尝满怀期待被放鸽子的滋味。   但一想起他无比期望说“我想活下去”的时候。   林嘉不得不承认,她再次被蛊惑了。   周徊准点到达,看见女人静静坐在窗边,焦急的思绪放缓。在吧台给她点了杯玛奇朵,至于他自己,并不喜欢喝这些饮品,于是只要了白水。   这家店的玛奇朵用料太浓,味道偏甜,林嘉一向不喜欢。她轻抿一口,甜腻的奶味在舌尖蔓延,似笑非笑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原来周公子喜欢甜的东西。”   周徊:“我不知道,店员推荐的,说是小姑娘都喜欢这种。”   林嘉无奈笑了笑,“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怎么不是?”周徊眯起眼,笑容更浓,“我可是还记得有人在我家大门前蹦迪,那场面估计这辈子我都忘不掉。”   林嘉:“……”   车祸现场。   两人坐着聊了会儿天,周徊提议让林主编帮他选几件西装,一年多不露面,之前的衣服都积灰了。   林嘉啧声:“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周徊勾唇淡笑,“林主编不是穷人啊,挖苦我做什么?”   “调侃懂吗?”林嘉不自觉拔高音量,“周先生你太较真了!”   她停住脚步,湿漉漉的眸子盯着身边的男人,一时没注意身后骑自行车的人,好在周徊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幸免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惨案发生。   林嘉被他拉入怀里,鼻尖撞到他的胸膛,“唔,好硬啊。”   周徊退开一步,拂开她的手,“我看看撞坏了吗。”   林嘉皱着鼻尖看他,眼角噙着些许的水光,“幸好我是天然的鼻子,不然这一撞要进医院了。”   女孩的鼻子很小巧,鼻梁骨却高而挺直。周徊情不自禁捏了捏她的鼻尖,“看来是没撞坏。”   亲昵的动作来得太猛烈。   林嘉猛地一颤,“你干什么。”   周徊表情无辜,“帮你检查一下。”   林嘉不太相信,自己揉着鼻尖往前走,经过国贸,她记得四层是高奢的专柜。   “你一般穿什么牌子的?”   周徊思忖几秒,“不太记得,一般是秘书帮忙准备。”   “那我们逛逛吧,反正你没什么特别要求。”   Z家这季度新出了几款男士西服,主打简约的主题,林嘉挑了一套深蓝色递过去,“你去试试。”   周徊似笑非笑,“你倒是清楚我的尺码。”   这句话说得暧昧,身边的店员是兼职打工的小姑娘,闻言忍不住别开眼。大概是认定他们是有意秀恩爱的情侣。   林嘉云淡风轻解释:“不光是你的,连你爷爷的尺码我也晓得。”   周徊哼笑,俯身和她对视,“林小姐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林嘉指了指对面的试衣间,“别贫了,快去试试。”   周徊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除了清瘦了些,身材几乎无可挑剔。穿着林嘉挑中的那套深蓝色西装,将浑身的矜贵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周徊整理衣襟,心里不免感慨,果真是手里握着一线时尚杂志的女人,眼光不同寻常。   林嘉绕到领带的柜台,视线一扫,“黑色条纹的那条领带,麻烦帮忙拿出来。”   她拿着手中的东西回到周徊面前,“试试这个。”   周徊眸光一沉,并未接过领带,而是微弯腰示意她,“可不可以帮忙系?”   顿了顿,极为淡定补充原因:“我不会系领带。”   骗谁呢。林嘉不信,他一个整天西装革履的男人,不会系领带?   周徊苦恼地皱起眉,“一般都是秘书帮忙系。”   “……”林嘉凑上前,掀起衬衫衣领,“周先生,你现在很像一个大型耍赖皮的宝宝。”   周徊等她系好,对着镜子照了照,“手艺不错。虽然我平时比较喜欢打温莎结。”   果然被骗了。   林嘉面无表情拽过他,把刚才的领带拆了,“你自己打。”   周徊一愣,没料到有这一出,不确定问:“现在,是需要我哄你吗?”   服务员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挥手让人噤声,有意留出一段静默的时间给她考虑。   林嘉每次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这次不信邪,“行啊,你哄我。”   “哄开心了,这套衣服姐姐送你了。”   周徊趁店里的人不注意,伸手将人拉入身后的试衣间。狭小的空间两个人挤在一起,林嘉稍微一抬头,就能碰上他的下巴。   周徊微俯身,双手搭在她的肩膀,手臂轻轻晃了两下,“只想让你帮忙打领带。”   林嘉一瞬间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扬着尾音用讨好地语气安抚她的男人,竟然是周徊。   “不是有意骗你的,我真的很想和你亲近。”他话语认真,“想要一点点靠近你,了解你。”   林嘉看着他隐在暗处的喉结滚动,无意间放轻呼吸声。   周徊叹气,神情意味不明:“我越来越贪心了,现在想让你帮忙系领带,以后会想和你一起尝试更多有趣的事。”   