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春风十里醉 作者:北途川   文案: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气势,程慈给自己纹了个性感大花臂。   然后爹妈双双突袭来看她,愣了两秒之后,他妈开启了暴力抽打模式。   程慈一边嗷嗷叫一边逃出了家门,邻居提着垃圾出来,被她撞到了墙上。   同款花臂相当惹眼。   于是女子单打演变成男女混合双打。   陆胤川被邻居老爹拖着进客厅审问跟他们女儿交往了多长时间,为什么带坏他们女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此生还没遇到这么操蛋的事儿。   那姑娘还在据理力争,都快哭了,“我跟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人家都不认识我,老程你这不诚心破坏睦邻友好吗?”   他憋了一肚子气,都特么气笑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程慈,陆胤川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前言   春风十里醉   文/北途川   -扯淡文,勿较真-   后来,诸多同龄人已经在婚姻的围城里困成凶兽,亦或者身经百战几进几出,讨论身体出轨还是精神出轨更让人无法原谅这种颓丧成年人问题的时候,程慈这纯情老少女,却只能纠结一下,到底是早恋更傻x,还是早恋未遂还惦记人多年更傻x。   最后得了结论:半斤……八两吧!   如果简单总结一下她的感情史,大概是——   初中暗恋一个人,高中时候他转学了,到如今前后十几年时间,分别后还时常幻想着再续前缘,从各个地方辗转得来他一星半点消息,饮鸩止渴一样,将那妄想的雪球,越滚越大。以至于其他桃花,一朵也没开成。   挺荒唐的吧?   暗恋的还是学校风云人物大众男神,其性质不亚于追星。   于是跨过整个青春的距离,分别七年后在一个小破酒吧里真的再重逢,也就她一个人忐忑焦灼,坐立难安。比迷妹追星多年,终于见到爱豆的心情不遑多让。   这么一想,更是荒唐得啼笑皆非。   在重逢他之前,她刚听说他年前突然退伍了,又听说他的弟弟做手术花了不少钱,她听说的时候很不是滋味,总想起十几岁的时候,迎着晨风朝阳,他靠在窗台上,翻看军事杂志的场景。   于是重逢的时候,看着他恹恹的神色,心里只剩下绵密的疼,总想着,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大概喜爱一个人,都是从好奇、莫名其妙的关注、以及推己及人的感同身受,一点一点加深或者减淡的。她对陆胤川,无疑是加深的那一种。   后来发小问她,“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除了年少的那点莫名其妙的光环,也就那张脸拿得出手了,性格、脾气、家世,哪样都糟糕。”   “没有,暗恋的人都是自己给自己灌迷魂汤,不小心灌得太投入,醒不过来了。”程慈笑了笑,“还有,他不糟糕,他很好,很好很好。”哪里都很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发小一脸她没救了的便秘表情。   词穷的纯情老少女说不出更多夸他的话,只眯着眼,兀自笑。   脑海里闪过中学早读时候扯着不情不愿的嗓子背过的一句诗:   但愿长醉不愿醒。   后来她也曾问过陆胤川,“你第一眼看见我,到底什么感受啊?你都没正眼看我。”那时他神色恹恹,似乎就没看她几眼。因为是在酒吧,估摸着也没把她当成什么正常人。   陆胤川闻言把她捞过来揉了揉后腰,说实话,没有什么感受,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可能对她的印象也就是一个毛躁奇怪的小孩儿,但她这样惆怅地发问,他还是琢磨了一个会叫她开心的答案,低声附在她耳边说:“我那时候脾气很差,对异性更没什么耐心,那天心情也不好,你一直寸步不离跟着我,直戳戳盯着我看,说实话,在我这儿挺冒犯的,但我自己都没想到,竟没忍心对你说一个不好的字。”   程慈果然笑了,满足了。她也不能免俗,总想做他生命里最特别的一个人。   陆胤川亦失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这样脾气不好又没什么耐心的粗糙男人会在哄老婆这件事上,越来越驾轻就熟。   先爱上的是她,然而泥足深陷的,却是自己。   ——前记。   作者有话要说:  嗨,又见面了~   本质是个沙雕文,也可能不太沙雕?恋爱小甜文。   日更,目前存稿还算丰厚,每天上午十一点更新。请假文案。   前三章红包,谢谢大佬们捧场~   女主抽烟纹身,介意慎追哈~ 第2章 平行相交的线(一)   所有故事的发生,都有一个long long ago。   但那冗长又琐碎的铺垫,大多乏善可陈。程慈实在不想提自己少女暗恋心情日记这种酸倒牙的倒霉往事,如果非要她给故事一个开端——   那就去年吧!   是夏天,暑热正盛,铺天盖地的热浪压倒一切,连带着情绪也一点就着。   她和父母长辈因为工作的事情意见分歧,放弃了家那边更好的工作机会,收拾东西打算远走他乡去海城,心血来潮绕道清城待了一晚上,罗琳追过来送她,两个人逛吃散心到晚上,随便钻进了一家酒吧企图用蹦迪消遣的方式来驱散那股操蛋的心情。   清城老城区,一条七拐八拐的老街,街尾。   酒吧名儿叫old。   招牌有些年头,发光管夭折了几根,跑马灯苟延残喘地低调闪着,木门、铁质框架,棕红色的漆掉得斑驳,爬藤植物覆盖了半面墙,绕在铁架上,到处都是锈迹,只门把手被来来往往的人摸得油光发亮。   非常不起眼的一家破酒吧,推开门,才能听见震天的音乐响。   酒吧在半地下,要下一个旋转楼梯,然后往左往右往前各有个通道,左边的地方小,一眼就能看透格局。里头人不少,有个小台子,乐队正在表演,这会儿弹一首爵士乐。往右得绕一个短廊,里头是舞厅和台球桌,还有几个封闭半封闭的包厢。往前一直走,才是这里的主场,吧台、卡座、还有个舞池。   舞池里男男女女在跳贴身舞。   傅子鸣听说那群狗日的兔崽子又来闹腾陆胤川,带着四五个人过来了,甫一下楼梯,就眯着眼往里头扫,扫到吧台,看见他们三哥叼着烟正在擦酒瓶,漫不经心的,也不说话,一个女孩儿支着下巴一直在看他,试图交谈,一脸非常熟悉的我对你很有意思的热切表情。   男人目光却一直没跟她接上,神色恹恹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想来事情是解决了。估摸着陆胤川又没“舍得”揍那帮孙子一顿,不然如果真打起来,那帮子小杂毛,不够给他一个人送菜的,哪还能让他们一次一次往头上爬。   都是一群老爷们儿,不兴说那肉麻话,心疼什么的都得憋到肚子里,只暗暗琢磨着偷偷收拾那群杂毛狗们,嘴上却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只是饶有兴味地七嘴八舌着。   议论三哥是如何面对面前那腰细腿长年轻白净的姑娘做到心不在焉目不斜视的。   “你们三哥正派人。”傅子鸣眯着眼,下了结论,“保守、老旧的,正派人。”就算是酒吧,他也做不出什么放荡事。   几个人都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一个特别好玩的笑话。   那段时间在播一部古装电视剧,里头有个酸秀才,娶了个老婆,每回想要亲热,都要先鞠个躬,说句:“娘子,这厢有礼了。”等她老婆娇羞的点点头,他才如封印解除一般化身禽兽这样那样。   这剧情一度非常鬼畜,俨然成了一大吐槽点和看点。   被网友各种拿出来编段子。   这会儿几个人立马脑补了一下三哥以后找了三嫂然后想亲一下还要先打个报告的样子,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群魔乱舞,笑点匪夷所思地被触发了个彻底,一个个羊癫疯发作了一样在酒吧旋转射灯的扫射中笑得直抽抽。   现眼得很。   而吧台那里,两个人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了戏台上的角儿。气氛尴尬着。哦,或许尴尬的只有程慈。   程慈趴这儿跟面前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他都没怎么回应,她也不气馁,小口啜着酒,偶尔插两句话,他有时会“嗯”一声,或者应一句“不是”,她就觉得心口好像有根弦,不停地被人拨弹着,嗡嗡震颤。那酒便越来越上头,回想起什么,都恍若隔世。   最开始注意到他,是一个意外,仿佛命运的纽扣,一下子把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生硬地扭在了一起。   那时候她正接了老程的连环夺命call,中气十足地骂她兔崽子、翅膀硬了、有本事一辈子别回家。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绕到后门处,熟练地顶着嘴。也是往上的一个楼梯,尽头是个小平台,两层门,她在两层门中间寻了个僻静地儿,还没酝酿出来点儿什么,隔着半开的门,外头似乎起了冲突,她吓了一跳,怕老程那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吓坏,只来得及敷衍两句,匆匆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躲开是非地,一个大块头男人摔进了门,正好扑到她脚边,她愣了一下,那男人擦了下唇角破口溢出来的血,大约觉得没面子,狰狞着脸跳起来,身子一瞬间逼了过来,手里攥了一个薄刀片,被远处灯光晃了一下,发出刺白的光,“看你妈看?”   那一瞬间,她都脑补出自己血溅当场英年早逝一代美少女香消玉损在一个酒吧后门口的画面了。   手机啪嗒一下掉了地。   很沉闷一声响,她心也揪了起来。   长这么大,只在电视里看过这场景。   脑子一片空白,躲都反应不过来。却还抽空脑补了一下明天社会报纸上犄角旮旯里一个小方块里写着:“一女子深夜酒吧买醉竟遭遇这种事……”的悲惨事件。   一只手忽然横了过来,如神兵天降,如踏着七彩祥云来救紫霞仙子的至尊宝,一个男人利索地敲掉了大块头手里的刀片,顺带一脚把大块头踹到了地上,外头冲进来的几个人正好接了几脚,骂骂咧咧拖着人走了。   至于骂了什么,程慈压根儿没听清,或者说没注意听,大意就是撂狠话,让对方以后路过这儿绕着走,再惹事就怎么这么着那种,然后声音渐渐远了,就彻底听不见了。   一群疑似社会青年,中二期漫长的恨不得贯穿一生的那种。她向来对此是退避三舍的,那会儿却盯着那个帮他拦了一下的男人看着,一颗心吊得很高很高,像悬在一柄刀尖上,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那男人的胳膊被刀片刮了一下,流着血,旁边有人一惊一乍地不知道从哪儿找过来一卷纱布塞到他手里,他一边接过来,一边面不改色和身边人交代,“吓唬走算了,别下狠手。”   “知道,三哥。您放心。”那人也追了出去。   是深秋,狂风打着旋,门被风扇了两下,忽然合上了。   程慈的心也跟着一颤,喉咙发紧。   男人靠在墙上,嘴里叼着纱布条一头在给自己缠手腕,晦暗灯光里,他的周身蒙了一层清冷冷的疏离,语调也清浅得很,仿佛夏日里的碎冰,凉得很舒服。   大约是盯得久了,那男人抬了下头,看她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说了句,“没事了,走吧!以后别往这边来。”后门,只有醉鬼和猎艳成功带着姑娘或男人往后街旅店开房的人,还有寻衅滋事的,都会来这边解决,不是好地方。   他声音很好听,低沉,语调偏冷。她心噗通了几下,终于在一片如梦似幻的场景里,找到了一点实感,心跳在胸腔里不安分地震动着,她干涩地礼貌应了句,“刚,谢谢你啊!”眼睛却近乎贪婪地一刻不错地黏在他身上,好似下一秒就要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陆胤川……   记忆从很深处翻卷上来,跟十几岁的少年重叠,但变化似乎有些大,她不太敢认。   心跳得太快,快得不真实。   她不是不敢叫,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叫了他的名字之后该怎么继续。   总不能说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其实暗恋你很多年了吧?多丢人现眼。   说我认识你,曾经一个中学,然后叙个旧,本没有什么。可到底,她心虚。   年少那会儿的裹足不前娇羞怯懦好像一下子全回来了。活到二十四五岁,还像是个小姑娘,只顾得上不停地暗自搓着尾指。   曾经以为自己如果能再见到他,一定很激动,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只满脑门官司:他怎么了?不是听说如愿上了军校,如愿留在了军队,怎么突然就退伍了?就算退伍了,为什么会在酒吧?听那些人说的话,好像这酒吧还是他的,那些人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叫他三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说不上是好奇,还是真的关心,但隔了这么多年,突然再看见他,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忍不住会心猿意马。   一边脑海里天马行空着是壁咚还是强吻还是热情似火来点儿成年人的邀约,最后还是只能保持着成年人的稳重,保持面无表情不动如山地立在那里,只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烧出个洞来。   男人全然没接收到她发射的强烈信号,只不咸不淡地颔了下首。   临走的时候还帮她捡了手机,还好,防爆屏都还好好的,大约是看她那一脸受惊的表情太过稚嫩和青涩,仔仔细细盯了一眼,“未成年?”   离得有些近,呼吸几乎要喷洒在她脸上。   那一眼,程慈心又吊起来,像被一千伏的电压电过,直接把她电成了一桩顶天立地的干尸。   身体自然而然地保持着年少时候的状态,一看见他,三魂六魄都被迫移位,再舌灿莲花都会口舌打结,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他面前随便造次。虽然这个人现下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可她已经很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古老而熟悉的反应。   出息!   太出息了程慈!   她一边唾骂自己,一边狗腿地摇了头,“成年了。”语气急切,还特别傻缺的从挎在胸前的包的内袋里掏出身份证来给人看,二十四岁,年纪不大,也不小了。   他扫了一眼,灯光晦暗,倒是没仔细看,只看见程慈两个字。   他点了下头,主要就是怕未成年往酒吧里溜,麻烦。   又有些好笑,她那急切想证明自己不是未成年的样子,倒是透着十二分的稚气。   这么想着,真的笑了下。   “嗯。”他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894174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平行相交的线(二)   就他笑得那么一瞬,程慈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就觉得自己继年少暗恋后,再一次被无形撩得浑身冒火,理智轰塌热血上头,然后她就跟着他跟了大半个酒吧,最后定在吧台。   也不说话,直戳戳地盯着他看。他走哪她跟到哪儿。反倒是他,不知道好奇还是好笑,问了她两句,“跟着我干嘛?”“有事?”   想搭讪来着,可嘴巴像是锈住了,没办法装认识,也没办法装不认识,于是连开场白都琢磨不出来一个,多年语文课代表都白做了,这会儿只剩下哑口无言。   也没什么经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错过怪可惜的。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像飘在半空中,不真实。想做点儿什么,说点儿什么,但感觉怎么都不合适。场合不太对,在这种一夜|情高发的场所,谈一见钟情还是久别重逢都有些怪异。但面前的人是陆胤川,她就没法子理智。   资深颜控手控,偏爱冷淡怪,上学那会儿就喜欢那种高冷得藐视一切唯我独尊的男神,可惜不太主动,暗恋陆胤川好久,人家转学走,她都没能鼓起勇气表个白,导致她现在大概对冷淡怪有执念了。   其实这会儿回忆起来,陆胤川的面目都模糊了,有时候仔细去想,甚至有种回忆不起来他具体长什么样的感觉。可喜欢他的那种感觉,却是刻在骨髓里了。记得很多关于他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当年他转学,她还失落了好久,心里好像有一块儿塌了,空落落的,那一年她瞒着家里人偷偷去给自己纹了个纹身,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也就做那么一件出格事。在腰上,他的名字拼写,发小罗琳每回见了都要翻她个白眼,说:“你以后千万别找男朋友,不然你就知道这纹身有多傻逼了。”   她不以为然,至少到现在,都还没后悔过。大概是她还没机会找男朋友吧!   后来辗转听说,他跟着家里人去清城上高中了。   一记,记了这么多年。   她来过这里很多次,也不知道想什么,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会再遇见陆胤川?   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她就差把他刻在心上了。也没听见个回声。   哦不,听见了,现在不就是吗?她一面觉得上天待她还算仁慈,一边又觉得实在残忍。   他把空酒杯放在架子上的时候,先无意似地转了一圈,就那一个动作,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候,那时候他喜欢转笔、转书、转杯子,转各种手边的小物件。他以前很多小动作,程慈都记得。其实第一眼就差不多认出来了,可到底太陌生,观察了这么会儿,终于从那十二分的陌生里找到些往日的蛛丝马迹,脾气好像变了许多,以前也冷,可没这么冷,以前也话少,可表情没这么锋利。   可大体上,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感觉做梦一样,还能再见面。这概率于她不亚于中了□□。   年少的喜欢,也不知怎么,就藏了这么多年,没忘记,反而隐隐有越来越浓烈的架势。她时常觉得这样不太妥,可一边又放任自己沉溺。好像这么多年,从没长大过。老程和周岚女士天天催她交朋友,她脑子里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陆胤川的脸,有时候也想试试,可因为各种原因,都没能成,以至于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每回罗琳都要狠狠嘲笑她,母胎solo到现在,恋爱史为零,也是白瞎了那张脸。   作为只暗恋没谈过恋爱的人,至今也不知道跟冷淡的人谈恋爱,到底是有趣还是没趣。   和陆胤川谈恋爱什么感受呢?她幻想过很多次,大多是不切实际的粉红少女心催发的粉红泡泡,带着点儿空中楼阁的虚幻和自我陶醉的虚假浪漫,其实想象不大出来。罗琳倒是理智分析过,说陆胤川那样的人,多少是有些骄傲的,性格不会太好相处,听说家里关系也挺复杂,本人也好像有些阴郁不怎么明朗,这种人看外头似乎光鲜,久处不见得就还是心目中那么完美。   她听过不少,上学那会儿陆胤川作为学校风云人物,自然是不缺乏议论的,从初中到高中,听别人骂他跟听别人夸他一样稀松平常,可到底也没能动摇她那份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情愫。   为什么?说不上来。就好像她喜欢吃芒果,而罗琳特别讨厌芒果的味道一样,那些深刻而明确的喜欢和厌恶,都是没有道理的。   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猝不及防,男人抬了下目光,似是笑了声,却有些凉,“没完了还?”他目光有些直白地从上侵到下,扫了一遍,又似什么也没看,目光又落在面前杯子上,仔仔细细擦着。“您这眼神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他勾着唇角,似乎觉得很好笑,隔了会儿,又笑了声,“这儿,没那么安全,别招惹陌生男人。”算是善意的警告。   他难得多话,但愿她能听懂。   程慈手摩挲着酒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话,她窘得不行,“没……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应该不是把她当成无知小朋友就是把她当成了出来猎艳的随便女人。她有些沮丧地想,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个适合重逢的好地方。虽然是她单方面的重逢。嘴巴依旧锈着,想解释,却发现无从下口。   男人嗤笑了声,没再搭话。   没多会儿,程慈坐不住了,一口把手里酒干掉,扔下一句对不起,跑了,一直跑到角落里的卡座,跟同伴说着什么。   傅子鸣几个人离吧台近了,目光顺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妹子看了会儿,有人扭头对吧台的男人笑着,“三哥,又辣手摧花呢!”   男人哼笑了声,“一小孩儿,跟我逗乐子呢!”   傅子鸣弯腰,探进去捞了一罐啤酒,单手抠开了,偏头笑着,“你跟人说了什么?”   陆胤川垂头笑了下,嗤了声,“没什么。”   “那群小杂毛弄走了?”   “嗯,小事。”   傅子鸣无奈啧了声,“行吧,你自己掂量。”   至于那妹子,几个人也没在意,这酒吧里头,每天过来跟三哥搭讪调情的,没十个也有九个了,一点儿都不稀奇。各自捞了酒,四散着去找乐子,傅子鸣路过那边卡座,听见那姑娘沮丧地垂下头,因为嘈杂,声音是喊的:“陆胤川,我好像碰见陆胤川了。”   边儿上同伴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半晌才问了个关键的问题,“要电话号了吗?微信、QQ?”太不可思议了,这世界那么大,十几亿人四散在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天人来人往那么多,能碰见的也就那么几个。大多数人,在自己人生百年里,都是一晃而过的缘分,程慈能再遇见陆胤川,简直是奇迹。   “啊,没有,没敢。我也不是很确定,或许不是吧!他好像变了很多。”她打了个岔,不想罗琳再问,其实陆胤川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会说什么样的话?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有时候罗琳会嘲笑她,说暗恋的人暗恋的都不是那个人,暗恋的是一种心情,还有带着光环的普通人。罗琳十分想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没亲过没抱过没摸过,就只是单纯观望不前的仰望状态,怎么就能坚持那么久。   说实话,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很多时候就觉得忘记他了,可偶尔还是能猛不丁想起来,归根究底是她暗恋得太过真心实意,到现在也没有个男人能拯救她跳出泥坑?   简言之,单得太久了。   也可以说,是她拒绝陆胤川之外的男生太久了,久到让她觉得自己喜欢陆胤川就该是一生一世的事,在没遇见另一个这么喜欢的人之前,她没办法轻易去放弃。   程慈摸了摸自己耳朵,灌自己了一口酒,不想了。她一身破事,自顾不暇。   然后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太不是时机了。   大概是真的有缘无份。   傅子鸣挑了挑眉头,转头回了吧台,倾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三哥,认识啊,连你真名都知道。”   陆胤川在调酒,叼着烟,也没点着,边儿上围了几个女人,看得眼花缭乱,一个个眼睛直勾勾瞅着他,那眼神却和程慈又不太一样。他照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任由旁人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仿佛没听见,偶尔勾起唇角笑一笑,嘴上说着玩得开心,眼神却没什么焦距,好像没正眼看过谁。这会儿听傅子鸣声儿才挑了挑眉头,表情有些茫然,“什么?”   傅子鸣指了指,那边卡座上,两个脑袋凑到一块儿,还在叽叽喳喳,“刚那妞儿,还在讨论你呢!情债?我看那姑娘都快哭了,念着你名字那感觉,就跟喜欢了你半辈子似的。而且刚我没看错是你主动搭理人家的?说真的,是不是有情况?”他有些好笑,咂摸着,总觉得不对味。   陆胤川这人,不耐烦应付女人,撩拨他不比撩拨一块儿石头容易,见过他被冒犯得紧了发脾气,还真没见过他接腔闲聊的,也不怪他想多。   “扯什么淡!”陆胤川笑了声,这才想起刚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那姑娘的脸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他把调好的酒推到吧台对面,转身靠在了酒柜上,拢着手点着了烟,隔着烟雾,往那头看了一眼,离得不远,但架不住人多,灯光暗得几乎看不清人影,角落里全是打啵调情的暧昧场景。   傅子鸣没问到什么,看见三哥恹恹的,应该是真没情况,大约就是认识吧,单恋三哥呢?可真纯情。这么想着,人就走了。   陆胤川在旋转射灯的几次巡回里,看见那边两人起了身。有尾巴。   他捞了一件外套,也出了吧台,有人喊着,“三哥这就走了?”   他叼着烟,含糊不清地“嗯”了声,路过傅子鸣带来的一个男人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随便玩,记我头上。”   “哎,谢三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谢谢大佬们的支持,给你们小心心。   这里是存稿箱,感谢霸王票和营养液的好像存稿箱用不了?我手动贴一下,鞠躬~   感谢以下小可爱投的地雷——   鬼火丁的兵长*1、小白菜~*1、徐爱国si我男朋友*2、锦鲤糖*2、陈量量D爪*1、   侥幸幸*1、xieqiuq*1个地雷   感谢小可爱投的手榴弹——   侥幸幸*1   还有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侥幸幸”+20“、就是你呀Arial”+7“、陆啦啦噜。”+5、“啾啾”+1、“阳光下奔跑的少女”+1、“顾瑜”+10、“阳光下奔跑的少女”+1、“20894174”+10、“鬼火丁的兵长”+3、“不应当我只是一颗小白菜”+8 第4章 平行相交的线(三)   外头风停了,下着毛毛细雨,八月份,热浪翻滚,也闷得慌,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不怎么显眼。   程慈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她跟罗琳在等车,叫车软件上显示已经快到了,却死活找不到,司机在电话里一直问她,“我在xx路口,是往右拐吧?”   程慈不是第一回来这个城市,可照旧还是陌生,这回来的地方更是陌生,下了飞机屁股还没捂热,招待罗琳还是手机地图全程搜索引擎,随便钻了个小街吃喝,路上碰见个酒吧,出来东西南北都还分不清,她往哪儿知道左拐右拐上天还是入地?   她烦躁地拧着眉毛,叉着腰四处张望,想找出一点儿标志性建筑给那连路都找不到的司机指条光明大道,一转头,先看见一张油腻腻的脸,还有闪瞎她狗眼的铆钉银链子,手插在口袋里,凹出一个自认为非常潇洒但不小心显得过分猥琐的造型,偏头问她,“美女,要不要别处喝一杯?”   隔着这个男人,就看见从里头走出来的……陆胤川。穿着挺简单普通的,手臂比几年前多了条花臂,是猫妖,衬得他人多了几分邪气。那身气质,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都叫人没办法忽视。穿着简单又干净,但比起那位链子兄,倒还显得嚣张锋利一些。   她定住不动了。   链子兄还以为她在给他回应,跨过来一步想动手动脚,无意间却顺着程慈的目光看见后头的男人,男人眯了眯眼,目含警告,他忽然僵了下,讪笑着点头哈腰叫了声三哥,溜走了。   程慈还在看他,个子很高,姿势有点儿松散,显得人有些散漫,他指尖夹着根烟,没怎么往嘴上放,表情显得恹恹的,似乎有心事,又或者困顿没睡醒,抬头的时候,跟她视线对上了。   没挪开,有些淡漠地看着她。   程慈想着,问路,这个搭讪的借口会不会太过老土了?虽迟疑着,人却已经招了招手,“哥哥,给指个路可以吗?叫了车,司机不知道怎么找过来。”   说着,人已上前两步走到了他面前。   刚坐在吧台边,陆胤川也没注意看,就扫了下脸,五官挺精致,盯着他的眼神是熟悉的热切,可仔细看,里头都是纯得掐出水儿来的紧张,两只眼睛干净得跟玻璃珠似的,他一向不耐烦异性在他面前过火,可看着她,大概只能把她当个奇怪又毛躁的小孩儿看,好笑有之,倒是发不出来什么脾气。瞧见她后头跟着尾巴,就总觉得是个小孩不让人放心,怕她在自己酒吧门口出了事,就跟出来看了一眼。   这会儿倒是就着外头尚算明朗的路灯光,仔细看了她,腿是真的长,又细又白,挺打眼,个头儿不算很高,一米六五肯不定不到,硬生生被那双腿拉出了一米七的视觉。   穿一条牛仔热裤,毛边,上头一件简单白T,印着唐老鸭的图案,很纯,像个学生妹。随随便便都敢上去招惹陌生男人,也不知道该说她胆儿挺肥,还是单纯得过分。   刚警告过她。只是没想到,这会儿还敢凑上来。   他在想,这要是自家小孩,铁定拎过来一通教训,跑不了的。这会儿好笑地拿舌头顶了下腮帮子,惊觉自己跟傅子鸣那老妈子附身了一样,瞎操些淡萝卜心。于是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捏过手机,问了对面一句,“在哪儿?”   司机听出来换了个人,忙回了句,“胜利街口,边儿上是天天便利店,我找不到从哪里拐进去。”   “掉头,前面三岔口最窄那条道儿,进来一路往右转,拐三次,顶到头。老酒吧这儿。”   司机恍然大悟,“老酒吧那儿啊,我知道我知道了。”说完回味了下,好像声音有些熟悉,迟疑问了句,“三哥?”   男人“嗯”了声。   他声音的确很有辨识度,但程慈还是感叹了句认识他的人好像很多。旁人都叫他一声三哥,她记得他就下头一个弟弟,叫这个,不知道有什么说法。以前她还能旁敲侧击打听点儿他的事,后来他转学,两个人就没什么交集了。只能从旁人只言片语里了解些细枝末节的事,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陌生,除了那张脸,哪哪都是陌生的。   程慈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触电似地往回缩了下,旋即觉得自己很没礼貌,尴尬地笑了笑,抬头的时候,照旧先瞄上了他的下颌线,刚就一直盯着看——紧绷,流畅,接吻的时候肯定很性感。   就好像很多年前以前,一看见他就忍不住肖想些有的没的。   这会儿猛地,觉得很慌乱。   她在心里暗骂了声自己,声音有点儿小地低声说:“我不招惹不认识的男人,陆胤川,你可能……不认识我,我以前和你在一个中学,你比我高一级。”我认得你,喜欢你,惦记你,心心念念。   可这会儿又是真的没话说。   顿住了。   狼狈,且慌乱,以前总想着偶遇他,从没想过,那些年日日能看见,她都没敢走上前去多跟他说一句话,时隔多年,互相不认识,也没交集,碰见了,能说什么,能聊什么?尴尬,还有挫败,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跟所有幻想中的重逢都不一样,没有一丝丝浪漫和惊喜。她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最后鼓起勇气说了句,“可以问个电话号吗?”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说话,她扯着嘴角笑了笑,点点头,“我懂了。”末了又补了句,“对不起。”   冒犯了,一晚上都在冒犯他,刚开始那会儿还装不认识,学着隔壁桌小姐姐软着声音叫他哥哥,这会儿又承认自己早就认识。   真的,太狼狈了。   没做一件妥帖事。   车子很快到了,罗琳对了下车牌号,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迟疑喊她,“走不走?”作为程慈的发小兼狗头军师,那时候没少怂恿她去搭讪陆胤川,可惜这位是个脸皮子薄的,怎么给她加油打气,都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每回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后来人转学了,自然这事就该了了,再怂恿着她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投入感情,那岂不是也太坏心眼了。于是后来没少吐槽打击她,好让她清醒一点,年少时候谁没喜欢过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呢!那种少女心思无处安放的集中发射地,多少带着点儿自欺欺人自我陶醉的意味,其实也没见得有多喜欢。   可她是真没想到,程慈是真的能记陆胤川这么多年。借着自己课代表的身份,在老师批量处理的周测卷子里,扒了几百份卷子,把他的卷子扒出来,名字裁剪下来,藏在自己塑封的毕业照后头,过了许多年,塑封皮因为质量堪忧已经自行脱落了,那枚小小的纸片还被她珍而重之的藏了起来,那些少女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悄悄地不敢被人发现地藏在那些小角落里。   若不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罗琳都没办法想象出来,程慈真能点惦记陆胤川这么多年。   这会儿看着这场景,罗琳是真的心生感慨。但心里也清楚,这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差太多了,实在不太可能有什么后续发展。于是狠心又叫了声,“赶紧,走了!”   程慈倒是没再踯躅,只再次冲陆胤川笑了笑,有些释然了,大概是真的没缘分,“那……再见啊!”她说着,边退边冲他挥手。走到那辆白色大众前头,转头钻进了车子。   司机往前开了点儿,在陆胤川边儿上踩了刹车,降下车窗,递了根烟出来,“三哥,车上您朋友啊?”   陆胤川接了烟,顺手夹在了耳朵上,点了下下巴,人有些没反应过来,说实话,挺意外的。但人姑娘利落上了车,显然是到此为止的意思。他没多寒暄,抬了下手,“照顾着点儿。行了,走吧!”   到底照顾了一个姑娘的面子,程慈眼泪有点儿往上涌,隔着玻璃贪婪瞧了他一眼。   喜欢,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喜欢。   车子开出去好远,陆胤川才动了动,似是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怎么回事。   “哎”了声,摇头笑了,都是什么事儿啊!“操”。   车上程慈还在回头往后看,男人站在旧街道上,两旁是各色霓虹闪烁,背后的跑马灯不急不缓地闪着,人来人往,他手里夹着烟,短袖下露着半条花臂,神色恹恹,一身孤独冷淡的气质,仿佛有只无形的手一下子攥住了她心口,攥得她呼吸不畅。   明知道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实在是没缘分,可她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罗琳没注意她那小动作,扒拉着手机,问她定的几点的机票去海城,“我得定回程机票了,顶多陪你到你走。”   她“啊”了声,终于从那梦境似的短暂心动中抽出来,低叹了声,“可惜了。”   时候不对。   地点也不对。   哪哪都不对。   司机挺热情,一路跟她们东拉西扯,可能是因为把她们当作陆胤川朋友了,一个劲儿给他们介绍清城好吃的好玩的,祝她们玩儿得愉快。   她一直心心念念走之前再去一趟酒吧,在清城又逗留了一天,第二天她人去了,却没见着陆胤川,在酒吧角落里坐到打烊,出来酒吧的时候狠狠搓了下脸,苦笑。   临上飞机的时候,在候机室,还拿着头撞自己的包。   疯了。   也说不清自己再回那个酒吧能干嘛,不过是路过这个城市,待的时间顶多就两天,人都已经拒绝给联系方式了,不就是没意思的意思,巴巴凑上去,惹人烦呢?   真是疯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架空,涉及所有人名、地名、国家名、剧名、歌名、游戏名等各种名,均为虚构或打码,勿考究哈~   谢谢以下小可爱投的地雷~   顾瑜*3,侥幸幸*1   谢谢以下小天使投的营养液~   “莞尔”+2,“鸭梨不是梨”+1,“阳光下奔跑的少女”+1,“陆啦啦噜。”+5,“啾啾”+1 第5章 他的城市(一)   清城。   又是一年夏天,七月暑热正盛。   小区叫盛元,组合型楼盘,楼有些旧了,但环境不错,对面就是公园,靠街一栋楼层矮,六层,一楼就是商铺,没电梯。程慈相中了三楼一个双阳台的一室一厅。   “就这个吧!今天可以签合同吗?”程慈靠在小阳台上去看外头公园,然后侧头不小心看在隔壁阳台上挂着两条男士内裤,登时抽了抽唇角,这格局也忒捉急了点,阳台靠得这么近,是怕自己住太无聊,晚上吹风还可以聊聊天?   中介小王带着她看了七八套房子了,这会儿都快累出幻觉了,感觉眼前这位年轻女士,简直挑剔到龟毛,也不知道不差钱为什么非要在老城区这边儿租房子,又乱。   猛一听见这句话,他还以为听错了,愣了片刻才忙应道:“可以可以可以,我带了合同,我给房东打个电话,马上就可以签。”   等房东的片刻,程慈在屋子里无聊地转着圈。   一梯两户,隔音好,采光好,南北通透,屋里装修也不错,出门就是地铁,就是厨房太小,小阳台和隔壁靠太近,防护窗还特别奇葩在靠着隔壁阳台的地方开了个小门,上了个小锁,打开估计能钻进隔壁去。程慈严重怀疑这玩意儿是为分局夫妇设置的奇葩情|趣设计。   但这算小事,那个锁就锁着好了,厨房就将就着用,她看了九套房子,实在是开了眼,真是难以想象有些出租屋能奇葩到何种地步,猛一见这种正常的,简直有点儿热泪盈眶。   于是她很利索地敲定了合同,签字,交押金,拿钥匙,屋里东西很齐整,当下就可以住进来,也不用她再费事去酒店住了。   房东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长相普通,气质还不错,人也礼貌有修养,再三叮嘱她,墙上不要钉钉子,东西坏了不要自己修,记得给她打电话。程慈应着,把钥匙在手心里把玩了一圈,脱了外套。   于是房东太太又瞄了一眼她胳膊上的……花臂。   猫妖,她新纹的,没多久,为这简直要了她半条狗命,分了六次,前前后后三十多个小时,每次靠近纹身机,她都有种想自裁的冲动,尤其纹内侧的时候,她都跟纹身师说,“要不哥你给我来一拳,昏死完事儿。”   师傅颇好笑地看着她,“那么怕疼,为什么还非要纹?”   程慈在外人面前一向不避讳,撩着衣服下摆露了腰上一条缝给他看,一串名字拼写字母,“我男神,又高又帅又酷,学习好,品德好,五讲四美好青年,这辈子不能得到他是我的遗憾,我纪念一下我死去的青春。”   师傅摇头笑了笑,一脸你这样的傻叉我见多了的好笑表情。“还是年轻啊,年轻。”   照着陆胤川胳膊上的图案,她有些绘画基础……不,不谦虚的说,她系统学过绘画,以前还画过陆胤川的速写,4k的本子,满满几大本,可惜后来丢了,她难过了好久。   去年那个短暂的重逢,除了浓重的挫败感,就记得他那条花臂记得最清楚。猫妖,边线用粉色晕染,线条干净又简洁,邪气横生,可偏偏那张猫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又好像什么表情都有,跟他人一样,让人琢磨不透,又印象深刻。   这会儿程慈对着房东太太笑了笑,随口扯淡,“好看吗?纹来辟邪的,我有一天做梦梦见一只猫妖非要娶我,我看它长得怪好看就答应了,这我老公,保护我的。”   房东太太嘴角抽了抽,“挺……好看。”   心想自己招来个什么玩意儿租客!   门关上,程慈瘫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先给朋友打电话,说自己到清城了,也找好房子了,离朋友给她的工作地址有些距离——是的,她来清城工作。   好在离地铁站很近,朋友就没多问,想着可能是她不喜欢制片厂附近的环境。只是也叮嘱她,老城区那边乱,叫她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程慈只是想离那酒吧近一点。其实追根究底,也不算是想再续前缘,只是有些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会习惯想要靠他近一点的。   执念罢了!   她叹了口气,叼了一根烟抽着,没烟瘾,偶尔抽一支,特别烦的时候打发时间,闻着烟味能让自己安静一会儿,然后想起陆胤川抽烟的样子。跟上学那会儿一样,喜欢学他的各种动作,连他偏科数学也学,后来在文科班,她的数学一枝独秀,还全托了陆胤川的福。   单恋能恋到她这程度,也真是空前绝后了。   罗琳说的,纯种大傻逼,不带一丝杂毛。   她把手摁在额头,低笑了声。   程慈在海城几乎是颠沛流离了一年。   人磨得都糙了许多,都没以前那么讲究了。她去了趟超市,照着印象买了些必备品,想着回去先把屋子打扫干净了,结果最后只卧室收拾出来,床一铺,胡乱冲了个澡,躺着睡觉。   睡到一半接到家里的电话,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老程问她,到清城了没有,她一边通着话一边打开摄像头拍了个视频过去,“嗯,房子租好了,跟朋友联系了,明天就过去报到上班。”   程妈妈接过去电话,唠唠叨叨让她注意点儿身体,让她没事自己学着做饭,别老吃外卖,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手机别关机,睡觉也要开着云云,她嗯嗯啊啊着,老妈没好气地骂她,“好好听着!”   她登时笑了,“听,听着呢。谨遵老佛爷教诲。”   老妈哼笑了声,“贫嘴!”说着又念叨她既然听话,为什么去年一声不吭远走他乡去做那劳什子又费力又没什么油水的破工作。程慈依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岔开话题聊别的,好在老程夫妇虽然嘴上念叨得厉害,其实心里也已经接受了,没多说什么。   聊了一会儿,难免又老生常谈,“不行就回来吧!家里至少也能照应些,你一个人在外面,爸妈总归是不放心,你爷爷现在也想明白了,既然你喜欢,也不会再拦着你了。”   老爷子一直催着她回家去,她不太想,硬拖着。老程问她是不是还生着老爷子气,她说不是,其实还是有一点,倒也不至于不回家,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她大学读的金融,还读了硕士,读硕士也不是特别说特别喜欢学术,就是大家都读研,她也跟着读了,不喜欢,也不讨厌,就浑浑噩噩小青年那种迷茫状态,突然有一天,她特别想做拟音师,也做了一段时间,对这方面也算有天赋,经师姐介绍,跟一个老师傅当学徒,边做边学,那师傅很有名气,好多顶尖的团队都是他带出来的,师姐把她夸成一朵花,加上她资质悟性都不错,很顺理成章的事。老爷子忽然插手,说什么都不让她去,斥责她幼稚胡闹。还跟人打电话,说什么她一硕士生,耽误了不亏心吗?   她是真喜欢,可老爷子怎么都没办法接受,偏见,瞧不起这职业,也觉得她读书读到硕士,去做这个实在胡闹。   她跟老爷子怄气,但在家里,老爷子不能一手遮别人天,遮她的天绰绰有余。他要想拦,她别想做这门工作。   她从小就是家里小宝贝,被骄惯得狠,也恋家,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家附近上,除了偶尔去附近没多远的清城晃悠,几乎没出过远门,可她就那么赌气跑出来了。联系了海城的一家音频公司,过去就职。   非常二地说:“你们拦不住我,我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程慈搁哪儿都是一块儿宝,我也不用你们给我开后门走关系找什么好工作,再好的工作我不喜欢就是一坨屎,你们再瞧不起的职业,做好了都很了不起。出息不出息是我说了算,别人说没用。都去当医生当律师当老师当大老板才是有出息,那您这出息也太片面,我不要。我是社会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钉行不行?”   仿佛迟来的叛逆,互相不理解,冷战,僵持,后来到底是亲人,自然是双方都各退一步,但矛盾还在,就是谁也没再提那一遭事。当初老爷子直接找人师傅说她不学了,态度特别硬,她挺寒心的,师姐为了帮她,卖了不少人情,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好久才换来的,爷爷一句话,全都给她搞砸了,完全没顾忌她心情,非常不尊重人老师傅,也挺对不起师姐的。生气主要是生气自己不被尊重吧!总把她当小孩,什么都要替她做决定。   长这么大,第一次面对那么大的挫折,心都灰了。觉得爷爷特别不尊重她,父母倒是没表示多大的抗拒,但显然和爷爷站在一边的。   孤零零的,明明没多大事,搞得像是阶级死敌。   去海城那边是个音频公司,做外包的,接活儿不快,经常青黄不接,后来没几个月公司就关了,她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关停的时候,师傅好巧是要去她家那边工作,问她去不去,说愿意介绍她一块儿,她摇摇头,怕往事重来。   耽搁了半年,也不知道做什么,接了些小活,做做兼职什么的,在海城那边蹉跎着。   前段时间,接到同学一个电话,说清城这边有个大的制片厂招人,有一整个车间,缺人手,问她有没有意思。   她想都没想,了解后一口答应下来,收拾收拾东西,立马就过来了。   大概打心眼里,这个城市对她来说,始终是特别的。 第6章 他的城市(二)   程慈跟家里交代完,又跟罗琳交代了一遍,罗琳听说她在老城区这边租了个房子,登时就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啧了声,毫不留情地骂她傻逼。程慈装没听见,罗琳也懒得再吐槽她,只说她忙完这阵来看她。她做风投的,整天帮老板盯项目,天南地北地跑,最近正好要到清城来,说不定还能过来陪她一阵。   罗琳最近在热恋中,男朋友是个物理博士,整天泡实验室那种终极理工科直男,玩浪漫玩得特别拙朴可爱,罗琳自带八十层女友滤镜,整天美滋滋跟她炫耀她家那位有多好玩多绅士多疼她。   末了例行补一句,“赶紧谈个恋爱吧!程程,恋爱要趁早。真的,听我的,别抱着个十几岁的暗恋对象不放了,特别傻逼你懂吗?”   这会儿又提。   程慈睡醒了,站在镜子前扒拉着睡得糟乱的头发,叹口气,“我是找不到合适对象所以才抱着十几岁暗恋对象不放的,不是我抱着十几岁暗恋对象不放,所以才找不到男朋友的。不要混淆视听。”她其实不怎么提陆胤川,想起他都不多,毕竟生活还是要过,又不是十几岁了,除了上学就没别的事可烦恼了。人都不在身边,真天天想着不真成傻逼了吗?但喜欢一个人太投入,做过太多傻逼事,有个从小混到大知道她一切糗事的发小,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至少,还是惦记着。   “有差别吗?”罗琳就差翻白眼了。   她点点头,“当然有。差别大了去了。”她始终认为,等到下一个能让她心动的人出现,她就能忘了陆胤川了。生活就是个更新换代的过程,旧的去,新的来,旧的不去,是还没能有新的替代。   ……嗯,程式谬论。   那死妮子非常不留情地拆穿她,“对,当然有,后者可以让你不显得那么傻逼。”   “呸!再见吧!塑料姐妹花。”对于这种整天骂她傻逼的发小,还是拿去投江吧!   挂了电话,她又去了趟超市,出了小区,右拐就是,很大一个超市,品类齐全,她在海城那边其实买了很多东西,太远了,一样都没搬过来,这会儿发现什么都要重新买,一个个抱上手推车,过去结账的时候,看着打出来一个长长的条子,肉疼得不行,忽然后悔自己没带几样回来,好歹也能省一大笔钱了。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非常要命的事,提不动。   只顾上一次买齐全,忘了自己抱了多少东西了,收银员把东西分两大袋装袋给她的时候,瞧着她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迟疑地问了一句,“能拿吗?”   程慈咬咬牙,不愿承认自己又办了一件无比傻逼的事儿。   罗琳说得对,她就是一纯种傻逼,不带一丝杂毛的。   但实在是……真的提不动。她指了指手推车,“我可以用一用这个吗?我就在小区住,待会儿就还回来。”   收银员有些迟疑,脸上挺难为情的,“我们有规定,这个不能外借……”主要这边儿吧,实在不是什么文明集中地,丢过几辆,后来也就不让往外推了。   她心里叹着气,在琢磨跑几趟能拿完的时候,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我帮你吧!我正好要进去,你住几号楼?”排在她前头的一个顾客,本来都要走了,听见她声音又回了头。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好人。   “9号b栋。”程慈下意识说,热泪盈眶地看了他一眼,一个男人,挺高的,大概有一米八,长得有些像一个男模,五官不是很精致,但气质不错。程慈一向对美的东西怀抱善意,于是真情实感地冲他笑了笑。   傅子鸣看了她一眼,也笑了,就觉得这姑娘挺可爱,那两颗眼珠子玻璃珠似的透亮,心情都写在表情上,“巧了,我正好也去9b。你住几楼?”   “三楼,304。”程慈迟疑了下,不知道对着一个陌生男人自报家门是不是不太好,但她这种纯种不带一丝杂毛的傻逼,总是嘴比脑子快。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没被人卖了纯属运气好。   傅子鸣挑了挑眉,笑了,“靠,我去303。缘分啊!妹子。”   程慈也惊讶地张了张嘴,“那真是……太巧了。”竟然是对门。“你住那里吗?”   “不,我朋友,我经常过去。跟我家差不多。”傅子鸣拎着一袋子菜,很多蔬菜,几根红萝卜,还有两瓶水,不知道还以为他去喂兔子。程慈看着傅子鸣略有些吃力地把她那一大袋子东西提起来,十分愧疚地把他那袋提到自己手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超市,沿街都是小商铺,这边挨着一个技校和体校,这会儿正好是下课时间,好多结伴出来的学生。傅子鸣随口问了句,“你是附近的学生吗?”   程慈摇了摇头,“不是,我毕业好久了。”   “那倒是看不出来,你看着年龄挺小的。”傅子鸣侧头看了她一眼,脑子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就是想不起来,“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啊?”程慈盯着他看了会儿,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男人,她自认记忆力挺好的,尤其对长相气质过得去的,不至于看过就忘。   难道是老土的搭讪手段?不至于吧……   她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   傅子鸣笑了笑,“别紧张,我朋友开酒吧和台球厅的,说不定偶然见过,我就是随口一问。”   “哦。”程慈没话说了,沉默下去,好在路不长,很快就到了楼下,程慈说:“要不换过来吧!挺重的。”   “别,我一大男人哪能这点小忙都不帮到底。”   程慈没再客气,只再三道谢,“真是太麻烦你了。”   真是个好人。   “客气什么,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敲对面的门,我朋友在那边住,面相挺凶一男的,但是人不错的。哦,对,千万别早上去敲他门,起床气特别大,上回差点徒手把我劈成残废。”吐槽起来,他可以吐槽一整天。“脾气特别臭,所以至今没女朋友也是情有可原。”不然自己这个“老妈子”,早该退休了。   哪有跟陌生人这么吐槽朋友的,程慈哭笑不得。   上到三楼,两个人交换了购物袋,一个朝左敲门,一个朝右插钥匙孔。   程慈进门的时候,先把东西踢到了玄关处,然后回身关门的时候,听见对面开了门,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不耐烦说着,“你喂兔子呢?”   程慈乐了,所见略同。   “靠,你一病人就不要挑剔了好吗?吃点儿蔬菜毒不死你。”傅子鸣一改热情暖男的形象,暴躁老妈子一样释放着。   说着,关上了门。   程慈也把门关上了,心想,看来她的邻居不爱吃青菜,陆胤川也不爱吃,喜欢吃肉,她从没见过那么偏食的人,一颗青菜都不吃,一顿肉都不能少,中学那会儿,程慈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陆胤川的身材到底是怎么保持的。吃那么多肉,身材完全不走形。   去年见他,好像身材还更好了,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是那个肉食动物?可能已经变了吧!   她在屋里又是一通捣鼓,收拾屋子真是一大酷刑。老妈又打来视频,念叨着要仔细看看她的生活环境,她举着摄像头,在屋里走了一遍,连小区地址和地理位置都报备了一遍,老爸似乎还在那里google,看她的具体位置。在地图上搜到她小区的门口的街景,截图给她看。她嗯嗯应着:小区不偏僻,物业管理不错,保安尽职尽责,挺安全的。   她耐心解释了一遍,老爸老妈才终于放下心来。   挂了电话,程慈把屋里排着打扫一遍,厨房弄干净,冰箱下午的时候洗过晾干了,这会儿装好插上电,把东西都放进去,调料开瓶,碗筷洗好沥干,给自己切了一盘水果沙拉,浇上酸奶和芝士,对付着吃了。然后洗完澡就睡了。   一觉睡到闹钟响。   她今天要去工作单位报到办入职,因为没去过,所以得提前出门。洗漱吃早餐,半个小时搞定。   出门的时候,正好和对面同时开门。还是昨晚那个男人,穿着昨天的衣服,衣服都有些皱巴了,可能昨夜和衣睡的。这会儿打着哈欠,看见她,笑了,“挺有缘分啊!又见面了。这么早出门?”   程慈冲他笑了笑,“今天第一天入职报到,提前认认路,怕耽误事。”本来昨天要先去踩踩点,实在太累了,就没动。   傅子鸣“哦”了声,“需要我送你吗?我车在这边,清城我挺熟的。”   程慈忙摆了手,“不不,不用麻烦你了,我查了路线,坐地铁,可以直达。”   傅子鸣点点头,两个人并排下着楼梯,他没再坚持,不然跟变态似的。   程慈没话找话问了句,“你也赶着上班啊?挺早的。”   傅子鸣又打了个哈欠,“没,我工作都在晚上,这会儿是避免和有起床气的人正面交锋,所以提前脱离战场。昨晚快被气死了,你能想象一发烧感冒的人,嚷着要吃肉吗?我下去一趟又买了鱼和虾,配着菜给他炒了,结果他把肉全捡吃了,带绿色儿的菜一根没动。转头还喝酒,声音都哑得快劈了,还一点都不消停。我要不是怕他猝死在屋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才不住他那儿呢,怪癖一大堆,不喜欢别人睡他床,住他那儿还得睡沙发,我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安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看着程慈一脸尴尬的表情,猛地反应过来,“哎,见笑,我这人话痨。”   程慈摇摇头,“没事。看来你和你朋友感情挺好的。”不然不会这么吐槽,就像罗琳会七百二十度螺旋吐槽她一样,好像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其实心里比谁都亲近。   傅子鸣笑了笑,“可不嘛!我就一操心老妈子的命。”   他去停车场取车,程慈跟他挥手说再见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哎,加个微信吧!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事可以照应着些。”这话说的的真诚,不掺杂任何别样的心思。程慈也不好拒绝,点了头,两个人加了好友,正式交换了名字。   “傅子鸣。”   “程慈。”   程慈这种实心眼又纯嫩得跟白菜心似的实在人见了热情陌生人不知所措就罢了,傅子鸣这种老油条也青涩得跟第一次见女人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傅子鸣出门转了一圈,反射弧迟到了八百年绕回来后笑得不可自已。买了早餐,又转回楼上,把早餐挂在门把手上,心情颇好地给屋里人发了消息,“早餐在门外,起来记得吃了。”   发完再次感叹,他怎么就真的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大概是屋里那人,表面上一面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谁也别惹的脸,其实骨子里是个小可怜吧!   哎,他又补了句,“不行还是和医生聊聊吧!我是说心理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看见评论区有小伙伴没有收到红包。我发红包都是新章更新的时候发上一章的,过时没有补发,所以补评的是没有发的哦~前三章追更正常评论的应该是都有发的,而且发的都是大红包,如果三次都评了,应该是三个都发了。如果正常评论没有收到的,告诉我一声哈,我查一下然后补发一下~ 第7章 他的城市(三)   程慈到了制片厂,四环之外,快要到郊外了,离她住的地方十站地铁的距离,大概半个多小时。   下了地铁再步行五分钟,就是正门口。   门上标着大字,xx电影制片厂,一排新的石标语,标着xx数字影音基地,簇新的门面,看起来很气派,门卫穿着保安服,有四个,两边岗亭各两个。   铁围栏里林木葱郁,幽森逼人。   她早到了半个小时,坐在路边长椅上吃了个三明治,喝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才提了口气,走了进去。   陌生的地方。   朋友要上班,只说师傅人挺好的,她直接过去找就行,那边一直缺人手,尤其是有过工作经验的,她过去入职肯定没问题,就是基本工资不高,但是大厂,活儿挺多,不愁吃。   不用经人事,团队自己就能招人,领队是个姓魏的老师傅,师傅话语权很重,厂里干了三十多年了,经验丰富,能跟着学不少东西。   拟音师国内一直也没有专门的培训机构,一般都是师傅带徒弟,一代一代带过来的,在编的拟音师很少,但都很出名,国内这行业不弱,国外有些活儿也是专门找过来做,说出去倍儿有面儿,可惜行业冷门,入行实在少。   就连程慈,也是偶然才入门。   程慈还是有些紧张的,陌生的工作和环境,说不上来的那种没依没靠的不安。   大概是有交代,门卫翻了翻本子,找到她的名字,核对了下身份,直接放她进去了,让她直接去车间等着找魏师傅。顺带指了路。   地方挺大的,倒像个机关大院,这个那个楼,这个那个办公室,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地方,门外挂着铁牌,用油漆漆的字,“配音车间”。   拟音棚和录音室挨着,在一个车间。旁边还有对白室、音乐室、混录室等等。   程慈在门口等着,默默观察了一圈,没等到人,不敢胡乱走动。她在海城工作的地方算个工作室,这么一对比,小得可怜,工作室是专门做那种外包的活儿,年轻团队,有时候就是大学社团那种动漫广播剧配音,出的钱少,分不了多少人手,活儿做得也糙。所以程慈工作经验是有,但细数,也没太拿的出手的作品。这边儿应该是专门做电影的,其他也会涉及一些,相对来说,团队要求更高。   她之前让朋友代发过简历,按说对方应该是看过的,但她还是又带了一份过来,今天也算是面试,如果做得可以,直接就是上手,不合适,就先在录音室跟着混一段熟悉一下流程。   朋友说没问题,但她还是希望给老师一点儿好印象。   没等太久,大约十分钟左右,就有人过来了,一个老爷子,看着有六十岁左右了,看见她,走了两步,伸手,笑容慈祥,“程慈吧!你好。欢迎你。”   朋友给她看过照片,她忙把手握了上去,“魏老师。”   师傅人看着和善,她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   -   噩梦,无边无际的噩梦。   挣不开的浓稠一般的黑暗。然后是枪声,混乱中的爆炸声,火箭筒在半空中炸出来的蘑菇云,血……   醒了,大口喘着气,额上都是汗。折起身,好半天缓不过来,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陆胤川半闭着眼缓了会儿,然后身子退靠在床头上,从床头柜摸了盒烟,磕出来一根,点上了。手是抖的,   顺手抓了个烟灰缸搁在手边。   床帘没开,卧室里乌漆嘛黑的,那一点儿猩红格外亮。   他眯着眼,摸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瞧见傅子鸣发来的消息。   -早餐在门外,起来记得吃了。   -不行还是和医生聊聊吧!我是说心理医生。   他深吸了口烟,缓缓吐了出来,   回了消息:   -嗯。   -   要不怎么说,有缘分呢!傅子鸣中午去制片厂接个人,车停在一栋办公楼楼下的树旁,他靠在车头,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他一抬头,就看见程慈,穿着早上那身牛仔裤白T恤,头发扎成一束,微圆的脸,透白的肌肤,被太阳晒得红粉,模样格外的青春洋溢。   年轻啊,美好的花一样的年纪的女孩子,养眼。   按说他这种老油条,对小女孩不太能动得起心了,这会儿被缘分这种东西也是撞得头脑发昏,一瞬间眯起的眼睛都带着老色狼一般的暗光。   程慈正偏头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着话,那男生长得一脸和陆胤川一样的性冷淡脸,不搭理人的时候一副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谁也别惹我的架势,今天见了程慈,却格外大尾巴狼地温和一笑,“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程慈实在地觉得自己尽遇见好人了,感激地点点头。其余人却一副看狼外婆的表情看着徐东晟。   组里男人多,少有年轻妹子,碰上程慈这样打眼的,这一天时间里,尽是调侃声了。但也不至于让人不舒服,程慈沉默以对,被闹得紧了,就摇摇头躲开。   魏师傅并没看她的简历,只闲聊似的和她说了会儿话,就热情地拉着她开大讨论会去了。新接了个片子,要得比较急,至多半个月的时间。今天是第一次大讨论会,到场的有配音师,配音导演,录音师和拟音师,拟音组魏师傅领着,商量着怎么配合,顺带集思广益,攻克难点,争取不要浪费时间。   这部片子是刑侦题材,涉及缉毒方面的。今年的重点项目,奔着拿奖去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掉链子。魏师傅是顶厉害的拟音师,跟导演合作过不少片子,这一部仍旧是珍而重之地交到了他手上。仿佛托孤一样,导演声泪俱下地说着这部片子有多不容易,要魏师傅千万别掉链子。   徐东晟是个天赋型拟音师,从小就喜欢琢磨这些东西,讲起声音来头头是道。吹牛逼吹得不显山不露水,非常适合程慈这种实心眼的听众,一个尽管吹,一个配合鼓掌说“哇好厉害”,非常默契的组合。   这会儿两个人走在一块儿,旁边人看着一脸单纯的程慈,就差给徐东晟贴个“危险勿近”的标签了。不过年轻的漂亮男女,走在一块儿,无论如何都是很养眼的。   不过程慈心里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从小到大,因为有好多个凶悍的表哥表姐堂哥堂姐和她同个学校,她作为最小的一个,上学的时候笼罩在她头上的,几乎都是“xx大哥/大姐的妹妹”这种非常牛气又中二的标签,十分让人望而生畏,以至于任何想和她早恋的少男的心思统统都腹死胎中,她长这么大,别说谈恋爱,就是接个情书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情窦初开,开得分外朦胧,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咂出滋味,自己就给自己挖了一个深情的大坑,坑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没爬出来。   所以很遗憾的,她这种感情上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实战的时候,一旦碰上个老狐狸,她就是那种骨头渣子都被啃得不剩的一方。   庆幸的是,她这种不解风情又单纯又宅的女人,几乎也没什么机会碰上老狐狸。   这会儿也显然看不出来,这位十分性冷淡的新进徐同事,已经在默不作声地对她这朵温室娇花悄悄伸出罪恶的爪子了。   她只是认真地听着徐东晟在给她讲解各种枪械的音调,和什么声音最像。上午讨论会关于军械是用拟音还是合成音还没有定论,无论如何,多了解些总是没坏处的。她在这方面,实在是经验不足,很虚心听着。徐东晟甚至热情给她推荐了一款枪战游戏,上面是模拟军事演练的,涉及众多军械,都是真实配音,可以听听看。“不会玩我可以带你。”   然后又非常自然地请求,“那加个微信?”   程慈点点头,两个人就算是熟悉了。   走得很近了,才看见傅子鸣,那一瞬间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不止傅子鸣觉得缘分,她也觉得这缘分也是逆天了。徐东晟在不遗余力地卖弄风骚的同时自然也时刻盯着卖弄对象的反应,这会儿猛地噤了声,顺着程慈的目光看了过去,微微挑了眉毛,问程慈,“你认识傅哥?”   程慈一边冲傅子鸣挥了挥手,一边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清城真小,一边又回了徐东晟一句,“你说傅子鸣吗?我和他朋友住邻居。”   嗯,清城真的太小了。   徐东晟眉头狠狠跳了跳,几乎是脱口而出,“盛元小区?”   “啊……”实心眼程慈再次被震惊了,清城也太小了吧!“是啊,你认识?”   徐东晟抽了抽嘴角,“不认识,久闻大名而已。”   “嗯?”程慈只顾上和傅子鸣挥手,没听清徐东晟说什么。   徐东晟没再多说,“没什么,那你过去打个招呼?我们在门口等你吧!”   程慈点着头,不好意思地跟身边人说着抱歉。几个人秉着欢迎新人的态度要带她一块儿去吃饭来着。   闻言都客客气气地说没事,让她赶紧过去,他们就在门口先等一下。   于是程慈过去和傅子鸣打了个招呼,得知他是跟人合伙开工作室的,和这边有合作,接人出去吃个饭,顺便商量些工作上的事。而程慈也跟他说了自己在这边上班,做拟音师,上午刚办了入职。傅子鸣不太了解这职业,还问了两嘴。两个人就随便说了几句话,傅子鸣看出她有些急,非常有眼色地放她走了,十分大尾巴狼地笑眯眯说,“人还等着呢!赶紧过去吧!有空再聊,反正离得也近。”俨然一副把盛元小区当自己家的样子了。   程慈这种小兔子一样性格的女人,适当的保持距离以不让她难受为前提慢慢接近还容易靠近些,贸然的撩拨和不怀好意,若稍稍让她受惊了,跳得比谁都快,并不像无数误人子弟的影视作品里描述的那样好糊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2 第8章 他的城市(四)   七月份的天,热是真的热。   清城那晒死人不偿命的太阳几乎要把人烤化了糊在地上,傅子鸣带着人去吃了顿饭,硬生生折腾出一身黏腻的汗和一脑门暴躁来。他硬撑着笑,客客气气把人送了回去,车子照旧停在那株茂盛的榕树下,人扶着方向盘,降下车窗愣了会儿,脑子里竟抱了三分再次偶遇程慈的想法来。   这么想着,倏忽笑了声,没想到自己这一大把年纪,竟对小姑娘起了心思。   他驱动车子出了制片厂的大门。   