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只给我》 作者:依存体质   文案:   沈清溪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意外收到了离家多年姐姐去世的消息,不久,一个头发卷卷的小男孩就出现在了她的家门口,软软的叫了声‘小姨’。   一年后,一个自称是孩子叔叔的男人出现,起先她只以为这人要的是小孩的抚养权,却不想他另有企图。   律所门口,她仰起头,嘴唇咬的发白:“昱昱是我亲外甥,我绝不会把他交给你,我们两个也不能分开。”   高大的男人向前逼近一步,眉目英挺,看着她意有所指:“如果我两个都想要呢?”   ……   人人都只说,知名律师郗劲淡漠严谨,冷静的不像一个有感情的人,却不知道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深夜,他也有将一个女人深深揉入怀中的冲动。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沈清溪,郗劲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肩带   沈清溪接到电话幼儿园的电话时,正在会议室开会呢,听见那头说完之后,她就愣了一下,站起来往外就走。   都没来得及跟领导请假,急急忙忙坐上出租车过来,下车的时候,她的手臂上还挂着一直没来得及穿的大衣,走得太急,长发凌乱的扑到一侧的脸颊上。   几步跨进了幼儿园的教室后,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生生停住脚步,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教室正前方的窗户外头,栏杆和玻璃的缝隙里,沈昱小朋友面无表情的挤在那儿,站得笔管条直,像是站岗的小小士兵,只是那白嫩的脸颊被玻璃壁压得稍微有些扁平,莫名有些呆萌。   几个幼师围在外头,七嘴八舌的劝说着,表情焦急。   这会儿看见人进来,就跟见到救星般叫道:“快过来劝劝你家小孩儿吧,这都多久了,怎么说都不肯下来!”   话音未落,却见那小孩儿从窗户后挪啊挪,自动出来了……   沈清溪急忙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昱昱也就乖乖站着,仰起头来,软软的手臂伸出来抱着她的小腿,皱了皱鼻子,显得有些委屈:“小姨~”   沈清溪低头看看,心就不自觉软了几分,抿了下唇,忍耐着没把他重新抱起来,声音低了低:“为什么淘气?你知不知道,钻到窗户外面很危险,万一……”   一缕松散的长发滑落下来,在面颊边晃悠,她就用手指耐心的捋上去,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眼里的神情却很坚定,目光严厉的注视着前头的小人儿。   “那什么……”一旁娃娃脸的老师忽然插话,表情蛮不好意思:“您也别太责怪自家孩子了,都是我不好。”   “您是?”沈清溪看看她,感觉挺面生的。   那老师就更不好意思了:“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对不起啊,我看你家小朋友太可爱了,就捏了下他的脸,想合个照什么的,结果他就不乐意,躲进去了……”   *   反正也快到下学的时间了,沈清溪也没有再回单位,直接接了沈昱打车回家。   小孩儿规规矩矩的坐在座椅上面,眼神忐忑的低头看自己的小手。   这孩子今年已经五了,上幼儿园大班,个子在同龄小孩儿里算是偏高,养得白嫩嫩的,头发有些自来卷儿,大眼睛,看着就招人喜欢,聪明也是很聪明的,只是有一点,性格特腼腆,尤其讨厌和陌上人说话。   所以那会儿在幼儿园的举动,沈清溪也是能够理解他的,估计也是那新老师太过热情了些。   没打算太过责备,她就大致讲了几句安全方面的常识,叫他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小孩儿点点头,也知道自己错了,头埋得更低。   “昱昱,你需要给我一个保证。”沈清溪耐心的摸摸他的小卷毛。   沈昱这才抬头看她:“小姨,昱昱错了,昱昱以后再不了。”   奶声奶气的童音,听得人心头软软的。   沈清溪就笑笑,替他把外衣的拉链往上拽拽:“是不是冻坏了?外面吹了那么久冷风,一会儿回去赶快洗个热水澡。”   小孩儿刚才还喊冷呢,这会儿又缩着肩膀摇摇头:“昱昱没事儿的,小姨别担心。”   实在是太乖了,也太懂事儿了,懂事儿的惹人心疼。   沈清溪微微叹了口气,攥了下小孩儿软乎乎的小手:“亲人之间相互担心,这是爱的表情,小姨愿意担心昱昱,想知道昱昱冷不冷,饿不饿,也想知道昱昱每天最真实的心情。”   “真的吗?”沈昱大眼睛眨了眨,小脸儿有些红红的,虽然有些扭捏,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雀跃的。   沈清溪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不自觉又想起一年前,小孩儿背着破破的书包,一言不发站在她门前的样子。   心里酸酸的,她就掩饰性的转头看着窗外。   手机响了起来,是沈母打来的。   “妈。”沈清溪接起来。   “下班没啊?赶紧准备准备,化个妆,到时候别迟到。”沈母的声音急吼吼传过来:“昱昱你就别管了,我今天去幼儿园接他去。”   “准备,什么?”沈清溪顿了一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忘啦?!”沈母顿时急了:“你这孩子什么记性,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能忘!三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不是约好今天见面吗?”   “我想起来了,一会儿就去。”沈清溪‘哦’了一声,又把手机拿得稍微远了些,以免被里面高分贝的声音震到。   等沈母说完,这才重新贴回耳朵:“妈,您不用去接昱昱,在家看电视吧,我这儿有安排的。”   *   相亲对象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正装打着领带,样貌中规中矩。   沈清溪比他先到,已经给沈昱点了盘意面,在一旁看着小孩儿像模像样的用叉子卷着慢慢吃,又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   “你是姓沈吗?”男人进来后在餐厅扫视了一圈,这才走过来看看座位号,眉头稍皱。   “是的,徐先生是吧?你好。”沈清溪站起来,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   两人入座,那男人的目光仍旧落在一旁的小孩儿身上。   沈清溪便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小孩子不禁饿,我就先给他点一些吃的。”   “没事的。”那男人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敲动桌面:“听介绍人说,你是单身?那这孩子……”   “我外甥,姐姐的儿子。”沈清溪笑一笑答道。   那男人的眉头这才松动:“这样啊。”   对面儿,沈清溪神色不变,继续说道:“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我打算把他抚养长大。”   她这话句句清晰,倒也没什么隐瞒,坦坦然然:“所以,徐先生,如今你接受不了这一点的话,咱们也没什么必要再聊下去,是不是?”   那男人脸色便瞬间又沉了下来,推说有事儿,起身走了。   店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外面的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行人和车流匆匆经过。   沈清溪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稍微出了会儿神,再转头时,沈昱已经吃完了,盘子干干净净的,小孩儿手肘撑在桌子上,专注的注视着她。   “走吧,咱们回家。”忍不住又捏捏他的小脸儿,沈清溪才叫来服务生结账,拉着小孩儿走出来。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爱捏自己的脸蛋儿啊?   昱昱有些苦恼的想着,白嫩的腮帮子稍微鼓了一点儿,又无声无息的瘪了下去,但是那个人是小姨的话,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因为他喜欢小姨呀。   *   餐厅离家并不远,沈清溪就打算直接走回去,顺路买了袋橘子拎着,另一只攥着小孩儿软乎乎的胖手,一大一小慢悠悠聊着,倒也惬意。   她租住的地方是那种老式的住宅小区,整体都比较旧了,墙面斑驳,有着岁月的痕迹,估计再过几年,就要面临着拆迁。   天色有些阴沉,眼看就要下雨的样子,沈清溪索性就用一只手抱起孩子,拐进小区院儿里之后,却冷不防瞧见不远处停了辆黑色的卡宴。   也不见得是多奢华的车型,但在这种小区里却是很难见到,乍一看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车门猛的一开,下来个深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那衣服裁剪得当,完美勾勒出他高大健壮的身材,足足有一米九的个子,看着就让人倍感压力。   男人的面容干净而硬朗,一头极短的黑发,眼光扫过来的时候,带着些微的不耐烦。   沈清溪这会儿到了近前,再躲已经是来不及了,目光相接的时候,她的嘴唇微张,眼中显出狐疑的神色,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手上挽着的一大袋橘子,另一只手还抱着孩子,她这么一停下来的功夫,那袋子就向着前面晃了晃,掉出颗圆滚滚的橘子来,整好落在那车的跟前。   “昱昱,你先下来站一会儿。”把小孩儿放在地上,沈清溪犹豫一下,还是弯腰过去,想要捡回来。   面前是男人深棕色的皮鞋,再往上便是那包裹在西装裤里的笔直长腿,那人就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沈清溪皱了下眉,正要伸长手臂去够,身子却被人猛的一拽,被迫重新站了起来。   男人垂眸注视着她,随即松开捏着她前臂的大手,周身自有股凌厉冷硬的气场,淡淡挑眉道:“认识我吗?”   眼光又在那朱红的橘子上流连片刻,克制住内心的不爽,沈清溪后退一步,语气礼貌而冷淡:“没认错的话,你是郗劲……先生对吗?”   天边阵阵惊雷,豆大的雨点儿忽然就落了下来。   前头就是单元门儿了,管不了别的,她直接抱了身边的小孩儿,一边用外套替他挡雨,一边快步跑了过去。   饶是这样,后背的衣服还是湿了一块儿,索性怀里的孩子并没有淋到,身后响起男人沉稳的脚步声。   沈清溪并没有回头,一鼓作气踏上楼梯,一直到了三楼,这才掏钥匙开门。   阳台上还晾了衣服,这下全都白洗了,急急忙忙过去收了,重新堆到厕所的脏衣篓里。   她折返回客厅的时候,小孩儿正被端端正正的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面,高大的男人弯下腰正细细打量他,目光审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原因,房子忽然显得逼仄了很多,光线暗沉沉的,沈清溪抬手,啪的一下把灯打开。   门边儿,昱昱明显是呆住了的表情,哇的一声哭出来,忙不迭的用两只小胖手交替着抹泪珠,她几步就冲过去,把小孩儿护在怀里,一边哄着一边往卧室走。   匆忙间撞到男人坚硬的臂膀,他没有躲避,只是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她的动作,一只手闲闲的插在裤袋里。   等沈清溪哄好孩子,蹑手蹑脚出来之后,就看见男人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姿态很是悠闲。   反手捉着把手,她的身子抵在卧室的门边,语气并不是很好:“你是怎么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小孩儿现在不在跟前,她也就不用隐藏情绪,所有的锋芒都露了出来,额前的碎发凌乱的翘着,越发像是一只护着小崽儿的,炸了毛的猫咪。   沙发上,男人却并不答话,修长的双腿交叠,他的手指拂过膝头,而后轻轻在自己的肩膀上点了两下。   “你……肩膀有毛病?”沈清溪怔了怔,攒得足足的气势瞬间灭了一半,实在搞不清楚这男人的脑回路。   就听那人语气沉了沉:“你的衣服湿了。”   仍旧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多余的话一句不肯多说,这人讲话是按字收费吗?   沈清溪内心吐糟一句,低头去看过去,果然自己肩膀连带着后背那一片都被雨浸湿了些,白色的薄衫有些透,里面浅色的肩带若隐若现。   横竖里面有打底的衣服,她就没怎么在意,伸手往上拽了拽,把湿掉的布料移到后边,这么一来,那上衣就又显得短了些,露出底下一截窄窄的裤腰。   “回房间去,把衣服换了。”男人的声音忽然高了些,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沈清溪才看到,沙发上的男人眉头微皱,周身的气压好像都低了几分。 第2章 猫爪   沈清溪自认为她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三番五次被这人打岔,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些恼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不知是逆反心理还是怎么的,就是不想顺了他的意,转身看到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她就抓过来随意披在身上,抱着肩膀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现在可以了吧?咱们谈谈。”   男人漆黑的眼眸注视了她几秒,长腿垂下来,换了个方向,表情仍然不怎么好。   过了一会儿,才淡漠的牵牵嘴角:“谈什么?”   谈什么?你说谈什么?!   沈清溪气到一定程度,反而平静了:“是你先找上门来的。”   *   平心而论,她是并不想见到郗家人的,当初两家闹得那么厉害,郗家仗着门第高,傲慢到不可一世,这也间接导致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正如不久前,沈清溪对那个相亲对象说过的话一样,昱昱是她姐姐沈清禾和郗晟的儿子。   当初姐姐和郗家大公子交往的时候,沈清溪还在上高中,具体的事情她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两家人闹得很难看,郗家更是找上门来警告,气得沈父沈母差点儿病倒。   他们虽是没什么钱的穷教师,但也清高的很,最后严厉禁止女儿再去攀高枝。   结果没过几天,沈清禾和郗晟两人就私奔了,结婚证都没领,消失的无影无踪,沈清溪成年后,一直在寻找姐姐,却始终没有下落。   直到一年前,她的家门口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瘦小的男孩,仰着脸可怜巴巴的叫她‘小姨’。   手机铃声响起,操着生疏中文的国外男人冷冷说道:“沈清禾死了,她希望你照顾孩子。”   再打过去时,那边已经关机。   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找不到半点儿头绪,沈清禾和郗晟这两个人到底跑去了哪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又是怎么被送过来的?   谜团一个接一个。   *   沈清溪后来也去查过DNA,这孩子确实和她有亲缘关系,从那时起,她心中也就有了猜测,恐怕姐姐是和郗晟一起,遭遇了什么不测,不然也不会把小孩儿托付给她。   线索实在太少,真相是怎样,她无从得知,却也下定决心,要将小孩儿抚养成人。   如今这郗劲忽然找过来,是沈清溪没有预料到的。   虽然郗劲和她一样,当时也是未成年,并没有参与到这个事情中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郗晟很可能已经没了,而作为郗晟的弟弟,如今他就是郗家唯一的儿子,自然代表了郗家的意志。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有备而来的。   沈清溪心里很清楚,却还要装着糊涂,迂回的进行谈判,期待可以获得一些转机。   但对面那人的一句话,顿时又让她彻底失望。   “我来看我侄子。”郗劲说得理所当然,顿一顿,又有些不满:“他的胆子太小,这一点很不好。”   “昱昱才五岁,换做任何一个孩子,被陌生人那样盯着,都会害怕。”沈清溪看了他一眼,淡淡反驳。   紧接着,她又问:“那关于我姐姐和晟哥的下落,你知道吗?”   他的语气淡漠:“目前来说,我只知道一点,他们都死了。”   悲痛的消息不管确认几遍,难过的心情都不会改变,沈清溪沉默了一会儿,再没有兜圈子的心情。   “虽然不知道你从什么途径知道昱昱的存在,但我想提醒你一下,我和这孩子相遇的过程有点儿离奇,所以我现在只知道,他和沈家是有亲缘关系的,至于你们那边,我不敢保证。”   “这个我自有办法。”   看到男人大手里拿着的那个透明密封袋,沈清溪才真的怒了:“你居然拔他头发?!”   怪不得昱昱刚刚哭了,这个人实在太过分!   她这个人平时温温柔柔,但唯有孩子是他的底线,根本没办法容忍自家的小孩儿被欺负。   昱昱对他那一头小卷毛向来都是很珍惜的,剪个头发都哭半天,更何况连拔五六根。   沈清溪都能想象到,刚刚这人趁着她不在跟前,是怎么冷着脸无情的薅孩子的小卷毛!   站起身,她就想直接下逐客令,门外边儿,这时却忽然传过来敲击声,沈母的嗓门挺高,听起来火气很大:“清溪,在吗?开门!”   估计是听到相亲那边儿的消息了,冒着大雨过来兴师问罪。   “在呢,妈,你等一下。”沈清溪隔着门应了一声,抬手按了按眉心,一股子火气全憋在心里,化成郁闷。   转过头,她的声音低了些:“不好意思,你先回避一下好吗?”   她这么说着,身体也早一步做出反应,过去拉起沙发上那人,就往卧室拽,指尖都有些泛白。   母亲如今的身体不怎么好,又有心脏病,最忌讳生气了,所以沈清溪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还是决定独自处理。   来不及解释什么,她现在只想把他藏到房里躲躲,免得让母亲看到,但偏偏事与愿违,好容易到了卧室门边儿,男人却忽然站定,被她拽着的手臂微微抬起,反过来捏着她的腕子扣在墙上。   皱眉盯着她,郗劲的语气并不好:“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回避?”   “放开。”沈清溪挣了一下,见他仍旧无动于衷,索性扭着身子,穿着拖鞋的脚尖踮起来一点,费力的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垂眸看了一会儿她的动作,他又漫不经心的将长指重新合拢,仍旧牢牢捏着她纤细的手臂,一下子又按回去。   这一下,力道就有些重,好像在故意挑衅。   门外头,沈母的时候敲门声更加响亮,仿佛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   沈清溪长出了口气,忽然有些烦躁。   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想顺着她,存心给她制造麻烦。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的眸色暗了暗,纤细的手指慢慢往上爬了爬,渐渐攀上他的小臂。   眼前的女人忽然改变了态度,红润的唇瓣微张,整个人向着他微微靠了过来,郗劲挑了挑眉,松开她纤细的手腕,眼神里逐渐染上兴致。   沈清溪便顺势把那只手也搭上了他的胳膊,两个人身高差距太大,她的个子矮,就这么借着力一拽,将他拉低了些,而后才绷直脚面,探到了那平坦的肩膀处,轻轻停顿了一下。   女人的长发打湿了些,玫瑰型的洗发水味道就越发明显,混合着她身上暖暖的气息,柔柔的扑在脸侧,颊边的长发碰到他的脖颈处,蹭了一下,两下,小猫爪子般,力道很轻,却挠得人心痒。   身子向后靠了靠,郗劲不动声色,倒是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沈清溪也禁不住晃了下神。   即使是这么近距离观看,这人的脸庞仍旧是精致的无懈可击,两人此时的动作有些暧昧,余光瞧见,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微微动了一下,带着某种禁欲的美感。   咬了下唇瓣,让自己快速回过神来,她的一只手仍然攀着男人的手臂,另一只却快速的抬起来,在他那漆黑浓密的头顶上狠狠薅了一把。   入手的感觉扎扎的,像是一根根小刺,沈清溪记得老人们说过,头发硬的人一般心都硬,这一点都是挺对应的。   想到这里,她就丝毫没有留情,这一下拽得又狠又准,估摸着也拔了几根头发下来,够他疼一阵子的了。   面前男人冷硬的面孔上,只是在瞬间泛起了一丝诧异,而后便把薄唇紧紧抿着,并没有叫出声,黑眸盯住她,看起来有一些恼了。   还算他有骨气!   沈清溪却不等他再说什么,趁着这短短的一个空档,身子往旁边撤了一步,扭开卧室把手,顺势将这人推进房中,干脆利落的关门。   只听见‘砰’的一声,动静还挺大,沈清溪简直可以想象到,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是怎么近距离和门背接触的。   轻轻拍了拍手,她的心里顿时一阵轻松。   大门外,沈母的叫门声弱了些:“清溪,清溪……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第3章 橘子   沈母进门的时候,满脸狐疑,直接就问:“你在里面鼓捣什么呢!这么长时间不给我开门。”   沈清溪从厨房拿出来杯子沏茶,挺淡定的解释:“昱昱淘气,把东西弄倒了,说了他几句,刚刚进去睡了。”   “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也别说太重,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他下次不就不敢了嘛。”   沈母一听,又起身要去卧室看孩子。   沈清溪急忙拦着她:“算了,别去了,刚睡着,您再给吵起来,又要哭。”   沈母这才作罢,重新回到沙发坐下,叹了口气:“你说这天气也总跟人作对!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雨说下就下,幸亏我拿了伞。”   “淋到衣服没有?我看风挺大,雨点儿都是斜着的。”沈清溪说着又去拿来毛巾,路过卧室的时候,特地仔细听了听,里面并没有动静,这才放心了些。   又怕昱昱醒来看见卧室有人,会哭起来,她心里焦急,想着赶紧把母亲送走,免得穿帮。   但沈母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面沉似水的坐在那儿,只歇了一小会儿,便怒气冲冲的开口:“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你三姨已经给我来电话了,你到底干了什么?让人家男方那么嫌弃,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联系。”   “实话实说。”沈清溪也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   沈母眼睛睁得老大:“你告诉他昱昱的事儿了?”   沈清溪低头,就当是默认了,心里却想:‘我不光说了,还把孩子带去了’。   但没敢讲出去,怕把母亲气着。   饶是这样,沈母也气得够呛,伸手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我算看清楚了,生孩子就是生冤家,整天给我装气,你有毛病吗?说这个干什么?或者跟人家解释一下也好啊,这孩子不是你的,以后也不用你养……”   “妈。”沈清溪把杯子放下,打断她的话:“我说过,以后昱昱就是我来带,这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就在昱昱刚来那会儿,因为他的抚养问题,沈家内部就足足争执了好几天,确认他是沈清禾的孩子后,沈父沈母一开始把孩子接家里养了几个月,但沈清溪很快就发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隔代亲’这种说法,确实是不假的,老人教育孩子太过溺爱,完全就是顺着小孩儿来,要什么给什么,跟本没有章法。   父母的年纪又都挺大了,好容易退休了,本应该享受享受生活,让他们那么操劳,沈清溪也实在是不忍心,她工作之后就出来自己住了,租了一个小房子,照顾小孩儿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估计也是太累了,两个老人也就答应了下来,只说是暂时歇歇,过一段时间再接回去,沈清溪一直没让,就这么着,一年也就过去了。   沈母以前是个中学教师,如今虽然退休了,身上严厉的气质却丝毫没有改变,推了下眼镜,老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养?站着说话不腰疼!单身女孩子带着个孩子像什么话?哪个男人敢要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私生子,你就只能找二婚的男人了!”   “我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二婚也好,不结婚也罢,妈,您别操心。”   沈清溪平常性子沉稳,原则性的问题却从来都是坚守的,母女二人因为这事儿说了不少车轴子话,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沈母当机立断,站起身挥挥手:“我今天就把昱昱接走!以后你周六日过来看看他就行,其余的时间我们来管。”   沈清溪垂着眼挡在前头:“您也知道,昱昱跟我感情好,又是个敏感的性格,您贸然接走他,就不怕他受到伤害?姐姐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真的不忍心他受一点点苦……”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就沉闷了下来。   不到必要的时候,沈清溪是真的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叹了口气,过去拉着母亲重新去沙发上坐下了。   当初姐姐走后,爸妈两人虽然嘴硬说不找她,但是私底下又是报警又是托人寻找,费了多少周折?   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清溪,爸妈老了,不中用了,你可一定要找到你姐姐啊,哪怕是一块墓碑也好,沈家的孩子,不能就这么零落在外头。”   沈母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拍拍女儿的手。   沈清溪点点头,没说话。   外头的雨,逐渐停了下来,潮湿的风夹裹着水汽从阳台那边吹了过来,弄得桌布窸窸窣窣抖动个不停。   “妈,快回去吧,趁着雨停,不然一会儿还得下。”又劝了一句,她站起身替母亲拿包,好说歹说,把人送走了。   *   打开卧室紧闭的那道房门前,沈清溪稍微停顿了一下。   郗劲会如此安静的待在里面,而没有直接走出来拆她的台,这一点还挺让她意外的,这男人时时刻刻板着张脸,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类型。   尤其,她刚刚还恶狠狠薅了他的头发……这一定深深的惹恼了他。   心里闪过无数种猜想,但她独独没有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男人的长腿向前伸展着,直接坐在了地板上,脊背却挺得很直,西装上衣也仍旧严谨的扣着,只是袖口微卷,露出一截瘦削而有力的手臂。   而就在他的长腿上,此时却端端正正的坐着个小孩儿,卷卷的头发有些翘起来,正拿着一辆玩具小车兴致勃勃的玩儿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昱昱已经醒了,却没有哭闹,甚至从门外,沈清溪也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   “小姨~”看到她进来,小孩儿眼睛笑得弯弯的,显得十分高兴,摇摇晃晃站起来,朝她跑过去,显摆的把小车伸到前头:   “看,叔叔把我的车车修好了!”   扶了一下小孩儿的腰,看着他跑开,郗劲也站了起来,长腿笔直,身材挺拔,一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和这个狭小凌乱的卧室看起来很不相配。   “你修的?”沈清溪站在门边,倒是挺惊奇的挑挑眉。   这小车是半年前买的,安上电池自己就能绕着屋子兜圈儿,昱昱特别喜欢,只不过有一次给摔烂了,跑起来一顿一顿的,小孩儿哇哇哭了好久,后来有新玩具之后,才渐渐忘了。   淡淡扫了她一眼,男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从她旁边出去了,房门有点儿窄,擦肩而过的时候,有轻微的衣料摩擦声音。   后头,昱昱不甘心的颠颠跟了上来,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叔叔,叔叔~”   感觉到腿上软软的触感,郗劲一弯腰就把小孩儿抱了起来,他的身材高大,小孩儿妥帖的窝在那臂弯里面,似乎对这样高高的地方很感兴趣,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种信赖的感觉,让人莫名觉得愉快。   “喜欢我?”轻轻将孩子往上掂了掂,郗劲弯了下嘴角,心情不错。   “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小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小昱昱眨眨眼睛问道。   “不知道。”虽然孩子满脸期待,但他还是严谨的张口说道。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张鼓包子脸渐渐瘪了下去,还挺有意思。   一弯腰,他就将孩子放在了地上,手指轻轻捏了下那张小脸,语气警告:“不许哭。”   沈清溪从来没见过这样跟小孩儿交流的人,稍微哄一下又能怎么样?何苦惹他伤心。   “诶,你……”不自觉出言阻拦一声。   就见男人转过身来,黑眸盯了她一眼:“所以,你希望我再次上门?我从不做无法完成的保证。”   这么说着,他已经大步到了门边,长指扣在门把手上一勾,干净利落的出门而去。   *   傅致知足足在车里等了一个半小时,一直到雨停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才看见老式的居民楼里,缓步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大大打了个哈欠,他就跟见了亲爹似的,降下窗子欢快的招起手来。   结果就见那人不慌不忙的站定,并不着急过来,而是在那暗影里点起一支烟来,也不抽,就那么在手里夹着,淡淡的一缕烟飘飘渺渺,越发显得后面那张脸阴晴不定,看不出表情来。   傅致知叹了口气,只好开开车门下去,懒洋洋招呼道:“怎么样,哥们儿,顺利吗?”   本来也没期待能得道回答,他就自顾自絮絮叨叨:“怎么这么长间?你住人家里了?不过我刚刚从车里看了一眼,你小侄子那小姨,长得挺美啊……”   结果到了近前,却看见年轻男人颜悦色的偏了下头,甚至冲着他杨扬手指:“抽吗?”   “算了吧,你……”傅致知打了个磕巴,眨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儿:“郗劲,你没事儿吧?”   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亲切的对待,简直让他受宠若惊啊。   “嗯,没事儿。”郗劲掐了烟,这才慢悠悠答了一句,瞧见后头有车子在按喇叭,就上车驶离了这里。   傅致知也跟着上来,拉了安全带系好。   车子出了小区,一会儿就上了马路,两旁的街灯渐渐都亮了起来,朦胧的光照进来,映着侧边车窗上浮现出小小的光圈。   等到了一个红灯处,郗劲才减缓车速,随手拿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子来。   “小孩儿的头发?带毛囊了吧?”傅致知‘啧’了一声:“领着孩子去医院直接测多好,用头发查贵着呢。”   想了想,又问:“那如果确定是你哥哥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直接弄过来养着?毕竟是郗家的骨血,要不要知会你父母一声?”   “暂时不用让他们知道。”郗劲的脸沉了一下,对于前一句问话,他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虽然已经认识多年,对郗家的这些事儿也都清楚的知道,但傅致知还是对郗劲的性格有些吃不准,见他不愿意多说什么,也就不再追问。   他这人性格随和,也擅长察言观色,立刻就嬉笑几句,把话题岔了过去,一扭脸,又看见前头放了个圆溜溜的橘子,就顺手拿过来:“哪儿来的?正好口渴了。”   掂了几下就想剥开,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劈手给夺走了。   “地上捡的,你也要?”男人淡淡说了一句,直接放到了自己那一边儿,而后重新发动车子。   “捡的怎么了?你不也没扔嘛。”傅致知有些不甘心,探着脑袋想去够。   一转头,男人眼里的冷意十足:“你再往前一下?”   “不吃就不吃,我喝水还不行吗?”傅致知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动了,心里暗暗猜测,莫不是个金子做的橘子吧? 第4章 少年   傅致知感觉自己天生就是个的劳碌命。   他跟郗劲是大学同窗加好友,毕业后又多了层‘合伙人’的关系,两人合伙的律师事务所,如今在B市也是小有名气,甚至比一些资深律所还要受欢迎。   当然,其中一大半是因为郗大律师的名号。   郗劲这人,其实称得上是一个传奇,年纪轻轻的,却素来以严谨著称,好像天生就不带什么感情,打过的官司几乎就没有什么败绩。   相比起来,傅致知虽然也算是很有能力的人了,还是逊色不少,但两个人各有分工,倒也和谐,简单来说就是,郗劲只负责专业事项,剩余的事情,人情往来之类,全部都是傅致知负责。   但又何止这些?就是因为交情深,又了解一些过往的隐情,所以傅致知大多数时候,都扮演了一个忧心忡忡老父亲的角色。   也只有傅致知最清楚,郗劲总是一副淡漠冷静的样子,有人就认为那是专门的人设,但其实呢?他内里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所以这次的事儿,傅致知知道以后,就强烈的要求跟过来,哪怕是坐在车里等也行,反正他得看着才放心,生怕自己这哥们儿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但到了以后,他才发现,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郗劲虽然跟以前一样,还是冷着张脸,状态却完全不同,隐隐带着种愉悦的感觉,像是一个人在暗影里待久了,忽然照到阳光一样,整个人都有了温度。   难道是见到小侄子的原因?毕竟是他亲哥哥的孩子,血缘的关系是很奇特的。   傅致知坐在副驾驶上,胡乱的猜测了一阵子,车子仍旧在平稳的行驶着,旁边,年轻男人修长的手指需拢着方向盘,姿态轻松。   “先送我回律所吧,有点儿事儿还没处理完。”傅致知转头说了一句,看见郗劲点了点头,在前面的路口转了弯。   前方,几个年轻女人正嬉笑着走过马路,虽然天气转凉,但还是穿着单薄的裙装,露出精致的小腿。   不知怎么,傅致知就又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个女人。   虽然郗劲那小子下车后就挡了大半的视线,但他还是隔着车窗看了个侧影。   那是个柔美的女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着沉稳的气质,穿着规整的OL套装,却也遮掩不了窈窕的身段,长长的黑发垂在肩上,低头和小孩儿说话的时候,侧脸的轮廓精致而小巧。   一定很漂亮吧?   想到这里,傅致知就禁不住心猿意马,直到车子忽然停下,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到了。”郗劲简短的说了一句,把车子熄火,转头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傅致知笑眯眯摆摆手,下车之后,才想起正事儿,又重新坐回来:   “对了,今天老钱介绍过来一个男的,离婚的案子,挺难办的,指定让你来,接不接?”   看了眼时间,郗劲索性也下了车,直接往办公楼里走:“资料留了吧?我过去看看。”   “留是留了,不过那男的我看不上。”傅致知‘啧’了一声,跟了上去,语气不屑:“软饭男,我最讨厌这种。”   等了半天,一旁的郗劲却并没有任何赞同的表示。   傅致知又由衷的竖了下大拇指:“郗大律师,我就佩服您这一点,工作中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牛!”   *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个人似的。   小孩儿的感情是从不掩饰的,基本上能从脸上看个一清二楚,眼见着昱昱一张小嘴越撅越高,沈清溪有点儿哭笑不得。   “小姨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过去拉拉孩子的小手,她蹲下身耐心的说道。   “嗯!”昱昱怀里抱着小汽车,眼睛这才有了些亮光。   拉着小孩儿重新走回卧室里后,看了看里面的样子,沈清溪不自觉又叹了口气。   她租住的这个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原本她自己一个人住是够了,后来小孩儿来了之后,就又在卧室里加了张小床,地方就显得有点儿小。   早晨走得匆忙,睡衣就胡乱的搭在床脚,小孩儿的玩具也都没收进箱子,七零八落的,整个房间生活气息很浓,但也稍显凌乱。   这些全都被那人看在眼里,让她莫名难堪。   想了想,她还是先把孩子放在床上:“昱昱乖乖等一会儿,小姨先把屋子收拾一下好不好?”   说着就出去拿了抹布,先蹲下仔仔细细把地板擦了一回,卷着袖子整理衣柜和玩具,等都弄完,身上也出了层薄汗。   “故事,讲故事!”昱昱张着手站在床上,撒娇要抱抱。   去把手洗干净,她就回来把小孩儿揽在怀里,随便拿了本童话书慢慢的读,遇到一些简单的字,又停下来细心的问:“这个是什么字,昱昱记得吗?”   小孩儿挺聪明,一一都答了出来,还会看着图案猜剧情,沈清溪看了,心里欣慰到不行,眼睛隐隐的就有点儿湿润。   就这么着,差不多就晚上十点多了,她就抱着孩子去卫生间洗澡。   窝在特地买的小鸭子浴盆里,小孩儿的卷毛儿湿哒哒的搭在白嫩的脸颊上,不知道有多可爱。   沈清溪给他的身上涂了牛奶味儿的沐浴乳,不一会儿就起了很多泡沫,昱昱咯咯地笑起来,小手不停的拍打水面。   由着他闹了一会儿,沈清溪这才把小孩儿抱出来,到喷头底下冲干净,拿过旁边的大浴巾牢牢裹住,抱到洗漱台前头站好,细细的用小毛巾擦头发。   “昱昱,你喜不喜欢刚刚那个叔叔?”临睡前,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昱昱的小脸儿埋在被子里,有点儿想睡觉,注意力也就转移了些,不怎么闹脾气了,乖乖的点点头:“喜欢~”   “为什么呢?”   “叔叔会修车车。”小孩儿的脑袋又往下蹭了蹭,眯着眼睛回答。   沈清溪倒想得有些复杂了,她还以为孩子是觉得郗劲和他父亲长相相似,本能的觉得亲切,却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原因。   给孩子掖掖被角,她又问:“那之前他拔昱昱的头发,昱昱生不气?”   “要熊熊~”小孩儿脑袋仰了仰,转头望着床脚,他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抱着个毛绒娃娃,这样晚上才不会惊醒。   沈清溪取了给他塞进被窝。   小孩儿就欢欢喜喜抱着,小小打了个哈欠,声音朦胧:“小姨说过,做错事就要道歉,那样才是好孩子,叔叔道歉了,所以昱昱原谅他。”   “道歉?”沈清溪倒是愣了一下,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象了一下男人板着张脸,一阵正经说‘对不起’的样子。   禁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睡吧。”俯身亲了下小孩儿的额头,她这才站起来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夜灯。   卧室里,气氛宁静而温馨。   *   沈清溪是被楼下装修的声音吵醒的。   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一旁小床上,昱昱已经醒了,正乖乖趴着玩儿积木。   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她就腾一下坐起来,披着头发下来,抱着孩子就往卫生间跑:“昱昱,快点儿洗漱,幼儿园要迟到了!”   小孩儿嘴里含着牙刷,转头懵懵的看她。   沈清溪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她不用去上班,昱昱也不用去幼儿园。   松了口气,她这才放慢速度,给小孩儿擦了把脸,自己也洗漱完,出来去厨房准备早餐。   沈母的电话是十点多打过来的:“中午包混沌吃,带着昱昱早点儿过来。”   沈清溪答应了一声,收拾好了就领着孩子出门,两家离得也不远,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昱昱乖乖拉着她的手,路过一群街边打牌的老人,这才高兴就的叫起来:“姥爷,姥爷!”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正在后头围观呢,背着个手,嘴里唠唠叨叨的给人家出主意,这会儿听见喊声,就回过头来:“诶,乖外孙儿,给姥爷抱抱。”   一老一小欢乐的不得了,沈清溪在旁边有点儿郁闷的摇摇头。   沈父原先也算是个挺严肃的老教师了,自从退休之后,老人闲着没事儿干,每天溜溜达达四处转悠,性格也开朗不少,越来越像个老顽童。   到家里之后,沈母正好也把馄饨做好了,大瓷碗里撒上葱花紫菜,热滚滚的馄饨汤往上一浇,撒上油泼辣子,红彤彤的冒着白气,别提多漂亮了。   昱昱太小,不能吃辣,就给他单独拿了个小碗,舀了几个馄饨慢慢的晾着,小孩儿倒也不急着吃,注意力全被电视里的小猪佩奇给吸引过去了。   沈母看了眼孩子,低头试探性的问他:“昱昱,再回来和姥姥姥爷一起住好不好?姥姥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小孩儿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呢,一听这话,却立刻撒开了碗,跑到沈清溪跟前,抱着她的腿不放,小脸也整个埋了上去,说什么也不肯动弹。   “妈,您就别逗他了。”沈清溪有点儿心疼,蹲下身又哄了好久,再抱起来的时候,昱昱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沈母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饭后沈清溪跟着母亲在厨房洗完,沈父领着小昱昱出门遛弯儿去了,家里就显得很安静。   母女两个闲聊了一阵子,沈母擦擦手,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看见外头有挺多回收旧衣服的箱子,你房间的衣柜里全是不要的衣服,趁着有时间去收拾收拾。”   沈清溪就答应了一声,放下碗去了西侧的小卧室,这房间还是她读书时候住的,这么多年了,还是以前那样子,靠墙放着一张上下层的床铺,姐姐在的时候,姐妹两个就睡在上头。   窗子半开着,楼下小孩子们的嬉闹很清晰的传到耳中,午后的阳光明亮,她一边开了衣柜,慢腾腾收拾衣裳,脑子却胡思乱想。   昨晚她其实并没有睡好。   半梦半醒间,很多事情在心头绕来绕去,得不出半点儿头绪,郗劲的到来,昱昱未来的去留问题,姐姐的下落,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迷茫,却,没有办法做出丝毫的改变。   好像是一艘搁浅的船只,只能就那么静静等着浪潮的袭来。   一套中学的制服掉了出来,她俯身捡起,细细的将衣服摊在床上,抿着嘴打量了一番。   这是她高中时所穿的衣服,比起现在,她那会儿身材微微有点儿胖,个子也没有现在高,梳着短短的妹妹头,齐刘海遮住了整个额头。   姐姐那时候已经从医科大毕业,在市中心医院做实习大夫,也就是那时,她和郗家的大公子郗晟相遇了。   短短半年多时间,相恋,与家长决裂,私奔,音信全无。   知道这个消息后,沈清溪上高二,整天红着眼睛去学校上课,直到有一天放学,她在校门口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拦住。   少年的郗劲,眉眼狭长,浑身都带着种‘别惹老子’的嚣张气场。 第5章 奶茶   沈清溪整个少女时代,都是十分沉默的,她比同龄人发育要晚一些,身高什么的都差一些,甚至连共同语言都很少。   课间的时候,女孩儿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明星,奔跑打闹着,她就自己坐在座位上,安静的看书写作业。   这种情况在升入高中后,也依旧没有改善。   对于母亲成为自己班主任这件事,沈清溪其实是没那么在意的,但班上的学生却不同,开学第一天窃窃私语一番过后,对她的态度就疏远而充满质疑。   就好像,所有教师的孩子都喜欢私下打小报告一样。   每次班上有学生私下做了什么,被班主任发现的话,有人就会怀疑的看向沈清溪。   索性她性子淡泊,只皱皱眉,就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青春期的女孩儿们,大多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又或者跟小男友悄悄的进行着一场甜蜜的恋爱,沈清溪却属于见着男孩儿都要躲着走那种。   外班的男生喜欢上某个女孩子,有时候会堵着门表白,班级里一片热闹,学生们挤在那里,吹着口哨起哄。   沈清溪就一个人坐在后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这群激动的人们。   被郗劲拦在门口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少女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遮住了秀气的眉毛,只留下一双瞪得圆圆的眼睛,和稍稍张开的红润的唇。   原地呆了几秒,她就低下头,往旁边绕了几步,打算快步离开。   眼前有阴影闪过,少年高大的身影又正正好好挡在面前,微微弯着腰,有些不耐烦的皱眉盯着她,双手悠闲的插在裤子口袋里。   从衣服上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和普通中学傻乎乎的校服不同,私立中学的校服是那种日式的西装制服,深蓝色的长裤,上面是同色系的笔挺上衣,雪白的衬衫领子上系着领带,看起来帅气而高高在上。   就好像不同的两个阶层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挡住去路,沈清溪终于忍不住问道。   身后,从校门涌出的学生们,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让沈清溪觉得十分难堪,她只想快点儿离开。   堵着她的少年却不以为然,他好像早就适应了这种来自众人的瞩目。   “你是沈清溪吗?”淡淡扫了她一眼,他这才开口。   “是又怎么样?”沈清溪抿了下嘴巴,又想从旁边走掉。   他就那么手插着口袋,高大的身子猛的一歪,就那么站在原地,重新把她挡回来:“那就对了,沈清禾是你姐姐?”   直到听到姐姐的名字,沈清溪才猛的警觉起来,仰了下头反问:“你是谁?”   已经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少年冷笑了一下,直起身来:“你姐姐把我哥骗走了,你说我是谁?”   “你是……”沈清溪垂在身下的双手攥了攥,脸色有些发白。   和姐姐一起私奔的那个郗家大公子,她是见过的。   那人名字叫做郗晟,长相英俊儒雅,戴着无框眼镜,翩翩公子的模样,整个人带着一种贵气,也怪不得姐姐会如此疯狂的爱上他。   如今看来,面前的少年与郗晟的五官的确有一些相似,那么他应该就是郗家的另一个儿子了。   所以这人和他的父母一样,也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心里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沈清溪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张口反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是……”   话语却忽然被人打断,少年挑着眉,并不想听她说完:“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你们家应该知道的,不是吗?不用装糊涂。”   他就像笃定了沈家把他哥藏起来了一样,逼近一步,毫不留情的质问。   *   沈清溪下午进教室的时候,就被各色的目光包围了。   同学们或坐或站,全都停止了闲聊,片刻之后,却又聚在一起,小声的笑了起来,凑在一起热烈的聊着。   “班主任的女儿居然也会悄悄谈恋爱!”   “连自己孩子都管不了,肖老师有什么脸去管别人!”   “人家有关系啊,所以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校门口约会,不怕受到处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让她听见,只言片语就这么飘了过来,沈清溪静静坐在座位上,双手越攥越紧。   后来她才知道,郗劲那天是堵在校门口,问了很多人才找到她的。   流言蜚语就这么传播开来,沈清溪第二天就被叫到办公室,母亲沉着脸坐在里面,一见她就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正是应该好好学习的时候,你瞧瞧自己在干什么?居然早恋!你让我在老师们面前丢尽了脸!”   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母亲的样子有些憔悴,脾气不自觉就差了些,咳嗽了几下,又翻开包找药,她心脏不太好。   看着母亲一边叹着气,一边不停拍胸口顺气的样子,沈清溪的眼圈就有些发红。   说不委屈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心疼。   少女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我没有恋爱,没有!”   无论问多少遍,她都是这个答案,本来是可以更详细的解释,但她就是不想说,不想让母亲因此而更加烦恼。   再放学的时候,沈清溪就不从前门走了,而是留在教室里写作业,然后等着母亲下班,两个人一起从学校后面的职工通道一起抄近路回家。   过了几天,她写作业的时候本子用完了,就绕道学校对面的那条街上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对面栏杆边斜倚着一个人。   她当即就转过身,快步往回走。   少年撑着栏杆,只轻轻一跃,就到了这边儿,他好像不用上学似的,衬衫的领口松散着,连书包都没背一个。   “躲什么,是不是觉得心虚?”只用了一步就赶了上来,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将她扯到路边,他的语气不怎么好。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就不信?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我已经很烦了!”也不知道怎么了,沈清溪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第一次朝着人这么大声说话。   猛的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她又觉得丢脸,一边流眼泪,一边快步往前走,也不管是不是回学校的路。   脸颊都湿透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往出涌,她一边抽噎,一边交叉着用两个手背抹泪,眼前的街景模模糊糊的,像是被罩在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球里面。   而她就在这个玻璃球里面走着,像是仓鼠踩着圆形的器械里面,怎么都走不到头似的。   胳膊再次被人扯住,这次的力道却小了很多。   她徒劳的挣扎了几下,却总是挣不脱那束缚,索性放弃了,就那么呆呆的站着,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身子都止不住微微发抖。   湿漉漉的脸颊上,忽然被人贴上了一杯冰冰的东西,凉意顺着杯壁传过来,因为哭泣而燥热的肌肤瞬间感觉舒服了很多。   “别哭了。”少年的声音有点儿哑,顿一顿才说:“我给你买奶茶喝。”   那天下午的争吵,最后被一杯奶茶终结。   沈清溪就那么红着眼睛,被人强按着肩膀,就那么一边抽泣,一边坐在路边,咕噜噜吸完了整杯奶茶。   七分糖,里面加了红豆,口感细腻,珍珠一粒粒圆滚滚,胶皮糖似的怎么都嚼不烂,全都被她囫囵吞进了肚子。   到底也没尝出好喝不好喝。   郗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是因为这些往事的缘故,沈清溪还是没办法把他想得很坏。   即使他的再次出现,带着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即使他有可能把昱昱从她身边夺走。   人心,真的是一个很柔软的东西。   “收拾好没有?这孩子,怎么磨磨蹭蹭的?”客厅里传来妈妈的喊声,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马上就好。”沈清溪叹了口气,一蹲身坐在床上,将那件高中的校服重新塞回柜子。   *   下午又在母亲家吃了晚饭,沈清溪领着昱昱出门的时候,沈母又给她塞了一大包速冻好的馄饨,和几盒子拌面的肉酱,嘱咐她回去放在冰箱,不想做饭的时候就拿出来吃掉。   东西太多,她两只手都拎满了,昱昱就主动提了一只袋子,另一只小胖手乖乖的拉着她。   “小姨,叔叔什么时候来?”小孩儿又想起了这事儿,小心的问。   “什么叔叔?”沈母送他们到楼下,听见了小孩儿的话。   “估计是想松哥了吧。”沈清溪就含糊了一句,暗地里捏了捏小孩儿的手。   她嘴里的‘松哥’是沈家以前住在老城区那会儿,对门邻居的儿子,两家的关系不错,小孩儿也常常玩儿在一起。   ‘松哥’大名叫柯松,比沈清禾大了两岁。   郗晟没有出现前,沈清禾和柯松是情侣,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家父母又极力撮合,原本是很好的一对。   后来出那事儿之后,沈母也常常念叨,总觉得对不起阿松这孩子,但即便如此,柯松也没有表现出对沈家的丝毫不满,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过来帮着两位老人买米扛面,反而像亲儿子一样。   “你说阿松啊?”沈母提起柯松,就叹了口气:“怪不得昱昱喜欢他呢,那是个好孩子啊,他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也该回来了吧?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   她又说了几句,这才上楼去了。   沈清溪带着昱昱回了家,之后的一天就待在家里搞卫生,把屋子整个收拾了一遍,衣服也全都洗了,挂了一阳台。   *   毕业三年,沈清溪的本职工作是在一家翻译公司当日语翻译,她大学学的是英语,因为这专业太普遍了,大二就转了日语。   虽然比起别的学生基础差了很多,但她肯下功夫学,毕业的时候成绩很不错,读研后顺利进了公司。   她在公司资历算浅,所以总是很早去公司,提前做一些零碎的事情,周一这天就起了个大早,先把昱昱送去幼儿园,自己才急急忙忙搭地铁。   两天的事儿攒在一起,难免忙碌了一些,旁座的女同事周子青却迟到了足足一个小时,凌乱着头发,妆都没化,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儿,半天都没动一下。   沈清溪中午的时候,去茶水间泡茶,就发现她在那儿躲着悄悄的哭,挺瘦的一个人,脑袋低着,埋在自己腿上,只能看到纤细的肩膀在不停抖动。   沈清溪在门边儿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一直到周子青停止哭泣,走出来后才叫了她一声:“青姐。”   “你没出去吃饭啊?”周子青抹了下眼睛,勉强笑笑。   “嗯,不太饿,吃了个面包对付了一下。”沈清溪随口跟她闲聊着,拿出个茶包往前递递:“喝红茶吗?热热的泡上一杯,加点儿牛奶也好喝。”   说着就过去替她取了杯子,泡上了。   办公室这会儿也没人,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起慢慢用小勺子搅拌杯里的奶茶。   乳白色的漩涡慢慢晕开,随后和茶水融为一体。   其实不用周子青说,沈清溪也知道她一定是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两个人关系不错,平时也常常聊天,对彼此的情况都清楚。   周子青今年三十五岁,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孩子似的身形,长相也不太出众,从小没了妈,是个挺缺爱的人。   她家境还算好,爸爸开了家小公司,资产颇多,一个人养着她长大,一直也没再娶妻。   周子青二十五岁就结了婚,老公却是个初中学历,平时喜欢投机倒把,没什么正经职业的男人,只凭借着一张好看的脸,和满嘴的花言巧语,四处招摇。   对于这个男人,周子青却是死心塌地的,甚至连父亲的反对也不理会,就这么一起过了五年,两人倒也还算和谐,去年周子青父亲去世,留下的遗产全都到了她的名下。   现在看来,估计是这鸡贼的男人又起了什么心思。   感情这种事儿,正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沈清溪不想挑破,就只能陪着她喝喝茶,期望这杯热茶能够驱散一些她身上的寒意。   周子青却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哑哑的:“清溪,他要跟我离婚。”   沈清溪挑挑眉,却是没有想到,这男的居然这么快就忍不住,露出真实面目了。   “那你要怎么办呢?”她安慰伸手过去,握了握周子青的手。   周子青却是十分迷茫的,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我现在找不到他人在哪里,明天他约我见面,说是要和律师一起商讨离婚的事儿,你陪我去好吗?我爸爸不在了,我真的……没亲人了。”   “好。”沈清溪想了想,就答应了。   倒不是她喜欢管闲事,一来周子青是她的好友,二来呢,周对她是有知遇之恩的,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周帮过她很多,不然她也不可能顺利留下来。   这个人情一直都欠着,这次就当是还了。   *   第二天特地找领导请了假,两个人从公司早出来一会儿,打车去了周子青老公所说的那个律所。   就在一个高档写字楼的顶层,占地面积很大,透明的玻璃墙里面,放着高大的绿植,给人一种很幽静的感觉,金色的挂牌上写着黑色的楷体:‘劲知行律师事务所’。   很奇怪的名字,很像直接用几个人名拼凑而成,简单粗暴,懒得认真起名字。   前台的秘书小姐款款而来,问明来意后,就让两人坐下等待。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不错,但是气质油腻的中年男人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沈清溪转头看了一眼,见周子青抿着嘴,一副激动的表情,就知道,这就一定是她那个老公了。   拉着她的胳膊,阻止了她想要往前冲的动作,两个人就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那个中年男人自己走了过来。   “我的律师呢?把我的律师叫过来!”那男人虽然穿着一身名牌西装,举止却有些粗俗,趾高气扬的大声叫着。   前台的秘书小姐特别淡定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足足又等了一刻钟,最里侧的走廊里才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左侧那个稍高一些,很英俊的一张脸,却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一眼扫过来,让人感到十足的冷意。   一见他们过来,周子青的老公就兴奋了起来,高傲的神态也不见了,他紧走几步迎了上去,老远就伸出手去:“郗律师,您好您好!”   回应他的,则是冷冷的一瞥,年轻男人都没有停顿一下,直接从他的身侧走过,一直到了后面站着的两个女人跟前。   “你怎么在这儿?”垂眸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淡淡挑了下眉,他问道。 第6章 不爽   沈清溪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   她根本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郗劲,也并不知道,他居然成了一个律师,毕竟少年时代相遇的那会儿,这个人实在是不像一个认真学习的人……   书包也不背,每天也不见他去上学,时不时脸上还会出现伤痕,十足的问题少年。   这个想法当然不可能说出来,沈清溪转而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天真,这种家境的孩子,当然和普通人不同,起码教育资源就强上很多倍,又怎么可能学习不好?   脑袋里这么一胡思乱想,反应就慢了很多,她只来得及‘啊’了一声,男人却已经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个大概。   也没等她答话,那人就淡漠的转了个身,丢下一句:“闲杂人等不要进。”   直接走进了一旁的小型会议室。   “诶,也不用那么严格嘛。”走在他旁边的那个稍矮些的西装男探究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清溪……”周子青停在那里,有些踌躇的转过头。   沈清溪笑了一下,安慰的朝她点点头:“去吧,青姐,我就在外面等你。”   皮质的深棕色沙发坐起来很舒服,她却很拘谨的搭了个边儿,对面是整面是落地玻璃,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撒进来,在木质地板上铺了淡淡的一层金色薄毯。   会议室的门关起来后,四周就变得十分安静,安静的仿佛时间都变得悠长。   沈清溪就那么坐在那儿,手里攥着手机,却没有心思打开,只一味的盯着脚边的那一缕阳光看,仿佛入了神一样。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走出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外卖小哥。   沈清溪转头盯了他几秒,有些奇怪的眨眨眼睛。   几秒钟后,穿着优雅套裙的秘书小姐姐哒哒哒走过来,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小哥手里的外卖袋子。   原来秘书小姐也是要吃外卖的啊。   她就尽量自然的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毕竟上班时间吃外卖,还被人给发现了,这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儿。   结果就看见人家秘书小姐特淡定的朝这边走来,弯腰把一大杯奶茶放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沈清溪抬头看过去,满脸都是问号。   这是……怕她告状,提前贿赂一下吗?   小姐姐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沈小姐,这是郗主任嘱咐过的,给您买的奶茶。”   透明的杯壁里面,焦糖色的奶茶看起来十分诱人,隐约能看见圆滚滚挨挤在一起的珍珠,依旧是七分糖,却不是冰的,拿在手里有很暖的触感。   *   有些记忆并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至少对于沈清溪来说是这样。   若干年前的那一天,她坐校外小道的台阶上,吸完了一杯奶茶之后,就站起身直接往回走。   眼睛还有一些肿,不过因为刚刚冷敷过的原因,已经不大明显了,路过玻璃橱窗的时候,她就站下来小心翼翼的照了一下,理顺自己有些凌乱的短发。   玻璃的映影中,少年就停在不远处,不耐烦的扯了下制服上的领带,双手插在裤袋里,身材高大而挺拔。   她低了下头,继续加快脚步。   再后来,隔了一周都没有再见过这人,她也就慢慢放心下来,又加上母亲总是很忙,下班时间不确定,沈清溪又开始自己回家。   学校的流言蜚语过一段时间就自动消失掉了,人们又都开始讨论新的事情,在这期间,沈清溪收到了一个同班男生表白的情书,连信封都没有拆开,她就礼貌的拒绝了。   谈恋爱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她委实也没太想明白。   家里离学校也并不是很远,差不多半小时的路程,沈清溪就每天走路上下学,其中一条小路风景不错,两旁树木林立,她特别喜欢,总是特地放慢脚步。   然后就在某一天,看到了斜倚在树下,漫不经心低头盯着手机的英俊少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在他的脸颊,显出斑驳的光影。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站在哪里,无疑都是发引人注目的,仿佛身上带着光亮一般。   沈清溪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并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来找她的,就没有停留,直接走过去了。   只用了几步,少年就赶了上来,和她并肩走在了一起。   沈清溪都无语了,也知道跟他讲理也没用,索性就当没看见旁边有个人。   再然后,她就被人拽着胳膊,带到了路边一家小吃店里。   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一桌吃食,沈清溪整个人都呆住了,瞪大眼睛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少年曲着一条腿坐在狭窄的桌边,长指轻扣桌面,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给你买吃的。”   很奇怪的一个投食爱好,但他就这么养成了。   一周里,沈清溪总能见到他两三次,然后被他带着吃吃喝喝,半迫性的。   但是,关于他哥哥的事情,他并没有再提一句。   渐渐的,沈清溪也就发现,少年的这些举动,其实是带着某种示好的意味,只是他的表情太冷,总是惹人误会。   那么,这人为什么要对自己示好呢?她又重新陷入困惑。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有一次她再见到郗劲时,少年的脸上,多出了一些打架的伤痕。   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一回,他的神情冷厉而充满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前的缘故,再次见到来自于郗劲的奶茶,沈清溪居然也没觉得有多难接受。   跟秘书小姐道谢之后,她就握着那杯子,想了想,‘噗’的一声把吸管戳了进去,也亏得这奶茶,之后等待的时候,她总算是没那么无聊。   周子青是最后一个从会议室里出来的。   本来就是挺瘦的一个人,这会儿估计是没精神的原因,肩膀都往下塌着,沈清溪都觉得她又矮了一截子。   “青姐,你还好吗?”沈清溪急忙过去扶着她。   周子青摇摇头,好像被抽了筋骨似的,整个人都是软的,一看就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沈清溪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挺不忍的,想安慰几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   电梯过了很久才重新上来,两个人下去之后,已经过去了大约五分钟,走出写字楼的旋转门,大片的阳光猛烈的撒了下来。   在落山之前,太阳好像是使劲了所有的力量,再次耀眼了一下,刺的人眼睛发疼。   沈清溪抬手遮挡了一下,身边,跟着一个无助的女人。   一辆黑色的奥迪驶了过来,‘滴滴’两声喇叭,几乎要震破耳膜。   沈清溪还以为两人挡了这车的路,就打算拉着周子青后退一步,再一转头,却见她发疯了似的冲过去,甩着手上的包,猛的朝前窗玻璃砸了上去。   “诶,子青!”沈清溪吓了一跳,立刻就想上去拦,但看清楚车里的人之后,却又后退一步,不打算参与这场纠纷了。   气质油腻的中年男人跳着脚从车里出来,张口骂到:“疯女人!敢砸老子的车,不想活了吗?!”   周子青的动作停顿一秒,眼圈有些红了,神情却在那一瞬间撕裂到不成样子,再没有往常的沉静内敛。   “你居然骂我疯婆子?徐波,包括这辆车子,包括你身上所有的衣服,你用的所有东西,你住的房子,哪个不是用我的钱买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油腻男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都无不充满了洋洋自得:“哪有你的我的?结婚了就是夫妻共同财产,那都是老子的钱,你懂不懂?包括你爸的遗产,到最后也要分我一半的。”   两个人越吵越激烈,很快厮打在了一起,那男的丝毫不相让,周子青就落了下风。   沈清溪这会儿才上去拉架,不过她拉的明显就是偏架,有意的拽了那男人的胳膊,叫周子青趁这个机会,又结结实实用包轮了他几下。   “你干什么的?边儿去!”那男的嚷嚷一声,立刻就不乐意了,转身时用力搡了一下。   毕竟是个男人,又在劲儿头上,力道肯定是很大的。   沈清溪被推得趔趄了一下,向后退了好几步才总算站稳,胳膊隐隐作痛,倒是也没伤到。   “青姐,咱们走吧。”她这个人见好就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周子青肯定会受伤,就开口叫了她一声,人却没再往前。   余光里,看见那旋转门里又走出了两个高大的男人。   傅致知正转头跟郗劲说话呢,扭脸就瞧见外头热热闹闹打成了一片,好久都没看到这种场景了,他就愣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打架的那两男女还挺眼熟……   “诶诶诶,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赶紧大步过去,一扒拉就把两人分开了,动作还挺帅,一气呵成的。   打了也话一阵儿了,那油腻男也累得够呛,又蹦跶了两下,像是看到自己人了似的,躲在后头耀武扬威:“我的律师来了,周子青,你这是故意伤害,故意伤害!我要告你!”   傅致知被这话给噎了一下,是真不想惯着这软饭男,但也毕竟是客户,只好勉强干笑了一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互相谅解谅解,都别生气,有什么事儿慢慢协商。”   这么说着,也就把手松开了,和事老似的站在中间,还想说些什么,冷不防,左侧的衣领子给人拽住了。   周子青个子是挺低的,但是现在到了气头上,一蹦起来也够唬人的,她现在看见这帮律师就恨得牙痒痒,心里已经认定,眼前这西装男就是渣男的同伙。   “你们都是一伙的,联起手来欺负人!”话说着,扬起手胡乱的就挠了上去。   傅致知给她拽得弯了身子,脸颊正好支在人家手边儿,想躲避都没办法,没一会儿头发也给拽住了,疼的‘嗷嗷’直叫唤。   偏他又是个崇尚绅士风度的人,不忍心对女人动手,这下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凄惨到不行,一张帅脸给挠得差点儿破相。   “郗劲,过来帮帮忙啊!把她拉开,郗……”狼狈的歪着头,他就只好寄希望于自己的好兄弟,眼看着郗劲往这边走了过来,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看见郗劲十分自然的上前,朝的却不是他的方向,而是一把揪住了那油腻男的后领子,毫不犹豫的‘砰’一声按在汽车前盖上。   刚刚还猖狂到极点的油腻男,却像是个小鸡崽子般,脸朝下被压着动都动不了,只能蹬着腿不停挣扎。   西装外面套着同色系长款呢子大衣,越发显得男人的一双长腿很是显眼,只一下便将那男的制住,郗劲的声音很冷:“你刚推谁呢?”   心中的不爽汇聚到极点,他的手又紧了几分,直勒的那男的干咳了起来。   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两下,傅致知却忘记了挣扎,费力偏着头望过来,声音都绝望了:“哥们儿,唉,郗劲,你看我一眼行不行?” 第7章 送你   沈清溪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充当这样一个角色。   四个人分成两队,各自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其中有人还不时嗷嗷大叫,热闹是很热闹的,就是看着特糟心。   沈清溪叹了口气,左瞧瞧又瞧瞧,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解救傅致知,毕竟看起来还是他比较凄惨一些。   周子青这会儿已经不挠脸了,改成用手使劲儿揪头发,把傅致知那一头花大价钱烫染的型男头型弄得和鸡窝没有两样,还不甘心,又专心致志的拎着耳朵拧,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说实话,沈清溪还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明明平时是个很文静的人啊,这是一下子打击太大,改变了性格?   绕着旁边转了两圈,沈清溪也没研究出来该怎么解救这可怜的男人,只好先用力把周子青两只细细的胳膊拽住,凑到耳边苦口婆心的劝:   “青姐,你别这样,你消消气好不好?你把人打坏了,不就更麻烦了吗?你冷静一点儿,仔细想想我的话,不能冲动!”   好说歹说,周子青终于松了手,人却同时松了劲儿似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傅致知这会儿好容易挣脱了出来,就捂着耳朵正准备埋怨上几句,看到她这个样子,又不忍心了。   只好炸着头发蹲下身,反过来安慰起来:“这位女士,你也别太难过,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你一定要坚强啊!”   说着说着,自己都郁闷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周子青这边儿有人照顾了,沈清溪也算放了心,紧接着又去旁边。   高大的年轻男人只用了一只手,就死死的把那油腻男压在了车盖上,任凭这人怎么挣扎,压根连头都没法抬起来。   “能不能别打了?”沈清溪站在旁边,开口劝了一句。   女人的声音软软的,估计是因为跑动的原因,有一些气喘,听起来莫名有种撒娇的错觉。   郗劲的动作顿了一下,手上力道稍松,等那男人挣扎着抬起头时,却又揪着他的后领重重一按,大手掌着这人的后脑扭了一下。   沈清溪眼见着那男的脸皮就跟麻花似的皱着,鼻梁子都差点儿压塌了,都忍不住替他觉得疼,就皱了下眉头。   然后就见郗劲不慌不忙停止了动作,后退一步,从西装上衣的装饰口袋里拿出了那块叠成三角的手帕,慢慢抖开,低头仔细的擦了下手指。   合着他打了人,还嫌弃人家脏?   *   周子青那个油腻男老公叫徐波。   和所有的恋爱故事一样,曾经她也觉得,自己会和这个男人过上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没有任何烦恼。   她是一个缺爱的人,虽然家境很好,但是因为长相不出众,性格又内向的关系,一直都没有得到异性的青睐。   直到徐波的出现。   这个男人没什么本事,甚至连正当职业都没有,但他却像是一团火一般,那么热烈的追求着她,狂热的表达着爱意,甚至会彻夜守候在她的住处外面,直到大雨倾盆都不离开。   周子青就这样被打动了。   多少次,亲人包括朋友坚决反对的时候,她都是义无反顾的,只要这个男人爱她就好,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却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曾经的海誓山盟就像是个笑话一般,假面揭开以后,背后的真实面貌,竟然是那样的肮脏丑陋。   因为徐波一周来都是避而不见,这次两人会面的时候,周子青心中甚至还涌起一丝希望,盼望着他的态度能够出现转机。   想不到的是,迎接她的是又一个沉重的打击。   徐波是早有准备的,一直以来,他不光是兢兢业业的伪装成一个深情的男人,在一起的每一天,这男人都在暗地里收集各种证据,包括录像,也包括各种微小琐碎的事情。   到最后,他成功的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不顾家,脾气暴躁,甚至是有暴力倾向的一个女人。   在这场离婚官司中,这无疑是对周子青大大不利的。   父亲去世后,他的全部身家都留给了唯一的独女,也正是因此,周子青名下的财产多了不少,现在徐波的要求就是分走这些财产的一半,不光如此,他还要女儿的抚养权。   女儿今年三岁,从出生起算,徐波带孩子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他现在想要女儿,目的也不过是以此威胁,逼着周子青交出其他的房产钱财而已。   知道这一切之后,周子青都想直接从那会议室的窗户跳出去,但是想到女儿那张小脸,她还是控制住了这种冲动。   她想要坚强起来,但这又谈何容易?   沈清溪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听着这个绝望的女人抽泣着讲完了这一切,也跟着长久的沉默不语。   “咱们找个律师吧,无论如今,你女儿的抚养权是不能放弃的。”紧紧的握着周子青的手,沈清溪只希望自己的话能够给她一些方向。   已经从刚刚打人的那种亢奋状态中走了出来,周子青垂着头,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看她精神不太好,沈清溪又拿出手机叫了车,等车来了,终于把周子青安顿上去离开,这才算松了口气。   抬头看向不远处,争执仍在继续。   *   对于今天的事情,徐波是十分不满的,重新捯饬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他现在又人模狗样起来,对着傅致知一顿叫嚣: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派那么不靠谱的律师给我?哪有打自己客户的律师,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要去律师协会告你们!”   傅致知自己还一脸伤呢,心烦到不行,脾气就没往常好,又加上实在看不起面前这人,语气就挺冷的:“徐先生,是这样的,咱们的合同其实还没正式签呢,要不然您就去找别家吧?”   徐波顿时就没声了。   来这里之前,他其实已经咨询过很多行业内的人,一致给出的意见就是,如果想要官司稳赢,那么就花个大价钱,去找‘劲知行’律师事务所的郗律师,要不然谁都没办法打这个包票。   花了数年的心血,就是为了能够成功的找个富家女夺家产,徐波当然是不希望有任何闪失的。   当下就认了怂,陪着笑脸道:“这是哪里话?我是信任你们才找过来的,怎么会去找别的律所呢?”   傅致知也就没多说什么,应付了几句把人送走了。   摸了下自己隐隐作痛的脸颊,也不知怎么,他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孤苦伶仃老父亲拖着病体,还要给叛逆儿子收拾残局的悲凉感。   而真正惹下事儿的那祖宗呢?人家拍拍手,早就跑没影儿了。   看见沈清溪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亮了亮,没有认错的话,这位长相清秀,气质温婉的小姐姐,应该就是那天郗劲去见的人了。   当时车窗被堵了一半,傅致知也就看了个侧影,这会儿一见全貌,他顿时又惊喜了几分,果真是个十分好看的人啊!   “你好,你好,我叫傅致知,是郗劲的合伙人。”   整理了下头发,傅致知彬彬有礼的走过去,笑容得体:“对了,刚刚谢谢你救了我,真的是帮了大忙啊。”   一看见花猫似的这张脸,沈清溪就想起周子青刚刚挠人家时的情景,她礼貌的微笑一下,又忙着道歉:“你好,我叫沈清溪,今天是陪朋友过来的,她情绪不好,挠伤了您,真的对不起。”   越说越不好意思,又瞧见这人伤得还挺重,她犹豫了一下,就提议:“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傅致知摆摆手,他还真没那么娇贵,眼见着面前的女人愧意更浓,笑一笑提议:“要不,去前面药店买点儿棉棒和药水,你替我涂涂就好。”   这个建议倒是挺好,沈清溪点点头,立刻答应下来,刚要转身去买药,斜后方,无声无息驶来一辆黑色的卡宴,慢慢停了下来。   车窗滑下来,驾驶座上,男人脸上架着副大大的墨镜,一只手臂闲闲得搭在方向盘上,下巴扬了下:“上车。”   “我,我吗?”傅致知探头过来,眨眨眼,受宠若惊的样子。   “上车。”看了眼站着不动的女人,郗劲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理会戏精上身的好哥们。   “那,沈小姐,咱们下次再见?”傅致知还算识趣,后退一步打算撤退。   沈清溪还不放心:“那你的伤怎么办?”   “小事儿,我自己弄就行。”受到郗劲的眼神攻击,傅致知走得比谁都快,一溜烟就没踪影了。   眨眼间车前就只剩了她一人,沈清溪语气礼貌:“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抬手把车门打开,郗劲一弯腰钻出来,高大的身子挡了大片的阳光:“小孩儿快下学了吧?你意思是让我自己去接他?”   “你……”沈清溪这才抬头,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心还是紧了一下。   就听男人淡淡答道:“他是我哥哥的儿子,也是我的亲侄子,我有义务照顾他,不是吗?”   他都说得如此清楚了,再拒绝的话,那就是矫情,沈清溪皱皱眉,直接绕道后排座位,想要开门进去。   “去前面。”郗劲一抬手,给她把副驾的车门拉开了。   沈清溪停住动作,转头问他:“介意吗?”   倒不是她事儿多,只不过最近的新闻里面,总是出现很多有关副驾驶的争论,还搞出投票什么的,说是男人的副驾只能妻子或者女友坐,不然就是图谋不轨的绿茶。   她本身是不在意这个的,但也不想平白被人误会,总要避嫌一些才好。   “介意什么?”这人倒向前逼近一步,反问她。   沈清溪摇摇头,默不作声的进去,受到刚才周子青那事儿的影响,她的情绪并不怎么好,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   有很多问题想问郗劲。   比如他刚才为什么要按着那油腻男的脑袋在车前盖上摩擦,又比如,对于昱昱这孩子,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会不会直接把小孩儿抢走。   但是到了嘴巴边儿,却又犹豫起来。   有时候,糊涂一点儿也挺好,总要比什么事儿都清楚的状态强,起码心里面要舒服一些。   关于郗劲这个人,她实在是搞不清楚他的想法,所以对他就总是抱有警惕,毕竟,距离两人年少相识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人都是会变的。   一方面,她仍在内心里相信着这个男人并不太坏,另一方面,各种现实的例子都告诉她,不要过于信任别人。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转来转去,她就越觉得心累,不知不觉有点儿走神。   所以郗劲忽然倾身过来的时候,她是吓了一大跳的。   “你干什么?”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她睁圆了眼睛问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男人的身子仍旧向前,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语气不悦:“对我有意见?因为你那个朋友?”   他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起来之后,沈清溪就更加火大,憋了半天,她索性直言不讳:“难道不可以吗?毕竟你那客户,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而你给他做律师的这种行为,也是在间接的助纣为虐。”   “是吗?”不置可否的挑挑眉,郗劲胳膊忽然向前,继续伸了过来,‘哒’的一声,替她扣好了安全带。   身子回到座椅上之后,他这才不紧不慢的发动了车子:“作为一个律师,我认为必要的职业修养就是,不带任何的私人感情。”   语调平平的叙述,像是在解释,又像在教育人一般,果真像他所说的,没什么感情在里面。 第8章 低笑   到了幼儿园的时候,正好赶上小朋友们下学。   一帮子家长在外头翘首期盼,被老师带领的各班小不点儿,都整整齐齐的排成一行,头上还戴着黄色的小帽子,远看就像是一群小黄鸭似的,分外可爱。   沈清溪站在最外围,瞧见熟悉的老师,就集中注意力往她身后望了一眼,在那一张张小脸上辨认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沈昱。   这孩子哪儿去了?   再仔细一看时,才发现另一个跟班老师的背上,正趴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男孩儿,孩子的一头小卷毛乱糟糟,帽子都没戴,脑袋就那么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动着,俨然还在困倦之中。   “章老师。”她就挤过去,叫了一声。   那老师才停下来,笑眯眯解释:“午睡那会儿,旁边的小朋友尿床了,把昱昱那边也弄湿了一点儿,褥子都给换过了,这孩子却怎么也不肯躺下,只好抱出去讲故事,这不,没睡好,现在困了。”   “一会儿我说说他,这孩子爱干净。”沈清溪有点儿无奈,急忙解释了一句。   别看昱昱年纪小,毛病却是挺多,不干净的地方,小孩儿绝对是不肯待着的,今天这事儿,估计就是闻见了什么味道,或者幼儿园的床铺没清理干净。   但是这话绝不能当着老师的面儿说,她就盘算着,明天上学的时给孩子带个小垫子过来,再铺上一层,昱昱应该就不嫌弃了吧。   这么想着,沈清溪就伸手过去,逗弄了一下孩子软乎乎的脸蛋,小声叫他:“昱昱,醒一醒,咱们回家睡好不好?”   小孩儿脑袋晃了晃,睡得香甜,并没有反应。   她就不忍心再叫了,伸出手去,准备从老师背上把孩子接过来。   “我来吧。”旁边这时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沈清溪回过头去,才看见郗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车上下来,走到了她的身边。   正是接孩子的时候,幼儿园门口就熙熙攘攘的,人一多,就有个别没素质的使劲儿往前拥挤,赶着投胎似的。   男人身材高大,站在中间就像鹤立在鸡群里,身上的气质也很冷,只插着兜随意的往四周扫了一眼,那些拥挤的家长就自动后退了一点儿,再没人敢往前撞了。   “这是……”章老师迟疑了一下,下意识躲了一下,看向沈清溪。   背上的小孩儿这时却懵懵的睁开眼,迷梦的向前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心起来,两只小手直往前探:“叔叔,叔叔!”   “是孩子的叔叔。”沈清溪顺势回答。   小手张了半天,小昱昱终于如愿以偿进了男人的怀抱,却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瘪着嘴,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脸颊看,半天都不眨一下。   “你怎么了?”只用了一只手臂,就稳稳的把小孩儿抱着,郗劲挑挑眉,开口问道。   “我肯定是在梦里面。”小孩儿撅噘嘴,慢吞吞的说:“我在梦里看见了叔叔,但是一醒来,叔叔就会消失。”   童真的话语传入耳中,沈清溪的心里就禁不住酸酸的,昱昱已经五岁了,大部分的事儿他都能明白,大人所说的话,他也是能听懂的。   那天郗劲临走前,小孩儿问:‘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他回答:‘不知道’,小孩儿就记住了。   儿童的世界总是非黑即白,他没有听到肯定的答案,就笃定的认为,会修车车的叔叔永远都不会再来了,肯定背地里偷偷伤心了吧?   不然再见面时,也不会如此患得患失。   “昱昱。”沈清溪有点儿心疼,急忙凑上前去,轻轻摸摸孩子的小脸儿,柔声安慰:“昱昱,你不是在梦里,你已经醒了呀,叔叔是真实的,你看,小姨也在的。”   怕小孩儿不信,又捏起他的小手,指引着来到男人的面颊边,小心的让他触碰了一下:“你看,是不是暖暖的?梦里面,是不会出现这样的触感,对不对?”   她一心关注小孩儿,看着昱昱重新眯眼笑起来,这才放心,松了口气的同时,才注意到来自头顶的视线。   脸颊被一大一小交叠着的两只手,戳出了一个小洞,像是天然的酒窝,男人的脸上却并没什么表情,只那么垂眸看着她,配着这副高冷的样子,莫名有些反差萌。   沈清溪反应过来,慢慢收回手来。   男人便抱了孩子,直接转身出了人群,明明是西装革履的样子,胳膊上却挎着小孩儿的米老鼠书包。   沈清溪抿了下嘴唇,也跟了上去。   *   原以为郗劲只是要送她和孩子回家,沈清溪却想不到,他居然还想带着两人吃饭。   车子上没有儿童座椅,她就带着孩子坐在后排,索性昱昱性格沉静,也不是什么爱动的类型,只是一路上都用好奇的眼神,扒着座椅偷偷看前头开车的人。   也不知为什么,这孩子会如此喜欢这男人。   沈清溪侧头拉拉他的小手,让他乖乖的向后靠着椅背,这才客气的开口:“家里菜什么的都齐全,我回去做饭就可以。”   自从再见面以来,她的态度就是一直这么客气而疏离,就连语气尽量做到礼貌,当然,只除了少部分生气的时候。   大手稳稳的把着方向盘,郗劲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看见女人那白皙的脸颊隐了一半在黑发里,越发显得小巧动人,红润的唇却紧紧抿着,明明是个沉静柔软的性子,却又是那么的倔。   目光沉了沉,他直接将车子右靠,在路边的车位上停了下来,正对面,KFC的招牌红红的,上面印着的外国老头儿笑得很慈祥。   “肯爷爷!肯爷爷!”昱昱扒着车窗,很是雀跃。   快餐这种东西,小孩儿没有不喜欢的,沈清溪虽然也带他来,但是并不频繁,毕竟热量太高,蔬菜又少,对孩子的成长没什么好处。   但现在看见昱昱这么高兴,她也不忍扫孩子的兴,也就不再说话,就当默许了。   边儿上车门一开,郗劲已经探身进来,把孩子抱出去了。   找了个靠里面的座位坐下,看见郗劲准备去柜台点餐,沈清溪便指指桌上的二维码,提醒他:“可以自助点单的。”   他就在对面坐了下来,长腿微微屈着,拿出手机皱着眉扫码,一看就是不怎么来这种餐厅,研究了一会儿之后,长指才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表情舒缓了些。   顺手把小孩儿抱到大腿上坐好,慢慢用手指滑动页面:“要哪个?”   小孩儿就探着脑袋看,小手戳戳点点:“这个和这个!”   男人好看的眉头又锁起来:“不行,没有蔬菜,只能要一个小份的汉堡,玉米点一个吧,对小孩儿身体好,土豆泥呢?软软的,听起来不错。”   沈清溪原本还担心,他会过分的纵着孩子,听见两人的对话,这才放心下来。   虽然语气直了些,但是比起一般男人,他还是很懂得育儿的方法和策略。   光洁的手机屏幕忽然就伸在了她脸跟前,沈清溪抬起头来,一大一小两张脸挨在一起,全都专注的盯着她。   “小姨小姨,轮到你点了!”昱昱忍不住,抢着开口。   低下头去,沈清溪在那菜单上扫了一眼,随意指指一个看着很诱人的汉堡:“就这个好了。”   拿着手机的修长大手才收了回去,又低头选了一会儿,郗劲最终按了确定键,完成付款。   虽然特地选择了隐蔽的位置,但是两个长相好看的男女,外加一个可爱小孩儿的组合还是十分引人注目,短短的十多分钟等待时间,就有好几个年轻女孩儿借口上厕所,过来偷看。   “咱们换到楼上去?”前台叫到了号码,郗劲就把昱昱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站起身之前,皱眉问道。   沈清溪摇头:“没关系。”   她性子淡漠,从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所以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事情,偷看就偷看吧,又能怎么样?   从包里拿出一片湿巾,她探着身仔仔细细的给小孩儿擦手,长发垂下来,她就腾出一只手掖到后头,露出一只耳朵来。   耳垂小巧,耳郭干净而秀气,没有任何耳饰,也没有扎耳洞,光线下显出些许透明的,又粉又白的颜色。   像是裹着蜜桃馅儿的,糯糯的米团子,如果咬在口中,一定是这样的感觉。   郗劲的目光在那耳朵上绕了一圈,眼眸闪了闪,忽然很想给这女人的脑袋上盖个衣服,彻底遮挡起来。   前台的叫号声仍旧在继续,他却没有急着过去,身子弯了弯,手指在桌上扣动,发出哒哒的响声。   “怎么了?”沈清溪抬头,奇怪的看着他,随着这个动作,长发就又新滑了下来,遮盖了耳朵。   “我去取餐了。”男人打量她一眼,神情缓和了些。   “嗯。”沈清溪点头,心里更狐疑了,他不是早该去取了吗,还用特地通知她一声?   却见这人又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不再有其余的动作,而是把湿巾团在一起,准备扔掉,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   这又是什么毛病?沈清溪皱皱眉,想不明白他的脑回路,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郗劲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的托盘上就放了满满的食物,看起来堆得就跟小山一样。   昱昱支着脑袋正盼着呢,顿时就高兴起来,但他平时被沈清溪教育的很好,即使是在这种雀跃的状态下,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很可爱的用肢体动作来表达,拍拍手,或者晃晃身子什么的。   摸摸小孩儿的卷毛儿,沈清溪也被萌到不行,忍不住拿出手机录了断小视频,一旁,男人已经开始分配食物。   昱昱特别期待的捧着小脸儿,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摆在小姨面前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面前的则还是那孤零零的几样。   “叔叔~”忍不住小声抗议。   男人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教育:“因为你的肚子很小,装不下很多,所以要少吃。”   “那小姨呢?”小孩儿眨眨眼。   “你没听人说过吗?女孩子有两个胃,一个用来装甜品,一个用来装正餐。”男人说起谎来,表情也仍旧是严严肃肃的。   很熟悉的一句话,沈清溪本来低头在替小孩儿倒果汁,这会儿猛的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愣怔。   男人也抬着头,片刻之后,将一杯蓝莓圣代平平的推了过来,坦然的与她对视:“难道不是吗?”   *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大部分的时候,沈清溪都是低着头,一边自己吃几口,一边替小孩擦擦嘴角的酱汁,没有再继续说话。   昱昱中午在幼儿园没睡好,这会儿吃了东西,人就更容易困倦,坐在座位上就睡眼朦胧,连连打着哈欠,出门的时候,都是趴在郗劲肩膀上,被他抱进车里面的。   沈清溪一路跟着,脱了外套给孩子盖在身上,鸡块有点儿辣了,昱昱刚刚出了一头汗,又怕他着凉。   眼看着他实在太困,不好自己一个人坐着,沈清溪就抱着小孩儿坐在副驾上,郗劲一路上慢慢开着车,很平稳的到了出租屋的楼下。   都晚上八点多了,外头的夜色已然深沉。   窄小的车厢里,就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小孩儿呼吸最为沉稳,一路上都没怎么醒,砸吧着小嘴,深深的沉入在梦乡里面。   车子停下来后,沈清溪望望外头熟悉的老旧居民楼,伸手拉开车门,刚想要叫醒孩子,郗劲已经下车,从一侧绕过来,探身进来抱走了孩子。   就这么单手抱着昱昱,他微微弯腰,又将后排的车门打开,让孩子蜷着身子睡在座椅上面,这才轻轻关了门,绕回来坐下。   “咱们聊聊。”估计是怕吵醒孩子,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在耳畔响起的时候,莫名的好听。   沈清溪本来也是想跟他谈谈的,憋了一肚子的话,可她又觉得时机不对,所以迟迟的没有开口。   “好,你说。”向后仰靠在座椅上,她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纷纷杂杂的聚集在脑袋里,到最后一团乱。   “我测试了DNA,孩子是和我有亲缘关系的,所以他是我哥哥的儿子。”抬头按了下眉心,郗劲张口说道。   “嗯,我知道。”这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所以沈清溪没怎么惊讶,这男人不久前拿走了孩子的头发,恐怕就是去鉴定这个的吧?   曾经的时候,她其实是很抗拒面对这个问题,她宁愿相信,昱昱就只是沈家的骨血,和郗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偏偏事与愿违。   昱昱不光是郗家的孩子,而且奇迹般的,小孩儿居然对这个仅仅见了两面的,还不怎么了解的小叔叔,产生了那么强的依恋。   这是沈清溪没想到的,她也不想去阻止,小孩儿的成长中,不能单单只有她和沈家的这几个亲人,他需要更多的爱。   所以此时此刻,她的语气是分外真诚的:“昱昱虽然只来我家一年,但我对他的爱却是无法用这些世俗观念丈量的,我很爱他,也从心底里发誓,要好好的把他抚养长大。”   如果没有今天的相处,沈清溪是绝不会提出这样要求的,正是因为见到了郗劲对昱昱细心的照顾,她才对这个男人,渐渐产生了信任,所以她接着说了下去。   “郗劲,昱昱很喜欢你,从今天的事情看,我也知道你对他也是真心关爱的,所以我不会干涉你和昱昱见面,我只希望咱们两个好好相处,共同抚养这个孩子,可以吗?”   也许是因为四周昏暗的原因,想了很多天的这些话语,终于毫无阻碍的说了出来,沈清溪轻轻叹息了一声,心中总算畅快了些。   后座上,小孩儿的呼吸仍旧悠长平稳,让人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男人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昏暗的光线中,他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仿佛在咂摸滋味般,慢慢重复一遍:“共同抚养?好啊。”   