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高校女寝图鉴 作者:盛世爱   文案:   大学女寝住着四名性格迥异的女生:一心想成当网红的校花穗子、想成为时尚杂志主编的富二代小红书博主菡哥、孤傲不合群的豆瓣博主小清、以及掌控全寝情商的学霸女主扇子。   还有一个颜值爆表、家里有农场的抖音小哥哥,虽然生性温良腼腆,暗恋起女主来却总有一波又一波的骚操作。   关于女生之间的小勾心斗角,关于爱情的勇敢无畏,是个热闹又带着甜味的治愈小暖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校园   主角:金雨苫、焦焦美人 ┃ 配角:金穗子、王铂菡、印清羽,谢不邀、小抒子、白新涛。 ┃ 其它:也都是戏精 第1章 作者微信:shengshiai10086   PS:文章开头室友的天涯扒皮贴里的小D才是我们的女主角哦!站直三观不要歪~   【一条来自陌陌的信息:   “帅哥,我马上就到,能主动点吗?我是第一次。”】   深夜,传媒大学附近的传奇网咖包间里,一个女孩子正在天涯上发帖,题目叫做——   “扒一扒我那想做网红的奇葩室友”。   键盘被她年轻鲜嫩的手指敲得噼里啪啦响。   “先说一说我吧,楼主我今年大二,坐标某综合类院校,身高172,体重95,经常有人夸赞皮肤白,因为楼主所在的是某艺术类专业,长相嘛,当初也是在众多美女考生中过了专业老师们眼的。我们学校呢,也全是国内比较有名气的学校了,我们寝室是四人寝,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学校的校花基本上都分到了我们寝。”   帖子一开,评论里便出现了一条留言:“没图说个屁,楼主我劝你谦虚!”   这条留言的出现,如同鸟见蚯蚓,让女孩子的青葱玉指疯狂地啄打起键盘来。   “开帖纯吐槽,爱信不信,楼主我没黑历史,也不怕被扒,今天我要扒的是室友小A,就是我们寝那个一心想成为网红的奇葩室友。”   “小A是我们专业长得最好看的,这点我不得不承认,但她家庭条件一般,经常偷用我的名牌化妆品,被我发现过一次,但我没戳穿。我们俩大一的时候关系还不错,她过生日的时候我送过她一个neverfull,呵呵,我跟她掰了之后还居然还天天背。”   五分钟后,一条留言:“楼主这么讨厌小A,还送LV?怕不是假的吧?(偷笑)”   女孩细眉倒竖!手速更快地敲击键盘:“楼主我闲鱼上都没有2000以下东西好吗?我要是送假货死全家!”   随后有评论安抚:“小姐姐不要跟穷屌丝一般见识,继续扒,坐等更新。”   “小A以前玩微博,买了很多僵尸粉,评论也买,微博认证也是买的,经常发自拍配鸡汤,但是好看的小姐姐实在是太多了,她好看是好看,但属于看一眼记不住的那种,因为没什么特点,一直也没火。结果前阵子开了一次直播,粉丝猛涨。我们的噩梦就来了。”   评论回复道:“感觉楼主为人刻薄,人家长得得是真好看才敢开直播吧!至于嫉妒成这样吗?”   “评论里有说我嫉妒的,请问你能受得了一回寝室就要躲着她直播镜头的感觉吗?自从她开了直播,我们其他三个人,每次回寝室都要躲她的镜头,基本上就是她在直播,我们三个都各自藏在自己的床帘里。”   “我们寝是上床下桌,除了她以外,我们三个人的床都用帷帐,一进寝室非常压抑。”   有评论回复道:“楼主寝室的其他人都好包子呀,这要是我,早翻脸了!不尊重同学的个人隐私!”   “再说说小B吧,小B父母是中学教师,她学过美术,喜欢读外国文学,气质上乘,清瘦腿长,没事喜欢在豆瓣上分享一些文章和作品,我们学校一个玩民谣的男生特别迷她。小B当然不把玩民谣的放在眼里,在楼主看来,玩民谣的不过都是一些成天拿把破吉他发情似的哼唧:姑娘我没钱,姑娘我没颜,姑娘你跟我睡吗的死胖子。”   后半夜陆续好几条评论:“看不下去了!楼主好刻薄!”   “人家民谣惹你了吗?没见过世面但积点口德可以吗?”   “我就喜欢听民谣,楼主三观严重扭曲。”   “继续说小B,小B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但很有野心,她经常会吃一周的酸奶泡面,然后拿牙缝里挤出来的钱去本市最高端的饭店、咖啡馆去消费,估计想傍吧!我哥在某饭店谈生意的时候,对她一见钟情过,后来我告诉他她有厌食症,本人超级瘦,根本入不了我家门。小B基本上是与世无争类型的,对于小A的直播扰民,她只会戴上耳机看电影。”   “再说说最后一个室友,是我们的寝室长小D,也是楼主认为我们寝最最虚伪的一个人。”   “楼主开头说了,我们学校的校花基本上都分到了我们寝,但不包括小D。小D跟我们三个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她是文化课第一考进来的,是班长,颜值嘛,单眼皮塌鼻梁,用我老妈的话说就是薄皮蜡像的。不说了,说了又有人说我刻薄,但是小D胸很大,一起去澡堂的时候经常让本楼主羡慕不已。”   “小D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有正事,又感觉好像跟谁都挺好的样子,其实虚伪得狠!而且楼主可以看得出来,小D对美貌的人有偏见。有一次楼主无意中说起找男朋友就要找个像某明星一样,小D随口驳了一句‘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要知道除了她,我们寝室的颜值可都是在线的,这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么?可见小D 暗地里对我们有多嫉妒。小D不爱化妆品,不爱包包鞋子,生活极其无趣,按理说小D的外公是我校的老校长,家底应该殷实些,可在她身上可一点体现不出来,小D的偶像是杨澜,最讨厌偶像剧,她的作息时间像我外婆,早晨5点起床去跑步,晚上10点准时闷头大睡,有时还打呼噜。(这个寝室真尼玛没法呆了)”   有网友评论:“估计是你们三个太好看,把小D给刺激着了。”   “而且楼主最受不了的就是小D每天晚上都要讲鬼故事……不说了,小D给我打电话了,有时间我再更新。”   王铂菡放下鼠标,背靠在网咖的游戏椅上,把手机贴在耳畔。   “喂?怎么了?”   “王铂菡,你别闹了,寝室马上要关门了,你在哪儿呢?”金雨苫稳重的声音传来。   王铂菡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我不回去了!明天课我也不上了!”   金雨苫说:“哦,那你把作业给我送回来。”   “没心情。”   “明天早课要交的,你借作业是孙子,还作业是大爷啊?”   “别跟我谈作业,谈作业多伤感情。”王铂菡心情不好的时候,谁都要让她三分。   金雨苫叹了口气,说:“我刚从图书馆回来,清羽说,你和穗子吵起来了?都十点了,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的,你快回来吧别闹了,都是一个寝室的,你们回来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我告诉你!我他妈在这个寝室住不下去了!”王铂菡突然爆发,尖细的嗓音如小飞刀一般割破网吧里午夜的宁静:“金穗子天天直播唱歌学猫叫!印清羽一跟男人打电话就聊到后半夜!还有你啊!成天鬼故事鬼故事!老娘天天跟你们睡一起想死啊啊啊啊!”   王铂菡说着说着,有点失控了,也不顾及身处公共场所,对着电话怒吼一通,狠狠地挂断电话。   电话这头的金雨苫呆呆的看着电话……   “这人……连我都骂……每次讲鬼故事属你最嗨!”   寝室里空调坏了,手里的扇子风掠过金雨苫乌黑的短发,一滴汗珠从脖颈处钻进她丰满的胸脯里。她转头看了看其他的两位室友大神。   印清羽刚做完发膜,柔顺的黑发在寝室的灯光下散发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她的苹果电脑里正放着一部外国电影,色调灰沉,节奏冗缓。   而今天和王铂菡吵架的罪魁祸首——金穗子,此刻正跟没事人一样对着手机唱歌卖萌。   金雨苫很认真地对两位大神说:“王铂菡说她不想活了……”   印清羽其实听到了,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回应。   “跟我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金穗子的甜美歌声充斥着整个寝室。   金雨苫站起来,走到金穗子的身后,怼了怼她:“诶诶诶,王铂菡说她不想活了。”   金穗子正在直播,皮笑肉不笑地对金雨苫说:“亲爱的,等我下了直播再说好么?”   金雨苫站着,不动。   金穗子假笑着对着镜头,暗地里用手推她。   金雨苫又上前一步,就是不动。   身后看热闹的印清羽见此情景,无奈地摇摇头。   由于她已经站进了金穗子的直播镜头内,金穗子非常尴尬,直播里的一位男观众给刷了个礼物,说:“让这个短发小妹也给唱首歌吧!”“短发小妹身材不错哦!”   金穗子无奈之下关了直播,镜头一灭,立刻换上一副凶恶面孔,用力地踹了一脚桌子下的脸盆。   “你干嘛?”金雨苫问。   “没干嘛啊。”金穗子斜起漂亮的眼睛,对镜化妆,刷眼影的手气得微微颤抖。   她的这几个室友,发脾气的时候都是五花八门的。   王铂菡全靠吼,粉拳一握,杏眼一闭,尖八度的嗓门飞刀一样冲口而出,管你是天王老子,直叫的你耳膜穿孔。   金穗子爱出动静,踢个盆,摔个门,或是剧烈地翻个身表示你吵到她睡觉了,再或者把借给你的镜子一把抢过来大声立在自己桌子上表示跟你翻脸了,可以说是戏精本精了。   印清羽倒是还没发过脾气,但她冷眼旁观,从不站边,总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冷笑一声,做出一副睥睨众生的高高姿态,好似看蛐蛐斗于小罐。   金雨苫不理金穗子,转身去收拾东西,金穗子见她一副要出去的架势,看好戏似地说:“扇子,王铂菡说要死你就信?她要是自杀开直播,我给她刷游轮!”   金雨苫不言语,依旧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一向不开口的印清羽摘下耳机,声音低低柔柔地响起:   “扇子,明天要交的广播稿可以留下么?”   “扇子”是对金雨苫的昵称,因为“苫”字与“扇”字同音。这昵称经常在需要她在食堂打饭、在书本上画考试重点、需要上课替点名时被唤起。   金雨苫瞥了仙女一眼,吐出三个字:“滚犊子。”   金雨苫开门走了,金穗子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呀!材料我都没记!”   她趿拉着粉红色的拖鞋追上去,趴在门边冲着金雨苫的背影呐喊:   “扇子,你广播稿留下给我参考参考!老潘已经放话了,说这学期要挂我……来人呐!有人要逃寝!”   ……   网咖里,包间里的王铂菡大小姐怒气未消,自言自语地捶桌:“啊啊啊!”   金雨苫的一条短信发了过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她的短信,像一根细小的针,将王铂菡憋得胀气的心,戳了个小洞。   人间尚有温情在啊!   王铂菡赌气回复:“Leave me alone!OK”   金雨苫:“不能leave 你alone啊,我广播稿在你那儿呢!你大晚上去哪儿我不管,你得把我作业还我啊!”   “啊!啊啊啊啊!”王铂菡捶桌!   一个健壮的男网管走了进来:“女士,我们接到投诉,请您不要在夜间大声喧哗。”   王铂菡见是一青年模样的男子,怒气里立刻带上一丝娇嗔:“我就喧哗了怎么着!”   男网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你再这么喊下去,马上会有警察来带你去录口供。”   一分钟后,王铂菡怒气冲冲地冲到装修豪华的吧台处,办了一张5000块的钻石卡。   王铂菡把卡塞进牛仔裙口袋,趾高气昂地瞥了一眼男网管:“你,去门口给我站着,一会儿我有个女同学来找我,帮我接应一下。"   男网管眯起眼睛瞪着她,用眼神给她过肩摔,但夜班经理立刻催促:“白新涛!你听不懂话吗?客人让你去接同学呢!还不快去!”   “哦。”人穷志短。   男网管瞪了王铂菡一眼,嘴上虽答应着,却压根没把她当回事,悄悄躲去厕所抽烟去了。   ……   距离寝室关门的前5分钟,金雨苫溜出了12号宿舍楼。她的小白鞋和白色鸭舌帽,在寂静的夜光下,显得格外乍眼。   王铂菡发来短信说,让她去传奇网吧门口,有个男的会接她。   10点半的C大,大路上已无人,小路间可见三两对男女。夜间虫鸣蝉叫,树影斑驳。一出校门,烧烤小摊半数已收,剩一地烧烤签子堆扎,几个可疑的人驾车正在下水管道附近盘旋,是传说中抽取地沟油的无良人。   沿着大学商城的侧身走去,是一条小路,穿过小路再走百米,就是C大的吃穿用度一条街,本校人叫它小巴黎。小巴黎里一条巷子,叫明星巷。明星巷的出名是因为以传媒见长的C大美女如云,也因为经常有明星光临。明星巷是C大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集酒吧网吧旅馆娱乐一条龙服务,每逢夜深人静,在大学沉沉睡去的时候苏醒,作妖。   金雨苫十分庆幸自己能在C大播音系就读,C大不仅为学生们提供了最好的教学资源,也是出了名的以人为本、重视学生的个人想法,比如,学生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只要在微博上发声,艾特魏书记,就能很快得到解决。   按照王铂菡冲动的性格,如果她将金穗子在寝室里搞直播的事捅到书记那里,到时候就不是人民内部矛盾了,且不论最后是谁对错,怎么处理,金穗子和王铂菡铁定是势同水火,那他们412将永无宁日。   金雨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两片单眼皮困得快要粘在一起,突然想起身份证好像忘拿了,立刻在距离传奇网咖还有不到10米的时候停下,低头翻看自己的钱包。   幸好,身份证在。   突然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叫住了她——   “是你吗?”   她回过头,一个男人正靠在墙根,正拿着手机。   由于他站的地方,正是网吧落地灯箱的后侧,光线都被灯箱夺了去,他又穿了一身黑衣,鸭舌帽被压得很低,所以愈发看不清容貌,只觉得身材高挑,嗓音清澈,大概也是学生?也不确定。   金雨苫想起王铂菡说有个男的会接应她,她立刻反应过来,点点头:“啊……是我!”   男人大概有几秒钟的迟疑,然后慢慢垂下头去。   莫名其妙的沉默。   金雨苫觉得奇怪,会不会认错人了?她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去看看她此刻站的位置是不是传奇网咖的大门口,可她刚走出几步,只听到身后脚步靠近,一双手扯了她一下!   那人指尖冰凉,触得她汗毛竖起,惊诧地盯住他瘦高的背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胳膊上的肌肉一酸,为了缓解,脚只能快步跟上。   芒果宾馆。   他竟牵着她走进了芒果宾馆,而不是对面的传奇网咖。   正要张口问他是不是认错人了,脑海里倏地又浮现出王铂菡那坏笑的表情,多少次寝室夜谈中,她曾透露过自己的性经历,男友也是不太固定,莫非这人是王铂菡的男伴?   那校园小宾馆简直小极,进了门除了吧台就直奔主题,所有动作的发生几乎在半分钟内,让初次踏入禁地的金雨苫不禁涨红了脸,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动起来。   男人的被揣进牛仔裤口袋的手机还在亮着,屏幕上是一条来自陌陌的信息:   “帅哥,我马上就到,能主动点吗?我是第一次。”   状态是,已读。   回复只有三个字——   “我尽量。” 第2章   【412寝室信条:如果晚归,请轻手轻脚,记得把早饭放在昨晚替你开门的室友桌上。】   深夜,女寝一旦关寝,12号宿舍楼的大妈就会锁好门,回到自己收发室的小床上,准时入睡。   由于寝室里的三位大神经常“不守寝道”,夜半而归进不来宿舍,金雨苫没少在大半夜爬起来去敲宿管大妈的小窗户求钥匙。   没想到这一次金雨苫也享受了一次把女神从床上call起来给自己开门的特殊待遇。   半夜11:30,她和王铂菡两个人站在宿舍楼的大门口,宿舍楼的两扇落地玻璃门紧闭,里面透出暗黄色的走廊灯。   十分钟后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出现一抹披头散发的白衣身影。这白衣在这幽暗的夜色中冷不防地从走廊转角处出现,让站在夜风中的金雨苫打了个寒噤。   金雨苫朝她挥了挥手,换来的却是这位面容困倦、仿佛正在渡劫的仙子的幽怨的目光。   只见这位仙子飘逸地走到收发室,轻柔地敲了敲宿管阿姨的小窗口,一时无动静,仙子凑近一看,窗户上陡然现出一张幽怨的、形容枯槁的脸,吓得仙子轻叫着后退半步!   金雨苫见此情景,暗笑,心说让你们也见识见识,每次我给你们开夜门的时候,宿管大妈的面容有多恐怖。   印清羽求到了钥匙,走到门前,踮起脚去解大门最上方处那栓上的锁头,白嫩的脚趾因为过于用力而充血泛红。   门开了,两个人像小偷一样被放进来,三个人锁好寝室门,放回钥匙,蹑手蹑脚地上楼去了。   金穗子正睡得香甜,金雨苫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去,突然被“咣当”一声吓得虎躯一震!险些从上铺的梯子上摔下去。往下一看是王铂菡踢倒了面盆。   “你吓死我了!”金雨苫小声抱怨。   “对不起喽!”王铂菡瞥了一眼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金穗子大动作地翻了个身,冷哼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爬上了床。   黑夜寂静,夜风吹进寝室,把姑娘们粉粉红红的帐子撩了个遍。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金雨苫打开手机,收到了王铂菡的不依不饶。   “老实交代!你今天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出来找你啊,你包里有我作业你不知道吗?”   “扯淡!你不是说你半个小时就到吗?为什么我出来找你的时候你从芒果宾馆里鬼鬼祟祟衣衫不整地走出来?”   “你脑洞也太大了吧?我哪有鬼鬼祟祟衣衫不整?”   “我追问你一路你都含糊其辞!就是有问题!”   金雨苫此刻脑子里非常乱,把手机捂在胸口翻了个身。黑暗中,自己的心跳偷偷跑到枕头上,又传进耳朵里。   现在,她只要一闭目,闹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人的眼睛来。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在那个密不透光的小房间里,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暧昧,他将她困在墙壁之间,墙上的开关旁有一盏拳头大的小夜灯,是荧光绿,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堆踞在一起,用尽全身微薄的光亮,也只是勉强能够氤氲出他的半张脸庞,他深邃的双眼皮,浓密的睫毛,眼眶微微下沉,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她的脸上流转啊流转,眉宇间有些许褶皱,仿佛急于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宝藏来。   是的,他太着急了,急得发慌,她能够清楚地听见他呼吸的紊乱,但这紊乱并非出自于情、欲。   金雨苫是在被他拉到房间门口的那一刻,房卡在门锁上尖锐地“嘀”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的。   这个人,不可能是她室友的男伴!如果是,为什么如此不避嫌会牵她的手?   来不及挣脱,实际上是他力气太大,她就被拉进了那间房,甚至他进门连房卡都没来得及插,就踢上门将她压在了墙壁上。   ……   那么她现在要怎么回答王铂菡呢?   “我是莫名其妙被一个男的扯进去的,他不像是坏人,但很奇怪。”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的,毕竟王铂菡这一路都在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兼职,问她是不是缺钱了。   呃……她可不想在同学之间留下不好的名声。   “什么?那他对你干了什么?”   金雨苫的单眼皮在黑暗中向上翻转,然后突然紧闭……   他的两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他的脸用极慢的速度凑下来,垂着的眸子看着她左侧的地面,接着合上眼,嘴唇轻轻地贴了上来。   与其说是“贴”,不如说是“接触”。   现在回想起来,为这件事的发生,他应该是做过某些准备的。比方说他的衣服有非常香的气味,他的口中是嚼过口香糖的味道,具体是桃子味还是茉莉花的味道让人分不太清,总之口腔里的气息并不猥琐浑浊。   大学附近的旅馆都是粗制滥造隔断出来的,隔音效果奇差,那间门外是无数个同样格局的小房间,相比其他房间的热闹,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又有旖旎又污秽的柔媚女音浪潮般传来,那青春躁动的□□与激烈,使她产生羞耻感,更显得双颊涨红,心跳加速。   金雨苫是接过吻的,高中时有过一段懵懂初恋,情愫浓时会孕育出一些吻来,或双唇厮磨、或唇舌交换、或失控或矜持、或热烈或拒绝,都是男女天生就会做出的动作,但不是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自导自演的那个类似于“吻”的动作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张大眼睛诧异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只觉得嘴唇上的绒毛和他唇上的绒毛微微的有了接触,两个人的鼻息交换,小小的气流交换间,使她唇边有痒痒的感觉。   身体如遭点击一般战栗。她绝不能容许自己再这样莫名其妙地傻愣下去了!   金雨苫怔忪片刻,立刻在他的胸口处狠狠地推了一把!这一股女孩子的力气,落在他胸膛,竟然没将他推动半步!   一阵恐惧袭上心头,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比她高出那么多,被摘掉鸭舌帽的头发乱蓬蓬的,发量很多,虽目测清瘦,但肩宽肢长,骨架非常大,推他胸膛硬而结实,又想到刚才压着她的时候硌得她呼吸艰难。这样一个人,要是对她用强,她还不是任人□□?   然而就在她要呼救的前夕,只觉得周遭一凉,眼前人陡然自行向后退了一步,向她无害地摊开了双手。紧接着,一个声音如玉盘落珠般响起——   “我以为你想让我主动,所以……”   他的声音异常清澈动听,连她这个学播音的都吃了一惊。   以上是她今夜辗转反侧回忆的版本,包括他的出现、他在房间里对她做过的动作、他的外貌以及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大部分都是她的主观放大感觉,加上她刻意在自己平凡的人生中对这晚奇异经历的浓墨重彩的描绘,显得细腻冗长。但这番奇怪的经历从发生到她仓皇而逃,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如果当时她能想到这么些有用的没用的,怕是被坏人卖到山区里也不可怜。   但声音好听是认真的,当下就给了她很深的印象。   “同学,我想你认错人了。”她警惕地看着他,慢慢往门口挪步,手背在后面,想着趁他不备,直接开门逃跑。   可男人的身影却突然迅速靠近,吓得金雨苫抱头鼠窜!   “救命啊!”   当一个人真正面临恐惧的时候,是很难当机立断就呼喊出来的,就像他最开始把她拉进房间关上门并将她按在墙上的那一刻,她虽然怕,但嗓子如同被上了锁一样就是发不一点声音。但当她终于呼救出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并不恐惧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将一张卡插入墙壁的开关,而她却因为逃错了方向被绊倒在了床上。   顷刻间室内大亮,暗黑宇宙瞬间变作一间十平方的小屋。   金雨苫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张开眼。   万籁俱静,寝室里传来微甜的鼾声,三两寒性远远挂在天上,蛐蛐儿跟着星子闪动的节奏摩擦翅膀,让人心神宁静。   王铂菡的QQ迫切地弹出来:   “按照他说的,就是他在陌陌上约了人,把你当成他的炮友了?”   “快说呀!那人长什么样?是不是特猥琐?”   …… 第3章   【412寝室信条: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她会跟千万个人说。】   C大是一所综合类名校,金雨苫所在的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在国内算是中上游,每年都会往各省输送许多优秀的毕业生。她的声音条件算不错,五官端正,又勤学肯练,唯一差了点的就是形体方面。每次上形体课,都是金雨苫比较痛苦的时刻。   班上的女生、甚至于男生,都大半有舞蹈功底,肢体柔韧性好,齐刷刷穿着芭蕾舞服在舞蹈教室站成一排做阿拉贝斯,动作优美柔软,场面绝美,偏偏金雨苫肉僵骨硬,东倒西斜,每次抻腿拱腰,都艰难得像只叉烧。   “阿拉贝斯”是专业老师对芭蕾术语“阿拉贝斯克”的简称,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主持人,除了声音和知识,形体和气质也同样很重要。   金雨苫上课从不偷懒,但形体课除外,她找了个老师顾不上的时机,将正在给同学安利她的Repetto舞鞋的王铂菡拉到了一边。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王铂菡拿开金雨苫的手。   “金穗子直播那事儿,你是不是给捅到魏书记那儿去了?”   “我没有啊!”   金雨苫把手机塞到她眼前:“你自己看!”   C大的魏书记算得上是全校的微博大V了,学生们只要有什么生活或者学习上的困难,只要艾特他,魏书记都会关注。   今早魏书记发了一条语气严厉的微博,微博内容这样写道——   “C大建校以来,重视学生个人魅力的释放,也愿意为每一个学生提供一个开放自由的学习环境,但学校希望,个别同学在追求个性与自由的同时,不要妨碍到其他同学的隐私。”   金雨苫指着屏幕,板起脸:“这不是在说金穗子吗?你是不是给魏书记发私信了?”   王铂菡看完微博,眉宇一松,翻了个白眼,抱起肩膀:“人家书记这条微博说的根本不是我们寝的事好吗?”   金雨苫依旧是一副怀疑她人品的表情。   王铂菡又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问:“你知道焦焦美人吗?”   金雨苫摇摇头:“什么鬼?”   王铂菡立刻换上衣一脸这你都不认识的表情。她伸头望了望,从一堆正在练阿拉贝斯的女生中,叫过来一个。   “薛凝宁你来,过来,”王铂菡招招手:“宁宁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薛凝宁楞了一下:“能和何炅老师同台主持,然后……赚大钱!”   王铂菡说:“赚大钱干啥?”   薛凝宁又愣了愣,随即用肩膀撞了一下王铂菡的肩,换上一副心照不宣的坏笑:“赚大钱包养焦焦美人啊!”   “哈哈哈退下吧!”   王铂菡笑着朝金雨苫耸了耸肩。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大三有个焦姓学长,模样俊俏,颜值爆表,竟有校内女生自发组建其QQ粉丝群叫做“焦焦美人”。群主每日会在群里发一些偷拍此人的照片,用来给群友花痴解闷。   近日抖音视频风靡,更有大胆女生以“撩小哥哥”的形势将焦焦美人发到了网上,其抖音号粉丝一夜之间涨到十几万,校内QQ粉丝群也在当天上涨300余人。   一时间风头无两,这位学长无论去食堂打饭,还是图书馆看书,其照片都会被时时上传到群中,更有人在论坛匿名爆料,说此人性取向成谜。   粉丝群、偷拍加爆料,堪比明星上热搜。   这位学长的学习生活每天处于被监视中,魏书记得知缘由,就发了微博委婉劝诫。   金雨苫听完,这才松了口气,这王铂菡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八卦,倒不像是在说谎。   王铂菡还掏出手机给她看,校友朋友圈里都在转发的抖音视频。   金雨苫也爱刷抖音,但抖音这个APP,一向是颜值即正义,好看的男生女生海量,直让人看得脸盲,她又专爱看萌宠视频消遣时光,所以这些美女帅哥的热门也不往她的账号推送。   王铂菡的手机屏幕上,不远处,一个背影高挑的男生正走在C大的小路上,视频里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前面有个很帅的小哥哥,我去撩一下。”   镜头追上去,女生拉住男生的衬衫袖子:“小哥哥小哥哥。”   男生停下,转过身,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金雨苫的视线里。   