这厂子大着呢,原先是国有的,后来没落了,整个打包收拾卖给了S集团,这些年做了许多改革,俨然辉煌第二春的迹象,这回他们工作室搭上了这艘大船,今年估摸着不愁吃喝了。   他这人没什么大的理想,如此已经足够他乐呵了。生存大事不用愁的他,很快又操心病发作操心起别的事来。   他给陆胤川打了电话,絮絮叨叨地问他早餐吃了没,还有没再发烧,要不要去和心理医生聊一聊……他最近状态是真的不好。   陆胤川在睡回笼觉,接了电话已经很不爽了,还得听他念经,骂了他一声:“吃了,没有,不去。闭嘴,混蛋啊!”然后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傅子鸣看着手机里通话结束的界面,半晌才骂了一声,“陆胤川我□□大爷哎!”   狗咬吕洞宾!   啧!   然而吕洞宾非常没有原则和立场地驱车去了盛元小区,一路上了三楼,面朝左,敲门。   里头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开了门,眉目狠狠蹙着,一副你要是没要紧事老子弄死你的恶霸架势。   得亏自己了解他,不然还真的得怂在门口。   傅子鸣拿手背敲了敲他胸口,“午饭没吃吧?”说着一边挽袖子往厨房走,一边儿偏头看着他。   饶是陆胤川再恶劣,也很难没良心地再发脾气,垂着眉眼,叹了口气,“没。”   “我就知道。”   傅子鸣都懒得跟他计较,也知道,他本身脾气就不好,药物作用也有一些,状态时好时坏,倒也不是真恶劣。蒸了条鱼,烧了菌菇汤,炒了盘土豆丝,米饭是昨晚是剩下的,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   他在陆胤川家的厨房,比在自己家厨房都熟练。可见他给陆胤川做了多少顿饭了。陆胤川这人实在是可恶又差劲,他要不是小时候没少抄他的作业,捣蛋惹事没少让他背锅,要不是……这会儿才不惯他臭毛病。   他就是心太软。   陆胤川养了一只猫,叫大王,捡来的,这会儿闻见腥味,围着他腿肚子一直转,凶狠地喵喵叫着,瞧那表情那语气,翻译成人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从盆里捞了条碎鱼块扔给它,“大王您慢用,大王您回避一下如何?”说着一脚把它踢出去了,拍上了门。   大王丝毫不在意他的粗鲁,叼着鱼块儿愉快地蹲外头在桌子上吃去了。隔着玻璃门,傅子鸣实在不忍心看,这圆毛畜生被陆胤川惯得无法无天,溜门撬锁、上桌扒柜子,无一不精。除了陆胤川,对谁都不客气,你惹它一根毛,它能捞你两爪子。有时候还跟陆胤川狗咬狗。   搞不好还是个色胚,就对小姑娘和颜悦色,上回陆胤川她堂妹来,蹭在人怀里喵喵叫,声音软得叫人头皮发麻,可见也不是一只正经猫。   -   程慈挤地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五点半,到家门口的时候,拐到超市买了一盒自热米饭,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桶,隔壁老大爷送魏师傅的,自己钓的,爱钓不爱吃就随手丢给魏师傅了,魏老师转头送给了她,说是见面礼,让她拿回家吃,弄得她很是手足无措,只一个劲儿说谢谢!   一路上提着一个塑料桶挤地铁,别提多啼笑皆非了,   但她实在是懒得倒饬,今天一个下午,净干些体力活,这会儿没什么力气。   主要还是懒。且她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煮点儿简便的饭菜还好,侍弄鱼这种高级食材,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刚从超市出来,周岚女士就call了她,电话里幽森森地问她晚饭吃了没,是不是又吃垃圾食品,她莫名一心虚,把自热米饭往背后藏了藏,面不改色地撒谎,“刚买完菜,正准备回家做饭呢!你们吃了没?”   “吃过了。马上到家是吧?”   “嗯呢,骗你干嘛!”还真是疑心病。   又问她工作坏境怎么样,她说了句挺好的,大概汇报了下组里的状态,小团队,人不多,但氛围挺好的,相处起来感觉不错。而且大多是年轻人,聊得来,也不会无趣。   老妈山路十八弯地迂回着,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年轻人多啊?多和人处处,觉得不错也谈谈恋爱,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找到一个,说出去丢人不丢人。”老程在那头也在嘟囔着什么,程慈没听清,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话。   程慈:“……”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丢人什么丢人,那谈恋爱是我想谈人家就跟我谈的吗?那不得顺其自然啊!你说说你天天瞎操什么心,没事出去跳跳广场舞,年纪一大把了,操心容易老。”   周岚一听就来气,“那你不得主动一点啊!天天宅家里,门都不出,你能找得来对象都奇了怪了。对象是大风刮来的啊,直接砸你脑门上的啊?”   “得,我不跟你吵。我赶明努努力行了吧?过两天我就带回家,您老别叶公好龙吓一跳。”上学那会儿多严防死守,说什么感情的事要慎重,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这会儿谈恋爱,顶多落的个两败俱伤,上了大学都没怎么松口,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稳重,谈恋爱更要慎之又慎,这会儿刚毕业多久啊!就成了不主动黄花菜都凉了,再晚好肉都叫别人叼跑了。都什么跟什么啊……   非常知道跟老妈扯起皮来两个人能没完没了,到最后自己就算有理也是有理说不清,索性嘴上服了软,反正天高皇帝远,她还能按着她不成。   临挂电话的时候,老妈又问了句,“家里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置办差不多了,缺什么再买。您可真能操心。”都在外头一年了,还要操心她这事,难不成她还能帮她买不成。   老妈骂了她句不识好歹,然后怒而挂了电话。程慈摇头笑了下,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上楼的时候提着一桶鱼和水,实在是有些费劲,到了门口把桶搁在地上摸钥匙,开了门低头提桶的时候吓了一跳,一只虎斑大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地蹲在了桶边儿,两只黄绿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鱼,爪子已经杵在了桶边。瞅见她低头,仰头冲她喵了一声,竟然也不认生,可怜兮兮瞅着她,一副讨鱼的架势。   看着肥头大耳的,也不像是流浪猫,但也没什么标示,不知道是谁家的,她前后左右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什么名堂,试探地伸了伸手,“咪咪?”   那猫很有灵性地喵呜了声,低头蹭了蹭她的手背。讨好意味十足。   想来是……饿了?   程慈挺喜欢猫的,家里原先有一只长毛猫,她每天抱来抱去,养得比自己都金贵,去海城的一年,自己一个人有时候觉得挺单,还想着养只宠物猫,就是知道自己在那边待不久,养了宠物带来带去也实在是遭罪人家,只能没事喂喂流浪猫解解馋。这会儿看着这么乖的猫咪,忍不住多逗了会儿,从桶里捞了条鱼给它,它叼着……非常自来熟地刺溜一下钻进了她家,程慈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跟进去,没敢锁门。实在是觉得这场景有点儿玄幻。   就见那猫咪巡视领地一样在她家里巡视了小半圈,最终瞄准了她干净整洁的餐桌……蹲在上面才把鱼放在桌子上,低头吃了起来。   ……感情还是一只有洁癖的猫。   可以,这非常有个性。   程慈接了一杯水放在它旁边,“乖,吃完喝点儿水。”   猫咪专心致志地啃着鱼,吃像非常不斯文,程慈给她捞的一条还不小,它啃起来完全不带勉强的,就是血啊肉啊水啊鳞片的弄了她一桌子,搞得程慈非常牙疼,但也没想起来撵它。   而且这猫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程慈一脸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震惊表情,不由自主地往门口张望,盼着赶紧有人来找,这猫看着邪门,她都脑补出一部动物成精的电影出来了。   只能默默催眠自己:对,建国后不准成精!   她去厨房把自热米饭弄了,切了点儿水果,倒了杯酸奶,打算对付一下晚饭。   端着东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餐桌被人霸占了。她“啧”了声,“我认你做大哥吧!咪咪,你一看上辈子就是个横行乡里的霸主。”她嘟囔着,走到客厅坐了下来。   吃到一半,抬头看,那猫还在啃骨头渣,一副舔不干净不走的架势。然后门响了,她没锁门,是以这会儿很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作为单身女性,实在是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大意,没想到一扭头惊得下巴差点儿掉地上。   我天!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脑海里瞬间飘过四个血红大字:人间惨剧!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3 第9章 相逢终有时(一)   一对儿中年男女从天而降,刚还在电话里絮叨她的老程和周岚女士。   那个五短身材五大三粗一脸屠夫模样的男人是她爹,因为长相和程慈差太多的缘故,一度怀疑程慈不是他亲生的,被旁边那个明明四十多岁长得跟三十岁的女人周岚女士狠狠削过之后老实了。   周岚一推门就推开了,这会儿皱着眉,“门都不锁,自己住,怎么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在她鞋柜扒拉了一会儿,也没扒到拖鞋,毫不客气地踩着进来了。   程慈随口顶了句,“大白天的,哪有那么不安全。你们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竟然搞突袭,她那空空的厨房,乱七八糟没收拾利索的屋子,堆了两天没洗的脏衣服,还有刚刚随便对付的自热米饭……怎么看都是一副要挨训挨到明天上班的架势。   说完下意识去看那猫,一转眼,不知道钻哪儿去了,估计被她家老程那凶悍样吓坏了。她这会儿也没空管它,心虚地挠了挠眉毛。   老程虽然长得有些那什么,人却是实打实的高知分子,就是怕热,这会儿一脑门儿的汗,进来先去抓空调遥控器,程慈还是懵着呢,赶紧扔了条毛巾给他,“先别吹风,擦一擦!”   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小吊带,一整条胳膊露在外头,想藏都来不及。   周岚早就瞄上了,本来还以为她穿的什么,凑近了一看,好家伙……   多年人民教师的生涯让她对学生的仪容仪表格外的敏感,这会儿看见程慈胳膊上的花臂,整个人被冲击得有点儿不着四六的。   好半天才倒抽了一口气,一巴掌呼了过去,“你这弄的啥玩意儿!”   程慈生生往后跳了一大步,徒劳地抱着自己胳膊,显然是藏不住了,嗷了一嗓子,“妈妈妈,咱先别激动,别激动,你听我说!”   周岚追上去又是一串无影爪,一边抽她,一边骂她,“说啊,你倒是说啊!才走几天就不学好了是吧!天高皇帝远老子管不住你了,翅膀硬了?挺潇洒是不是,出去都学点儿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这好好的胳膊都整得什么玩意儿,脏了吧唧的!”骂着骂着更气得大喘气,一巴掌打得实实在在的,程慈自小就装乖有一套,就算是青春期叛逆也叛得很隐蔽,虽然偶尔有点儿犟,老妈都是嘴上恶狠狠地说要抽死她,打她的时候通常都跟挠痒痒似的,她哄一哄,大多就完事儿了。多少年了,自己都没这么刺激过了。   登时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会儿杵这儿当活靶子,岂不是要被周岚这大学体育老师给抽成条条,忙夺门而出了,打算让老妈冷静一下。   “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   一整个下午,傅子鸣都无所事事地蹲在陆胤川屋子里看碟片,看得不知道鸟语的片子,还是没字幕的,全程懵了吧唧看完,才想起来问,“没字幕啊?”   陆胤川吃完饭就一直在敲电脑,他退伍后回国,在清城盘了家旧酒吧,生意还不错,虽说他这个老板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瞧着闲得很,其实破事还是挺多的。前几天他的经理递了方案,说要搞蒙眼主题活动,选了下个月初的一天,让他过目,可以的话就直接做海报张贴宣传了。就是那天进酒吧的男男女女都要蒙上眼,好处就是谁也看不见谁,玩个刺激,坏处就是非常容易陷入不安全,如何兼顾安全和趣味性,经理已经和下头人讨论过列上去了。   他过目后,又跟人敲定了一些细节,抬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就听见傅子鸣问了句蠢话,登时笑了,“我从隆特带回来的原版碟,感情你刚那俩小时都是看的热闹?”   “操!”他是有点儿困,又有点儿无聊,心不在焉的,都没瞄几眼,全在想隔壁那个姑娘了,这会儿瞧着陆胤川忙完了,兴冲冲凑了过去,“哎,我昨晚不是跟你说,你隔壁新搬来一个邻居,女的,瞧着没多大,长得挺可爱的。”   陆胤川兴致缺缺地“嗯”了声,“然后呢?”   “我早上出门又碰见她了,她去上班。你说缘分不缘分。”   陆胤川给自己倒了杯水,依旧是不咸不淡没什么兴趣地“嗯”了声。   傅子鸣倒是越说越激动,“操,你是不知道,我俩多有缘份,我今儿个去制片厂接王主任,在制片厂又碰见她了,她在那边上班,做什么拟音师?”   “哦!所以这就是你一下午赖我这儿不走的原因?”陆胤川凉凉扫了他一眼。   等着再偶遇呢?   傅子鸣咧着嘴笑了笑,“是不是兄弟了,我这也还没什么呢!就是觉得挺有缘份的,感觉还不错。而且我总觉得她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就好像贾宝玉见林黛玉的那种感觉。”这位妹妹好生眼熟。   陆胤川嗤了声,“傻逼!”   懒得理他,一年能动八百次心,也没见哪次能修成正果,他这儿实在是同情心欠奉,匀不出一点儿给他,索性眼不见为净地提了一袋子垃圾下去扔垃圾去。   傅子鸣哀哀叹着气,一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悲凉样子,琢磨着要不要主动一下,说不定命定的缘分呢?   陆胤川换鞋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大王呢?”   “出去找哪只小母猫了吧!你家大王那溜门撬锁的本事,你也得能防得住它啊!”每天都从不可思议的地方钻出去,再从不可思议的地方钻回来,实在找不到缝隙钻,还能跳起来按门铃,这哪是猫,这是猫精!   陆胤川笑了声,“随我。”   傅子鸣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还挺骄傲。”什么毛病。   -   程慈夺门而出的那一刹那,周岚眼疾手快地掌风从背后袭来,程慈一刹那间本能地往前扑,躲开了一招,还没来得及得意,对面邻居家的门就开了,她一个没刹住车,直接惯性扑过去把人按到门框上了。   后面周岚女士和老程双双从门里挤出来,因为体积加一起太大还卡了一下。前面陆胤川反应过来一边忍受着冲力不小的一砸,感受着后背硌在门框上的痛感,一边皱着眉在心里骂了声:“操?”   这什么情况他实在是有些不明就里。   两个人贴得很紧,程慈的花臂在左胳膊,陆胤川的花臂在右胳膊,图案是不太一样的,毕竟虽然程慈的记忆力和绘画功底都不错,但也不可能就跟照相机一样完美copy下来,后来又经了纹身师的手修改打磨,纹出来差别还是挺大的,但乍一看,完全是一样的图案和色调,这会儿两条胳膊差点儿缠在一起,都露着,老程和周岚女士顿时就不淡定了。   但好歹是大学老师,俩人保持着勉强的冷静,眼神来来回回在俩人身上逡巡。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程慈抬头的一刹那更是切腹自尽的心都有了。   陆胤川啊,为什么每次碰到他,都是这样一言难尽的场合?   傅子鸣听见动静探了出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着呢!只试探地问了句,“程慈?怎……么了?”   周岚女士不愧是个唬得住大学生的女版灭绝,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看着程慈,十分恍然大悟地嘀咕:“怪不得说什么也不回家。”原来是儿大不由娘。   妈你听我说……   说个毛线,程慈颓然发现,自己说不清。她对陆胤川的喜欢,除了在他面前藏得山水不露,在罗琳和爸妈各路堂表兄弟姐妹那里可谓都现过眼,她这会儿就盼着老爸老妈别把她画过陆胤川那些速写的形象和面前人联系在一起。   可显然事与愿违。一向温和有礼稳重内敛的老程同志,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一言难尽地看了程慈和陆胤川一眼,然后一巴掌拍在了程慈后脑勺,把人扯了过去,之后拍了下陆胤川的肩膀,人五人六地肃着脸,拇指指了指程慈家的门,用一种教导主任抓到地下恋小情侣的威严表情说:“走吧,进去聊聊!”   程慈一下子就急了,“别……”一个字还没崩完,周岚已经凶狠地拧了下她耳朵,“没你说话的份儿。闭嘴边儿待着去。”程慈就差给老妈跪了,眼泪倏地落了下来,“妈我求你了,跟他没关系,真没关系……“这都什么事儿啊!”搁平常,周岚是最看不得女儿哭的,可现在就是程慈真跪地上,她也不能不过问。她刚下飞机在路上的时候还跟程慈打电话催她交朋友,程慈那性格,真正儿八经交了朋友,不至于瞒着她,这会儿她看着陆胤川,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陆胤川挑了挑眉,说实话闹得他有点儿烦躁,他脑子要比傅子鸣好使一点儿,且去年夏天,对这姑娘还算印象深刻,这会儿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了。   挺意外的,情绪有点儿复杂。他余光不经意地落到她胳膊上,那图案和自个儿的相差无几,什么意味,不难猜。刚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差不多也稍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人父母都在这儿,人证物证俱在,他要是直接一句跟我无关走了,扯闹起来实在没脸,而且也给人姑娘好大一个没脸,前头傅子鸣刚说挺喜欢这邻居,后头自己给人脸面摔地上,以后要是再碰上,得多难看。   脑子里一瞬间过了一遍,内心那点儿为数不多的良心和耐心让他点了头,反身关了自己门,把看热闹的傅子鸣给关进去了,抬头对着楼上也出来看热闹的老太太说了句,“没事,您回!”   然后顺从地走进了程慈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4 第10章 相逢终有时(二)   傅子鸣被拍进门里后终于后知后觉起来了,怪不得总觉得这姑娘脸熟,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去年那档子事儿了。   哪里是有缘分,这缘分感情不是自个儿的。   登时心里五味杂陈,一颗没萌生的春芽,硬生生断了,心里酸了吧唧地想,好白菜怎么就被猪拱了呢?还是自愿的,这让他情何以堪。   原本那点儿朦胧的旖旎心思,散了个干干净净。   那纹身他倒是没见过,出门的时候,程慈一般都把自己遮得很严实,一来纹身怕晒,二来她也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她那纹身太招目光。不然他估计能早想起来点儿。   门外,程慈也懵!   大写的懵。   老爸老妈腿脚落在陆胤川后头,两个人一左一右夹在程慈身边,踹了她一脚,还恨铁不成钢地揪她耳朵,自己养大的一颗青白小葱苗,不知不觉就栽在别人家了?虽说天天念叨着让她谈恋爱,临了还真是叶公好龙了。   程慈完全忘了反抗,就盯着陆胤川的背影看。   还没从自己邻居是陆胤川的震惊中缓过来。   身体又下意识变成了十级紧张状态。   想她煞费苦心租了个老城区的房子,心里其实也是抱着还能偶遇的想法的,可真梦想成真,她倒是有点儿不知所措。   就觉得魔幻。   尤其是现下这场合,她只恨不能立马抹脖子上吊。老程和周岚女士那强势的说一不二的性格,这会儿认定了她和陆胤川有问题,那她真的是说不清这事儿没完。但陆胤川在这儿,她又不能话放开了说,撒谎又违心……   老程把人客客气气请到了沙发上坐着,然后又不怎么客气地摆起了护犊子老父亲的架势,问他,“交往多久了?那纹身你带她纹的?”   程慈深一声“爸”喊的都要破音了。   走近了,压着火儿,“我和人真没关系,人家都不认识我,你这不诚心破坏睦邻友好吗?”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缘分砸到家门口都还得掐折了,她命怎么这么苦。   她这边儿说得真情实感,那边那只虎斑猫非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突然钻了出来,大摇大摆地在客厅转了一圈,然后跳上了陆胤川的腿,一副俯瞰愚蠢人类的高傲表情。脸上仿佛就写了五个大字:编,你接着编!   程慈的话都卡死在了喉咙里,她非常想死!   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算是明白了。   这猫大概真的成精了。竟然是陆胤川的猫吗?他的表情显然也是没料到。   爸妈,如果我说这只猫只是尾随我的鱼今天第一次进门你们信吗?虽然它大摇大摆的,但我真的是清白的……   周岚原本看她那斩钉截铁的语气,都差点儿要信了,这会儿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是眼神非常严厉地剜了她一眼,一副你不要再狡辩,反正我不会再信你鬼话的表情,转头去看了陆胤川,“阿姨不知道你们之间现在到什么地步了。但是阿姨也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都是成年人了,程程也大了,这样藏着掖着,让阿姨很难不想歪。阿姨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听一句实话。”   陆胤川颔首,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倒是突然笑了下,不怎么明显,沉吟片刻,慎重回答,“我明白。但事情有些复杂,我建议您还是先和她好好谈谈,其实她说的没错,我虽然跟她有过一面之缘,但确实和她并不熟悉,今天是第二次见面,如果其中有什么误会,我想你们和她先谈会比和我谈要好。我之所以刚刚跟着进来,是看二位情绪有些激动,她也在哭,怕事情闹得不好看。小姑娘,脸皮都薄,不合适。”   陆胤川抱着大王,起了身,“我觉得我还是先走比较好,这猫自来熟,哪里都跑,刚我还说它不知道又钻哪里去了,没想到跑到这里来了,添麻烦了。”他对着程慈颔了下首,客气又疏离。程慈接上他的目光,心虚地垂了下目光。   然后他又对周岚说了句,“我就住在隔壁,如果和女儿聊过还有什么疑问,阿姨随时可以过来敲门。但我想我现在在这儿也名不正言不顺,不太合适,你们慢慢聊!”   周岚被这年轻人的气度和谈吐摄了下,一时竟也觉得自己确实唐突,程慈也一直抗拒,就算两个人真有什么,她硬是要不顾程慈想法把人拘过来,也实在不是长辈所为。就坡下驴地点点头,“若真是那样,是阿姨冒犯了,改明儿我叫程程去给你赔礼道歉。”   “那倒不用,都是小事。也是赶巧了。你们好好聊。”说完陆胤川就抬步走了。   程慈忙追了出去,送他到门口,郑重地鞠了个躬,“今天真的很抱歉。”上辈子一定得罪了月老吧,这辈子给她使绊子使得如此丧心病狂,这么一出闹剧下去,她在他心里什么形象,她真是不忍想。   陆胤川摆了摆手,这情况着实有些复杂,他一时竟也拿不准自己该对她做什么态度,一方面觉得她这又是纹身又是猫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别说她爸妈想多。但如果真是巧合,那去年……啧,他最后也没能琢磨出来什么,只淡声说了句,“回吧。”   程慈送走人,怅然了片刻,赶紧回了屋子,屋子里还有两尊大神,一个两个三堂会审的架势抱臂看着她,“招吧!”   陆胤川不在,她完全就是放飞的状态,往沙发上一瘫,搓了搓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撒娇耍赖,“招什么,真没什么。人的确不认识我,但我确实是喜欢他,上学那会儿认识,人学习特别好,学校风云人物来着,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不管你们信不信,租房子租到他隔壁真是巧合,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对面住的是他。至于我认识他朋友,完全是因为我昨儿个买东西太多人帮我提回来的……”   鉴于老妈和老爸太精明,自小说瞎话都没过什么好下场,这会儿索性彻底坦白了。   就是弱化了中学时候暗恋他的事儿,毕竟太丢人。谁家父母眼里孩子都是宝贝,哪能容忍这等窝囊事儿,她自己心里搁着就算了。   只说那时候就挺崇拜他的,去年见过一面,觉得挺不错的,还想追,今年恰巧有个工作机会在这边,就租了个老城区的房子,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走近一点。   纹身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喜欢他到强行找共同点纹的,只说觉得好看,有个朋友是纹身师,她这出门在外,左青龙右白虎一看就很威风,就没人敢欺负了,所以才纹的,现在年轻人纹个纹身挺普遍的,哪就是学坏了。   至于那只猫,那只猫是个猫精,跟她真没关系。她还特意拿了那桶鱼给老爸老妈看,餐桌上还有“凶案现场”呢!   说完程慈摊了摊手,一副要打要骂悉听尊便的二皮脸样子,“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信也好,不信就算了。反正这么一闹,人不定把我当什么人了,等这房子到期,我就赶紧换房子吧!我对谈恋爱有阴影了,以后都不想再谈了。今天丢人丢得里子面子都没了。”   唉!   唉唉唉!   烦呐!   老程拍桌子,一声爆喝,“那不行!”   程慈吓一哆嗦,诈尸一样挺起了身,“你干嘛啊爸!”   周岚一把拧在了老程胳膊上,“闭嘴吧你!”说完看程慈,心里琢磨衡量了片刻,觉得这都是小事,对谈恋爱有阴影才是大事,她这老大不小了,再不谈恋爱那还能行?   “说的什么气话,什么动不动就阴影的,三岁小孩儿啊你,妈也不是管着你,喜欢就去追,大胆一点儿。你们年轻人管这叫什么,闷骚!你闷骚不闷骚,什么年代了,还玩暗恋啊!”   程慈:“……您可真跟得上潮流。”   “但就一点儿,不准瞒着家里,你一个人在外头,爸妈都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懂不懂?”   程慈叹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这事儿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   两个人又非常八卦地问陆胤川家里情况,程慈哪里知道,再说什么跟什么都还没有,查人户口算什么事,她给搪塞过去了。   周岚和老程也没那么死板,就是性格强势了点儿,说清楚也就算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她,识人要清,别两眼一抹黑扎进去。   仔细回味了一下,又说:“这小子不错,谈吐气质都好,看着就是明净人。”   程慈又想起他那酒吧来,别人一口一个三哥的,那可不好说。   但嘴上还是特骄傲回了句,“那自然,我看上的,能不好吗?”   “得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还与有荣焉上了。脸皮怎么那么厚。”周岚自己都觉得没眼看,这闺女也不知道随谁,就在顶熟的人脸前头横,外人面前就是只兔子,都说程程乖又听话,都是假象。   “我自娱自乐不行吗?”暗恋已经那么辛苦了,不得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的用完了,但是存稿还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侥幸幸 2个;尛柒、爱吃龙肉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九然 22瓶;陆啦啦噜。 12瓶;奥。 10瓶;修身养性 3瓶;莞尔 2瓶;鸭梨不是梨、啾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相逢终有时(三)   俩人都忙,开车过来的,车里有给她带的东西,非常具有妈妈风格的大包小包吃的喝的,她下去一趟拿的时候下巴差点儿掉地上,“这我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啊?”   果然世上最沉重的,是妈妈的爱。   “吃不完给你邻居送点儿,今儿把人闹了一通,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就不能有点儿诚意?”   “那不也是你们闹得?”还好意思说。   “那人一年轻人,我一长辈出面,算什么事?你们年轻人好说话,你就说爸妈脾气暴躁一时情急,就那么个场面,搁谁谁不多想?随便编排点儿什么,示个好道个歉,有诚意点儿。再说,两个人在一块儿,总要有个契机,难道你不想去还想让我去?”   哎哟,还自己编排起自己来了,“没……”但是吧,别扭,真别扭,送这些也实在是不浪漫。但要是送点儿浪漫的东西好像更奇怪?哎,都是什么事儿。   爸妈都是大忙人,今天抽空来看她,就是看看她生活环境,看完了,除了对面那个隐患,其他都挺好,也没再逗留,逮着她花臂又骂了一通,问她能不能洗掉,听说齁贵,差点儿又揍她一顿,眼不见心不烦地让她把外套穿上,没穿一会儿她嫌热又脱了。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   程慈送他们到楼下就上来了,十分钟后,她抱着酱牛肉各种酱菜家常小吃还有她最喜欢吃的豌豆黄啊小点心在发呆,踯躅了二十分钟后,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有傅子鸣的微信,忙摸出手机,给傅子鸣发了条信息。   -你们,在家吗?   傅子鸣几乎是秒回。   -在。   -跟爸妈解释清楚了?   程慈依旧想撞墙。   -嗯,今天实在太对不起了。   -我妈妈给我送了很多酱菜小点心,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让我给你们送点儿算赔礼,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傅子鸣回了条语音,语气挺欢快的。   -赔礼倒是不用了,不过我们很乐意尝尝你妈妈的手艺。   程慈心情终于扬了点儿,紧接着一阵心跳过速。   -那我给你们送过去!   她把手机揣兜里,抱了一个箱子往外蹦走了。   到了304门口,程慈才稳重地理了理头发,按门铃。   陆胤川开的门,换了衣服,一身休闲装,黑色运动裤,黑色T恤,头发理得很短,寸发,上学那会儿男孩子总是觉得这样的头发丑,总是不乐意理这么短,但程慈就特别喜欢陆胤川留这样的头发,干净、不动声色的张扬。   “进来吧!”他让了下。   程慈身子不争气地一个激灵,原本没打算进去,她就是来送个东西,但听见他声音,下意识就顺从地走了进去。走了进去之后还反省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拒绝?太不矜持了,太没出息了。   “不用换鞋。”他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她感觉整个后背都麻了,很乖巧地点了下头。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傅子鸣正在厨房切水果,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哇,妹妹,你这胆子很大啊,不怕进狼窝。这屋里可俩大男人呢!”   程慈一瞬间有点儿窘,半晌才憋了句,“没事,你打不过我。 ”   陆胤川意外地挑了下眉,听一个小身板的姑娘说这样的话,那反差还是挺明显的,乐了,“练过啊?”   程慈装完逼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谁家装逼,尴尬地笑了笑,“没,开玩笑,就学过两天格斗。花架子。”   “坐吧!”陆胤川指了指沙发,然后也进了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啤酒,“没别的,凑合一下。”   程慈接了过来,没开,握在手里,听着他的声音,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我爸妈脾气比较急,我……”   陆胤川开了易拉罐瓶,灌了自己一口,打断她,“解释清楚就好,不用再道歉。”   “嗯。”程慈把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随便拿了点儿,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傅子鸣端了水果出来,搁在她面前,然后目光盯着那箱子透明瓶瓶罐罐保鲜盒,“啧”了声,“都是肉啊!”什么酱牛肉啊……之类的。   程慈一阵心虚,“就,早上听你说的。他喜欢。”   傅子鸣笑了笑,没说话,看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和程慈微信的时候还在问陆胤川,“怎么想的?”   陆胤川照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不知道。”能怎么想,这事儿已经超出了他能力范围。   “显而易见,结合去年的情况,人妹子显然喜欢你挺久了啊!”   陆胤川有些迷茫地面瘫着脸,“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傅子鸣踢了他一脚,“你欠不欠?”这是一正常男人能说出来的话吗?哦,他不正常,变态来着。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得处理一下吧!你要是对人没意思,趁早说清楚,暗恋这事儿吧!跟走火入魔差不多,一旦钻到牛角尖里,很难走出来,你不能让人得道升天,就趁早劝人回头是岸,就当做件好事了。”   “嗯。”   “待会儿叫人进来吧!”   “嗯。”   “说话别太直,小姑娘脸皮儿都薄。”   “嗯。”   傅子鸣看着他那副样子,也非常认同他的自我认知,这倒霉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大概是看脸吧!这个现实的人间。   程慈出来的急,也没想着进来,依旧没穿外套,那条胳膊露在外面,简直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整个人都快烧透了,坐立难安,“你别放在心上,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也不是特意跟过来住你附近的,就真是碰巧,那天跟中介跑了大半天,就看中这边儿了,我也不知道你住在隔壁,也没要打扰你的意思。我……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傅子鸣拉了她一把,“等一下,你也别紧张,他又不是什么神仙。咱把事儿说清楚吧!你喜欢他啊?”   程慈脑子一瞬间炸开了花,喜欢吗?能不喜欢吗?不喜欢这会儿慌得找不着北的混乱都是因为什么啊!但就让她当着他的面儿,她又说不出口,总觉得这喜欢说得太轻易,就不真诚了。   傅子鸣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我这人吧比较直,就是你们说的那什么直男吧!没别的意思,喜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哎,操……”傅子鸣看着程慈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措地坐在那儿,顿时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这话说得太急了。眼神横了陆胤川一眼,意思是你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陆胤川坐在程慈左手边的沙发上,两腿敞着,背靠在沙发背上,手里捏着一个易拉罐,这会儿拇指微微摩挲着瓶身,垂着头,目光似落非落地洒在程慈身上,问了句,“你认识我?”   这感觉,挺微妙。   程慈点了点头,“嗯,初一认识的,那时候你初二,后来升高中,也在同一所高中,不过我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你转走了。你可能不记得我,我比你矮一届,也没什么交集。”说起来,寥寥几句,可对她来说,是整整四年半。其实学校就那么大,喜欢一个人处处是偶遇,刻意制造偶遇也非常方便,加上学校的人半数都认识他,任何一点儿小八卦都能钻进耳朵里,想了解他,一点儿都不难。   她转走的时候还有半年就是高考了,后来她升高三,还听说过,他考上一所不错的军校,她一边替他高兴,一边惆怅,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遥远。她想努力追他都没门路,都说为爱上北大,想想都伟大,但要是让她跟着他去上军校,她也是做不到的。成绩没那么变态,体质也不达标,再说,也不知道他考的到底是哪所军校,招不招女生。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真的再遇见了。   她那边心潮澎湃,但陆胤川这边,说实话,真没印象。他盯了她片刻,又问了句,“了解我多少?”   程慈被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气场压迫的有点儿头懵,这会儿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谨慎地摇了摇头,“就一些琐碎事,别人知道的,我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我应该也不知道。”虽然自认为很了解他,其实也没了解多深。更何况分开这么久,人变得多快啊!   他停顿了片刻,缓慢开了口,“我家里没有父母,不是什么事故,就是病逝,我从初中就跟着姑姑住,所以在那边上了学,后来高考要回户籍地,所以又转回来了。有个弟弟,跟着我舅舅住,我舅舅身体不太好,我退伍后就接过来跟着我了,前年年底生了病,我借钱给他治的病,花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些外债,今年才全部还清了。之前考上了军校,一度也觉得自己挺意气风发,后来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在外头执行了两年任务,落了点儿不大不小的病根,后来只能退伍了。本来是要转业到地方上去,资质不达标,转不到户籍地,还有个弟弟要照顾,就彻底离了这一行。”说起来,不算太糟糕,但也的确乏善可陈,陆胤川灌了口啤酒,微微蹙着眉看她,“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那眼神里的落寞,显而易见。   程慈心口抽了一下,心疼。   她自然知道,这世上没那么多神,大多是普通人,虽然年少时候被他光环吸引,但也从没把他当成神过。   她搓了搓自己拇指,迟疑地说:“你说这些,我差不多……也了解过一点儿。你不要灰心,会……越来越好的。”他那么好用的脑子,就算到哪里都会有一番作为吧!她点了点头,表情万分的真诚。   这下傅子鸣狠狠挑了下眉头,不是吧,感情这么深了?什么都知道还惦记着啊!不得了。   陆胤川也是没想到,表情微微错愕,本意是想她清醒一点儿看清现实的,倒成了他认不清状况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更。   我今天真是疯求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龙肉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陈量量D爪 7瓶;彩里有锖 2瓶;咕噜咕噜w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相逢终有时(四)   程慈实在是尴尬得尴尬癌都快犯了,低着头不去看他,知道话都聊到这份儿上,再遮遮掩掩就难看了,头铁地直接开了口,“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会自己处理好自己感情的,尽量不去打扰你。我……先走了。我这会儿非常不自在。”   陆胤川沉默片刻,起身去送她,走到了门口,说了句,“抱歉。”   总觉得是个小姑娘,自己挺不应该的。   程慈回身,拘谨地笑了笑,“我第一次和你说话,是全校大扫除,我们班扫小操场,你路过的时候我太慌了,就把扫帚扔出去了,你以为是你碰到我了,那时候你回头看了我一眼,也说的是抱歉。还把扫帚给我捡回来了。我说没关系,激动得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这么琐碎的小事,她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想着,还有点儿好笑。   他这个人,看着很冷,其实骨子里很温柔。   程慈咬了咬唇,没敢说出来。   陆胤川看着她,没说话。   程慈深吸了一口气,楼道里很安静,安静地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她舔了舔嘴唇,“你……是单身吧?”   陆胤川拿舌头顶了下腮帮子,对于这种状况,实在是有点儿处理不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生怕自己不经意间给她什么不恰当的暗示。   程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自我缓解似地靠不停说话来化解尴尬,微微偏过头,不看他,“你自己一个人住,家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我看傅子鸣经常过来帮你做饭,应该是没有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喜欢你,这句话很多年前就想说了,现在说着……怪怪的。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对我很陌生,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你刚刚弄得我挺不自在的,如果冒犯了,就当是我报复吧!礼尚往来。我叫程慈,仁慈的慈。”   程慈坚强地撑着自己礼貌端庄的面孔,脚步不乱地颔首转身进自己家,进了门,整个人才失心疯了似得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最后捂着脸瘫在门背后头,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卧槽卧槽我干了啥的状态中。   天黑了。   她开了灯,开了电视,脑子里乱糟糟的,又饿了,捡了几片吐司干啃,啃得口渴,到处找水杯,最后发现在自己手上,桌上还有自热米饭的残骸,看着实在太磕碜,就没吃了。老妈好巧秋后算账地发过来消息,“自热米饭好吃吗?天高皇帝远,会糊弄你妈了是吧?”   程慈:“……”她非常不要脸地回了句,“还行,味道不错,改天给你尝尝。”   周岚女士隔空被女儿憋出个内伤了,发了一串砍刀给她。   程慈乐了乐,喝了半杯温水,摸出手机给罗琳发消息。   -向组织汇报,我,程·头巨铁·慈,刚跟陆胤川表白了。   没多会儿罗琳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   程慈点开对话框的间隙,另一条就迫不及待地跳进来了。   -你说谁?   -你腰上那位?   程慈这会儿奇异地心平气和起来。   -麻烦您老注意措辞。   什么叫她腰上那位,听起来也太不正经了吧!   罗琳的电话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张口就是,“卧槽?”   “文明,注意文明。”她非常简略地把今儿这事儿给说了,罗琳期间除了卧槽就是我特么,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粗口制造机,末了才说了句,“你表白了,然后他怎么说?”   程慈回忆了一下,“没说什么,可能被我惊天地泣鬼神的骚操作震住了,全程缄默。我是不是太牛逼了?”   并不,她只是在自我缓解尴尬而已。   “是,可把你牛逼坏了。”罗琳是个浪漫至上的人,这会儿天马行空地幻想了一通,“追,不追简直对不起月老给你牵的红线,你知道吗?我跟你说啊,这人与人的缘分啊,真是求不来的,上,谁不让谁是孙子。”   程慈:“……干嘛说得这么悲壮,我上你个头!”再说这么几次遇见,哪一回给人印象好了?回想起来简直分分钟想切腹。   “那你追不追?”   “……追!”   心痒。   蠢蠢欲动!   -   傅子鸣在玩手游,抬眼瞅了好几回陆胤川了,他闭着眼,瘫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碰见这么个热情洋溢的姑娘,招架不住?”话说起来,三哥在老城区这块儿,那也是响当当的,倒追的能排成一加强连,奈何陆胤川没这心思,他这个人挺要强,这些年破事儿一大堆,多少打击有点儿大,昭南身体又一直不大好,他这又当哥又当爹的,哪里有那些心思。   “滚。少拿我开涮,下午你不还说喜欢她?”陆胤川侧了侧头,睁开眼看他。   游戏里屏幕暗了,人死了,等复活的时候,傅子鸣举双手投降,“别,谈不上喜欢,现在更是一点儿心思都没了。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别拿我说事儿。”   陆胤川脑子有些乱,说实话,这要是平日里碰上个表白的,他三两句就能打发了,可偏偏今儿这一桩,总觉得心里梗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   傅子鸣倒是能理解一点儿,陆胤川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平常那些个女人,没等靠近就直接给冻死了,在他这儿感受不到暖,自然也就不乐意靠近了,今儿这个,明显陆胤川是不好意思让人姑娘难堪,男人嘛,多少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一个一心一意好像已经喜欢自己挺多年的人,是不大能做得太绝情的。   况且陆胤川显然也不抗拒,这事儿就有点儿意思了。   陆胤川去阳台收衣服,打算去洗个澡,摸了烟盒和打火机,顺势出去抽支烟。   开了阳台门,人刚踏出去,边儿上好大一声响,然后是“嘶”气声,一扭头,刚那姑娘……仁慈的慈,捂着脑袋靠在防护栏上,显然被他吓了一跳,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泪汪汪的。   疼的。   虽然隔着防护栏,其实很近,程慈刚在里头和罗琳商量追男朋友大计,出来透透气,抽了根烟,目光刚刚落在他那边挂着的衣服上,那两条内裤还挂在那儿,平角裤,都是黑色,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大了,虽然她长得比较单纯,可也实在装不了什么纯情,可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想着这是陆胤川的平角裤。   陆胤川的……惹,满脑子黄色废料。自己骂自己:怎么就这么龌龊呢!   楞着,发呆,烟夹在手里,还没保持几分钟的忧郁少女造型,隔壁阳台门刷地拉开了,陆胤川那条过分长的腿就踏了出来,她下意识躲,哪里还躲得及,一头撞在防护栏上,疼得眼冒金星。   陆胤川已经看了过来,瞅见她指间的烟,微微挑了挑眉,程慈心虚地掐了烟,按在小台子上。   程慈往那边走了两步,趴在防护栏上看他,夜风吹着,闷热的风裹在周身,实在不算舒适,公园夜间八点后就不开放了,那大片的黑暗将这城市的夜色渲染了几分深沉,隔着防护栏,好像没那么尴尬了,她轻声对陆胤川解释:“我不怎么抽烟,去年见你抽烟,就想试试。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不抽烟,部队可以抽烟吗?”   陆胤川愣了下,女孩儿离他很近,隔着大约一米多一点的距离,能看见她鼻尖微微莹润的汗,她歪着头,好奇地问他,眼神跟去年见到的时候一样,干净得跟玻璃珠似的,虽然装得一脸镇定,眼底都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磕了根烟出来,笑了笑,“怎么不学点儿好?”   过了会儿,又说:“你对部队有什么误解。”   程慈“哦”了声,耳朵根发烫,这么近听他说话,实在招架不住,“你知道暗恋什么感觉吗?就是会莫名其妙喜欢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这话绕得她舌头都要打结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学你的口头禅、小动作,还有各种行为。不论好坏。”   好像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   陆胤川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抿着唇,表情认真又拘谨。   “不太能体会。”他垂眸。   “真好。”程慈点点头,“暗恋很辛苦的。那你交过女朋友吗?”   陆胤川吐了口烟圈,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聊起来了,嘴上却回答着,“顾不上。”   程慈毫不掩饰地笑了笑。开心。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她说。   罗琳教她的必杀技,就是刷存在感,无时无刻刷。   她这会儿刷足了,也满足了,“我得睡去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去上班。我在制片厂上班,做拟音的,就是电影里的配音,开门声啊脚步声……那些,都是道具配的。”   陆胤川“嗯”了声。   程慈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走了,走了两步,又绕回来,探出半个脑袋,“晚安。好梦。”   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陆胤川原地愣了会儿,倏忽笑了声。   这姑娘,真逗。   回屋的时候,傅子鸣靠在阳台门后头促狭地笑,不知道偷听多大会儿了,“哎,三哥,你不大正常啊!”   “无聊!”陆胤川懒得理他。   大约被祝福过,这晚上,他难得睡得很好,凌晨却接到电话,酒吧有人闹事,他穿了衣服出了门,一群学生,热血上头,打起架来了,东西砸了不少,该赔偿赔偿,该报警报警,他也就去震震场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都市男女,都是普通人,没什么太大的光环,琐碎的温暖和爱,一直想尝试一下这种风格~希望大家喜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侥幸幸 10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侥幸幸、小白菜~、就是你呀Aria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Olivia? 10瓶;徐爱国si我男朋友 3瓶;爱朵、274007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相逢终有时(五)   那些个学生大多都听说过老酒吧的老板,硬气,人狠话少。但谁也没见过陆胤川动手,大约越是没见过,越好奇,越遐想。对陆胤川都是怀着三分好奇,三分畏惧,这会儿陆胤川坐旁边倒酒喝,也不说话,里头都安静了,一些目光若有似无地窥探他。   经理出面商量赔偿,都是学生,据说是因为女孩子打起来了,双方都有些冲动,也没个分寸。毕竟只是学生,三哥在这儿,都憷,也闹不起来。   就没报警。   陆胤川脸上是惯常的冷淡,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的漠然。   这会儿凌晨五点,店员小莫拿着他的手机,新时代,交际啊交流啊,大多都靠一部手机,三哥不爱刷手机,微信上加了许多人,他都不怎么看,熟悉他的,都知道他这习惯,说什么事,就直接电话给他。小莫没事会帮他看看有没有重要的信息,没有就帮他过了,有了提醒一下,三哥手机干干净净,什么不该看的几乎都没有,他每回都感叹,三哥这日子过得,也太乏味了吧!   小莫在朋友圈刷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有趣的,未读消息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好友申请里只有一个有备注名字。   “三哥,程慈,这人你认识吗?”   大约从傅子鸣那里要来的号码。陆胤川这会儿困顿着,头隐隐作痛,闻言抬了下头,半晌才“嗯”了声。   小莫飞快地点了同意,“那我帮你加上了。”   紧接着程慈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没睡吗,还是醒了?这么早?   后面跟了一串问号脸的小表情,程慈的头像是个卡通人物,特别可爱。小莫把手机塞回陆胤川手里,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陆胤川的表情,“三哥,这妹子戳你,你要不要跟她聊?”   陆胤川接过来,微微错愕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回她。   -在酒吧。   倒叫小莫一愣,稀奇!   程慈睁着彻夜失眠的熊猫眼,在黑暗里两眼放着兴奋的绿光。昨晚问傅子鸣要了他微信号,加上了,一直没等到他同意,傅子鸣说他不太看手机,也不喜欢聊天,她还寻思着是不是托辞,可能人不想加她呢?没想到凌晨五点钟,看见他通过了申请,原本刚酝酿出来那点儿睡意,瞬间激凌没了,精神抖擞地去搭讪。   -这时候怎么还在酒吧啊?是晚上都要在那边盯着吗?   -没,临时有事。   -怎么了?没事吧?   -小事。   以上对话前后时隔半小时。期间她点开陆胤川的朋友圈,想着窥探点什么,结果里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一点儿生活信息都没有,就零星几条转发的酒吧活动链接,登时遗憾地叹了口气,反反复复盯着看了好几遍,才不得不承认,真的什么都没有,爱上一个不发朋友圈的男人,想了解他也无门可入,真惨。   程慈算明白了,陆胤川还是个典型的聊天终结者,她捂了捂冻得发僵的胸口,在床上翻了个滚,不再自虐和他聊天了,争分夺秒地眯了一会儿。   保命要紧。   再醒过来,熬了一宿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灌了自己好大一杯咖啡,出门买了根油条,就着豆浆吃了。赶着坐地铁去上班。地铁上没什么人,她靠在那里又眯了一会儿,担心自己坐过站,睡不踏实,隔几分钟就惊醒一次。   日子仿佛流水一样,吃饭睡觉、上班,两点一线。   毫无新意。   上学那会儿总觉得困在一个小小的校园里,那么狭窄,天地只是一耦,想飞,想到天边去,想自由自在地翱翔。结果毕业了,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困在小小的一块儿地方,渴望挣脱开,去看那广阔的天地。   但那种感觉有时候更窒息,反而觉得上学那会儿还更自由一些。   可见自由是个相对的概念,大家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由,而自由若能被得到,那自由也将毫无意义。   接下来一周多程慈都没找到和陆胤川接触的机会,她几次想去酒吧溜达溜达,都被罗琳制止了,叫她不要太刻意,不然人还没追到,先吓跑了,有张有弛才有节奏感。   虽然程慈不太明白,但心底也确实是有些别扭,既想靠近,又怕惹人厌烦。就这么心里纠结着,到底也是没做什么,天天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然后就是和徐东晟打游戏。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宅女有了新乐趣,每天打排位刷名次不亦乐乎。开开心心在家种蘑菇。徐东晟也完全没想到,程慈这种看着就像是喜欢换装游戏的小女生,玩枪战游戏却玩得风生水起,喜欢拿把大狙,一枪一个小朋友,凶残得不行。但水平属于那种看运气看心情的,时好时坏。   徐东晟打游戏属于特别厉害的,程慈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喊大神,大神每天只带她玩三局,多一局都不玩,得哄着,程慈起先还不好意思,后来混熟了,就大神师父地乱叫一气,发现这个人跟陆胤川真的有点儿像,冷情冷性的,偶尔讲个冷笑话,能把人冻死。   但比陆胤川要有人情味一点。   大家在一起久了,就算是朋友了,朋友可以互相串门,程慈去过小美家里,去过阿凯家里,也去过魏师傅家,这周末,就邀请大家来自己家吃火锅。   她一般中午是不回来的,来回就要一个小时,麻烦,今天却回家了一趟,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厨房打扫干净了,买了调料和锅,先买了肉,冻在了冰箱里。   下午下班的时候,程慈蹭他们的车一块儿回来,在小区门口的时候,让他们把自己和小美、雅楠三个女孩子放下来。程慈把钥匙给了徐东晟,“师父,你们先进去吧!我们再去买点儿菜,我中午回来就买了肉。9号楼b栋,304。”   徐东晟颠了下钥匙,挑着眉头,“行。”   三个女孩儿进了超市,旁边人才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徐东晟,“怎么样了?”   徐东晟抿唇笑了笑,摇摇头,“熟倒是熟了,差点儿什么。”总觉得程慈跟小朋友似的,不开窍,一点儿暧昧气氛都搞不起来。   “哎,慢慢来,哪能那么容易。”   “慢不了,我已经有些急了。”   “哎哟喂。”徐大佬还能说出来这种话。   带程慈,总共八个人。   三个女生,五个男生,魏师傅年纪大了,不爱凑他们这些年轻人的热闹,就没过来。   程慈她们去买菜,提了三大袋子,小美说:“你不能想象男生的饭量,别看这些挺多的,保管一根菜叶都不跟你剩。”   雅楠深有体会,“没错,我和我老公谈恋爱那会儿,我有会儿会给他做饭,我都有多准备,他后来说他起初没吃饱过,也不好意思跟我说,你说好笑不好笑?”   小美、雅楠和程慈差不多大,小美还在谈恋爱,雅楠已经结婚一年了。只有程慈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单身狗。   程慈出神想到陆胤川,好像他吃得也挺多的,上学那会儿,在食堂吃饭,有时候程慈会特意坐他旁边,她每回都是吃饭困难户,一份米饭,吃啊吃啊吃啊,总觉得吃不完,再看陆胤川,三两口,没了,男生吃面的碗,都比女生的大,看着好大一盆,她总是非常惊叹。陆胤川吃饭,相比其他男生算斯文的,但也是看慢实快。   程慈想着,忍不住乐了。要是她给陆胤川做饭,估计她能手抖得拿不动勺子,她那厨艺,糊弄自己的胃就算了,真不舍得去荼毒他。但她愿意学,虽然她不怎么喜欢做饭,但给喜欢的人做菜,应该会比较有动力。   不过……她在想什么?她都一周多没见过他了吧?世界这么小,兜兜转转,她竟然还能再遇见陆胤川,世界又这么大,住对门竟然能这么长时间碰不见他一次,连程慈时不时去阳台转一圈都没能偶然碰一面。就通过阳台衣服的变化,确定他确实住在隔壁。   哎,蛋疼。   拖着菜回了家,原以为几个男生肯定在客厅组团打游戏,没想到,五个男人,围着餐桌在看一只猫……□□趾。   大王旁若无人地蹲在餐桌上舔毛儿,阿凯是个猫奴,几次试图去摸,大王都龇牙咧嘴地哈他。   然后大家就开始凑一堆儿围观它□□趾头带顺毛。觉得十分神奇,这猫是他们开门的时候钻进来的,态度无比自然,翘着尾巴大摇大摆地在客厅巡视,不知道在找什么,最后跳上餐桌,旁若无人地舔起毛来。他们都认为是程慈的猫。   只是非常不理解,它到底是如何做到被四五个陌生人围观还旁若无人地啃脚趾头的。   程慈看见大王,又惊又喜,登时一颗心都开始晃荡。   ……陆胤川的猫。   脑子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点儿歪心思,比如携猫以令陆胤川啊!   借故制造机遇啊!多好的机会。   想见他。   好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七更是不可能七更的。   双更还可以。   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胡静 2个;陈量量D爪、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晴风z语 4瓶;32776765 2瓶;南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相逢终有时(六)   大王看见程慈,终于不舔|脚趾头了,喵了一声,朝她飞奔了过去。程慈在玄关处接住它,搂怀里揉了揉,“你饿了吗?你家哥哥呢,不在家?没喂你?”心都软了,傅子鸣说这只猫脾气臭得让人牙疼,但是也太给她面子了。   真是个小天使。   心情顿时好到飞起来。   大王拿脑袋蹭她胸,程慈笑了笑,抱着它去厨房拿东西吃。   几个人跟着她,一脸看稀奇事儿的表情,“程程,这你养的猫啊?”   程慈这里没猫粮,只能喂她点儿肉吃,知道这猫有洁癖,给它拿了个盘子装着放在外头桌子上,大王埋头吃着,狼吞虎咽。   程慈回了句,“不是,我邻居的猫,不认生,非常自来熟,第一回见我就过来跟我要鱼吃,还叼着鱼上我的桌子,有洁癖,绝不在地上吃东西。”   小美张大了嘴巴,“可以说相当有个性了。”   程慈乐了乐,可不,猫精呢!她摸出手机给陆胤川发消息。   -大王在我这儿,好像是饿了,进来找吃的,要给你送回去吗?   没人回。   程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心里空空落落的。   和小美雅楠她们收拾菜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生怕自己错过了,隔一会儿看一下手机,小美都问她,“等电话?”   程慈摇摇头,“没。”   太没出息了。   几个男人在客厅逗猫,大王脾气确实不太好,逗了一会儿就烦,跳到客厅柜式空调上头盘着睡觉。也不说回家,程慈出去的时候还看了它好几眼,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走,宝贝你千万不要走。   几个男人没了乐趣,纷纷拿出手机组团开黑。   程慈弄完出来的时候,看见阿凯这坑货拿了把大狙,结果几次开镜都没瞄到人,急得跺脚,“哎呀,你别乱跑,趴下趴下……开镜啊……天呐这都打不到……白瞎了一把狙,你去拣把喷子直接扫吧,说不定二百发子弹下去,能打死一个人……”   阿凯被她念叨得都快投降了,“你来你来,我先躲到掩体后头,你接我,我真不会用狙。你这毒舌起来,跟东晟有一拼了。”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程慈正手痒呢,立马接了过来。非常不要脸地说,“姐姐来给你展示一下高端操作。”   上子弹,找位置,身边正好是徐东晟,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就跟徐东晟说:“师父师父,快,掩护我,你跟他们绕墙,我去后门收快递。”   这游戏就是个捡抢捡装备杀人的游戏,死了会变成一个武器盒,杀了人就能继承他的武器,戏称收快递。   徐东晟“嗯”了声,估摸着对方的位置,跟人绕墙去了,对面有四个人,满队,程慈这边就徐东晟两个人,小队兵分了两路,其他两个人在千里之外,徐东晟绕了半圈,收了一个人头,打倒了一个,趁着另外一个人去扶那个倒下的空隙,程慈一枪爆头,没有管那个倒下的人,往相反方向跑过去,探头、开镜,把另外一个人点了。倒下的那个人没有队友扶,也死了,团灭。   阿凯在后面说:“行啊程程,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程慈得意一笑,“猜的。大神教我的。哎,师父你怎么死了?你不应该啊!”   徐东晟笑了笑,俯身过去看她的屏幕,“不小心。”   阿凯旁观者倒是看得清,方才明明是徐东晟打倒一个,暴露了位置,被对方一枪打掉半管血,对面追了过来,他这边倒是能接着绕,但徐东晟离程慈很近了,再绕就把人带程慈那边去了,就直接一手榴|弹把自己和对方炸死了。   那边小美也看见出来了,解释了两句,调侃了声,“大神对我们程程可真好啊!”   徐东晟盯着程慈的屏幕,一边指挥她去抢占高地,一边笑了笑,说:“毕竟……是我徒弟。”坦然接受了大家的调侃。   其他人一齐起哄起来,程慈登时有些不自在,徐东晟今天好像有点儿跟平常不一样,以前大家调侃,他都不会接腔,偶尔还要吐槽一句无聊,跟程慈保持在一种不会尴尬又不过分疏远的距离,以至于程慈从来没觉得不自在过,可这会儿她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几天,她好像时不时能感受到这种不自在。   不喜欢这种感觉,怪怪的。   因为徐东晟死了,程慈几次想把手里的手机给他,他都不接,程慈一路心惊胆战地和队友汇合,死在了决赛圈,拿了第十名。程慈表情凝重,还在琢磨徐东晟的态度,疑心自己是不是感受错了,徐东晟以为她输了心里难受,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哄她,“下次带你赢。”   两个人挨得很近,程慈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把手机塞回到阿凯手里,“好了,都别玩了,吃饭了。”   好像……更不自在了。   程慈把锅底先弄好了,然后把切好的菜一样一样端出来。   开了火,一群人围在餐桌旁。   之前就想着自己好像缺点儿东西没有买,这会儿去开冰箱才想起来,没有喝的。   她拿了手机,跟人说,“忘记买饮料了,我下去买,你们喝什么?啤酒?”   几个人点点头,“啤酒吧!”   徐东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块儿。”   阿凯接腔,“让你师父做苦力,女孩子哪能提重物。”   程慈想说不用了,可徐东晟已经换了鞋,程慈只好跟了上去。   今天刚下过雨,不是很热,只是潮潮的,不是很舒服。程慈踩着一点儿雨水,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脑子里总有些东西堵着,憋得她有点儿难受。   人就是这样,有些苗头一旦露出来,就很难装作若无其事,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扭得慌。   