自从重遇以来,这是沈清溪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她的心动了动,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也是见到过他笑的,少年的身子斜斜的歪在栏杆边上,幽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弯起的唇角弧度美好,看起来是那么的帅气逼人。   “女孩子有两个胃?一个用来装甜品,一个用来装正餐,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个歪理的啊?”重复了一遍少女的话,他的笑意更深。 第9章 扶腰   最后昱昱还是让郗劲给抱回家的,小孩儿五岁多了,其实也挺重,沈清溪平时抱着他就费劲,尤其他现在处于熟睡的状态,就显得更沉了些。   楼道里的灯坏掉了,沈清溪跟在后头,开着手机电筒照亮,前头男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随着移动的脚步长长短短,明明是很长的台阶,他却好像几步就能走完似的。   到了门口,她拿出钥匙开了门,郗劲已经闪身进去,就那么摸着黑先把孩子放在沙发上。   沈清溪就急忙开灯,猛烈的光线让眼睛有些不适应,她就抬手遮了一下。   再抬头时,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   “喝茶吗?”随手将外套放在椅子上,沈清溪想了一下,觉得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就问了一声。   “嗯。”郗劲点点头,侧开身子给她让了去路。   厨房的水壶里已经装好了水,只需要放在火上烧就好,打开煤气的功夫,她往外望了一眼,郗劲已经把昱昱重新抱了起来,径直去了卧室。   好在,今早起床之后,已经把床铺和地面整理过了,不知怎么,她轻轻松了口气。   水很快热好,她就伸手去取茶杯,碗橱上面反扣着两只一大一小的杯子,是她和昱昱常用的,平时冲个奶粉果汁什么的,能装很多。   但她随即又犹豫了一下,总觉得不好,粉色的那个大杯,毕竟是她自己喝过的,虽然洗过了,但是……   昱昱那个呢,是卡通造型的,让一个大男人用总也不合适。   想起来刚搬家时,沈母送来的一套青瓷的茶器,造型古朴,用来待客再合适不过,应该是放在了最顶上的壁橱里面。   她就垫着脚,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把那橱柜打开了,里面稍微有些灰尘飘出来,沈清溪咳嗽了一下,眯了下眼睛。   这个柜子实在太高,她平时是从来不打开的,所以里面放的都不常用的东西,除了茶具,还有一些烘焙工具什么的,买的时候脑袋一热,然后就是无限期的闲置。   把那堆玩意儿全都费劲的扒拉开,最里面的才是茶具,但是也太里面点儿了,她抻直了胳膊也根本够不到,就郁闷的叹了口气,自己跟自己较上劲儿了,今天还非得取下来不可。   家里根本没有小凳子之类的东西,她干脆就往上蹦了一下,同时用手指拽着装茶具的袋子往外一拉,穿着拖鞋的脚尖都绷得直直的。   沈清溪自己认为,她的运动神经还是不错的,但她没有料到,厨房门口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郗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而且还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么一惊吓,落地的时候就有些不稳,人就趔趄了一下往后摔。   身后,那男人好像早就有准备了似的,直接一个大步过来,用手把她的腰扶住了,有力的大手上,温温的触感透过她薄薄的T恤传了进去,热度一点点提高。   沈清溪愣了一下,感觉自己脚下发软,身子仍旧是往后坠的,那人也不急着扶她站直,就那么松松的支撑着她,任由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他的胸前。   两个人离得太近,姿势又是那么的暧昧,甚至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厨房的空间那么小,眼见着就有些闷热起来。   沈清溪的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过了几秒,才向后伸出手,扶着身后郗劲的手臂,自己试了一下,还是没办法站稳,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圆圆的杏眼睁大,表情无辜而又有些迷茫,里面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为什么还不扶我一下,愣着干嘛呢?’   只不过是碍于情面,没有说出来而已。   女人的性子温吞,白皙的脸颊也未见怎么红润,如此暧昧的氛围,她本身像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又或者,压根就是不想有感觉。   对于这种事,她从来都是慢半拍的。   郗劲的大手动了动,忽然又有些想笑,很反常的情绪,他却丝毫都不想控制。   忽然又想起,不久之前,两个人在这所房子里的第一次重遇。   她妈妈来了,在外面大声敲门,这女人就像是做贼似的,想要把他藏起来。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先不请自来,随意登门的人是他,但郗劲就是不爽,不爽自己被当做见不得的人存在,所以他就故意停了下来,想看她怎么办。   女人踮起脚尖凑过来的时候,红润的唇和身上隐约的自然香味,带着很诱惑的感觉,换做哪个女人,下一步的动作都应该是充满风情的一吻,或者是暧昧而羞涩的撩拨吧?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象出这样的画面,但是郗劲却并没有躲避,结果下一秒,这女人又干了什么?纤细的手拽着他的头发,心狠手辣的拽了一把。   脑回路如此清奇的女人,怕是绝无仅有了吧。   想到这儿,他不禁又闷闷笑了一声,扶在女人腰肢上的双手一用力,将她撑起来,端端正正的在地上站稳,弯下腰,又把她的拖鞋给捡了回来。   笑声所带来的震动感顺着手臂传过来,沈清溪穿上拖鞋之后,又有些狐疑的转头,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到了橱柜跟前,又要垫脚。   反正她今天要是不把这东西取出来,就是不甘心。   几步过去,郗劲一抬手,轻轻松松的就给拿了出来,也没用她再动手,拆掉外包装就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冲了一遍,回过头来:“茶叶呢?”   沈清溪没说话,指指下头的一个抽屉。   *   不过是晚上九点多,时间也不算太迟,两个人对坐在外头的小茶几边儿上,郗劲是在沙发上坐着,沈清溪则是直接在小毯子上面坐下,盘着腿端起茶壶往那小巧的杯中一点点注入茶水。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面,她还是觉得,不要那么拘谨为好。   对面男人的姿态也是十分的随意,长腿微微的屈起,地方太窄,让他显得稍微有些憋屈,但他也没怎么再次,两只手指捏起茶杯,淡淡的抿了一口,轻轻点了下头:“这茶,还好。”   沈清溪自己也喝了一点,只觉得入口一阵茶香,内心不自觉一阵吐糟。   这茶能不好吗?沈父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喝这么一口,这茶也是她托朋友才买到,具体是什么茶不知道,但也是很贵的那种了。   刚刚在车里,因为昱昱中途翻了个身,差点儿掉下车座去,所以两个人的谈话就终止了。   所以沈清溪还是有些话没说完的,既然郗劲已经答应了共同抚养小孩儿,那么她就必须把具体是事项再跟他明确一下,以免之后再起争端。   而且也只有这样做了,她的心里才算踏实,晚上才能睡个好觉。   “是这样的,以后我希望昱昱还是主要由我来带,所以必须要住在我这里,虽然房子不太大,但是你放心,小孩儿吃的穿的用的,这些我都不会亏待他。”   “我知道。”听她说完之后,男人俯身将茶杯放下,点点头说道,睫毛低垂,看起来很长。   沈清溪就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如果你想来看小孩儿的话,我是随时欢迎的,就像今天这样,带着他出去玩耍什么的,我也完全没有意见,只不过,必须由我陪同。”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忐忑的,但是让郗劲单独领走孩子,她还是不放心的,恐怕会坐卧不安。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要求他也很轻松的答应下来,根本就没怎么思考:“好啊。”   准备的一番话全都说完了,而且顺顺利利的,没有丝毫的阻碍,沈清溪自己都有些意外,低头又喝了杯茶,不知道接下来该聊些什么。   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细细的手指细细的捻着茶杯的边缘,因为低头的关系,一截白皙的后颈就那么露在灯光下,明晃晃诱惑着人心。   郗劲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干脆利落的站起身告辞:“我走了。”   沈清溪倒是松了口气,赶忙站起身把人送到大门边,临出门前,男人手搭着把手,忽然又转回头看她。   英气的眉毛稍稍拧在一起,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你知道,法律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保护……人的权利,规范人的行为?”沈清溪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文绉绉的问题。   “你说的也对。”男人盯紧了她,点点头又说:“所以聪明的人会利用它,哭哭啼啼没有用,要找证据。”   他就这么点到为止,直接跨出门去,反手给她把大门关上了。   *   郗劲的这番话,沈清溪想了很久,他一定是针对周子青这个案子说得,但是具体代指什么,她又有些搞不清楚。   回到卧室去看,小孩儿睡得香甜,肚皮上的衣服都翻了起来,小脸儿红扑扑的。   虽然想让他一直这么睡着,但是一想到小孩儿晚上吃了那么多甜食,沈清溪就狠狠心,小心的把他叫起来,硬是给洗漱了,一颗颗牙齿仔细刷干净,才又白白香香的塞回被窝。   第二天她送了孩子去幼儿园,再去公司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却是空空的,一连着三天,周子青都没有来。   打电话没有接,问人事部才知道,她是请了一周的假,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沈清溪又等了一天,就有点儿担心起来,下午去把昱昱接回来之后,她就蹲下身,耐心的对小孩儿说:“昱昱,记不记得青青阿姨?”   之前和周子青见过几次面,昱昱就有些印象,用力点点头:“嗯!”   沈清溪笑着摸摸他的小卷毛:“青青阿姨这几天有点儿不开心,咱们去安慰她好不好,她家里还有一个小妹妹,昱昱可以带着她玩儿。”   听到有比自己小的小孩儿,昱昱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幼儿园大班是独立授课的,他就只能接触到同龄的小孩儿,或者是比他大得那些孩子们,接触不到弟弟妹妹们,自然也就好奇。   成功的哄好了孩子,沈清溪就带着他坐上出租车,对着司机报了周子青的家庭住址,因为之前来过一次,所以还算轻车熟路。   提前跟周子青打过电话,又在保安室登记过,沈清溪才领着小孩儿进了那幢高档的住宅楼里面,坐电梯一直到三十层。   结果才一出门,她就听见,前头一扇开着的大门里,传出小孩儿嚎啕大哭的声音。 第10章 心结   周子青的女儿小名叫筱筱,是个挺胖的小丫头,今年三岁多了,梳着冲天的一根小辫儿,两坨脸蛋儿红红的,平时看起来也是喜庆而讨人喜欢的。   沈清溪之前见过这孩子一次,她天生就是喜欢小孩儿的那种类型,对小姑娘就很是喜欢,也没少逗这孩子,还特地给她买玩具什么的。   印象里,这小孩儿总是笑嘻嘻的,挺坚强的性格,谁知道现在能哭成这样?   拉着昱昱快走几步进门,沈清溪这才看见,宽大的客厅中央,周子青一个人站在那儿正在皱着眉打电话,神情看起来很是着急,还要不时蹲下身拉着女儿的小手安抚她,简直是焦头烂额。   小丫头则像个挂件似的,小身子挂在妈妈腿上头,一边嚎哭着,小脸儿全是眼泪和鼻涕,还在试图攀着腿往上爬,胖手努力向上伸着,一心一意的想把那手机够下来。   母女二人的周围,汽车和娃娃之类的小玩具则是扔了一地。   沈清溪平时照顾昱昱,不知不觉间,就把孩子的心里揣摩的差不多了,一看这情形,立刻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差不多。   筱筱这丫头平时特爱黏着妈妈,估计是今天来找妈妈玩玩儿具,却看到妈妈一天都抱着手机,不理自己,心里觉得难受了。   抱着昱昱在门口换了拖鞋,沈清溪就回身把大门关上,过去蹲下身,拉了拉筱筱的小手,又拿起一个芭比娃娃摆弄了几下,总算是把小姑娘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等孩子不怎么哭了,才抱起她去卫生间把小脸儿洗干净,连带着黏糊糊的小手也一并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   昱昱颠颠的跟过来,趴在卫生间门口,好奇的往里面看着,大眼睛眨了眨。   里面的那个小妹妹好可爱啊,而且她的个子好低,脸蛋和手臂都是胖胖的!   从来没有和比自己小的小朋友玩儿过,昱昱的心里就有些期待起来,他好想当大哥哥啊,只不过妹妹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会不会不愿意跟他玩儿?   沈清溪一回头,看见自家孩子亮亮的眼神,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就轻轻的笑了起来,给筱筱擦过小手之后,把小姑娘抱了过来,端端正正放在昱昱面前。   两个小朋友面对面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昱昱,你是大哥哥,妹妹现在不开心,刚刚还哭鼻子了,你负责逗她开心好不好?”沈清溪就鼓励的说。   昱昱这才点点头,往前站了站,拉起了妹妹的小手,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筱筱妹妹,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小丫头好奇的看看面前的小哥哥,怯生生点点头。   *   眼看着两个小孩儿手拉手,蹦蹦跳跳的跑到客厅去了,沈清溪这才松了口气,走出来去看周子青。   她已经打完了电话,这会儿正疲惫的斜倚在沙发上,整个人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清溪过去替她倒了杯水,然后在对面坐下来,有些担心的问:“青姐,你还好吗?”   “嗯。”周子青点点头,听到自己女儿开心的笑声,感激得不行:“谢谢你啊,清溪,要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几天太忙,没顾得上照顾孩子。”   沈清溪挺理解她的,摆摆手说:“没关系的,青姐,昱昱也挺喜欢筱筱的,两个孩子正好能玩儿到一起。”   勉强笑笑,周子青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清溪,我做最坏的打算,即使最后不要这些家产,我也一定要把孩子留在我身边。”   “律师呢?找到没有。”沈清溪皱皱眉头,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烦躁而憋闷的感觉。   凭什么女人就必须做出这种牺牲呢?明明从始至终,为孩子贡献多的人,都是周子青啊。   无情无义的人,反而却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没有人愿意接,一听说对方的代理律师是那郗律师之后。”周子青仍旧情绪消沉。   听到她的话,沈清溪倒是愣了愣。   她对这方面的事儿并不太了解,也没打过官司什么的,所以还真不知道,郗劲这个人,竟然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又听周子青试探道:“清溪,看那天的情形,你是不是和那郗律师认识?”   “算是吧。”沈清溪抿了下唇,也不打算隐瞒:“他是昱昱亲生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昱昱的叔叔。”   “真的吗?这……”倒吸了口气,周子青眼中露出担忧的神情,想安慰一句,又想到她自己当前的状况,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沈清溪倒是蛮平静的,想到昨天郗劲的话,她的神情严肃了些,逐字逐句说道:“青姐,你有没有想过,徐波这么着急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他明明可以更周密的计划一下,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如此突然,以这人的心机,其实都可以做到,让你心甘情愿的离婚,而丝毫不去埋怨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所以呢?”周子青怔了怔。   “一定有什么原因逼着他,必须要尽快离婚,你要去找证据。”沈清溪也不绕弯子了,直接点了她一下。   “你是说,他找了小三?”周子青也还算聪明。   *   临分别的时候,倒是两个小孩儿依依不舍,一副不想分开的样子,尤其是筱筱这个丫头,拽着昱昱的衣角硬是不撒手,小金豆又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昱昱十分懂事儿,十足的大哥哥做派,小手轻轻碰碰妹妹的冲天小辫儿:“没关系哒,我下次还来看你,带着我最喜欢的小车车给你玩儿,好不好?”   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乖巧的摇着手说‘拜拜’。   沈清溪这会儿收到了母亲的短信,要她赶紧过去吃晚饭,说是准备了昱昱最喜欢的炸鸡块。   看了眼时间,再不出发就晚了,她也就没多留,拉着昱昱赶紧坐电梯出来,打车往父母家赶。   临到楼下的时候,她买了二斤大苹果,见昱昱喜欢,就给小孩儿抱了一个在怀里闻味儿,又嘱咐几句:“不能吃啊,回家洗干净才能吃。”   刚进了小区的大门,就看见前头车里下来个挺高挺壮的男人,打开后备箱拿了一袋子面粉出来,也不管身上那身干净的黑色衣服,就那么一矮身扛在了肩膀上。   “是柯叔叔!”小孩儿眼尖,拉拉她的衣角,小声说。   “松哥!”沈清溪就喊了一声,快步过去用手托了一下那面袋子:“怎么又买面?多沉啊,还要上四楼。”   男人这才转头,浓眉,肤色为微深,长相是颇为英气的类型,神情却十分随和:“看不起人是不是?你哥要是连这点儿东西都抗不上去,那就别活了。”   低头要看见一旁的昱昱,就笑着逗小孩儿:“昱昱,抱着个苹果干嘛呢?是不是想吃了?小馋鬼。”   “没有!”小孩儿脸红红的,急忙就把那苹果藏在身后。   就这么说说笑笑,几个人很快就到了四楼,沈母已经开着门等在那儿了,看到人上来了,急忙出声招呼:“快快快,都进来!”   进家之后,又找来毛巾忙着给柯松掸身上的白面,嘴里埋怨:“来就来了,买这东西干什么,看把衣服弄得多脏!”   转身把毛巾接过来,自己随意擦了几下,柯松就把外套脱下来,直接挂在椅背上,笑一笑说道:“这都是我该做的,等什么时候清溪给您找了女婿,这扛米扛面的活儿我就交给他,您说行不行?”   他这么说着,语气自然,仿佛就像是沈家的亲生儿子。   沈母的眼睛就有些红,唠叨着去了厨房,推了正在炒菜的老伴儿一把:“清禾那孩子真是造孽!当初要找了柯松这孩子,哪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我……”   听见妻子又提旧事,沈父就摇摇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快别说了,光提这些又有什么用?当心孩子们听见。”   这么说着,他手底下的动作也没停,很快炒了几个菜出来,各各色香味俱全,又大声招呼女儿进来端出去。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有阵子没来了,柯松还和沈父喝了几盅酒,把老人哄得很开心,昱昱则是抱着那盘炸鸡吃个没完,沈清溪好容易劝着,让他多吃了几口蔬菜。   *   饭后,天色就有些暗了下来,帮着把碗筷收进了厨房,柯松这才站出来,招呼沈清溪:“后备箱还有几箱子牛奶补品什么的,你跟我下去拿上来。”   沈清溪点头,穿好外套,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她当然知道柯松说这话只不过是幌子,所以看着男人径直往一旁的小公园走去,也没有十分惊讶。   饭后出来锻炼人有很多,两个人倒也不显突兀,一前一后走到路边的长椅跟前,柯松才停下脚步,示意她坐下。   自己拿出一根烟来,夹在手中问道:“介意吗?”   沈清溪摇摇头,拿出纸巾把整个椅子稍微擦了一下,才搭着边儿坐下,望着不远处跳广场舞的人群出神。   柯松终究还是没有把那烟点起来,只是凑在鼻端轻轻闻了一下,声音在夜色中有些发沉:“我这次出去,大致是有一些收获的,清禾和我在一起那会儿,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叫黄屿,这人挺仗义的,就是不走正道,后来我察觉了他这一点后,就和这人疏远了,只听说他去了临海的一个城市。”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过一会儿才接着讲道:“但清禾和这黄屿却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她和郗晟私奔以后,曾去找过这人,我也是打听了很多朋友,才知道了这件事儿,。”   “那,松哥,你找到这个黄屿了吗?”沈清溪转过头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手指中的香烟转了一圈,被径直丢到跟前的那个垃圾桶里,柯松摇摇头:“没有,他被抓了,现在在监狱里,罪名是人口走私。”   “所以?”沈清溪猛的站了起来,嘴唇都在不自觉发抖。   猜测了那么久的隐情,终于要一点点在面前揭开,虽然已经有了各种最坏的心理暗示,但痛感仍旧是剧烈的。   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会傻到这个程度。   柯松的面庞在隐黑暗中,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对,她偷渡了,利用黄屿的帮助,和郗晟到了别的国家,这是我认为,最靠谱的一种推测。”   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沈清溪重新又在长椅上坐下,轻声说道:“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清禾是医生,郗晟则热爱摄影,那么你认为,他们最有可能去哪里?”柯松反问。   微微俯下身,手肘撑着自己的膝盖,沈清溪喃喃说道:“是C国,那里发生过战争,医疗资源缺乏,难民很多,急需人道主义救助,又有很丰富的摄影新闻素材。”   前头广场舞的音乐换成一首很热闹的舞曲,让这个小小的公园里充满了欢乐的,仿佛节日一般的气氛。   但是不远处,那条小小的长椅周围,却萦绕着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沈清溪才直起身来,望着身边高大的中年男人,她的声音有点儿哑:“松哥,你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一直还想着姐姐?虽然你们曾经是恋人,但终究是姐姐先背叛了你,和郗晟一起私奔,所以,她不值得你这样对待的,也该到放下的时候了,你应该成个家,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虽然看不清脸,但她知道,柯松在苦笑:“那么你呢?如果能放下,谁又不想呢?”   心里是闷闷的感觉,沈清溪摇摇头,不再试图劝说,眼前的这个男人,为姐姐,也为沈家,实在是付出了太多。   在心底里,沈清溪已经把他当成了亲大哥对待,所以,打心眼里,她是希望柯松幸福的。   但是那又怎样?   有些人,人前看起来快快乐乐,很开朗的样子,私下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柯松就是这样的一种类型,他的心结,也只能他自己解开。 第11章 摸头   沈清溪是见证了柯松和沈清禾整个恋爱过程的人。   沈清禾比她大了八岁,姐妹两个年龄差太大,以至于沈清溪从记事起,印象里的姐姐就已经是个成熟的姑娘了。   对柯松就更是如此,他比沈清禾还大了两岁呢,个子又很高大,完完全全就是个大哥哥的存在。   不上幼儿园的时候,小不点儿清溪就颠颠的跟在两个人后头,只会张着缺牙的小嘴傻乐,虽然时不时会遭到嫌弃,但她自己却不知道,仍然嘻嘻笑着。   沈父沈母都是教师,平时工作很忙,就总是拜托大女儿照顾小妹妹,也不管她乐不乐意。   所以沈清溪长大之后,回忆起那时的情形,就总觉得姐姐似乎是十分嫌弃自己的。   柯松却不同,他好像与生俱来就带着一种宽容的气场,面对被小清溪咬坏的文具和书本,也只是无奈的笑笑,摸着她的头开玩笑:“溪溪妹妹,你是小狗吗?”   因为是体育生的关系,他的文化课并不怎么好,常年参加训练没办法上学,生生拖级,变得和沈清禾成了同班同学,还要每天过来被她拎着耳朵,咆哮着辅导功课。   在小清溪眼里,姐姐是一个凶凶的女生,但是她长得很漂亮,身段纤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在闪着光,是个灿烂而耀眼的女孩子。   相信少年的柯松也是这样认为,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乖乖的每天过来,然后托着腮听训,脸上还没有一点儿生气的表情。   再后来,沈清溪上中学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姐姐仍然是很强势的一个人,但是面对柯松的时候,她也会展现出小鸟依人的一面。   沈清溪曾经暗暗认为,世界上最完美的爱情,也不过是如此。   直到,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沈清禾遇到郗晟后,是当面和柯松提出分手的,当时他并不同意,两个人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具体内容沈清溪并不清楚,但最终还是柯松选择了放手,并且重新选择和她成为朋友。   原本沈清溪以为,这两人会就此过上不同的生活,柯松也会重新找到相爱的人,却没想到,他会一困就困了这么多年,即使现在也没办法释怀。   当初沈清禾抛下家人私奔以后,沈母每天都会哭,多亏柯松上门,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人找回来,才好歹缓解了老人的情绪。   在沈清溪成年之后,决定一个人寻找姐姐的时候,对她进行帮助的人也同样是柯松,作为一个退役的运动员,他在人脉方面还是比较厉害的,就一直负责寻找线索,隔段时间就跟她交流一下,说说有用的信息。   但是这件事是一直瞒着二位老人的,毕竟也上了年纪,这种似真似假的消息,只会让老人心神不宁,起不到任何安慰的效果。   *   眼看时间不早了,小公园里跳舞的人们也都擦着汗纷纷往回走,沈清溪就和柯松一起站了起来,两个人重新往居民楼的方向走。   到后备箱拿了牛奶和礼品,沈清溪拎在手里之后,跺跺脚震亮了一楼的声控灯,她犹豫了一下,才回头说道:   “松哥,郗家的二儿子你知道的吧?叫郗劲的那个,现在在做律师,他发现了昱昱的存在,找了过来。”   这件事情,她一直都没有跟父母说过,这会儿面对柯松,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开口。   主要是想着,这毕竟也是挺大的一件事儿,总不可能瞒着所有人吧?日后万一被沈父沈母知道了这消息,也好有柯松帮着劝解劝解。   “他有没有伤害到你?”一听这话,柯松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沈清溪摇摇头:“没有的,他挺讲道理的,对昱昱不错,小孩儿又喜欢他,而且我们两个也协商过了,想要一起抚养昱昱。”   “那他的父母呢,跟过来了吗?知道昱昱这事儿吗?”柯松皱眉又追问。   沈清溪想了想:“我不清楚他父母知不知道,只有郗劲一个人来。”   对面儿,柯松的脸色却越来越严肃,过了半晌,叹口气道:“先回去吧,我的脑子现在有点儿乱,可能没办法对你说什么。”   沈清溪点点头,跟着他一起上了楼。   *   周子青是第二周才来到公司上班的,也幸亏她是老员工了,资历比较深,换做一般的人,还真请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假。   沈清溪一打量,就觉得她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人也不蓬头垢面的了,化了淡淡的妆容,立刻就漂亮不少。   这是振作起来了啊。   午休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约着出去吃饭,找了家环境幽静的餐厅。   两人坐下后,周子青笑一笑,眼神充满斗志:“清溪,多谢你提醒,我已经找到了徐波的把柄。”   见她充满了倾诉欲,沈清溪也乐得听个现成的故事,饭菜上来了,一边听着她说,一边慢悠悠吃着。   很多女人陷入爱情之后,智商是为零的,一旦清醒过来,就个个变成了福尔摩斯。   周子青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经过沈清溪上次的一点醒,她也有点儿反应过来了,徐波是出轨了,又或者说,他找到了新的目标。   徐波平时非常小心,就连手机都不怎么离身,只不过有时会晚一点儿回家,衣服上也绝对没有香水味道。   周子青也只是回忆起他之前的一些反常神态,这才有了些许推测,但她也着实厉害,就凭着这隐约的线索,硬是找到了徐波走得近的那几个朋友,把话给套出来了。   要说徐波这人也是,都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交往的朋友也都是心术不正的一群货色,表面上称兄道弟,实际上各有小心思。   又加上徐波平时为人不太厚道,早就跟人暗暗结下了怨,如今这帮哥们儿一被逼问,也就半推半就,把他那些事儿抖落了个清清楚楚。   徐波的小三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家境颇丰,但是心思单纯,没怎么经历过男人,就轻易的被徐波骗到了手。   其实很大意义上,这姑娘也是受害者,因为徐波对她说得全都是假话,时不时卖个惨,家庭不幸福什么的,小姑娘就母性大发,想当他的拯救者。   这次着急离婚,也是因为小姑娘怀孕了,怕瞒不住家里,着急过来逼着徐波,不然就要公布两人关系。   那徐波也是个贪心的,既觊觎着年轻姑娘家里的资产,又想趁着离婚敲诈前妻一比,就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了解到这些之后,周子青就首先去找了这小姑娘,开诚布公谈过之后,也算是揭穿了这徐波的真面目,之后收集证据之类的事儿就简单多了。   听完这些,沈清溪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笑着打趣道:“青姐,你忘没忘记,上次在律所楼下,你是怎么挠人的?那姓傅的先生,差点儿被你弄破相。”   周子青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连连摆手,蛮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已经联系他道了歉,这次离婚的官司,就是请了他律所里的一位女律师,听说蛮厉害的。”   “那徐波的律师呢?”沈清溪倒是愣了一下。   周子青语气欢快:“你说郗律师啊?听说双方根本就没有签合同,人家了解情况后,直接就把徐波给拒了。”   *   沈清溪再见到郗劲的时候,是周六。   既然要‘共同抚养’,上次两个人分开之前,其实就已经详细的进行过规划。   郗劲的意思很明白,他因为工作比较忙的关系,可能是没办法天天来看望孩子的,但他同时也保证,只要有时间的话,就会过来,一周至少一次。   沈清溪听了这话,心里还算踏实,也实在想象不到,自己如果同郗劲天天见面,那将是什么样的一个场景。   所以,他还是少来几次好了。   这么想着,又觉得对不起昱昱,毕竟小孩儿可是眼巴巴盼望着啊。   一听到要见叔叔了,小孩儿周五的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一大早就高高兴兴爬起来,自己跑去卫生间,踩着小凳子乖乖的洗漱,弄了满手的泡泡和牙膏。   沈清溪给他拿着毛巾擦了好久,又给孩子穿了他最喜欢的条纹小外套配牛仔裤,再戴上一顶帽子,就跟小模特似的,时尚极了。   跑到镜子跟前,看看自己的造型,小孩儿满意的点点头,又回身跑进卧室,爬到衣橱里面往外翻衣服。   看见小孩儿拽着件很漂亮的裙子兴冲冲过来,沈清溪就更郁闷了:“想让小姨穿啊?”   昱昱大力点头:“嗯!”   “不行,那是夏天穿的。”沈清溪摸摸他的脑袋,又给挂了回去,在衣橱里找找,拿出一件浅灰色的大衣,里面仍旧是普通的圆领毛衫配长裤。   比起中学那会儿,她已经纤瘦不少,又加上个子往上窜了窜,就显得身材匀称而窈窕,长发微微有些卷度,自然的垂在肩膀上面,遮着一些小巧的脸颊,整个人显得知性而柔美。   “小姨~”昱昱捧着脸坐在小床上,笑眯眯叫道。   “怎么了?”   “好漂亮!”小孩儿嘴还挺甜的。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拉着小孩儿急匆匆的下楼,郗劲的车子已经静静停在那里,高大是男人正在车旁等待。   一般人这种时候,手里总会捧着个手机,低头看看打发时间什么的,他却不一样,挺拔而笔直的站在那儿,目光专注的看着前面,只是偶尔不耐烦了,这才淡淡的皱起眉头。   沈清溪便带着昱昱快走了几步,这才注意到了他的穿着。   不同于往日的西装革履,男人身上此时是一件半长的深灰色大衣,没有系口,就那么悠闲的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衫,底下是同色系的修身长裤,越发显出长腿窄腰,绝佳的身材比例。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跟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撞了,好像两人特意穿成这样似的。   沈清溪郁闷了一小下,也没太在意,到了近前才发现,后座上居然出现个儿童座椅。   她这才惊讶起来:“给昱昱装的?”   “是啊。”男人替她撑开车门,淡淡说道:“这车子以后也会用来接送孩子,安装这个很必要。”   说着一弯腰就抱起昱昱,很轻松的把小孩儿托进去:“试试,舒不舒服?”   配合的坐了进去,昱昱十分捧场的拍起手来:“舒服~”   “然后呢?”沈清溪探身进去,给他抻了下衣角。   “谢谢叔叔。”小孩儿眯起眼来,甜甜的说道。   高大的男人直起身子来,低头看看小人,语气虽然淡漠,但总算也是回答了:“嗯,不用客气。”   看到这个场景,沈清溪莫名其妙就很想笑,她也的确是浅笑了一下,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表情。   半截身子还探在车里头呢,小孩儿这时也安顿好了,她就打算退出来去另一边坐,结果就忘了头顶还有车沿,一脑袋撞了过去。   最后关头,一只大手伸过来,直接罩在她的脑袋上往下一按。   沈清溪‘啊’了一声,被他按的差点儿趴下,出来以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男人手还放在她脑袋上,跟泰山压顶似的,她就只能艰难的转过头去,往后看了一眼:“你干嘛呢?”   “小心一点儿,会撞到。”那人才淡淡说道,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大手收拢,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这才垂下手臂。   不用看也知道,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长发一定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沈清溪直起身子,自己又拨弄了半天,发型这才服帖了一点,郁闷的又问一遍:“你这又是干嘛?”   “没干嘛。”那人却已经绕道前面,直接进了驾驶座,窗户摇下来一点点,声音还挺冷:“快上车,要出发了。” 第12章 插曲   沈清溪直到坐上车子,都还觉得自己脑袋顶上仍旧有一只大手抚着,温温热热的,很奇怪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挺独立的孩子,除了幼年时期老是缠着人之外,懂事一点儿就基本乖乖自己在那儿玩儿,省心是蛮省心的,但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嘛,沈父沈母又比较忙,相对来说,就冷落这个小女儿。   所以,上一次被人摸头是什么时候呢?沈清溪想不起来。   在她的心里,这本身就是一个温情的动作,里面包含了很多种情绪,怜惜,喜爱,宠溺,等等等等。   那么,这人到底是抱着哪一种呢?   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郗劲目视前方,正专心的开着车。   袖口微微向上滑了一点儿,露出一截子干净纤长的手腕,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同样匀称漂亮,非要形容的话,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仿佛是完美的。   下一秒,正好他也转头过来,薄唇微抿,半张脸颊浸在窗外投射的阳光中,眉目清朗如画。   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沈清溪便默默的坐正身子,过一会儿,纤细的手抬起来,小心翼翼的按了下自己发顶,而后,动作慢吞吞的放下来。   车子猛的停下来时,她才有些错愕的再次转身:“怎么了?”   “你去看一下微信。”男人的手闲闲得撑着椅背,冲她扬扬下巴。   “哦。”她嘴里答应了一声,这才伸手去包里找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按亮,微信上面多出一个红色的标志。   号码和微信什么的,都是上次分别时一并加上的,但是两个人的聊天很少,几乎没什么记录。   点开后,她才发现,郗劲是发了一条图片过来,从缩略图看,应该是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写得几行字。   等到大图加载完成,她凑近辨认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他。   “怎么了?”女人圆圆的杏眼中全是疑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郗劲问了一声,索性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   “你写的什么?太乱了,不认识。”沈清溪顿一顿,才说。   她其实也忍了很久,这种字体虽然很飘逸,但连笔太厉害,实在是让人认不出啊。   “……”   郗劲沉默了一下,长指伸过来,在屏幕上戳戳,一字一顿的念:“上午,去游乐场,看电影,吃午饭,下午,去水族馆,天文馆,吃晚饭,送你们回家。”   “所以?”沈清溪动了动,长发不经意间滑过男人的侧脸,她伸手撩了一下,把那一绺头发掖在耳后。   再看时,男人的身子坐直,已经回到了驾驶坐上,淡淡解释道:“一天的日程安排,我问过昱昱,这是他的心愿。”   “游乐场,水族馆,看电影!”后座上小孩儿听到了,立刻放下手里的玩具,高兴的叫起来。   沈清溪都无语了,回头安抚了一下昱昱,这才问他:“你是不是……没有去这些地方玩儿过啊?”   “很少。”那人坦然答道。   她便点点头,耐心解释:“所以你不了解啊,就单拿游乐场来说吧,买门票,各种项目排队,想要多玩儿一些的话,最起码一天就过去了,而且还很累,我知道你想尽快满足昱昱的愿望,但是也不能这么着急,慢慢来吧。”   “嗯,慢慢来。”   也不知她这话是哪里取悦了他,男人点点头,弯了下嘴角,心情不错的样子,转回头看后座的小孩儿:“从这几个里面选择一个地方,剩余的以后去。”   对孩子说话,他从来都是肯定句,并没有那种征求意见的语气,也不像是在哄着孩子,而是平铺直叙,更像是两个大人之间的交谈。   昱昱却意外的受用,乖乖的点头,过一会儿做出选择:“那去游乐场吧,我想看大海豚!”   “好,那咱们出发。”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商量定了,郗劲重新发动了车子。   *   水族馆的话,沈清溪家这边就有一个,但是经营不善,已经关门了,昱昱唯一一次看海豚也是在那里,后来小孩儿就念念不忘,一直想要再去。   郗劲查了导航,就决定去市中心最大的水族馆,里面还有一个超梦幻的水下长廊,算得上是网红地点了。   因为是星期天的原因,地下停车场的车位几乎就满了,车子绕了一圈总算找到了地方。   刚刚停好,昱昱忽然捂了下肚子,小眉头皱着,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昱昱。”沈清溪一直留意着小孩儿的状况,立刻就发现了。   “想上厕所。”小孩儿小声说道,估计是觉得自己添麻烦了,有些羞愧的样子。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时候,及时跟大人说就好。”沈清溪笑着安慰了他一句,下车打算带着小孩儿找厕所。   郗劲也跟着走了下来,探身看了眼小孩儿,忽然说道:“你带着他,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沈清溪被他噎了一下:“我没办法进男厕所的。”   郗劲已经弯腰把孩子抱出来了:“我带他过去,你在车里等着。”   他都这么说了,沈清溪也不好拒绝,点点头,看着他带着小孩儿走远,自己才开了车门重新进去。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约摸着人快回来了,她就出去望望,正好看见前头有一辆车打着灯过来,绕了一会儿,径直在车位前头的过道停下。   一个穿黑夹克的中年男人开门下车,短粗的手指头上带着个粗粗的金戒指,头发剃得特短。   表情很横,径直朝着沈清溪走过来,同时指指她身后的车子:“是你的车吗?   “不是。”她摇头。   “那你怎么从上面下来?”夹克男的声音高了高:“这车位我刚停过,出去办了会儿事儿,怎么一会儿回来就叫你占了?”   沈清溪看这人明显是找茬儿的,就后退了两步,重新回到车上,把门锁好了,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那男的追过来,砰砰的敲窗子:“你下来,怂什么怂?要不就赶快给我把车挪开!”   明摆着就是看她是女人,好欺负。   这儿是公共停车场,谁都可以停车的,又不是他停过了,就一辈子是他的。   但沈清溪真的好欺负吗?肯定不是的,她这个人虽然性子内敛,关键时刻却一点儿都不怂,之所以躲起来,也是因为男女体力相差太大,没必要把自己置身于险境。   窗户稍稍开了条缝儿,她的语气坚定:“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你报啊,赶紧报警,老子不怕你!”那男的趾高气扬,反身回去,从自己车里取出根棍子,扛着就过来了。   沈清溪仔细一看,他车里居然还坐着个小孩子,被一个女人抱着,应该是一家三口出来玩儿。   那女的看着自己老公那么混,也不劝劝,还挺悠闲的低头刷手机。   皱了下眉头,沈清溪就拿出手机,给郗劲拨过去,那头响了几声,直接挂断了,再一看时,男人已经抱着小孩儿大步过来了。   很快到了车边儿,他低头往里看了一眼,手指扣着玻璃敲了敲,同时一转身,很利落的一脚踹过去,把那拎着长棍冲过来的夹克男踢倒在地。   等沈清溪把车门开开,郗劲才弯腰把孩子塞回来,抽空问了她一句:“怎么回事儿?”   孩子脸蛋红扑扑的,神情正常,倒是没有吓坏,沈清溪随手摸摸昱昱的小卷毛儿,一边安抚着小孩儿,眼睛还要注意着倒在地上夹克男的动作,生怕他忽然有什么举动。   “找茬儿的,让咱们腾车位。”又简短的解释一句。   “知道了,看好孩子,不要下来。”郗劲点头,一抬手,把她那边儿的车门重新关好。   也不知道背后长了眼睛还是怎么的,他的时机卡得还挺恰当,正好这会儿那夹克男也挣扎着爬了起来,龇牙咧嘴的往上扑,像是要拼命。   稍微向旁边偏了下身子,躲开了他的袭击,郗劲才瞅准这个空挡,长腿又狠狠的向前一踹,动作仍旧十分轻松,那夹克男再次应声倒地。   落地时声音很闷,像个面口袋似的。   沈清溪趴着车窗看着,饶是不爱看热闹的性子,心里也禁不住‘啧’了一声:长腿就是好啊。   一旁昱昱也好奇的探头过来,她急忙就把小孩儿的脑袋按下去:“小孩子不能看的,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昱昱眼睛亮亮的:“不会哒,叔叔在惩罚坏人,叔叔好帅呀!”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沈清溪想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倒叫一个小孩子给绕住了。   外头这会儿又添插曲。   刚刚还坐视不理的夹克男妻子,这会耳儿却哭哭啼啼跑出来,抡着包要跟郗劲拼命。   沈清溪想了想,把昱昱放在儿童座椅上面,交待他乖乖坐着,开车门下来了。 第13章 长发   脚底下踩着的人嗷嗷大叫,不服不忿的样子跟个愤怒的野猪似的,又有个疯婆子张着手扑过来,脸上妆容浓的像个女鬼。   郗劲偏了下头,真的挺烦的。   他从小也是打架大惯了的,虽然没有刻意去闹过事儿,但遵从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有人敢惹他,那么他必定就不会怕,再厉害的人也能上去斗一斗。   少年的郗劲尤其如此,就凭着这股子横劲儿,偶尔受过伤,却从无败绩。   也并不是没有禁忌,郗劲是不打女人的,换句话说,是不打那种和自己实习相差太大的人,完全的虐菜,太没意思。   就拿面前这个浓妆女人吧,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打上她一巴掌,这女的能在地上趴三天。   但是不反抗吧,这女的还不管不顾的往上缠,就跟牛皮糖似的,不给她点儿教训,她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郗劲看了看自己的手,考虑着,用什么样的力道可以把这女的推一边儿去,还不会伤到她。   身前头,却忽然有个人不紧不慢的挡在那里。   如丝般的长发就那么随意的披散下来,底端有柔软的弧度,女人穿着中长款的大衣,底下是素净的长裤,饶是这样普通的打扮,也遮不住她窈窕的身段。   只不过,个子稍微矮了些,但气场是足的。   胳膊直接往上一举,沈清溪不知从哪儿,拿出瓶喷雾状的东西,就那么支在身前,义正言辞的冲着浓妆女人说道:“警告你,你要再往前来,我就喷了啊。”   “你吓老娘是不是?喷啊,有本事喷啊!”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劈手就想抢那喷雾,性格还挺虎的。   沈清溪就也没客气,手指往下一按,滋滋滋,一股子白色的水汽喷出来,直接弄了那女人一脸。   “你喷了什么?!”浓妆女这下才慌了,估计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蹲下身捂着脸哀嚎,生怕这喷雾把她给毁容了。   看着她那样子,沈清溪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什么东西?”   听见身后的男人问,她才回过身来:“是卸妆水,正好包里装着,没什么大碍的。”   回头确认了那浓妆女没有再扑过来的意思,才又笑道:“我已经报警了,咱们稍微等等吧,那男的车上带着棍子,估计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稳妥一点。”   “嗯。”郗劲点头,稍微弯下腰,盯着她:“不是让你在车里吗?为什么出来。”   倒也没怎么严厉,完全就是询问的语气。   沈清溪对他这个态度,还比较满意,抓了下头发,好脾气的解释:“我怕你吃亏,女人之间的打架,大多都是靠抓头发,甩包,打脸和尖叫完成的,这些我全都是见过的,比较能应对一点。”   这么说着,她又怕男人误会,又补充一句:“当然了,我不是说你打不过她,你不会和女人动手的,是不是?”   女人眉眼都是弯弯的,语音温吞而柔软,仿佛夏日夜晚轻柔的风,就那么一阵阵拂过耳畔,莫名的让人愉悦。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的态度也终于发生了改变,不再时刻带有警惕,偶尔像现在这样,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娇憨而狡黠。   郗劲的目光在女人洁白的脸颊上滑过,又在那红润的唇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了那长长的黑发上。   忽然想起不久之前,他拂过那长发的手感,柔柔软软的,像她的人一样,却又带着十足的韧性。   小猫似的,惹人的怜爱。   *   头发再次被揉乱了之后,沈清溪整个人都惊了,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男人脑回路,转头去问的时候,仍旧是没得到回答。   正好这会儿警察也过来了,后续的事情处理又花了不少时间,更令人惊讶的是,刚才闹事儿那男的,居然还真有前科,打架斗殴什么的都没少参与。   果然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   等到解决了这事儿,重新回到水族馆里,已经是中午了,几个人索性就先吃了午饭。   昱昱心里装着事儿,吃饭就有点儿不专心,小身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沈清溪还得用勺子追着他喂,很是辛苦。   往常这种时候,她一定是会批评小孩儿的,但是今天难得高兴,换位思考一下,大人有时候心情激动,也会顾不上吃饭,更何况是孩子呢?   就也没太勉强,不吃就不吃吧,大不了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准备些零食。   郗劲却不一样,他这人一贯严厉,对于小孩子的教育方法也是这样,虽然平时会听从孩子的想法,但一些坏毛病什么的,看到了就必须要纠正。   男人板起脸来的时候,气场自然不同,整个人就带着些冷意,黑眸里没有什么感情,低头盯着小小的男孩:“不许东张西望,不许让小姨喂,坐直身体,自己拿着筷子吃。”   小孩儿被这么一教训,顿时也不乱扭了,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怯怯的。   往常郗劲虽然也不怎么笑,但是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昱昱说过话,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叔叔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像是戴上了冰冷的面具。   小嘴咧了咧,昱昱忍了几秒,终于还是开始小声抽泣,小手就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只顾交替着擦脸上的泪。   但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小孩儿也没有放声的嚎哭,心里记着小姨平时的叮嘱,公众场合里面,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不然就会扰民。   所以纵使心里再委屈,昱昱也只是发出小小的哭泣声,一张小脸憋的都有点儿红了。   沈清溪一看见孩子这个样子,就心疼的不得了,立刻就要抱起孩子哄一哄。   伸过去的手被人挡了回来,郗劲仍旧板着脸:“不要哄,他是男孩子,不能这么娇贵。”   “他只是个孩子,你太严厉了。”沈清溪盯着他,心里有些不悦。   “在你爸妈眼里,你也是个孩子,是不是同样需要每天哄着?”郗劲同样毫不示弱。   沈清溪顿了一下,试图和他讲理:“那你管不着,昱昱是由我管着的,我平时也没有娇纵着他,要不然孩子的性格也不会这么好,你现在的严厉是没有用处的,应该设身处地的想想昱昱的心情,不要一味地勉强他。”   她这些说得都是实话,之前昱昱在沈父沈母那里住着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溺呢,要什么给什么,把孩子惯得不成样子。   还是沈清溪觉得不行,硬是把小孩儿接了过来,她平常工作也挺忙的,还要花时间照顾孩子,就相当于同时充当了‘父亲’与‘母亲’两个角色。   这其中的辛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要严厉,同时也必须充满母性的柔情,两者之间的度,一定是要掌握好的,也只有这样,昱昱才能长成一个既懂事,内心又充满爱的小孩儿。   沈清溪脾气是软,但是该坚持的原则,她一定会坚持。   中间是个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孩儿,两边儿的大人互相望着,倒是杠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昱昱的小手往下撤了撤,努力抹抹眼泪,小心翼翼的扯沈清溪的袖子,声音小小的:“小姨,昱昱没事了,你不要生气。”   虽然很喜欢这个新出现的郗叔叔,但是在小孩儿心里,还一直是把小姨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沈清溪低头看看他,心里有点儿感动,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摸摸小孩儿的脑袋。   这次郗劲并没有拦着她。   过一会儿,男人扯了张纸巾出来,长腿勾着凳子往前挪了挪,凑到了近前,俯身轻轻给小孩儿擦了擦泪。   “不吃就不吃吧。”男人长长的睫毛垂着,薄唇微抿,脸上包括眼里都没有什么情绪。   但沈清溪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丝无奈,第一次看这人选择妥协,她就觉得挺稀罕的。   怀里的小孩儿却扭着小身子,脑袋歪一歪,躲过了那纸巾,表情很是傲娇。   *   一直到进了水族馆,小孩儿表情还是别别扭扭的,之前的亲近劲儿全都没有了,也只肯让沈清溪拉着小手,一眼都不看他曾经最喜欢的郗叔叔。   虽然还没长开,五官什么的都已经十分精致,乍一看之下,像是个小板的郗劲。   当初沈清溪也是见过郗晟的,虽然气质文雅了些,但是他和郗劲的长相也是十分相似。   郗家的男人,不光长相精致,就连那傲娇的性子都是一模一样啊。   沈清溪禁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血缘的奇特,转头又看了眼右手边的高大男人,只见这人修长的双手闲闲得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眉头微拧,仍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小孩儿不理他,这人也压根儿没有哄哄他的意思。   沈清溪有点儿心累,算了吧,她也不是很想管这个事儿……   穿过长长的海底隧道,前头就是海豚馆了,昱昱看到自己喜欢的大海豚,这才有了点儿兴趣,兴奋的紧紧攥着沈清溪的手指。   几个人买票进去,还专门观看了海豚表演,穿上厚厚的雨衣坐在看台上面,看着水池中的两条大大的海豚在饲养员的指挥下,欢快的拍打尾部,水面上转圈圈。   憨态可掬的表演,昱昱喜欢到不行,小孩儿的两只手不停的拍着,笑得眼睛都弯弯的。   沈清溪看孩子这样,才放心了不少,一会儿从馆里出来,她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沈母那头的背景吵吵嚷嚷的,所以必须大声说话:“清溪啊,今天你舅舅舅妈,表姐她们都到家里来,聊得挺开心的,都问你近况呢,你也赶快带着昱昱过来吧。”   “好,妈,我尽量过去吧。”答应一声,挂断电话之后,沈清溪才有些皱眉。   她平时最烦的就是应付这帮子极品亲戚,尤其跟舅舅他们又基本没怎么来往,聚在一起有什么好谈的?   但偏偏母亲却乐忠于此,不去的话,老人又会抱怨。   “晚饭呢?一起吃吧。”郗劲的这会儿正好从停车场出来。   上车之后,沈清溪才抱歉的摇摇头:“我得去我妈妈那里,改天吧。”   “好。”郗劲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发动车子:“我送你们过去。”   过一会儿,前面的路口红灯亮起,他才停了车子,转头过来。   男人的眉毛微拧,脸部线条干净而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眸就那么盯过来,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沉溺进去的感觉。   沈清溪扯了下安全带,挑眉问道:“怎么了?”   “不想去的话,你可以不去。”   男人这么说着,修长的手臂直接往储物盒里一探,拿出一条洁白的毛巾,随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淡淡的补充一句:“你头发湿了,刚刚看海豚表演的时候。”   他的身子太过贴近,拿着毛巾的大手也并没有撤离,就那么随意的放在她的头顶,有着些微的重量。   沈清溪的眼睛眨了眨,一时就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男人的大手动了动,揉猫似的,替她把那湿发擦了几下,动作轻柔。 第14章 撒娇   敲门的时候,是沈母过来开的,客厅里坐着的一大家子人,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飘出来一股浓重的香烟味道,差点儿把沈清溪又熏出去。   舅舅舅妈,连带着两个人的女儿,女儿又带着四岁的儿子,四口人全都聚集在沙发上头,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热热闹闹的吃零食,看电视,时不时哈哈笑出声。   沈清溪一看到这场景,就觉得烦到不行,但她还是过来了。   为什么呢?还不是怕自个儿母亲生气,老太太脾气不好,心脏也不好,一有地方不合心意了,立刻就能给你病一场,谁能受得了?   沈清溪也是不提倡愚孝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毕竟老人的身体重要,这么多年的相处之下,她其实已经总结出了好多条经验。   一般的事儿,能瞒着母亲她就瞒着,能哄着老人她就哄着,实在不行,还有阴奉阳违呢,反正我按着你的方法做了,至于最后的效果好与不好,那也怨不着我啊。   能真正讲清楚道理的时候,其实真的很少,两代人的思想观念相差太多。   相比起来,姐姐沈清禾就没她那么圆滑,以前在家里住着时,没少跟母亲发生争吵。   想到这些忘事儿,沈清溪的心情就又有些不好,拉了下昱昱的小手,带着孩子走进门来。   她这次也没打算待太久,就是应付应付母亲,过上半个小时,再找个借口离开,反正跟这帮子亲戚也没什么好聊的。   “舅舅,舅妈,表姐。”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她就淡淡打了个招呼,抱着昱昱弯下腰换鞋。   “清溪啊,工作怎么样?没有惹领导不开心吧。”舅母磕了颗瓜子,首先开口,脸上笑嘻嘻的,看起来很是热情,话却不怎么中听。   沈清溪不跟她一般计较:“还行吧。”   舅妈显然是对她这应付的态度感到不满,唠唠叨叨继续说道:“你也别嫌舅妈说话直啊,清溪,你这个性格本身就有问题,学历什么的,不是我说,也不是太好,能进那个翻译公司,真的是靠你爸妈给你积攒下的福气啊,平时见到领导啊,一定要恭恭敬敬……”   “妈,爸在哪儿呢?”没听她说完,沈清溪就转头问母亲,对于这一番话,就当没听见。   说起舅舅和舅妈这两个人,还真是十分有夫妻缘分,性格真的一模一样,就是看不得别人家好。   从前沈清禾沈清溪两姐妹上学的时候,成绩都是特别好,舅舅舅妈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成天跑过来说风凉话,什么教师的小孩儿就是好啊,考试的时候能提前知道试题。   阴阳怪气的,还专挑沈母不在的时候说,最后一一被沈清禾给怼了回去,气得两个人又跑去和沈母告状,颠倒是非。   最后沈清禾出事儿以后,舅舅舅妈可着实高兴了很长时间,完全就是幸灾乐祸。   沈清溪对这些都记得很清楚,也有点儿奇怪,母亲为什么还是坚持和这家人接触,要是给了她,早就绝交了。   后来一想,都是亲厚的血缘关系,恐怕母亲想断也断不了吧?又有着姥爷这层关系,老人家只要还在世,就肯定希望儿女和睦相处。   *   “你爸做饭呢。”母亲这会儿正低头倒水呢,就随手指指厨房。   沈清溪抱着昱昱走了进去,正好看见父亲站在煤气前头,慢条斯理的熬着一锅汤,还时不时的揭开盖子倒些清水进去。   沈清溪一看这情景,就笑了,随手把厨房门关上,打趣道:“爸,您这锅鸡汤,是不是打算熬到明天?鸡肉都能给煮成糊糊了。”   沈父摇摇头,叹口气道:“你待一会儿就回去吧,领着昱昱早早睡,小孩子吸二手烟不好。”   说着又把窗户开得大展开。   沈清溪知道父亲也是讨厌这些亲戚,这才跑进来躲清闲,也就笑着点点头。   客厅里头,谈话声隐隐传过来,已经把讨伐的目标一致对准了她。   舅妈的嗓音太大,估计楼底下都能听到她说话:“姐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两个女儿都没生好,一个是脾气太大,心术不正,另一个呢?看着乖乖巧巧的,心里头做事儿呢,也是个不省心的!我都替你发愁。”   这话是对母亲说的,但是母亲并没有吱声儿。   沈清溪的脸色就不大好了,骂她没事儿,但是也不能连带着姐姐一起骂上吧?什么叫心术不正?   父亲轻轻拉了她一下,沈清溪才忍了忍,没有出去。   就听舅妈接着又说道:“就拿结婚这事儿吧,我们囡囡才二十四,就懂得早早结婚,现在给婆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婆婆老公把她当宝也似的哄着,连工作都不用做,每天就哄哄孩子,清闲的很!这才是属于女人的幸福!你看看你家老二,给她介绍了多少个对象了,挑三拣四,也不知道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舅舅也跟着帮腔,夫妻两个人没素质到了极点,对别人家的事儿指指点点。   沈清溪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拉着昱昱就走了出去,也懒得和沈母打招呼了,直接就打算离开。   刚出了厨房的门,表姐家的那个小孩子就摇摇摆摆的走过来,一把揪住昱昱头上的小帽子,垫着脚非要摘下来自己戴。   昱昱平时接触的都是些很友善的小朋友,哪里又见过这样的熊孩子,顿时就不知所措起来,两只小手捂着自己的帽子,就是不让那孩子摘。   沈清溪眉头皱得更深,蹲下身,就把那熊孩子的手扒拉在一边儿,把昱昱抱了起来。   舅妈那边儿,话题又换了一个,没事人似的盯着自己的外孙子,笑眯眯道:“小宝可爱吧?有爸有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心理是健全的,人也活泼!这不,跟谁都能玩儿在一起。”   夸完了自家孩子,又紧盯着昱昱,看似不经心的随口问道:“昱昱,想你爸爸妈妈不?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吐了口瓜子皮儿,嘴里‘啧啧’叹息:“真可怜啊,都是爸妈造的孽!”   沈清溪平时脾气好,大多数时候都懒得较真,也犯不着为了不想干的人浪费自己的感情。   说她可以,反正她也不往心里去,但是如果说她亲近的人,那就绝对是禁忌了。   尤其昱昱一个小孩子,本身失去父母,他的内心就够受伤,够敏感的了,哪里又受得了这样的招逗?!   眼看着小孩子刚刚还开开心心的小脸儿,现在已经委屈的皱在一起,大眼睛里也充满了泪水。   沈清溪简直都心疼坏了,杏微微睁大,冷冷的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女。   “怎么了?清溪,你不会是想要顶撞长辈吧?”舅舅立刻瞪起眼睛。   “我就顶撞了,怎么了?你们算什么长辈?有什么资格对着我家指指点点?自己家的事儿还没处理干净呢,跑到别人家充什么大爷。”   沈清溪冷哼了一声,下巴扬了扬,语气平静:“知道什么叫为老不尊吗?你们二位就是,白吃白喝很开心吗?那就老老实实的坐着,再叽叽喳喳嚼舌根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拿着扫帚,把你们一个个全撵出去。”   “你!”舅妈张大嘴巴,差点儿被零食给噎着,也估计是沈清溪平时不怎么发飙,她还没反应过来,竟然愣怔在了那里。   沈清溪冷着脸,趁这个机会继续说到:“就属你们两口子鸡贼,家里穷的叮当响,这么大算数了,财产都没多点儿,整天惦记着姥爷那套房子,也不知道羞不羞,女儿生了儿子又怎么样?有皇位等着继承吗?小孩子都不懂得好好教育教育,以后准保是蹲监狱的货色。”   怼人这事儿吧,讲究的就是个一气呵成,尤其沈清溪说得不紧不慢,吐字清楚,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不紧不慢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眼瞅着舅舅舅妈脸都绿了,她这才一转身,直接开了门抱着昱昱出来,砰的一声把那一大家子人关在了里面。   “小姨……”昱昱好奇的扬起脑袋,小手拉了下她的衣袖。   “没事儿,小姨帮你出气呢,你看,坏人都没话了吧。”沈清溪笑了笑,这才弯腰把小孩儿放在地上。   “谢谢小姨,小姨好帅呀~”经过这么一番打岔,小孩儿眼泪早就收回去了,重新高兴了起来,还不忘拍个马屁。   *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路上的灯亮了起来,行人依旧熙熙攘攘。   一大一小两个人手拉着手,就这么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   沈清溪经过这么一通的回怼,心情就舒畅不少,晚风轻轻的一吹,天气很是舒适,她就用手撩颊边的长发,低头问小孩儿:“昱昱,你下午的时候,为什么一直不理叔叔呢?”   小孩儿的小脸鼓鼓的,思考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说道:“叔叔对我凶,昱昱生气。”   “所以不是害怕吗?”沈清溪忍俊不禁。   小孩儿撅着小嘴,老老实实回答:“一开始有点儿害怕,后来生气,叔叔讨厌!叔叔是坏人!”   正好路边有一个长椅,沈清溪就把孩子抱上去坐好,自己则半蹲了身子,摸摸他的脑袋,耐心的说道:“昱昱,小姨告诉你啊,并不是所有凶你的人,都是坏人,有时候你犯了错,小姨也会凶凶的,那小姨是坏人吗?”   “不是。”小孩儿摇头。   “那不就对了嘛。”沈清溪笑笑,接着说:“你之所以认为小姨不是坏人,是因为小姨凶你是为了你好,那么今天叔叔凶你的时候,是不是为了你好?是不是希望你专心吃饭,怕你不吃饭饭的话,身体会不健康?”   小孩儿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就想明白了:“是。”   声音低低的,表情有点儿羞愧。   “好孩子。”捏捏小孩儿的脸蛋,沈清溪这才站起身来。   袖口被轻轻的拽了一下,低头时,昱昱的小脸满是期待:“那我现在想见叔叔,想要跟他道歉,好不好?”   “明天可以吗?”她就有些为难。   “明天昱昱会忘记的。”昱昱低头,看起来特别失落的样子。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啊,心里默念三遍,沈清溪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短暂的几声忙音,那头很快接了起来,男人的声音通过手机传了过来,比起平时来,多了一些低沉的感觉在里面。   “什么事情?”他简短的问道,背景有些嘈杂。   沈清溪就本能的觉得,他那边估计是有应酬,顿了一下,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先忙吧,明天再说。”   说着,她就想把电话挂了。   结果下一秒,那头的噪杂声就忽然消失了,郗劲的声音清晰起来,语调平稳沉静:“你在哪里?要我去接你吗?”   “我在……我家附近的小公园这里,前门的长椅附近。”沈清溪愣了两秒,还是报上了地址。   挂断电话,低头看看昱昱期待的小眼神,她有点儿无奈:“好了,你的郗叔叔马上就来。”   小孩儿这才高兴起来,眼睛又看向一旁小卖部贴在玻璃上的广告纸,上面印着一根大大的奶油雪糕。   “想吃那个?”沈清溪也就跟着看了一眼。   终究没拗过孩子,过去买了一根回来,先让他拿着啃了一会儿,小孩儿牙小,虽然挺使劲儿的,好一会儿才只吃了小半部分雪糕。   沈清溪在他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看见差不多了,就准备跟小孩儿把雪糕要回来,怕他吃坏肚子。   但昱昱平时最喜欢甜食,强要的话,小孩儿又会哭。   她就使用了点儿计策,皱皱脸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昱昱说道:“怎么办,小姨肚子好饿啊,小姨也想吃雪糕~”   特地拖长了尾音,声音小小的,听着就让人心软。   等了半天,小孩儿却还是没有反应,大眼睛眨啊眨,抬头看向头顶。   沈清溪愣了一下,也跟着他望了过去。   路灯的照射下,男人脚下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仍旧穿着白天的那件深灰色长款大衣,显得身材高大笔直。   薄唇微微抿着,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就那么看了她一会儿,郗劲才说道:“想吃什么雪糕?我给你买去。”   顿一顿,又补充:“别撒娇。”   这一次,声音有点儿哑。   “啊?”沈清溪仰着脸,彻底愣住了。 第15章 安慰   沈清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看轻了,变成了一个和小孩儿抢雪糕的,特别贪吃的大人。   但是她明明只是在演戏啊,为了把昱昱手里的雪糕哄过来,让小孩儿不至于吃坏肚子,同时还能顺便培养一下他的分享能力。   结果有人就忽然出来搅局。   所以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啊?她愣怔了半天,刚想解释两句,一只小手就伸了过来。   “小姨,你吃吧。”昱昱特别乖巧的说,虽然眼睛还恋恋不舍的黏在那雪糕上。   “谢谢昱昱,昱昱真乖。”沈清溪笑着夸奖一句,接过那雪糕放在嘴巴里。   她这边儿吃着,旁边有个眼巴巴的小孩儿,长椅前头,还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目光全部都集中在她身上。   莫名有些尴尬,她就眨眨眼,加快了速度,想要快点儿把这雪糕解决掉,吃得太大口,冰牙齿不说,咽也挺难咽。   放下雪糕,沈清溪可怜巴巴的咳嗽了半天。   郗劲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里差不多也就明白了过来,伸手轻轻拍了下女人的后背,顺便把那雪糕拿了过去。   “你干嘛?不能浪费的。”沈清溪都忘了咳嗽,有点儿着急的抬头。   看看一旁的小孩儿,郗劲问他:“昱昱,叔叔也饿怎么办?”   “那……叔叔吃雪糕。”小孩儿左看看右看看,歪着脑袋,有些理解不了,但还是通情达理的说道。   “嗯。”郗劲这才点头,直接把那雪糕放进嘴里。   太甜,也太腻了,不知道放了多少添加剂,一入口,那种味道就顺着舌头传播开来,他眉头皱了一下,还是全部吃掉了。   沈清溪就这么看着男人几口解决掉一根雪糕,张了张嘴,想要阻拦,硬是没来得及。   那雪糕是她吃过的呀,他怎么……   “怎么?”男人挑眉,长长的手臂往下一探,就把她从长椅上拽了起来,又一弯腰,小孩儿就乖乖的依偎在他的另一个臂弯里头。   “没怎么。”沈清溪摇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站得稍微离他远了些:“你来的很快。”   “怕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说着,男人几乎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原来他是误会了啊,结合下午的时候,他在车里跟她说得话,沈清溪这才反应过来。   她便笑了一下,急忙解释:“我是回我爸妈家啊,他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只不过是某些极品的亲戚太招人烦,我就又领着昱昱出来了。”   街边各色的霓虹灯把四周照得很亮,女人的白皙的脸庞就在这各色的灯光中,微微冲他仰着,巧笑嫣然,颊边若隐若现的,是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该怎么形容呢?很乖,就是很乖的样子,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眼眸却很亮,浑身都散发着让人舒服的气息。   “那后来呢?”勾了下唇角,郗劲接着问道。   “小姨可厉害了,小姨替昱昱教训了坏人!”臂弯里的小昱昱,这会儿激动了起来,小身子扭着,手舞足蹈的描述起来。   “昱昱……”沈清溪有些无奈,这么一形容,就好像她很凶似的,而且还擅长骂人。   “嗯,很好。”男人却赞赏的点头,顺手在她的头顶揉了一把,抱着孩子当先往路边停着的车子走去。   所以,这人现在是把揉她的脑袋当成习惯了吗?   原地站着看了那高大的背影,沈清溪不自觉困惑了一下,认命的跟了上去。   说起来也是奇怪,下午的时候昱昱还傲娇的很,一下都不肯再理会郗劲,这会儿却又腻歪窝在男人怀里,小鸟儿似的叽叽喳喳。   “昱昱,你忘了要跟叔叔说什么了吗?”在旁边听了一阵子,沈清溪提醒小孩儿。   昱昱的脸才红了红,声音小小的:“叔叔,对不起,昱昱不应该嫌弃你凶,不应该不理叔叔。”   “好,接受你的道歉,以后我也会改正,尽量对你的态度好一些。”随手把小孩儿举高了些,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互相看着,各自做了保证,郗劲才转头,看看沈清溪:“是你教他的?”   “不是。”沈清溪摆手:“我只是给他讲了道理,昱昱自己明白了过来,主动提出来要给你道歉,叫你出来也是为了这个,他说怕明天忘了。”   好容易看着这两个傲娇鬼和好,她也算了却了心愿,拍拍手就准备下车:“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回家了。”   拉车门的手却忽然被按住,男人俯身过来,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过一会儿才说:“不是说饿吗?带你们去吃晚餐。”   按住手背的,属于男人的大手温热而干爽,就那么稍微停顿一秒,就很快收了回去。   沈清溪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昱昱就拍着手先叫了起来:“吃饭,吃饭,叔叔带着我和小姨去吃晚饭!”   小孩儿配合得不得了,简直让人无法回绝。   “系上安全带吧。”郗劲说着,已经把小孩儿抱去了后座,放在了儿童座椅上面。   *   傅致知自从上次被挠脸之后,形象就彻底毁了。   本来他个子挺高,身材不错,又是个挺有名气的大律师,在情场上颇为得意,不时的就出去招蜂引蝶,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谁能想有朝一日,引以为傲的俊脸就跟猫抓了似的,左一道儿,有一道儿的,全部都是红印子,看着就跟出轨之后被老婆教训的渣男似的,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他看个没完。   饶是脾气再好,傅致知都忍不住想要把挠他的那女人告了,起码要得到点儿精神损失费。   结果也只是嘴上说说,想到周子青哭哭啼啼的悲惨模样,他叹了口气,心想忍了算了。   去哪儿都得戴个口罩遮丑,好不容易结的痂都掉了,脸上有了个人样儿,傅致知才迫不及待攒了个饭局,召集着朋友们过来庆祝庆祝。   他和郗劲认识的时间长,两个人关系铁,就连哥们儿大多数也是重合的,这些人都也算是B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水儿的公子哥,会享受的货色,开了个夜店包厢,舒舒服服的窝进去打牌喝酒。   郗劲在这里面,算得上是特别不爱玩儿的,一般这种场合也不怎么参加,这次也是傅致知叫了好几次,才屈尊前往。   正是吃蟹的好时候,这里头有个哥们儿是个美食爱好者,爱吃,也会吃,这次也不知道从哪儿聘请了个日本厨师过来,说是厨艺非凡,让他在后厨烹饪一番,端上桌的菜果然各各惊艳,尤其是那松叶蟹,就是再好的馆子,也做不出这个味儿来。   这边儿正吃着呢,郗劲却接起个电话,淡淡聊了几句,忽然表情又严肃起来,大手一挥,一桌喧哗的人愣是闭嘴,谁也没敢吱声。   都也知道,这郗家的二少爷脾气不好,不能惹。   看见郗劲挂了电话往外走,傅致知就拦了一下:“嘿,还没吃呢,你走什么?”   “有点儿事儿。”郗劲也不明说,抖抖大衣,直接穿在了身上。   傅致知也就没说什么。   结果这郗大律师再回来的时候,却是拖家带口的,手臂上抱着个大眼睛的可爱男孩儿,身边还跟着个和他穿情侣大衣的长发女子。   一屋子的人顿时却沸腾了,有眼尖的人发现小孩儿和郗劲长相相似,更是惊讶的叫了起来:“卧槽,郗劲,你厉害了,老婆孩子都有了?!”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和昱昱身上,沈清溪眉头微皱,说不别扭是假的,毕竟她也是个不爱热闹的人,更何况,昱昱还在这儿呢。   刚刚在车上,郗劲就已经跟她说了,想要带着她和昱昱见一些朋友,沈清溪原本是不乐意来的。   但他一直抱着孩子往前走,她也拦不住,就也只能跟过来。   这会儿听到有人误解了她和郗劲的关系,她就打算解释一下,身边的男人却先开口了。   “去,告诉厨房,把桌上的菜换一下,烟灰缸什么的都收走,摆些小孩儿爱吃的干果饮料上来。”   冷着脸吩咐了服务生一句,郗劲这才一伸手,拉着身边女人的手腕,领着她径直坐下。   沈清溪再一转头,就看见了傅致知那张脸。   “傅律师,你好。”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   傅致知笑眯眯的,很是热情:“沈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呀,你好你好。”   这一帮子人里头,也属他最清楚面前这对男女的关系,但心里也是十分惊讶的。   郗劲是什么人,他是最清楚的,生性淡漠,这么多年了,甚至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交往过,沈清溪是他第一个带到朋友面前的女人。   这说明了什么?傅致知眼睛眯了眯,自觉改口:“弟妹喜欢吃什么啊?后厨有个特厉害的日本厨子,做日料那是一绝,咱们的食材也都是顶尖的,你就点吧,保证都是美味的。”   “傅律师,我还没结婚呢,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沈清溪看看他,有些纳闷,索性直言不讳。   愣是把傅致知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搭话,这弟妹,性子挺直啊?他以前很真没看出来,只以为是个性格软软的美女呢。   “吃你的吧。”郗劲扫了他一眼,稍一弯腰,把昱昱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拿了颗糖给小孩儿塞在手里。   这会儿原先的菜也差不多都撤了下去,新的日料重新摆上来,看着就十分诱人,一桌人也渐渐聊了起来。   只有个别几个,用八卦的眼光看向这边儿,被郗劲用眼睛一盯,立刻求饶似的抱拳道:“郗大律师,不敢看了,行不行?”   看得出来,彼此的关系也都不错,是一场朋友之间的饭局。   沈清溪中午吃得挺多,这会儿不太饿,郗劲给她夹了些菜,她也就勉强吃了几口,替昱昱擦了下嘴角的酱汁。   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朋友的饭局上?心里头疑惑,当着这么多人,她也没办法问。   “来来来,美女姐姐,敬你一杯。”一个高个子年轻男子过来,笑吟吟举着一瓶清酒,倾斜了瓶身,就想替她倒在杯子里。   郗劲就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年轻男子讪笑着,瓶口改了方向:“那就给咱郗哥倒一杯?”   “这是周海洋。”郗劲举着杯子,懒洋洋和他干了一杯,稍微转头,冲着沈清溪扬扬下巴,不紧不慢的介绍道。   就这么陆续介绍了一圈,从始至终,他也没有明说和沈清溪的关系,却把这些朋友原原本本引荐了个遍,一杯接一杯的酒喝下肚,脸上却丝毫不见有红润的颜色,反倒又白了几分。   他原本就属于眼睛狭长的那种类型,眼尾微微上翘,仔细看时,带着种说不清的诱惑感觉,或许是有了酒的浸润,男人脸上的冷意少了些,表情朦胧而慵懒。   “当心喝醉。”沈清溪转头看到他这样,有些担心。   男人便俯身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带着些许清酒的香气,长长的睫毛低垂,就连这种微醉的状态,他的语调也仍旧是冷静而平缓:“我现在没办法送你们回家,昱昱困了,你带着他去里面的房间休息。”   小孩儿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果真是困到不行了,沈清溪叹了口气,跟着郗劲站起来,一起走到里面的房间里。   开门之后,她这才看见,这里居然也设有床榻,只不过是那种低矮的榻榻米类型,前头是一个小桌,放着台灯,灯光很暗,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   “等我一下。”郗劲把小孩儿放在榻榻米上之后,就起身走了,出去的时候,他把门紧紧的合在了一起。   *   外间,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桌上的酒菜也差不多被拿了下去,摆上一些精致的果盘和几个茶盏。   “怎么回事儿啊?”傅致知一个人坐在桌边儿,饶有兴趣的挑挑眉,低声问道。   慢悠悠给自己倒上一杯茶,郗劲才在他对面儿坐下,又是冷冷清清的一张俊脸,哪儿还有刚才的醉意?   “你怎么还不走?”皱皱眉,他似乎对自己这个哥们儿很是嫌弃。   傅致知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也不生气,低低的笑了一声说道:“行啊,哥们儿,好好一个饭局硬是被你弄得跟小学生聚会似的,酒也不能多喝,话也不能多说,烟还不让抽,不就是怕吓着你的美人和小孩儿吗?没发现啊,你还够纯情的。”   “是吗?”郗劲放下杯子,平静的反问。   挺平常的一句话,傅致知却有些招架不住,摆摆手说道:“好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用意吗?刚刚大家之前,我都嘱咐过了,以后不管谁遇到你这沈小姐,都会帮衬着些,保证她过得顺风顺水。”   “这就好。”郗劲点头,长腿随意的叠着,换了个方向。   对面,傅致知出了会儿神,又追问:“你爸妈那边呢?消息没有透露过去吧。”   “暂时没有。”长指无意识的在桌面轻扣两下,郗劲才说道:“但我估计,撑不了多久。”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个人的面色均是十分严肃。   傅致知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了,这地方本来就是他们聚会的一个场所,不对外开放的,二十四小时都在也没问题,还有专门的服务生照应着。   隔音效果不错,外头的音乐声并不太明显,郗劲望了眼通往里间的那道门,起身到墙边打开窗户。   晚风就那么幽幽吹了进来,月色如霜。   他就点起一支烟来,仍旧是不怎么抽,只把那修长的手支在外头,任由那烟雾飘散在夜色里头。   电话震动起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号码,并没有及时接起来,等到那号码第三次打了进来,这才慢慢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接通了,却并不说话。   “儿子?阿劲!”一道女声传了过来,听起来很严肃的感觉。   “什么事儿?”郗劲的声音很冷,淡淡问了一句。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那头声音大了些,严厉的反问。   男人没有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   沈清溪觉得自己长时间都沉浸在一场年少的梦里,然后醒来的时候,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世界。   刚刚和昱昱进到房间里以后,她还是蛮精神的,小孩儿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就坐在旁边,滑着手机慢慢等。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尝试着用手机定位,看看能不能叫个车过来,郗劲已经喝了酒,所以不能开车的,顺便也能把他安全送到家里。   结果却一直没有司机愿意接单,也不知道嫌这里偏远还是怎么的,反正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什么收获,她都有些失望了。   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就显得十分昏暗,她站起身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大灯的开关在哪里,就只好重新退回去坐着,或许是受了小孩儿呼吸声的影响,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再后来,哈欠就越打越频繁,虽然勉强撑着,身子还是歪歪斜斜,早上的时候,起得本来就很早,她和小孩儿都没怎么睡够。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醒来的时候,脑袋枕着软软的床铺,身边儿,昱昱的小身子窝在那儿,还在熟睡。   台灯已经灭了,周围安静而昏暗。   脑袋有点儿懵,她缓了一会儿,有些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撑着胳膊慢慢的爬起来,她才清醒了一些,后脖子有点儿疼,估计是睡姿不对的原因,她就试着慢慢转动了一下脖子。   黑暗中的某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方向。   “谁?!”沈清溪下意识叫了一声,整个人抖了一下,心跳也加快了很多,吓到不行。   为什么,这个房间会出现另外一个人?   身子后退了一点,她摸到昱昱之后,就把孩子整个护在身后,额头上,冷汗不停的出。   台灯重新被打开,昏暗的空间里总算有了些亮光,紧接着,她就被按着肩膀,强带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男人的前胸的骨骼和肌肉都很硬,身上带着些许烟草和清酒的味道,还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寒意,她就这么靠着,并不是很舒服。   沈清溪难受的厉害,往上怔了怔,脑后锢的那只大手,却并不挪动丝毫,她就闷闷的叫了几声。   “别怕,我在这儿。”男人声音传了过来,异常的熟悉。   “你……”沈清溪叫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眼前没有了阻碍,男人的脸在灯光下逐渐清晰,仍旧是冷清的表情,漆黑的眼眸中,却又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这是怎么了?敏感的察觉到郗劲的反常,沈清溪张张嘴,刚想要询问些什么,只见男人大手一带,直接将她按回怀中。   “别怕,有我呢。”轻柔的拍拍她的后背,他又说道。   沈清溪只好继续靠在那里,脖子僵僵的,还是有些疼,刚才惊吓的劲儿还没有过去,她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清楚的能够听到。   但是,明明让她吓到的人,就是他啊。   这人也不知道安慰个什么,这些疑惑在嘴边滚了滚,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16章 痒意   沈清溪觉得,自己还蛮善解人意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因为觉得男人的情绪异常,可能需要安慰,她就乖乖的趴在这人怀里,由着他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基本没怎么反抗。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她刚惊醒过来,脑子比较懵的原因。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床上,传来小孩儿怯怯的声音:“小姨,叔叔,你们在干什么?”   沈清溪才急忙挣出来,回头看时,昱昱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正在用小手揉眼睛。   她就有点儿囧,抿了下嘴,不知道什么回答。   郗劲俯身过来,替孩子把乱糟糟卷毛呼噜了一下,弄整齐一些,语气很平静的解释:“小姨刚刚做噩梦了,叔叔在安慰她。”   “哦……”小孩儿点点头,特别善解人意:“我知道我知道,有时候我做梦了,醒来的时候害怕,小姨也是这样抱我的。”   男人点头:“对,就是这样。”   对什么对啊?   沈清溪都郁闷了,索性扭过身子不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怎么这么晚了?你都不叫我们!”她吓了一跳,再一翻软件,都这个时间了,哪儿会有车?   “我叫车过来,送你们回去。”郗劲这会儿已经替昱昱把衣服整理好,孩子想上厕所,他也不嫌弃,就那么抱着去了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帮着昱昱把小手洗好了。   “小姨~”小孩儿张着手扑过来,跑到沈清溪怀里窝着:“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熊熊了。”   熊熊是他最近很喜欢的一个毛绒娃娃,睡觉的时候都必须抱着。   “马上就回去了。”沈清溪安慰了他一句,转头去看郗劲。   他点点头:“车马上来,咱们先去外面等着。”   沈清溪就没有再说话,跟着他站起身,从后面的一个门直接出去,外面的夜色很浓,稍微有一点风,商店的灯牌早就关掉了,只留下孤零零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沈清溪很少这么晚逗留在外面,对这样疏离而寂寥的街道有一丝丝的不适应,不自觉抱了下胳膊,觉得身上冷。   昱昱被郗劲抱在怀里面,暖乎乎的缩在男人大衣里,倒是很暖和的,并不会冻着。   看了眼旁边缩着身子的女人,郗劲想了想,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把一侧的大衣展开,向外伸展开:“进来吗?”   “啊?”沈清溪转头看他,在这夜色中,也看不清男人神色,但是他语气是十分真挚。   就好像,在雨天邀请她进伞里躲避一样自然。   “不用了,你抱好昱昱就行。”她摆摆手拒绝。   这人也没有再勉强,只是身子弯了弯,大手拽着她的外衣往里拢了一下:“那你把衣服穿好。”   沈清溪按了下眉心,特别想告诉他,这个大衣的设计就是这种敞怀样式,并不能像他那样紧紧扣起来啊。   前头车灯一闪,有一辆银灰色的车子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驾驶坐上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干净利落,深夜里也没有一丝困意。   “张叔,辛苦你了。”郗劲拉开车门,简单的道谢一句。   又到了后座,把孩子放进去,招呼沈清溪过来:“这车没有儿童座椅,你抱着他坐吧,我让张叔开稳一点。”   沈清溪便依照了他的意思,原本以为郗劲是要去副驾坐的,结果车门一响,这人直接到了旁边,明明挺大的空间,顿时就有些狭窄起来。   窗外,景色依次略过,深夜的城市也仿佛陷在沉睡之中。   到了出租屋楼下,正好是凌晨的三点半,老式的小区院儿里连路都没有,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车灯照耀的那一片是雪白的。   推开车门,夜风夹杂着晚上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不知道是哪里的流浪野狗,正聚集在一起玩耍,这会儿一窝蜂的都跑掉了。   郗劲帮着把小孩儿抱出来,大步就进了楼道里,沈清溪就在后面把手机电筒打开照亮,几个人沉默的爬上楼梯,开门进屋。   沈清溪嗓子干渴的厉害,但是在郗劲要把昱昱往卧室抱的时候,她还是拦住了:“你去沙发坐着吧,我来。”   男人看看她,过了几秒,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   沈清溪就领着昱昱进了卧室,门关好,灯打开,她弯着身子去铺小床的被子,昱昱也就乖乖的站在那儿等着,过一会儿她一回头,小孩儿就自己爬到床上,张开手臂让她帮着脱外衣。   把孩子安顿好了,又给他怀里塞了小熊熊,沈清溪才关掉大灯,只给他留了一盏小小的睡眠灯,自己轻手轻脚的出来。   忙活了这么一阵子,她自己的外衣都还没来得及脱掉,出去的时候就随手拽了下袖口,身子从里面褪出来,随手把那大衣扔在椅背上面,里面就是一件黑色薄毛衫,修身的款式,趁的腰肢纤细而匀称。   拢了下长发,她就那么靠在卧室的门上面,轻轻将门关紧,抿了下唇,看着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就那么坐在那里,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搁在腿上,修长的手臂支撑着下巴,挑着眉看她。   “你刚刚怎么了?”沈清溪清了清嗓子,结果声音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儿哑,很想去喝水,但她硬是忍着。   “什么?”他明知故问,神情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看着淡漠冷静的一个人,不带任何感情似的。   但是,沈清溪明明在之前的时候,看到了他眼中那涌动着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里面夹杂了一丝丝哀伤和踌躇。   又或许,是她迷迷糊糊的看错了?沈清溪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么,你那会儿为什么抱我?”她继续问道。   “因为什么呢?”郗劲慢悠悠重复,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男人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子带有极强的压迫感,沈清溪禁不住又后退了些,身子紧紧抵住门背。   但是她并没有躲避,只是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一直到了近前,那人才停了下来,微微低下头来,高高的鼻梁在灯光的照射下,给面部打了一道阴影,薄唇轻轻动了一下,他的语气似乎很正经,又仿佛在轻叹:“因为你可爱啊。”   *   一直到关门声响起来,沈清溪还呆呆的靠在门边,过一会儿,她又转头望望空荡荡的客厅,抬手触碰了下自己的脸颊。   是温热的,而且有触感。   并不是做梦啊,但是,为什么她却感觉,这一天过得乱糟糟的,毫无头绪,甚至有些离奇而纷繁呢?   墙壁上时钟发出了轻微的一声‘滴答’,是整点的报时,已经凌晨四点了,而她还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懵逼的站在这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她这才往卫生间走去,随手关了门,开着水龙头洗脸,卸妆,然后简单的冲了下身子,穿着睡袍回去睡觉。   小昱昱早就睡熟了,卷毛儿凌乱的粘在脸蛋上,像个小天使。   *   晚睡的结果就是,早上一定起不来。   索性是周日,赖床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结果一大一小两个人,硬生生是错过了午饭,睡到了下午一点钟。   最后还是昱昱想上厕所了,下床的动静惊醒了沈清溪,她这才抱着孩子去卫生间解决,回来以后又趴在枕头上发了会儿呆,人这才清醒了些。   拿过手机再一看,好家伙,从早上八点多开始,沈母足足打了二十多个电话。   门外,这时也配合着响起了砰砰的敲击声:“清溪,你在不在?开门!”   “在呢,妈。”她就急忙穿好拖鞋,过去把防盗门开开。   沈母进来,皱着眉看看女儿的打扮:“你这会儿才起吗?”   沈清溪揉了下眼睛,打了个哈欠,反应有些慢,过一会儿才说:“哦,昨天睡得晚……”   “那你老实说,你昨晚干嘛去了?”沈母都没来得及坐下来,直接就站在客厅责问起来,又补充道:“不许撒谎,我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敲了半天的门!”   “您来过了?”沈清溪倒是有些惊讶,昨天她大骂了舅舅舅妈一顿,这俩没皮没脸的,肯定会大发脾气,死赖着不走,母亲不应该是在家应付着吗?   “是啊。”老太太眼睛一瞪,还挺厉害:“不然怎么能知道你夜不归宿啊?”   沈清溪都笑了:“妈,我自己夜不归宿就算了,难道还能带着昱昱一起吗?您不想想,小孩儿住哪了?”   沈母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那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沈清溪就拉着母亲去沙发坐下,顺便解释一句:“就是出去吃了个饭,附近有个夜间开放的游乐场,小孩儿非吵着要玩儿,带他进去逛了逛。”   沈母昨晚是九点多过来的,叫不开门也就回去了,并不知道沈清溪到底几点回来,所以很轻易的就信了,点点头道:“那你以后也要注意点儿,女人家带着个小孩子,大半夜的不安全。”   “哦。”沈清溪答应一声,回屋把昱昱领出来,到卫生间给小孩儿洗脸,刷牙,又换好了外衣,就放他去玩儿积木了。   她自己也收拾完,再出来看时,沈母已经跑到厨房擦油烟机去了,闲不住的性子,到哪儿都要找些事儿。   沈清溪过去把那抹布抢下:“我有时间再擦,您歇着吧。”   母女两个回到客厅,相对着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沈清溪先开了口:“妈,您是不是来骂我的?说吧,我乖乖听着。”   反正对于昨天骂人那事儿,沈清溪是一点儿都不后悔的,舅舅舅妈那俩为老不尊的,就是欠收拾,以前是她脾气好,但是骂到昱昱和姐姐头上,她是一定不会忍让的。   估计以后出门再遇见,这俩一定会绕道走吧,也顺便省了再打交道的可能,沈清溪还挺高兴的,最好他们也再别去爸妈家蹭饭。   她唯独怕的,就是母亲会因此太生气,气坏了身体。   老太太平时是挺讲理的一个人,唯独对她娘家这些人,分外的护犊子,不能说一句不好,不然就翻脸,怎么劝都不行,这些年也不知倒贴进去多少退休费,表姐生个孩子,她都给人包三千的大红包。   但今天,母亲却一反常态,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干嘛骂你?清溪啊,你和昱昱,昨天受委屈了。”   “啊?”沈清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又没聋!”沈母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声音低了些:“妈以后,尽量少跟你舅舅他们来往,你别生气了,晚上带着昱昱过来吃饭。”   “妈,您这是怎么了?”沈清溪禁不住开口问。   “没怎么。”