男生看了一眼女生的镜头,眉心一蹙,有点躲闪的意思,女孩非常主动,直接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小哥哥,给你个东西你要吗?”   “什么?”他似乎完全不懂这土味情话的套路,很认真地看着他。   女生笑着拉起他的手,把自己的手强行往他掌心里钻:“我,你要吗?”   结尾是男生触电般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这是其中一个视频,王铂菡见她看得那么认真,以为她起了色心,立刻迎合着又放了第二段视频。   视频里也是有女同学想撩他,画面是二食堂,男生说了一句“我没有打火机”,端起饭盘就走,把女生气得直跳脚。   两条被拒绝的视频之所以被点赞上首页,一是因为男主颜值太高,二是男主流露出来的反应相当真实,眼神表情又是让少女不能自持的禁欲系。   “这人就是那个陌陌男啊……”金雨苫脱口而出。   “啥?”王铂菡没想到她对于C大出了个名人的观后感竟是这么一句。   “前天晚上,我被一个男的拉进了宾馆你忘了?”金雨苫说:“就是他啊!”   那晚的灯一开,将整个房间照亮,金雨苫情急之下被绊倒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想要逃跑,看到的却是视频里这张面孔。   那张脸,漂亮、无害,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点无辜。   他走到她面前来,把自己的手机展示给她看,很认真地问:“陌陌上的这个ID,不是你?”   王铂菡的嘴巴惊成了鲤鱼嘴,大跌眼镜:“我的天……焦焦美人在陌陌上约炮?”   ……   金雨苫这个人是个活得比较现实的姑娘,这二十年来,没有一本小说能让她身临其境觉得自己就是那苦情的女主角,更没有一个明星让她甘愿挥舞荧光棒做那星光下招摇的小水草。   就拿她的三个室友来比,金穗子活在微博、斗鱼直播间里,礼物、游戏装备、粉丝数能让她肾上腺素不断增加,越多的人在虚拟世界里崇拜她,她就越觉得自己在现实中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王铂菡活在她的小红书分享里,爱马仕是她的武器,MaxMara是她的铠甲,Jimmy Choo使她步步生莲。护肤品要晒出去才算真正拥有,“明知道你买不起我也要拼命安利”使她产生无穷快感。   印清羽活在她的豆瓣和油画里,我说出一部电影一个画家你一定要没听过,没听过最好,最好一丁点都接不上话茬,接不上话茬就别来烦我,哦你跟我说你在看于正的新剧?对不起,耳朵有点不舒服。   金雨苫不追星、不安利、没有艺术情怀,活得太没有少女心。所以当她得知一个校园公众人物竟然跟自己共处一室过,她还竟真的觉得跟这个人有了点什么羁绊似的。   于是她开始逛校园论坛,看贴吧,这个所谓的“焦焦美人”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难怪王铂菡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原来这个人在大一的时候,竟然是她们播音班的学生,大一上学期结束后,转到了动物科学专业。这在建校有史以来,还是第一个主动要求从播音这个看似光鲜的专业转到农学院的。   目前校园论坛里最火的一条帖子,已经被锁了,内容大致是,一个男学生爆料自己同寝的男生性取向成谜,自己多次被暗示被勾引,不想被掰弯的求助帖。该贴评论区严重怀疑是焦焦美人,后面就有粉丝团的“小芭蕉”们前来掐架,一时间论坛里乌烟瘴气,管理员见点名道姓涉及同学隐私,遂做锁帖处理。   帖子里给金雨苫印象最深的一段内容如下:我也算是挺帅的一个钢铁直男了,上到发型,下到袜子都很有feel,但我那个室友,简直比我还要好看,像个小娘儿们!腿又白又直!比我们播音班的妹子的腿还要直!最要命的是他的腿毛又软又轻,每次洗完澡那股沐浴液的香味…老子我…   金雨苫对着电脑屏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确定自己是直男吗?   这哪里是求助,分明就是来撒娇的。   关掉这篇帖子,本来不想再看了,因为那个人的长相,已经渐渐变得模糊。真应了王铂菡的那句话,有一种人的好看是360度无死角,但也让人记不住。   返回论坛首页,想去退出登录,金雨苫手里的鼠标却在页面刷新后停在了一个新冒出来的帖子上,随后太阳穴一热,差点晕过去。   《本校名人在陌陌上约炮!实锤!》   ……   金雨苫怒不可遏地去找王铂菡问罪的时候,王铂菡一脸无辜:“我昨天就跟金穗子说了这事,你也知道,我们俩两天没说话了,她主动跟我说了个八卦缓解关系,那我就拿另外一个八卦跟她礼尚往来喽!但我跟她反复强调了,千万不要跟别人讲!”   金雨苫无可奈何地找到金穗子的时候,金穗子很为难:“昨晚印清羽去食堂打饭,我玩游戏走不开,就让她帮我带一份,我说刷我饭卡,她说她请客,回来的时候我一吃,盒饭里竟然还有牛肉炖土豆,牛肉炖土豆你晓得吧?那是多名贵的一道菜呀,那我一高兴就跟她聊点什么呗?但我没说女主角是你啊!就说是一女的!”   当金雨苫绝望地找到印清羽的时候,印清羽正在画室,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一丝八卦来:“那女生,是你呀?”   “其实我也没跟谁说,”印清羽恢复了冷静,继续作画:“就告诉谢不邀了,我分析可能是他干的。”   谢不邀是谁?整个412如雷贯耳,自称农学院第一才子,却是个从不爱洗澡的邋遢学长,在追印清羽的男生中也算是一股清流,曾趿拉着拖鞋顶着头油对印清羽放话:“我是真心喜欢你,但要做我女朋友可以,首先要接受我这个人浑浊的肉体,以及我清白的精神世界。”   今早又是死乞白赖地来给印清羽送早餐,在宿舍楼下抱着柱子说什么也不走,印清羽嫌丢人,就把他拽到后墙根去,他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印清羽身上扑,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寡妇没了男人:   “小清啊!你快收了我吧!”   “你再不把我收了我这个钢铁直男恐怕就要弯掉了啊!你知道我我们寝的焦焦美人今天早上干了什么吗?”   “我今天一睁眼,焦焦美人他一身白衣,正一脸温柔地给我洗袜子啊!洗袜子啊!”   谢不邀像得了脑血栓一样,带着头油味的脑袋不停地往印清羽的肩膀上靠,印清羽一边推他,一边左顾右盼地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看见。   “你……你行了啊你!”   谢不邀难缠得狠,印清羽人瘦,被他的脑门顶得向后趔趄了一步,差点踩到石坑里,谢不邀眼疾手快地搂了她一把,将她身子捞回来,然后又收回手垂在身子两侧,继续弓着身子用头在她的肩膀上蹭啊蹭。   “小清啊!你的邀邀就要弯掉了呜呜呜!”   “谢不邀!你冷静一下!”印清羽死劲去推他杂乱且长的自来卷,被他的头皮屑恶心得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气得发颤:“我告诉你一件事,人家焦焦美人是直男!” 第4章   【412寝室信条:适当保持边界感,别人的东西不要动。】   美好的一天从寝室的摔门声开始。   金雨苫被吓了一跳,撩开帘子,对面的的印清羽也摘下眼罩,探出头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下看。   只见金穗子的床位空着,应该是一夜未归。她从大二开学就经常会夜不归寝,总是第二天早上回来,寝室里的几个人也都揣着八卦,等着她公布新恋情。   王铂菡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手里握着一瓶雪肌精的蓝色瓶子。   气氛怪怪的,让金雨苫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她立刻趴在床沿上看着王铂菡,指了指门后面挂着的他们自制的锦旗,问:“412的寝室晨训是什么来着?”   印清羽早起心情不错,接茬问:“娇什么情、装什么逼、作什么妖?”   “呵,”王铂菡一点都不觉好笑,她把手里的护肤品瓶子拧紧,紧绷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我把她的雪肌精全部倒掉了,灌上自来水,看她还敢不敢随便动人东西!”   金雨苫一下子坐起来,掀开被子爬下床,走到王铂菡书桌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瓶子,左看右看,再嗅一嗅,化妆水里果然没有了金穗子平时吐槽的酒精味。   “王铂菡你发神经啊!”金雨苫小声质问道。   金穗子为了买这瓶化妆水,吃了二食堂一个礼拜的炒土豆丝。   王铂菡见她向着金穗子说话,立刻抄起自己桌上的SKII怼到她眼前,用她的水晶指甲抠住瓶子边缘,眯起眼睛,以一种诡异的声调说:“你知道我的神仙水原来到哪儿吗?”   “原来到这儿,现在到这儿!这尼玛还越用越多了?!”王铂菡的声音陡然提高,吓得金雨苫向后缩了缩:“谁动了我的神仙水?是你吗?是印清羽吗?不是吧?昨儿晚上就她一个人在寝室吧?”   金雨苫看着她气到变形的面孔,再看看手里被灌满水的雪肌精,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因为昨天晚上她和印清羽、王铂菡三人修了同一门选修课,回寝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原本在寝室化妆的金穗子已经收拾东西出了校门。   王铂菡用腿把凳子一提,抓起包甩门而去。金雨苫抬头去看上铺的印清羽。   “别管了。”印清羽伸了个懒腰,胳膊纤细修长,几缕柔顺的黑发垂到胸前,搭在胸前一排排凸出的骨架上,她叠好被,旁若无人地下床洗漱去了。   金雨苫默默地把手里那瓶被灌满自来水的雪肌精放回金穗子的书桌上,转身也准备去洗漱,偏巧正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穿着一身新裙子的金穗子踏进了寝室。   “好不好看?”金穗子转了个圈,蹬着超细高跟鞋的脚丫子在空气里打了个晃晃,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好……好看。”金雨苫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尴尬。   “扇子,你咋没去出早功呢?”金穗子走到自己座位上,把包一放,问。   金雨苫用眼睛瞄着桌子上的那瓶雪肌精,说:“啊……最近嗓子不舒服,就没练。”   金穗子坏笑,坐下脱鞋:“你可别是害了什么相思病,唉?你说那个陌陌约炮的帖子那么火,焦焦美人是不是恨死你了?他会不会觉得那件事是你到处说才闹得沸沸扬扬的啊?”   金雨苫从桌子底下拿出脸盆,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说:“还不都怪你们仨大嘴猴?反正跟我没关系,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跟他又不认识。”   “那就认识认识呗!”金穗子给她出主意:“你可以装成傻白甜,去找他解释一下这事儿不是你传扬出去的,那不就算认识了?说不定焦焦美人眼瞎,就真看上你了,由此引出一段校园言情小说。”   “我真闲的。”   美人学长就算是恨她,她也认了,反正C大那么大,恐怕一辈子都没交集。又不是她故意要宣扬出去的,再说这陌陌上约人的事,的确是真的,他自己常在河边走,早就应该想到有湿鞋的一天。   “那可是焦焦美人啊!你要是真跟他建立联系,你一人得道我们跟着鸡犬升天,到时候也让焦焦美人给我录段抖音,说不定我粉丝也几十万。”   金穗子说着,哈喇子都快掉出来了。   金雨苫心说,你还在那儿美呢,雪肌精都变水鸡精了。   金雨苫走到门口,正欲开门,手握在门把上停了停,还是缩了回来。   她转身,看向正准备卸妆的金穗子。   “穗子。”   “嗯?”   “你那瓶雪肌精,借我用一用。”   “啊!拿去呗!”   ……   金雨苫觉得自己背着一瓶灌满自来水的雪肌精去食堂,真挺搞笑的。金穗子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恐怕也不会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带走了吧。   二食堂是C大几个食堂里最朴素的食堂了,没有米线、没有麻辣烫、没有汉堡炸鸡,一排窗口尽是各种家常菜,肉末烧茄子、牛肉炖土豆、油菜炒香菇、白灼菜心、馒头花卷小油饼,包子馄饨生煎包,无论南方北方的孩子,吃腻了地沟油一滴香的时候、想妈妈做的菜的时候,总能坐下来好好吃上一顿热乎饭。   二食堂处处贴着节约粮食的提醒,有吃剩太多去倒掉的时候被收盘子阿姨唠叨的小姑娘,也有干脆只打了一份最便宜的炒土豆丝和乌江榨菜噎下四两米饭的小伙子。   坐在食堂的饭桌上,金雨苫把那瓶化妆水拿出来搜淘宝,这一瓶王铂菡看不上眼的化妆水,也能买30多份手抓饼,就那样被倒在厕所里。   这真是,朱门“神仙水臭”,路有冻死骨。   恰巧老妈的微信转账发了个过来:“儿子,月末快没钱了吧?”   妈妈和爸爸这辈子膝下无儿,只有金雨苫和妹妹金雨蕙两个女儿,经常会唤她姐妹叫“儿子”过过嘴瘾,倒也不是重男轻女,应该是年轻时的一种玩笑不小心变成了习惯。   金雨苫收下妈妈的转账,感激和温暖生上心头,这种小情绪只在每个月收钱的时候一闪而过,随后便会将父母的爱心抛在繁忙青春的脑后。金雨苫发现了自己这个“小白眼狼”特质,吐吐舌头,不由地汗颜。   今天是父亲节,朋友圈里都在晒老爸,金雨苫也有点想念爸妈,便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父亲的旧照,发了出去。   朋友圈里收获秒赞10条,评论五六个。   “扇子,你爸也太帅了吧!”   “别人家的老爸!像王力宏哎!”   “啊啊啊啊啊~五环~你比鹿晗多亦凡~”   父亲当年可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金雨苫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握着手机心里有点小得意。   孝敬父母不能只在朋友圈孝敬,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老爸的电话。   “说。”父亲的声音却有些不悦。   金雨苫楞了一下,一股不安升上心头。手指尖迅速失去了温度,仿佛嘴唇上的血液也被抽离。   “爸,忙么?”   “你妈是不是又跟你告状了?”父亲似乎正在压抑着愤怒的情绪,濒临爆发。   “咋了!”金雨苫心知父母这是又打架了,哼唧着问:“又因为什么呀?你们闹什么闹嘛!”   “还不是因为你妈!我看她现在玩微信都疯魔了!”她几乎能够想象到父亲那吐沫横飞的模样,迫不及待地对她罗列母亲的罪状:“天天聊微信,聊聊聊!跟谁聊呢?今天我去她店里她不在,说是去逛街了?谁信啊?肯定是见那个网友去了,就是那个经常跟她聊微信的男的我跟你说……”   父亲的抱怨内容,是母亲总聊微信惹他怀疑,他愤怒之下摔了母亲的手机。   仅仅两句话能概括的事,他抱怨出十块钱的话费。   金雨苫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焦躁,她用勺子在空荡荡的饭盘上反复画圈,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   “你怎么能摔人家手机呢?现在谁不玩微信啊!你不要老是盯着我妈,自己找点事做不行吗?”   父亲的声音又变成了哀怨,苦口婆心道:“儿子啊!你说那玩微信不得有个度嘛!你妈现在天天回家也不跟我说话,就玩那个破手机呀!你劝劝你妈,日子不过了啊?”   “你别急,我给她打电话!”金雨苫草草挂断父亲电话,抿起唇,转而打给母亲,手有些微微颤抖。   “妈,爸说你去见网友了?”   “别听他瞎说!儿子你听妈说,根本没这回事,你妈不是那样的人,他一个爷们成天总拿眼睛盯着我,监视我!没有出息!今天又来我店里踹我,我这腰到现在还疼。”   金雨苫的心一抽,脑仁嗡嗡作响,全然忘记了要跟母亲讲的道理,急切地问:“他又打你了?”   母亲的嗓门本就大,这时又抬高了八度:“我这还有客人呢,他一点面子不给我留,当着那么多人把我踹坐在地上!你爸就是个牲口!”   母亲简单几句话,就把每一个细节全部勾勒在她面前,那画面感太熟悉,以至于她不必刻意去想,都知道父亲略显年轻的英俊脸上哪个位置出现了暴怒的褶皱,母亲憨厚地、结实地身体是怎样被踹倒,又笨拙地爬起来,用布满裂痕地胖手拍打去身上的灰尘。   “我这就打电话说他!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再打你你就跟他离!”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像一只浑身布满血洞、毛发黏连胶水、被孩童追赶的小小恶犬,对每个靠近自己的人凶相毕露。   金雨苫挂断母亲的电话,又拨通父亲的,快捷号码拨出去,又被她迅速关掉,将手机扣在桌子上!   食堂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收拾碗碟的声音在空旷的饭堂里显得异常冰冷,而她的饭盘里空空如也,还没有进一粒水米。   双手不可抑制地哆嗦,她被气得嘴唇发白!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拍,趴在桌子上无声地掉眼泪。   跟父亲说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会罗列出母亲一箩筐缺点:脾气急躁嗓门大、不懂温柔、像个母老虎、说话办事不走脑子、家里的破烂衣服堆成山,不让养狗偏要养狗,弄得家里到处都是狗毛,等等。   而她,则会带着失控的哭腔怒斥自己的父亲“无论什么原因你打我妈就不行”这样毫无力量的话语。   然后一切过去,爸爸还是那个对她很好的细心爸爸,妈妈还是那个不记仇的粗线条的妈妈,两个人还会和好,没过几天又会反复争吵、打骂、再给她打电话诉苦、再和好。   从她出生开始,父母的战争就从未平息,用外人轻飘飘地安慰就是“吵吵闹闹不也过了一辈子”?而在她这里,仿佛是一道无尽轮回的地狱,父母的每一次撕破脸皮、兵刃相见,都会在她身上戳上一道无法愈合的血窟窿。   饭已经吃不下了,她抹抹眼泪,端着空盘子起身,印清羽的微信跳了出来。   “扇子,你回寝室一趟。”   印清羽是嫌少发微信给她的,这让金雨苫第一反应就是王铂菡和金穗子可能又吵起来了。   金雨苫有点不耐烦,感觉自己此刻不是在食堂,而是在垃圾堆里,语气嫌恶又急躁。   “他们俩又怎么了?”   “不是他们,是你。”   印清羽随后发了一张手机截图给她,食堂信号不好,那张模糊的图转啊转,怎么也打不开。   “我这看不了图,你就说吧,怎么了?”   印清羽那头再没有回答了。   金雨苫猜,以对方的性格,不回她,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懒得管她的事,二是事情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印清羽不愿费口舌。   正准备收起手机,王铂菡的微信发了过来——   “你这个大傻X!你身份证是不是落在宾馆了?”   身份证?金雨苫怔了片刻,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画面。   她在到达传奇网吧前掏出了身份证。   她被拉进芒果宾馆。   她被那个人堵在墙上。   她恐惧地推开了他……   王铂菡的微信又跳了出来:   “焦焦美人这是憋着要报复你呀!” 第5章   【412寝室信条:不要在别人的寝室逗留,你以为这是你密友的地盘,却也踏入了别人的领地。】   412寝室,一只苍蝇幽怨地飞来飞去。   印清羽在写学生会的报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看似在写东西,两只耳朵却像兔子一样支起来,正随时随地等待着某一处的动静。   金穗子的电脑和手机第一次这样安静,WLAN处于关闭状态,她精致小巧的鼻尖被热汤熏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挑起麻辣烫里的冷面,用舌头勾住面,慢慢地往嘴里送,根本不敢大口吃,怕发出声响耽误了听力。   金雨苫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双手交叉夹在平塌的鼻梁上,锐利的双眼正一目十行地看着校园bbs上的某贴。从她鼻息间、每个毛孔里散发出的低气压渐渐弥漫整个寝室,而她异常的沉默被其他两个室友视作发怒。   金雨苫的怒点很高,起码他们从没见过,这不免让人有些忐忑,有些幸灾乐祸、还有些小期待。   校园论坛上,有一个陌生的马甲发出来的新帖,题目叫做《陌陌女的现身》。   帖子上来就贴了一张手机截图,图片是某人的QQ空间界面,一个名字叫做“焦”的人于上午10:30发了条说说,这个人的头像,是一头小牛正看着镜头,因为眼镜是鱼眼,所以小牛显得有些搞笑可爱。在这个头像的右面,是一句话——   “失物招领:这位同学于不久前遗落于我处身份证一张,有认识的请帮我通知她来取。”   发帖人特意将“不久前”“遗落于我处”“有认识的”字样划成了重点。   “遗落于我处”证明这张身份证不是“焦焦美人”捡的,而是他与身份证主人有过相处后,产生了物质交换。   “前不久”被指以“焦焦美人”身份证在芒果宾馆开房记录的陌陌事件当天。   “有认识的”这四个字证明了“焦焦美人”和身份证主人并不认识。   这三个重点让人脑洞大开、浮想联翩,最终发帖人推测:两人在开房后,太激烈太忘我,以至于女方身份证都忘记拿。   最刺眼的是那张配图,正是身份证号和住址被打了马赛克的金雨苫。   身份证上的照片并没有被马,金雨苫的样子突兀地、平平无奇的出现在朋友圈里,圆额头、塌鼻梁,左面脸颊上有一颗泪痣,嘴唇紧抿,双颊饱满,双耳带尖微微后蔓延,耳垂很厚很大,快要到肩膀的短发,齐刘海,发质很好没有任何形势的染烫,眼睛开口算很大,如同用小刀简单划了两条缝,露出黑溜溜的两只瞳,很认真地注视着前方,那目光竟和焦焦美人头像上的那头小牛有几分相似。   金雨苫扣上电脑,用拇指指甲顶在门牙间,目光阴沉地望着墙壁,眼珠从左边扫到了右边,再从右面扫向左边,呼吸略粗重。   年久失修的空调发出笨重的声响,三个女孩子谁也不说话。   后来有人推门进来,正是闻着八卦气味赶回的王铂菡。印清羽和金穗子被她的风风火火吓了一跳,都探头望过来,只见王铂菡拖着一把椅子,径直走到金雨苫身边,坐了下来。   “我都听说了,你可别跟他们生气,这帮人邪教啊,干嘛要来寝室偷拍!侵犯人隐私!”   前半部分是说给金雨苫听的,后面的寒碜话是冲着金穗子说的。   男主角上午10:30发出一条说说,12:00就有匿名揣测的帖子写出来。   当时正独自在寝室玩手机的印清羽也看到了帖子,心下气愤觉得这帮人有够无聊的,刚想匿名说上几句公道话,便听见了门口有敲门声。   印清羽坐在上铺,懒得下床,就朝门口说:“进来吧,门没锁。”   之后就有两个女生推门,探头进来。   那是426寝室的玥玥和小岚,两人都和金穗子走得很近,有时候金穗子会去426和小岚同睡一床。   “穗子在吗?”小岚问。   印清羽回答:“她去一楼打水了。”   “哦哦,”小岚不止一次地从金穗子口中听过印清羽性情冷淡,也非同专业所以没说过话,且这个寝室一直是传说中的“校花寝”,就好像添了几分神圣,所以她一时显得有些拘谨,说:   “我来还穗子马哲的书。”   印清羽也没理会,注意力又转移到手机上来,只听见玥玥和小岚一前一后进了寝室,没多久印清羽便听到了两声手机拍照的音效声。   她皱眉,向下探头看去,就看见玥玥举着手机正对着金雨苫的书桌床铺在拍照,除了大一军训检查床铺整理之外,这还是印清羽第一次见有人拍别人床铺的。   她感觉情况不对,就赶紧给金雨苫发了微信让她回来。   王铂菡言下之意,就是怪金穗子交友不慎。   玥玥和小岚竟然把金雨苫的照片发到“焦焦美人”粉丝群里,群里的一群姑娘看图说话,围绕金雨苫桌子上摆的护肤品推算她的家庭条件、就她早起没来得及叠的被子去推断她的生活习惯、更有甚者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搭在床边衣架上晾晒的内衣size来猜测,她就是靠着这“34C”的大胸让焦焦美人念念不忘以至于竟然要公开发一条空间说说来寻人的。   大学的女生读过圣贤书,不会把话说得太露骨,但在QQ这个虚拟世界里,披着马甲谁也不识谁,“看来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才把胸练得这么大”这种话也是顶刺耳了。   金穗子被王铂菡冷嘲热讽了一句,也是不甘心的,抬头对正在上铺的印清羽细声细语地说:“清羽呀,我觉得你当时应该拦着点小岚和玥玥,不让他们拍,毕竟是咱们寝室的隐私。”   印清羽身子一僵,放下笔,回头看她:“我怎么拦?我在上铺,人家拍照就几秒。”   王铂菡早就看不惯印清羽,一直抓不着她的错处,这便也趁机跟了一句:“那你也可以下床跟他们理论嘛,要求他们删除照片,不让走,就不会搞得扇子被那群八婆羞辱。”   印清羽有些窝火,这下屎盆子都扣到她头上了。她也是好心提醒,本来事情就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的表情更加冷漠几分,本着勿与小人论长短的行为准则,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嫌麻烦。”   金穗子和王铂菡互看一眼,一起都撇撇嘴。   金穗子不说话了,但王铂菡可从没有别人说了上句她不给下句的时候,想了想,反驳说:“哎呀一个寝室住着,谁麻烦不着谁呀?”   印清羽干脆不写了,手有些微微发抖,迎上王铂菡挑衅的眼神:“我麻烦过你们替我打饭吗?我麻烦过你们帮我打扫吗?我麻烦过你们帮我点名吗?最麻烦的不是我吧?”   王铂菡愣了一下,没想到向来少言少于的“小清姐姐”被惹恼了竟然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但她不怕她,就她那瘦骨如柴的小身板,王铂菡一推仨滚儿!不就是吵架嘛?谁他妈怕谁呀!   “你跟谁说话呢!”   “行了!”一直沉默的金雨苫忽然扭过身来打断了王铂菡,大声质问:“你牛X你跟我找人去!”   三个人都被这一嗓子吓傻了,眼前的“中央空调扇”,居然骂脏字!   王铂菡一拍桌子:“去就去!谁怕谁啊!”   金穗子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去找谁呀?”   金雨苫显然是被气着了,脸拉得老长,她看向印清羽:“你给谢不邀打电话,问他在没在寝室,其他什么都不要问。”   印清羽也被她基因突变般的态度给震住了,鬼使神差般拿起手机,拨通了谢不邀师兄的电话。   “他说他在……”印清羽挂断电话迅速回答。   金穗子看见金雨苫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一股杀气,立刻反应过来,站起来:“是要去焦焦美人的寝室理论吗?我去我去!”   王铂菡说:“好样的!扇子你别怂,你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你也是女人,女人的名节比天大!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糟贱,得给个说法!”   印清羽也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三个这架势。   王铂菡把拖布杆拧下来了,夹在左腋下,像个整装待发的士兵等在门口,金雨苫正把寝室钥匙揣进帆布包里,而金穗子,正在补妆,小手忙乱地在脸上挥舞。   王铂菡给印清羽叫魂:“喂!愣着干嘛!收拾东西一起杀进焦焦美人的寝室!”   “我不去。”印清羽跟他们三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去哪儿?找谁?找人家干嘛呀?   金雨苫率先出了寝室,其他两个人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门一关,印清羽就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似的。周身的热闹都被那一扇门给切断了,那三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难耐。   最后,印清羽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打开柜门,拿出一个小药瓶,仰头吃了一颗药,拧好,关上柜子,再把被踹倒的椅子摆好,锁上寝室门,下了楼去。   …… 第6章   【王铂菡又说:“而且学长你约炮的事儿,不是雨苫传出去的。”】   印清羽晚了两分钟赶到一号楼男寝,男寝的宿管阿姨不在,所以她进入比较顺利,由于是白天,大门口和楼梯间偶然有三三两两男生进出,皆是诧异地看着她。   今天这是什么大日子?刚才一口气看见了三个播音班的美女,其中就有校花金穗子,现在又来了一个,也这么赏心悦目!难道1号楼男寝里哪位仁兄发达了吗?   