徐东晟放慢脚步,和程慈保持在一个步调,侧头看了她一眼,“不高兴?”   程慈摇摇头,她是个憋不住事儿的人,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憋了半天才莫名其妙说了句,“在等我邻居的消息,刚给他发了微信,到现在还没回我。”   “邻居?”徐东晟眯了眯眼,忽然想起来,“老酒吧的三哥?”   程慈点点头,“嗯。”   徐东晟蹙了蹙眉,“你和他……?”什么关系?他想问,一个女人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在等一个男人的回信,这实在是有点儿叫他不安,尤其还是那个据说背景有点儿复杂的三哥。   “中学同学,我现在在追他。”这话说出来程慈自己都觉得荒唐,大概除了罗琳,徐东晟是第一个知道的,鬼使神差的,就说出口了。母胎solo的她,实在是对感情问题处理不能,她可以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去倒追陆胤川,但对别人若有似无的示好和试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东晟忽然攥了下拳头,敛着眉,坦白说:“程慈,你对我太残忍了点儿。”他直觉程慈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就是不知道,是真的在追邻居,还是只是为了拒绝他的托词。   这话意味太明显了,程慈心口跳了跳,没吭声。   索性默认了。   两个人沉默地去了超市,买了东西,仿佛赌气一样,谁也不搭理谁,一直到回去,气氛都尴尬得仿佛冰冻了一样,程慈觉得浑身别扭,就想着他们这状态,还怎么一快儿工作?   这会儿突然明白办公室恋情为什么要不得了,公事私事掺杂在一块儿,很难不互相影响。   程慈在心里叹口气,这种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   没想到,到了门口,赶在开门之前,徐东晟握住了门把手,挡住了她要开门的动作,回头跟她说:“对不起,我就是突然被拒绝心里不太好受。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觉得,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我。还有,不用觉得不自在,被喜欢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儿。放心,我又不纠缠你。”   程慈还愣着,徐东晟已经开了门,面色如常地和大家闲聊着,对程慈的态度还和以前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没再表露出一点儿让她不自在的暧昧和撩拨。   大王一直在睡觉,陆胤川始终没有回程慈。   一群人嘻嘻哈哈闹着,屋子里乱糟糟的,程慈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因为徐东晟,还是因为陆胤川始终没回她。   吃到大家都没劲再吃,几个人去客厅翻碟片看,程慈家里有些碟片机和音响,她没用过,据说是上一个租客留下来了,一直封存在电视柜旁边的箱子里,这会儿几个人合伙给她装上了,程慈只叮嘱他们小心点儿别弄坏了,就没再管。觉得闷,出去阳台坐着,她新买了一个铁艺小圆桌,摆在阳台上晚上看星星。   其实这热死人不偿命的天,外头都是蚊子,看星星实在是有点儿蠢的,但她还是没事儿会过来坐一坐,隔着一个防护栏,晚上能看见隔壁客厅的灯光,灯光亮着,是他在家,灯光暗着,是他出去了。   她总感觉,坐在这会儿,就离他很近。   程慈咬着根烟,点上了,抽了一口,侧头看隔壁,灯暗着。   可能在酒吧?   不知道,除了酒吧,她也不知道他可能会去哪儿。对他的交际圈和活动范围一点儿也不了解。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陆啦啦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陆啦啦噜。 9瓶;小白菜~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相逢终有时(七)   小美跟着出来了,拿着两瓶啤酒,分了一瓶给她,有点儿不可思议地说:“没想到,你竟然抽烟。”   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抽,揿灭了。   小美“哎”了声,“我没别的意思,不讨厌,就是有点儿意外,你继续。”   程慈笑了笑,不太好意思,“没事,也没什么烟瘾。”顺手脱了衬衣,“你估计也想不到,我还纹纹身呢!”主要是热,她不太习惯露,去上班总是穿长袖,今天回来也没换衣服,屋里空调开得足,刚一直也没脱,这会儿吃饱喝足,坐在外头,热气一阵一阵往外冒。   小美果然愕然地瞪大了眼,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天呐,花臂!你可真敢。”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还挺好看的。”   其实光看长相气质,程慈就是那种柔软单纯的小姑娘,叫她小姑娘多少有点儿不合时宜,但不是说她年龄小,是给人感觉好像很单纯稚嫩一样。   反差还是有点儿大的。   程慈笑了笑,如果没有陆胤川,估计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想着去纹一条花臂。   屋子里闹哄哄的,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张恐怖片碟片,有些卡,倒衬得更阴气森森的,几个人职业病,在讨论恐怖片的配音,争论地热火朝天的。   屋里大灯关着,光线暗沉沉的,只电视里那一点儿幽光,程慈喝了好几瓶啤酒,这会儿晕乎乎的,觉得那声音都有点儿远。好似身处异世,周遭一切都隔得很远。   小美大名池尾美,有点儿像外国名字,她不太喜欢,据说小时候一直念叨着改名,没改成。   长相倒确切很甜美,男朋友是个不出名的末流歌手,两个人在清城相依为命,小美家很小,比程慈这一室一厅还小。   但程慈去过一次,却很羡慕,家里很温馨,她男朋友是很强势那一类男生,大概跳popping的男生,都带点儿酷酷的感觉,对小美却近乎到有求必应的地步。   两个人感情特别好。   “我听说,你老家江城的,怎么想起来清城工作?”小美陪着她一起坐,随口问了句。   程慈偏头看了她一眼,笑,“如果我说因为喜欢的人在这边,会不会显得很中二?”   “不会,挺好的,人生难得有勇气不求回报地为爱付出点儿什么,”小美笑着摇摇头,年少那会儿觉得爱情至上,什么都没有爱情重要,长大一点儿,被生活磋磨几回,自个儿就明白,爱情也不过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两个人在一块儿,考虑的更多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合适不合适,你能为我做点儿什么,我能给你什么,如果恰好对得上频率,就一起走下去,对不上,就各自说再见。   花费时间和力气去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不求回报,不计得失,反而就变得很傻了。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爱情就很难摆在前头。   “我老家也不是清城的,为了跟我前男友上一所大学,考了过来,我们谈了四年恋爱,没能逃过毕业分手季,他回老家了,我还留在这儿。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我选择和他一块儿来这儿上学,却不能再选择跟着他一起回老家,明明我家里也不怎么管我回不回老家工作。我只是突然觉得,没办法一直追着一个人跑,他对我还好,只是没那么喜欢我,好像是我先追的他,就应该一直是我追在他后面,但我也有累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他迁就我一回,一直一直等,怎么也等不到,只能放弃了。”   小美看着程慈,好像在看那时候的自己,“那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还没,”程慈脑海里闪过陆胤川那张移动冰箱似的脸,路漫漫其修远兮啊!看不到什么前途,也想象不出两个人到底能怎么走下去,但在陆胤川这件事上,她永远怀抱着再等一等再试一试的想法,不到山穷水尽,不到穷途末路,不愿意回头。   那些年见不着,都还惦记着,现在就在她隔壁,怎么说也得努力一下。   “徐东晟呢?”小美问她,“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徐神对你有意思。”   程慈摇了摇头,“他……人挺好的,不过我喜欢我男神……”她算了算,十几岁,到二十四五岁,“至少十年了。要不是放不下,我也不至于一知道他在这边,就迫不及待地追过来。”   “行吧,你也不用苦恼,感情的事儿,也说不准,徐神挺好的,等你追不动男神了,也可以考虑考虑。”说不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别,这对人太不公平了。”程慈对徐东晟印象挺好,要真抱着那种想法,不是把人当备胎呢?   “感情的事儿哪有公不公平的,自己乐意就好。”   陆胤川靠在阳台门上,没动,大概是从程慈说:“如果我说因为喜欢的人在这边,会不会显得很中二?”站在这里的。   他又做了噩梦,那个场景不断地出现在他梦里,焦虑越来越明显,失眠也越来越严重,抵抗力都莫名变得很差,他又发烧了,撑着精神出来吞了片退烧药,却没什么力气再爬回卧室,就索性瘫在沙发上睡,醒过来觉得嗓子都快劈了,喝了口冰水,想去外头透透气,还没打开阳台门,先听见外头声音。这房子隔音挺好,但在阳台说话,靠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程慈的声音带着点儿软糯的孩子气,尾音总是往上扬着,即便闷闷不乐说话,也显得很轻快。   很鲜活的生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喜欢他这种死气沉沉的人。   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点了一根,屋子里被冷气浸得冰冷,烟雾也好想冻住了,凝滞不动,外头还在说话,絮絮叨叨的小女生心事。   比较微妙的,是和自己有关。   傅子鸣打来电话,手机在卧室响,锲而不舍地骚扰他,他终于不胜其扰地过去接了起来。   “烧退了没?我今天实在走不开,我让小莫去照顾你一会儿吧!你这不去医院的死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小病也给你拖成大病了。”傅子鸣在开会,借着去卫生间的间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话声音有些急。   陆胤川不太喜欢不相干的人去他家,性子孤僻怪异得很,但这会儿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下午走的时候,陆胤川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不用,退烧了。”陆胤川低声说了句。   “行吧,别不接电话,你这人真是……”傅子鸣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把他蒙起来暴揍一顿,丫怎么能这么欠抽。   “嗯。”   挂电话的时候,陆胤川看见程慈发过来的消息,微微敛了下眉,回了句。   -我去带它。   程慈一直握着手机,和小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酒量不是很好,喝了有三四瓶啤酒,加上雅楠带过来的一瓶白的,混着喝,这会儿晕晕乎乎的。   手机响的时候,她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迟半拍地看了眼手机,然后猛地跳了起来,一脚踹在铁艺凳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心跳骤起,几乎要破腔而出了。   “我去,你干嘛?”小美也吓一跳。   程慈咧开嘴,顾不上解释什么,拉开阳台门往客厅去,有些紧张地拽了拽自己衣服,啪地按开了灯,着急忙慌地看大王还在不在,瞅见大王四仰八叉地卧在空调机子上睡觉,才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不满地埋怨她,“哎,程程你发什么神经,把灯关了,一点儿气氛都被你搞没了。”五六双目光齐刷刷看着她,然后猛然看见她胳膊,阿凯指着她,“我靠,有点儿酷啊!什么时候弄的?”   程慈咧着嘴傻笑,“年初。拜托,等我一小会儿。”   门恰巧响了,程慈几乎是冲了过去,开门的动作却很轻。   陆胤川垂头站在外面,发着烧,脸色却是惨白,只眼眶红得不自然,他眼窝偏深,看起来尤为明显。站在那里,莫名显得孤寂又可怜。声音也是嘶哑的,“抱歉,又跑你这儿了?”   他说猫。   程慈呼吸一下子就放轻了,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他额头,但控制住了,只悄悄吞咽了口唾沫,轻声问了一句,“没事,它很乖,我就是怕你找不到它跟你讲一下,放我这里也没关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烧了?”   陆胤川“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程慈让了身,叫他进来。   屋里四五双眼睛这会儿又齐刷刷看陆胤川,他没想到这么多人,但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微微颔了下首。程慈稍微介绍了一下,“我同事,来家里聚餐。”然后跟那几双好奇的眼睛说:“这……我邻居,来抱猫的。”   雅楠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这邻居有点儿帅。   何止是帅,荷尔蒙简直有点儿炸裂。   小美若有所思地靠在阳台门框上笑。看来应该是那个喜欢的人了,刚那反应,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其他人还没从程慈竟然有花臂的震惊中缓过来,又目光逡巡在陆胤川的胳膊上,倒抽了口气,什么情况?看来徐神是没戏了?   程慈也发现了,有些尴尬,早知道不脱衬衣了,这样被人盯着,估摸着陆胤川也不自在。   但好像又有些隐秘的愉悦感,靠那一点点微薄又牵强的联系,撑起来的愉悦感。   大王非常不给他面子,大约是一整天看着这铲屎官瘫在床上任它怎么作妖都不起来喂它一口饭,还生着气,瞅见他,冷漠地翻了个身,盘到里头睡,给他一个很酷的背影。   陆胤川不明显地笑了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大王被陆胤川直接拎起后颈的时候,程慈都觉得脖子一紧,大王好像习惯了,都没反抗,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眯眯眼,飞机耳,兔子腿儿,特别好玩。   程慈手贱地戳了戳大王的脚趾头,它好像突然找到了靠山,冲她委委屈屈地呜咽了声,程慈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心说,我也怕他。   抬头,对上他略显深邃的目光,像掉进了深渊,整个人都是失重的感觉。   忙别过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啊,就这里,我终于写到互动了。后面就都是互动了,这真的是一部腻腻歪歪的谈恋爱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陆啦啦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恋爱几分甜(一)   程慈送他走,还没出门,心里的不舍就一股一股往外头冒。好似念叨他许久,得来就一面,短短几分钟,几个呼吸间,人就要没了,鼻尖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贪婪地,想要再靠近一点。   没谈过恋爱,也不想循序渐进,只想现下就拥有。   只觉得,自己好像等了半辈子那么长。所有的耐心都用尽了,只剩下焦躁。   可又怕唐突,怕惹他厌烦。   一辈子的患得患失,都用在这儿了。   陆胤川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不停地发汗,这会儿有些虚脱,出门的时候,头晕,手掌撑在额头上,靠在墙上缓了会儿。手上松了,大王跳下去,围着他腿转了几圈。   程慈担忧地看着他,“不去医院看看吗?”   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迟疑着,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陪你一块儿。”他那天说,他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只有一个弟弟,跟亲戚应该走动也不频繁,这么久了,好像只看过傅子鸣来看他,心里登时不是滋味起来。   她总觉得,他很孤单,上学那会儿,他就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参加活动,一个人上下学,冷冷的,带着点儿显而易见的孤僻,身边也不乏人围绕,可无论是和人说话还是搭档,都仿佛有一层隐形的隔离带,将他和别人区分开。   罗琳说他人阴郁,还有些孤傲不近人情。这世上,优秀的人的孤单叫曲高和寡,普通的人的孤单叫孤癖不合群。但大抵,是一个意思。   可程慈总觉得他很孤单,好似冷眼旁观着这世界,带几分旁观者的寂寥。   程慈总感觉他缺乏点儿烟火气,想给他些烟熏火燎的温暖,把他从云层上拉下来,让他感受下凡尘的热闹与喧嚣。   但或许,只是她自以为是吧!   陆胤川半睁着眼,他是单眼皮,眼尾微微往上撩着,面无表情的时候,冷得掉冰碴。   可其实,他骨子里是很温柔的人,罗琳总说她幻觉,可她始终这么认为。   陆胤川侧头看着她,程慈很喜欢穿吊带,细细的胳膊,漂亮的锁骨,还有一副不怎么显眼但仔细看也不是没有内容的胸,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就是不开眼,喜欢他这么个人。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又划过那么一丝疑问,“她到底喜欢我什么?”   没有钱,没有什么光鲜体面的工作,如果年少时候学习好算优点,那么也仅限于此了。所有不能变现的才能,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都带着几分落魄和心酸。   陆胤川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一根,站在楼道里,身边是个陌生又亲近的姑娘。气氛开始诡异起来。   他没走,程慈也就没离开,两个人都站在那里,被沉默和夜色笼罩着,楼道里的声控灯都灭了,程慈半掩着门,于是屋里的灯光都透不过来,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轮廓,还有指尖一点猩红,呼吸声变得明晰,震动在耳膜里。   他身上有细微的烟味,不浓重,也不难闻。还有一点点微苦的药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特殊的味道,大概这是一种味觉记忆,可能以后她想起他,脑海里会多出来的那一点东西。   大王又溜回了程慈的房间,方才那一趟抓猫行动,好似变得多余起来了。   陆胤川一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问她,“明天上班吗?”   程慈忙摇了摇头,“我们有周末。”   他点头,“你要是有空,待会儿聚餐结束,陪我去趟医院吧!”陆胤川垂着眸,睫毛微微颤着,如果仔细听,能听见他紊乱的呼吸,“我这会儿,状态不太好。”   岂止不太好,程慈都觉得他随时会倒下。   “有空,现在去吧!他们也没什么事,我跟他们说一下就好。”程慈第一次干这种有异性没人性的事,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她自作主张去摸了他额头,烫得惊人,恨不得直接拖着他去医院。   他没反抗,没躲开,只定定地看着她。   程慈分心在琢磨,他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没有人陪,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味。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他。   陆胤川没再多说什么,只告诉她,“车钥匙在玄关鞋柜上,帮我拿一下,我头晕。”   程慈进去拿了,替他锁上门,出来的时候,伸手抽了他的烟,“生病就……别抽烟了。”傅子鸣说他发烧还喝酒,怎么能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也有些忐忑,怕他怪她多事。但陆胤川只是垂目瞧了她一会儿,然后低声“嗯”了句。   她下楼的时候给小美打了电话,“临时有点儿急事,你们玩着,走的时候帮我锁门就好,钥匙放门卫那里。”   小美很体贴地没有问她什么。   程慈在停车场见到车的的时候才陡然表情僵了下,沮丧地说:“我……刚喝酒了。”怎么就喝酒了呢?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喝酒呢?   陆胤川“嗯”了声,转到驾驶座那边去,“我开。”   “对不起。”程慈咬了下自己嘴唇。跟着他上了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他偏头,有些好笑,“哪来那么多对不起。”   “要不我们打车吧!”   “没事,不用。”   是辆城市越野,很大,她全程手心里都是汗,车子停下的时候,陆胤川却没动,缓了一会儿,垂眸说了句,“麻烦,过来扶我一下。”   头忽然晕得厉害。   程慈愣了片刻,侧头看见他汗水都滑到脖子去了,吓了一跳,跳下车,开了他那边车门去扶他,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还是陆胤川撑在她肩膀上,挪下了车。   高大的,男人的身体,火热又滚烫。但因为是个病人,她丝毫杂念也生不出来。脑子里又想起那天他说,在部队落下了不大不小的病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有没有事?   程慈几乎是撑着他去了急诊室,他被带进去检查,程慈坐在外头的塑料椅子上,等得心急如焚,好似电视剧里等在手术室外的家属,仿佛下一秒医生出来,她就要冲过去问一声,“他怎么样了?”   过了半个小时,才有人过来叫她,“陆胤川的家属。”   她对这个称呼也顾不上反应,举手,“这里!”   “去办一下入院吧!人已经送到病房去了,在打吊瓶,怀疑是感冒并发心肌炎,查了心肌酶,结果还没出来,待会儿结果出来会送到护士站,记得拿去给主治医生看。”   她迷迷瞪瞪地听完,生怕自己忘了,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比上学时候听数学课还认真。   护士姐姐笑了笑,“没事,别紧张,不懂的再问。”   程慈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护士给她指了方向,又从手里的一沓纸张中翻出来一个皮夹子,“对了,你男朋友让我给你的。”   钱包,里面现金不多,身份证、银行卡都在里面。   程慈接了过来,顿觉魔幻,好像真的变成他家属了,人飘着去办了入院,进了病房,又去护士站那里做登记,护士要打手腕带给她,问她病人身高体重血型什么的,她都不知道。   “去问一下吧!或者让他过来量一下。”   她在那儿跑来跑去,也顾不上尴尬,弄好一切流程,拿着入院告知等各种单子进去病房的时候,陆胤川已经睡着了,在打吊瓶,他穿着自己衣服,病号服搭在床头。   挂的消炎药,护士来静推了一支退烧药好像,叮嘱她注意病人体温。   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单间了,在走廊最里面,这边安静许多,关上门,什么都不太能听不见,只是程慈坐在那里单独面对他,有些无措。   今晚要陪在这里吗?   要不要回去帮他收拾点儿日用品和衣服?她弄好像不合适吧!   给傅子鸣打个电话?   陆胤川要是能找他,肯定就不会麻烦自己了吧!   傅子鸣说他工作都在晚上,是在忙吗?   除了傅子鸣,她也不认识他旁的朋友和家人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些,护士过了会儿进来递体温计,“再给病人量个体温。体温计先放你这边吧!每隔一个小时给病人量一次。记下来数值,拿给护士站。”   程慈不得不把他摇醒了,他刚睁开眼的时候,表情有些微的迷茫,隔了一会儿才“嗯”了声,接过体温计塞进去,偏头哑着声音问她,“几点了?”   “十点半。”   “今晚别走了。”老城区这边,晚上一个姑娘,他不太放心,今晚傅子鸣没在市里,赶不回来,没人送她,“路上不安全,委屈你一晚上。今天麻烦了。”   程慈听见他说今晚别走了的时候心口跳了一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句话,换个场合说,她都要想歪了。   “哦,好。”求之不得。   “去睡吧!”病房有陪伴床,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程慈摇了摇头,“我看着,你睡吧!”   “去睡。”陆胤川忽然笑了下,“程慈,我没那么好,你也可以试着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   程慈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靠他太近,就是怕在还没互相了解的时候,就被拒绝,她这个人,脸皮说薄也薄,被拒绝了,就不太敢继续了。这会儿莫名觉得自己要被判刑了。   陆胤川看着她那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不由摇了摇头。   “让我追你,试着重新了解我、考量我,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啊???   程慈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还是迷糊的。   没听错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朵 2瓶;陈量量D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恋爱几分甜(二)   -不用,我答应。   你不用追,我可以。程慈迷瞪了会儿,发了消息给他。   -你先不要和我说话,我怕我会怯场,你先听我说完。   两个人中间,只隔了一米多的距离,程慈躺在陪伴床上,背对着他,不敢扭过头去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但至少表示,你对我有些感觉。我真的,很开心。   -就好像多年夙愿一朝成了真,有点儿不真实的感觉。   -我就不说,我有多喜欢你了,大概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压迫。   -你就当我是一个对你有好感的女生。   -如果你愿意和我交往试一试,我想说,我愿意。你不用追我,因为我对你也没什么抵抗力。   -年纪都不小了,可能交往后我发现没那么喜欢你,也可能交往后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样子,都没关系。   -我们交往试试吧!   说完自己先笑了,两个人,好没有cp感,想谈个恋爱跟谈判似的。   陆胤川靠在床头,盯着手机看她发的消息,这场合,本来不适合说这些的,但一个姑娘,对他毫不设防地喜欢着,他何德何能,也不是对她毫无感觉,所以想着,试一试。这个想法,不确定什么时候起的,但绝不是想要刚刚说,只是突然话到了嘴边,这会儿其实是有些后悔,总觉得轻易开始,无疑对她对自己都不尊重。   但人生总有很多意外,程慈是意外中的意外,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说不清楚,但有些事情,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他在给她机会,也在给自己机会。   程慈手不停摩挲着手机屏幕,等待使人煎熬。   陆胤川终于回了她,很简单的一个字。   -好。   程慈的心跟着颤了一下。那么,这就算,开始交往了吗?   程慈不清楚,说实话,脑子还是混沌着。   就觉得,不真实,哪哪都不真实。   深呼吸,再吐出来,喝了点儿酒,脑袋本来就不是很清醒,刚刚一直在忙,都没顾得上发昏,这会儿酒醒了大半,才忽然觉得疲惫,没多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是惊醒的,记得自己要给他量体温。看时间的时候,是晚上十二点。   十一点的没有测。   她从床上跳了下去,先摸了摸他的额头,把温度计拿出来,想推他一下,又不太忍心。他睡着的时候眉毛也微微蹙着,因为胸闷,头下枕得很高,几乎是半坐着睡。程慈缓了会儿,轻轻地拿开了他的胳膊,把温度计塞到了他领子里,顺着夹在了他胳膊下头,动作小心翼翼的,陆胤川还是醒了,半睁着眼,也没反抗,瞧着她。   这样的陆胤川,显得有些乖顺。   印象里,上一次生病有人大半夜还在照顾,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遥远的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唇边冒出了细微的胡茬,程慈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呼吸一滞。   陆胤川握住了她的手,“睡你的,不用管我。”   “我不放心。”程慈小声说。   醒了,睡不着了,程慈就坐在他旁边,陆胤川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松开,他脑子不大清醒,整个人烧得有些浑浑噩噩,说完没多久就闭着眼睡着了。   程慈守着他,始终没挣开手,靠在他旁边眯了会儿眼,舍不得抽开。护士来巡视,看见两个人手握着手,在床尾的巡视单上签了字,最后一瓶水也输完了,拔了针头,笑着出门了。   跟值班护士在说:“一号床的小哥哥,跟他女朋友也太像演偶像剧了。”   几个护士巡房的时候还会特意过来看一眼,路过好几回,俩人的姿势都没变。   昨晚傅子鸣打来电话的时候,陆胤川还醒着,跟他说自己在医院,傅子鸣简直稀奇得不行。连夜回来,一大早的飞机,没回家,先来医院看他,叫了小莫他们一起,四五个人,来送温暖,一推开门,却先看见一个女孩子趴在床边,手被三哥握着,两个人的脑袋几乎要靠在一起。   晨光透过窗户,这场景,过于温馨了些。   实在和他们三哥不是很搭。   “我靠!”几个人齐声说了句,压着嗓子,生怕惊扰了什么。   傅子鸣推着人,“走走走,出去出去出去。”   几个人推搡着,虽然都压着声音,两个人却已经醒了,陆胤川起床气颇浓,尤其是这种没睡够的时候,蹙着眉,一脸不悦,程慈睡得腰疼腿疼脖子疼,胳膊更是不像自己的了,也顾不上害羞,慌张抽开手,直了下身又弯下去,靠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被她握了一夜的那只手,这会儿热得发烫。   傅子鸣人精似的,怎么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想到,陆胤川会下手这么快,他实在不是那种很会来事的男人,就算是对人有意思,也不见得会这么快表示出来。   可现在……人都过来陪床了,手都握上了。   这腻腻歪歪的劲儿,真是稀奇到家了。   傅子鸣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缓和气氛,“过来买了早餐。幸亏买得多。”说完看了眼程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小莫看着三哥一脸寒霜的表情,就知道他没睡够,忙上前邀功,“知道三哥讲究,门口买了洗漱用品。幸亏,牙刷买一送一,多买了。不过毛巾就一条。”   你说巧不巧?   陆胤川含混地“嗯”了声,偏头看程慈,“先去洗洗脸吧!”   小莫赶紧把东西递了过去,好奇地看了眼程慈。   她对人笑了笑,逃也似的钻进了卫生间,傅子鸣瞅着人进去了,靠在床边拿胳膊肘捅了捅陆胤川,“三哥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陆胤川回想起昨夜的事,也还觉得有些荒唐,笑骂了声,“滚蛋!”   怕她不自在,几个人问候了两声,陆胤川就赶人走了,就剩下傅子鸣,叫他待会儿换程慈,让她回去睡。   程慈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不见了,傅子鸣笑眯眯看着她,“过来吃早餐吧,三哥怕你不自在,人都给轰走了。”   程慈刚还想问,怎么一下子人都没了,被傅子鸣一说,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陆胤川往卫生间去的步伐顿了顿,回头警告他,“别逗她。”   傅子鸣举双手投降,“得,本来就没什么地位,现在更是直线下降。”   程慈默默过去把早餐都摆出来,问了傅子鸣句,“傅哥你吃了吗?”   傅子鸣何时在陆胤川那里得到过如此温情,忙捂着胸口,感动流涕地说:“吃了,有生之年,我能从陆胤川这边感受到关爱,真是不容易。”   程慈被他表情逗笑。   “他就是……面冷心热。不太会表达。”人还是很温柔的。说完才反应过来,傅子鸣肯定比她更了解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傅子鸣却有些乐,三哥真是可以的。   陆胤川出来的时候,程慈正在缓慢地吃着油条和豆浆,傅子鸣在窗边打电话,程慈给陆胤川让了点儿位置,他坐下的时候,程慈把一杯豆浆推到他面前,陆胤川接过去放在一边,却是把小粽子剥了,放在她面前的一次性餐盘里。   程慈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吃完饭傅子鸣把程慈撵回了家,“以后有的是你表现的机会,我才不想跟你抢。三哥心疼你呢,回去洗个澡睡个觉。”   “哦。”程慈点点头,明显有些失落。但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失落什么。   陆胤川把车钥匙递给她,然后把房门钥匙也塞到她手里,“帮我喂喂猫,猫粮在我卧室的阳台上。”   “嗯。”   傅子鸣“哎”了声,有些好笑地说:“你这也太乖了,干嘛这么听他的话。”   程慈心情不佳,没理会他的调侃。   陆胤川冲她招了招手,程慈忙走了过去,他却只是捏了下她手心,目光直视她,“我没谈过恋爱,紧张不比你少。有什么不开心的,直接跟我说,可以吗?”   程慈慌乱地摇了摇头,“没,就是……有点儿舍不得可能。”傅子鸣转身去窗户边站着,一脸把我当空气的表情。程慈看着陆胤川,脸慢慢红过去,一直烧到耳朵根后头,“没什么真实感。就觉得出了这个门,梦就醒了。”   程慈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去,感觉自己跟个幼稚的高中生似的。   陆胤川愣了下,他坐在床边,程慈站在他身前,两个人奇异地保持在了差不多的高度,程慈站着,也只比他高了半个头,微微垂着脑袋,跟个被教导主任训话的中学生似的。他沉默片刻,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不会,我向你保证。”   程慈几乎是逃走的。   就觉得被他亲过的手背,跟被火烫了一样。   去停车场拿了车,钻进去的时候狠狠地搓了下自己的脸,整个人栽在方向盘上。   要疯了。   傅子鸣的电话很快追了过来,“再过来的时候帮他带几件换洗衣服。”   程慈刚“哦”了声,陆胤川把电话接了过去,“不用了,我让傅子鸣过去拿,你好好休息,这边不用你操心。”   “没事,我在家也是闲着无聊。我回去洗个澡就过来陪你,顺便给你带几件衣服吧!就不用傅哥特意跑一趟了。”程慈低声说着,听着他的声音,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陆胤川沉默许久,好似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回了句,“那,好。”   等程慈去开他衣柜的时候,登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欲言又止。   一瞬间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样,半晌才抚了下自己额头。   贴身衣裤……要不要给他带?   她整整纠结了半个小时,最后几乎是把两条四角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衣袋里。   长长呼出一口气。   没什么,没什么,总要经历的。   一大把年纪了,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多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unjun、陈量量D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27767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恋爱几分甜(三)   程慈咬着一块儿春饼,细嚼慢咽。   余光偷偷看陆胤川,病房里闷热得很,医院停电了,全院都在用应急电,电压低,空调根本打不起来。走廊里怨声载道,挤作一团,吵吵嚷嚷。   热得汗流浃背。   就这一会儿,程慈洗了三次澡了,出门的时候心机地化了淡妆,这会儿洗得干干净净,白瞎了半个小时的功夫。陆胤川好像也没能看她几眼,他一直在打电话,好像台球厅那边有什么事,跟那边负责人一直在交涉着。挂了电话,就一直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又在拿纸笔写写画画。   检查结果出来了,查了心肌酶,几项指标很高,确认是心肌炎,医生叮嘱多休息,不要操劳。   程慈没听说过这病,还在手机上搜了下,就觉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去问医生的时候,大叔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笑了,“这么紧张你男朋友啊?放心,不是什么绝症。十天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几个护士姐姐也调侃她,“那么帅的男朋友,是我我也紧张。”   程慈被男朋友三个字压得精神恍惚,走路都飘着。   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互相都真的有了联系。   从小没生过什么病,医院都很少来,还是第一次陪床,什么都不懂,傻兮兮的。   这会儿看着他在那儿忙得停不下来,扯了扯他胳膊,“歇会儿?”   严格记得,医生要他多休息。   陆胤川偏头看了她片刻,半晌才点了下头,终于把手机搁下了。大概习惯了一个人,从初中起父母就不在了,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个人做主,很少有机会和人商量,也就没有交代事情的必要。   这会儿看见程慈,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忽略她了。   于是解释了句,“有人想把台球厅盘下来,我在考虑要不要转手。”   程慈不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好像每知道他多一点,就会开心一点,哪怕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考虑好了吗?”   “还没有。”   “我还没去过你的台球厅,离酒吧近吗?”   “挨着。改天带你去看看。”   “嗯。”   又把天聊死了,程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被他一句“改天带你去看看”说得遐想菲菲。心里软得不行。   太热,食不知味,程慈索性把春饼搁到了一旁。   陆胤川方才说吃不下,喝了小半碗鸡丝粥,这会儿捏着程慈吃了一半的春饼,慢条斯理咬着。   程慈急得差点儿咬到舌头,差点伸手去夺,“还有一个呢……”   她吃东西转圈啃,连她老妈都不吃她的剩饭。   天……   他淡声回了句,“我吃这个就行。”说完看了她一眼,“习惯了,怕浪费,我在隆特那几年,在山区执行任务,经常吃不饱。”   程慈“哦”了声,瞬间觉得自惭形秽,“我以后努力不剩饭。”   陆胤川笑了下。   隆特,如果程慈没记错,是个国家,盛产一种叫古柯的叶子,是提纯可|卡|因的原材料,像国内的罂粟一样,都是危险品,但在隆特不是违禁品,他们自古就把古柯当茶叶泡水喝,所以古柯种植是无法彻底禁止的,政府相关政策是,只要有申请种植许可,就可以种植,但隆特多山区,人口也不多,于是成了毒贩集中地,是全球重点打击毒贩的地区,隆特政府很奇怪,无论乱成什么样,都拒绝国际提供帮助,导致毒贩越来越猖獗,甚至一度发展出武装力量,前几年在国际的重压下,终于不得不签署了条令,每年有无数的联合志愿军过去共同打击毒贩,成果显著,但是牺牲也很大。   陆胤川退伍前,就在隆特。   程慈是完全不了解的,也是好巧最近在做的电影有相关,她了解过一点。   只是一点,都觉得心惊胆战。   他说任务失败,落下了不大不小的毛病,当时听着,轻飘飘的一句,也没放在心上,后来越咀嚼越觉得心惊肉跳,在隆特那种被传人间炼狱的地方,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   不敢想。   也想象不到。   太平盛世,自小生活在安乐窝里,哪能想象得到和穷凶极恶的毒贩打交道是什么场面?   陆胤川还在吊瓶,今天十一瓶水,因为是周末,上班的护士不多,今天却意外入院很多,原本□□点就开始挂瓶,今天一直拖到快中午才把吊瓶挂上。   护士说,可能要一直挂到晚上八|九点,程慈心疼他,热成这样,连洗个澡都不能。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正襟危坐,问他,“你要不要……擦擦身子?”不好意思说,早知道让傅子鸣多待一会儿了,好兄弟,总归怎么都好弄。   她虽然挂着个女朋友的头衔,可也实在觉得不合适。也别扭。   陆胤川确实难受得很,汗湿了一遍又一遍,快要把他浸透了,护士拿来一个小风扇给他们,徒劳地转着圈,窗户开着,进来的也都是热风,闷热的夏天傍晚,窒息一般的困在病房里。   他手上扎着针,其实去洗个澡倒也不是不能操作,就是麻烦了点儿。今天穿的衣服不合适,脱不掉。   需要人帮忙的话,让她进去,总归也不是事儿。   就想着,忍一忍吧!   却没想到,倒是她先开了口,那一脸犹豫不决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纠结挺久了。顿时有些好笑,偏头看她,“你帮我?”   程慈强迫自己不要太扭捏,装得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我帮你。”然后自己给自己打气似的,“没事。”   陆胤川沉吟片刻,说:“好。”   程慈过去把门反锁上了,去洗手间拿脸盆接了半盆水,毛巾浸进去,深呼吸,让自己别那么没出息。就算是朋友,也不用这么扭捏吧!能擦的帮他擦一擦,擦不了的让他自己解决。   多大点儿事。   程慈把脸盆搁在凳子上,毛巾捞出来拧干,让他坐着,先在他脸上呼啦了一圈,然后捞了他的胳膊,没话找话,“擦疼了……你跟我说。”   陆胤川乖顺地任她摆布,自己撩了短袖下摆,让她帮他擦上身,程慈发现,他竟然有腹肌,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整个人别提多别扭了。她想给他擦擦腿,他拂了她的手,“行了,输完再说。”   程慈也没坚持,实在是尴尬。   末了,陆胤川好笑地揽了下她的腰,“跟我谈恋爱,是不是很无聊?”   程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刚开始,别扭很正常嘛!“我就是,没什么经验。但谁和谁都不是天生就适合在一起的,磨合一下,别太早说不行,好不好?”程慈微微皱着眉头,可能是开始得太容易,总害怕结束得也潦草。   陆胤川愣了愣,旋即拥实了她,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低声说:“好。”   闷热的夏天,不适合拥抱,汗倏忽就冒了出来,可程慈还是觉得,很开心。   程慈陪了他两天,就去上班了。他烧退了,整个人都好很多,就是胸闷、乏力,需要静养,程慈本来想请假陪他,可组里正缺人手,任务又重,几个人恨不得整天窝在棚里,她实在不好意思请假,只好一下班就去医院看他。   罗琳知道她和陆胤川在谈恋爱的时候,整个人恨不得嚎成海豚音,最后问她感觉怎么样?她想了想,垂头丧气,“能怎么样,就好像相亲成功后双方试探了解阶段的相处,虽然抱着在一起的想法,但是尴尬无时不在蔓延。”   “来点儿实质进展,保准立马感情突飞猛进。”   “什么实质进展?”程慈念完才反应过来,“我可去你的。”   这状况,怎么可能有什么实质进展。   罗琳也就是随口扯淡,末了还警告她,“别那么早就把自己交代了,你就是再喜欢他,也得给我绷住了,你敢这么没出息我就把你投江喂鱼。再说这男人要是刚交往没几天就想着骗你上|床,绝对不能要。”   程慈:“……”   您想太多了,老兄。他们还是纯洁的摸摸手抱一抱的关系。   还都是他主动的,态度礼貌又克制。毫无邪念。   程慈有心主动一点,可实在是怕太热情了,他遭不住。而且虽然她觊觎他挺久了,做的那些白日梦里和他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可其实她是个无比单纯经验也十分匮乏的母胎solo,脑海里虽然一遍一遍灌输,谈恋爱搂搂抱抱腻腻歪歪不是很正常吗?自己男朋友怎么就不能碰了,碰一碰不是很正常吗?可每次要靠近他都是浑身僵硬,恨不得鞠个躬行个礼打个报告,别说做点儿什么了,就是让自己不紧张都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勇气,这就非常伤了。   程慈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慢慢来吧!   先从拥抱牵手开始,给自己立个小目标,今天牵他手一次,明天抱一回,争取早日牵手拥抱的时候自然地不需要犹豫。习惯成自然啊朋友们。   然后早日进步到接吻。   程慈加油,你可以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会儿,笑得不可自抑,谈恋爱谈成她这个样子,估计也是独一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辣   明天入v,三更。   谢谢大家支持,握拳,祝福我们慈妹儿能早日染指三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修身养性、彩里有锖、鸭梨不是梨、flucy 2瓶;32776765、陈量量D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恋爱几分甜(四)   陆胤川住了十二天院, 然后就出院了。   出院这一天程慈甚至都不知道, 更别说接他这种仪式了。前一晚上医生说:“这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然后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今天还是明天,第二天下午她还在上班, 接到他的消息,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到家了。   晚上去酒吧,查一下账, 叫她下班直接回家。   “估计会忙到很晚, 早点儿睡。”   程慈回了个“好”,然后又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好知道你的作息。”这两天和傅子鸣聊得多, 知道一点陆胤川的现状,他睡眠很浅,而且经常失眠,睡不好的时候容易焦虑和脾气不好, 但一般都能克制,这几天在医院,程慈都不太敢吵他, 他睡眠时间很短,差不多也就五六个小时, 中间还掺杂着噩梦惊醒之类的状况。   傅子鸣怕她多想,还解释了句, “没什么,也不是天天这样,偶尔罢了, 断断续续在吃药,大多是心病,他这个人,什么都不说,有了事儿都憋在心里头,很抗拒和人接触,所以他能和你交往,我还挺意外的。你别听别人三哥三哥的叫,听着好像大哥大一样,其实也就是他这个人看起来不好惹,边儿几个哥们煽风点火地吹嘘他,大家琢磨不透,也就对他客客气气的。你知道,开酒吧嘛,人脉要吃得开,什么牛鬼蛇神都能碰见,有个人震场子,也比较好办事。”   程慈倒是挺意外,原先这三哥是这么来的,没想象中那么拉风,倒是更能接受一点,不然她老爸老妈那里,她都搞不定。   这样想的时候,她自己先愣了一下,明明两个人还尴尬地牵手拥抱都不自然呢,自己想得还挺远。   这会儿琢磨着,要不要等他回来,见他一面。   很晚是怎么个晚?十二点前的话,她应该还没睡,让他来家里,还是去他家?其实见了也没什么事,不见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该怎么样,印象里也就吃饭约会看电影?   住得近也不好,几乎就像是在一个家两个房间,随时可以进对方屋子,心理防线太低了。   保持距离也不是,不保持距离也不对。   程慈就这么纠结着,回了家,自己煮了饭,打了两局游戏,上线的时候徐东晟也在,最近两个人都没什么交集,工作的时候互相也很坦然,可私底下就没再接触过了,程慈觉得这样也挺好,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现实,但让她毫无心理压力和他保持过去的关系,也做不到。   徐东晟邀请她组队,程慈犹豫了一会儿,接受了,组里好几人都在,程慈全程没开麦,以前都会跟着徐东晟走,这会儿跟着阿凯,拿了四个人头,扛了没多久就挂了,打了句哈哈,说自己太久没玩,手都生了,先撤了。   宅女的一大乐趣没了。   两情相悦太难了,所以这世上很多痴男怨女,程慈不是什么情商高到爆表的女人,无法做到让两个人都不尴尬地相处,所以也就只能逃避了。   程慈开了电视收了个综艺看,罗琳打来电话,急吼吼说,“我晚上到你那儿,给我个定位,我下飞机打车过去。”   程慈“啊?”了声,“这么突然?”   “临时改道,改签了机票,你们制片厂的项目,我特意要来的。估计在你那边待半个月,我有预感,我要做一个巨大的电灯泡。”罗琳在赶转场飞机,递了登机牌,急匆匆地往廊桥上走,“好了,我赶飞机,不跟你说了。”   程慈倒是松了一口气,罗琳在的话,倒是不用纠结是去他家还是自己家了。   至少能缓和一点儿尴尬。   尴尬,怎么就这么尴尬呢?   最后得出结论,还是相处时间太少了,估计也没哪对儿情侣是先确立关系再培养感情的。   这流程确切是有点儿问题。程慈都有点儿忘了,他们两个是怎么就稀里糊涂开始了的。   程慈没纠结太久,顺其自然吧,她给陆胤川发了消息,说朋友晚上会过来,和她住一起,大概待半个月左右。   -是发小,我们关系很好。   陆胤川隔了很久才回了她一声“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在办公室里查账务,顺带了解一下酒吧运营情况,这店里他也不是很常来,全权交给人打理,他闲了会过来帮帮忙,盯一下,没大事不过来。   韩经理陪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这一段时间大大小小的状况,基本还顺畅,只一点:“三哥,林时寒的妹妹调回了清城,据说是空降,直接刑侦大队副队长,联合缉毒队特别顾问,咱们这条街肯定是要严查,到时候难免打交道。”   陆胤川眉眼垂下来,“挺好,挺出息!”   “林夏这几年在省公安局工作,听说势头猛得很,算是功勋卓著了,但对她爸妈来说,估摸着就没那么好受了,当年那事,闹得你俩疏远到谁也不搭理谁,但林夏估计还惦记你,没结婚的打算,这几年林爸林妈已经有些急了,听说……现在林爸林妈有意撮合你俩。”过了那么久,对陆胤川的恨也没那么浓烈了,活着的人更为重要些,拗不过林夏,也只能妥协,大概可能也抱着几分,想用愧疚感绑着陆胤川的想法,两个人在一起,陆胤川也能对林夏好一点。   陆胤川蹙了蹙眉,“别瞎说。”   韩经理适时闭了嘴,心想,林爸林妈要是有意撮合,三哥恐怕拒绝不了。   三哥这人,旁的都好,就是太重情义。   -   林夏和她哥哥长得很像,大眼睛,双眼皮,洋娃娃一样,瞧着不像真人,偏偏都是一样的性子,硬气得很,又固执。   “什么时候回来的?”傅子鸣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看见她,就会想起陆胤川,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林夏手上摩挲着咖啡杯,垂着头,心里也感慨,当年就想着,好像一下子天都塌了,哥哥没了,喜欢的人成了父母最恨的人,自己引以为傲的工作,成了父母的眼中钉,心想什么都完了,这么些年过去了,发现时间真是个强大的东西,那些觉得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也没那么可怕了。   ”父母年纪大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他们也不容易,前几年一直念叨着让我转业,我做不到。那时候想着,眼不见为净,他们看不见我,也就没那么烦了。就去了省里。有回出任务受了伤,”林夏指了指自己腰,“子弹打穿护具,差点打破肠子,医院住了小半月,局里领导都来慰问,那时候想,要是我跟我哥一样成了烈士碑上一张照片,我爸妈不得疯啊!硬是没敢给他们说。那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得回来,再干几年前线,我就退到后勤去。”她苦笑了声,“想归想,总觉得退不下来,警局时常青黄不接,肩上扛着警徽,担子太重了。”   傅子鸣对林夏挺敬佩,一个姑娘,当年执意要跟着哥哥一样考军校,学习那股刻苦劲儿,真是让老师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所有的科任老师都对她很有好感,尽最大努力帮她。   结果那年不凑巧,她心仪的军校,不招女生。老师们都劝她,一女孩子,军校太苦了,她这成绩,重本前三都可以考虑。   她不甘心,想和哥哥上一个学校的愿望落空,思考再三,最后报了警校。大学成绩也很好,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参加了特种兵选拔,在边境线护边了整一年半,打击暴恐和走私,拿了三次三等功,一次特等功,还光荣负伤。   那年哥哥的遗体从隆特送回来,尸骨都凑不全,她一路哭着回来的,上头为了安抚她和家里,把她从边境线调了回来,在省公安厅工作,原本是文职,她不喜欢文职工作,自己申请去了刑侦中队特警支队,依旧是前线,爸妈都快气死了。她有回来找陆胤川,哭的稀里哗啦,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陆胤川哪能回答她这种话,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射击、体能都非常优秀,不输男生。她骨子里也是有傲气的,大概是不甘心,吃了多少苦,付了多少努力,说放弃哪有那么容易。有时候也不是父母不重要,只是人生有时候,就好像有种使命,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推着:我是为这个而生的。   那种宿命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是天赐的荣耀,也是枷锁。   傅子鸣这种混吃等死的人,虽然不能理解林夏那种使命感,但还是很佩服和尊敬的,“叔叔阿姨总有一天会理解的,他们其实很为你骄傲。但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担心你。”   林夏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三哥呢,还好吗?”不敢直接去找他,回来好几天了,知道他在医院,想去看看他,却始终近乡情怯。这会儿也只敢从傅子鸣这儿旁敲侧击点儿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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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体验性的创伤,把他整个人搅和得人不人鬼不鬼,多久了,到现在都没能彻底走出来。   这些谁关心?   弟弟还小,需要他照顾,昭南生病的时候,他几乎到了举目无亲的地步,战友的父母家里他都照顾着,舅舅舅妈对他那点儿温情,早在一遍一遍的被麻烦中磨掉了,毕竟照顾了昭南那么久,陆胤川对他们还是抱着十分的尊敬,尽管得来的只剩下礼貌和客气,逢年过节也去看看,姑姑一家移居加拿大,对他也只剩下逢年过节不咸不淡的问候,他天生性子就偏冷,这下更好了,孤家寡人的彻底,更是沉默寡言。   有回喝醉了,陆胤川嘀咕着说了句,“有时候我在想,我那时候死了,是不是反而轻松些。”   他听着,心里针扎似的疼。   都说三哥稳重,牢靠,可他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多少人这个年纪还是一身玩性。   他却仿佛背负着千斤重,好像多笑一下,都是罪过。   无论多看得开的人,也无法在别人的苛责和冷眼中保持无动于衷。   “反正,别人不理解他,你应该也理解。他当初考军校,进部队,是真的一身热血,当时报名去隆特,他是第一个报的。你哥哥后来跟着去,被你家里骂成什么样?可这事你得知道,从始至终,都不是陆胤川逼着你哥去的。对你哥也不公平。他们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为国为民,都无愧于心。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给他压力,他总觉得对不起你,你不能在感情上绑架他。”   林夏出神着,想起上学那会儿,她从小就认识陆胤川,一度觉得自己和陆胤川会一辈子在一起。   他小时候长得有点儿小白脸,模样清秀,不够爷们儿,那时候正是古惑仔大起的时候,他给自己起外号叫竖三,就是“川”的意思。那时候就觉得,名字里带上数字,就会比较酷,别人见他,就喊三儿,或者三哥,唯独她,喊哥哥。觉得三儿、三哥什么的叫起来粗俗。陆胤川对女孩子没辙,无论她做什么,他都顺着。   陆胤川、林时寒和傅子鸣,三个人是铁三角,整天凑一块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时寒顶烦她这个妹妹,男孩子玩,总不耐烦带着女孩子,觉得麻烦。傅子鸣自小就是个坑货,没少骗她,气得她哇哇大哭,还在一边笑。就陆胤川待她最好,出去玩,林时寒经常被爸妈要挟着带上她,但是动不动就把她弄丢了,弄丢了还怪她乱跑,只有陆胤川会找她,哄她,给她买糖。   后来他转校了,去江城,一个她都没听过的城市,难过极了,整天嚷着林时寒带她去看他,五年,就第四年去过一次,惊叹他变化好大,个子抽条似地往上长,哥哥一米八零都够高了,他比哥哥还要高一些她发育特别晚,那一年连一米五五都不到,站在她面前,跟个小矮人一样,他弯腰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心猛地一跳。   他青春期变声的嘶哑声调,突出的喉结,还有唇角淡淡的胡茬,都在告诉她,这个男孩,正在慢慢变成一个男人,心动大概就是那时候起的。   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她决定考军校。   大概年少的时候,总觉得,爱一个人,就是做他做的事,喜欢他喜欢的东西,走他走过的路。   固执又偏执地,喜欢着。   现在想想,可能也不全是,大概就是陆胤川让她找到了自己。   林夏红了眼眶,“你这样说,对我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要她克制。   傅子鸣眯了眯眼,“对他就公平了吗?”他心口无名火乍起,“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这些年他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关心过在乎过了解过吗?他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你就迫不及待过来给他伤口上撒盐,对他公平吗?一辈子都叫他被困在你哥的阴影里,这样才痛快,是不是?”   吼完了,好一会儿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林夏是惊到了,傅子鸣是愧疚。   傅子鸣也是憋得难受,但对一个姑娘,实在是不应该。半晌才开了口,“抱歉,不是怪你,我就是心里难受。你三哥他不容易,无论如何,他现在有女朋友,你至少得尊重人姑娘不是。别胡闹。”   -   程慈同时接到了罗琳和陆胤川的消息。   妞说她出航站楼,已经坐上车了,是分公司代表表示慰问来接的她。   陆胤川就三个字。   -到家了。   晚上十一点十分。   程慈看了看时间,毅然决定,在罗琳同志到来之前,先去隔壁看看陆胤川。   找个什么说辞呢?   对,还钥匙,他的房门钥匙有一份还在她这里,之前去帮她喂大王,还没还给他。   然后她清新自然不做作地把睡裙脱了换了一身吊带小裙子,虽然热得不行,还是把头发放了下来,为表示自己没有刻意换衣服,踢了双拖鞋出门去敲他的门。   陆胤川刚脱了上衣准备洗澡,裸着上身开了门,空调刚打起来,屋里还是闷热的。程慈举了举手里的钥匙,“我把钥匙给你拿过来。”这借口着实笨拙得好笑,陆胤川让了身,叫她进来。   余光里看他裸着的上身,腹肌还是很明显的,身材很好,没有多余的赘肉,蜂腰宽肩,很养眼。陆胤川把她让进来,却没接钥匙,“放你那里吧!”   程慈“哦”了声,想着自己要不要把自己钥匙也给他一份。但直接说,好像太刻意了点儿,还是等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凑过去仔细嗅了下,皱着鼻子,“你喝酒了?”   陆胤川过去给她倒水喝,偏头看了她一眼,“喝了一点。”看见她不高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下次我注意。”   程慈觉得他真的不可理喻,好像就不会爱惜自己,刚出院,又折腾自己。可骂他又骂不出口,只能自己生闷气,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自我消解,脑补自己爆打他的画面来缓解胸闷。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有时候,他真的挺气人的。   陆胤川捏着个玻璃杯子搁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挨着她坐了下来。   沙发往下陷,程慈心也跟着一颤,立场坚定地再次重申,“医生让你这段时间戒烟戒酒。”   陆胤川笑了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习惯了,别人递给我酒我就顺手喝了。我以后改,别生气了。”   程慈最见不得他说软话,嘴硬地嘟囔了句,“我没生气。”说完推搡了他一下,“不是要洗澡吗?赶紧去吧!”   陆胤川去洗澡的时候,程慈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走,纠结到他出来也没走成。   空调温度降下来,甚至有点儿冷,大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抱着她裙子上的带子玩,自娱自乐。程慈盘着腿在看电视上今天的娱乐新闻,看见他出来,悄悄把腿放了下来,“你……早点儿睡,我回去了。罗琳估计也快到了。”   好尴尬,等他等到现在,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先回去了。   这话,实在是太不真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本来想二更三更合一起更的,然后发现有点儿晚了。   先把二更更了,我去吃个饭。三更大概十二点前,明天看也可以。   早点儿睡啊朋友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量量D爪、小白菜~、顾瑜、玉绚月、侥幸幸、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顾瑜 9瓶;?Olivia? 5瓶;陈量量D爪、小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恋爱几分甜(六)   可话都说出口了, 也只能走了。   虽然身体很诚实地在慢吞吞磨蹭着。   主要是觉得, 这一趟来得太不值了点儿,什么也没做, 就等他洗了个澡,可真要让她做点儿什么,她也想不出来做什么。   陆胤川穿着棉质的家居服, 上身下身穿的齐齐整整, 程慈估摸着是因为她在,他不好意思裸着,更觉得自己待着碍眼。想和他多呆一会儿, 可还没有到那种可以互相待着不怪异的气氛。   也确实很晚了,不合适。   脑子里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也没能催动她立马走了。手上逗着猫,慢吞吞把鞋穿好了。   陆胤川哪里看不出来, 低笑了声,过去把大王从她衣服带子上扒拉下来,拎走了, 扔卧室里锁上了门。出来的时候程慈已经站到了玄关处,他沉吟片刻, 招招手说,“过来一下。”   程慈收神, 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   “怎么?”   两个人站在一条狭窄的短廊上,陆胤川靠在墙上,看着她, 忽然俯身和她视线平齐,凝视着,程慈目光和他对上,不好意思挪开,挑了挑眉,疑问地看着他。   这……干嘛?   他目光很深,像深渊,看不到底,眼底似乎有笑意,看不明确,程慈忽然想起来一个说法,说两个人能对视十五秒以上,就会爱上对方。   不知道这个说法从哪里来的,但是程慈心跳加速是真的,从来没觉得,互相凝视也能凝视出这种效果来。   陆胤川笑了瞬,倏忽倾身过去,咬住她的下唇,短暂地吮吻片刻,鼻尖酒气氤氲,还有淡淡的牙膏残留的薄荷麻味儿。程慈看见他的下颌线,绷得很近,青筋微微露着,她想起去年见他那一面,瞧着他,肖想些有的没的,那时想什么?想他下颌线的弧度,觉得接吻一定很棒。   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她这种理论上的巨人,也终于有了实践的一天。   程慈呼吸一滞,胸腔开始第二波狂跳,本来这几天修炼的淡定,一瞬间破了功,脸红得烧透了快。   他这动作,莫名看起来……色|情!   