沈母摆摆手:“只不过人老了,想开了而已,你舅舅,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着,望向女儿,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无力,神情落寂,喃喃道:“小的时候那阵儿,你舅舅特别喜欢跟着我,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拿来给我吃,有一次,学校里发雪糕,他自己舍不得,偷偷装进兜子里,去对面儿的中学找我,拿出来的时候,雪糕都化了……”   虽然舅舅的头发已经斑白,但是在母亲眼里,也许他一直都是那时候的小孩子模样啊,不然也不会如此迁就。   只不过,人都是会变的。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抹眼泪,弄得沈清溪也挺伤感的,坐在母亲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几句,又偷偷招收把昱昱叫了过来。   小孩儿挺乖,立刻就噔噔跑过来,窝进沈母的怀里撒娇:“姥姥,昱昱想吃你做的馅儿饼!”   老人这才破涕为笑,摸着小孩儿的脑袋连连承诺:“好啊,你跟着姥姥回去,姥姥一会儿就给你做。”   沈清溪无奈,也只好穿好衣服,领着孩子跟沈母回家,一家人又是开开心心的,享受着悠闲时光。   正好沈父的老友也过来做客,老爷子以前是音乐教师,会弹吉他会唱歌,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看着昱昱嗓音不错,还教了小孩儿唱了一会儿。   就这么热闹了一天,再回到家时,四处都是静悄悄的感觉,就她和孩子两个人,沈清溪难免感觉有些落寂。   她这些天的心情变化很大,每天一安静下来,就想东想西的,自己也不大能控制的了。   这会儿给孩子换好衣服,去厨房准备晚餐时,她在等着米粥煮好的空挡,又禁不住昨晚在外头不小心睡着后,所做的那个梦来。   与其说是梦,还不如‘回忆’来的精准些,因为大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梦里,她的样子仍旧是那个梳着短发,厚厚齐刘海遮住额头的青涩少女,穿着不太合身的校服,形单影只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少年郗劲高大的身子堵在她的面前,脸上带着打架过后的伤痕,就连好看的嘴角都有了一块小小的淤青。   就那么将手插在裤袋里,他垂着眸静静看她,神情阴郁,又有些许的不耐烦:“你怎么才来?”   “我……”沈清溪后退一步,下意识解释:“我们班今天下课晚。”   说完之后,才有些反应过来,她又没有和他约定好见面,干嘛要辩解这些?这人的态度还这么凶!   但抬头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她还是没有把抱怨说出口,声音小小的问道:“你脸上怎么了?”   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眼里此时写满了担心。   少年并没有回答,身子低下来,忽然向她靠近,他的身上带着很浓的香烟味道,薄唇微抿着,神色不明,漆黑的眸子却紧紧的盯着她,仿佛可以就那么看到她的内心深处。   沈清溪缩着脖子,下意识躲避了一下。   下一秒,他温热的手指就轻轻触碰在了她脖子的后面,那根细细的带子上。   “这是什么?”他说着,手指稍稍动了一下,带来些许的痒意。 第17章 单独   沈清溪上学的时候,衣服基本都是母亲帮着买的,她也不怎么挑,有什么穿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学早一年的原因,她比同龄人发育要晚,一直到高一,还穿着那种裹胸式的少女内衣,前面有两根系带,需要绕到后脖子上面,系上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冬天的时候还好,衣服穿得厚,那带子就不容易瞧见,但是天气热了,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半袖时,那带子就会露出来,让她很难为情。   提了很多次,母亲却并不在意,只笑着说:“小姑娘家嘛,都是穿着这种的。”   沈清溪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外面多套一层外套。   只不过这次回家的路上,她实在有些热了,才把外衣脱了拿在手上,谁想到少年眼尖,居然一眼就看见了。   少女皮肤天生就白,尤其后颈那里,常年不怎么晒阳光,一低头的时候,看起来珍珠似的细腻,上头还系着一根淡粉的细细带子,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的诱人。   只觉得那人手指触碰过的地方,火烧似的发烫,沈清溪猛的后退一步,甩头躲开了他的手臂,不留神,额头碰在少年的下巴上。   ‘嘶’郗劲轻轻的叫了一声,身子却并没有直起来,反手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躲什么躲?”   “我没有,你放开。”沈清溪一面挣着,抬头间,却忽然看到了他唇角又有血迹渗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她顿时慌了神。   一只手仍抓着她,少年这才随便用手拭了下伤处,眯着眼看了眼指肚上那嫣红的血,好像丝毫都不怎么在意似的,从口袋拿出一包纸巾。   旁边的少女不死心的,又去掰他的手指,想要把手腕挣脱出来。   “干什么呢?”用了些力气重新扣住,他这才抬头,不耐烦的看过去:“想跑?”   沈清溪抿了下嘴唇,表情怯怯的,却又神情坚定:“我不跑,你放来我,我去买药给你擦,好不好?”   将信将疑的盯了她一眼,少年还是放了手,只不过在她转身往药店走的时候,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一直到药和创口贴都买好,两个人才一前一后,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僻静长椅旁边。   “你坐下。”沈清溪看了下四周,伸手指指那椅子。   少年便随意的坐了下来,长腿向前伸展着,微微屈起,比起刚才见面时的样子,他的阴郁好像减少了很多,又变成平时那个冷漠的少年。   沈清溪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小心的用手指托了下他的下颌,指尖的触感扎扎的,除了光洁的皮肤外,她还能感受到少年些许冒头的青色胡茬。   这和她触摸自己的皮肤,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用棉棒沾着酒精消毒,然后再小心的贴好创可贴,做着这一切的时候,郗劲一直在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漆黑的眸子,仿佛深邃的星辰一般。   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她就垂下眼来,索性就当是没有看见,等到最后一点伤口处理完之后,才轻轻松了口气。   胳膊被人一拽,她就顺势坐在了长椅上,紧挨着他的位子,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只要他一伸胳膊,就能够把她拢到怀里。   这种联想让沈清溪有些别扭,她挪了下身子,稍微离他远了些:“我要走了,回家还要写作业。”   “再陪我一会儿,你可以提问题,问我什么都可以。”少年并不打算放人,向后靠了靠,他的一只胳膊就那么搭在椅背上,正好虚虚的拢住她的后背,暖暖的体温,隐约传来过来。   沈清溪缩了下肩膀,身子靠前,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规规矩矩的坐着。   稍微想了一下,她转了转头,声音小小的:“你为什么打架?”   “因为我想打。”郗劲很快回答,语气悠闲。   “你……”沈清溪愣了愣,知道他也不肯好好回答,索性低着头,不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才笑一笑,慢慢说道:“你想听吗?我打架的原因。”   她仍旧没有说话。   齐耳的短发被人用指尖撩了一下,他的长指小心翼翼的在她那白皙的面颊上戳了戳,声音却低了低:“我和我爸打架,这些伤也是那老头揍得。”   “你为什么……”她这才惊讶了些,猛的转头。   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眯了眯,忽然问她:“你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是称职的吗?有些人,其实根本就不配,不是吗?我哥之所以走,也是被他们逼得。”   自从那次过后,这是沈清溪第二回 听到郗劲提起他的哥哥,神情禁不住严肃了些,有点儿紧张起来。   少年摇摇头,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打趣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他终于肯放她走了,沈清溪松了口气,立刻想要站起来。   搭在她身后椅背上的大手,轻巧的一转,按在她的肩膀上:“等一下。”   这人怎么出尔反尔?沈清溪着急了些,转头瞪他。   少年闷闷的笑出声来:“不是不让你走,你的带子松了,帮你系系紧。”   他这话说出来,沈清溪还惊讶了一下,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带子,难道是鞋带?及至那双手伸到她脖子后面时,才猛的红了脸。   那带子她一直都没有动过,又怎么会松掉?虽然看不见这人的动作,但他分明是先故意拽开,而后才慢条斯理的给她系紧,手指不经意的略过她的肌肤,带来痒痒的感觉。   “你放手!”终于她等得不耐烦了,想要直接起身时,少年才总算完成了蝴蝶结。   顺手揉了下她的短发,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沈清溪断然拒绝,忍了再忍,还是仰头问道:“你这么一直跟着我,是不是还在怀疑,我们家把你哥藏起来了?”   “不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的脸颊有些模糊起来,但摇头的动作很清晰。   “那为什么还老来找我?”沈清溪抿着嘴问道。   就这么直直站在她面前,少年定了半晌,才轻声笑道:“因为你可爱啊。”   就这么简单回答一句,他就再不肯说什么,一直把她送到家的附近,然后才转身离开。   那么‘可爱’这个词,究竟又是什么意思?沈清溪回家之后,很久都没有想明白。   而在事实上,她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可爱’的人。   和同龄那些活泼俏皮的小姑娘不同,她的性格一直都是沉闷的,甚至连外形都和这搭不上边,身材有一点儿小胖,头发遮了半个脸颊,只是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有神,却并不怎么直视人,终日垂下头静静看书。   郗劲一定是没有办法想到其他的词汇,所以才说了‘可爱’这个词,他是随便应付她的。   沈清溪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少女时期的她并不会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她居然又再次从同一个人那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因为你可爱啊’,但我真的不可爱啊。   这样的答案循环久了,人也就厌烦了,懒得再思考下去。   *   周子青离婚案子开庭的时候,沈清溪也是去了的。   作为好友的话,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到场支持一下,小昱昱听到这个事情之后,还特地用卡纸叠了一个爱心,说是要小姨转交给青青阿姨,希望青青阿姨战胜坏人,一直都开开心心的。   小孩儿最近在幼儿园学到不少技能,不光会叠爱心,千纸鹤也基本会叠了,家里到处都摆满了他的手工作品。   饶是这样,这个纸叠爱心还是十分珍贵的,毕竟代表了孩子的心意,沈清溪交给周子青以后,她就十分开心的装进了大衣的口袋里面。   比起之前那会儿,她的气色又好了不少,人也渐渐打扮了起来,周子青的底子本身也不差,穿得衣服讲究了些,就成了一个十分精致的职业女性。   和徐波在一起那会儿,她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因为徐波总是暗示自己喜欢朴素的女人,所以,虽然周子青家境富裕,但整天素面朝天,衣服也全都是网上买来的打折运动衣,明明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好像四十似的。   当天旁听席的人并不是很多,周子青这边,就只带了一个打扮精干的年轻女律师,亲戚朋友什么的,她本身就没多少,结婚之后疏远太久,渐渐都不怎么来往了。   徐波那边,就更是如此,因为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他自己一个人灰溜溜的就过来了,律师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子,一直在频繁的扶着脸上的眼镜,拿着面巾纸擤鼻子,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   沈清溪一开始还以为,这个中年男律师只是谦虚的表现,毕竟他年纪大了,经验也应该丰富一些,比起年轻律师来,肯定不会差到哪儿。   但是案子开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那男律师简直就是个草包,只会不停的重复一些之前说过的话,提交的证据也是破绽百出。   反观周子青的那个女律师,态度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说出的话来句句在理,同时也在井井有条的罗列证据,把徐波的那些下作的举动,全都摆在了明面儿上。   这次离婚案的诉讼人是徐波,他原本主张的是,周子青婚后家暴,出轨,对孩子不管不顾,要求离婚的同时,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并且平分一半的婚后共同财产。   结果显而易见,他的栽赃并没有得逞,当庭就宣判了结果,孩子和财产全归周子青所有,徐波基本算得上是净身出户。   这鸡贼男的脸色顿时就像死灰似的,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过一会儿才跳着脚嚷嚷,说要继续上诉。   周子青压根儿懒得理会他,只是不停的感谢法官,对为她辩护的女律师也是万分的感激。   她这边事情多,沈清溪也没有打扰,她只是来旁听一下,知道结果之后也就放了心,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出来,看一眼手表,时间还早,就寻思着去母亲那儿把昱昱接回来。   小孩儿这几天有点儿感冒,所以一直没去幼儿园,在家里都玩儿疯了,开心的不得了,看来以后也是个不爱学习的主儿。   正好旁边的一个厅,也有案子结束,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出来,还有记者守在外头等着采访。   估计是个有影响力的案子吧。   不想莫名其妙的到镜头里面,沈清溪就急忙往旁边躲了躲,贴着墙边加快脚步,打算尽快离开。   余光里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男人一身合体的西装,相貌充满英气,只是面色比较冷清,窄腰,笔直的两条大长腿,放在人群里一比,鹤立鸡群的形容再合适不过。   在他旁边,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富态男人正在弯着腰,陪着笑不停讲话,态度十分的恭敬。   或许是因为这人挨太近的原因,年轻男人皱皱眉,有些不耐烦的站住脚,修长的大手拽了下胸前的领带,再转头的时候,正好向着沈清溪这边儿看了过来。   拽领带的动作停住,随即,那人好看的眉头淡淡挑了一下。   沈清溪也有点儿无奈,居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郗劲,不过想想也就明白过来,人家是律师,当然会随时出现在法院。   反倒是她,今天是头一次过来。   朝着那边淡淡点头示意了一下,趁着记者都奔过去的空当,她就直接推开玻璃大门走掉了。   女人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脖子上绕了圈同色系的围巾,柔顺的长发有一半掖在那围巾里,没有拿出来,底端是柔软的弧度,有一点点像是短发。   郗劲扫了一眼过去,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她那个厚厚刘海的短发造型来,有点儿呆呆的,低着头的时候,像个小傻子似的。   饶有兴味的笑了一下,他再看过去时,沈清溪已经兔子一样,飞快的消失掉了。   周子青后来找的那个女律师,是他事务所里的人,具体的审理过程他也是知道的,郗劲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沈清溪这次来法院的目的了。   身边嘈嘈杂杂的全都是人,他抬手按了下眉心,面对怼到面前的记者话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话:“具体审判结果还没有出来,请大家安心等待正式通告。”   直接一转身,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这次,没有人敢再上前阻碍,自动让出一条去路。   *   沈清溪出了法院大门之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天生就不喜欢来这种气氛严肃的地方,虽然并不是自己的案子,但也容易跟着紧张。   快到中午了,太阳光很足,她就眯着眼睛用手遮了一下前额,寻思着要不要用手机叫车,又或者,直接去马路上打一辆车。   B市这里的出租车很难打,尤其是到了中午晚上的时候,但是她自己又没有车,只好就这么等着,公交和地铁就更不用想了,挤也能挤死。   住在大城市,就是这一点比较烦恼。   其实沈母之前,也是提出要给她买车的,两个老人奋斗了一辈子,当然有些积蓄,但是沈清溪并没有同意,她自己有手有脚,公工资也不低,要是想买车,早就攒钱买了。   但她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只想多存些钱,给昱昱将来留着,小孩儿当初上户口的时候,就废了不少周折,以后上小学,上初中,问题肯定也不少,这些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她现在不过是二十六七的年龄,却已经提前进入了妈妈这个角色中,整日操心着小孩儿的事情。   但对于抚养了昱昱这件事,沈清溪是半点儿没有后悔过的,不是因为圣母心作祟,对于这孩子,她是真心喜欢。   话又说回来,那样天使似的一个小孩儿,谁又能不喜欢呢?如果姐姐沈清禾还在世的话,她也肯定天天都在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只可惜,没有那么一天了。   一想到这里,沈清溪就又禁不住发了会儿呆,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慢吞吞的往前走去,打算找个地方拦出租车。   后头‘嘀’的一声,有汽车的喇叭声,她回过头去,一眼就看见后头那辆黑色的卡宴。   “上车。”稍微降下窗子,男人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啪嗒一声将门锁打开。   沈清溪在原地停了一下,走过去上了副驾驶。   “安全带。”提醒了她一句,郗劲重新发动车子。   这几天回忆多了,沈清溪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就又想起那张属于少年的面颊,同样是英气十足,只不过,多了些傲气与玩世不恭的神情。   比起那时,现在的郗劲,面部线条更为深刻,性格变得沉静了些,身材似乎也精壮不少,那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很强的侵略性却一点儿没变。   他一直都是个很厉害的人,这一点,沈清溪从很早开始就知道,只不过,后来发生的有些事,让她觉得,自己始终还是低估了他。   “午饭想吃什么?”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沈清溪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手机说:“昱昱在我妈那里,我正准备去接他呢,你先送我到附近,我带孩子回来找你。”   “不用去。”转头看了她一眼,郗劲摇摇头。   “啊?”沈清溪看着他,有些没明白。   男人便耐心的重复一句,继而解释道:“不用去接孩子了,这顿饭,咱们单独吃。” 第18章 撑腰   沈清溪记得自己是和郗劲明确过的,两个人要一起抚养孩子,所以对于自己和这人的关系问题,她也就理所当然的依据着这个来定位。   简而言之,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和昱昱一起的时候,她私下里是不用和郗劲见面的。   所以这会儿他提出来两人单独吃饭,她想得就有点儿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谈?”   “是关于昱昱的事儿吗?你改变主意了?”顺着这个思路再一想,沈清溪的神情就变得忐忑。   也不怪她敏感,实在是因为,小孩儿的血缘问题牵扯了两家人,不单单是她和郗劲两个人就能解决了的,真正闹起来,恐怕又是一场大战,眼下这个样子,也不过是能隐瞒一时就隐瞒一时,暂时的安宁罢了。   自从和郗劲重遇之后,她每天就这么提心吊胆,有时候半夜都会惊醒,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郗劲看着她这个样子,倒是挑挑眉:“没有事情的话,就不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大手把着方向盘,让车子在前面的路口掉头转弯,他淡淡补充一句:“我就这么让你信不过?”   “哦。”总算松了口气,沈清溪向后靠在椅背上,小声的应道,他还真让人挺信不过的,看着正正经经的样子,满嘴说胡话。   ‘因为你可爱啊’,这句话禁不住又浮现在脑海,阴魂不散。   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估计是刚才被太阳晒多了,整个人蔫蔫的,还有些热,沈清溪抿了下嘴唇,随手就把围巾摘下来塞进包里面,裹在里面的长发都散了出来,柔软的垂在肩头上。   车子里面,顿时就有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飘散开来,甜甜的,有一点儿奶糖的味儿,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牌子的洗发用品,倒像是给小孩子洗澡的那种。   “你说什么呢?”郗劲稍微转了下头,他的耳力不错,当然能听到她那声小小的嘟囔,但他还是想重听一遍。   这女人的嗓音实在太软,一但小声说话的时候,就总是带着一点儿撒娇的感觉,像是一坨雪白的棉花糖似的,摩挲在耳膜边,带着些许的甜意。   “没什么。”沈清溪按了下眉心,则有些心不在焉。   昱昱的感冒虽然好了些,但是小孩子抵抗力弱,这些天还是不易出门,水果什么的也要适当给他多吃些,里面的维生素对身体好。   一直到车子猛的停下,她才奇怪的转了转头:“怎么了?”   因为脸上带着墨镜的缘故,男人的英俊的脸颊大半隐匿在那阴影里头,长指敲了下方向盘,他的语气重了些:“中午想吃什么?”   “啊?”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睛往窗外扫了扫。   正是中午饭点儿的时候,马路对面儿,有家面店前头放满了小凳子,上头挨挨挤挤的坐着低头吸溜面条的食客,里头则满是排队等着付钱的人们,看起来极具生活气息。   这种街头的小馆子,虽然简陋,味道一定是差不了的。   “就这家吧。”她也没过脑子,随便用手指了指。   说完了,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像郗劲这种人,连快餐店都没怎么进过,又怎么会去这种挨挨挤挤的路边小店?   又联想到,这人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得英俊潇洒,屈尊坐在矮小凳子上吃面的场景。   禁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在车里等着。”扯了领带随手扔在后座上,男人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去了。   他真打算去啊?沈清溪愣了一下,急忙从车窗往外看去,就见这人脚步从容,去到店门口找人稍微问了一下,就特别自然的排在了队尾,身姿笔直的站在那儿。   她一直以为,人的气质大部分是靠衣装和职业衬托出来的,穿着昂贵西装往老板椅上一坐,任谁都会有土豪的气势,这会儿一看,却是错了。   有些人,即使是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站在大太阳下辛苦的排队,也依然是从容不迫的,甚至还有一点儿好看?   眼看着那队伍一点点往前移动,终于排到了柜台前头,又过了一会儿,男人才提着一个白色的食品袋走了出来,热腾腾的雾气把袋子弄出了一层雾气,看不清里头到底是什么。   等到郗劲把车门打开,把袋子递进来的时候,沈清溪打开一看,才看见里头用餐盒打包了两份面条。   她就有些惊讶:“你也吃啊?”   “不然呢?”郗劲都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把车子发动起来:“我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就在车上吃吧。”   “哦。”沈清溪应了一声,餐盒有点儿烫,放在座椅上又怕撒了,她就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   车子绕了一圈,才在不远处的商场楼下找到一个露天的停车场,交了钱进去,郗劲就把车子停在靠近绿化带的那一侧,俯身过来替她解了安全带:“快吃吧,不然凉了。”   沈清溪点头,又怕味道太大,把他的车子给熏了,就稍微开了一点车门,把其中一盒递了过去,翻着袋子找筷子。   这面条表面裹着浓浓的酱汁,看起来很咸的样子,但是吃起来却意外的不错,酱香很浓,牛肉粒切成小粒,香香的很有嚼劲。   沈清溪挑起来吃了一口,眼睛就禁不住亮了起来,有点儿理解人们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家餐馆不去,非跑到这儿来排队了。   转头看了一眼,男人正在用修长的大手,慢条斯理的开着盒盖,一次性筷子拿在他的手里,显得太短了,有些滑稽,他也并没有在意,直接挑起面来,眯着眼放进嘴里。   沈清溪笑了一下,忽然就觉得,这人也许是第一次这样吃饭吧?局促的窝在车里面,餐具也不怎么趁手。   但是生活嘛,就应该多体验一下不同的事物,不一定他之后还会喜欢上呢。   “好吃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还是问了一句。   男人果然点点头,盯着她看了一眼,忽然指了下唇角:“沾到酱汁了。”   沈清溪就急忙用纸巾去擦,擦了两次,他都摇头:“位置不对。”   最后索性伸手过来,长指在她的唇边轻轻蹭了一下,动作很轻,也很柔和,随即很快的收了回去。   沈清溪只觉得唇角痒了一下,下意识向后仰着头躲了躲,眼见这人的手指沾染上了酱料,就扯了张纸巾给他:“擦擦吧。”   正好他的电话响了,男人单手接了起来,垂着眸聊了几句,另一只沾了酱汁的手撑在膝盖上,就那么闲散的垂着。   看到了她的纸巾,他却并没有接,而是抬起头来,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   沈清溪一开始没有明白,跟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才反应了过来,这人是让她帮着擦手指?   所以说,刚才他直接用手指给她哪有酱汁,不就行了吗?非要多费这个周折,但是想到他那手指是因为自己弄脏的,还是耐着心,替他擦了。   “我发个地址吧,你过来。”对着手机淡淡说了一句,郗劲才挂断电话,一低头,正好看见女人柔软的发顶,没有了围巾遮着,领口处的一截脖颈肌肤雪白。   “好了。”顺手扣着她的手腕,把人拉起来,他说道:“我有个下属要过来送文件,你不着急吧?就在这儿等等她,然后我送你回去。”   “没关系的。”沈清溪摇摇头,把手腕挣脱出来,直接把那纸巾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袋里。   面都有点儿坨了,得赶紧吃。   *   姚袅按着地址找过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今年刚到事务所工作的律师,虽然这里规模不大,但是考核却格外严格,所以她是经过层层筛选上来的,能力可以称得上是超强的。   而她工作后的表现,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姚袅最擅长的就是打离婚官司,作为女性,客户也是针对离婚女性群体,帮助她们获得最大的利益。   她本身长相也是不错的,偏于西式的面部轮廓,上妆以后,五官很是大气,身材窈窕有致,个子足有一米七出头,穿上高跟鞋以后,也不比一般男性低多少。   这样事业型的女生,一般都是十分傲气的,就是面对事务所的合伙人傅致知,她都不怎么客气讨好。   但是独独对于郗劲,她的态度是十分恭敬的,张口必是尊称,同时也发自内心的佩服。   实在是因为,作为一个律师,郗劲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他接过的案子,每一个都值得拿出来反复学习。   所以,这会儿即便是看到自家领导穿着一身昂贵西装,十分接地气的在停车场里坐着大口吃面的时候,也及时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   “主任,这是您要的文件。”递过文件的时候,姚袅努力做到表情平静。   结果转头的时候,又瞧见副驾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手里也捧着一碗面……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看见的事情都这么魔幻?姚袅更加不淡定了,从进入事务所以来,她就没听说过郗主任有女朋友,甚至连女性朋友都没见他接触过。   “好了,你可以走了。”郗劲把东西拿到手,就直接赶人。   “好的。”姚袅点头,也知道这场面不能多看,毕竟是领导的隐私,结果转身的时候,她无意识又盯着沈清溪看了一眼,神情忽然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清溪这边儿,却是专心致志和手上的塑料餐盒作斗争,面条已经吃光了,她就打算把盒子盖起来扔掉,结果那盖子却怎么都扣不严实,又怕里面剩下的汤汁撒出来,她就在使劲的往下按。   “拿来吧。”郗劲一伸手,也不嫌弃,直接把她那餐盒拿过来,连带着他自己的那一个,扔进塑料袋子里,拎着去不远处的垃圾桶扔。   “你是……沈清溪吗?”一旁的女律师并没有走,忽然开口说道。   “你认识我吗?”沈清溪愣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去。   这个女律师她上午见过的,正是给周子青打官司的那位,只不过,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   女律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去,慢慢撩开了耳侧的长发,那里白皙的皮肤上,却留着一个浅色的,狰狞的伤疤。   “姚伊彤?”沈清溪抿了下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   “嗯,那是我的曾用名,现在改成了姚袅,怎么样,我变化大吧?”女律师点头,勉强笑了一下,又试探性的问道:“怎么样,你过的好吗?还怨不怨我?”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沈清溪却是明白的,两人毕竟也曾经是高中同学,之所以没认出来这人,也是因为她变化实在太大。   不单单是相貌上的,气质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曾经的姚伊彤,在班上被起名为‘傻大个’‘男人婆’,就因为她个子较高,长相比较英气,就一直被这么称呼了三年,整个人沉默寡言,总是驼着背,很自卑的样子。   而她和沈清溪之间,曾经也是有友谊存在的。   “怎么了?”郗劲扔完垃圾正好回来,看了她的神情,皱眉问道。   “没事儿。”沈清溪摇头,没再看车边的姚袅,拉上安全带说道:“送我回去可以吗?”   “好。”他便上了车,很快驶离了这个停车场。   *   昱昱的感冒又过了两天才康复,小孩儿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必须去幼儿园上学,毕竟已经疯玩儿了这么多天,也该收收心了。   沈清溪晚上给他收拾书包和要用的物品时,小孩儿就撅着小嘴跑过来:“小姨,我什么时候还可以再生病?”   看那期待的小表情,估计是以为生病是什么好事儿呢。   沈清溪放下手里的东西,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这小孩儿了。   随手把孩子抱到床上坐好,她就拉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一大一小两个人腿贴着腿,沈清溪就拉拉他的小手,神情严肃:“昱昱,你觉得,生病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吗?”   “有时候开心,有时候不开心。”小孩儿抱着毛绒熊熊,歪着头想想,慢吞吞的说道。   “那什么时候开心呢?”沈清溪耐心的问。   “能在家里玩儿,不去学校,开心!”小孩儿就笑起来,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开心呢?”   “嗓子疼,会咳嗽,难受。”小孩儿又答。   “这就对了呀。”沈清溪摸摸他的小卷毛:“所以,就为了那一点点开心,你应不应该把身体的疼痛忘记?”   “不应该。”小孩儿似懂非懂的摇头。   “你要记着,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总是生病的话,你会非常的难受,很痛苦,然后整天躺在床上,也没有力气玩玩具,你说那样惨不惨?”   “惨。”听了她这话,小孩儿才咧咧嘴,有点儿害怕了起来。   沈清溪就急忙抱抱小孩儿,安慰了他一句:“不过,昱昱也别太担心,如果你一直乖乖吃饭,不挑食,晚上也好好盖被子,乖乖听小姨的话,不去危险的地方玩儿,你就不会生病的,或者很少生病。”   小孩儿这才活泼了些,蹦蹦跳跳的下去玩儿了,一会儿,抱着小汽车跑过来,仰着头保证:“小姨,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想着生病了,生病是不好的事情!”   沈清溪就夸奖了他一句,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孩子还小,其实很多观念都是由大人塑造完成的,就拿生病这件事来说吧,如果不好好给他讲道理,小孩儿就会以为那是一件好事,有时候故意晚上踢被子也不一定。   因为怕孩子弄脏衣服,所以幼儿园规定要带换洗的衣服,沈清溪在柜子里挑了几件出来,依次平铺在床上,让昱昱选择。   小孩儿托着腮帮子看了半天,小手指指最左边的三件:“我要这几个!”   都是沈清溪平时亲手给小孩儿做的,一条是小背带裤,另外两件是很帅气的连帽衫,看起来比商场卖的还好看。   她的手巧,又很喜欢做手工缝纫,一闲下来就喜欢做点儿小衣服,以前是给娃娃做,现在昱昱来了,倒成了现成的模特。   依照着小孩儿的要求,把衣服什么的都装好,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沈清溪就急忙领着他洗漱,洗白白之后塞进被窝。   微信提示音不停的在响,她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却是高中同学群里面的人在聊天。   沈清溪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和之前的同学联系了,这个群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估计是唯一几个加了微信的同学给拉进去的,她也没在意过,从来没在里面发过言,甚至连消息都懒得看。   这次之所以点进去,也是因为有人在 她,显眼的红点不停再闪动,看着发烦。   ‘同学会,大家一定都来参加 所有人’   ‘大家都发言了,就差你一个,来吧来吧 沈’   作为群主的班长正在不停的发消息,微信提示一条连着一条。   同学聚会啊。   沈清溪看着手机屏幕,依旧没有回复,手指滑动,往前翻了翻消息记录,脸色有些严肃。   记得以前听说过,学生时代的友谊是最长久的,人和人交往的时候,也都是用真心对待的,容易产生纯粹的友谊。   沈清溪却并不这样觉得,她的学生时代,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太坏,反正也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回忆,也就平平淡淡的过去的。   现在想想,她连班上那些人长什么样子都几乎忘记。   所以这个同学会,她并不想去参加,一群几乎陌生的人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聊的?不过是互相攀比攀比,谁有钱,谁日子过得好,就扬眉吐气。   有什么意思呢?无聊又世俗。   这么想着,她就直接打算关掉微信。   一个顶着黑色头像的账号,却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装什么装呢?叫了这么久都不回复,不就是仗着自己是老师的女儿吗?都毕业这么久了,大家都拿实力说话,别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有什么特权似的。’   阴阳怪气的一句话,明摆着是冲着她说的,沈清溪皱了皱眉,心情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就是觉得好笑。   都这么久了,这些人还拿着她是老师女儿这件事说事儿呢,幼稚不幼稚啊?   索性也没关闭群聊,就这么在桌边坐下,不紧不慢的看着手机里面一条条新发的消息。   也许是因为有了黑色头像的带领,其余的账号也陆续有了动静,说得话也不怎么好听。   ‘就是啊,进群这么久,都没见她发过言,是不是看不起咱们?’   ‘我前几年回过学校,没看见肖老师,听说她已经退休了,终于不祸害学生了,哈哈’   ‘老妈都退休了,沈清溪还嘚瑟什么呢?那会儿她仗着她妈,偷了钱都没被学校开除’   “偷钱那事儿啊,我还记得,明明大家都知道是她偷的,结果有她妈保着,硬是把事儿给压下去了”   人们越聊越热闹,丝毫不在意语句间流露出的恶意。   沈清溪咬了下嘴唇,再也无法克制内心里的怒意,说她自己还好,偷钱的事情本身就是子虚乌有,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提到妈妈?   别的她不清楚,但是最为教师的子女,她是最明白其中的辛苦,妈妈为了这帮学生有多累啊,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时间管。   从小到大,也只有节假日的时候,妈妈才偶尔会带着她和姐姐出去买衣服逛街,其余的时间全都用到学校里,有时候作业批改不完,还要拿回家忙碌到深夜。   可这样的付出,却得不了一点点的回报,那些学生不仅不感谢老师的付出,还因为她当年严厉了些,就记在心里,多少年后还在冷嘲热讽。   这是沈清溪完全忍受不了的,重重的把手机放在桌上,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正要打字回骂,身后,传来昱昱怯怯的声音。   “小姨,你怎么了呀?”小孩儿还没睡呢,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关心的望着她。   “昱昱,小姨没事儿。”   走过去替小孩儿掖了掖被角,沈清溪就坐在小床上,摸摸昱昱的脑袋:“小姨刚刚只不过在想,要不要去参加同学会。”   “同学聚会?”小孩儿仰着头,不太明白。   “就是同学之间的聚会,以后昱昱长大了,也会和同班的小朋友一起聚会。”   “哦,那小姨为什么生气?”小孩儿继续问。   “因为我的同学们,说了很过分的话。”简单的和小孩儿聊了几句,沈清溪的情绪才缓和过来。   一直等孩子睡着了,她再翻手机,群里的聊天也已经停止了下来,她也懒得再往回翻看了。   怪没意思的,原先打好的一段话,她也全都删掉了,跟这些没素质的人较什么劲呢?   第二天一早起来,又有一堆事儿等着她,忙着给昱昱穿衣服,做早饭,然后又送孩子去上学,这么一忙,她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下午等小孩儿快放学的时候,郗劲的电话先过来了:“在哪儿呢?我来接昱昱放学。”   沈清溪这会儿正出了公司,准备打车去幼儿园,索性就停下来,报了地址等他来接。   “小姨小姨,叔叔叔叔!”小孩儿穿着牛仔背带裤,跟在老师后头欢欢喜喜的喊,小鸟儿似的扑了过来。   一直到了车边,还腻歪在郗劲身上,絮絮叨叨的给他讲这几天的事情:“我的感冒好了,以后都不会再生病了,老师还夸我呢,有两个小朋友中午尿床,好羞羞,小姨有个同学聚会,他的同学都很坏,在说小姨坏话!”   小孩子没头没脑,逮着什么说什么,根本没有头绪,郗劲抱着他的小身子放进儿童座椅,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小姨怎么了?什么同学会,谁说他坏话?”   他问得异常郑重,小孩儿就有点儿不知所措,也答不出些什么,歪着脑袋去看沈清溪。   “没什么,小孩儿说着玩儿玩儿的。”沈清溪囧了一下,没想到小孩儿把这事儿都给说了,就含糊了一句。   低头给小孩儿系了安全带,啪的一声关紧车门,郗劲直起身来,走到近前看着她:“怎么回事儿?”   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解释。   “就是高中的一些同学,我跟他们关系不好,这些人……微信里诬赖我,我昨天看了有点儿生气,被昱昱看到了。”她只好大概说了一下。   “然后呢?你准备就这么受着吗?同学会也不去参加?”男人点点头,身子靠近了些,大手伸过去,把她背后的车门打开。   “不然怎么样?”沈清溪就皱了下眉头,一提起这话题就烦得很,让她去应付那么大一帮人?还是算了吧,太困难。   脑袋被人按了一下,糊里糊涂的,她就被人塞进了车子里面,高大的男人随即俯身过来,大手勾着安全带‘啪’的一扣。   垂下视线,就那么近距离盯了她一会儿之后,他那好看的睫毛闪动了一下,脸颊忽然往前,就那么凑到了她的耳边。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响在她的耳侧,带着些许诱哄的意味:“想去的话,就去吧,我给你撑腰。” 第19章 聚会   男人实在离得太近,沈清溪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就那么痒痒的喷在她耳侧,抿了下唇,她的心跳禁不住有些乱了节拍。   就这么停了几秒,郗劲才漫不经心的直起身来,人却没有远离,仍靠在车边看着她:“说啊,愿不愿意?”   或许是因为他刚才那低沉的嗓音太具有诱惑力,沈清溪想了想,还是抬起头来,语气认真:“那,你要怎么替我撑腰?”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句话,是她从幼儿园里学来的,也是后来一直奉行的准则,事实上,从小到大,她也是一个很省心的小孩儿,基本都不用大人操心。   以前上学的时候,班上的小姑娘被后座男生揪了小辫儿,下学的时候教室外呼啦啦围了三四个高年级的男孩儿,嚷嚷着要替妹妹出气,惹来大批学生围观,闹得很是厉害。   沈清溪远远看着,偶尔也会想象一下,自己受了欺负后,如果也有这么多哥哥护着她,那该多好啊。   但那也只是想想,大多数时候,她总是一个人解决事情,基本不会跟家里面人说。   因为爱干净,心又细的原因,她的铅笔总是削得整整齐齐,橡皮即便是用很长时间,也一直白白的,一点儿都不脏,有的小孩儿看见了,心里喜欢,就会偷偷拿走。   还是小孩儿的沈清溪就回到家,找来姐姐的涂改液,把每只铅笔都画上印记,橡皮刻上自己的名字,再丢之后,就能轻易的找回来。   有人替自己‘撑腰’,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她基本是没怎么体会过的,难免会有些好奇。   不过是同学间的陈年旧事,他又怎么能参与进来,难道还跟着她过去,把那些冤枉她的人打一顿不成?   这么想着,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禁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郗劲长腿一迈,已经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长指屈起轻扣了一下方向盘,他的神情淡淡的,挑眉说道:“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儿,那帮人自然就会害怕。”   “……”   什么叫自恋,这就是叫自恋,沈清溪无语,算是彻底服了。   *   毕业九年了,高中那会儿的事儿,说远也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所以班上大部分的人,沈清溪基本都想不起他们的面貌,当然,除了印象深刻的那几个。   非要认真回忆的话,姚伊彤也在此列,她现在改名姚袅,是郗劲律所的新人律师,同时也是帮助周子青打官司的人。   正是因为这些关系,沈清溪对于这个人,是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里面的,说不上喜欢,但也没办法完全讨厌。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们两个女生,也是产生过友谊的。   沈清溪这个人,平时朋友并不多,但是一旦结交了,她就是会认真对待的,绝不会耍什么心机,这也是她遵循的原则之一。   因为和大部分女生志趣不合,所以高中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形单影只的,注意到姚伊彤这个女生,也是因为一个契机。   那时候学校换了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校长就积极鼓励学生多读书,并且单独开辟了一块教学区域,设置了一个读书角,里面放了很多旧书摊淘换来的书籍。   大多都是些世界名著,甚至还有英文的原版书,比较深奥枯燥的那种,学生们看都不会去看一眼,自然也没有人在图书角读书。   沈清溪却不一样,因为妈妈就是英文老师的原因,她从小就接这门语言,又加上自己比较喜欢,所以自学了很多教材,英文原著基本都能啃下来。   她去过读书角几次,发现了一本从来没看过的英文书,是美国的一个不知名作家写得,但是内容很有趣,不自觉就给看进去了,此后天天都去翻看,顺便带着词典查些生词。   结果这一天,她再过去的时候,却看见那本书捏在一个瘦高的女孩儿手里,脑袋低低的垂着,她看得很认真。   这女孩儿就是姚伊彤。   姚伊彤是高一下学期才转到这个班上的,之前她是在外省的一个学校就读,跟着务工的父母一起搬家到了B市,所以她讲起话来,是有口音的,前后鼻音分不清楚,有一些像是大舌头。   再加上她的个子比较高,耳侧有一片狰狞的粉红色伤疤,看起来比较难看,就被其他学生起了外号‘男人婆’‘丑八怪’之类的,全部都是恶意满满。   沈清溪听到这些称呼后,特意告诉过母亲,作为班主任,沈母第二天就去班上重点提起了这件事,严厉要求学生们不要乱给别人起外号。   起没有任何作用,学生们下课后,喊的更加响亮,有意识的在示威似的,沈清溪不想让母亲生气,这件事就没再跟她说过。   姚伊彤则是一直沉默寡言,对这些恶意的称呼充耳不闻似的,只是默默低着头,刻苦学习,她的成绩一向是非常好的。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让沈清溪对于这个姑娘有了些许好感,所以看到姚伊彤也在阅读那本书后,她就直接上前打了招呼,两个人渐渐的聊了起来。   那之后,再放学的时候,姚伊彤就有意等在门口,和沈清溪一起回家,她们两个回家的路,有一段是相同的,只是以前没有发现而已。   沈清溪跟她最常讨论的就是学习上的问题,两个人上课哪些题型没想明白,就会交流一下,各自思考解答,关系倒也和谐,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   以前,她只以为姚伊彤仅仅是遭到语言上的攻击,但是越来越了解后,沈清溪才知道,姚伊彤居然还受到了班上女生的长期敲诈勒索。   那女生叫辜星,很类似于那种电视剧里的‘大姐大’的角色,在外面呼朋唤友,喜欢抽烟喝酒打架,只不过因为家里有背景,才一直留在学校没有被开除。   也不知道辜星哪里看不惯姚伊彤,还是觉得她懦弱好欺负,长期就在校外勾结那些带金链子的‘社会人’,把姚伊彤拦下来,跟她索要钱财,动不动就会打骂取乐。   沈清溪有一天跟在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然后她选择了报警。   因为进了警察局的原因,事情闹大了,辜星再去学校的时候,身上就背了很大的处分,这也是她父亲尽力周旋的结果。   应该是受到了家长的严厉责骂,辜星的造型完全改变,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夸张的长卷发变成齐耳短发,耳钉戒指什么的通通不见,整个人也消停了很多。   沈清溪就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她报警之后就迅速走掉,自始至终没有泄露身份。   而姚伊彤,也自此不用遭到霸凌,可以安安心心的学习。   然后两周后,有一天正在上课的时候,沈清溪却忽然被叫到了办公室,里面坐着好几个教务处的老师,他们全都盯着她,神情严厉。   沈清溪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姚伊彤向校长举报了她,说她偷走了班级买语文练习册的钱。   姚伊彤是语文课代表,所以班上买练习册的钱一直都是她收的,因为学生们没有交齐的原因,姚伊彤当天晚上是装着钱回家的,而沈清溪是她同路的伙伴,两个人中途还一起吃了小吃。   沈清溪当然是不可能偷钱的,她一直把姚伊彤当做了好友,还为了救她冒着危险报警,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再怎么淡定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生气,当天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她就立即去找姚伊彤理论,这姑娘却好像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处处躲避,根本不给她交谈的机会。   而在班级里,‘沈清溪偷钱’这件事,被当做新闻迅速传播了开来,学生们窃笑着,语气讥讽的大声谈论:“看,班主任的女儿居然是一个小偷!”   没有任何人肯仔细分辨一下真伪,就这么轻易的给一个人贴上了‘小偷’的标志。   在这种时刻,一个优秀母亲的影响力就显现了出来,虽然平时对女儿十分严厉,但是对于自己的小孩儿,沈母是绝对信任的。   先是找到沈清溪仔细确认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紧接着,沈母就亲自去找校长,一条一条的罗列女儿平时的品行,学习态度和各科老师对她的评价。   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拿出证据,哪怕警方介入也没有关系,一定要彻彻底底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只要找到女儿真的偷了钱的证据,不光是让孩子退学,就连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也愿意从学校辞职,从此再不当老师。   校长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前段时间已经出了辜星这个事情,再让警方介入,学校的名声往哪里放?   事情还是不了了之,沈清溪虽然没有受到处罚,但看着周围学生怀疑的眼光,她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   但母亲问她要不要转学的时候,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愿意受到这些谣言的影响,更何况有母亲在这儿,这个学校是没人敢欺负她的。   只不过是些冷嘲热讽罢了,她听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最后熬不住转学的,却是姚伊彤,虽然没有人再欺负她了,但是她却更加沉默,整个人瘦了很多,没过几周,就忽然来班里收拾东西,要转到一所升学率并不是很好的高中去。   沈清溪下学的时候,姚伊彤忽然从暗影里冒了出来,把她拦住:“沈清溪,我有话和你说。”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沈清溪站住,人却没有再往前走,神情冷淡。   “对不起。”姚伊彤的脑袋低低的垂着,瘦弱的肩膀抖个不停:“我真的,不是故意冤枉你的,是辜星让我这么干的。”   “辜星?”沈清溪重复了一遍,心里倒也不惊讶:“所以呢?”   “你报警那天,她从积水的倒影里看到你了,所以一直恨着你。”   姚伊彤说得又急又快,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心里话都倾倒出来一样:“偷钱那事儿,也是她逼着我做的,不然她就会让人把我爸炒掉,我爸爸是她家的司机,他的身体不好,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要不然全家都会饿死……”   眼见着姚伊彤的眼泪一滴滴留下来,沈清溪叹了口气,忽然就不想再谴责她些什么了。   “你走吧,以后也要努力学习啊。”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直接走掉了。   原谅不原谅的,已经无关紧要,反正她和姚伊彤以后也不会再成朋友。   信任这东西,一但丢失,就没办法找到。   至于那辜星,没过多久,她就再次现了原形,继续出去和社会上的朋友瞎混,很久都不来上课,沈清溪再见到她时,这姑娘已经自动来学校退学,被父母安排着远赴国外留学去了。   本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谁又能想到,会有人在多年后再次提起?而那些在微信群里热火朝天八卦的人们,也似乎是从未长大过一般,仍旧是那么的刻薄狭隘,充满了恶意。   人的本性,果然是不会变的。   *   沈清溪到最后,还是决定去参加同学会。   本来对这种事情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那天听了郗劲的话之后,她又觉得,这人说得也有道理。   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但是那帮人在微信上释放的恶意,再次恶心到了她,那么她就应该去面对,去反驳。   性格淡漠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还不是让别人感到得意,显得她很好欺负似的。   其实,没有人能够一直保持沉静的状态,大家都是人,情绪这东西,憋久了就会成疾病。   沈清溪也是成年之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此之后,她的性子改变不少,人也就快乐了很多,就拿不久前骂人那事儿吧,舅舅舅妈自此见了她,再没敢说什么风凉话了,低着头招呼都不敢打,绕道走。   聚会的地点和时间什么的,班长已经在微信上公布了,沈清溪看了一眼就记了下来,正好是周五的晚上,下班时间较早,有时间回家准备,第二天又不用早起去公司,挺好的一个日子。   既然是抱着挑事儿的心态去的,就必须好好打扮打扮,沈清溪的底子其实就很好,皮肤白皙水嫩,脸颊小巧精致,只稍稍修饰一下,就能比过大部分的人。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自己所化的妆容实在太素净了些,小姑娘似的,看起来就软绵绵,没有任何的攻击力,体现不出她的气场。   索性就上网搜了一个欧美妆博主的视频学习,对着镜子仔细的眼线笔描画了一阵子,一双圆润的杏眼就从视觉上稍微拉长了些,眼尾的地方微微上翘。   轻轻眨了下眼,镜子里那傲气十足的美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完美极了。   化妆真的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啊,沈清溪禁不住感叹。   再把长发的尾端稍微烫卷了些,她就换上一件修身的半裙,那裙子还是去年公司年会时,她特意买的呢,特别贴合她的身材,背后还微微镂空了一点,露出一点雪白的肌肤,看着那么丢丢的小性感。   外头罩上了一件大衣,脚下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她就那么款款的走出门去,样子从容不迫。   沈清溪记得,自己以前曾听母亲说过一句话,女人成熟的标志,就是能够熟练的驾驭高跟鞋,现在想想,还真有一些道理。   三年前刚入职场的时候,她还是个生涩的小姑娘,因为公司着装必须统一,才勉强穿上第一双黑色的圆头高跟鞋,歪歪扭扭的走去上班,好几次差点儿崴了脚。   就这么走着走着,等到穿起高跟鞋时,再不会跌倒时,她的脸上就再没有了那种紧张而忐忑的神情,开始坦然的应付工作上的困难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成熟吧。   *   沈清溪走进聚会的大厅时,所有人都停止了谈话,一起好奇的望了过来。   因为是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聚会,大家都存了攀比的心理,所以衣着都不错,男人大多西装革履,女人则画着精致的妆容,搭配礼服裙装和高跟鞋。   隆重的像是在参加一场晚宴。   事实上,在沈清溪的印象里,正常的聚会大多都是,大家穿着便装,一起和和睦睦的聚集在餐馆里面,喝酒聊天什么的,顺便回忆往事,气氛十分融洽。   而之所以出现如今的场面,则是因为,这个场地选择的就不对。   宽敞明亮的豪华大厅,自助式的餐台,用托盘端着酒水来回走动的侍者,和不远处深情款款弹奏着乐曲的钢琴师。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同学聚会格格不入,角落里,几个穿着休闲装坐在沙发上的人,面色都不大好看,显然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场地搞成这个样子。   沈清溪倒是大致明白一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这场同学会的举办者,是辜星。   关于这个辜星,沈清溪后来也是断断续续听过一点儿消息的,大多都是认识的人闲聊转述,虽然不是多么精准,但是大致事实是错不了的。   听说这姑娘即使在国外留学,也没怎么消停过,毕业证也没拿到就跑回国内,仗着家里有钱,四处玩儿乐,一年前和男朋友订婚,场面也很是招摇。   她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好,钱够花,想要什么也可以轻易得到,学生时代对别人的欺凌,也丝毫没有报应到她的身上。   很不公平,不是吗?沈清溪心里觉得讽刺,表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因为这地方她以前来参加过年会,倒也做了充足的准备,不至于因为衣着而尴尬。   大厅里,其他人对她的打量也从未停止,这些昔日的同学们,似乎已经不太认识她了,却还可以在微信上对她大肆污蔑。   从侍者那里拿了一杯酒,她就大大方方的举了起来,向着面前的人们笑了笑:“大家好,我是沈清溪,你们不久前,不是还讨论过我吗?”   眼见着各位老同学的神情一瞬间都发生了变化,有尴尬的,有惊讶的,还有一些则很是复杂,一时也看不明白,沈清溪便饶有兴趣的环顾四周,脸上的笑容不变。   不远处,一道目光看了过来,她转过头去,已经改名为‘姚袅’的姚伊彤正端着杯子站在那儿,一见她看过来,便迅速的垂下视线。   她的变化真的挺大的,不是通过整容的那种变化,而是通过后天的努力,提升自己各方面所带来的变化。   门口忽然响起嘈杂的说话声,一个金黄头发高个子女人走了进来,穿着件大红色的鱼尾裙,胸前事业线露得很凶。   沈清溪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女人就是辜星,多年没见了,她的变化并不大,仍旧是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下巴尖了些,应该是做了脂肪填充。   严格意义上,这辜星长相并不差,看起来很有辨别性,不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类型,这估计也是她只做了微整形,没有对面貌进行大改的原因。   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有些人即使长相不难看,但是面对面一站,还是给人一种十分厌烦的感觉,没别的,就是很low,即使穿着昂贵的衣服也掩饰不了。   辜星就是这种类型。   沈清溪一看见她,就禁不住的皱起眉头,想起这人以前做的那些事儿,心里觉得怪恶心的,但来都来了,也只能在原地站着。   没想到的是,那辜星居然径直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送上门儿来找骂吗?沈清溪就挑了挑眉,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空出手来撩了下长发,因为脸上妆容的原因,显得整个人女王似的傲气十足。   辜星到她面前之后,就稍稍停顿了一下,总觉得眼前的女人好像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她能有多厉害?   辜星心里想着,就冷冷的笑了一下,故作姿态的惊讶道:“你是清溪吧,变化真大,差点儿就认不出来了!我记得你以前很胖的!”   只是点儿小胖,就被她形容成‘很胖’,这女人的话也真够夸张的,沈清溪倒也没生气,语气平静:“嗯,你变化也挺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了个能锄地的下巴?”   她这话一说出来,就差点儿把个辜星气死,她天生下巴不好看,是最讨厌别人提起的,更何况是用了‘锄地’这种比喻?   平稳了下情绪,辜星才又继续说道:“清溪,我其实没想到你能来的,毕竟你过得不太好,对吧?我听说你有个私生子,是不是被孩子爸爸抛弃了?自己一个人工作养家,累不累啊?”   假装关心的询问,话语间却充满了恶意。   沈清溪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这次真的算来对了,不然又怎么能亲耳听到这样可笑的谣言?   她抚养昱昱已经一年多了,都住在一个城市里,带孩子出去的时候,就难免会被人认识的人遇到,久而久之,关于她私生子的谣传就这样出现了。   辜星应该就是听到了这个,才故意在微信群里面用了激将法,逼着她出面参加同学聚会吧?为的就是当面羞辱她。   就因为她曾经报警,让辜星被抓进警察局,这女人就一直记恨了这么多年,栽赃她一次还不够,这次又出新招。   这女人心眼儿是有多小啊?人还如此狠毒。   沈清溪心里也禁不住觉得稀奇,打量了辜星一眼,忽然身子往前凑了凑,鼻子吸了两下:“你身上什么味儿?”   “你说什么呢?”辜星后退了一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沈清溪的手臂往后一探,端起后头桌上的那杯酒,干净利落的迎面给她泼了上去。   人却特谈定的,语气都没变一下:“你嘴巴臭臭的,熏人,我给你洗一下好不好?”   只来得及伸手挡了一下,大半杯酒全部撒在了脸上,辜星的妆都花了,抹了把脸崩溃的大叫了起来:“你干什么?贱人,我打死你!”   毕竟也是做过小太妹的主儿,搂起裙子就要上前动手,身手敏捷的很,直接就朝着沈清溪的脸扇了过来。   沈清溪这边儿,也是早有准备,身子后退一步就躲了过去,顺手又把桌上的另一杯酒端起来,打算继续给辜星洗脸。   手腕子忽然被人抓住时,她才察觉,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人,只是轻轻一拽,随即,她就糊里糊涂的向后倒在了某人的怀里。   男人的大手在她的腰侧扶了一下,随即就看到那后背镂空的设计,里面露出的肌肤白的晃眼,也不知被多少人看去了。   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立刻脱下西装外套,给怀里的女人披在了身上:“穿这么少,不怕着凉?”   “还行吧,不怕。”向后扶着男人的手臂,沈清溪脚下用力,总算站直了身子,懒洋洋的应付了一句,这才转身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的话,谁给你撑腰?”箍在腰间的大手用了些力气,把她重新拉回身边后,男人语气平静,漫不经心的说道。   再抬头时,脸上的神情却已经改变,目光冷冷的看向对面。   身子抖了抖,辜星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人一样,她的神情紧张,仿佛下一秒就会夺路而逃。 第20章 动心   沈清溪是真不知道郗劲这次会来,毕竟之前郗说给她‘撑腰’那些话的时候,都特别像开玩笑的语气,随口一提罢了。   作为一个律师,他平时打了那么多场官司,什么大事儿没见过?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又幼稚又可笑的流言与纷争,人家都未必会看在眼里。   只不过参加同学会之前,她还是给郗劲去了一个电话,拜托他先照顾一下昱昱,因为沈母这几天被传染了感冒,需要休息,所以没有人看小孩儿。   电话那头,男人的语气就有些戏谑:“你不怕我拐走小孩儿了?”   一听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心思都被人家猜中了,沈清溪就解释了几句:“那会儿我不太确定你的为人,确实有些怀疑你,现在已经不会了。”   “真的不会了吗,一点点怀疑都没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传过来,他应该在办公。   “还有那么一点点吧,我不能太放松警惕,这样才能保证,昱昱能够平安的待在我身边。”沈清溪不想撒谎,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这些话,如果是刚和郗劲重遇那会儿,沈清溪是绝对不会说的,也只有同一个人熟悉之后,她才会不忍心讲假话来敷衍他。   “不错,你很有安全意识。”男人这话很明显是在夸奖,话题一转,他又说道:“昱昱我会去接的,你放心吧。”   就这么着,两个人的通话结束。   *   从始至终,郗劲也没过问起同学会那事儿,沈清溪就以为,他只会好好照顾昱昱,然后带着小孩儿去吃饭什么的。   谁能想到,这人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腰肢上的手箍得太紧,她掰了几下没掰动,只好别别扭扭站在那儿,转了下头,小声又问:“昱昱呢?”   “小孩儿没事儿,乖乖在家玩儿呢,你别担心。”转头亲昵的摸了下她的长发,郗劲坦然说道,声音很大,并不避讳。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这句话,结合着辜星之间说得那个‘私生子’传言,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   这哪是什么私生子啊,明明是人家两口子正经生的孩子,而且沈清溪的老公还这么帅,看那气质一定不会是一般人!   几个离得稍远的女人仗着这边儿听不见,已经凑在一起悄声讨论了起来,脸上全都是羡慕的神情。   这又是唱哪出啊?   沈清溪郁闷的转头看看郗劲,见他表情一本正经,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又转回身来。   面对那些八卦的目光,刚想解释一句,却又懒得说,反正她和这帮昔日的同学也不怎么熟,想误会就误会吧。   只顾着惊讶郗劲的到来,又被他的所作所为给吓了一跳,沈清溪就有点儿无暇顾及其他,好容易稳定了心神,再仔细朝前面一看,却又是一愣。   辜星这是怎么了?   这疯女人刚刚还嚣张到不行,又是说风凉话,又是想上来打架,此时一张脸却白得像纸,一副耗子见了猫的模样,吓破了胆似的呆呆站在那儿。   “你叫辜星是吧?”一只手闲闲得插在裤袋里,另一只仍旧搂着不怎么老实的小女人,郗劲淡淡说话,声音不大,却充满十足的冷意。   这两个人认识?沈清溪愣了一下,狐疑的转头望着男人英俊的侧颜,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而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往离奇的方向发展。   辜星的肩膀抖了抖,声音几乎有点儿结巴:“你,你怎么在这儿,你和沈清溪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男人挑挑眉,悠闲的反问道。   辜星的脸色更白,想了一会儿,她还是提起裙子,也不打算再找沈清溪麻烦了,转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往外走,竟是要逃跑的架势。   郗劲便冷笑了一下,声音一字一句的传了过去,像是一把正在不停追逐她的刀子:“辜星,女,二十六岁,父亲是星銮公司前任总裁,三年前因为贪污公款被逮捕,本来可以交出赃款免除刑期,但是因为家属拒不配合,后被判刑十年。”   “你怎么知道……”辜星不可置信的转过了身来,腿软了一下,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赶紧一把捉住面前的椅背。   郗劲面色冷厉,仍旧在继续说道:“你上学期间就被记过三次大过,还因为欺凌同学而进过警察局,后来因为未满十八岁,被放了出来,之后屡教不改,终于退学去国外念了杂牌大学,同时与三名国外男性滥交后意外怀孕,堕胎后退学回国,之后就靠着父亲的钱财,一直四处玩乐挥霍。”   “滥交?堕胎!天呐,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珍惜自己。”大厅里,人们已经议论纷纷,惊讶声鄙夷声连成一片。   辜星彻底慌了神,跌跌撞撞走出去,却猛的撞上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狼狈的向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上。   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郗劲慢条斯理的说了下去:“你父亲被逮捕之后,你就一直没有出面,昧着良心转移了他的赃款,之后一直利用这段钱生活,等到钱财快要挥霍过了,才慌了神,想要找到一个有钱的男人依靠,就用了些手段,撬走了闺蜜的男友,高调的订婚,之后一直费力笼络,幻想可以尽快结婚,但其实呢?据我所知,那男人已经移情别恋,是你一直在苦苦纠缠着,才勉强保持关系。”   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这辜星的隐秘一一打探了个清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清清楚楚的讲了出来。   那么对于这辜星来说,什么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呢?恐怕正是眼下的状况。   这么多年来,这女人一直仗着自己优越的家庭,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肆意欺凌别人,并且以此为乐,几乎就是心理变态了,而在她的内心里,也渐渐依赖上这样的生活方式。   所以即便是在他父亲入狱,家道中落以后,她也依然选择伪装,哪怕是用尽手段,也要笼络上一个有钱的男人,继续过着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享受众人羡慕的眼光。   一直到今天,被郗劲毫不留情的扒掉这层虚伪的外皮。   “你胡说!我家里还有钱,我未婚夫也很爱我,他很厉害的,我现在就让他过来,狠狠的教训你!”披头散发的站起来,辜星几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急切的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只鄙夷的看了一眼这疯女人,郗劲便稍稍转头,看向角落的方向。   与此同时,大厅里又出现一道女子的声音:“大家安静一下,我有事情要说。”   姚袅稳步走到了众人中间的位置,向着四周看了看,她吸了口气,朗声说道:“大家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我是姚伊彤,高一高二的时候,和你们是一个班,后来转学走了。”   “姚伊彤?你是姚伊彤?!那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怎么可能啊!”一个微胖的男人首先笑出声来。   他以前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仗着篮球打得好,被很多女生追逐,如今却因为发福的原因,显得油腻邋遢,早就没有以前的模样。   想当初给姚伊彤起外号的那帮人里,其中就有他。   淡定的转头看看这人,姚袅面色如常,淡定的点点头:“不要怀疑,那就是我,顺便告诉你一下,后来我大学考到了C大法学院,现在是一名律师,如果你再出口侮辱的话,我会采取法律手段起诉你。”   微胖男脸色一变,立刻不敢再说什么了。   闲聊的人们终于停了下来,大厅里安静了一些,只剩下辜星不停拨打电话后,出现的隐约‘嘟嘟’声。   姚袅抿了下唇,接着说了下去:“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当年语文练习册钱被偷的那件事。”   “不是沈清溪偷的吗?你亲口指认的她!还……”有人立刻插话,是个站在前头的西装瘦高男。   郗劲一眼扫过去,那人愣了愣,下半截子话顿时就噎在喉咙里,没有说下去。   “不是沈清溪。”姚袅摇头,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我故意污蔑她的,而背后指使我这么做的,正是辜星,我爸爸是她家的司机,不这么做的话,她会让人炒掉他。”   时隔多年,终于在众人面前把真话说了出来,姚袅轻轻松了口气,她的表情是轻松的:“虽然是不得已才那么做,但是我依旧错了,我很卑鄙的背叛了朋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后悔,所以,对不起,清溪,真得真的对不起。”   朝着沈清溪的放向,姚袅低下头来,深深的弯下腰。   从刚才起,沈清溪就一直静静的关注着眼前事态的发展,即使辜星的伪装被揭穿,她也并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嘲笑。   这会儿面对姚袅的致歉,她却有些动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这才说道:“没关系的,我已经原谅你了。”   学生时代最让她委屈的一件事,终于在今天水落石出,但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污蔑,却没有办法再收回来。   好在,她终于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   大厅里,前来参加同学聚会的人们,终于一脸八卦的窃窃私语着,纷纷离开了。   只剩下地板上,一个女人颓废的坐在那儿,辜星仍旧在机械的,一遍拨打着同样的号码,里面却只出现嘟嘟的忙音。   “不会的,他不会不接我电话!”一遍遍念叨着,她像个疯子一样。   “走吧。”沈清溪看了这女人一眼,并无任何怜悯的意思,直接对郗劲说道。   细细的高跟鞋并不好走,她就放慢了脚步,身边的男人也并不嫌弃,配合着她的步伐,慢悠悠走着。   腰间似乎仍旧残留着男人手掌的温度,沈清溪伸手拽了下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似乎闻到了上面他残留的味道,类似于须后水和浴液的混合味道,清清爽爽的,并没有任何的烟味。   似乎,自从重遇以来,她就再没见过这人抽烟,而在多年以前,少年的身上却满是香烟浓烈的味道。   “你不抽烟了吗?”不知怎么,她就真的问出了口。   她和郗劲此时正站在电梯前面等待着,面前的门映出两人模模糊糊的身影,男人太高,即使她穿了很高的鞋子,也依然显得矮了很多,正好到他肩膀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站得比较近的原因,他的胳膊稍微向前一伸,就好像要把她拥入怀中似的。   “偶尔吧,基本已经戒掉了。”郗劲点头,余光扫见女人毛茸茸的发顶,终于还是忍不住,大手轻轻揉了一下。   “你干嘛?”沈清溪茫然转头,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人揉她脑袋的方法,就像是揉一只猫似的。   “电梯到了。”向前扬扬下巴,郗劲率先走了进去。   她就只好小步跟了进去,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人,直到门关上,她就轻轻靠在电梯壁上,轻轻活动了一下右脚:“刚才辜星见到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这个问题她刚刚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时机。   主要是那辜星的神情太令人怀疑了,哪有人见到陌生人时,会是那个表现啊?就好像两个人之前打过交道似的。   “以前教训过呗。”随手按了电梯,郗劲向后退了两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深灰色的条纹西装,外套脱给她了,就露出了里面同色系的深灰马甲,配着熨烫十分平整的白色衬衣,领口微微有些敞开,领带已经不见踪影。   西装对于男人来说,绝对是体现帅气的最好装扮,但是沈清溪却真没见过,生活中哪一个男人能比郗劲更完美的驾驭这种衣服。   仿佛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样,他的肩膀宽阔平坦,身体的姿态笔直,却并不瘦弱,很好的贴合了衣服的曲线的同时,又显得那么匀称优美,带着种俊雅的风流气质,两条笔直的长腿把西裤很好的撑了起来,底下则是系带的棕色皮鞋,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像是画报一样美好。   “你什么时候教训过她?”看着电梯里两个人的影子,沈清溪却更加糊涂了起来。   “你上高中的时候。”郗劲仍旧简短的回答,顿了顿,才又补充:“我看见她叫了一帮人,在小巷里商量,口口声声要在放学路上堵你,就直接过去,一起都给揍翻了,当然,过程有些麻烦,结果却是不错的,那女人最后哭着跪在地上,求我绕过她,所以,我让她转学了,离开你所在的学校。”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清溪的眼睛却渐渐睁大,几乎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是怎么样的。   他居然背着她,把辜星和她的同伙都揍了一遍?!而且还一个人单挑,事后也一点儿都没跟她透露过!   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受,以前的那些谜团,也一一都串联了起来,原来辜星当初之所以退学,就是因为郗劲啊……   脑海里仿佛浮现出当年小巷中的场景,冷着脸的少年以一敌多,身姿敏捷的躲过背后的袭击,而后又快又准的用肘部击打面前人的面颊,对方的人太多,偶尔有拳头砸到他的身上,少年也并不退缩,只稍微皱皱眉,便依然选择继续向前迎战。   直到,对面的人一一倒下。   眼眶里不禁有些湿湿的感觉,沈清溪低了下头,下意识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原来,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人给她撑腰了啊,在她受了委屈,孤立无援的时候,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出面,替她挡了下来,哪怕自己受伤也无所谓。   就像如今一样,虽然只是些陈年旧事,他却愿意为了她去收集辜星的资料,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撕破那女人的伪装,还她一个公道。   冷傲少年的样子渐渐和眼前这个成熟男人面颊重叠,原来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变过。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仍旧低低的垂着脑袋,她的声音有些哑哑的,不太有勇气面对郗劲的目光。   下巴忽然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托住,稍微用了些力气,男人就把她小巧的面颊抬了起来。   小女人的眼睛红红的,小兔子一样茫然的看着他,就连微微上挑的眼线也无法遮掩那种娇气,很漂亮的妆容,但终究是不适合她的。   郗劲的脑海里,禁不住又浮现出她原本那素面朝天,白皙干净的脸颊来,清纯而俏皮。   眸色深了深,他的身子微微靠近了些,大手用了些力捏紧那精致的下巴,好看的喉结动了几下,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红润的唇,忽然,伸出手指横着擦拭了一下。   擦上去的口红渐渐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浅粉唇瓣,那才是她真正的唇色,水润润的,很诱人。   也许是男人的力道太大,唇上麻麻的,有点儿疼,他离得太近,近到两人的身体都快挨到一起去了,沈清溪懵了半晌,这才下意识的转身想要逃开。   长长的手臂一伸,郗劲的大手就‘啪’的一声按在冰凉的电梯壁上,直接堵住了她的去路。   沈清溪眨了眨眼,慌不择路,身子一矮,小狗似的从他胳膊底下往出就钻。   郗劲这突如其来的逼近委实也是吓到了她,尤其是这人刚刚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似的,把她的嘴唇差点儿都搓秃噜皮!   握着小女人的肩膀把人提溜了起来,郗劲叹了口气,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才总算隐忍下来,语气克制而又无奈:“沈清溪,你听好,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形容一个女人可爱,除非他动了心。” 第21章 朋友   沈清溪一直到回了家,还是晕晕乎乎的,那感觉就像是喝了酒似的,微醺的状态,整个人却异常的亢奋。   昱昱放学被郗劲接走,也不知道带去哪儿玩了,小孩儿脸蛋红红的,心情也是异常的好,这会儿也不睡觉,就趴在床边玩儿他那个小车,嘴里时不时发出‘嘟嘟’的配音声。   客厅墙上的挂表又一次发出整点的声音,已经晚上十点了。   沈清溪站在卧室的镜子前头,愣愣的看着里头妆容精致的女人,全部都很完美,只有唇部的口红掉了,还有些肿肿的,就好像刚刚被亲了一样。   但是,想起那时的场景,她又禁不住微笑。   *   时间挪回三个小时前,狭小的电梯里面,气氛实在是很暧昧。   被壁咚后,高大的男人就一点点逼近,眸色很深的盯着她看,修长的手指在不停的摩挲着她的唇瓣。   “……除非他动了心。”郗劲这么说着,脸颊已经俯下来,歪着头寻找她嘴唇。   沈清溪睁大眼睛看着他,惊讶之余,却也同样被他所说的话震撼着,垂在身侧的手不安的攥紧,但她终究没有躲避。   真的只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点两个人就会亲在一起……   电梯门一开,外头站了个同样目瞪口呆的人。   傅致知怀里抱着昱昱,看到里面的场景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捂小孩儿的眼睛:“那什么,昱昱呀,要不要跟傅叔叔一起吃冰激凌去?”   他还挺识时务的,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想溜走。   昱昱泪眼朦胧的,小手正揉眼睛,根本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会儿才向前扑腾着胳膊,委屈的叫了起来:“小姨,叔叔!”   小孩儿都五岁了,还挺沉的,这一下傅致知就没抱稳,差点儿让他给掉下去。   被小孩儿这一闹腾,傅致知都快吓死了,忙不迭的转身说道:“好好好,不玩儿不玩儿,带你去找叔叔小姨。”   说着,又讪讪的朝电梯里的人解释:“那什么,不是我故意过来找你们的,这小孩儿太难带了,根本就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嘛,哭闹的厉害……”   沈清溪这会儿已经囧的厉害,好在身边有男人挡着,她就撩了下头发,侧过身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这才佯装平静的走了出来。   郗劲已经先她一步,将小孩儿抱在了怀里,低头轻声的哄了一句:“好了,小姨和叔叔都在这儿。”   这已经算是他最温柔的语气了,小孩儿又小声抽泣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停止下来,眼睛仍旧很红,委屈的不得了:“你们去哪里了,不要昱昱了吗?”   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沈清溪一听孩子这么说,顿时就心疼到不行,立刻过去把小孩儿接过来抱着,低头和昱昱蹭蹭额头:“小姨去参加同学会,教训坏人去了,叔叔不放心,过去帮帮小姨,然后我们两个就一起回来了,没有不要昱昱呀。”   小孩儿仰着头,愣愣的看她,过一会儿,咧开小嘴,破涕为笑:“小姨好漂亮~”   脾气来得快,走得也挺快,总体来说是个很好哄的小孩儿。   傅致知在边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开始悄悄左右打量,八卦兮兮的想要问些什么。   郗劲单手插在裤袋里,语气和姿态通通是十分淡定:“走吧,去车子那边。”   沈清溪点头,把昱昱放下来让他自己站好,牵着小孩儿手跟在后头。   刚才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傅致知摇摇头,禁不住也怀疑了起来,随即自己也否定了,绝对不是,这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正常,很不正常!   鬼鬼溜溜尾随而去。   及至到了停车场这边儿,才又看到了熟悉的老同学,有几个正在寒暄着聊天,顺便互相告别,看到沈清溪过来,全都看了过来。   态度自然和之前不同,有人抢先过来,热情的笑道:“清溪,这是要和老公回家吗?呦,宝宝也在啊,几岁了,真可爱!”   昱昱缩在沈清溪腿后边,神情怯怯的。   这是又把他们认成一家人了啊,沈清溪就想解释几句,郗劲却抢先开了口。   男人语气淡淡的,说不上不礼貌,但也绝对谈不上客气:“不好意思,小孩儿闹脾气,我们要赶快回家了。”   几句话就把一帮人打发走了,把昱昱放在安全座椅上,又直接招呼沈清溪上车,等人齐了就要开车离开。   车窗忽然被敲响,傅致知可怜兮兮的趴在窗边儿:“郗劲,劲劲,你是不是忘了,我一下班就被你拉来做保姆,自己的车都没有开过来啊,这大晚上的,你把我一个人留这儿,我上哪儿打车去?”   郗劲这才把车窗摇下来:“很晚吗?不晚吧,出去再走一会儿就是马路,实在不行,你手机叫车。”   反正就是打定了注意不想载他,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   “你这样不太好吧?”最后还是沈清溪开口说道,又想到傅致知帮着看了那么常时间孩子,还没跟人家道谢呢,她心里就觉得怪不好意思。   郗劲这才开了门锁。   车上满满当当载了人,气氛就有些尴尬,沈清溪表面上装的淡定,内心里并不是这样,车里并没有开暖风,她却感到很热,禁不住悄悄掀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外套。   “你敢脱了那外套试试?”从后视镜里敏锐的看到了这个小动作,郗劲眯了下眼睛,出声警告。   傅致知坐在副驾驶上,伸长了脖子过去劝:“劲劲,你不能这样说女孩子的,你要温柔,温柔,知道吗?”   沈清溪在后座,一个没忍住,就‘噗’的一声笑出声。   郗劲都快烦死了,扭头盯了一眼旁边不识眼色的某人,直接就要在路边停车。   害怕中途被扔下去,傅致知缩了下脖子,不敢吱声了。   总之就是这样,中间有一个人搅和着,沈清溪一路上也没和郗劲说几句话,直接回到了家里,就连她身上的外套,也没来得及还回去。   *   “因为你可爱啊。”   “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形容一个女人可爱,除非他动了心。”   这两句话串联在一起,就是再迟钝的人,也会明白其中的含义,更何况,沈清溪其实是一个蛮敏感的人。   她只是慢热罢了,又或者,太没有安全感,物极必反,所以给自己上了很厚的保护壳,任何的感情都需要慢慢的渗透,才能通过那层厚厚的壳子,从而直达心底。   但是来自于郗劲的感情太直接,也太另她动容,让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小姨,你在干什么啊?”或许是她离开卧室的时间太长,昱昱不放心,光着脚跑了出来,趴在卫生间门口探头探脑。   “昱昱。”小孩儿的出现,让她的内心渐渐冷静下来。   蹲下身来,沈清溪的声音低了低,无缘无故的抱了小孩儿很久,地板上的凉意激的她打了个寒颤,莫名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睡吧,小姨带着你洗漱好不好?”摸摸孩子的小脑袋,她就起身进卫生间准备去了,哗啦啦在浴缸里放起了洗澡水。   *   沈清溪是在一周后,再次见到姚袅的。   她的状态不错,长款风衣加细高跟的打扮,趁的身姿窈窕笔直,配着大波浪的卷发,越发显得光彩夺目,引得路过的男人都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   “是来找我的吗?”对于姚袅出现在自己公司楼下,沈清溪还是很惊讶的,又往四周看了下,怀疑还会有别的人出现。   “就是在等你,不好意思,我向沈清溪要了你公司的地址。”姚袅直视着她,稍微有些抱歉:“有时间吗?可不可以找你谈谈。”   “只有半个小时,幼儿园快下学了,我得去接孩子。”沈清溪看了下时间,抬头说道。   “好,那咱们去对面的咖啡店坐。”虽然昨天已经知道了她有小孩儿的事情,但姚袅这会儿还是有些惊讶,很识趣并没有多问。   两个人就一起走到了那间咖啡店里,落座之后姚袅就去前台买咖啡,沈清溪自己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公司大楼里陆续走出来的下班人群。   天气并不是很好,阴阴沉沉的,明明才五点多,却好像天要黑了似的,咖啡店里的灯却很亮,放着柔和的音乐。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她有些心不在焉,通话记录里始终有一个红框①字,那是前几天郗劲给她打得一通电话。   但他也真是很高冷的一个人,自此之后就再没有打来。   低着头打算将那提示关掉,沈清溪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垂着头按了锁屏键,手机屏幕顿时变黑,影影绰绰能照到她的身影。   里面,长发的年轻女人神情迷惘,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看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装回了包里。   “不开心吗,最近。”姚袅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随手将一杯推到她的面前,轻声问道。   沈清溪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她本身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更何况和面前的姚袅很多年都没见了,两个人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连普通朋友都不是的那种。   “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姚袅笑一笑,又在道歉,身上的气质却很是从容。   似乎只有第一次重遇时,她的表情有些失态,在这之后,她都是这么淡定的,包括当着众位老同学的面儿,陈述过往的时候。   沈清溪就又想起之前在法庭上,姚袅替周子青做辩护的那会儿,面对众多质疑的眼神,也依然不卑不亢的叙述,这才赢得了这个案子最终的胜利。   只有经历了很多磨难,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姚袅吧?她已经不在是一个认人嘲笑,欺负的小姑娘了。   想到这里,沈清溪的内心也是开心的,她笑一笑说道:“没关系的,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两个人的气氛也渐渐变得不那么尴尬,随口聊了几句之后,姚袅才试探着说道:“清溪,我们之前是很投缘的,但是因为我的过错,两个人多年来一直没有联系,我再想,我和你,能不能继续做朋友呢?”   见沈清溪不语,她又急忙补充:“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也没关系,自从高中以后,我就总是想到你,我的朋友很少很少,过去还有你陪着我说话,后来……”   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子,这时候终于有了些犹豫,叹了口气,姚袅终于还是站起身,打算离开。   “等一下。”沈清溪叫住了她。   “怎么了?”姚袅有些诧异的回头。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小火锅,咱们改天去吃好不好?”沈清溪眨眨眼,语气轻柔。   “真的吗?”姚袅的脸上显出惊喜的神情,慢慢走回来,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两个昔日的好友,终于在这一刻达到和解。   沈清溪的朋友其实也不是很多,应该说,很少很少,能够找到一个交心的朋友真的很难,虽然和姚袅过去有不愉快,但她还是希望给姚袅一个机会,两个人重新开始慢慢了解。   互相交换了微信电话之后,昱昱就快要下学了,沈清溪就站起身的,先和姚袅告了别。   *   昱昱之前和周子青的小女儿小小玩儿的不错,回家后唠叨了好几天妹妹妹妹,还整理出几件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说是要送给妹妹。   沈清溪见小孩儿如此想念那个胖丫头,就跟周子青打了个招呼,周末的时候,各自抱着孩子出来聚餐。   选择的地点是一家番茄火锅店,汤底酸酸甜甜的,小孩子也可以吃得开心,而且还有一个室内的游乐场,小孩儿可以进去滑滑梯,玩儿跳床。   沈清溪先带着昱昱到了,过一会儿发,才看见周子青风风火火抱着女儿跑进来。   她如今离婚的官司也差不多了,人也就精神了很多,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差别,似乎还开心了不少,衣着打扮都不错,已经是走出了低谷期。   沈清溪看她这样,也根着开心,招招手叫道:“青姐,这里。”   等到开始点餐的时候,昱昱就已经趴在沈清溪的膝盖上,特别着急的看着对面的小妹妹,想要上前打招呼,但又怕妹妹不认识自己了。   沈清溪就放下菜单,把两个孩子抱在一起,面对面站着碰碰小手,互相介绍了一下:“这是昱昱哥哥。”   又问那小胖丫头:“小小认不认识昱昱哥哥呀?”   小丫头有点儿慢热,过了一会儿才害羞的点头:“认识~”   周子青也笑了起来:“怎么不认识?家里头跟我念了好几天呢,说要找小哥哥玩儿,一见到真人就不好意思了。”   两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儿就拉起小手,亲热的不得了,沈清溪就把他们领到游乐场那儿,叫昱昱脱了鞋带着妹妹进去玩儿一会儿。   昱昱就雀跃的答应下来,拉着妹妹的手爬上滑梯,‘哧溜’一下滑下来,玩儿的不亦乐乎。   沈清溪在旁边看着小孩儿玩耍,过一会儿周子青点好了菜,出声招呼时,才带着两个小孩儿回到桌边,挨个洗过手之后,桌上的菜基本也就齐了。   红红的番茄锅冒着热气翻滚,先把孩子爱吃的鱼丸肉片放进去烫好,然后再放在小碗里晾晾凉,这才给孩子们夹在碗里,看着他们小口小口的吃。   等到小孩儿半饱之后,两个大人才算是正是开涮,周子青把生菜倒进锅里,又问沈清溪:“怎么样?和昱昱还好吧,他父亲那边的人,没有过来……”   沈清溪知道她说得是郗劲,就摇摇头:“没有,我们现在在一起抚养昱昱,一起接他放学什么的,小孩子还挺开心。”   周子青就摇摇头,有些担忧:“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是不是?我看郗律师是个挺严肃的人,做事也说一不二的,他要是认准了什么,肯定会毫不犹豫抢过来,更何况是他们郗家的骨血?除非他有什么私心罢了。”   两个人现在谈话声音很小,并没有让一旁的孩子听到,沈清溪正在涮一片牛肉,听了她这话,也禁不住停下了筷子。   可不是有私心吗?但是这私心要怎么形容……   一时有些食不下咽。   周子青看出她不想谈这个,也就适时的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最近B市有个案子很轰动吗?就是日本女孩儿在中国杀人的那个。”   “新闻上看过一点儿,那女孩子不大,才十九岁。”沈清溪点头。   周子青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嗯,如今这女孩儿的父母来中国了,到了B市准备请律师辩护,听说翻译要从咱们公司找,老板都透露过口风了。”   “那肯定就是青姐你呗。”沈清溪低头吃肉,漫不经心的说道:“咱们这儿日语翻译就没几个,属你基本功扎实。”   “那还真不是。”周子青摇摇头,卖了个关子,到最后也什么都没透露。   一顿饭吃过,两个人也就各自领着孩子回家,昱昱小嘴吃得红红的,仰着头问道:“小姨,叔叔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找昱昱玩儿?”   刚见了心心念念的小妹妹,这就又想起叔叔来了。 第22章 戏谑   昱昱别看人小,心里面却装了很多人,小嘴里念念叨叨的,哪个见不到都不行,但是唯独自己父母,他是只字不提的。   沈清溪曾经以为,小孩儿是因为离开父母的时候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次她趁着给昱昱洗澡,就稍微试探了几句。   小孩儿一听到‘爸爸’‘妈妈’这两个称呼,立刻就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劝到止不住,眼睛肿了好几天,像个小桃儿似的。   孩子全都记得,但就是不说,也不知道当初分别时受了怎么样的刺激,沈清溪当然可以选择继续问下去,但是她不忍心。   父母的事情,就是孩子心中永久的痛处,她不能明知道这样,还去一次次的戳碰,这太残忍了。   她宁愿选择其他渠道去寻找。   其实沈清溪自从工作以后,自己有了可支配的钱,节假日的时候,她就会出去到可能的城市去寻找,几年功夫下来,大半个国内也都跑遍了。   