有个刚从一楼打热水回来的男生见到印清羽,暖瓶险些没拿住,失声喊了一句:卧槽。   印清羽硬着头皮,双颊滚烫,白皙清秀的脸颊上依旧一副清冷淡定的样子,这让那些自动站在走廊边上行注目礼的男生眼神更加炙热。   她心里盘算着,待会到了谢不邀的寝室,她一定要先小心观望,要是王铂菡领着其他两个二货大闹男寝,她就得悄悄溜走,千万别丢这个人。   谢不邀的寝室门开了一个缝,印清羽刚要朝里面观望,就听见王铂菡的笑声传出来。   那就是小说里写的“银铃般的笑声”吧?从前印清羽看书的时候就好奇,这银铃般的笑声到底是个什么声音,今日领教了,那是一种他们播音班的学生在给动漫配少女音的时候才会发出的笑声。   印清羽推门进去,见以下情景——   金穗子正和焦焦美人床铺边上的一头小牛玩偶自拍合影,王铂菡正和寝室里的一位戴眼镜的小个子师兄聊他的手办,金雨苫左手抱着一个笔记本,右手拿着拖布杆指着谢不邀,谢不邀想抢回来,金雨苫不给,两人紧张地对峙着。   男寝里此时共有两个主人在,一个是谢不邀、一个是小个子眼镜师兄,谢不邀的对面,正是焦焦美人的床铺。   “小清!”谢不邀震惊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闺房”内的印清羽,瞬间僵化,他万万没想到她也会跟着胡闹闯进男寝,再看这一地的垃圾和杂乱的床铺……   “小清……你的室友妹妹一进来就抢我电脑……太欺负人了……”谢不邀一边抱怨委屈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袜子内裤往床底下踢,再把桌子上生了霉的泡面桶塞进衣柜里。   金雨苫趁谢不邀应接不暇,用胳膊夹住谢不邀的笔记本,就近选了一个空床铺,双手握住梯子,就要往上爬,打算爬到上面去安安静静地开机,将谢不邀的所作所为抓个现行!   之前她在bbs上看到的直男被掰弯的帖子,以及今天黑她的那篇扒皮贴,金雨苫早就怀疑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从印清羽口中得到八卦再泄露出去的谢不邀!   侵犯同学隐私,恶意抹黑室友,这样内心恶毒的人,就应该公之于众,只要打开谢不邀的笔记本,应该不难查到蛛丝马迹。   但是,不管这是哪位学长的床铺,上去之前也该脱下鞋子吧?   一念善心,就在她脱鞋的功夫,男寝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屋子人,包括正爬到上铺梯子中央的金雨苫,全都停住了动作。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焦焦美人”了。   金雨苫只在那晚与他有过匆匆一面之缘,样子基本上已忘掉了大半,再见他是陌生的,与那天半夜里的黑衣男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整个C大也找不出几个男孩子能把三七分留得这么好看,与头发极为相称的,是那两条黛黑色的眉毛,附在方方正正的额头下微微隆起的眉骨上。眼窝比一般人深一些,双眼皮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绺较长的刘海凌乱地垂在额前,更显眉眼动人。他的鼻梁挺直,嘴型方正,下颌线完美地收住以上漂亮的五官。那黑硬的头发与浓密的眉毛,和白皙通透的皮肤形成强烈反差,的确抢眼。   有些人的五官,上扬一寸就会刁,下塌一分也会丧,可长在他脸上的五官,一分一毫、每个角度弧度都好像严格按照标准审美而生,再加上一双长腿,不胖不瘦,却也能见到纯色白T恤下有男孩子特有的一薄层肌肉线条,只穿最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已经很好看。   他此刻的表情,与在场所有人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落在正在往他床铺上攀爬的金雨苫。   不用理他。   金雨苫收回目光,三下两下爬上床铺,那床铺上与这间脏乱的男寝相比,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床单被罩都是白色,浆洗得透落,被褥叠放整齐,枕边坐着一只小牛玩偶朝外,正是金穗子刚才拍照合影的那只。   更匪夷所思的是,一个男生的床铺上会有一股香味,还不是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而是一种浮在表面的香水味,让人有一种上了一个有重度洁癖的女生床铺。   来不及嫌弃这反常的香气,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谢不邀的笔记本,很顺利地开了机。   谢不邀尴尬地打破僵局,说:“啊!这些都是我朋友,来寝室找我有点事。”   金穗子向后捋了捋她精心打理的长卷发,笑容甜美地附和道:“是的呢!焦……学长,我是陪朋友来……”   “来取身份证的。”王铂菡打断她,率先走上去,仪态端庄地伸出手:“学长你好,我叫王铂菡,学播音的,算起来我们应该是直系师兄妹。”   “你好。”他并没有伸手与她接触,这就有些尴尬,他似乎也不喜欢这种尴尬,又被王铂菡堵在了门口,便将手伸进了口袋里。   他穿的是白T搭配牛仔裤,外面却围着一个深棕色的奶茶店围裙,围裙上写着“勾勾奶茶店”字样,logo下是一个巴掌大的口袋,口袋里揣了几颗太妃糖,他掏出一颗糖用拇指与食指捏着糖衣耳朵,轻轻地放在了王铂菡伸出的手掌心,那个动作看起来很小心,全程他连指甲都没有碰到她的手,给完了糖,他越过她走向了自己的床位。   王铂菡捧着这那太妃糖瞬间石化在门口,少女心从脑袋后面“嘭嘭嘭”地往出冒。   “哇塞,学长发糖,我也要。”金穗子自来熟也凑上来,他用刚才同样的动作也给了她一颗。   印清羽全程没说话,谢不邀拽出一张椅子来,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请她坐了下来,有些激动地给她介绍自己读过的书,印清羽随手拿起一本《时间简史》翻了起来。   金雨苫打开了谢不邀的笔记本,桌面上的文件乱七八糟,有三分之一都是有印清羽字样。   《藏头诗之清湖落羽》《这一夜的星空送给小清》《我的白月光填词谢不邀、演唱孙雷》……   一双浓黑的眉眼出现在了手边,他的个子有185公分,头比上铺高出很多,能够看见她在上铺的一举一动。   金雨苫没看他,不过也能感受到他被侵犯领地的不悦气场,她兀自打开bbs,查看谢不邀的历史记录与ID。   “学长好,我是金雨苫,”她语气十分客气,眼睛却一直盯在笔记本上,看也没看他:“我就是丢身份证的,你应该记得我,本来想借用一下学长的床铺哈……我现在就下去。”   她虽这样说着,眼睛始终盯在校园论坛界面上。   站在床下的人也没说话,有几分警惕地打量着她们,显然已经知道这四位女生来者不善。   金雨苫最后发现谢不邀根本没有浏览bbs的历史记录,甚至连打开论坛时还需要用户注册。   谢不邀在下面朝她喊:“我还是那句话!黑你的帖子根本就不是我发的!我从来不上校园论坛!而且你是小清寝室的小妹妹,我不可能做对不起小清的事!”   金雨苫一无所获,心里一阵烦乱。   她合上电脑往床下爬,光脚踩在梯子上,屁股不得不冲着大家伙儿,她还是第一次从上铺往下爬的时候是在异性的注视下进行,而且这床铺又是个男人的,一股羞耻感悄悄地爬上了耳后。   生平初次,有被人当做精神病的感觉,果然是被爹妈吵架气昏了头。   床下站着的男人,在她爬梯子下到一半的时候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清澈:   “你身份证在我枕头下。”   金雨苫差点一脚踩空。   在枕头下……   那还得上去一趟……   她又默默地爬上去,躬身跪在那香香的床铺前,翻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攥着身份证,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下床铺,这一次她的脸也红了。   脸红不是因为此刻的她正站在传说中的焦焦美人面前,而是后知后觉自己领着室友冲到男寝这个行为简直太drama了,还在一气之下爬上了人家床铺。   这大概是她做过的最没脑子、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金雨苫很有礼貌地解释:“谢谢学长物归原主,也请各位不要把今天的事外传,毕竟我们都在一个学校,来学校都是为了好好学习,我今天也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做出来这样失态的事,给学长们道歉。”   王铂菡多机灵,也立刻刷存在感:“都是直系师兄妹,直系哈,焦学长,我们今天也是被风言风语给刺激到了,所以就是来问问情况。”   “风言风语?”他看着金雨苫,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好像可以洞察一切:“什么风言风语?”   金雨苫没言语。   金穗子抢答:“学长你发了那条说说之后,就有人写帖子说雨苫和你关系不一般,今天中午还有人去了我们寝室拍雨苫的床铺,什么内衣内裤啥的都拍下来了……”   “这部分就不用叙述了。”金雨苫微笑,拍了拍金穗子的肩。   “……”   王铂菡又说:“而且学长你约炮的事儿,不是雨苫传出去的。”   “……”   “……”   气氛尴尬到极点,王铂菡看见焦焦美人脸都白了,立刻补充道:   “学长出去玩乐的事,是我不小心说漏嘴的。”   “……”   “……”   “……”   “……”   王铂菡戏很多,又给自己加了一段台词:“学长你要是生气的话,找我算账吧,咱俩加个微信,我给你发红包道歉。”   金雨苫见王铂菡就要掏手机扫码了,立刻说:“这样吧,误会都说开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印清羽也起身,准备跟着她离开,可金穗子和王铂菡坚持要加学长微信,印清羽和金雨苫两人对视一眼,只好站在门口尴尬地等着这两个人。   那位被包围了的焦焦美人,把手机掏了出来,眼睛越过两人,探头看向门口的金雨苫。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非常具有穿透力,语气中竟然带了一点青涩,问:   “你有微信吗?”   金雨苫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   他点点头,确认。   金雨苫撒了个避免麻烦的小谎:“学长,我没开微信。”   只见他收回目光,把原本已经掏出来的手机又塞回了奶茶店的围裙口袋,那抱歉的表情学得跟金雨苫一模一样,对王铂菡和金穗子说:   “我也没开微信。”   两人还要做纠缠,金雨苫失去了耐心,冲上来一手拽住一个,将贼心不死的王铂菡和金穗子往外拉。   王铂菡被硬生生地拽出了门外,又折返回来。   她拎起立在谢不邀床下的拖布杆,放在身后退出去,对焦焦美人文静地笑着,动作十分柔美地带上了门。   男寝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戴眼镜的小个子学长怅然若失地摇摇头,大有种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的失落。   谢不邀抱回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金雨苫颇有微词:“金雨苫妹子撒谎,我都有她微信。”   而寝室里的另一个人,摘下围裙,默默地爬上了床铺。   谢不邀拿起那刚刚被脱下来的围裙,眯起眼嗅了嗅,一阵香气扑鼻,他拎着围裙左看右看,问:“老焦,你这围裙从奶茶店下班再穿到寝室,奶茶店老板真的就轻轻松松再给你加100块?你在店里干一天兼职也没这个价吧?哎?要不你把介绍给奶茶店老板?我也能穿奶茶店的围裙逛遍整个学校。”   眼镜小个子师兄冷笑一声,怼他:“别逗了,人家老焦是行走的广告牌,奶茶店老板恨不得把他全身都挂满logo。你要是穿着店里的围裙走一圈,还谁敢去买奶茶呀?”   “凭啥不敢?我咋了嘛?我长得也不差好吧?”   “卫生不合格呀!” 第7章   【412寝室信条:你可以选择跟谁更好,但不要拉着她对谁不好。】   说到奶茶店,C大校内有三家,一家假快客、一家假贡茶,一家假鲜果时光。而你一定不知道第四家,这家店开在大学生购物中心里年租金最低的位置,门脸非常小,甚至没有名字,店主是一名在校研究生师兄,此人奇懒无比,菜单全部用手写,甚至连店铺名字都没有,只在一块写有“奶茶店”三个字的二手牌匾上画了两个√应付了事,勾勾奶茶因此得名。   最近这间开在死角里的小店可是让学妹们好找。   每逢购物高峰,店门口都要拍起一条长龙,只因为这懒懒师兄推出了一款号称全球独创的奶茶——焦焦奶茶。   门口的灯牌用荧光笔这样介绍:“以焦糖精心熬制两小时,Q弹珍珠和布丁,有颜又有料。”   上完朗读课午休,金穗子抱怨嗓子干去买冰奶茶,王铂菡眼珠一转也嚷着要请客,最近这两个人突然步调一致,寝室里和谐了不少。   “扇子,你去不去?”王铂菡问正在洗头发的金雨苫。   “都行。”金雨苫对于集体活动从来没什么主见。   “那走吧。”王铂菡和金穗子都背起一起逛街买的同一款包包。   金雨苫透过正在滴水的头发,转身看向对面的印清羽。   印清羽正在涂乳液,手掌搓来搓去,精力都放在自己的脸上。   王铂菡把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问了一遍,唯独没有问印清羽,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   自从大闹男寝当天三个人因“麻烦”话题发生争执后,王铂菡和金穗子成了同一阵营,两个人与印清羽再没说过话,上课不同行,即使在同一水池下洗漱、在同一个录音棚里也不说话。   印清羽是安静的过分,金穗子和王铂菡又是异常热闹。晚上印清羽打电话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就会格外大声说笑,彼此精神上不在同一时空,但肉体却不过丈远,于是电话也聊不好,说笑也不走心。   金雨苫把头发用毛巾裹起,走到印清羽的椅子后面,说:“走啊,一起喝奶茶。”   “不去。”她的声音冷淡,如果说412寝室被划分成三个阵营,金穗子和王铂菡是一阵,印清羽自己是一阵,那么金雨苫在印清羽这里,也算是第三阵营里的人。   然而这个第三阵营的人,却随手抄起她桌子上的黑色鸭舌帽,不由分说地往印清羽的头上一口,拉起她的手往起拽,说:“走啦!王铂菡请客。”   “我不去。”印清羽反感地甩开她,又坐下。   等在寝室门口的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王铂菡说:“扇子,人家都说不想去了,你干嘛热脸贴冷屁股。而且我说请客了吗?糟糕?记性不好了。”   印清羽的脸更沉了几分。   金雨苫说:“你不请客啊?你不请客说个屁,那我也不去了,我本来就不爱喝奶茶。”   王铂菡莞尔一笑:“开玩笑呢!想喝啥随便点!”   金雨苫:“那出去喝星巴克吧。”   金穗子立刻说:“喝什么星巴克!今天带你们尝个鲜,去焦焦美人打工的勾勾奶茶!最近去过的人都在晒图打卡呢!”   又是焦焦美人,金雨苫现在听到和这个名字有点条件反射,就是因为这个人,宿舍水房里常有人嚼舌她的名字,之前班里有一个对她殷勤的男孩子,也突然开始疏远她了。   寝室里气氛很尴尬,她迅速衡量了一下,如果她执意不去的话,金穗子和王铂菡肯定觉得她是为了印清羽故意推辞,她可不想被划分到哪一个阵营里。   于是她把印清羽的包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挂,强行拉起她的手。   印清羽扭扭捏捏哼唧起来:“哎呀你放开我我不去……”   “听话!”金雨苫怒斥一声,攥紧她的手,虽冲她威严瞪眼,嘴上却是笑的。   印清羽也瞪着她,胸口一起一伏,却不再反抗,把头别过去。   金雨苫对王铂菡和金穗子说:“这样吧,说起你们的焦焦美人,上次陪我去男寝出头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虽然你们一个比一个怂,一个比一个二!但走吧,我请客!”   王铂菡用眼睛瞥了一眼印清羽的样子,刚要说什么,却被金穗子掐了一下,一肚子怨气憋回了腔子里。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在了前头。   ……   这大热天,高温三十几度,从寝室冲到大学生购物中心,四个人已经香汗淋漓,本想着迅速来一杯冰奶茶解渴消暑,却在看到排起的长队时,差点哭出来。   身后又来了几个女生,四个人赶紧站进队伍里,金雨苫被推到了前面,印清羽在第二,剩下的两个人一直在谈实习的事。   412的四位女生一齐出动的时候,也不比前方正在卖奶茶的焦焦美人逊色,毕竟比起看帅哥,女生们更爱关注美女。   王铂菡的穿搭是最时尚的,毕竟她有“时尚博主”的偶像包袱,各种品牌试衣间的穿搭照,在小红书上获赞无数。   金穗子在时尚度上差了些,可她一直走的是甜美主播风,金发大眼娃娃脸,每一条裙子都能稳稳地get到男生一见钟情的点。   印清羽今天有些不开心,素颜没化妆,压低了鸭舌帽低头玩手机,但是清瘦高挑大长腿,光给个背影就能让后方队伍窃窃私语半天。   金雨苫意识到自己的穿搭可能出错了,王铂菡说过:胸大的女生要尽量减少穿胸前系扣的白衬衫,大腿根肉比较多的话,就不要穿牛仔短裤。金雨苫不服,衣服干净舒服才是王道。所谓的穿搭指南,就是底子好写给底子差的,让这些底子差的人产生一种我这么穿我也好看的错觉。照王铂菡的说法,她就只配穿CHADOR(伊朗女子的传统长袍)了。   队伍排到第二三位,前方传来一阵的笑声,正在玩手机的金雨苫抬起头,这才开始注意起柜台里的焦焦美人正忙来忙去的身影。收款下单、调配奶茶、将做好的奶茶封口再晃匀、装袋递给客人,忙来忙去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修长的五指每次抓在奶茶盖子上的时候,都漂亮得让众人赏心悦目。金雨苫竟不自觉地被他干活时利落认真的样子所吸引。   他的样子,竟使她想起自己的父亲。   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有一头这样英俊的黑发,在任何时候外形装扮都是一丝不苟,母亲辛苦工作无暇顾及她和妹妹的时候,都是爸爸手脚麻利地为妹妹冲调奶粉、洗衣擦地、手把手教她写字帖……在那个年代,中国社会默认男主外女主内,可在金雨苫的认知里,没有一个男人会比老爸把琐碎的精细活干得更漂亮了。   印象很深的是有阵子街坊四邻的阿姨们时兴钩织洗衣机罩,艳粉色的丝线钩织出一朵朵五瓣花连在一起,没有工作的父亲跟着阿姨们坐在墙根下学了好几天,最后那罩子比谁都钩得精巧。   前面的女生终于排到,几乎是雀跃着将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吧台上。   “小哥哥,你们这儿最好喝的奶茶是什么?”女孩问。   他的手在收款机上忙活着,头也没抬,抬手指了指招牌奶茶的位置。   “哦,那我来一杯焦糖玛奇朵吧!”女孩拿出手机说:“可以加冰吗?”   “可以。”他转身去打配料,接水。   “可以加珍珠吗?”   “可以。”   “那可以加你微信吗?”   后面的人都笑了,好撩汉的土味情话。   他却无动于衷,任观众怎样骚动,他都只一副专业又认真的表情:“12元。现金还是扫码?”   女孩笑了笑不再纠缠,很自觉地站到一旁扫码去了。   轮到了金雨苫,他并没有注意到是她。手指照例在收款机上按来按去。   “要什么。”他眼也不抬地问。   “我也要一杯焦糖玛奇朵吧。加冰,微信付。”她毫不拖泥带水的说完,自动让到一边去扫码等出品。   他转过身去做调制,加水,搅拌,最后左手拿一支盖子,右手握着咖啡放在了台面上。   因为店铺简单,机器也简单,并没支付提醒,所以金雨苫支付成功后把手机举给他,说:“支付成功,你看一下。”   他这才把目光移过来,手里的盖子熟练地往咖啡上扣,却在看到她的脸时,原本机械熟练沉稳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学长!咖啡洒了!”后面的王铂菡突然喊!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拿毛巾去擦。   “对不起。”他一边忙乱一边小声说了句。   是在说给她听。   金雨苫看见他这般慌张的样子,赶紧说:“没关系的。再做一杯就好了。”   他用毛巾擦完,赶紧去里面配料,又仿佛觉得已经被浸染成咖啡色的毛巾就这样扔在台面上显得太脏,就又转身把毛巾拿回来,而在他一转身的功夫,金雨苫看到他促狭地看了自己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金雨苫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尴尬,就对正在玩手机的印清羽说:“你想喝什么,快点,别玩了。”   印清羽本来就不想喝,硬被她拉过来的,抬头看了一眼菜单,不太积极地说:“你帮我点吧,随便。”   印清羽说完,自动退出排队,退到一边继续玩手机。   金雨苫搞不定这位固执的仙女,不得不又上前,对正背对着他忙活的男人说:“再给我做一杯吧!再做一个……还有哪个好喝呢……”   他一直没再转过身来,左边拿一罐粉末,右面拿一瓶糖浆,手忙脚乱地忙活着,耳朵却支起来听着。   金雨苫看了看印清羽,又看了看脚边写着招牌奶茶介绍的灯箱,喊:“再给做一杯焦焦奶茶吧!”   水池旁的人手一抖,正调制的杯子又洒了!   他赶紧将杯子扶起来,打开水龙头冲洗重做!   队伍里又发出一阵阵女孩子们的笑声。   金雨苫望着他慌乱的背影,心想:唉!咋说她都是他的丑闻散播者。   以后还是别来这家买奶茶了,免得人家不舒服。 第8章   【412寝室信条:好脾气的人突然发飙,有可能是因为你用她的面盆洗了自己带月经的床单。】   金雨苫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第二天又碰见了他。   那是在阶梯教室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课上,据说当天校长要来抽查公共课,所以来的人比平时要多上一半,412女寝的四个人迟到了,所以只能朝老师点头哈腰地道歉后,在200人的注目下,像四个小偷一样坐到最后一排去。   迟到的原因令金雨苫非常无语。本来上午好好的,午休回来后印清羽睡了一觉,起床想要洗漱,但是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脸盆不见了。以为自己落在水房,去水房寻盆的时候竟然发现金穗子在用。两个人就在水房吵了起来。   当时还有20分钟就要上课了,金雨苫赶紧把他们拉出来,左手拽一个右手推一个拖去教室。   直到坐在教室里,印清羽还没有消气,从包里拿出课本,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金雨苫坐在两人中间,吓得一缩脖子,小声说:“你小点声,没见大家都这么安静吗?今天校长要查课,你有问题回寝室再说好不好?”   金穗子推了推比她脸还大的眼镜,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装什么装!不合群就滚好了,反正她也不把自己当成412的一份子。”   前排已经有两个女生频频回头,传来异样的目光了,金雨苫按住印清羽的手,狠狠地戳了一下金穗子的脑门:“你少说两句吧,你用人家洗脸盆洗带月经的床单,是有点那个了。”   金穗子说:“带月经咋了?你不来月经吗?都是一个寝的,有必要什么都分得那么清吗?”   印清羽憋得脸色煞白,也不说话,因为教室里确实安静,她不想被人投来厌恶的目光。   金穗子不怕,她做焦点做惯了,又说:“你寝室被人家拍照的时候,她怎么不拦着呢?你去男寝理论的时候,她怎么八十个不情愿呢?你别觉得谁都跟你挺好,有些人啊,就是狼,喂不熟的。”   金雨苫捏了捏她的手,示意让她不要再说了,就在这时,整个阶梯教室突然鸦雀无声,因为原本滔滔不绝地讲课的老师没有任何征兆地停了下来。   老师拍了拍胸麦,麦克风受信号干扰,使阶梯教室墙上的音响忽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不适的感觉蔓延开来引起了200多人的骚动。   “都给我安静!”老师发出一声的呵斥,扫视前方密密麻麻坐着的学生们。若不是借了校长可能会来的威慑力,经常门可罗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课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威严和力度。   原来马哲课老师也是会发怒的。一见老师这是要提问的节奏,学生们赶紧都低下头去,做鸵鸟状。   老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里传来,带着几分不悦:“最后一排戴黑框眼镜的同学,你来说说。”   金穗子头皮一紧,立刻扫视一圈,这一排,似乎只有她一人戴了黑框眼镜……   她赶紧把小脖一缩,摘下眼镜,默默地将眼镜……   推到了金雨苫手边……   金雨苫在桌上用脚踢了她一下,谁知金穗子就是趴在桌子上怎么也不肯起来,情急之下,金雨苫只好把眼镜往自己脸上一戴,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这位“戴黑框眼镜的同学”。老师眯起眼睛,脸上立刻浮起一丝怒意,心说你们当我瞎是吧?刚要发作,阶梯教室的门便发出一声空旷的响声,伸头看去,是校长大人背着手,站在了门口。   马哲老师收回目光,眯起眼睛,忽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反应之快,令人佩服。   “啊哈哈哈这位同学,举手十分踊跃啊,实践观刚才我们提到,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观点,你说说,具体原因有哪三点呢?”   金雨苫立刻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没有认真听讲,但老师问的却是连高中生都知道的问题,而且还提示她原因有三点。   凭着积极,她朗朗回答:“报告老师,实践是人类认识的基础,实践是人类社会得以存在和发展的根据,实践是……”   糟糕,高考的政治底子虽然还在,但是经不住大学的腐化与堕落啊!   “实践是……”   “实践是人类与自然相互联系。”左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却清晰的声音。   “啊!实践是人类与自然相互联系……”   那男声又说:“相互作用的中介。”   “相互作用的中介。回答完毕老师。”   “好同学。”老师满意地朝远处摆摆手,一脸笑容:“非常好,同学请坐。”   金雨苫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发现前排好多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她抬头看他们,那些目光又都转了过去。   金雨苫往左面一看,暗自吓了一跳,原来隔着印清羽,坐着的竟然是焦……焦学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   ……   接下来的许多天,流言甚嚣尘上。   有人清晨5:00见到焦焦美人和金雨苫在同一个操场跑步,虽然两人相隔几百米。   有人拍到焦焦美人和金雨苫一起在图书馆复习,虽然两人隔了三行桌子。   还有人看见两个人一起去芒果宾馆开了房,女方在吧台前搂着焦焦美人的脖子索吻。   “纯属扯淡!”金雨苫把书扣上,收拾书包:“你们就聊八卦吧,期末考试我看你们怎么办!寝室空气不纯洁,我要去图书馆冷静一下。”   “哎哎哎别走啊!”王铂菡把她按回椅子上,左哄右哄:“这几天你天天去图书馆,好不容易让我们逮到八卦女主角了,怎么能轻易放你走呢?”   金穗子刚去打了玻尿酸卧蚕,此时正用食指轻轻地往上推那两条眼袋,弯眼一笑,有点吓人:“你俩去开房我是不信的,但他是不是跟你一起上课了?那天王铂菡翘课没看见,但我可是亲耳听到焦焦美人给你提示哦!”   金雨苫说:“你没看见人家拿着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正看《母牛的繁育》呢吗?人家没准在图书馆没占到座位,就在阶梯教室随便找个角落呆一会。”   “《母牛的繁育》,哈哈哈!”王铂菡说:“那你们一起跑步一起去图书馆你怎么解释?”   金雨苫特无辜:“我跑步复习从来都是一个人!”   金穗子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打她的脸:“这是不是你和焦焦美人?”   照片上是金雨苫在图书馆复习,后数三排坐着的正是十分惹眼的男主角,也在看书。   王铂菡说:“你们两个还都穿了牛仔裤和白衬衫,啧啧,情侣装都穿出来了,你还狡辩。”   金雨苫说:“纯属巧合,衣服也是撞衫。”   金穗子脸上的嫉妒已经比玻尿酸还多了,阴阳怪气地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好好好,我丑,我配不上你们的焦焦美人,我去图书馆面壁思过好不好?”   印清羽也站起来:“走吧,我也去。”   ……   路上闲谈,金雨苫对印清羽说:“你也听说那个焦焦美人总是跟我同框出现的事了吗?”   “听到了。谢不邀说,焦焦美人最近总是很早起床去跑步。”印清羽回答。   金雨苫叹了口气:“这个人好奇怪。”   印清羽说:“我觉得,他好像心机很深的样子。”   “怎么说?”金雨苫停下,问。   “他似乎很想让陌陌事件发酵,所以高调晒出你的身份证。又频频出现在你周围,你说他为了什么?”印清羽的眸子很黑,人都说黑眼仁多的姑娘更聪明,此刻看着她的眼睛,让金雨苫在酷夏忽然感觉后背有点阴冷。   “他不会是跟踪狂吧?人说越好看的人越容易产生心理疾病。”   印清羽摇摇头:“我说一下我的想法,但你别跟别人乱讲。”   “嗯。”   ……   凌晨5:00,金雨苫准时下楼跑步,晨雾尚未散去,C大的运动场在很偏远的角落,许多跑步的人都选择了安静的校园马路,跑累了就近吃饭也离饭堂金近,很少有人愿意穿过整个校园来到偏僻的体育场。   可金雨苫喜欢,她穿着短裤和T恤,穿过一片杂乱的草沟,跑进了脚感舒适的橡胶跑道。   跑了大概有半圈的时候,她感觉有另外一个人也在这里,金雨苫跑到转弯时,快速地确认了一眼,果然是他。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裤背心,黑发随风浮动。一双长腿正稳稳地跑在距离她有一百米的后方,金雨苫心里打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印清羽说的话,言犹在耳:“他可能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并不是传统男生的喜好,但又不敢向同学表明,所以才会想要用你做挡箭牌。”   带着香味的床铺、那个晚上的嘴唇冰冷的碰触、他比女孩子还要白净的皮肤,以及他永远是一副表情的腼腆型格,都让金雨苫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   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住,身后渐渐又脚步声跑过来。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擦身而过,一股香气四散在她的周围,他越过她继续跑了过去。   金雨苫的脸冷了几分,这回换她跟上去。   他越跑越快,金雨苫也跟着加速,一圈下来,她已经累得掐腰喘气,而他竟然依旧不知累的往前跑着。金雨苫一咬牙,再次跟了上去。   体育场很大,左面是跑道,右面是观众席和主席台,他跑着跑着竟然脱离跑道,跑向了主席台最边缘的方向。   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金雨苫想,不能被人利用。   她继续追着他,完全没有在意那条路,是通往体育场最偏僻的方向…… 第9章 奇怪的他   【他的唇渐渐凑近,嘴角上的血痂如同一颗饱经风霜的朱砂,放大在她的瞳孔里,像濒死的、被剐净了鳞的小鱼,她可怜的神经做了最后的一次挣扎。】   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转角,那地方隐秘而寂静,成排茂密的树后是学校高高的墙,树叶被早风吹得莎莎作响。此处别说是凌晨,就是正午也鲜少有人烟。   一阵凉风吹来,金雨苫跑着跑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他为什么拐进那个转角就不见了?   一切都太过安静,安静得可怕。   她望着他消失的盲点,停下来,转身望向身后,诺大的操场空无一人,仿佛刚才跟在她身后的,不是他,而是一场幻觉。   不,那不是幻觉。金雨苫很能肯定,他一定是跑进了那个转角。   好奇心驱使她向前又走了两步,可那转角处仍是寂静无痕。   理智又敲打她倒退两步,最后终于转身,加快脚步往回跑。   快点跑,不要回头。   她警告自己。   身后仿佛又可怕的东西在追随,她越跑越快,越快身上的冷汗就越多,她暗骂自己中了邪,为什么要追上去。   ……   大汗淋漓地跑回寝室,金雨苫坐在椅子上拼命擦汗,她的喘息声打扰到了金穗子睡觉,此时才不到六点钟,睡眠浅的金穗子非常大动作地翻了个身,把原本没听到动静的王铂菡也吵醒了。   王铂菡睡眼朦胧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声音胶黏地说了句:“才五点多,搞什么鬼。”   她的这句抱怨,把原本连翻身声都没听见的印清羽也吵醒了。印清羽从上铺探下头来,看着金雨苫,问:“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金雨苫说:“没事,你接着睡吧。”   “我得起来了。”金穗子掀开被子下床,对衣柜上的镜子照来照去,又走到金雨苫面前,问:“我这卧蚕变形没?”   金雨苫看着她眼底的两条近乎要透明的肉,说:“你干嘛要打出来两个眼袋啊……”   金穗子嫌弃地看着她:“这叫卧蚕好吗?我男神说了,他喜欢桃花眼的姑娘。美容院的姐姐说,我眼型好看,就是少了一副卧蚕,不媚气。”   王铂菡把眼罩摘下来,说:“你看我这眼袋,想祛都祛不掉呢!”   金穗子走过去说:“你那可是标准的卧蚕,一笑多好看,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金雨苫逼迫自己尽量不要去想那个奇怪的人,转过身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也加入这场八卦当中:“王铂菡,知识点不是卧蚕,而是我男神。”   王铂菡恍然大悟,坐起来,双眼发光:“对哦!你男神谁呀?你总是夜不归宿是不是出去风流了?嗯?”   金穗子有些脸红,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扭捏样子:“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哎呀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现在在追他而已。”   王铂菡说:“你这追得也太猛了,为他整容?”   金穗子说:“这叫微整形,而且也不全为了他,我直播上镜也好看一点嘛!”   两个人开始聊起整容话题,金雨苫见印清羽已经醒了,走到她的床铺下,小声说:“快起来吧,我打了四份鲜奶,还热乎着呢。”   ……   第二天凌晨,金雨苫睁开眼,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鼻腔喉咙发痒,大概是过敏性鼻炎又犯了。   算了,既然病了,就不去跑步了吧!   可是,仅仅是以为病了而不想去吗?   不,做人要有毅力,不要被不相干的事所干扰。   她下定决心似的坐起来,固执地掀开被子,在所有人甜甜的酣睡声中爬下床去。   清晨的体育场依旧肃清,不时飞过的鸟叫声也比别处声音要旷然,她一跑进去就发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跑道上稳稳地跑着,他一个人,在这空旷的环境里,好像是这里唯一的活物。金雨苫确定是他,整个C大也找不出那样特别的背影。   第二个活物犹豫了一下,把头低下去,硬着头皮也加入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十五天、每天早晨的五点钟,她照例在这里跑步,而他也会准时出现,两人从没说上一句话,从来相距一百米,仿佛身处两个时空。   从一开始的奇怪、恐惧、排斥到留意、警惕、观察、最后变成习惯。   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体育场是远了点,人迹罕至,但又不是她金雨苫自家开的,偌大个C大怎么就不会有别人在同一时间来跑?   可这样的说辞依旧难以打消她心中的疑惑,跑步已经不再是头脑放松的一种方式,而是让她在运动的过程中产生了高度紧张的情绪。而这种高度紧张,仿佛是在玩一场类似于蹦极、过山车一样的极限游戏,使她生出一种瘾来。   他跟在她后面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身后一片炙热,仿佛他一直在打量着自己,金雨苫慢慢开始跑得不自然,后颈处火辣辣的,烧的耳根也会发烫。   他跑在她前面的时候,她耳机里的英语全然都变成了乱码,眼睛主宰了一切,无论如何也从他身上移不下来。除非此刻有一盆凉水泼头,可这些天偏偏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鸟语花香、晨风又习习。   这居心叵测的晴好天气、这迷惑人的青草香气、这莫名其妙的好心情、那嫉妒死人的矫健背影。   她的脚步渐渐因为疲乏而放慢,目光放在右后方的地面上,连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情绪叫做期待,期待他追上来后的那一瞬的擦身而过。   很快地,他后来居上,越过她跑到了前面去,他擦过的那一刻,她大胆地用眼睛记录了那一瞬间他的样子,香气还留在她的周围,最后慢慢消失。   他受伤了?   左侧的嘴角有一块指甲大的血痂,十分刺眼。   金雨苫的脚步又加快了一些,口中微微喘着粗气,清晨牙膏的薄荷味让她的神经有些发凉。   距他还有一百米,金雨苫想,要不要和他说上两句?   自己随即对自己的念头摇了摇头,身体给了最诚实的反应。不要。   一百米、一百一十米、一百五十米……他们之间的距离开始拉大,主席台附近的这段路程跑步回声很大,她已经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   可就在她想要停下来结束今天的跑步时,他再一次脱离了跑道,拐进了那个边缘的转角。   金雨苫吃了一惊,与上次的恐惧不同,这一次,她连想都没想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转角处,望着近在眼前的那个他消失的盲点。一阵微风吹过,成排的繁树轻轻舞动,茂密的树叶如同挂在树上的绿色铃铛,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响得人心痒。   金雨苫望着只有几米远的那个他消失的转角,脚步渐渐放慢。   她鬼鬼祟祟地扶着墙,一步接一步地靠近,脚步声在容易产生回声的墙壁之侧显得空洞而小心。   那个转角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暗门。   好奇心驱使着她的双腿,右手随着步子一下一下地拍在陈旧地墙壁上,手心沾染上一层散碎地白灰也不自知。   终于到了这个转角,她决定先把头探出去看一看。   可是眼睛刚一越过这道墙,视线还没落稳!只觉得左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紧紧扣住!   紧接着是天旋地转!一股力量如同旋风一样将她的身子席卷,最后重重地跌靠在墙壁上!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像一支被外力抛出的花瓶,又被稳稳地接住,险些碎裂在墙上。视觉再次重启的时候,就看见一张居高临下近在咫尺的脸,再看看自己的左右两侧,是两只修长的手臂如牢闸般固定在墙上,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困在了怀里。   金雨苫对上他的眼睛,确定是他,是那个有着黑黢黢眸子的奇怪的男人,他喘着粗气,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道汗珠从完美的下颌线处滴落下来,路过他微微张开的唇,唇里的风吞吞吐吐,吹动着她额前的刘海,眉心刺痒难耐。   金雨苫看见他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睛在她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上扫过,最后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样的突如其来、这样的亲密接触、这样的惊心动魄,完全可以让一个人忘记自己还有语言功能。   熟悉的香气夹杂着汗水逼入她的鼻间,钻进她每一根神经,如同攫人心智的迷迭香,麻痹了她所有的感官与肢体。   两个人都喘着粗气,他欺身压着她,鼻尖就在她眼睛的两指处,呼吸交换间,一股异样的悸动混乱地在她的身体里窜动。   他听见了她慌张地吞咽了一声,目光追逐她涌动的喉颈处,眸色又加深了几分。   他的唇渐渐凑近,嘴角上的血痂如同一颗饱经风霜的朱砂,放大在她的瞳孔里,像濒死的、被剐净了鳞的小鱼,她可怜的神经做了最后的一次挣扎,她软弱地抗拒着推了他一下!可这一个动作却成了一个开关,激活了他、加快了他落下来的唇……   金雨苫在巨大的、不可抗拒的男人力量中认命地闭上眼睛,眼珠被眼皮紧闭得发疼,在一片幽暗的混沌之中,只觉得唇上有呼吸扑打而来,像是探索、像是猎奇……   转瞬间,只觉得耳唇上被一个湿糯的肉尖舔了一下,紧接着,左耳耳垂便被两片唇给含住了。   左耳垂上温热的湿意产生的巨大的颤栗侵袭全身,金雨苫本能地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她闷哼一声,拼尽全力猛地推开了他!   他的身子骨架异常沉重,她的耳唇被这一番折腾被迫从他的唇片里拔、出来,他的身体被她推出来一个小缝,他那两条浓黑的眉毛拧了起来,用一种类似彷徨的眼神与她对视。   “变态!”她惊魂未定地将这两个字碾碎在唇齿间!却不小心撞进了他无辜的眼睛里!   他放开她,向后退了两步,双臂张开,离她远远地。   金雨苫看着他那双可怜的眼睛和抿起来的嘴唇,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欲、望,她镇压住那股异样的感觉,嘴上如刀子一般,一字一顿地对他吼了出来:   “变、态!”   那两个字像两柄可怕而沉重的大斧,左右挥砍过去,将他整个人吓得又往后退了两步!   她将眼睛从他的眼睛里撕扯出来,捂着仍有湿意的耳朵,转身,见鬼一样跑出了转角! 第10章 再次相见   【412寝室信条:有男生因为追你的室友而跟你靠近,无论多少顿饭,也别想从你这里换来她的隐私。】   大二最后一科考试结束,金雨苫回寝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窝两天,等爸妈对她过了新鲜劲儿,又要吵架的时候,她再搬回寝室住,正好离实习的地方不远。   寝室里只有提前交卷的印清羽在,其他两个人估计还在教室里等待时机准备打小抄。   印清羽也在收拾东西,问金雨苫:“听说你假期要去实习了?省台吗?”   “对呀,新闻频道改版招人,我正好去锻炼锻炼。”   印清羽问:“你翻来覆去找什么呢?”   “我芦荟胶找不着了。”   “在金穗子桌子上,”印清羽淡淡地答:“她说这两天考试上火,私密部位长了个痘,就用了你的芦荟胶。”   金雨苫回头一看,果然在金穗子桌子上。   金穗子和王铂菡推门而入,两个人都很沮丧的样子,看来监考很严,挂科是没跑了。   金雨苫走过去,趴在金穗子耳边小声说:“穗子,我的芦荟胶是擦脸的,不是用来擦屁屁的,这次我就送你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金穗子愣了愣,脸色由红转青,看了一眼印清羽,再把目光转向金雨苫,嘴角抽搐地笑了笑说:“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不就是一管芦荟胶吗?撑死30块钱吧?明天我给你买10管,这管留着给我擦屁股吧!”   金雨苫脸一沉,说:“那你去买吧,现在就去。”   “你!”   王铂菡赶紧上来打圆场:“都吵什么啊!你们俩暑假实习不是还要在同一个单位吗?为了一管破芦荟胶至于吗?”   印清羽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王铂菡说:“扇子,最近你的情商直线下滑,是不是受奸人挑唆呀?”   金穗子在气头上,便想起什么就把什么拎出来当武器,只顾快意完全不过脑子:“金雨苫,以后毕业签在电视台,我做主持人,你也只能做记者。”   金雨苫说:“做记者和做主持有高低贵贱之分么?”   金穗子说:“那是,都是新闻工作者,你不会因为颜值糟糕自卑就行。”   金雨苫说:“没事,我要是有一天真自卑了,我也去整容。”   她说完,不给金穗子抓狂的机会,拎起行李就走。寝室的门被关上,就听见金穗子嚷嚷起来,王铂菡劝:“你行了啊,老实人都让你逼急了。去实习的时候可千万别跟扇子这样,别让小人得了逞。”   ……   下了寝室楼,金雨苫恨恨地想:要是开学那个傻子不给自己买10管芦荟胶,她就再也不给她划考试重点了。   “金雨苫小师妹。”一个贱丝丝的声音叫住了她:“听说你要去做实习记者啦?”   金雨苫吓了一跳,寝室门口的柱子后,突然蹦出一个蓬头乱发的谢不邀来。   她拍拍受惊的胸脯,脱口而出:“你们寝室的都这么爱埋伏吗?”   谢不邀眼珠子一转,问:“哎呀?还有谁埋伏你啦?”   金雨苫想起前天的事,耳垂上湿湿的感觉仿佛又浮现了上来,忙红着脸掩饰道:“没谁!”   谢不邀一脸坏笑,将脑袋凑过来,猥琐地问:“是不是焦焦美人呀?”   金雨苫用拳头挡住鼻子,嫌弃地说:“师兄,你几天没洗澡了?”   他们寝室的可真逗,一个香的出奇,一个臭的洒脱。   谢不邀不以为意地将两只手搭在脑后,一副漫步云端飘飘欲仙的样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师妹,我家小清在楼上呢吧?”   金雨苫说:“在的师兄,你和你浑浊的肉身就在这儿等她吧!”   谢不邀赶紧将正欲离去的她拽了回来:“她把我拉黑了,也不会见我的,你帮我给她打一下电话。”   金雨苫抱歉地说:“师兄,这是你们的事情,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师兄请你吃饭!”   “那也不行。”   “那你帮我给小清捎个话总可以吧?”   “那可以,什么话?”   谢不邀背起手来,叹了口气,转身,45度仰望天空。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蓬山?师兄你要去山东了?”金雨苫问。   谢不邀转过身来,嫌弃地看着她:“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小清吗?”   金雨苫摇摇头。   “因为别的女子都太俗。”   “师兄我走了。”   “哎哎哎别走啊!逗你玩呢妹妹!”谢不邀拉住她:“我不是去山东,我是要与我的焦焦美人一起做一个大项目,可能大四都不回来了。焦焦美人前天就走了,我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小清考完最后一科,我看着她安稳离校我再走。”   前一天就走了……   那不就是他轻薄她的当天?   ……   暑假选择在省电视台实习,一是不想回家听爸妈吵架,二是想出来锻炼锻炼。尽管不在卫视,但在新闻频道做一名专题记者,也是让金雨苫满意的,毕竟朝九晚五、一到两周出差一次、不用半夜起来去采访车祸现场这种岗位,对她这个学生来说也算是温柔以待了。而且所在栏目组人手紧缺,原本没有工资的实习生,也能拿到报酬。   金雨苫和金穗子在单位食堂碰到过两次,看得出金穗子还在生她的气,两人见面也不说话。426寝的小岚也在台里实习,和金雨苫同一个组。金穗子和小岚两个人经常玩在一起。自打来到台里实习,金穗子几乎是一天换一套衣服,年轻靓丽地走在食堂里,没人会想到,她和朴素无华的金雨苫是同寝室友。   同一个栏目组的小琳姐拿着饭盘坐在了金雨苫的对面,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我昨天看你片子了,真不像在校生的水平,刘制片今天在微信群里夸你呢!”   “谢谢小琳姐。”金雨苫说。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金穗子,有点像网红啊!这小丫头可挺有发展,昨天我听说,她下班上了刘制片的车。”小琳说。   金雨苫皱眉:“姐你听谁说的?”   小琳凑上来,小声说:“小岚看见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制片的电话打来。   “小金,你明天出差去趟牛城。有这么个事儿,有人举报养牛场从农民手里借牛凑数,应付验收骗政府补贴,举报人电话我发你微信里了,你跟他联系一下。”   金雨苫问:“好的领导,当事人有什么证据吗?”   刘制片说:“据他说有视频,这个养牛场是当地大户,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专题,你好好采,你联系李司机,跟他的车走。”   “好的,领导。”   金雨苫迅速吃完饭,联系好司机摄像,然后回寝室取个人用品,路上给当事人打电话提前沟通后,出发了。   ……   金雨苫在高速上跟台里的司机老李聊了聊,老李是台里的老司机了,走南闯北,阅历丰富,恰巧此次要去的牛城是老李的老家,她正好通过老李做了一番功课。   牛城是县级市,历史上以养牛业发达而得名。这小城原本经济状况不错,但由于荷兰、澳大利亚、新西兰进口的优质奶源,以及国外优良的肉牛品种,给本地养牛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许多养牛散户都因为赚不到钱而另择他业,这种冲击直接动摇了这座小城的根本。   于是政府下定决心,拿出一笔专项资金来鼓励养牛业,鼓励的是大型的、科学的、具有完善配套设施的科学养殖户,节省人力成本,走现代化养殖道路。   当事人所举报的养牛场,骗取的就是这笔钱。   车子驶出高速,路过牛城的主干道牛街,金雨苫看到了许多不同造型的牛形雕塑,每一座都栩栩如生。   到了约定的地点,金雨苫打给举报人,听对方的声音,是个老人,口气却带着点痞气,说话声调非常高,跟她讲电话的同时好像正在打麻将,嘴里脏话频出。   “赖先生,您好?我听不清您说什么,我们已经到了。”   那老头大声说说:“金记者,我这局没完,走不开呀!”   整个暑假的实习,让她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给电视台打热线电话的不全是需要帮助的老百姓,也有一些无赖就是想发泄私人恩怨、搞事情。   金雨苫猜想此人应该是正在赌博,很多农村放的局赌资都非常大,他不会轻易放手来接受采访。   她刚刚入行,还保留一些耐性和热情。于是等了他整整一小时。等到举报人赌博出来,她才见到了这个老头,老头约摸60多岁,地中海发型,普通农民的样子,一再强调对方势力大,怕被报复,千万要给他变声再打上马赛克。   金雨苫从老头那里了解了事情经过,又与司机摄像赶往那家被举报的养牛场去暗访。   此时已是傍晚,他们的那辆三菱帕杰罗缓慢地行驶在农村的垫道上,路的两旁有个牛倌正在赶牛,金雨苫让摄像悄悄把这个画面拍下来备用。两个人摇下车窗,摄像员把摄像机探出去,金雨苫也跟着向外看,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不邀?   “谢师兄!”她喊道。   摄像员一见有人,迅速将机器藏了起来。   谢不邀穿着一身深蓝色农活外套、戴着橡胶手套。   谢不邀一回头,最先看见的是他们的车,然后再是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的表情一变,眉眼之间忽然多了几分不悦。   “谢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谢不邀并不像以往一样没心没肺的潇洒样子,而是警惕地看着她:“我就在这家农场干活啊,你们是来采访的吧?”   金雨苫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家住在这里?”   谢不邀指了指不远处的、金雨苫正要暗访的农场牌匾,说:   “我在农场工作。”   金雨苫松了口气,立刻说:“那也好办,你千万别跟农场里的人说我们是电视台的。”   “师妹,我不说,负责人也认识你。”   “负责人是谁呀?”   "老焦。"   老焦?金雨苫有一瞬间想不起谁是老焦来。   许久,她反应过来……   是他?   “是焦……”   “对。”谢不邀说:“我们不接受采访,你走吧师妹。”   作者有话要说:  ……   ……   ……   欢迎收看农广频道,我是主持人小爱,本章评论前30名都送红包,抵扣V文消费。 第11章 灭顶之灾   【而她就是那个来灭顶的扫把星。】   “谢师兄!你等等!”金雨苫追上去,快步堵住谢不邀的去路。   谢不邀站在农场大门口,像个守卫一样,满脸戒备地看着她,略显愁容:“师妹,我们真的不接受采访,你请回吧!”   金雨苫说:“现在有人举报你们骗取国家补贴,这事情很严重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很严重!”谢不邀激动:“所以我们不接受采访!师妹,你心疼心疼师兄,回去吧!”   她正色道:“师兄你不了解,你们可以不接受我们的采访,但是我们后续还要采访举报人、采访畜牧局,你们拒绝采访的画面也会被用到片子里。那样的话,你们就被动了,观众会觉得你们做贼心虚。难道你们就甘心让举报人行一面之词?不做任何解释?”   谢不邀说:“师妹,你可不可以不采访,不要做这个新闻可以吗?”   金雨苫十分恳切地望着他,坚定地摇摇头:“片子播不播不是我一个小记者能决定的,如果我不来采,领导也会派其他记者来采,你是希望我来做,还是其他人做?”   谢不邀烦躁地、大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一个小丫头……”   “我不过比你小一岁而已,你们都能运作这么大个农场,我为什么不行?”   金雨苫把手搭在谢不邀的臂膀上,语重心长地说:“师兄,这是我的专业,相信我。”   谢不邀盯着她,眼里风暴卷过,最后回归平静,他点了点头,说:“我带你去见他。”   ……   谢不邀带着三个人进入了养牛场,师妹在身边,他又被焕发了活力,一边走一边引以为豪地介绍着自己的心血:   “那个是干草棚、那个是农机棚、那些个是工作棚,师妹你看!那边是我们的宿舍,比咱学校宿舍好多了。”   金雨苫闻着这股牛粪与青草的味道,看着师兄满腔热忱的样子,心里也说不出的震惊。她让摄像员在后面拍摄,把他介绍的场面全部记录下来。   她边走边问:“这里能容纳多少头牛?”   谢不邀对镜头不太习惯,把脸转过去,指了指这偌大的现代化牧场,眼里一片繁荣:“目前可以容纳3000头,现在还在扩建,我和你焦师兄……”   “不要说师兄。”金雨苫提醒他有镜头在。   “哦哦,这段剪掉吧,我重说,我们把养牛场设计分割成20个大型围场,道路四通八达,从这头到那头开电瓶车几分钟就到,操作起来非常方便。牧场里有两条小溪流经,我们也有自己的地下抽水泵,将来准备建设蓄水库,用太阳能,柴油或风力抽水,保证充足的水源供牲畜饮用。”   接待处是个三层小楼,金雨苫和司机摄像被安排到会客厅,坐在沙发上,有个朴实的小妹给端出了茶盘。一个农民模样的老头也走了进来默默地坐到了角落去,金雨苫以为是收发室的大爷,也没在意。   谢不邀上了楼,没过一会,他就带着焦……直到现在金雨苫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站起身很官方地用“焦先生”来跟他握手。   他伸手对她做了个“请坐”的姿态,并没有握她的手,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身子前倾,给客人做茶,谢不邀也坐在了一旁,有些拘谨。   他穿着一条奶茶色T恤,黑色牛仔裤,白色板鞋,披着一件白大褂,白大褂的袖子被卷到了大臂处,胳膊上露出的肌肤被晒得微微发红。与谢不邀接地气的装扮不同,他永远给人一种瘦高、休闲、干净、时尚的感觉。   金雨苫实在没脑洞将他与牛粪想象在一起。   想起上一次见面,他对自己做了那么轻薄的举动,而她也怒骂他是变态,金雨苫的脸还是有点发烫。   他也看着她,那眼神让金雨苫确定,他不是精神分裂,并且那件事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们开始吧。”金雨苫礼貌性地说。   “你想问什么,我是不是老实回答就可以了?”他问。   金雨苫刚要说话,一个响亮的声音惊呆了所有人。   谢不邀双手合十,做拜佛状:“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豆子吃多了!师妹,屁声能录进去吗?你要不要重说?”   金雨苫噗嗤一声笑了,刚才的尴尬也一扫而空:“没关系师兄,后期我会剪掉的。”   “那就好那就好!”谢不邀擦了擦汗。   金雨苫和气地看向焦,对他说:“你不用拘谨,我又不是警察,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我绝不会乱写乱剪,相信我。”   “嗯。”他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摄像机开,金雨苫问:“我们当地政府给的补贴政策是什么样的?”   他回答:“补贴是以300头牛为单元,如果是育肥牛,每单元一次性补贴60万,如果是繁育牛,每单元补贴100万,如果是奶牛,每单元补贴300万。”   他说话的时候,思路清晰,简洁明快,没有一字卡顿,表述能力极强。   金雨苫问:“这个所谓的单元,是单以牛的数量来划分吗?”   