陆胤川扶着她的肩,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眼神带着几分酒意熏染的迷离,低声问她,“可以吗?”   程慈咬着下唇,被他吮过的地方带着细微的麻,没吭声,不好意思,又觉得好笑,亲都亲了,再问她可以不可以,这样真的好吗?   确定不是故意的?   下午还在琢磨立个小目标,先从拥抱牵手开始,脑海里直叹气,就俩人这状态,猴年马月才能接个吻,发生点儿暧昧。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虽然有些突然,但好像……感觉也没那么糟糕?   下一秒,程慈被陆胤川抵在了墙上,他整个人强势地笼过来,低头,在她下唇上咬着,程慈僵硬了片刻,然后笨拙地回应他,虽然没什么技巧可言,但却无比投入。   这回应让陆胤川眼睛眯了眯。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乱了,四周安静地能听见接吻时发出的细微嘬吻声。程慈脑子里忽然歪到天边去,想起同事间互相交流心得时讨论的事,其实电影电视剧里,很多激情戏那些叫人脸红耳热的声音,都是配出来的,配音演员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粗重的呼吸和呻|吟,那些身体接触发出的细微暧昧声音,则是拟音师的活儿。   小美说过:“你知道吗?拿手指抠水果果肉,比如柚子橙子类的,可以完美模拟出接吻时的声音。”几个人还特意试了试,发现橙子比较好用点儿。竖着切开,然后指尖从中间抠下去,当碎烂的果肉和手指发生轻微的吸力的时候,声音就出来了。   程慈分神想着,真的很像。   仰着头,仰得脖子都要断了,小声哼了句,“脖子疼。”他把手垫上来,动作却没停顿,扣着她的后颈,反而往前推了些,嘴唇被他吮得发麻,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卷了进去,舌尖被他含住的时候,程慈后背都麻了。   呼吸纠缠在一块儿,腿软,程慈攀上他的肩膀。   陆胤川后来带着她去了客厅沙发,后背终于有了依靠,却也彻底没了退路,吻到最后,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肺泡里最后一丝空气被压榨干净的时候,陆胤川放开了她,人却还伏在她身上,缓着,慢慢放平呼吸。   鼻息的热度烧得她浑身发烫。程慈觉得……嘴唇可能肿了。   原来,接个吻也这么累。   她发了会儿呆,脑子里空得无暇去琢磨这是个什么状况。   陆胤川把她滑下肩膀的肩带拉上去,忽然问她,“内衣怎么没有带子?”   好……直男的问题。程慈轻声跟他解释,“穿吊带,露出来不好看,穿了无肩带的。”   他眉毛轻轻挑着,有点儿好奇的样子。程慈也没好意思给他看。“就是……容易往下滑。”   他“嗯”了声,坐直了,一条腿还压着她,捞过来给她倒的那杯水,喝了一口,回头看见她也折起了身,正看着他,往她脸前递了递,“喝吗?”   程慈凑过去,抿了一口,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麻,还烫。不是很舒服,想拿手碰一碰,没好意思。   陆胤川把水喝完了,拥着她,又咬着耳垂亲了会儿她耳后和脖子。五指插进她指缝里,扣住了,始终没松开。   过了很久,他才低叹了声,“回去吧!朋友不是要来?早点儿睡。”   程慈猛地反应过来,出门时候没带手机,就想着一会儿就回了,结果俩人突然就亲上了,脑子里迷迷瞪瞪,把罗琳都忘了。   也不知道多久了,罗琳到了没,她拽了下自己衣裳,这回一点儿犹豫都不带的,一边说“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睡。”一边跳着往门口去。   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   拉开门的时候吓一跳,罗琳正幽怨地坐在门口,两腿毫无形象地岔着,坐在行李箱上,阴森森的表情,咬着一根棒棒糖,等得想骂人。   她这种职场精英女性,腕上从不离表,这会儿胳膊横着给她看时间,“我在这儿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打算砸门要人了。”她眯了眯眼,把棒棒糖咬得嘎嘣响,“你俩不会……”   程慈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没,没有。”下意识抿了抿唇,心想,竟然过去这么久……   罗琳“啧”了声,看她那样子,猜也猜得到两个人在干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俩这可不行,跟同居有什么区别?”正是恋爱热情期,干柴烈火的,还住这么近,这不是搞事吗?   程慈开了门,罗琳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虽然在视频里早把角角落落里都看了,这会儿还是跟大王头回进来一样,先巡视了一遍,房子还是不错的。   她还特意去看了看那个传说中建筑设计师脑子一抽设计出来的阳台,果然离得很近,“这符合建筑标准吗?”   程慈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搞建筑的。”   罗琳摇了摇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   傅子鸣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去见金主爸爸的代言人,传说中的资方代表。   他脑海里脑补出了无数的女强人形象,还在想,如果对方太像灭绝师太,就把合伙人卖出去招待,他这一天天净干些溜须拍马的活儿,折寿。   结果到了工作室一看,一个年轻女孩儿,还是个娃娃脸,虽然努力做出了严肃而认真的表情,还是带着几分软得化不开的气质。   傅子鸣一乐,表情特别像怪叔叔。   “你好,罗琳。”娃娃脸对他伸出手,歪了歪头,突然笑了,“算了,不跟你装蒜了。我呢,程慈发小,这项目本来不归我管,我特意要来的,顺便过来陪陪程慈,躲个懒,程程说你人好,靠谱,我信她。你可别让我失望。”   傅子鸣挑眉,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他握上了她的手,自我介绍,“傅子鸣,幸会!程慈朋友自然也是我朋友。我办事,你放心。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边非常友好地展开了会晤,以公谋私出去聚餐玩乐,顺带了解项目情况。借了制片厂的景,这会儿在拍摄呢!傅子鸣带资方代表罗琳同志吃完饭后去了制片厂。   程慈在忙,自然也没能有机会碰个面。   罗琳参观完跟她感慨,“今年刑侦警匪悬疑之类的,真是扎堆儿。你前几天不是配了一部缉毒片吗?我这边这个,也是相同题材,不过是偶像剧类型,男女主真是养眼啊!我有预感,至少得小爆。团队是真的野心大,既想做数据,又想要口碑,女主算是个演技不错的小花了,今个儿被导演快逼疯了。据说为了提高质量,还特意招了个警局的顾问,还是什么刑侦队副队长,联合缉毒队特别顾问什么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是个女的,还挺好看。拍什么偶像剧啊,直接警局拍纪录片得了,警局一枝花,多抢眼。”   程慈偷懒和她聊天,对警局一枝花不感兴趣,只想知道,“男女主是谁啊?”这片子是个改编片,原著是个挺出名的作者,程慈大学当宅女的时候看过不少小说,这部属于非常喜欢那一批,作为原著粉,对电视剧自然是又期待又怕失望。   罗琳非要有原则地拒绝了她,“保密呢,不能说。”   “说说呗,我又不告诉别人。”程慈哼她,“你们现在的营销部也是越来越过分了,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就会吊观众胃口,等到时候出来翻车就有意思了,到时候我就开十八个小号上去骂片方。”   “怎么,改行当键盘侠啊!”   “啊,都是你们逼的。”   “小样儿,说破天我也不告诉你。”   两个人斗智斗勇了一会儿,谁也没降服谁。罗琳靠在片场的柱子上百无聊赖,忽然站直了身,对着电话听筒说:“不是吧,我怎么看见你男人了……他和警局一枝花挺熟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三哥对程程好吗?多好,简直有求必应。   早点儿睡啊朋友们。晚安,我先睡为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阿北、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五车又八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三哥的女朋友(一)   什么警局一枝花?   程慈哪里会认识。   闻言愣了片刻, 只能说:“不知道……没听他说过。”能让罗琳说很熟, 俩人至少是做了什么很熟的举止,她心里没来由迷茫了一下。要是……?   不能想, 这事儿想着就酸。她这人小心眼得很,他要是有什么前女友、暧昧对象、白月光什么的,她宁愿不知道。   “不是吧, 你这都登堂入室, 一亲芳泽,感情突飞猛进,就差三垒全上了。连情报都拿不准?”罗琳一边讲着电话, 一边往那边去。她和程慈的感情观是截然不同的,无论如何,没有知情权就没有掌控权,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现完形才好知道怎么招待。   程慈脑子乱糟糟的,还抽空纠正了她的错误,“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   “字面意思啦,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一枝花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你男人,他俩要是没点儿什么, 我把陆胤川那只猫吃了。”   她早上才见过大王,直面感受了这个猫精的威力, 大有把这猫偷走的冲动。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去刺探一下军情。”   导演烦躁地拿剧本扇着风,棚里热度惊人, 汗流浃背都不足以形容惨状,一边嚷着休息一会儿,一边催着道具组准备。   周围人都是硬撑着,这细微的暧昧除了让罗琳心惊肉跳,也没人在意了。她是真真切切知道,程慈是如何喜欢陆胤川这么多年的,也比谁都更不希望程慈受伤。   要是前女友什么的,她至少得知道,陆胤川是个什么意思。所以想都没想就直接凑了过去。   陆胤川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寸发,张扬得让人侧目,偏偏那一身气质又是无比内敛的,这种反差,让人倒抽气。   在这一堆俊男美女当中,竟也毫不逊色。   罗琳不得不感叹,喜欢上陆胤川这种男人,是件太容易的事儿。程慈能惦记他这么多年,也不是完全怪她傻。   陆胤川是来找傅子鸣,倒没想到,林夏会在。   一愣。   林夏看见他,一下子好像被收了魂儿,一个让她有近乡情怯感觉的男人,无论如何,在她心里的分量都是很重的。   “三哥……”她原本坐着,忽然站了起来,凝视他,眼神复杂得意味深长。   陆胤川“嗯”了声,目光却没和她接上,只不咸不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了?”   “没几天,调回来了。”她顿了顿,补充了句,“以后都在清城了。”   “嗯。”   话断了。   傅子鸣原本找了陆胤川过来当顾问,因为料想警局那边找不来人,毕竟这段时间警局忙得很,哪有空理他们这些闲杂人等,没想到警局来了人不说,还是副队长,算大佬级别的了。也没人提前通知他,他也是刚知道,还没来得及跟陆胤川说,他已经到了。   傅子鸣自然想得到,是林夏给面子,至于为什么……肯定不会是猜到陆胤川今天会过来。   大概是知道程慈在这儿?想来会一会?   当然,他也是猜的。   女人心,海底针。这谁能知道。   陆胤川和林夏碰上,两个人还没怎么,傅子鸣先尴尬上了。这俩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这男女之间的事儿,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这俩要是纠缠不清,难保不会出幺蛾子。最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谁也别搭理谁。可现下这状况,怕是不能了。昨儿特意去打听,说林爸林妈打算撮合陆胤川和林夏。   程慈知道了怎么想?他自己想想都不是滋味。   罗琳走近了,打断两个人半尴不尬的叙旧,欠身示意,“你们好。”   傅子鸣像是找到了救星,忙介绍,“对了,这位是罗琳,我们工作室的投资人爸爸的代表,简称资方代表,过来监工的。也是程慈朋友,发小儿。”   陆胤川点了头,“你好!”   态度温和得不像他。   傅子鸣打趣,“罗小姐,这我得解释一下,我们三哥性子冷,自小就没什么和颜悦色的技能,今天这么温和,全是因为你是程慈朋友,连我都没这待遇。”   罗琳余光里看了一眼绷着脸的林夏,眯着眼笑起来,“那我这是沾了程程的光了?昨天来得晚,也没机会见,我还说让程程约一下呢,没想到在这儿见了。”她面对着陆胤川,微微挑眉,“昨晚你留程程那么晚,我可是在外头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我还说见了找你算账呢!看在你这么给我面子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对我们程程好一点儿。”   陆胤川笑了笑,“自然!”   “晚上他请客,一起去吃个饭。”傅子鸣笑说,“跑不了的。”完了才锤了陆胤川胸口一拳,凑近了低声嘀咕了句,“昨晚干什么了?没想到啊,你竟然是这种人。”   陆胤川偏头瞧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罗琳点点头,“行,我待会儿叫上程程。”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罗琳见缝插针说,“我们程程在家里可是个小宝贝,自小在哪儿就是团宠,趁着她不在,我得把话说前头了,她这个人,对谁好就是一心一意,你可别伤她,不然我可不放过你,长得再帅也没用。”   昨夜里程慈跟罗琳支支吾吾地大致说了下俩人的状态,罗琳是真没想到,这俩人关系发展这么快,前几天还念叨着尴尬期,牵手拥抱都别扭,突然就开始打kiss了,还不是那种青涩的嘴唇贴嘴唇,虽然程慈没好意思细说,但听她描述的,罗琳也猜得出来,亲得挺火热。   那会儿非常疑惑地问程慈,“你确定,陆胤川以前没谈过恋爱?”这操作,一点儿也不新手好吗?   程慈摇摇头,“应该……没有吧!”其实亲的时候只顾得上紧张了,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直到见罗琳,她还是淡定的。   后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回味起来,脑海里中毒了一样一遍一遍回放,细节一帧一帧翻上来,害她失眠到半夜,做梦都是俩人在亲热。   罗琳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程慈一脸非常不自在的表情,还调侃她,“做春|梦啦你?”   程慈追着揍她。   看来是恼羞成怒,非常好奇陆胤川到底怎么亲她了,能亲出这种夜有所梦的效果来。   这会儿看着陆胤川冷冷清清的样子,还实在是想不出来俩人是怎么亲热得起来的。   难道是那个定律——越高冷的男人关上门越闷骚?   林夏至始至终都没说话,目光里因为看见陆胤川而闪烁的光,一寸一寸冷下去,其实听傅子鸣说过,心里也有准备。可真的看到陆胤川,听他讨论他女朋友,心里还是没办法接受。   涩得发疼。   末了,不自然地笑了笑,“三哥交女朋友了啊?那我可得看看,以前就好奇,三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罗琳心想,何苦来哉?要是她,她才不这样自虐。   她笑了笑,看着林夏,又看了看陆胤川,装蒜道,“这位是……?”想听他怎么介绍。   “林夏,”陆胤川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的简单,“警察。”   罗琳挑了挑眉,倒是挺满意,没有刻意划清距离,也没有含糊不清,介绍名字比介绍“发小、朋友、妹妹”之类的词顺耳多了。   “厉害,我从小就敬佩人民警察。”罗琳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她挺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好好一姑娘,觊觎别人男朋友就不对了。   傅子鸣打圆场,“时候也不早了,要么我先定个餐厅?”他问陆胤川。   陆胤川“嗯”了声,“别定海鲜。”   罗琳挑了挑眉,笑了,“程程海鲜过敏,吃不了。”行啊,这都知道,在一起好像也没几天吧!   傅子鸣拿出手机已经开始翻找了,他做娱乐行业的,天天搞应酬,这事儿驾轻就熟,闻言倒是意外地啧了声,“有一天我能看见三哥他老人家这么细致,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一样稀奇。不说她了,反正有情饮水饱,吃不了让他俩看着,今儿个你才是座上宾,想吃什么?”傅子鸣扭头问罗琳。   罗琳也没客气,“川菜吧,我爱吃辣,程程也爱吃。”   傅子鸣点点头,“行,我知道一家川菜馆挺正宗,咱们就去那儿,行吧三哥?”嘴上虽然问着,手上已经拨了电话。   陆胤川“嗯”了一声,自然没有异议。   傅子鸣预定了一个包间。   结果问程慈的时候,她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上回放了同事鸽子,说好今天请吃饭呢!再推实在不好意思。罗琳本来就因为林夏要跟着去心里犯嘀咕,这会儿眼睛一亮,极力劝说,“问你同事,介不介意一起吃个饭,大家交个朋友嘛!我正好也想认识一下你们行业的人,前段时间有个导演做综艺节目,还说想请拟音师做嘉宾,咱们正好趁机聊聊呗!”   程慈吐槽她什么时候变成工作狂了,不过还是去问了一下,那几个人爱凑热闹,都是外向人,别说是和程慈的朋友,就是陌生人,能凑一局,也照样玩。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傅子鸣又打电话过去,换了一个大包厢。   罗琳私下里还偷偷问程慈,“徐东晟来不来?就那个说喜欢你的。”   程慈警惕地问她,“你想干嘛?”   “不干嘛,我就问问,我不是怕你们尴尬嘛?”罗琳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是动了点儿歪心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如果陆胤川胆敢让林夏给程慈添一丁点儿堵,她就敢拿徐东晟给陆胤川插刀子。就是损了点儿,这种卑鄙龌龊的心思,就不跟她说了。   程慈没想那么多,回她,“应该去吧!都是成年人了,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真互相避讳,反而更尴尬,这种集体活动,他应该不会推拒的。没事儿,我都习惯了,没什么尴尬的。”   罗琳放心了,“那行!晚上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更。   更新时间不定了,一定时我就像戴上了紧箍咒,浑身难受,反而更新效率低,明天也一更,我牙齿复诊。后天开始继续双更~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鸭梨不是梨 2瓶;327767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三哥的女朋友(二)   罗琳计划的很好, 这场“鸿门宴”, 简直是一剑三雕的好事。   想了解人,聊天当然是最快的。   近距离接触一下陆胤川——全方位多角度地搜集情报, 好回去向程慈的各路退隐大哥大姐们的堂表兄弟姐妹交代——是她这次来的主要任务,这会儿又多了个使命,看看陆胤川和林夏, 究竟什么猫腻。   她其实一直就挺担心, 怕程慈太主动陆胤川看低她,一直要她绷住了,可这死妮子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全程被陆胤川牵着鼻子走。她可不得替她好好把把关?   但可惜,从来计划都是赶不上变化的。   她这十八般武艺还没施展,对方直接用了杀手锏。   一招KO。长辈都搬出来了。   她和陆胤川傅子鸣林夏四个人是提前过去的,程慈下班的时候是半个小时后, 带着七八个同事,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大圆桌。   热热闹闹。   气氛本来挺好,林夏忽然站了起来, 要死地和程慈握手问候。程慈愣了愣,看着面前尚算年轻的可能对陆胤川有想法的女孩子, 出于女生本能地警惕起来,抿着唇, 握上对方伸出来的手,“你好!”   程慈在打量林夏,林夏也在打量程慈, 和想象中差别很大,很可爱那种女孩子,柔软得仿佛没有棱角,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女孩子,所以也不太能理解陆胤川为什么突然交了一个这种类型的女生,“三哥这么些年,身边一个异性都没有,闹得我还以为他是在等人呢!原来是我想多了。”林夏比程慈要高很多,常年奋战在前线的职业生涯,使她整个人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弧线优美,杀伤力亦是惊人。   程慈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目光里含着几分敌意,于是抿着唇,沉默而礼貌地笑了笑。   陆胤川眉目微蹙,忽然牵住了程慈的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傅子鸣觉察到情况不对,也忙站起了身,打着哈哈,“夏,你别吓到你嫂子,嫂子脸皮薄着呢!”   罗琳挨着林夏坐,林夏右手边是傅子鸣,傅子鸣右手边是陆胤川,傅子鸣是故意把俩人隔开的,这会儿林夏却自顾自地坐在了程慈身边。   罗琳眯了眯眼,这个女人,也太不识相了点儿,鉴于陆胤川表现还算良好,她的敌意也就只对准了林夏。程慈可能没听出来,林夏刚刚那话,完全是在暗示,陆胤川这么些年身边没人,是因为心里有人,在等。这种低级的挑拨,实在是膈应人。   屋子里七七八八坐了满桌,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互相介绍。   罗琳叫了程慈,想把她从林夏身边捞过来,“程程,过来这边坐,你这有异性没人性的毛病,改不了是不是?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爱的人了?”   傅子鸣倏忽反应过来,忙推着程慈过去了,两个人调了位置,傅子鸣再次把陆胤川和林夏隔开了。   罗琳眯眼,傅子鸣这样严防死守,反而让她更堵心,要是俩人没什么,至于这样?   程慈单纯,但也不傻,这会儿怎么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傅子鸣的反应,更是让她觉得心里涩,余光里去看林夏,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英气勃发,锐利而夺目,好像发着光。同陆胤川,大概属于势均力敌那一类。   不能想,她最碰不得这种事。   罗琳敏感地察觉到了程慈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不自信,举了酒杯,敬了一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罗琳,程程的发小儿。”说完拍了程慈肩膀一下,示意她不要胡思乱想,说话。   今天这一桌子人,只有程慈是两边都认得,自然也得她来介绍,程慈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耳朵,指了指身边人,“抱歉,忘了跟你们介绍一下,我……男朋友,陆胤川。”说完这句话,她仿佛才找到了一点儿底气,至少她现在才是陆胤川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这边是我发小儿,在投资公司上班,最近投了个综艺,她还担任制片人,导演那边想请一批嘉宾,就是关于配音这行业的,她也在帮忙物色。”   傅子鸣自来熟地插了句,“我和林夏是陆胤川的发小,就不用多介绍了。”   罗琳点点头,接程慈的话,为了显示自己并非心怀不轨,非常认真诚恳地说,“也是凑巧,我是心血来潮求程程叫你们过来,咱们随便聊一聊。你们知道,这些年大家对配音行业的关注度也上升了起来。”   小美认同地点点头,“我们厂有个配音老师,前几天还参加了节目。其实圈内很厉害的大手,都挺默默无闻的,出圈无名,这几年却扎堆冒头,看大家反响还都挺不错。”这搁几年前,谁能想到配音演员也能像演员那样被粉丝拥趸?   罗琳说:“现在是细分市场,娱乐行业也是,以前大家说起电视剧电影首先想到的就是演员。现在呢,一个电影电视剧出来,大家除了看男女主的脸,看剧情,也看别的。”   任何一个行业的佼佼者,都可能被瞩目,被关注。   雅楠接腔说:“对,你一说我想说前几天那个新闻,说一个老艺术家去世,看名字也不认识,然后介绍里说是妆面老师,然后大家才惊叹,之前几版经典古装剧,都是他一手操刀的。”   在座的都多多少少跟这个行业相关,自然也会多一点儿感悟,这么一提,都想起来了。   这些一直以来被忽略的幕后领域,一点一点,都被人挖了出来。   大家七七八八地都已经坐了下来,全是年轻人,也没什么主座客座的,都是随便坐。   大家很快就聊了起来。   雅楠在程慈边儿上坐,忽然扯了扯她,伏在她耳边说,“刚一直就觉得,你男朋友的女发小眼熟,这会儿才想起来。你知不知道,十六中上有一个传说?”   这种问句向来只是吸引听众的,程慈把身子往那边倾了倾,虽然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关于陆胤川的,她什么都想知道,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高雅楠原先也是十六中的,和陆胤川是同届,十六中是重点高中中的重点高中,当年考上top前三的学霸不胜枚数,但带点儿传奇色彩的,估计陆胤川算一个,所以印象深刻。   陆胤川是高三下半学期才转回来,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只是在传,尖子班里空降了个学霸,现在搞什么众生平等,众位学生无论成绩好坏都一视同仁,那会儿多残酷,实行严苛的淘汰制,最好的班级称为尖刀班,文理科各一个班,每班五十人,实时淘汰,一旦成绩掉出年纪前五十,立马扔到优创班,再降,扔回普通班。所以那会儿尖刀班是明星班,里头的学生出门都自带学霸光环,空降过来的转校生,自然也就备受瞩目,加上陆胤川颜值还高,在一群学习起来不疯魔不成活非常不修边幅的学霸们面前,简直是智慧与英俊的化身。   很快就俘获了一众少女心,认识他成了一件特别光荣的事儿,而林夏自然就是那个非常光荣的代表,人不仅认识,还是发小,自小一个院儿里长大,青梅竹马,羡煞旁人。   “你知道,上学那会儿最浪漫的三件事之一,为爱上北大!那边那个姑娘,是为爱考军校,一度是段佳话。是我我做不到,听说是从上高中就开始准备,每天除了学习就是锻炼身体保护视力,不过好像最后有些遗憾,头一年陆胤川考的那个军校,第二年没招女生,据说后来考了警校。”她没那么多梦幻少女心,所以对陆胤川这种人不感冒,盯多也就是八卦一下,模模糊糊听过别人说过一些,并不齐全,所以刚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传言和人物对上号。   你看,这世界多小。   程慈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轻飘飘地“哦”了句,心里早酸得不行,她怎么会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就猜到陆胤川想报考军校,但是她是没那什么为爱上北大的想法的,她又娇气又怕累,压根儿就没过什么和他上一所学校的想法,有时候还会因此怀疑:我是不是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后来得知那一年军校普遍不招女生的时候,还自我宽慰,就算她想,这也是没辙的事。   现在得知,有人为了他准备了三年去考同样的大学,顿时有一种自己心意比不上别人的酸涩感。她没做到的事,别人做到了。   雅楠看见程慈微微变化的神色,讨饶道:“我也就是一说,你想知道详情,自己去问问,别自己瞎想啊!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憋不住事儿。”自然,也有点儿故意的,都是女人,那点儿小心思能瞒得过谁,林夏的态度,让她实在不是很爽。印象里程慈就是那种软软的女孩子,单纯,没什么心眼,即便她抽烟又纹身,但是实在也和不良两个字沾不上任何边儿,气质太纯净了。   这种女孩子,谁不喜欢呢?她也喜欢,自然就不想她被人欺负。   程慈坐直身子的时候,目光飘到陆胤川的侧脸上,大家还在讨论娱乐圈的种种浮华事,他像个局外人,坐在那里,偶尔有人问到他,他才会接一句话。罗琳总试图带话题让他聊,也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接腔,但是大概生活轨迹差太多,聊不到一起去。   反而林夏说了几句关于最近缉毒的事,他主动接了几句腔,是说让她注意一些,可以试试放长线。他做酒吧生意的,接触的三教九流都有,加上之前在隆特,主要也是和毒贩打交道,所以这一块,会比较敏锐一点。但他毕竟不在体制里,很多事情不方便打听,也不方便妄下断论,只是稍微提醒一下她。   林夏对陆胤川的崇拜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无论三哥落魄成什么样,在她眼里,他都是最厉害的,闻言虚心地请教了几句,陆胤川拣着保守的话给她说了几句。   两个人聊得话题,程慈完全一头雾水,甚至不知道两个人在聊什么。   心里默默继续流酸水,想起自己每次苦心孤诣找话题和他聊的惨状。   于是这样的场景,简直可以用刺眼来形容了。   她说不上来什么感受,生气、还是悲哀?就觉得心情一下子down到了谷底,不由觉得自己可能和他并不合适。然后又莫名开始怀疑: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和我在一起的?   他……真的喜欢我吗?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优点,工作不怎么样,工资也不高,胸无大志,平生最宏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有一间自己的录音棚,这对于一个怀揣着祖国和人民的军人来说,无疑并不存在什么格局之类的东西。长相吗?自夸一下有七八分的长相,不算什么绝世美人,但是在大众审美中算不错的长相了,从小到大都被夸。但一张脸的吸引力,实在匮乏吧!   这事情,想不明白的,所以她脑子更混乱了。   陆胤川偏头看见她几乎胶着的目光,挑了挑眉,彼时他垫着一次性手套抓着半只片开的烤乳鸽,疑惑问她,“要吃?”还以为她在盯他的肉。   程慈并不想吃,但沉默又固执地点了点头,不知道生得什么闷气,就觉得胸口憋闷得要炸了,看着他。   陆胤川不明所以,见她也不接,有些好笑地递到她嘴边,“那我喂你?”   程慈低头咬了一口,摇摇头,不吃了。   周围人都在闹,说说笑笑,罗琳整天工作就是跟人打交道,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跟谁都聊得起来,这会儿正说得起劲。余光里却看见这一幕,心想这男人是真的撩人,这谁遭得住?   饭吃到一半,林夏接了个电话,说爸妈正好在隔壁吃饭,得过去看看。起身的时候,对着陆胤川说:“抱歉三哥,我不知道,你舅舅舅妈也在,我说我和你在一块儿,他们要你过去坐坐。”   陆胤川还没说话,她先追了句,“你要是不想去,我去和他们解释。”   罗琳一下子都要站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巧了,刚好在隔壁?   程慈自然是猜的到罗琳想法,忙悄悄攥住了她手腕,示意她不要乱来。   陆胤川蹙着眉,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侧头勾着程慈脖子解释了句,“我去一趟,要是回不来,叫子鸣送你们回去。”   程慈眉眼垂下去,艰涩地“嗯”了声。   他站了起来跟大家道歉,自罚一杯,走了。   林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傅子鸣心里一跳,总觉得林夏的父母和陆胤川他舅舅一家凑在一起,准不是什么好事。嘴上却还在给他圆场子,跟程慈和罗琳解释着:“他父母走得早,弟弟都是舅舅一家在照顾,所以比较尊敬,不过去看看说不过去。”   程慈“嗯”了声,明显情绪不高。   傅子鸣头大地继续圆,“他舅妈说话天天阴阳怪气的,不然正好可以带你去见个面。”   罗琳才不吃这一套,心里冷笑,面儿上却不愿意表示出来影响程慈心情,笑着说,“别,刚在一起,见家长也太早了。”   傅子鸣为陆胤川默哀,这语气,明显是有意见了。   知道什么人最不能惹吗?那绝对是老婆的闺中密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肥一点。   我怕我明天二更更不出来。   因为明天和闺蜜约去看电影~   今天牙齿复诊,不是牙疼啦,我在做矫正~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侥幸幸、小白菜~、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北、Promise_yuan 5瓶;修身养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三哥的女朋友(三)   如果可以, 陆胤川并不想见他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闷葫芦舅舅姜文斌, 和一身能耐全长嘴上了的舅妈杜慧。   但受人恩惠,就仿佛戴上了枷锁。无论如何, 昭南是他们带大的,他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们什么。   隔壁是家茶楼,姜文斌和杜慧是不太会在这种地方消遣的, 地方估摸着是林夏的父母选的。这地方倒挺适合谈事。陆胤川心里有了猜测, 恐怕林夏父母想撮合两个人的事,是真的。   但为什么会叫来他舅舅舅妈,大概是为了给他施压。   就觉得, 好累!   杜慧惯会挖苦人,这会儿见了,却罕见地堆着笑,“阿胤, 过来过来,坐这里来。好些时候没见着你了,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姜文斌不是很自然地冲他笑了笑。   林爸林妈板着一张威严的脸,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里少了几分厌恶,于是就仿佛是恩赐般地多了几分高高在上。林妈甚至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挤出一丝笑意来。   杜慧有些激动地拍了陆胤川一下,好似在说, 你看,人终于不计前嫌了,你要感恩, 别板着一张脸。   陆胤川莫名有些烦躁,想抽根烟,摸了几下,才想起来,戒烟呢,没有带出来。   程慈那姑娘,是个死心眼的,医生说什么都一板一眼听着,看见他抽根烟,仿佛就跟他马上要得绝症了一样,他烟瘾其实有些重,怕她生气,所以只好连带都不带。   她生气的时候其实并不明显,只是有些闷闷的,也不跟他置气,但他竟会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说来也是稀奇。   他坐了下去,欠身打了招呼,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林爸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好似对他的态度很不满。那种感觉,类似于不识好歹。   杜慧寒暄了几句,为自己的意图做着铺垫,字字句句都往他软处戳,“阿胤哪里都好,就是自小不爱讲话,性子冷了些,不够活泼。不如昭南性子温和,”说着,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叹着气,“昭南那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四五岁上就没了家,文斌这做舅舅的自然是心疼,就带回家来养,可惜那时候家里穷,自己孩子都紧紧巴巴的,也没能叫他过上好日子。后来又生了病,前前后后净是遭罪了。”   提这个,是告诉陆胤川:别忘记了,你还欠着我们。   其实换任何人来说,姜文斌和杜慧都不算一个好舅舅舅妈,但对陆昭南,确实是仁至义尽了,生平为数不多的人情味,都挂在了昭南身上,虽然那人情味稍显得稀薄了些,可恩就是恩。   林妈除了对陆胤川,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闻言安慰杜慧,“你们也是够不容易了,不养孩子不知道操多少心,时寒和小夏当时就差一岁,两个孩子几乎我是一块儿带,多提多操心了,那时候天天在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懂事啊……”   说到这里,好似突然才反应过来,儿子已经不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是余生都抹不平的痛楚。她别过脸去,眼眶开始泛红。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缄默着,等她自己缓过来,好似多说一个字,对她都是一种伤害。   陆胤川垂着眸,一瞬间肩膀微微塌下来,仿佛压了千斤重。   林夏坐在他身边,体贴地为他倒了一杯普洱,低声在他耳边说,“三哥,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带你走!”   杜慧堆笑着看林夏,“瞧瞧,咱们把两个小年轻叫过来干什么,人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   林妈略显苍老疲态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时寒走后,唯一支撑她的,也就是女儿了,可这个丫头,比她哥哥还要倔几分,非要做什么警察。   前几日,两个人才又起了争执,她说她不逼林夏辞职,但林夏要答应她,赶紧把终身大事办一办。其实也还是想曲线救国,想着女孩子,结了婚,总能收收心。   没想到林夏连这个也不妥协,说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工作忙,各种借口。儿女债儿女债,到最后只能她退一步,同意她和陆胤川交往。   “只是一点,他要入赘到咱们家。”   林夏为此生了气。   但她做不到就这样轻易地让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娶走自己的女儿。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自然聊得来一些。”林妈说。   杜慧连声应是,“青梅竹马呢,以前我就觉得,这俩小孩儿般配。”   “般配不般配的不说,我是觉得,互相知根知底。”   “是是,总比旁的不三不四的女人要好得多。”杜慧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跟陆胤川说,“舅妈跟你说啊,这谈恋爱啊,和结婚是两码子事儿,你谈恋爱时候可以随便谈,喜欢什么样的都没关系,但结婚,一定得找个知根知底的。”   两个人说相声一样,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   陆胤川始终沉默,听到这里,灌了一口茶水,打断她们,以一种平静又坚定的语气说:“我有女朋友了。”   林妈蹙了蹙眉,“是吗?”   杜慧也皱着眉,没想到陆胤川竟还是领会不到,只好说白了,“是那个住你隔壁的女孩儿?我跟你说,那女孩儿抽烟纹身,不是什么安分……”   “她很好。”陆胤川捏着杯子,自嘲地笑了笑,“这件事,请不要再提了。”   陆胤川说了句“抱歉”,然后起身,“今天茶我请,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   林夏咬着下唇,迟疑了片刻,追了出去。   因为迟疑了会儿,没能立马追上,出了茶楼才看见前面的陆胤川,他曾经身姿挺拔得仿佛青松,板板正正的军人姿态,如今人却显得些微松垮,好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带着点儿淡淡的厌世的颓丧。这样的陆胤川让她有些陌生,她还是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她没来由有些慌,觉得自己抓不住他了,他喊了一句,“三哥。”   陆胤川站住了,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淡声问了句,“还有事?”   “你以前说过,如果我愿意,你可以照顾我一辈子的。这话还算不算数?”   程慈吃完饭出来,正好接到陆胤川的电话,问她吃完了没?   她说正下楼,马上到门口了,他说了句好,往餐厅的方向走。   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胤川,两个人之间隔了不到一百米。   然后林夏追上了他,问了他那样一句话。   大概,所有人都听见了。   徐东晟低骂了声,“操!”   罗琳碍于四周都是人不好发作,心里也是把林夏骂了成千上万遍,这特么是什么品种的心机婊?眼看着程慈在这边,故意的是吧?   罗琳是个不太能忍的人,闻言上前了几步,笑着说:“这不合适吧?谁年轻的时候没说过几句蠢话,对着我们程程的面儿,提这个过分了啊!”   林夏没有理会罗琳,她在等陆胤川的回答,陆胤川舌头顶着腮帮子沉默了足足七八秒,然后才突然笑了下,“当着我老婆的面儿,提这个确实不合适。以前我是说,我可以代替林时寒给你缺失的哥哥的关照。但现在我觉得不必了。可能你从我这里想要的,我给不了。”   林夏失望地笑了笑,对着程慈遥遥致意,“抱歉,失态了。我可以……和你聊聊吗?就我们两个。”   程慈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走过去的时候,陆胤川却拦住她,握了她的手腕,眉毛狠狠蹙着。   长这么大,林夏都没从他这里得过一句重话,这会儿陆胤川却近乎于厌恶地警告了她一句,“林夏,适可而止。”   林夏倏忽红了眼眶,“我做不到。”   陆胤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巨大的无力感涌出来,握着程慈的手都有些抖。   程慈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绵绵密密的心疼。   她径直走过去,把手机贴在林夏脸上叫她看。   是通话记录,三十七分钟。   陆胤川进去茶楼的时候拨了程慈的电话,跟她说,叫她不要多想,“我和林夏没什么,以前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只是我自己一身的麻烦,你怕不怕?”   她那时,就觉得,他语气里都是落寞,后来听了那些对话,只觉得心里凉得发疼。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对他?   “我不知道你在现场什么感受,我只觉得特别心疼。我也不知道你想跟我聊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聊,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现在他有女朋友了,而你显然……打扰到我们了。”   这个电话之前,其实她很自卑,林夏样样都比她好。可这个电话之后,我觉得,至少她比林夏更心疼他,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又体谅了他几分?他和舅舅舅妈的关系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和她父母的关系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很体贴地说让他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带他走,那种仿佛作秀似的刻意让人觉得实在倒牙,如果她是林夏,最开始就不会让他夹在中间难堪。   舍不得。   怎么舍得。   林夏愣住的同时,程慈已经收了手机,回身牵住了陆胤川的手,轻声说,“回家吧!”   陆胤川凝望她,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晚了,抱歉,白天接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894174、?Olivia? 10瓶;m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一)   喜欢一个人喜欢太久, 久到认为他会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 除了自己,别的谁也配不上, 那种占有欲一旦发作起来,要命似的焚烧理智。   林夏觉得自己疯够了,也清醒了。   惨然笑了笑, “我也没想跟你聊什么, 只是想说,三哥不容易,你好好对他。”这句话, 比任何一句都能割伤自己的心脏。   也不是不知廉耻,也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强求的样子太难看,可这些时日,她就像魔怔了一样, 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可以控制自己内心的酸水无限地往上翻涌,无法克制那种生命中重要的东西一点一点流逝任凭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去抓住一点残余的慌乱和挫败。   她说完转身走了,带着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和内心彻底的狼狈。   知道陆胤川和她, 今后都不会有关系的时候,她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想起小时候在橱窗里看到的洋娃娃, 那时候一个价格上千的洋娃娃,对家里来说, 是多大一笔消费她还小并不能体会,哭着闹着要,妈妈难堪地哄着她跟她讲道理, 她都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洋娃娃,觉得那是这辈子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洋娃娃,那种渴望是大人无法理解的,她最后得来一顿打。   现在回想起来,那顿打挨得并不亏,但是她仍旧记得那时候自己被妈妈拽着,回过头去看洋娃娃从自己视线里一点一点消失的不甘和悲痛,她觉得那是成长时候最痛苦的时刻,开始知道,你并不可以为所欲为。   越长大,越知道很多东西是求不来的,无论你多喜欢都是要放弃,很多东西是无法替代的,无论有多不甘心,都必须要接受失去后再不会有的遗憾。   年少时候狂妄,总以为世上无难事,长大了才开始调侃,“只要肯放弃”。   其实只是明白,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应,世事大多如此,不仅仅是感情。   总要学着接受。   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大概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慌了,不是认为自己比不过程慈,是知道,哪怕自己样样都比程慈强,也不是陆胤川的选择。   感情的事,多不讲道理,多叫人难堪。   曾经一度,他以为陆胤川这么几年不找女朋友,不谈恋爱,是在等她,毕竟这么些年来,他身边一个相熟的异性都没有,对别人的示好也抱着抗拒和疏离,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在他旁边待着并且任性胡闹的女生,她是怎么也没办法想到,他突然之间交了女朋友。   那种内心隐秘的期待和愿望,一下子落了空。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怀疑,是不是陆胤川等了太久,等不及了,故意让她难受?毕竟好巧不巧,偏偏是她回来这前后时间。   显然,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从她开始怀疑的时候,其实就应该知道,都是她想多了,陆胤川那样的人,并不太会模模糊糊牵扯不清,他喜欢的,会努力留在身边。   就像他不希望程慈想多,会特意拨电话让她听着,会在她逼问的时候,明确说:“你当着我老婆的面说这个,的确是不合适。”   那一刻,天知道她心里是多嫉妒和狼狈。   不过,都结束了。   她不体面地争取和强求,应该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好结局的。   -   程慈的同事们识趣地告辞了,只徐东晟目光复杂地看了程慈一眼,然后才被阿凯拖走了。   走了许久,阿凯才撞了徐东晟一下,“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经历复杂的男人确实很吸引人,但过了那股劲儿,基本就剩下累。这才刚在一起几天,就闹这么一出闹剧,虽说没闹出什么名堂来,心里也多肯定膈应,程慈多单纯,家庭也简单清白,我看,你也不是没可能。”   徐东晟目光刮了他一眼。   阿凯举手投降,“当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要是喜欢她没到那种地步,就趁早收收心吧!毕竟人家现在挺好的,我说这话挺不应该的。”   徐东晟沉默着,没说话。   这边人都走了,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罗琳抓了傅子鸣的胳膊,“哎,傅老板,带我去公司吧!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傅子鸣“啊?”了身,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旋即反应过来罗琳在给两个人留空间,忙应道,“哦,对,那你坐我的车吧!我叫个代驾。”然后去看陆胤川,“三哥,那你带程慈回去?”   陆胤川点头,他的车今天限号,打车过来的,这会儿偏头跟程慈说,“往前走走,路边拦辆车。”   程慈仍旧握着他的手,男人的手掌偏大,她嫌握着不舒服,只握住他三根手指,心里嘀咕着:你倒是快牵我的手啊!   他却始终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忽略的程慈心里闷闷的,也分心去想别的事去了,虽然她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那种微微梗在心口的难受,不轻不重地折磨着她。   一会儿想,陆胤川虽然现在处处向着她,可以前呢,真的没喜欢过林夏吗?又漂亮又上进又特别喜欢他,会没有动过心吗?要是动过心,又被林夏哥哥的事横在中间,两个人互相虐着对方吗?   程慈越想越酸,无论陆胤川告诉她多少次,和林夏没关系,她都没办法控制自己一点儿都不去想。   谈恋爱啊,真的太伤神了。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陆胤川好似忽然才回过神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五指紧扣,把她手掌全数握在掌心。   程慈心口漾着,没来由笑了下,声音都飘着,从喉咙里溢出来的时候都不像自己的,“我们去坐地铁吧!不远,前面就是个站点。不打车了,挺贵的。”   其实是想多和他走一会儿。   而且他自己都说,这两年才还完欠债,酒吧和台球厅是他所有的收入,傅子鸣说酒吧还好,但台球厅一直在赔钱,现在正想办法转手出去。他还有个弟弟刚上大学,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还是得省着吧?   沿街都是店铺,热热闹闹都是人,闹哄哄的街上,一对儿互相牵着手的小情侣,程慈把步子迈得很大,心想他怎么走路这么快,男生走路都这么快吗?还是他腿比较长?   最后实在是累得喘气,只好扯着他的胳膊,“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鼻尖都沁出了汗,程慈哀求地对上他回过头来的目光。   陆胤川在出神,脑子里乱糟糟的,知道林夏是个什么性格,从小到大就要强,想得到的东西会一直惦记着,五岁的时候追着林时寒要他的一个模型,林时寒没给她,后来十三岁生日,林时寒忘了给她买礼服,信口答应她,“你要什么哥都给你买。”   她那时候还记着那个模型,开口要。长大了,也不喜欢了,但所有想得到没有得到的东西,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去争取,哪怕并不喜欢了,也要到手后亲自扔掉。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倒谈不上多坏,被家里惯坏了,过于任性,他自小也没少迁就她,总觉得跟一个姑娘较劲没意思。   可这次,他是真的很生气,知道自己委屈程慈了。   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傅子鸣发消息给他,说他这事做得太不合适,抛下自己女朋友去见另外女孩子的父母,就算合情合理,但也难免让程慈觉得难堪。   他听傅子鸣数落他,脑海里好像看见垂着眼眸一声不吭闷着生气的程慈,心里没来由一慌,转而又是无力,一边走路一边给她发消息,问她:“只是我一身麻烦,你怕不怕?”   她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在经历他不知道的心理活动,隔了几分钟才发了个表情,是“抱抱”。   一个小人儿,举着胳膊上下挥动着给他安慰。心口突然软得仿佛塌陷了。   程慈回他,“不怕。”   一个柔软的女孩子,连发脾气都不会,自己还在委屈,却转而安慰他。他到底何德何能,得她如此青睐?   进了地铁站,程慈跑着去买票,手不舍得松开,一直勾着他,扯着他到处跑,最后成功上了地铁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任由她拉扯,走到哪里都跟着。   这会儿晚高峰末期,人流渐少,但还是没有座位,程慈就靠在门口的位置,扶着柱子,跟他说:“我上班的时候最喜欢这个位置,上下方便,还不会被挤。”   陆胤川拉着扶手,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微微摩挲着,心疼她每天上下班都要挤那一遭,心里在想,以后要不要接她上下班?   他的手心里好多细茧,触感是粗粝的,程慈被他磨得发痒,抬头看他。   陆胤川忽然想亲她,碍于场合,忍着。   从地铁站出来到小区,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两个人到门口的时候,程慈迟疑说,“那我回家了?”   不想回,想和他多待会儿。   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等他挽留。   心想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别扭。   陆胤川点头的时候,她心里十分沮丧,失望地垂下了头,在包里翻着钥匙,心里乱糟糟的,钥匙好像凭空消失了,怎么都找不到,又或者不想找到。   那边陆胤川已经把门开开了,扭过头,笑着摇摇头,忽然把她拉了过去,推到了门里。“陪我待一会儿?”   门撞被上,程慈被他抵在了门背上。   下一秒唇被贴上,她呼吸一滞,睁大眼看他,他却半闭着眼睛,专心在她唇上厮磨。   陆胤川用一种不同于上次的霸道和深情拥吻她,程慈被他圈在门和胸膛之间,那狭窄的一片小天地,好像一个安全又温暖的港湾,程慈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突然觉得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结束的时候,程慈腿是软的,贴在门背上,身子还不住地往下滑,陆胤川揽着她的腰,脑袋在她肩膀在架了会儿,习惯性地舔她耳垂,程慈嘟囔着没洗澡,躲开了,他闷声笑了下,“没关系。”   因为这个热情的拥吻,程慈之后一直都有些懵,呆呆的,像个指令系统延迟好几秒的智能机器人,大王习惯性地在她身上跳来跳去,她今晚穿着那晚上特意换的带带子的吊带裙,刚刚两个人亲得不分你我,外披滑了下去,她索性脱了,带子什么时候松的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大王对她的带子万分感兴趣,那天就是又扯又咬,但是遗憾没能成功,这会儿终于成功地撕开了。磕了猫薄荷一样疯狂地左咬右扯,不亦乐乎。   那带子是多头的,后头开了前头立马就掉了,几处带子在大王的不懈努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地散了个彻底,这种尴尬下,程慈还愣了两秒,然后想打死它的心都有了,就知道上次它没弄开不甘心,这回终于夙愿以偿了。   买的时候罗琳就吐槽她,净喜欢这种设计累赘又鸡肋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这谁要是扯一下,那不是灾难现场?   她那时候说:谁没事扯人衣服带子啊?谁要真敢扯,我就报警告他耍流氓。   没想到,有一天被一只猫给撕了。   她简直是……   想揍猫,吃猫肉,喝猫血。   然后她都出离愤怒了,扯着带子重新系的时候,陆胤川把还在发疯的大王从她身上撕下来又扔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程慈还在绕那个带子,没绕成,打算去卫生间。   卫生间就在卧室的对面,程慈走过去的时候,陆胤川笑着招了招手想帮她,程慈拒绝靠近他。   丢脸,太丢脸了。   她以后都不穿这种勾引猫的东西了。   陆胤川跟着她进了卫生间,拢着她的头发让她绕那个带子,露出来的大片皮肤白而细腻,程慈被他看得羞耻感都要爆表了,红着脸说,“你……别看我。我这会儿尴尬地都快无地自容了。”电视电影里女主角露个肩滑个衣服都是唯美浪漫的,现实却只能是,狼狈加难堪。场面实在并不怎么美好。   陆胤川忽然低头亲了她的颈窝,沿着她的脖颈慢慢亲上去,在她下颌线上滑过去,落在她的唇角,他在她身后站着,这会儿两个人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做着亲密的事。   程慈心猿意马了会儿,然后才推开了他。   陆胤川帮她系上了带子,低声说:“不用跟我这么拘谨,我是你男朋友,又不是别人。”   程慈“哦”了声,踮着脚,转过身主动亲了他一下。   简单的一触即离,却比任何缠绵都更让他心悸。   程慈还是不太好意思,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带子逃出了卫生间,陆胤川抬头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呆愣自己,他碰了碰自己唇角,倏忽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王发朵小红花。   我家的猫原先把我箱子里一沓A4纸大概一二百张左右全撕了,然后在里头上蹿下跳,那纸片碎得雪花似的飞舞,它还把自己埋在里头跟我捉迷藏,我把它拎出来的时候,真的是气笑了……   猫这种生物,破坏力也是杠杠的。   我的睡衣上有对儿毛球,就是硬生生被猫给撕掉的,趁着我睡的时候,极尽各种努力,终于扯掉了,大半夜咬着在我床上蹦哒,我醒的时候真的欲哭无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2776765、琳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二)   罗琳磨蹭到十点才回来, 怕万一两个人在程慈那里, 那不是真的做了一个巨大的电灯泡?若是平时还好,但今天刚刚发生了一些事。   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儿是很必要的。   但心里一直记挂着程慈, 不知道两个人聊得怎么样了。程慈是那种很好说话的女孩子,柔软,总是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上着想, 哪怕明明是对方的错更多一点, 一旦她找到自己的不足亦或者对方的苦衷,她都愿意善良地原谅别人给自己的伤害。   那种懂事和体贴,被很多人称之为傻。   程慈是个傻孩子, 所以罗琳挺害怕她在感情上受挫。   结果磨蹭到十点战战兢兢回来,这妮子早就从陆胤川家里回来,已经洗完澡,开始玩游戏了。   她新换了一个竞技类的游戏, 五人组队的推塔游戏。   一局打得正酣,跟队伍在商量战术,无暇理会她。   罗琳“啧”了声, 好奇她和陆胤川有没有聊林夏的话题。   带着疑问窝在沙发上跟物理博士打电话,两个人腻腻歪歪地隔空亲亲, 程慈没眼看,去卧室把一局游戏打完了。   出来的时候, 罗琳两眼放光地逼问她,“怎么样,有没有进一步深入发展?”   程慈声音飘着, “什么?”   “就是干柴啊烈火啊!”罗琳比划着,没办法形容一样抓耳挠腮了片刻,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感情催化剂你懂不懂?偶尔一些情敌的出现,不能破坏感情,就是加固感情。你男人显然对林夏不怎么感冒,虽然吧情商有待提高,但对你真的算是真诚了。你那话说得我都感动了快。他姥姥的要是有这么个女人心疼我,我恨不得立马把她娶回家。他就没点儿表示?”   大概被物理博士荼毒得习惯了,现在觉得陆胤川的态度,简直是好到爆。这有时候,女孩子心眼小不是因为男生有暧昧对象,那是因为男生的态度不端正,不是怪你想太多就是怪你不够大度。一个女生有没有安全感,她对情敌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这种事,复杂。   不好一概而论。   程慈抿了抿唇,回想起刚刚那短暂的一个多小时。   两个人干了什么?   一个漫长的接吻、被猫扯掉了衣服带子,窘迫地去卫生间绕带子、被他亲了下巴、她主动贴了他的嘴唇。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窝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开了电视,他一直没出来,她等了好一会儿,有些急了,偷偷去看他。发现他靠在洗手台上在抽烟。程慈皱了皱鼻子,心想他这刚出院,还吃着药,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想要不要过去劝劝她。总觉得自己这也管那也管,是不是不太好?陆胤川却先发现了她,抬眸,愣了片刻,然后歪着头把烟按到了池子里,灭了后丢进了垃圾桶。   他开了水龙头把烟灰冲了下去,然后走过来抱了程慈,低着头,去寻她的唇瓣,在她上下嘴唇上来回咬着,低声说:“烟瘾犯了,让我亲一会儿缓缓。”   程慈那会儿脑子里简直十级海啸。   转移注意力这方法不错,可要是他想抽烟就来亲她一遍,程慈觉得自己招架不住。   大概就是不停地接吻,两个人恨不得腻在一块儿。一直催眠自己,他只是不抽烟难受,找点儿事做,于是好像也不那么紧张拘谨了。   亲到最后,程慈感觉自己身上全是他的味道,洗衣液混杂着烟味,还有他脸上常用的剃须水的味道,那种浓烈的味觉一直刺激着神经,像着了魔一样想靠他更近一点。   陆胤川接了个电话,没有避开她,两个人窝在沙发上,他盘腿坐在沙发一角,程慈挨着他,他接电话的时候,原本俯身和她说话的身子直了起来,暧昧消散,程慈清醒过来,忽然又开始不自在起来,挣扎着要不要起身离他远一点。   陆胤川却揽了她的腰,让她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在玩她的头发。   程慈听他在商量台球厅的事。   似乎是一家俱乐部要买,但是对方一直在犹豫,希望能让一些价格,但是陆胤川却不松口。台球厅的负责人跟他说,“三哥,其实台球厅一直在赔本,不如早些卖了,不亏的,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陆胤川沉吟片刻,“新城区的人,突然要来老城区买地盘,不太对劲。前两天我听说,他们和龙城国际那边也在谈。”   龙城国际在市中心,地理位置要好很多,负责人不是很明白,“三哥意思是?”   “龙城国际那边有家健身俱乐部快到期了,急于出手,价格几乎是我们一倍。”那边地理位置好,价格也说得过去,但是跟陆胤川这边谈价格,说辞却是手头没那么多钱,“感觉有点儿拿我们做跳板的意思。”   就是拿这边价格跟对面谈,对方看他们还有考虑对象,说不定就松口降价了,毕竟对方想出手的意思更加急切。所以陆胤川觉得,自己这边虽然一直在赔本,但按对方的价格来,也不一定能转手出去,而且一旦消息出去,以后来问价的只能更低。   负责人一瞬间也有些明白了,“啊,那群狗东西,每天惨兮兮的来我这里哭穷,我都快心软了。”   陆胤川短促地笑了声,“不碍事,其实是最近差钱,计较了些。”   负责人一听这个,立马急了,“三哥您缺钱说话啊,我虽然天天说赔本,其实也没那么惨啦!账本你也都看过,偶尔也是盈利的,而且我这里私人还有不少存款,你知道我也没什么花销,都存着呢,三哥你要是缺钱就直说,周转还是周转的开的。”   程慈感慨于对方的干脆和利落,能这样干脆毫不保留地借钱给对方,如果不是人傻,就是对方的人品值得信赖。   当然,程慈更相信是后者。   陆胤川打断他,“没那么急,在攒钱而已。”   “买房吗?”陆胤川盛元的房子是刚退伍的时候买的,在老城区,离酒吧近,方便也便宜,就是太小了点儿,一室一厅,昭南回来都没地方住,以前兄弟俩还能睡一张床,现在昭南越来越大了,没个自己房间,实在说不过去。陆胤川一直寻思着再买所房,只是最近几年房价直线飙升,确实伤筋动骨。   “差不多吧!”陆胤川难得语调轻松地调侃了句,“攒老婆本。”   负责人听说了最近三哥在谈恋爱,一瞬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看来热恋期谁也不能避免地热血上头啊?三哥这么稳重的人都开始“大放厥词”起来了。   心里却还是开心的,为三哥开心,“那祝三哥早日把嫂子娶回家。”   陆胤川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的时候,程慈还是有点儿懵。   陆胤川拢着她的肩膀又去蹭她的下巴,程慈无比单纯地问他,“还是想抽烟?”   烟瘾这么大啊……   陆胤川闷声笑着:“嗯。”   程慈就顺从地任他亲着。   -   程慈是个憋不住事的,话特别多,罗琳没怎么问,她差不多都交代了。   在陆胤川那里,所有的文静和乖巧都是憋出来的,主要是一见他就忍不住端着,好像永远也不能放松,浑身的皮都绷在一块儿。   没出息,太在乎了大概。   小心翼翼,怕这段关系太早夭折,她好不容易等来的缘分,想尽可能和他长久一些。   罗琳坐在沙发上听她描述两个人这晚上大概都做了什么。程慈模糊了亲热情节,告诉她,“就……腻了一会儿,然后他接了个电话,一起吃了外卖,然后就回来了。”   “没聊林夏的事吗?