林嘉嘴唇动了动,小声挤出一句话:“听起来,还挺期待的。”   “或许有一天你会厌烦,”他目光顿了好半晌,后面的话像说给自己听,“我再活得久一点,争取活到你厌烦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见钟情系列。   第62章 林嘉x周徊(2)   湖色礼, 灯光隐约明灭。林嘉陪陆宜宁来喝酒, 有一搭没一搭应付身边搭讪的男人, 许是见她一脸性冷感的样, 最后挥手离去。   一杯酒都舍不得请, 和这样小气的男人做朋友, 她会被气疯。   嘴上的口红花了,她和陆宜宁打声招呼,拿着包去洗手间补妆。出来的匆忙, 平常习惯用的口红落在梳妆台没带来,只好摸出一只颜色相近的替代。   镜子里的女人神情恹恹,正红色的口红也提不起气色。林嘉已经失眠好多天,虽然心底是想着超过二十五岁,每次熬夜都会致使皮肤松弛老化, 但她依旧睡不着。   像是被施了魔咒。   闭上眼, 脑海中便浮现出那男人俊朗的脸,他离她那样近,显然超出了正常朋友交往的范围。   她却没有任何抗拒的反应。   林嘉不得不承认,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她就不曾想过与他当正常的朋友。   周徊说他贪心,她又何尝不是。   林嘉离开卫生间, 绕出走廊之际,和一个男人撞在一起。   那人神色匆忙,手中握着手机,见撞到人, 不急着跑路反倒转过身询问她有没有事。   林嘉弯着腰活动崴到的脚踝,“没事,就是有点疼。”   她抬起头,和男人的目光交织,彼此皆是一愣。   “陆栩泽?”   高中时的同学,过去那么久,林嘉能记住的人脸只有那么几个。   “林嘉啊,好久不见。”他挂断电话,蹲下身捏住她的脚踝,“能用力吗?”   林嘉记得这人是考上了京大的医学部,不过被一个许久不见的男性朋友捏着脚踝,多少有些不适应。   她下意识缩回脚,“真没事,不劳烦陆医生了。”   陆栩泽手肘支着膝盖,抬头看她,“万一伤到骨头,要很久才能痊愈。养伤的阶段不能穿高跟鞋,林主编这样的女强人,估计很难接受吧?”   没错,脱去高跟鞋,气场就被削弱大半。   林嘉鼓起腮帮,“那我明天去医院看。”   陆栩泽不勉强,“行,既然你不让我负责,那我先离开了,有台手术要替班。”   林嘉点点头,扶着墙一瘸一拐往大厅里走。   陆宜宁见她负伤归来,忙不迭扶她坐下,嘴角的弧度却忍不住扩大,“你这是和地面亲吻了?”   典型的损友作风。   林嘉烦躁的扒了扒头发,“和人撞车了,还是熟人。”   陆宜宁疑惑:“?”   “高中同学,你记得我们班那位学霸么,长得还挺好看,当时有不少女生递情书。”   陆宜宁和林嘉是一个高中的,不过是隔壁班的。   “记得脸,但不记得名字了。”陆宜宁说。   “陆栩泽。”   陆宜宁被点醒,顺便提溜出一长串往事:“哦对,我还记得他暗恋过你一段时间。”   “……”   “怎么,一撞撞出感情来了?”陆宜宁调侃,“你也是时候谈恋爱了,这都二十六了,阿姨催你多少次了。”   林嘉俯身摸了摸渐渐鼓起来的脚踝,摸不清情绪应声:“的确该谈恋爱了。”   回到家,用网上的方式试图给脚踝消肿,但不见效果。第二天一早递了假条,打车去S大附属医院挂号看病。   时间算早,骨科前的人不多。在外面的休息椅坐了十分钟,小护士拿着本子出来叫号。   林嘉一瘸一拐走进诊室,和坐在桌后的男人对上眼。她一愣,脚步蹲在原地。   小护士:“陆医生,你要有事打电话叫我,我先去住院部看看。”   陆栩泽低嗯一声,视线轻飘飘扫过女人鼓起的脚踝,“怎么崴的?”   林嘉眉心一跳,这是和她表演选择性失忆?   陆栩泽勾唇轻笑,“不想说也没事,我只是例行询问。”   “疼到哪种程度了?”他复又问,“是针扎的疼还是骨头里面疼?”   林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疼到想死的程度。”   “……”陆栩泽一愣,随后笑开,“那可能要进行手术了。”   说着,他挽起白大褂过长的衣袖,弯腰敲了敲面前的架子,“腿放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的缘故,林嘉的防备心降低,依言把受伤的脚抬起,“昨晚简单处理了下,但没什么作用。”   陆栩泽抿唇不语,手指按在鼓起的地方,把控着力道轻轻按压,“这个地方疼?”   林嘉小脸煞白,下意识抽回脚。   陆栩泽没拦着,“伤到骨头了,林小姐最近不要再穿高跟鞋了。”   林嘉脑补自己踩着平底鞋才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在杂志社绕一圈被无数员工盯着的场景,头皮开始发麻。   陆栩泽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暂时告别女王人设,也没什么不好。”   林嘉干巴巴笑了几声,“陆医生懂得挺多。”   -   周徊听熟识的朋友说,最近常在湖色礼看见西索的老板和Moon的主编,他抱着偶遇的想法让刘秘书驱车送他过去。   下车前又被刘唐僧念叨了许久,他耳朵起茧,推门直接走了。   在伦敦时,有几家清吧他经常光顾,回国后这还是第一次到酒吧。推门而入时,频闪灯刺眼的光线扫过,眼底被刺得发烫。   他微起眼,径直走向吧台,要了杯低酒精的酒。   