但是一无所获,后来昱昱莫名其妙的出现,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里面男人的发音听起来很是奇怪,更像是中文的初学者说出的。   沈清溪那时才有了预感,姐姐很可能是去了国外,不然也不会这么久到找寻不到,毕竟家里当初是报过警的,现在信息又这么发达,两个大活人,如果在某个地方生活久了,就一定会有踪迹出现。   之后,她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柯松,他很爽快的当即表态,会尽全力帮助她调查。   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关键时刻,却又是这么的温暖。   即便人真的不在了,但至少也是要找到墓地的吧?这是沈清溪在心中,给自己定的最低目标,如果连这个都不能实现,那她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沈母之前也催过她很多次,希望她结婚生子,但是沈清溪却一直但是拒绝的,一来是真的没有喜欢的人,二来呢,她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内心里面,仍旧有一个隐秘的往事在不停折磨着她,让她沉浸在负罪感里,一直在负重前行。   曾经,她和姐姐的关系并不好。   一想到这些,沈清溪脑袋就闷闷的疼,抬手按了下眉心,她蹲下身去,拉着小孩儿的手,停了好一会儿才柔声安慰:“叔叔这几天有点儿忙,昱昱等一等好不好?”   “嗯,昱昱等着叔叔。”小孩儿就乖乖点头,神情明显还是有些失落。   沈清溪禁不住又叹气,整个人也不知怎么了,患得患失的,就像是坐在一艘失重的船只里面,一会儿被浪头高高的拱起来,一会儿又忽然的降到最低端。   但神生活毕竟还是要继续。   *   第二天再去上班的时候,沈清溪才知道,周子青吃火锅那会儿所说的翻译任务,指派的人居然是她。   这就让她很是吃惊,毕竟论起专业度和资历来,这样随行口译的活儿,一般都是交给周子青的,而她自己一般都是笔译为主心里就难免紧张,担心到时候到时候出错。   周子青倒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的,凡事儿都得历练,不是吗?这次也算是给你个尝试的机会,我觉得你口译水平也不错的,不要妄自菲薄。”   沈清溪这才点点头,开始做起准备工作。   她大学的时候,曾经去日本交换留学一年,在那里基本生活是没有问题的,除了一些生僻的词需要多想想,日常对话非常熟练。   但是为了多多了解背景,她还是去网上查找了这个案件的资料一看就是大半夜,眉头也越皱越紧。   其实案子本身是很简单的,一个日本十九岁的女孩儿,通过一款网上游戏,认识了身在中国的十八岁高中生,两个人通过简单的英文交流,竟然慢慢发展成了朋友。   不光每天约着组队,游戏下也通过聊天软件,每天都在交流,视频,最后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女孩儿瞒着家里,千里迢迢飞过来见面,利用旅行签证长期逗留,最终面临被遣返的时候,两个人逃走了。   又是一个不同意义上的私奔故事,跟沈清禾和郗晟的事情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似,两个年轻的孩子出去躲了一个多月,一直在利用男孩儿身上的一点钱生活,最后被发现的时候,都饿的瘦了一圈。   男孩儿胃里有服用过农药的痕迹,倒在小旅店的床上死去多时,女孩儿就一直在旁边守着他,直到被旅店的服务员发现异常。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日本女孩儿被认定为故意杀人,目已经被关押,等待案情进一步的审理,而在这过程中,她一直是默不作声,等于是默认了自己带杀人事实,看起来镇定而冷漠,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女孩儿的父母再被警方跨国通知后,也紧急赶了过来,目前正在找律师替女儿辩护,而沈清溪担任的,就是替女孩儿的父母做翻译。   差不多都了解过后,沈清溪的心里也就有了底,不久她就拿到了具体的见面时间和地点的信息。   正好是周四的下午,天气还不错,阳光很明媚,沈清溪早早的就来到了见面的地点,是一间环境不错的茶馆,二楼的雅间视野很不错,能够看见下头熙熙攘攘的闹市,隔音却是不错,很有闹中取静的感觉。   这地方也是那对日本夫妇选择的,听说夫妇俩都很爱喝茶,对中国的文化也颇有研究,一见面就是不停的鞠躬客套,沈清溪因为在日本生活过,对这些礼节也清楚,少不得也陪着鞠了半天躬,腰都有点儿酸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娃娃领的白色真丝衬衫,下头是条干练的黑色西裤,配着双小高跟,长发扎成马尾,外头再罩一件深灰色的半长大衣,整个人干练而简洁,标准的职业女性装扮。   好看是很好看的,这时候弊端就显了出来,站久了特别累,却又没办法,只能打起精神撑着。   面上礼貌的笑了一下,和两夫妻又礼让了一会儿,这才一起坐下,这才慢慢谈了几句,日本人一般是随夫姓,所以这一家子都是一个姓氏。   中年男子叫小林先生,他的妻子叫小林太太,女儿则叫小林玲子,现在还在看守所里。   小林家在日本也算是一个中产家族,夫妇两个衣着都很整齐,说起话来客客气气,但看得出来,都是很严谨的人,脸上虽然时时带着笑容,却十足的客套,那笑意从没有到达眼底,看久了令人十分不舒服。   沈清溪知道日本人一般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格也比较刻板一点,如今也算是看到了实例。   但相较于这些中年人,这个国家的年轻人还比较有活力一些,虽然礼节也是比较多。   又聊了几句,那小林先生才看看手机,起身说道:“律师快要来了,郗是一个很厉害的律师,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救我的女儿!”   “您是说,律师姓‘郗’?”沈清溪用日语问了一句,心里差不多就已经有了些猜测。   当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外头的楼梯上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男人当先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夹了电脑的助手,一共也就来了两个人,阵仗并不是很大。   但男人只简单在那里站定,身姿笔挺,双腿修长,黑眸中的目光冷静而淡漠,强大的气场就让人没有办法忽视。   “郗,你好你好!”小林先生是个矮个子,这会儿快步过去,几乎垫着脚伸出手来,嘴里还说着蹩脚的中文。   沈清溪寻思这句也不用她翻译,也就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前头,小林先生的身子却忽然呈九十度弯了下去,又开始鞠躬,从上面只能看到他稀疏的发顶。   而后,他忽然语气陈恳的大声说了一句日语。   “以后请多多关照,我的女儿就交给您了。”沈清溪急忙翻译了一句,说完之后,却又觉得不对劲。   虽然语法上这么翻译是没错,但是在中文的语境中,却莫名多了种别的意思,倒像是嫁女儿似的。   她莫名就囧了一下。   眼前小林先生一直在鞠躬,郗劲一抬手,直接就把人给托了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继续要鞠躬,伸出手去和他握了一下。   这场没完没了的鞠躬比赛这才提前终止。   男人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她就急忙介绍了一下身边的中年女人:“这位是小林先生的太太,小林太太。”   等都介绍完之后,她才象征性的自我介绍一下:“郗律师你好,我是小林先生和小林太太的翻译,我叫沈清溪。”   女人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长发全部拢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额头光洁饱满,上面稍微有些细碎的发丝,跟着说话的动作在微微晃动着,阳光下,她的发丝变成了金黄的颜色。   俏生生的一个人,杏眼微微睁大,让人总觉得里面带着种水灵灵的娇气,表情却又蛮严肃的。   她既然愿意演,郗劲也就走上前来,淡淡的点头说道:“哦,你好,沈翻译,好巧啊?”   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些微的戏谑,但随即又恢复淡漠,转头对着一旁的助手点点头:“可以开始了,你负责记录。”   一行人在桌边坐定,气氛渐渐严肃。 第23章 抱腰   准确来说,沈清溪还是第一次看到郗劲工作时候的样子,而且是在这种近距离的情况下。   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一只钢笔,时不时低头在本子上写上几笔,男人的神情严肃而认真,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在认真倾听,而后说上几句自己的见解。   从沈清溪这个方向,是刚好能看到郗劲的侧脸的,他的脸部的轮廓线条流畅而精致,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给整个人又平添了几分斯文的气质。   但她以前,是从没发现郗劲戴眼镜的。   午后的阳光正好,桌面上的杯子里,不时飘过来阵阵的茶香,本来是一个很适合休闲的场面,此时在座的人却各个严肃。   小林先生说一句,沈清溪就翻译一句,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紧张,到了后来就渐渐放松下来,尽量把每一句话都做到精准,表达清楚意思的同时,又结合中文的语境进行一下修饰。   对于工作,她向来都是很认真的,而郗劲的问话与回答,她也都一一译给小林夫妇听了,双方的交谈虽然语言不同,但也算是非常顺利。   从对话可以听出,小林夫妇目前认为,他们的女儿之所以会来中国,完全是因为另一方的哄骗,并且还拿出了从女儿电脑上截屏的聊天记录,两个年轻人一直在用生涩的英文交流。   死去的男孩儿名叫苏彭宇,是一名高中生,在他发给日本女孩儿的的信息中,的确反复出现‘Come to me’‘please’‘i love you’这样简单的英文,持续了好多天,并且发来了详细的家庭地址。   在聊天的末尾,小林玲子最终回答了‘yes’,至此就再没有新的信息出现。   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见面的,又是如何策划了这场逃跑事件,最后在那个肮脏的小旅馆里发生了什么,目前这些也只能是由活着的小林玲子来回答,但这姑娘目前精神状态并不好,拒绝讲出实情。   但根据现场残留的证物和走廊监控,杯子上的指纹,警方已经做出判断,玲子是有故意杀人的可能性的,因为农药就是她去外面商店里偷出来的。   小林父母则是认为,女儿性格温顺善良,是绝不可能做出杀人的事情,她被苏彭宇从日本骗过来,整个人处于被胁迫的状态,而她也根本不认识中文,所以不知道自己偷了什么东西。   两个人这次前来,就是准备给女儿做无罪辩护,然后将她带回日本去。   沈清溪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太懂,也只是进行了一些翻译的工作,后面出现的那些复杂的法律用语,她就拿出随身的专业词典进行查询,渐渐就有些吃力起来。   法律翻译本来就是一个专业的领域,她大学的时候没有选修过这个,词汇量就不是很多。   好在,郗劲已经将这些资料整理成了英文文件,小林先生都是东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完全是能够看懂的。   饶是这样,沈清溪还是有些忐忑,等待终于结束谈话,两边的人再一次起身握手时,她的手心已经一层薄汗,整个人状态不太好。   日本人礼节繁多,这会儿又是没完没了的鞠躬。   郗劲直接过去寒暄了一下,就直接朝着沈清溪走了过来,身子微微低了低,他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用中文说道:“一会儿在楼下等我。”   之后他又反身回去,神色如常的整理桌上的文件,那小林夫妇也就以为,郗律师是在同翻译告别,也就没有怎么在意。   *   等到一行人下了茶楼,又各自告别之后,沈清溪才脱身出来,走到一间小杂货店门前的阴影里,闷闷的站在那里等待。   大太阳晒着有些热,她便脱了外头的大衣挽在手臂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衬衫在外头,这衣服的领子和衣袖都是有一些蓬起来的设计,显出些许的俏皮来,倒是也不太单调。   等到男人从马路对面大步走过来之后,她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了,脸颊有一半露在阳光下头,有些淡淡的红晕出来,又添了丝娇俏的样子。   郗劲从以前初见她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这女人皮肤生的很好,奶白奶白的颜色。   不同于西方人那种白板纸似的肤色,沈清溪的皮肤中带着那种水嫩的感觉,娇娇的,惹得人莫名就生出一种保护欲来。   稍稍往前站了站,男人高大的身子就堵在前头,替她彻底阻断了阳光。   沈清溪眯了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小林先生和太太走了吗?”   “已经回酒店了。”郗劲点点头,抬手扯了下领带。   他似乎是很不喜欢那种被束缚的感觉,所以在工作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扯领带,然后把领口扣子松掉,前胸的锁骨和蜜色的肌肤就若隐若无的显露出来,看起来很是诱人。   身后的小助理已经不见踪影,想必是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沈清溪往四周看了一下,才抿抿唇说道:“你要不要劝一下小林先生和他的太太,让他们找一个专业的日语法律翻译?我好像不怎么能胜任。”   她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这方面的术语她基本都不了解,就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一些交流上的误解,那她的责任就大了。   郗劲倒是摇摇头,并不怎么在意,又给她解释道:“没关系的,你这次的工作内容本身就是随行翻译,平时跟着小林夫妇口译一些日常对话就可以,法律翻译已经找到了,但是因为有一些事儿,没有赶过来,这次倒是难为你了。”   沈清溪这才松了口气,她这人最怕就是给人添麻烦,又想到那些生涩的法律名词,就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都快郁闷死了。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郗劲眯了下眼睛,又问她:“昱昱最近怎么样?”   “小孩儿挺想你的。”沈清溪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毕竟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不让小孩子见亲叔叔。   “哦。”男人慢慢应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那你呢?你想不想?”   “什么?”沈清溪抬头看他,有点儿愣怔。   男人挑了下眉,代替她回答:“你不想。”   他这么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清溪的错觉,竟然从这淡然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满来。   这又怎么可能呢?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啊!   眨了一下眼睛,沈清溪再要问些什么,郗劲已经大步朝他的车子那边走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他才又转过身来:“怎么不过来?”   沈清溪也只好跟了过去,上车坐好:“你要带着我去哪儿?”   “去幼儿园接小孩儿,昱昱不是想我了吗?”随手拽上安全带,郗劲淡淡说道,从侧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的。   但是时间还早啊,要等两个多小时呢。   沈清溪心里这么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反正他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不了提前把小孩儿接出来算了。   他的眼镜已经摘掉了,估计也就是工作的时候才戴一下,平时从来没见他拿出来过。   沈清溪看了一眼,就有些好奇:“你近视多少度?开车不戴着,没关系吗?”   男人已经发动了车子:“傅致知给的,平光镜。”   “为什么?”沈清溪更奇怪了。   “看着和善点儿。”郗劲简短的回答,稍微皱了下眉头,又补充:“傅致知说的。”   “他……说得挺对。”沈清溪忍了一会儿,带着笑意说道,刚才紧张的心情也就缓解了一点儿。   凡事总是有原因的,肯定是郗劲之前眼神太冷,把客户吓走了,傅致知才想出了这么个注意。   反正能遮一点是一点,而且有了眼镜之后,人的气质也会跟着改变,斯文一点也看着亲切些。   又一想到傅致知说这话时无可奈何的表情,沈清溪更是乐不可支,但也不能笑得太放肆是不是?她就继续强忍着,脸颊边儿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郗劲转弯的时候,抽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就扫见了女人的这副表情。   “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沉声提醒一声,他又继续说道:“我对于工作上的事情,向来认真。”   言外之意就是,虽然傅致知这个提议很无理,但是为了工作,他也照做了。   “哦……”沈清溪拉长声音应了一声,笑盈盈提醒一句:“其实你不戴眼镜也可以啊,把自己的表情收一收,别老那么冷就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带了调侃的意味,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轻松的对话模式中。   好看唇角弯了弯,郗劲并没有答话,虽然这女人的话和傅致知一样,都不怎么中听,什么叫表情收一收,他的表情怎么了?   但为了能让她开心,他也就忍了。   又扫了后视镜一眼,看到后面坠着的那辆白色轿车,郗劲的脸色忽然沉了沉。   “怎么了?”沈清溪这会儿也觉得不太对劲,后面的那车跟得也未免太紧了吧?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白色丰田车忽然就连超了三辆车,猛的到了郗劲的车后头,好像还有继续加速了的意思。   马路上一排车呢,想躲都没地方躲去,郗劲眉头皱得更深,打了一下方向盘,尝试着从侧方超过前车,开到另一条路上去。   结果也就在这个时候,后头的白色的车却像失控了似的,不管不顾的向前一撞,直接就给追尾了。   沈清溪只觉得自己身子猛的往前一弹,好在有安全带绑着,她整个人才没有飞出去,因为紧急刹车的原因,她又重重的弹落回座椅里面,脖子顿时就不得劲儿了,脑袋也晕晕的,有点儿想吐。   郗劲跟她的状态也差不多,但是他的反应却没她厉害,还能迅速头查看她的情况:“你怎么样,伤到没有?”   “还可以吧。”沈清溪摇了摇头,自己解了安全带。   两个人下车之后,才看见郗劲的汽车后头被撞击的凹进去一片,车漆也掉了一块儿,后头那丰田车却没这么好运,车头简直惨不忍睹,里面的驾驶员呆呆的坐在那儿,半天都没动静。   马路上‘滴滴滴’喇叭声一片,因为这起事故,交通都有些堵塞了,后车的司机不知道真相,探出头正在大声的嚷嚷。   嘈杂声一片。   郗劲只是简单的查了一下车子的情况,确定没什么大的问题,就直接拉着沈清溪,沉着脸要把她往车里塞。   他这个样子,浑身的气场比往常的时候都要冷上几分,像是憋着很大的火气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害怕。   “你干什么?”她下意识就躲了一下,又觉得那白色丰田车里的男人很眼熟,眯着眼睛又仔细去瞧。   郗劲又拉了她一下,语气严肃:“上去,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沈清溪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关心自己的伤情呢,从刚才开始,他的眼神就一直盯在她身上,包括刚刚她悄悄按脖子的动作,他一定也瞧得一清二楚。   她就急忙解释道:“我没有事儿的,现在发生了事故,你这么一走,证据什么都没了,万一被找麻烦怎么办?哪怕先拍个照呢。”   这么说着,那丰田车车门一开,驾驶员也走了出来,是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长相倒是不错,就是气质油腻了些。   居然是周子青的前夫,徐波。   “你是……”沈清溪只见过这个男人两面,第一次还是在他跟周子青打架的时候看见的,印象就不太深,想了一会儿才认出来。   徐波也不答话,就跟大病一场似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就连嘴唇子上都是干皮,看着憔悴的很。   “郗律师,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扑通一声,徐波就朝着郗劲的方向跪了下去。   这人跪地的声音太大,就是实打实的膝盖接触水泥地的动静,沈清溪听在耳朵里头,都禁不住觉得生疼,有点儿被吓到了,她就后退了一步。   郗劲的神情却是很平静的,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冷漠绕开了跪在面前的男人,就像是没有看见这个人似的。   “走吧。”一只手搭在车门上,他的另一只大手始终抓着沈清溪的胳膊,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拉到车里坐下,探身进去,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   “我求求你,救救我吧,郗律师,二审的时候,你一定要做我的律师啊,只有这样我才有翻盘的可能!”   徐波慌不择言,一边大声的喊叫着,一边身子向前蹭了蹭,直接抱上了郗劲的双腿。   为了些钱财,简直连做人的尊严也不要了。   厌恶的看了眼地上的中年男人,郗劲稍稍一用力,就直接把那人的胳膊甩脱了。   高大的身子往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倒地的徐波,声音冷厉,一字一句说道:“放心,我不会饶了你,回去等着吧。”   这么说着,也不管周围各色的眼光,他就矮身钻进车子里面,很快发动起来。   沈清溪隔着车窗,把这一幕看得很清楚,内心就有点儿担心,她是见过郗劲打架的,这个人认准了什么,就一定会去做,万一哪天真找徐波去了,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脑袋就稍微扭了一下,想看看郗劲此时的表情。   “好好坐着,别扭头,你现在有脑震荡的症状,不要乱动。”郗劲立刻就察觉到了。   踩着油门将车速又往上提了一些,他的语速很快,眉头皱得很深:“我自己就是从事法律行业的,难道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吗?”   顺带着把她的想法也猜的七七八八。   沈清秋抿了下嘴唇,无话可说了,忽然有一些晕车的感觉上来了,她的眼睛闭了闭,脸色发白。   “乖,不要睡。”男人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嗓音低沉。   *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沈清溪正直着脖子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那种感觉就像是落枕了似的,看前面的东西都觉得别扭。   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郗劲才从诊室走了出来,手里头拿了张片子。   “怎么样?”她就歪着个脑袋,费劲的问。   “软组织挫伤,没什么大问题,还有点儿轻微脑震荡。”男人的神情比起刚才,已经缓和了很多。   一开始来医院的时候,他几乎是一路抱着她疾走,因为是私立医院的原因,本身对特殊客人就是有vip通道的,因此她也很快就接受了检查。   “那就好。”沈清溪也就松了口气,不能点头,她索性就眨眨眼,就这么仰着头看了一会儿郗劲:“那你呢,你也去查查吧。”   “查过了,没事儿。”男人简短的回答。   说实话,因为郗劲刚刚的态度,沈清溪自己都有一些六神无主了,生怕自己是被撞坏了哪里,再来个大手术什么的,想想就害怕。   一听见两人都挺好,她就更高兴了,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急巴巴说道:“那咱们就赶快去接昱昱吧,小孩儿快下学了。”   就让徐波这事儿闹得,差点儿就把小孩儿给忘了。   “好。”郗劲点头,手腕子上还勾着给她拿得药,腰稍微弯了一下,朝她俯下身来,胳膊往前伸了伸,想要把她抱起来。   手腕子忽然被人‘啪’的拍了一下,抬头时,小女人昂着脑袋,艰难的左右摇晃了一下:“不用了,我腿又没事儿。”   她的腿确实没伤到,但那细细的小高跟,却怎么看都不适合走路。   郗劲挑了下眉,也没再问她的意见,一只大手抱着她的膝盖,另一过去箍住那细细的腰肢,稍微用了些力气,就这么竖着把人端了起来,像是举了个小孩儿似的。   轻轻松松的往外走去   沈清溪之前一直觉得郗劲很高,却也没想到自己身高居然跟他差距这么大,即使她现在被人家这么举着,脚也丝毫没有够到地面。   下巴抵在被迫抵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面,她脖子挫伤了,也没办法转过头去,就只能用手搂着他的脖子稳住身体,因为视角的原因,医院的走廊和长椅都在渐渐后退,就像在倒着走似的。   男人的脚步很稳,倒也没怎么颠簸,直到再次被放进车子里面后,沈清溪才又重新看到了郗劲的脸颊。   大手拽了安全带给她扣上,男人神情很淡,伸手试了下她的额头温度:“怎么了?”   “没怎么……”沈清溪都快无语了。   力气大了不起啊?但人家就是了不起……   *   本来以为郗劲是要带着她一起接孩子的,但这人却直接把她送回了家里面,一直安顿她在床上躺下了,这才拿着钥匙出门。   沈清溪摸到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好在时间还够,昱昱幼儿园离家也不太远,十五分钟的车程管够了。   那会儿徐波出现的太突然,又是撞车又是什么的,弄得她都有些懵,这会儿才想起来给周子青只会一声。   打了个电话过去,周子青立刻就接了起来,背景乱糟糟的,还有汽车的喇叭声,应该正在开车。   “怎么了,清溪,我刚把筱筱接上,要不要一会儿一起吃饭?”周子青问道。   “你现在方便吗?先把车停一下吧。”沈清溪酝酿了一下,语气尽量委婉。   “稍等一下。”过了会儿,周子青的声音重新响起:“怎么了吗?我已经停车了。”   “是这样的,我今天去给那对日本夫妇做翻译,遇到郗劲了,两个人一起回来的时候,车子被徐波故意撞了,他还下跪请求,希望郗劲继续做他的律师。”   沈清溪就简单的把事情讲了一遍,只是把一些过程略过了。   “你没事儿吧?郗律师呢?”周子青倒吸了口冷气,立刻叫了起来,听得出来,她是非常惊讶的。   沈清溪听了她这个反应,就知道徐波暂时还没有找去闹事儿,就叮嘱了几句:“我们两个都挺好,但是青姐,你现在住得房子,徐波知道地址吗?你最好换个地方,这人已经丧心病狂了。”   “好,我有一处房产他不知道,我尽快带着小小过去吧。”周子青答应一声,忧心忡忡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清溪,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清溪打电话只是为了给她报个信儿,并不想听她过分的抱歉,所以稍微讲了几句话,也就挂断了电话。   身上穿的薄衬衫不吸汗,这会儿紧贴在身上并不舒服,她就直起身子打算脱掉,然后找一件宽松的睡裙套上。   当初她买这衣服的时候为了好看,挑的是那种套头的款式,只是最上面有几颗口子,还可以防止走光,这会儿麻烦却来了。   只抬了抬胳膊,袖子就轻松的下来了,但是因为脖子太疼,不太能扭动,所以往出拉领口的时候难免就会拽到,一使劲儿就针扎似的疼。   两只胳膊就跟投降似的举着,努力了半天,她都出了一身汗了,愣是没把个衣服脱下来,干脆想着再穿好算了,往下拽的时候又开始疼。   衣服太小了,又没弹性,平时穿脱就很费劲,刚何况是现在呢?   想着狠一狠心,使劲拉一下算了,但一想到医生刚刚的嘱咐,说虽然软组织挫伤并不严重,但也不要再做一些大的动作,以免扭伤加剧伤情,不然就得去医院再检查,严重一点上颈托,再严重就做手术……   沈清溪就又怂了,蔫巴巴的坐在床上,一筹莫展。   这到底要怎么办呐?   外头客厅传来开门的声音,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很有感染力,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嘴里面还絮絮叨叨讲着什么。   “小姨小姨~”   昱昱一进门就欢呼着往卧室跑,到了门口才停下来,望着里面的人,奇怪的小声问道:“小姨你怎么了?”   “昱昱,你过来帮帮小姨好不好?”   沈清溪这会儿正别扭着呢,衬衫绕在脖子上面也憋得慌,就招招手把小孩儿叫过来:“你先把卧室门关好,小姨有事儿要你帮忙。”   “哦。”昱昱点头,费力的把门推上,这才颠颠的跑过来。   “你先脱了鞋站在床上来。”   沈清溪往旁边挪了挪,一点一点的指挥小孩儿,一直到他在她背后站定,才指指自己身上的衬衫:“小姨的脖子疼,没办法脱衬衫,你就拽着这个袖子,一点点往上拉就好,我喊停的话,你就停下来。”   小孩儿也就乖乖照做,小手慢慢的拉那个袖子,眼看就要脱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没用对,沈清溪脖子一疼,禁不住就叫了一声。   “小姨,你怎么了?”昱昱却有些被吓到了,一下子松了手,又急又愧疚,小声的哭了起来。   “昱昱,昱昱,小姨没事儿的,你别哭呀。”沈清溪这会儿被衬衫卡着脸,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想哄孩子也没有办法,脖子又疼又胀,反正是乱成了一团。   心里头着急,她也就顾不得别的,直接抬手就往下扯那衣服。   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人捏住,男人声音有些不耐烦,教训孩子似的:“别动,还想去一次医院吗?”   郗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进来了。   沈清溪垂下手来,真得就不动了,所以她只穿着打底的薄背心,傻里傻气低着头被衣服箍住脑袋,而且还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全都被他看到了吗?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动了呢,而且十分想装死…… 第24章 吃醋   郗劲进门那会儿,其实就听到了昱昱和沈清溪的对话,料想到她是因为脖子疼,衣服不好脱才拜托小孩儿帮忙,怕女人不好意思,他也就没有进去。   站在客厅中央打量这个小小的房子,到处都充满了生活气息,并不是过分的整洁,但却很温馨。   米白色的沙发罩布,墙角边的小小玩具车,椅背上搭着的薄外套,还有桌上旋出的一只唇膏,男人眼光就从这些东西上面一一略过,饶有兴致的看着。   他其实已经来过这里好多次了,但每次再来,都会有不同的感觉,就好像能够感觉到她的生活轨迹一样。   她今早一定起晚了吧?所以出门很匆忙。   直到听到卧室传来的一声痛呼,他才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   结果,就看到了眼前这个场景。   小孩子站在床上,张着小手哭得一塌糊涂,床边上,沈清溪弯着腰坐在那儿,衣服脱了半截,露出里面白色的打底小背心,背部白皙的皮肤露了一大片出来,瘦瘦小小的一个人,低头的时候肩胛骨像是振翅的蝴蝶。   顾不得去哄哄大哭的小孩儿,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女人乱动的手腕,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而后才转头对昱昱说道:“别哭,你先出去乖乖等着,好不好?叔叔和小姨一会儿就出去找你。”   小孩儿还蛮乖的,即使在哭泣的状态下也很懂事,抽抽搭搭的爬下床,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把门重新关紧。   狭小的卧室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女人静静的坐着,真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即使脑袋上罩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她现在生无可恋的那种状态。   这是……不好意思了吗?   郗劲弯着腰打量了她一会儿,随手将那乱糟糟的长发整理了一下,露出半个光洁的额头来,这才慢条斯理的拽着那衣服的袖子往上拉去,角度掌握的很好,一点儿都没有伤到她。   细细的眉毛了出来,圆圆的杏眼露了出来,最后才是那嫣红的嘴巴,很快,衣服就完整的褪了出来。   沈清溪眨了下眼睛,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的状态,反正都已经很丢人了,再含羞带怯的,不就显得矫情了吗?   “谢谢你啊。”她就尽量淡定的点点头,心里头却是郁闷了无数遍。   “哦。”随手拿过一旁的毯子,郗劲就给她裹在了身上。   还算有绅士风度,替她找了件系扣的外衣拿过来,他就转身去了外头,一眼都没有多看。   反正有打底背心挡着,也不算是走光,沈清溪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这才慢吞吞拿起外衣穿好。   余光里看到床前化妆镜里自己的影子,女人的脸颊绯红,长发凌乱,看起来像是刚经历过什么事儿似的。   急忙过去把头发梳理整齐,她就伸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推开门出去。   客厅里,昱昱都已经被哄好了,眼睛红红的坐在郗劲腿上,正在自己拿着纸巾乖乖擦泪。   “把鼻涕也擤一下。”男人的长指戳戳小孩儿鼓鼓的脸蛋儿,语气有点儿嫌弃。   过一会儿,又问道:“你刚刚哭什么哭?如果你小姨真出了什么事儿,你是不是也只知道哭?”   小孩儿眨巴着眼睛不吱声,挨训似的低着头。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怎么样,你知道吗?”郗劲把他的脑袋托起来,不依不饶。   沈清溪看见了,倒没怎么在意,随口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年纪轻轻的,身体也健康。”   郗劲并不认同:“他已经是大孩子了,这种安全知识起码是要了解的。”   沈清溪想一想,还挺有道理的,索性搬了把椅子坐过来,看他现场教育小孩儿。   “记住了,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你要保持镇定,然后出去叫人,不能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知道吗?”男人的神情严严肃肃的,对着小孩儿一本正经说道。   昱昱吸着鼻子点头:“知道了。”   “那应该怎么做,重复一遍。”   “保持镇静,出去叫人……”   “记住就好,来,叔叔带你去洗脸。”郗劲这才点头。   他这边儿带着小孩儿去卫生间了,沈清溪也就站起身,慢吞吞的开始收拾屋子。   今天早上又有些起晚了,忙着送小孩儿出门,她连自己的鞋子都差点儿穿错,屋子里就乱了些,玩具什么的都在地上堆着。   似乎每次她这么狼狈的时候,都会被郗劲遇见,包括刚刚卧室里那事儿。   深深叹了口气,脖子还是有点儿疼的,她就尽量保持头部不动,僵直着脖子摸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打算随便炒个鸡蛋就算晚饭了。   郗劲带着昱昱洗完脸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她蹲在地上,伸着手捡一根筷子,看起来很费劲的样子,又有一点点滑稽。   过去一拉女人的胳膊,他直接就把人给拽起来了:“你歇着去吧,一会儿还得涂药。”   因为挫伤不太严重,医生就给她开了些药膏,规定是每天都要涂的。   “哦。”沈清溪嘴里答应着,站起来又去取鸡蛋:“我就做个饭,然后就去躺着,小孩儿吃外卖不好,我尽量每天都给他做。”   捏着她手臂的力道重了重,郗劲直接把人给拉了回来:“晚饭我给你解决,保证是特别营养健康的饭菜。”   说着,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径直把人给带了出来,妥帖的安排在沙发上坐着,出去打电话了。   他也果然说到做到,没过半个小时,就有人来敲门,并不是黄衣服的外卖小哥,而是一个外形儒雅的中年男人,手上提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桶。   “这位是附近开私房菜管的周老板。”郗劲介绍了一句,又去厨房取了汤碗,把里面的汤面倒出来后,又把保温桶给人家还了回去。   再看那碗中的面条,果然是香气扑鼻,和小店里点的外卖不同,汤底并不是很油腻,里面放着绿绿的葱花和小青菜,很诱人的样子。   “是鸡汤药膳面,有利于你的恢复。”郗劲关上门回来,看到昱昱一副馋到不行的样子,就先把小孩儿抱到椅子上,拿了个小碗给他挑了一筷子面。   又转头对沈清溪说道:“吃吧,我要了三份,保管是够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和手腕,长腿微微的屈起,他就那么坐在她家窄小的饭桌前,井井有条的安排着一切。   外头天色已经黑了,客厅的大灯开着,就在那灯光下,他的侧脸柔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正在耐心的给小孩儿吹碗里的面条。   竟然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沈清溪不由的就又想起,下午郗劲面对徐波时的表情,男人阴沉着脸,身上的气场冷厉十足,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把那徐波撕碎。   一个人真的会有如此不同的两种气场吗?以前她是从来不相信的,只是见了郗劲以后,才渐渐知道知道。   但是他温柔的那一面,貌似只有在她的面前展露过。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郗劲给小孩儿把饭吹凉之后就放下饭碗,转头望了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沈清溪摇摇头,过一会儿才又说道:“你……会不会再去找徐波?那人貌似已经疯了,你要小心一些。”   她的语气中带着关心,郗劲还是蛮受用的,就点点头说道:“会去找,但是你放心,我有很多种方式让他后悔今天的行为,你不会忘了我的职业吧?”   “我其实有些想不明白,他要是找你帮忙的话,为什么偏偏选择撞车的方式?”沈清溪才放心了些,表情又有些狐疑。   郗劲给她盛了面推过来,淡淡说道:“他已经去律所找过我很多次了,我都没有见他,这次估计是狗急跳墙,想要把我逼停,用大劲儿了。”   他这话说得很是通俗,沈清溪禁不住笑了一下:“这人可真蠢。”   “精明到头了,就开始犯蠢,很多人都是这样。”郗劲见惯了这种人,倒是没怎么在意,很快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   郗劲当晚是十点多走了,一直留在这里帮小孩儿洗了澡,换好衣服,将他抱上床之后,一切安排妥当才走。   沈清溪跟去门口送他,再次表达感谢:“今天谢谢你了,多亏你昱昱才那么开心。”   “这是我的责任。”男人看了她一眼,开门的动作停止,转过身来:“你明天就不要出门了,小孩儿我早晨过来接走,晚上再负责把他送回来,你尽量躺在床上静养。”   外头楼道的灯坏掉了,黑乎乎一片,只能靠着门里的灯光才有了一些亮意,而他去站在那昏暗的地方,耐心的嘱咐着她,手上还挽着没来得及穿上的西装外套。   身上那种带着男式须后水和沐浴露的味道隐隐的传了过来,很清爽的味道,带着他特有的清冷感觉。   就连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都不怎么笑,语气平稳的像是在交待公务。   “好吧。”沈清溪迟疑了一下才答应下来,看着他把大门关闭。   又站了一会儿,她才反身回了卧室。   昱昱睁着大眼睛看天花板小嘴一动一动的再数着什么:“一只,两只,三只……”   沈清溪知道他是在数羊,小孩儿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干,但其实也没什么作用,毕竟数到一百之后他就老是颠三倒四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数哪个数字。   “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就过去坐在小床边上。   昱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叔叔走了吗?”   “嗯,叔叔回自己家了,明天早上过来接昱昱上学。”沈清溪给他掖了下被角。   “唉!”小孩儿撅着嘴巴,小小的叹了声气。   这小孩儿年纪小小的,怎么就有烦心事二楼的呢?沈清溪摸摸他的脑袋,急忙问道:“为什么叹气啊,昱昱。”   “如果叔叔能和咱们住在一起,那该多好啊。”昱昱小脸儿鼓鼓的,目光悠远,小大人似的说道。   “……”   沈清溪无语了片刻,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小孩儿,这个愿望其实挺难实现的。   *   郗劲第二天果然如约接走了孩子,送他去幼儿园上学,沈清溪自己在家里就有些无所事事。   按照医生的要求平躺着静养了一会儿,她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后,对面说得是日语。   “是小林先生吗?”她反应了一会儿,这才用日语回答道。   小林先生很是客气:“是这样的,沈小姐,因为对你昨天的翻译很满意,我和太太想请你做我们在中国的随行翻译。”   他说了一长串的日文,沈清溪听懂之后,倒是很惊喜,小林先生愿意长期用她,这正说明了她的翻译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也是对她的一种肯定。   表达了谢意之后,又听小林先生接着说道:“听沈小姐的上司说,你生病了,我和太太表示十分遗憾,因为我们本来今天是要有一个重要的场合需要过去的。”   沈清溪早就听说日本人工作十分严谨,大多数人即使生病了,只要不太严重,也会被上司要求坚持工作。   现在看来确实不假,因为这小林先生的语句间,明明就带了种逼迫的意思:‘虽然你生病了,但是我们有重要的场合,你如果不来就是在耽误我们’。   稍微晃动了一下脖子,觉得也没多么严重,她也就答应了下来:“那,可以把你们下榻的酒告诉我吗?我立刻就过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今天如果她不去,估计以后也没办法和这小林先生合作下去了,回公司和领导也没办法交待。   昨晚睡得不错,她精神头还挺足的,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除了脖子还是有些疼之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打了个车到达酒店,小林夫妇已经在大堂等待了,见到她一切正常的样子,这严谨的日本人就显出狐疑的神情。   “我昨天出了车祸,脖子伤到了。”沈清溪就解释了一句。   她总有一种感觉,这小林先生在日本估计也是个公司领导,就是见不得有人偷懒。   “那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小林太太在旁边适时的感叹道,又过来拉着沈清溪的手重新表达了遗憾的心情,倒是个很温柔的人。   就这么寒暄了一阵子,一行人这才上车,向着目的地进发。   沈清溪才想起问他们:“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苏的葬礼。”小林先生抿着嘴并没有说话,还是一旁的小林太太回答了。   沈清溪愣了一下之后,随即沉默下来,靠在椅背上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B市本地讲究入土为安,所以苏彭宇的家人这么着急办葬礼,沈清溪也是理解的,她只是没有想到,小林夫妇居然选择参加。   那去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死者的亲属心情肯定不好,需要发泄一下,小林夫妇好一点的结果是挨上一顿骂,坏一点呢?估计被暴揍一顿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俩本来就是犯罪嫌疑人的父母,估计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自愿前往赎罪的。   但是她这个翻译就没这个职责了,万一被误伤到了,还得去一次医院。   沈清溪并不是那种圣母人格,不关她的事儿,她就不太想参与,但偏偏又有翻译的工作在身,不跟着进去又是失职。   就这么皱着眉头想了一路,等到了殡仪馆前头,车子停下来之后,她才转头对小林先生说道:“我想事先提醒您一下,一会儿你们如果进去,可能会遭到比较暴力的对待。”   那小林先生转头看了她一眼,沉重的点点头:“我要进去,虽然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查明,但我认为,拜祭死者也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   一旁的小林太太也跟着点头。   *   苏彭宇的父母都是五十岁左右,这个儿子是老来得子,看得出来实在宝贝的很,这会儿哭得都快昏厥过去了,踉踉跄跄的被三个女儿搀扶着。   亲戚们也在旁边劝着,一个个都是泪眼婆娑,止不住的在嘴里咒骂着狠心的凶手。   沈清溪和小林夫妇进来的时候,时间就跟停滞了似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对于这几个陌生人充满了防备。   “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不接受采访,快出去!”一个中年女人走了上来,直接撵人,估计是把他们认成了记者。   “你好,这是小林先生和他的太太,专程过来送别苏同学的。”   沈清溪说得含蓄,但对面苏彭宇的亲人们一听是个日本名字,顿时就都反应了过来。   “日本人?!是那凶手的父母!他们居然还有脸来?”人群里顿时乱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   苏彭宇的母亲被大女儿搀扶着,蹒跚走过来,抖着嘴唇指着那小林夫妇便骂:“小日本都不是好东西!去死,你们都去死!把我儿子的命还回来!”   她的语气激烈,说着说着就翻了个白眼,向后倒着晕厥了过去,周围人乱作一团,把人围在中间按人中抢救。   苏彭宇的父亲挣扎着猛的扑了过来,跳起来就给了那小林先生一巴掌,后头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亲戚也跟上来,把个日本人按在中间就打。   沈清溪看到这个场景,也就跟着有点儿崩溃,好在她之前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提起报警了。   附近的片儿警赶过来,这才把小林夫妇从人群中拽了出来,两个人灰头土脸的,估计身上都挨了打。   也不知是哪个亲戚,这会儿又从外头端了一盆水进来,劈头盖脸的就冲着他们泼了过来,沈清溪躲得及时,那小林夫妇和警察就没那么好运,全部都被淋湿了。   *   这一场闹剧好容易结束,沈清溪好容易把小林夫妇送回了酒店,自己都已经筋疲力尽了,直接让司机掉了个头,往她家楼下开。   一整天都在忙碌,刚才还去警察局走了一遭,给小林夫妇翻译笔录内容,她连一口水都没喝呢,嗓子眼都冒烟儿了,肚子也是咕咕直叫。   看一眼手机都是下午五点多了,约摸着昱昱都快下学了,怕郗劲接小孩儿回来进不了们,她就急忙催促司机快一点。   结果紧赶慢赶,到了楼下就看见,男人的车就停在楼下。   昨天因为撞车的原因,郗劲那辆卡宴已经送修了,早晨送昱昱来的时候,他开的就是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看起来很新的样子,估计是买来都没怎么开过。   昱昱背着个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在小区前头的健身器材那儿玩儿,郗劲就靠在车边儿看着,大手里捏着个手机,偶尔会看上一眼。   包里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沈清溪一边给司机付钱,一边拿起来看,是郗劲的电话,她就给压了。   仿佛心灵感应似的,男人也正好抬头看了过来,正好看见她猫着腰从出租车上下来,好看的眉头就皱了皱。   “小姨你去哪儿了?”昱昱眼尖,立刻冲过来张着手要人抱。   沈清溪低头摸摸他的脑袋,刚要把小孩儿抱起来,郗劲就从车边走了过来:“让他自己站着,你脖子有伤。”   昱昱就委屈巴巴的撅了下嘴,小手无精打采的垂了下去,但他还是挺听叔叔的话,之后也再没跟小姨要抱抱,自己迈着小短腿上楼。   沈清溪就省了些力气,让小孩儿走在前头,自己跟着他慢慢爬楼梯。   “去哪儿了?”郗劲落后了她一个台阶,却仍然比她高出了很多,男人双手插在裤袋里,淡淡的问道。   “小林夫妇去了苏彭宇的葬礼,我跟过去翻译了。”沈清溪回头看了他一眼,如实说道。   小孩儿走得太慢,她索性就站下来等着,身子微微靠在墙边,拨弄了下头发,也捎带着喘口气。   确实是有点儿累了,她现在只想着快快回家躺一会儿,也就是强撑着才没有原地坐下。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柯松打过来的,有段时间不来沈家的话,他就会打电话给沈清溪询问询问沈父沈母的状况,很关心两位老人的身体健康。   “松哥。”沈清溪接起来叫了一声,脸上就带了些笑意:“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爸妈老念叨你呢。”   因为柯松老开玩笑,说是自己是沈家的大儿子,所以说着说着也就顺了嘴,沈清溪跟他提起沈父沈母的时候,前面都怎么不带那个‘我’字,自己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简单的又聊了几句,对面柯松开了句玩笑,她就禁不住笑了一声,小梨涡若隐若现的:“那你如果真想爸妈的话,就自己过来啊,我转达有什么用?”   前头昱昱已经成功的爬了五个台阶,正在试图向三楼迈步,她就一边打电话一边跟了上去。   身后一只修长的胳膊伸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忽然空了。   “你干什么呢?”沈清溪楞楞的转身,有点儿不明白郗劲为什么忽然抢她手机。   男人大手一按,直接就给她挂断了柯松的电话。   “沈清溪。”仍旧站在原来的台阶上,他仰着头看她,神情平静:“我什么时候允许过,你当着我面儿和别的男人调情?” 第25章 吻她   在沈清溪的内心里,柯松一直都是‘姐夫’加‘大哥’的存在,虽然他当初并没有和沈清禾走在一起,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对沈家的帮助却是很大的。   不光节假日过来探望老人,平时也时不时买米买面,像亲儿子一样孝敬两位老人,沈父沈母提起柯松来也是赞不绝口,同时又对他抱着很大的愧疚。   前几年的时间,沈父沈母挺想把沈清溪和柯松撮合在一起,特意把两个人叫到家里头,语重心长的劝:“清溪,阿松,我们觉得你们两个其实挺合适的,两个人知根知底的,认识又这么多年了,在一起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吗?”   说完之后,柯松和沈清溪两个人都挺郁闷,倒不是互相嫌弃,主要是不适合啊,柯松把沈清溪当小妹妹,沈清溪则把他当大哥哥,都是亲情一样的感觉,哪儿可能产生爱情?   沈父沈母这才罢了,后来又唠唠叨叨了很多次,但感情这种事儿吧,根本就不能勉强。   沈清溪到现在,都还没怎么谈过恋爱,心里装着姐姐的事儿,她一直都觉得不踏实,更何况后头又来了个昱昱,每天忙都忙死了,根本也没心思想别的。   在沈母的张罗下,她前前后后相过挺多男的,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但是没怎么谈过恋爱,却并不代表她不了解自己的内心,相反的,沈清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   所以对于柯松,她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不刻意的疏远,但也不会太过亲热,毕竟男女有别,她很懂得分寸。   就拿刚刚的聊天来说吧,从始至终,两个人谈论的话题都是两位老人,例如他们的身体怎么样啊,心情好不好之类的。   柯松让沈清溪转达给二老,‘说很想他们,让他们多出去锻炼锻炼’这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她就回复:‘要说你亲自来说,爸妈总是念叨你’。   这有什么不对劲吗?又算是什么调情?   从心底里,她认为郗劲的这句话,是对她和柯松关系的侮辱,就像说亲哥和亲妹在‘调情’一样,让她觉得厌恶而别扭。   更何况,她和郗劲如今也只是‘共同抚养’小孩儿的关系而已,隔着沈家和郗家这一层关系,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发展的可能。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这么说她。   于是她转过身来的时候,脸色就不怎么好,杏眼微微睁大,瞪着台阶上的男人。   郗劲的大手上,仍旧握着她的手机,不紧不慢的将那手机抛了几个来回,他也毫不相让的与她对视,面色清冷,好看的眼眸里渐渐笼罩上乌云。   昱昱人小,但也很会感知气氛,蹦蹦跳跳的迈上几节台阶,他就有些奇怪为什么小姨和叔叔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来看时,小孩儿愣了愣,被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吓到了,呆呆的站着不敢说话。   “昱昱,你去家门口等等着小姨好吗?不要偷看这边儿,不然小姨就生气了。”沈清溪转头叮嘱了孩子一句。   再上一层楼就是家门口了,小孩儿站在那里,从下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但他要是想看到下面的情景,就必须趴在栏杆上,很费力。   虽然现在和郗劲之间的气氛不好,但沈清溪还是不想让小孩儿看到他们争吵。   昱昱挺听话的点点头,噔噔噔上去了,面对着防盗门站着,像是个被罚站面壁的小学生似的。   沈清溪又抬头看了小孩儿一会儿,再转身过来的时候,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她本身脾气去挺好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软软的性子,那会儿也不过是一股火气上来了,才会气急了瞪人。   抿了下唇,她也不想再说什么了,直接闷不做声的上前,打算拿到自己的手机之后,就直接上去开门,把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关在门外。   结果男人的大手一转,直接就将她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兜里,明摆着就是为难她,不想给她手机。   熟悉的铃声从他的衣兜里响起,估计是柯松又打了过来。   沈清溪就又有点儿急了,怕小孩儿听见,压低了声音叫道:“你还给我!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声线软绵绵的,倒像是在撒娇。   郗劲早就知道,这女人一低声说话就会这样,再叫上她气质温婉,再怎么生气都是那种娇憨的样子。   仿佛天生就是该被人欺负的类型。   但事实上呢?就像是可爱的小猫喜欢挠人一样,看着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女人,却是气人的一把好手,时不时就会伸出那小爪子,在你心上狠狠的挠一把。   偏偏她自己还并不知道,显得很无辜似的。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对着手机那头的男人,她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语气熟络而亲切,那是她可以卸下了周身所有得防备,百分百信任的一个人。   这样的信任,沈清溪面对他郗劲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两个人之间,好像一直都隔着层无形的屏障。   对于郗劲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事儿的。   “还给我,来电话了!”女人仍旧试图向前,伸手去他的兜里去拿手机。   郗劲反手一抓,握着她的腕子,顺手就将人按在了墙边,顾及着她脖子有伤,一只手伸过去给她垫在脑后,目光沉沉的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小巧的脸颊,圆润的杏眼,嫣红的小嘴巴,还有那惊讶的表情,可爱是蛮可爱的,就是有些气人。   沈清溪接近他的本意,是去拿回手机的,这会儿却稀里糊涂的又被人壁咚了,她就有点儿懵,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   估计是因为忙碌了一天的原因,她的眼角有些红,有些委屈似的,她下意识屈起圆圆的手背,抹了下眼睛,动作和昱昱有点儿像。   再抬眼时,男人的神色变了变,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出现这样类似于无奈的表情。   垫在脑后的大手先是平平的放在那里,这会儿却渐渐弯曲起来,像是握着什么似的,整个手掌就把她的后脑给拢住了,稍微使了些力,把她按在了怀中。   “诶,你……”沈清溪闷闷的叫了一声,整个人闷在他的大衣上面,呼吸里全部都充斥着男人须后水的那种清爽的味道,他的体温与心跳声也一并传了过来。   意外的,并不令她讨厌。   拢在脑后的大手并没有松开,像是抚摸一只小猫似的,这会儿微微的揉了下她的头发,渐渐往下移了移,罩在她的后脖子上,轻轻按了起来,手掌的后侧热热的擦在她的皮肤上,像是中医的按摩一样。   自从昨天撞车后,沈清溪的脖子就一直不大对劲,又酸又疼的,睡觉都不安宁。   医生也说过,有条件就做一些按摩,可以恢复的快一些,但是她只涂了药膏,也一直没有去找按摩,说实在话,她也真不太信这个。   以前周子青总拉着她去按摩店,说是能放松身体,她总也不愿意去,就是不想让陌生人给自己按来按去,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但没想到,这会儿让郗劲这么一按,却是意外的舒服,像是劳累之后伸得那个懒腰一样,整个身体都放松了。   不知不觉,她就不怎么抗拒了,反正也挣脱不了,就老老实实趴在男人怀里,让他给她按着脖子。   过了一会儿,这人才终于把她放了起来,大手捏着她的手机,顺手给她放进包里:“不许再接那人的电话。”   又仰着头叫了一声:“昱昱。”   小孩儿还乖乖贴门站着呢,这会儿像是收到赦另一般,赶紧跑到栏杆边,透过那栏杆缝隙费力的往下看:“叔叔~”   感觉到下头气氛缓和了,他也就重新开心起来。   “明早接你去上学,在家乖乖听小姨的话。”淡淡嘱咐了一句,他才和小孩儿告别,直接转身下楼去了。   沈清溪靠在墙边看着男人的背影,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感觉脖子真的好了很多,也不怎么疼了。   自己伸手也按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效果,她有些困惑的想了一会儿,脑子更乱了。   叹了口气,她就直接上去开门,带着昱昱进去了。   *   晚饭吃得比较简单,随便拿了冰箱里的鸡蛋和小油菜做了碗素面,沈清溪的脖子恢复了不少,这些寻常的家务基本也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今天太累,事儿又比较多,她整个人就有点儿懒洋洋的,也没怎么陪着小孩儿玩儿,九点多的时候就打发他上床睡觉了。   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她关了客厅的大灯,也回到卧室早早的躺了下了,在枕上辗转了一会儿,却又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明明身体已经很困了。   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她就呆呆的坐在床头,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郗劲。   这个人好像打定了注意,要彻底的扰乱她的心神,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好像只要他一出现,她的生活就会被打乱,难以恢复以往的平静中去。   对于沈清溪来说,她其实是不怎么爱回忆以前的,因为并不是总有美好的记忆出现,年少的种种总是让人无限伤感。   但有关于郗劲的回忆,却总是个意外。   这其中掺杂了很多青涩的感情与悸动,想起来时,心头痒痒的,温暖的同时又带了些怅然。   不管她想与不想,高中时代与少年郗劲的故事,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像是电影放映般,一幕又一幕的重演。   *   多年之前,高中时代。   自从那次上药过后,少年弯着腰替她系好身后的系带,沈清溪再次看到那件内衣时,心中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少年的手还覆盖在她的脖子后面,手指轻轻滑过皮肤。   后来,她就再不愿意穿那种类型的内衣,任凭沈母怎么说,都是很不乐意的。   沈母无奈,到周六的时候,就抽时间带着女儿去了一家商场,去里面挑选了一会儿,最后沈清溪看上了一款白色的运动胸衣,看起来既舒适,平时上体育课时也方便。   沈母就给她买了三件,平时洗完了也有个替换。   回家穿上之后,沈清溪才发现,那胸衣是类似于背心的设计,再没有脖子后面的系带,只不过弹性太大,把整个前胸都勒得扁扁的,像个男孩子似的。   虽然不怎么好看吧,但她却很喜欢,把以前那些通通都收了起来,自己接了一盆水,去卫生间仔仔细细的清洗那三个新的胸衣。   本来这只是个很小的变化,她就以为,没有人会发现的,但是再见到郗劲时,少年一眼就看见了。   “你的带子呢?”把女孩儿拉到近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白皙的后脖子,确认没有那跟细细的淡粉色系带后,他就开口问道。   手却并没有撤离,下意识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滑腻的肌肤。   沈清溪几乎是朝后跳开的,微微红了脸,她一边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气急道:“你管得着吗?能不能不要碰我!”   娇俏的模样倒像是撒娇,少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闲得站着,稍微弯了下腰,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我是管不着啊,但你系那个带子很好看,我还想替你重新打个蝴蝶结呢。”   他居然就这么坦坦然然的,说出了这么不要脸的话,沈清溪都惊了,张着嘴‘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话来,最后一转身,背着书包快步就往前走。   肩膀上的书包带子却被人勾住了,少年郗劲就那么站在原地,拉一头小牛犊似的,又把她倒退着一步步拽了回来。   轻轻松开那书包带,他这才凑到她耳边说道:“周六早上八点,就现在这个地点,你过来等着我。”   他说得十分肯定,就好像她一定就会来似的,又补充一句:“穿厚一些,早上会冷。”   沈清溪没有说话,内心里却在吐槽,自己学习了一周,好容易能睡个懒觉,有病么,大清早出来等他?   而且她每天上下学总被他堵,看这张脸都烦透了,难道还会在假期里面特意出来找不自在吗?   少年却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脸沉了沉,警告道:“你要是敢不来,我就去你家找你去。”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沈清溪才警惕的抬头,又有些不太相信,怀疑他是故意诈她。   少年挑挑眉:“那你可以试试不来,看我能不能找过去。”   沈清溪当时并没有答应下来,但是到家之后,她又仔细想了想,有些怂了。   万一……他真的找过来怎么办?那人神出鬼没的,既然能精准的堵在她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那么也就可能跟踪过她,知道了她家的住址。   乖乖的定了闹钟,第二天七点半起来的时候,她几乎是哈欠连天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沈母早就出门,给高三学生补课去了,父亲则在卧室睡得正香,她穿了件厚外套,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顺利的溜了出来。   大街上冷清清的,都没有什么人,一阵冷风吹过,差点儿都把她给吹跑了,沈清溪心中一边不停的抱怨着,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一直到了约定的地点后,才稍微喘了口气,在原地来回踱步。   郗劲过来的时候,看到她这个冷嗖嗖的样子,眉头就皱了起来:“不是告诉你要多穿衣服吗?”   沈清溪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无辜:“我以为这个外套就足够厚了呀。”   少年揉了下她的头发,语气平和了些:“昼夜温差大,现在还是早晨呢,等太阳完全出来了,你就不觉得冷了。”   这么说着,他就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运动外套,将她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过来吧,我骑车带你去吃早饭。”   只穿着里面的一件黑色薄毛衣,但他也不怎么冷似的,仍旧挺拔的站在那儿,没一点儿瑟缩的样子。   “不用了,你自己穿就好。”沈清溪却有些过意不去,伸手就想把那衣服脱下来。   少年却已经径直走到了路边的一辆山地车前,长腿一迈,跨了上去,又转过头来看她:“上来啊。”   她就只好慢吞吞走了过去,身上的衣服太大,几乎能给她当裙子穿了,但却意外的暖和。   一直到了车子跟前,她又有点儿发愣:“我坐哪儿啊?”   山地车后头,只有一个光秃秃的轮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带人的。   少年的神情就有些不耐烦了,随手就拍了下自己身前的那道横梁:“坐这儿啊,还能哪儿?”   打量了一下那细细的杆子,沈清溪半天没动地方,如果坐上去的话,那不就意味着,她半个身子都在他的怀里了?   之前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坐车的方法,但那都是情侣才这样啊,女孩儿羞答答的横坐在车横梁上,被男朋友亲密的抱着,两个人的身子基本都挨在了一起……   “要不,我就走着算了。”过了一会儿,她又犹犹豫豫的提议道。   郗劲都笑了:“那也行,我给你脖子上拴根绳儿,你跟着后头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沈清溪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不是在遛狗嘛!   转头瞪了这人一眼,她仍旧是不愿意挪地方。   最后还是郗劲拍着胸脯打保证:“放心吧,你坐上来以后,我一定悬着身子,绝对不挨着你,行了吧?”   “那好吧。”她也就只能无奈的答应。   小心翼翼的过去,比划了半天,人才总算是坐了上去,有点儿硌得慌,她就挪了下身体。   后头郗劲已经弯下身子,用双手拢住了车把,正正好好是个拥抱的姿势,高大的身子完完全全贴在她背上,脑袋则正好在她头顶上方,一低头的时候,下巴就轻轻蹭在她的头发上。   “你不是说不挨着我吗?”沈清溪顿觉受骗,嘴里一边叫着,一边就想下来。   少年长腿在地上一蹬,已经踩上了车子,很快驶了出去,哪儿还听她的话?   两边的风景渐渐加速,‘嗖’的一下从眼前略过,他在加速,并且越骑越快,高大的身子就在她的上方,呼吸扫在她的耳侧,和早晨的风一起,又随即飘散。   沈清溪吓到不行,她平时自己也骑车,却从来没有骑的这样快过,这简直就跟汽车的速度差不多了,他究竟要干嘛?   身子僵僵的,丝毫都不敢动一下,她就只能紧紧的抓住车子前的把手,手都被风吹红了,却一直没有松开。   直到他又骑了一会儿,转了个弯进了另一条小路,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沈清溪用一只手背摸了下眼睛,不知不觉就满脸都是泪,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怎么了。   少年察觉到她哭了,就立刻把车子停下,俯下身摸了下她乱糟糟的短发:“怎么了啊?沙子进眼睛了?”   女孩儿的声音哑哑的,里面满是控诉:“我都说了今天不想出来,是你一直强迫我的,骗我坐上你的车子,然后又骑这么快,你就是故意欺负人!”   “好了,我知道了,是我的不对,你先下来好不好?小心摔着。”   郗劲一边说着,硬是哄着人从横梁上下来,他才将手一松,直接把山地车扔在地上,一伸手就把女孩儿搂进了怀里,低低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娇呢?”   身子被人完完全全的抱着,眼泪全都抹到了他的衣服上,沈清溪楞楞的伏在少年的胸前,任由他大手将她的短发揉的更乱。   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那天他们两个其实玩儿的很好,哄好她之后,郗劲带着她吃了早饭,太阳就完全出来了,天气变得暖洋洋的,很舒适的样子。   他就又继续用车子带着她,去了市中心那片很大的商业区,两个人去影城看了场电影,出来之后在电玩城玩儿了半天,两个人都很尽兴。   郗劲是很会抓娃娃的,去柜台买完币之后,他就直接让她选择了一个喜欢的娃娃,只投了两个币就抓了出来,塞在她怀里抱着,继续向其他娃娃下手。   最后她怀里都抱不下了,很多人都跑到后头围观,他这才拉着她出来,让她挑选了最喜欢的两个,其余的都送给了别的小朋友。   赛车游戏的操作有些复杂,沈清溪并没有玩儿过,他就在后头指导着,又带着她玩儿了射击游戏,太鼓达人,还有篮球机什么的,总之是把整个电玩城玩儿了个遍。   这一切对于沈清溪来说,都是很新奇的,父母亲平时都是很忙的,姐姐沈清禾有柯松陪着,以前也不怎么带她出来。   所以一般放假的时候,沈清溪就总是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是个十足的宅女。   而郗劲,就是那个带领她探索新奇世界的人。   从那之后,少年就总是约着她在休息时间出来,父母工作忙,又相信她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所以很多时候,沈清溪都能轻易的溜出来,然后再编一个去图书馆学习的借口骗过母亲。   她变成一个坏孩子了,她有时候也会这么想,但是下次郗劲再叫她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去了。   少年郗劲对她表白的时候,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   那天她下学比早,回家的路上就没有遇到郗劲,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在,一家人难道聚在一起吃了个晚饭。   电视里吵吵嚷嚷的放着喜剧电影,几个人却都很沉默,自从沈清禾离开家以后,气氛就一直是这样的。   也不是不想说话,只不过两个大人都有心事,白天已经应付了很多人,晚上的时候就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想清清静静的吃个饭。   沈清溪是理解父母的,所以她也是沉默的,一边往嘴里扒着饭,抽空看上两眼电视。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就拿出来看。   是那种很老式的诺基亚手机,沈清禾以前用过,沈母后来翻出来给了小女儿,也是为了平时有事儿好联系。   “下楼,我在你家楼下。”   是郗劲发过来的,语句很简单,是他一贯的口气。   沈清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对母亲说道:“妈,我同学给我送卷子过来,我俩的卷子拿错了。”   “去吧,怎么马马虎虎的?”沈母皱了下眉,也就没有怀疑什么。   沈清溪就赶紧回房间,随便拿了张今天刚发的历史卷子,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临走时,母亲又嘱咐了一句:“快点儿回来啊,阿松今天跟队里请了假,说是一会儿过来。”   她说的‘阿松’就是柯松,那会儿他还没有退役,是一名游泳运动员,只不过没什么名气,在全国的比赛里只能拿到第四。   “好。”沈清溪答应一声,快步跑下楼去。   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才在一颗皂角树下看到郗劲,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白色的球鞋在夜色中很是亮眼。   小跑几步过去,沈清溪稍微仰着头看他,稍微有些气喘:“你怎么来了?有事儿吗?”   随手就在她的短发上揉了一下,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没事儿就不能来吗?”   “那我回去了。”沈清溪顿了一下,转身就想走。   这附近有很多熟悉的邻居,如果被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的话,一定会被告到母亲那里,所以她就挺紧张的,只想着赶快回去。   “回来。”衣袖被人拽了一下,少年硬是将她拉了回来,换了个方向,让她背靠着皂角树站着,高大的身子牢牢堵住了她的身影。   “这样就行了吧?胆子真小。”淡淡的吐槽了她一句,少年才盯着她问道:“今天怎么没遇见你?是不是绕路走了?”   “没有。”沈清溪无辜的摇头:“我今天下学很早的,老师们下午要开会,就早早让我们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修长的手指戳了下她的脸颊,少年有点儿不满的说道。   沈清溪捂了下脸,没有说话,过一会儿就悄悄的嘟囔:“不就一天见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那么没良心啊?”到底是被他耳尖的听到了。   少年低下头来,脸颊凑到她的近前,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看,嘴里逼问道:“你是不是没良心,自己说?”   两个人相处的久了,彼此就比较熟络,沈清溪笑着摇晃了一下脑袋,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想逃开。   “当我女朋友吧,这样我就有理由天天见你了。”脸颊忽然被捏了一下,少年的语气随意,双手重新插进口袋,直起腰来,却仍旧挡着她的去路。   夜色的笼罩下,沈清溪的脸就一点一点红了起来,类似于欣喜的感情在她的心底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这周六,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我有一个电影很想看。”   女孩儿的声音软软的,说这话的时候,她不自觉的低下头来,虽然是一个普通的邀约,在这种语境下,却是默认了的意思。   “好啊,女朋友的要求我肯定是会满足的。”少年随即笑了起来,远处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射过来,他低下头,大手掌着女孩儿的脸颊,轻轻的吻了上去。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初吻,青涩的,带着一点儿烟草的味道,他的舌,像是一条灵巧的小蛇。   沈清溪紧张的差一点咬到,下意识就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手心细密的出了一层汗水,心跳却像是失控了一样,越跳越快。   男孩子好像天生就会接吻一样,他的身子渐渐俯了下来,把她的后背压在那粗糙的树干上,良久才分开。 第26章 过往   沈清溪一直到回了家,嘴巴还是麻麻地感觉,整个人也晕晕乎乎的,仿佛是飘在云朵之上。   少年的吻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的吻又是那么的热烈,热烈到像是要把她整个吃掉。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啊,两个人那么紧紧的抱着,彼此的呼吸相互交织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似的。   少女时代的沈清溪,第一次感觉到,爱情的来临。   门内,沈母和沈父似乎交谈着什么,电视的嘈杂声音仍在继续,邻居家则是打调皮的孩子,那小孩儿发出的哭声就是某种鸟类的鸣叫,楼上不知谁在断断续续的弹奏着钢琴。   很平常的生活场景,她却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身体像一个容器一般,里面盛满了热腾腾的液体,随意都会蒸腾出来,那是饱满的,从未有过的深情。   多年来封闭的内心终于裂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她不自觉开始回忆,之前和少年在一起种种。   原来,再很早之前,她就已经对他心动了啊。   递到手里的冰奶茶,他低声的哄劝,低下头看着她时含笑的眼眸,以及带着她去各处玩耍时,骑着山地车的帅气的身影。   沈清溪当然知道,这个人是郗晟的弟弟,是和沈家闹到不可开交,仿佛有深仇大怨般的,郗家的儿子。   可是年少的感情太过猛烈,连带着让人的头脑也变得冲动起来,沈清溪甚至想到,如果上大学以后,自己和郗劲的事情被发现,她原因用最大的努力去劝说母亲,让她同意这段恋情。   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愿意真心对待她的男孩儿,她不想辜负他的真心。   就在家门口的防盗门前,她一直这么呆呆的站了很久,思绪翻腾,时而抬起手来捂捂自己热热的脸颊,甚至把两个人的未来也一并盘算好了。   直到门里面,沈母狐疑的声音传了过来:“清溪这孩子怎么走了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她才猛的反应过来,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松这孩子,说是八点整过来,怎么还不见人影?”母亲抬眼看了下她,又说起别的话题。   沈清溪低着头,趁机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柯松是半个小时以后才到的,沈母一边给他开门,一边就回身叫了一声:“清溪,你哥来了,快出来。”   沈清溪就走了出来,帮忙把剩菜撤掉,换上一些零食和果盘什么的,又忙着去厨房沏茶。   柯松穿着一身的运动服,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阳光,一笑起来,有很强的感染力:“算了,都是自家人,清溪你就别忙了,过来和哥说说话。”   沈清禾已经离开家半年了,沈父沈母的清溪却还是没有缓和过来,长叹了一声坐下来:“阿松,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队里训练挺忙的,我年纪也大了,最近就准备退役了。”柯松随意的坐了下来,自己拿了颗糖果吃。   转头又看沈清溪:“清溪最近又漂亮了,学习累,自己多注意身体啊。”   倒是家长里短的一些闲聊,气氛挺温馨的,沈父又站起身来,去柜子里拿酒:“今天就住这儿吧?阿松跟叔叔喝一杯。”   沈母就站起身骂他:“喝喝喝,每天就知道喝,把孩子都带坏了,又不是什么好酒,值得特意拿出来?”   柯松笑着打圆场:“挺长时间没来了,我也想跟叔叔喝一杯。”   这边儿正聊着呢,沈清溪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郗劲打来的电话。   往常的这种时候,她一般都会挂断,说是不认识的推销电话,这次,她却有些舍不得,犹豫了一下对沈母说道:“妈,我同学来电话了,我回房接一下。”   沈母皱了下眉头,却有些警觉了:“你哪个同学?是不是刚刚在楼下送试卷的那个?男的女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亲密的朋友?”   柯松正从厨房取酒杯呢,这会儿探出半个身子:“小孩子嘛,不可能事事都跟父母说,总有自己的隐私,婶儿,你就别追问清溪了。”   沈母这才作罢,沉着脸坐了回去。   感激的看了眼柯松,沈清溪就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仔细的关好之后,这才走到窗边小心的接了起来:“喂?”   那头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少年并没有说话。   刚分开不久,他就想她了啊?沈清溪的脸红了红:“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给我打电话,会被我妈妈发现的。”   她这么说着,语气嗔怪,眼中的笑意却遮也遮不住,颇有些少女初谈恋爱的那种羞涩样子。   “周六我没有时间,不能和你看电影了。”少年的声音这才低低的响起,语气平静。   “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事儿?”沈清溪愣了一下,笑意消失,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明明他刚刚还低头热烈的吻过她啊,为什么忽然间语气就这么淡漠,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没有,我只是打电话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少年仍旧淡淡的说道,背景里隐隐有汽车喇叭的声音传来。   这和她耳边所听到的,家里窗户外的声音重合了起来,沈清溪抿了下唇,立刻转头拉开了窗帘。   也顾不得压低声音,把手机贴紧耳朵:“你在哪里?”   也不用他回答,下一秒,她就看见了楼下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少年就站在不远处小区的空地上,一手拿着手机,他的脑袋微微扬起,正看向她窗户的方向。   隔了很远的距离,两个人都看到了彼此。   静静的对视了几秒,少年忽然把手机拿了下来,手指一按,干脆的挂断了电话。   “郗劲……”沈清溪下意识小小的呢喃了一声,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她忽然紧张了起来,手忙脚乱的重新给他拨打过去。   再一抬头,外头空地上,却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手机里忙音一遍遍的响着,他再也没有接听过电话。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他之前的短信还留着,沈清溪几乎都要以为,刚刚在楼下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她的幻觉。   心中茫然而无措,喜悦的心情一瞬间变成失落,刚刚还飞在空中的人,此刻却忽然一下子坠落地面。   确定关系才不到一个小时而已,他为什么就忽然对她那么冷淡?他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或者,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惹他生气了?   这一切全都是个谜团,沈清溪一下子坐倒在床上,委屈,失望,疑惑,这些情绪全都堆积在身体里,找不到一个出口,在她的心里横冲直撞,让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毕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久前还特别快乐的幻想着自己未来的爱情,如今却忽然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哪里又能不难受?   房间门忽然被敲响,她才感觉擦擦眼睛,掩饰性的把手机塞在床底下。   柯松端着个果盘走了进来,把盘子顺手给她放在了书桌上,而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怎么感觉你这次怪怪的,有什么心事吗?跟哥说说。”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沈清溪这会儿却一点儿都不想跟人说话,她无精打采的摇摇头,只望着地板发呆。   “清溪,你这会儿还是学生,所以一定要记住,学业为重。”柯松叹了口气,忽然语重心长。   松哥是猜出了什么吗?沈清溪这才抬起头来,警惕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算了,你专心复习功课吧。”柯松却忽然不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这一夜,沈清溪是抱着电话睡着的。   她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所以只给郗劲打了两次电话,就没有再给他拨打过去。   又担心他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她的心中就暗暗期望着,他忙完可以给她再打一个电话,给她解释一下能去看电影的理由。   可是,这个电话却一直没有等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少年再没有联系过她,包括下学的路上,他也没有再突然出现过,郗劲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沈清溪也曾经不甘心过,生平第一次用肚子疼为理由,逃掉了体育课,而后偷偷出来,去他的那所私立中学找过。   那学校占地面积很大,有好几栋高高的教学楼,校门口常年都有保安站岗,戒备很严格,透过铁栅栏的门看进去,里面青砖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在走动。   就在那一刻,沈清溪彻底失望了下来,她就坐在校门外头那冰凉的台阶上,抱着膝盖茫然的思索着。   也许,郗劲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吧?   第一次在她放学路上堵她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认为是沈家把他哥哥藏了起来,所以才会来找她。   而之后交往的种种,都是他在有意的试探,包括他说要做她男朋友,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下来,他就干脆利落的撤退,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是场骗局而已,也只有她,才会傻乎乎的当真。   想明白的那一刻,沈清溪的心情忽然就无比的平静,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淡漠内向的女孩子,把自己完整的封闭了起来,再不相信男孩子的甜言蜜语。   就这么渐渐的,她好像也真的把这件事淡忘了。   以至于再次重遇郗劲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是没有任何的波澜,说话的语气克制而礼貌。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啊,曾经的少年已经在她脑海中褪色,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曾经,两个人的相处前前后后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在漫长的生命长河中,就连一个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   这个人是来夺走昱昱的,内心中,她给男人暗暗的下了这样的定位,再后来,当她发现郗劲对于昱昱是真心疼爱的,她也就大大方方的提出了‘共同抚养’的建议。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郗劲居然会再次撩拨她,包括同学会那次,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帮着她澄清谣言,帮着她教训辜星。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怎么会不感动?只是多年前的事情,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很多时候,沈清溪面对郗劲的时候,都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当初提出交往后,又那么轻易的甩了她。   虽然年少时已经得出了答案,但是当她真的长大,过后仔细再想时,却又发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他一定还有着其他的理由。   但每次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知道又怎么样呢?她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青涩而勇敢的小姑娘了。   *   估计是因为这种长时间的回忆耗费了心神,后半夜的时候,沈清溪终于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旁边的小床上面,昱昱熟睡的呼吸声安逸而沉静,传到了她的耳边,给了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居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闹钟还没响的时候,她就被沈母的敲门声给吵了起来,老太太拎着一袋热腾腾的包子,虎着脸站在门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女儿:“你又怎么了?”   “什么啊?”沈清溪都被她问愣住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还以为是穿反了衣服呢。   “没事儿就好。”沈母却摇摇头,径直去了厨房,洗洗手找盘子把包子放出来,这才在沙发上坐下。   “阿松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一晚上都联系不上你,让我过来看看,你和昱昱有事儿没。”喝了口水,沈母才说道。   “联系不上?”沈清溪狐疑的重复了一遍,转回身把自己的手机拿来,正正常常的开着机,也没有没电,也没有停机,因为垃圾短信什么的都能正常进来。   “妈,我手机好好的。”举着手机给沈母看,忽然又奇怪道:“是不是你也给我打电话了?”   “我没打啊,晨练顺路过来看看你,不比打电话强?”沈母看了女儿一眼,直接进去叫昱昱起床去了。   “姥姥~”小孩儿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困倦。   “快起来,姥姥给你买了大肉包子,再不吃就凉了!”   “嗯,我马上就起!”听了这话,小孩儿立刻就有些精神。   听着那祖孙二人在里头互动,沈清溪就坐在沙发上盘着腿摆弄手机,听沈母的意思,柯松昨晚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她却一直没有接。   但是怎么可能呢,她明明一点儿都没有听到铃声响起,那时被郗劲那么一搅和,她心里乱的很,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回电话,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点开通讯记录看了看,确实没有未接记录,她就又点开通讯录,打算给柯松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结果却始终找不到号码。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通知栏里头赫然躺着几条信息‘已成功拦截黑名单号码’。   沈清溪郁闷了一下,试探着点开,果然里头正是柯松的号码。   随便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   所以……郗劲昨天把她按在怀里,明面儿上是给她按脖子,另一只手却伸在后头,把她手机里的柯松电话给拉黑了?   *   沈清溪电话过去的时候,柯松的声音有些模糊,周围嘈杂声很重,估计是正走在路上的原因。   “松哥,你干嘛呢?”她就问了一句,怕他不方便说话。   “早锻炼,没事儿,你说。”柯松笑了一声。   乎乎的风声传过来,他应该是忽然加了速,由慢跑变为快速跑。   沈清溪就挺佩服柯松这一点的,不愧是运动员出身,他每天都能坚持着出去锻炼,从来没有间断过,可以说是风雨无阻,所以即使上了三十岁,身材也一直保持很好,称得上是个帅大叔了。   “松哥,昨天不好意思啊,我跟你通话时手机出了点儿问题,断线了。”沈清溪想了想,说。   柯松那边却一直没回答,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挂断之前,我已经听见了,那男人是郗劲吗?”   沈清溪倒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敏锐的察觉到了,谎话被揭穿,她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柯松停止了跑步,又接着说道:“清溪,虽然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但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大哥的话,就听我一句劝,别做让你爸妈生气的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很是严肃,再没有那种嘻嘻哈哈的玩笑语气,完全就是以一个哥哥的姿态在批评妹妹。   沈清溪很少听到柯松这样讲话,她愣了愣,试图辩解:“松哥,你别误会,不是那样的,我……”   “算了,清溪,我现在在外面出差,等我回去再跟你说吧。”柯松却明显不想再聊下去了,只说了一句就挂断电话。   他的情绪很不好,尤其在提起郗劲的时候。   沈清溪按了下眉心,心中却也理解,毕竟郗劲是郗晟的亲弟弟啊。   眼看着沈母已经拉着昱昱出来了,她就叹了口气,跟上去帮忙。   *   去公司上了一上午班,下午的时候,沈清溪就被小林夫妇叫出来做翻译。   休整了一天,这两口子都恢复了原先干净严谨的样子,只不过那小林先生的眉角有一些青,估计是那天被苏彭宇家属给打的。   “沈小姐,之前实在是对不起,连累你也差一点受伤。”小林太太上来就道歉了很长时间,而她的先生则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神情有些阴郁。   今天的行程是去看守所,虽然在未开庭之前家属都不能与犯人见面,只能由律师进去了解情况,但是小林夫妇还是坚持要随行前往,沈清溪也就跟着翻译。   郗劲是在看守所外和他们汇合的,男人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戴上那副无框眼镜后,立刻就多了分斯文的气质。   沈清溪远远的看着,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形容词来,虽然是个贬义词,也和他本身的性格不符合,但这个外形却是实实在在的全中。   ‘斯文败类’,外形的男人,光是那种痞气和端庄的结合,就让很多小姑娘欲罢不能。   不自觉想起前几天这人把她按在墙边的场景来。   男人双手修长干净,微微屈起按着她的手腕,清冷的面颊和微微垂下的长睫毛,都给人一种十分诱惑的感觉。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人撩人的本事都是很厉害的。   下车后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郗劲大步走了过来:“这次会面只有三十分钟,完成后我会尽快出来。”   沈清溪翻译过来,那小林夫妇就又上前不停的鞠躬,寒暄了好一阵子,郗劲才进了看守所里面。   他说得时间很准确,约摸三十分钟后就走了出来,一行人找了咖啡店,大致的情况了解后,小林夫妇的脸色逐渐就变得发白,那小林太太更是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才几天的功夫,他们所掌握的消息就已经滞后了,看守所里面的小林玲子已经认罪,承认了她杀害苏彭宇的事实,并且表示不再上诉,不管什么样的判决结果都会接受。   其实从沈清溪这个外行人的角度讲,她觉得这个案子是有些奇怪的,因为这个日本女孩儿似乎并没有什么作案动机。   大老远从自己的国家过来,这姑娘就是为了见到心爱的男孩儿,两个人最后还一起私奔,那证明感情是很好的啊,为什么忽然会动了杀心?   而那男孩儿身强力壮的,农药又刺激性气味,一个小姑娘能制住他,把那药灌给他,又或者是哄骗他喝下去?   怎么想都很蹊跷。   但如今小林玲子既然已经认罪,那就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她痛苦的母亲,沈清溪又有些不惹。   这姑娘的任性,害了两个家庭啊。   这场谈话没持续多久,小林太太就犯了哮喘,喷了药就必须尽快休息,沈清溪原本想自己打车送这夫妇回酒店,郗劲却已经打开车门,让那小林太太上去了,她也就只好随同前往。 第27章 情锁   沈清溪平时并不是多管闲事的那种人,但是有关于小林玲子的事情,却一直都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怎么都没办法忽视。   她当然也知道,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姐姐沈清禾的缘故,正是因为想起了姐姐,所以她才会对那日本女孩儿产生了同情心理。   小林玲子和苏彭宇,沈清禾和郗晟,这两对情侣实在是太像了,都是因为家庭的原因私奔,原本是为了追求美好的爱情,最后的结局却很惨烈。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的扑朔迷离的,让人根本搞不清楚。   