他怎么说的?”   “没有。”没吭声,大概该说的都说过了,没有特别需要交代的。“不过提了一句,他这边状况不是很好,他不会对我隐瞒,但是希望我能多给他一些机会。”   “你呢?怎么想的?”罗琳思考了会儿,觉得其实问题还是挺大的,就这么一天,结合之前程慈说的,大致也能了解一下陆胤川的状况,刨除那张脸和年少的时候的光环,其实没剩什么了,军校生,特种作战部队的士兵,参与了国际联合缉毒工作,本应该是很光荣的一生,却黯然退伍,作为唯一在任务失败中活下来的人,成为了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污点,从小一直长大的兄弟牺牲了,他的父母把过错归咎到他身上,至今怨恨着他,父母去世了,没有亲近的亲人,朋友寥寥,开一家酒吧和不怎么盈利的台球厅,有一个还在读书的弟弟,负债累累,这两年才还完欠债,孑然一身……并不是大众意义上,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至少程慈家里这种传统又保守的家庭,会抱着几分抗拒和怀疑。   程慈想了会儿,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吊灯,突然说:“我妈特别讨厌这种吊灯,从实用角度来看,完全就是麻烦又累赘。但是,喜欢的人会惊叹它的美。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和对事物的需求是不一样的。如果让我冷静去想,其实我有点儿怕。但当时你知道吗?……”她闭着眼,脑海里还有陆胤川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落寞的、孤独的、带着几分寂寥和叹息。“我听他说这话,只有心疼,只想抱一抱他。”   罗琳挑了挑眉,最终叹了口气,“程程,不留余地的结果就是,你俩不可能好聚好散,除非你俩走到最后,不然就是彻底伤筋动骨,你想过吗?”   程慈点点头,“我想过啊!所以当时我没有告诉他,我愿意陪他一辈子,哪怕他一身麻烦,我都会和他一起面对。不是怕我做不到,是怕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我,我这句话会给她太大压力。不是热血上头,琳琳,我二十好几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特别清晰地觉得,自己栽了,不管知道什么,都还是喜欢他。越来越喜欢。   一辈子能有一次明确的奋不顾身的喜欢,她觉得很值得。   是程慈觉得很值得,所以不想管别人怎么说。   罗琳说了句“好吧”,和程慈从光屁股玩到大,做了二十几年小姐妹,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不可分享地相处到了现在,也不是很能理解,陆胤川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她迷成这样,但是不妨碍她支持她,“其实看多了分分合合,也觉得感情就那么回事,可我到现在还是相信爱情的。我最讨厌别人劝我放弃,那我祝你和陆胤川长长久久,不管结果如何,都还有我呢!他不养你,我养你啊!”她模仿着某个电影里这句经典台词的腔调。   程慈把脑袋蹭到她身上,笑得喘不过来气。   “我自己可以养我自己,你喜欢我就够了。”   -   罗琳在这边待了十天就走了,因为实在不想做一个电灯泡,陆胤川这个男人,表面上看太正经了,其实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闷骚,细节控,特别在意程慈的感受,恰恰程慈是那种敏感细腻的人,所以对他的温柔能百分之二百的体察,然后投桃报李地从别的地方补偿他。两个人感情升温得快得罗琳都觉得不可思议。   照这情形下去,估摸着两个人离同居不远了。   程慈妈妈还旁敲侧击打电话跟她打听,问程慈恋爱谈得怎么样?她说挺好的,把陆胤川上上下下夸了一遍,然后拍着程慈的肩膀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程慈抱拳,“好姐妹!”   罗琳心血来潮想去老酒吧再玩一回,走的前一晚,非拉着程慈过去。   那条街还跟去年一样,到处是廉价的霓虹灯,却意外的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老旧的电影画面,带着几分落拓和浮华下的寂寥。   酒吧外头绕着的爬藤植物浓密地覆盖了整面架子,霓虹灯管修过,那根坏掉的灯柱已经被替换了,进了门,照旧是那个向下楼梯,走到尽头,看到左侧通道里台子上表演的乐队,今晚意外看见熟人,程慈在一片嘈杂中趴在罗琳耳朵上吼着:“那边唱歌的,是我同事的男朋友。”   小美的男朋友,是个歌手,原先签过经纪公司,出过单曲,后来公司倒闭了,合约也废了,估计现在都没人认得他了,挺有才华的,但是缺那么点机遇。   两个人径直往前走,要了个卡座坐着喝酒,罗琳十八岁成人礼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蹦迪,蹦迪是她人生为数不多的乐事,她把外套脱了下了舞池,程慈不会跳舞,她这么喜静的人,即便在这种昏暗闹腾的场合里,也跳腾不起来。   她一个人在喝酒,罗琳知道她酒量不怎么样,要了杯低度温和点儿的鸡尾酒给她,像果汁,喝起来甜甜的。   然后迎来了今晚第一个搭讪的人。   一个男人,模样不错,是程慈喜欢的类型,高冷的,带点儿疏离的调调。男人推了杯酒给她,“请你喝!”   程慈摇了摇头,“抱歉,不太会喝酒。”眼神里都是戒备。时刻记得哥哥警告她的话,在酒吧里不要喝陌生人递过来的酒。   男人笑了笑,“怎么,怕我下药?”他有些好笑地拿手蹭了下嘴唇,“小姑娘,不要看太多电视剧。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我是看你一个人呆挺久了,怕你无聊,怎么不下去玩?”   程慈歪着头,“叫谁小姑娘呢?”她拿舌头顶了下腮帮子,旋即反应过来这动作莫名像陆胤川,没忍住笑了起来。   对面搭讪的小哥倒是被她笑愣了,好一会儿才跟着笑起来,“你挺有意思的。”   ……   这边没营养地说着口水话互相打发时间,那边小莫趴在吧台上恨不得化身千里眼盯着那边,这嫂子刚进来他就发现了,却没发现三哥,这几天三哥都没往酒吧来,于是打电话问了句,“三哥,嫂子来玩啊!你怎么不过来?”   “她在酒吧?”   “你不知道啊?”   陆胤川的确是不知道,最近在忙台球厅的事,而且程慈是突然被罗琳拉过来的,也没刻意跟他提。他闻言交代了声,“帮我看着点儿。”   “这三哥你放心,在咱们自己地盘上,这要是出了事我去吃屎好了。”   出事倒是出不了什么事,酒吧乱不乱因人而异,嫂子那种正经人,不太能招惹不正经的人。   不过这会儿盯了好一会儿,小莫心里直犯嘀咕,跟嫂子搭讪的也就是个普通年轻人,做他们这一行的,看人都准,大概是个什么样式的人,瞄一眼就知道,这人看着也正派,但是就是因为正派不太好弄,嫂子跟人聊得挺开心,他总不能过去把人轰走了。   盯了好一会儿,只能跟三哥报告:“三哥,我实在不想说有人想撬你墙角,但嫂子这会儿跟人聊得挺开心的,也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也不好过去插手啊!您老人家要不要来宣示一下主权啊?我寻思你这几天也没往酒吧来了,过来看看?”   陆胤川眯了眯眼,回了句,“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894174、35075260、小白菜~、侥幸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oe 5瓶;修身养性、327767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三)   陆胤川从进门开始, 就不断有人和他打着招呼。   三哥来了?   最近忙什么呢?   三哥晚上好!   他像个睡醒了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 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和每一个致意的人颔首示意, 嘴上叼着一根棒棒糖,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程慈给他买的,说帮助他戒烟, 他口袋里有好几个, 橘子口味是她爱吃的,草莓口味也是她爱吃的。   他知道自己的烟瘾戒不掉,亲吻只是个动听的借口。偶尔他会一个人躲着抽烟, 然后在程慈面前嚼棒棒糖,这种欺骗谈不上恶意,甚至带点儿善意。程慈知道,也不戳穿。甚至有点儿享受陆胤川那细微的温柔和纵容。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哪怕我明知道我做不到,但我还是愿意试一试。   不过倒没有以前抽烟那么凶了。   有负罪感。   以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什么而戒烟。抽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点燃一根烟, 让尼古丁顺着喉咙滚动一圈,咽进肺里, 或者从鼻腔里散出来,这一套固定的程序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 就像有些人吃糖有些人吞巧克力一样,只是个消遣的方式。戒烟却是有了理由。   他喜欢的人不喜欢,虽然她自己也会抽烟, 夹烟的动作娴熟而老练,而这些,是跟他学的,他就像个拿自己儿女没办法的老父亲,为了以身作则,只好嚼那有点儿可笑的棒棒糖。   不能让“小孩子”学坏。   小莫看见三哥了,忙迎上来,点着下巴示意,“嫂子在那边呢!”   陆胤川目光巡过去,隔着暧昧昏暗的灯光,像第一次在这座酒吧里听见傅子鸣说“刚那妞儿,还在讨论你呢!情债?我看那姑娘都快哭了,念着你的名字跟喜欢了你半辈子似的。”后抬眸的场景。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抬起头,目光巡过去,漫不经心地落在那里,定了片刻,陌生的甚至记不住脸的姑娘,那姑娘柔和地像是四月的春水,漾在浅碧的池子里,看不清形状和面目,又好像有千万种形状和面目。   现在回想,他对她第一印象应该是好的,或者说无属性的。她像世间美好的万事万物,摆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一旦一件事情和自己牵扯上关系,就没办法彻底作为旁观者,“喜欢”这个词有很奇妙的作用。他记得那时看过去的时候,其实看不清程慈,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轮廓,发顶的绒毛在灯光上打上一层光晕。   这酒吧这里,很少有人能直接地叫出他的名字,哪怕是傅子鸣也会偶尔反应一下,“你叫什么来着?”   名字就像是一个符号,一旦贴上去符号,就是一个确切的印记,他更喜欢把自己从名字里抽出来,把灵魂从肉壳里抽出来,俯瞰周遭每一分的喜怒哀乐,那些热烈欢腾寂寥和落寞,都和自己无关,和陆胤川无关。他喜欢这种绝对的客观和旁观。   那种把自己封闭的日子里,程慈是透过来的一束不起眼的光。而现在,她是他的太阳。   程慈和男生交换了名字,男生说他叫毛毛,程慈就说她叫贝贝,两个人互相调侃对方:好像狗的名字哦~   毛毛跟程慈说了一个秘密,他喜欢的女孩子在这里驻唱,酒吧每晚都有表演,左侧通道里惯常是乐队在表演,程慈不太懂,刚刚小美的男朋友也在那里唱,他坐在一架电钢面前,身后只有一个抱着吉他的瘦小的女孩儿,他们唱英文歌,边儿上人都在打拍子。看起来应该挺受欢迎。   舞池旁则总有歌手在独唱,唱根本没有人会去仔细听的歌,间或声嘶力竭,间或低吟浅唱,慢歌总要拿到后夜去唱,那个女孩子是唱民谣的,她总是十二点后上台,所有喧嚣过后,给夜幕一个收尾。抚慰无家可归抑或有家不愿归的孤独的人的灵魂。   毛毛是个孤独的人,被同样孤独的女歌手吸引了,所以现在孤独地等候夜深,等他的天使降临,去赴一场只和自己有关的约。   程慈忽然想起自己跟陆胤川,她被怎么样的的陆胤川吸引呢?说不上来了。或许是春天的阳光把他映照得太明媚,或许是他独自一个人漫不经心走过校园街道时候,那高傲又疏离的神情让她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种类的人。   人会被和自己相似的人吸引,也会被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吸引。   大概陆胤川之于程慈,是后者,程慈自小就是没脾气的软糖块儿一样的女孩子,不知不觉就长成了乖巧的性子,内心深处偶尔冒头的邪恶和想要单独待一会儿的想法时时刻刻告诉她,她不是个乖巧善良与人为善喜欢热闹的小朋友。哦,或许长大后才发现,可以解释为不全是,每个人都是多重属性的。那些隐藏在最深处的一面,是只属于自己的,不能与人分享。   陆胤川更像她期待的自己,亦或者说自己没能成为的自己。   陆胤川过来的时候,毛毛正在给她讲老城区光辉的岁月,中二青年们拿着拖把杆子幻想自己出门干架威风凛凛的岁月,程慈权当消遣地配合当听众。毛毛是个幽默的男生,程慈听他说话就忍不住笑。   她笑得前俯后仰,很开怀。   程慈没想到陆胤川会过来,看见他的那一刻愣住了,在不怎么明媚的光影里,他就像是一个信号塔,程慈是时刻等待找寻信号的移动设备,所以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   他不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就像是盘丝洞,群魔乱舞,吵得她耳朵疼。他一来,这邪气横生的地方,也陡然化生出无限的温柔和绵长的浪漫圣洁来。   这画面过于熟悉,一下子把他拉回到去年,那时候她第一次听见神明给她的回应,在看见陆胤川的时候,心情像是过山车一样一晚上都在高山和谷底来回跌宕。   那时候,陆胤川还不认识她,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十二分的疏离和漠然。而现在,他是她男朋友,耳鬓厮磨的男朋友。   程慈忽然有些感慨,以至于忘了跟他打招呼,而陆胤川眼里,这沉默和惊讶像极了心虚。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觉得谁能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但这一刻,他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冒出一种名为危机感的东西。他很少看见她笑得那么放松和开怀过,傅子鸣总说,女孩子都喜欢风趣阳光一些的男人,但他既不风趣也不阳光。   他拿舌头顶着腮帮子,做了一个刚刚程慈下意识去模仿他的那个动作,眼神里泛着几分危险的狩猎一般的沉光。   他挨在程慈身边坐了下来,中间有个小圆桌,   ,卡座是那种小沙发,两边各一个。沙发有些小,本是单人的,陆胤川半揽着程慈,自然地和她挤在一起,像是在昭示两个人亲密的关系。   毛毛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直杯的啤酒,还有一杯蓝色玛格丽特,蓝色玛格丽特是请程慈喝的,但虽然程慈和他聊得还算愉快,也还是礼貌地拒绝了他的酒。   这种警惕是根深蒂固在脑海里的。   这非常有用。   她就是个传统又规矩的女孩子,大概生平就大的出格就是喜欢陆胤川很多年,为了他纹了两个如果没遇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想到去纹的纹身。   陆胤川把棒棒糖在嘴里来回搅动,最后鼓在一侧,目光落在那杯玛格丽特上,心想:乳臭未干的小子!   “贝贝”说她男朋友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毛毛”对比持保留意见,“你知道吗?女生的夸赞通常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贝贝”反唇相讥,“男生口中的喜欢,通常也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但现在毛毛同学不得不承认,贝贝他男朋友,还真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那双锋利的眼,刀裁一般的眉,挺直的鼻梁,还有无可挑剔的唇形,和扯出来的往上走的尖细的唇角线。非常有攻击性的凛冽的长相,帅得让人不敢直视。   毛毛不禁感叹贝贝的魅力,降服这种男人,恐怕要花费不少的力气。   但这种幸福和甜蜜实在刺伤一个单身狗的心,他心里酸溜溜地想,幸福都是别人的,与他无关。这种酸涩又生出几分邪恶来,他在心里直哼哼,最后憋出一个扭扭捏捏的震惊的表情来,演技爆发地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表情来,“你……不是说你单身吗?”   “啊?”程慈还没从回忆的漩涡和感慨中回过神来,又被毛毛一句话砸懵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她急切地去看陆胤川的时候,陆胤川正低着头,觑着她,把一根棒棒糖咬得嘎嘣响。那表情完全没有内容,但明明确确写着危险两个字。   她举手,快哭了,“我没说。”扭头看毛毛,控诉他,“你卑鄙。”她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在故意坑害她。   毛毛用自己能冲击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继续把今晚的表演推上更高的层次,他微微别过头去,用一种受伤的语气说:“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不指望能周末和你一起去看电影了,我待会儿就删掉你的微信。”   程慈一脸黑人问号脸,对毛毛的自娱自乐式表演感到震惊,最后只好抱住陆胤川的胳膊,“我害怕,我好像遇见疯子了……”   陆胤川非常受用程慈这种下意识的亲昵和依靠,他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心,终于把一根棒棒糖嚼完了,棍子拿出去夹在两指间,像夹一根烟。   他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毛毛身上,“在我的酒吧调戏我老婆?”他用一种平直的语调轻飘飘地说着这么一句话,然后点点头,“很好。”   毛毛终于绷不住了,笑得浑身抽搐,“别别,大哥我错了,开玩笑呢!你老婆刚刚夸她男朋友超级无敌帅来着。”   小莫送酒过来,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了五六杯酒,俯身问程慈,“嫂子喝一杯?”   程慈摆摆手,“不了,我刚喝了一杯,酒量不好,不敢喝了。”   小莫笑着,“哎,嫂子,你知道吗?在酒吧里不能说酒量不好这四个字,会被欺负的。”   程慈“啊?”了一声,还有这个说法吗?小莫倒是更乐了,看着三哥,意思是:你老婆也太单纯了。   搞得他们这些人像流氓和坏蛋。   毛毛趁机溜了,程慈又举着手自证清白,“我没有和他说那些,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他说他不是来搭讪的,而且他喜欢的女生在你们酒吧驻唱,所以我俩才闲聊了一会儿。”这么说着,忽然又觉得这话漏洞百出,可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啊?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给男朋友戴绿帽子的渣女,看着陆胤川沉默的面庞,都能看出几分隐忍和受伤来。   她没忍住呼呼他的毛,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陆胤川瞧着她抓着他胳膊努力在嘈杂的环境里凑近他和他说话的一张一合的嘴巴,忽然低头噙住了她的唇瓣,像含一枚糖果,咬了片刻又松开了,拇指按在她嘴唇上蹭掉水渍,眯着眼,“下不为例。”   程慈扁扁嘴,好一会儿才嘟囔了句,“你是……吃醋了吗?”   陆胤川偏头看她,程慈咧嘴假笑,“呵呵,开个玩笑。”   “嗯。”   “啊?”程慈没懂他突然断节的一声“嗯”。   他坦然,“吃醋了,以后离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远一点。”他又剥了根棒棒糖吃,橘子口味的。   程慈想要,他垂着眼,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没有了。”然后把自己嘴巴里的给她,“给你吃?”   即便接吻的时候没少互吃口水,但程慈这种从小不喜欢分享食物的人,还是没好意思要,最后陆胤川又放回了自己嘴里。   陆胤川又去了吧台,他会调酒,不算精通,只能调些基础的,但是拿来耍帅足够了,他给程慈调了一杯蓝色玛格丽特,程慈感叹这男人心眼小起来也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她很给面子的喝了,又喝了一杯粉红色的不知名的酒,成功把自己灌晕了,抽了他嘴巴里的棒棒糖,调到自己嘴里,眯着眼慢慢嚼着。   陆胤川闷声笑,又拆了一根草莓口味的,程慈立马意识到被骗了,生气地揪他耳朵,他偏头,亲在她的手臂上,程慈触电一般松开了。   这么多人呢……   程慈坐在对面,一口一口嘬着酒,仿佛去年的场景重现,只是那时候陆胤川连个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这会儿却调酒的同时顺带调戏她。   酒吧许多老客户,他们都和三哥相熟,一个两个碰在一块儿凑着过来打招呼,顺带看看程慈,笑问:“嫂子啊?”   陆胤川叼着棒棒糖,漫不经心笑着,“嗯。”   “嫂子真漂亮。”他们恭维着程慈。   陆胤川就仿佛自己被得到认可一样,毫不谦虚地说,“谢谢!”   程慈全程礼貌微笑,听他们自我介绍,或者调侃,脸红成苹果,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脸红,还是酒上头。   罗琳玩够了,也过来讨酒喝,问自己是不是多余了?程慈拿胳膊肘撞她,警告她再调侃她就拿她去投江。罗琳伏在她耳边说:“少喝点儿,你俩这发展进度,我真怕两杯酒催得更上头了。”   也太快了点儿。   程慈这晚上认识了很多人,其实也没记住几个,但其余人倒是都记住了她,小莫还凑过来笑了句,“啊,大家都稀奇坏了,三哥有一天竟然会有嫂子。大家都在排队看嫂子呢!不如三哥你发个朋友圈算了。”   说完又叹了口气,“算了,你又不会玩。你们这恋爱谈的,得少多少乐趣啊!”   陆胤川忽然把手机递给了他,小莫习惯帮他处理手机上的社交信息,这会儿立马反应过来,兴冲冲接了手机给两个人拍照,更圈,配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文案,最后只是发了张图。   评论刷刷地往下刷。   -三哥?   -这是嫂子?   -三哥,如果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天,我竟然在三哥这里吃到了狗粮,今天是什么魔幻日子?   ……   陆胤川和程慈的恋爱谈的不瘟不火,好似也没有特意去做什么,于是连知道的人都寥寥,程慈又宅,陆胤川又独,两个人到这时候才仿佛突然由地下情浮出水面,酒吧今晚格外的热闹,许多人慕名要来看老板娘。   程慈脸皮实在撑不住,最后是求着陆胤川走的。   罗琳倔强地不愿意做那个硕大又明亮的电灯泡,要了钥匙,请求赶过来凑热闹的傅子鸣送她回家。   陆胤川没有回家,带着程慈去了台球厅。   他之前说带她来看看,这回终于如愿了,不小的一个台球厅,里面摆了十几张台球桌,这会儿已经关门了,大铁门落了一半,员工打着哈欠问三哥怎么又回来了?他牵着程慈的手,淡声说着:“带我老婆来看看,她没来过。把钥匙给我吧!待会儿我锁门。”   员工“哎”了声,递过去钥匙和锁,看了程慈一眼,漾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嫂子好!”   一晚上,就这句话频率最高。   程慈脸皮的热度一直就没下过,一边拘谨地说“你好”,一边握陆胤川的手握得更紧了,出了汗,酒劲慢慢上头,她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整个世界都开始远了,远地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就说酒量不好,陆胤川还给她递酒。   他递过来的东西,她从来都拒绝不了。   这下好了。   员工下班走了,陆胤川没有开灯,偌大的台球厅只有一盏灯开着,照在桌面的绿绒布上。   陆胤川带她去了一间小屋,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是陆胤川在这边的卧室——一个简陋的只能称之为休息室的地方。   里面只有一张床,被单是他今天新换的,因为中午在这里睡了一觉。   酒意上头的程慈,对床有一种莫名的喜爱,她把自己放到床上,蜷在上面和他说话,“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   陆胤川听出了她的大舌头,过来捏她的下巴,“喝醉了?酒量这么浅。”   程慈忍不住反驳他,“我没有醉。”   这下他更确定,她醉了。   本意是家里昭南回去了,他想带她来这里单独待一会儿温存,没想到她却醉了,于是这场面就多了几分邪恶和不怀好意。   他拿指头挠了挠她下巴,“宝贝儿,我送你回家吧?”   程慈被床无限吸引着,摇摇头,义正辞严,“不要,我好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神、陈伟霆大老婆 3瓶;274007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四)   “我好困。”这三个字像一种义正辞严的邀约, 如此毫无防备心的三个字, 真是让陆胤川恨不得给她上一堂安全教育课。   但可惜陆胤川既没有煞风景到这种地步,也没有做禽兽的想法。   对一个没什么意识的女孩子做亲密的事, 有一种诱骗的意味,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女朋友。   他捏了捏她耳朵,半是叹息地说:“那你睡吧!但愿你明早起来不会钻到床底下去, 这里就一张床, 一床被子,连个沙发都没有。”他意图告诉她这件事的严重性,比如两个人必须要睡一张一米五的小床, 而明天台球厅会在九点开门,即便他们早起一两个小时出去,这条街到处是早起的人,和认识他的人,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在这边过夜了。   他倒是无所谓,倒是她脸皮薄得很, 不知道对于这种直白地宣告两个人睡在一起的事情会作何感想。   现下程慈高兴地往上蛹走,霸占床的一角, 拍拍身边的位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意思是:“你睡这边。”   陆胤川没忍住笑出了声,说:“我去洗澡。”喝醉了的程慈只是多了几分孩子气。酒品很好,至少在这之前, 他都没发现她是彻底喝醉了。   程慈立马也兴致勃勃地说,“我也要洗澡。”程慈生在潮湿闷热的城市,每日洗澡是基本的坚守和习惯,偶尔条件不足可以忍受一下,但一旦有条件,是不会放过的。   而且她对洗澡有一种偏执的喜欢,夏天没事的时候,她可以一天洗上三四五六次。   陆胤川又叹了口气,问她,“那你先洗,不是很方便,要小心一点。”   程慈点点头,半是模糊地下了床。陆胤川不放心,揣了件旧T恤给她当睡衣,领着她过去了,台球厅有个淋浴室,里头有六个淋浴头,隔成逼仄的小单间,以供客人冲澡。陆胤川没那么讲究,惯常开了淋浴头胡乱冲一冲就算了,但知道女孩子洗澡步骤总是多,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偏头问她,“只有肥皂和洗发水,可以吗?”只有这两样是他的,别人的东西,他不愿意给她用。   程慈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想到是个公共浴室,她有些嫌弃地看着外面公共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皱着鼻子说:“我不想在这里洗澡。”   然后程慈揪着他T恤下摆,仰着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恳求他,好像他是哆啦A梦,能凭空变出个浴室出来。温热的鼻息就撒在他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秒,她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陆胤川终于反应过来,她在撒娇,这种女孩子温柔的小伎俩,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低头吻了她的嘴唇,尝到一点儿鸡尾酒的甜酸味,“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这儿也不能住人,偶尔休息一下还可以,什么都缺。   程慈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现在回家的麻烦程度,默默从他手里拎过T恤,“我随便冲一冲。”   陆胤川又去翻箱倒柜地搜刮出未拆封的牙刷出来,一条还带着标签的干净毛巾,他煮了一壶水,把毛巾放在里面烫,“随便冲一冲”的程慈还在浴室的一个小隔间里,女孩子那讲究又挑剔的心理作祟,总觉得哪里都不干净,这里冲一冲,那里冲一冲,热气把她蒸得更晕了。   陆胤川隔着塑料帘子把毛巾递给她的时候,她滑倒了,疼得倒抽气,眼泪混着浴头的水一起滚出来。   陆胤川便惶急掀帘进去了,弯腰去扶他,检查她有没有哪里蹭破了,程慈愣了两秒,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躲,于是就坦然地僵在了那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没躲的必要了。她只是背过身,有些孩子气地说:“你知道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吗?”   陆胤川从善如流地问她,“为什么?”   “因为羞耻心,光着身子是不文明的。”程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埋怨他把她变得不文明了。   陆胤川不明白她这歪理从哪里出来的,哼笑了声,“没有,很美。”他坦白得近乎神圣,把程慈都说懵了。   于是程慈红了脸。   所有的坦荡一下子崩塌,顿时才觉得害羞起来,把自己蜷成一小团,蹲在地上。   程慈喝醉了还是有意识的,只是那意识模糊得飘忽,反应总是跟不上思维。陆胤川把她捞起来之后,半是叹气地拿浴头给她冲了冲,用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发,不放心她自己待着,索性给她擦干净了,然后把架子上的T恤拿下来套在她的脑袋上。   程慈这才站了起来,隔间被水汽氤氲得模糊,程慈的眼睛在那雾里显得特别亮,她环着他的腰抱了抱,撒娇似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想说我被男人看过不干净了,最后被这句话雷得里焦外嫩,哑口无言了。   陆胤川坦直地立在那里,半晌才从胸口吐出一股浊气,“你弄死我算了。”这粗俗的话说出口,他也被气笑了。重重地捏了下她腰肢。   程慈哼了声,躲开了,埋怨地看着他。   他衣服湿了大半,把她带回房间的时候,自己也去洗了澡,出来后一身疲惫地靠在水池边搓洗衣服,白色的是她的裙子,柔软的棉质布料。   他生平,第一次给别人洗衣服,就连昭南的衣服,他都没机会洗过。   他把裙子拧干了甩开的时候,看见裙子的腰线,窄细的一条,想起她的腰也是这样细,好像一只手都能握得住。她平坦的小腹有不明显的马甲线,腰侧的位置有一串像是纹身的东西,太暗了,他没仔细看。   又或者说看得太仔细了,连那纤细的一道纹身,都看见了。   他低声“啧”了声。   陆胤川把衣服晾在护栏外的铁架子上之后回了屋子,灯还亮着,昏暗的暖黄色光,并不明朗。空调有些年头了,发出聒噪的呼呼声,制冷却不太好,屋子里透着几分热意。她把被子几乎全压在身下,蜷成一个s形,T恤滑到上身胸口的位置,露出来的脊背有着脊柱的轮廓,一个个脊椎的小凸起像琴键一样排列着,她穿着粉色的内裤,上面有浅浅的白色格纹,她睡姿乖巧地捋在床的一侧,给他留了足够的空间。   陆胤川坐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有点儿想抽烟,他把烟盒摸出来,揣了一个打火机出了门,靠在墙上,隐在黑暗里。   眼睛留在房间里,目光仍逡巡在她身上,透白的肌肤,脊柱上小小的凸起,她粉色的内裤,抓在被子上的纤细手指……她蜷成s形的娇小的身体,盛在灰色的被单里,被灰色的被子切割成一副画,带着几分庄严和肃穆。   他在那肃穆里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邪念,于是觉得慌乱和亵渎。   旋即又觉得好笑。   他在黑暗里,慢慢笑出了声。   回去的时候,程慈正坐在床上,睁着一双困顿迷惑的双眼,看见他,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   陆胤川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走近了,程慈像小狗崽子一样伏在他身上嗅了嗅,皱着鼻子拆穿他,“你出去偷偷抽烟啦?”   他怕烟味太浓熏到她,只咬着她的耳垂亲了亲,“一根。”   程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躺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睡吧!”   陆胤川应了声,躺下来,偏头问她,“酒醒了?”   程慈含混地点点头,“差不多醒了。”   “害怕吗?”他问她。   程慈没明白,“怕什么?”   “睡在一张床。”不知道她究竟是多信任他,明明警惕性也不低,却如此坦然地跟他睡在这儿。   程慈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好像说怕说不怕都有些怪怪的,最后只能埋怨他问了个什么问题。   “还好。”程慈应着,非常心机的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陆胤川却笑了,“睡吧!”   程慈“哦”了声。她睡觉并没有来回乱翻的毛病,很乖顺的睡相,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醒来是什么样。   陆胤川没有感受到影视剧里常用的被女朋友睡着后的动作左踢右踹的场面,但他还是被闹醒了。   热的。   他睡眠本来就不好,身边多一个人都很难让他睡着。这会儿醒得也容易。   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块儿像是被火烫过一样,那该死的空调像是喘不过来气了,呼哧呼哧吐出来的,都是热气。他出了一身汗。   陆胤川偏头去看她的时候,程慈被目光惊醒了,睁开眼,凌晨四点钟的光景,窗户外头路灯还是明亮的,黑夜浓稠而寂静,远处的狗吠显得模糊,只有早餐店开始工作。   “我去洗个澡。”他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后说。   程慈也起了身,“我也去。”   一身汗。   “改天换个新空调。”陆胤川翻身下床。   程慈余光里看见他穿得齐齐整整,无意识地顺口说了句,“又不常住。”她突然觉得,这地方像小旅馆,破旧的小旅馆,灯光是晦暗的,床很小,被单的颜色看起来暗沉,他们两个像出来探索新世界的小情侣。   两个人的声音在后夜的寂静里显出几分突兀和拘谨来。   陆胤川冲澡快,靠在外头侯着程慈,水流声刺激着耳膜的时候,陆胤川想起昨夜进去扶她的画面。后知后觉。   她有一副比例恰当的骨架,匀称的筋肉覆盖在上面,然后是最外侧的肌肤,白而清透,带着滑腻的质感。摸起来像绸缎,比绸缎多了几分温度。   程慈出来了,发梢微微湿着,她用手打了打,侧头看他,“你在等我啊?”   “嗯。”   “太贴心了,你以前真的没谈过恋爱吗?”怎么这么懂。   又来,陆胤川都懒得再解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   一进门,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尴尬。   程慈顺在床一侧,陆胤川迟迟不上床,程慈绷了一会儿终于没绷住,“怎么不睡?”   陆胤川终于动了,先是坐在床边沿,然后架上去一条腿,保持这样的姿势定了几秒钟,像是在沉默地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翻身靠近了她,近乎粗鲁地噙住了她的唇瓣。两手握住她的手腕,推到了身后。   程慈重重砸在了床上。   她一颗心狂跳了一下,然后倏忽屏住了呼吸,因为听见他压抑的喘息。   心惊肉跳。   他很少对她动用那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比如强势而霸道的吻,比如接吻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他通常是温柔而绅士的,强势也强势的恰到好处。   以至于程慈一直觉得他在那方面是克制而礼貌的,又或者说是一种近乎冷静的自持。她时常会因为他过分的自持和稳重,觉得他像个已对情爱冷淡的中老年人,又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没有吸引力?   但这一刻,程慈有一种自己可能对他认识并不全面的感觉。   一个吻能有多久?   程慈透过窗外看到了天亮。   如果不是陆胤川守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可能直接就在这里把她要了。   但程慈觉得,这和做了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天亮的时候她懵懵然地躺在床上,觉得发展到这一步,实在是太快了,旋即又有一种其实是太慢了的感觉。   他在侧身抱住陆胤川的腰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隐秘的满足和雀跃。   她想,如果他要,她是没办法拒绝的。   陆胤川揉着她的背,手滑进去在她身上游走,那漫长的亲热过程,好像打破了某种防线,陆胤川渐渐露出一丝野兽的本性,用尖牙咬着她的脖颈,又问她,“害怕吗?”   程慈没回答他,讨厌他总是问这种叫人难为情的问题,她只是回敬似地咬了他的喉结。   两个人像狗咬架一样互相你一口我一口的咬着,最后两个人气喘吁吁伏在对方身上的时候,又是一身的汗了。   当陆胤川把裙子收进来的时候,程慈闻着上面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想象他站在水池边搓洗衣服的画面,她决定了,她要嫁给他。   大约是她脸上的动容太明显,陆胤川拿指头刮了下她的鼻子,笑了声,“其实你对我的要求,可以适当的高一点……”犯不着因为这个感动。   话说到这里,程慈跪在床沿吻住了他的嘴巴。眼神里亮晶晶的,比昨晚还亮,“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侥幸幸 2个;小白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曼bu峰宁 20瓶;zzz思慕、哈哈 10瓶;陈量量D爪 5瓶;32776765、琳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五)   窗外有风,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   早晨的新闻在播报国外的换届选举和维和行动。   小摊贩在楼下喧闹, 隔壁支着喇叭一大早在清仓大甩卖。   每一天的生活大抵都是如此,被无关的人和事充斥, 平庸而麻木,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活着,亦或者早就死去。只有那些痛苦会刺醒他, 告知他又是一天。   而这一刻, 他被幸福刺醒了,伏睡的灵魂陡然睁开双眼,透过虚无的肉体, 凝望在程慈眼里。   她那眼睛亮晶晶的,嘴巴翘起小小的弧度,她说:“我爱你。”   如果人生是一条波浪起伏的线,这一刻大概在最接近云端距离。   心悸的感觉, 他好像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尝到了一点儿腥甜。   陆胤川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 在缉毒办做一个文职员,瘦高的一个女人, 脸上常年是一种矜持的冷淡,会说西班牙语和俄语, 她总是梳着很低的马尾,发尾盘在深蓝色的发网里,她很少笑, 只是公事公办地翘着微笑的唇角,带着几分无意识的疏离。   哪怕在家里,她也很少表露出热情的一面。   但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做家务很有一手,在父亲去世后,也能把他和昭南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会关心他学业,也能体察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旁人评价说她是冷漠的,但他始终觉得,母亲的冷漠下,藏着最深的温柔和细腻。   她很瘦,脸色是不健康的青白,家里的桌子上总放着各种药片,她心脏不好,血压也不良,常年被失眠困扰,每年的体检单都是单独寄送到家里,用醒目的红字提醒她注意身体。倒没有什么确切的大病,但总体来看是很糟糕的。   他小学快要上完的那一年的春天,母亲住进了医院里,血压骤升到一百九,头晕得站不住脚,被同事送进了医院,他在放学的时候被舅舅接去了医院,母亲看起来还好,和舅舅在商量昭南转学的事,他记得那个季节到处是柳絮,关着窗子也总能有几絮飘进屋里,他坐在医院的小马扎上写作业,抬头的时候,一片柳絮黏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两次眼睛,那柳絮飞走了,他顺着它飘走的方向看,看见母亲靠坐在床头看他,眼睛微微泛着红,却笑了笑,“阿胤,饿不饿?”   他摇摇头,母亲还是剥了一根香蕉给他,他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母亲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昨天我看你的数学卷子,错了很多。”   他有些愧疚地点点头。   母亲没有责备他,事实上她也很少责备他,只说:“要好好加油!”   他认真地点了头。   母亲说她累了,躺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跑去小马扎上写作业,舅舅在傍晚的时候把他接走了,他靠在舅舅的黑色家用五座轿车后座睡着了,被压抑着声音的吵闹声惊醒,舅妈杜慧对舅舅姜文斌说:“早说了让你妹找个后家,就是不听,现在倒好,要是万一出了事,孩子还不是留给你?咱们家养得起吗?”   姜文斌讷讷地说:“你少说两句,孩子还在车上。”   陆胤川安静地闭着目,装作从没有醒来过,来化解可能出现的难堪。   杜慧仍旧忿忿,又说了句,“我早说,你这妹妹自私得很。”   那一年,他不太能理解自私这个词,他对这个单词最深刻的理解就是,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不能麻烦别人,不然就是自私。所以那一刻他很惧怕麻烦别人。   母亲是在夜里去世的,血压没办法降下来,甚至还没查出来原因,抢救的过程中死在了手术台上。   他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母亲的脸上盖着白布,没有人哭,病房里立着姑姑一家还有舅舅一家,他们的亲戚,也就这些了。   他踏进病房的时候,觉得那一天和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不同,太阳依旧很温暖,柳絮还是飘来飘去,医院到处是痛苦的呻|吟,也不乏笑声,舅妈和姑姑在商量丧礼,考虑到母亲的朋友不多亲戚也不多,都觉得没有必要办丧礼,最后决定带去火化,然后买一块儿墓地,一家人去拜拜。   他去摸了摸母亲的手,凉得让人心惊,最后也没有勇气掀开白布,所以对母亲最后的印象,是前一晚里,母亲看着他说:“昨晚我看你的数学卷子,错了很多……要好好加油!”   以至于很多晚上,他都会梦见那个场景:春天,柳絮,母亲,还有那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   他知道,自己将一辈子怀着那一刻的对数学和对母亲的愧疚度过余生。   小升初的考试,他的数学依旧是不好,他在领取通知书的时候,问数学老师,我可以拿回我的数学卷子吗?   老师推着眼睛告诉他:“卷子都堆在一起,不好找,你有不会的,我可以跟你讲。”   “我可以自己去找。”他很坚持地说。   老师领他去了一间办公室,卷子批改完之后都堆在一个很大的箱子里,期末的卷子一般都不会再发放给学生,很快会被当做废品处理掉。   他蹲在那里,是夏天,空调没开,热得满头大汗,先找到了自己班级的卷子,然后在一沓卷子里慢慢翻着,他看见许多名字,有些取的很常见,每个班级都会有的“婷婷”“梦雅”“佳佳”之类的,有些很特别,组在一起甚至可能会读起来拗口,每一个名字都是父母给孩子的第一份可以伴随一生的礼物。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叫陆胤川,记得母亲说过,是父亲取的。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是个普通的民警,死于一场肺炎并发的感染,那一年他十岁,昭南才刚刚会走路。苦难被稀释在时间的洪流里会显得淡薄许多,或许是母亲太坚强,他并没有机会感受到太多的悲伤。   他的名字或许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没有人告诉过他,也可能是父亲没来及说。   他后来查了字典,《尔雅》中说:胤,继也。这里用作动词。   本意是后代子嗣的意思,川是河流的意思,竖着的三道,左右是岸,中间的是流水。   他自己解释为,河流永继,生命无止息。   一个人的出生被称为生命的延续,学习被称为知识的延续,代代相传永无止息的东西,我们都希望是美好的。   他把那张卷子找到了,重新做了一遍,依旧错很多,他想起母亲告诉过他,任何事情都是不断累积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低分。   他想,要努力学好数学。   那个夏天,他和昭南分别被接进不同的家庭,他和昭南分别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交代他:“听舅舅舅妈的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很久之后他经常为那句话后悔,那句无意识像是大人教训小孩的口吻,不自觉给昭南上了一把枷锁。   他让“寄人篱下”这句话,更清晰明白地放在了昭南的意识里。   他去了姑姑家里,姑姑问他是打算走读还是寄宿的时候,他看着姑姑的眼神,低头说:“寄宿。”   新环境并不好融入进去,他不会说江城方言,就好像缺少了某种天然相连的基因,和别人的联系就少了一层。   加上本来就话少,以至于并没有能交到朋友,慢慢的,也就没有想交朋友的欲望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学习上。   后来,他的数学成绩已经很好了,却没有人再去看他的数学卷子。更没有人会满怀希冀对他说:“要好好加油!”   他有时候会觉得,一个好的数学成绩,好像没有了意义,但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学习他无事可做。   那个城市有潮湿多雨的夏季,冬天很短暂,冷空气对它的威胁很小,所以厚重的棉衣是多余的,一切对他来说很陌生,五年半的时候,他都在不适应和内心隐隐的排斥抗拒中度过,只是他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并没有谁能像母亲那样敏感地注意到,于是也就无人开解。   他很少回忆那时候,乏善可陈,仿佛六月里闷热的天气一样带着几分蔫丧和惆怅。   而把时间回放到那时候,他的眼睛注意范围之外,程慈就在他不远处,或许用现在这种目光注视着他,或许私底下念他的名字,   他忽然觉得,命运是件很奇妙的事。   程慈好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勾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或许“我爱你”三个字太沉重,所以说出口总会显得浅薄。   “你都不说爱我,我感觉有一点点的尴尬。”程慈从床上爬下来,四处找鞋子。   陆胤川回过神来,看着她不怎么满意的埋怨表情,勾着唇角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握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剥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的时候,把她鞋子从床底下勾出来,把她按在床边,给她穿上了鞋。   程慈有些不习惯别人侍候她,蜷了下腿,脚腕还是被他握住了。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程慈正准备去叠被子,腰蓦地一紧,身子砸到了他的胸口,陆胤川把棒棒糖从口中抽出来,在她回头的瞬间,吻住了她。   深吻,却不长,程慈只来得及吮到他舌尖一点草莓味,他已经放开了她,黑沉沉的眼珠望进她眼里,“我刚刚在想,我在江城那几年,你喜欢我什么。”   程慈歪着头思考了片刻,“聪明,学习好,礼貌,个子高,很帅,声音很好听……”她笑了笑,“我能找一百个理由,因为我喜欢你。但是你知道吗,我想过这个问题,很认真哦,我能找出来的所有理由,都是后来思考的,但喜欢你是在这所有理由出现之前,就有了。”   如果要承认这世界上有没有缘由的讨厌,我们也得承认,这世界上有没有缘由的喜欢。   程慈把他的棒棒糖夺过来填进了自己嘴巴里,鼓在一侧,含混不清地说,“我饿了。”   “带你去吃饭,”陆胤川牵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早起来开门的员工拿着手里的钥匙手足无措地看着陆胤川,最后尴尬地挠了挠头,“哎,我不知道三哥昨儿晚上没走。”说完看了一眼程慈,不好意思揣测似地忙挪过了目光,叫了声,“嫂子早上好!”   程慈本来坦坦荡荡,但是被他搅和得满脸通红,憋得浑身都不对劲了。   一路上依旧是那样的盛况,到处都是和他打招呼的人,他一一颔首应着,偶尔介绍一句给她听。有胆大地调侃他,“三哥带着嫂子去哪里啊?”   两个人坐在早餐店里吃早餐的时候,程慈已经立地成佛了,掰着油条往碗里砸,偶尔抬头的时候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还不忘挤兑他,“你说我俩是不是很像大哥带着刚宠幸完的女人去巡街?”   陆胤川越过桌子掐了掐她的脸,“不像,像带着刚过门的老婆去拜年。”   热闹的,欢乐的,到处是调侃声,新媳妇儿不经逗,很容易就红了脸。   程慈哼了声,心里耿耿于怀他没说爱她,甚至都没有一句表示,脸上表情不显山不露水的,丝毫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没有说就是不爱,他不爱她。   他在逃避。   她赌气地想,以后也不说“我爱你”了。   出了早餐店的时候,路过小商店,他进去买了一个八块钱的八音盒,塞到她手上。程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买了一个小孩子玩的玩具给她,而且还不怎么好看。   不过她还是打开玩了一下,   拧了弦,是很熟悉的致爱丽丝。   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太粗糙,音调都有些跑。   程慈拿着劣质八音盒,跟着他过马路,今天是周末,他说带她去约会。至于怎么约,还没考虑好。   天气阴沉沉的,可能真的要下雨了。   程慈漫不经心地把八音盒听完了,正打算合上它的时候,那个旋转的小人儿忽然闪了闪,用一种欢快变调的沙哑机器声说了句,“I LOVE YOU BABY!”   她惊讶地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偏头冲她笑,“我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I LOVE YOU BABY!   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量量D爪、小白菜~、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且知方也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六)   “你早知道……它会说话?”程慈不敢相信, 陆胤川都学会撩人了。总觉得这是巧合吧?   陆胤川“嗯”了声, “见过一个小孩儿玩过。”路过商店门口看见,就顺手买来哄她。   大概也是某种缘分。   程慈被这种略显幼稚的小伎俩哄得满心熨帖, 把那小小的劣质八音盒宝贝似的玩了一遍又一遍。   听它一遍一遍地用欢快的机械音调说:“I LOVE YOU BABY!”   想象陆胤川对她说这句话的声线,咯咯地笑。   陆胤川轻笑,大掌扣在他的后颈皮上, 像拎小鸡仔一样控着她走, 免得她低着头一直玩撞到什么。   心想,她可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罗琳改签了飞机票,一大早就自己收拾东西坐车走了, 到了机场才给程慈打电话,说自己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有空再来看她,程慈还预备下午送她走呢, 一瞬间有些惆怅地跟她说了再见。   罗琳调侃她,“夜不归宿,我就不骂你了, 想想同龄人,二胎都生出来了, 你还没谈过恋爱,我就觉得也不值得骂你了, 祝你俩长长久久吧!哦,还是要啰嗦一句,保护好自己。”   谈个成年人的恋爱, 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程慈年纪再小个三五岁,她还会耳提面命地劝她,别太早去打开新世界,到了这个年纪,好像也没有拦着的必要了。除了保护好自己,她也没什么可叮嘱的了。   程慈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疯狂地按音量“-”键,当着陆胤川的面儿讨论这种事,她实在是面皮挂不住,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罗琳自然猜得到状况,在那边乐不可支,“好了,我不说了,以后我都不瞎问了,管太多惹人嫌,我年纪轻轻的,可没做老妈子的愿望。对了,过年回来不回来?”   “回……吧!”说实话,还没想过,去年就没回去,今年再不回去,老爸老妈都要追过来揍她。   “要不带他回去露个脸?你妈前几天可跟我说了,让你有谱了就带回家见见。”   “啊?”程慈懵得反应迟钝,“太快了吧!”没有考虑过,虽然好像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似的,其实算起来也没几天。   罗琳“啧”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我就是传达一下。”   程慈不可避免地开始琢磨这事起来了。   爷爷那人强势得很,天天念叨着让她不要嫁外地人,爸妈倒是好说话,但家里一向爷爷话语权大,叔叔和婶婶又是个嘴碎惯会奉承爷爷的。姑姑自从婚姻破裂之后就对男人百般挑剔,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上没有好男人。   她们家那种家族观念很重的家庭,也就表面上看着温馨和睦其乐融融,碰上事了大家都愿意搭把手,但有时候也烦人,无论做什么,谁都要来掺和一脚,不批评你两句不能彰显亲昵和爱护。扯皮来扯皮去,用上辈的价值观来约束小辈,反抗的结果就是不停被念叨,以后你过得好了,他们就权当没嘴碎过,过得不好了,就该用那句“不听老人言”来压你。倒没多大恶意,可也实在是不让人舒心。   程慈满心忧愁地看着他,把他从上到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寸发太张扬了,爷爷他们喜欢温和一点的,上大学快毕业那会儿给她介绍朋友,都是那种戴着厚厚酒瓶底眼镜的木讷寡言的男生。   长相也凛冽,能让小姑娘看一眼就脸红心跳的长相,绝对不是会讨长辈喜欢的长相。   尤其姑姑,前夫就是个文质彬彬校草出身的英俊男人,奈何太招小姑娘喜欢,意志又不坚定,结婚没几年就出轨下属,偷吃被姑姑捉,两个人闹得腥风血雨,自此姑姑对长相过分招摇的男人,都抱着几分偏见。   花臂,啊,还有那个花臂,简直挑战广大中老年的心理防线,她妈妈那天追着她暴揍的画面依旧还萦绕在她脑海。叔叔婶婶那碎嘴的性格,指定得跟家里人嚼舌根,说这样的男人不能嫁。   职业方面,以前是个军人可能会让家里人有好感,但现在是个开酒吧和台球厅的,她老爸老妈这两位人民教师,准又要炸,哪怕是个商场小职员他们也能接受,这种就不行。大概他们那个年纪酒吧迪厅KTV,都和乱和不良挂钩,所以潜意识就排斥。   家里无父无母,没有负担,但同样也没有依靠,程家那种家族观念很重的传统,大概不会喜欢他,理由程慈都能猜得到,怕以后两个人结婚了,没有一丁点帮衬。生了小孩儿没有人帮忙带什么的。而且还有个几乎是他在供养的弟弟。   房车都有,但算不上好。   存款照他自己说的这两年才把欠款还清,应该寥寥?   打量来打量去,程慈都觉得不太敢把他带回家去。   对于自己把他来回衡量这个行为,哪怕只是想想,程慈都感觉到万分抱歉。但如果到时候真的被家里挑剔,程慈都想自裁以谢罪了。   舍不得,一点儿都舍不得。   以前给同学当情感顾问的时候,还能条缕分析地说出:“两边家庭差很多,以后结婚了可能会有处理不完的麻烦,要慎重啊!”到她这里,她只想说,不管了,爱谁谁,我就想要他。   旋即甚至觉得有点儿好笑,就听了那么一耳朵,连结婚生宝宝的事都开始考虑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程慈去卫生间的间隙还是风风火火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了她妈探口风。   周岚接了电话就挤兑她,“还记得你妈啊?”   “那可不,全世界我都可以不记得,我得记得我妈妈啊。”程慈贫嘴着,试探地插进正题,“妈,我要是带男朋友回去……你觉得怎么样?合适吗?哎,我就是问问,我还没跟他说,他家里也没什么亲戚了,我就想着,带他回咱们家看看,我就怕你们不喜欢他。我要是带回去了,你们挑剔他,我会非常非常非常伤心的。”   程慈用了三个非常来强调自己的态度,周岚也从那三个非常里咂摸出了几分儿大不由娘的意味出来,顿时酸着哼了声,“我挑剔他怎么了?我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他想娶回家就娶回家,怎么有那么好的事儿?”   “妈!!”程慈几欲跺脚,“别这样嘛,我用词不当,不是挑剔,我是说如果你们不喜欢他的话。”   “喜不喜欢得见了再说。”周岚滴水不漏地把她堵了回去。   挂了电话的时候,程慈踢了踢自己脚出气,然后愣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来,都没跟陆胤川提,人还不一定乐意跟她回去呢!   陆胤川自然猜不到她这突如其来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只是暗暗琢磨着,要尽快买套房子,他已经托人帮忙留意,如果有合适的,就早些定下来。昭南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想见见嫂子,他说大概晚上。   “台球厅很忙吗?”昭南昨晚收到陆胤川消息,说人在台球厅,可能晚上不回去了。从子鸣哥那里得知同行的还有哥新交的女朋友,大概也猜得到,两个人去躲清净,据说热恋时候会时时刻刻想腻歪在一块儿,可能他突然回来打扰到两个人了,于是又补充了句,“早些回来吧,我看一眼嫂子,然后就回学校了。”   陆胤川眯了眯眼,敏感地觉察到了昭南的心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叩了几下,“不忙!和我老婆在约会。不是一周都闲着吗,那么早回学校做什么?如果没什么事就在家多留几天,我好有借口去你嫂子那里蹭床睡。”   昭南松了口气,继而笑了,“没想到哥你是这种人。”   陆胤川低笑了声,“等你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了。”   程慈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收电话,随口问了句,“有事?”   “没有,”陆胤川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指尖叩了下手机壳,“昭南打的电话,说想见你。”   程慈下意识紧张了一瞬,手指捋了下头发,“那我去买一份礼物带给他吧?”旋即又苦恼地皱了皱鼻子,“不太会给男孩子挑礼物,长这么大只给我各种哥哥弟弟买过生日礼物。”程慈忍不住和他分享,“你不知道,我经常被嫌弃,因为不管哥哥弟弟,只送篮球。别的不知道送什么。”程慈咧嘴笑,趴在桌面上倾身去看他,“给我个参考吧!你们男生都喜欢什么东西?”   程慈听他和傅子鸣闲聊过几句,昭南在M大上大学,学的是物理专业,今年是第一年,暑假本来是能早些回来的,跟着老师在做实验,这几天才闲下来。理工科的男生会喜欢什么?或许可以问问罗琳,但她现在估计还在飞机上。   陆胤川笑了笑:“昭南喜欢画画,我有时候会送画材给他,不过今天送礼物就不必了,晚上回去请他去吃饭。不用紧张,他脾气比我好多了。”   程慈晚上的时候在火锅店见了陆昭南,他今年十八岁,和陆胤川长得很像,只是气质温和了许多,身形削瘦,带着几分苍白的病态,看起来很虚弱,鼻梁上架着一副窄框眼镜。进门收了伞,眯着眼把眼镜摘下来擦着,走到座位旁才重新戴上,微笑着看了程慈一眼,“嫂子好。”   别人叫嫂子,总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倒是昭南这样乖顺叫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让他坐下,递了菜单给他,让他点菜。   陆胤川和他闲聊着,问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兄弟两个话都不多,三两句话就断了,程慈就负责活跃气氛,心想这兄弟俩要是自己待着,气氛得多惨烈。   胡思乱想的时候,昭南和陆胤川聊到结婚的话题。   “你在看房子?”昭南问他,“准备结婚用?”   陆胤川夹了一片牛肉在锅里涮着,隔着氤氲的白汽“嗯”了声。   程慈心就一跳。   昭南看了程慈一眼,推了推眼镜,“嫂子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程慈好奇地倾了倾身,“什么秘密?”   “我今天说我要回学校,他说让我多留几天,他好有借口去你家蹭床睡。”昭南抿唇笑着。   兄弟两个睡在一张床上倒也没什么,只是两个一米八的男人挤在一米五的单人床上,总归是逼仄了些。   程慈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只能故作镇定地说:“没事,我那里……可以睡。”   陆胤川捏着筷子的手忽的顿住了,直白地笑了起来。   程慈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腿,被他腿别在了凳子腿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较了会儿劲,以程慈惨败结束。   于是晚上回去的时候,陆胤川从善如流地从自己家里拿了几样必需品拐进了程慈家里。   这突如其来的同居把程慈弄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陆胤川倒是没继续逗她,洗了澡,和她腻了会儿,去沙发上睡,程慈叫了他一回,让他去床上睡,陆胤川扣着她的腰勾过来亲着她脖子说,“你对我放心,我对自己可不是太放心。”他亲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嘴唇滑过锁骨在她衣领深处轻咬了下,鼻息喷洒在她胸前的肌肤上,程慈几乎是落荒而逃。   陆胤川靠在沙发靠背上,笑了下,缓着。   那蓬勃的欲和念,他也是有的,并且不比任何一个刚谈恋爱的男人少。   只是不确定,她是不是准备好了。   程慈脸皮本就薄,被拒绝后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邀请他去床上睡,只是嘀咕了句,“没关系的。”   声音太小,陆胤川没能听见。   昭南在家里待到八月底,然后开学走了。   程慈没能染指陆胤川,他这个人,原则感太强,总觉得太快了对她不尊重。程慈也不敢太主动,多难为情。于是他们这对儿发展无比快的情侣,最后却发展成了保守的姿态。亲过、摸过、咬过,各种亲昵的事都做了,只是差了最后一步而已。   陆胤川把台球厅卖了,开了一间书店,大王被放在书店养,非常有占山为王的王霸气势,成天盘在收银台上当吉祥物,睡觉的时候一副天塌下来莫扰老子的气场,经常有客人去结账的时候顺带摸它一把,看它睡得一动不动的,怀疑它是不是真的猫。   偶尔大王抬起头来看一眼,能惹出来一阵惊叫。   天渐渐冷的时候,程慈在清城上班后配的第一部电影上映了。   那部关于缉毒的片子。   程慈买了两张票,拖着陆胤川一起去看。   她想,陆胤川以前做这个工作,说不定有兴趣看一看。她是觉得这部片子对她来说有种特殊的意义,当时配的时候就觉得这部片子真的很厉害,听说电影节的时候获得了六项提名,虽然她只是个小小的拟音师,但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但是电影开场不到十分钟,一场交火还没完,陆胤川就陡然脸色苍白地起了身,程慈看见他额头上的汗,吓得一激灵,追着他跑了出去。   陆胤川靠在电影院外头的墙壁上,颤抖着手点了一支烟。   脸色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程慈有些迟疑地靠近他,“陆胤川?”   他把烟夹在一只手上,眼神混乱迷茫了一会儿,似乎才终于找到一丝焦距,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后脑勺,额头磕在她的额头抵着,“没事,让我缓一会儿就好。”   程慈忽然记起来傅子鸣说的,他有创伤应激障碍,只是说的时候完全一副轻飘飘的语气,而陆胤川也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不妥,所以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这会儿陡然才又想起来,只恨自己倏忽和粗心,一瞬间心疼得快碎了,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我们回家吧!”   