百无聊赖等了许久,刘秘书在门外催的急,周徊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再过五分钟要是见不到人,他便明天再来。   频闪灯转换之际,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周徊扬起眉梢,转身朝声源处走去,离吧台不远的卡座,林嘉正和西索的老板聊得欢快。   酒吧人潮涌动,女人专心看着舞池里,丝毫没注意对面的情况。   直到他走近,“林主编,好巧。”   说完,周徊自己也笑了,哪里是巧,明明是专门踩点蹲守她的。   林嘉一愣,面不改色承下他的话:“周先生。”   一边的陆宜宁看出什么端倪,没多待几秒就借去卫生间的理由遁了。   林嘉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怎么在这啊。”   周徊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上,坐到她对面,“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林嘉:“你别喝酒,对身体不好。”   周徊按住她伸过来的手,“没事,就是果味饮料。”   林嘉不疑有他,“来找朋友消遣的?”   周徊绕到嘴边的借口突然咽下去了,实诚道:“我是来找你的。”   “……”   “没理由约你,就想着来个偶遇。”周徊淡淡补充。   林嘉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很尴尬,说句谢谢感觉味道不对,谢谢你故意偶遇我?   周徊低头喝了口酒,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间涌起一股不适,极淡的酒精根本压不住血腥味道,随着喘息涌入口腔。   林嘉注意到他变化的表情,“你怎么了?”   周徊抿起唇,颤着手指打开手机拨给守在门外的人。他撑起身子,扶着桌子剧烈咳嗽两声,“我得先离开了。”   林嘉不放心站起,扶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视野逐渐模糊,周徊使劲儿晃了晃头,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最后倒在沙发上。   林嘉吓坏了,异常的举动引起安保人员的注意,有人拨打120急救。   刘秘书拨开围观的人群,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药塞入周徊嘴中。随后拜托两个安保人员将人搬离此地,离开前审视地打量身边的女人。   视线称不上善意。   甚至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林嘉:“请问,周先生的病……”   不等她问完,中年男人皱眉道:“林小姐,这不是你该询问的事情。”   林嘉深吸一口气,“那我该询问什么?作为朋友,难道连关心都是多余的吗?”   刘秘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个人认为少爷他应该不希望您知道。”   林嘉噤声,按在桌沿处强撑的胳膊突然松懈,整个人有些恍惚。她知道周徊患病,也知道可能治不好。   但当他在自己面前那样难受,她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柔软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揪在一块。   她喜欢周徊,一年前就喜欢了。   这种感情,她骗不了别人。   -   加护病房中各种仪器运作发出滴答响声。不知在病床上昏迷了多久,周徊醒来时看见主治医生担忧的脸。他无力的笑了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   周徐礼站在病房门口,等医生检查完各项数据,与他一起离开。   周徊使劲喘息,浑身的酸痛感提醒他自己还活着。晕倒前的最后一幕是林嘉赶过来扶住他,在她面前晕倒,小姑娘会不会吓坏了。   哦对,她自称不是小姑娘了。   周徊扯下氧气罩,对着天花板发呆。   -你还有多少时间。   好惨啊。连自己还剩多少时间都不清楚。   003.   “这次在医院待的时间比以往要久,转入普通病房后,爷爷派来的人才离开。平常都是阿徐来看我,很无聊。他也不会聊天,有意无意瞒着我医生的话。我只是想知道,我还有多久。我还能用多少时间,缠着她。”   ——周徊的日记本。   -   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刘秘书带了林嘉来看他。彼时,周徊靠在床头翻阅文件,昏迷的那几天堆积了不少工作。   林嘉站在门口,模样显得有些局促。   周徊轻佻地抬起眉梢:“怎么不进来?”   闻言,林嘉慢吞吞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脸。指腹颤着,碰到他侧脸后猛地蜷起。   周徊按住她要抽回去的手,“确定了吗?”   林嘉舔了舔干涩的嘴角。   “还活着。”