他回答:“每个单元不仅指牛的数量,也包括配套设施。”   “那这么看来,养奶牛的补贴最高喽?”   谢不邀说:“焦先生的父亲之前就是养奶牛的,后来出了三聚氰胺事件……”   焦打断他说:“奶牛技术含量太高,我们经验不够,暂时不敢尝试,我们选择的是繁育牛,适合长期发展。”   金雨苫说:“据我了解,繁育牛需要有配种和接生的兽医,身边要有行家里手,你们团队都这么年轻,搞的定吗?”   他回答:“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父亲也是养牛的,我父亲他就是行家里手,村里也有一些老朋友在场里帮忙。”   他说着,目光看向不远处坐在角落的老头,那老头朝金雨苫方向打了个招呼,不善言辞,只朴实地笑笑,眉眼间有他的影子。   金雨苫切回正题,说:“政府在放款前会有一个验收吧?验收标准是什么?”   他回答:“政府和畜牧部门会在放款前验收其配套设施,包括放牧区。验收时牛的数量需达到标准的百分之六十,申请3000头牛的补贴,验收的时候数量就要达到1800头。”   “所以举报人说你们数量不够1800头,就去租散户的牛凑数,有这回事吗?”   他说:“我们的牛通过了畜牧局严格的验收标准,并没有租牛凑数。”   ……   采访异常顺利,起码对于金雨苫来说,他说话不啰嗦,句句说重点,后期剪辑的时候会省很大的力气。   “好,我们先采访到这里。”金雨苫起身,对他说:“今天太晚了,也不方便拍摄牛场的情况,我们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你们看方便吗?”   所有人都起身,谢不邀问:“我去订饭店,再给你们定三个房间,今晚我和老焦请客!”   金雨苫赶紧说:“师兄,台里有纪律,我们不能随便和采访对象吃饭。”   谢不邀说:“都是同学客气啥!你来了师兄还不安排你吗?不安排你也得安排好两位大哥呀是不是?”   司机老李说:“原来你们是同学啊,小金,那一起吃个饭不是正常吗?”   金雨苫不太愿意跟老李一起出差,上次她帮农民解决了排水渠的事,事后老李就收了农民几箱有机大米。   “李哥,我们还是开车去镇上住吧。”她说。   摄像员说:“小金,既然这里有宿舍,就别再折腾了。让场主安排吧!”   组里的吃饭补贴和住宿补贴都省到了自己的口袋,又有酒喝,司机和摄像当然高兴,可作为记者的金雨苫,在做片子的时候就会非常被动,不想因为贪图人家的便宜而影响自己的职业操守,但司机和摄像都得罪不起,又是老前辈,金雨苫也一时为难。   最终,开口解围的人竟然是他,声音刻意疏远地说:“天太黑了,村里道路不好走,宿舍借你们睡一晚,食堂6点钟开饭。”   金雨苫听他这么说,心里舒坦些,天黑借宿,粗茶淡饭,应该不算违背操守。   谢不邀也会看脸色,见金雨苫明显松了一口气,立刻说:“两位大哥累了一天,我们去食堂喝两盅?”   “走!”“走!”   司机和摄像随谢不邀走出了会客室,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室内非常安静,他收拾茶盘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回响,他忙来忙去手脚很麻利,独留金雨苫在原地傻站着,并也不打算跟其他人一起去吃饭。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除了采访内容跟她多说上一句话。   他不搭理她的理由她很能理解,一是她前不久曾痛骂他是变态,不管谁对谁错两人都算闹掰了。   二是一旦她的报道播出去,无论他有没有租牛充数应付验收,上面为避免影响,都有极大可能取消对他的补贴放款,若是小数目就算了,毕竟投资有风险嘛,可金雨苫算了一下,他的农场被验收时是1800头牛,这1800头牛占最终标准的的百分之六十,也就是说补贴金额是按照3000头牛发放给他的话,300头为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繁育牛补贴为100万,到手的补贴就是1000万。   1000万……   这农场修成如此规模,怕是就在等这1000万,他身上是否有贷款还不知,政府一旦取消补贴,极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而她就是那个来灭顶的扫把星。   等他沉默着收拾完,也没跟她说一句话,直接当她是空气一样,独自走进了夜色当中。   金雨苫也跟着他来到了室外。 第12章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一点都不女气,我觉得很好听啊!”金雨苫说:“比起你的名字,我的可就惨多了。”】   乡下的天黑得透彻,抬头望去,寒星密布。夜风混杂着青草香,带着并不很大的牛粪味。这里的夜景美极了,干净整齐的小路两旁是充满暖黄色灯光的小房子,除了牛棚、仓库竟还有温室,乍一看去,那温室像是一个个被切半的水晶球,带着暖光扣在地上。   夜里寂静得纯粹,没有车马喧嚣,虫鸣和牛叫声仿佛就在耳畔,听了让人心神安宁。他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微风略过他的白大褂,再将那股他身上特有的清香送进她的鼻息,那股气味很熟悉,仿若就在嘴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似乎是某种花的香味,甜,细嗅又有些腻。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这样的距离也是一种彼此的心照不宣,谁也不提过往的尴尬事,两个人真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带着几分礼貌与疏离。   金雨苫跟在他身后,走在去食堂的小路上,这里的房屋整齐划一,颜色看起来很舒服,房屋选择用最干净的白色,其他的基础设施也以原木色为主,颠覆了人们对养牛场脏乱的印象。园区停放着的两辆进口自动放料卡车也是tiffany蓝色,非常现代化,这些大胆的尝试都能看得出是出自年轻人之手,金雨苫想,这样的农场设计,应该会吸引一些热爱自然和动物的年轻人才留在乡村吧!   跟着他沉默的脚步,途径一个牛棚,牛棚里有一只小家伙探出头来,这小家伙通体黑亮,乍一看去,第一眼见的是那湿亮着的、泛着光的小鼻头,再靠近点才看到它黑溜溜的眼睛,还有那忽闪忽闪的长睫毛,牛会识人,见她靠近,当即后退两步。   金雨苫生长于城市,第一次见到小牛犊,竟觉得比小猫小狗还要可爱,不由得心头一软,停下了脚步。   “小黑豆~”她兀自取了名字给它,不自觉地想靠近去逗弄。   与此同时,一抹白色身影翻进牛栏,他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拦住旁边正要冲过来的一头母牛,用手拍了拍那母牛的脸,母牛才“哞”叫一声停住了脚步。   有主人在,她安心上前,隔着围栏去摸小牛的鼻子,小牛温顺乖憨,让她脸上紧绷了一整天的疲乏渐渐驱散。   她的眼中生出了几分怜爱与柔情,手摸在小黑牛犊的头上,抬头去看他,问:“它为什么全身都是黑的呀?”   他走过来,蹲下去,把小牛犊圈在怀里,抚摸着它,迫使它再往围栏处靠近方便她摸来摸去,说:“它是安格斯牛。是我去年从种公牛站取的进口冻精,与黑牛人工授精改良出来的品种。”   “听起来很高科技的样子,那这个明天要拍下来,这可是带动农村致富的专业技术,你到时候好好解说一下。”金雨苫说。   他点点头,表示听她安排。   今天她采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面对她每一个问题的时候,他都会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并且随着她的问题会不断点头,非常有教养的样子,再去对比角落里他的父亲,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农民,为什么他的身上去却不带有一丁点的乡土气息?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的?”她不自觉地问。   他抚摸着小牛犊,回答:“我从小就在养牛场长大,我父亲养奶牛起家,我14岁之后去了东阳,大二才回来。”   “难怪你这么白,骨架又那么大,小时候天天喝牛奶吧?”她从不吝啬笑容,声音温暖而和善。   他用拳头挡住嘴,似乎是在笑,手拿开的时候,又把唇抿起来,很正经的样子:“小时候卖不完的牛奶大人不许扔,就着面包喝下去、炖汤喝下去、泡着饭也要喝下去。”   金雨苫听着新鲜,感慨道:“那你岂不是现在听到牛奶就会吐?”   “你再说下去有可能。”他委婉地说。   两个人气氛突然缓和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当然要说下去,让我多了解你一点。”   他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金雨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好像有些暧昧,慌乱着解释:“我是说,明天我去畜牧局一趟了解情况,如果真像你所说,并没有骗取补贴款,我就换个切入点去做片子。”   “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看他。   “他们说我的名字太女气。”   “谁们?”   “我新学校的同学。”   “14岁之后为什么去东阳了?”   “爸妈离婚了,妈妈的老家在东阳,老家的山坡上长满了山栀花,所以她给我取名叫栀。”   他说完自己的名字,脸却有点红了。   焦栀……山栀花。   花白胜雪,芳香馥郁。   金雨苫脑中一亮:“我就说你身上的香水很特别!是不是栀子花的味道?”   他想起转学后的第一天,同桌捂着鼻子问他:   “你身上怎么一股大粪味?”   男生们也围着他大笑:“山季花,牛粪上开出来的山季花吧!”   山季花是山栀花的方言版,从此以后,他的名字就被戏称为“焦姬”。   ……   他点点头。   “你的名字一点都不女气,我觉得很好听啊!”金雨苫说:“比起你的名字,我的可就惨多了。”   “你的名字怎么了?”他问。   “我的名字是我外公取的,你知道‘苫’字是什么意思吗?”   他摇摇头,眼睛和怀里的小牛一般黑亮。   她用手挠着脚踝处被蚊子叮出的红肿,警告他说:“你别笑哦!”   “嗯。”   “苫”就是是破草帘的意思。”   他一脸愕然。   “真的。”她诚挚地看着他:“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爸妈就经常吵架,我猜测,外公希望我的出生能够调和他们的关系,所以我的名字应该就是:糟糕,下雨了!屋顶漏了!赶快找个草帘子苫上去!”   “是不是我更惨?”她有点沮丧。   他摇摇头:“不是。”   “不是什么?”   “你问过你外公吗?”他问。   “外公早过世了。”   他想了想,说:“那金雨苫,说不定是钻石的意思。”   一阵blingbling的声音在耳边闪过~~   金雨苫一愣:“钻石?”   金字加上占念钻,这么多年她竟然都没发现?   她感慨着摇摇头:“那我外公一定是希望我招财吧!给家里下一场钻石雨!”   他又用拳头挡着嘴,忍不住笑了。   真是冷静又天真。   她双手拄在膝盖上,托着腮看着他:“你有蛀牙么?”   他诧异,脸上的笑容僵住,摇摇头。   她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手从嘴前拿下去:“那以后笑的时候不要这样,要这样。”   她唇角绽开,笑容明动。   然而好看不过一秒,她又齐齐地露出满口牙,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姑娘。他被她逗得转过头去笑。   她从他侧面看去,看到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在上扬的唇角之下,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展颜。   他笑完,轻咳一声站起来,她也站起来。   “我饿了,去食堂吧!”她拍拍身上粘着的碎草料,转身要走。   他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又迅速地收回手,伸进白大褂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然后俯低身子在她的腿上和胳膊上喷了几下,再把瓶子扣紧盖子,塞进她的口袋。   清凉的雾水亲近她的肌肤,一股甜腻的栀子花味萦绕周身,一瞬间,她身上的味道与他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驱蚊液?”   “这里的蚊子会吃人,怕明天见不到你。”   他说完,长腿一迈,跨出了牛栏。   她对他的小幽默呵呵一笑,步态轻松地跟了上去。   他这个人,应该不坏。 第13章 草莓 小河   【可即使这样,也让她有一种他在勾引她的错觉。】   第二天一大早,金雨苫在养牛场食堂吃过早餐,就带着司机和摄像员走访了畜牧局。   畜牧局的工作人员给出的答复很肯定,对于焦氏牧业的补贴放款验收是非常严格的,不可能出现租牛凑数还能通过验收的情况。   金雨苫又折返回村里,在周遭群众间走访,做了一些侧面了解。   有村民说:“焦氏牧业在当地有权有势,就算真的租牛凑数上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村民说:“一千万的补贴呐!想都不敢想,别说租牛,就是让我变成牛凑数我也愿意。”   金雨苫有点意外,焦氏牧业租牛凑数的事情,似乎已经传遍了乡镇,老百姓从不管这事是真是假,理所当然地认为大户能发财,定然有其肮脏手段。   于是她把采访的侧重点转为举报人与焦氏牧业的关系上。   举报人是这里的大散户,手里300多头牛,乡里把这种颇有威望的老人叫做“屯大爷”或者“屯不错”。   知道屯大爷和焦家二三事的人还真不少——   “屯大爷的婆娘就是焦家给逼死的。”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焦栀的妈去屯大爷家大闹了一场,把屯大爷的老婆逼得喝药自杀,那女人死得痛快,第二天就被屯大爷送去火化了,丧事也没办,两家人后来都没再提起。”   “他们两家的事情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出来,08年三聚氰胺后,养奶牛的散户都不好做了,屯大爷家欠了焦家很多钱,焦栀妈妈亲自上门讨债,逼得屯大爷家老婆喝农药了。焦栀爸爸是个老实人,可他妈妈真是个泼辣的女人,把人逼死还不算,在焦栀爸爸生意最低谷的那几年,离婚、分家产、带着儿子去南方享受去了。”   “这个女人可是个人物,焦栀长得这么好看,一半也比不上她。”   也有一些人站在焦栀这边:“国家工作人员又不傻,如果真的现租来凑数,租来的牛都是抱团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其他的牛会排斥外来牛,不容它们。”   “焦栀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像小闺女似的,文静着呢,人也有礼貌,现在回乡带着我们致富,绝不会干欺骗国家的事。”   “焦栀把养殖场的牛粪全都送给我们,鼓励我们这些年轻人创业种草莓,他还教我们用微信公众号做推广,去年我们的草莓还没出棚,就以50元一斤的价格卖光了。想起我小的时候,我们总去焦家偷牛粪,有一次被小焦栀发现了,他还找袋子帮我装了不少。”   金雨苫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以前她大闹男寝的时候,他曾说过他没开过微信……她低头,想起在校发生的种种趣事,不自觉地笑了。   工作了一上午,附近的人都已经被金雨苫问了个遍,素材收得差不多了,他们便驱车又回到焦家的养牛场,准备再拍摄一些养牛场的情况。   正午的高温蔓延在车厢,老李的空调出了点问题,三个人像是被困在烤箱里的肥肉,大汗淋漓。   “这他妈快热冒烟了。”摄像员把机器安放好,不停地从纸抽里往出拽纸,擦拭脸上的汗。   金雨苫也感觉自己已经被汗浸透了,头发比以前长了许多,盖在脖子后非常难受,可又苦于临时找不到发绳,就一直单手握住头发,让车窗外灌进来的风尽情地往脖子里钻。   要不是条汉子,真干不了记者这份差。这一暑假她走了两次基层,泥洼乡路、雨中穿林、尽管被晒成了一个小黑猴,心里却是无比充实快乐。   她在车上将昨天和今天上午采访到的情况汇报给刘制片,刘制片听后,说:“这个举报人很有问题,小金,你要继续调查事情的真相,不能让企业钻空子,但也不能被坏人利用。”   “明白领导。”   金雨苫结束了汇报,车子也开到了养牛场,一下车,三个人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冷气开放的会客厅。会客厅里站着的是昨天端茶的小妹,见他们三个进来,立刻迎上来,手里的托盘里叠放着三条湿毛巾。   “哎呀妹妹,太贴心了。”老李一边用冰的湿毛巾擦汗,一边称赞。   小妹说:“场主说,今天高温,你们回来一定会热,叫我备好冰镇西瓜和湿毛巾等你们。”   摄像员说:“你家场主有心了。”   金雨苫问:“他人呢?”   “哦,场主说你们今天要走了,他去棚里摘几箱草莓给你们带回去。”   “要走?”金雨苫疑惑地问:“我们很多东西都还没采呢?”   小妹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是把冰镇西瓜递到了她的手里。   金雨苫和摄像员坐在沙发上吃西瓜解暑,司机问小妹要了两颗烟出去抽了。   没过多久,制片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竟然真的说让他们结束采访。   “你们回来吧,这个专题不用采了。”   “知道了领导。”   片子采访到一半不能播出的情况太多了,金雨苫却对此第一次有了私心,如释重负。因为一旦这个新闻播出去,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她怎么写,势必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谢不邀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进门就叫大哥、二哥,他也真是有着极好的男人缘,只消一顿酒,就能结下两个好兄弟。   司机和摄像员的意见就是,跟谢不邀去食堂吃过午饭再回去,金雨苫见他们一见如故,只好欣然应允。   “小妹妹,”金雨苫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洗澡的地方?我浑身湿透了,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小妹笑着说:“姐,这里洗澡的水都是用太阳能热水袋,比较简陋,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的惯,而且现在太阳正毒,热水袋里的水很烫,我怕你站在蓬头底下会被烫得跳起来。”   “那我去水房洗把脸吧!”她正欲出门,一抬头,就和焦栀碰了个面对面。   她看见他手里正捧着一支玻璃小碗走进来,小碗里放着几颗鲜红欲滴的草莓。他今天穿得格外清凉,上衣是一件带着闪电logo的潮牌白色背心,背心由于没有袖子,所以胳膊上不常露出的肌肤和被晒红的肌肤有一条明显交接,腿上着一条简单的黑色抽绳短裤,腿部的肌肉十分发达,脚上的椰子鞋一尘不染,在强烈的阳光下白得刺眼。   不知是今天的装扮偏运动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让金雨苫莫名觉得,他比过去见时多了几分阳光亲切。   “想洗澡吗?”他看了一眼她那件因为被汗水浸湿而隐隐露出胸衣的薄薄T恤,又收回目光,开口问。   “我现在恨不得有一条河,一个猛子扎进去再也不出来。”她笑着说。   昨晚的交换名字,让两个人变成了朋友,起码在金雨苫这里是这样认为的。   “还真有。”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小河吗?”一想到清凉的河水,金雨苫有些小激动,追随着他的脚步,暴露在炎热的烈日下,以手挡在额头上遮阳:“听说你去摘草莓了?”   “嗯,已经叫人搬到你们的车里了,回去给亲友分一分。”他替她打开自己的车门,示意她坐进去。   她眉心一蹙,责怪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有纪律,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颗草莓……唔!”   他突然伸出手,用一颗草莓堵住了她义正言辞的嘴。   “真甜……”她紧蹙的眉心忽然融化开,不同于被化肥催熟的草莓,这颗草莓入口即化:“虽然一想到是牛粪上长出来的草莓有点别扭,但是口感是真好。”   他看着她被甜得晕头转向的笑,也不自觉地被感染了:“不是说不收百姓一针一线吗?”   她骨气全无,又贪手捏了一颗,含进嘴里:“你不是我师兄嘛!”   他笑了,刚要伸手去挡,却被眼疾手快的金雨苫拍了一下。   “不许挡!”她正色。   他渐渐露出笑容,毫无保留地给她看,正面看来才发现,他的牙齿整齐漂亮,竟有两颗不太明显的小虎牙。   他见她嘴角有红色果汁,便立刻低头去掏纸巾递给她。   “谢谢。”金雨苫擦了擦嘴,把用脏的纸巾折好,揣回自己的兜里。   他开一辆小货车载着她,两个人转眼就来到一条小河边,这地方清幽僻静,河水清澈透明得像一面镜子,隐约可见溪底的沙石,阳光晒在河面上,反射出点点金光。这片的自然风光不被尘世所染,小河像个脾气温和的小婴儿,安静地躺在暖阳下酣睡,仿佛谁来抚摸一下都叫不醒它。   生于城市的、未见过太多美景的金雨苫,兴奋地跑到河边去,捧起一捧水,在胳膊上洒了洒,一回头对他笑的明艳动人。   “这里会不会有鱼咬人?”   “不会。”   “那会不会有玻璃碴扎脚心?”   他又微笑着摇摇头:“别怕,河底只有小石头。”   他的话语,驱散了这个城市姑娘最后一丝怯懦,她立刻将脚上的凉鞋一踢,迫不及待地站进了水里。   一股清凉从脚心钻入全身,金雨苫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哆嗦,只觉通体舒爽,解暑畅快。   她太热了,像只被从锅盖上解救下来的蚂蚁,她挽起水来浇浇胳膊,洗洗脖子,后来干脆将一捧又一捧的水尽情地往脸上泼去,此刻她是有多么庆幸自己没有化妆的习惯,那水流只是拖着她透明的汗水流向远方,将她与自然融为一体,不会留下一丝污染。   她痛快地甩着头,水滴从她飞起的短发中被甩到空中去,水花折射出晶莹的日光四处飞扬。   浑身上下的暑意顷刻间消失,她不断揩去眼睛上的水,快活地张开眼睛。   视线里出现他的身影,他站在岸边,距她三米左右,他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摆得整整齐齐,又走过来把她的那一双拎过去,和他的鞋子摆到一起去。紧接着他的忽然双手交叉放在腰间,霎那间背心的衣角就被掀起,举过头顶,他的整个上身便全部展现在她的眼前。   那动作自然又利索,让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金雨苫这才发觉自己正在盯着人家男生脱衣服,立刻把头低了下去,然而她的视觉记忆里,他的腰线、胸膛、身段还在残存着,一朵红云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脸。   此刻的她忽然变乖了许多,只是站在很浅的水边,拘谨地弯着腰、小幅度地撩动河水,可余光处却瞥见他已经钻进了河里,只露出上半身。   想起自己刚才说要“一头扎进河里的”大话,金雨苫想,人家这才算是真正的洗澡吧……   洗澡……   不知道C大的女生知道“焦焦美人”在河中沐浴会不会疯狂。   她反正不敢看,毕竟男女有别,把头扭过去,假装找鱼,再把头转过去,看看自己岸上的鞋还在不在。   她这一看不要紧,那两双男女鞋子旁边,竟躺着一条黑色短裤!   那不是他的短裤是谁的?!   她立刻诧异地回头看他,只见他背对着站在水里,正用手扬起水往自己的肩上泼,清澈的河水顺着他的肩颈流下,她的视线顺势落在他修长的后背上,再落到他那与水平面一平的腰际,波光粼粼的水面仿若一盏盏小灯,把光斑射到他的腰上去,像是一片片漂亮的鳞。   他……   这是……   全……裸……吗?   金雨苫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手上的动作开始变得不自然。她忽然觉得这河水好像变成了一个极小的浴缸,把两个人浸泡在了一起。   她不断地打消着自己这猥琐的想法,人家乡下人可能都是这么洗澡的,而且天气这么热,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人家又那么有礼貌,自动自觉地离着她那么远,还是背对着她……   好吧,他转过来了……   他整个身子的转动,挑弄得水面漾起旋涡,半身隐于水下,他美得像是童话里的人鱼,在她看不见的水底,藏着一条神秘的尾。   金雨苫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仙境中碰到了一只妖精,那妖精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仿佛下一秒就会游过来优雅地吃掉她。   她开始慌,双颊涨得突突跳。来自他的方向的上游的水流向她这里,错觉中仿佛每一丝水流都带着他的香气,染指她的肌肤和心灵。   好在,他始终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可即使这样,也让她有一种他在勾引她的错觉。   金雨苫要被这种渐渐浓烈的暧昧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明明只是站在浅水处,却伴随着一种潜入深水的胸闷气短。   凉快一下就出去吧……   她怂了,笨手笨脚地走出小河,来到他和她的鞋边处,忽略他脱掉的衣物,假装淡定地穿鞋。   手机在车上,也没法装作玩手机,穿完鞋子无所事事的她就地坐下来,假装四处看这野外的景色,礼貌地等。   河里的人还在洗澡,像是完全没有她这个人一样,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金雨苫的脖子都转累了,终于将视线回归到他的身上去。   “喂……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晒成黑猴了……”她小声抗议。   焦栀眉头一挑,语调无辜: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怎么出来?”   金雨苫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他的衣物旁,唇一咬,拍拍屁股站起来,不乐意地咕哝:   “你一大男人还怕看……”   “啊啊啊啊——你先别动!!!我转过去你再出来!!!” 第14章 小栀   【412寝室信条:谁先跟谁说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对方觉得,她如果主动和解,你必然不会依依不饶。】   养牛补贴事件的采访戛然而止,金雨苫的暑假也随之结束,在电视台再上最后一天班,她就要回到学校上课了。   她将她整个暑假的实习写成了一份心得报告,主动交给刘制片,算是一个学生对于老师的感激,刘制片拿着她那长达10页的手写稿感到颇为意外。   “你毕业以后想去哪个电视台?”刘制片问。   “这里就很好!我喜欢走基层,虽然累点,但是锻炼人,刚开始的时候,我拿到一个题,都不知道去找哪个部门,相关部门四个字真的对我来说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现在不会了,甚至有时候接到热线电话,即使知道观众反应的问题可能不会被采访,但也会指导他们出了这件事先去找哪个部门,如何解决。经常会为自己的进步感到高兴。”   刘制片点点头:“看来你们C大的播音系名不虚传,培养了你这么优秀的学生,你真的不打算去央视或者一线城市的媒体去试一试?”   金雨苫回答:“我脸这么大,也不上镜,而且主持人岗位就那么几个,是要颜值高的人去争的。我就做记者吧!反正记者无论在中央台还是地方台,不都是一样为老百姓解决难题吗?”   刘制片哈哈大笑:“小姑娘,你的颜值可不算低,你敢说那些知名女主持人卸了妆就比你好看吗?高颜值的主持人比比皆是,高水平的主持人凤毛麟角!”   金雨苫拍马屁地说:“刘制片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等我毕业的时候,刘制片您得帮我多跑几趟人事部,把我的简历往频道里拽一拽,可别让他们把我pass掉。”   “你这么敏锐又务实的孩子要是都被pass掉了,那咱们台也没什么希望了。”   领导竟然对自己有这样的肯定,这着实让金雨苫感到欣喜。   可是尽管领导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可毕业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这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进这里的机房、最后一次刷这里的门卡,最后一次吃这里的食堂了。   