陆胤川“嗯”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894174 2个;小白菜~、侥幸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27767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我们(一)   枪声, 混乱中的爆炸声, 火箭筒在半空炸出来的蘑菇云,血……   刻在骨髓里的场景。   噩梦。   现在回忆起来, 都带点儿隔膜,唯有痛苦是真实的。   他有时候会想,人真的很脆弱, 又恨自己的脆弱, 他每一次在黑暗里挣得满头大汗,感受到那股濒死的窒息感的时候,他就痛恨自己一次。   问自己, 相比那些死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脆弱?   很多时候也说不上脆弱不脆弱,并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说愧疚谈不上, 说恨也谈不上。他的心理医生说他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有点儿情感缺失,他自己听说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 只是离开部队的时候,有些遗憾。但那遗憾也很短暂, 对于没有回旋余地的事,他一向都很看得开。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疾病, 或许只是一点儿心魔,和脆弱?他一直觉得自己能克服,这是一个军人的骄傲, 如果他能轻易被打倒,那些无数深埋苦难中的人,又如何说?   只是他没办法去回想那个下午,无论多努力,都没办法克服。   那是接近傍晚的时候,霞光烧成鲜亮的橙红色。   隆特的洛卡山区被誉为失落的天堂,然而在这片壮丽秀美的山色里,藏着全球近半数的毒品加工厂。   无数的毒贩慕名而来,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络,这个网络的触手,伸到全球各个地方,无数个国家对它深恶痛绝,但无计可施。   在十二年前,就有专门的武装力量架在那里,然而威慑并没有太大的用,巨大的利益诱惑着前仆后继的毒枭们,毒贩甚至开始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两方拉锯的结果,是各自的武装飞速增长。   七年前,国际安全组织倡议联合武装压制,M国的军队架着重炮过去,轰开了毒贩的防御,由此滋生的无数主权及国际问题使得社会各界争论不休。   争论的结果是,由国际投票,择选至少五个以上国家联合武装,对该地毒枭实施联合打击。   有人说,一个原|子|弹炸过去,一了百了,但文明如果被暴力挟持,那么人类数百年的努力将荡然无存。   洛卡地处四个国家的连接点,是一片连绵的山区,覆盖着厚密的林木,地形和地点的复杂性,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滋生毒瘤的条件。   因为地形复杂,所以便于藏匿,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里都可能藏着一个制毒点。   原料到处都是,隆特的传统导致那种原料可以被合法种植,因此就容易被非法操控,当地土著常年生活在贫困当中,为了生计也容易被毒贩利用。   隆特政府没办法彻底杜绝古柯的种植,因为当地经济发展低下,古柯茶叶作为出口经济的一部分,断绝之后相当于断手断脚,民间也一直抗议。   现代武装可以很轻易地摧毁这里,但是武器如果可以被滥用,文明和秩序将毫无意义。   陆胤川到了隆特之后,是在山下一个铁网围起来的军事基地,来自世界各地的军人,黑人白人黄皮肤人聚在一块儿,和部队没什么区别,每日早起拉练。   日常所做的事就是训练、例行巡逻侦探,掀掉一个又一个的制毒窝点。   每一天的工作都是枯燥重复辛苦又危险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命了。   那些毒贩大多是穷凶极恶之辈,因为军方的重点打击,他们也知道被捉住的命运,一旦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便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他们的枪炮和火箭筒会毫不犹豫的招呼过来,每年受伤和残疾的军人不计其数。   伤残是军人的勋章。   陆胤川执行任务那天是个下午,他们接到线报,说洛卡15/12坐标处出现红头人物A。   红头人物是对大毒枭的指称。   一个小队作为侦查眼先行出动,低空低速巡逻,和每一次出任务并没有区别,直升机不能飞太低,不知道哪里会就会出现毒贩的火箭筒,一炮就能炸废一架。   那天运气不太好,即便很小心,前锋小队还是吃了两炮,动力系统损毁,紧急迫降,前线侦查的结果是:毒贩武装很充足。   但他们很少这样明目张胆地攻击军方。   上级指示,不惜一切代价要捉拿A。   牵涉面太广了,A几乎从不出现在军方视野里,对于所有人来说,A就是一个代号,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好不容易露面,绝无可能让他轻易再消失。   他们小队接到的任务是地面侦查。   同样的侦查小队有七组。   山区作战既耗费体力又消磨意志,寂静幽深而辽阔的山谷,经常给人一种并不危险的错觉。   七个小组还没到达坐标区就夭折了三组,都是全组覆灭,完全联系不上,基地指挥官的声音都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这已经算是巨大的损失了,其余四组都有些惴惴,行动更是小心了许多。   陆胤川是狙击观测手。   一行十二人,在接近坐标区山洞的时候埋伏了足足二十分钟,将附近挨个儿侦查了一遍,才有机会靠近。   这个山洞很大,仪器失灵,无法探测武装和人数,根据经验来看,非天然山洞,很可能是毒贩自己炸出来挖出来的,那么很有可能有逃生出口,也有可能好几个山洞挖通了,造成一种“狡兔三窟”之态。   A在红头人物前排位置,此人异常疯狂,恶行昭著,是第一批组建武装的毒枭,最丧心病狂的时候,主动出击,扣押军方七人,折磨取乐,以此为荣,和军方叫板,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给了军方很大的冲击,那些血铸造的仇恨,也刻在每一个军人的身体里,没有人不想捉住A。   这是战争,现代意义上的战争,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尽管有三组异常失去联系,但其余四组还是如期到达了侦查点。   没有影视剧里那些大场面,漫长的等待和观察,汇报。会饿,就着雨水吃干得噎死人的压缩饼干,上厕所不敢走远,拉屎都要争分夺秒,害怕天气突变,比如下雨和暴风。   毒贩的武装也很严密,甚至不时有巡逻小队,他们的大本营在这里,武装最密集的地方,他们这几个小队根本不够给人送菜的,他们的任务就是侦查,电子眼放不进来,只能人眼插进来。   不能轻举妄动,遇上敌方武装就缩着不能动,他们受过严苛的训练,在复杂的情况下如何保证自己悄无声息是必修课。   但是人都会犯错,这种场合下犯错几乎是致命的,比如打个喷嚏就能招来火力。   他记得那是夏天,地上有干透的树枝和枯叶。   正面遭遇对方押送物资的武装的时候,有人极小的挪动滑踩导致断了一根枯树枝,对面很警惕,机枪直接一个扇形扫了过来。   他一面对着耳机说:“4组暴露,重复,4组暴露。”一边指挥着一组人后撤。   那片复杂而多貌的山区本来很适合藏匿的,但对面人数实在太多了,无处可逃。   接应的直升机冒险开了过来,达不到救援的条件,在林木上空徒劳地盘旋。   那天还发生了很多事,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人压在身下,爆炸声让他短暂失聪,耳鸣不绝,他透过葱郁的林木的枝叶缝隙里看见天空上火箭筒炸出来的蘑菇云,阳光明亮而刺眼。   直升机在低空乱飞,血覆盖了满脸,有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低声说着:“对不起!”   他们这些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对不起,谁对不起谁?说不清的。对不起三个字的分量太重。   再醒来是在军区医院,左耳半失聪,听力永久性受损,肝损伤,肺部感染,大大小小无数挫裂伤,还有胫骨粉碎性骨折,脑伤,脊椎断裂……   林林总总听起来骇人,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算小伤,养了三个多月,基本全好了,除了左耳永久性受损,脑部损伤后遗症有待考证,其余痊愈。   那之后,还出现了一些毛病,比如脑海里反复非正常的半强迫性场景重复,伴随心悸和窒息脱力感。非典型性的创伤应激障碍。   ……   陆胤川抽完一根烟,被程慈牵着手上了出租车,一路上歪头看着车窗外,看着繁华的街道,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程慈一直没敢吭声。   到了家,程慈跟着他进了屋子。   刚换完鞋,陆胤川已经把她抱了起来,程慈主动攀着他的肩膀去亲他。程慈骨子里是有些被动的,即便追他追得急切,那方面总是不太能放得开,都是他主动,她配合。   于是这场景叫陆胤川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她在安抚他,一颗燥乱的心缓缓平静下来,也清醒了,只是那片刻的动容把内心那股无处抒发的阴郁化成了其他的情绪,眼神复杂地咬着她的下唇把她直接抵在了身后的墙上,欲念炸成一片,燎原似地烧魂燎魄,他手抠着皮带扣掀了扬在一旁的鞋柜上,吞着她的嘴唇撬开了她的齿缝。   不想在这种场景下要她,有种胁迫的意味,只是又难以自抑,抱她去了床上,推下去,近乎虔诚地一寸一寸仔细亲着,自我折磨一样。   末了,自嘲笑了笑,觉得自己有够混账的。估计也吓着她了。他倒在一旁,粗重喘息着,自我缓解。   程慈心跳得像擂鼓,平躺在床上,衣服被推了上去,肚皮凉凉的,不太明白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又停了。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起初还会怀疑,他是不是不想碰她,现在却大概能理解他在想什么。   没开灯,屋子黑漆漆的,卧室门开着,玄关处的灯模糊地照过来,程慈只能看见他一点轮廓,他今天穿着休闲裤,皮带照旧怕硌着她抽了,这会儿腰身松松垮垮地坦着,他胳膊架在眼皮上压着,慢慢平复着情绪。   想去卫生间解决一下,怕她多想,也不太想动。   程慈慢慢靠了过来,声音在他耳边低磨着,因为紧张而咬着字,“我帮你吧!”   陆胤川的胳膊从眼睛上挪了过去,浑身血液下涌,感受到她指尖一点冰凉。   他歪着头,看见她模糊的一点儿轮廓,小小的一团,隔着厚重的晦暗,都能看出来几分拘谨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每逢承诺必打脸。   脸疼……   求轻拍,我偷了个懒,看在过节的份儿上,原谅我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侥幸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hero_lxh 5瓶;盐焗基围虾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我们(二)   程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好久都不愿意露出来, 陆胤川去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后就看着被子里鼓起的小包, 哑然失笑。   烟瘾犯了,靠在窗台上抽了支烟。   眼神微微眯着,静静地望着她, 程慈偷偷扒开一条缝去偷看他的时候, 正好和他目光接上,那一副懒散的架势,颇有种抽事后烟的感觉。   她一愣, 脸又红了。   手还是酸的,下唇好像出血了,她舔了好几下,微微泛着疼。   胆子是很大, 大概那突然的英勇来自于心疼,一边心疼他那些过往,一边又心疼他这时候了还怕让她不舒服的体贴。   就想着, 让他开心一点。   他没拒绝,或者说起初是愣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陷入到了某种情绪里, 舍不得了。   就着她的手指,做那种事,比他自己要不同一些, 或者说……更能刺激神经?   他后来粗喘着,低哑着嗓音跟她说:“过来亲我一下?”   程慈迟疑着刚刚凑过去,他便一口咬了过去,绷紧的下颌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而她是那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亦无反抗之心。   下唇就被咬出血了。   陆胤川把烟屁股按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捞了床头的一瓶水吞了两口,然后才凑过去,拔开了她的被子,把她脑袋露了出来。   床头的小夜灯这会儿开着,光还是不甚明亮,但至少是看得清脸了,陆胤川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在她柔软的侧脸上摩挲着,程慈看着他,半晌才问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看看你。”陆胤川笑着,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连同被子,裹成蚕蛹笼在怀里,怕她不够害羞似的,问她,“手还好吗?”   程慈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眼睛,那眼睛也不去看他,滚到一边去,垂着,盯着他脖子那一块看,喉结随着说话声,上下滚动着,他咬起后槽牙的时候,下颌会绷紧一瞬,一条不显眼的青筋在皮肤下隐隐浮现。   那一侧的线条像雕塑师手下最完美的一刀,程慈好似没听见他说话,微微抬着头,咬了他下颌一下,那道下颌线又绷紧了,青筋好像更明显了一些。   陆胤川垂了目光,眼神带着几分事后的懒散和重新升温的热意,交织成一片晦暗不明的复杂情绪。   程慈从被子里挤出一条胳膊来,捧着他一侧的脸,借着力气去吻他的下颌,还有脖子,尖牙磨着他的喉结,喉结在牙齿的厮磨下来回滚动。某一个瞬间,程慈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咬他两下。   汗津津的,不知不觉秋已经深了,马上要入冬了,屋子里暖气还没开,有时候显得有些冷,但这会儿却被热意笼罩着,程慈把另一只胳膊也挣了出来,于是两只手臂攀上了他的肩膀。   两条花臂交缠在一起,两个人像融成了一体。   程慈跪在他的肚子上,膝盖顶在他的胃上有些难受,他侧了下身,程慈便滚到了床上。   手还在他脖子上。   于是陆胤川被她拉到了身前。   两个人面对着面,陆胤川忽然又笑了,带着几低沉又压抑的歉意,“今天不行。”   程慈以为他不舒服,或者刚刚才……没有力气再继续。电影院里那一幕还很清晰地在她脑海里回荡。刚刚黑暗里两个人的喘息声还仿佛在耳边。两厢纠缠,把她的思绪一下子也搅和浑了。   她舔着牙齿,缓缓点了点头,手指仍揪在他衣服一角,胸口起伏着的弧度还暴露着未平息的旖念。   陆胤川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等我去洗个手。”   程慈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想起要洗手,他已经回来了,上了床,一手撑在她脸侧,一手按在了她腰线。   “说会儿话?”   程慈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隐隐有些猜到他要干什么,又不太确定,只是回答着他的话,“说什么?”   “害怕不害怕?”陆胤川的指尖带着点冷水洗过的微凉,“我有时候会这样,突然听到枪声和类似于爆炸的声音,或者做噩梦……这些。”   其实听傅子鸣说过一些,只是很早了,陆胤川也没避讳过,那时候还猜测过会是怎么样,后来也没见他有过什么不同,就觉得可能是没事。今天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那一瞬间的确是有些害怕的,然后看着他拼命压抑的神色、缓过来之后指尖轻微的抖动、还有眼神里的低落和自嘲,都觉得心疼,难以描述的心疼。   想紧紧地抱住他,想给他一切,想让他欢乐。   就觉得,如果可以,让她做什么都行。   她摇了摇头,“不怕,”说完抱了抱他,把脸压在他胸口,闷声闷气地说,“以后我都陪你。”然后她才退开了,撩着眼皮看他。又是那种湿漉漉的眼神,带着柔软的小兽一样的无防备,还有诚恳。   陆胤川眼睛垂着,目光凝成一束,望进她眼底,那惯常冷淡漠然的眸光,竟有了几分深情的意味。   他有时候觉得挺神奇的,明明知道她可能说出来什么话,可每次听她说话,他还是会有一种微妙的悸动感觉。   他笑了声,低头亲吻她眼角,手已经撩开她的腰线,游了进去,程慈绷紧的那一刻,他安抚似地吻了吻她额头,“试试?”   礼尚往来……吗?   程慈身子弓成虾,脑袋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默不作声了。   -   程慈早起去上班,一个上午都有些呆。   发呆的呆。   老城区那么一块儿地,要想碰见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电影院常去的就那么几家,这几天那部获奖无数的片子正热,大家都去看,同一场,运气好的,能碰上不少熟人。   阿凯约徐东晟去看电影,好巧不巧,就是碰的程慈,两组人几乎一前一后进的电影院,3d场,门口领的眼镜,阿凯和徐东晟拿了眼镜的时候,甚至还能听见程慈在前头偏头跟陆胤川说话,“你扶我一下,我眼睛不行。”   陆胤川依言扶住了她,甚至还揽了她的腰,阿凯知道徐东晟现在对程慈应该已经放下了,但仍旧有些尴尬,扯着他说闲话,两个单身狗一起看电影,满场的小情侣,也是够虐的。没想到更虐的是,两个人的座位还正好在那俩人的正后面,隔着一排。   阿凯都能感觉到,徐东晟浑身释放的低气压。也差不多能理解徐大佬的心思,这人傲着呢,嘴上说着做朋友,骨子里还是觉得,喜欢的人,做他娘的朋友。阿凯都在琢磨,要么换一场看,这万一看见俩人亲热,不更虐了?   结果他们还没走,前头那俩倒先走了,陆胤川几乎是浑身僵硬又急切地起了身,一边压抑着声音绷着声线说“让让”,一边大步往外走,电影院里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他阴沉的脸色,还有满脸焦急惊慌追出去的程慈。   阿凯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感叹了句,“这是……吵架了啊?”   于是今天就看见程慈一脸没睡好和呆愣的样子,做活儿的时候状态还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就有点儿呆,平常还会和小美雅楠三个人凑在一起瞎聊,今天却很安静。   于是更坐实了,是吵架。   徐东晟不想做一个趁人之危的人,但他还是没忍住走了过去,他们的工作室像是个杂物间,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道具随处摆着,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程慈坐在一个架子上,身后是个小方窗。她把窗户往外推开,外头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她额发四散,她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东晟走了过去,磕了根烟出来叼着,手指圈出一个防风墙,把烟点着了,侧头看程慈,“要吗?”   程慈这会儿心有些乱,于是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来,娴熟地磕出来一根。徐东晟并不太喜欢女人抽烟,总觉得那动作放在女人身上莫名带着几分风尘,可能是固有的偏见,但现在被打破了,程慈抽烟有点儿像是小孩子误拿大人东西好奇尝试的生涩,但偶尔动作的娴熟又给了那感觉几分违和,她这个人介于叛逆和乖巧之间,好像披着一层乖巧的皮,随时也会露出尖尖的獠牙,眨着眼睛坏笑。   其实没有,都是错觉,但只是这样想想,徐东晟都觉得心口发热。对着别人女朋友肖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多少让他自己都觉得不耻,可他没有走开,低头问了句,“有心事?”   程慈摇摇头,俨然一副不愿意讨论的架势。   徐东晟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沉默了会儿,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然后走开了。站在外面的垃圾桶旁抽了一根烟,让自己冷静下来,死缠烂打和持之以恒,从来都是一线之隔,或许是程慈和男朋友的裂缝让他忽然觉得也不是毫无希望,但旋即又嘲讽自己真的无耻。   于是一整个上午,除了程慈,徐东晟也不太对劲。   中午的时候,一组的人都知道,程慈可能失恋了……   失恋是大家猜的。   主要是那状态,太有失恋的既视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不是为了卡车才断在那里的,没有车车,只有汽车尾气,断在那里是方便拉灯而已,手动微笑,所以不用期待这个了,愉快拉灯,共筑和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只等三分钟、lisa 5瓶;修身养性、木南 2瓶;鸭梨不是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我们(三)   中午刚下班, 一群人从工作间出来都有些唉声叹气。   因为配的关于沙漠探险的一个影片, 于是他们也相应的在工作间里吃沙子喝灰尘,程慈刚刚套了一个皮衣在拟女主角走在沙漠的声音, 风声、衣料摩擦的声音、脚踩沙子的声音,还有风打旋掠过沙漠的声音……   这些要一起配,现场收音师发挥失常, 这次全靠人工拟, 因为是特写镜头,各个微小的声音都要显现,甚至原本不发声的, 也要拟出来。   累,一场下来,都是灰头土脸加筋疲力尽,程慈觉得自己最近都有肌肉了, 还好她本来就瘦,体脂率也不高,带点儿肌肉线条反而更好看了, 雅楠却直呼受不了,个子高, 结婚后老公把她养胖了,肌肉一出来, 就显得壮。哀嚎,说自己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工作。   话一说出口,好几个人楞了。   其实这里几个人多半都不是心甘情愿过来的, 几个科班出身电影学院声音专业的也是误打误撞,跟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觉得这工作不够体面,工资也不高,既没办法生理满足,也没办法心理满足,极偶尔的情况下被拟音师的乐趣吸引,更多是处在一种我再攒点儿资本就去做别的的状态。   哪怕开个店也好,也比这个体面。除了说出去别人听不懂觉得厉害,自己都觉得自己待在杂物间里灰头土脸的样子可笑。   只是一瞬,大家就又嘻嘻哈哈地揭过去了。   ……   小美挽住了程慈的胳膊,咋咋呼呼地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其余人也跟上来,本意想哄一哄她。   程慈现如今可是团宠。   尤其几个男人,早说了老酒吧的三哥,一看就和程慈不是一路人,长久不了。一个放弃金融硕士能带来的工作前景,跑来做一个小小的拟音师的女孩子,这一看就是个傻孩子,跟那种社会老油条能比吗?还不是被吃得干干净净。   只是他们也就私下说说,跟几个女同事都没提过一嘴,这会儿只是心照不宣地这么以为着。   阿凯看着徐东晟几次欲往程慈身边凑,还调侃了句,“大佬,好时机啊!”   徐东晟嗤了声,骂他,“去你的!”目光却不自觉瞥了程慈一眼,她这会儿情绪似乎还好,跟小美和雅楠有说有笑。   他喜欢看她笑,笑起来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程慈中午一般不回家,厂里有休息室,她吃完饭随便对付一会儿就行了。回家太麻烦,所以经常和同事一块儿吃食堂。大家关系都挺不错,平日虽没这么热情,但这会儿也不至于叫她多想。于是点点头说了句“好啊!”   但今天陆胤川觉得她昨晚可能没休息好,特意过来接她回家。   卡着她下班的时间点打了电话给她,程慈刚接到,侧头就看见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人,眼眸倏忽一亮,对着小美他们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来接我,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然后几乎跑着过去找他了。   陆胤川伸手扶了她一把,程慈强忍着扑在他身上的冲动,眯着眼睛笑,“你怎么来了?”   一个上午都呆呆的,说不准什么感觉,大概是不好意思?后知后觉地有点儿臊得慌,可当着同事的面儿又不能露出来,也没法跟人分享,憋都要憋死了。   可这会儿看见他,一切又烟消云散了。   平静,又满足。   他有段时间天天接送她上下班,搞得小美和雅楠直呼受不了,然后感慨热恋就是好,掏心掏肺的,怎么都腻不够。   后来陆胤川开了书店忙起来,就不太能天天过来了。   今天更是让程慈意外,他原本说,今天书店有沙龙的,她还以为他会很忙。   凑近了,陆胤川能闻到程慈身上残留的一丁点烟味儿,他在她鼻尖嗅了嗅,确认不是误染的,挑了挑眉,“抽烟了?”   程慈比了个“1”,“一根,同事给的,我随手接了。下不为例。”她有些心虚地说。   陆胤川挑眉“嗯”了声,目光越过她看了一眼小美……身旁的徐东晟,徐东晟今天烟瘾大犯,这会儿指间还夹着一根烟,陆胤川微微眯了下眼,目光在那根烟上逡巡片刻,莫名觉得程慈口中那个“同事”就是他。   耳边似乎还有小美在阳台上跟程慈说的话,“你不会看不出来,徐东晟对你有意思吧?”   徐东晟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遥遥相撞,各自都有些意味不明,电闪雷鸣地交接了一下,又各自挪开了目光。   陆胤川冲着那边不咸不淡点了下头。   然后牵着程慈的手腕带去副驾驶,开了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又绕回来上了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时候才把情绪从不相干的人身上抽回来,回答她,“怕你昨晚没休息好,接你回去睡觉。”   他说完,侧头看着她,唇角抿起来,望着她笑。然后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像个幼稚小男生一样,甚至带点儿刻意的提醒着她两个人昨晚做了什么。   这种急于强调两个人的关系的状态,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程慈回想起昨儿晚上,只觉得浑身仍是烧的,偏过头“哦”了声,不说话了,怕咬着舌头。   陆胤川低笑了声,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明明一副软糯性子,却总能做出点儿让人意外的胆大事来。   程慈忽然偏头咬住了他伸过来蹭着的手指头。   咬了好一会儿,一边感慨自己最近越来越像狗了,一边感慨这下意识的动作有点儿一言难尽。   陆胤川却没挣开,甚至饶有兴味地看着程慈自己慢慢脸红,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松开,然后再抓住他手腕,抽了张纸给他擦着,装模作样地呸了两声,嘀咕着“啊,忘了问你洗手了没!”   洗手这个词也让她想到了一些别的,顿时脸上的尴尬没能缓解,反而更僵得五彩纷呈,抿住唇不说话了。   这一切都做完了,陆胤川才又低笑了声,俯身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情侣间正常行为。”大概还在难为情,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好了。他想。   啊,不说还好,一说程慈又快绷不住了,转过头脑袋抵在车窗上,叹了口气说:“求你了,揭过这一页,我们回家吧!”她直到昨晚才知道自己对男女之事了解有多匮乏,完完全全被他反过来哄他的手段惊到了。明明没有真的来,却比真的还叫她受冲击。   陆胤川手指头敲在方向盘上,愉悦地应了声,“好。”   -   其实一个上午更让程慈发呆的是昨晚接到的房东的电话。   快到月底了,房东忽然打电话来,问她房子可不可以提前退了,合约提前终止。房东因为一些特殊的不方便透露的原因,急于用房子,说是可以退还两倍的押金。甚至可以帮忙物色新的房子。   程慈“啊”了一声,因为有些突然而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当初合同先签了一年,她也没想过会遇上这种事,那么还要重新找房子?同一个小区应该也有可以租的房子,但合不合适就不知道了,第一反应是难受,就觉得搬到别处去就离陆胤川远了。她脑子里一瞬间转了好几圈,一时竟没顾得上回答。   陆胤川大致都听见了,忽然捏了下她的手心,低声跟她说,“搬来我这边住?”   程慈想说什么,张嘴却咬了自己舌头,疼得眼泪汪汪,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好先对着电话听筒说:“好的,没问题。”   房东太太千恩万谢地感谢了一通,然后委婉地拜托她尽可能快地找房子。   挂了电话,还没彻底缓过来,陆胤川却先提议了一句,“明天搬?”   两个人都横在床上,衣衫不整,气氛暧昧,说这话,实在是让人很难不想歪。   于是程慈第一反应就是,搬过来住,两个人就要彻夜睡一张床了。大概愣的时间有点儿长,陆胤川挑了挑眉,“不想?”   程慈忙摇了头,摇完才觉得自己摇得太急,好像生怕他误会似的。   陆胤川低笑了声,指腹蹭着她下巴,“过年跟你回家,你爸妈容易搞定吗?”之前程慈随口提过,可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合适,好像逼着他结婚似的,解释了好几遍自己没别的意思,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最后破罐子破摔地说:你就当我情难自制,反正我肖想你够久了,脑子常常不太清醒,你仔细考虑,别冲动,不然我真的可能拉着你闪婚。   那时他只是笑。   这会儿他却又主动提。   ???   程慈抬眼去看他,好一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还……还好。我爸妈挺好说话,但我爷爷很难搞,我家里亲戚多,关系都挺近,遇见事儿喜欢凑堆儿提意见,七嘴八舌的,不好说。”她看陆胤川,自然是哪里都满意,可家里人就不一定了。   她也不想瞒着他,万一他没心理准备,到时候更难受。   陆胤川看她一脸低落和懊恼,搂过来亲了亲,“那我好好表现?”   看他的态度,程慈便松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捧着他的脸说:“你只要别觉得难受就好,其他交给我,我都能搞定。”   陆胤川嗤一声笑了,“宝贝儿,不如我入赘吧!”   程慈大窘,便听他又说,“会洗衣服也会做饭,家务都能干,吃得不多,很好养活。”   程慈知道他开涮她,气得背过身去。   陆胤川低笑着从背后拥住了她,在她耳后说着话,语调认真又虔诚地明确又问了次,“结婚吧?”   程慈听见自己一瞬间失控的心跳,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好了,可最后只是“嗯”了声。   不管,她提醒过他了,他要上贼船,她就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晶、粉粉小芋头、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缺、亦薅 2瓶;cz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我们(四)   程慈这会儿在车上还在回想昨晚。   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开始商量结婚的事了。   觉得好像很快, 但又不觉得突兀。   只是早上跟罗琳提了一嘴过年要带陆胤川回家, 问她有没有好的意见来防止她爷爷对陆胤川横挑鼻子竖挑眼。那老头强势了一辈子,恨不得什么都管, 自己吃过太多苦,就总怕后辈也吃苦受罪走错路。   罗琳反应过来后先逼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我跟你说程程, 谈恋爱和结婚绝对是两码事, 两家人都会搅和在一块儿,你俩就是一个小家了,你们两个会时时刻刻绑在一块儿, 说句不吉利的话,以后你躺在医院里,第一个可以签手术同意书的就是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抛开你的暗恋滤镜,你真的喜欢陆胤川, 还是喜欢你对这段感情长达十多年的倾注?”   她其实一直都有这种担心,大概程慈和陆胤川两个人这段关系开始的太过离奇,她总是很难把两个人放在一块儿考虑, 说起程慈和陆胤川两个人谈恋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别说俩人现在要商量结婚了。   总觉得, 太快了。   “程程,仔细考虑清楚, 别冲动,你俩才谈了多久恋爱,再多谈几天也没关系。”   ……   道理都懂, 可大多时候我们会被别人劝住,更多的是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不够坚定。   程慈也不是特别有主见的人,上大学那会儿之所以考研究生大概也是被人言语“蛊惑”了,就是自己也不确定考不考,但大家都考,也说她应该考,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考,到头来其实并不适合,跟着导师做项目,更多的是心不在焉和一种微妙的敷衍和抗拒,有时候都觉得对不起导师,也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   后来慢慢的,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所有人都劝她不值得。   不值得吗?真的不值得吗?如果用普世价值观来衡量,确实是不值得。   但她特别喜欢,于是第一回抗拒家里,真的去做了。算不上成功,但也谈不上失败,至少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过。   从小就被教育着要好好学习,可是万事都有因果,我们种下一个因,往往是想要一个果,唯独这个,大多数小孩都是不知道的,一千个小孩里有一千个都会被灌输,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考个好大学后找个好工作,然后嫁个好人,养好一个小孩,看着他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可是很多时候,这个“好”字很难定义,每个人都是在不断摸爬中长大的,孩子永远无法从一开始就走父母走过的路,所以“害怕小孩重蹈覆辙”这种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没有人可以替谁少走弯路,该跌的跤,总是要跌的。   有些人认为金钱很重要,有些人觉得时间很重要,有些人重视亲情,有些人誓死追梦。所以程慈始终觉得,如果父母长辈真的为孩子好,首先应该接受孩子自己心目中定义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在陆胤川这件事上,程慈超乎寻常的排坚定,好像从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每一秒都在加固一个信念: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想好了吗?   想好了。   一个上午都在想,想如果和他生活在一块儿,哪些是舒服的,哪些会不舒服,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会让她不舒服的。哪怕有,比起他整个人,好像也就可以忽略了。   他这个人冷冷的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骨子里是极致的温柔,不太会说情话,偏理智,可偶尔一两句,她就撑不住,每一回都想更爱他一点。   她喜欢他认真又诚恳的表达,喜欢他无意识的触碰,喜欢他的克制和张扬。   除了抽烟没什么不良嗜好,喝酒,但没有酒瘾。烟瘾很重,但答应她戒烟就真的是在尝试戒烟,就算一时半会儿戒不掉,也很少在她面前抽。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可他却没有因此而轻慢这段关系,反而很重视她的体验,尊重她。   还有什么   很多,繁杂的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涌上来,可以反复咀嚼很久。   那念头便更加清晰:她想和他在一起,长长久久,一直走下去。   其实两个人已经算半同居状态了,但程慈很少住在他那里,哪怕两个人腻得紧,最后通常也是回自己那边住。一个是克制,一个是矜持。两个人中间还是横着一道防线,怕轻易越过去,会伤到彼此。   如果搬过去他那边,差不多算是真正同居了?   程慈突然意识到。   也没什么可扭捏的,说不想是假的,可终归还是有些抻不开的感觉,所以一上午都憋得难受。   期待,又害怕。   -   到了家,陆胤川牵着她的手直接拐到左边,掏钥匙开门,偏头跟她说:“下午我闲着,帮你把东西搬过来?不方便我收拾的话,就等你回来。”   程慈“啊”了声,“没,没什么不方便的。”   “好。”陆胤川点头,推她进去,“那先适应一下,跟我一起睡个午觉。我晚上睡觉不抢被子,也不打呼,不用担心。”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程慈差点绊到自己脚,半晌才“哦”了声。   接腔:“我睡觉也挺安稳的,不怎么动。但是冬天冷的时候好像会抢被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很怕冷。”   陆胤川低笑了声,“我抱你睡?”   额……   程慈又卡壳了。   两个人吃完饭回来的,程慈有午睡的习惯,窝在厂里休息室也能睡半个小时。她原本以为中午和他睡,会睡不着的。   没想到入睡反而更快,闹钟响的时候,她甚至脑子有一阵的空白,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翻身怼到他脸上,蹑手蹑脚想收回来,陆胤川已经顺势揽住了她,嘴唇下意识贴上了她的额头,鼻息洒在那一片的肌肤上,声音是刚睡醒的沉哑,“起来洗洗脸,我送你去上班。”   程慈从床上翻下来回头看的时候,他正翻身平躺着,头歪在一边假寐醒神,曲着一条腿,被子滑到了一侧,上衣撩上去了一点,睡裤的腰身松散地绷在肚脐下面,露出的一小片腰腹,隐约能看见腹肌的轮廓。   程慈咬了咬下唇,告诉自己:淡定,淡定!   这场面,很平常,却莫名觉得很美好。她也没什么浪漫的情怀,就觉得这样平常的日子,他在那里,触手可及,就很美好。   洗脸洗到一半的时候,陆胤川也进了卫生间,坐在马桶盖上继续醒神,程慈擦完脸过去捧了捧他的脸,轻声说,“你要困的话接着睡吧,我坐地铁过去。”   陆胤川半睁着眼,眼神迷离又惑人,他握住她手腕摩挲了几下,笑着,“跟我不需要客气,试着对我有点儿要求,可以试试。”   程慈突然笑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恋爱的女孩子都想要男朋友摘星星摘月亮了。”   陆胤川挑着眉,洗耳恭听。   “就好像你吧,总给我一种我无论要求什么你都会答应的感觉。我会想知道,到哪步程度你才会拒绝我。”   “说说看。”陆胤川揽过她的腰,扣在怀里,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看我能不能满足。”   程慈想了一会儿,“公主抱好不好?把我从这里抱到玄关那里。我上学那会儿看言情剧就一直幻想来着。”   很老土,但是也很执念。   那会儿其实看言情剧都在幻想陆胤川,他那时候个子已经很高了,穿着蓝白相间的丑到爆的校服也无损颜值,就是性子太冷了,不好接近,那会儿流行痞痞的男神,学校的几大校草都是那一款的,陆胤川给人最深的印象反而不是长相,是那变态的成绩,他好像缺少了少年人那种活力,稳重得近乎薄情。整个人像是被冰冻过,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冷,很少有人看他情绪大的波动过。   那时候幻想他,实在有点儿无能,总觉得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染指红尘俗事呢?恋爱这种事,实在不和他的人设。   哪怕是现在,程慈也还是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她自然还是很俗气地想做他生命里与众不同的那个。   想撕开她高冷的面具,去看看他柔软而滚烫的内心。想破开他的禁忌,做他的独一无二。想独享他,占有他,打开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陆胤川抵着她额头摇头笑了笑,“你喜欢这个?”   程慈被她笑得有些心虚,但还是点了头,“不许笑话我。”   “让我洗个脸。”   程慈就靠在那里看他,碎碎念着,“你会不会觉得很傻?其实我也觉得挺傻的。但是你说让我提要求的,我就想被公主抱一回嘛,我体重不重的,最近大概九十斤?我一米□□,已经算瘦的了。你应该能抱得动吧?哎,你知道吗?我们那里婚礼就有这个环节,新郎公主抱新娘……”   话说到这里,突然就顿住了,陆胤川毫无征兆地回身捞过她的腰把她抄了起来。程慈离地的那一刻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愣住了。   “所以这样的愉悦感来自哪里?”他手臂颠了下,把她往上托了托,低着头,不甚理解地看着她。   程慈便靠得更舒服了些,眯着眼笑,“来自你。”被喜欢的男人抱起来的感觉真的有些梦幻,比所有言情小说里描述的都要让人心悸。   心满意足。   程慈凑过去亲了他的下颌,“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陆胤川勾了勾唇角,“那我以后多抱几回。”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们程程老土的少女心……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894174、粉粉小芋头、陈量量D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居 10瓶;每天都想干掉女主上位、L. 5瓶;盐焗基围虾 3瓶;修身养性、101920 2瓶;cz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我们(五)   一整个下午, 程慈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其实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想东想西。   一会儿想, 陆胤川是不是已经在帮她收拾东西了?她屋里好像没什么大件,但细细碎碎好像也不少, 没来得及整理,化妆品乱七八糟地堆在桌子上。衣服倒是叠得整齐,但是内衣内裤都在敞口的收纳盒里, 叫他收是不是不太好?   啊, 阳台上还有晾的衣服,夹子上还吊着一条小黄鸭的内裤,好丢脸……   小书架上有个8k的速写本, 画了几幅关于他的画,重拾画笔才觉察画技已经有些生疏了,祈求他千万别翻开来看。有一张还有些露骨。   她最近的睡前读物是本少女漫画,就扔在床头, 封面就是个公主抱的场景,他可千万别觉得她是看少女漫画看出来的少女心。其实偶尔她也读读文学书哲学书的……   一会儿又在想,晚上怎么睡?他自从说过年跟她回家后, 好像已经没有避开的意思了。   只是程慈心里还在嘀咕,昨天两个人已经到那步程度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动摇了,可最后却说:“今天不行!”   昨天为什么不行?累了?不至于吧……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   答案终于在晚上两个人逛超市的时候揭晓了。   陆胤川接她下班, 回了小区,停了车,又晃到门口超市买东西。   去了生鲜区买了些菜和水果, 又买了些零食,陆胤川说东西都搬过来完了,程慈点点头,一边再次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屋里有没有辣眼睛毁三观崩人设的东西,一边估摸着补充了些日用品。   去结账的时候要了两个大袋子,陆胤川把购物车的东西往台子上拿,收银员一边扫码,程慈一边往袋子里塞。   后面两个大概是附近学校的年轻女学生,又羞涩又大胆,目光一直在陆胤川身上逡巡,小声嘀咕着什么,偷偷抿唇笑。   程慈也抿了抿嘴唇,有些心情不怎么愉快地握了握他的手腕,陆胤川拿东西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她,挑眉,无声地问她:怎么?   程慈指了指袋子里的冷冻食品,随口胡诌,“冻到手了,暖暖。”   陆胤川低笑了声,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唇上抵了片刻。温暖的触感让程慈心头跳一跳,忙收了手,深深呼了一口气。   太要命了。   陆胤川把最后一瓶酸奶摆到台子上的时候,目光滑到旁边的架子上,仔细甄别了一下,拿了一盒过去,以一种极其随意老练的口吻说,“还有这个。”   收银小姐姐抬头看了陆胤川一眼,早已见怪不怪但莫名有些脸红地低了头,忙扫码。   后面两个年轻小姑娘一脸痛心疾首,感慨帅哥都是别人家的。   程慈闻言也抬了头,以为他拿了盒口香糖,结果看见上面明晃晃的“极致超薄”四个字,顿时僵成干尸。   陆胤川歪头思考了片刻,又抽了一盒。   程慈把那两盒东西塞进袋子的时候,觉得收银小姐姐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当然,是错觉,人家很有职业素养的。是她太心虚了。   陆胤川过来把袋子提了,程慈忙跟了上去。   透过透明的塑料袋能看到里面两个小小的蓝色盒子,程慈的眼睛像是被什么烫到了,再也不敢往那边看,脑子里不住想着有的没的。   两个人走进阴影里,程慈才忽然反应过来,他昨晚说不行,是因为没准备……那个?   啊……   有人说过,拟音师最重要的是有想象力,程慈恰好,不论在哪方面,想象力和脑补能力都是一流的,她在自己单方面的自我脑补中,成功把自己脑补得像只煮熟的虾。   后来那两盒东西对程慈来说就像两只魔物,虎视眈眈地挺立在床头柜里。   以至于她对着满屋子自己的东西,已经无暇去想自己有没有什么辣眼睛毁三观的东西了。只是开衣柜的时候,看见两个人的衣服挂在一起,没忍住多看了会儿。   感觉很奇妙。   如果顺利地第一晚上就过了这一关,可能程慈也就不尴尬了,毕竟也都摸摸索索地做过了一些前……戏,到没到最后一步,只是个流程问题,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她之所以现在想来难为情主要还是生疏。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事故频出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第一天晚上,程慈先洗了澡,然后坐在床上等他洗完澡,只是最近上班太耗神,看了会儿书,没等他出来,自己蜷在床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在他怀里,陆胤川低头吻她额头,哑着声音说了句,“早!”   照旧是假寐,闭着眼醒神,等她洗漱到一半才从床上起来,慢吞吞挪去洗手间。   两个人的洗浴用品交叉着摆在一块儿,他在她身后站着,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越过她去够牙刷,半眯着眼,叫她给他挤牙膏。   程慈被他贴得浑身别扭,挤牙膏的手都有点儿抖,陆胤川刷完牙吐了最后一口漱口水,拿毛巾擦完手脸,回头亲着她嘴唇和脖子,把她抵在身后洗衣机上腻了会儿。   那热切的渴望,把程慈烧得浑身僵硬,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点儿毫不掩饰的欲念,盯了她片刻,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笑着叹了口气,按了按她的嘴唇,转身又去洗了把脸。   于是程慈一个白天都处在一种微妙的愧疚感中,总觉得他好像有点儿……委屈?   她寻思着,今天晚上一定不要提前睡。   晚上他却被酒吧那边叫走了,说可能晚上回来晚,叫她不要等他,自己先睡,程慈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闹钟响他都没醒,程慈把他的胳膊拿开,蹑手蹑脚去洗漱,去厨房弄了点儿简单的早餐,留了一份给他,去卧室看的时候,他还睡着,闭着眼,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又做噩梦,还是没睡安稳。   程慈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轻轻地抚了下他的眉心。   陆胤川醒了片刻,睁不动眼睛,很快又阖上了眼皮,手却握住了她的手,含混地说了句,“今天我可能送不了你了。”   他刚刚才躺下没多久,回来的时候是后半夜,凌晨三四点,程慈睡得很熟,他去冲了个澡,她都没醒。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钻进去,她才轻哼了一声,没什么意识地抓了他一下,他揽住了她的腰她才安稳了。   闭上眼,闻着她身上的沐浴露洗发水和身体乳混合的细微香味,很快沉睡。   程慈低声说,“我自己去上班,你好好睡觉。”   陆胤川挣扎着留着一丝清明回答她,“下班去接你。”   第三天的时候,程慈已经做好了晚上主动的疯狂念头。   可大家憋了好几天,终于憋不住了,起哄说去程慈家里聚餐,以便仔细侦查一下,这丫头是不是真的失恋了,最近都魂不守舍的。   聚餐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程慈谈恋爱后就不太能经常和他们一起到处玩闹了,大家突然提出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句“好啊!”   “去吃火锅吧!你们前几天不是说新开了一家火锅店?”程慈不太想去家里,陆胤川是很独的人,不太喜欢热闹,家里如果太闹腾,她怕他不舒服。   小美和雅楠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是:看吧,最近情绪怪怪的,指定是有点儿问题。   程慈在这边除了工作以外的唯一感情联系就是那个开酒吧的男朋友。   所以大家始终认为程慈最近感情可能不太顺利。   毕竟除此之外,她大概也没有其他可烦恼了。程慈性格很好,温善、友好,很少气急败坏,也不埋怨,很少有事能让她困扰的。   从前程慈可不会抗拒别人去家里,她是个特别宅又不喜欢晚上外出的人,在家里聚餐比较方便也比较安全。   什么原因会让她不想让人去家里?   一群人憋了一肚子话,打算把自己毕生的恋爱经传授给她。   晚上一进门,却直接吓一跳。这不是程慈的家的吧!   什么情况???   程慈有些尴尬,和男朋友同居这事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可到底是私密的事,她和同事关系都挺好,但也不是和罗琳那样无话不谈的关系,这会儿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隔壁房东急于用房子,终止了合同。我就搬过来跟我男朋友住了。”   几个人有些惊讶地“啊”了声,征询:“可以随便看看吗?”   程慈点点头,“卧室就算了,别处都可以。”   他下午的时候打电话征求过陆胤川的意见,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怕她同事不自在,说在书店多待会儿,让他们好好玩。但程慈其实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太好。   小美比了个“我懂”的手势,其实一直有些好奇程慈的男朋友。帅是帅的,冷也是真的冷,整个给人一种锋利的冷锐感,看一眼都觉得魂魄都要冻住了,也不知道程慈这种性格,怎么会喜欢这种男生,不闷吗?   屋里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痕迹,杯子是成对儿的,鞋子混放在一起,卫生间里牙刷是情侣的,毛巾是同款的,洗浴用品堆在一起,脏衣篓里两个人的衣服也是混在一起的……   徐东晟上了个厕所出来,就窝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阿凯小声嘀咕着:“如果我没记错,隔壁的房东是那个三哥他表姐吧?”   说完啧了声,“阴险吧阴险。果然男人都是一样货色,太心机了。”他越过众人看了一眼程慈,怎么看都有一种小白兔被恶狼吃干抹净骗身又骗心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龙肉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每天都想干掉女主上位 7瓶;czm、修身养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我们(六)   程慈这次叫了外卖, 火锅店直接送来一口带着汤底的锅, 所有的食材包装好放在白色的外卖盒子里。满满两大袋。   程慈定了两打啤酒,很快也到了。   大家感慨了一声繁荣的外卖行业, 便凑过来开动了。   话题照旧是上下五千年纵横海内外,一群人喝着啤酒吃火锅,气氛热闹得不行。   程慈这会儿却低着头一直在看手机, 手指不停戳着跟人聊着天, 眉头微微蹙着。   罗琳那丫头,跟物理博士分手好几个月了,那个笨拙的理工科直男, 也没逃过偷吃的魔咒,背着罗琳和实验室的小学妹聊骚,话题一度非常禁忌。   罗琳多精啊,没几天就有了点觉察, 偏那妹子拿着聊天记录过来跟罗琳摊牌,说:“咱俩公平竞争吧!”   罗琳一下子都气笑了,回怼了一句, “在我跟他正式交往期间,你还知情的情况下, 俩人百无禁忌地聊骚,跟我讲公平竞争不觉得有点儿可笑吗?”   她这人傲着呢, 眼里揉不得沙子,也没跟那妹子多纠缠,直接跟物理博士说了分手, 礼物退还,联系方式拉黑,表示老死不相往来。老套的狗血电视剧剧情,依旧是叫人难受到窒息。   程慈到现在还记得当初罗琳天天跟她炫耀她们家物理博士的话,那会儿罗琳整天撺掇着她也谈恋爱,如果不是自己太幸福,怎么会一直劝她也享受这种幸福。   只是现在想想,倒有些讽刺了。程慈都觉得难受,别说罗琳了。   物理博士试图挽留,几次三番从各个渠道试图再联系罗琳,解释自己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罗琳没给他机会,觉得膈应,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到当初了,所以放过他,也放过自己,解脱了一了百了。   俩人是校友,当年在一个社团活动过,俩人一个城市,彼此交际圈都有一些重叠。   有回物理博士喝醉了酒,跟好哥们儿哭诉,说罗琳这女人,太绝情。七七八八编排了不少,全是表达交往期间的不满。   言说要不是罗琳太强势,她哪里会鬼迷心窍去和别的女人聊暧昧。而且那女孩儿说话软,会哄人,他不过是顺着聊两句,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而且根本就没有出轨的可能,罗琳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再说两个人在一个实验室,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要他跟异性都断绝关系才好吗?   说罗琳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掌握主动权,决绝,强势,久了真的很累。   说到最后,大有一种罗琳无理取闹小题大做的意味。   兜兜转转,又传回罗琳耳朵里。   罗琳是做事向来干脆,感情的事儿也不喜欢拖泥带水,说分手就是分手,但干脆利落不代表就是洒脱。一个人的时候指不定多难过呢!   本来就够伤了,结果物理博士还背后编排她,简直万箭穿心,透心凉。   一个朋友发来消息,说和罗琳正在和她喝酒,罗琳气得几次大哭,那姑娘不知道怎么安慰,跑过来请教程慈,顺带骂一骂物理博士,吐槽说:“果然分手见人品。那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好先生的模样,结果一点儿也不男人,自己做错事夹着尾巴还不行?反倒找起别人错来了,好像证明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就能说服自己良心似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什么人呐!”   程慈哑然,也想跟着骂几句,她的罗琳那么好,对谁好都是一丝不苟的好,从来没伤害过谁,怎么就遇人不淑呢?   她记得清楚,有回物理博士的家人生病,罗琳心疼他整天泡实验室,交际圈狭窄到碰上这种事一筹莫展。她腆着脸一个一个去找相熟的同学约靠谱的专家,她最怕欠人情,为了答谢帮她的同学,一口答应对方拉个几百万的项目赞助。   罗琳就是做这个的,但几百万的项目对他们那种小公司来说,已经算是大项目了。她前前后后累得几乎崩溃。   物理博士有段时间实验接连受挫,茶饭不思,罗琳为了哄他,特意跑到乡下去买他心心念念的家乡小吃。   ……   一桩桩一件件,分手后都化成了灰,就记得罗琳最后的绝情。记得罗琳的强势不够温柔。   寒心吗?程慈想想都寒心。   可现在骂他又有什么用,程慈只想罗琳能快些走出来,这会儿跟朋友说:“别顺着她聊了,她不是那种发泄完就完的人,她会一直一直记着,反复咀嚼,越想越投入,越聊越来劲。”看起来挺洒脱一个人,感情上其实敏感脆弱得很,这会儿八成还会觉得是不是真的是她哪里做得不好。“你和她聊点儿别的,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朋友应着,估计是去实践了,好半天没再回她。程慈这会儿特别想和罗琳说说话,可她大概不想叫她知道,所以才跑去跟别人倒苦水也不告诉她丁点。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这会儿也安慰不了她什么,索性还是闭嘴吧!   程慈收了手机,眉眼垂着,心里忽然冒出句诗来: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美好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吗?   程慈难得伤春悲秋一回,场合却不太对,大家都热闹着,正谈到最近热播的选秀综艺,雅楠作为已婚少妇,亲切地称那些年轻的男孩儿们“小朋友”,说:“现在的小朋友们,嫩得我都不好意思肖想。不过年轻的荷尔蒙真是好吸,上头。”   小美咯咯地笑着应,“就是,谈什么狗屁恋爱,我宁愿为爱豆发电,给我崽熬夜爆肝。”   雅楠听到她这么说,唉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美和男朋友也分手了。   上回程慈去老酒吧看见小美的男朋友在表演,身边跟着一个削瘦的女吉他手。   印象里那女孩子长相是有些模糊的,两个人就那一次合作的关系,还睡在了一起,小美本来还不知道,隔了一个多月那个女孩子过来找小美的男朋友,说怀孕了,问怎么办,小美气得直哆嗦,连夜搬了出来。   只是小美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同事隐约知道一点大概,具体也不清楚,但就这么一点信息,都够唏嘘了,当初大家有多羡慕她找了个好对象,现在就有多不敢在她面前提那个人。   程慈看在眼里,心里更难受了。想起小美跟她讲前前男友的时候,那时候庆幸还是现男友的前男友对她很好,可一眨眼,也变质了。   她突然起了身,溜到阳台去透气。   人大概都有一种推己及人推人及己的能力,有那么一瞬间,她会怀疑陆胤川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新鲜感过去,腻味了,看见的都是她的不好,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会非常非常难过。   大王这会儿趴在阳台的桌子上摊煎饼,四仰八叉地躺着,完全没有一点儿形象。   程慈过去逗了逗它,它最近一直养在书店,难得抱回来,它还不理她,程慈忍不住感叹了句,“你这真的太厉害,高兴了叫一声,不高兴了连个眼皮都可以不抬一下,大家都还喜欢你。”   爱情难道不应该也是这样?   我所有好与不好都摊开在你面前,哪怕我连个眼风都不赏给你,但我把我肚皮露出来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信任你,也请你能毫无顾忌的爱我。   我们彼此相依,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   很快徐东晟跟了出去。   程慈走之前把手机插到电视机后头的插头上充电了,她刚出去,手机就响了,只是人声嘈杂,谁也没听见。   没多久一个叫邵阳的男生接了个电话,他原先有事找过陆胤川帮忙,走的还是程慈这边的关系,所以留了电话给陆胤川,叫他有事就吱声。   大约是受过人恩惠,也近距离接触过陆胤川,觉得老酒吧的三哥不像传闻里那样复杂,人虽然看起来冷淡了些,但为人还是很正派的,待人也好,跟他走得近的,其实都很敬佩他。   是以他非常看不上组里几个男人,整天没事瞎琢磨,长舌妇一样在后头编排人,猜测人情侣俩关系。说句不好听的话,关不相干的人屁事啊,虽然大家关系好,可那毕竟是人家私事。人家不愿意,就别刨根究底了吧?   原本他对徐东晟还非常欣赏,现在也带点儿说不上来的讨厌了,不管喜欢有多深,既然人家都有对象了,就别凹深情人设了,挺不尊重人的。   但他人比较怂,大家都一起说,好似习以为常似地嚼人八卦,他要是说了,总觉得自己跟人格格不入,于是别人讨论的时候,他总是很沉默。他人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大家也就没注意过。   这会儿他看着徐东晟跟着程慈出去,心里涌起一万分的不爽,总觉得这人有点儿随时准备撬人墙角的意思。   恰巧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一看,顿时心说:巧了。   是“三哥”。   他接了电话,一边往客厅没人的地方的走,一边“喂”了声。   陆胤川的声音透过听筒也显出几分清冷冷的意味,“打扰了,我老婆电话打不通,她和你们在一起吗?”   “嗯,”邱阳忙点头,“在,在一起呢!她手机好像在充电,我把电话拿给她?”   “那麻烦你了。”   邱阳便径直往阳台去了。   徐东晟出去阳台的时候顺手把阳台门拉上了,两个人趴在护栏上对着外面。   邱阳正准备拉门,突然一顿。   两个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听筒。   -   徐东晟跟着程慈出来,磕了一根烟出来,“烟瘾犯了,出来抽根烟。”他解释了句,末了才觉得有些刻意,抿了抿唇。   然后递到程慈面前,觑着眼看她,问了句,“吵架了?”   程慈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吵什么架?   只是她这会儿心情不好,也没多问,摇了摇头,抿唇道:“不了,我答应我男朋友不抽烟了。”   男朋友……   徐东晟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垂首,绷直的唇线忽地勾了一个自嘲的笑,“这么听话啊?”   “啊……”程慈有些没搞懂他这是开玩笑还是怎么。   “说着玩,别在意。我还以为你和他最近吵架了,这几天情绪都那么差,他们都猜你感情出状况了,今天是特意过来哄你。”徐东晟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暗暗呼吸了好几次,紧紧咬着牙关才能克制。   程慈这会儿才后知后觉了起来,又“啊”了声,“没,没有。”她这个人就这样,心里藏不住事,稍稍有些心事整个人都呆。但情绪差是真的谈不上,如果仔细去计较,她情绪应该还算挺好的。   “那为什么不开心?”他语气一瞬间有些急,近乎逼问,末了才咬了下舌尖,放缓了语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别自己闷着,我……们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没有,”程慈摇了摇头,“谢谢你们啊!没有不开心,我有时候就这样,人有些呆而已。”   徐东晟自动把这个理解为搪塞和回避,抿了抿唇,眼底有些受伤,最终只是再次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说,“嗯,那就好。”说完随口问了句,“你男朋友呢,还没下班?”   程慈听见男朋友三个字,终于笑了下,“没,他怕他在你们不自在,所以特意在店里多待了会儿,待会儿就回来了。”   徐东晟被那笑刺了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沉默下来,程慈不想单独和他待着,正要往屋里去,他偏过头看着隔壁的阳台,忽然问了句,“隔壁房东不是你男朋友的表姐吗?怎么这么突然要收回房子?”   程慈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不知道?”徐东晟挑眉,心想果然,   程慈默了片刻,回说:“不清楚,没听他说过,可能关系不怎么样吧!”   徐东晟蹙了下眉,心想她可真单纯,被人骗成渣估计都不知道,他装作随意地开了句玩笑,“阿凯还以为你男朋友套路你呢!”他看了程慈一眼,脸上仍是笑意,眼底却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骗女朋友同居什么的。”   程慈在这一瞬间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于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别开这种玩笑。”   徐东晟从善如流地接了句,“抱歉。”   -   邱阳刷地拉开了门,隐隐带着几分嫌恶,程慈可能没那么多心眼,但他却听出来了,徐东晟故意在挑火,这种貌似不经意地挑拨离间实在是过于心机了。他原本以为只有女人爱玩这种心眼,没想到这种事是不分性别的。   他把手机递给了程慈,“程程,三哥电话,打你手机没人接。”   