但区别是,小林和苏彭宇的事情就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还有一些探寻的可能,如果事情真的有蹊跷的话,那么这个案子也就可能出现新的转机。   小林先生已经搀扶着他的太太上楼去了,沈清溪就站在酒店的大堂里胡思乱想,一转头,看见郗劲从前台那里过来了。   “走吧。”他淡淡的招呼了一声,当先往外走去。   看了眼时间,不过是下午三点多,昱昱今天有户外课,得六点多才下学呢。   沈清溪跟着郗劲出来后,就没有上他的车:“我还有事,你如果想接昱昱的话,他六点下学,到时候再联系。”   因为之前的种种,她都不太愿意同郗劲单独在一起了,总觉得最近这人的独占欲好像更厉害了些,跟多年前,他少年时的做派有些隐隐相似。   斜倚在车边,郗劲没有急着说话,静静的打量了她几眼。   女人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半长风衣,同色系的长裤,搭配焦糖色的高领毛衫,胸前是温柔的起伏,外头则背着帆布的大包,脚下也没穿高跟鞋,而是一双帆布的高帮鞋子。   她的长发柔顺的垂下来,遮住了两旁的脸颊,显得年纪更小了些,倒像是个刚入学的大学生似的,很素净的一身打扮,清清爽爽,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只不过,表情却有些戒备,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一会儿他才抬头:“你好像对小林玲子的事情很感兴趣,想不想再多了解一些?”   肩上的包滑了下来,沈清溪往上扶了扶,仍旧站在原地,但她有点儿犹豫。   “走吧,我正好要去两个人私奔的地方看一看,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镇上,车程一个小时。”郗劲当机立断,给她打开了副驾的门。   *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车上的两个人却都很沉默。   沈清溪靠在窗边,低头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又想起之前郗劲把她通讯录里的柯松拉黑掉了,就警惕的把那手机重新又收了回去。   一转头,车子已经在等红灯了,男人转头看着她,微微挑了下眉:“你之后,还跟那个柯松联系过吗?”   他自己倒是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沈清溪抿了下唇,就有点儿生气:“你怎么能随便动别人的手机呢?还把松哥的电话给拉黑了,我……”   话未说完,信号灯一变,车子已经慢慢的开了出去,男人修长的手握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的从前方转向。   她的半截子话就噎在喉咙里,再想说的时候就又觉得很没意思,索性直接闭嘴。   扫了眼后视镜,郗劲当然知道身旁女人表情是怎么样的,黑眸稍微暗了暗,他的手指习惯性的轻轻敲击了一下方向盘,若有所思的样子。   ‘松哥’吗,叫得还挺亲切。   *   小林和苏彭宇私奔的地方,就在B市周边的一个镇子上,因为这里周围有海,风景又不错,所以近几年已经快要转变成一个旅游景点了。   居民纷纷开起了餐馆和旅店,一部分渔民也转变成了捕鱼为副业,带游客出海观赏为主业的工作模式,街上到处都是广告语和招贴画,看起来有种虚假的繁华。   郗劲的车子一进去,就立刻有人上前招揽生意:“住店吗?三餐全包,还带免费的导游!咱们这里风景好着呢,我家有渔船,出海捕鱼的时候也可以带上游客。”   他摇摇头,全部都拒绝了,一直开着车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才在靠海的地方找了一个停车场停下。   现在并不是旅游的旺季,所以游客稀稀拉拉的,都是些本地人的小孩儿在玩耍,一人脚上穿了双拖鞋,踢踢踏踏的踩来踩去。   “小林和苏彭宇,就住在前面那个旅馆里。”郗劲解了安全带,朝外头指了一下。   沈清溪就看了出去,才发现那里一片低矮的小楼里,真的有一个二楼的窗户上挂着‘住店’的字样,只不过颜色有些剥落,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郗劲就解释了一句:“是民房改的旅店,没有正规执照,出事后那老板也差点儿被抓进去,现在已经不接待人了。”   两个人说着,就一前一后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进了狭窄的楼道门里,一股子霉味儿就传来过来,从窗户里传过来的亮光有限,又连个灯也没有,所以十分昏暗。   郗劲径直上到四楼,才在一户人家前面站定,在那脏脏的防盗大门上敲了一下,很快有人开门。   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支烟,面色很黑,脸上油光光的没什么表情,显出些麻木的样子。   “你是姓郗是吧?”中年男人取下嘴里的烟,随手掖在耳后,防盗门始终保持着开了一条小缝的状态。   “是,之前联系过。”郗劲点头。   中年男人才将门开大,放了他们进来,耳朵动了动,略微解释了一句:“我这儿已经不是旅店了,但总有些记者过来偷拍,钱也不给,很烦。”   “带我们去看一眼房间。”郗劲站在狭窄的过道里,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   与此同时,沈清溪也在看着这个地方。   这房子原本应该是个两居室的结构,但是老板为了赚钱,硬是把隔断都打断,分了五六个小房间出来,都是薄薄的墙壁撑着,中间隔了道很窄的走廊,地方显得很是狭窄。   “在最里头那间,那里头有窗户,最亮堂,住着也舒服。”老板简单的指引了一下,人却没有往过走,估计是比较忌讳,只站在门口远远的望着。   郗劲拉了一下沈清溪,两个人慢慢走了过去,因为是案发现场,所以门边已经上了封条,推开那薄薄的木板子门,里头就是一个很小的房间。   一个靠墙的小床,一个简易的桌子,上面放着个旧碟机,估计是用来看电影的,底下的抽屉还散落着些碟片,都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老板也不知道从哪个旧货市场淘换来的,但好歹也是个娱乐的东西。   沈清溪就算只在里面站一下,都觉得十分压抑,也不知道小林玲子和苏彭宇怎么住的下去。   看来是他们是匆忙出逃,实在没什么钱了才会来这儿。   和郗劲说了这个想法后,他就点点头:“一方面是这个原因,另一方面,来这里住是不要身份证的。”   他又打量了这房间一会儿,忽然被地上一根红线吸引了注意力,那线很细,看起来脏兮兮灰扑扑的,不知道被人踩过多少脚。   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手套戴上,他就弯下腰小心的捡了起来,两根手指头拎着那线看了看。   “好像是从围巾上拆下来的细毛线。”沈清溪站在他身边,也看了一眼。   “嗯,从现场的照片看,小林当时确实戴着条红围巾。”郗劲点头,拿出个透明的证物袋,把红线装了进去。   这也能算证物?沈清溪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忽然被桌上的碟片吸引了注意力。   “居然有这么老的日剧。”她就走过去,把那碟片捏在手里。   封皮上的男女紧紧拥抱在一起,衣服和发型看起来都很有年代感,白色的字体写着‘高校教师’四个字。   这是一部九三年的日剧,当时在日本也很有影响力,收视率和关注度也不错,编剧是野岛伸司。   沈清溪是在中学的时候看过这个电视剧,当时是在电脑上,和沈清禾一起。   沈清禾是很喜欢日剧和日本音乐的,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有一阵子她追日本的一个团体,甚至还想着跑去日本看演唱会,最后还是被沈母给拦了下来,两个人又是大吵一通,闹到不可开交。   沈清溪跟着她一起,倒是多多少少看了些日剧,‘高校教师’这部日剧她并不是从头看到尾的,只是对里面的音乐和结局印象很深。   结局……   她这么想着,已经伸手过去把那碟片放进了碟机,研究了一会儿才开机成功,类似于电流似的‘滋滋’声响过以后,屏幕上出现了雪花一样的斑纹,过一会儿才出现了‘选集’的字样。   沈清溪直接选了最后一集,而后开始按住快进键,略显陈旧的画面便开始飞速的向前播放。   直到,男主女主上了一辆火车,两个人依偎着靠在座椅上,神情平静而安逸,靠近的手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列车员走了过来,似乎是要查票。   女主的手被列车的晃动震了一下,重重的垂了下来。   “两个人都死了吗?”郗劲站在后头,也在看屏幕。   “嗯,一起自杀,殉情了。”沈清溪点点头,神情有些沉郁:“男主女主是师生恋,本身就是畸形的,而且女主的父亲是个变态,猥亵了自己的女儿……男主就用刀捅了女主的父亲,两个人逃出来之后,走投无路,就一起死掉了。”   “两个人手上的那根红绳又是怎么回事?”郗劲伸手过来,把画面定格之后,仔细的看了一下。   沈清溪想了一下,并不太确定:“应该是一个传说,两个人死前如果用红绳把手连在一起,死后就还能找到对方,下辈子还在一起。”   “那真相应该就是这样了。”郗劲点点头,将碟片退出来之后,也装进了证物袋里面。   沈清溪转头看他:“你是说,小林和苏彭宇也是看了这个之后,想要殉情?那怎么……”   男人神情淡淡的,倒没怎么惊讶:“都是小孩子嘛,喜欢模仿一些影视剧情,把自己想得凄凄惨惨,好像全世界都容不下他们一样,其实呢?幼稚。”   “那小林呢,她为什么没有死,难道是喝药前反悔了?”沈清溪想了一会儿,也有点儿反应过来了。   “‘胭脂扣’的剧情,死去的人痴心一片,活着的人心怀愧疚,只不过小林玲子比十二少更纯粹一些,情愿以坐牢来赎罪。”   郗劲皱着眉头说完,就径直往外走去:“走吧,要想印证这个猜测,还需要有更多的证据。”   外头,那旅店的老板还在等着,吞云吐雾般的抽烟。   郗劲抽出五张一百元递了过去,那老板这才点点头,侧身让开了去路。   昏暗难闻的楼道实在令人难受,两个人飞快的下楼之后,直到重新呼吸上海边略带潮湿的空气后,才都松了口气。   “证据要怎么找。”沈清溪尽量跟紧郗劲的步伐。   “一但有了大致的猜测,方向对的情况下,证据很容易就出来了,两个长相出挑的年轻人在旅行淡季来到这个地方,总会有当地人对他们有印象。”   男人这么说着,脚步就稍微慢了些,随手从包里拿出苏彭宇和小林的照片,拦住一个正在玩耍的半大孩子:“孩子,认识这两个人吗?”   那小孩儿眯了眯眼睛,忽然向着远处的小伙伴招了招手,一大群孩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我遇到过这个姐姐,这个姐姐会说英文!”   “她给了我一块糖,不好吃!”   “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我看到过他们亲亲!”   都说童言无忌,也确实是不假,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都往外说。   在郗劲的示意下,沈清溪掏出手机开始录像,这些到最后开庭的时候都会派上用场,所以有必要记录一下。   这时,一个小孩儿的话引两人的注意:“我也看到过这个姐姐,她有一天晚上还在商店买了锁,和男朋友一起挂在了栏杆上!”   “你说的栏杆在哪里?”郗劲去旁边的小店买了一些零食和糖,给小孩儿们发完之后,又拽住说话的小孩儿,单独给了他一些。   “就在不远处的海边儿。”小孩儿在嘴里塞了糖,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走吧。”打发走了小孩儿子们,郗劲才转头说道。   沈清溪这会儿也差不多把录像整理好了,一边用微信给他传了过去,一边点点头。   午后的大太阳基本已经见不到了,就不显得那么晒了,周遭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两个人就那么慢慢往前走去,绕过一条街道,前头就是蓝蓝的海面。   实在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只不过因为季节的原因,所以游客比较少,隐约有浪潮打过来,一阵一阵的,带着股咸咸的味道。   说是栏杆,也不过是一道窄窄的栅栏,就是为了分开沙滩和路面,防止有汽车开进去陷住。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开始的,总之上面就挂了满满的锁头,写着些天长地久的话语。   沈清溪和郗劲分开寻找,过了一会才在最外头的那一层发现了个红色的锁头,用黑色的水笔在上面写着小林玲子和苏彭宇的名字。   最下面,则是一行小小的日文。   “是什么意思?”郗劲看了一眼,问道。   沈清溪就慢慢翻译了出来:“苏和玲子,下辈子还在一起。”   所以,姐姐沈清禾和郗晟,他们下辈子也会在一起吗?   心中不可抑制的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沈清溪抬头看着远处的海面,喉头发堵,莫名的悲伤一阵一阵涌了上来。   爱情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值得这么多人为此牺牲?   身边的男人忽然伸手过来,一把把她拽到身边,低声叫道:“小心!”   一条土黄色的大狗呲着牙停在不远处,发出几声低吼之后,不甘心的垂着尾巴走了。   “郗劲。”伸手抵住了男人的前胸,沈清溪一用力就把他推开了。   女人低垂着眼,脸颊和嘴唇都有些苍白:“你不用再对我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住自己,不会再次被你蛊惑。”   “所以,你觉得我能忍住?”   就这么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郗劲才低低的笑了一声,握着女人的手腕又是一拽,动作强势的把她重新拉入怀中:“如果人类真的拥有那种超强的忍耐力,恐怕世间所有的爱情都不会发生,抱歉,我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第28章 出头   沈清溪一直都知道,郗劲这个人其实是有两面性的。   就如同一个人同时拥有两种性格一样,他可以淡漠冷静的不像是一个拥有感情的人,也可以热烈似火,具有很强的占有欲,偏执的认准一个事物,不达目的不罢休。   但她不清楚的是,这个男人的第二种性格,是只对她展开的。   如同此刻似的,男人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一双大手强势的按在她后背上,就是不允许她离开。   他的声音沉稳低沉,仍旧在继续说着:“我没有办法不对你好,因为那是我的本能,我也不会再次失去你,我会一直让你在我身边。”   “沈清溪,记不记得上次在电梯里,我说过的话?我动心了,很早就已经动心,之所以没有太逼迫你,也是希望给你时间慢慢去适应,但这并不表示,我会任由你放弃我。”   他这话威胁的意思很明显,沈清溪的心底里,却忽然迸生出一种力量,身子向后移了移,她再次用力的推开了他。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拥有着自己的感情,凭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听从这人的蛊惑呢?   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她在不远处站定,神情坚定:“我会打车自己回去的,你不用送了,昱昱今天由我来接。”   顿了顿,她还是继续说道:“虽然因为孩子,我们两个依旧需要常常见面,但我希望你可以放尊重一些,不要让彼此都尴尬。”   这么说着,她就直接转身,往街道那边走去,沙滩上软软的沙子陷在鞋底,让她显得高一脚低一脚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速度。   女人走得又急又快,海风把长发扑在她的脸颊上,她便一次次的用手指撩开,细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个小小的银镯,阳光下泛着一点光芒。   刚才那只土狗,还在锲而不舍的远远跟在后面,她站住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袋吃剩的肉干,蹲下身放在了沙滩上。   而后,身影一点点的消失。   郗劲仍旧在原地站着,从后方涌来的浪潮不住的拍打在他的脚下,隐约弄湿了他的裤脚,他却并不在意,后背挺拔而笔直。   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来,他并没有抽,只是随意夹在手指中间,而后慢慢跟了上去。   *   沈清溪打到出租车的时候,已经至少半个小时过去了,但好在昱昱的放学时间还早,她就急忙坐了进去:“B市市区,万腾幼儿园。”   那司机叼着烟回头:“二百。”   她就皱了下眉:“不就是一小时的路程吗?你可以打表来计算钱数。”   “那个不算的,我去市区拉不到人,回来的时候是空车,你不得把那部分的油钱也出了吗?”   那司机有些不耐烦,随手指指车门,意思很明显:爱坐坐,不爱坐下去。   往后头看了眼,一辆出租出都没有,再等一辆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沈清溪攥了下背包的带子:“出发吧。”   那车才慢腾腾的发动。   车里一直在放着大音量的乐曲,都是些迪厅专用的曲目,听得人心里头直犯烦,耳朵也闷闷的疼。   沈清溪大声要求了几次,那司机才把声音关掉了。   按了下发疼的耳根,她就靠在座椅上,漫步目的的发呆,只觉得脑子里又开始乱了起来,但是心情却跟以往不同,出奇的宁静。   这感觉就跟以前的哑剧差不多,画面快速前进,各种人物在里面做尽夸张的动作,明明的热闹非凡的场面,耳朵里听到的却全是细小的电流声。   估计也跟车里的环境有关,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却可以清晰的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今天她为什么那么决绝的拒绝了郗劲。   有时候人的潜意识是不被自己知道的,就好像你可以洞悉别人的想法与心情,但是到了自己这里,却忽然卡了壳,不明白那些突如其来举动的缘由是什么。   莫名其妙的大发脾气,莫名其妙的决定一件事情,并不是理智思考的结果,而是大脑直接下达了命令:我就要这么做,必须这么做,别问,直接去做。   沈清溪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局面,刚刚所做的那些事,那些拒绝的话语,全都是忽然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一股冲劲儿造成的,那股劲儿让她十分冲动,也让她头一次畅快淋漓的说了‘不’字。   但现在细想一下,原来这样的想法,早就潜移默化的在她的大脑里扎了跟。   原来,再次和郗劲重遇之后,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怨的。   这个人在年少的时候撩拨了她,然后又离她而去,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淡忘了这件事,却没有想到,潜意识里,她并不像表面那么淡定,而是一直怨着他。   这种怨一直在内心里堆积,到了一定的时间点,被小林玲子和苏彭宇,被沈清禾和郗晟,这两对情侣的事情激发了,这才猛的爆发出来。   所谓的‘无情’变没有‘恨’,那么,她现在对郗劲还有‘情’存在吗?   沈清溪又有些搞不清楚了,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她还是强制的压了下去。   太累了,比什么时候都累。   *   到达市区以后,离昱昱下学正好还有二十分钟,沈清溪就在附近的奶茶店坐了一会儿,也算是让自己休息休息。   暖暖的奶茶伴着珍珠被吸进肚子里,身体仿佛也有了些力气,外头正对着的就是幼儿园的大门,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就能看到一些家长已经来了,有两个还因为停车位的事情在那里大打出手。   幼儿园门前本来车位就很少,其实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商场的大型停车场,把车放下步行过来接孩子就可以了,但是有些家长就是懒,非得正正好好把车停在门口,扰乱交通不说,大大小小的争吵也不断。   沈清溪把奶茶喝完之后,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外头那场闹剧,两个家长吵到面红耳赤,手舞足蹈的搂抱在一起,也不是打架还是在跳舞。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小孩子出来的时间了,她啊站起身打算往外走,余光里却看见,那对打架的家长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提着刀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穿着身脏兮兮的工服,身材不高,面算幽黑而麻木,眼前直直的看着前方,像是行尸走肉般的,径直拿起手中那把亮闪闪的西瓜刀,向着旁边挥了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接下来的动作就像是在慢动作回放一样,两个打架的家长皆是一脸惊诧。   其中的一个背对着提刀男,所以并没有看到身后的事情,估计是看到了打架对象的神情不对,他就下意识回了头,然后猛的张大嘴巴,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背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鲜血猛的飙了出来。   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切,对面那家长就惶恐的大叫着后退,匆忙间忘了自己的手臂依然和受伤的家长缠在一起,于是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像是两只虫子似的不停爬行扭动。   提着刀的男子,仍旧在往前走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木偶人一样,眼睛只望着幼儿园大门的方向。   接孩子的家长们,全都乱做了一团,熙熙攘攘的噪杂着,但是最终因为害怕,他们都纷纷向着左右避让,真的让出了一条通路。   下课的铃声已经响起,戴着小黄帽发小朋友已经快快乐乐的走了出来,不知情的幼儿园门卫已经将电动大门缓缓的向两旁打开了。   就这么短短的几秒钟,这么多的事情依次发生着,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沈清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着,失语了一样,张着嘴大口的喘息了几下,一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小朋友已经出来了,那其中就有昱昱,大门打开了,杀人者马上就会进去!没有人阻拦,家长们都被吓懵了似的,只有一个保安发现情况,急匆匆过去关门,却还是被砍倒在地。   幼教也吓到惊叫一声,带领着孩子们没命的往教室里逃去,但是没有用,提刀的男马上就会追过去。   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剩下救孩子,救孩子,一定要把孩子救下来!   沈清溪颤抖着手推开门,随手拿起门边一根长长的,用来开卷帘门的棍子,拎在手里就走了过去。   她的身体并不强壮,她也没有练过什么武术跆拳道,但是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孩子的家长,她还是选择出面,尽管抓着棍子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尽管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发抖。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有停止思考,男人手里所拿的刀是很长,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好像是犯病了一样,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所以在这种时候,从后方猛抽他的手部,就可以把那刀子打掉,一但没有了武器,那么这人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小。   但这个计划,只能有一次机会,她必须对准那人拿着刀的手,一次就成功,不然等这人反应过来了,她自己也会有危险。   这么想着,她脚下的步伐却一直没有停,几步就到了幼儿园的大门口,离那提刀男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屏住一口呼吸,沈清溪此刻的状态几乎是忘我的,慢慢的举起了手里的木棍,她就准备往前打去。   身边,忽然擦过了一个人。   孤零零只有她站着的空地上,终于又出现了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先是将她往旁边推了一下,男人几个快步就走上前去,离那提刀男也不过是咫尺的距离。   长腿抬起来,猛的向前一踹,提刀男就向前扑倒在地上,手中的尖刀磕在水泥的地板上,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向前挣扎着爬了一下,提刀男的手臂立起来,没头没脑的向后猛扎,捉住那人的手腕子,郗劲只是一用力,就将他的刀子夺了下来,而后咣当一声扔出老远。   一只膝盖弯起来,重重压在提刀男的后背上面,压制着这人的动作。   男人这才回过头来,额前的青筋隐约可见,他清朗的面容上罕见的露出了怒容,向着周边的家长吼道:“都过来帮忙啊,自己的孩子都不懂得保护吗?眼看着一个弱女子出头,你们羞不羞?!” 第29章 留宿   人类的情绪是会相互传染的,恐惧自然也一样。   当一个人感到害怕,大声叫喊后退的时候,其他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影响,不自觉的开始效仿,颤抖着不敢向前,这大抵也是群体反应的一种类型。   而这种时候,需要的就是一个挺身而出的人。   沈清溪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相反,平时她连鬼片儿都不怎么敢看,但是在当时的情境下,她的内心却只剩了一个念头,要救昱昱。   她不是不怕,而是相比起惧怕那个提刀的男人,她更怕失去昱昱。   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卷卷的头发,软软的脸颊,小天使一样的性格,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乖乖的,在公众场合从不喧哗,在幼儿园也会认真听课。   会甜甜的叫‘小姨’,会怕马屁般的夸赞‘小姨真漂亮~’,也会噘着嘴小声抱怨‘小姨你不要昱昱了吗?’   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他已经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妈妈,作为他仅剩的几个亲人,在孩子危险的时刻,如果退缩了,逃脱了,那还是人吗?   沈清溪不允许自己这么做,所以她勇敢的上去了。   但就在郗劲出现的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就像是在寒冷的雪原里,忽然出现了一盘碳火般,她的身体猛然恢复了温度,血液也似乎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潜意识里,她是如此的信任这个男人,并且坚定的相信,只要他来了,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郗劲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将那提刀的男人制住了,而就在他抬头怒骂之后,周围的一圈家长才反应过来,纷纷走过来帮忙。   人一多了,事儿自然就好办了,有人自动捡起那把刀子放在一旁保存证据,有人拨打了110和120,有人拿来了绳子,帮着把地上那男的死死捆住,还有人拿来布条,替受伤的人员包扎止血。   一切都井井有条了起来。   虽然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发抖,但沈清溪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过来,起码那种浑身脱力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咣当一下把那棍子扔掉,她小跑着就进了幼儿园里头,心里头还是最担心昱昱,小孩儿刚刚跟着老师跑进了教室,也不知道匆忙间摔倒没有,万一磕伤就麻烦了。   推开教室的门之后,里面的情况简直可以用乱糟糟在形容,地上到处都坐着惊慌失措的小孩子,纷纷张着嘴嚎啕大哭,小黄帽子掉了一地,也没有人去捡。   两个幼教忙不迭的弯腰在哄着孩子,已经有家长走了进来,正在焦急的呼唤着自家小孩儿的姓名。   沈清溪吸了口气,略略打量了一下,却始终没有看到昱昱的身影,小孩儿今天穿着她亲手做的牛仔背带裤,按理说是很容易辨认的。   又喊了几声昱昱的名字,依旧没有得到回答,沈清溪就走到一个幼教跟前:“请问,有没有看到我家苏昱?”   那老师白着一张脸,正在忙不迭的哄着一个受惊的小孩儿,这会儿抬起头来,有些茫然:“苏昱?我刚刚带着小朋友跑进来,应该是不缺人了啊!”   这么说着,也起身开始寻找,过一会儿也慌了:“遭了,那孩子是不是没跟上队伍,走丢了?”   “丢了?!”沈清溪惊了一下,也没来得及谴责什么,转身就往外跑去。   虽说是没看到提刀男伤过小孩儿,但万一昱昱给吓懵了,趁大人们不注意,跑到街上怎么办?磕了碰了,都很危险啊!   一颗心重新又悬了起来,这幼儿园规模并不大,后头还有一个小型的运动场,有滑梯蹦床什么的,可以让小孩子玩耍,沈清溪就抱了些期望,一边大声喊着昱昱的名字,一边冲那边跑了过去。   “昱昱,昱昱你在哪儿,是小姨啊,你快出来!”声音都有点儿哑了,她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郗劲在外边儿听见了,分开人群也冲了过来:“怎么了?小孩儿丢了?!”   “我去外面找,昱昱肯定是跑到马路上面去了。”沈清溪转身就准备去街上找。   被他一把拽住胳膊:“你先镇静下来,这幼儿园也没有后门,咱们刚才一直在门口守着,跑出去个小孩儿能看不见吗?”   “那昱昱如果还在这里的话,为什么我叫了那么多次,他的不回应。”沈清溪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实在是想不明白。   郗劲皱了下眉:“那有没有可能,小孩儿所在的地方听不到喊声,又或者他睡着了?”   两人一起转头看跟在后头的幼教。   那老师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刚来工作没多久,这会儿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啊,我们这个幼儿园不大的,叫声大的话,哪里都能听到……”   “你看那里!”郗劲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叫道。   沈清溪转过头,忽然就看见滑梯底下的缝隙里,露着一小片蓝色的衣料,她就急忙奔了过去。   那地方实在太狭窄,任由哪一个大人都不会想到,里面可能藏着人,但事实却偏偏相反。   费力的低着头,沈清溪从那滑梯与地面的缝隙望进去,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儿缩成一团窝在那儿,像个小刺猬似的,脑袋抵在膝盖上面,整个人都成了圆形,他的小手紧紧的捂着耳朵,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昱昱!”沈清溪不自觉出声叫道,心疼坏了都。   郗劲这时已经弯下腰,伸手进去摸摸小孩儿的脑袋,轻柔的将他抱了出来,让孩子斜坐在他的臂弯里。   “小姨,叔叔……”小孩儿一直到被人触碰了,这才怯生生转过脑袋,将捂在耳朵上的小手拿了下来,瘪着嘴大哭起来,小手向前张着,好不委屈的样子。   “昱昱,别哭啊,小姨和叔叔都在。”沈清溪走上前去,就在男人的怀里拥抱了小孩儿,情绪被感染到了,她的眼圈也开始发红。   细瘦的肩膀抖个不停,抹了下小孩儿的眼泪,她又禁不住哽咽道:“你怎么能吓小姨呢?乖乖跟着队伍不知道吗?为什么要掉队,喊你为什么不回应!”   话未说完,也没心思在抱怨什么了,额头抵着小孩儿的小脑门,止不住的开始掉眼泪。   “小姨你别哭,昱昱错了!”小孩儿的一张脸花猫似的,一边抽泣一边道歉,小手抱着沈清溪的脖子,怎么都不愿意撒开。   一大一小哭成一团。   低头看看眼前的场景,郗劲叹了口气,脸上的清冷神情早已不见,一只手抱着昱昱,他又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女人也一并拢在怀里。   低头,将下巴轻轻抵在两人的头顶上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柔情:“好了,已经没有危险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就这么又过了一会儿,沈清溪的情绪才恢复了些,胡乱抹了把眼泪,察觉到自己现在又跑到郗劲怀里去了,她就往后退了退,想要出来。   昱昱仍旧抽泣着,顿时不乐意了,小手使劲儿,就是抱着她不撒手,对小姨很是依恋。   “给我吧。”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她索性就把孩子接了过来,抱着轻声哄了几句。   昱昱都五岁了,还是挺沉的,压得胳膊都有些痛了,但她还是不愿意放手,就这么慢慢抱着小孩儿出来。   郗劲皱着眉头跟在后头:“昱昱,你下来,别把小姨累着。”   他的声音稍显严厉,小孩儿这才松手,乖乖的下地自己走着,身后还背着他的小书包,即使那么慌张的逃跑,钻进滑梯底下躲避,小黄帽也依旧牢牢的攥在小手里。   自己的东西,他一向都细心保护,再怎么都不会弄丢。   沈清溪看了一眼,鼻子又有点儿发酸,这孩子实在是太乖了,乖到让人心疼。   救护车先赶来抢救伤员的时候,警察也随即到达,将捆作一团的提刀男戴上了手铐,现场的秩序完全稳定了下来。   因为要接受询问,郗劲就停下脚步:“我已经叫傅致知过来了,你和昱昱坐他的车先回去,一会儿记者就要过来,留在现场不好。”   沈清溪一听这个,急忙领着昱昱出了幼儿园大门,果然就看见有辆骚包的白车停在不远处,傅致知从窗户车探出个脑袋,正在不停的招手。   “那我走了,今天谢谢你。”她就转回头去。   “去吧。”男人点点头,大手轻轻按了下她的肩膀:“我处理完事情,就过去找你们。”   *   一直到坐上车子,沈清溪的内心还是不能平静,看着外头重新变得热闹的街道,她禁不住就又想起刚才险象环生的一幕,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但怀里的小身体却实实在在的存在,昱昱完好无损,一点事情都没事儿。   向着傅致知道过谢,她就又低头摸摸孩子的小孩儿,确认似的和他轻轻挨了下脸颊。   小孩儿很喜欢这种亲昵的举动,小脑袋仰着,眼睛开心的眯起来,跟朵小太阳花儿似的。   “今天真的是有惊无险啊,不过沈小姐你放心,有阿劲在,你们就不会出事儿。”   傅致知一边儿倒车,一边儿咂舌道:“不过,你也真厉害啊,居然敢一个人出来面对歹人。”   “没有,最后还是郗劲把他制服的。”沈清溪就有些不好意思。   “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就算那样,你也很厉害啊。”傅致知满嘴称赞着,透过后视镜悄悄向后头打量了几眼,后座的女人一脸娴静,正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小人。   这女人可真不简单呐,原以为只是个柔弱的美女呢。   不过,能让郗劲看上的,那还真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么一想,傅致知又觉得不那么惊讶了。   又想起刚刚郗劲给他打电话的语气,隔着个手机都能感到男人那久违的怒气,冷冽又带着某种寒意:“有个人在幼儿园门口行凶,清溪去拦,差点被伤到,你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帮我过这里来接走她和小孩儿。”   就如同接到圣旨般,他就急忙开车出来了,连身上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套了件大衣就跑出来了。   “傅律师,刚才砍人那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后座上,沈清溪忽然捂住了昱昱的耳朵,而后轻声问道。   “这个啊。”傅致知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初步得到的消息是,这男的是不远处一个小区的住户,刚和家里的老婆吵过架,因为他觉得儿子长得丑,不是他亲生的,就砍了老婆和孩子,继续出来发泄。”   “那他的老婆孩子呢?”沈清溪咬了下唇,问道。   “哦,都送到医院了,没什么大碍。”傅致知答道。   沈清溪就靠在座椅上,没有再说话,心中却被巨大的怒火笼罩,这是什么样的禽兽和人渣啊?!就因为一些家庭的琐事,就出来报复社会,把情绪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简直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虽然她是个十分温柔的人,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这样想到。   手心里昱昱的小脑袋动来动去,一会儿又抬起头好奇的问:“小姨,你捂昱昱的耳朵干什么?”   “没什么。”沈清溪这才松开他,替小孩儿整理了一下小卷毛:“小姨看见昱昱的耳朵很冰,替你捂一捂。”   小孩儿‘嘁’了一声,被这种把戏骗多了,早就不怎么相信了,大眼睛眨呀眨:“小姨胡说,一定是在说羞羞的话,不想让昱昱听见!”   沈清溪就有点儿无奈,这孩子怎么这么古灵精怪啊。   驾驶座上的傅致知,听了这话却差点儿弹起来,前头正好是红灯,他就手忙脚乱的停了车,忙不迭的回头:“昱昱,昱昱,你可别这么说,傅叔叔和小姨可是清白的啊,你不能和你叔叔告状!”   “傅律师。”沈清溪就更无奈了:“小孩儿都不知道羞羞是什么意思,顺口胡说的,您那么……紧张干嘛?”   傅致知苦着张脸瘫在座椅上,摇摇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那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   沈清溪一直到了家,都不明白傅致知到底在紧张什么。   但人家毕竟辛辛苦苦把她和昱昱送回了家,她就想着要好好感谢一下,就提出让他上楼坐坐,喝杯茶什么的。   想不到,傅致知的双手摇的跟风扇似的:“算了算了,沈小姐,你这份心意我领了,茶我还是回自己家喝吧。”   说着就开着车,一溜烟的走了。   沈清溪困惑的摇摇头,还是领着昱昱上楼去了。   她心里还是害怕小孩儿看到了什么血腥的场面,对他的心理产生影响。   进屋之后领昱昱去洗脸,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小声问道:“昱昱,你刚刚在幼儿园有没有看到什么,你为什么会躲在滑梯下面?”   “老师在跑,老师说有危险。”小孩儿仰着脸,懵懵懂懂:“但是昱昱摔了一跤,教室门已经关了。”   “摔跤了吗?哪里?”沈清溪又心疼的不得了,急忙把孩子抱出来放在沙发上,挽起裤腿一看,膝盖那里果然有一块青,倒是也不太严重。   低头又给他吹了半天,拿来药抹好,沈清溪又安慰了一会儿小孩儿,这才起身去厨房做饭。   沈母的电话是风风火火打过来的,听声音都能感受出那种焦急:“清溪,清溪,我听说昱昱的幼儿园出事儿了!你和昱昱有没有事儿?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沈清溪一听就知道,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了,也就承认了:“是出了点儿事儿,妈,但是昱昱和我都很好,我原本打算一会儿给你打电话的,你不是在外面跳广场舞吗?”   “我是跳着呢,这不听人说幼儿园门口,有人砍人吗,一问才知道是昱昱的学校!”   沈母这才松了口气,又说:“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你那儿!”   “妈!”沈清溪往外头一看,天都已经黑下来了,怕老太太心急火燎的,路上再出什么事儿,就急忙劝道:   “幼儿园肯定要整顿一段时间的,昱昱明天又不上学,我一早就给您送去,你干嘛非得现在过来?挺晚了,跟爸在家看电视吧。”   沈母这才作罢,又要求:“那我要跟孩子视频,看一看他我才放心。”   沈清溪苦笑不得:“好好好,您等等。”   转身把昱昱抱在怀里坐好,她就把微信打开,给母亲发了视频请求过去。   刚响了一下,沈母就接通了,和沈父头抵头贴在一起,两人都在争最佳位置:“宝宝啊,可把姥姥姥爷急坏了!”   沈母一开口就带了哭腔:“你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命苦啊?没妈没爸就算了,这么危险的事儿都让你遇着了!”   老人的通病,一絮叨开就没完没了,把早八辈子的事儿都给扯进来来了,沈清溪适时的用话阻挡了一下,才没让沈母再提沈清禾。   饶是这样,听着对面母亲的哭腔,她还是受了感染,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禁不住也开始抹眼泪。   就这么通了会儿视频,沈母才彻底放下心来,沈清溪怕她哭太久对身体不好,就早早的把视频关掉了。   厨房里的水开了,她也没心思再去做饭,关掉了火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心情还是不能平静。   说实在的,长到这么大,沈清溪也从没有亲眼见过那种砍人的场面,一想起那把血淋淋的长刀,还有提刀男人麻木残忍的脸颊,她还是止不住的感到心悸,身子微微的发抖。   那种场面别说是小孩子了,就是对大人也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就像此时此刻,屋子里明明开着灯,她却总觉得很昏暗,门外里稍微有一点动静,她也会吓一大跳,心脏砰砰砰狂跳个不停。   今天晚上,估计会做噩梦了。   沈清溪心里这么想着,又开始盘算,要不要现在就下去打车,投奔到母亲家里去,好歹那里人多,也热闹一些,恐惧的情绪会少一些。   防盗门忽然被敲响,一下一下的节奏均匀。   沈清溪仍旧坐在那儿,疑神疑鬼的,愣是没敢起身开门,直到响起男人沉稳的声音:“清溪,开门,我是郗劲。”   她才松了口气,急忙过去把门锁拨开,外头站着高高大大的男人,看起来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郗劲手里还拿着两个保温瓶,进门之后放在桌上:“我去上次那家私房菜馆打包的,赶快过来吃吧。”   说着便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仍旧穿着白天的那一身衣服,应该是接受完询问就直接来了这里,连自己家都没来得及回。   沈清溪靠在门边看着他熟练的抱起昱昱去卫生间洗手,心里不知怎么,竟然升起一种温暖的感觉,好像这个家有了他之后,那种阴暗冰冷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了,重新又拥有了人气。   轻轻摇了下头,她就打算去厨房拿大碗盛菜。   正好这会儿郗劲也抱着昱昱出来了,把小孩儿端端正正的放在餐桌边坐好,他忽然转头向她看了过来,眼神敏锐:“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沈清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视频的时候,又跟着沈母哭了一场。   挺大个人了,每天哭来哭去,还挺不好意思的,她就摇摇头打算含糊过去:“没什么,就是揉了一下。”   男人一个大步,直接把厨房的门堵住了,阻止了她想要进去的动作。   皱着眉低下头来,他的一根手指托在她的下巴上,强势的往上抬了抬,垂眸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就是哭过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事儿?”   说着,就打算去客厅询问昱昱。   沈清溪无奈,只好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声音低低的:“真没事儿,刚刚和我妈视频完,跟着她又哭了一场。”   “真的?”郗劲停住脚步,又探寻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相信。   趁着这个机会,沈清溪就急忙进了厨房,找了些碗筷什么的拿出来,又忙忙碌碌的进去泡茶。   郗劲这会儿已经把小孩儿安顿好了,正给了他一个小碗,让他一点一点用勺子舀着吃炒饭。   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出声说道:“别忙了,过来吃饭。”   “哦。”沈清溪答应一声,这才坐了下来。   面前已经被放上一只碗,男人站起身来,贴心的给她盛了一碗汤端过来,又扒拉了小半碗米饭放在她跟前:“都是些清淡的,你今天受了惊吓,要多吃一些补充能量,不然身体受不了。”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就垂下头安静的吃饭,汤是玉米和排骨熬成的,香气很浓,带着股淡淡的清甜。   就在下午的时候,她才刚刚决绝的推开了这个男人,此刻两人却又围坐在一张窄小的桌子边,和睦的吃饭。   她终究,还是无法和他彻底分开吧?就像是上天在有意作弄人一般,他们之间总是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扯都扯不断。   *   昱昱吃完饭后,困劲儿就上来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椅子上直往下出溜。   沈清溪还是心疼,就简单的给他刷了牙,就让孩子进去睡了,虽然他今天刚在地上蹭过,肯定脏脏的,但也只好明天再洗澡。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走出卧室时,郗劲正随意的坐在沙发上,音量调得低低的,看着本地的新闻。   “怎么样,有报道了吗?”她就走过去问道。   “只是大致说了一下,详细的报道估计明天才出。”郗劲说着,按了下遥控器,把电视关掉了。   “洗漱吧,今天早早睡。”他站起身,又对她说道。   沈清溪点头:“嗯,那你也早早回家。”   这么说着,她还是有一些失落,又寻思着要不然整晚都开灯睡觉,冷不防却听男人说道:“我今晚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们。”   “啊?”她倒愣了。   郗劲神情淡淡的,指指沙发:“你别怕,我就在这沙发上睡就好,明天一早就走。”   “我没怕……”沈清溪倒有些不好意思,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当然知道郗劲并不是那样的人:“这沙发太小,不太舒服吧?”   “不然呢?”他就垂眸看看她,反问:“你和昱昱都受到惊吓,我能把你们单独放在这儿吗?我不放心。”   他这个人,一但决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沈清溪也没有办法说服,只好又说:“那你把这沙发两边的扶手放倒吧,会显得长一些,然后我还有些未开封的毛巾和牙刷什么的,我去给你准备。”   这么说着,又去厕所的柜子里垫着脚把东西拿出来,交到他的手中,电话正好响了起来,她就走出去接听。   柯松显然也是知道了这个事情,一上来就问:“你和昱昱有事儿没有?我听说幼儿园门口有人砍人。”   “我们都很平安,昱昱都已经睡了。”沈清溪回答道。   柯松又说:“我在外面出差,但是你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马上就回来。”   “松哥,你就忙你的吧。”沈清溪急忙拒绝,怕他真的提前回来,又解释道:“真的,我和昱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要不我给你视频一下,看看孩子?”   柯松这才相信下来:“那就好,我下个月就能回去,到时候接你和昱昱吃饭。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沈清溪忽然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郗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卫生间出来了。   男人的脸颊有些湿润,应该是刚洗完脸,站在她后头问道:“你家有没有医药箱什么的?”   “在茶几底下。”她就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回答。   本以为柯松是没有听到这句话的,结果电话那头的语气瞬间就警觉起来:“有男人在你家里,是郗劲对吧?都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   “他来看昱昱,今天在幼儿园门口,也是多亏了他,昱昱才没有受伤。”知道没办法抵赖,沈清溪就如实说道。   “所以呢?他还不走吗?你们两个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哥的话,就如实告诉我。”   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柯松的声音里并无半点儿暧昧,只带着浓浓的失望:“清溪,我一直把你当家人看待,你不要嫌弃我多管闲事,我和你的爸妈一样,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像你姐姐当年一样……”   “所以,如果你真的不听劝,我不介意像以前一样,第二次拆散你们。”   他的话语十分平静,却让沈清溪有些呆住了,愣愣的站在原地。 第30章 哭包   沈清溪成年之后,仔细回想过当年的事情。   为什么郗劲会突如其来的与她中断联系?明明两个人才刚确定了关系,而且彼此间很亲密。   看问题的视角改变之后,她也渐渐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柯松在从中阻挠。   其实事情这么一串联起来,倒也很容易理解。   因为当初她和郗劲初吻的时候,是在自家楼下的皂角树旁,当时也正好是柯松来家里做客的时候,目睹了整个过程也不奇怪。   本来和沈父沈母约好了时间,柯松却迟到了半个小时,那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一定在和郗劲谈话。   而就在其后,郗劲立刻打来了电话,说是不能去看电影了,自此消失不见。   他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但郗劲这个人,他从来都是敢想敢做,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妥协呢?   这又是一个谜团。   *   “我不介意第二次拆散你们。”柯松说完这话后,就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茫然的放下手机,沈清溪就那么呆呆站在客厅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卫生间走去。   那里的门半开着,透过镜子,可以看到里面的男人正倚着洗漱台站立,上身的衬衫脱到一半,露出半个精壮的臂膀,靠近上臂的那里有着一道红红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你受伤了?”沈清溪顾不得什么,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嗯,那会儿压倒那暴徒时,被他手里的刀擦到了。”   男人点头,微微侧着头,随手拿了瓶酒精就泼在了那伤口上,表情淡然,就连一丝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表现出来。   沈清溪却禁不住吸了口冷气,伸手就把那酒精瓶子夺了下来:“哪有你这样治伤口的?你这挺严重的,去医院处理吧。”   “不用。”郗劲一边说着,一边又去取药,他似乎并没有把这点儿伤口当回事:“稍微处理一下就好,几天就恢复了。”   沈清溪垂着头没说话,越过他的身子去洗手台上取了棉棒,稍微踮起脚来,仰着头小心翼翼的给他擦药。   她这会儿已经卸了妆,身上穿的是一件朴素的睡裙,因为怕冷的关系,外头就加了件大大的外套,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是前襟那里露出一小点儿雪白的肌肤。   素面朝天的一个小女人,素白着一张脸,眉眼都是淡淡的,却说不出的清秀。   兴许是替昱昱处理过几次伤口,所以她保留了一些习惯,一边轻柔的上药,一边还会轻轻的吹一下,仿佛那样就可以缓解疼痛似的。   郗劲就这么垂眸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处清清凉凉的,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么的,伤口麻麻的,真就没那么疼了,而是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升起来。   一直到沈清溪替他把药上好,一圈一圈的缠好纱布,又仔细的打了结固定之后,他这才转过身来,和女人面对着面。   没有急着将衣服拉上去,他就那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抬手去架子上取了毛巾,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会儿,稍微绞干。   “你要洗脸吗?那是我的毛巾。”沈清溪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知道。”他答应了一身,重新回身,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托住了她的下巴,把那娇小的脸颊往上抬了一下,半湿的毛巾妥帖的敷在眼睛上面。   “凉!”沈清溪身子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把那毛巾拿下来。   手腕被人轻轻的拽住了,男人的声音近在耳边:“别动,你的眼睛肿的像桃子,不敷一下,明天会不舒服。”   “其实没事的。”她这才小声的解释了一句,却没有再反抗,老老实实的垂着手,任由他隔着毛巾,轻柔的替她按摩眼皮。   鼻端全是他的味道,除了那清爽的须后水气味以外,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那是她刚刚替他上的药水。   一直到毛巾变得温热之后,郗劲才替她拿了下来。   眨了下眼睛,沈清溪觉得自己的眼睛真的好了很多,起码没那么干涩了,她其实是一个不怎么爱哭的人,今天一天却哭了好多次,还都被郗劲发现了,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不要这么哭了,身体也受不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她就低下头,摆弄了一下睡裙的带子,没有回答。   卫生间顶棚的灯忽然闪了一下,光线暗了很多,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更显暧昧。   “早些睡吧。”慢慢的拉起了衬衫,把伤口彻底遮了起来,郗劲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他说道。   眼看着男人要走,沈清溪才又抬起头来,出声叫住他:“当年,松哥跟你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十分坚定,一侧身堵在了门口,白白的牙齿咬了下下唇:“这个事情也与我有关,所以我有权利知道,不是吗?”   “你知道了?”郗劲挑了下眉,倒有些惊讶,随即又十分肯定道:“是那个柯松刚刚告诉你的,对吧?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就又想着办法阻挠。”   这么说着,男人便嘲讽的笑了一下,眼神变得冷了些。   “我们没有暧昧关系,他相当于我的姐夫,同时也是我的大哥,像家人一样。”沈清溪盯着他,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郗劲低头看她,眼神这才柔和了一些,身子向后靠在墙壁上,他的手闲闲得插在口袋里面,显出些许的慵懒。   “他当初跟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沈清溪又问一遍,十分执着,既然今晚开了这个口,她就必须要把事情问清楚。   困扰了她很多年的疑问,也到了该解开的时候了。   见她神情认真,郗劲稍想了想,还是回答了:“他威胁我,如果继续跟你交往下去,就告诉我们的父母。”   他的声音很淡,又有些嘲讽的笑了一下:“很简单的一句话,是不是?但是对于当时的我们,却是灭顶的灾难,如果事情真的爆发了,我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我就妥协了,连再见你一面都不敢,怕自己会忍不住。”   一直以来,郗劲在沈清溪的印象里,都是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好像什么都不会惧怕似的。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说出‘怕’这个字,十分坦然的,并无半分躲闪。   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深深的触动,她抿了下唇,喃喃说道:“但你至少也要跟我解释一下啊,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   “你没有误会,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都是我主动放弃了你,不是吗?你应该怨我。”稍微摇了下头,郗劲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从始至终,他都将所有的责任承担了起来,并且毫无怨言。   低下头去,沈清溪不自觉抬手揉了下眼睛,又有点儿想哭。   “你啊,外号叫哭包算了。”揉了一下女人柔软的发顶,郗劲低低的叹了口气,推着她走出卫生间:“快去睡觉,已经很晚了。”   *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静谧而美好。   躺在自己的床上之后,沈清溪抬手关掉台灯,卧室里就暗了下来,柔柔的月光照进来,铺了一地。   旁边的小床上,昱昱已经熟睡。   虽然白天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但是沈清溪此刻的心情却是十分平静的,或许是因为客厅有郗劲在的原因,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多年的误会终于解开,就像是压在心底的重担终于消失一般,她轻轻松了口气,不自觉的又屏起呼吸,去听客厅的动静。   虽然已经让郗劲把沙发上的扶手都放了下来,但他那么高大的身材,睡在上面还是会不舒服吧?   果然有细微的‘吱呀声’传来,是他在翻身。   重新坐起身来,她就打算再出去看看,不行就把人劝走算了,实在没必要让他受这个罪。   手机却微微亮了起来,她便拿起来查看。   “别出来了,我的忍耐力有限”   ——来自‘郗’的微信   稍微愣了一下,她随即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脸颊倏地一下烫了起来,她索性又躺了下来,用被子把脸盖住了。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睡不舒服是他的事儿,反正她是不管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估计也是因为太困的关系,她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被闹铃吵醒,沈清溪才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又屏息去听客厅的动静,静悄悄的,好像并没有人在。   她就穿了鞋子下来,睡眼惺忪的把门开了道缝隙,偷偷看了出去,沙发上整整齐齐放着叠好的被子,上面摞着个枕头。   郗劲已经走了。   松了口气,她才放心的走出来,先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这才回来叫醒昱昱。   幼儿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已经通知家长,要闭园几天了,所以小孩儿不用上学,沈清溪就带着他出门,送到爸妈家里去了。   依旧是正常上班,忙碌了一天过后,她正准备下班的时候,却接到了郗劲的电话。   男人依旧是很平淡的语气,直截了当说道:“我在你的公司楼下。”   沈清溪却怔了一下:“你来这儿干什么?”   “快点下来吧。”他却很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沈清溪无奈,也就只好起身出来,果然一出来就看见了他那辆新换的路虎。   男人一身西装,高大的身子正斜倚在车身上,引得下班的女员工们纷纷看了过来,俨然就是个被关注的焦点。   沈清溪拽了下自己的包带,倒也没怎么别扭,本来就是个淡然的性子,她并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就这么直接走了过去,任凭身后的那些同事议论来议论去。   “你怎么来了?”在男人的面前站定之后,她才稍微仰了下头,问道。   “接你。”郗劲的回答则很是简洁。   微微垂眸注视着她,男人的五官俊朗而充满英气,伸手打开副驾的车门,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已经拥有了保护你的能力,所以从今往后,我会光明正大的追求你。” 第31章 抱起   郗劲说出的话自然是不会反悔的,从此之后,接连两周,他都坚持每天接沈清溪下班,两个人在车上闲聊几句,就去接昱昱一起吃饭,倒出奇的和谐。   公司里同事都在传言,说是沈清溪找了个超帅的富二代,纷纷过来打探情况,对于那些不熟悉的人,她一般都不会回复什么。   直到周子青也笑着凑过来,打趣道:“恭喜恭喜啊,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她才无奈道:“青姐,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倒不是她有意隐瞒,事实真就是这个样子,她和郗劲毕竟分别了那么久,两个人多多少少也产生了一些变化,这些都是需要磨合的。   她又是一个慢热的性子,实在是没办法一下子就打得火热,毕竟年少时,两个人也是几个月之后才提出交往的。   郗劲也没有催促什么,对于现在这种状况,他貌似还挺满意的,很享受这个慢慢追求的过程。   真是个很奇怪的人呐,沈清溪不禁又开始感叹。   *   小林玲子的案子开庭时,沈清溪也是去了的,毕竟她作为小林夫妇的日语翻译,还是跟这个事情有些关系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郗劲当庭辩护的样子,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深灰色西装,妥帖的衬托出挺拔的身姿,头发依旧是剪的极短,两边更是露出青色的发茬,显得整个人充满英气。   比起往常的状态,在法庭上的他明显更加严肃,仿佛是天生就适合站在那里一般,严谨而淡然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条理分明。   与一般律师会采取的保守措施不同,郗劲一上来主张的就是无罪辩护,这明显就让现场的众人陷入了震惊之中。   但随即他列出了一系列的证据来,却又成功的将大家的思路扭转了过来,从而跟着他一起开始思考玲子的作案动机。   但在这个案子里,小林玲子明显是缺少动机的,而根据郗劲放出的监控录像和小镇居民的录音显示,两个人一起私奔之后,感情是非常甜蜜的。   旅店中残留的红绳,碟机中日剧的碟片,海边栏杆上挂着的爱情锁,以及最重要的,两个人一起在海边埋下的,表示要一起殉情的书信。   那书信后面是有两人签名和指纹的,而且已经做了笔迹鉴定,不可能造假。   之前沈清溪和郗劲一起去小镇的时候,这封装在铁罐里的书信是没有被发现的,后来还是郗劲再次去看守所见小林玲子,问了很多次这姑娘才总算说出当时的真相。   其实在她和苏彭宇约定殉情之前,两个人曾一起写了一封离别信,原本的想法是埋在沙滩里,在某一天被海水冲刷出来,让两人的爱情故事流传出去。   结果玲子却在最后关头后悔了,没有勇气像苏彭宇一样喝下农药,而是眼睁睁看着男孩儿在她怀里死去。   心里充满了愧疚,这姑娘就想要用坐牢来赎罪,也没有心思再管什么书信的事情。   郗劲知道这事儿后,就当即返回小镇,在海滩边确认了大概的位置,挖了三个小时才找到那铁罐,总算是把这关键的证据拿到了。   而就是这份书信,最终也决定了小林玲子的命运走向。   因为案情还有待研究,所以当庭并未宣判,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好的,经过这么多周折,玲子最终被判定无罪。   但她毕竟提供了致死的药物,并且在明知死者要自杀的情况下见死不救,还是需要承担民事责任,对苏彭宇的家人进行赔偿。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   昱昱的学校自从出事儿之后,就关闭休整了将近半个月,等到再次开学的时候,整个安保级别就上升了一层。   首先是校门口多了几个拿着电棍的高大保安,时刻注意着有没有外来人员靠近,其次来接孩子的家长也不再允许随便入内,而是要出示专门的出入证件。   沈清溪是很支持这种做法的,虽然麻烦了些,但是为了保证小孩子们的安全,这些全都是必要的。   到了做出入证的时候,她和郗劲就一人办了一个,以后不管是谁来接孩子,就都可以进去了。   之前在幼儿园门口提刀的杀人者,这会儿早已经被关在了看守所,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判决。   到了周六的时候,郗劲忽然提出,上次一起去水族馆的时候没有玩儿尽兴,这次要带着小孩儿再去别的地方玩儿玩儿。   沈清溪也就答应下来,清早起来带着昱昱洗漱完毕,一起下了楼来。   小孩儿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的,一张小脸儿圆鼓鼓的,嘴巴一撅,看起来挺不开心的样子,饶是这样,他也没闹脾气,仍旧是乖乖拉着小姨的手。   郗劲已经站在车边等待了,一看到孩子这样,就弯腰把他抱起来,举到眼前观察了一会儿,转头问沈清溪:“他怎么了?”   沈清溪有点儿憋着笑:“据我猜测,一方面是没睡醒,另一方面……昨天他不是第一天复学嘛,心情一直都不大好。”   “厌学了,小家伙?”郗劲皱了皱眉,仍旧把小孩儿举着,严肃发问。   “没……有。”小昱昱拖长声音,都不太敢看他,一直在扭头向小姨求助。   “昱昱,你为什么觉得上学不好呢,你以前你不是很喜欢上学吗?”沈清溪就走过来问她。   昱昱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上学很好,在家里玩儿更好~”   好吧,这是一有了对比,立刻就分出了好坏。   沈清溪有点儿哭笑不得,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初,也是挺不喜欢上学的,就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毕竟都是些违心发场面话。   郗劲这时候把昱昱往下放了放,顺势让昱昱坐在他臂弯里,捏了下那鼓鼓的脸颊,他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嗯,那就不上学了,昱昱一直都在家里玩儿吧。”   “诶!”沈清溪就有点儿急了,怎么能对小孩儿说这种没法兑现的承诺呢?   “你看,小姨都着急了。”转头看了看她,郗劲又对小孩儿说:“那你知道,为什么小姨会着急吗?”   昱昱就使劲儿摇了下脑袋。   一大一小凑近了,相似的脸颊都是严严肃肃的,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过了会儿昱昱转过头来,眼睛亮亮的,举了举小拳头:“小姨,昱昱以后一定乖乖上学,再也不闹脾气了!”   沈清溪虽然仍旧站在原地,但是耳朵却不自觉的竖着,偷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她就有点儿郁闷的点点头:“嗯,昱昱能这样想是很好的。”   心里好奇急了,表面上却还是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郗劲抱着小孩儿靠在车边,倒是没有揭穿她:“好了,上车吧,带你们去玩儿。”   他说话这语气,就跟是带了两个小孩儿似的,沈清溪就站在原地没动,好心替他纠正了一下:“是咱俩带着昱昱玩儿。”   “嗯。”男人转头,表情很是包容:“是咱俩。”   话是这么说的,结果上车之后,沈清溪还是好奇的转头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郗劲直接发动了车子,修长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很平稳的将车子开了出去。   昱昱坐在后头的儿童座椅上,很开心的晃晃脚丫:“游乐场,过山车!冰激凌,汉堡包!”   一边小声的数叨,小孩儿的眼睛里就满是期待的神情。   结果他和沈清溪谁都没想到,郗劲居然会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室外的篮球场上。   沈清溪开门下车之后,这才来得及打量四周,别说,还真是挺眼熟的,因为许多年前,她和郗劲就来过这里。   那会儿少年带着她满世界玩儿,但他并不去游乐场之类人多的地方,而是专领她去一些他平时常来的地儿。   男孩子嘛,一般都喜欢运动,什么篮球,足球,拳击,射击,他会的项目又很多,沈清溪基本都陪着他练过。   就拿这个篮球场来说,也承载着两个人不少回忆,少年活力四射的满场飞奔,和同伴们一起争夺着那颗小小篮球的时候,她一般都是坐在场面,手里拿着一瓶水安静的等待。   那时的阳光都很好,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明亮而美好的,也包括着他奔跑的身影。   稍微眯了眯眼,沈清溪就静静的打量着这里的风景,几乎和以前没有任何改变。   还是那宽阔的场地,边缘油漆有些剥落的老旧球框,微风吹来,旁边的高大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   时光仿佛重回到了过往的岁月中。   直到郗劲带着小孩儿走了过来,沈清溪才总算从回忆里走了出来,转头看了过去。   男人今天穿的是一身休闲的装扮,外面半长的风衣脱掉之后,就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和同色系的运动长裤,个子高高的,两条腿笔直修长,看起来和穿着西装那会儿,又是两种不同的样子。   眼前的他,虽然仍是淡漠清冷的样子,却又多了一份少年的感觉,整个人都显得阳光而充满活力。   大手随意的拍了几下球,他便轻巧的一抛,将那篮球向着沈清溪的方向扔了过来。   沈清溪是从来没有打过篮球的,眼看着那球越来越近,她就有些慌张起来,举着手胡乱的向前挥了一下,最后还是狼狈的向后退了一步,才总算将球躲了过去。   男人闷闷的笑了一下。   她这才站稳身子,有些不高兴的抿了下嘴:“你这是要教昱昱学篮球?”   “不是,要教你们两个学。”郗劲这时已经到了跟前,拍拍昱昱的脑袋,小孩儿就屁颠屁颠的主动捡球去了。   看了看沈清溪,他又补充:“你平时的运动量太少,需要多跑动着点儿,才对身体好。”   “啊?”沈清溪就囧了一下,她其实挺不爱运动的,累到气喘吁吁不说,腿部又酸又疼的,实在是难受。   昱昱这会儿已经把球给拿了回来,小小的一个孩子,怀里费劲的抱着个篮球,表情还认认真真的,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任务一样,简直就是萌翻了。   “昱昱,累不累呀?要不要跟小姨休息一会儿?”沈清溪就借机弯下腰,摸了摸小孩儿的小卷毛。   男人过来,一弯腰就把小孩儿怀里的篮球拿走,而后直接塞到了她的怀里:“不要转移话题。”   像个严肃的教练一样,握着她的手腕就把人带到了篮球架下面:“你先投一个篮试试?我以前交过你的。”   他以前是教过的,沈清溪当然记得,那会儿正好他的同伴们没有过来,球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郗劲就非要拉着她,让她也学着打篮球。   当时是怎么样了呢?她累到不行,所以耍起了赖,教学篮球的计划一直都没有完成。   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人居然又记了起来。   低头理了下头发,沈清溪就盘算着,这次也一样蒙混过去算了,反正她是死也不会运动的。   正好这会儿昱昱在旁边吵着也要投篮,她就转过身把篮球给小孩儿拿着,把他抱了起来:“小姨把你往高举一举,你趁机把篮球扔到上面的框子里,好不好?”   “嗯!”昱昱点头,兴奋的不得了,但过了一会儿,又闷闷的说道:“小姨,你太低了,昱昱够不着篮筐!”   “你要把球往上扔啊,不然怎么算投篮?”沈清溪就把小孩儿又往抱了抱,笑着劝道。   “叔叔帮你好不好?”郗劲忽然在旁边插话。   沈清溪就松了口气,以为是他要举着昱昱,刚准备将小孩儿交过去,结果却看见男人稍稍弯腰半蹲下来,箍着她的腿一用力,就将她扛在了肩膀上头。   就像坐升降机似的,有种失重的感觉袭来,沈清溪小小的惊叫了一声,心跳也有种失控的感觉。 第32章 好笨   沈清溪觉得郗劲简直就是个大力士,这人是吃菠菜长大的吗?   她虽然说不怎么胖吧,但是也是一百左右的体重,更别提还带了个小孩儿,昱昱五岁了,小孩儿近来营养好,肉都可瓷实了,平时抱着都有点儿费劲。   更何况郗劲现在是一下子举起来了两个人,那得有多重啊,可他就是轻轻松松的就完成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毕竟郗劲是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平时也常常锻炼什么的,力气自然就大了许多。   其实要往起扛人,还是那种骑在肩膀上的方式最省劲儿,但估计郗劲是怕她不好意思,只用手箍了她的腿,而后弯腰把她放在了侧面的半个肩膀上。   这么一来,他的双手箍着她的腿往上举,肩膀也分担了一部分力道,而且还比较稳。   眼前的视野一下子改变了,离那高高的篮筐也近了不少,沈清溪往下看了一眼,男人的发顶乌黑浓密,脸上的神情很是轻松,好像并不怎么累似的。   举高高什么的,本来就是哄小孩子的游戏,沈清溪小的时候,也曾经被爸爸这么扛在肩膀上,就那么满屋子转圈。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咯咯地笑起来,无忧无虑的,心里快乐极了。   想不到的是,时隔多年她居然又一次体验到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些奇怪,但也蛮温暖的。   有一个男人愿意把你当小孩儿一样的宠着,哪个女人会不乐意呢?   “小姨,咱们是飞了吗?”怀里的小孩儿特别高兴的叫了起来。   沈清溪就急忙把他抱紧,嘴里嘱咐道:“昱昱,快,现在能够到了,你投个篮。”   嘴里这么说着,她的心里还是挺紧张的,毕竟脚不能站在地面上,人就没什么安全感。   等到小孩儿终于把那球投进去了,她这才焦急的催促道:“快把我们放下来吧,多沉啊。”   郗劲这才往下蹲了蹲,轻轻的把她放在了地上,动作平稳,一点儿都没有把她给摔着了。   “还要,还要,举高高!”昱昱直到被放在地上了,还在不停的喊着,整个人蹦蹦跳跳。   郗劲就又把小孩儿举起来,又让他投了个篮。   平时不严厉的时候,他对小孩儿还是比较顺着的,属于那种宠罚分明的家长。   *   正式开始篮球教学,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沈清溪一直在旁边看着昱昱和郗劲一大一小两个人在互动,还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郗劲就对昱昱说了句什么,小孩儿拍着手乖乖在旁边站定,男人则朝着她走了过来。   沈清溪都无奈了,只好被他带着往场地中间走。   她现在有点儿理解了,为什么郗劲非要她今天穿上运动衣和运动鞋,原来都是有预谋的。   眼看着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日有所思的低头打量着她,她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郗劲摸了下下巴:“看刚才那样子,你估计把以前我教得那些动作都忘了吧?那咱们重新学。”   他说着,果然就把篮球拿在手里,一板一眼的示范拍球的动作,那球也就跟有灵性一般,在他的手里超级听话,起起落落的,始终都在那个范围内。   “你来试试。”又把球抛给沈清溪。   “哦。”慢吞吞的答应一声,她就也学着拍了一下,那篮球跟人一样,也蔫蔫的,只在地上弹了一下,就慢慢滚远了。   “我不是故意的。”沈清溪无辜的转过头去。   男人叉着腰看她,淡淡的摇了下头,冲着旁边喊到:“昱昱!”   小球童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抱了球小心翼翼走过来。   “再来一次。”对于沈清溪,郗劲还是十分耐心的,说着人已经在她身后站定,手把手的教姿势:“腿稍微站开点儿,对,重心不要在后边儿。”   就这么教了一会儿,沈清溪就明显取得了进步:她可以连续拍两下球,而那个球不掉了。   转头欣喜的看过去时,男人眉头微皱,盯了她好半晌,忽然说道:“当年……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笨呢?”   这又是什么话?明显是污蔑!   沈清溪张了半天嘴,心里那股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她也不是总是温温柔柔的,每个人都是有自己小性子的,只不过她处事淡然,懒得多计较而已。   小巧的下颌忽然昂了昂,她表情还挺挑衅的:“我不笨,我学别的可快了,要不然怎么比比跳皮筋?”   这还真不是她吹,小时候那会儿,小姑娘们天天都玩儿这个,还配着有趣的童谣,小辫子一甩一甩的,脚步轻盈的在那两根绳子中间蹦跶,别提多好看了。   沈清溪那会儿虽然不怎么参与,但架不住有小伙伴邀请,玩儿着玩儿着也就熟练起来。   这会儿想起童年的事情,她的脸上就有些些笑意,掰着手指给他数落:“我还会跳绳,单腿蹦的那种花式跳绳,会挑花绳,会折纸,还会做小手工呢,这些你都会吗?”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别拿自己擅长的运动来难为人。   郗劲挑了下眉,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我不会啊,但我拉你出来学篮球,就是想让你运动运动,既然你会别的项目,练那些也行啊。”   说着就转身往车边走,真就打算给她找跳皮筋的绳子去了。   “诶,算了。”沈清溪郁闷了一会儿,出声把他叫住。   她说这些的本意就是让男人吃瘪,别再让她学篮球了,结果这人却反将一军,倒让她又下不来台了。   那跳皮筋什么的,本来就是小孩儿子玩儿的,她一个大人蹦蹦跳跳发算什么?   “真不跳?”郗劲回身看她,有点儿遗憾似的,蛮有深意的低笑道:“我还挺想看你跳皮筋的,等有时间吧,一定让你跳一次。”   沈清溪肩缩了一下,明显觉得他有什么阴谋,但又不好再问什么,于是继续转移话题:“昱昱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子了,要不你继续教他学?”   “算了。”郗劲走过去一把就把小孩儿抱了起来:“都中午了,咱们去吃饭。”   余光看见沈清溪乖乖跟了上来,他的嘴角扬了扬,这才有了些笑意,随即又恢复了一阵正经的样子。   临出门时,沈清溪就带了些零食和牛奶给昱昱,全都放在郗劲车上,这会儿上车之后,她就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昱昱吃了点儿。   小孩儿运动了一会儿,脸颊红扑扑的,也有点儿饿了,喝了点儿牛奶之后,就扭着身子一副期待的样子:“想吃汉堡包!”   郗劲在驾驶座上点开导航:“里面有油炸的东西,不能多吃,带你们找一家清淡点儿的菜馆吧。”   “嗯,好的。”沈清溪点头,她平时也不敢给孩子多吃这些。   毕竟都是高热量的,把小孩儿吃成小胖子怎么办?对他身体也不怎么好。   这么说着,他已经把车子发动了起来,那菜馆也离得不太远,过了一会儿也就到了,风景很是雅致。   里面的菜系是广东菜,比较清淡一些,但也很好吃,还有滋补的汤品。   小孩儿不能多吃那些药材多的菜,沈清溪就给他盛了些鸡肉,小孩子拿着小筷子认真夹着吃,脸颊上都蹭的是油光。   往常在自家吃饭的时候,她一般都先照顾孩子,给他盛饭,倒水,又怕他烫着,就得在一旁多看着,等到自己吃时,那饭菜都有些凉了。   和郗劲在一起吃的时候却不同,男人总是把昱昱放在他那一边坐着,吃饭的间隙就一并把孩子照顾的很好,擦嘴盛饭什么的,都一样不落的完成了,还偶尔出声指导一下小孩儿的坐姿。   他如果有孩子的话,他一定是个好父亲吧?沈清溪禁不住又有些感慨。   在沈母的催促之下,以前的时候她也相过几次亲,其中也遇到几个大男子主义的人。   这种男人一般自己并没有多好的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勉强糊口,买了房子支付首付,其余的贷款需要新婚妻子一起帮着还。   但饶是这样,他们对女性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既要有稳定的工作,也必须每天干家务,照顾小孩儿,还要孝敬公婆。   而这男人自己呢?只负责白天工作,晚上回家躺尸一样的玩儿游戏,嘴里美其名曰:我是大男人,看孩子做家务是女人该干的事儿。   一听到这些言论,沈清溪就觉得头疼,所以她对婚姻一直都是抗拒的态度。   但如今看着对面的男人,她的这种态度忽然就开始松动了起来。   对面,郗劲估计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仍旧是冷冷清清的人,修长好看的大手随意扯了张纸巾,捏在手里给小孩儿擦拭了一下嘴角。   “没什么,你也吃一些吧。”她便摇头,随便含糊了过去。   *   吃过饭后,沈清溪和郗劲原本是计划带着小孩儿再去游乐场玩儿玩儿的,毕竟昱昱都念叨了好长时间。   结果走出餐馆的时候,在停车场正好遇见了她高中时代的同学,这个女人之前也参加过同学会,看着挺眼熟的,沈清溪却不怎么记得的名字。   原本就不是什么朋友,她也就不打算打招呼了。   那女人却主动走上前来,热情的自报家门:“清溪,好巧啊?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叫周海苑啊,不久前同学会还见过。”   “你好。”手里牵着昱昱,沈清溪就淡淡点了下头。   倒不是她态度冷淡,而是这女人人品实在不怎么好,当年还是辜星那一伙里面的成员,实在不怎么招人待见。   “你变了好多啊,真是丑小鸭变白天鹅了!”那周海苑也不生气,自顾自笑嘻嘻说道:“你命真的挺好的,看你当年那样子,真想不到你会找到这么好的一个老公!样貌好,听说还挺有钱的,小孩儿也遗传到了好基因,多可爱啊。”   沈清溪皱着眉听她说话,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就索性直接说道:“你误会了,我……”   话未说完,郗劲却走了过来,亲昵的搂了下她的肩膀,淡淡说道:“走吧,下午咱们还有事儿呢,别跟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说着就一手牵起昱昱,硬是把沈清溪和小孩儿塞进了车子里,留下外头那周海苑一个人站着,神情讪讪的转身走掉了。   沈清溪一直到车门关闭,整个人都是懵的,实在不理解郗劲为什么要打断她的话。   本来嘛,她和他根本就不是夫妻,昱昱也不是两个人的小孩儿,这种事儿何必要骗人呢?   而且她又挺讨厌那个周海苑的,根本不希望得到她的夸赞。   “没必要跟那种人废话。”郗劲已经看出了她的想法,转身淡淡说道。   “那也要解释一下,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我现在之所以过得很好,就是因为找了个好老公,这像话吗?单身就不能幸福吗?”沈清溪摇头,还在纠结这个。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挑了下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认知,在那女人的脑子里,她就是认为找到好老公是幸福,那你就顺着她的思路走呗,说别的,她还不一定会觉得嫉妒。”   “所以……”沈清溪郁闷了一小下,被他的思路给折服了:“你就不让我解释了?”   “我们本来长得就像一家人,以后也会是一家人,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修长的双手在方向盘上轻扣两下,郗劲转头看看昱昱,顺手把孩子抱过来,捏着他的小脸儿让沈清溪看:“眉毛和眼睛像我,脸型的轮廓和嘴唇像你。”   顺着他的指点扫了一眼,沈清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其实也早就发现这一点了。   郗劲和哥哥郗晟长相相似,而她和姐姐沈清禾长相相似,昱昱是沈清禾和郗晟生下来的孩子,五官自然就融合了父母的样子。   然后,就造成了眼前这个局面。   还真是奇怪的缘分啊。   昱昱这会儿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我想睡觉……”   在幼儿园里已经养成了习惯,一吃完饭就想睡觉,这会儿正好中午一点了,正好是小孩儿的午睡时间。   “去后座躺着睡吧,车子在停车场多停一会儿。”郗劲下车,把孩子放进后座里,又妥帖的盖好毯子。   *   小孩儿一会儿就睡着了,前座上,两个大人却都有些沉默。   郗劲本身就不是话多的那类人,沈清溪又怕吵到孩子睡觉,也就不怎么讲话了,低头无聊的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她却没什么心思去看,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不自觉又想起了沈清禾和郗晟的事情来。   之前柯松又给她来过一条信息,大致说了他最近的寻找结果,说是确定下来了这两个人所去的国家,正是沈清溪先前猜测的C国,那是个刚发生过战乱的地方,难民遍地,十分的危险。   但就当柯松想找到解当地情况的人,继续深入了解时,忽然遇到了阻碍,明明之前已经谈妥了价钱,那人却又不愿意了,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再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线索就这么完全的中断了下来,就好像,其中有人在阻碍一样。   沈清溪当然不会认为是柯松在敷衍她,相反的,她一直都了解柯松这个人,这么些年他辛辛苦苦的一直在寻找沈清禾的下落,如果他想偷懒,就根本用不着这么辛苦。   所以,线索就这么没了吗?沈清溪不自觉就叹了口气。   “怎么了?”郗劲敏锐的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化,转头问道。   沈清溪抬头看他,忽然又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隐瞒这些消息是不对的,毕竟郗晟也是他的亲哥,郗劲一定也想知道自己哥哥的下落吧?哪怕人已经死了,也要见到墓地才好。   “我其实一直在委托柯松找我姐姐和晟哥,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可以确定,两人私奔以后偷渡去了C国。”抿了下嘴唇,她说道。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郗劲的手搭在膝盖上,想了一会儿才说。   他的表情一直都是这样淡然而冷静的,看不太出表情来,沈清溪也就没怎么在意。   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新来的信息,这才转头对郗劲说道:“是松哥发来的,他已经回到了B市,想跟我见个面。”   “我和你一起去。”男人的脸沉了沉,随即说道。 第33章 惊讶   沈清溪先是把小孩儿送到母亲那里,五点多的时候才出来和柯松见面。   其实她把柯松当做大哥,两个人之间就没那么多客套,见面基本都是在沈父沈母家里面,像这种单独出来的情况很少。   但今天也算是情况特殊,毕竟两个人都有很多话要讲。   至于郗劲那边,虽然这人说要陪着她一起来,但沈清溪还是挺怕两个人见面就打起来,再受个伤什么的,她这小身子骨,根本就拉不开架。   都是脾气不怎么好的人,尤其又对对方抱着莫名的仇视态度,最好还是别往一起凑了。   郗劲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强烈反对,只稍微沉思了一会儿,摸了下她的长发说道:“那你去吧,把地点告诉我,谈完了我去接你。”   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   路上有些堵车,到地方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按着短信里告知的地址找过来,沈清溪没想到的是,柯松居然会选择在一个如此雅致的餐厅等着她,而且还是做法餐的。   柯松是运动员出身,性子又比较爽朗,平时运动量大,喜欢的就是那种能大口吃喝的食物,最好再来一瓶酒,能豪放的仰着脖子大口对瓶吹。   所以这种安静的西餐厅还真是不怎么适合他。   沈清溪进门之后,也是找了半天,直到在侍者的引领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这才确定下来,走过去叫了声‘松哥’。   结果到了近前才发现,桌子对面居然还坐着一个瘦高的戴眼镜男人,因为他身材没有柯松壮实,所以刚刚就被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沈清溪就站住了脚步。   “清溪,过来坐吧,这是我的朋友。”柯松回过身来,随意的招呼了一句。   沈清溪抿了下嘴唇,有点儿吃不透柯松到底想干什么,因为短信里他只说要一起吃饭,并没有说还会带另一个人。   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很没礼貌的行为,至少也要提前告知一下才行吧?柯松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今天的他实在有些反常。   但来都来了,即使看在柯松以前对她那么好的份儿上,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沈清溪叹了口气,还是上前坐了下来,打量着对面那陌生男人,没有出声。   “你好。”那男人笑了笑,声音倒是很好听,看起来很儒雅的样子。   沈清溪这才点点头,礼貌的回复:“你好。”   两个本来就不认识的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多少有一些尴尬。   柯松适时的打了圆场:“清溪,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叫彭伟来,三十一岁,目前在经商。”   口气特别官方,就差把身高体重都报上一遍了,明摆着就是在介绍相亲对象。   “松哥?”更加确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沈清溪心里头有些不爽,就出声阻止道。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柯松摆了摆手,又对着那男人笑道:“这是我妹妹,之前跟你说过的,日语翻译,二十六岁。”   他就这么自顾自的给两个人介绍了一通,就直接点起菜来,完全不给沈清溪插话的余地,期间又和那男人闲聊了一会儿工作的事情。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那姓彭的男人才站起身来告辞,终于走了。   从始至终,沈清溪都在冷着脸低头,连那姓彭男人的搭话都没怎么理会,眼前头的菜几乎没动。   出于礼貌,她一直在强忍着让自己沉默,等到看不到那男人的身影了,这才抬头:“松哥,你这是想干什么?”   语气已经尽量客气了,毕竟柯松帮过沈家那么多,又是大哥一样的存在,她实在是不想闹得不愉快。   柯松的表情却淡淡的,直接脱了外套甩在椅背上,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端着杯水慢慢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妈妈早就拜托过我,要我帮着你物色些好男人来,刚才那个没看上吧?不着急,哥再给你慢慢找着,我身边的朋友多着呢。”   “松哥!”饶是再好的脾气,沈清溪也有些生气了:“你到底什么意思?相不相亲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没资格过问吧?即使是有我妈的意思,那也照样不行。”   听柯松话语里带出来的意思,他这是一定要给她找个对象才罢休,他把她当什么了?她又不是一件商品,可以随意的推销。   “我这是为了你好。”柯松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语气轻松:“我也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替你介绍的这些男人,不管你将来和哪个结婚了,都会比跟着郗劲幸福。”   眼前的男人似乎还是曾经的柯松,又似乎已经不是,那样爽朗的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陌生的神情。   虽然他还在笑着,但是那笑容却只存留在表面,并不是从心底自然流露出来的。   沈清溪怔怔的看了他几秒,忽然摇摇头,站起身直接就想走掉,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她以后也不会再单独与柯松见面了。   之前的时候,得知是柯松阻止了她曾经和郗劲的交往之后,沈清溪其实内心里是理解柯松的,所以并不恨他。   虽然还是会为郗劲感到委屈,但她也知道,当年柯松那么做,也只不过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毕竟那时候她和郗劲年纪还太小,应该以学业为重。   而且两个人当时也真的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可能会毁了各自的未来,而且对心理也会造成阴影。   但如今呢,她和郗劲已经成年,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柯松为什么还要阻拦?   打着关心的名义,其实呢,他还是藏着自己的私心。   沈清溪一直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所以人际交往间的大部分尔虞我诈的破事儿,她是能够理解的,但柯松却不同。   她一直都是把他当做家人看待,而正是这个家人一样的男人,此刻却让她如此失望。   柯松往日对于她的关心,爱护,那些都是真的,但此时他对于郗家的仇恨,早就超过了那份关爱。   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了。   “清溪,坐下来,咱们仔细谈谈。”眼见着她的态度如此坚定,柯松终于叹了口气,他不再装出笑容来,面色逐渐严肃。   “好,那就谈吧。”沈清溪见他不再伪装,便又坐了下来。   能够开诚布公的谈一下,那也是好的,两个人都讲讲内心的想法,总比憋着不说强。   “你的菜已经凉了,再点一些吧。”柯松抬手叫来了侍者,也不顾沈清溪的反对,又上了好几道菜。   她却只是低头看看,完全没有心思去吃。   柯松又叹了口气,双手握在一起捏来捏去,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过了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语气陈恳了些:“清溪,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圣人,我也有自己的感情,当初清禾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及时拦住清禾,让她不要被那人蛊惑。”   “我知道,你很恨郗家的人,尤其是郗劲的哥哥。”沈清溪轻声说道。   “对,我是很恨。”柯松点头,甚至都不屑于提起郗晟的名字:“那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浪荡公子,仗着家里面有钱,每天游手好闲的,只把功夫用在追女人身上。”   “当初在医院第一眼看到清禾时,他就被清禾迷住了,而且在明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每天送花,守在门口表白,送很多昂贵的礼物,硬是这样把人给追了下来。”   柯松这么说着,声音逐渐变得愤怒起来:“从一开始,清禾的感情经历就很简单,那么多年也只交往了我一个人,她哪里又经历过这样的追求?自然就被那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没过几天就跑过来跟我分手,她是哭着跪下来求我的,让我放了她,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就傻乎乎的答应了下来!”   “松哥……”沈清溪听到这里,又有些心软,低声想要安慰些什么。   柯松却摇了摇手,打断她的话:“我喜欢清禾,她是我从中学起就认真守护的人,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一直幸福就好?但结果呢?那男人的父母十分不满意这段恋情,找上你家去闹,惹得你父母也开始阻拦,那男人没有能力解决这些事情,索性就挑唆着清禾一走了之,害得她现在生死不明!”   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伤感,沈清溪更是低头不语,心里的伤感一阵一阵往上涌。   但柯松把责任都推到了郗晟身上,这明显也是一种偏见,毕竟当初沈清禾是主动从家里逃出去,跟着他一起私奔的,并不存在勉强。   这些话当然不能跟柯松说,她也只能是点点头:“松哥,即便是这样,那也只是郗晟自己的原因,和他弟弟郗劲是没有关系的,不是吗?”   “不是的。”柯松的眼睛有点儿发红,神情已经有些偏执了:“郗家的人都没有好东西,那样的父母,是不可能教育出好孩子的,你是被郗劲骗了,和当年你姐姐一样。”   “松哥……”沈清溪禁不住叹气,知道也劝阻不了什么了,摇摇头说道:“我走了,你一个人再想想吧。”   这次柯松并没有拦她,也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把外套拿在手上:“所以,你是不打算离开郗劲了,是吗?”   沈清溪看着他,态度肯定:“我们不可能不见面,起码还有昱昱这一层关系在里面。”   结了账后,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出餐厅。   街边停了辆熟悉的车子,沈清溪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郗劲的车子,就站住了脚步。   只见那车门一开,高大的男人已经从驾驶座出来,斜靠在车边看了过来,正好就和刚出餐厅大门的柯松对上了视线。   