他松开淡抿的嘴唇,“就是医院里的味道太难闻,我身上也沾上不少。”   林嘉摇头,长睫耷拉着,“挺好的。我这几天要担心死了。”   周徊松开她的手,“坐吧,想喝点什么让刘秘书帮你准备。”   “不用麻烦了。”林嘉盯着他,不由自主想要关心,“还难受吗?”   男人清瘦的脸颊有点凹陷,眼窝更深,嘴唇很白,毫无血色。   周徊思忖片刻,给了个不算正经的回答:“看到你后,好多了。”   林嘉颔首,深吸一口气将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我今天来,是想问清楚一件事。”   她的语气很郑重,一板一眼问:“周徊,你喜欢我吗?”   “……”   病房中气氛突然凝滞,安静到只剩钟表指针咔哒的转动声。   周徊一时沉默。他喜欢她,喜欢的要命。可是,喜欢又能怎样。   林嘉放轻声音,“我挺喜欢你的,一年前就是了。我等了你一年多,还是不想放弃。”   周徊抬起眼,一字一顿道:“我有病,治不好的。”   林嘉漫不经心耸肩,不甚在意:“我知道啊,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找治疗方法。毕竟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   “我会死。”   男人的语气平静温和,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拉直唇线,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但找不出比这更有杀伤力的言辞。   林嘉敛起眉目,低垂着眼帘看不出在想什么。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的僵局。   半晌后,她抬眼看向周徊,脸上渐渐失去表情,“你要搞清楚,当我马上要放弃的时候,是你故意出现在面前,是你主动招惹我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是我心甘情愿,你没有逼迫我什么。我不在乎你身体状况,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就算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把埋藏在心底的话全部倾倒出来,林嘉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周徊愣怔许久,反复回想着她刚才的话。   林嘉看着他,非常贴心问:“你是不是没听清楚?”   周徊:“……”   “但是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因为我也记不太清刚才都说了什么。”   林嘉长舒一口气,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你可以考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周徊低敛着下颌,突兀的笑出声。他肩膀颤抖,最后拿手掩着脸不停地笑。   林嘉有些恼:“你笑什么?”   周徊拿出手机,拨给刘秘书,等待对方接通的空隙,转头对她说:“这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别想中途落跑。”他手指抵着嘴唇,歪了歪头,“不然我做鬼都会缠着你。”   周徊更改了手术意向书,保守治疗撑不了多久,他想接受美国研究所新一期的治疗方案。即使中途可能采用各种令他生不如死的手段,但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林嘉下午还有工作,不便久留。她嘱咐他好好休息,等有空再来看他。   周徊拉住她的手,表情看起来不太正经,“有空是什么时候?”   两人刚确定关系,林嘉很难瞬间代入角色,她一板一眼说:“你我都有空余时间的时候。”   “哦,那就是明天?”周徊懒懒道。   他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我自己在医院,特别无聊。”   “你可以看文件,多休息……”   “你陪着我,病会好得更快。”   林嘉迟疑了两秒,“你怎么那么粘人。”   未等周徊开口,病房门被人由外推开,刘秘书看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少爷,周董马上过来。”   周徊不想让周淮安为难林嘉,很快松开她的手,“明天见。”   林嘉下楼离开,迎面撞上周淮安,老人年近八十,面相并不慈眉善目,反倒有股半生历练商场打磨出的凌厉感。   她没有主动开口打招呼,脚步略顿与老人擦肩而过。已经走出两步的人忽然出声:“你是来找周徊的?”   林嘉侧过身子,低声嗯了一句。   周淮安上下打量她,“林小姐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不会来了。“   林嘉不怒反笑,静静承下他的所有的恶意,“我和周徊的事,与您无关。”   周淮安哼声,拄着拐杖反身离开。   