程慈忙接了过来。   陆胤川原本在书店收银台坐着百无聊赖查账,这会儿却捞了外套和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门开的时候卷进来一股冷风,一个店员探头出来,“三哥不是要一起吃外卖吗?怎么突然着急走了?”   陆胤川捂着电话听筒应了句,“家里有些事,我请客,你们自己点吧!”   说完迎着风走了出去,店员的调笑声隔在玻璃门内,“肯定是三嫂。”   他对着电话里说,“没什么事,问问你想不想吃板栗,回去给你带。”   程慈最爱吃板栗,尤其是冬天,热得烫手的板栗放在手心都能引起她强烈的愉悦感,于是眉开眼笑应了声,“想。”   “嗯。”陆胤川抬脚跨进了驾驶座,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量量D爪、粉粉小芋头、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陈量量D爪 5瓶;czm、七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我们(七)   陆胤川拿钥匙开门的时候, 程慈手里捏着一个烤翅就冲了过去, 看见陆胤川,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低声说, “哎,我问你哦……”   “嗯——?”陆胤川拖长着声音,眉头微微挑着。他一只手扶着鞋柜在换鞋, 一只手里拎着两个大纸袋, 袋子里隐隐飘过来板栗的香味,程慈下意识就想抓。   陆胤川却抢先一步抓住了她一手油污的爪子,从旁边柜子上抽了两张纸过来给她擦了一只手出来, 撩着眼皮问她,“问什么?”   啊,程慈这才想起来,忽然又觉得不好意思问了, 犹豫的片刻,陆胤川看着她,眯起了眼, 目含警告。   程慈深知话说一半的可恶,于是凑近他耳语了句, “他们刚刚在玩游戏,说百分之九十的男生都会……真的吗?”嗯, 程慈说不出来,陆胤川是从她的唇形和红了的耳朵根辨别出来的。   打飞机……   她大概对异性的认识严重不足,以至于经常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惊讶。   悬了一路的心, 倏忽放下来,有些哭笑不得,于是也同她耳语,“你确定你要现在,在这儿,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吗?”   程慈回头瞧了一眼,他们都还在餐厅那边,火锅吃完这会儿又在拿烤箱烤鸡翅和小面包,没人注意到这边。   玄关这里是个小的视觉暗影区,没开灯的情况下,这边儿看起来很不显眼。所以她才凑过来想和他说会儿话。   一晚上都有些心口憋闷,只这会儿看见他才觉得心情扬了扬,特别想和他单独腻一会儿,但显然条件不允许,所以也只能偷偷摸摸过来和他说几句悄悄话。   只是她终归胆子小,于是忙噤了声,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错了。”   陆胤川低沉地笑了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把两大袋板栗塞到她手里,“分给大家吃。”   程慈接过来,依依不舍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拎着去餐厅,身后陆胤川脱了外套,走过去的时候大家纷纷打了招呼,他颔首示意,“大家随意。”   大王傲娇地踱步出来,围着他的腿转了转,程慈扭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忍不住告状,“它刚刚都不理我。”   陆胤川弯腰拍了拍它,“去,哄哄姐姐。”   大王好像听懂了似的,只是翘着尾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过去施恩似地蹭了蹭程慈的腿,程慈忍不住眯着眼笑,弯腰在它身上乱撸了一把,“好了,看在你哥哥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了。”   其他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猫真的成精了吧!”   程慈放下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去给大王开了个罐头,回来才回了句,“是饿了。不过是很聪明,我男朋友最近不怎么喂它,所以可能接到了暗示,就来讨好我。”程慈哼了哼,“一只为五斗米折腰的死傲娇,我刚搬过来她就跑来我家里跟我要鱼吃,我男朋友那时候还不认识我。”   陆胤川不爱寒暄,打了身招呼,就拎着外套要去卧室,临走的时候听见程慈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看见坐在一旁静默的徐东晟,两个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片刻,他抿了下唇,忽然叫住了程慈,程慈抬头看他,他招了招手。   程慈便走过去一点,问他,“嗯?”   他说:“其实这猫本来是我表姐的,她原先就在隔壁住,后来搬家房子卖了,猫直接给扔小区楼下了,我给捡回来的,不过我跟表姐关系一般,也没怎么来往,后来才知道的。头一回见你,可能只是你站在隔壁门口。一直忘了跟你说。”   程慈感慨了几声,震惊这奇妙的缘分,心想如果不是大王,她可能和陆胤川也不会发展这么快。   算起来,大王还算一个媒猫。   于是开心地说了句,“感谢你把它捡回家。”   旁边阿凯面色尴尬地挠了挠头,还以为骗小姑娘同居呢,原来人房子已经卖了,不实情报害死人。徐东晟却沉默地抿了抿唇,从那几句话里感受到了几分刻意和警告。   程慈全程关注点就没在隔壁房子是陆胤川表姐的上。陆胤川知道她没介意,但还是特意澄清一下,免得总有人太关心。   他笑了笑,“我去房间待一会儿,少喝点儿酒。”他凑过来嗅了嗅,“别待会儿又醉了。”   程慈敬礼,“是的长官!”   陆胤川懒懒回了个礼,低语了句:“错了,你才是我的指挥官。”   啊,程慈沉醉在被陆胤川哄着的感觉中,挺起胸膛,“好的,指挥官允许你可以退下了。”   陆胤川的声音很低,旁人都没有听见,但程慈的声音大家都模糊地听到了,加上她表情太明显,于是也大概猜到陆胤川在哄她。   整天说骚话的男人情话说得再好大家都不奇怪,反而这种看起来冷冰冰禁欲的男人突然说情话,杀伤力max。   小美都忍不住在雅楠面前耳语,“要这么一大帅比愿意折腰来哄我,我比程慈投降快。”   雅楠唉唉叹着气,“我突然觉得,那个心疼程程找了个气场强大的男朋友恐怕降不住的我,像个智障。”程慈是内敛的人,私人感情很少在外面说,所以才闹出情绪不对劲后,大家集体认为她感情出问题的乌龙。   现在看来,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几个场景,都能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爱意蒸腾,哪有半分感情不对劲的意思。   几个人又待了一会儿,纷纷认为打扰人小情侣独处是件非常不道德的行为,互相示意了一下,说了告辞。   程慈送人下楼,陆胤川也跟着出来了,徐东晟和陆胤川两个人意外地缀在了队伍后头并排走,徐东晟点了根烟,顺手递了烟盒在身边人面前,陆胤川看了他一眼,“不了,答应程程戒烟。”   徐东晟手再次一僵,脸上的笑带着点儿疲惫,“不好戒吧?”   “没什么好不好戒的,看是因为什么了。”   徐东晟点了点头,“程程挺好的,你好好……”   陆胤川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他的老婆,不需要别人告诉他她有多好。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已经有些冷意森然了,“兄弟,给个忠告,你对我老婆关心太过了。”   徐东晟抽烟的动作顿了顿,这一刻好像一个隐秘的脓疮终于溃烂了,流出脏污的血来,他好像一瞬间有些难堪,又有些释然,最后笑了下,“怎么,打一架?”   陆胤川也笑了,好似两个人只是好朋友随意聊天一样,“不了,怕变成单方面殴打,也不好看。”那种懒散地陈述事实的语气,轻蔑到极致,也狂傲到极致。   徐东晟点点头,“忘了,你当过兵。”   陆胤川没接腔,徐东晟又说了句,“有时候我也有些看不起自己,但喜欢一个人,没办法控制。”   “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倒是更容易一些。”陆胤川淡声嘲讽了一句,“我一般不打人,但二般还是会的。劝你收着点儿说,我没兴趣知道。”   徐东晟垂头静默片刻,额上青筋微露,最后终是卸下一口气,自嘲笑了笑,“你说的对。”   几个人到了临时停车位,叫的代驾已经过来了,程慈一个个送上车,挥手说再见,徐东晟最后上了车,回头的时候看了程慈一眼,想说什么,程慈已经回身把手揣进了陆胤川兜里,仰着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陆胤川偏头笑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最终也没说出口,坐直身子,车子慢慢开动了,拐弯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程慈偎着陆胤川的身影还没有消失。   强求的样子,真的难看。   -   程慈正在碎碎念,“你是不是听见我和徐东晟在阳台上说话了?”他和徐东晟走在后排说着什么,大家都没怎么注意,但程慈怎么可能不注意他,还努力辨别了一下两个人在讲什么,不好太刻意,模模糊糊只能听到一个大概。   虽然对徐东晟毫无想法,但大概徐东晟喜欢过她,所以她还是会介意陆胤川误会。   震惊于徐东晟对她还有点微妙的心思。   她其实一直对他挺防备的,但也没防备到多明显的地步,平日里也就正常交流,比对其他人更注意分寸些罢了,徐东晟也心照不宣地疏远了她,只是好像最近才主动和她说过几句话。   她最近确实对他放松了戒备,总觉得那事过去那么久了,自己又不是天仙,也不至于避人如猛虎。   这会儿忽然想起罗琳的男朋友来。   或许他某一刻也是这样,面对同事朋友超过正常的感情心里一直绷着线,然后那线越来越松动,就告诉自己,同事之间哪里能做到保持距离?问心无愧就好了。   但是这样两个人很难保持纯粹的同事关系,他每一项关怀和若有似无的暧昧都在挑战底线,一旦和另一半出现裂缝,那个人就是最锋利的刀,要么伤另一半,要么伤自己,百害无一利。   这种事真是,放在别人身上就看得清楚,放自己身上就真的是犯蠢。   她举手发誓,“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和徐东晟保持距离。什么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得罪了就得罪了,陆胤川她是一点儿都不想伤。   陆胤川拦腰把她横抱起来,低头看她一眼,“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解释宝贝儿。   程慈还有很多话想说,陡然噎在喉咙里,忽然就觉得多余了,她有些心惊胆战地搂着他的脖子,眼神四处飘着,生怕有人过来,可也不想跳下来,好在一路上都没人,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到了三楼的时候,程慈伸手开了门,又关了门。   他把人直接撞在门背上就亲了起来,目色沉黑地瞧着她,“我刚刚,一路高速开车回来的,脑子里已经把人卸了八百块儿了,看见你,气又全消了。”   程慈心头跳了跳。   陆胤川已经抵住了她,咬着她的唇瓣,一边挟着她往卧室去。程慈被按在床上的时候,他又说:“有一瞬间我也害怕,你被别人抢走。”   程慈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挤出来一丝声音,“没有人能抢走。”   “那愿意给我吗?”兵临城下的那一刻,他顿住了,好像忽然想起来要例行下个招降书似的,程慈偏过头去,“我要说不愿意呢?”   那就只有强攻了。   “但我接收到的信息可不是这样啊宝贝儿!”陆胤川沉沉地笑。撩着她头发亲她耳后那块儿极敏感的地方。   ……   程慈把自己和他蒙在被子里,徒劳地想遮一遮,最后闷得喘不过气来,露出头来喘口气的片刻,正看见陆胤川用牙齿又撕开了一个套套。   她:“……”   是不是该感叹一句,终于派上用场了?   还有,她好像有点儿知道他为什么拿两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强调,不要期待车,没有车车,只有汽车尾气,愉快拉灯,共筑和谐~   沧桑点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侥幸幸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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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琳转头又八卦兮兮地问她,“怎么样,同居的感觉如何?猛不猛,小哥哥的八块腹肌和胸膛靠着舒服吗?”   程慈:“……”虽然以前罗琳也老调侃她,那妹子声称自己阅片无数,自封老司机,荤话张口就来,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但她每次都能恰好地踩在程慈的脸红点儿上,其实程慈最近已经对她免疫了,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   但昨晚刚……实际过。   于是那几句拿来转移话题的调侃似的玩笑话就显得非常非常有真实感。   脑子里一度都是限制级画面。   模糊地冒出他眯着眼低笑着喘息的画面,那闷重的呼吸声听在耳朵里,脑子都快热炸了。他在那方面倒是放得开,搞得程慈面红耳赤,越发怂得不敢吭声。   说实话回想一下还是有些懵的,那会儿气氛倒是好,两个人情绪都在,至于后来越来越失控,倒是没预料到,程慈没想到他那么疯,也没想到自己比预计更……害羞。   后来甚至不敢睁眼看他,可陆胤川仿佛非要和她做对似的,哄着骗着强迫着让她睁眼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融在一块儿,程慈看见他额上的汗,唇上一点被咬破的殷红,侧着头的时候下颌线绷成一条锐利而性感的线条,他勾着唇笑得颇邪气,那锋利感却始终没散,程慈感觉自己心慌慌的,又有点儿紧张刺激和兴奋。   他问:“这样可以吗?”   程慈咬着嘴唇“嗯”了身,他便笑一声。   “这样呢?”   “有点儿……疼。”也不是很疼,就是怪怪的,难受。于是说完又转了口,“也还好。”   他伏在她背上笑,嘴唇顺着她脊柱的凹陷一路吻下去,程慈便觉得浑身像过电了一样,一阵一阵发麻。   他还喜欢亲吻她腰上那串小字母,每回嘴唇滑过那里的时候,程慈都觉得分外羞耻和……躁动。   ……   程慈回过神来,按了按发烫的脸,“你……闭嘴!”   罗琳在那头孜孜不倦契而不舍地调侃她好几句,听着她在那边强装镇定最后失败,然后气急败坏,笑得大喘气,最后才放过她,转口问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应该没几天假吧!”   “还好,魏老师说这个项目马上结束了,提前给我们休假,我估计……”程慈翻了翻日历,“差不多就下个月,但是估计刚过完年就得回来上班了。”   “我觉得你还是晚点儿回江城的好,或者你先回来,让你男人晚几天过来。你先摸摸你家老头的脾气,他最近还跟你舅舅我表叔打听公司有没空闲的文职呢!我估计就是给你找的。”估计还抱着让程慈玩够了就回家找个安稳工作的想法,“顺带还问了你那个小竹马,那个腼腆的小男生。奶狗系的,诶,其实挺好的,可惜了。”   程慈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皱着眉头“嗯”了声,“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最后一句被她自动忽略了,只是沉思爷爷接受陆胤川的可能。   程家大家长式的家庭,爷爷是整个家族的主心骨,可能潜意识里被影响,家里人做什么都很想得到爷爷的认可,就连她,虽然骨子里总是觉得不对,可很多时候也期待自己能和爷爷的心意。   只是可惜,越想和,越不和。   爷爷其实心里待她很亲,只是观念不同,大概恨铁不成钢,连带着她身上许多习惯和行为都看不惯。一会儿说她不通人情世故,一会儿说她幼稚胡闹,连带着她内向腼腆不善交际也时常摆出来教训,别家都是爷爷奶奶惯着孩子,她家反而是父母惯她多一点,爷爷却对她分外严格。可能是程慈这一辈儿没有出色的孩子,唯独她成绩还算好点,对她抱的期望太大,以至于后来就过于失望了。   她自己倒是习惯了,如果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就完全可以不顾忌,但陆胤川在,她就觉得心慌意乱束手束脚。   怕爷爷刁难他,怕他不喜欢她家里的环境。   怕他离开她。   怕……   -   程慈没烦恼多久,她没能提前休假,年末的时候,罗琳之前介绍的那个综艺节目,魏师傅原本拒绝了,最近不知道被什么打动,又松口答应了下来。   沟通后确定邱阳、小美和程慈跟着魏师傅一块儿去。   邱阳和小美业务能力都很强,程慈的点子总是惊艳。   原本徐东晟肯定会去的,魏师傅也从旁人那里听说过一点两个人的事,分别找两个人聊过,徐东晟主动说了不去,想提前回家陪家里人过年。程慈本来也不想去,但全组人就数她颜值高,魏师傅开她玩笑,说大家一看拟音师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不定以后来学拟音的会更多一点。   程慈招架不住,最后只好答应下来。   因为答应的突然,所以走的也突然。   次日就要出发,跟陆胤川说的时候,心里都是不舍。   程慈一项一项往行李箱里摆东西,拍摄周期暂定十四天,是一项半娱乐半竞赛模式的综艺,她们会待两期,主办方要求她们十四天有十天都待在拍摄城市,因为靠近滨海,挺远的,中途回来也不现实,所以他们几个商量是一直待在那边,顺便还可以去玩玩。   程慈小声地说着,陆胤川已经走了过来,抱了她坐在床沿,她手里还捏着一件毛衣,陆胤川拿了搁在一边,拥着她往后坐了坐。   程慈仰着头,两个人的唇碰在一起,纠缠着。换气的间隙程慈咕哝了句,“回来我们就回家去。我爷爷很强势,他要是过分我就凶他,你不能丢开我。”   “爷爷对你不是挺好吗?别这样说。我不会丢开你。”他舔了舔她的嘴唇。   陆胤川有些心不在焉,程慈敏感地觉察到了。   “怎么了?”她轻声问了句,凑过去亲他下巴,企图拉回他的注意力,陆胤川垂着眼睛笑了笑,“没事。”   他亲了她一会儿,问了同行的人有哪些,这几日的安排,叮嘱她路上小心点儿,有事给他打电话,然后就放她收拾行李了。   陆胤川去阳台抽了根儿烟,手机短信里最上头躺着一条信息,很简单四个字:A出现了。   林夏发给他的。   她后来在电话里说:“如果你想要亲手捉住A,我可以帮你。”   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是他的心魔,没有人知道,那次任务失败,他为什么活着。   即便在军事法庭上,他依旧是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对方人太多了,我们最后被堵住了所有退路,失去意识的时候直升机就在我上头,火箭筒升天的时候,我们也被轰炸了,装备碾压,没有还手的余地,再醒来我就在医院了。”   其实中途清醒过,一个络腮胡的东南亚人扛着火箭筒踏着废墟走过来,看见他,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得刺眼的牙齿。   有人嚷了句,“这儿有活口。”   男人朝他比划了几下,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用隆特土语说了句,“眼死了,可惜了。活口留着,够那些蠢货闹腾一阵了。”   不仅军方会往毒枭那里插眼,毒枭也会往那边插眼,但前者相对容易一些,后者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络腮胡的意思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有毒枭的眼。   真实性有待考证,但军方确实如那些人所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反思这件事的教训,陆胤川被搜救回去后没多久,军方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内部结构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化,陆胤川坚持A在密谋大事,跟上头打了好几次报告,最后石沉大海。   军方损失惨重,M为首的几大资本大国本来就反对联合缉毒军队的成立,军方只好一直往下压着,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A秘密研究了一款新型毒品,拿活人人体实验,死了一百多人,尸体处理不及,很多坑在山涧里,被军方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尸骨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很长一段时间,隆特街上都是游行抗议。   陆胤川始终记得,那个络腮胡说联合军方“那些蠢货”时,轻蔑又可怜的语调。   他们那些人前仆后继的扑向那片广袤山区的行为,顿时有了一种蚍蜉撼大树的悲壮。   那悲壮不仅仅来自于敌人的强大,更来自文明对上野蛮时身上套着的重重枷锁。   陆胤川抽完一根烟,回了卧室,程慈正在洗澡,水流声哗啦啦地响着,他靠在门后,过了会儿,推开了门。   浴室门程慈一般不锁,但陆胤川很少在她洗澡的时候进来,这会儿揉着头发上的泡沫,抬眼“嗯?”了声。   一睁眼,洗发水流进了眼里,辣得她叫了声,“疼。”   陆胤川过去拿了淋浴头给她冲眼睛和头发,“闭眼。”   程慈弄干净的时候,眼睛还是不舒服,眯眯眼看他,发现他身上衣服都湿了,一边替他脱着衣服,一边又问她,“你到底怎么了?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陆胤川抚了抚她的脸,忽然压着她抵在了墙上,抬着一条腿,撑着她身子,将她困在怀里,很凶地吻她。即便是这样,程慈还是乖乖地揽住他的腰,只是后背虽然被他胳膊垫着,还是有点儿凉,她有些委屈地抱着他的脖子,“去床上好不好?我有点儿害怕。”这姿势让她有点儿慌,新手村还没走出来呢,就让她秀操作,实在是有点儿不能。   陆胤川终于露出几分笑意,眉眼里那股冷淡锋利顿时淡了许多,低头啄吻她嘴唇,“突然觉得,我有些混账。”   程慈以为他在说刚刚对她粗鲁了,忙摇了摇头,“没,我就是有点儿紧张。”说完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挺了挺胸,“你要是想在这里,我也可以的。”   陆胤川没忍住,偏头笑出了声,“宝贝儿,你可以对我强势一点儿,这样不会让我总有一种……欺负你的感觉。”   程慈的腿主动攀上了他的腰,陆胤川怕她掉下去,忙托住了她。“你怎么一直说这个。”上次好像也是这样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问:“还是,你比较喜欢……那种?”   陆胤川笑着挑了下眉。   程慈清了清嗓子,“我不是很擅长,不过可以试一试,你别笑我。”   程慈酝酿了一下情绪,从他身上爬下来,把她扔在旁边的裙子上的腰带拆了下来,反手绑住了他的手,打了一个熟练的死结,然后绕到他前面去,挑着他下巴觑她,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够不够强势?”   陆胤川:“……”   他看着面前踮着脚才能把挑他下巴这个动作做得不那么像小孩子挑衅的程慈,强忍着笑意,点点头,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嗯,很强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被外星人抓走了……   嗯,是这样。   好了,你们不用骂我了,我自己骂,北途川这个大骗子!!唾弃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粉粉小芋头 2个;20894174、陈量量D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如果(一)   程慈最后勾着陆胤川被绑着的手勾出去的时候, 陆胤川始终都只是笑着看着她。   然后在程慈觉得他不能动的样子还挺好玩, 试图这样那样玩他的时候,陆胤川给她表演了一个一秒脱困法, 还有反手一招制敌。   程慈目瞪口呆被他按在床上的时候,陆胤川只是亲了亲她,然后半折起身, “今天累了, 改天好不好?”   “哦。”程慈声音低落着,莫名有一种失宠的落寞感。陆胤川听出来了,想哄她两句, 最终抿了唇,只是抱了她躺了下来,用力箍紧她。   程慈窝在他怀里睡,睡着的时候眉眼里还透着委屈。   他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眼底都是暗沉。   以前出任务之前都会坐在桌子前头留遗书,致xxx这样开头的信,如果不幸殉难了, 部队会把那封信交到留给那人的手上,大多数给父母, 有些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些给自己老婆和孩子, 他从来不写,没有可托付的事,也没有放不下的感情, 有时候他会想留些话给昭南,但思来想去,除了努力生活,好好学习,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他一度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情波动,周围的人和事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并没有什么值得惋惜和遗憾的。   可是现在,莫名的,有了强烈的不舍和眷恋。   他在离开部队的很久之后的现在,忽然才真正领会军人存在的意义:保卫每一寸的疆土,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让他们可以拥有最平凡琐碎的幸福。   惟平凡,是最高的荣耀。   -   第二天程慈出发去了拍摄地,陆胤川送她到机场。她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是不是他遇到什么事了,这两天怪怪的。   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他不想说的事,她是怎么都问不出来的。   这一点很不好,他这个闷嘴葫芦。   一遍一遍回想这几天发生过的事,单调到乏味,她是制片厂家里两头跑,陆胤川是书店、酒吧和家里三头跑,她问过酒吧的小莫,小莫说这几天酒吧很安稳,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小打小闹都没有,难得安生。她也问过书店的庆庆,庆庆是书店导购员,他也说书店这几日没什么事发生。   是亲戚?   也不至于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朋友?好像也不至于。   程慈好久没见傅子鸣了,傅子鸣的公司搬到了市中心之后就不常往这边跑了,很偶尔才能见一面。   程慈候机的时候想了又想,才发了条微信过去:傅哥在忙吗?   傅子鸣很快就回复过来:忙,忙得狗一样。找我有事?   程慈: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傅子鸣:什么你不知道的事?你说三哥啊!   程慈:嗯。他最近好像不太开心,问他又不说,所以就想问问你。   傅子鸣:我也不清楚啊,我帮你问问吧!我好长时间都没见他了。   程慈:那麻烦你了。   下飞机已经是过了中午,下着暴雨,来接他们的人堵在了路上,他们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地方吃午饭,几个人热热闹闹地聊起最近新上映的电影,今年刑侦警匪缉毒片儿扎堆儿,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片子也是缉毒题材,据说结局惨烈,看哭了不少网友。   今年恰好也是娱乐圈丑闻爆发年,好几个知名明星爆出来吸毒丑闻,其中一个更是过分,非但毫无悔意,甚至认为这是自己的私生活,与任何人无关。   随着影片的热播,大家把那几个明星又搬出来鞭笞了一顿。   许多网友也跟着附和,说最近不知道什么鬼风气,到处都是歌颂缉毒警的,说他们那些干缉毒的,说白了不都是工作,谁比谁高尚?然后自然是被骂了,“又恶又蠢。”   “据说是根据真实事例改编的。事实上那位警察更惨,被毒贩折磨致死,根据法医后来的鉴定结果来看,死前是受过非人的折磨,还把碎尸分批寄给家属,听说孩子直接吓疯了,至今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邱阳用他那种没有起伏的干巴巴语气说着,其他人却都倒抽了一口气。   程慈更是心里发冷,或许是见过陆胤川从电影院里仓皇出逃的脆弱画面,更能体会到那种发冷的窒息感。不敢想象那场面,也不敢想象陆胤川任务失败的时候如果运气差一点,是不是也会命丧毒贩之手。   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觉得那样的故事竟然并不遥远。   程慈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见陆胤川浑身是血,梦来回跳跃,一会儿是他被虐打,一会儿是枪声,一会儿是他浑身是血的抱住她,一会儿是他身上盖着白布。情节异常离奇,可梦里程慈却觉得无比真实,那种窒息和悲痛欲绝的心情把整个人紧紧裹住。   惊醒的时候大喘气,额头都是汗。在酒店住,她和小美住一个标间,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悉悉嗦嗦地下床,在卫生间里和陆胤川打了个视频,他刚接起来,程慈眼泪就出来了。   “你凑近一点。”程慈哑着声音说,“让我看看你。”   陆胤川睁着半梦半醒的眼,把手机往脸前拉了拉,锁着眉毛温声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她流眼泪,心里蓦地拧着疼,想把人抱过来揉进怀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现在就定个机票飞过去见她一面。这会儿只强撑着理智,用了平生所有的耐心,“受委屈了?”   程慈忙摇了头,吸了吸鼻涕,“没,就是做噩梦了。今天他们在讨论新上映的电影,说起缉毒警被毒贩虐杀报复的事儿,不知道怎么就做梦梦见你被毒贩虐待,梦里我救不了你,越向你跑你离我越远,我当时想,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块儿死。”说完想起什么,忙“呸呸呸”了三声,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露出来,“不能说,天没亮说梦不吉利。”她以前才不信这个,可关于他的,就只希望万事都是好的。   陆胤川心空了一瞬,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那一刻所有的温柔都融化在他心里,仿佛这一生的温情都在这一刻炸裂了,他低声哄她:“乖,只是个梦。”   然后他眼看着程慈哭得越来越凶,第一回感受到什么叫焦急和无计可施。   只能耐着心一遍一遍哄她。程慈哭够了,终于不哭了,忽然反应过来是半夜,愧疚地放他去睡觉,挂了电话。   陆胤川却睡不着了,明明以前都是独自一个人,可只是和她待了几个月,就忽然觉得床上少了一个人,总是睡不踏实,半夜醒了一瞬,下意识去摸她,却摸到一片空,醒了会儿神才摇头嗤笑了声自己。   刚睡着,又接到她的视频,这会儿已经完全睡不着了。   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都是她哭得一抽一抽地说:“我当时想,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块儿死。”的画面。   眼睛涨着疼,他伸手缓慢地按了按,靠在床头上抽了一根烟。想再续一根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程慈皱着鼻子拿他嘴里的烟去掐灭的画面,手一顿,烟盒扔在了床头柜上。   -   程慈第二天一大早被接去了电视台,不方便打电话,于是编辑了好几条微信给他,怕他担心,发了好多卖萌沙雕的表情包解释昨晚自己只是被噩梦吓到了,这会儿天亮了就好了,生龙活虎,一点儿都没事。   陆胤川靠在书店收银台上看着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沉默许久才回了消息给她:没事就好,记得好好吃饭。   程慈发了一个乖巧坐的兔子表情包:酒店含早餐,我都有好好吃哦~最近食量大增,我觉得我可能要胖了,好难过。   陆胤川:你太瘦了,胖点好。   程慈抱着手机傻笑,总觉得他跟操心老父亲一样,太稳重了。   而且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好,心都化了的好。   爷爷终于拉得下面子主动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最近是不是在S市,她说是,工作上的事儿,算是出差,然后结束后就可以回家了。   爷爷的语气照旧是那种命令式的语气,“你许叔叔家的儿子过几天正好也在S市,我跟你许叔叔说了,你过几天招待一下。”   程慈皱了皱眉,“爷爷!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了,这不合适。”   “只是要你招待一下,又不是要你相亲。”   “大学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结果不还是变相相亲,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他,人家也不喜欢我。”程慈声音都急了。   爷爷似乎是在跟身边人说:“看看,一点长进都没有。”   然后妈妈接过去了手机,声音相比温柔和善了许多,但说的同样是那件事,“你去见一面,吃个饭然后就结束了,多大点儿事。”   爸妈永远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觉得她是晚辈得听长辈的话,爷爷强势她好说话,就逼着她做她不喜欢的事,不听还要说她不孝顺,再指责她不懂事,不孝的名头压在头上,真是让人无力又难过。   小时候不能明辨是非,总觉得是自己错,经常反省自己,每次被长辈指责,就把自己的牢笼再加固几分。   家里人都夸她懂事乖巧,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骨子里又疯狂又躁动,只是被重重封印锁着,变得敏感小心又怯懦,有时候总是会刻意去讨好大人。   年少那会儿喜欢陆胤川,大概也是喜欢他那股舍我其谁的傲气,和万事胸有成竹尽在掌控的自信,他那冷漠和锋芒给了她致命的吸引力。   他是她渴望成为的自己。   是灵魂缺失的那一块儿。   “妈,你也明知道,我有男朋友,我前两天还跟你说,我过年的时候带他回家。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他怎么想?”也太过分了点儿,“而且我又不是常住S市,我也是第一次来,还有工作,你让我招待人家什么。”   程慈说到最后,都快哭了。   妈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换了一个地儿,低声说她,“听话,别惹你爷爷生气。”   程慈第一次主动挂妈妈的电话。   -   陆胤川出着神,书店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庆庆冲着客人欠了欠身,心想这姑娘身材真是好,穿着厚重的棉服都遮不住的气势和气质。   那个女人却直奔收银台而去,一手架在上面,一手敲着桌面,“三哥,你考虑得怎么样?”   军方没脸来请陆胤川,但当时陆胤川是对A研究最多的人,甚至私下去追查过A的行踪,因为那时候申请一直批不下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A完成新品实验,冰毒的提纯技术那时候最高才只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多,而A直接把纯度提到百分之九十,那是多恐怖的概念,简直是可怕,后来成品大批量流入东南亚以及国内,多国遭殃。   他们曾经缴获一批半吨的量,那是多可怕的数字,但也只是冰山一角。打击贩毒可能永远没有止尽,但这不是不去做的理由。   陆胤川沉默着。   林夏抿了抿唇,“A从边境线那边走了一圈,牺牲了九名同志,三名失踪,至今没找到,我们就怕309事件再次发生。A越来越疯狂了,玩得也越来越大,据说他有两个真实身份,一个是个大富豪,出入名流,甚至和政商界都有交集,他自命不凡又洋洋得意,屡次和警方叫板。”   309是个加密案件,毒贩用了十分残暴不仁的手段虐杀了四名缉毒警察,甚至尸首都不忍让家属看,上级做主火化了带回给家属,事后才解释了。   “也不是非你不可,你现在也退伍了,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再找你。你不去也无可厚非,毕竟这趟会很危险,但是我总觉得你并不甘心,这次跨国行动,军方和警方到处都在征集人,拿下A就能粉碎他一手构筑的贩毒王国,这是最好的机会,你不想吗?”   陆胤川想起林时寒死之前纵身一跃扑到他身上,替他盖住了一波轰炸,他沉重的身体压在他身上,像一座山压在那里。至今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林时寒把一枚小小的臂徽塞到他手心里,后来丢在了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但他始终记得,那是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第一次拿的小组荣誉勋章。   以至于后来很多时候,无论林时寒的父母怎么骂他挤兑他,他都没有办法还口,他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欠他。   欠他一条命。   那种挚友亲人被撕毁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这辈子都会围绕着他,困着他,让他一生不得解脱。   他想吗?   想。   “好。我答应。”他闭上眼的时候,心里慢慢平静了。   他再次想起来的,是程慈的笑脸,然后那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他觉得对不起她。   这辈子都在不断地对不起中度过,他想他不能和她回江城了,或许也……   如果他不幸……   他偏过头,手指慢慢按住了发涨的眼。   也没什么,她会忘记他,她那么好,会有更好的人照顾她。   如果他侥幸……   他会和她赔礼道歉,负荆请罪,无论她怎么打他骂他他都会求她原谅的。   他想。   -   程慈收到傅子鸣的消息:慈妹,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啊!我听我一朋友说最近好几次看见林夏来找三哥。我估计应该没什么事儿。说不定又是林夏的父母作妖。你就直接去问呗,三哥对你那么好,肯定不会瞒你的。   程慈心里莫名慌慌的,把傅子鸣的话截图给陆胤川发过去。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多写点儿,耽误了会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侥幸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894174 10瓶;小缺 2瓶;cz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如果(二)   -我最近有事要出趟远门, 过年可能不能陪你回家了。   -要去哪儿?   程慈发完便觉得心里火烧火燎地着急, 也顾不得自己周围都是人,说了声抱歉, 侧身靠在角落里给他打电话。   陆胤川却挂断了。   消息很快过来。   -就这样说,我怕我听见你声音就舍不得了。退伍军人在有需要的时候是有义务应召入伍的,涉及一些细节暂时还不能透露, 等我回来好吗?   程慈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太过于突然,突然到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甚至都没有什么真实感。   她还没回, 陆胤川的消息便又跳了出来。   -不等也没关系。   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可说出口却变成了这样,他此时正好在去机场,特殊通道进去, 离飞机只有不到三分钟的路程,他一手提着一个行李袋,一手控着手机, 手机本来要上交了,他请求让多留几分钟。   他知道说不清楚, 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这一刻他心里有些许茫然,这段时间的很多时候, 他都生了退缩的念头,退伍两年还是预备役军人,有战争需要, 随时都要应征入伍,但他预备役期已经过了。其实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了,退伍好几年,许多技能也生疏了。他想总有比他更合适的人,程慈那么胆小,他不能让她担心。   可脑子里总会时不时蹦出来一些画面,林时寒的尸体僵硬在他身上的时候,那双眼一直睁着,满是不甘。   林夏多次代表军方和警方来请求他,每告诉他一次伤亡数量,他都觉得自己心跟着一抽,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顿时席卷而来。   就觉得,自己如果不去,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安心了。   ……   程慈的手莫名有点儿抖。   从他这几天怪异的表现和这会儿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看,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会很危险吗?   陆胤川快速打了最后一行字。   -说不好。我现在已经要上飞机了,特殊原因手机会收掉,可能很长时间联系不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要担心。我抽空就打电话给你,我不在自己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出门,我拜托了傅子鸣,有事就找他帮忙。   他把“我爱你,程慈”五个字打上删掉好几次,最终还是删了,万一回不来,留这么个念头给她,实在是荒唐。   说完把手机塞给身后的人,跟几个领导握了手。   对方点点头,“好久不见了,听说最近谈了女朋友?跟她说清楚了吗?”是他以前的营长,现在是陆军大校。   陆胤川抿了抿唇,半晌才应了句,“安排好了。”   他有什么资格去跟她交代后事,恋爱谈了没几日,也没给人多少甜蜜的回忆,婚也没结,就突然要去做一件可能丢命的事儿,想想都觉得自己混账。   对方看出来了点儿什么,这事的确也很难说清楚,理智上知道很多大道理,可落到感情上,是讲不了道理的。他拍了拍陆胤川的肩膀,这男人是有血性的,但很多时候,太想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了。   -   因为陆胤川,程慈在B市的两周过得心不在焉提心吊胆浑浑噩噩,好几次想直接跑回清城去,可就是走不开。   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   石沉大海。   傅子鸣在陆胤川走前见过他一面,大概了解一些情况,但许多事情还处于保密阶段,不能详细说。   傅子鸣后来只告诉程慈,陆胤川因为在役期间一个案子,现在警方那边急需他的协助。   A一直在南美和拉丁美洲活动,前一阵子突然听说频繁出现在东南亚,最近又在边境线活动,严重威胁边境和平,上级组织了这次跨国抓捕行动。   国内不缺人才,但A的信息却一直模糊,陆胤川是少数和A打过多次交道的人,这次活动很需要他。   尤其是,陆胤川不在军籍,也不在警籍,身上不同于常年参军的军人那样一身正气,反而带着点儿邪气,气质更是三分冷戾。头脑清醒,在役期间拿过个人团体多项荣誉,是个难得的全能手,只是退伍前那次受伤使他听力受损,是个非常大的遗憾。   傅子鸣更担心他那时不时发作一下的应激障碍,陆胤川没说什么,只说审核没问题。   而且是个非常合适的……卧底人选。   这句话傅子鸣没敢告诉程慈,程慈就是个小姑娘,胆子小,爱瞎想,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还不如瞒着。   拍摄刚结束,程慈就撇下一众人先回了清城。   书店还开着,酒吧照常营业,屋子里还是她走前的样子,只是好几天没住人,蒙了一层细微的尘土。她从自己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他留给她的信,信封厚厚的,各种财产证件,银行卡全留给了她,有一份财产公证书,还有一份赠与协议,各种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陆胤川留给了她一封手写信,信上他的字写得凌厉,力透纸背,话却很少,和那天他说的差不多。   程慈看见这个,彻底崩不住了。   她甚至去了一趟警局,找林夏,对方只告诉她,林夏外出执行任务,暂时不在清城。   她恍惚地点了点头。   他的亲戚没人知道他不见了,也没人关心。   大王寄在傅子鸣那里,傅子鸣不喜欢猫,也没耐心,她一回来就给他抱了过来。不知道说什么,故作轻松地和她闲扯淡,最后看着程慈默不作声的样子,心里叹口气,起身告辞了。   走之前拍了拍程慈的肩膀,“三哥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扛。他不敢跟你说,是怕你担心害怕。你放心好了,三哥自小就是个稳重的人,他有分寸的,会保护好自己,你别太担心了。”   程慈很长时间里一直在想,自己对陆胤川来说,到底算什么。   想来想去,只是觉得心灰意冷。   他很好,对她也很好,只是没有那么爱她罢了,所以留给她的只言片语里,都在传达一个意思:等我回来,如果等不及就走吧!算我对不起你。   凭什么?   程慈有时候一遍一遍打他电话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地骂他,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让我等你?你想得美。   -   很快就到年底了,她在父母一再催促下收拾东西回了家。   过年依旧是热闹,家里亲戚多,每逢过年都是大聚会,能从年底热闹到元宵。   因为提前和父母说过,过年会带陆胤川回家,他们都等着呢!结果就看见她一个人回来,便扯着她问东问西,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闷闷不乐说他今年突然有事,来不了。   母亲和父亲重礼,对陆胤川这种出尔反尔还丝毫歉意都没有,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表示感到不能理解,旋即又自顾自地觉得陆胤川这潜台词是不想和程慈那么早结婚。辗转又了解到陆胤川家里父母都没了,亲戚也大多不怎么来往,顿时有了不好的印象。   直到罗琳不小心透露两个人已经同居的消息,家里对陆胤川已经彻底没了好印象。   尤其爷爷,对他简直不满到了极点。   几次试图让程慈联系他,想和他聊一聊,程慈都挡了,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招了。爷爷冷哼一声,“现在的后辈,做事随性,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程慈想反驳几句,最终也只是沉默了。   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劝自己接受。   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程慈已经放弃联系他,而陆胤川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主动联系她,她经常盯着手机上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发呆,对着聊天界面看以前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他不喜欢打字,有时候还没聊两句就直接一个电话过来了。   所以聊天记录也很少。   刚过完年,家里来了好多小孩,程慈带着出去玩,人多拥挤,手机不小心挤掉喷泉池子里了,她盯着深不见底的喷泉池子,慢慢、慢慢地流出了眼泪。   聊天记录也没了。   他什么也没说,她也就无从担心,那种慌乱无措的感觉,更多的来自于他毫无征兆的离开,感觉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跟暗恋十年的人见了面,然后谈了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恋爱。   现在梦醒了。   好像那只是梦一样。   她从担心慢慢转为失落,从失落又过渡到失望,又从那失望里,酝酿出愤怒来。   她突然有点儿恨陆胤川。   这个年过得很沉闷,但她也没有到茶饭不思的地步,甚至吃得更多了,食量是平时的两倍。   有一天她和罗琳出去吃饭的时候,闷头一个人吃了两盘烤肉的时候,罗琳眼角抽了抽,“你比我嫂子一个孕妇还吃得多,化悲愤为食量?”   程慈不知道怎么的,咬着肉的动作慢慢顿了下来。   元宵后的第二天,她收拾东西回了清城。   第一件事是去医院。   拿到化验报告单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医院呆了好久,然后给罗琳打了电话。   “孕早期,九周了。”她月经一向乱,最近整个人都乱糟糟的,竟然这么久了都没察觉。   罗琳正在吃粉,顿时被辣子呛到了喉咙,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陆胤川的?”   她就这么一个男朋友,罗琳当然知道自己问了句屁话,过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陆胤川最近还是没有消息?”   程慈坐在走廊的塑料排椅上,吸了吸鼻涕,好半天才按了几个字,“我不要等他了。”   -   又是一年冬天。   陆胤川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弯了弯腰,身后的人忙扶住他,“三哥您没事吧?”说完叹了口气,“这么着急出院,万一再出状况怎么办。”   陆胤川站直了腰,“没事,我有分寸。”   有车来接他,问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要不要先去吃个饭?他抿唇说不用,“回家。”   林夏跟在身后,想劝他几句,最后只是皱了皱眉,后退了几步。   她忽然有些感慨,被陆胤川放在心上的人都特别幸福。   但也知道,一年意味着什么。   他和程慈两个人也没结婚,就算是异地恋也要靠沟通维持感情呢,可陆胤川几乎是消失了一年。本来陆胤川还是有机会和程慈联系的,但很多时候他拿着手机又犹豫了,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质问,也不擅长隔着屏幕安慰他,迟疑来迟疑去,最后都错过了。   他参与了一项很危险的任务,赤手空拳游走在A的边缘,他曾经受过系统的卧底训练,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他最合适。   上级因为他身份和立场的原因为此争执不下,他却毫无推辞地接受了。临行前照旧签各种协议和条令,其中一条是他身故后的获益人,他签了程慈,然后忽然恍惚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到了这一刻,才忽然觉得自己有多不舍。   多不甘心。   如果重来一次,他和她最后见面的那一次,他一定紧紧拥抱她,亲吻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而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回去了他还在不在。   抓捕过程漫长而难捱,最终结束在第二年的冬天。   其实七月份就结束了,但是他新伤加旧伤,一下子就爆发了,在当地医院的加护病房待了三个月才清醒,身上多处骨折,还好身体是完整的,养了许久,一个月后才能下地,刚刚能下地,他便迫不及待出院。   没有人知道他那么坚持地想要出院为了什么。   他好像没有亲人,也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冷静而理智的陆胤川,就像一把冰冷而锋利的武器。他是个感情内收的人,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一个深爱的女朋友。像他这种独狼,看起来就应该是孤家寡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心里有多荒芜。   他给程慈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给傅子鸣打电话,他也支支吾吾不说话,只是关心了他的身体,得知他在加护病房待了三个月才醒顿时倒抽了一口气,知道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才松了口气。关于程慈的事,他却闭口不谈,只说等他回来再说。罗琳的手机干脆打不通了。给程慈的同事打电话,他们都说程慈辞职已经大半年了。   好像是说要回老家工作了。   他翻到了程慈的通话记录,一百多通未接电话,微信里99+的消息,他从上翻到下,结束在九个月前的最后一个消息上,那个消息很长。   -陆胤川,这么久了,你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我不怪你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我也可以等你,但我没办法接受,你就这样默认我等不了你而拒绝告诉我任何话,我恨你。我真的恨你,陆胤川,我不要喜欢你了。我单方面宣布我们分手了,你在信里说如果你回不来就让我找个对我好的人忘了你,好的,如你所愿,我会的。再见,陆胤川。   他的心没来由的,慌到无以复加,很多次凝望天花板,感受自己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他都在想:这样也挺好。   也旋即就会觉得心脏拧着疼,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下子从他胸肋出抽走了,那一块儿又疼又空。   无声骂道:好个屁!   他几乎是哆嗦着开了家门。   然后蓦然僵直在原地。   屋里家具都罩上了防尘布,玄关处空无一物,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显然是许久没有人住的痕迹。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客厅、餐厅、厨房、卧室、卫生间,他走了一遍,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她生活过的痕迹。   他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缓缓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即便是枪打在身上,他都没有觉得这样疼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缩短虐的过程,我努力多更了点儿。   最近都很肥有木有,算是弥补之前断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894174、粉粉小芋头、小白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修身养性、czm、陆啦啦噜。、七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如果(三)   傅子鸣接到陆胤川到家的消息马上赶了过去。   把陆胤川带回了自己家, 找了家政给他打扫卫生。   陆胤川状态很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差。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傅子鸣大半夜又硬拖他去了医院, 看着病房里头偏在一侧发呆的陆胤川,他几次张口, 都没忍心说什么。   陆胤川沉默了大半天后终于开了口,像是终于有勇气等待宣判了,只是语调低沉地能砸死人, “程慈……什么时候走的?”   “没跟我说, ”傅子鸣不想瞒他,也知道瞒不住,“大概过完年后不到两个月, 就突然辞职了,听罗琳说怀孕了,家里知道了,一直逼她打胎, 程慈原本躲着,后来她爷爷直接亲自来接她。你想不到吧?她爷爷以前是某军区的司令,据说人很威严, 家里人都听他的。程慈被他带走了。”   “怀……孕?”陆胤川觉得喉咙干涩得快要裂开了。   蓦地,心脏疼了一瞬, 然后五脏六腑都紧跟着移位了似的。   傅子鸣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艰难地点了下头, “嗯,过完年回来检查出来的。”   陆胤川想起之前程慈每次都会忧心忡忡地告诉他,“如果到时候我爷爷说了不好听的话, 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交给我处理,你一定一定不能因为这个丢下我。”   那时候他就猜到,她家里应该管教挺严的。   看她性格就知道,被保护的很好。而现在还没有结婚就怀孕,孩子父亲还突然就不见了,她那时候会遭遇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他抿了抿唇。   傅子鸣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按照这情节发展下去,程慈基本就是去做流产,一个女孩子经历这些,伤害得有多大?就是心理上那道坎都过不去。跟陆胤川之间,估计算是彻底完了。   有时候傅子鸣都替程慈抱不平,虽然心底里明白陆胤川的难处,可这会儿也忍不住为程慈说了句话,“程慈挺不容易的,你一走一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家里能让她留下孩子就怪了。她应该挺无助的,你不在,家里也都一直骂她胡闹任性不听话。”   没名没分,孩子怎么生下来?   他不在,也联系不上,跟他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不是陆胤川本意,可无形中,也算是给程慈一记重伤。   连他自己都觉得,陆胤川这行为太渣了。   -   有时候初衷是好的,可总是会不自觉办坏事。   陆胤川好几日,都待在病房里发呆,来了许多领导慰问他,推荐他去某训练基地当教官,他拒绝了。给他颁发了些莫名其妙的奖章和荣誉。   他听着,觉得恍惚,他不在乎那些,他只是想让自己安心。   可安了心呢?   大概想过一种平静且平凡的生活,而那些对平凡生活的向往,全因为有程慈。   他到这一刻才发现,如果她走了,好像他所期盼的那些,也就没了意义。   他原本是为了她好,想让她过得平凡且幸福,没想到,自己却成了伤害她的那个。   虽是无意,却是剜心刺骨。   他有些痛恨自己了。   -   傅子鸣试着联系程慈,可她已经换联系方式好久了,谁都联系不上她,好像她和清城彻底断了联系一样。   也是,伤心地伤心人,离开了不再留恋也是好的。   他本来不应该再打扰人家的,可终究还是不忍心看陆胤川那样,至少了解一下程慈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陆胤川这几日没再问程慈的事,整个人冷漠得近乎绝情,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三哥的状态,生人勿近又疏离寡淡,做什么都一副恹恹的神情,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都吸引他驻足似的。   冷冰得没有人情味儿。   傅子鸣最后通过合作方辗转联系到了罗琳,电话打通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有些紧张。先说了句,“我是傅子鸣,程慈……”   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他的电话。   他再打,对方已经不接了,于是他换了个号码打,这回罗琳也不挂了,只是嘲讽又不耐烦地说:“怎么,陆胤川回来了?打听程慈来了?别费劲了,没什么好说的。”   “是,”傅子鸣有些急切,怕她再挂电话,一股脑全吐了出去,“陆胤川回来了,九死一生,现在还在医院。我知道他这件事做得不对,也不想卖什么惨,但他本意并不是这样,他没有半分伤害程慈的意思。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问问程慈现在怎么样了,至少叫他安心。”   罗琳深呼吸了好几下,气笑了,“对不起,无可奉告。”   说完再次挂了他的电话。   傅子鸣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一回头,陆胤川靠在他身后墙上,不知道站了多大会儿了。   他嗫嚅着试图宽慰他几句,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张照片,罗琳发过来的。   图片里程慈躺在医院病床上,似乎是隔着病房门的玻璃拍的,重症监护室,程慈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身上接的都是管子。   罗琳补了一条消息:九死一生?程程九死一生的时候,他在哪儿?   -既然彼此最需要彼此的时候都没办法互相依靠,显然不是一路人,那就谁也别再打扰谁了。   傅子鸣差点儿握不住手机。这回觉得程慈和陆胤川可能真的彻底没戏了。   陆胤川看他瞬间变了的神色,把手机拿了过去,然后,久久地盯着那张照片。   直到眼眶发涨。   -   江城的冬天很冷,今年下了好几场暴雪了,这一次,更是缠绵半月之久,鹅毛似的大雪,铺天盖地。   程慈特别怕冷,窝在房间里不出门。   屋子里暖气烧的足,一只虎斑大猫四仰八叉瘫在飘窗上看外面的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程慈在它旁边看书,看久了,脖子疼,她按着自己僵硬的后颈捏了捏,家里门响了,阿姨进来的时候先跟她打了招呼,“程小姐,我来了。”   程慈请了个阿姨,负责她的三餐。   她点点头,低头看了下表,忽然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罗琳来她这里蹭晚饭,今天人格外的沉默,程慈疑惑地看着她,问了句,“今儿个是怎么了?”   罗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程慈又愁眉苦脸起来,“我感觉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前几个月画的插画稿的钱给了,我在想,要么专心画插画好了。”   以前的绘画基础不错,但绝对算不上有天分,勉勉强强能混口饭吃的水平。   罗琳皱了皱眉,最后只能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你真是自找的。”   程慈冲她笑了笑,“放心啦,我还有不少存款,饿不死的。”   罗琳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憋住了。   -   陆胤川在医院待不住,稍微好一点儿,就出院了,一个律师联系了他,说是年初受了程慈的财产打理委托。   书店和酒吧请了人来管理,陆胤川看了文件,付了钱,去酒吧和书店转都看了看。   得到一些程慈的消息。   酒吧小莫说三嫂刚过完年那会儿回来人挺憔悴的,有时候会来酒吧待,看看账目什么的,帮着处理一些事情,有一回还被小流氓闹,程慈特别凶地打了人一顿。   小莫说得眉飞色舞,“三哥你是不知道,嫂子多牛逼,打起架来简直了,我都怵。那小流氓也吓得不轻。当然了,我们怎么能让嫂子上呢,也就让嫂子热热身。”   陆胤川心却一揪,她那时候还怀着孕呢!他如果在的话……   根本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   只是这种假设,太过于讽刺。   小莫看得出来三哥恹恹的,话慢慢少了起来,“嫂子来跟我们告别的时候,说你要是回来了,把一个东西给你。”小莫说了句稍等,上楼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出来那个东西。   装在一个盒子里。   陆胤川拆开来看,是一个八音盒。   那个八块钱的八音盒。   他又回想起来,以前好像都没送过她什么像样的礼物。   盒盖后头夹了张纸条:我把你的喜欢还给你,我以后也就不喜欢你了。   陆胤川把那个盒子拿起来,揣在了自己兜里。   去书店的时候,书店所有店员几乎都换了。庆庆还在,庆庆是个很单纯的男大学生,一直也很喜欢程慈,不是男女那种喜欢,只是单纯喜欢这么个人,程慈好几次接家里电话,都是在书店,好几次崩溃大哭,也是在书店,他有时候会觉得程慈很坚强,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很脆弱,每次觉得她脆弱的时候,都有点儿生气陆胤川。一个让女人伤心的男人,肯定不会是好男人。   可他一向崇拜陆胤川,这会儿见了人,那种愤怒的情绪又被压制起来了,只是有些别扭地告诉他:“二月底的时候,老板娘说你三月不回来他就走了,三月底的时候,她说再等你一个月,不过四月初她家里就来人了,那天她一直在哭,倒是没反抗,跟着她妈妈上了车。”   人走了,所有事情却都帮他安排好了。   他到底造了多大的孽?   -   罗琳很少去公司,但偶尔也要去和大老板汇报一下工作进展。   这天一进公司大楼,前台就告诉她,“姐,那边一个好帅的男人等了你快一周了,我跟她说你三两个月也不见得回一趟公司,但他还是天天来。就坐在那里等,也没别的动作。”   前台妹妹朝她挤眉弄眼,“追求者吗?干嘛不直接给你打电话,跑来这边守株待兔。”   罗琳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嘲讽一笑,“仇人。”他打电话她也不会接的。   但她倒是没有躲着,径直走了过去,陆胤川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像其他年轻人那样闲着会玩手机,会打游戏。