隔着一条车来车往的街道,两个男人就这么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眼神虽然都是十分平静,却又暗藏了些冷意。   沈清溪有些害怕两个人会打架,就快走了几步,打算直接过去找郗劲,结果后头的柯松却忽然叫住了她:“清溪,等一下。”   “怎么了?”她就回头。   柯松的眼睛仍旧看着郗劲,神情却更加冰冷,挑了下眉,他才淡淡说道:“阻止我继续调查清禾下落的人,就是郗劲,不信你可以当面问他。” 第34章 柔情   “你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柯松说完这话后,也不再多停留了,直接就转身走了。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重重的关上车门后,柯松就把车子快速开了出去,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沈清溪却仍旧处于惊讶的状态中,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才过了马路,走到郗劲跟前。   男人的眼光始终注视在她的身上,估计是看她的神情不对劲,很自然的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了?”   “上去再说。”沈清溪不自觉的侧了下头,躲过他的动作,俯身打开了副驾的门。   心里不乱才怪,柯松刚刚的表情多严肃啊,根本不像是在说谎,但本能的,她又很信任郗劲。   而且最重要的是,郗劲根本没必要阻挠这个事情啊,郗晟是他亲哥哥,他难道不希望找到自己亲哥吗?   这根本就说不通。   身旁的车门响了一下,郗劲也俯身坐了进来,高大的身子弯了弯,随手去地上捡了一个小小的玩具车,扔到了后座上。   那是昱昱上午玩儿过的,小孩儿特别喜欢小车,所以郗劲就买了一大堆给他,沈清溪家太小,放不下这么多,他就都塞在车的后备箱里,随时拿出来给孩子。   对于昱昱,他向来都是很宠的。   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片刻,沈清溪还是开口问道:“松哥说,是你在暗中阻碍我们调查姐姐和晟哥的下落,是这样吗?”   并不那种喜欢绕弯儿的性子,所以她就直接了当的说了,好歹确认一下,他如果否认了,她就当柯松是被害妄想症发作了,横竖以后都不会再怀疑到他身上。   结果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郗劲拉安全带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她的心顿时就有点儿凉了。   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你?为什么,你告诉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没有必要知道。”郗劲原本都打算开车了,这时又停了下来,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微屈起,若有所思的在方向盘上扣了几下。   侧转身子面对着她,他又重复一遍,这次语气十分肯定:“你没必要知道,好好生活就行了,有些事情,越知道的少越好。”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又恢复到以前的淡漠清冷,长长的睫毛垂着,有点儿皱眉的看着她:“柯松还跟你说什么了?你以后少跟他接触,他朋友的路子很野,并不你想象中的‘好人’。”   像一个严肃的大家长。   “什么叫‘有些事越少知道越好’?”沈清溪却直接略过了后几句话,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又或者说,所有的事情你通通都查到了,也知道了我姐姐和你哥的下落?”   虽然现在心情不太好,但她却并不傻,郗劲的话里话外,明显在暗示着什么,他在有意的隐瞒着一些真相,不想让她知道!   猛的抬眼向他看了过去,她的杏眼微微睁圆,神情中带着些迫切的期待。   郗劲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漠然的掀了下嘴角,他的话语打消了她最后那一点残存的念想:“别想了,两个人都不在了,不然小孩儿也不会到你的手上。”   “所以呢,到底怎么回事儿?两个人偷渡去了C国是不是?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死!我姐姐的墓地在哪里,昱昱到底是谁送过来的,你告诉我啊!”   沈清溪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就要将那唇瓣咬破了,多少年了,她一直都在被这些事情所困扰,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但眼前的这个人,他明明就知道些什么,却一直都在瞒着她,从来不跟她提起。   想起下午的时候,她还傻乎乎的在车里跟他汇报进度,告诉她自己知道的最新情况,自作多情的以为人家不知道这些消息。   气急反笑,沈清溪抬手指了下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我很好骗,你假惺惺说的那句谢谢,又是什么意思?!”   身子都禁不住有些发抖了,她还要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都有些恳求:“你告诉我,现在就把一切告诉我,我就原谅你。”   她性子虽软,却从来都没有求过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眼见着她的嘴唇都有印子了,郗劲一伸手就把那小巧的下巴捏住了:“别咬自己,松开。”   这么说着,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松动。   沈清溪只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猛的把男人的手甩开,她什么都没再说,直接开门下车。   *   外头车来车往的,行人匆匆而过,各自表情冷漠。   沈清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低了头快速的往前走,心中有一股气在胸中横冲直撞,简直没有地方发泄。   沈母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皱着眉头站在公交站牌边等车,想起昱昱还在那边,急忙接起来:“怎么了,妈?”   “在哪儿呢?快回来吧。”沈母的语气有点儿冷。   沈清溪猜了一下,大致也就明白过来,之前柯松就说过,说相亲的事儿是受过沈母委托的,想必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事儿没成,着急着兴师问罪来了。   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也不等公交了,直接打车过去。   到家的时候,沈父不在,只有沈母一个人气哼哼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昱昱呢?”沈清溪一边换鞋,一边问了一句。   母亲努了努嘴:“里屋呢,睡着了。”   她就蹑手蹑脚走过去,开门悄悄看了一眼,小孩儿身上妥帖的盖着被子,面朝上睡着,小脸儿红扑扑的,呼吸声很沉。   估计上午打篮球的时候,小孩儿累坏了,所以才这么能睡。   “让他睡吧。”沈母在背后说了一句。   沈清溪这才把门关好,重新回到客厅里头,看着母亲问道:“妈,您想跟我说什么,快说吧。”   反正迟早也会挨骂,还不如主动在这儿等着,让母亲直接把情绪发泄完就得了。   果然,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沈母就语气很不好的质问道:“来来来,你跟我说说,这次这个相亲对象又怎么不合你意了?你松哥辛辛苦苦帮你找的,男方工作也不错,人也很善良,听说你带着昱昱生活,也没有半点儿嫌弃,还夸你是个好女人,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为什么看不上人家?”   “妈,那人是挺好的,就是看不对眼。”沈清溪靠在沙发上,有些无奈的应付道。   “看对眼,什么叫看对眼,你有毛病啊?那感情不是处出来的吗?你不多了解了解人家,怎么就不知道不喜欢呢?”   老太太唠叨起来没完,像是魔音穿耳般萦绕在周围,沈清溪抬手捂了下脸,低低叹息了一声,实在有些无奈了。   心里烦到不行,她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母亲追在后头叫。   “我先出去透透气,妈,您别说了。”沈清溪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反正逃也似的出了门,快速下了楼梯。   往常的这种时候,母亲不管唠叨多长时间,她都是能安静听完的,反正也不往心里去。   但今天却不行,心情实在太烦躁了,就是有个小火花都能把她给点着了。   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一直到了楼下,她才茫然的站着,过一会儿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了,天色已经有点儿暗了下来,周围都是下班回家的居民,手里提着蔬菜水果什么的,她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怎么打开了手机,她在通讯录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能聊天的人,她的朋友本身就不多,周子青又是个单亲的妈妈,晚上大多数时间都陪着小孩儿。   手指不知不觉停在了‘姚袅’那个名字上,停了一会儿,她才按了下去。   *   路边小摊的灯光十分昏暗,只在棚顶上挂着几串劣质的彩灯,照得桌子上的食物都是五颜六色,失去了本来诱人的颜色。   沈清溪拿起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将那酒递给了对面一身职业套裙的长发女人,两个人默契的干了一杯。   “你周六还上班吗?”有些意外姚袅的到来,沈清溪仰头喝了杯中的酒,问道。   “嗯,加班。”姚袅点头,妆容精致的脸上已经浮起薄汗,都是被刚才那羊肉串儿给辣的。   周围都是一堆光着膀子吆五喝六喝酒的男人,她们两个夹在其中倒有些显眼,时不时就有人看了过来。   这地方还是姚袅选的。   一听沈清溪想要找她喝酒,电话里她就爽快的笑了起来:“行啊,我知道一家串儿特别好吃,咱们喝酒撸串去?”   沈清溪还以为是个路边小店呢,结果找过来之后才发现,就是两个小棚子,老板在街上摆了个炉子现场烤串儿,卫生条件委实不好,但味儿也是真香。   “没事儿,好歹也是开放式厨房,添什么作料也都知道,不比那些外表干净,后厨肮脏的饭店强?”姚袅还笑着安慰她呢。   沈清溪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也就不嫌弃了,两个人坐下来,别的先没要的,啤酒倒是来了一箱。   沈清溪就看看姚袅:“你是不是挺能喝?”   “嗯,你呢。”   “我也行。”   两人说完就都笑了起来。   好多年没见了,误会解开后,老同学变成了酒友,这也是蛮不错的一件事。   沈清溪真不是吹,她的酒量一直不错,都是自己私底下偷偷练出来的,她性子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也不怎么表达,憋在心里难受的时候,酒就是最好的良药。   不开心了喝一点儿,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又是一个崭新的日子。   酒量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上去了,最开始租房住的时候,她的冰箱里还总是放着啤酒,后来昱昱来了,才渐渐改掉了这个习惯。   姚袅是善于察言观色的,看出来沈清溪情绪不好,她也就不多问什么,只捡一些开心的话题慢慢聊。   两个人回忆了一会儿高中时代的事情,又讲了讲各自爱看的书籍和电影,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不知不觉,两个女人干掉了十来瓶啤酒,姚袅觉出不对了,伸手按住了沈清溪想要继续倒酒的手:“行了啊,见好就收,不然一会儿回不了家了。”   沈清溪虽然还有点儿遗憾,也就没再喝了,砸吧了一下嘴巴,人就慢慢趴了下去,伏在桌子上面。   她倒不是醉倒了,脑袋还是十分清醒的,就是有点儿困倦,人也使不上什么劲儿,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的只想瘫着。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也不想去接,只是拿在手里,任由着那机子不停的震动。   “我来吧。”姚袅探身过来看了一眼,把手机拿走了。   迷迷糊糊的想睡觉,沈清溪也就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过一会儿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才打了个冷战慢慢直起身子。   一件大外套披头盖脸的罩了下来,把她整个人都包住了。   长发糊在脸上难受的很,她伸出手拨了拨,勉强把脑袋从那衣服里伸出来,半眯了眼睛去瞧,眼前是张男人放大了的帅脸。   “郗劲?”皱了下眉,她出声叫道。   “还认得人,不错,没醉到一定地步。”郗劲直起身子,夸了她一句。   外面的长外套给沈清溪披着了,他这会儿就穿了件贴身的半高领毛衫,隐隐勾勒出肌肉的轮廓,身材高高大大的,几乎把路边的灯光全都遮掩住了。   有几个拿着酒瓶子想来搭讪的年轻男孩儿,这会儿胆怯的悄悄退了回去。   但是插在裤袋里,男人的神情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他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另一个女人。   姚袅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主任,您来了?”   她喝得没沈清溪多,所以只是有些脸红,这会儿被郗劲的眼神吓了一下,就更清醒了,急忙解释道:“清溪今天心情有些不好,她自己要喝酒,我没有劝她多喝……再说了,她酒量很好的!”   像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话,沈清溪推了下桌子,咣当一下也站了起来,脚下还挺稳当,直接招手叫来老板:“结账结账!”   大大方方掏出两张一百,她也不用找钱,披着男人的大外套,大步就往街对面走。   酒精的作用下,本身的性格就显露了出来,她也不想再遮掩什么,把嫌弃表现的淋漓尽致:就是不想见到郗劲,看他一眼都来气。   姚袅张了一下嘴,惊讶之余,又有点儿尴尬:“那什么,主任……”   一伸手把沈清溪的手腕拉住,牵小孩儿似的不让她乱跑,郗劲才微微转过头去,冲着姚袅说道:“你自己找个代驾,或者我打电话,叫傅致知来接你?”   姚袅受宠若惊,连连摇手:“我没醉,家就在附近,五分钟就走回去了。”   “那就好。”郗劲这才点头,拉着沈清溪往车边走去。   女人其实正处于要醉没醉的那种微醺的状态中,脸颊红扑扑的,头脑清晰,身子却有点儿软了,懒洋洋被他一步步拖着走,嘴巴却在灵巧的骂人:“你走开,别管我?你算什么啊,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郗劲长了这么大,其实还挺少被人这么骂的,脚步顿了顿,他伸手替她扯扯身上的外套,把那白皙的脖子给遮住了。   布料有点儿硬,她就又甩甩头,不怎么舒服。   郗劲只好又给她拽了下去,正好也到了车边,他伸手按了下她的脑袋,把人给塞在了副驾里,探身仔细的系好安全带。   沈清溪身上没劲儿,就乖乖的在哪儿坐着,只不过眼睛却微微红了起来,止不住的拿手去揉眼睛。   郗劲坐上车子之后,才发现她这个行为,急忙拽住她的手腕:“别这么揉眼睛,小心感染。”   用了些力气将那纤细的手拉了下来,这才看见,后头女人小巧的脸颊上,早已爬满泪痕。   “你为什么不让我寻找姐姐的下落?我想知道她在哪儿,也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这么多年了,这就是支撑我努力生活的信念,你凭什么阻拦?”   就这么喃喃的说着,沈清溪抽泣了几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感情,低着头大哭了起来,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动着。   “乖,哭出来就好了。”身子被一个暖暖的怀抱包裹住,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里面带着无尽的怜惜。   *   再醒来的时候,沈清溪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熟悉的淡粉色被子,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那是从衣橱里发出来的。   昨天她刚给昱昱洗了些小衣服,新买的洗衣液味道很香,小孩儿喜欢的不得了,抱着洗好的衣服闻了好长时间,晚上还非要在衣橱里睡觉。   昱昱……   对了,小孩儿还在爸妈那儿呢,没来得及接回来!   一想到这个,她就扑腾一下坐了起来,披散着头发就想下地,在一转头,却又吓了一跳。   郗劲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床前的椅子上,神情专注,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了,好在还有书桌上的一盏小灯亮着,视觉效果才不会那么吓人。   他怎么还在呢?睡之前的记忆基本都没忘,她只一会儿就都回忆了起来。   估计是体内的酒精作祟,她一大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持续了好长时间,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往事,都在她和姐姐小时候的事儿。   郗劲就那么静静听着,偶尔把她从怀里放出来,给她擦擦泪什么的,然后就接着抱着她,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过了半个多小时,等她情绪恢复差不多了,这才开着带着她回了家,让她找钥匙开了门。   本来她是没想让这人进来的,但郗劲却根本不听,直接拉着她去卫生间敷眼睛,而后又安排她进房间睡下。   也确实是困了,她就睡了过去,没想到一醒来,他居然还在。   “你怎么还不走?”重新在床上坐下,稍微拢了拢头发,她的声音冷淡了下来。   男人神情不变,仍旧是那么盯着她,过了半晌,好看的薄唇微张:“我手头上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另外,办签证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我尽量找人通融,所有这些事情加起来,最快也要一个半月,你先耐心等待。”   “什么?”他这话没头没尾,沈清溪听着就愣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   交叠的长腿放下来,又换了个方向,男人这才挑挑眉,解释道:“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姐姐的事情吗?一个半月后,我亲自带你去C国,那里有一切你想要的答案。”   他的这段话吐字清晰,条理明白,沈清溪却花了好一阵子才理解过来,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真的吗?你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不再阻挠我继续调查了?”   “是。”郗劲点头,又纠正了她话里的错误:“不用你去调查,早在半年之前,我就已经把所有事儿都查清楚了,所以这次我会带着你去C国,亲自告诉你真相。”   “好,谢谢你。”沈清溪眼圈又有点儿红了,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之前要阻拦松哥,不让我知道真相,现在又忽然改了主意?”   从刚才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因为男人的态度转变太快,让她多少有些不安。   男人的黑眸盯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他难道的主动认错了:“很抱歉,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用自己想法去衡量你的想法,也不该替你擅作主张,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是吗?”   话音一转,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但是,就好比是吃一颗橘子,我吃掉了橘子的第一瓣,感觉出了那种又酸又涩的味道,难道还会把剩下的分给你吗?这些事情也是一样,私心里,我只希望把甜的东西给你。”   “我舍不得你吃一点苦,清溪。”说出最后这一句话时,男人的眼中涌出复杂的神情,声音似水般满是柔情,却又带着一丝丝的无可奈何。 第35章 你啊   沈清溪觉得,郗劲这个‘吃橘子’理论还是挺有趣的。   她现在酒意未消,脑袋仍旧有些闷闷的疼,人就显得更慵懒了些,气质软软的,不怎么掩盖自己的情绪。   抬手慢吞吞揉了下前额,她轻轻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暗示我什么,什么橘子又酸又涩,不就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很残酷,怕我难以接受,是吗?”   郗劲的身子向后靠了靠,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斜倚着椅背,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是。”   “可是你想过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晚睡不着的时候想着姐姐,我在心里已经做了很多不好的假设,久而久之,再惨烈的真相,在我眼里也不算什么了,我只想找到她的安息之地。”   这么说着,沈清溪就眨了下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我不怕吃苦,也不怕酸橘子,如果你能承受的话,我一定也能,再说了,你不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分担的话,你的压力也会少一些,一个人背负着秘密过活,多累啊?”   她忽然话题一转,就这么振振有词的讲起了道理,一双杏眼虽然仍有些朦胧,但她竭力睁大,表情很是真诚。   郗劲挑挑眉,笑了一下:“我不累。”   “那你……”沈清溪又有些忐忑,怕他忽然变卦。   男人叹了口气,站起身凑近,揉了揉她的长发:“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但因为事情有些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具体的等咱们到了C国,你自然都会明白。”   “哦……”沈清溪拖长声音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语气变得软了些:“谢谢你,我刚刚……很感动,真的。”   她是一个并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说出这话时,稍稍有些羞耻的感觉。   白嫩的脸颊上飘起一丝红晕,沈清溪就低下头,没事儿找事儿的揪起床上的被子,打算叠起来。   身前的男人却并没有离开,高大的身子立在台灯钱,把光线遮了大半,只剩下些影影绰绰的光亮。   就在这些微的光亮中,他的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子朝着她一点点的俯了下来,越来越近。   沈清溪察觉到他的举动时,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她的手撑着床铺,仰着头看他,眼角还有残存的红痕。   “你啊。”男人忽然低低的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沈清溪坐着,他站着,两人的高度本来就悬殊,就是这么个别别捏捏的姿势,他却维持了很长时间。   *   傅致知睡到半夜,是被耳边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因为工作上会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一般晚上并不会关机或者开静音,这会儿那铃声就一阵高过一阵,活像是催命似的。   直觉没有什么好事儿,傅致知甚至没来得及睁眼,就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僵直着身子在床头乱摸,一直到把那手机抓在手里了,这才松了口气。   “喂?”也没看是谁打来的,直接接通放在耳边。   “开门。”郗劲的声音传过来。   “开门,开什么门?我去哪儿给你开门……”傅致知下意识的嘟囔了几句,这才反应过来。   他的音量一下子就提高:“我去,你不会是在我家门口吧?!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儿了!”   “别管了,先开门。”郗劲还是那句话,稍微有些不耐烦。   “哦哦哦。”吧唧一下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傅致知赶紧就出了卧室,屁颠屁颠的往大门口跑。   实在是怕门口那位祖宗等急眼了,再把他家大门给拆了。   果不其然,拉开大门以后,郗劲直直的站在那儿,脸色并不怎么好,但他好像并不是针对傅致知的。   进门的时候换了鞋,男人甚至体贴的问了一句:“打扰到你了吧?我敲了半天门,你应该是睡熟了。”   傅致知倒有些受宠若惊:“不打扰啊,您以前不也老是这么骚扰我吗?我都习惯了。”   郗劲都打算进客厅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有几次而已,而且那都是有重要的事儿找你商量。”   傅致知就笑着大气哈哈:“我这人说话不是喜欢夸张嘛!我知道,你对我私生活不敢兴趣,没事儿肯定不会来!”   这么说着,他的困劲儿就消得差不多了,又光着脚去冰箱拿了矿泉水出来,随手给郗劲抛过去一瓶:“说吧,这次又有什么要紧事儿?”   傅致知这个房子是顶楼的一套大复式,空间又大又明亮,装修的也是富丽堂皇,跟煤矿老板家似的。   此时郗劲就坐在客厅中央的那个巨大的真皮沙发上,身子向后陷在沙发背上,面沉似水的跷腿而坐,倒真有那么几分气派。   傅致知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事情真有点儿复杂,也不再开玩笑,他急忙到对面的沙发后坐下,神情严肃起来:“不会是事务所有麻烦了吧?不能啊,我手机一直开着,没人告诉打电话来。”   “致知。”郗劲身子往前倾了倾,伸手勾过桌上的烟灰缸,放在了自己面前,从盒子里拿了一根烟。   他已经戒烟好长时间了,就是以前再怎么不顺心,也从没有真正吸过,这会儿却慢慢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语气有些含糊不清:“我可能,需要再去一趟C国。”   很简单的一句话,傅致知却立刻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呢?你疯了?!”   原先不过是以为工作上出了什么差错,傅致知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也真没太当回事,这会儿却不一样了,他的心情简直能有‘震惊’来形容。   “你忘了半年前,你是怎么从那鬼地方回来的了?好容易生活恢复正常,你还瞎折腾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傅致知简直就要跳起身来,过去猛摇一下好友的脑袋,看看是不是里面进了水。   郗劲看了他一眼,神情没怎么变,只是摇摇头说道:“这次不一样,我要带着清溪一块儿去。”   “什……什么?!”傅致知彻底傻了眼,张了半天嘴才说出话来:“你还要带着人家沈小姐去?你你你……”   “我已经有了经验,而且会找最好的安保保护我们,肯定会安全的多。”郗劲摆了下手,制止了傅致知的话。   他又继续说道:“半年前,我确实去过一次,但是并没有最终找到我哥的墓地,我就回来了,算是无功而返。”   “但你领着沈小姐去,又是什么意思?”傅致知总算是镇定了点儿。   “她和我一样,也想找她姐姐的墓地,这事儿是我们两个的心结,必须解开。”郗劲淡淡道。   傅致知仍是不赞用,摇摇头道:“疯了吧?你们两个!找不找到又能怎么样?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要继续生活!”   郗劲慢慢吐了口烟,他的脸色终究有些沉郁,语气却很坚定:“也不光是心结的问题,这也会是我们感情路上的一道坎儿,过不去的话,这段感情就会一直这么卡着。”   “你……”傅致知半晌无语,良久才佩服的点点头:“厉害,哥们儿,为了段儿感情,您可真能豁出去。”   知道再怎么劝也没有用处,他就叹了口气,索性爽朗的说道:“说吧,要我怎么帮忙?能办的我一定会办到。”   郗劲点点头,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谢谢,和上次一样,办签证,还要找一个靠谱的向导,最重要的事,我要增加两倍的安保。”   “嚯!”傅致知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下:“您这是赶上总统出巡了?但你也得知道,越是阵仗大,就越会吸引到当地一些势力的注意,怕到时候会有大麻烦。”   “我知道。”郗劲掐了烟,语气淡然:“但我不能拿她的生命开玩笑,哪怕我回不来也罢。”   “郗劲!”傅致知想也不想,直接站起身,一拳挥照着他面门挥了过去:“你真有病吧?!”   “放心,肯定能平安回来。”郗劲倒是笑了一下,侧身躲过好友的攻击,顺便和他碰了个拳。   这么说着,他的神情随即恢复严肃,眸色暗了暗:“你记着,对外只说我去出差,这一切都要保密。”   傅致知叹气:“我知道,放心。”   *   郗劲走了以后,沈清溪看了眼表,都凌晨两点了,再去爸妈那儿接昱昱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就索性又倒在枕上,这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心里有事儿的缘故,她就一直在胡思乱想,一直到五点多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做了一堆梦。   再一睁眼,才七点。   叹了口气,她就坐起身来,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身边没有昱昱在,还是挺不习惯的。   索性是周日不用上班,她穿好衣服就早早的出来,买了些早点拎去爸妈家。   过去还没敲门呢,就听见里头有孩子大哭的声音,沈母一脸疲惫的过来开门,黑眼圈都重了:“你昨天去哪儿了?小孩儿等了你一晚上都不来接,勉强睡了一阵儿,这会儿醒了又闹脾气。”   “出去和朋友吃饭了,回家太晚,就没有过来。”沈清溪急匆匆解释一句,就急忙往里屋冲。   正好看见沈父把小孩儿抱在怀里,正拿着个玩具小车哄呢,也是急得一头汗。   昱昱则是蒙着眼睛,专心致志的大哭,睡衣的前襟都让泪花给沾湿了,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沈清溪一方面是心疼,一方面又想到,自己以后总归会有临时离开的情况发生,出差或者去什么地方,不可能把小孩儿带在身边吧?   必须要锻炼一下他自主的能力,老这么哭对身体也不好。   她就没有急着往前,站在门口严厉叫了一声:“昱昱!”   小孩儿听到她的声音了,这才抬起脸来,声音颤颤叫了声:“小姨,你去哪儿了……”   张着小胳膊要抱抱。   沈清溪硬着心肠,还是没有过去:“小姨不过是有事没来,你难道跟姥姥姥爷不熟悉吗?为什么闹脾气?”   小孩儿这才羞愧的低下头,不言语了,只是小声的抽泣。   沈清溪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忍住,过去一把把那小身子抱在怀里:“好了,昱昱,小姨来了,你不要总是哭好不好?要坚强一点。”   小孩儿这才忙不迭的点头。   就这么又哄了会儿,她才拉着昱昱去客厅吃饭,又一直在爸妈家吃过饭,下午的时候才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就是周一,沈清溪送了小孩儿去上学,自己则赶去公司,就这么忙碌了一天,下班的时候接到郗劲的电话。   “我今天有事情要做,不能去接你了,接了昱昱以后,你把孩子放在你母亲那里,然后带着身份证件来我短信告诉你的地方。”   他这么说着,语气严肃,沈清溪知道是正事儿,也就急忙答应下来。   按着他说的把小孩儿接上,又哄了半天才把他送到爸妈家里,她就出门来打了个车。   郗劲之前已经给她发过短信,地址是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的顶层,像是个健身会所的地方。   等到她到了地方,坐电梯上来之后,才发现这地方远不止健身会所那么简单,整个一层楼全是运动的区域,拳馆,游泳馆,竟然还有射击场,从半透明的玻璃门看进去,里面都是一排排的人形靶位。   沈清溪是在拳馆找到郗劲的,那里的门半开着,倒是不难看到他,男人一身的运动服,戴着拳击手套,正赤着脚和一个壮实的男人打在一起。   两个人的身材相差不多,只是郗劲的个子略高了些,动作也明显占了上风,过一会儿他就直接将那壮实男人打得坐在地上,而后退后一步摘了手套,顺手又将人扶了起来。   转头看到沈清溪的时候,郗劲就跟那壮男说了什么,那人点点头,捡起地上的东西,从后门离开了。   “进来。”随意的靠在器材架旁边,郗劲朝她招招手。   沈清溪这才推门进来,实在不明白,他把她叫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但他很快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想必你也知道,C国刚刚经过战乱,是个很危险的地方,所以想要跟我去到那里,你必须要经过一些体能训练。”   拿过毛巾擦了下汗,男人的大手平平的向前伸展:“现在,你需要决定的是,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共同面对这些危险?”   “我要去。”沈清溪没有犹豫,软软的小手伸过去,搁在了他的大掌上。   “好。”男人反手就抓住了她的手,大手将她的手掌温暖的包裹起来,一用力就把她拉到了身边。   随手拿了副拳击手套给她戴上,他这才垂眸说道:“那咱们先练拳击。” 第36章 短发   沈清溪到这个地步,又开始关心起别的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既然那么危险的地方,带我去会不会是个拖累?我怕自己会连累你。”   郗劲正在低头替她一圈一圈的缠上拳击纱布,这会儿稍微抬头,淡淡说道:“不会,只要安保力量足够的话,一个人去和两个人去没有区别,你只需要动作迅速一点,到时候身体别出问题就好。”   他做起事来很认真,耐心的替她将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才拉着她去一旁慢慢的热身。   沈清溪就乖乖的站着,按照他的指导活动手脚,她平时挺不喜欢运动的,但这会儿一听到这些厉害关系,就不再偷懒了,心里又暗暗着急,埋怨自己平时太懒。   现在临时抱佛脚,也不知道有没有成效。   郗劲在旁边做了个基础出拳动作,示范给她看:“时间太仓促,我没有办法太系统的教你,就给你一个最基础的出拳方法,你自己对着沙袋多练习,能增加一些灵敏度也是好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之前已经去过C国,但是我哥的墓地并没有找到,所以我这次也是带着目的去的,并不单单为了陪你,你不要有负担。”   就这么说完之后,他又继续严肃的指导起来。   虽说动作基础,但是这一番练习下来,沈清溪还是觉得身子都要散架了,抹了把汗,她却还是咬牙支撑着。   “今天先回去吧。”郗劲倒是停了下来,过来拉住了她的腕子:“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最近倒是需要多补充些营养,知道吗?”   这样的训练接连持续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沈清溪的体力倒是长进了不少。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体育课测个八百米都要累个半死,现在却能轻轻松松的跑下来。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郗劲这个‘教练’。   男人只要一板起脸来,就是六亲不认的架势,淡漠着一张脸,每天严严肃肃的样子,活像是在法庭上的他。   *   护照证件什么的,沈清溪早已经提前交给了郗劲,据他的说法是,签证进行的很顺利,出发时间就定在了两周后的周六。   两个人工作上的事情都需要处理,平时不锻炼的时候,就都在忙碌。   沈清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隐瞒自己要去C国的消息,不管是对父母还是对柯松。   唯一知情的人,也只有周子青一个人,毕竟她作为同事加好友,必要的时候,能够帮着圆一下谎。   而对父母和柯松,沈清溪的说法则是,公司有一个培训,需要她出差,去的是比较远的沿海城市。   她平时一直都挺乖的,也不怎么说谎,沈母沈父自然是没有怀疑的。   两个老人又仔仔细细的叮嘱了一大通,还特别告诉沈清溪,说领导让她参加培训,是看重她的意思,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回来升个职什么的。   沈清溪就都答应了下来。   这倒罢了,最让她担心的,却是昱昱。   小孩儿太依恋她了,离开一两天还算勉强,太长时间根本就不行,一定会每天哭闹的。   沈清溪想了好久,还是决定一点点跟孩子沟通,刚开始昱昱还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到了后来,也就慢慢能够接受了。   还是不怎么放心,沈清溪就又把孩子提前放在父母那里适应,连着好几天没有接他回家住,只在晚上视频通话。   看着屏幕里头小孩儿委屈巴巴的样子,她又哪里不心疼?但是没有办法,这次的出行是必须的,她也只能狠下心来。   眼看着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沈清溪的内心里,也不自觉的开始紧张起来。   以前为了寻找姐姐,她自己一个人利用假期,孤身去了好多个城市,那时的心境和现在却完全不同。   一方面是因为C国是个很危险的国家,另一方面,多年来苦心寻找的答案,,在不久后终于能够揭晓了,那种迫切却又隐隐带着忐忑的感觉,让她禁不住思绪万千,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这天下班之后,她照例去健身馆锻炼,刚刚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会儿,郗劲就走了进来。   他最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基本没有时间过去接她,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也仅限于晚上锻炼这会儿。   男人一身运动装扮,露出的小臂上肌肉鼓鼓,身体的肌肉线条十分的完美,不是那种过于壮实的样子,却又隐隐带着力量的感觉。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叫停了她的动作,好看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你的气息乱了,怎么回事儿?”   沈清溪按停了机器,走下来喘了几口气,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郗劲就走上前来,高大的身子微微俯下来,低头观察了一下她的情绪。   “是紧张了吗?这几天没有好好睡觉是不是?”他的神情缓和了些,忽然半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捉住她散掉的鞋带,轻柔的系在了一起。   就保持着蹲下的姿势,男人抬起头来,眉目清朗淡漠,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温柔:“别担心,我会保护你,不管发生了什么。”   沈清溪点点头,就这么看着男人乌黑浓密的发顶,不自觉伸手摸了一下,手感扎扎的。   她笑了笑,内心忽然平静下来,无波无澜,却又有丝丝甜蜜荡漾开来。   *   临行的前一天,沈清溪就提前把昱昱送去父母家,安慰了孩子好大一会儿,又跟他保证每天都视频通话,这才总算把孩子哄开心了。   小孩儿嘴里又喃喃问道:“那叔叔呢,我要叔叔来陪我玩儿~”   幸亏母亲在外屋忙碌呢,沈清溪就又凑近他,小声的叮嘱:“昱昱,在姥姥的面前不要提起叔叔好不好?姥姥不喜欢叔叔,她如果知道了叔叔总是来看你,一定会生气的。”   这话她在以前的时候,也跟孩子说过好几遍。   昱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撅着嘴巴不说话了。   沈清溪捏捏孩子的小脸儿,有点儿好笑的说道:“好了,你生什么气啊?等小姨回来了,一定让叔叔过来陪你。”   这么说着,她又跟小孩儿道别,出来跟母亲嘱咐了一会儿,出门赶着回去收拾行李。   出远门的话,按理说要带的东西很多,起码也要满满一箱子,她都已经准备好了,但郗劲又发消息来,要她尽量精简。   沈清溪就只好又从那行李箱里重新挑选,只捡着重要的东西拿。   化妆品之类的东西通通不要,只拿了简单的水乳洗面奶,和一些结实的便于行动的衣服,装在一个旅行包里,她自己就可以背在身上。   郗劲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她就急忙下来,两个人赶去机场。   C国由于是个小国,所以并没有直达的飞机,需要从另外一个国家入境,中间需要一天的时间。   傅致知和周子青都来送机,两个人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又不便于说些什么,只好又叮嘱几遍。   一直等到上了飞机,沈清溪才算是松了口气,坐在座位上有些蔫蔫的。   郗劲就在她旁边的位置,把随身的包放在行李架上,他坐下来说道:“差不多要五个小时的路程,你要是困的话,可以补个觉。”   “嗯。”沈清溪点头。   反正已经上了飞机,说什么都晚了,只要是自己做决定的事情,她一般都不怎么反悔,刚刚因为看到周子青担心的样子,而生出的那些不舍这会儿也都消失掉了。   *   实在是很艰难的一段路途。   先是坐了五个小时的航班,下机之后又坐车紧急赶往另一个城市,因为两个人的假期都不长,所以需要抓紧时间,一刻都不能停下来休息。   晚饭还是在夜车上吃的,那车子是一辆挺旧的巴士,里面的乘客稀稀拉拉的,司机是个大胡子的老外,一路上都在唱着荒腔走板的歌。   郗劲提前在国内已经买好了零食和水,这会儿拿出来给沈清溪吃了一些,自己吃掉了剩余的那一部分。   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这车晃得厉害,就是没有晕车毛病的人,坐上去也都有些受不了。   沈清溪勉强咽了两口面包,就迷迷糊糊的靠在了郗劲的肩膀上睡了过去,一路上仿佛都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稍微动了动身子,总算是睡得熟了些。   等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大巴停下来,乘客们陆陆续续的走了下去,外头的景色很是荒凉,像是国内那种偏远的小镇。   “这里是离C国最近的那个城市,因为时常有难民逃过来,所以不怎么安全,人口就有些少。”   郗劲解释了一句,把两个人的包都拿在手上,牵着她走下车里来,手掌很大,将她的手紧紧的包裹在里面。   一个穿着土黄色冲锋衣的高大老外正在车前等待,看到两人之后,主动走了过来。   “郗,你来了?”老外说着蹩脚的中文,一开口露出一口黄牙。   “你好。”郗劲上前和他握手,回身又对沈清溪介绍:“这是我们这次的向导。”   又和那向导攀谈了几句,一行人这才向前走去,钻进向导开来的那辆破旧的车子里面。   沈清溪和郗劲挤在后座里,男人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低声说道:“一会儿有直升机过来接我们,直接去到C国的首都降落,那里比较安全一些,用不着穿越危险的边境线。”   “好。”沈清溪仍旧是蔫蔫的,强打着精神点点头。   一会儿又听他和开车的向导交流了几句,转回头打量她的长发:“向导说,那地方难民多,让你最好不要显露出女性的身份。”   “所以呢?”沈清溪愣了愣。   “我帮你把头发简短一点,好吗?”郗劲叹息了一声,去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把小剪刀来。   沈清溪一开始没有说话,良久才点点头,不同意也要同意,毕竟是为了她的安全。   只是那长发她已经留了很长时间,真要剪的话,还真有些舍不得,就轻轻闭上了眼睛。   女人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像是一双蝴蝶的翅膀,小巧的脸颊上没有血色,显得苍白极了。   这一天的赶路,几乎消耗了她全部的体力。   郗劲心头一软,一只大手固定住她的头部,大拇指轻轻在那睫毛上摩挲了一下,另一只手动作很快,咔嚓几下就将她脑后的马尾辫子剪掉了。   剩余的头发立刻就披散开,盖在女人两侧的脸颊上。   沈清溪睁眼的时候,就看见郗劲大手上正捏着剪下来的那一绺长长的发尾,很长的一截儿,她几乎留了有两三年了,养护的一直很好,这会儿在阳光下仍然有着柔顺的光泽。   有些心疼的小小‘啊’了一声,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替你保存下来。”小心的将头发托在手掌上面,他就去包里拿了袋子,妥帖的用发绳系上,放了进去。   沈清溪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过一会儿垂下眼去,准备拿水来喝。   男人大手却忽然放在她的后颈上,让她的身子稍微往前了一点,而后稍稍低头,微凉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就那么亲昵的贴了一会儿。   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抱歉,又有无限的柔情,他低声说道:“虽然你的短发也很美,但答应我,下一次为我长发及腰好不好?”   驾驶座上,那向导忽然咳嗽了一声,沈清溪才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将他推开,手忙脚乱的坐正身体。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有空调情,心理素质真的是……一流。   不自觉,她的脸颊就些红,刚刚心疼长发的郁闷心情也缓解不少。   身边,郗劲的唇角仍旧含着一丝笑意,不慌不忙的替她拢了下短发,他这才恢复冷清的神情,和那向导用英文交流了几句。   前方,已经到达了一大片空旷的开阔地上,一架轰鸣的直升机正在等待。 第37章 真相   直升机在半个小时后降落在C国首都。   螺旋桨轰鸣的声音还在继续,沈清溪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身子跟着颠簸的节奏一颤一颤,浑身都不舒服,但也只能竭力忍耐。   早在上机之前,她身上的装扮就已经换了,外头罩了个男式的大卫衣,头上则是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将头发严严密密的遮住,不近看的话,并不能马上分辨出是女性。   这也正是郗劲想要的效果,将她混在男人堆里,越平平无奇越好。   底下已经有三辆车在等待,中间一辆是普通的轿车,前后两辆则是带着后车斗的类型,车斗里满满站着十几个端着枪的国外安保人员,基本都是青壮年,光看着眼神就让人觉得惧怕。   郗劲领着她下来之后,就在向导的带领下直接上了中间的那辆车子,那车子里面的装饰十分老旧,座椅还散发着一股霉味,但是发动机什么的都经过改装,看起来比较结实。   向导亲自开车,郗劲跟沈清溪一起走在后座,正好把她护在里侧的位置,屈起手指敲敲窗户,他说道:“这都是防弹的设计,坐在车里你尽管放心,很安全。”   说着又向后给她指指。   这会儿车子已经开动,沈清溪便扒着车座回头去看,只见跟在后面的车子上,站立着的安保人员全都把枪架在手上,眼睛则是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她就有些咂舌:“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郗劲一伸手,大手罩在她后脑上,让她把脑袋扭正,淡淡说道:“至于,这地方很乱,而且分了很多派别势力,一但听说有外来人员入内,肯定就会严密的监视,你可以看看两边,这里头一定有过来袭击咱们的人,只不过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沈清溪这才有些害怕,此时车子已经到了人流区域,只见那两边的道路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难民。   这些人挤挤挨挨的站在路边,眼神全都注视在他们的车子上,但是脸上却没有神情,那种漠然的,麻木的眼神,简直令人身上发麻。   她就抿了下唇,急忙坐正身子。   这么可怕的一个地方,姐姐当初为什么要来?即使是想和郗晟私奔,那她也课余选择那些风景优美的地方,哪怕去那些西方大国也好啊,两个人都有护照,何至于偷渡?   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沈清溪叹息着摇了摇头。   虽然车窗严密的关闭着,但是空气中那种腐败的味道仍然传了进来,跟大多数的国家不同,这里举目之处,是一概没有建筑物的,只有被炸的破破烂烂的建筑物墙壁,有一些人就依靠着那墙奄奄一息的坐着,看起来已经快要不行了,却没有人帮忙送到医院。   人们对于这样的情形,似乎都是习以为常的,只看了一眼便照常坐着自己的事情。   沈清溪过了一会儿便不忍心再看,便索性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就这么又开了一会儿,外头的场景才开始转变。   郗劲忽然拍了拍她的脸颊:“这里属于市中心的富人区,建设环境相对好一些,前头有快餐店,我去买一些,你就在车里等着,知道吗?”   沈清溪这才睁眼,果然开始有高大的建筑物出现,虽不至于有多么繁华,但好歹有个城市的样子。   前方有招牌一闪一闪的,正是在国内也能吃到的某个快餐的品牌。   但她有些担心:“不是说很危险吗?还是不要去了。”   郗劲就笑了笑:“没关系,我带着两个安保过去。”   他说着,就对前头的向导说了几句,向导通过对讲机传达了出去,前头的车子就都停了下来,有两个安保走过来,但是并没有拿枪,估计是收了起来。   郗劲开门下车,紧接着又示意向导重新把车门锁好,这才跟着安保大步走向了快餐厅。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几个人手中就各自捧着一袋食物,重新走了回来。   沈清溪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富人区的治安还是相对要好一些的。   郗劲上了车子,将那纸袋打开给她看:“一些汉堡和炸鸡,还有可乐。”   他这么说着,姿态很是闲适,一点儿都没有紧张的样子,反倒像是一次寻常的郊游。   沈清溪就点点头,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你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差不多就这样吧,向导就是前面那个人。”郗劲就把纸袋扎紧,放了一边,又宽慰她道:“毕竟战争已经结束了好几年,这里也在慢慢恢复,只不过速度慢一些而已。”   这么说着,车子忽然驶进了前方的一个封闭的大院子里,那院子的墙壁很高,上面还挂着电网,看起来就跟监狱没什么两样。   沈清溪吓了一跳,再仔细瞧时,才看见招牌上英文的‘旅馆’字样,所以这其实是一个酒店?   前后两辆安保的车辆都被挡在了大门之外,只有他们的车子顺利通行,郗劲拉着她下车:“因为总是被袭击,所以旅店只能修成这样。”   他看起来轻车熟路,一边解答她的疑问,一边就带着她走向前头的的那个三层的小楼,楼梯设计的很是低矮,就连玻璃都是窄窄的一块儿,进去大堂以后,前台只有一个严肃的外国女人站在那儿。   向导过去交流了一会儿,领了房门的钥匙。   *   一直到上楼,进了房间,沈清溪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从刚才开始,她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平时只能在新闻中看到的场景,此时却真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不震撼是不可能的,尤其在近距离看到那些奄奄一息的可怜人后。   能生在和平的国度,真的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环顾四周,这里还是一件挺标准的酒店套房,面积很大,有里外两个房间,都放着舒适的大床,卫生间和浴室也都齐全。   郗劲这会儿已经把行李都拿了进来,靠墙放好,他就啪的一声把灯打开,昏暗的房间顿时敞亮了很多。   “去洗个澡吧,外面的房间我住,你在里边儿。”每个房间都仔细的看了一圈之后,他走出来说。   沈清溪正好也觉得身上又累又酸,需要通过热水来缓解一下,她就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直接走进了浴室里头,小心的把门关好。   水还是挺热的,一打到身上,仿佛就把所有的疲惫都浇散了,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开始打上洗发水,搓洗自己的头发。   之前的长发已经不见,触摸在手上的感觉就很奇怪,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洗发水挤得有点儿多,大多大多的泡沫就流在了地上。   沈清溪仰着头让水流冲在自己的脸上,忽然就想起郗劲那句‘长发及腰’的话来。   其实男人都是有一点长发情节的吧?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为了他留长发的话,想起来总有那么一点浪漫的感觉。   古人喜欢把头发叫成‘青丝’,遇到喜欢的人,女子也喜欢把长发剪下一绺来送给情郎,头发就象征着感情,又可以称为‘情丝’,那么郗劲拿了她那么一绺长发,又算什么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抹了把脸,再一抬眼才发现,浴室的墙壁上居然爬了一只大大的黑色蜘蛛,长长的足动来动去,看起来十分恐怖。   压抑着嗓音里的叫喊,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怕到不行,但又想着自己现在什么都没穿,万一再把郗劲喊进来怎么办?   就这么想着,到底忍耐着又在喷头下冲了冲,等泡沫都掉了,这才裹着浴巾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郗劲正在外头的房间分食物呢,这会儿看到她这个打扮就出来了,倒是挑了挑眉。   美人出浴总是很好看的,尤其女人的一双长腿都露在那浴巾外头,隐隐有小水珠从锁骨上滑落,隐隐落入沟壑之中,令人无限的遐想。   沈清溪捂了下头上的浴帽,白着张脸解释:“浴室里有蜘蛛,我想在外头换衣服,你能关一下门吗?”   她说得一本正经,而且样子十分苦恼,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仔细现在是多么的诱人。   男人喉头滚动了两下,转身退出去,严严实实将房门关好。   沈清溪又走过去确认性的扭动一下,又从里面反锁了,这才急忙抖落了身上的浴巾,将身子和头发擦干,总算是套上了衣服。   桌上的快餐已经摊开了,金黄的炸鸡和汉堡散发着很香的味道,以前跟昱昱以前吃的时候,沈清溪从来没觉得这东西有如此好吃,此时却禁不住咽口水。   房门响了一下,郗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女人穿戴整齐,正埋着头坐在桌边,专注的盯着炸鸡看。   他忍俊不禁,插着兜靠在门边:“饿了就吃吧,再不吃就凉透了。”   沈清溪这才抬头,瞪着圆圆的杏眼看他:“我已经反锁了门!”   他这才走过来,不紧不慢的在椅子上坐下:“走廊里有异常声音,你又迟迟没有动静,我怕出事儿,进来看一眼。”   说着摇摇手上的钥匙:“顺便说一下,我有这个。”   沈清溪都无语了,不过她倒也能理解,在这种时候,一点点异常都必须引起警惕,羞耻心都不算什么,安全是最重要的。   她就垂了垂头,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反锁的。”   这么说着,一截子白白的后脖子就露了出来,又乖巧又清秀的样子,身上又散发着那种带着奶香的沐浴露香味。   她这是把家里常用的洗漱用具都拿来了。   郗劲看了她几眼,有点儿想笑:“没关系,反正我想进也能进来。”   说着就拿了汉堡递过去:“吃完之后睡一觉,然后咱们就出发。”   *   估计是因为周围环境的改变,沈清溪虽然睡在舒适的大床上,却还是觉得并不舒服,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这才勉勉强强睡过去。   耳边能听到轻微的声音,是郗劲正在忙碌着什么,他的体力一直都是很好的样子,再这种情况下居然也不疲惫。   就这么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沈清溪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郗劲和别人的说话声,这才猛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男人正靠在窗边拿着手机打电话,这会儿大步走过来,安抚的摸了下她的头发。   “好了,那就这样。”他挂了电话。   “是国内的人吗?”沈清溪仰着头看他,还是有一点懵懵的。   “是傅致知,他很担心咱们情况。”郗劲点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又说道:“正好你也醒了,咱们出发吧。”   她就点头,急忙整理了一下乱乱的短发,把那个帽子重新戴好,然后就准备套上那件男式的卫衣。   “等一下。”郗劲却忽然制止了她。   一弯腰,他从床下的箱子里取了一件笨重的马甲,给她递了过去:“在里面穿上这个。”   沈清溪接过来一看,也就明白了过来:“是防弹背心?”   “嗯,以防万一。”郗劲点头,神情凝重。   看她把那背心套好,他这才又取了一件自己穿上,两个人收拾妥当就走出房间,楼下的大堂里,向导已经在等待。   依旧是坐上那辆轿车,出了旅馆的大门后,安保的车辆也慢慢跟了上来,车子向着正南的方向慢慢驶去。   沈清溪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问什么,她知道郗劲一定会带她去看有关于姐姐的线索,也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索性就跟着他的计划来。   对于这个男人,她是完全信赖的。   *   出了相对整洁的富人区,车子又重新进入了有脏又乱的区域,衣衫褴褛的可怜人渐渐多了起来,与此同时,潜在的危险也多了起来。   一路上车子被逼停了三次,后头的安保人员全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手上的枪不知道举起来多少次,沈清溪的心也禁不住根着起起伏伏。   路边都是大片大片的简易帐篷,搭起的杆子上晾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还有些锅碗什么的生活用品就随意的摆在地上,看起来应该是一个难民营。   “这里有无数个这样的难民营,人们的房屋因为战争倒塌了,就只好住在这种地方。”郗劲这么解释着,眼睛也在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前方忽然涌上来一群光着小身子的孩子来,各各皮肤黝黑,上面满是尘土,张着小手拦在了车前。   向导就皱了皱眉,对着对讲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有一个安保走了下来,从随身带着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猛的一扬手扔在了远处的地上。   那孩子们从一哄而散,跑过去争抢糖果。   车子这才顺利的开了过去。   正如同郗劲所说,这样的难民营多的是,几乎一路上都在遇到,不时有小孩儿挡着车要糖,看多了这种情形,沈清溪最后都觉得有点儿麻木。   最开始的时候,她心里还酸酸的,想着要不要捐一点钱或是生活用品,帮一帮这些可怜的孩子,但是到最后一看,这么多的孩子呢,又怎么可能帮的过来?   就是把她的全部身家捐了也是杯水车薪。   就这么又走了一会儿,渐渐就到了空旷的地带,车子又停了下来,这次却是有人扔了一块石头过来,猛的砸在了车前盖上。   一个大胡子的高大男人迅速闪了过去,躲在了附近的一个残破的建筑物里。   一个安保下车过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东西,隔着窗子交给郗劲,却是一串啤破旧的钥匙。   将那钥匙拿在手中打量了一阵,郗劲才向着前头的向导吩咐道:“调转车头,去难民营旁边的那个住宅区。”   向导答应一声,不多时就在几栋高楼前头停下,比起简易帐篷来,这里的房子的质量就好了很多,看样子应该是战后才盖起来的,因为没有坍塌的痕迹。   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和国内那种没完工的烂尾楼差不多,墙体的砖头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抬眼望去,密密实实的全是窗户,也不知是塞了多少户人家。   一部分安保人员在下面戒严,另一部分就在前头带路,沈清溪跟在郗劲后头,和这些人一起上楼。   很高的楼层却并没有电梯,从狭窄的楼梯上去,每家每户几乎都开着门,里面全都住了很多人,看起来很是拥挤。   “到我这边来。”郗劲伸手沈清溪一把,把她护在了自己身边,这才低声说道:“不要往屋子里看,小心有人找茬儿。”   沈清溪点点头,乖乖跟着他走:“这里是什么地方?”   “相对有钱人住的地方,但是还达不到富人的标准,但还算是安全。”   郗劲解释一句,一直到了七楼,他才打了个手势停下,拿出刚才那把钥匙,打开一扇靠近走廊的门。   像是很久都没人住过似的,尘封的霉味和灰土味道立刻传了出来,就连地板上都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土。   斑驳的阳光顺着窄小的窗户照了进来,沈清溪只打量了一下屋子的结构,就忽然用手捂住了嘴巴,似哭似笑想转头望着郗劲:“这是……姐姐住过的屋子?”   “先进来再说。”郗劲叫人进去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在之后,这才拉着她进来,顺手关好了门。   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熟悉的感觉。   沈清溪禁不住掉下泪来,也不用他再解释什么,心里早就明白了过来,这一定就是沈清禾住过的地方。   椅背上搭着的衬衫是她从家里逃出来那晚穿得,门口鞋架上一双高跟鞋,是沈清溪当初陪着姐姐一起买的,现在却旧得不成样子,看起来穿了很久。   更主要的是,桌上的一个相框里,赫然摆着的就是姐姐的照片,她的一头长发剪的短短的,皮肤晒得很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笑容却依旧灿烂。   这么多年来,沈清溪又怎么能想到,再次见到姐姐的样子时,竟然是现在这种情形?   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张相片,小屋里各处的生活场景,却又让人相信,她曾经真真实实存在过。   沈清溪再也忍不住,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嗓子里有种窒息的感觉,她就低头干呕了几声,却怎么都呕不出来,那是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   “清溪!”郗劲一把抱住了她,阻止了她身体继续下滑的趋势,大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又拍,这才勉强让她把这口气顺了过来。   沈清溪喘了口气,嗓子中呜咽的声音未停,却又直起身子,像是落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的抱着身边男人胳膊,全部力量都用了上去,她在使劲的扯他,摇晃他。   “告诉我……告诉我,郗劲,我姐姐是怎么死的?”额头上的青筋都涨了出来,她苍白的脸颊此时一片红潮,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已经湿透了下巴和脖子。   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沈清溪就这么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问。   当初姐姐离家出走的时候,她没有哭,多年来一直外出寻找,却没有结果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甚至在见到昱昱,隐隐约约猜到姐姐死讯的时候,沈清溪同样没有哭泣。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悲伤。   姐姐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人,虽然嘴里嫌弃着这个跟屁虫般的小妹妹,但是姐姐内心里的疼爱却从没有变过。   母亲上班不在的时候,照顾小清溪的人,一般都是姐姐,带着她玩耍,给她买好吃的,雨天的时候从幼儿园把她接回来,一步一步在雨里背着她行走。   在沈清溪心中,姐姐就是一半母亲的存在。   但这个人死掉了,永远永远从沈清溪的世界里消失掉了,以前没有亲眼见到她所生活的地方,沈清溪还心里报着一丝的期望,觉得她也许生活的很好,也许并没有受什么苦。   但是眼前所见的这些,却实实在在打破了她的幻想。   姐姐生活的很苦,非常非常苦,她甚至连新衣服都没有买过一件,穿的全都是当初从家里拿出来的衣服,全部洗到发白,上面还有着缝补的痕迹。   睡的是木板搭成的简易床,住的是狭窄不堪的小屋子,甚至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冰箱什么的电器更是不存在。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傻?她为什么要生活在这种地方?为什么?!   喃喃的一遍遍这样问着,巨大的酸涩感充斥着内心,沈清溪甚至觉得全身都开始疼痛,那是对姐姐的心疼,对自己无力改变结局的内疚。   她身子在止不住的下滑,仿佛只有接近了地面,把自己缩成一团才会有安全感似的。   郗劲抱了她一会儿,索性就半蹲了身子,一条长腿跪在地上,就那么支撑着身子,继续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紧紧的抱着。   “你姐到了C国之后,就立刻进入了本地的医院工作,她每天积极的救助伤员,没日没夜的做手术,拯救了很多生命,也将先进的医术传授给了其他的医生,她被当地人当做是神一样存在,最后因为感染了一种传染病而死去,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男人声音沉痛低哑,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第38章 酸涩   沈清溪是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的,期间郗劲一直抱着她,断断续续把沈清禾这些年的经历讲了个清楚。   沈清禾和郗晟两个人来到C国,大概是私奔之后的第三个月,那时候正好这里刚刚发生过战乱,居民流离失所,有大量的伤员需要救助。   估计两个人正是看到了新闻报道,这才选择前往。   沈清禾一直都是一个拥有饱满热情的人,她天生聪慧,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是十分顺利的,不管是学习方面还是感情方面。   她喜欢美好的事物,同时对于需要帮助的人,也会充满同情心,会毫不吝啬的付出,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她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人。   郗晟则不同,他从小生长于家教严格的家庭中,虽然生活富足,但是一直都被禁锢着天性,按照父母的要求长大,所以骨子里,他对自由的向往比谁都强。   郗晟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自由摄影师,陌生的危险国度,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大冒险一样,充满着未知的刺激。   两个人虽然各有想法,却又是那么的一拍即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果真是灵魂想通的一对情侣。   而在来到C国之后,沈清禾就立即来到了当地的中心医院,做了一名志愿医生,每天出去救助伤者,除了最基本的包扎之外,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一天可以做五六台手术。   就这么两个人算是在C国住了下来,最初的时候,沈清禾和郗晟只能住在医院的走廊里,后来战后重建,两个人才搬到了这间房子。   直到昱昱出生。   小孩儿在这房子里长到快要四岁,沈清禾因为在一台手术中划破了手指,感染了一种病毒,没多久就死去了。   而她的遗体,就埋在医院后面的一个树林里,医院的员工集资给她修了一个墓碑,这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沈清溪一边流泪,一边听着郗劲的叙述,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浮现出了生动的画卷,仿佛姐姐的事情都真实的在眼前发生过一样,过往的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   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感受,又酸涩又悲痛,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的骄傲,姐姐是一个伟大的人,她救助了那么多人,即使死后,她也被无数人铭记。   所以,她如果还在世的话,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离去,而让家人太过悲伤吧?   身体忽然充盈了一股力量,沈清溪定了定神,一下子站起身来,转头对郗劲说道:“我想看一下姐姐的房子。”   “好。”男人点头,扯了张纸替她擦擦脸颊。   只不过是个狭窄的小套间,里面用墙壁隔开的一个小小空间就算是卧室了,沈清溪走了进去,就看见床上放着一床很旧的棉被,小孩儿的衣服还放在上头,看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很平常的一副生活场景,仿佛主人随时都会回来,沈清溪鼻子又是一酸,拼命的眨了眨眼睛,这才把眼泪收了回去。   俯下身,她将那身小衣服仔细的叠好,放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面,仔细又一观察,沈清溪才看见这床板子底下,还有一个木质的小箱子,上头落满了灰尘,显得破败不堪。   蹲下去把箱子拉出来,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将那盖子揭开,里面是一些凌乱的物品,有一个写着中文的笔记本,是沈清禾从国内拿过去的,还有一些零散的纸币,钥匙,小孩儿的用品什么的。   沈清溪打开那本子,就在第一页看到了一张小孩儿的照片,昱昱那时只有几个月大,小小的手臂从襁褓里伸出来,可爱的向前挥舞。   她禁不住笑了一下,小心的将照片收进包里,然后接着往下翻看。   这是沈清禾的一本日记,记录了她到C国以来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上面还有详细的日期,笔迹一如既往的工整秀气。   沈清溪就这么一页一页的看了下去,大致的情况就跟郗劲所说的一样,但到了昱昱出生后的第二个月,上面却出现了这样的语句:   ‘郗晟离开了这个房子,我们并没有结过婚,所以也没有‘分居’一说,只能算是分手。’   很平静的一句话,却让沈清溪的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她猛的回过头去。   郗劲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是这样的,两个人后来一直处于分离的状态,昱昱是你姐姐一个人带大的,很抱歉,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说。”   沈清溪确实不能接受,一种愤怒的感觉从心中升起,她咬了咬牙问道:“所以,两个人因为什么分手?当初不是爱到死去活来吗?这才一起从家里私奔出来,这才过了几年啊,把我姐和小孩儿扔在这种危险的地方,郗晟还是人吗?”   她这么说着,忽然也就理解了,当初姐姐为什么要给昱昱起名叫‘沈昱’。   小孩儿刚来的时候,身上的小衣服被人用针线缝了‘沈昱’两个字,沈清溪看到之后,就按照这个给孩子上了户口。   因为没有出生证明,当初还费了很大的功夫,最后还是找了沈清禾以前在医院的同事,这才顺利了些,把孩子挂在了沈父沈母的户口下。   沈清溪只以为姐姐是为了方便,才给孩子姓沈,却想不到是有这样的一段渊源。   郗劲摇摇头,脸色有些沉郁:“这些我当初也是调查了的,听周围的邻居说,两个人后期每天都在争吵,感情似乎出现了问题。”   沈清溪这才低头不语,继续翻看日记,并没有关于吵架的只言片语,姐姐是个要强的人,想必这些事情并不想要记载。   曾经海誓山盟,感天动地的爱情,结局却闹成了这个样子,真的是让人无限的伤感。   沈清溪一歪身子,索性在床上坐下,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抬头去问:“那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郗劲就靠在门边,神情淡淡的说道:“他爱上了毒枭的女人,被活活打死了,在你姐姐去世的前一年。”   抬手抱住了脑袋,沈清溪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会低下头,无力的呼吸着。   房间里气氛凝滞,只有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静静的在空气中飘扬着。   象征真相的那只‘橘子’,何止是酸涩,还带了种变质的腐败味道,让人有种想吐都吐不出来的感觉。   她忽然就理解,当初郗劲为什么守着这些,半点都不想给她透露了。   *   沈清溪和郗劲在这间狭小的住所大概待了有一个小时,向导就打来电话开始催促。   这会儿沈清溪的情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又在房子里绕了一圈,找了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当做是姐姐的遗物,一起装在包里带走了,其中也包括那个日记本。   出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在等待,两个人上去之后,向导就立刻开车,前往了下一个地方,沈清禾生前工作的那个医院。   旅程并不算很远,但是因为路况的原因,足足一个小时才到达那里,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眼前是一个二层的建筑物,上面并没有任何医院的字样,只挂了一个简单的红十字标志,门口熙熙攘攘的全是来看病的病人。   “C国的医院很少,这里算是最大的一个。”郗劲说着,又俯身过来检查了一下沈清溪的防弹背心。   而后他才点点头,让她妥帖的把帽子戴好,抬手把车门打开。   因为是公共场合,所以这次是在十几名安保的陪同下,两个人才进了这个医院,状态都有些紧张。   不大的建筑物里,分成很多的小房间,就相当于是不同的科室,每一个科室门前,都有一群人挤挤挨挨的往里探头,屋子都是塞得满满当当。   安保人员分开了一条能通行的道路,沈清溪走过去的时候,就往门里看了一眼,只见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各各都忙得焦头烂额,正在对着面前的病人大声说着什么,还必须配合着肢体语言。   而在医生里面,竟有好几个都是外国的面孔,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还有一个黑发的东方面孔,他们应该都是和沈清禾一样,义务支援到这里的吧。   都是很伟大的人。   郗劲的大手紧紧拉着她,一边催促她快一些走,一边抽空解释一句:“这些都是去年过来的,你姐姐的事迹在一些国外网站上报道过,他们都是受了鼓舞。”   这么说着,几个人终于到了楼上,这里是住院的区域,所以人就相对少一些。   墙壁都被刷成了淡蓝的颜色,一些病房门边都挂着废纸叠成了千纸鹤,伴随着窗外吹来的微风,轻轻的摇晃着,温馨极了。   有一个失去右腿的小男孩儿,正拄着双拐艰难的从病房里出来,他嘴里哼唱是发音模糊的中文童谣。   沈清溪眨眨眼,又有些想哭。   *   沈清禾的墓地就在医院后头的小树林里面,医院的院长亲自领着沈清溪和郗劲走过去。   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一点儿也没有战争的痕迹,被保护的很好,周围还用铁丝做成栅栏围了起来,防止有人偷偷进去。   “沈生前最喜欢这里,所以我们把这块地替她保留了下来,作为她的长眠之所。”   院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是C国本地的人,战争之后就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维持着这个医院,为病人治疗基本都是免费,日常的开销全部都是靠各国善心人士的援助。   沈清溪向着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安葬了我的姐姐。”   那院长就有些红了眼圈,她说的是本地的语言,所以全靠向导翻译成英文,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但这丝毫不能减少话语中的真情:“沈为我们医院提供了先进的医疗技术,无私的救助了大量的病人,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   交谈的当中,又有几个当地的小孩儿走了过来,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破旧的小短裤,连一双鞋子都没有穿。   几个小孩儿手里都捧着一束不知名的小黄花,蹦跳着走到那墓碑跟前,将花束小心的放下。   “这些孩子都得到过沈的帮助,他们几乎每天都来。”院长擦了下眼泪,解释道。   沈清溪就急忙叫住了一个小孩儿,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了过去。   她从国内来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准备这些零食,所以此时就只剩了这一颗糖。   虽是如此,小孩儿也很高兴,欢欢喜喜的接了过来,仰着脸看着沈清溪,忽然裂开嘴,用当地的语言快速说了句什么。   “他说,你好像仙女,就跟沈一样。”向导用英语翻译道。   沈清溪愣了一下,明明自己已经戴上了帽子,穿的也是男装,为什么这孩子还能认出来呢?   随即也就明白过来,这孩子一定是认出了她的五官,因为她的长相和姐姐相似。   “谢谢你。”用英文小声的回了那孩子一句,她伸手轻轻拭了下眼角的泪珠。   身临其境的感受之后,她才算真正理解了姐姐当初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到这里,又为什么决定留下来救助这些难民。   她在做一项很有意义的事情,这样无私的奉献,大多数人是无法做到的,那么做不到,也自己没有理由去品头论足,毕竟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活法。   曾经在国内的时候,沈清溪还在无数次的埋怨着姐姐,认为她太傻,太冲动,去到这么危险的国度是自寻死路。   但是现在,她却深深的觉得自己如此狭隘。   郗劲领她来这里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吧?   “姐姐。”拿着准备好的花束,她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姐姐的墓碑之前,流着泪哽咽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误会你,现在,我真的真的很为你骄傲……你安心的睡吧,我会替你照顾好昱昱。”   千言万语汇聚在心中,她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说出这样干涩无力的话语,而后默默地流泪。   一弯腰,她将花束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姐姐的墓碑之前。   一个精致的子弹雕塑正静静的躺在墓碑的正后方,是一只展翅的雄鹰造型,做的很是逼真。   靠近时不经意看到,沈清溪就愣了一下,有些好奇。   “是杰克做的,他是一名缉毒士兵,送昱昱回国的人就是他。”郗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开口说道。   又抬眼观察了一下四周,男人的脸色忽然变了,一把抓着沈清溪的胳膊,拉着她快步往回就走。   “先回车里,我再跟你慢慢解释!”他的语气急促。   与此同时,几声子弹尖锐的声音滑过空气,砰的射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面。   沈清溪下意识低头,小小的尖叫一声,顷刻之间,她就被男人一把抱在怀里,几个大步之后,两个人就来到了车边。   她几乎是被他扔进车子里的,紧跟着她上来之后,郗劲就抬手锁了车门,一把把她的脑袋按下去,低声警告道:“就这么趴着,知道吗?!” 第39章 抱紧   沈清溪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直面过死亡的威胁,子弹打在树干上的声音让她一时六神无主,此前锻炼的那些项目全都没有用处,别是敏捷的逃跑了,她差一点就瘫软在了地上。   所幸身边有郗劲在,男人的动作一向很快,他就像是个大力士似的,扛着她就跑。   车子是防弹设计的,躲进来就安全了些,但是一旦子弹打在车轮上,车子走不动的话,几个人照样还是得束手就擒。   那向导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估计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二话不说,上车之后就镇定的将车子开了出去,先是极速的向后倒了一阵子,而后猛的转弯,扬长而去。   这么一来,倒是把安保的两辆车子给甩开了,留着那些人在后方掩护。   沈清溪脑袋被郗劲按得低低的,身子也蜷缩着俯在座位间,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状态,脑门上一会儿就起了一层薄汗,整个人都是高度紧张的状态。   耳边只听见砰砰的枪声响个不停,还有车子的刹车和撞击声,真的就和那种枪战片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一时间,她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好了,起来吧。”郗劲估计是看到她状态不对,过一会儿终于拍了下她的后背,让她正常的坐在了座位上。   而此时,枪声也终于小了些。   沈清溪一坐直就立刻往外头看了过去,只见前头是一条陌生的道路,黄土飞扬起来,一切景色都是灰扑扑的。   一辆看不出颜色的破旧小车就跟在他们的车子后头,驾驶座上是一个梳着脏辫儿的外国男人,络腮的胡子遮了整个脸颊,几乎看不出样貌来,只能知道他的身材十分的高大健壮。   “那是……”沈清溪瞬间就有些紧张,还以为是歹徒就跟在后头。   郗劲扫了一眼后方,安慰她道:“别担心,那是杰克,你姐姐的朋友,他在保护咱们。”   说话间,那小车就加速,一眨眼就到了他们车子旁边,摇下车窗,那外国男人的手肘支在窗沿上,向着这边打了个手势,脸上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   小车继续加速,很快就歪歪扭扭的消失在前方的小道上,只留下一路的尘土。   沈清溪总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这时才反应过来,之前去姐姐住宅时,就是这个男人送来了钥匙,只不过这人那会儿一闪而过,没有仔细看清楚。   “杰克告诉我们,已经没有危险了,所以他先离开了。”郗劲的神情缓和了些,眼睛却仍旧警惕的盯着外头。   和开车的向导说了几什么,车子掉头返回旅店。   本来今天还有别的打算,如今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打搅,却也只能改变计划。   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安保车辆也跟了上来,没有再出别的岔子。   回到旅店之后,沈清溪整个人身上就跟水洗了似的,C国本来就天气炎热,又加上她一直穿的厚重的防弹背心,而且之前又是哭又是逃跑,又是受到惊吓,整个人都有些脱力了。   此时在床上一坐下,她用手肘撑了好几下床铺,硬是没有办法重新站立起来。   “别动,我帮你。”郗劲倒还好,他只是出了些汗而已,体力一直保持的很好。   简单的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下,他就大步走过来,将她的胳膊抬起来,把那笨重的防弹背心拉了下来,又去卫生间洗了快毛巾,凉凉的替她擦了下脸,凌乱的短发拢到耳朵后面。   沈清溪又试着动了下手臂,仍旧软软的使不上劲儿,她就索性仰着脸,任由他去擦,过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之前哭得太厉害,这会儿她的眼睛已经肿肿的,原先漂亮的双眼皮也变成了一单一双,苍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憔悴。   男人的手指在她那肿肿的眼皮上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语气肯定:“不是,你没有拖我后腿。”   说着,也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就又反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碗冰块进来,哗啦啦全都倒进了毛巾里面,他又仔细的把口子扎紧,自制了一个冰袋。   “拿着敷眼睛,我出去找些吃的。”把那冰袋放在她眼睛上停留了几秒,郗劲就用手抓着沈清溪的一只手,引导着她来到冰袋跟前按住。   “嗯。”她就低低应了一声:“你去吧,注意安全。”   房间里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顷刻之间又安静了下来,沈清溪一手抓着凉凉的冰袋,心情又禁不住紧张了起来。   身子往后缩了缩,她整个人都靠在床的里侧,抓了个被子盖在腿上,深深吸了口气。   好在,郗劲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见到她并没有好好的敷着眼睛,而是时不时取下来朝门口去看,就皱了下眉头:“眼睛明天肿到睁都睁不开,你要当瞎子吗?”   他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托盘,想要往里间走。   沈清溪急忙就把那冰袋重新举了上去,声音闷闷的:“我自己敷就好,你不用过来了。”   男人这才作罢,他拿回来的食物似乎是冷的,还需要加热一下,好在房间里有微波炉,他就过去鼓捣了一会儿,只听‘叮’的一声,那机器开始加热。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沈清溪才觉得身边有人走了过来,郗劲把她的冰袋取掉,指一指桌边说道:“去吃一点吧。”   又怕她还是站不起来,弯腰就要抱她。   沈清溪急忙摇手,她现在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拄着床勉勉强强的站起来,走到桌边一看,却又皱起眉头。   郗劲站在后头察言观色:“外头太危险,没有办法出去买快餐,这酒店其实是不提供饭菜的,这是员工吃的饭,估计卖相有点儿不好,凑乎吃一点。”   沈清溪转头看了看他,犹豫一下才说:“我能吃……方便面吗?这本地的食物我实在吃不下。”   他倒是愣了一下:“你都拿着吗?”   “嗯。”沈清溪点头,指挥着郗劲把她自己的背包拿过来,一伸手打开,除了上层的一些衣服之外,下层几乎全是吃的。   光方便面就好几桶,还有些零七碎八的香肠鸡蛋榨菜什么的,应有尽有,都够吃两天了。   她还准备的挺齐全。   “……”郗劲无语了几秒,直接给她撕开泡面盖子,加好水放在微波炉里热着了。   泡面这东西,平时吃着很嫌弃,这会儿味道一出来,却使人胃口大开,像是什么美味珍馐似的。   *   热乎乎吃了一顿,沈清溪的体力就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都感觉活过来一样,这才觉得身上蔫蔫的难受,急忙就去浴室洗澡。   这次那大蜘蛛倒是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郗劲提前清理过,浴室里十分整洁,水温也调得正正好好。   沈清溪洗完就赶快出来,换着郗劲进去,她就坐在外头擦头发,因为是短发的缘故,所以也不用吹风机,很快头发就变得干爽了起来。   她刚刚把毛巾放下,浴室的门已经打开,郗劲光着上身走出来,短短的黑发上还在滴水。   随意在脑袋上搭了一块儿毛巾吸水,这人就大大咧咧走了出来,不管是前面的胸肌还是后头的背肌,都练的十分好看,恰到好处又不显得太壮。   一滴未擦干的水珠就那么顺着蜜色肌肤滑下来,渐渐隐入到下面的长裤中,男人的大脚就那么赤着踩在地上,弯下腰去行李里面找上衣来穿。   沈清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床,走过去拿起那块毛巾,替他仔细的擦了擦头发。   郗劲翻找衣服的大手顿住,回身看她。   她就尽量使自己淡定了些,眨了下眼睛说道:“不擦干的话,会湿了衣服。”   男人眼眸的颜色深了些,就那么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回身捞了件半袖,一抬手随意的套在了身上。   沈清溪手上落空,将那毛巾整整齐齐叠好,她就打算转身回去。   郗劲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在了她的前头,男人的上衣已经穿好,黑发半湿着,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儿,大手闲闲得插在裤子口袋里。   略微弯下腰来,他指指自己的头顶,黑眸盯着她,意思再明显不过:“我的头发还湿着。”   沈清溪无奈,他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高度就有些够不着了,她就只好踮踮脚,继续用毛巾揉搓他的黑发。   在这个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头发终于擦干了些,沈清溪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好了,你要不再用吹风机吹吹。”   脚尖都有些发酸了,她就不再踮着,就又比他矮了一大截子,两个人身高差距太大,她不抬头,就根本看不到男人表情。   身子向后撤了一步,她索性就不等他的答话,转身想要进卫生间把毛巾放下,腰上却被人轻轻一搂。   身后头就是郗劲的床铺,两个人就这么顺势坐了上去,沈清溪被人搂在怀里头,身子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男人的腿上。   他的手臂仍旧缠着她的腰肢,力道却很轻,就那么轻柔的把她拉着贴近他的胸膛,而后脑袋微微俯下来,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磨蹭了一下,闻着她头发中洗发水的味道。   “你身上有一股奶味儿。”郗劲的声音轻柔了些,身上暖暖的温度传了过来。   沈清溪侧头躲了一下,却没怎么挣扎,她当然能够觉察出,男人此时的动作里满是温情,他在极力隐忍,并没有丝毫略夺的感觉。   在此时的这种环境中,两个人就好像是极度寒冷的人一般,需要彼此的体温相互温暖。   “现在把一切真相都告诉我吧,为什么咱们今天会遭到袭击,杰克又是谁?他和我姐姐是是什么关系。”她的声音有点儿哑,却十分坚定。   “好。”男人的下巴仍旧轻轻搭着她的肩膀,呼吸一点点轻抚在她的耳朵,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觉。   又稍微把她拢紧了一些,他才说道:“半年前,我顺着线索追查,终于知道了我哥的下落,所以我就很快的办理了手续,来到了C国,但是调查并不顺利,那时候我就遇到了杰克,就是今天帮咱们的那个男人。   他的真名不叫杰克,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名字,只是外形酷似杰克船长,这才起了这么一个外号,杰克是C国本地人,小时候就已经移民去了国外,但是知道本国发生战争后,他就义无反顾的回来,加入抵抗了入侵之后,现在是一名缉毒士兵。   你姐姐在医院的时候,救过杰克的命,当时他被子弹打中了前胸,没有人能做这个手术,只能眼睁睁等死,是你姐姐替他动了手术,又护理了很长时间,才把他的命捡回来,从此杰克就发誓,会一辈子保护你姐,但他可以打跑坏人,却打不赢病魔,你姐姐去世的时候,杰克几乎崩溃了,听医院的人讲,他当时试图自杀,跟着你姐姐一起走。”   又是一个曲折的故事,沈清溪依偎在郗劲的怀中静静听着禁不住又有些想流泪,脑海中又浮现出下午那脏辫儿男人灿烂的笑容。   原来姐姐在后期,也一直都是有人保护的啊。   郗劲继续说了下去:“但你姐姐临终前交待了杰克一件事情,希望杰克可以把昱昱带回国内,交到你和你爸妈的手里,杰克这才重新振作了起来,埋葬了你姐之后,他就带着昱昱回到了他移民的国家,也不知后期怎么操作了一下,领着小孩儿坐飞机飞回来,这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沈清溪才恍然大悟,之前她一直都奇怪,小孩儿怎么回无缘无故的出现在爸妈家的门口,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么她接到的那个陌生电话,也是杰克打来的了。   有了手机之后,沈清溪曾经发邮件把号码告诉过姐姐,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原来姐姐一直都是看到了的。   姐姐为什么就这么狠心,一点儿都不跟家里人联系呢?或许她是因为愧疚,又或许,她是怕被家人发现踪迹,过去危险的C国找她?   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些自然都成了谜团。   “杰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沈清溪擦拭了一下眼角,轻轻叹息道。   “是啊。”郗劲的声音沉重了些:“我找来C国之后,整个就是一头乱麻,没有任何的收获,直到遇到杰克之后,他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包括我哥的事情。   离开你姐姐之后,他就一直独自生活,每天拍一些摄影作品,投稿到西方国家的杂志上面,赚取生活费用,直到遇到了一个当地的年轻女人,他又陷了进去,开始猛烈的追求,真的和那女人同居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一些拿枪的人找了过来,他才知道,那女人居然是毒枭的女人,偷跑后躲了起来,如今才被发现,我哥和那女人就一起被抓了回去,之后再无消息,那女人倒是很受宠,没多久就又在一大帮人的簇拥下出来买东西。”   很平静的叙述完,郗劲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那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知道我哥肯定被杀害了,就希望把他的尸骨找到,找了当地的人前往后山搜寻的时候,遭到了伏击,胳膊受了一点伤,好容易才活着出来,回到了国内,所以这次遭到袭击,很有可能也是那毒枭干的。”   “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你怎么还来?!”沈清溪本以为之前的袭击只是一个偶然,现在听了他说这话,才一下子明白过来。   猛的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她就那么赤着脚站在地上,面对着他着急的叫道:“你不应该到C国来,那个毒枭肯定会再次对你下毒手,你为什么那么傻?!”   脚底的凉意渐渐蔓延至全身,她的声音里渐渐带了些哭腔:“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我不应该逼你的……”   “不是。”郗劲抬手摸了下她的脸,他的神情依旧是十分平静,微笑着宽慰她道:“我必须要找到我哥的埋身之地,所以一定要再来这里,这和你没有关系,倒是领着你来,是连累了你,但这也没办法,毕竟只有我能告诉你这些真相,你的心结也到了该解开的时候,以后别再有负担,快快乐乐的生活吧。”   这么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将女人拉近,重新搂在了怀中,小心的在那光洁的额头吻了吻。   男人的声音低了些:“所以,现在已经了解了全部的真相,清溪,也到了你该离开的时间,我已经叫向导安排了车辆和直升机,你现在穿好衣服,悄悄从后门出去,从这里离开吧。”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郑重严肃,就像是在说诀别的话语一般,那么决绝的要求她离开。   沈清溪心头震动了一下,下意识的,她就一把抱住了郗劲壮实的腰部,像橡皮糖似的紧紧黏在他的身上,声音颤颤的:“你把支走干什么?不行,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多危险我都不怕!”   不能离开他,不能!   这样的念头充斥在她的脑海里,让她的态度逐渐坚定了起来,手臂更加死死的缠绕着他。   生平第一次,她这样紧紧的抱着一个男人,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第40章 男友   女人柔软温热的身子就那么紧紧的贴着他,郗劲有一瞬间的愣怔,他的手原本是要去桌上拿手机的,此时却慢慢垂了下来,落在她的短发上,轻轻揉了一下。   