想到食堂,她忽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不行!如果是最后一次,那么食堂的锅包肉可不能不吃!   金雨苫拿起饭卡下楼,同一组的同事都知道她今天要走,全都寒暄了几句,在电梯里遇到有两个平时没怎么说过话的,也都跟她互相留了微信。现代人的别离,没有太多分量,天涯海角也能视频问候,刷你的朋友圈跟见到你是一样的,便很难再有一期一会的珍重。   金雨苫加好了微信,从电梯里走出来,迎面就撞见了正要上电梯的金穗子。   金穗子从电梯里退出来,站到她面前,无辜地眨着大眼睛。   自从上次吵架后,他们两个已经有一个多月不说话了,这一次是穗子先开的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今天啊,”她说:“班长要早一周返校,有一些挂科补考的同学需要被安排。”   金穗子吐了吐舌头:“我就是那个挂科补考的倒霉鬼。”   金雨苫见她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知道她是消气了,就故作冷漠地问:“我的十管芦荟胶呢?”   “哎呀,我早就给你买好啦!就在我办公位上放着呢!好扇子,你别生气啦!”   金雨苫瞪了她一眼:“屁股上的小痘痘康复了么?”   金穗子赶紧捂她的嘴:“你小声点!我不要面子的啊!”   两个女孩都笑了,算是冰释前嫌。   金雨苫说:“你跟我回去吧,趁这几天抓紧复习,我还能帮帮你,赶紧把补考过了。”   金穗子立刻抱住她蹭啊蹭:“扇子你太好了~我还想着我一个人这么孤孤单单地回寝室复习该有多么惨,有你陪着我奋战我就开心多了~喵喵喵~”   “别扯犊子,你在开学前主动求和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复习补考!”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室友哪有隔夜仇嘛!你先去食堂等我,中午一起吃!我去办公位给你拿点东西!”   金穗子说完跑进了电梯,还傻乎乎地朝她招手,一笑可甜。金雨苫也笑了笑,低头去看手机,却发现有个新好友加他,好友验证叫焦。   她很快认出他头像上的那头鱼眼镜头下的小牛,和他的□□空间里的头像一样,是他们两个一起看过的那只人工授精的小黑牛。   她当下通过了他的请求,备注时想了想,皮一下,也叫他“焦焦美人”得了。   他的一条语音发过来,金雨苫点开,声音通过手机听筒放出来,显得格外好听。   “你在单位吗?”   金雨苫也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在呀,正准备去食堂吃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给他发完语音后,要反反复复的点开,回听自己的声音。   他说:“出来吃吧,我就在你们单位门口。”   ……   金雨苫走出电视台大楼,从台阶上远远望去,门口确实停着一辆车,那是一辆四座的农用小货车,带着一条很长的车斗,车子很老旧,刷得却很干净。   这样一辆农用车,停在电视台门口,还真是有趣。   驾驶位上的人将头探出来,朝她勾勾手,金雨苫便笑着过马路,跑了过去。   走到车前,她把胳膊往车窗上一搭,探头进去,调侃他:“场主,这车不错呀!”   他的唇角斜斜地勾起,一双眼睛勾住她:“四轮驱动、超大空间,要不要一起去兜风?”   看他平时蔫声细语,原来他也可以很皮的。   “帅哥,你这豪车有全景天窗吗?”   他说:“全景天窗得坐后面。”   金雨苫看了看后面的车斗,边缘还有喂牛的草料伸出来,扑哧一声笑了。   太阳太毒,她耐不住晒,便开门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半个身子都转过去看他,很自然的聊起来:“你怎么进城了?”   “路过。”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暗蓝色牛仔裤,鞋子是一双白色板鞋,很书生气。   “哦,今天真不巧,中午我跟我室友约了一起吃饭,不能跟你一起吃啦,这附近有一家河粉挺好吃,还有一家牛杂面也不错,我发位置给你。”金雨苫说。   “我不去。”他果断拒绝。   “为啥?”   “你去我那里吃了我四顿饭。”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来看着她,淡定地提醒,好像这饭她是非请不可。   她连忙安抚他:“我记着呢啊!你改天回学校我回请你不就ok了?我刚才确实跟我室友约好了,你不知道,我们两个整个暑假都没说话,这次我要是平白无故放她鸽子,她会小心眼的。”   他漂亮的眼里升起浓浓的失望,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发呆。好像谁家的漂亮孩子,被人欺负了一样。   金雨苫心有愧疚,有朋自远方来,她竟不安排饭,岂有这样的道理?再一想这朋友在她出差去农场时,为她准备的冰镇西瓜、草莓,为她安排的是自家最干净的员工宿舍,被褥洗漱用品从没缺过一样,礼数周全、无微不至……   “没事小栀,”她想了想说:“那我问问我朋友要不要一起吃吧!你介意吗?”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下一秒却突然眉头一紧,诧异地看着她:   “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栀啊,”她毫不在意地说:“你也可以叫我老金,或者扇子,我朋友都这么叫我。总是学长学长的叫,多做作。”   她说完,完全不顾对方抽搐的嘴角,低头给金穗子发文字:   “中午想不想跟焦焦美人一起共进午餐?”   她发出这“焦焦美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坐在驾驶室的人一直在看自己,于是心虚地把手机屏往自己的方向斜了斜。   金穗子很快回复道:“你被盗号了?”   金雨苫纤细的手指噼里啪啦地编辑着:“我上次采访的时候巧遇了焦焦美人,现在成了好朋友,他来找我吃饭,你要不要也一起?你要是出不来,我就不跟他吃我跟你吃。你要是出来,台门口有辆小货车,我们在车上等你。”   “等我!”金穗子几乎是秒回,然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金雨苫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两个朋友都不得罪。   她说:“小栀,我跟我室友说了,她等一下就出来。”   “嗯。”   这一下,就是十分钟。   金雨苫想,这个女人一定是在楼上化妆!于是低头给她发表情包催促。   她坐在副驾驶,低头玩着手机,他在车里坐着,两个人才相识,彼此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尤其焦栀话少,只要她不挑起话茬,他从不主动开口,get了他的个性,所以即使两个人都不说话,她也不会觉得尴尬。   车厢里没开空调,八月末晴朗无风,空气里带着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暑热,将车厢变成一个大蒸笼。一辆洒水车经过,使周遭的空气越发潮热。   他将两边的窗全部手动摇下来,又将修长的指节搭在领口的扣子上,逐一解开。   一颗两颗……   他单手捻开一颗又一颗扣子,先是喉结,再是锁骨,最后去解第四颗扣子的时候,金雨苫才被他的动作吸引,转头看向他。   她猝不及防,一眼就对上他袒露在空气中的两条平直的锁骨,以及那衬衫下隐隐约约起伏的胸膛。   他的皮肤有些糙,肤色却如牛奶般白皙,领口处有一圈晒红,是夏天留下的晒痕。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小货车的车厢实在是太狭小了,燥得人透不过气来。   “你这车……没空调呀?”她胡乱地在空调上乱戳。   “没有,所以有点热……”   “这不是空调吗?”   “坏了。”   “是这样啊……”   金雨苫低下头,耳根发烫,无所事事地又戳了戳那空调口。   忽然!一声突兀的开门声打破这里安静的气氛,两个人全都被吓了一跳!   一回头,就看见金穗子已经风风火火地钻进了车里。   金穗子顶着一脸精致的妆容,把脑袋探到前排来,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她的视线落在他袒露的锁骨处,分外亲热地叫了声:   “学长!又见面了!你这小货车不错!”   “又见面了,穗子。”他打过招呼,把身子往前挪了挪,也没回头,两只手不着痕迹地将衬衫扣子一颗一颗地扣上,动作迅速又从容。   金雨苫问:“小栀,你不是热吗?扣子系那么紧干嘛?”   他把身子侧过来,避开金穗子的视线,微微仰头,将喉结处的最靠上的一颗扣子也扣好:   “立秋了,怕着凉。”   “……” 第15章 故意靠近的男服务生   【412寝室信条:如果朋友受到骚扰, 你当第一个站出来。不管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   两个女孩子最终决定带师兄去吃附近一家在抖音上很火的披萨店。   披萨店共有三层, 装修ins风,门口有保安指挥停车, 当焦栀的那辆小货车停驻在披萨店门口时,年轻的小个子保安刚想上前提醒这里是消费区,却看见车内下来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紧接着驾驶室的男人也下来了, 帅得让保安怀疑自己的眼睛,他伸了伸手,说:三位……里面请。   小保安望着那三位俊男靓女进店的背影, 整个人都要凉凉了。   俺娘骗人,说什么开宝马的男人再丑也能载靓妞,开拖拉机的男人再帅也只能载猪牛……全都是假冒伪劣毒鸡汤。   三个人在三楼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个非常帅的年轻服务生走了过来, 儒雅有礼:“中午好,这是菜单,三位看一下我们新出的开学季套餐。”   穗子调戏服务生:“小哥哥, 我一直有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你能帮帮我么?”   男服务生把柠檬水递到金雨苫面前, 又在焦栀面前摆上一杯,微笑着说:“您说。”   “你们家服务生选拔是不是按照颜值做标准的呀?我发现一楼比二楼的帅, 二楼比三楼的帅,没有一个小哥哥长得不好看的,你们家老板娘一定给你们的薪水很高吧?”   男服务生尴尬一笑, 用眼睛轻轻地瞥了一眼焦栀,不小心手一抖,竟把焦栀的那杯柠檬水给碰倒了。   桌上皆大惊失色,幸亏焦栀穿的是深色牛仔裤,水渍看不大出来,服务生手忙脚乱地掏出西服马甲里的手帕,蹲下来,帮焦栀擦拭大腿上的水渍。   “不用擦了。”焦栀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拒绝。   然而服务生依然没有停手。   “小哥哥你第一次上班吗?业务这么不熟练。”穗子笑了笑,不以为意,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她的过多关注,她趁乱偷偷地假装自拍,其实后置摄像头对准了焦焦美人漂亮的侧颜。嘿嘿,这张照片存起来,以后关系再熟悉一些,就可以发朋友圈了,一定很多赞。   金雨苫的注意力却全在那男服务生身上,只见他不停地用手帕和卫生纸按在焦栀的裤子上吸来吸去,还不时地仰起头朝他微笑,那双黑亮的眸子里熠熠生光。   “对不起先生,把您裤子弄湿了。”   焦栀好像不太会拒绝人的样子,但他明显感到不适,唇微微抿起来,将腿往里缩了缩。可那男服务生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边擦边说:“这样会留下水渍的,卫生间里有吹风机,您要不要去试一试?先生?”   金雨苫的眉头随着服务生的动作越发紧皱,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神秘的反感,那个人的大鼻子、深眼眶、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印在她的眼睛里,怎么看都不顺眼……   人家都说不用了,还要摸来摸去!   她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与地板发出尖锐的一声“吱嘎”声,吓坏了穗子,还有焦栀。   金雨苫也被自己弄出的声响给吓坏了,随即露出个抱歉的笑容,走到服务生和焦栀的中间去,在焦栀诧异地注视下,轻轻地扣住了服务生的手腕。   她说:“不好意思,我朋友说,不用你擦了。谢谢你哦!你这样我们会不好意思的。”   蹲在地上的服务生一下子愣住了。   焦栀一挑眉,身子向后一靠,把手臂张开搭在椅背上,而金雨苫则站他的身前,从服务生的角度看上去,就好像他的手搂在她的腰后……   男服务生看看她,再看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尴尬地站了起来,抱歉地点点头:“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唉?小哥哥,别走啊,”穗子远远地叫住了服务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服务生的眼中带着几分失落和丧气。   “这里的老板娘给你们的薪水很高吧?”   金雨苫已经回到了座位,此时在桌子下用脚踢了踢她:“你像个人似的!”   都是跟王铂菡学的,爱捉弄人。   穗子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看着服务生。   那服务生端着洒了的空杯子,回头看了一眼焦栀,回了句:“我们老板是男的。”   金雨苫打了个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待服务生下楼,她转头看向焦栀,一脸担心地问:“小栀,那人很不对劲你知道吗?”   焦栀头转向左边,打量着她的焦虑,面容却十分淡然,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有吗?”   穗子拿起水杯饮了一口,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他他他……”金雨苫不知怎么形容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来,一时间竟变口吃。   穗子一脸八卦地问:“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我怎么可能!”她连忙否认!   焦栀也好奇地看向她,一惯清冷的眼中也多了几分热闹,竟勾起唇角笑了。   金雨苫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只觉得愤怒、烦躁、看见那个男人就讨厌,想让他快点离开。   可她又向来不会以貌取人。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压下心头的烦乱,心虚地说:“你们先点菜,我去趟卫生间。”   ……   这里的卫生间很漂亮,正有两个女孩在自拍,北欧风的伯爵白大理石洗手台上,摆着一排名牌化妆品,穗子也跟了过来,正将那粉底和口红一个一个打开看,满心欢喜地往手背上试。   她把自己的化妆包也打开,拿出一支口红,不由分说地捏住金雨苫的嘴往她唇上涂。   “别动,”穗子说:“这个姨妈色很正的,你试试。”   金雨苫撅着嘴唇任由她摆布,心底一直有个疑问,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不觉得刚刚那个服务生,是在调戏师兄吗?”   “调戏?人家就是弄洒了杯子,在给师兄擦腿呀!”   “他那哪是给人擦腿,那明明就是摸好吗?”   穗子扣好口红盖子,见怪不怪地说说:“你真是腐眼看人基。焦焦美人这种体质,很容易被男女通吃的,你不懂,这是我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普遍的烦恼。”   她拉上化妆包,转过身,突然一脸正色地问:“对了,焦焦美人的车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开一辆货车满街跑?你们怎么成朋友的,你说说呗!”   金雨苫见她漂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炽热的好奇和爱慕,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突然间又冒了出来。   “我下乡采访的时候碰见他的……他家在村外养牛,招待我来着,还给我们摘了他家地里长的草莓,人挺好的,就成朋友了……”   穗子迅速从她的描述中提炼出精髓:“他家农村的啊?不会吧?”   金雨苫想了想:“就是农村的呀……”   穗子一下子泄了气,怅然若失:“好可惜啊,怎么会这样……”她说完,可能觉得自己太势利,赶紧好心说:“那一会儿我们点几道他可能没吃过的菜吧,他开着那辆没有空调的小货车进城也挺辛苦的。”   金雨苫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好啊。”   她看着穗子走出卫生间,忽然松了口气,心尖嘭嘭嘭雀跃起来,好像玩《保卫萝卜》的时候,又消灭了一波小怪物。   真奇怪。   三个人点了一桌子好吃的,穗子热心肠,不停地给焦栀夹菜,金雨苫在大一的时候就发现,穗子除了不拘小节以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甜点,都推到了焦栀的面前。   “师兄,你尝尝这里的双皮奶,超赞。”穗子说。   焦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顶不住她的热心,就很耐心地对穗子拒绝道:“小时候,父亲去外面送奶,收回来的牛奶瓶就都交给我刷。冬天还好,每到夏天的时候,放了一天的瓶子就会产生难闻的气味,所以长大就不爱吃乳制品了。”   “是这样啊,”穗子说:“好可怜的焦焦师兄,那么小就要干活。原来我们小时候喝牛奶的瓶子,都是用手刷出来的呀?我以为是送到机器里统一清洗再消毒呢!”   焦栀一脸认真地证明自己家的奶瓶很干净,说:“我都会用三遍水洗,再晒太阳。”   金雨苫偷偷地笑了,她最近总爱偷笑。   穗子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说:“我们三个照张相吧!”   金雨苫知道她想和焦焦美人同框很久了,立刻说:“来吧!”   穗子把手机举很高,侧身将两人身影都收入屏幕,按下了快门。   穗子问焦栀:“和师兄一起吃饭,我与有荣焉呐,可以发朋友圈吗?”   焦栀哪里会在乎:“可以。”   三人的合影飞速传递到了网络,不消片刻,穗子朋友圈里的照片不知被谁保存下来,传到了焦焦美人的微信群里,群里有一波看图说话的神人,这照片就不再是一张普通的合影。   王铂菡是在家里逛校园bbs上看到的帖子,这届网友都很优秀啊,有人在这张照片上画了个红圈,圈在焦焦美人手里握着的杯子上,那杯子又被截图放大,边沿上有一枚浅浅的唇印。而坐在他并排傻乎乎摆剪刀手的金雨苫面前,却并没有杯子。   于是一串疑问浮出水面:那不是陌陌女主角吗?陌陌女主角和焦焦美人同框了?她跟焦焦美人什么关系?为什么两人共用一个杯子? 第16章 第一次被男生送早餐   【412女寝信条:一场别人背后的闲言碎语中, 如果人们非让你说点什么, 那么去维护那个不在场的人吧!】   金雨苫和穗子一起回了学校,学生证盖戳、打扫卫生、晒被子、充饭卡、复习补考, 一起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大三。   时间真是个滑溜溜的东西,谁承想昨日刚脱下军训服,今日就已站在大学生涯的一道坎上。   王铂菡也在开学前一天回到了412, 一进门连床铺都来不及换, 先去招猫逗狗来一波骚操作,仿佛这一暑假把她的毒舌都给憋坏了。   她先是走到金穗子的书桌前,摆弄起她书桌上放着的一套口红礼盒, 说:“哎呦,啧啧啧啧,真有钱啊!杨树林口红套装啊?朋友圈集28个赞送的吧?哎?等等,Y8L是怎么回事?”   穗子正在床上复习补考, 立刻爬下来护住东西:“买假货怎么了?人艰不拆你懂吗?人家这是直播用的道具。”   王铂菡逗完她,又去招惹金雨苫:“陌陌女主角,你跟焦焦美人真的炮友转正啦?”   “滚犊子!”金雨苫正在扫地, 扫帚猛地扫过去,吓得王铂菡跳了起来。   她讨厌死“陌陌女主角”这个头衔了。   今天去女厕所, 她听见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说:“看来这无论多么好看的男人,都有用下半身思考的短板, 我还做什么面膜,直接去垫两片硅胶,希望也能像陌陌女主角这样走运!”   另一个女生说:“其实她长得并不讨厌, 勉强算得上是素颜美女吧!”   对方声调夸张地说:“焦焦美人看起来纯不纯?不一样也是海螺人?”   王铂菡见金雨苫的脸拉得老长,便走到穗子的床铺下,小声议论:   “扇子咋啦?”   “生气啦~”   “跟谁呀?”   “不知道~~上完厕所回来就这样啦~~估计在厕所听见有人议论她了,这帮女生,八卦非要在厕所,我都听到好几回了!”   王铂菡走过去,夺过金雨苫手里的笤帚,问:“你看见是谁没有?我去帮你骂她!”   金雨苫丧气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把脸怼到变形,气鼓鼓地说:“没看到,我在里面拉屎呢!”   “把屎夹断了也得出来骂呀!”王铂菡说。   金雨苫被她逗笑了,脸上的愁云顿时驱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啥叫海螺人?”   穗子说:“海螺人,就是说,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有一个硬硬的壳,闷闷的不说话,但是只要你靠近他,就能听到浪的声音。”   王铂菡指着金雨苫笑:“哎呀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你才浪!”金雨苫抄起笤帚追着王铂菡满屋子跑,穗子喜悦地在上铺看斗兽。   穗子说:“扇子是挺闷骚的,嘴上说不喜欢帅哥,指不定做了多少回春梦。不过上次和焦焦美人一起吃饭共用一杯的事,我能作证,当时有个小哥哥弄湿了美人的裤子,还把他的杯子拿走了,两个人坐在同一排,可能焦焦美人没注意就拿了扇子的杯子喝水,这才有了流言蜚语,也怪我,我把那条朋友圈给删了。”   三个人吵吵闹闹完毕,王铂菡这才看见,寝室里还有另外一个床铺空着。   “印清羽呢?她每学期都最早回来的。”   金雨苫说:“被你们俩给挤兑走了。”   王铂菡诧异:“真的假的?她要换寝了啊?”   穗子冷笑:“换就换呗,反正她也没把这里当成寝室。从入学到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她自己,总是一副高傲文艺女青年的做派,看得我都想吐。”   金雨苫说:“人和人性格不一样,人家就不爱说话,天生性子冷淡笑点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个跑男都能笑成筛子。”   在边界感的问题上,穗子和印清羽是两个极端,穗子理所当然的觉得,用一下别人的洗头水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别人面前换内衣也是人之常情。可印清羽不会,她的周身有一层与生俱来的真空罩,万物不能与我相融。   王铂菡说:“你别为她开脱了,你忘了她大一时候的q、q签名了?”   穗子接茬道:“君子和而不群,小人群而不和。”   王铂菡说:“对,就是这句话,她是君子,我们是小人呗?我最烦一个寝室的,有话不直说,在签名上指桑骂槐给谁听呢?冲她这句话我一生黑。”   金雨苫说:“好话不听捡骂听,人家未必说的是我们。”   王铂菡问:“那她真不回来了?”   金雨苫说:“我逗你们俩呢,老师说她请假了,晚点回学校。”   ……   晚上王铂菡在小红书上写安利帖,穗子在挑灯夜读,金雨苫无所事事,抄起一本余光中的精选集来读。   这本书是去年生日时,妹妹送给她的,她天生不爱诗歌散文,是内心太直白,总触不到里面柔矫情怀,今晚熄灯后,台灯昏黄,她竟已读完了大半。   行文里有一首,让她的目光踟蹰——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白银   而你带笑地朝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金雨苫的心尖被小小地震颤,眼前的墙壁上一下子浮现起焦栀白皙的面容。   他一身白衣,身体环抱着小黑牛,两只手怜爱地揉着它的耳朵,抬头冲她笑着,眼底有好看的卧蚕浮现。   她不觉出神,将那句子喃喃碾碎: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第三种绝色……”   正在上铺玩手机的王铂菡听见了,坐起来与耳朵同样灵敏的穗子对视一眼,她从自己的床悄悄爬到穗子床上,小声说:   “听见了吗?念骚诗呢……”   “这是发情了……”   金雨苫把书狠狠一扣,仰头看着他们俩:“你们两个文盲,注意用词好吗?这可是余光中老先生的诗。”   王铂菡说:“哦哦,那你怎么不念‘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而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着绝色呢?谁是绝色?”   穗子说:“对呀,谁是绝色?”   金雨苫正不知如何回答,那个“绝色”就发来了微信。   他和她从不在微信上闲聊,这是自披萨店一别后,两个人第一次对话。   焦焦美人:“我回学校了。”   扇子:“你们大四还有课吗?”   焦焦美人:“有,但是很少,我陪谢不邀回来的。”   金雨苫想起来了,今早谢不邀给她打过电话,问她能不能叫印清羽下楼一趟,金雨苫说印清羽请假了,谢不邀才感叹自己白跑了一趟。   扇子:“那就多呆几天吧,否则转眼毕业,再就回不来了。”   焦焦美人:“明早还去跑步吗?”   扇子:“每天都去呀!”   对方没有再回。   金雨苫拿着手机爬上床,把手机放在枕边,反反复复地点开,关上,他还是没回。   闭上眼,左耳微微发烫。   ……   早秋的清晨有些凉,今天竟然起了一层薄雾,天空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金雨苫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照例踏着晨雾跑进了体育场。   一天之计在于晨,她的头脑却昏沉沉,昨晚没睡好,寝室里干燥得要命,王铂菡的空气加湿器又被校里的突击检查给没收了,金雨苫喝了一大杯热水,嘴唇还是干燥爆皮。   她涂了一层草莓味的唇膏,感觉好多了。   初秋的风让人手脚发凉,她将手揣进口袋,无精打采地在塑胶跑道上小跑着。   他今天会来吗?   想起最后一次在学校见他,还是在体育场尽头的那个角落里。   怎么想都很尴尬,金雨苫把头摇摇晕,迫使自己清除掉那段记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回头多少次。   体育场那么大,空空如也,身后和眼前却再也没有出现他的影子。   金雨苫有点讨厌他,不来跑步干嘛昨晚要发那样的微信?发完又不回,害的人睡不踏实。   跑了大概半个小时,她已经疲惫不堪了,气喘吁吁的掐着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点沮丧。   或许人家就是随便一问。   她不禁仰起头来,看向天空,却在无意间,发现观众席上立着一个身影。   金雨苫眯起有些近视的眼睛,眼球被眼皮挤压,视线才清晰起来,她看见那人正站在观众席的边沿上,对自己招了招手。   金雨苫几乎是下意识的绽放出一个笑来,拍拍屁股站起来,她惊喜地发现,在这阴天之下,他的身后竟然是一小块晴空。   “喂!你站在那儿干嘛呢!下来啊!”她朝他喊。   他被她唤下来,她也往他的方向走去,两个人很快就站成了面对面。   他今天穿了一条黑色休闲裤,白色条纹T恤,外面穿了一件深蓝色针织外套,手里提着古早今语的早餐袋。   “你怎么不跑啊?”她问。   他说:“我老寒腿,今天太凉了。”   金雨苫“噗”地一声笑了:“净瞎扯!懒就是懒!”   焦栀把手里的袋子打开,袋子里冒出一股热腾腾的气,哗啦啦响,那响声惊动了她的胃。   “你买了早餐?给我么?”她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他将袋子递给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伸出来的手好像有些微微发颤,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举动。   金雨苫赶紧接过来,趁早餐还热,东方渐暖,两个人干脆席地而坐。   