下到停车场,林嘉启动车子却发现轮胎被人扎破,她到监控室调取资料,看见停在不远处的加长林肯下来个男人,不多掩饰弯腰扎坏她的车胎。   林嘉:“那辆车是谁的?”   保安继续拉动监控视频,直到车内走下个老人。   林嘉被气笑了,没想到外人口中的周淮安先生,并非伦敦回来的华裔绅士。先是派人捣鬼,又当面对她口出恶言。   哪像个令人敬佩的老者该做的事。   林嘉打了维修厂的电话让他们来拖车,站在医院外的路口准备叫计程车,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等了十五分钟,没见着一辆空车。   林嘉穿着高跟鞋,脚踝的伤也没好利索,蹲在地上等待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   车窗半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陆栩泽:“林主编,我看你等了十几分钟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林嘉下意识推辞,往前走一步,脚踝处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她低嘶一声,清秀的脸皱成一团。   陆栩泽径直下车,“我记得有说过最近不要穿高跟鞋。”   林嘉被他盯得莫名心虚,“陆医生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但今天有场很重要的会议。”   陆栩泽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林嘉觉得这脚再走一步可能要废掉,于是弯腰钻进车厢,“御河山庄二期,谢谢。”   -   周徊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周淮安让私家保镖拍摄的照片。女人走出医院大门,不等多久,坐上另一个男人的车。   他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因为这几张照片产生情绪波动。   周淮安冷声道:“她不是个很好的女人,不要继续和她纠缠不清了。”   周徊深知和他争论无益,“爷爷,我让刘秘书修改了手术意向书。”   周徊的父亲是周淮安的第二个儿子,从小身体虚弱携带着家族遗传病,因此不太受周淮安待见。   他的叔叔身体健康,从小展露出常人不能及的经商天赋,却因爱上一个不得周淮安认可的女人,甘愿放弃周家的所有。   从心底,周徊是钦佩叔叔的。   但他和叔叔不同,没有健康的身体,依附于周淮安的荫庇之下,若是有勇气逃出荫庇,也只能落个无钱治病惨死的下场。   周淮安嘴唇紧抿,“你真的考虑好了?”   治疗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再停下。美国那边接受治疗的患者大半都死于治疗中途。   但如果手术有幸成功,周徊能像正常人活到该有的寿命。   “考虑好了。”周徊话语笃定,“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周淮安从一开始就不建议他进行尝试,“你不要因为个人感情鲁莽行事。”   周徊看着对面的老人,小时候他便教导自己要沉着冷静,要甘愿服从,意图塑造出一个能代表周家年轻一辈出面的傀儡。   可他又常常说此一生皆是被亲人背叛,爷爷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非常矛盾的两种观念。   周徊不懂他的爷爷,周淮安也没有给他懂的机会。   “我知道你在逼迫徐礼回家了,所以我是生是死对您来说已经不是那样重要了。”他垂下头,翻出与林嘉的聊天页面。   【到家了吗?】   那端一时没有回复。   周淮安仿佛被戳中心思,浑浊的眼睛慢慢睁大。   周徊抬头笑了笑,“爷爷,您不必担心我了。如果有幸我能活下去,我会继续帮您打理公司。到时候希望您可以放过徐礼,他那个人啊最不喜欢被束缚了。”   周淮安猛地站起身,气息不稳,“你先能活下去再说!”   “……”   听听,多狠的话。   他的爷爷,在心底已经料定,他活不久了。说不准,伦敦周家墓园中已预留出一块地给他。   周徊隐忍地咬合住牙关,在老人离开后,将手中的手机狠狠砸向墙面,撞击声引来门外人的注意。   刘秘书推门而入,神情讶异:“少爷。”   周徊眼眶逼得猩红,喉咙间的腥味又涌上来。他缓了几口气,“麻烦再帮我准备个手机。”   刘秘书点头,转身离开病房。   林嘉回到家想着给周徊发消息报平安,打开手机看到对方先一步发来的消息,嘴角忍不住弯起。此时还在陆栩泽的车上,她的表情变化被男人收入眼底。   “今天去医院是看望病人?”   林嘉敛起外漏的神色,淡淡应了句:“嗯,男朋友。”   陆栩泽一愣,抵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蜷起,“住院了吗?哪个科的,我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医生。”   林嘉:“血液科。他那有不错的医生,不需要陆医生费心了。”   说完,她道谢下车,身影消失在楼层大厅中。   