心中五味杂陈,又有一种欣喜慢慢升起来,他叹息了一声:“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见沈清溪不说话,他就索性弯腰,把她的脸颊捧起来,认真的又问一遍:“是吗?你很喜欢我。”   刚刚所做的事情,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在支撑着,沈清溪这时反应过来,脸颊渐渐有些红,她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从年少的懵懂爱恋,到成年后的再次重逢,在她的人生中,这个男人始终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深深呼吸了一下,她再次抬起头来,心情也终于平静了一些:“是,我很喜欢你,我不舍的你去冒险,所以,要走也可以,咱们两个一起走。”   一直以来,沈清溪的性格都是内敛的,她不怎么表达内心的感情,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感情,一个人对她的好,她全都记在心里。   就像此时此刻,郗劲忽然提出要她离开,那样郑重的语气,就好像是他要把生的机会留给她一样。   她觉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大不了两个人一起死好了,她也不会懦弱的一个人先行逃跑。   说着话的时候,女人的眼皮仍旧是红肿着,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看着楚楚可怜的样子,神情却很是倔强。   郗劲的内心软到一塌糊涂,强忍着要把小女人揉进怀里的冲动,他稍稍弯着腰,两个人视线平齐,交汇在了一起。   他才认真的说道:“我也喜欢你,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清溪。”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沈清溪愣怔了一下,‘喜欢’和‘爱’的区别,她是知道的,一个男人可以对很多个女人说‘喜欢’,但是‘爱’这个字,却是从心底发出的,另一种更深的感情。   更像是‘爱情’夹杂了‘亲情’,只有喜欢到足够深刻,爱才会自然而然的迸发,‘爱’意味着,可以为了对方而牺牲,为了对方付出自己的一切。   但大部分的时候,人们都会把‘爱’挂在嘴边,那其实是一种滥用,一个人的一生,会真正爱着多少人呢?除了亲人之外,屈指可数。   但沈清溪就是知道,郗劲所说的‘爱’,就是他心中最珍贵的那一种感情,人的表情是不会撒谎的。   男人的眼神清朗澄澈,又像是星辰一般的深邃,沈清溪就这么定定的与他对视,渐渐沉溺了进去。   这样郑重其事的话语,往常在电视剧里看到,她只会觉得肉麻,一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体会到其中的欣喜,那种心灵震颤的感觉,抵得上世间任何的美妙经历。   不知不觉的,她就又伸开双臂,一头扎在男人的怀里,眼睛又有些湿润,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的轻声抽泣。   “你啊。”郗劲又在叹气,语气却很宠溺。   就这么纵容着她的撒娇,他把她又重新抱回床上,这才轻轻笑了起来:“怎么那么傻乎乎呢?我只说两个人分开走会比较安全,又没说我要去送死,你先走一天,就在入境C国之前的那个国家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好不好?”   他仍旧没有放弃这个打算。   沈清溪摇摇头,鼻音有一些重:“不行,我要和你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也不用骗我,没有什么相对的安全,两个人分开走,我这儿越安全,你那儿就越危险,安保的力量就那么多,你是在牺牲自己保护我。”   她说的斩钉截铁,却又全是实话。   郗劲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的想了一下:“那好吧,你先睡觉。”   沈清溪坐在床上,仍旧是警惕的盯着他,像是在盯一个骗子,生怕他在她睡着后搞什么鬼。   郗劲真得是拿她没办法了,索性扯过被子将两个人卷在了一起:“我也陪着你,行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躺了下来,近距离的睡在一张床上。   半晌,郗劲一把撩开被子,翻身又下去了,他的长腿就那么垂在床下,大脚直接踩在地板上,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哗啦啦的水声传了过来,沈清溪蒙在被子里眨了下眼,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又不是个傻得,自然也明白了什么,有些郁闷的攥了下被角。   过一会儿,郗劲就那么光着上身出来来,底下松松垮垮的套了条长裤,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挑眉道:“用不用我陪着你了?能不能自己乖乖睡?”   “不用了。”沈清溪咬咬嘴唇,干脆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的蒙起来了。   鼻端传来熟悉的清爽味道,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现在睡得床是郗劲的……   但也实在没有勇气掀开被子走回去,她就只好这么静静躺着,过了一会儿,被子外头传来轻微的动静。   郗劲光着脚走到里间她的床边,估计是掀开被子上去睡了。   *   大概就睡了两三个钟头,沈清溪是在黑暗中被郗劲叫醒的,窗帘密密实实的拉着,从缝隙里可以看出,外头的天色仍旧是黑漆漆的。   “先穿好衣服,东西大致收拾一下,只捡重要的带。”郗劲站在床边,一把把她扶起来,一边轻声的叮嘱。   沈清溪很快就从睡意中清醒过来了,最开始听郗劲这么说,她还以为这人又要让她独自离开,不过又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也在收拾东西时,她这才安心了些。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只捡了些必要的衣服和身上的证件带走,其余的就都留在了旅店里面。   郗劲又仔细的看了会儿窗外,这才领着沈清溪一起从房间出来,轻手轻脚的绕到旅店的后门那里,走楼梯下去之后,就看见下面停着一辆破旧的小车。   却是下午帮助他们逃过袭击的,外国男人杰克的车子。   “安保里面混进了内鬼,为了保险起见,咱们只能离开这里。”郗劲轻声解释一句,推着沈清溪上车,之后自己也坐在了后座上,关闭了车门。   驾驶座上,梳着脏辫儿的大胡子男人回过头来,露着白牙灿烂一笑:“你好,美女。”   用的是蹩脚的中文,语调奇怪,但好歹发音是正确的。   沈清溪一听就听出来,这人正是一年轻给自己打匿名电话的那人,看来郗劲说的不错,确实是这个杰克将昱昱送回国内的。   有很多感谢的话要说,但杰克已经发动了车子,这会儿也不是该谈话的时间,她也就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不再打扰他了。   杰克开车的方式十分狂野,从旅店的后门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将车子开到最快,在那土路上面歪歪扭扭的狂奔。   沈清溪幸亏这几天已经磨炼了出来,不然非得吐在他车上不可,绕是这样,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只能强忍着。   就这么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车子才在一个很高的铁门前面停下,杰克探出头去打了个招呼,那门就缓缓打开了。   车子就缓缓驶了进去,沈清溪打量了一眼,发现里头都是一排排整齐的房间,房门口摆着很多人的洗漱用具,看起来很像是那种军队的营房。   郗劲很快就印证了她的猜想:“这是缉毒队驻扎的地方,杰克说,只有在这儿,咱们的安全才能受到保障。”   两个人下车之后,杰克也很快走了下来,笑着指了指一个靠边儿的房间,他断断续续用中文说道:“你们,那里,住。”   他看起来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很快就钻进了另一间房子里面,关上了门。   沈清溪就和郗劲进了那间他指定的房子,里面空空的,只有一个狭窄的床铺,上头连个被子都没有。   凑合着在上面坐下,郗劲才大概说了自己的打算:“C国刚刚经历过战乱,临时政府也没有什么力量,所以就让毒贩子横行,渐渐成了气候,这个缉毒队就是为了打击毒贩而组建的,所以我到这里来,一方面是为了安全起见,一方面是想继续探查我哥的下落,毕竟没有人真正看到他死亡。”   郗劲这么一说,沈清溪才算是真正理解他的想法。   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在C国逗留,他并不是不单单为了寻找一个墓地,而是心中还抱着一丝的希望。   心里觉得有些酸涩,沈清溪就没有继续再问什么,虽然郗晟最终背叛了姐姐,但是在另一个层面上,他也是郗劲的亲哥。   寻找自己的亲人,这件事本身就是无可厚非的。   这会儿本来也已经凌晨五点了,没过一个小时,天色就渐渐亮了起来,营地里的缉毒兵们也都纷纷开始行动。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也喜欢玩闹,不一会儿这里就热闹了起来。   直到他们的长官出来训话,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戴着一顶贝雷帽子,腰板挺得很直,大声用本地的语言说着什么。   杰克听了一会儿,就过来用英语给郗劲翻译了一下,不一会儿,两个人就一起走了进来。   郗劲的神情严肃:“缉毒队得到线报,发现了那毒枭的老巢,现在准备集合出发,咱们一起过去。”   沈清溪就有些紧张:“那……”   男人拿起背包,笑一笑宽慰她道:“咱们并不过去,只在半山腰找个地方等待,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如果还留在营地的话,士兵都走光了,没人保护,倒有可能遭到袭击。”   沈清溪这才点头,跟着他出来,两个人仍旧坐进了杰克的车子,跟随在缉毒队的车辆后面,快速往山里驶去。   那地方就在营地后面的群山里面,地形很是崎岖复杂,进去之后就像是到了原始森林里面,上头密密麻麻的树叶挡着,甚至连阳光都看不到,阴冷而又恐怖。   车子就那么慢吞吞的行进着,大约绕了两个钟头,这才到了一座山跟前,这时候汽车已经没有办法再前进了,一行人就全部下来,整理好行装步行前进。   杰克也把车子停下来,摆弄了一下车里的电台,回头用英文说道:“毒枭的老巢就在这座山里,他们爬山过去,我留下的保护你们。”   郗劲点头同意下来,杰克就把车子又往远处开了一会儿,离缉毒队的车辆远了一些,在一颗高大的古树下隐匿了起来。   前头大部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路尽头,周围一片寂静,耳边就只剩了树叶被风吹动时沙沙的响声。   沈清溪看了看前座摆弄着枪的杰克,很想向他表示一下自己的谢意,谢谢他保护姐姐,也谢谢他把昱昱送回来。   但是这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却显得十分腼腆,他甚至都不愿意回过头来,只是在听见外头有动静时,才机警的四处张望一下。   一直过了好大一阵子,沈清溪都没有找到和他说话的机会,观察了一会儿这才的侧脸,她这才发现,这个杰克居然是个很年轻的人。   乍一看之下很容易被他的络腮胡子欺骗过去,但其实这人的眼睛和脸颊都之分的年轻,甚至还带着一种稚气,他都没超过二十岁。   电台里忽然传出了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咋乱而无序,又伴着砰砰的枪声,杰克调试了几下,着急的对着那边喊了些什么,却一直没有人应答。   这是出事儿了。   沈清溪也禁不住坐直了身子,开始紧张起来。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杰克始终在试图联系同伴,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到最后连接直接就断开,任何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看得出来杰克的状态很焦急,但是因为有保护沈清溪和郗劲的任务在身,这个年轻的外国男孩儿一直都没有挪动位置。   郗劲皱着眉头和杰克交流了几句,他的神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察觉到沈清溪的目光,他还是转头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没关系的,咱们再等待一会儿,应该是电台受到了干扰。”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山脚之下,如果毒贩的老巢真的就在这山上,那么这些人仓皇逃跑的话,就必定会经过这里。   只不过他们的车子藏的隐蔽,倒是未必会发现,但缉毒队的车辆就无法避免,肯定会被看到。   而此时,山顶上却忽然冒出一股火光,浓烟伴随着爆破的声音冲天而起,这场景是如此的震撼人心,而又壮阔悲凉。   杰克忽然垂下头,低低的哭泣起来。   缉毒队上山之前,每个人都会携带炸药,为的就是在紧急关头,能够和敌人同归于尽。   因为被活抓的话,往往就意味着会被毒贩折磨致死,还不如一次死了痛快。   这些年轻的缉毒士兵,每个人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奋战在抗毒的第一线。   默默从车子里出来,沈清溪和郗劲长久的注视着那火光,良久才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们都是无名的英雄。   *   沈清溪和郗劲也是事后才知道,缉毒队和毒贩是经过了怎样一番激烈的搏斗,他们的线报是准的,那深山之处确实是毒贩的老巢,同时也是制造毒的窝点。   几乎所有的毒贩手下都住在那里,缉毒队一上去就遇了个正着,双方立刻开火,实力相当,而且毒贩那边的武器还更加精良一点。   但缉毒队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消灭了全部的敌人,在牺牲了十名队员的惨痛代价下。   当天发现的,还有毒贩窝点后面一个多达百具尸骨的深坑,确认身份后,里面一部分是那些惨遭杀害的无辜死者残骸,还有一些是因为内斗而死的毒贩手下。   其中一个死者的身上,带有中文的身份证件,正是郗晟。   他终究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听到这个消息后,郗劲并没有很惊讶,他只是替哥哥重新找了一处墓地,就把他埋在了C国,而后在墓前献上了一个花束。   沈清溪也跟着他去了,两个人默默无语,神情平静而悲凉。   沈清禾和郗晟的故事,也终于告一段落,这两个人曾经为了爱情抛弃一切,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跑到战乱的国家相依为命,却也终究是没有逃过时间的考验。   吵架,猜疑,分开,曾经的爱恋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无情的背叛和抛弃。   但如今两个人都已经死去,能一起长眠在这异国他乡,到也算是一点仅存的缘分。   *   坐上回国航班的时候,沈清溪是有一点恍惚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大多数是她平生都不会再去经历的,难免就有一种在做梦的错觉。   但身边有郗劲陪着,她又随即反应过来,这一切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她真的找到了姐姐的下落,解开了背负着很多年的心结。   “走吧。”男人大手牢牢的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登上了飞机。   此时两人已经从C国离境,来到了这个中转的国家,只要坐上三个小时的航班就可以回到祖国,心中都升起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前座的乘客是一家三口的西方人,小小的婴儿正在可爱的酣睡着,估计是他的父母怕孩子醒来哭泣,正在给周边的人分发着耳塞。   轮到沈清溪时,那金发碧眼的年轻母亲忽然挤了下眼睛,俏皮的说道:“嘿,你的男朋友真的好帅!”   沈清溪便轻轻笑了一下,也用英文回复道:“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她这么说着,也没怎么过脑子,就准备站起身把自己的背包放上行李架。   一双大手早就接过了她的包,轻轻松松的一抬手放好,男人笑着挑眉看她:“你这是,承认我的身份了,女朋友?” 第41章 醋意   沈清溪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接昱昱。   因为在C国的状况太过危险,所以答应的视频通话基本没怎么兑现,偶尔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小孩儿都哭唧唧的,挺不满意。   又听母亲说,昱昱这几天都不怎么肯好好吃饭,沈清溪就着急到不行,几乎是放下行李就往过跑。   正好是周六,小孩儿没有去幼儿园,沈清溪进门的时候,沈母正在拿着个小勺子,轻声细语哄着他吃饭:“昱昱,这面汤多好喝啊,热乎乎的,姥姥给你吹凉,你喝一口吧。”   小孩儿就蔫蔫的喝了点儿,到第三口的时候却说什么都不肯张嘴了,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沈母就继续絮絮叨叨的劝,劝到最后,老太太生起气来,扔了勺子就开始数落:“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妈当初一个样?倔得跟什么似的,真是……”   抬头看见沈清溪来了,就招招手道:“快来快来,管管你外甥吧,小孩儿都给你惯坏了!”   沈清溪就有点儿无奈,这怎么还怨在自己身上了?   她走过去抱抱孩子,轻声问:“昱昱,怎么不吃饭?”   “小姨,小姨~”昱昱一见到是她来了,立刻就从床上站了起来,高高兴兴的蹦跶起来,快乐的不得了。   但过了片刻,小嘴一张,开始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小姨你不要昱昱了!”   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始终有个‘被抛弃’的阴影存在,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童年的遭遇。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下意识感到恐慌。   沈清溪一想到他父母的事儿,就深深叹了口气,心疼的把小孩儿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小姨没有不要昱昱,小姨是出差了,就只走几天,这不又回来看昱昱了吗?”   小孩儿不太理解出差的含义,沈清溪就又给他仔仔细细的讲了几遍。   昱昱这才总算是不再大哭,抽泣了几下问道:“那小姨,妈妈也是出差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妈妈,从前不管怎么问,昱昱都是崩溃大哭,而后回避的态度。   沈清溪愣了一下,转头和沈母对视一眼。   老太太的嘴唇有点儿颤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弯下腰颤着声音问:“昱昱,你终于想起妈妈了?你妈妈到底怎么样了,跟姥姥和小姨说一说,好吗?”   也许是被她激动的态度吓到了,昱昱就往后瑟缩了一下身子,将头埋在沈清溪的怀里,怎么都不愿意说话了。   沈清溪又哄了孩子一会儿,担心他对此形成条件反射,以后不敢再提妈妈,就柔声对小孩解释道:   “你妈妈和小姨的出差还不一样,小姨是短期的出差,过几天就能回来看昱昱,但你妈妈出差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因为她去的地方很远,她不是不想回来看昱昱,只不过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开身,你不要责怪妈妈,好吗?”   小孩儿这才似懂非懂的伏在她的怀里,抹着眼泪不说话了。   沈母叹了口气,转身就出去了,跟沈父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起唉声叹气的抹泪,情绪都很低落。   沈清溪看见爸妈这样,也就没有带着昱昱离开,有小孩儿在热热闹闹的,也能让老人的心情好一些。   当天就一直待在父母这儿,岔开话题聊了会儿天,沈母的注意力转移了些,情绪恢复过来,起身去厨房张罗饭去了。   沈清溪就让昱昱跟姥爷一起玩儿着,自己进去帮忙,没一会儿菜就炒好了,端出来,一家子围在一起吃饭。   昱昱倒是吃了不少,西红柿炒蛋拌在米饭里,小孩儿拿着小勺子认认真真的往嘴巴里送,一会儿就吃了大半碗。   他之前也不是故意闹脾气不吃饭,只不过是心里装着其他的事儿,所以胃口不好,这一点大人小孩儿都一样。   沈清溪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之前的时候也没有太过责怪孩子,这会儿见他吃的开心,她也就跟着高兴起来。   *   在父母家一直待到傍晚,沈清溪才领着小昱昱回到出租屋。   一进门孩子就欢快的在房子里跑来跑去,虽然是很简陋的一个家,他却丝毫不觉得嫌弃,自己坐在地上脱了鞋子,把小玩具车紧紧抱在怀里。   沈清溪也就没有管他,自己去洗漱了一番,之后才回房慢慢整理姐姐的遗物,这些都是她从C国带回来的,里头承载着姐姐的点点滴滴,是很珍贵的东西。   一个笔记本,一些照片,零零碎碎的钢笔纸张,还有昱昱生下来时的襁褓,小鞋子小衣服,以及姐姐亲手为孩子织的围巾。   沈清溪全都妥帖的放在柜子里保管着,有心让昱昱过来辨认一下,但又担心孩子会受到刺激,最终还是作罢。   看到上午昱昱提起他妈妈的反应后,沈清溪还有一个疑虑的,虽然和妈妈分离的时候,小昱昱的年龄还不算大,但是他已经有了基本记忆的能力,肯定对这些都是有影响的,所以才在心里种下了恐惧的影子。   他害怕与人别离,总是患得患失,没什么安全感,这些影响恐怕会对孩子的成长不利,所以还是要找专业的心理医生疏导一下比较好。   这么想着,沈清溪就把‘给昱昱找心理医生’这个事情记录在了备忘录里,又想着找时间要跟郗劲说一下这个事情。   至于父母那边,她还是暂时将姐姐的消息隐瞒下来,等到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因为实在是没办法解释,会牵扯出一大堆其他的事儿来。   脑袋又有点儿疼,沈清溪就轻轻叹了口气,但比起之前,她还是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再没有那种负担的感觉了。   郗劲那边儿,因为他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两个人今天分开后,就没怎么再联系。   睡前他打电话过来,男人语气虽然仍是淡淡的,但听起来的感觉跟以往又是不同:“乖乖睡觉,明天下午来找你。”   “好。”沈清溪不自觉笑了一下。   挂断电话才看见昱昱正抱着他的小熊站在门口,好奇的问道:“小姨,你在跟叔叔打电话吗?”   小家伙的耳朵还挺灵的,沈清溪摇摇头,破天荒的哄小孩儿说道:“啊,不是,是小姨的同事,跟小姨说工作上的事儿。”   说完之后,自己都有点儿囧,怎么有种跟小孩儿争宠的错觉呢……   又急忙补充:“叔叔明天就过来看昱昱了,昱昱不要着急啊。”   小孩儿这才点头,乖乖爬到小床上。   *   第二天是周日,早上十点多才起来,沈清溪就接到了周子青的电话。   因为是知情者,所以周子青对她的这次出行十分担心,之前就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询问,这会儿见她终于回来了,就急忙约着见面。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沈清溪就把昱昱送到了爸妈那里,自己去了周子青发来地址的那个咖啡店。   一进门,她就看见周子青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手机,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就跟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了似的。   沈清溪就笑着过去坐下:“怎么回事儿啊,你恋爱了吗?”   “啊?什么啊。”周子青就跟烫手一样,一下子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笑得很是心虚:“你可别胡说,我从离婚不久,现在心思都在小孩儿身上。”   沈清溪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但看她反应这么大,心里的狐疑就更甚,只不过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笑一笑也就罢了。   倒是周子青探过头来,贼兮兮的打量她一番:“诶,我看你这一趟出门,回来之后的样子也不同了啊,是不是有情况?”   两个人怀疑来怀疑去,直觉都挺准的。   沈清溪喝了口咖啡,过一会儿才笑笑:“这次去C国,我彻底查清了我姐姐的事儿,然后和郗劲正式交往了。”   周子青倒是愣了一下,有些担心的摇摇头,又咂着嘴‘啧’了一声:“行了,我看你俩早就是一对儿了,交往也没什么稀奇的,郗律师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只不过……”   她的忧虑也是一闪而过,随即豪爽的摇摇手:“算了,人生嘛,该享受就享受,过后的事儿过后再说。”   沈清溪点点头,也笑了:“是啊,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神情都轻松下来,不约而同的放下咖啡杯:“吃火锅去?”   出去了这么多天,C国当地的饮食实在是让人不习惯,沈清溪的泡面吃完之后,每天都想吃一顿火锅,奈何是找不到地方,可给憋屈坏了。   这会儿和周子青出来,找了一家常去的火锅店坐进去,热腾腾的锅子一上来,香味直往鼻子里窜。   沈清溪等不及,急忙夹了一筷子肥牛放进过来涮了涮,沾着酱料塞进嘴巴里,不自觉就眯起了眼睛。   就这么又吃了一会儿,才总算把馋瘾给解了,她胃口不大,这会儿已经半饱,就放慢了速度,边吃边和周子青说话。   随便又聊了几句,沈清溪才问:“你女儿呢?”   周子青笑道:“送舞蹈班了,也就这三个小时,我能稍微歇一歇。”   话题一打开,她又开始说起养孩子的不易,虽然嘴巴不停一直在说话,可是神情中总是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沈清溪挑挑眉,忽然指指她放在桌上的手机:“你电话响了。”   周子青才‘哦’了一声,接起了电话,那头就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莫名有些耳熟。   沈清溪虽然并没有有意的偷听什么,但是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所以她就总能听到一个词在高频率的重复:‘皮带’。   一个男人,给周子青打电话,絮絮叨叨的不停在说‘皮带’,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沈清溪莫名其妙的想了一会儿,对面儿,周子青终于绷不住了,猛的拍了下桌子,有些不耐烦的小声叫道:“皮带皮带皮带,不就是昨天晚上你把皮带落在我家了吗?傅致知,你就连买个新皮带的钱都没有了吗?非要去我家取去?!”   说完之后,她才拧着眉把手机挂断,后知后觉的抬头一看,沈清溪筷子上的肉已经‘啪嗒’一声掉回锅子里,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周子青嘴巴动了几下,讪讪的摇手道:“那什么,清溪,你听我解释。”   “别。”沈清溪这会儿已经恢复正常,低头把肉重新夹起来,塞进嘴巴嚼了嚼咽下去,抬头啪啪的拍手:“恭喜恭喜。”   表情很是真诚。   还别说,傅致知和周子青,这两个人还蛮般配呢,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   等到郗劲过来接她的时候,沈清溪钻进他的车子,头一句就问:“诶,你知道周子青和傅致知的事儿吗?他们俩在一起了。”   “没,不知道。”男人转头过来,替她啪的一下,系上安全带,神情淡定,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   沈清溪忍不住又问:“那你怎么不惊讶啊?”   他已经发动了车子:“两个人都是单身,在一起的话也很正常,我惊讶什么?”   看来两个人的脑回路还真是不同,沈清溪就摇摇头,挺高兴的继续说道:“周子青之前遇到的是个渣男,她现在重新收获爱情,我当然是很高兴的啊,而且两个人的发展挺顺利的,性格也蛮般配。”   看她心情不错,郗劲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嗯,傅致知这个人我了解,他小时候家境不好,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奋斗出来的,为人善良热心,是个靠得住的人。”   “是吗?”沈清溪眼睛亮了亮,感叹道:“那就更不错了,真好啊。”   结果一路上,两个人聊得话题就都是关于傅致知和周子青的,沈清溪还沉浸在惊讶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男人的眸子深了深,薄唇微微抿了起来。   昨天跟昱昱承诺好要带他去玩儿的,沈清溪就让郗劲先开着车到爸妈家附近,让她先把小孩儿接上,然后再回来汇合。   结果车子停下来以后,她拉了下车门,却发现仍然上锁,就转头奇怪的看郗劲:“你开门啊。”   男人静静的转身看着她,深邃的黑眸里,带着淡淡的不悦,片刻之后,忽然俯身过来,大手箍着她的腰肢一用力,顷刻间眼前的景色翻转,她就被他抱在了腿上。   “你干什么?”沈清溪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仍旧被他紧紧的箍着,身子动也动不了,被迫就这么紧紧的跟他贴近着,后腰顶在方向盘上,有些不舒服。   “诶,我……”不老实的往前蹭了蹭,她就皱起眉头来,下一秒,却又敏感的发现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身子下头透过那薄薄的西裤,男人大腿上的温度隐隐传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些不同的触感……   嘴巴被人猛的吻住,他像是在吃一块果冻似的,就那么辗转亲吻了一会儿,又有些贪心的捏了下她的下巴,让她紧咬的牙冠松了松,这才得逞的继续前进。   舌根子隐隐发麻,比起少年时的第一次亲吻,男人的吻似乎变了些,但又似乎没变,仍旧是那么的急切,热烈,而且又多了那么一丝从容不迫的耐心。   就那么紧紧的抱着她,他的大掌抚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轻轻摩挲着,就像是在帮一只小猫顺毛一样,让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了下来。   而后,继续捏着下巴一遍又一遍的索吻,直到她的呼吸不畅,几乎快要憋死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度了口气过去。   箍着那软软的腰肢将她更加的贴近,良久,男人这才好心的放过了她的唇。   贴在小小的耳垂边上,轻轻咬了一下,他声音有些低沉而有一丝丝的发哑:“一天没见我了,一见面张口闭口都是别的男人,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收拾你?”   男人清冷的眼眸里染上异样的神色,就那么紧紧的盯着她,沈清溪竟然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那么一丝丝的醋意。   沈清溪喘了口气,浑身上下就跟被烤熟了一样,热的都快冒火,却丝毫不敢再移动一下,整个人都定在那里。   她的神情复杂,脸颊绯红,张了几次嘴才轻声说道:“那什么,能不能先让我下来?” 第42章 一家   沈清溪上楼的时候,脸颊上还是热热的,害得她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让楼道窗户里吹出的凉风又冰了会儿脸颊,这才慢吞吞的开门进去。   沈母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呢,转头随意的看了她一眼:“脸怎么那么红?”   “啊?”沈清溪就停下脚步,有点儿郁闷的说道:“没有吧?”   都在门口吹那么久了。   “还有你那嘴,口红别抹那么红,一点儿都不好看,小姑娘家,清清纯纯多好。”沈母的目光移过来,又絮叨了几句。   沈清溪就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了一眼,确实很红,但根本就不是抹了口红好吗?她早晨出门就涂了些透明的唇膏,还都被那人给吃掉了……   这话当然不能跟母亲说,她就低下头,急忙进了里屋,昱昱正站在床上,趴着窗台不知道看什么呢。   听见她进来,就高高兴兴的回头:“小姨,外面有一只小鸟~”   沈清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就瞧见窗户护栏的外头,果真立着一只肥肥的小麻雀,正仰着小脑袋整理自己的羽毛,浑身圆滚滚的,一点儿都不怕人。   她就笑着说道:“你可以拿小米喂喂它,不一定会吃。”   这么说着,那鸟却抖抖羽毛,忽然就飞走了。   小昱昱就有些失落,瘪瘪嘴说道:“我刚刚已经跟小鸟成了朋友,它说会陪我我玩儿的。”   童言童语听着实在有趣,沈清溪弯下腰,摸摸小孩儿的头发:“小鸟只是饿了,去吃饭了,等它有了时间,就会再来陪昱昱玩儿。”   小孩儿这才点头:“嗯,小鸟出差了,和妈妈一样。”   沈清溪愣了一下,神色却并没有怎么变,仍旧照常跟着小孩儿的思路说下去:“是啊,小鸟和妈妈一样,出差了。”   昱昱最近,提起他妈妈的频率越来越高,这是不是就说明,小孩儿内心的创伤正在一点点恢复呢?   但也不能光凭着这些细节判断,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比较好。   郗劲还在楼底下等着呢,这么想着,沈清溪俯身给孩子穿好外套和鞋子,领着他走了出来。   又跟沈母打了声招呼:“妈,我把昱昱接走了啊。”   “晚上过来吃饭。”沈母抬头,又叮嘱道。   “嗯,那我晚上再带着孩子过来。”沈清溪答应着,打开防盗门,昱昱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一直到了楼道里,小孩儿才兴奋的仰起头:“小姨小姨,咱们是去见叔叔,是不是?”   昨天她承诺过的话,孩子一直都牢牢记着,期盼着这次见面呢。   沈清溪摸摸他的小脸:“是啊,叔叔在下面等你,不过你不要着急,要慢慢下楼梯,不然会跌倒,知道吗?”   就这么和孩子一路说着话下楼,看到外头郗劲车子的时候,沈清溪才停下了脚步,脑子里禁不住又回想起两人在车里亲吻的样子。   身子又有一点热了起来,连带着白皙的脸颊。   和相爱的人亲吻,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两个人那么紧的贴着,却丝毫不觉得别扭,而是想要更近一点,更近一点,就像饥渴之人遇到水源一般。   嘴巴上有一点麻麻的痛感,她下意识就抿了唇,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属狗的,刚刚临下车时还重重的咬了她一下。   “叔叔叔叔!”昱昱看到靠在车边的男人时,则是高兴的叫了起来,欢快的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男人弯下腰,一把就把小孩儿抱了起来,放在怀里掂了掂,他皱一皱眉头:“小家伙,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小孩儿就有点儿脸红,把脸埋在郗劲的肩膀上不愿意说话,估计是内心里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过一会儿又仰起小脸,勇敢的道歉:“对不起,叔叔,昱昱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高大的男人抱着可爱的孩子,本就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画面,沈清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昱昱这么亲近她和郗劲,从某一种原因来讲,也是因为把他们当做父母的替代了吧?   但这种替代,对于她来说是十分荣幸的,她愿意和郗劲一起,两个人好好照顾这个天使一般懂事可爱的小孩儿。   “怎么还不过来?”郗劲这时抱着小孩儿,一大一小两个人齐齐的扭头看了过来。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清冷的表情,就这么淡淡的挑着眉看她,黑眸里却隐隐藏着一丝笑意。   西装的外套已经脱掉,他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笔挺衬衫,下摆系在西裤里面,窄腰,长腿,身材高大挺拔。   衬衫的袖口挽上去一截,露出有力的小臂来,就那么稳稳的单手抱着小孩儿,看起来很轻松。   他现在这个样子,和刚刚抱着她时热烈亲吻的状态判若两人,却正是这种禁欲系的反差,让人觉得莫名的性感……   沈清溪又抿了下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随即又嫌弃自己,她什么时候变这么色了?   “小姨,快来~”昱昱也跟着招手。   她就点点头,摒弃杂念,一脸严肃的走了过去。   *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昱昱在儿童座椅上有些昏昏欲睡,趁着小孩儿打盹的时候,沈清溪就把想找心理医生的事情跟郗劲说了一下。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皱皱眉:“应该是PTSD,中文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人在遇到灾难或打击后,容易出现这个问题,我明天联系一下心理医生吧,尽快给小孩儿诊断一下。”   “那需要吃药吗?”沈清溪之前也是听说过这个病的,但没想到昱昱就是这种情况,她就有些担心。   “不用,最重要的是心理干预,昱昱年纪还小,这些事情长大基本都会忘记,只要不造成心理问题就好。”   郗劲摇头,又安慰她道:“我看这孩子还是很乐观的,想必跟你生活的这段时间,已经差不多治愈了他心底的创伤,你做的很好。”   沈清溪这才安心了些。   后座上小孩儿的呼吸声轻轻传过来,已然进入了梦乡,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一眼,郗劲挑眉:“比起这个,这孩子有些太能睡了吧?需不需要检查一下?”   沈清溪就笑了:“现在是中午,他有午睡的习惯。”   郗劲点头,直接就把车子开进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里,索性让孩子先睡。   结果没睡一会儿,小孩儿就迷迷糊糊的揉了下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小汽车,小汽车,你别跑~”   不知道又是做了什么美梦。   沈清溪探身过去拍拍他的小脸:“昱昱,做梦了吗?”   小孩儿的脸颊红扑扑的,十分的可爱的张着小手伸了个懒腰,半梦半醒的慢吞吞点头:“嗯,好多好多小汽车,都是昱昱的。”   小男孩一般都喜欢车子,昱昱也是一样,对这些玩具简直就是痴迷,每天睡觉都要抱着的那种类型。   郗劲从驾驶座上回头:“那咱们就去买小汽车。”   正好这停车场旁边就是一家大型商场,里头有专门一个楼层都是卖玩具的,简直就是孩子的天堂。   沈清溪和郗劲领着昱昱上去之后,小孩儿的眼睛都直了,左看看右看看,兴奋到不行,就差拍手大叫了。   郗劲一弯腰就把小孩儿抱起来,领着他四处的转悠,一会儿的功夫就挑了一大堆提在手上。   沈清溪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行了啊,家里都放不下了。”   他这才作罢,眼光忽然扫到一旁卖芭比娃娃的柜台,好几个家长正领着女儿在那边挑选,看起来还挺热闹的。   郗劲就顺手指了一下:“咱们到那边看看。”   “昱昱不喜欢那种娃娃的。”沈清溪看了一眼,就摇摇头说道。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郑重:“给你买,昱昱已经有了好些礼物,但是你没有。”   “我?”她就无语了几秒。   刚想说什么,昱昱也在一旁拍着手叫起来:“对呀,小姨也要礼物,小姨也要。”   “你挑一个。”男人挑眉,黑眸里笑意明显。   这是把她当小孩子来哄了吗?沈清溪无奈,只好解释:“我不喜欢那些的,我都这么大了。”   “知道了,那送你别的。”郗劲了然的点头,大手伸过来,很自然的把她的手捉过来,握在了掌心里。   昱昱偏了下头,大眼睛眨巴来眨巴去,好奇的看着两个人。   “诶……”沈清溪就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孩子解释,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循序渐进一些比较好。   郗劲却显然不是这样的想法。   男人单手抱着小孩儿,一手紧紧的拉着她,像是一家三口般亲密的走在一起,他低了低头,这才对昱昱说道:“知道为什么叔叔会和小姨牵手吗?”   “不知道。”小孩儿懵懵懂懂的摇摇头。   他就笑了笑,耐心的解释:“因为我们是相爱的关系,就像小姨和叔叔爱昱昱,昱昱也爱着小姨和叔叔一样,我们一家三口彼此相爱,所以会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   很简单的一个解释,沈清溪却有些眼圈发红,最近也不知是什么了,她总是特别容易感动。   这么说着话呢,对面却又走来一家三口。   男人高高大大的,笑声爽朗,怀里抱着一个特可爱的小胖妞,正宠溺的哄着什么,旁边则跟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女人。   “傅致知,你把我女儿放下!”周子青的声音有点儿高,一边喊着一边用手去拧男人的胳膊。   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的动作才忽然凝滞:“那什么……清溪,你怎么在这儿?”   旁边,傅致知的目光也正好和郗劲对在了一起。   尴尬了几秒过后,他才喜滋滋的举了举怀里的小胖妞,炫耀的说道:“劲劲,你看,我这闺女可不可爱?” 第43章 再吻   郗劲觉得,傅致知一定是嫌他自己活的时间太长了,这才冒出这么肉麻兮兮的一个称呼。   当下就用冷冷的目光看了过去,傅致知讪讪的笑了笑,立刻认怂:“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就是跟你炫耀一下我闺女而已,你看多可爱?”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忘捏捏怀中小丫头的胖脸,美滋滋的陶醉,看来这个便宜爹是当定了。   昱昱坐在叔叔的怀里,这会儿高兴的招起小手:“筱筱妹妹~”   小胖丫头也就甜甜的笑了起来:“昱昱哥哥~”   两个小朋友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见面却没有生疏的感觉,估计是因为前几次见面已经玩儿熟了,反正亲密的不得了。   郗劲就把小孩儿放了下来,又用眼神示意了傅致知一下,让他把小丫头也放下来。   两个小孩儿手拉手站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   沈清溪看了会儿小孩儿,就又抬头打量前头的两个大人,傅致知这会儿仍旧是笑盈盈的,手上还提着好几包小女孩儿的玩具,看起来蛮像那么回事儿。   周子青则是红着张脸,别别扭扭的站在边儿上,虽然看起来很是嫌弃身边的这个男人吧,但那种女人娇态却遮也遮不住。   任谁看,都是一对闹了别扭的情侣。   说实话,这两个人能凑到一起,沈清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白天听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她还有些将信将疑,结果下午就撞见人家一家三口似的亲密逛街。   这一看就是交往很久的样子啊,周子青的口风还挺紧。   “诶,清溪,过来咱们单独聊聊。”   周子青眼睛转了转,把她拉到一旁窃窃私语:“你可要信我啊,我和这家伙实在是不怎么熟,之前也是因为错怪他,把他的脸挠花了,我过意不去,这才主动联系了几次……”   “然后他就把皮带落你家了?”沈清溪眨眨眼。   “……”   周子青一瞬间就无语了。   她们这边儿说着话,不远处两个大男人则很默契的照顾着小孩儿,手上都拎着一堆的玩具,还要时不时的低头给孩子擦擦脸,喂水什么的。   郗劲这些都是往常做惯了的,男人的样子清冷,做起事来却一板一眼,认真而又利索。   修长的大手托了下小孩儿的后背,他就把昱昱抱在怀里,大步走了过来:“先把玩具放回车里,然后咱们去吃饭。”   傅致知则是有些狼狈,手忙脚乱的抱着小胖妞跟在后头,连连点头:“是啊,孩子都饿了,子青咱们吃饭去。”   换来的是一个白眼,周子青皱着眉说道:“要去我们去,你跟着干什么。”   沈清溪都有点儿怀疑,这傅致知是个受虐倾向了,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被周子青给挠了个满脸花,样子别提多凄惨。   *   为了照顾孩子的口味,晚饭的地点就选了一家清淡的私房菜馆,二楼的雅间环境清幽,从窗口还能看见外头假山上潺潺流下的喷泉,两个孩子趴在窗沿看个不停,都觉得有些新奇。   先叫了些酸甜口的菜给俩小孩儿吃,大人们就又各自点了几道菜,傅致知厚着脸皮又跟了过来,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沈清溪在桌前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有点儿感叹,这真的是个好男人啊。   对待周子青的女儿像亲生女儿一样,而且为人随和,时刻都是笑嘻嘻的样子,很能活跃气氛。   其实她对于傅致知的直接了解并不多,大多数的信息都是从郗劲那里得来的,从而知道这个人和郗劲一起合伙开了律师事务所,对人际交往方面特别擅长,还特别重情义够义气,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无论哪方面来说,都是个很优秀的人。   周子青先前不小心碰到了个渣男,如今遇见傅致知,也算是弥补了之前的遗憾。   这么想着,沈清溪就举起酒杯,笑着敬了傅致知一杯:“青姐算是我的姐姐了,那么傅律师,祝你早日成为我的姐夫。”   傅致知放下手里给小孩儿喂饭的勺子,也举起杯来:“谢谢谢谢,那既然都这么熟了,我也不用叫你沈小姐了,跟着子青叫‘清溪’怎么样?你也改改口,别老是律师律师的,多生分。”   两个人倒是越聊越投机了。   傅致知觉得自己现在是坦坦荡荡,跟以前的单身状态不同,他现在都和周子青确定关系了,名草有主,心有所属,再看其他的女人,那就和看男的没有任何区别,聊天什么的也自然没有问题。   结果再一抬头,就看见郗劲微眯着眼正在看他,里面威胁的意味十足。   傅致知吃着菜呢,就给噎了一下,急忙低头专心致志的喂小孩儿吃饭去了。   席间上的是日本的清酒,味道淡淡的,有种甜甜的味道和米香味,很爽口的感觉,沈清溪的很喜欢,又觉得度数不高,也就放心喝了几杯。   谁知道这玩意还挺上头的,虽不至于醉吧,但还是有种微醺的感觉,窗外微微的凉风吹进来,很惬意。   又慢慢喝了口酒,她就偏着头瞧身边的男人,自然将他的神态一一尽收眼底,就轻轻‘啧’一声。   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这人还是个醋缸?   想起中午的时候被他强迫着抱在腿上,嘴巴还被咬了一口,她就不满意的撇了下嘴,那个吻确实让她脸红心跳不假,但却让她总有种被占上风的感觉。   凭什么她就不能跟别的男人说句话了,连提一下都不行?   一眼看见旁边的各种调料,她就眨了眨眼,人半趴在桌子上,就用自己的酒杯倒了半杯的可乐,又鼓捣了好大一会儿。   慢慢直起腰来,将那杯子举到了郗劲跟前:“你渴吗?喝杯可乐啊。”   女人的脸颊绯红,眼睛在酒的作用下,显得有些狡黠而迷离,水光潋滟,像是一波清澈的湖水。   看了眼那举着杯子的纤细手腕,郗劲的眸子暗了暗,径直接过来,薄唇微张,仰头将那杯水慢慢的喝了,脸上神情仍旧是淡淡的,他放下杯子看了过来。   眼见男人好看的唇瓣杯水滴浸润,泛着些微的水光,沈清溪就笑了一下,明知故问:“好喝吗?”   身子慢慢趴在桌边,她禁不住又低低的笑了一会儿,整个人懒洋洋的,短发下小小的耳垂也是粉粉的颜色,散发着一股慵懒的媚态。   人倒是没怎么醉,思路清晰的很,还不忘提醒一旁的小孩儿:“昱昱,不要再偷喝可乐了,对牙齿不好。”   自己却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样子有多么的让人沉醉。   郗劲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微弯,直接脱了外套给沈清溪披上,另一只手取走了小孩儿捧着的可乐杯子。   “今天就到这儿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他们回去。”说完这句话,他就将仍旧懒洋洋趴着的女人扶起来牵在大手中,又弯腰将昱昱抱在另外一只手上,走出了餐馆。   “好帅啊,背影也帅。”周子青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禁不住赞叹了一句。   “那我呢?”傅致知又有点儿郁闷。   以后还是少让子青和郗劲见面吧,他心里暗暗盘算,忽然有点儿理解郗劲的感受了……   周子青在旁边看出他的想法,有些凉凉的补充一句:“少臭美了,人家郗律师那才不是吃你的醋呢,就是本能的不想让你们这些臭男人和人家清溪套近乎。”   “……我真的生气了啊?”傅致知吸了口气,挺大个男人皱着张脸,显得苦哈哈的。   他这人平时爱开玩笑,但是正经的时候也真的是很正经,这会儿接起个电话来,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好,我知道了,我还有些事儿,半个小时后和你联系。”   “要不我自己回去?”周子青就站起身的。   “不用,你喝酒了,我开车送你。”傅致知叹了口气,不再看玩笑了,抱着筱筱就往外走。   等坐上车子,周子青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是出事了吗?要紧不要紧。”   傅致知皱了个眉头:“不是有关于我的,是郗劲……算了,这事儿我先替他处理着吧,晚一些再告诉他,看来也是时候把晏行叫回来了。”   “那是谁?”周子青抱着女儿,好奇道。   “是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另一个合伙人。”傅致知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闭嘴专心致志的开车,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   他这人平时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一正经的时候,却也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俊朗的脸颊上,眉毛微微拧在一起,看起来很有男人味。   周子青在旁边看了他几眼,也就沉默了下来。   虽然嘴上总说着嫌弃的话,但是对于这个男人,她却有心动的感觉。   但上次的婚姻才结束不久,骨子里她对爱情并不怎么信任,原本想着就这么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算了,哪儿想到会忽然冒出这么一个男人来?   之前挠花了人家的脸,她过意不去就去律所赔礼道歉,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识了一些,再加上她之后离婚的律师也是从傅致知律所里请的,就一起吃了几次饭。   而郗劲和沈清溪去C国的那次经历,她和傅致知两个人又作为仅有的两个知情人,挂念朋友的安危,都有些提心吊胆的,难免就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常常互通电话,不知不觉就更亲近了些。   周子青没什么亲人,她一个独身女人难免会遇到些问题,昨晚上家里忽然断电,女儿吓得大哭起来,她六神无主,就拨通了傅致知的电话。   男人二话不说,连夜就赶了过来,找到问题后给她把电重新连通,后面的事情,则偏离了事情应该发展的方向。   哄睡女儿之后,她就留傅致知喝了杯茶,结果喝着喝着茶水变成了红酒,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滚在了一起……   一夜温存。   第二天清晨起来,男人已经离开,就跟灰姑娘丢了水晶鞋似的,一条高档的男式皮带大咧咧的挂在她的床头。   那能是不小心忘掉的吗?任谁一看都是故意留下来的。   周子青想到这儿,就抬手按了下眉心,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笑,反正这男人就这么黏了上来,目前看是甩不脱了。   *   郗劲那边儿,车上的气氛就活跃的多。   男人一路平稳的开着车,后座儿童座椅上,小昱昱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童谣。   小孩儿今天见到了心爱的筱筱妹妹,心情正是十分美妙的时候,这会儿又停了歌声跟沈清溪聊天,问了些天真烂漫的问题:“小姨,为什么天上的月亮会跟着咱们一起走?”   “小姨小姨,星星能不能摘下来?我想给筱筱妹妹送一颗。”   沈清溪有些热,就把旁边的车窗打开,手肘支在窗边吹着凉风,她的短发就凌乱的飘在脸颊上。   懒洋洋的听着小孩儿的问题,她就叫着回答:“因为月亮太大了,人类太小了,不是月亮跟着我们走,而是我们一直在月亮底下走,整个地球都在月亮的范围里面,这个你等到上了学,老师就会详细的讲。”   “唔……星星摘不下来的,星星也很大,只是离我们实在太远太远了,所以才显得很小,昱昱想要送筱筱妹妹星星的话,可以自己叠一个,回头小姨教你怎么叠。”   不太想撒谎骗小孩儿,她就尽量用一些听得懂的语言解释了一会儿,脸上笑盈盈的,估计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整个人都很轻松。   终于小孩儿也有点儿累了,不再问问题,她才转头看看驾驶座上的男人,从刚才起,郗劲就一直没有怎么说话,这是有些生气了?   她就有些好笑:“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儿,我又没有惹你啊,就是给你喝了杯饮料嘛。”   这么狡辩着,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她喝酒之后从不耍酒疯,唯一的反应就是胆子大了些,相比平时做事都要再三考虑一下的性格,如今这个样子才算是她本真的样子。   娇憨而又随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还有一丁点儿的小心眼,喜欢斤斤计较。   但在长成的过程中,人的棱角难免就会被磨平,并没有随意丢弃,她就把这些细碎的角落捡起来悄悄藏在心底,只有一些特殊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   女人的声音又娇又软,还带着一丝丝的俏皮,听的人心里升起微微的痒意,郗劲的喉结动了动,正好前方就是她家的小区了,他驶进去后将车子慢慢的停下。   “到了啊?”沈清溪就开了车门,忙忙叨叨的把小孩儿抱出来:“昱昱注意别碰头,小姨一会儿带你上去洗澡澡,然后咱们睡觉觉……”   酒精的作用下性子活泼了些,不自觉就开始用这些可爱的叠词。   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高大的男人也走了下来,他的一双长腿微微曲着,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就那么悠闲的靠在车边,他低头向着昱昱招了招手。   “叔叔,在叫我吗?”小孩儿颠颠的跑过去。   “嗯,跟叔叔玩个游戏好不好?”男人弯弯嘴角,语气里带着诱哄的意味。   “什么游戏?”小孩儿兴奋起来。   “我数到三,昱昱就要捂住眼睛,没有叔叔的允许不准睁开,知道吗?如果你乖乖的,叔叔就给你礼物。”   弯腰很小孩儿耐心的说了一会儿,他便直起腰来,薄唇焦口燥呼不得微张:“一,二……。”   “大晚上的,你跟孩子玩儿这个干什么?好幼稚啊。”沈清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就走过来笑话他。   “……三。”下一秒,他的数已经数完。   低头看了眼已经乖乖遮好眼睛的小孩儿,男人笑了笑,大手伸过来强势的按在她的后脖子上,就那么猛的吻住了她。   那舌便随即灵巧的掠夺进来,将她嘴巴里残留的酒意搜寻的一干二净,也把那微酸的味道送了过来。   那是刚刚她给他加在可乐里的醋,为了解恨,足足加了半瓶子进去……   也不知这人怎么忍受的了,竟然一直不动声色,明明嘴巴里都酸爆了好吗? 第44章 压制   很短的一个吻,却又很热烈,男人的手一直放在沈清溪的后颈上,不让她逃离,食指缓缓的摩挲那里滑嫩的肌肤。   夜色已经很深沉了,小区的院子里并没有人在走动,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附近居民楼里电视的声音。   但饶是这样,沈清溪却仍旧觉得很紧张,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脸上也热热的,脑袋似乎也开始晕沉起来。   原先喝进去的那些清酒,如今全都上了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真的有点儿醉了。   男人的唇很软,下巴上的胡茬却很扎,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叔叔,游戏好了没有,我想睁眼睛。”小孩儿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沈清溪顿时就紧张了,她刚刚几乎忘了小孩儿的存在!   前胸剧烈的起伏了几次,她就伸出手去,猛推他的胸膛,脸更红了。   郗劲这才放过了她。   男人后退了一步,相比她的狼狈,这人的气息并没有怎么乱,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抬手指了下嘴唇的方向,他的眉毛挑了挑,清冷的眸子里隐约的笑意:“这里,肿了。”   沈清溪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拭了一下自己的唇,麻麻地感觉,有微微的痛感。   他这是真把她的嘴巴当果冻了吗?   “一会儿给你买药。”   他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一弯腰抱起了昱昱,把他的小手拿下来了:“好了,可以睁眼。”   小孩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以为是一场游戏呢,高兴的拍拍手:“那我赢了吗?叔叔要给我奖励哦。”   “好啊。”他便一口答应下来,就这么抱着孩子到了后备箱跟前,一弯腰揭开盖子,单手把里面的玩具全都拿了出来:“都是你的,叔叔帮你拿上去。”   这些都是白天买的玩具,有些是昱昱看上的,有些则纯粹是郗劲随便拿的,反正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最多的就是玩具小车。   小孩儿高高兴兴点头:“好啊好啊。”   就这么说着,沈清溪上楼开门,郗劲把玩具全部都放到了房间里面,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更小。   “我都跟你说了,放不下。”沈清溪站在门边,苦着脸来了一句。   这房子本来就不大,东西少点儿还行,一但多了就显得十分的咋乱,根本收拾不出来,而且安全隐患也大,万一把孩子绊倒了摔跤怎么办?   “知道了,我选一些带回我那儿,昱昱有时间过去玩儿吧。”郗劲说着,低头又和孩子说道:“你选一些最喜欢的,其余的去叔叔那里玩儿。”   小孩儿也就乖乖的答应下来。   *   一晃又到了周一。   忙碌的生活开始,小孩儿上学,大人上班,一切都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中。   自从去C国回来后,沈清溪一直都没有见过柯松,两个人自那次相亲事件不欢而散,就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   毕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当做大哥的一个人,沈清溪实在没有办法就此跟柯松绝交,刚何况,还有爸妈的那个层面在里面。   两个老人那么喜欢柯松,时不时把他往家里叫,两个人总是会有机会见到的,倒不如早点儿把话说开。   如今沈清溪已经和郗劲在一起了,那么之前柯松的阻拦就没有任何意义,倒也没必要再生气了。   她就想着,得赶紧找个机会和松哥聊一聊才好。   结果是柯松先打了电话过来。   接通的时候,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异常,还是像往常那么自然:“清溪,我最近接收了朋友的一家游泳馆,闲暇的时候也会过来教孩子们游泳,你要不要带着昱昱过来?小孩儿就应该多运动运动,我看那孩子柔柔弱弱的,体格有点儿跟不上。”   沈清溪就笑道:“那行啊,松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告诉我,我带孩子去。”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正好柯松周三要去游泳馆,沈清溪接了昱昱下学,顺便打了个车过去,又去商场临时买了小孩儿的泳衣,到她自己的时候,她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买。   以前的时候,她倒是跟姐姐学过一点游泳,但是技术不怎么样,只会进去瞎扑腾,勉强才沉不到水底下,实在是丢人。   昱昱则是没有学过游泳的,这孩子完全就是个旱鸭子,跑步之类的运动也完全不喜欢,真的应该锻炼锻炼了。   游泳馆是在一个写字楼的顶层,露天的设计,看起来很漂亮,因为没有正式营业,所以里面并没有顾客。   柯松正站在门外头等待,他已经换好了泳衣,披了件浴袍遮着上身,但依然能看见健壮的肌肉疙瘩。   虽然已经退役多年,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健身,如今身材保持的很好,笑起来的时候阳光爽朗,看起来跟个大男孩儿似的。   也只有说话做事的时候,那副姿态才更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   “昱昱过来。”一看到小孩儿,柯松就招招手叫道。   小孩儿就怯生生拉着沈清溪的手,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只是笑一笑小声叫:“柯叔叔!”   昱昱的性格就这样,一直以来都很腼腆,也只有面对少数人的时候,才会展现出原来的性格,比如沈清溪,比如郗劲。   他和柯松也是见过很多面的,但目前为止的状态也只是熟识,并没有到主动撒娇的地步。   这一点柯松也是明白的,也就没再勉强孩子,站起来对沈清溪说道:“里面有更衣室,你带着昱昱去换衣服吧。”   “好。”沈清溪也就点点头,有小孩儿在场也不方面说什么,找到更衣室进去了。   她这次给孩子买的是半身式泳衣,就只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小泳裤,带着同色系的泳帽,上头的小胸脯还是光着的。   昱昱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有点儿羞涩。   沈清溪就笑着拉拉小孩儿的手:“没关系啊,你看柯叔叔也是这样的,大家游泳的时候都穿很少。”   安慰了一会儿,小孩儿才别别扭扭走出来。   柯松一见到沈清溪并没有换衣服,就笑话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怕游泳啊?”   “我在一旁看着就好了。”她就摇摇手说道。   柯松也不勉强,一下子抱起小孩儿就下了水,把个沈清溪也吓了一大跳,这教学的方法也未免太简单粗暴了吧?   “我以前刚学游泳那阵儿,教练是站在水边儿一个一个往下扔的,谁的手扒着池子边缘,还要被拿棍子打下去。”   柯松一边满不在乎的说着,一边用手把着小孩儿的腰,把他半举在水池里,让孩子慢慢的学着蹬腿。   昱昱初时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又不太敢哭,只好一个劲儿的眨眼睛,眼圈红红的,瘪着嘴委屈巴巴,不停转头去看沈清溪。   柯松也发现了这一点,捏了下孩子的小脸儿:“怎么那么黏你小姨?小男子汉了都,要学会独立。”   大手挥了挥,往走赶沈清溪:“去外头找个地方坐着,别在孩子跟前,不然他分心。”   沈清溪就笑着走了出来,对于柯松她还是很信任的,毕竟是运动员出身,教孩子游泳肯定比她专业。   而且她也不想让昱昱太过依赖自己,什么事儿都依靠着撒娇来解决,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利。   游泳馆的外头是个玻璃的大门,沈清溪走出来之后,又趴在门边悄悄地往里看了一眼。   果然没有她在跟前,昱昱的表现就好了许多,也不再往旁边看了,老老实实的跟柯松学,不一会儿就能自己伏在水面上了。   沈清溪看了一会儿,就放心的坐在了外头的长椅上面,拿起手机给郗劲打了个电话,这个人自从交往以来,醋劲儿就一天比一天足。   之前虽然她已经说了要来柯松这儿,但他却没什么表示,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不乐意了。   这会儿接通电话后,男人的声音很平静:“游泳学完了吗?我去接你。”   他那边的背景有些噪杂,还有汽车喇叭的声音,估计是正开车在路上,沈清溪就没有多跟他话:“还得一阵子,柯松正在教昱昱学呢,你要不就过来吧。”   挂断电话后,她又站起来一看,柯松那边已经带着小孩儿上了岸,正在指导着他活动身体,昱昱的动作也是一板一眼的,像个小运动员似的。   沈清溪就推门走了进去:“教完了吗?”   “嗯,第一次运动量不能太大,就这样可以了。”柯松擦了下头发,又带着孩子去一旁的水龙头底下冲了冲:“行了,给他换衣服吧。”   沈清溪低头看了看,还担心小孩儿会觉得冷,但是他小脸红红的,手心也是热乎乎,估计是运动过后血脉畅通了。   “以后一周领他来个两到三次。”柯松披了件浴袍,叮嘱一句。   沈清溪就点头答应下来,能让小孩儿身体素质变好,这当然是件好事儿。   两个人又围绕着小孩儿的事情聊了几句,气氛融洽,就好像先前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给昱昱换好衣服以后,柯松就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让他们进去坐坐,一会儿又拿了些零食和咖啡进来。   “昱昱,你先在旁边玩儿小汽车好不好?小姨跟柯叔叔有几句话要说。”沈清溪知道柯松是想跟她谈谈,就先把孩子支开,远远的在房间的一侧玩耍。   她则是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用眼睛注意着小孩儿的动作,防止他磕了碰了,或者偷跑出去。   一边压低了声音和柯松交谈:“松哥,我已经知道了姐姐在C国的全部事情,包括她去世的原因。”   “是郗劲告诉你的吗?”柯松的表情并不意外,他现在换了身宽松的运动装,就那么直直的坐在椅子上面,一双大手交叉握在一起心不在焉的互相捏来捏去,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比起刚才的开朗的样子,他的神情沉郁了些:“之前我查这些的时候,他千方百计的从中阻挠,现在又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我非要知道的,他之前不想让你查,也是怕我知道了真相伤心。”沈清溪顿了顿,才接着说了下去:“姐姐在那里过得并不好。”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拿出手机,把自己在C国拍摄的那些照片和视频都放给柯松看,同时也讲述了一下姐姐的经历,声音低低的。   作为姐姐曾经的恋人,柯松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把她忘了,一直都是单身的状态,连个正经的恋爱都没再谈过。   所以沈清溪从来都是没有打算瞒着他的,只是从C国回来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此时将一切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他,她的内心也轻松了几分。   又叹了口气说道:“松哥,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就忘了姐姐,重新开始去过你的人生吧。”   柯松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的盯着屏幕上沈清禾墓碑的照片,良久才猛的锤了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郗晟这个人渣!”   男人的眼圈发红,额前的青筋都崩了出来,剧烈的喘息了几下之后,他禁不住弯下腰,抱着头痛苦的闷声吼叫了一声,里面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沈清溪站起身看着他,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人的感情各不相通,更何况柯松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煎熬。   昱昱这时也停止了玩儿小汽车的动作,楞楞的回过头来,有些吓到了。   沈清溪就急忙走过去抱住了孩子:“不怕,柯叔叔只是心里难受,让他发泄出来就好了。”   孩子不安的在她怀里挣了挣,忽然看向门口,小声叫道:“叔叔。”   沈清溪的心猛的跳了一下,急忙回头。   果然,休息室的门外,此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目光沉沉的望着里边,郗劲的面色严肃,看起来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你……”沈清溪下意识就站起身来,想要提醒什么。   但是已经晚了,柯松抬起头来,愤怒的踢了下桌子,也顾不上有小孩儿的存在,径直就扑了出去,伸手拽上郗劲的衣领,两个高大的男人瞬间便扭打在了一起。   沈清溪就更加着急了起来,如今柯松正处于暴怒的状态下,又是运动员出身,身手自然是好的,万一郗劲不是对手,再被打伤怎么办?   急忙把昱昱安抚好,她就想出去劝架,在一看时,形势却已然扭转,侧头轻松的躲过了柯松的攻击,郗劲只一个用力,就将柯松压制在了墙边,而后腾出一只手来,利落的将门给关住了。   沈清溪紧赶慢赶,过去的时候门已经反锁,扭了几下也丝毫没有用处,外头传来砰砰的闷响,两个男人又重新打了起来,她却看不清具体的情形。 第45章 上药   沈清溪活了二十多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遇上这样一个场景,两个男人都各自事业有成了,平时看起来也蛮成熟的,怎么会像是毛头小子一样,一句话都不说就打起来呢?   而她却被严严实实的关在休息室里,只顾着团团打转,一点办法都没有,实在是着急又上火。   外头不时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响声,一听就是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动静,震得房门都在扑簌簌的响。   沈清溪抿了下嘴唇,回头又跑到昱昱身边,抱起小孩儿说道:“昱昱,现在柯叔叔和叔叔闹别扭了,居然在打架,你说这两个人幼稚不幼稚?是不是很像小孩子?”   “嗯,幼稚。”小孩儿依偎在她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下。   他之前感到害怕,只是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的觉得恐惧,这会儿沈清溪一给孩子解释清楚,他也就理解了过来,咧着嘴笑起来:“好幼稚啊,昱昱都不打架的。”   “嗯,所以小姨要去教训这两个幼稚鬼,告诉他们,打架是不对的,昱昱就乖乖等着,知道吗?”   安抚好了小孩儿,沈清溪这才站起身来,重新过去扭了扭门把手还是不行,开不开。   郗劲刚刚是从外头给反锁了,所以现在即便是有钥匙也无济于事,必须要转一下外头的把手才行。   这个休息室又是那种实木做的门,看起来很是厚重。   外头的打斗声仍旧在继续,里头还掺杂着男人的闷吼,桌子椅子之类的东西倒地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就跟在抄家似的。   沈清溪就真的有点儿生气了,之前郗劲关门的举动,她也是知道其中意思的,不是摆明了告诉她:‘男人的事情女人别管’吗?   但她真的能不管吗?两个人都打成那样了,不一定就会出什么意外,她难道还能笑呵呵的坐在里头哄孩子?   咬了咬牙,她就回身叮嘱昱昱:“小姨要砸门了,你把耳朵捂住,不然会影响听力。”   小孩儿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崇拜的看着她:“小姨真厉害~”   晃荡着小腿一点儿都不害怕了,估计把这事儿当成了一场游戏,还有功夫拍马屁。   沈清溪就有点儿苦笑不得,过去把他的小手抬起来在耳朵上按好,这才顺手抄起一把椅子来,重重的砸在那木门上。   她当然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处的,她那点儿力气也不可能把门给砸开,单纯就是想制造出一点儿动静来,让外头那俩人听听:里面还有个大活人呢,你们收敛一点!   就这么接连砸了十多下,好像还真有一点效果,外头的动静果然就小了很多。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口才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把手扭动了一下,郗劲开了门站在外头。   沈清溪手里还提着凳子呢,只抬头看了这人一眼,下意识手就一松。   她自己还没察觉,等那凳子咣当一下砸到地上去了,她这才吓了一跳,身子急忙往后退去,后腰好巧不巧的撞在后头桌子的边缘上,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好在郗劲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把她的胳膊拽住了。   后腰火辣辣的疼,她却完全没有顾及到,站直身体之后就抬手小心翼翼触碰男人的脸颊,声音都有点儿变颤了:“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打架打成这样?”   多少年没有看过郗劲这个样子了,沈清溪第一次见他受伤的样子,还是年少的时候,那时候少年神情桀骜,即使满脸伤痕都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和那时相比,男人此时的样子已经成熟不少,面颊轮廓流畅深刻,唯一不变的,却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就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脸上的几处伤口都有些发青,他的唇角在隐隐的渗出血迹,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他也仍旧是十分好看的,白衬衫的领口凌乱的扯开着,神情淡漠而清冷。   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他就皱了下眉头:“怎么那么不小心?受伤没有?”   说着大手就向后伸去,看那样子像是要把她的衣服拽起来看一下后腰的伤。   沈清溪向后躲了一下,咬咬牙急切道:“你先不要管我啊,你看看你都这样了……”   说着说着自己都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纸巾给他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算了,去医院看一下吧,身上都受伤了吧?”   “不用。”男人摇摇头,把她的手拿下来,而后在掌心握了一下:“咱们走吧。”   他就大步走到沙发跟前,一把把昱昱抱了起来,向着门外头走去。   沈清溪也就只好拎着包跟他出来,这会儿才想起来,打架的还有一个呢?柯松哪儿去了?   休息室外头的桌椅全都倒在地上,就跟被抄家了似的,到处都是凌乱不堪,柯松却不见踪影,他的外套还胡乱的扔在地上,并没有穿走。   有心问郗劲一句,她也没办法开口,只好拿出手机给柯松拨打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柯松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喂,清溪?”   “松哥,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受伤?”沈清溪就着急的问道。   “我没事,你先走吧。”那头很简短的回答一句,随即挂断电话。   前头,郗劲抱着昱昱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她这边。   沈清溪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也就不再多想,心里头乱七八糟的,烦闷到不行,又有些后悔告诉柯松真相。   也许她应该缓一缓,然后再迂回的慢慢告诉他姐姐的经历,也许柯松就会容易接受一点?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柯松的执念会是这么的深。   *   上车之后,昱昱还是好奇的对着郗劲的脸颊瞧来瞧去,又转头问沈清溪:“小姨,叔叔的脸怎么了?”   “叔叔淘气打架了,所以受伤了。”沈清溪给小孩儿系好安全带,摸了摸他的小脸说道:“所以昱昱一定要乖,不要向叔叔学,知道吗?”   小孩儿点头,奶声奶气的也跟着教育了叔叔几句:“叔叔不乖,叔叔不能打架的。”   “好,以后一定不会。”郗劲的神情缓和了些,转头拍拍小孩儿的脑袋:“叔叔记住了。”   他这么说着就发动车子,平稳的行驶了一会儿就忽然有电话打进来,他就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简单的聊了几句挂断,郗劲转过头来:“我临时有事情要处理,电脑在家里,先去我那里好吗?”   沈清溪愣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嗯,你的工作要紧。”   她有心想说自己带着昱昱打车回家,但是看男人的神情,他必定是不会答应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家里,之前也只是听他说过住宅的大致位置,等到了小区楼下才发现,这里居然就是市中心那片很有名的楼盘,刚刚竣工不久,还因为价格太高而上过新闻。   车子驶进底层停车场之后,郗劲就领着她和小孩儿坐上电梯,直接上了二十层,一开门就直接是他家的门厅,里头的空间十分的宽敞,但却几乎没什么摆设,就只有简单的沙发椅子什么的。   “刚搬进来不久,还没有怎么装修。”郗劲解释一句之后,就抱起昱昱,把小孩儿放在鞋柜上头,给他换了穿小拖鞋。   之后又打开柜子,抽了双崭新的女式拖鞋出来:“我之前叫人买的,你和孩子的物品都有。”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自然,高大的身子直起来,随手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面,卷起袖子进了里面的房间。   关门之前又回头说道:“厨房的冰箱里有水和食物,楼上的房间里放着小孩儿的玩具,你先带着孩子玩儿一会儿,我工作完就马上过去。”   沈清溪有心提醒他,先处理一下伤口,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怕耽误他工作,也就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么站在偌大的房间里看了一会儿,她这才慢吞吞带着小孩儿上楼,推开最外侧的房门一看,果然里面都是之前他给昱昱买的那些玩具,都拆好包装整整齐齐摆在地毯上。   小孩儿欢呼一声,立刻扑进去,像是进了玩具的天堂。   沈清溪就靠在门边看着昱昱,有些心不在焉,又过了一会儿,她就把房间的门打开,叮嘱小孩儿乖乖的玩儿,有事打电话就喊她,这才又走下楼去。   在那个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来,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有些拘谨的打量了一下客厅的陈设,眼光就盯在郗劲进去的那个房门上,静静的等着。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那房门才轻轻打开,郗劲走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她,挑挑眉立刻到了她的近前:“在等我吗?”   身上的衬衫已经换掉,男人此刻穿着一件简单的黑T,设计的些微有些宽大,就那么散漫的挂在身上,显出些许的慵懒,底下则是一条同色系的运动裤,脚上还是进门换的那双深灰色拖鞋。   因为穿了半袖的原因,他的胳膊就露了出来,上头很明显的能看出青紫的痕迹,他脸上的伤也一点都没有处理,嘴角破了皮,渗出来的血都快凝固了。   沈清溪一方面是气他随便打架,另一方面又心疼他身上的伤,恼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深吸了几口气,她下意识咬了下唇,不由分说的就推着他往前走:“你的药箱在哪儿?”   “这里。”低头看了看她的神情,他总算是进房间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一伸手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来。   沈清溪接过来翻了翻,拿出些消毒的酒精和棉棒来,就这么站在他身子前头,低头托住了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的帮他涂药。   女人手上的动作很轻,柔柔的气息传过来,像是微风抚在脸颊,长长的睫毛垂着,俏皮的短发下,脸颊上的表情认真而专注。   郗劲向后仰了仰身子,就这么直直的注视着她,好看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眸色有些深。   男人视线是那么的灼热,沈清溪即使垂下视线也依旧能感觉到,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的目光看穿了一般,她的全身都禁不住微微发热。   抿了下唇,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始终认真的给他涂着药,就是不与他对视。   下一秒,身子却不自觉向前扑了一下,男人手掌轻轻拢着她的腰肢,径直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放开我,药沾到你身上了!”她下意识举起手来,挣扎了一下。   “别动。”抬手取了她手里的棉签扔在一旁,男人的另一只已经径自揭开她身后的衣服,微凉的手指轻触了一下那里的肌肤。   “腰上都肿了。”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说着就把她抱了起来,直接放在了大床上:“我给你上药。” 第46章 一家   床垫子很厚,沈清溪被放上去的时候,还轻轻颤悠了一下,她用手肘撑起身子,有些郁闷的抬头看他:“明明是我给你上药,你能不能不捣乱?”   “你也受伤了,我给你看看。”郗劲挑挑眉,语气中带着些命令的意味,蛮不讲理。   “诶……”沈清溪还是不情愿,她明明就没有怎么伤到,只不过后退的时候撞到桌子而已,这会儿也没什么感觉了,就是微微有点儿疼。   再说了,就这么老老实实让他看伤,怎么想都有些别扭。   但容不得她再说什么,男人已经取来了药箱子。   伤处接触到空气,有种微凉的感觉,沈清溪就禁不住缩了下肩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直到这会儿了,沈清溪才‘啊’了一下,自己都有点儿愣住了。   怎么这么疼啊?   郗劲的药箱里东西还是比较全的,拿了瓶药油倒在手上,他的大手放在一起搓了搓,而后就弯下腰仔细的替她把淤血一点点散开。   “你是不是故意把我按伤了?”虽然人家好心好意给她治伤,但是沈清溪还是忍不住以小人之心揣测起来。   郗劲动作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女人已经泛红的伤处,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他的声音就重了些,教训她道:“你也不想想,刚才后退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那桌角本身就是带着棱角的,又加上你本身的体重,那力道肯定是大的,怎么就不心疼自己的身体?”   “我也是不小心啊。”沈清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感到有些心虚,小声的回答道。   “你要是不搬那个凳子砸门,不就没事儿了吗?让你在里头乖乖待着,就是怕你出危险!”   郗劲不依不饶,就跟他在工作状态中一样,一桩桩一件件严肃的给她罗列:“而且你今天就不应该单独和那柯松待在一起,让你少接触那人,你是不是都当耳旁风?”   他这么说着,也依旧没有停下来,仔仔细细的继续给她治着伤处,手上估计是有药油的原因,温度越发高起来。   “你那手是熨斗吗?”把脑袋往下埋了埋,她就伏在被子里面,声音闷闷的抱怨:“还有,能不能别说了,我都受伤了!”   不自觉就有点儿撒娇的感觉,是那种知道自己做错之后,本能的求和举动。   但又过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特别费劲儿的扭着头看他。   圆圆的杏眼也睁大了:“不是应该我责怪你吗?怎么你还倒打一耙起来?你说你都是个成年人了,怎么动不动就打架,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吗,看看都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昱昱都说了,你真幼稚,幼稚!”   越想越觉得生气,自己刚刚完全是被这个男人给绕进去了,她那时是有些冲动,但砸门什么的,不就是为了阻止他和柯松打架吗?   所以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他而起!   这会儿药油已经上完了,郗劲就直起身来擦了下手,慢条斯理的把药箱放了回去,全程都是淡然自若,完全没有后悔的表现。   沈清溪就更气了,本来她是不怎么打算责怪他的,但是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激啊,今天她还非跟他要个说法。   郗劲这才挑挑眉,不再逗她了。   半靠在床头上,他就指了下身边的位置,让她坐过来:“我那么做,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柯松因为我哥哥的事情,本身就对郗家的人有偏见,我俩必须要打这么一次,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呢?”沈清溪听出他话里有话。   男人这才淡淡的笑笑:“他已经答应,不再管咱们俩的事儿了。”   “怎么会……”沈清溪顿时就惊讶了,这么多年来的矛盾,怎么可能说解决就解决了呢?尤其松哥的执念那么强,就是连她都劝解不了的。   “你难道不知道吗?男人之间的较量,谁更强,谁就胜了。”顿了一下,郗劲才又淡淡说道:“他被我打败了,所以灰溜溜的躲起来。”   “你……”沈清溪都有些无语了,就这么简单吗?怎么感觉不靠谱啊。   郗劲倒不怎么在意,只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柯松这人并不糊涂,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你过后再找他谈谈,他自己就能想明白的,横竖他是不会向你爸妈告密的,当初不也只是口头警告吗?”   沈清溪仔细想想,也正是这么个道理,也就不再纠结什么了。   楼上昱昱玩儿玩具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进来,小孩儿在模仿车子的喇叭声:“嘟嘟,嘟嘟嘟!”   沈清溪这才猛的反应过来,孩子还在楼上头呢,她居然都有点儿忘了,跟他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   又怕小孩儿独自出了什么事儿,她就着急起来,站起身就往外走:“我去看看昱昱。”   觉得有点儿不对,她低头看了看,才反应过来,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郗劲倒是气定神闲的靠在床头,微微笑着看她忙乱。   *   昱昱自己玩儿了一会儿,这时候就有些口渴了,沈清溪就领着小孩儿下楼,在冰箱里找了找,拿出一瓶矿泉水在手里捂了一会儿,等到温热一些才给孩子喝。   他这房子的厨房很大,却完全没有开火的痕迹,柜子里放着崭新的锅碗筷子,也都没有拆封。   沈清溪大致看了一下,就知道这人完全是不做饭的,估计每餐都是外头解决,只回来睡个觉而已。   四处的都是干干净净,就跟没有人住过一样。   她就有些好笑,也没有再动什么,一切保持原样,带着昱昱出来,坐在了沙发上。   郗劲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外出的衣服,拿了鞋柜的钥匙放在兜里,他转头过来:“走吧,带你们去吃饭。”   沈清溪就指了下他的头发:“你不怕着凉?”   他好像并不喜欢吹头发,那黑发只是拿毛巾擦干了,不再滴水而已,发丝还保持着湿润的状态,短短的一根根立着,显得眉目更加深刻起来,配着一身的黑衣,英气十足。   就连脸上带着伤痕,都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的男人味。   果然长得好就是任性。   沈清溪见他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好又提醒道:“被风吹了你会头疼,最好吹干再出去。”   “是吗?”男人挑挑眉,忽然大步走过来,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那走吧。”   说着就把她给领到了宽大的卫生间里面,一抬手取了吹风机塞在她手里,特别理所当然:“替我吹头发。”   沈清溪都没脾气了,身高不够,她就只好掂了掂脚,一边开了吹风机,一边用手拨弄了几下他的头发,慢慢的吹干。   敞开的门边忽然来了个小身影,昱昱趴在门沿上好奇的睁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过一会儿咧着嘴笑起来:“叔叔原来也是小孩儿啊,需要小姨照顾!”   估计是想起他自己每天晚上洗澡的情形了,每次都得沈清溪领着他站在洗漱台前头擦脸吹头。   正好这会儿头发也吹好了,一抬手拔了电源,郗劲就把吹风机从沈清溪手里接过来,放回远处,这才转身把小孩儿抱了起来。   捏了下孩子小脸,他语气严肃的纠正:“叔叔不是小孩儿,小姨帮叔叔吹头,是因为喜欢叔叔,因为我们两个相亲相爱,知道吗?”   “你可不要教坏孩子了。”沈清溪瞪了他一眼。   抱着小孩儿,两人一起换鞋出门。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正是饭点儿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两个人就没有开车,就那么步走着去餐厅。   小孩儿蹦蹦跳跳的走在中间的位置,十分的活泼可爱,街灯下三个人的身影变得长长的,却很温馨。   他们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似的,低头看看开心的昱昱,沈清溪笑了一下,不知怎么,心中就感觉暖暖的。   “怎么了?”郗劲转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她就摇摇头,悄悄拿出手机来,对着地上的影子照了一张相片。   *   去餐馆吃过饭后,郗劲才送沈清溪和昱昱回到家里,临下车前,他又叮嘱一句:“周六我约了心理医生,咱们早点儿过去,给昱昱做个心理评估。”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沈清溪就点点头,郑重的答应下来。   去餐馆吃过饭后,郗劲才送沈清溪和昱昱回到家里,临下车前,他又叮嘱一句:“周六我约了心理医生,咱们早点儿过去,给昱昱做个心理评估。”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沈清溪就点点头,郑重的答应下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小孩儿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了。   沈清溪前一晚让昱昱早早睡下,一大早就叫醒了孩子,吃过早饭后,郗劲就已经在楼下等待了。   这个心理医生是郗劲的朋友,在本市很有名气,也曾经出过著作,尤其擅长儿童的心理研究,沈清溪之前也是听过他的名字,所以对这医生十分放心。   医生姓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半长的头发扎在脑后,打扮的很文艺,看起来也是斯文儒雅。   昱昱坐下之后就盯着人家的头发看个不停,因为好奇的原因,所以也不怎么显得害怕。   周医生就温和的笑起来:“小朋友,你是不是对我的头发很感兴趣?”   “我觉得你戴着假发。”小孩儿的脚丫晃了晃,很肯定的说。   之前看古装电视剧的时候,沈清溪就给孩子解释过里面演员的长发是怎么来的,告诉他都是假发套,小孩儿就记住了,一看到男人的长发就认为是假的。   周医生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这是我本来的头发啊,你可以确认一下的。”   说着就从办公桌后头出来,半蹲下让孩子看他的头发。   小孩儿的小手就小心翼翼的拽了一下,力气很小的那种,随即眼睛亮了亮,小声赞叹道:“哇,真厉害!”   不愧是心理医生,很快就打开小孩儿心扉,慢慢和他聊了起来,全程都没什么障碍。   而平时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昱昱通常都是十分腼腆的,可见他对周医生十分信任。   “很可爱的孩子,善良又纯真,你们教得很好。”周医生又和昱昱交流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头来,发自真心的说道。   接下来的谈话就需要单独进行了,有家长的在场会对小孩儿造成干扰,沈清溪就和郗劲退了出来,在外头等待。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护士从重新通知他们进去,小孩儿仍旧坐在椅子上,脸上笑盈盈的,并没有什么不适。   “周医生,请问结果怎么样呢?”沈清溪就牵着小孩儿,转回头问道。   “先把孩子带出去,留一个家长就好。”周医生正在纸上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来。   “你留下吧。”郗劲知道沈清溪着急知道孩子的情况,就领着昱昱走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好之后,周医生才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小孩儿的心理状况很好。”   沈清溪这才松了口气,连连表示感谢。   周医生又接着慢慢解释道:“因为之前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有些人就会选择了遗忘,但那并不代表这些影响就不存在,创伤的后遗症会时时刻刻折磨着内心,一但遇到一个契机,就会猛的爆发出来,产生诸如惶恐害怕等等的情绪,医学上一般就叫做PTSD,应激创伤后遗症。”   “但你的孩子却不一样。”   眼看沈清溪又有些紧张,周医生就摆了摆手,笑着把一张表格摆在了她的面前:“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测试,他并没有这些反应,但是对于一些记忆却并不深刻,问起妈妈的时候,他只记得那些温暖美好的回忆,自动过滤了不好的事情,他说妈妈‘出差’了,这是你教他的吗?”   “是的。”沈清溪点点头。   “我的意见就是,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想不起来的事情就不要再问了,让孩子继续快乐的成长吧。”周医生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我认为,早期的时候心理创伤其实是存在的,这听你们的描述就能知道,正是在爱的包围下,孩子心中的阴影才渐渐消失,其实有些时候医学的治疗手段只是辅助,最重要的是周围环境的影响。”   “作为孩子的家长,你做的很好。”这是周医生最终的总结语。   沈清溪一直静静的听着,心中如释重负,这一年来的辛苦付出并不是没有回报。   医生说的很对,刚刚来到家里的时候,小孩儿确实有夜晚惊醒做噩梦的情况,有时候整晚都在哭泣。   每当这种时候,沈清溪就陪着孩子聊天讲故事,一遍一遍给他诉说着温暖的事情,小孩儿这才渐渐有了些好转。   而其实,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有这种心理疾病的存在,在她的内心里,只想竭尽全力给孩子一些温暖,仅此而已,却想不到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昱昱能够健健康康的,就是她最大的喜悦,也是对姐姐最大的回报。   再三感谢了医生,走出办公室之后,沈清溪就立刻蹲下身子,把昱昱拉到近前。   “昱昱,你是好样的,你真的很棒。”捧着小孩儿的小脸,她笑着夸奖道。   小孩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害羞的摇摇脑袋,声音甜甜的:“小姨也很棒~”   “走吧,咱们先下去。”郗劲在旁边接了个电话,这时走了过来,和刚才和煦的神情不同,此时的他面色有些严肃,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沈清溪本能的就察觉了什么,但小孩儿一直跟她讲话,她也就没有时间去问他些什么。   三个人坐电梯下楼之后,郗劲就去停车场取了车过来,一直到沈清溪带着孩子上车之后,他才说道:“我先送你们回家,抱歉,工作上的事情,今天不能陪昱昱出去了。”   “很着急吗?要不我打车回去。”沈清溪立刻说道。   “不用。”男人的面色如常,直接发动了车子。   沈清溪也就没再说什么,侧头看了看,她就眼尖的发现他的手机仍旧在不停的闪烁,只是调成了静音而已。   她不免有些担心。   *   同一时间,傅致知却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之前他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存在着一些侥幸心理,心想着先别告诉郗劲,他自己处理就好了。   结果处理着处理着,就出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事务所里的电话络绎不绝的在响着,傅致知就只好挨个接起来,公事公办的安抚着:“没有的事,是误传,请不要散播谣言,否则我们会起诉处理。”   郗劲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好就是这个场景。   一直等到傅致知挂断电话,他才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淡然的说道:“具体经过,跟我讲一下吧。”   从始至终,他都是十分淡定的。   傅致知按了下眉心,也镇静了下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之后,才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阿劲,我一开始觉得这事儿只是蹊跷,现在却觉得,是有人在整咱们。” 第47章 坦诚   下午又去爸妈家待了一会儿,领着昱昱吃完晚饭回来,到家之后,沈清溪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自己却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楼道里的灯全部都坏了,就这么一直在黑乎乎的环境里走着,人的眼睛都适应了这个光线,忽然一开灯还有点儿不习惯,她就眯了下眼。   结果下一秒,那灯却忽然发出爆裂的声音,砰的一下炸开了。   “小姨,我怕!”昱昱一下子抱住她的腿,小孩儿声音都有点儿颤了,怯生生的带着哭腔。   “没事的,昱昱,小姨把手电打开,你不要怕。”沈清溪就安慰了孩子一句,拿出手机重新开了电筒。   客厅的地上亮晶晶的一片,全都是灯泡的碎屑。   害怕孩子过去给伤着,她就急忙蹲下身安抚了昱昱一下,然后让孩子就那么靠着墙边儿站着。   她则是走到厨房去,把那里的灯打开了,两个房间之间本来就没有隔断,光线自然就能透过来,虽然还是不怎么亮吧,看清周围是够用了。   “好了,昱昱,你过来吧。”沈清溪就领着小孩儿绕过碎屑,一直进了卧室里头,开了灯让他一个人玩儿。   拿着扫帚扫地的时候,沈清溪就抬头观察了一下房顶,那里只剩下了半个残缺的灯泡,玻璃全都熏黑了,估计是使用的时间太长,所以自己给爆了。   这灯她自住进来就没有换过。   备用的灯泡暂时没有,再说她也不会换这个东西,只好暂时搁着了,看看能不能找人修一下。   这么想着,她就叹了口气,把那玻璃茬子都拿塑料袋装好,这才放进垃圾桶里。   沙发套和坐垫桌布都得换新的,怕刚刚那玻璃万一有遗漏的落上去,再把小孩儿给扎着了。   这一通收拾就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她腰上本来就有伤,这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   看一眼时间都十点多了,还得赶快带着昱昱洗漱,让小孩儿洗个澡睡觉。   她一刻也没有停歇,急忙又去浴室放水,试了下温度差不多,就把昱昱叫了过来。   小孩儿一直都是很乖的,即使刚刚受到了惊吓,玩儿了一会儿也就恢复了过来,现在雀跃的跑过来,自己垫着脚去台子上拿儿童沐浴露。   “好了,这个小姨来,你先去浴缸里等着。”沈清溪急忙拦住了,怕那瓶子把孩子砸到。   “嗯!”小孩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进了浴缸,深吸了口气往下埋了埋头,过一会儿抹着脸上的水珠直起身来:“我在练习憋气,是柯叔叔教的!”   “那昱昱喜欢游泳吗?”沈清溪拿了把小凳子在浴缸旁坐下,一边给孩子大泡沫一边问。   “喜欢。”昱昱拿着小鸭子划水玩儿,语气天真烂漫:“游泳很好玩儿,像是小鸟在天上飞一样。”   “为什么要这么比喻呢?”沈清溪的动作停了停。   这孩子就俯下身去,摆出游泳的姿势在水面上划拉了几下,又得意的举起小胳膊来:“看,这就是昱昱的翅膀!”   很有趣的一个想法,沈清溪给小孩儿的头发抹上洗发水,随即也笑了起来:“是啊,在水里的时候,昱昱也是有翅膀的。”   白色的泡沫逐渐多了起来,她就顺手将那些泡沫聚在一起,给孩子在脑袋顶上做出犄角的形状,拿着小镜子给他看:“昱昱现在长角了,像小绵羊一样!”   昱昱就咯咯笑了起来,也多亏了这天真可爱的小孩儿,沈清溪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很快洗完了澡,给孩子擦干的时候,她在那小额头上用手背拭了一下,总觉得温度有些高。   急忙拿来温度计一量,果然是低烧。   “昱昱,你今天是不是着凉了?快睡吧。”她就急忙给孩子穿上睡衣,让他在温暖的被子里躺下了。   昱昱看起来倒是很正常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她:“小姨,我没事的,昱昱健康着呢!”   沈清溪却还是有些担心,当晚躺下之后,心里却还记挂着孩子,都没敢睡熟。   结果到了半夜的时候,果然就听见孩子小声的叫唤:“小姨,小姨,我难受……”   沈清溪急忙起来看了灯去看,这才发现孩子的一张小脸都已经涨红了,体温也高了不少,小手捂着肚子,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起。   “昱昱,你是肚子疼吗?想不想去厕所?”沈清溪吓了一跳,扶起小孩儿就往卫生间去。   这病情发展起来又很快,刚进了卫生间不久,眼见着小孩儿的表情更加难受起来,片刻之后就开始呕吐,还伴有轻微的腹泻。   拿了件小衣服给昱昱穿好,沈清溪就只穿了一身睡衣,抱着孩子就往外跑,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把自己的住址报了出去。   好在那医院就在附近,她下楼只等了一会儿,救护车就赶到了,很快把孩子给接到车上开始检查。   前后也不过是十五分钟的时间,如果打车过去的话,不知道又要耽误多少功夫。   沈清溪在这种问题上,一直都是当机立断的,当下跟着车到了医院,进了急诊一检查,急性肠胃炎,马上挂上点滴之后,病情才算是控制住了。   大夫又问小孩儿之前有没有这些反应,沈清溪就摇摇头:“这孩子身体一直都不错,除了体检没怎么去过医院。”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又担心的问道:“他白天吃过雪糕,是不是把胃冰着了?”   当时小孩儿实在是看到雪糕馋的厉害,她就给他吃了半根,根本就不怎么多,按说也不至于发生这么反应啊,平常偶尔也会吃的。   医生就摇摇头:“不是那个原因,是细菌感染了,小孩子肠胃弱,所以受不了,你再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吃了路边摊或者生肉?”   沈清溪就更奇怪了,今天的饭都是在沈母那儿吃的呀,自家的饭菜干干净净,能有什细菌。   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是微信的提示音,她拿起来一看,这才发现,昱昱的幼儿园家长群已经炸了,一条条的信息接连的往出弹。   刚刚因为着急小孩儿的情况,她一直都没有来得及看。   原来不止昱昱一个是这种情况,班上的小朋友有二十多个都出现了反应,只是轻重程度不一样,有的在家里养着,有的则去了医院。   沈清溪急忙就把这情况反应给了昱昱的医生,那大夫扶了下眼镜,点点头说道:“那就不奇怪了,应该是幼儿园的饮食出了问题,你们家长最好联合起来,收集点儿证据。”   人家也就只提醒了这么一句,说完就出去看别的病人去了,沈清溪感谢之后就又坐会椅子上,看着病床上蔫巴巴的小孩儿,心里又气又心疼。   谁家的孩子不是每天好吃好喝,精心抚养长大的,一点儿委屈都舍不得让孩子受,结果去了学校却吃的是细菌超标的食物,这实在太欺负人了吧?   和她一样心情的,当然还有其余小孩儿的家长们,群里的人都是义愤填膺,一边 幼儿园的老师出来,一边七嘴八舌的讲述自己小孩儿的情况。   有家长就提议:大家把小孩儿的病情都说一下吧,还有就诊的医院,咱们统计一下。   沈清溪就把昱昱的病情大致描述了一下,医院什么的也都写上名字,然后按了发送键。   又看了几眼群里的信息,她这才放下手机,看了眼病床上的小孩儿,眼圈有些发红,一时又怪自己太过粗心,应该早早的发现小孩儿的病情,把他提前送到医院来,也不至于让孩子受这么大罪。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才想起给郗劲打电话。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扛着事儿,爸妈年纪大了,她也不敢在深夜打扰,所以昱昱病了以后,她本能的反应就是快把孩子送到医院,自己忙前忙后的,倒忘了找人帮忙。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那头却很快接了电话,男人声音也同样清醒,甚至能听到对面轻敲键盘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居然也没睡。   “怎么了?”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声音不对,郗劲立刻就问道。   也不等她回答什么,他随即又说道:“你在哪儿呢?我马上过去找你。”   沈清溪吸了口气,这才轻声说道:“我没有事儿,是昱昱,昱昱急性肠胃炎住院了,你马上过来吧。”   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言语间已经满满的都是依赖。   *   郗劲来的很快。   挂断电话之后,只过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他就急匆匆的赶到了,身上仍旧穿着白天的那身西装,前襟的扣子并没有系,衬衣的领口凌乱的散着。   可即使是这样匆忙的状态下,他看起来仍旧是很帅气的,身上的气场冷清而又淡漠,引得病房里其他打点滴的人都看了过来,他却丝毫都没有在意,深黑的眸子只盯着前面的沈清溪和和她身后病床上的小孩儿。   一双大长腿只迈了几步,他就进了病房里面,弯腰查看了一下床上小孩儿的状况,孩子的手上扎着点滴针头,小脑袋歪在枕头上,难受劲儿已经过去了,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沈清溪就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他便点点头,把她的手指拿下来放在掌心里握着,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来,拨通之后轻声讲了几句。   不大一会儿就有护士进来,到昱昱的床边查看了一下说道:“楼上VIP病房有一个单人间,你们可以上去。”   说着就轻轻的推着病床,在没有惊动孩子的状况下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沈清溪转头去看郗劲。   “这里是急诊,空床不多,又有些吵,孩子睡不好。”他拉着她跟上去,轻声解释一句。   又怕她觉得这是特权,又补充道:“楼上的VIP房很空,只不过要打招呼才能住进去,我已经付过钱了,你别担心,而且把急诊的床位空出来,也有利于别的病人入住。”   “我知道的。”沈清溪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郗劲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不会搞什么特殊对待,只不过是对他的效率感到有些惊讶罢了。   小孩儿睡得还算好,一挪了病房也并不知道,仍旧是歪着脑袋陷在枕头里面,浅浅的呼吸着。   有了安静的环境,昱昱的状态明显好了些,起码小眉头不会再不自觉的皱起来了。   沈清溪看了下他的点滴瓶,还有很大一部分药水呢,所以她也就不着急了,放心的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和郗劲小声的交谈着。   “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这才问道。   沈清溪就把手机递过去,打开微信群让他看里面的聊天。   男人修长的手指滑着屏幕,看信息的速度很快,但是一条都没有落下,全部都仔仔细细的阅读了。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另外,昱昱的幼儿园也换一下,我给他另外找地方。”过了半晌,他抬起头将手机还了回来。   “好。”沈清溪点头,抬手按了下眉心,一晚上都没睡,她现在又倦又累,只是因为记挂着孩子,这才一直强撑着。   “睡一会儿吧,这儿我盯着。”郗劲扶了下她的肩膀,过去把另一张家属陪床用的床铺给展开了。   “不用了,我睡不着,心里有事儿,根本安宁不下来。”沈清溪闭了闭眼,摇摇头。   这也是实话,她又有认床的毛病,就跟失眠的症状差不多,明明身体已经很困了,大脑的思维却仍旧活跃,即使勉强睡着了也会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更累。   “过来。”郗劲又重新坐了回来,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伸出胳膊把她给搂住了。   男人怀抱有种熟悉的温暖感觉,沈清溪就那么安静的靠在那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间悄悄流逝,除此之外,周遭都陷入了沉寂。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那是护士听到呼唤铃后急匆匆去查看的声音,沈清溪的脑袋动了动,柔软的短发蹭在男人侧脸上,怕他痒痒,她就打算起来。   男人手臂的力道一紧,并没有放开她,而是更加用力的搂着她,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显得有些许的低沉:“别动,让我抱抱。”   “你白天的时候,到底有什么事儿?”她就乖乖的任由他拥着,过一会儿才又问道。   之前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郗劲的情绪不对,却一直没有机会询问,而在这种深夜的时候,人心就变得脆弱了些,显然更适合聊天。   郗劲轻轻叹息了一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等了几秒后才问她:“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父母的事情?”   “嗯。”沈清溪轻轻点头。   对于郗劲的父母,她也只是有一点印象而已。   这对夫妇曾经因为沈清禾和郗晟的恋情找到沈家门上来,态度傲慢而且无礼,生生把沈父沈母气了个半死。   沈清溪那时上学,并没有在家里,后来也只是听父母说过,而且郗家是本市有名的商业家族,产业无数生活富足,他们就自动把自己归入高门贵族,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的那种。   所以即便是道听途说,沈清溪也是对这对夫妇没有一丝丝好感的。   但是这些话,当着郗劲的面她是没办法说出来的,毕竟那是他的父母啊。   “没关系的,你怎么想都可以,反正我爸妈并不是什么好人,连我这个亲儿子都是这么想的。”郗劲笑了一下,却有自嘲的意味在里面。   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的目光透过那扇玻璃,深深的望向外头的夜空。   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男人转头看着她,目光坦然而宁静:“我的爸妈,从来都不是我的骄傲,从很小的时候,我甚至讨厌自己姓‘郗’,我哥哥也是这样的情况,我妈专横,我爸自私,因为他们两人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把我哥生生给逼成了一个胆小怯懦的享受主义者,以离家出走的方式逃离这个家庭。   我也是一样,从小到大,我唯一的亲近的人也只有我哥,在他离开之后,我考上国外的大学,同样也离开了那个家,几乎相当于断绝了关系,那两人也叫人把我强行带回去过,但最终都失败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今天,我渐渐有了自己能力,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暗地里的阻挠还是有的,今天的事情,就是他们想要逼我关闭事务所做出的手段,我和致知手底下的律师都出了问题,很可能他们的职业生涯会因此受到影响。”   “那该怎么办?”沈清溪咬了下嘴唇,急切的看着他。   郗劲摇摇头,他的神情仍旧是镇定的:“没关系,我自然有办法应对。”   信步走了过来,他就站在沙发跟前,把她拽在怀里轻轻抱了一下,这才松开她,温柔的说道:“但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另有原因的,清溪,虽然我的父母可以断绝联系,但是你爸妈是爱着你的,如果我们要在一起,一定要得到二老的同意,我不想让你走你姐姐的路,所以是时候了,我希望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   这么说着,他就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眸,坚定的说道:“不管结果如何,咱们都一起承担,好吗?” 第48章 倾诉   昱昱在病床上睡着睡着,忽然就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小声哼唧了一句。   沈清溪怕孩子不舒服,急忙走过去看了一眼,见那小孩儿仍在睡梦之中,小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她才松了口气。   床边有一个椅子,她就这么顺势坐了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想了一会儿,低低的说道:“你会被我爸妈骂的,他们甚至还会打你。”   送昱昱来医院那会儿,临出门时没来得及换衣服,这会儿仍旧是穿着那薄薄的睡衣,从背后看时,她整个人就显得更加瘦弱。   明明在中学的时候,还是个很圆润的小姑娘。   郗劲弯腰,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在了身上,大手握了下那纤瘦是肩膀:“没关系,我都能承受。”   “好。”她良久才点点头:“我尽量迂回着说,我妈心脏也不太好,怕把她气病。”   她当然知道,早晚都会有告诉父母的一天,却还是这么一直拖着拖着,就是因为其中夹杂的因素太多,结果是可以预料到的,她和郗劲的恋情,一定会被发对。   但是事在人为。   这么想着,心情又振作了一些,她就站起身来,想要聊些轻松的话题:“你要喝水吗?我看楼下有便利店。”   “还是我去吧。”郗劲拦住她。   他这儿刚走到门边,护士正好开门进来,说是要去楼下给孩子办个住院手续,暂时在这里观察一晚上。   沈清溪想再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索性就跟着郗劲一起下去了,小孩儿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病房里有护士照看着。   微信里的信息先前还在刷屏,这会儿却悄无声息,等电梯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看了一眼,才发现里头有好几条欠费停机的信息,时间正好是一个小时之前,那会儿她刚刚和郗劲联系完。   现在没网,手机也没办法交话费,她就打算回家联好网络再说,随手把手机装了起来。   *   虽然是深夜,但医院的大厅还是非常热闹,不时有救护车送来病患,被紧急推入手术室里,亲人们的嚎哭听得人心里发酸。   有人背着个骨折的小孩儿快速跑了过来,嘴里还大叫着:“医生,医生,我小孩儿腿断了!慌慌张张的乱窜。”   沈清溪险些被撞到了,好在郗劲眼尖,一把就把她拉到了身边护着,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背着病人的家长则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急匆匆的继续朝前跑去。   虽然挺没礼貌的,但终究也是着急孩子,沈清溪倒是没再计较,拉着郗劲径直去前台给昱昱办了手续。   身上的西装外套太大,她低头签字的时候不大方面,就准备脱掉。   “我给你弄。”郗劲就从旁边伸手过来,让她把手臂伸到袖子里去,好好的把外套穿好,然后又把那袖口折了几折,又把扣子给系好了。   整个人就全都包在那大外套里,下摆几乎遮到大腿,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似的,多少有些滑稽。   “还是别扣了吧?”沈清溪就有点儿不乐意,又打算去扯那扣子。   手立刻就被男人握着掌心,惩罚似的轻轻捏了一下:“不知道冷是吗?逞什么强。”   沈清溪就只好听了他的,别扭的低头拽了拽衣服,耳旁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她就愣了一下。   “请问一下啊,这里有没有急性肠炎的小男孩?”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正在和护士询问着什么。   沈清溪下意识回过头去,就看见了不远处神情焦急的爸妈,两个老人正在那儿拦着护士打听呢,这会儿也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   “清溪,怎么回事儿,昱昱去医院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母亲外头套了件外套,扣子没怎么系,还能看到里面的家居服。   父亲也是一样,两人一看就是从家里急匆匆赶来的。   沈清溪就往前走了一步,拉着母亲的手宽慰道:“不碍事儿的,昱就在上头输液,明天就好了,我不是怕大半夜的把你们惊着嘛。”   又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还找到医院里来?”   父亲就在旁边插话道:“你对门的胡叔叔,他孙女和昱昱是一个班,那孩子也住院了,孩子的妈打电话过来,顺便就提了一嘴昱昱的事儿,你胡叔叔两口子也是个热心肠,又敲门通知了我们。”   又接着埋怨起来:“一到这正经时候,你的手机就不通,那东西拿着是摆设吗?”   “手机没费了,我也是才发现。”沈清溪就解释了一句。   这曲曲折折的经历,她都差一点听糊涂了,不禁又有些感慨,这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晚上的就都给传遍了。   三个人就这么交谈了几句,沈母这会儿知道昱昱没什么大事儿,心情就轻松下来,直接就朝着后头的郗劲看了过去:“清溪,这小伙子是谁,你怎么还穿人家的外套?”   老太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早就上上下下把郗劲看了个遍,看来是早就把郗劲看在眼里了,一直憋着没问。   看来真的到了该坦白的时候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巧合的被父母撞破,沈清溪抿了下唇,直接伸手拉住了身边的男人,声音平静:“妈,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刚刚交往不久。”   “哦……”母亲拖长声音点点头,脸上却并不意外的样子,估计看到两人相处的样子,也已经猜了个大概。   因为从前是个教师,所以沈母看人的时候,天生就带着审视的目光,就这么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又盯着郗劲,似乎在揣测他的职业和性格。   “伯母伯父好,我姓郗,比清溪大两岁,目前在做律师。”郗劲礼貌的弯了下腰,沉着的介绍了自己。   掌心里女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在紧张,他便安慰的握紧她,将那纤细的小手整个包在他的大手里,继续说道:“很抱歉,没有及时去拜访伯父伯母,这是我的原因,等昱昱病好之后,我一定会登门赔罪。”   “律师啊,那不错。”沈母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道:“你姓‘xi’啊,这个姓不好,是哪个‘xi’?”   这时沈父却在旁边拉了她一下,神情狐疑的示意了老伴一下,沈母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脸色顿时却不好了。   郗劲和他哥哥长相还是挺相似的,姓氏又是相同,爸妈认出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里是医院的大厅,并不是说话的地点,沈清溪就急忙转移了话题:“爸妈,昱昱的病房在楼上,孩子还需要住院观察一下,你们要不先上去吧?我还得办住院手续呢。”   两个老人这才点头,他们现在也只是猜测,又不大相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暂时还没有发作。   沈母转头又去看郗劲:“小伙子,你也上去吗?”   这语气就有些不对了,明显就是不想让他过去,要单独逮着沈清溪问个清楚。   郗劲当然也是知道这个意图的,当下就说道:“我先去买些水,伯父伯母先上去就好,昱昱的房间在顶层vip病房,问护士就知道。”   这么说着,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   外头的夜色已经很深了,郗劲一个人出去之后,微凉的夜风就迎面吹了过来。   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径直走进了一旁的便利店里,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值夜班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儿,正在低头打着瞌睡。   听到门边叮咚的声音想起,这店员才猛的抬起头来,睡意朦胧的嘟囔了一句:“欢迎光临。”   郗劲的眼光在这不大的店面里扫了一眼,径直到了放着饮用水的货架跟前,上头林林总总的摆着些饮料和矿泉水,旁边的冷柜里头,还有冰镇的可乐橙汁。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他就伸手摸了一下那水的温度,虽然货架上的水都是常温的状态,但还是感觉有点儿凉。   他就转头问道:“有没有热一些的饮料呢?”   “啊,有现做的奶茶,可以加热的。”店员反应了一下,这才说道。   “好,拿给我两杯吧。”郗劲说着,又在暖柜里拿了一罐八宝粥,挑东西的时候,他的视线微微低垂着,神情专注,又像是在微微沉思着什么。   现做的奶茶需要一些时间,十五分钟过后才好,郗劲提着买好的东西走出来,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出了医院已经有二十多分钟了。   二十分钟,足够进行一场谈话,而恰恰又在争吵即将爆发之前。   他就径直走了回去,坐电梯很快上到顶层,放慢脚步走到了昱昱的病房跟前。   那里的房门虚掩着,虽然他已经有意的让自己的脚步便重,但是估计里面的人谈话过于专心,并没有听到他过来了,所以有一两句话语就那么飘到了他的耳中。   “爸,妈,我没有疯,我很清醒,我和郗劲早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我们的感情很好,彼此互相爱着,也约定要携手一生,这跟我姐和郗晟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的关联,这是独立的两件事情。   但我不会和姐姐一样,远远的离开你们,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姐姐已经不在了,我是你们唯一的女儿,也有照顾你们的责任,如果你们执意不同意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大不了这辈子不结婚就好。”   女人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   沈母则在竭力压抑着愤怒:“你这不是疯了是什么?你是在威胁我们吗?不结婚,不结婚害得还不是你自己!”   “不是,我不是在威胁,只是终此一生,我都遇不到这么相爱的人了。”沈清溪过一会儿才轻轻说道。   病房外面,郗劲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男人,此时却微微有些弯下腰来,顺势靠在墙边,他低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深深的闭了下眼睛。 第49章 礼物   沈父沈母上到楼上后,先进病房看了眼昱昱,就一把把沈清溪拽着,走到门边语气急促的问道:“清溪,跟爸妈说实话,你那男朋友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我们想得那样?”   两个老人甚至连郗家人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可见是厌恶到了什么地步。   沈清溪深吸了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想得没错,他叫郗劲,是……郗晟的亲弟弟。”   “你……怎么能?”沈母气得往后倒退一步,抬起手就想要打女儿一巴掌。   幸亏还是沈父从旁边拦住了:“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都没问清楚呢。”   父亲一直都是个很儒雅的人,就连这时也仍旧是镇静的,拍拍女儿的手,过一会儿才说:“清溪,你是不是被那人给威胁了,因为昱昱的抚养权?”   从心底里,沈父是并愿意相信小女儿清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竟然瞒着爸妈与郗家的人交往,而且还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沈母也跟着紧张起来,怕吵着昱昱,声音已经尽量放低了,但音调还是显得有些高:“对啊,你是受威胁了吗?那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是不是要跟你抢小孩儿的抚养权?咱们不怕,咱们家也不是没钱,就是把房卖了也能打这个官司,你别怕,跟妈说实话!”   爸妈生她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如今两位六十多的老人这么焦急的说着话,头发都已经斑白了,却还在操心子女的事情。   沈清溪心中又酸涩又内疚,牙齿几乎快把嘴唇咬破了,但她还是得实话实说。   艰难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这才开口:“真的不是这样,我们两个真心相爱,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帮了我很多,也一直在跟我一起努力的照顾昱昱,从没抢夺过抚养权。”   “你……真的是疯了啊,你忘了你姐姐的事儿是不是?还是想着走她的劳老路,跟着野男人跑的无影无踪,然后把我们两个老的活活气死?!”   沈母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了,指着女儿半天才说出话来,要不是沈父还是拦着,早就扑上来打人了。   沈清溪并没有躲避,就那么直直的站在病房里头,她的脑袋垂着,语气却十分坚定。   ‘终身不再结婚’这句话,并不是她的气话,此时此刻,这真的就是她的想法。   既然父母是如此的反对,两位老人气成了这个样子,她如果反着干的话,母亲真的就可能被气病,她身体本身就不怎么好。   不忍心爸妈这么难受,她也不可能像姐姐那样一走了之,那么就只能和郗劲就只能分手。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并不爱他。   这个男人已经在她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任何人都不能取代,能够与他一起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其中的甜蜜与快乐,也够她回味一辈子了。   就这么每天每天在心中想着他,又有昱昱的陪伴,想必她的生活也不会太糟糕。   这是唯一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你简直就是糊涂……我今天就打死你,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沈母坐在椅子上面,硬是弹簧似的弹了起来,老太太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拎起门边的一个扫帚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沈母一直都是个暴脾气,年轻时候打起架来,就是沈父也干不过她,但她却从来没有打过孩子,顶多就是语气严厉的批评几句。   今天这种情况,却是第一次,就连当年姐姐要和郗晟在一起,沈母都没这么大动干戈。   沈父在一旁费劲的拦着,嘴里还在大声的劝:“清溪,你跟你妈道个歉,说你刚刚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她现在都还自责当年没有及时把你姐姐拦住,偏偏这时候你又……”   沈清溪禁不住愣了一下,就在刚刚的时候,她心中还有一瞬间的埋怨,觉得母亲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这样,此时却是浓浓的愧疚。   眼见父亲仍旧在拦着母亲,她就走上前去,把人给隔开了:“爸,没事儿的,让妈打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沈母瞪了瞪眼,当真也不客气,直接就挥起了扫帚,不管不顾的轮了过来。   沈清溪并没有躲避,她就微微闭起眼,在那里等着。   打就打吧,只要母亲能把心中的愤怒给发泄出来,那就总是好的,她这一顿打就没有白挨。   肩膀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拢住,转头看去,郗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直接挡在了她的前头,结结实实的挨了沈母几扫帚,全部都打在肩膀和侧脸上,之前刚刚好转的脸颊上又添了一条血道子。   “你……”沈清溪顿时着急起来,扑过去就拽住了沈母的手:“妈,您别打了,我求您了!”   她自己挨打是心甘情愿的,但郗劲被打,她却没办法坐视不理。   沈母喘了口气,总算是停下来,一侧身就坐在了椅子上,脸色有点儿不好。   “快,吃药!”沈父一把把她的包拽过来,拿了药给她吃下,又转头挥手让沈清溪和郗劲出去。   “你别走。”沈母抚了抚胸口,总算是缓过来一些了,伸手指了下郗劲:“我有几句话问你。”   “好,您问。”郗劲站住脚步,从始至终都没有抬手摸一下自己脸上的伤处,直直的站着。   “你是郗晟的弟弟,亲弟弟,是吗?”   “是。”   “你能不能放过我们家的女儿?我家大女儿已经生死不明了,我们家已经够惨了,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沈母身子往前倾着,又开始激动。   “对不起,伯母,我哥哥犯下的错,你尽可以在我身上惩罚,我全都接受。”郗劲弯下腰深深的鞠躬,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时却甘愿把头低垂着,久久都没有直起身来。   “妈……”沈清溪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掌心都是深深浅浅的指甲印子,全都是她自己掐的。   沈母却并没有理会女儿,就那么看着面前鞠躬的高大男人,她冷笑了一下,咬牙道:“你也不用装腔作势,你们郗家的人我知道的,表面上衣着光鲜,实际上人都坏透了,我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失去了一个女儿,清溪我是说什么都会拦住她的,你就别妄想了。”   她就这么毫不留情的说着,并不掩饰心中的恨意,大女儿沈清禾的事情,是沈母心中永远的刺。   “好,一切都随您的心意。”郗劲并没有抬头,平静的说道。   “所以呢?你放弃了吗?”沈母扬扬头说道。   “但我会等她,如果您一直不愿意的话,我就一直等下去。”男人这才直起腰来,一字一句说道。   一旁,沈清溪眨了眨眼睛,终于抑制不住,让自己的眼泪一滴滴留了下来。   有这样一个男人爱着她,她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两个人都在为对方着想,都深深的牵挂着对方,这世上最美好的爱情也莫过于此,她已经知足了。   后头,病床上小昱昱的压抑着的抽泣声传了过来:“姥姥,小姨,叔叔,你们为什么要吵架?”   小孩儿早就醒了,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全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清溪擦了下眼睛,冲过去抱着小孩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目睹着这一切,沈母重重的叹了口气,抬头冲着郗劲坚决的说道:“你出去吧,我们家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参与,也……不要再见我女儿了。”   “您好好注意身体。”   郗劲并没有回答什么,又鞠了躬之后,他过去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沈清溪,低声嘱咐道:“里面的奶茶还热着,你喝一点。”   说完之后,男人大步走到门边,转身出去。   *   昱昱只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症状就基本减轻了。   怎此期间,沈父沈母一直都在病房里头,寸步都没有离开,到了早上七点多的时候,护士通知出院的时候,沈父就下去打了辆车,把小孩儿和沈清溪一起带回家里。   沈母的话说得很清楚:“最近你就住在家里吧,不要回你那里去。”   言外之意就是要把她严格看管起来,不让她和郗劲接触。   沈清溪并没有说什么,也只能答应下来,反正这里被褥生活用品什么的都有,也不用她特地回去取。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也只有郗劲,一整天父母都一直盯着她,她也没有办法偷偷和他联系,只能就这么忍着。   一家人安静的吃过晚饭,安排昱昱回屋躺着,沈清溪就把郗劲带着她去C国的经历全部讲了一遍,又把手机里存着的视频,姐姐墓地的照片都给两个老人看了。   一时间免不了又是一顿痛哭,沈母又是埋怨沈清溪不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一边又心疼大女儿,整个人都哭到精神恍惚,一天的时间,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   看着母亲这个样子,沈清溪心里也闷闷的疼,却也无能为力,只是一个劲儿的自责,觉得母亲变成这样也有自己的责任,禁不住也跟着流眼泪。   家里气氛凝滞,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姐姐沈清禾忽然离家的那一晚。   沈父也是长吁短叹,不停的嘱咐老伴儿要按时吃药,平时挺喜欢遛弯的一个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下楼。   就这么好容易捱到晚上,两个老人终究撑不住,早早的就睡了,沈清溪和昱昱住在侧边的卧室里面。   一大一小两个人躺在床上,她哄了一会儿小孩儿之后,又给他讲了些故事,小孩儿也就沉沉睡了过去。   房间里就寂静了下来,窗外的月色缓缓流淌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清溪心情不好的原因,那月光看起来清幽而又稍显哀伤。   就这么静静的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之后,手机忽然亮了亮,郗劲的一条短信进来:“下来吧,我在楼下。”   她这才高兴了一些,披好衣服起来,顺着窗户一看,楼下果然停着他的车子,高大的男人就那么斜倚在车边,影子在路灯的照射下又细又长。   她禁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就那么穿着拖鞋下了楼,猛的投入了他的怀抱。   男人的大手有力的抱着她,他身上熟悉的清爽味道传入了她的呼吸中,体温暖暖的,就连那有力的心跳声都是那么的熟悉而让人感动。   感觉到怀中的女人轻轻的抽泣了起来,郗劲就低头蹭蹭她柔软的发顶,过一会儿才把那濡湿的小脸儿托了起来,并没有说什么,他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不同于以往的热烈急切,此时他的吻是无比温柔而又怜惜的,就那么缓缓的吻着她的唇,她的脸颊,将那泪痕也一起轻轻吻掉。   “别哭了,我这不在这儿呢吗?”良久,他才将她放开,轻轻的笑了起来,探身在车座上拿出了一个盒子来:“过来,送你礼物。”   月光下,沈清溪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他,就见男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双很漂亮的高跟鞋子,淡淡的银色鞋面泛着柔柔的光,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   “过来。”顺手将她抱在座椅上坐下,男人就这么半跪下身子,他的大手托着她的脚踝,轻轻替她脱下拖鞋,将那高跟鞋套了上去,尺寸正正好好,像是比着她的脚买的一样。 第50章 相约   夜色已经很深了,小区的楼下静悄悄的,居民楼里的灯光也全都灭掉了,只剩如水般的月光撒下来,和不远处那个老旧的路灯一起,柔柔的将四处照亮。   多年前,两人第一次亲吻时靠着的皂角树仍然还在,只是被框在了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枝叶却仍旧繁茂。   沈清溪斜坐在车座上,低头看着专心致志替自己穿鞋的高大男人,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那时年少的她也是这么急急忙忙的跑下楼来,瞒着父母找他。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仿佛又从来没有变过,至少他还在她身边,至少两个人还对对方保存着那份爱意。   这其实已经够了,又有多少感情能做到,多年来初心不改,对一个人从一而终呢?   水泥的地面很脏,郗劲却毫不在意,一条长腿半跪在那里,笔挺的西装裤也沾染了少许的灰尘。   捧着她的脚踝,小心翼翼的将那漂亮的鞋子套上去之后,他才轻轻的将她的脚放在地上,如同打量艺术品般端详了一阵子,这才赞叹道:“很美,这鞋子果然很适合你。”   女人的脚踝纤细,脚背那里的皮肤也很白皙,因为是高跟鞋的原因,脚背微弓,线条流畅而优美。   就那么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他才又继续替她套上另一只鞋子,牵着沈清溪的手,带着她站了起来,环着腰轻轻转了一圈。   两个人就像是跳舞一样,在这月色中轻轻踱了几步,面对面紧贴着站立,沈清溪的手搭在他的胸前,任由男人这么紧紧的抱着她。   目光向下,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她又有点儿后悔,应该换上好看的裙子再下来,现在这一身的睡衣,实在是太违和。   “没关系的。”郗劲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低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低声笑道:“我的小仙女,本身就很美。”   这么肉麻的话,他却很镇定的说了出来,没有一点儿的不好意思。   沈清溪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会说出反差如此之大的话语来,当时就愣了一下,脸却渐渐有些红了:“你再夸我,我就要飘起来了。”   “那我就把你拴腰上,横竖你飘不出我的掌心。”男人笑了一声,大手掌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车边坐了进去。   经过这么一番的谈话,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沈清溪就好奇道:“你为什么忽然送我礼物?”   “上次带昱昱去买玩具,已经给你承诺了的。”他就答道。   “那次啊……”沈清溪这才恍然大悟,原以为那只是句玩笑话,却想不到他还记得。   她就又问:“那你怎么挑选的这双鞋子呢?一般直男都买不好鞋子的,审美很可怕。”   郗劲靠过来,很自然的揉了下她的短发:“大牌当季新款,女明星同款,限量版,这几个关键词出来了,没有一双鞋子是不好看的,最主要的是,我的审美一直很好。”   沈清溪这才笑了起来,不依不饶:“那尺码呢,为什么这么准?”   男人的手掌向前伸开,另一只手点了下中指的关节那里:“到我这里,230。”   竟然正正好好是她的尺码,沈清溪彻底服了,忽然又有些感动。   郗劲平时的工作那么多,操心着事务所上上下下的事情,他这么一个大忙人,却可以把有关于她的微小的细节全都记在心里,可见对她是多么的在意。   “谢谢你,礼物我很喜欢。”俯身过去,她就轻轻在男人的嘴唇上吻了一下,随即很快撤离,脸颊又有些发红。   “过来。”郗劲挑了下眉,难得见她这么主动,喉结动了几下,他的大手就伸过来,重新把她拉到身边。   托着那小巧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男人低头便向着那红唇吻了上去。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掠夺的意味就重了些,牙齿咬得她唇瓣微疼,大掌箍着她,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稍微动了动身子,沈清溪觉得自己的舌根子也隐隐发麻,却又挣脱不开,只好乖乖的仰着头,任由他继续的亲吻着。   良久,亲吻才终于结束,她才好好的呼吸了几口空气,感觉差一点就被他给憋死了……   “对不起,没忍住。”男人嘴里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只笑着伸手替她拍拍后背,又解释道:“有一阵子见不到了,多吻吻你,就当是提前存着了。”   “你要去哪儿?”沈清溪又有点儿紧张起来。   “没事儿的。”郗劲向后靠在座椅上,姿态闲适,转而安慰她道:“我需要处理一下事务所的事情,另外我爸妈那里,也要适当的回击一下,不然怕他们对你和昱昱不利。”   “他们……知道昱昱的存在了吗?”沈清溪更加担心起来。   “嗯,差不多发现了吧,别担心,我会处理好。”郗劲这么说着,又弯腰替她脱了高跟的鞋子,换回原来的的拖鞋:“我先替你保存,回家被你爸妈看到不好解释。”   方方面面,他都替她想到了,但是有关于他家人的事情,他却一点都不让她插手,只会独自面对。   “你身上的担子会不会太重?有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沈清溪是真的想替他分担一些。   又想起白天的事情,她的神情就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妈妈那么对你……”   “我完全能理解伯母的心情。”郗劲不以为意。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再不上去的话,怕被母亲察觉,沈清溪就急忙开了车门出来。   临上楼前,男人轻轻把她拥在怀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C国的时候,生死那么大的事儿咱们都一起经历过了,还怕这些磨难吗?乖,要好好吃饭睡觉,然后等着我。”   他的话语像是轻柔的风一般,很快的抚平了沈清溪心中的不安,刚刚下楼的时候她还是心事重重,此时却脚步轻快,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   回到房间里后,本以为昱昱还在睡着,结果沈清溪仔细再一看,小孩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目不转睛看着她呢。   “昱昱,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沈清溪就走过去,轻声问了孩子一句。   小孩儿脑袋摇了摇:“不是呀,我很舒服,小姨是不是去见叔叔了?”   “你怎么知道?”沈清溪就顺势坐在床边,替小孩儿掖了下被子。   昱昱眨了下大眼睛:“刚才小姨接电话的时候,笑了。”   鬼精鬼精的一个小孩儿……   沈清溪都无语了,只好点点头承认了:“嗯,小姨刚刚确实是下去见叔叔了,只不过太晚,没办法带着昱昱一起去。”   “嗯,那下次一定要带着昱昱啊。”小孩儿就有些失落的撅噘嘴,又好奇的问道:“叔叔说了什么?”   “叔叔说,他这几天有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来看昱昱和小姨了,让咱们乖乖等着。”沈清溪就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头。   “嗯,叔叔出差了是吗?”昱昱表示理解,过一会儿又怯生生问道:“那白天,姥姥为什么要打叔叔?叔叔做错了什么?”   这一下又把沈清溪问得有些酸涩,她顿一顿,才说道:“姥姥误会叔叔做了错事,所以打了他,过几天等姥姥消了气,小姨会向她解释的,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昱昱暂时先不要参与,好吗?”   就这么又哄着小孩儿说了些话,总算是把孩子说困了,昱昱就乖乖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沈清溪躺在小孩儿旁边,拿了被子盖在身上,奇迹般的也有了一些困意,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起来正常上班,沈清溪就一直住在母亲这里,偶尔回家拿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母亲对她管教很严,竟然还给她上了门禁,规定下班之后的一小时内必须回家,见个朋友也要百般盘问,算是变相的把她监视了起来。   沈清溪也确实是没有再见郗劲,知道他很忙,她就连电话也都忍着没打,每天回家就是看看视频,陪着昱昱聊聊天,然后就进屋睡觉,生活规律极了。   估计是因为看她挺乖的,母亲的情绪也就渐渐缓和下来,身体也好了很多,家里慢慢恢复到以前的气氛。   昱昱自从肠胃炎之后,就没有再去上过幼儿园。   因为那学校的食品安全问题实在让人担忧,没有得到确切结果之前,所有家长都把孩子接回了家,要求学校给个说法。   结果那幼儿园却迟迟没有动静,网站上甚至还挂着招收新生的广告,俨然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家长群里,每天都是吵吵嚷嚷,后来出来个家长组织了一下秩序,大家就都约定好,下周一的下午一起去学校找校长谈判。   沈清溪跟母亲商量了一下,决定也去参加一下,当天就在单位请了假,回家接了母亲一起过去。   倒不是赔偿不赔偿的问题,而是这个幼儿园实在太过分,食品安全的问题是个大事儿,一旦放任这学校继续抵赖下去,很可能下一批学生也会受到伤害。   有些学生家长当然也联系了记者,但是到了校门口之后,沈清溪才发现,原本约好的记者竟然一个都没有来,显然是已经被买通。   大批聚集的家长就更生气了,看到幼儿园的大门紧紧闭着,有人甚至上前开始踹门。   沈清溪是很不提倡以暴制暴的,但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拦不住什么,只好跟母亲站在后面看着。   过一会儿,这学校里才出来个保安,直接把大门打开,冷冷的说了一句:“校长让你们去礼堂等着。”   一帮子家长就都涌进去,聚集到学校的礼堂去了,进去之后连个灯都没开,里面冷冷清清,哪有又有校长的影子?   家长们又等待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有人气不过出去转悠了一圈,这才揪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这学校的副校长。   那校长先是怂了一会儿,走上台子之后,拿上话筒就又是另外一个样子,死皮赖脸的说道:“孩子们的食物,我们选用的都是最新鲜的有机蔬菜肉类,我们都是有证据的,你们家长最好找找自己的原因,不要随意诬赖学校!”   反正就是死不认账。   家长们顿时又气愤起来,正想涌上去讨说法,外头又跑进来一些拿着电棍的保安来,各各气势汹汹,撵着大家就往出走。   沈清溪怕母亲被伤到,急忙就把老人护在身后,拿出手机就准备报警,这时门外却又来了人。   一个高瘦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挤进来的,反正出手是很厉害的,一下子就干倒了几个行凶的保安,紧接着一个大步就跃上了前头讲话的台子。   沈清溪抬头去看时,却是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生面孔,既不是家长也不是熟人。   很好看的一个年轻男人,半长的头发遮着额头,神情懒散而又有细微的不耐烦,眉眼细长俊美,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人的时候,目光却很锐利。   旁边的副校长被他吓了个够呛,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是谁?”   那男子招招手,外头就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鱼贯而入,顿时就把些保安给挤到了边儿上。   形势一下子就扭转了过来,有记者在场,那副校长也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就急匆匆开始拨打电话,不一会儿,正校长和其余的负责人也赶了过来。   本身就是个民营学校,所以校长就格外的多,前前后后就来了三四个,交头接耳的凑在一起小声商量,又跑过去和记者凑近乎,当然并没有得到理睬。   台子上的年轻男人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在座的家长里面,其中一位家长委托的律师,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帮大家打官司,解决一下这个黑心幼儿园给孩子吃过期食物的问题。”   这么说着他就又晃晃手中的U盘:“这是我刚刚进到监控室里面,调取的厨房监控录像,里面就有食材变质的证据,大家放心,一定会让这幼儿园倒闭!”   家长们压抑了多时的情绪才纷纷爆发了起来,一起鼓起掌来。   沈清溪站在后头听着,也不禁松了口气,心里轻松了很多,又有些惊奇,到底是哪个家长请来了这个律师呢?怎么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面承认呢?明明是件挺光荣的事儿。   母亲也在旁边说道:“这律师干起活儿来利索,手段也不一般,这请一下肯定花不少钱吧?”   话说着,前头的校方也已经乖乖认怂,并且承诺要给家长赔偿,当下就起草了赔偿的合同书,让家长们过来签字。   这又是一番折腾,起码花了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   沈清溪和母亲出了幼儿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天色已经快黑了,和相熟的家长打过招呼后,沈清溪就准备打个车和母亲一起回家。   路过一辆很拉风的摩托车跟前,上面坐着的高大男人忽然伸手摘了头盔,甩甩头看了过来:“沈小姐是吗?”   “您是……”沈清溪急忙站下脚步,这才看清楚,居然就是刚刚的那个律师:“律师是吧?听说是有一位家长请了您。”   她就礼貌的说道,同时又奇怪:“您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男子细长的眼睛看了过来,忽然笑了笑,答非所问:“我姓晏,我叫晏行。”   “晏……行?”沈清溪眨了下眼,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试探性的问道:“您认识郗劲吗?”   “我是他律师事务所,三个合伙人中的一个。”男人的长腿蹬在地上,一只手虚虚的拢着车把,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没有什么家长,是郗劲叫我来的,他和傅致知去临城办事儿去了,叫我回来主持大局。”   听他这么说着,沈清溪就有些紧张,转头看了母亲一眼,老太太一脸严肃的皱了下眉头,总算是没有说什么。   沈清溪才继续和晏行交谈:“我听郗劲说过你,说你在国外。”   “环球旅行,被迫提前结束。”晏行说着,就低头点起一支烟来,大大咧咧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指点点她:“但沈小姐的大名,我很早就已经听说了。”   “什么?”沈清溪又有些糊涂。   那人径自吞云吐雾,看起来十分的不拘小节:“他不是领着你出过一次饭局吗?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在座的那些哥们儿,你是她的女人,让他们以后遇着多多照应着些,郗二公子为人冷漠,从来不攀交情,那是他最张扬的一次,自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圈子。”   沈清溪回想了一下,顿时想起,那是在她和郗劲重遇后不久,那时她还看不清他的想法,两个人也并没有确定关系。   原来他那么早就……   前头,晏行已经戴上了他的头盔,一踩油门,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径自扬长而去,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却还响在人的耳边,久久都没有散去。   沈清溪又转头看了看母亲的神情,见她仍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去街边打车。   *   一路上沈母都没怎么说话。老太太抿着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沈清溪就没有打扰。   她脑子里现在全是晏行的那些话,虽然并没有见过这人,但是沈清溪之前也听郗劲说过,知道这人是他很好的朋友。   所以晏行所说的话,一定是可靠的。   一时间她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心脏不自觉跳动的快了些,她就不自觉抬手按了一下,脸上先出现微笑来。   身旁,沈母转头打量了女儿一眼,她张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出租车终于到了小区楼下,沈清溪付了钱下来,跟着母亲往前走了几步。   在单元门前头,却意外的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柯松,男人一身运动装扮,脸上还有些伤痕没有消下去,有些青紫的样子。   “阿松,怎么不上去啊?”沈母一看到柯松,立刻叫了起来。   “家里没有人,我就下来等着了。”柯松笑了笑,神情平静轻松,转头又看沈清溪:“怎么不带昱昱去游泳馆了,我上午还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呢。”   “啊,我忘了,最近事情太多。”沈清溪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约定呢。   “下次记得。”柯松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叮嘱一句。   “这老头子,领着孩子遛弯溜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偷偷下棋去了。”沈母唠唠叨叨的,拉着柯松就要往楼上走。   沈清溪也就跟了上去,柯松却忽然回过头来:“清溪,你先在下面等一等,一会儿再上来好吗?”   见她神情有些担忧,柯松又笑着安慰:“没关系的,用不了多长时间,要不然你去我车里等。”   说着往后一抛,就把钥匙扔了过来,沈清溪也只好往前迈了一步,好容易才给接住了。 第51章 同意   沈清溪在楼底下等了一会儿,正好就遇见父亲带着昱昱走了回来,一老一小正在交流着什么。   昱昱的声音脆生生的,举着小手保证:“姥爷放心,我一定不会告密的,姥爷带着我在小公园玩儿了一会儿,没有去下棋!”   “哎,这才对,姥爷明天给你买雪糕。”沈父高高兴兴的说道。   沈清溪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又好气又好笑的走到近前:“爸,别给孩子吃冰的东西,他肠胃炎才好。”   “啊,我知道的,知道,就是跟孩子说说。”沈父发现自己的话被听到了,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道。   一旁的昱昱就有些失落,撅着小嘴蛮不高兴的样子。   沈清溪牵着孩子的小手:“等再过几天,咱们去医院复查一下,确定昱昱身体已经恢复了,小姨就给你买雪糕吃,好不好?”   小孩儿这才乖乖点头。   沈父就问:“你妈没回来吗?你怎么不上去。”   沈清溪这才说道:“松哥刚刚来了,不知道要和妈说什么,不让我上去。”   沈父愣了一下,也捉摸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说道:“要不我上去看看?”   正说着呢,柯松却已经大步从楼上下来,神色如常的向着沈父笑道:“您回来了啊,棋下赢了没?”   沈父脸上又是一红,反正他这点儿爱好是全被大家知道了,怎么遮掩也没用,就打了个哈哈:“还行吧还行吧,阿松,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柯松就笑着摇摇头:“今天还有点儿事儿,过几天我再过来陪您喝酒。”   招手又叫沈清溪:“清溪过来,哥有几句话跟你说。”   沈清溪也只能跟过去,把钥匙还给他,两个人上车说话。   “松哥,你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沈清溪还是有些好奇,索性就直接问了。   柯松坐在驾驶座上,笑容终于收敛了些,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会儿,没头没尾的说道:“清溪,之前知道你去了C国的时候,我不应该一开始就发脾气,而是该关心你一下,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了,一定很害怕吧?”   “没关系的,有郗劲在,他一直保护我,包括姐姐的墓地和工作的医院,都是他领着我去看的。”沈清溪笑了笑。   “好。”柯松点头,过了会儿缓缓吐了口气出来:“郗晟是罪有应得,而清禾……她一直都是一个极其富有爱心,理想主义的人,能够因为救人而离去,我想她内心里是甘愿的。”   “是,所以我没有带她回来,就让她长眠在自己奉献生命的那片土地上。”沈清溪轻声说道。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这个话题,不同于上次提起的时候,这次心情都是十分平静。   “能用计策的时候就用点儿计策,苦肉计你懂吗?父母都是心疼孩子的。”临分别前,柯松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然后才开车离开了。   沈清溪站在小区院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松哥……这是在帮着她吗?   那么刚刚他上楼和母亲的谈话,一定也是关于这个事情的了。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起码终于又有一个人站在她和郗劲这边儿了,她就急忙拿出电话给柯松拨了过去:“松哥,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   “你妈妈那里还没有表态,这时说这些还太早,我只是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而已,另外,清溪,我虽然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不讨厌郗劲。”   柯松的语气拽拽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哥,你小子如果敢对不起你,我就过去打死他。”   说完之后,他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   虽然刚刚已经出了小区院子,但柯松的车并没有开多远,掉头驶进了路边的一个停车位,他把车子熄了火,人就伏在驾驶盘上,闭着眼发了会儿呆。   忽然又想起,那天和郗劲打架的场景来。   年轻男人下手又准又狠,虽然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但郗劲的力气却大了很多,手法也很熟练,有刻意练过的痕迹,他一定是受过专业的搏击训练,并且基本功很好。   那么,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又怎么会在多年前轻易认输?光从性格来讲,就是不可能的。   柯松很早以前就知道郗劲。   那时他刚刚知道沈清禾和郗晟的事情后,就特地去打听过郗家的情况,知道这家人还有一个二儿子,性格出了名的桀骜不驯。   所以从打心眼里,柯松就把郗劲看成了和他哥郗晟一样的人,富人家的公子哥多数都是风流成性,只凭了些手段笼络住女人,过后便会原形毕露。   那晚看到沈清溪竟然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的时候,柯松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拆散两个人。   躲在暗处,一直看着少女时代的沈清溪匆忙上楼,他这才猛的冲了出来,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冲动的时候,又仗着大了几岁,柯松直接就拽住了少年的衣领。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的语气很冲,里面是满满的不屑:“我是清溪的哥哥,名字叫柯松,你肯定听她讲过是不是?听着,我现在是在警告你,如果你再敢纠缠清溪,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我也会通知你们两个的父母,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一定能猜到吧?”   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刚才还冷冷盯着他的少年,这时却垂下手臂,平静的掰开了他的手指,后退一步说道:“好,我不会再联系她了。”   甚至都没有反抗一下,少年就这样认输了。   过后再想起这件事时,柯松仍旧是十分不屑的,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被吓一吓就不敢吱声,实在是个怂货。   他也观察过,那小子真的就没再联系过清溪,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直到多年后两个人再次交锋。   不同于之前,这次郗劲还手了,而且一出手就很厉害,柯松根本就不是对手。   虽然两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但是被压倒性的打倒在地之后,柯松捂着脸喘息了一会儿,忽然就自嘲的笑了。   他又有什么资格威胁郗劲呢?太自不量力了。   从始至终,人家都比他强了太多,多年前的那次退让,少年也不过是顾及着沈清溪,这才主动退让。   想通这一点之后,柯松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下来,之前暴怒的情绪消失不见,他开始客观的思考多年来的这些事情,而后颓然的发现,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刚刚在楼上的时候,柯松和沈母是这样说的:“您有没有想过呢,当年如果咱们不那么强烈的拦着清禾,事情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清禾是个性子倔强的人,她一般不听人劝,而且是那种越有人反对,她越对着干的性格,她的离家出走,很大一部分是咱们大家一起逼着她这样做的。   不过是次恋爱而已,顺着她又怎么样?规定上几年的期限不准结婚,其余都由着她闹,不要骂她,让她继续安安心心在本地的医院工作,顶多就是逢年过节让那郗晟来家里吃一顿饭而已,就这么过上几年,两个人的感情自然见了分晓,即便是分了手,清禾不也还在您二老身边吗?不至于远走他乡,年纪轻轻的就离世了。   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后悔也没有用,教训却是要牢记的,就拿清溪和郗劲的恋爱来说,跟她姐姐当初是一个样子的,您不要逼她太紧,反而造成了相反的效果,总不可能管着她一辈子吧,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长期不开心,小心她健康发生问题。”   眼看着沈母沉默不语,柯松这才告辞出来,再怎么跟沈家亲近,他也是个外人,能劝道这个份上已经是极限,至于结果是怎么样,也不是他能控制了的。   *   沈清溪自然不知道柯松对母亲说了什么,两个人都问不出什么话来,她也只好回房间去了。   柯松临走前那句话,她却是记得的,苦肉计……试试就试试吧,不一定还能有点儿效果。   心里有了这么个想法,晚饭的时候她就装模作样起来,只吃了一丁点儿却推说胃里难受,回房间早早躺下,一晚上都没有再出来。   惹得小昱昱也担心的不得了,小孩子跑来跑去,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药,贴心的不得了。   就这么连续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吃好饭的原因,沈清溪觉得自己整个人真的瘦了一些,脸色也不怎么好。   母亲每天也不怎么讲话,就是默默的观察着,终于在一天午饭的时候,猛的摔了筷子:“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别在这儿碍眼,赶快带着昱昱搬回去吧!”   语气虽然不怎么样,但也算是妥协了一半。   终究是父母啊,内心里那么爱着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忍心让孩子受委屈呢?   沈清溪低了低头,眼圈就有些红了:“妈,对不起……谢谢您。”   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欣喜,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至于父亲那边儿,他一直都是和母亲站在同一战线的,自然也同意了下来。   *   昱昱一直想回家玩儿他的那些小车去,沈清溪当天就收拾了行李,打算带着小孩儿回去。   有这么大的好消息,她自然是想告诉郗劲的,但是这人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她就有些担心。   拉着小孩儿走在路上,她就放慢脚步想要发个信息过去,后头却忽然来了两辆黑色的车子,一直不紧不慢的尾随着她。   沈清溪就放下了手机,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短信也不发了,拉着小孩儿快步往前就走。   眼看那车子仍旧紧跟,她最后索性就扔了行李,抱起昱昱快步跑了起来,孩子都五岁了,抱着还挺沉的,没几步累的她就有些脱力。   旁边却忽然有人拉了她一下,她吓得惊叫一声,再看时,却是郗劲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男人一身休闲的装扮,黑色鸭舌帽低低的压着,一抬手就把孩子接了过来,另一只大手拉住她:“先上车再说。”   直接就把她推到了路边停着的车子里头,紧接着他抱着小孩儿也坐了进来,很快发动了车子。 第52章 住下   一直到坐上车子,沈清溪都还有些懵。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平时老老实实的,也没犯什么事儿,没得罪过什么人,为什么会有电视剧似的情节发生在她身上?   后头那黑色车子还是紧追不舍,她又转头看了看,心中猜测,难不成是人贩子?   “我爸妈那边儿的人,过来抢昱昱。”郗劲发动车子,一句话就把她给点醒了。   “怎么会……”沈清溪一把把旁边座位上的小孩儿抱了过来,死死的箍在怀里。   这才觉得后怕,她刚刚,差一点就失去这孩子了。   昱昱如果真被那头抢了去,那还能回到她身边吗?郗家的父母她是知道的,手段一向很厉害,他们一定会把小孩儿带走藏起来,名字信息什么的都改掉,甚至把昱昱送到国外去。   “我这就报警。”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沈清溪就要拨号。   “算了,先到我那里去,我有应对的办法。”郗劲拦住了她。   沈清溪这才作罢,就这么坐着车到了郗劲家的停车场,那里是闲人免进的,自然就把后头跟踪的车子挡了下来。   一行人进了电梯,郗劲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打电话:“我们到了,开门。”   沈清溪就有些奇怪:“家里还有人吗?”   “嗯,傅致知在。”郗劲就弯了弯唇角,表情看起来有一些坏:“他在这儿,帮我个忙。”   沈清溪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结果那大门一打开,看到里面的男人时,她硬生生倒退了几步,差点儿被吓死。   这能是傅致知吗?是个鬼还差不多,整个人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就连本来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咳咳……清溪,郗劲,你们来了?”里头那人咳嗽了一声,硬是喷出了一股子白色的面粉来,一头一脸全糊满了面粉,就只露了俩眼睛忽闪忽闪的。   “小姨小姨,这个叔叔是不是调皮了?”昱昱后退了一步,抱着沈清溪的腿怯生生的问。   “这个啊,小姨也不太清楚。”沈清溪就有些尴尬。   郗劲则是满脸的嫌弃:“让你看了个孩子,怎么看成这个德行?”   说这话呢,房间里跑出来个半大的小男孩儿,个子挺高,一副横眉立目的样子,叉着腰特别凶:“饭呢!我要吃饭!我饿了,不给我吃饭我就杀了你们!”   “这是……”沈清溪挑了挑眉,有点儿搞不懂剧情发展的方向。   随手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郗劲就俯身抱着昱昱换鞋,很淡定的说道:“我妈前几年做试管婴儿弄出来的孩子,有这小孩儿在这儿,他们也不敢对昱昱做出什么事儿来。”   敢情这是带了个人质回来。   沈清溪之前也听说过,有些父母是把生孩子当做是一种投资来看待,孩子养废了,不听话了,就干脆再要一个。   却想不到,今天就看到了实例。   她张了张嘴,再看那嚣张的小孩时,眼中就带了些怜惜,这孩子性格变成这个样子,肯定和教育方式有很大的关系。   不成功的父母,再生多少个孩子都是一样,小孩儿降生在这种家庭,简直就是一种苦难。   “那什么,我可走了啊,你这弟弟我管不了,刚刚他要吃饭,我就去厨房找了些食材打算给他做一顿,结果这熊孩子拿起面粉就倒了我一脑袋,差点儿把我呛死!”   傅致知进了浴室洗了个头出来,脑袋上滴着水呢,就急吼吼的穿鞋离开了,就跟后头有狗追着他似的。   沈清溪目送着他离开,又有点儿想笑,再转头时,那嚣张小孩儿就又冲着她吼叫开了:“那个女人,你是不是保姆?快来给本小爷做饭,做好了有钱给你,做不好赶紧给我滚蛋!”   小小的孩子,语气却分外的成熟,一看就是跟大人学的。   沈清溪就皱了下眉头,根本就没有理会这小孩子,低头牵起昱昱的小手:“这个哥哥说话没有礼貌,他如果没有道歉的话,咱们就不要理他。”   说完之后又反应过来,按辈分的话,这孩子应该是昱昱的小叔叔吧?但是她跟本就没打算让昱昱认这门亲戚,称呼上的事情就随便吧,怎么舒服怎么来。   郗劲的想法显然跟她一样,也没有纠正什么,直接领着她进了卧室,就跟没看见那暴躁小孩儿一样,径直把门关紧。   外头,砸东西的声音砰砰的传了进来。   “别把他自己再弄伤了。”沈清溪听了一会儿,又开始担心。   郗劲摇摇头道:“没事儿,那孩子精着呢,只会损坏东西,绝不会让他自己受伤。”   “哦。”沈清溪这才点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让他住着?”   “过不了多久,我爸妈估计就会找过来。”   说起父母的时候,郗劲神情淡漠,更像是在谈论两个陌生人:“那两个人可不舍的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流落在外头,毕竟是郗家未来的继承人嘛。”   屋外又是一声巨响,好像是电视被推倒了,沈清溪皱了下眉:“咱们还是出去吧,厨房不是有食材吗?昱昱也饿了,我去做点儿饭菜。”   这么说着,开门一看,外头客厅已经是一片狼藉,那嚣张小孩儿就站在中间的位置,喘着粗气面红耳赤,一副被惹恼了的样子:“你们为什么不理我?”   沈清溪给郗劲使了个眼色,仍旧是什么都没说,拉着昱昱一起去了厨房。   *   相较于外头的狼藉,厨房里还算是整洁,没怎么被破坏,只不过面粉撒了一地。   郗劲拿了吸尘器进来全部吸走,沈清溪就让昱昱站在旁边等着,自己把料理台收拾干净,又大致看了下冰箱里的蔬菜,最后还是觉定简简单单炒几个小菜算了,再煮一点米饭吃。   “都是我让人新买过来的,很新鲜。”郗劲又从冷冻室拿了几盒肉出来,去水池边冲了下凉水,里面的牛肉正好冻得有一些硬度,切起来方面。   两个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开始做菜,昱昱在旁边伸着小手帮忙,拿了几头蒜认认真真的剥皮,偶尔童言童语的说上几句话,逗得沈清溪就笑了起来。   电饭煲里的米饭已经煮开,噗噗的冒着白气,发出一股很香发食物味道来,厨房里的气氛很是温馨。   不知不觉间,外头砸东西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嚣张小孩儿慢慢的走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往里面看着,神情有些好奇。   很普通的家庭场景,这孩子却从没经历过,什么都由保姆照顾着,估计连做饭的样子都没有见过。   沈清溪低头拉了拉昱昱的小手:“昱昱,做错事情了,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别人的谅解呢?”   “要道歉,发自内心的真诚道歉,这样才是好孩子。”昱昱想了想,认认真真的回答。   沈清溪就点点头,满意夸奖了昱昱一句:“嗯,昱昱说得很好。”   她又转头看着门口的小孩:“所以,你听到了吗?”   那孩子低下头,反复努力了几次,好像是不甘心似的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抵挡过内心的渴望:“对不起。”   大声说完这三个字后,又迫不及待的指指昱昱手中的蒜头:“我也要那个!”   “郗望!”郗劲转头,严厉的盯了弟弟一眼。   “算了,这样就可以了。”沈清溪摇头阻拦了他,又取了一个蒜头塞在郗望手里,仔细的教给他应该怎么剥皮。   她自己则继续转头切菜,炒菜的时候,怕油烟熏到孩子们,又让昱昱和郗望一起去餐厅摆放筷子。   很普通的一顿饭,郗望吃的却异常的香甜,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饿,还是他没怎么吃过这些家常的味道,把一整碗米饭全都吃掉了。   而且在饭后也没怎么发脾气,乖乖的跟着昱昱一起举着大苹果啃,有看着手机里的动画入了迷。   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郗望也就只比昱昱大了两岁而已,只是不正常的家庭教育,才让他显得有些暴躁。   *   郗劲的父母是下午两点钟上门的,两夫妻气势很足,虽然说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但是保养的都不错。   尤其郗劲的母亲,一头黑发烫成了大波浪,肩上是黑色发大披风,高跟的鞋子踩得嗒嗒作响,脸上平平展展的,没有一点皱纹。   沈清溪打量了一下,就知道她的面部一定是动过刀的,只是填充物太多,反倒显得表情不太自然,一张脸紧绷绷的,就连冷笑也只是牵牵嘴角。   “郗望,过来!”郗母一进门,就先是把小儿子叫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个遍。   小孩子却不怎么买账,看得出来和母亲并不亲密,但又害怕责骂,只能不情愿的站在那儿。   “你就是沈清禾的妹妹?果然姐妹两个都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把男人迷的团团转。”看向沈清溪的时候,郗母满脸的鄙夷。   沈清溪倒是没怎么生气,对于这种人来说,你越大动肝火,就越是趁了她的意。   当初爸妈不就是中了她的计策了吗?母亲气得都差点儿住进医院,家里被搅和的一团糟。   “是吗?那也算是对我的一种夸奖,能把男人迷倒的女人,一般都很美,不是吗?”她就挑眉答道。   郗母倒是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瞪着她:“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你把话放尊重些。”郗劲压根就没让他们进门,站在门边冷冷说道:“楼底下都是我的人,你们没那么容易离开。”   “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郗父这才装模作样的吼了一句,时刻都摆着架子。   “很简单,不要再来找昱昱,不要干扰我们的生活,不然我随时都能把郗望重新带过来,你们知道的,我这人说到做到。”郗劲盯了两人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郗家父母也是识时务的,当下恨恨的站了一会儿,转头牵着小儿子就走。   “我以后还能来吗?”那小孩儿却依依不舍,忽然转头问道。   *   一直到郗望走了,沈清溪心里都还有些酸涩,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帮不上任何忙的,只好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有个好父母实在是太重要了,咱们一定要好好教育昱昱,好好对待他。”   这么说着,她才想起来之前要说的事儿,眼睛亮亮的抬起头来:“我爸妈已经同意咱们了,我一直想告诉你。”   心里还有些委屈,语气就不自觉带了撒娇的意味:“结果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也不知道你到底开不开心。”   女人的眼中含有笑意,短发娇俏,小巧的脸颊微微仰起,满满的全是欢喜,与长发时比起来,这样的她又有一种不同的风情。   “昱昱,跟叔叔做个游戏,遮着眼睛不许偷看。”转头吩咐了小孩儿一句,他就直接抱起小女人,径直进了卧室里面。   “干什么啊?”沈清溪被他放在床上,有些懵的坐起身来,又探头朝外看去:“每次都是这么哄小孩儿……”   “我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男人的身子慢慢俯了下来,又把她逼得朝后躺了下去。   伸手把她的短发别再耳后,他才声音低沉的说了下一句:“今晚住下来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出来了。”   根本就没有关联的两句话,他却一起说了出来,思维实在跳跃的厉害。   “啊?”沈清溪先是愣了一下,脸却渐渐有些红了:“这样……好吗?” 第53章 尾声   沈清溪晚上是和昱昱一起睡的。   第一次在男人家过夜,她还真有些不适应,幸好郗劲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切,又把楼上的一间卧室收拾出来,被子床单也全部都是新洗好的,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郗劲的房子是有家政人员定期上门打扫的,所以他会提前要求一些事情,比如往冰箱里定时添加新鲜食材之类的。   沈清溪打开衣柜的时候,就看里面整整齐齐的几排衣服,包括睡衣和外出穿的裙子大衣什么的,都是一应俱全。   而旁边的格子里,则叠着昱昱的小衣服小裤子,全都清洗过一遍,需要时直接穿就可以。   不用说,这也都是郗劲吩咐人去做的。   不知不觉间,她和小孩儿的物品已经填满了这间卧室,就好像两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久似的。   沈清溪就这么一件一件的翻看了一会儿,又去浴室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护肤品和洗漱用品也都是新的,而且都是她惯用的。   一想到郗大律师百忙之中还要腾出时间来操心这些事情,一时间她就有些感慨,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一下。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是很好啊。   以前的时候,她一直以为男人都是粗心的,直到遇见郗劲以后她才知道,只要足够爱的话,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做到从细枝末节来关心你。   因为爱,所以在意,所以舍不得你受到一点点委屈。   *   昱昱那边儿简直就是玩儿疯了,小孩儿坐在一堆玩具中间,怀里还抱着几个玩具小车,左看看右看看,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她才哄着小孩儿去洗了澡,早早的让他躺下睡觉。   昱昱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左扭右扭的,精神头仍旧是十足,一丁点儿都不想睡。   “小姨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沈清溪只好拍拍小孩儿的后背,慢吞吞的说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   讲了一会儿,昱昱打了个哈欠,终于睡着了。   这故事还真有点儿催眠效果,就连沈清溪自己都有点儿困了,伸手把床头灯关好,她就拽了下被子,也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来,她翻了个身也没有在意,结果再睁眼的时候,身处的房间已经变了。   装修是很冷硬的男式设计风格,大灯开着,把四处都照得很亮,而她则躺在一个暖暖的被子里头,周围并没有人。   这是郗劲的房间,之前她进来过好几次,所以认得。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停止,男人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只低低的围了一条浴巾,黑发还是湿漉漉的状态,越发显得眉目俊朗而充满英气。   一边擦着头发,他就径直走到了床边坐下了。   感觉到床垫猛的往下沉了沉,沈清溪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揉了下眼睛:“我怎么来这儿了?”   “因为你睡错了房间。”郗劲挑挑眉,直接把毛巾塞到她手里,一伸手就把她从被子里抱了出来,强势的放在腿上:“替我擦头发。”   他身上就只有薄薄的那么一层浴巾,两个人现在离这么近,就相当于是直接挨在了一起,各处的变化都感觉的很明显。   沈清溪吸了口气,鼻端全是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他洗的应该是冷水澡,整个人都冰冰凉凉的往外冒着冷气,贴近时却意外的舒服,像是抱着个大冰块似的。   稍微动了一下,她还是乖乖的拿起毛巾,伸着胳膊给他擦了几下头发,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侧脸的伤痕上。   这还是上次在病房里,他被沈母拿着扫帚划伤的,如今血痂已经脱落,只剩下一道白白的印子。   一只手拿着毛巾,她的另一只手就垂下来,轻轻的用指尖摸了一下那道印子,眨眨眼小声问道:“当时,你是不是很疼?”   凑过去小小的吹了口气:“替你吹吹,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自从认识他以来,这个人都不知道受多少次伤了,包括年少时也一样,额头和嘴角总是有一些细小的伤痕,这么英俊都一张脸也不知道疼惜,万一哪天破相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怀着十足的真情实感的,对他也是满满的关心。   结果再一抬眼时,却发现男人好看的喉结动了动,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宝宝,你现在还困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甜蜜称呼,几乎让沈清溪有点儿昏头,长这么大,她除了小时候,都没被人叫过宝宝呢。   以前觉得特肉麻的一个词,如今从这个清冷的男人口中说出,竟是异常的好听,苏苏的感觉,还带着一股宠溺的意味。   “啊,我不困了。”她晕晕乎乎说道。   但紧接着,她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回答。   单膝跪在床上,郗劲直接一用力,就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软软的床垫上,趁着她在那弹性极好的垫子上晃晃悠悠晕乎着呢,他便俯身吻了下来,不同于以往的循序渐进,这一次他吻得又急又重,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吃掉似的。   沈清溪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后半截子话就全被这人给堵了回去,嘴皮子都给咬得有些发疼,她就用手推了他一下,随手双手也被这人控制住,被他握在手中,十指相扣。   *   被裹进被子里时,沈清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废了,不管是腿还是胳膊都是酸酸的,她甚至连脚趾都不想再动一下。   折腾到现在,她只想就这么平平的躺着,躺一天都行,只要郗劲离她远点儿。   一直到今天,她才对这男人的体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非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简直不是个人。   人能有这种体力吗?明明一直以来使劲儿的都是他,为什么到头来她却累到这个熊样,而人家还生龙活虎呢?   眼看着郗劲又俯身过来,她就有些惊恐的睁大眼睛,声音都有点儿哑了:“你干嘛?”   “带你去洗澡。”伸手捏了下她红红的脸颊,郗劲笑得肩膀都在抖。   自从认识以来,沈清溪都以为这人很高冷的,但见识到他热烈的这一面后,她才知道以前那都是假象。   但也就是这种反差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更有魅力,一想到刚刚的场景,沈清溪的脸禁不住又红了起来,猛的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被子里面。   “乖,洗澡去,肯定不用你动手的,保证一点儿都不累。”下一秒又被人挖出来,公主抱走去卧室。   倒真像他承诺的那样,全程都没用她怎么动手。   水早就已经放好,两个人泡进那热热的水流中后,他全程都在照顾她,给她的短发打上洗发水,揉出泡沫来又细心的用喷头冲洗干净,而后又拿过来浴液擦在浴花上面。   沈清溪只要配合的抬抬胳膊就行,但是这种感觉却更加羞耻,她总感觉自己像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似的,除非是受伤了,不然哪有个成年人让别人帮忙洗澡的?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伸手就想抢那浴花。   “宝宝,一会儿有件事还真需要你帮忙。”男人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不行,不行的,我都累死了,而且这是在浴室!”沈清溪一张脸红到极点,拒绝了半天,最后事情的发展还是顺着他的期望飞奔而去。   浴缸里的水都有些冷了,溢出来一大半儿,地板上倒是汪洋一片,就跟是遭了水灾似的。   *   沈清溪第二天一直是睡到下午才起床的,期间昱昱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费劲的爬上大床,用小额头试试她的体温,生怕小姨生病。   然后又被郗劲抱着送出门去,临关门前还在警告:“小姨需要好好休息,要是吵醒了她,她就要生气了。”   小孩儿这才乖乖的在客厅玩耍,等到下午沈清溪终于出房间时,这才飞快的跑过来,仰着小脸儿泪眼汪汪:“小姨小姨你怎么了?昱昱一直叫你你都不回答!”   沈清溪想抱抱小孩儿,但一想到自己酸痛的腰还是作罢,转头瞪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这才笑笑说道:“小姨昨晚不乖,熬夜了,所以白天睡得太沉,昱昱原谅小姨好不好?”   “过来吃饭了,给你煮了面条。”正说着话呢,郗劲大步过来,一把就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哇……”昱昱好奇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小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是两个人相爱的表现,以后昱昱长大了就明白。”一边给她盛面条,郗劲还一边跟小孩儿解释了一下。   懒得跟他说些什么,正好她也饿了,沈清溪就低头吃了起来,用鸡汤下得面条,里头还卧了颗鸡蛋,热乎乎的很好吃。   吃完之后,她的精力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本身就已经睡了挺长时间,所以她现在除了腿有点儿软,别的没啥大毛病。   本打算带着昱昱先回家,结果郗劲忽然说道:“我之前已经给昱昱找到了学校,今天下午领孩子过去适应一下吧?看看满不满意。”   她也就答应下来,当下换好衣服,两个人带着小孩儿出门。   昱昱已经五岁多了,明年六岁,也到了该上小学的时候,所以这次的学校也就是过度一下,孩子在哪儿待不了多长时间。   幼儿园环境不错,而且面积很大,是那种私立性质的连锁学校,管理什么的都很严格,学费也贵了很多。   沈清溪进去看了看就觉得很满意,在校长办公室办了入学手续之后,就有老师过来领走了昱昱,带着小孩儿去班里听课适应环境。   沈清溪就和郗劲站在教室外头看了一会儿,见小孩儿乖乖的坐在小椅子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两个人这才安心的离开。   离下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索性就没有回车里,正好学校旁边有个小公园,两人牵着手慢慢散步。   午后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沈清溪眯了眯眼,很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看见一旁有个长椅,她就走过去坐下,又指挥着男人在自己旁边坐着,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舒舒服服的靠着。   “你知道吗?第一次去C国的时候,我差点儿就死了。”伸手摸摸她柔软的发丝,郗劲的眼睛望着远处的树木,他忽然说道。   “真的吗?”沈清溪吓了一跳,急忙就想直起身来,问个清楚。   以前听他说起这事的时候,她只知道他那时受了伤,却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是真的,但那都过去了,所以你别担心。”   郗劲却阻止了她的动作,有力的手臂搂着她,让她继续靠在他的肩上,他才又说道:“那时我被毒枭的人发现了,遭到袭击,身上中了枪伤,虽然开车逃了出来,但是当地的医疗条件太差,随时都会有感染的风险。”   虽然是很不好的回忆,男人说起来,脸上却隐隐的带着笑意:“就在那时,杰克给我看了你抱着昱昱的照片,那是他送小孩儿过来后,躲在暗处偷偷拍摄的,照片里,你穿着白色的裙子,头发很长,像是个小仙女一样。”   “我有白色的裙子吗?我怎么不记得?”沈清溪使劲儿回想了一下,有些迷茫。   “你有的,因为我的记忆实在太深刻,那照片就印在我的心里,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只是后来杰克把手机遗失了,没有机会把原本的照片给我传过来。”郗劲笑了起来,侧头在女人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那时的情形是怎么样的呢?他一个人躺在那简陋的病床上,几乎放弃了生的希望,父母虽在,却形似没有,大哥虽然亲近,但死于非命,仔细再一想时,他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牵挂。   一直以来,他都是性子极其淡漠的一个人,常有朋友形容,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是个冰块做的人,他也确实这么认同了,心里无悲无喜,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活着跟死去没有区别。   虽然并不是有意变成这样,但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从来都是阴沉沉静悄悄的,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直到,杰克来到医院,给他看了那张照片。   女人温柔的笑脸映入眼帘的时候,从此,一束光亮就照了进来。   在那之后,他的身体就奇迹般的康复了起来,他成了那个医院里,第一个活着走出医院的重伤患者。   “啊,小心!”女人着急的声音忽然把他从记忆中唤醒。   一个小孩儿蹒跚的走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前头却忽然窜出一条大狗来,眼看那狗就要撞到小孩儿了,孩子的父母却在一旁打电话,并没有发现。   沈清溪急忙过去抱起了孩子,这才把那狗狗给吓跑了,把小孩儿交给他父母之前,她就低头摸摸孩子的小脸,笑着逗了他几下。   小小的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女人的侧脸小巧而俏丽,笑容如春风般轻柔温暖。   高大的男人就那么靠在长椅上,眼光追随着她的动作,久久的看着,脸上也不自觉沾染了那份笑意。   有她的地方就有光,有光的地方,就有爱在产生,而爱,就是能够拯救一切的力量。   低头看了手表,郗劲站了起来,走过去拉住不远处的小女人,他笑道:“昱昱快下课了,咱们走吧。”   “好。”她就答应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起向着外面走去,阳光下的影子一高一矮,但始终紧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