她平时的早餐都是两块钱的豆浆和一个包子,哪里舍得吃这种早餐里的爱马仕,拿出一个刈包,又分给他一个肉松饭团,问:“这家店在后街呢,你跑那么远?”   他接过饭团来,也不吃,就在手里捂着,看着她食指大动的样子,说:“也不太远,我骑车去的。”   手里白嫩嫩的刈包,尽管很想大口吃,但金雨苫还是忍住了,很淑女地咬了一小块。   他盯着她的嘴巴,直勾勾地看:“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金雨苫这才暗骂自己没有礼貌,怎么一下子就选了自己爱吃的刈包,留给他一个饭团?他万一也想吃这个怎么办?   她停下来,愧疚地说:“这个是很好吃,因为里面夹的酱汁很棒,你吃过吗?没吃过我明天请你吃吧!”   谁知他竟伸出手指,揩去她嘴角的一块酱汁,含进自己嘴里,然后美味地点点头。   金雨苫傻眼,嘴巴微微张着,嘴里白嫩的面团差点没掉出来。   焦栀两根指腹朝上,抬手关上了她的下巴。 第17章 食堂刷卡风波   【412寝室信条:不要在所有人都爬上床的时候留在下面, 你会被使唤成狗。】   “你来姨妈之前, 会做春梦么?”   今天早上,王铂菡在迷迷糊糊中, 确实听到脚下的隔壁床铺,金雨苫这么呢喃了一句。   她像聊天似的,在半梦半醒中脱口而出, 又没再说话了。   最近的王铂菡是孤独的。   都说寝室里最先谈恋爱的那一个, 就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穗子自从跟男朋友确立了恋爱关系,洗头发煲电话粥、洗脚煲电话粥、上课的路上煲电话粥、去食堂的路上煲电话粥,就连换姨妈巾的时候都能煲上一锅。   王铂菡气得把穗子的二寸证件照戳在自己的书桌前, 用假蜡烛祭奠她,她竟然都懒得搭理。   就当这个室友死了吧。   王铂菡想,她可以去招惹另外一个,但另外一个好像也气若游丝的样子。   王铂菡想起早上她那句梦话, 踮起脚,戳了戳上铺躺着的金雨苫问:“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每天这个时候,不都出去跑完一圈了吗?”   金雨苫在床上翻了个身, 裤子上有几滴血迹,也懒得清理:“我姨妈来了, 一动也不想动。”   “一动不动是王八。”王铂菡摇头晃脑地挑衅。   “随你嘴贱吧,我就是不想动, 别和我说话了。”   王铂菡才不管她,三下两下爬上了她的床。   “你干嘛?”金雨苫问。   王铂菡说:“你们俩都在床上,就我在床下, 一会儿还不得被你们使唤得跟狗一样?”   “扇子,你怎么了啊?有烦心事?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呗!”王铂菡盘腿而坐,活像个农村大婶。   金雨苫无精打采地蹬了她一脚:“还不是你害的?为什么你每次洗头发一瓶热水怎么都不够用?每次都偷用我的暖瓶,害得我想喝热水都要顶着姨妈下楼去拎,痛经了都。”   王铂菡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来姨妈之前,会做春梦吗?”   金雨苫一下子张开眼!坐起来!   “你也会?”   王铂菡暗笑,确定她今天早上一定是在说梦话,于是顺水推舟:“对呀,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用感到羞耻,你说说,做了什么梦?”   金雨苫又躺下,咬住被角。   在她的梦里,焦栀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鲇鱼,丑陋而神秘,她忍不住走过去碰触,那是两只手都抱不住的粗壮结实,爱抚上去,湿滑一片。   后来模模糊糊,只觉得他又辗转化作人形,伏在她耳边舔食她的耳,他的声音幻化成一条条伸展的花蕊,奇痒无比地钻进她的耳窝,说:   你好像很好吃——   那个梦虽然浮夸,却极尽真实,即便梦醒时分,她仍被黏着在那旖旎里动着情。梦境消弭片刻,才发觉身下殷红斑斑。   金雨苫相对保守,不像王铂菡那样可以把两性话题当做饭资来谈。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觉得男生女生真的可以做普通朋友吗?”   王铂菡讲:“可以呀,如果有一方丑得让你下不去手、但是人又很好的话。”   金雨苫心里突突地跳。   照这么说,她和焦栀之间真有纯友谊的话,丑的那个肯定是她。   “可我不丑,我很好看。”金雨苫说。   王铂菡嗅到了恋爱的酸臭味,赶紧引诱她说:“那得分跟谁比,你跟别人比算清秀可人,跟我们三个比,颜值还是差一个档次滴!要是跟焦焦美人比嘛……”   金雨苫期待地看着她。   王铂菡心里有数了:“那你就是巨丑无比呀!”   金雨苫一听她这么夸张,反倒自信起来,她又问:“那如果一个男生,总在你面前脱衬衫说好热啊、甚至脱衣服跳下河洗澡啊这种,那代表着什么?”   王铂菡想象了一下,鼻血都快流出来了,赶紧冷静冷静,说:“那他是想睡你啊!”   金雨苫不傻,她的答案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王铂菡又说:“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把你当成了同性。”   这个答案,像一柄小锤,无意间敲裂了金雨苫心中那个不可能的疑问。   他在宾馆那个生硬的吻……   他面对男服务生时不自然的躲避……   他在她的注视下□□地走出水面……   金雨苫不敢想下去。   后面的聊天内容她不大记得了,依稀听到王铂菡抱怨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又太高冷不爱理她巴拉巴拉。   金雨苫想,王铂菡说的不对,男女之间想要有纯友谊,还有一种可能……   ……   焦栀没再给她送过早餐,就跑步那一次,但是换成了共进午餐,两个人每一次一起出现在食堂窗口时,这个窗口排队的队伍就会自动变成C字形,偶尔他陪她去上课,也有不少人翻墙踩瓦来一睹焦焦美人的风采。   两个人打完饭,他说再去给她买一份凉皮,就站在不远处的窗口排队等餐。   金雨苫先想着在食堂占个位置,可四下看去,食堂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哪里还有座位。因为C大附近非常繁华,总有外来人员因为价格便宜而选择来二食堂就餐。这样一来,一到饭点,很多同学都捞不到座位。   金雨苫正愁没地方落脚,便听到不远处有骚动,她转身一看,只见食堂窗口处,焦栀和对面一个金发肌肉男对峙着,队伍里有两三个女生帮腔指责那个肌肉男。   “你怎么推人啊!”   “对啊!”   而焦栀则正端着托盘,散落的凉皮洒了一地。他的白色运动鞋脏了一大片。   金雨苫快步走过去,一脸担心地问他:“小栀,发生什么事?”   对面的金发肌肉男骂了句:“操!不就是大学生吗?装什么装!”   身后有两个女生对金雨苫你一言我一语地告状:“这男的插队,问他借饭卡,他说不借。”   “对,然后他就骂人,还推了他一把!”   金雨苫一听,大为光火,嘴线一紧,憋足了力气直接伸手推了肌肉男一把!   她的动作太快,金发肌肉男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竟没站稳,身子失去平衡,单脚被迫向后支了一下,又收回来,赶紧站好,上前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金发肌肉男目眦俱裂!瞪着眼前的这个矮他一头的小女子,她也同样杏眼怒瞪!下颌上扬,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金毛男不怒反笑,双手交叉掰了个手响,脖子也晃得咯咯响!   焦栀眼睛一深,立刻在底下拽住金雨苫的手,刚要说什么,金雨苫却把他的手松开,在他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她走上前去,离金毛男不过一条小臂的距离,目光刚毅,声音却是柔和动听:   “看你的样子,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金毛男不屑地冷笑着问:“是不是大学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金雨苫指着二食堂后面的菜单说:“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每一道菜,每一个价签,都有国家对大学生的补助?”   金毛男嗤之以鼻:“大学生多个屌?老子就借张饭卡刷一刷,又不是不给你转账?!”   金雨苫又说:“你刷我饭卡你是方便!我卡里没钱了还得去充值!”   “充值窗口必须上午十点之前去排队,我明天一二节有课冲不了!”   学生里响起惊讶的抽气声。   “我冲不了饭卡还得问同学借,问同学借完还得微信转账!”   “微信提现要花手续费,我不想让同学花这钱,只能自己多给一块钱,一块钱我买个茶叶蛋,我凭什么帮你这个没礼貌还插队的人?!”   “哇哦!”围过来的男生女生有笑的,有录像的,甚至还有拍手称快的!   金毛肌肉男被她锵锵锵几句怼得哑口无声!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直响,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小丫头摁在地上扇她两嘴巴!   金雨苫右胳膊抬起指向墙上不时发出红光的监控:“那是我们学校cctv,你敢动我一个试试?我让他们立刻报警!”   肌肉男牙冠紧咬,身体里的怒意翻滚滔天。   焦栀见此情形,很怕她吃亏,立刻想走到金雨苫前面去护着,却被她用身子给硬挡了回去。她紧紧的捏了一下他的手,焦栀便犹豫地向后退一步,站到她身后去了。   金雨苫的眼睛依然刚正不阿地注视着肌肉男。   小女子对着他发狠,他尚且还有退让的台阶下,要有男人上前,这类逞强好胜之徒,那可就真不好说。   果然,肌肉男被气急了,反而放松下来,他咬牙切齿的将手指在金雨苫面前点了点,放了句“小崽子你给我等着”,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边走还边吐了口痰,惹得正在用餐的学生白眼连连。   学生里一片唏嘘,金雨苫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手心里的汗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好戏散场,观众褪去,她转过身来,就看到焦栀正低头注视着自己,两只眼睛熠熠生光。   “吓坏了吧?”她踮起脚狠狠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起来的嘴唇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苍白。   她松开他的手,蹲下来,隔着脏兮兮的塑料袋将弄脏了一地的凉皮往饭盘里捡。   焦栀也将裤腿一提,长腿半蹲下来,像捡到一件稀罕物件似的打量着她:   “你好帅……”   金雨苫笑笑,这不是女孩子的台词?   她一边收拾一边说:“你这个傻瓜,别人问你借饭卡,你要是真不想借,也要敷衍一下,干嘛说的那么直白。”   他问:“你不害怕吗?”   他满心欢喜地看着她,头又比之前再低一些,试图找寻她的眼睛,金雨苫猛然抬头,他的目光便一不小心撞进了她明亮的眸子。   她看着他,理所应当地回答:“大不了挨揍嘛,谁让他欺负我朋友。” 第18章 寝室住进了其他人   【412寝室信条:有其他寝室的人住在自己室友的床铺, 就像家里来了一位脚臭的远方亲戚。】   “哈喽……”一个梳着丸子头的脑袋探进女寝412的门来。   金雨苫正在学习, 穗子在跟男朋友打电话,两人一同看向门口慢慢走进来的女生, 那是同系的薛凝宁,王铂菡则跟在她后面,手里抱着一个纸箱。   薛凝宁长相中等, 气质却是上乘, 因为学芭蕾出身,身材显得颀长纤瘦,尤其是她漂亮的天鹅颈和蝴蝶背, 让王铂菡跟着小红书练了半年都没练出来。   她算是王铂菡大学最好的朋友,虽没和金雨苫打过交道,但让金雨苫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在形体课上站在头排做示范的优越感。   王铂菡把门关上, 将箱子往印清羽的桌子上一放,对薛凝宁说:“宁宁,你看着收拾吧, 把基本的生活用品放在桌子上或者窗台上就行,不要用她的柜子, 哦,她的柜子锁着你也打不开。我们寝室阳台上的晾衣架是共用的, 你洗衣服随便用……”   她忙忙叨叨地交代着,穗子和金雨苫在背后使眼色,两人打开微信私聊。   扇子:“什么情况?”   穗子:“我听说薛凝宁被她寝室的三个人欺负了, 王铂菡说暂时让她来咱们寝室住几天。”   扇子:“那清羽回来住在哪儿?”   穗子:“她回来薛凝宁再回去吧?不知道。”   两个人正搞小动作,薛凝宁已经爬上了印清羽的床铺。   印清羽的床铺在走的时候已被卷起,苫了一层床单在上面,防止落灰,薛凝宁把被子打开,铺好,笨拙地拾掇着。   金雨苫问:“宁宁,你需要床单吗?”   薛凝宁十分和善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就对付两宿。”   金雨苫赶紧去柜子里面拿出一叠被罩来,笑着说:“她的床铺放了一个暑假,都落灰了,秋天容易引发过敏性鼻炎,这是我刚洗的床单,你要不嫌弃的话,对付一下?”   薛凝宁立刻笑逐颜开地接过床单:“谢谢班长大人!太暖心啦!”   薛凝宁在床铺上搭建着自己的小窝,金雨苫微笑着回到自己座位,悄悄给王铂菡发微信:“印清羽回来怎么办?她要是知道有人睡她被子她会生气的,她有洁癖。”   王铂菡回复她:“我给她发微信了,她没给我回,薛凝宁他们寝的三个碧池太恶心了,我实在看不下去,让宁宁先咱们寝室住两天吧,再看情况。”   金雨苫没再多说什么。   薛凝宁很勤快,把四个人的位置全部清扫了一遍,又顺便去食堂打了四份饭,晚上买了一袋子零食给大家分,这一举动,彻底征服了穗子的心。王铂菡这下也不寂寞了,两个人一起用薛凝宁的手机投屏在寝室墙上放投影,看着看着,薛凝宁非要拉金雨苫一起看,金雨苫给王铂菡面子,就很合群地挤到王铂菡的小床上去了。   女孩之间,躺在一张床上一起玩,再正常不过,三个人都很瘦,侧身躺在一张床上虽然拥挤,但好在天凉。王铂菡在右,金雨苫在中间,薛凝宁在左,三个人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投影,等待着薛凝宁找电影。   手机投屏的时候,整个界面都会投射到墙壁上,薛凝宁的手机微博冒出了一条推送,显示魏书记刚发了一条新微博。   王铂菡高度关注:“打开看看,看看书记说啥了。”   薛凝宁点开那条微博,魏书记的微博界面就印在了墙上——   “就这两天同学们的私信反映,学校已经采取措施控制校外人员在学生食堂就餐,政府和学校支持学生食堂工作的政策惠及学生,保护学生利益。”   薛凝宁说:“快点个赞!以后终于不用抢座吃饭了!”   王铂菡把脑袋搁在金雨苫的肩膀上,暧昧地说:“魏书记这是在说你在食堂舌战肌肉男的事呦!”   薛凝宁说:“我也在朋友圈里看到有人转了,扇子你好疼你男朋友啊!”   金雨苫赶紧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好朋友。”   王铂菡说:“你还犟嘴!视频都拍到你们手拉手了!焦焦美人站在你身后,简直就是小绵羊有木有!你知道吗?先前他的粉丝群里黑你的人,现在都高举芭蕉扇CP大旗了!”   “芭蕉扇CP?”金雨苫笑了,听着新鲜,心里却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扇子你手机响了。”薛凝宁耳朵灵。   金雨苫赶紧爬下王铂菡的床,又爬上自己的床,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谢不邀发来的视频聊天申请。   金雨苫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接起来,微信视频里,一个画面首先映入眼帘。   是谢不邀穿着拖鞋的大脚,以及脚下堆满了香蕉皮、塑料袋、臭袜子甚至内裤的地面。   视频画面陡然一翻转,便出现了谢不邀的那张大脸,以及他蓬乱的自来卷。   “谢师兄,怎么了?”   谢不邀哭丧地咧着嘴,声音撕心裂肺:“妹妹!师兄要换寝!你们寝室不是有空床位吗?收了我吧!”   谢不邀说话的时候,情绪很容易处于亢奋状态,表情夸张,感染力强,非常有喜感。   金雨苫说:“不好意思我们寝刚搬进来一个,已经满房啦!”   谢不邀说:“谁谁谁?谁无耻地霸占了小清的床铺!”   金雨苫回头看看薛凝宁,薛凝宁一脸尴尬。   金雨苫赶紧打断他:“你又怎么啦?”   谢不邀又假哭假嚎起来:“你老公欺人太甚!他把我最心爱的收藏给扔了!”   金雨苫知道他指的是谁,不禁涨红了脸,那“老公”两个字她可扛不起啊!难道在所有人眼里,她和焦栀都已经是一对了吗?   “师兄,你别瞎说!”   谢不邀哪里管她,直接举着手机走到了焦栀背后,把镜头换成后置,对准了他。   他的桌子干净整洁,和整个寝室相比,仿佛是一面布满灰尘的镜子被人用袖子抹了一把。   他正背对着镜头,穿了一件白底灰格的MUJI风衬衫,坐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飞速地在笔记本上敲击着,看界面像是在发邮件。   谢不邀像是把探照灯对准了犯人一样,将焦栀的身影框在屏幕里,义愤填膺地大声呵斥:“你说!你把我的收藏品扔哪儿了!说!在哪个垃圾桶?我好去翻!”   “神经病。”对方头也没回,雷打不动地在电脑前忙碌着,留给他一道英俊的背影。   谢不邀被激怒,镜头不断地晃动:“你回头看看!我在跟你家那位告状!”   金雨苫倒吸一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刚要抗议,就听见视频里正在写邮件的那位轻飘飘地放了一句狠话:   “你去告好了。”   金雨苫被他俩搞得晕头转向,脸颊涨红,赶紧打断亢奋的谢不邀,说:“师兄,你先别着急,你看你嗓子都哑了,是什么宝贝丢了?”   谢不邀欲哭无泪:“那可是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攒着的纪念品啊!那都是我的骨血我的精华!我对足球无与伦比的挚爱典藏啊!这世间仅此一件,重金难求啊!”   金雨苫心里一沉,糟糕,男生对于足球的收藏,勋章呀、限量版球鞋呀、签名T恤呀这玩意儿咱可都赔不起啊……   “师兄你再好好找找,我觉得不可能是小栀扔的,他手不欠。”   “不能啥呀!他都承认了!”谢不邀又把镜头狠狠地在焦栀身上晃了晃。   “到底是啥呀?”她问。   “是我初中开始到现在,踢足球受伤的血痂啊!”   血……痂……   金雨苫的手机吓得掉在了床上!   还有人收藏这玩意儿吗?   她把手机拾起来的时候,屏幕里却出现了焦栀的脸。   他的左手控制着谢不邀的脖子,因为对方挣扎而不得不用尽全力,焦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右手拿着镜头,脸上却是温柔的模样。   “吃完饭了吗?”   “吃过了。”金雨苫笑笑。   “我还没吃呢。”   “叫外卖呀?”   “想吃你那天吃得很开心的包子。”   “那走吧,我带你去小巴黎。”   谢不邀终于挣脱控制,一把夺过手机,报复性地说:“妹妹别挂!我告诉你个惊天大秘密!大一我们一起去澡堂洗澡的时候!有个爷们对着你老公打飞机!”   “呃……”   “我再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他在毛爷爷上写了你的名字!嗷嗷嗷……你大爷!”   接着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手机被抛到了半空,又落在了床上,画面里一片黑暗。   谢不邀这是被KO了吧?金雨苫收起手机,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出了寝室的门。   寝室里只剩下薛凝宁和王铂菡,薛凝宁说:“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扇子和焦焦美人扯上关系后,整个人就嘚瑟起来了呀?以前觉得她可老实了。”   王铂菡说:“她只是跟不熟的人老实,对我们几个,可凶了,有啥说啥。不过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都习惯了。”   薛凝宁说:“我刚才碰到了扇子的胸,真的不小哎,你说,焦焦美人会不会被她的‘胸怀千金’给征服了呀?”   王铂菡说:“可能人家焦焦美人单纯地就觉得扇子人好呢?”   薛凝宁说:“好人多了,他能在陌陌上玩,一定很开放。”   王铂菡说:“你这傻子,不会还惦记人家呢吧?”   薛凝宁说:“没有啦!闲聊而已。”   ……   金雨苫带着焦栀来到了后街,也就是C大的小巴黎,此时正是黄金时段,小巴黎街区灯火辉煌,人头攒动,金雨苫信守诺言,给他买了一份好吃的刈包,两个人就在坐在店里享用起来。   快餐店里有两个女生在偷拍他们,焦栀发现后,也没有说什么。   金雨苫也发现了,小声说:“有人在拍我们。”   焦栀也凑过来,学她一样小声说:“你火了。”   他最近有点皮,爱笑,和她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金雨苫说:“是因为那个食堂视频吗?”   焦栀用手掌对成一个话筒,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现在是校园偶像,我约你吃饭,其实是想蹭热度。”   金雨苫坐直了,用筷子尾巴敲了敲他的头:“去你的!你再说我就不好意思了!”   小小透明人,哪里敢以偶像自居。   他笑的很骄傲,拿起筷子夹菜吃。   吃完饭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夜风吹过灯火通明的玻璃门,撩动她的裙摆。   她今天穿得是一件白色雪纺连衣裙,搭配VANS最经典的白色帆布鞋,垂感很好,还被王铂菡打趣说,这是一套秒杀直男的白莲花装备。   可焦栀却对她的裙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她狐疑地看着他忽然停住的脚步。   焦栀的唇抿了抿,忽然左顾右盼了一番,紧接着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调头就走。   金雨苫不明所以,一脸茫然,三步两步被他拉进一个昏暗的小胡同,那胡同里摆着一个垃圾桶,桶里扎满了用过的烤串签子,胡同外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对面店铺一闪一闪的霓虹灯光。   “怎么了?”金雨苫抬头,看着他那被霓虹灯照红的脸,问。   焦栀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说:“你流血了……”   金雨苫低下头转圈看自己的裙子,终于在右后方看到两点斑斑血迹。   糟糕……   她一窘,心说真丢人呐!都怪自己爱美心切,姨妈期穿什么白裙子呢?   看着他担心的神色,她解释道:“我那个来了,没注意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那么大个子一个人,忽然蹲了下来,他打开外套口袋的拉锁,拿出一张湿巾,撕开,用手捏起她的裙纱细细地擦拭起来。   金雨苫的心忽然跳到了嗓子眼,她背着手向后躲了一步,却发现后面已是斑驳的墙壁。   “喂……”她涨红了脸,双眼慌张如初次犯案的毛贼,小声唤了唤他。   谁知他充耳不闻,那污渍的位置也很尴尬,但幸好裙子有里衬,他攥着那布料一点点的涂蹭,目光全神贯注,唇角因为用力而抿得发白,像是在修理一只很精密的钟表。   金雨苫的心里又甜又乱,终于面红耳赤地别过脸去。   气氛很尴尬,她觉得自己的胸腔都快要炸了。到底怎样才能压下那股巨大的羞耻感,以及难以言喻的心如鹿撞?   她轻咳一声,尽量装作很正常的样子,跟他没话找话。   “喂,我问你啊,记得上学交学费,老师会让我们用铅笔在钱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可谢不邀刚刚说,你在钱上写我的名字?我有没有听错?”   “没有,”他手上温柔地忙活着:“我最近在攒一笔钱。”   “那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   他的手一停,看那血迹已经没了,便将手里的纸巾往垃圾桶里一丢,一副大功告成的轻松模样:“走吧!”   金雨苫跟着他出了胡同,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   她不依不饶地追说:“你说呀?为什么要在你的钱上写上我的名字?”   他把手交叉搭在脑后,一脸吃饱喝足地吹着夜风:   “因为看见那三个字,就不舍得花了。” 第19章 机械性紫斑   【412寝室信条:每层楼都有一个喜欢在走廊里打电话的戏精。】   王铂菡要是跟男朋友吵架, 整个四楼都别想睡觉。   她穿着睡衣睡裤, 身披一件夹克外套,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从楼梯口走到水房,再从水房走到楼梯口,大有要与渣男辨到通宵的架势。   一晚上下来, 所有带4字的寝室女生, 都知道外面有一个疯女人,疯女人的电话里有个令她抓狂的渣男友,渣男友的名字叫做白新涛, 白新涛的大名不断地被她以哀求、怒斥、抓狂、哭泣等语气喊出来。   金雨苫躺在床上刷朋友圈,看见隔壁寝室有耳朵灵的姑娘截取王铂菡的某句话编辑成了文字,发了朋友圈,那句话虽霸气, 却很卑微地呼应了小女生的心思——   “我讨厌你一直把我放在购物车里,你买得起就直接付款,我包邮给你, 你买不起就告诉我,老娘自己下架!”   那女生转载还标明了出处, 在句子后头打了个破折号,写上“王铂菡金句”五个大字。   金雨苫看着这句话糙理不糙的话, 忽然间也有了一股想要转载的冲动。   她复制粘贴,很快这句话就出现在了她的朋友圈里,金雨苫也没忘标明出处, 以显示处对走廊外面被气得半死的王铂菡的尊重。   其实发心情、发状态、发说说、发微博,其实都是发给某一个特定的人看的,她觉得王铂菡这段话简直就是在说她自己。   她抬起头扫视一圈,寝室里的女孩子们,全都泡在充满恋爱酸臭味的蜜坛子里不肯出来,金穗子那头已经叫起了“老公”,新来的薛凝宁也躺在床铺里起腻,只听见相机声咔嚓咔嚓,嘴里说着:“这个角度你喜欢吗?讨厌啦!不给看!”之类的调情话。   而她和焦栀,虽然在公众眼里做着高调的校园情侣,可是谁都没有捅破过那层暧昧的窗户纸。有时候金雨苫也羡慕王铂菡的敢爱敢恨,但潜意识告诉自己,要给焦栀多一点时间。   她也有分析过焦栀对她的种种暧昧表现,如果只是她的过分解读,如果这一切都与爱情无关,那么金雨金雨苫也认了。只不过有时候也会被周围的人感染,就好像别人都交了卷,而她自己的这道题却怎么也读不懂似的。   薛凝宁有些忍无可忍了,她把床铺的帘子掀开,语气不太高兴的朝外说了句:“菡哥在干什么呀?声音也太大了吧……”   穗子正沉浸在恋爱当中,只剩一副空壳在寝室,压根没听见薛凝宁的抱怨,但金雨苫却听见了,金雨苫说:“我有耳塞你用不用?”   薛凝宁有些不耐烦,声音细细地说:“我这里发语音呢,她骂人的声音全都录进去了。”   金雨苫见她有几分愤懑,就爬下床去,打开寝室的门,叫了正在打电话的王铂菡一声。   “王铂菡,你小点声。”   王铂菡正嘤嘤地哭着,一转头涕泗横流,顾及电话那头是心爱的男人,她嘤咛着说:“讨厌!就你事儿多!滚回去啦!”   金雨苫翻了个白眼,把寝室门关上,在薛凝宁震惊的注视下,默默地爬上床了。   薛凝宁不可置信地说:“她这么骂你,你都不生气呀?”   金雨苫说:“她没骂我呀?”   薛凝宁说:“她让你滚回来……”   金雨苫无所谓的笑笑:“哦!没事,我也总骂她。”   薛凝宁把帘子甩上,动作很大地又钻回自己的床上,小声嘟囔:“要是我,我可忍不了。”   金雨苫没理她,继续玩手机,随便一刷,就发现一个熟悉的头像贴在了自己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下面。   那是一头小牛的头像,小小地,安静地排在了她的点赞队伍里。   金雨苫忽然觉得自己好矫情啊,仿佛最羞耻的小心思暴露在全天下人的目光中,那么卑微、那么恳求、那么急切、那么盼望着他把自己给买下来似的!   “死王铂菡!”她一边咒骂着原创者,一边删掉了刚刚那条朋友圈。   金雨苫删完朋友圈,又想起下个月的电费网费明天要交了,于是给412群里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扇子:“收租了收租了,清羽不在,这个月我们每人多交电费10块、路由器坏了,我在淘宝看好了一款,119元,每人收30,清羽的我来垫付。”   穗子:“每个人多交10快呢?那让薛凝宁也交呢?”   扇子:“人家就住这么两天,哪好意思让人家交钱啊?”   穗子:“她不是说就住两天吗?这都住一周了?难不成以后真住下了都不用交电费网费了?”   扇子:“以后再说以后吧!”   王铂菡:“你们俩私聊不行吗?我这里打电话呢!”   扇子:“赶紧回来!刚才给你面子!你知不知道整个走廊就听你在那唱戏?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穗子:“对!