陆栩泽晃神,无奈笑开,人家有男朋友是多么正常的事,他失落个什么劲儿。   翻开手机,聊天页面蹦出群消息。医院的小护士建的一个匿名八卦群,科室里的人怕他无聊拉他进群吃瓜。   其实,也没打开看过几次。   【匿名-黑老虎】:你们听说了吗,Universe的总裁在我们这住院。前几天在ICU,看来传闻不假。   【匿名-飞天小女警】:不是吧,他啥病啊?   【匿名-黑老虎】:这不能说,我还是有点职业道德的。   ……   陆栩泽手指动了动,不太确定的发了一句。   Lu:【血液科?】   【匿名-黑老虎】:陆医生你快穿上马甲!!这是匿名群啊。   陆栩泽没空管这些:【你先告诉我是不是。】   黑老虎很久不说话,屏幕暗下去几秒后,再次亮起。对方发了一个字。   周家的太子爷的确在血液科住院。   而林嘉的男朋友,恰好是血液科。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陆栩泽耷拉下眼帘,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周徊两个字。   -   赶上每月的截稿日,林嘉熬夜看完邮箱里的稿子,次日到了杂志社便召开会议。上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些稿子我还以为是实习生写的,你们的水平就这点?!还有《名人》的人物专访呢,被你们当饭吃了”   负责这期专访的员工被骂的不敢抬头,“主编,约好的老板放了我们鸽子,说不能受访了。”   林嘉环胸靠着桌沿,“备选人呢?”   “……这次没准备备选。”   林嘉积攒的火气一瞬间窜上来,“我说过多少次要准备PLANb和PLANc,你们没有听到吗?”   “因为之前准备的人物采访,都用不上。所以我们组就想着专心弄好一篇。”   ……   《名人》这期的人物专访作势要开天窗,林嘉迫不得已硬着头皮亲自去联系有空的业内名人。一个个电话拨过去,对方要么是在国外,要么是因为事情太紧不肯出面。   忙到中午十二点,林嘉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拿笔勾掉联系过的人,只剩最后几个人。   桌上的手机亮起,周徊打来电话。   她按捺住心底的不耐,压低声线接通。   周徊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吃饭了吗?”   林嘉噎住,抬头看了眼时间,“太忙了,还没顾得上吃。”   周徊顿了顿,“想吃什么?我让秘书给你定。”   两人间平常的谈话让林嘉疲惫的心暂时得到放松,不自觉弯起嘴角,“你这个男朋友还挺贴心。”   刘秘书办事速度快,订了杂志社楼下新开的饭送到楼上。林嘉吃完,给周徊回了个视频电话。   闲聊一段,周徊话锋一转:“工作上遇到困难,所以刚才心情不太好?”   林嘉稍显懊恼,真的一点都瞒不住他。言简意赅叙述完今天的糟心事,“我也不想发火的,但是他们懈怠的工作状态让谁看到都会不满。”   周徊思忖几秒,“现在找到受访人了吗?”   林嘉蔫巴巴趴在桌上,“没,还在找。”   男人微垂着头,把手机拿得近了些,“林主编,我最近有时间。”   林嘉:“可是我好忙,暂时抽不出时间去看你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来采访我。”周徊挠了挠下巴,“就是不知道我够不够格。”   林嘉的眼睛忽地一亮,“那我下午去找你!”   周徊无奈揉着额角,想见女朋友一面还得以工作的名义才能实现,他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太失败了。   -   林嘉单独一人去了病房。负责撰稿的员工知道她拿下了周徊,非要戴罪立功主动请缨。林嘉不想太多人打扰周徊,冷着一张脸让他们自我反省。   检讨写不够三千字,就别想再刊登稿子。   她的车还在修理厂维修,周淮安的人下手太狠,车内胎也漏了个很深的洞。   打车到医院正门,林嘉下车径直走入住院部。进门遇到陆栩泽,应该是刚查完房准备回门诊办公室,他出声叫住人:“林嘉。”   “……”   本想着装作不认识混入人群中,林嘉不得已停下,“陆医生。”   陆栩泽挥手让身后的学生和护士先离开,“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林嘉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我还有点事。”   陆栩泽垂眸,复又说:“十分钟的时间也不能分给我吗?”   大厅中人潮拥挤,不少路过的人侧目看向他们,眼中的好奇让林嘉不太舒服。她拢了拢头发,没   什么情绪嗯了一声。   两人来到医院内置的咖啡角。   陆栩泽开门见山道:“周先生的病很难治愈。”   林嘉沉默,刚坐下不到一分钟,她就想起身离开。在她的记忆中,陆栩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何况是一个高中同学的私事。   他说这话,未免太不经考虑。   陆栩泽:“我知道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说这句话,是站在一个追求者的立场上。