他坐在那里,单纯地等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玻璃墙外,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看什么入了迷。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孤独。   罗琳忽然想起以前程慈和他闲聊时说的话,“他其实很可怜的,左耳听力永久性受损,也不是完全听不见,但是你在他左耳边儿轻声说话,他经常会听不清。他也不怎么玩手机,一来不大兴趣,二来脑部受过损伤,有点儿轻微的阅读障碍,倒是不怎么影响功能,但是以前他多聪明一个人啊,一点点障碍都应该很难受。年纪轻轻的,一身的伤,他从来没抱怨过什么。我觉得其实他作为军人很了不起啊,如果是我,我做不到他这样的。为了不相干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即便被人诋毁被人伤害,却从来不抱怨也不埋怨,只是努力地做好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很了不起对不对?”   其实理智上,罗琳是很尊敬陆胤川的,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但是情感上,他也确实恨陆胤川。在感情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陆胤川察觉到有人靠近,缓慢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似乎是紧张,抿了抿嘴唇,站了起来,“你好。”   罗琳酝酿到嘴边的嘲讽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最后只是偏了偏头,“我有点儿工作上的事要处理。等我半个小时,一起去喝杯咖啡?”   这是要聊一聊的意思。   陆胤川原本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这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点了点头。   罗琳很快就下了楼,带他去了门口的一家咖啡店,这会儿没到下班时间,人也不多。   两个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着。   罗琳开门见山地说:“程慈知道你安然无恙,一定会很开心的。不过她现在对你应该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了,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你走没多久,程慈就查出来怀孕了。”   陆胤川点了点头。   罗琳:“那就好,那我就直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决定要走的时候,程慈正好在B市拍摄节目。”   陆胤川:“记得。”   罗琳:“那段时间,他爷爷就张罗着撮合程慈和一个男生,两家是朋友关系,程慈自小也认识,知根知底,理工科男生,品性不错,但那时候你们在交往,程慈因为这个和爷爷爸妈生气了,觉得不尊重你。程慈很早就和家里说过过年要带你回去见见,但是过年她自己回家了,家里难免拿这个数落她,更觉得她自己找的男人不靠谱。程慈为了你甚至和家里吵了一架。本来要在家里多呆几天,提前回了清城,又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当时给我打电话,第一句就是她不要等你了。我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先哇哇大哭起来,反口说自己再等你一个月。”   服务员端咖啡过来,打断了罗琳的话。陆胤川似乎转了转眼珠,不自觉屏住的呼吸,这会儿才吐了出来,他低着头看桌子上的咖啡,眼睛一眨不眨,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   罗琳不想去猜他的情绪,自顾自说着,“她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家里发现了,你又找不到人,什么消息都没有,她家里一度认为你是个骗子,后来虽然知道你不是,但对你也是彻底失望了。要程慈去做人流,程慈答应了,到了医院又后悔了,倒不是为了你,是她这个人本来就胆小,去做人流的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还没进去,等排号的时候,自己先搜了下了解,然后直接吓跑了。后来她被家里接回去了,一直哭一直哭,她妈妈一直安慰她,陪她去的医院。”   说到这里,罗琳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然后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张照片,就是那天发给傅子鸣的。   罗琳冷笑了一声:“如果顺顺利利的倒还好了,可大概上天觉得程慈前二十几年过得太幸福了,所以故意折磨她吧!她严重贫血,没办法做手术。风险非常大。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程慈还是抱着几分希望,能等到你回来。”   陆胤川掐了掐眼窝,涨得发疼。   罗琳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草草收尾:“后来难产,大出血,一边刨腹一边抢救。她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周差不多才转回普通病房。陆胤川,我说这些不是想刺激你,即便你在身边,这些她该经历也是会经历。但那是不一样的。是你先把她推开的,女人这种生物其实很坚强的,有一点点信念就可以坚持下去,但她从你这里没得到任何信念,反而觉得,你并不需要她,也不需要她等你,她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她把自己也推开了。现在她过得挺好的,你就……别打扰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   我最近好肥有妹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量量D爪 2个;顾瑜、小白菜~、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陆啦啦噜。 5瓶;花开无声 2瓶;czm、23680106、欧美范的小清新、修身养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如果(四)   “我没有……不联系她。”陆胤川的嗓音透着几分干涩。   他的电话被监控了, 人也被监控着, 他去边境和那边汇合没多久就遇见暴动,不敢打电话, 吸了一口浓烟,嗓子裂了,怕她问起来没办法回答, 也怕她担心。   当然, 也有借口的成分,犹豫来犹豫去,仅有的几次通话机会, 都错过了。   后来写信给她,信件也是要审查,地方太偏僻,寄不出去, 托人送,后来送没有送出去,他也不知道, 事情太多了,忙到焦头烂额。   其实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对她的辜负, 所以总怕自己箍她太近反而是束缚她。   再后来就去执行卧底任务,还算顺利, 临到抓捕的时候出了事故,他被迫从山崖上跳下去,浑身多处骨折, 被搜救上来的时候几乎毫无意识。   因为提前交代过,不要通知他的家属,更不要通知她。醒来后身边只有一个边境军人,不认识,临时被拉来照顾他的。那一瞬间,他想起程慈来,都觉得恍惚。   还有无边无际的想念。   林夏来看过他一次,问他:“怎么不让你那个女朋友过来照顾?”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凭什么?”   或许,站在不同的角度上,是会看到不同的东西的。罗琳的话仿佛巨雷一样在他耳边炸。   是你先把她推开的……   是你先把她推开的……   是你……先……把她推开的。   他在脑海里反复咀嚼了这几个字,然后按了按自己眉心,头疼欲裂。   “对不起。”他呢喃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琳抿了抿唇,手指烦躁地轻敲着杯身,“伤心吗?还有更伤心的事儿。程程爷爷给她撮合的那个男生,对程程带着孩子并没有什么看法,两家都挺满意的。他们……”罗琳闭了嘴,没继续说下去,目光落在陆胤川脸上,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好几次她都心疼得哭了,她怎么可能让陆胤川心里舒服。   说完,好像觉得不过瘾,补充了句,“程程打心底里没有怪过你,上学那会儿就喜欢你身上那股劲儿,她也不怪你任何的选择。只是你说让她不用一直等,她就觉得你不需要她等。刚怀孕那会儿很无助,倒不是太意外,都二十五六岁的人,又不是小姑娘,该应付的都能应付。但唯一没办法知道的,就是你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卑微,卑微会让人不自信,不自信就会自我怀疑。   感情是多脆弱的东西,又是多么顽固不化。   陆胤川好久没有说话。   他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眼底一片红,那张脸却苍白的像纸一样,受过很多伤,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没有一次像如今这样,五脏六腑都拧着疼,痛不欲生。   罗琳也看着他,看他痛苦而隐忍着的表情,心里憋了一年的气,终于散了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默默数着程慈那些受过的罪,打算一笔一笔讨回来。   可还没能再开口,陆胤川先吐出一口血来。   他偏过头去,拿桌上的纸巾按着。   骨节分明的一双好看的手,此时发着抖。他身体本来就差得很,几次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快要被自己折腾废了。   罗琳吓了一跳,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你……你这是怎么……怎么了?”   她把人……气吐血了?   -   陆胤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全是碎片一样的过往,每一帧镜头都加速过,在他脑海里不断地闪回式呈现。   梦的最后,是程慈坐在病房里,他的手缓慢地抚上她的脸,她的眼眶红了又红,最后委屈地落了泪。偏过头,似乎在生他的气。   印象里,程慈总是很温和地笑着,偶尔恼了,也只是皱皱眉头和鼻子,稍微哄一哄,便不计前嫌地原谅他了。   他有些心疼地捧着她半张脸,指腹轻轻摩挲着.   她似乎不想他碰她,躲开了,他的心失落了一瞬,又固执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想放开。   牵动了伤口,他浑身触电似的蜷缩了一下,程慈似是终于不忍心,离他近了些,捧着他的手搁在她的脸庞,眼泪又流了出来。   陆胤川终于满足地笑了一下,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别哭,宝贝。   我以后都、不让你难过了。   他在心里默默说。   然后眼神黯淡了片刻,可惜只是梦。   -   军区医院,陆胤川被安排在单人病房,他的老营长,如今的陆军大校彭程来看他,病床上陆胤川的脸色苍白如纸,即便是昏睡着,眉头也紧紧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忧愁。   彭程叹了口气,心想这哪里还有战场独狼的样子。又心疼他孤身一人。   原本有了些平凡的幸福,顷刻又被打碎了。   他从医院出来先打了个电话。   “老首长,您这不厚道。我都向您保证了,这孩子对老婆绝对百分之二百的忠诚,您就不能看在他差点为国捐躯的份儿上,少些折磨他?哎哟,我看着心都疼碎了。那真的是个好孩子,我向您保证。”   “你心疼他,我还心疼我孙女呢!”   彭程急得原地跺脚。“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推荐的他,这孩子就是心眼实,正义感太强,我要是知道他老婆怀着孕,打死我也不能这么卖力地让他往火坑里跳啊!”   那头程老爷子倒是眯着一双老花眼慢悠悠在看一份文件,读完后唇角忍不住挂了一丝笑意,对身旁人说道:“不错,有担当,是个好苗子。就是太闷了……不过闷点儿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说完才回了彭程句,“行了,你也别替他开脱了,我知道他是个优秀的军人,但我现在不是要挑士兵,我在选孙女婿!不给他长点儿记性,以后遇见事了还把我孙女推开?再有一次我打断他的腿。”   -   程慈和罗琳面对面坐着,罗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终于举双手投了降。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身体状况那么差。他还在我公司楼下大厅守株待兔了一周,就为了打听你消息。他回来挺久了,不是我不告诉你的,是大家一块儿瞒着你,那不能怪我。我看见他就来气,一大男人,比女人还矫情,把自己搞那么伟大干什么,他以为他放手你就能潇潇洒洒寻找第二春了?毛病。都是毛病!你这恰好是爷爷在军区当过司令,还能知道一些情况。要不然就陆胤川这种一走一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的状态,哪个女人能等他这么久?傻逼吗?”   程慈眼圈慢慢红了。   应着,“我,我这个傻逼。”   好多次,她在心里狠狠骂他,发誓再也不喜欢他了。   可从爷爷那里得知他在身故获益人那里写她的名字、出任务只带了一张她的照片、给她写很多寄不出去的信、跟身边人称呼她为老婆、跟领导请求如果万一出事不要通知他的家人更不要通知她说还没结婚不合适、受重伤待在军区总院的时候黯然地跟林夏说他凭什么叫她去照顾……的时候,她的心里又涌起绵密复杂的疼。   一边恨他,一边又心疼他。   心疼到,无法狠心去怪他。   他那么好,哪里都好,就连那些不好,也是好的。   程慈喝了半杯咖啡,跟罗琳告别,让她忙自己的别担心这里,一个人又回了医院。   病房里,陆胤川还没醒,安静地闭着眼躺在那里,眉头锁着,似乎是极不安心。   程慈过去坐在了床边,伸手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   想起他刚刚半昏迷状态下,固执地牵她手的样子。   低头轻轻骂了他句,“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是短小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量量D爪、20894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呜呜呜呜呜呜 55瓶;暖暖 16瓶;20894174 10瓶;花开无声 2瓶;欧美范的小清新、33723286、cz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如果(五)   陆胤川晚上的时候醒了一次。   程慈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做梦, 好半天都没有转动眼珠, 只是那么看着她,觉得一年的时光短暂又漫长, 短暂到觉得仿佛上次抱着她,还是昨日,漫长到想触碰她, 手却迟迟不敢落下去。   他睁着眼睁了半夜, 再次昏睡过去。   再醒来程慈已经不在了。   他觉得,昨晚可能真的是场梦。   傅子鸣从清城赶过来看他,敲门进来, 看见他醒着,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静寂,陆胤川无边无际流淌的孤独和落寞, 渐渐收拢回来。   他抿着唇不吭声。只点头示意了一下。   傅子鸣把餐板支了起来,早餐摆上去,“吃点儿东西吧, 我问了医生,不禁食。”   说完过来扶他。   陆胤川动了动, 浑身疼得直冒汗,傅子鸣一个糙老爷们儿弄得手足无措, 嘟囔了句,“伺候人的活儿,还是女人细致。”   不敢告诉他, 这会儿程慈就在隔壁,宝贝发烧了,阿姨侍弄不住,程慈一大早就走了。知道傅子鸣要来,拜托他带早餐给陆胤川,顺便请他照顾一天,别告诉陆胤川孩子发烧的事儿,让他安心养病。   他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   陆胤川也没问,估计一直昏睡着,还不知道昨天程慈伺候了他一天一夜。   -   程慈昨晚睡得不踏实,宝贝这会儿在输液睡着了,她也趁机靠着睡了一会儿。阿姨回家拿了些日用品,回来的时候心疼地叫醒了她,让她回去睡一会儿。   她摇了摇头,揉着酸困的脖颈醒了会儿神。   看着睡在床上的小宝贝,发呆。   一百多天了,小姑娘还没有起名字,她给她取了小名叫守守。   守守很乖,并不爱闹,只饿的时候会哭鼻子,带起来还算省心。   守守还没有见过爸爸。   程慈也还不知道,陆胤川对孩子是什么态度。   从怀孕到生产,经历过许多波折,很多次濒临崩溃的时候,就特别想他能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陪着她,她也会有莫大的力量。   可程慈并不觉得日子难捱,有时候等待是件顶折磨人的事,可她知道,陆胤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吃着她不知道的苦,并不是不爱她,她就觉得可以等下去。   罗琳经常替她不值得,说陆胤川那样的男人,好是好,但注定做不了个好丈夫好爸爸。   她有时候会想,什么算是好丈夫好爸爸,其实没有答案。   这世上有千万条规则,只要有一条能让我走向你,我就觉得,这世界还算仁慈。   她跟罗琳说过:“想想是挺委屈的,可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这样,我气他恨他怨他,说到底是我爱他。所以这委屈我吃了。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你说他一个退伍的军人,为了抓个毒枭甘愿跑去前线,他图什么呢?他这个人就是活得太无我了,受过很多委屈白眼和误解,但胸膛的血依旧还是热的,他把自我放在很低的位置,或许干脆就没有了。如果我也不要他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这样做,我也舍不得。”   做不到。   越靠近他,越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心疼。那些委屈,反而觉得不重要了。   -   傅子鸣匆匆赶来的,许多工作撂下没处理,这会儿得知他没事,跑去隔间里打电话会议。   陆胤川躺在病床上,长长久久地出着神。   接了几个电话,问候他的身体,他说没事,一些小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一个小护士几次进来巡房,听见他这样说,挑了挑眉,心想心电监护都上着,还敢说自己小伤。   不过9床这男人也太帅了,尤其面无表情的时候,简直是荷尔蒙侵袭。   听说是个很厉害的军人,身上的伤全是“军功章”。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不知道哪位姑娘有幸,能成为她太太。   这样她倒是忽然想起昨天呆在病房里的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模样乖巧。   9床昏睡期间短暂醒过一次,看见那姑娘坐在病床边,抬手去抚她的脸。   那姑娘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好似生他的气,偏过了头,躲开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9床仿佛浑身都散发着哀伤,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   他那一身的伤,本来就折腾得够呛,现下一用力,牵涉得浑身疼,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那姑娘瞬间就倾身靠近了他,大约是怕他再用力,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脸庞。   9床睡着也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唇角挂了一丝笑意,满足地闭上了眼。   那画面,她看着都心发颤。   那姑娘是他太太吗?   估计是。   她再一次给他换吊瓶的时候,小护士路过隔壁的单人病房,据说是领导安排下来的军属。   跟着阿姨,是个年轻女人,生病的是宝宝,发烧了。   隔壁病房不归她管,所以她并没有进去过,这会儿路过的时候门开着,她好奇瞄了一眼,就看见昨天待在9床旁边的姑娘。阿姨正好出来,叫住她,“您好,按了几次铃没有人过来,10床的吊瓶完了。”   小护士“啊”了声,“不好意思啊,这会儿中午换班人手不够,我帮您再叫一声。”   那边在接台手术,于是她直接把瓶给拿过来换了,签字的时候,她余光看了眼病床上的宝宝,是个小女孩,粉粉嫩嫩的,嘴巴真好看,睫毛好长好长。   是9床的宝宝吗?   肯定是,她莫名觉得和9床的男人长得像。   程慈说了谢谢,小护士忙应了声不客气,好奇问了句,“隔壁是宝贝的爸爸吗?”   程慈愣了愣,点了点头。   守守的爸爸呢!   小护士由衷感叹了声,“真好!”   她去隔壁换瓶的时候,还在感叹,笑着跟9床说了句,“您女儿长得和你好像哦,嘴巴像妈妈,但五官好像更像您。”   陆胤川楞然地看着她,觉得好似是自己听错了,又觉得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只觉得胸膛像是有一把鼓在敲,一下一下重击着,他的耳膜震得快要裂开了。   好半天,他的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你看到……她了?”   “对啊,不是就在隔壁吗?”   轰的一声,脑子炸掉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忽然从床上挪了下来。   小护士吓了一跳,“哎,您慢点儿,小心点儿,您干嘛啊,心电监护还插着。”   他坐在那里,忽然眼眶泛了红,低声问了句,“可以帮我取下来吗?就一会儿。求你了。”   小护士莫名觉得心疼,犹豫着说,“那……好吧!您先躺好,我帮您取下来。”   “谢谢。”   -   程慈想去隔壁看看,但陆胤川已经醒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话。   或许在逃避。   或许只是近乡情怯,太想见他了,反而不敢见了。   一年没见,都生疏了。   她想起自己刚和他在一起那会儿,一举一动都透着尴尬,那会儿他也是生病,躺在医院里,她去陪床,尴尬又别扭地给他擦身子。   现在想想。好像很远了,其实也不过是去年的事。   守守醒了,要吃奶,她有些不好意思,背对着门喂她,喂好了把衣服理好,去拿尿片给她换,阿姨忙过来帮忙。   程慈一转头,却看见陆胤川,他单手举着吊瓶,面色苍白又脆弱地站在那里,明明那么高大挺拔一个人,这会儿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   她眼眶一热,手上快速地换了尿片,快步走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吊瓶,扶住他,埋怨了句,“都这样了,乱跑什么?”   傅子鸣说他在清城住着院,也是偷偷拔了针头自己跑出了医院,护士和医生非常非常生气,说哪有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   陆胤川忽然转身抱住了她,紧紧地搂着,鼻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那些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下子翻卷上来。好像这会儿,才真的活了过来。   程慈心软了。   碰到他的这一刻,那些生疏,倏忽就散了。   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小心翼翼地捧着他胳膊,“你别乱动。”   陆胤川从她身上离开,目光依旧是落在她身上,漆黑深沉的眼珠,嵌在那张略显得薄情的脸上,倒平白生出几分深情的意味。   程慈要扶他回病房,他却望向守守,“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程慈定了下,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知怎的,莫名觉得紧张。   怕吵醒守守,小声跟他说:“是个小女孩儿,我给她起了小名叫守守,大名等上户口的时候你起吧!如果……你还要和我结婚的话。”   陆胤川皱了皱眉,重重捏了捏她的手心,“你说什么傻话。”   程慈抿了抿唇,嘴硬道,“孩子要生也没和你商量过,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要。那会儿贫血严重医生也不给拿掉,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想拿掉,是我自己要生,你要是不想要,我就自己养,你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不怪你。”   陆胤川垂着眉眼,嗓音低沉沉的,“程程,你这不是剜我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收尾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粉粉小芋头、小白菜~、陈量量D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在水一方 20瓶;keikaing 10瓶;czm、七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结局   陆胤川呆呆地看着守守, 守守还在睡, 烧已经退了,但是脸色还是有些细微的潮红, 嘟着嘴巴,鼻子皱皱的,大约睡不踏实, 一直动来动去。   阿姨一直看着她的针头, 怕她蹭掉了,时不时哄一哄她。   小姑娘眼睫毛长长的,卷翘着合在眼皮上, 像落了一只小蝴蝶。   陆胤川抬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蜷缩了几下手指,终究没敢下手,问着, “我可以,摸摸她吗?”   程慈莫名觉得心疼又好笑,陆胤川这样子看起来傻得很, 她说,“没事。”然后抓住他的手去碰了碰守守的脸。   柔软得不可思议。   陆胤川又捏了捏她举过来的小手。   守守睁了一下眼睛, 四脚蜷收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咿呀, 然后侧过身,接着睡了。   陆胤川的手被她抱进了怀里,他不舍得抽出来, 倾身看着她。   小小的粉团子,是他和程慈的孩子。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一刻内心柔软泛滥,连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许多,“守守是不是还算……喜欢我?她应该不讨厌我吧!她会不会怪我……”   程慈把守守的手拿开,把他手抽了出来,“她现在只知道饿了吃奶奶,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以后多陪她就好了。”程慈实在不放心,扶着他的胳膊,“你跟我回去病房,等你好了就可以抱她了。”   怕他不开心,安慰说:“守守不会不喜欢爸爸的。”   陆胤川默念了几次爸爸两个字,缓缓勾了一个笑,忽然又侧头看了一眼程慈,确认是真的她,才慢慢舒了一口气。   -   怀孕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猝不及防的,尤其没有结婚证,医院建档都是麻烦。   最后还是彭程帮的忙,特殊情况特殊审批,当时彭程其实还问过陆胤川,是不是认定程慈是老婆了,陆胤川点了头,彭程便松了一口气,递给他一些文件填,正好是在填身故受益人的时候,他便没多怀疑。   然后程慈才能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陆胤川只知道,程慈一定是吃了许多苦的,程慈的爷爷来看守守,顺带来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那种愧疚和不安几乎淹没他。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老爷子的面上威严不减,陆胤川这才发现,他应当是见过他的,在很久之前,某次集合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   他记性还不错,还记得。   缘分其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有些人好似无关紧要,某一刻却突然又紧密相连,有些人看似密不可分,转眼就两不相见。   老爷子关注他已经很久了,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个中曲折已不必再多说,那些厌恶不解抗拒与成见,随着时间的流淌也慢慢消解。   这会儿看着人,只是在看一个晚辈。   比照片上多了几分深邃,模样倒是不错,瞧着也稳重,年龄比程程要大一些。   稳重成熟,这样挺好。   程程也没有那么多心眼,遇上个毛头小子,也不见得是好。   老爷子打量了他一会儿,沉沉问了句:“程程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陆胤川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回答,“我想娶程程,希望您能同意。”   “难不成你还想过不娶?”孩子都这么大了,他敢说一句不要程慈,他现在就敢把他腿打折。其实说起来也没有道理,但很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感情,还得有一点儿担当。   陆胤川无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他还是欣赏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被骂了,陆胤川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没有一刻觉得这样轻松过。   “我想尽快把证领了,给守守上户口。”现下这个是最紧要的,“然后给程程补一个婚礼,我欠她很多,都想补回来。”   老爷子绷着一张脸,好半天才似乎勉为其难地“嗯”了声。他该说的该骂的都对程慈说过了,程慈该说的该吵的也都和家里说过了,现下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并不想多生是非。   不得不说,这两年来,和程慈之间的斗争,慢慢的让他越来越觉得一件事,儿孙自有儿孙福。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不需要也无法过多去干涉。   尤其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   程慈过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她皱了皱眉毛,“爷爷没有说你什么吧?”   陆胤川只是笑,摇着头,“没有,爷爷很好。”好到觉得像是做梦,大概前半生的好运气,都累积到了一起,所以才遇见了她。   程慈表示怀疑,但看他这样,应该也是没有刁难他。   只是忽然想起来怀孕那时候的事,那时候爷爷几乎要按着她去做人流,认为未婚先孕事是件很不体面的事,而那个让他未婚先孕的男人,也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有错,但爷爷也未必比她客观到哪里去。   她想如果陆胤川在,她倒是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他们到底有没有做好要孩子的准备,以及想一想该如何做好一个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他还没有求婚。   一切都还没有。   所以这孩子显得不合时宜。   很多时候她都想,的确不适合生下来。   但理想的爱情总是少的,我们在这世间跌跌撞撞行走,只要两个人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即便过程有些坎坷,结局一定是会美好的。   倒也并不是觉得流产是件天塌下来的事,只是伤害一个生命多少心里会很难受。总在想,他如果在的话,会怎么样?后来发现,只剩一个念头,他如果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她拿掉孩子,不会不要她,她就是坚信。   她那时说什么?说:“爷爷你以前也是军人,国家有难,人民有需要,您做得到不管不顾吗?你都做不到的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早给他盖棺定论。”   虽然很怨恨他,也有些怀疑他究竟真的是不是那么爱她,但她愿意再等一等。他之所以要她可以不要等,其实是潜在给她套了一个她等不了的预设,他那样不信任她,她才不要让他得逞。   她始终觉得,她和陆胤川不会就那么简简单单就算了。   她在艰难前行的时候,他也在边境线和毒枭博弈,这样看来,他们也是一起经历过坎坷磨难了。   程慈拧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手,“你不用觉得愧疚,我那时候其实是能联系你的,但我爷爷不肯帮忙,我也没有强求,这叫以牙还牙,是你先试图放手的。”   很幼稚的对抗。   那时候罗琳说:陆胤川要是在乎你,那这估计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但如果他不在乎你,你经历的这些没人会在意。旁人提起你,还要多加一句,你看那个未婚妈妈。   陆胤川却沉默地看着她,似乎读懂了那背后的台词。   程慈笑了笑,“不要这样看着我,没那么可怜。没有了爱情我还有亲人和朋友,我会过得很好,如果你不在了,我可能只会难过一小会儿,然后有守守陪着我,我的爸爸妈妈爱我,我还有罗琳疼我。等我不难过了,我还要给守守找个温柔善良的爸爸……”   陆胤川低垂着眉眼,拿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口上,“不会的,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程程,这辈子你都别想。”   “你要是早这样说,我或许就不那么难熬了。”我想要的,不过是你一句确定的喜欢。程慈还是在笑,陆胤川却觉得心疼得快碎了。   程慈不逗他了,有些落寞地说:“我知道,我没有了你,我还有很多,可我总觉得,你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舍不得。”   傅子鸣站在门口的时候,看见陆胤川把程慈搂进了怀里,程慈迟疑了一下,吻上了他的唇角。   他退开了,没看见下一秒陆胤川紧紧箍着程慈压抑的深吻。   “没有你,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   后来补办婚礼的时候,程慈在台上和陆胤川面对面。   聚光灯笼罩过来,主持人问:“新娘有什么想对新郎说的吗?”   程慈微笑着,看着对面一身西装礼服的他,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她从小就是个爱哭的娇气的孩子,喜欢上一个冷淡孤僻的少年,好似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无疾而终的年少青涩心事,可最终却有了结局。   台下一瞬间安静下来,摄像师把镜头对准他们,程慈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妆花了会很丑,于是微微仰着头,等眼泪回去,陆胤川离她半米的距离,这会儿却忽然上前一步,很轻地为她拭掉眼泪。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可总觉得,是他把她弄哭了,所以一刹那间,内心都是心疼和愧疚。   程慈拿着话筒,轻声说:“很多人说,暗恋是一场孤独而无望的追逐,我可以走九十九步,但希望最后一步是你向我走来。我站在第九十九步的时候,你说要我等你,也说我可以离开。我在想,最后那一步,是不是你也不愿意向我走来?我开始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滴,我发现你不是大家认为的那么冷傲和自信,你很优秀,那优秀里却夹杂着几分孤单和落寞没有人发现。我发现你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芒万丈,背后有着累累的伤痕。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但我知道,我更爱你了。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所认为的那种即便倍受伤害,也愿意拥抱世界的温暖的人。所以最后那一步,我也愿意迈出去。”   程慈深呼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说,“陆胤川,如果爱情是一场百步拉锯战,这一百步我都可以走,因为我知道,当我站在你的面前,你会紧紧抱住我。”   她的眼睛像星辰一样明亮,陆胤川觉得目眩神迷,恍惚记得还是第一次见她,她从房间里跑出来,一下子把他撞到墙上,两个人胳膊纠缠在一起,花臂繁复的图案像是某种神秘的信号交叠在一起。   那时他不知道,后来他会如此喜欢她。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啦。   谢谢大家一路陪伴我。   会写甜甜的日常番外的,我尽量多些点儿~   下一本写《全世界为你倾倒》,财阀和软妹,有兴趣可以点进专栏收一个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粉粉小芋头、陈量量D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o 41瓶;灬俏俏灬 10瓶;花开无声 2瓶;cz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番外一   程慈怀孕之后被爷爷带回了江城, 她没有住在家里, 用陆胤川留下来的钱和自己攒的一些钱,在桂枝路买了一套房。   三室两厅, 临江,有露台和飘窗,早晨站在露台上, 能看见隔壁的花房, 还有江上捕鱼的小船,临江的道路上都是散步的老头老太太。   陆胤川出院后只回了一趟清城,然后移居到这边和她一起住。   酒吧没有卖掉, 交给韩经理打理,书店是庆庆在打理,庆庆毕业了,也很想开一家自己的书店, 但他暂时还没有启动资金,陆胤川把书店交给他打理,他很开心。陆胤川在江城物色了一间店铺, 开了个书店的分店,程慈已经放弃了拟音的工作, 突然不喜欢了,那会儿还问罗琳, 说自己是不是真的特别没有出息,好像这辈子没有坚持做过一件事,总是在半途而废。   罗琳开她玩笑, “不啊,你对陆胤川多坚持,一坚持十几年呢!”   随后才正经了一句,“可见对喜欢的东西,你还是有恒心的,很少人能一开始就遇见挚爱一生的事业,大多数人也只是为了生计奔波,你十几岁就遇见了自己挚爱一生的伴侣,就不要那么贪心了好吗?”   她有时候想想,罗琳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她现在闲着没事就画画,然后去书店帮忙,更多的时候待在家里陪守守,把陆胤川的钱拿来做些稳健的投资,好在大学里学的东西还没有全扔完。   桂枝路的房产证上的名字写的是陆胤川,他问她为什么,程慈说:“都一样。”   陆胤川没再问,心下却清楚,她那样温善的人,永远也不会伤害别人分毫。   程慈推开窗,趴在那里看着,扭头跟陆胤川说:“以后我们老了,我就推着轮椅带你到楼下去散步。”她是真的觉得都一样,如果他们在一起,写谁的名字都不重要,如果他们不在一起了,她也不想从他那里占取什么便宜。   “轮椅?”陆胤川靠在藤椅椅背上,揉着宿醉未醒头疼的脑袋,气笑了,“成心气我?”   程慈点点头,凉凉地瞅着他,“你说过你不喝酒的,你又喝。”医生建议他好好养着,叮嘱最好戒烟限酒,他倒是没有酒瘾,但也是来者不拒。   陆胤川有些没脾气地笑着,把她拖过来抱在怀里,“见你家里人,我紧张。”昨晚程慈的叔叔攒了个局,特意叫了陆胤川,说都是男人,还让程慈不要来。   程慈挑了挑眉,“紧张什么?都结婚了你还怕?”   陆胤川却认真“嗯”了声,“总觉得不踏实。”   程慈知道罗琳那会儿串通傅子鸣故意让他着急,本来罗琳就是想出口气,没想到陆胤川那会儿着急回来见程慈,是提前出院的,还是二次提前出院,情绪波动太大,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那会儿罗琳都吓懵了,本来编了个她和那个相亲对象程骁的故事,打算虐虐他,结果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当场懵了。   兵荒马乱地送他去医院。   程慈这会儿猛地有些心疼。   其实如果陆胤川不在意,那罗琳故意说的那些话,也就没什么意义,可偏偏陆胤川在意,于是那些话,成了一把剜心的刀。   程慈伸手抱住了他,陆胤川从善如流地揽住了她的腰。   程慈亲他嘴唇、还有下颌线,陆胤川在她耳边打趣她,“程程,你再亲下去,要出事了。”   程慈刚酝酿出来的情绪都被他打散了,埋在他怀里闷了会儿,才忽然打通任督二脉似地反过去调戏他,拖腔拖调地“嗯?”了声,“出什么事?”   只是那演技委实青涩,眼睛都不敢看他。   陆胤川双手插到她的腋下,提着把她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抱着往屋里走。   程慈也没有挣扎,只是感受着陆胤川手臂蓬勃的力量,伸手戳了戳他的肌肉,“哎,我看见他们玩那个,就是男生俯卧撑,女朋友趴在背上增重,你可以吗?”   陆胤川低“唔”了声,“理论上可行。”他笑了笑,“但我觉得你躺在下面,效果可能更好一点,我可以给你表演单手俯卧撑。”   “一分钟能做几个?”程慈很感兴趣地问他。   “没数过,你帮我数?”   程慈兴致勃勃地去帮他数俯卧撑去了,她躺在床上,陆胤川在她身上做俯卧撑,单手,程慈没掐表,要他一直做,不要停,她要看他能做几个。   陆胤川做到二百多个的时候,程慈已经震惊到张大嘴巴了,陆胤川的汗甚至还没流出来,他还有心思逗她,撑两下,亲她一下。   后来程慈不干了,悄悄打算蹭出去,陆胤川却直接卸了力,整个压在她身上,“不玩了?”   程慈这才感觉到他身上的汗意,体温也发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她都听得见。还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明明什么都没干,程慈却莫名脸红耳热。   陆胤川笑了笑,咬着她下唇撕咬了片刻,缓慢而深入地亲吻她。   一只手推她的衣服,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他声音含混地说,“那玩点别的?”   程慈知道他逗她,面红耳赤地别过头去,耳朵后那块儿极敏感的地方,他的舌头划过去,最后牙齿轻轻地咬住了他的耳垂,程慈整个后背都绷住了,半晌才低声闷哼了句。   陆胤川在她耳边沉沉地笑。   ……   早饭因为突然打了岔没有吃,两个人十点多才衣着整齐坐在餐桌前,阿姨带守守去打疫苗还没有回来,程慈简单弄了个三明治,热了两杯牛奶,慢吞吞吃着。   刚吃完,守守就回来了,阿姨不让程慈跟着,就是怕守守见着妈妈更有依仗,这效果果然好,守守打完疫苗也没有哭,只是眼眶红红的,很委屈。这会儿一进门看见程慈,立马就哭了起来,委屈得不得了。   程慈把剩下的三明治三两口塞进了嘴里,忙走过去把守守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   陆胤川去把餐盘洗了,出来后守守还在抽噎。陆胤川擦干净手把守守接了过来,大掌抚了抚她的脑袋,头抵着她的头,一本正经地说:“来,守守跟爸爸说说,怎么哭成这样了?”   守守扁扁嘴,一副要继续哭的架势。两只圆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爸爸,看了一会儿,奇迹地止住了哭声,嘴里发出一声好奇似的“呀!”   程慈非常酸地嘟囔了声,“这不公平!”   陆胤川得意地给守守举高高,守守便开怀地笑了起来,兴奋地一直叫,全然忘记了打针的悲痛。   失宠的程慈愤而回房间了。   过了会儿,守守玩累了,陆胤川哄她睡着了,然后抱着她往卧室去。   程慈正靠在飘窗上画稿,顺便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怨念颇深地埋怨着老爸,“你明知道他刚出院没多久,你也不看着点儿,让他喝那么多酒。……我二叔灌他你就在旁边看着?……我心疼怎么了?我妈不心疼你吗?我老公我还不能心疼了?”   真是,程慈挂了电话还气哼哼地哼了一声,一扭头,陆胤川抱着守守靠在门边不知道多久了。   他偏头笑了笑,眉眼里都是浓郁地化不开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会更几个日常短番,大家可以过几天再来看哈~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白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894174、陈量量D爪、顾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lower 30瓶;妞妞 7瓶;陈无敌hhh 6瓶;打麻将 4瓶;小缺、修身养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番外二   高中同学聚会。   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回首一下青春, 那些年一起做过的糗事, 共同讨厌的奇葩老师,惨无人道的学校校规, 还有谁谁谁喜欢谁谁谁的粉色往事……之类的。   隔着时间的幕纱,全都撩开给人看,当事人唏嘘着、感叹着、或者调侃几句, 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少年时代。   不知道谁提了一句, “那会儿我就觉得,程慈肯定是喜欢陆胤川。 ”   那时候重点班的陆胤川,提起来几乎是全校皆知的名人。虽然因为性格冷淡没什么朋友也很少主动搭理女生, 所以少了些桃色新闻,但也是备受关注的。尤其是如今大家都长大成人,经历了诸多的现实不如意,那个记忆中的优秀少年, 就越发耀眼了。   于是大家忽然好奇后来陆胤川怎么样了。   泯然众人矣?还是继续光芒万丈?   可惜他高三就转回了户籍地,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于是大家也没讨论出什么来。转而去讨论程慈起来。程慈模样也不错, 加上“哥哥”“姐姐”们傍身,一直也是班上的风云人物。因为陆胤川, 她还被叫过家长,有人打小报告告诉老师她上课偷偷画画, 老师让她交出本子,她死活不交,倔强得很, 老师威胁她请家长,她就宁愿请家长也不愿把本子给老师看。   后来有人说,看见程慈那本子上,画的是陆胤川。   “话说程慈今天来吗?”   “应该是来吧!罗琳说她今天会来。”   “听说她大学学的金融吧?研究生也读的是金融相关,不过毕业好像没有从事相关工作。”   “嗯,据说是做了拟音师,她大学就断断续续做过一些类似兼职,听说挺有天赋的。不过她倒是真的随性,看起来挺乖一个人,做事倒是一点儿也不循规蹈矩。”   “家里条件本来就不错,而且现在能从事对口工作本来也不是很容易。”   “反正我还挺佩服她的,要是我,我是不敢冒险去做些没有把握的工作。”   “可不是,压力那么大,谁能可着自己心意来。所以说出生真是门学问,失败了有人给自己撑腰的感觉真好。”   ……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因为实在好久没见,大家对彼此的了解都不多,信息实在有限。   尤其程慈,大学去了省外,朋友除了罗琳没别的说得上私密话的,加上社交平台用的不多,也不怎么发动态,差不多跟失联了一样。   讨论到最后,甚至连她现在做什么工作,还是不是单身都不知道。   不过也有人不屑一顾,听见话题一直围绕着她,难免顶了一句,“我是觉得,这样未免任性了点儿。都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家里条件不错,也不能这样。”   也有人小声附和,“其实她一直都有这个毛病啦,做事三分钟热度,总是没有恒心没有毅力,这样做不成什么大事的。”   接着是和事佬出来缓和气氛,“哎,也不能这样说,人各有志嘛!”   ……   说着话,罗琳到了,因为陆胤川要送程慈,她就没去绕路跑到桂枝路,直接从家里过来的,倒是比程慈要早一些。   她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宁珂在说程慈做不了大事。宁珂以前也喜欢陆胤川,和程慈一起在学生会待过,因为被程慈抢过给陆胤川颁奖的机会。所以一直不太喜欢程慈。   其余人有些注意到了,但没来得及提醒,宁珂似乎也并不避讳罗琳,看见她还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叫她,“罗琳来啦?”   旁边人都欢迎了几句,调侃她现在是厉害的人了,跟着大老板吃香的喝辣的。   罗琳把包往椅子后一放,说了声:“抱歉来晚了,路上有点儿堵,我开车技术不怎么样,磨蹭到现在。”然后才去看打趣她的那人,是上学时候玩得还不错的女生,于是扬了一个笑,“少磕碜我了,就是老板的小跑腿罢了,哪能和你比,现在是主治医生了吧?治病救人,很厉害。”   “累啊!就怕我哪天猝死了。对了,刚在说程慈呢,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罗琳余光看了宁珂一眼,发现对方也一副等着听的好奇样子,顿时有些好笑,慢条斯理地拿着桌上的饮料瓶子给自己倒了半杯椰汁,然后才摇头叹了口气,“自由职业者。最近有了宝宝,也就在家画画插画吧!交稿不及时,天天被编辑催杀。”有人想知道,她偏不仔细说。   “现在自由职业者才辛苦吧!这样拖稿不算违约吗?”   罗琳笑了笑,“没签合同,她这个人就怕被狗撵兔子似的催,就是她画完自由投稿,不过有相熟的编辑,一直等着用她的稿,所以会催一催。”   “那肯定很厉害啦!”   “还可以吧!毕竟小时候学了七八年呢!基本功还在。”事实上程慈的爱好很广泛,但都属于不精的,好奇心很重,很多事情都想尝试。“而且有些时候,能不能做成大事看得是心胸和眼界,我倒觉得,一个豁达开放对生活充满好奇和热情的人,总不会是凡人。”她笑了笑,看向宁珂。□□味十足。大家也都看出来。罗琳这是在给程慈想找场子了,一时也没有人吭声。   宁珂目光却没和她接上。   “听说她毕业做拟音师啊?”还是有人好奇这个,“那个是做什么的?听说就是给电影里人物动作配音,走路声关门声之类的,这个感觉没什么……技术含量吧?干嘛不继续从事金融相关啊!白读了那么多年。现在金融多热门。”   罗琳其实也不太懂,但是听不得别人这样带着软刺说程慈的职业,回了句,“隔行如隔山,别这样说,闹笑话。声音设计也是门艺术,艺术这东西,可不仅仅是要技术含量,还得有天赋呢!”她半是调侃地应着,旁人一时也看不出来情绪,只是隐隐觉得她可能不太高兴别人这样说,于是大家又热情虚心地表达了自己孤陋寡闻,请她介绍一些。   没聊几句,主人公就到了。   外面突然下雨了,程慈拎着一把雨伞进来,因为大家心血来潮怀旧来学校后的档口吃烧烤,条件实在有限,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雨伞。   十几年了,还是塑料棚子,灰色的水泥地上支着几个红木圆桌,倒是收拾的挺干净,今天是周六,但恰巧这两年实行周日单休,所以这会儿烧烤店显得冷清。   只他们三桌,还有另外一个棚子里的一桌家庭聚餐。   程慈最后把伞收到店员临时拿过来的架子上,然后才擦了擦手,蹭到罗琳旁边坐着,一一跟人打了招呼。   好多年没有见,都生疏得快要认不出了,但依稀还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稍微聊一会儿,便热络起来。   班长去叫老板可以开始烤了,因为人太多,也就没点菜,直接一样来三十串,不够再叫。   程慈一直说着抱歉,“这两天宝宝发烧刚好,情绪有点儿差,所以很黏人,哄了好一会儿也不行,我老公带着她一起送我来的,路上睡着了,我才能安稳下车。待会儿要是提前离开,先给大家说个抱歉。”   大家才知道,她不仅结婚,还有孩子了。   宁珂一向不喜欢她,大约是固有偏见,哪怕这么多年没见,依旧是看见她就觉得讨厌,于是忍不住呛了句,“要老公干嘛使啊,连个孩子都带不了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出来玩会儿,别这么扫兴,叫你老公哄一会儿,男人就不能惯着。”   罗琳赶在程慈之前回了她一句,客气不起来,虽是开玩笑的语气,一瞬间却有些夹枪带棒,“怎么,被男人伤害过啊?怨念这么深?”   难得见一面,程慈也怕罗琳为了她跟人闹起来,实在不好看,于是解释了句,“平时倒没什么,主要是最近宝宝生病不太好哄。我老公脾气太好,又舍不得吼她,我就怕哭起来他弄不住。”   守守其实很倔,脾气有时候还蛮大的。   有人好奇问了句,“程慈你老公做什么的啊?”   虽然说出来大家肯定都认识,可程慈也没好意思直接说陆胤川,只回了句,“就开了一家书店,平时就忙这些。”   旁人了然地“啊”了一声,“做生意啊!”然后面上恭维几句,“现在还是做生意赚钱啊,哪像我们这些苦逼的上班狗。”其实心里隐隐藏着几分优越感。   其实程慈挺不喜欢这种聚会的,她一向就不是热爱交际的人,大家说话又真真假假虚与委蛇,这种场合无疑是一种折磨。只是班长一再打电话,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这会儿话渐渐少了,在手机上和陆胤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微信,想起宁珂一直对她说话阴阳怪气的,这会儿忍不住哼了他一句:高中你的一个追求者,这会儿还在跟我过不去。   陆胤川却一瞬间抓住了重点:你这是在强调,你高中就喜欢我这件事?   不然他的追求者,也犯不着跟她过不去。   程慈恼羞成怒地重重按着键盘:你不要试图转移重点。   陆胤川:没有转移重点,毕竟旁人喜欢我我不知道也管不着,我只关心你。   程慈:……   好吧,程慈算不下去账了。   酒足饭饱,大家都商量着要不要续摊,但因为实在是天气恶劣,于是只好宣布就地解散。   程慈刚对陆胤川说了句:我们结束了。   陆胤川就从车上下来了。   他把守守送回家没多会儿,就拜托阿姨照看一会儿,然后就过来接程慈了。   等了挺久了,觉得她今天聚会的地方实在是不安全,又不好叫她不去,只好一直守在外面。   他给程慈发消息:那出来吧,我已经在门口了。   这会儿踩着街道的积水,在等了五分钟没等到程慈消息也没看见人出来之后,他撩开了塑料棚子的帘子。   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的身影,一身强烈的存在感,屋里乱糟糟的情状顿时静寂下来。   程慈刚被人拉着聊天,这会儿刚看见他的消息,抬头却正好看见他,四目相对,程慈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其实很受用陆胤川每回都不声不响地默默体贴她。   有人惊呼了句,“天呐,这不是陆胤川吗?”   陆胤川微微挑眉,似乎是有些意外有人惊叹着叫他的名字,颔首示意了下,旋即便转头看着程慈,“回家?”   程慈点点头,一边跟罗琳告别,一边歪着头问他,“守守没有闹吧?”   “没有,我来的时候她还在睡。”陆胤川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一边回答程慈,一边应付一些人好奇的询问。   程慈拿了包包和自己的雨伞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宁珂狠狠剜了她一眼。   想起陆胤川刚刚说:毕竟旁人喜欢我我不知道也管不着,我只关心你。   于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回了宁珂一个笑,大概那笑太像挑衅,宁珂扭头就走了,步伐铿锵,显然是很不满她老公竟然是陆胤川。   屋子里没有不震惊的,一个个睁着八卦的眼神看陆胤川和程慈。   陆胤川接过她的东西娴熟地背在身上,然后一同告别走出了塑料棚子。陆胤川撑着伞一直护着她到副驾驶,程慈嫌他伞打得太高,一直扯着他的胳膊,从远处看,就好像她把整个身子挂在他胳膊上撒娇似的。陆胤川一直偏着头,似乎在听她说话。   上车的时候,身后有人感叹了句,“这俩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天呐?”   罗琳挑了挑眉,也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  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侥幸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生清水 2个;陈量量D爪、粉粉小芋头、侥幸幸、小白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止1点点困 20瓶;在水一方、暖暖 10瓶;五车又八斗 3瓶;101920、美人骨 2瓶;修身养性、十四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番外三   守守三岁的时候, 程慈又怀孕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倒是淡定了许多, 自己验完后,平静地拉着陆胤川去医院。   是四月份的一天,柳絮又飘来飘去, 陆胤川刚刚在书店理货, 顺便和出版社商量下一期的沙龙活动。   刚放下手机,就接到程慈的电话。   程慈在家里,守守去上幼稚园了, 家里显得冷冷清清,于是那背景音也显得安静异常,甚至陆胤川能听见程慈略显不自然的呼吸声,她的声音像平常那样温和, 甚至还带着几分故作玩笑的轻松,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紧绷。   她说:“陆先生,你太太好像中招了, 你有空要不要送她去一趟医院?”   她自己也会开车,但是实在不想自己去医院, 大概第一回自己去医院的内心复杂经历太过深刻了些,总觉得那场景透着几分凄凉。   他好像沉默了几秒钟, 在脑海里思考这句话的准确含义,然后才低声说:“别乱动,等我, 很快。”   然后店员就看见老板像一阵风一样刮走了。   程慈坐在露台上吹风,顺便画一幅儿童杂志的插画,她最近学会了板绘,陆胤川给她买了套新的装备,买电脑那天程慈穿着一件黄色的外套,扎着丸子头,像个大学生一样。   陆胤川牵着她的手在商场的电脑城逛,来接待的售货员是个姑娘,大概是新入职,有些紧张,还以为是大学情侣,一直给他们介绍一款有大学生优惠的,程慈解释了句,“我们不是大学生,毕业好多年了。”然后怕对方胡乱猜测,直接说了自己的需求,“拿来画画用的,内存和CPU要好一点。”   售货员妹子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很热情地在跟他们介绍,最后包装电脑的时候,和他们闲聊着,得知他们是夫妻,结婚好几年宝宝已经三岁了,还笑说:“真的看不出来,太太好显小。我还以为是大学生。”他们是经受过培训的,看不出来年龄和职业的客人,不要轻易先入为主地为客人介绍产品,要先询问。她刚刚的确是先入为主了,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陆胤川不太喜欢和人聊天,一脸冷酷的样子,但闻言还笑了声。   出去的时候程慈还揪着他问,“你刚是不是在嘲笑我?”她大约最近跟儿童杂志、图书之类的合作太多,导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智障儿童的欢乐感,今天选的衣服很幼稚她知道。   “没有,”陆胤川偏头冲她笑,“只是忽然觉得,像带女儿出门。”他捏了捏她的脸,叫了声,“小朋友。”   程慈扯着他的手,用一种伪装出来的稚嫩声线叫他,“爸爸?”   陆胤川闷笑了声。   到家的时候程慈窝在他怀里穿着小黄鸭的睡衣搂着他的脖子亲他喉结,他还一脸郑重地别过头去,“别,我有罪恶感。”   程慈还气得踹他。   后来她跟罗琳讲这件事,暗暗得意地说:“我看起来真的很显小吗?”   罗琳嗤笑她一声,“人家只是觉得,你穿得跟只大龄儿童一样,而且手牵手一起腻歪着逛街的,比较像大学生情侣。哪能猜到你们这种结了婚还腻腻歪歪的。话说,像陆胤川这种出门还牵老婆手愿意陪老婆逛街主动带孩子的老公,实在是稀缺资源。”   程慈傲娇地告诉他,“不,他不喜欢牵别人手,也不喜欢逛街,更不擅长带孩子,只是他爱我。”   罗琳骂了一声,“秀你妹啊秀,滚吧!”然后愤而挂了她的电话。   -   程慈坐在那儿脑子胡思乱想着,想起很多相处的细节,心里知道陆胤川很在乎她,可偶尔还是会怀疑,他对她的喜欢会不会只是来自于生守守时留她一个人面对的愧疚。   这怀疑没有丝毫道理,可总是时不时冒个泡。   就好像现在一样,她有点儿害怕他其实并不想再要个孩子。   前段时间两个人在商量,程慈说要不我们再要一个吧?只有守守好像孤单了些,程慈是独生子女,小时候虽然家里有各种表哥表姐堂哥堂姐,但内心其实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   陆胤川那时候说“好啊”,然后也身体力行地努力着。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快得她感觉都还没做好准备。   程慈在电话里听不出陆胤川的情绪,只觉得他那几秒钟的沉默格外的漫长,她叹了口气,没有心思再画画,捧着一杯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啜着。   陆胤川说很快,大概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门就响了。她从露台上出去看,陆胤川已经走了进来,看见她,表情很平静地打量了她一小会儿,然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程程……我有点儿紧张。”   程慈看见他没换鞋,嫌弃地指了指,然后才抬眸问了句,“紧张什么?”撞进他深邃的双眸里?   “不知道,就是紧张。”他现在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易碎品,不敢碰不敢动,他把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肚子。   程慈看他那副样子,顿时笑出声来,拍了一下他的手,“早孕,可能才四五周,什么也摸不到。还有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别那么夸张,显得你很傻。”   陆胤川自己也笑了,但还是难以自控地变得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下楼,给她开副驾驶的车门,给她系安全带,帮她背包,去医院挂号排队都是他在做,让程慈在旁边坐着,叮嘱她不要乱动。   程慈笑话他大惊小怪,心里却慢慢溢出甜来,想起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别乱动,等我,很快。”忽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说了。   大概是一瞬间傻了,有点儿手足无措。   傻子。   报告单显示,早孕五周半。   照B超的时候,子宫里只有一个小豆子一样的东西,像一颗种子。   很奇妙的生命种子。   晚上是陆胤川去接的守守放学,然后是他下厨做的饭,守守两岁的时候,家里阿姨就因故辞职了,程慈也没再招新的。   程慈做了一天“断手断脚”太太,半夜终于绷不住和他好好说,“没那么夸张,也不是第一次怀孕,怀守守的时候我一个人能做很多事呢,哪有那么娇气。”   陆胤川把她拢进怀里抱了抱,低垂着眉眼看她,“我知道,所以更怕我做得不好。如果我们程程觉得,有老公和没老公没什么差别,哪天不要我了怎么办?”   程慈偏头笑,笑出眼泪来。踮着脚拍了拍他的头,“你放心好啦,程程不会抛弃你的。”   陆胤川蹭了蹭她额头,“嗯,我好好表现。”   程慈睡到半夜,醒来找不到他,起身去给守守盖了被子,然后才看见他在倚在书房的书架上看书,她扒着门框问他怎么还不睡,他合了书,过来抱她到床上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睡不着,你先睡,听话。”   程慈闭上眼的时候想起他拿的那本书,应该是上回她怀守守时买的胎教书。   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忽然想明白了,人的感情是复杂的,爱情不是一个抽象的东西,它是所有美好的凝聚体,比如爱、勇气、责任。如果有愧疚,那也一定是因为他爱她在乎她。   这就够了。   这夜程慈做了梦,梦见她和陆胤川在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陆胤川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就一直一直走着。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那条路好像没有尽头。   程慈好几次想松开手,他都握得更紧了一些。   醒来的时候在他怀里,陆胤川一只胳膊垫在她的脑袋下,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   其实不是很舒服,但程慈却没挣开。   只是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抿着嘴偷笑。   -   ——但愿长醉不愿醒。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就完啦~   再次谢谢大家的陪伴。   休息几天,然后开《全世界为你倾倒》。   二哈属性财阀继承人和家庭环境复杂高智低能软妹,老套狗血伪养成以及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大家看兴趣收一个~点进专栏上面就可以看到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