高中的时候你用不想打扰学习的理由拒绝我,我可以理解。现在我依然对你有好感,你可以权衡——”   “一个身体健康可以陪你终老的人,和一个只能给你短暂幸福的人。哪个才更值得你去喜欢。”   陆栩泽静静凝视她,“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林嘉眉心紧皱,不想再继续听他说下去,“陆栩泽,就算我放弃周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选择你。就算我最终选择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又凭什么一定是你?”   陆栩泽见识过林嘉的执拗,无奈摊手,“我个人认为,我们两个是最为合适在一起的。”   “你说的合适,是高中时一起主持晚会,成绩并列第一,还是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说我们相配?”林嘉讽刺笑开,“那些小事,就能让你觉得是足够相配?”   陆栩泽被她的话噎住。   林嘉起身,手指按在桌沿,“那我便不和你兜圈子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周徊是,我是,你也是。”   所有糟心事好像约定时间一起发生。   林嘉不得已绕到卫生间洗了洗手恢复冷静,对着镜子拍了几下僵硬的脸颊,随后努力挤出一个笑。   笑比哭还难看。她叹口气,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往周徊的病房走去。   主治医生还在里面进行例行检查,林嘉站在门外等,没过多久,周徊转身看到她便扬手让让人进来。   走廊中热浪扑面,踏入房间,恒温空调勉强降下周身的热度。   病房内其他人都离开,剩下他们两个,林嘉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我这有几个问题,你简单写一写,只写精髓就行。其他我给你补充。”   周徊简单扫了一眼,“我记得第一次采访,你还要我每个问题写够一百字。”   林嘉眼神飘忽,总不能说是怕你累着,她帮忙代笔也可以吧。   周徊拿起笔,按在病床的移动桌上开始写。   午后,刺眼的光线斜斜照入窗内,经过一层薄薄的窗纱过滤,削减了些许的亮度。男人清瘦干净的侧脸被镀上一层光晕,半边侧脸陷入阴影中,明暗不定。   林嘉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惊讶于上天会不加吝啬,赐给他精致五官的同时,又给予足够优雅矜贵的气质。   都已经如此慷慨,为什么不给他正常人都有的健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徊将写满的采访纸递给她,“你看看满意吗。”   林嘉垂眸大致浏览一遍,“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她起身,准备把文件装入随身带着的包里,手腕被人轻轻捉住。   周徊手上的力道加大,很轻易拉她入怀,随后,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五指伸开在她发顶上揉了两下。   无声的安抚。   过了片刻。   周徊抱着她轻声说:“我再努力一点,争取能和你出去玩。每天都待在这个病房里,我感觉自己马上要长毛了。”   林嘉退开一步,他们现在的姿势太过于暧昧。特别是她。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手还抵着他的胸口。   周徊用手指擦过她泛红的脸颊,最后得寸进尺捏着她通红的耳垂。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想吻你。”   没等林嘉反应,他便抬起她的下巴,微侧着头靠了过来。薄唇落在她的唇角,没有急于进一步的动作。而是亲昵又温柔的缠绵。   林嘉思及上学时看过的爱情片,他们是不是太清水了。   她学着女主的动作,伸手挽住他的脖颈靠近,红着脸小心翼翼伸出舌尖蹭过他的嘴唇。   周徊扶住她脖颈的手指蜷起,威胁意味十足地捏了捏她的后颈。不再停留在简单的相碰,唇上的动作慢慢带有攻略性。   仿佛要将怀里的人揉进骨中。   林嘉气息不足,发出几声呜咽,那人终于好心放开她。   周徊笑容不加掩饰,“是你先挑衅的。”   林嘉愤愤打了他一下,“我要回去写稿了,不然名人采访该开天窗了。”   周徊瞬间耷拉下脸,“行,撩完就跑,男朋友不如工作重要。”   “你这人太不讲道理了。”林嘉小声嘀咕,“我又没说明天不来了。”   要的就是这句话。   周徊变脸速度堪称某脸谱大师关门弟子,“快回去吧,注意休息。”   -   当晚,林嘉做了一个不好的梦。铺天盖地压抑的黑色,以及随风灌入耳中的哭声。放眼望去,所有人穿黑色礼服,站在墓园中吊唁亡灵。   林嘉混在其中,她不知道是谁的葬礼,周围的人只字不提,拨开人群,她看见老人站在墓前。   所以,这是谁的葬礼。   林嘉不敢相信,她拼命地往前跑,但总有人出来挡住她的去路,最开始是陆栩泽,他拉着她说那人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最后是好友陆宜宁,不停安抚她。   她在梦里一直跑,频临崩溃时,男人站在尽头笑着望向她。   不是她想的那样。   林嘉猛然惊醒,才是凌晨三点钟。她反身下床倒了杯凉水灌下去,睡意霎时驱散。拉开阳台的推拉门,靠在栏杆处醒神。   长年累月的熬夜生活,让她每天的睡眠缩短至四五个小时。若是不能保证高质量睡眠,他们这个行业绝对是猝死高发人群。   林嘉吞了片褪黑素,继续上床睡觉。   明天还要见周徊,气色不好会让他担心。   不想再让他为多余的事烦心,他只要能,拼尽全力的活下去,她就一定奉陪到底。   林嘉记得,她母亲曾是,当你甘愿为一个人不顾一切奋不顾身时。   就是爱了。   -   九月底,周徊接受第一场手术。美国的专家主刀,手术时常十个小时。用通俗的话来讲,这次手术就是“换血”,具体做法林嘉也不清楚。   她在手术室门前等,护士不停进进出出,院长中途亲自下楼来看望。   然而,周徊唯一的亲人,周淮安却不曾露面。林嘉想,会不会是商场上的刀光剑影把老人的心打磨成石头,不会心软,也不会心疼。   刘秘书陪她等着,“林小姐,您不如先去吃饭。”   林嘉摇摇头,“吃不下,我等阿徊出来再去吃。”   “可是还有三个小时。”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走廊的顶灯忽闪忽灭,医院中的维修工推着梯子来换灯泡,不一会儿再次恢复寂静。   凌晨两点,周徊被推出手术室,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与本院的主治大夫边走边交谈。   林嘉站起身,长时间未进食视野突然发黑,等缓过神,周徊被护士推入隔壁的ICU。病房门紧紧合上,她只能站在门前遥遥望向里面,无数的仪器运作,男人清瘦的身上插.满各种管子。   林嘉没忍住,靠在墙上捂着嘴唇无声落泪。   周徊进入手术室前,握着她的手说,一定要等我。   他会平安出来的。   就算被索命鬼扼住喉咙,他也会非常非常努力地去挣脱。   我不放弃,你也不要放弃我。   好不好,阿徊。   林嘉难受地捂住嘴,胸腔中猛烈跳动的心脏让她痛苦万分。胃里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她跑到最近的卫生间干呕,因为没有吃东西,只感觉气管被揪得生疼。   情绪起伏太过剧烈导致的。   刘秘书买回了饭菜,“您多少吃一点。”   林嘉勉强捻了几口米饭送进嘴里,压住胃里翻腾的感觉,又低头吃了几口青菜。   “医生说阿徊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刘秘书思忖几秒,“看个人情况,如果情况好,明天就能醒,如果……”   林嘉淡淡打断:“不用说了。”   刘秘书长叹一口气,“林小姐,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我说些话。”   林嘉抿了口水,“您说。”   “我们少爷本来是采用保守治疗,医生说用药物延续三五年的性命不成问题。但和你在一起后,他想要活得更久,主动接受美国研究所的新型手术。他一向是个中规中矩的人,这次拿自己的性命剑走偏锋,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您。”   刘秘书看她一眼,“我说这些并不是故意给您压力,而是想说,少爷很喜欢你,希望林小姐不要放弃他。”   林嘉鼻尖酸涩,使劲揉了揉眼眶,“我知道,我会守着他。”   刘秘书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   周徊没有像医生口中的好情况那样次日便醒来。林嘉请了年假,守在医院里。   第三天清晨,护士无意间发现病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几下,她喊来医生检查过后,被告知是自然的生理反应,病人还未有醒来的征兆。   第五天夜晚,生命体征下降,周徊重新被推入手术室。抢救过后,又回到ICU。   第六天。   林嘉约出陆宜宁,到湖色礼买醉。她只要清醒着,就会胡思乱想,数不清多少杯烈酒下肚,她软绵绵趴在吧台上。   “谁不想活下去啊。”   “凭什么要让阿徊受这份罪。”   陆宜宁安抚她,“没事,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从踏入酒吧到前一秒,林嘉都保持一副平静的神情,不知想到什么,紧绷的神经突然崩溃,眼泪滑出眼眶。   陆宜宁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招来计程车一并上车,直到把她送回家。拿卸妆巾给她卸了妆,在隔壁侧卧睡下。   次日一早。   周徊醒来,刘秘书打来电话。林嘉宿醉神志不清,坐在床上缓神,几分钟后。   陆宜宁经过主卧,听到里面传来笑声。她端着蜂蜜水,垂下头无声弯起嘴角。   终于醒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HE放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