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我都替你丢人!不要把我们寝的名声败坏了!”   王铂菡:“那我回去打。”   扇子:“我被你吵得脑壳疼,我要睡觉,回来也不许打。”   王铂菡:“你看你看!我回去也不让打,出来也不让打,你们太欺负人了吧?”   穗子:“我们是怕你再这么打下去,会被整个4楼群殴的,傻逼!”   扇子:“赶紧滚回来!”   穗子:“滚回来!”   ……   第二天晚上,王铂菡没有回来,第三天一大早,她五点半就回到了寝室,金雨苫正要去跑步,见王铂菡坐在椅子上发呆,她戳了戳她的后背,问:“喂,你干嘛去啦?”   王铂菡没有说话,只是两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灵魂出窍。她向来是个在穿戴上一丝不苟的人,此刻竟然连头发都是蓬乱的,领口的扣子掉了一颗,浑身散发着烟臭味。   金雨苫很担心,但她刚才的话已经吵醒了薛凝宁,薛凝宁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睡,金雨苫就没敢再说什么,独自出了寝室。   一路跑到体育场,她仍然觉得不妥,一种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她的心头,脚下的步子也重如灌铅。   跑到半圈的时候,体育场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一身运动装的焦栀。   他手长脚长,肩宽体健,长臂在她肩膀上一环,便将她相对娇小的身躯揽进了怀里,又迅速放开,像是老友之间亲密无间地打了个招呼。   “早!”他说。   “早啊……”她也已经习惯了这恰到好处的亲昵。   “想什么呢?”他的眼睛很敏锐,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情绪。   金雨苫说:“感觉很糟糕的事。”   焦栀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金雨苫提上一口气,脸上愁云弥漫,边琢磨边说:“我也说不好,王铂菡她前天晚上跟一个男的打电话,两个人对骂了半宿,然后昨晚她就没有回寝室睡,今早我见到她,她整个人都像是傻掉了一样,头发乱糟糟的,脸都没洗。”   金雨苫转头看着他:“你帮我分析分析,她是不是让人给欺负了?”   焦栀想了想,似乎心里有了什么答案,但又说得十分委婉:“或许只是和男朋友出去玩。”   金雨苫摇了摇头,一脸担忧地说:“我看见她受伤了,我很肯定她受伤了。”   焦栀的脚步渐渐停下来,眉头压得很低的看着她,他很在意她的心事,顺带关心着她身边的朋友。   他说:“严不严重?”   金雨苫叹了口气:“挺严重的,脖子上全都是淤青,哦不多,是於红?”   “於红?”他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词。   “嗯,好几处,一块一块的,指甲那么大的红色,看着可怕极了。”她想着想着,心尖都跟着发颤。   焦栀反应了几秒,突然一抬眉,嘴巴变成一个哦字型,然后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她。   金雨苫被他看得心发毛,不由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焦栀的眼神离开她,诡异地游移了一圈,突然表情很凝重的抓住她的双肩!   他天真看着你的时候,眉毛是弯弯的,眼角微微下垂,睫毛耷拉着;而他紧张瞪着你的时候,眉毛是平直的,斜斜地飞向鬓处,双眼皮极深。   “那不是一般的淤青,”他压低声音说:“那是某种强力导致的机械性紫斑。”   金雨苫没被这病的名字吓到,先给他的表情瘆住了!   “强力?她挨打了吗?那……用不用去医院?”   她仰起脸,眼里是大写的恐惧,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左右晃动着,想要急切地从他的眼睛里找到解救。   他继续用那低沉的声线说:“我以前从新闻上看过,这种小小的瘢痕,竟然会导致中风瘫痪,还会引起血栓使人丧命。”   金雨苫吓得花容失色,目瞠口哆,口里念叨着:“妈呀……这下可怎么搞……这男的下手也太狠了吧!”   “不是手,是这样。”他扳住她的肩膀,用力一转,将她整个人都转过去。   金雨苫背对着他,不明所以地问:“你干嘛……”   下一秒,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她的侧颈处,她条件反射一般地回过头去的时候,他的脸已然近在咫尺!   金雨苫心如鹿撞,跌靠在他的怀里。   他站在她身后面,大手扣在她的双肩,头低低地垂下来,黑硬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双唇紧紧地吸住她颈间的肌肤,他的舌尖是那样温柔,而他的动作却是无比的霸道。   “啊……”   她的“啊”字极其小声,像是路边见到了一只极小极可爱的小动物一样,发出的不像是恐惧也不像是喜悦的细弱惊呼。   她瞬间觉得自己正在他的怀里,经受着一场难以启齿的蹂躏。   来不及反抗这羞耻,他便大功告成的松开她,金雨苫立刻转过身去,又羞又臊地呵斥道:“焦栀!你发什么神经!”   焦栀惊讶地盯着她颈边的鲜红血斑,随即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他的唇边渐渐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像个做坏事得逞的孩子。   金雨苫捂着脖子,胸口一起一伏,气急败坏地后退,好像他是吃人的野兽。   “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焦栀无辜地褶皱他的双眼,满眼善意,他眼中似有一汪被微风吹皱的清潭,晶晶亮亮,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他向前了一步……   “你别动!”她指着他,略显颤抖地警告道:“你站在这里不许动!”   焦栀忽然不知所措,看着她整个脸烧得通红,她的眼睛里哔哔啵啵地闪耀着,每一颗星火都是为他点燃撩拨。她的唇因为羞耻而颤抖,她的胸脯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他见她这样可爱的样子,忽然想跳舞,想唱歌,想肆无忌惮地飞入这被朝阳染亮的云端,想一个纵身跳进林边波光粼粼的河。   可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不许过来了!”   她满眼防备,退着退着,转身就跑,跑出几米又回头警告他,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是有多么的柔媚动听:“不许你跟着我!”   他凝望着她跑远,眼里有柔情万种。   焦栀老老实实地原地罚站,用脚轻轻地踢开一颗小石头,又把它踩回来,反反复复地玩弄着,直到她消失在体育场的尽头,才敢摸一摸自己的唇……   ……   金雨苫气喘吁吁地跑到,靠在门上,手也软脚也软,面红耳赤,局促不安。   王铂菡依旧在椅子上呆若木鸡地坐着,此刻终于被她吓得回了魂。   “你被人追杀啦?”王铂菡问。   金雨苫忙不迭地捂着脖子,看着她的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你的机械性紫斑是怎么回事!”   “机械性紫斑?”   金雨苫指了指她的脖子。   王铂菡怜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立刻趴到桌子上去,把羞红的脸埋起来,闷闷地说:   “你傻不傻……这叫吻痕呀……” 第20章 年少时的暴力倾向   【412寝室信条:从澡堂回宿舍的大学女生, 和拎着鸡蛋的村姑没两样。】   【412寝室信条:最开始就迅速升温的室友感情, 往往最先容易对彼此失望。】   薛凝宁和穗子这几天走得很近。   和王铂菡渐渐疏远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一是因为上大学后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屈指可数。原本在阶级层次上,薛凝宁自认王铂菡还算少数能被她看得上眼的女生之一, 所以一起吃饭、上课、去厕所都还算合拍。但最近王铂菡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校外的男友身上,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还经常要麻烦薛凝宁替她上课“答到”, 这让薛凝宁感觉头痛。二是因为薛凝宁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举止优雅, 谈吐得体的女孩子,自从住进412看见王铂菡的“真实面目”之后,对王铂菡的粗鲁乖张行径便不敢再苟同。   于是薛凝宁去食堂带的饭从四份变成三份, 又从三份变成了两份。   其实薛凝宁也并没有刻意冷落金雨苫,这不今天和穗子叫上金雨苫一起去洗澡,还夸赞金雨苫脖子上的新丝巾很漂亮。   金雨苫的经期刚刚结束,满身不爽, 此刻别提多有想站在淋浴蓬头下洗个痛快,可是一想起昨天有个吸血鬼在自己脖子上留了个“机械性紫斑”,尚还新鲜惹眼, 怕给他们看到,便敷衍着推脱了。   等到薛凝宁和穗子离开后, 金雨苫才摘下脖子上的丝巾,把沐浴露、洗发乳装进洗澡篮里, 提着篮子做贼一样地出了寝室的门。   秋天的空气渐渐凉爽起来,洗澡就成了不太要紧的事,C大澡堂的门口不再排队领号码牌, 她很轻松地换鞋、脱衣服、进澡堂,为了防止低血糖的老毛病,她事先在口中含了一颗糖。   偌大的浴室里水声空旷,一排又一排的淋浴位都空着,她独自个儿占领了一整排蓬头,图个安静自在,把水卡贴在感应器上,温柔的水流便畅快地落下来。   闭上眼睛,味蕾甜甜的,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脖子,忍不住发笑。昨天他的那条道歉短信她没回,今早约她吃饭的短信她也没回,还有他在微信上补发的那条委屈的小牛表情,都被她刻意冷落了。   原来制约别的人感觉竟然这么爽,就好像昨天他被她勒令在原地罚站时的样子,竟然比他突然吻住她脖子的样子还要帅上那么几分。   水流不断滑过她年轻的身躯,她有了一种笃定,她笃定焦栀是在给她种种的暗示,尽管这些行为有些唐突和奇怪,但是让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对她有着强烈的“性趣”。   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直接越过喜欢、牵手、亲吻等正常恋爱流程而直接幻想到肉体的交换而感到羞耻。   水流似乎是在警告她的胡思乱想一般,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看看那蓬头,知道是自己的水卡到时间了,于是去篮子里拿水卡,打算再贴到感应器上蓄水,却没想到,就在这安静的空当,听到身后的那一排洗浴位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看到bbs上那条扇子的扒皮帖了吗?”   那声音的主人是薛凝宁。   穗子说:“我好久都不上bbs了,扇子不是因为食堂刷卡事件成为校园楷模了吗?又跟焦焦美人是校园情侣,关于她的帖子现在可多了,我已经不觉得新鲜了。”   薛凝宁说:“有篇帖子的发帖人自称是她的初中同学,说扇子上初中的时候就是班里出了名的暴力女,跟同学一言不合就打架,最出名的是,有一次一个小个子男生在班车上占座,扇子想坐那个位置,男生骂了两句,她就大打出手,把那个男生按在车座上用圆珠笔划他的脸,差点没把男生给弄瞎了。”   金雨苫失神地张大了嘴巴,口中那颗糖掉落在地上。   她听见穗子说:“我的妈呀,真的假的!绝对不可能啊!这不是扇子啊!”   薛凝宁说:“我觉得不像假的,说得可清楚了。”   穗子说:“不可能不可能,扇子人挺老实的,脾气可好了。”   薛凝宁说:“看起来越老实的人,心理越容易扭曲吧?隔壁寝的小钰,脾气多好,好到其他三个女生无论怎么样,她都是温温柔柔笑脸迎人的样子,后来上学期期末,学校查违章电器要求开柜子,她不在宿舍,于是老师当着其他舍友的面,不知道怎么就把她柜子给打开了,这柜子一开他们寝室全都傻眼了,三个人这两年丢的水卡、饭卡、荣誉勋章、翡翠手镯全都在她柜子里藏着,后来质问她才知道,只要她哪个室友得罪她一次,她就偷人家心爱的东西,最后攒了满满一柜子。”   穗子惊悚的声音响起:“你说得我的水都凉了!这种人好可怕啊!”   薛凝宁说:“是呀,不过暴力倾向更可怕吧,没准枕头下还藏着刀子。”   金雨苫实在听不下去了,洗了一半拎起澡筐就走,走到一半她停住了,心里不停地挣扎着,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穿好衣服,拎着澡筐,头上包了一条毛巾,她走出了澡堂的门。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她恨恨地想,为什么不冲上去,告诉薛,闭上你那张臭嘴。   闭上你那张臭嘴,这不是父母吵架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吗?金雨苫苦笑着摇摇头,她接受了高等教育,终究还是和市井泼妇有一学一了。   那么她光着身子冲上去要说什么呢?姿态难看地指责薛血口喷人?不,不是的,那个发帖人或许真的是她的同学。她说的都是真的。   金雨苫忍不住拿起手机,打开bbs,发现果真有这篇帖子。   她关掉屏幕,一路上在讨厌薛凝宁,又不断地说服自己宽恕薛凝宁的自我挣扎中走上了12号楼寝室的台阶,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每到这个时候,成对的情侣就像是扑死在门口的七星瓢虫一样,金雨苫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一抬头便看见焦栀立在宿舍的正门口,正对着自己温暖的笑。   他穿着一双万斯的黑色帆布鞋,浅灰色牛仔裤,一件纯黑色的连帽抽绳卫衣,外面罩了一件黑白格的硬挺衬衫外套。他的两只手正插在口袋里,肩膀宽宽的,干净帅气的不像话。   门口的柱子两边有个女生接吻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结果被男朋友发现,强行拽走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他三步两步走下台阶,以压倒性的气场站在了她的正对面。   “我洗澡去了啊……”她有一种被债主堵上门的窘迫感,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头上还围了一条毛巾,在他的注视下,红着脸,一把将毛巾扯了下来。   从澡堂回宿舍的大学女生,和拎着鸡蛋的村姑没两样。说的就是她本人没错了。   焦栀看着她散落下来的黑发,捏起挡眼的一绺替她掖到耳后去,然后收回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说:“你还生气呢?”   金雨苫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扒皮的事,没反应过来:“生什么气?”   他指了指她的脖子,眼里有桃花酿一般,笑了。   金雨苫赶紧瞪了他一眼:“哦,当然了,我……”   她刚要跟他贫两句,却听他打断她:“跟我出去走走吧!”   “现在?”   他点点头,眼睛里有一种类似于思念的东西。   明明才一天没见……   金雨苫说:“我得把东西送回去呀!”   他干脆接过她的小篮筐,拎在自己的大手里,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搁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说:“走吧。”   两个人漫步在校园里,晚饭时段的柏油路上三三两两地走着情侣和闺蜜,道路两旁是遮天的绿树,郁郁葱葱,几片的叶子先被秋天打败,不争气地飘落下来。   “我明天要回乡下一趟。”他说。   金雨苫有心事,声音闷闷地应:“哦。”   他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说:“你会不会孤单?”   她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他不看她,去看那落叶。   “会吧。”她讲。   一想到他不在这里,就觉得一切都变得伤感起来,叶子也好可怜,死去了也无法安葬在泥土里,只能烂在硬心肠的柏油马路上。   “我忙完就赶回来。”他又说。   “嗯嗯。”她在这一刻就开始期待了。   “你要是有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   她停下,他也跟着停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就要跟你说说。”   她说完,掏出手机,打开bbs的界面,搜出自己的“陌陌女主角”的关键词,顷刻间冒出好多帖子,她把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手机,低头翻看着,眉头因为阅读而习惯性地压低,她见他看着,索性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坐下来。   她看着远方的因为太阳离去而渐渐凉掉蓝天,惆怅:“这帖子里说的没错,我在上高中前,一直是个有问题的人。”   他转过头,忽地看见她嘟起的唇,和低垂的睫毛,目光立刻因关切而变得柔软。他在她身旁坐下来,温暖的男子体温贴在她的胳膊上,传递来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我有个妹妹,小我三岁,我性格比较强,她比较弱。我妹妹从小就爱哭,一哭就是一两个小时,打她哄她都没用,哭起来真叫人脑壳疼。”   她叹了口气:“小时候我爸爸没工作,靠我妈养着,总要受街坊和我外公的白眼,我妈嗓门又大,脾气暴,两个人没一天不吵架。尤其我妹妹一哭的时候,我妈就会催着我爸去哄孩子,我爸说我炒菜呢你去哄,我妈就说,我上了一天班累得要死,我爸就会拿着炒菜铲子出来说,你以为我在家闲着了?我妈又会说,你啥也不是。最后两个人就会吵成一团。我妹妹哭得就更厉害了。”   “后来年头多了,我爸开始打我妈,当着我的面,骑在她身上打,我妈从不求饶,因为她瞧不起这个男人,我妹妹受惊吓又会哭不停,所以每次都是我撕心裂肺地求着他,他才会住手。”   她苦笑一声,眼泪掉下来:“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外公挺有先见之明的,我就是那个要不停去解决矛盾的破草帘子。”   他想抱抱她,但他怕打断她,便只轻轻地捏住她的手,攥在掌心里。   “我从小学开始,就经常跟前后桌打架,我也会像我爸一样,看起来文质彬彬很弱小的样子,但是发起脾气来敢下死手,正因为这样,我的同学没几个敢惹我。而我从来不曾觉得我有暴力倾向。”   “直到高中开学前夕,我去帮我妹搬宿舍。”   “我妹妹那时在上中学,学校寝室维修,换宿舍楼,要我过去帮她搬东西,下楼梯的时候,楼梯很窄,她有几个舍友很大声地指责她,骂她笨手笨脚走路太慢,我妹妹老实没什么,我却觉得非常愤怒。我受不了别人欺负我妹妹,一丁点都受不了,虽然我也欺负她。我扔下箱子揪着那个女生的领子让她跟我妹道歉,她嘴里骂我,让我一巴掌打到墙根底下去了。其他的两个女生都不敢说话了,躲我妹妹远远的,我妹妹哭着拉着我,把那个女生扶了起来。”   “当天晚上我妹妹哭了一宿,说他们寝室的女孩子说话都是那样的,不存在谁欺负谁,她让我给她的室友打电话道歉,我爸也骂我,质问我去外面装什么装。我心里觉得很好笑,我本来想说难道我不在外面装在家里装吗?但我没有说,我怕伤我爸的自尊心。”   “最后我还是主动给她室友打电话道歉了,那小崽子说,你不是牛逼吗你怎么还来道歉?我怕她对我妹妹使坏,就一直点头哈腰。那是我活到现在做过的最憋屈的事情。”   “不久后的一天,我妹妹突然满脸伤痕的一个人回家,哭着说她被班级同学集体打了。我和爸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她自从得罪了那个室友之后,就慢慢地在班级里受到排挤,后来因为一件小事,班里忽然好多人涌上来打她,带头的就是那个被我扇耳光的室友。”   “后来爸爸也没办法,只能求教导主任给她转了班级,妹妹哭着跟我说: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满脸是伤的小脸,还有她恨我的眼神,我那个时候才发觉,我这样一个人,是有多糟糕。”   她讲完,用手紧紧地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这件事纠缠了她那么多年,从不曾跟任何人谈起。   焦栀见她完整地讲完了心事,手臂一揽,她的头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愧疚、压抑、怀疑、痛苦,碎在胸腔,暴裂无声。   他们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任落叶飘零,任世人眼光,像两枚污泥里结合在一起的种子。   她深呼吸,难过的情绪渐渐褪去,胸口的压抑感也没有了,原来很多事情说出来,就不那么难受了。   她像解除了封印一样,把头从他的肩头移开,坐直身子,用他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眼睛和鼻头虽然还红着,但脸上已经变得轻松多了。   “啊,说出来还挺好的,”她嘿嘿笑笑,看着纸巾上的眼泪,故作玩笑道:“哎呀,我得跟你解释解释呢,要不然万一哪天你看到,信了那帖子上说的呢?”   焦栀见她开心了,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她的手机塞给她,说:“可这帖子上说的没错。”   金雨苫猛地把刚散开的眉头又皱起来,怀疑的看着他。   他怎么可以……   他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吊儿郎当地看向对面的树,荡了荡腿,美滋滋,说了一句让她震惊的话:   “我确实是因为你胸大才看上你的。”   金雨苫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万分惊讶地看着他!她赶紧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那帖子已经被浏览了大半,原来他点开的竟然不是那篇扒皮贴,而是这篇——   《都来说说,焦焦美人是不是因为陌陌女主角胸大才看上她的?》   “你!”   “焦栀!你流氓!”她伸手打他,他却跳了起来,让她扑了个空!   “你别跑!”   他欺负她腿短,三步一回头,拎着她的洗澡筐倒退着挑衅,享受她被气红了脸又追不上来的样子。   他咬起唇,唇角斜斜地勾起来,笑得风情万种。   笨蛋。   我明天就要走了。   谢不邀说,喜欢一个人却见不到,会相思,会发疯。   我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我的心,   会不会也是那样,如隔三秋。 第21章 赞美她诋毁他   【412寝室信条:当你朋友给你介绍对象的时候, 你才清楚你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等级。】   【412寝室信条:见人男友不化妆, 闺蜜友谊地久长。】   薛凝宁跟穗子走得很近,直接导致了王铂菡与穗子的关系破裂, 但却没有影响王铂菡与薛凝宁之间的友谊,这种操作也是让作为局外人的金雨苫感到不解。   后来刷微博,无意间看见一条原配打小三的视频, 金雨苫总结了一条规律:女性最可悲的通病就是, 当第三者出现的时候,原配会以为自己恨的人是小三。   在王铂菡眼里,穗子就是那个趁虚而入的第三者, 破坏了她与薛凝宁两年的大学友谊。   于是寝室里的氛围就变得异常诡异,王铂菡去打饭的时候,会问金雨苫饿不饿,会问薛凝宁饿不饿, 偏偏不去问穗子饿不饿。   而这种情况下的穗子,会提上两壶热水,一暖瓶给薛凝宁用来洗头, 一暖瓶给薛凝宁用来冲一杯从海南带回来的椰子粉喝。两个人有时候会窝在穗子的床上一起睡,一起看综艺视频的时候, 穗子的笑声会比平时夸张许多。   几番斗法下来,早已变心的薛凝宁自然是更靠近穗子一些, 王铂菡见大势已去,一大清早就公开在寝室放出了大招。   “扇子,你中午有没有空?我和我男朋友请吃饭。”王铂菡对扇子说, 声音却使整个寝室都能听见。   金雨苫见穗子支起耳朵偷听,知道她太好奇王铂菡的男朋友了,因为常听得王铂菡将这男人夸得帅出天际,又是游戏高手,简直让穗子脑补出一枚言情小说里的电竞大神。   扇子并不太感兴趣,但又怕这些天备受冷落的王铂菡多想,于是她问穗子:“你去不去?”   穗子立刻收回视线,翻了个白眼,一副不屑的表情:“我可不去。我新闻稿还没写呢!”   金雨苫瞪了她一眼,对王铂菡说:“第一次见面,用不用买点什么?毕竟你这赔钱货嫁出去,我们娘家得表示表示。”   王铂菡感受到了重视,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却又很虚地说:“这个嘛,就不用你费心了,你人能出席就好啦!”   金雨苫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一个局,竟然很认真地准备了见面礼,一本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她最喜欢的朱攸若翻译版本。   焦栀离开的行程定在了下午,金雨苫没去跑步,今天也并不打算送他,只是偷偷地约谢不邀出来,让他帮自己转送了一盒牛奶过去。   谢不邀失去了和小清的联系,整个人比以前憔悴多了,头发长得老长,胡子也懒得刮,见到金雨苫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清不在的第17天,想她想她想她……”   焦栀的微信很快发过来。   焦:“这就是临别礼物?”   扇子:“我发现你不吃早餐。”   在体育场的那天,他第一次给她送早餐的时候,一口都没动。   焦:“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扇子:“不是好习惯,吃了早餐身体才能开启这一天的代谢呀!”   焦:“可你知道我对牛奶有阴影。”   扇子:“不能因为过去的阴影,就去放弃正确的选择。您的好友鸡汤扇已上线。”   焦:“好友,我下午出发,你要不要来送我?”   扇子:“王铂菡男朋友请客,我应了约,怕是赶不上了。”   那头的人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不高兴了。   金雨苫笑了笑,收起手机便洗漱整理,准备去赴王铂菡新男友设的宴,随便套个T恤,背上帆布包,简单出门了。   见人男友不化妆,闺蜜友谊地久长。中午11:30,金雨苫如约而至,校门口的咖啡店,预定好的1号桌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性。   金雨苫不明所以地走过去,那男生见到她,竟然像认识一样,叫出了她的名字。   “金雨苫同学?你来啦!”   金雨苫指了指自己,再确认一下桌子号,是1号桌啊!   “你是?”她没敢坐下。   “请坐,”男生很有礼貌地为她挪了椅子:“我叫刁图,是白新涛的好朋友。”   白新涛,白新涛这个人她都没见过,他朋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叫刁图的男生说:“他们两个有事,让我们先等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金雨苫这才敢放下包,坐下来。   坐在正对面,金雨苫开始打量起面前的人,他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有170cm左右,娃娃脸,韩国男团发型,穿戴时髦,笑眼,一笑有两个酒窝,长得挺讨喜的,就是鼻子蒜头了点,但金雨苫对做半永久纹绣眉的男生没什么好感。   两个人半晌无话,干等主角来,期间这男生一直盯着金雨苫看,逼得她默默地灌了自己两杯柠檬水。   十分钟后,王铂菡的微信发过来:“扇子,我们俩过不去了。”   扇子:“什么?不约好了吗?你们也太不靠谱了?”   王铂菡:“我刁图师兄靠谱呀,刁师兄是老白的发小,人又贴心又多金,可好了,我觉得你俩挺合适。”   扇子:“Excuse me?”   王铂菡:“真的,悄悄告诉你,昨天刁图看见我手机里你的照片的时候,他还夸你漂亮呢!老白昨天还阴阳怪气地笑话他说:‘呵,可从没听见过你夸哪个女孩儿漂亮。’”   扇子:“What the fuck?你不知道我和焦栀……”   王铂菡:“那人不靠谱!你就听我的吧!认识一下又不是要你怎样!万一你们俩成了,四人组CP,我们两个就可以搭伴去找他们玩,搭伴回寝室,搭伴去上课了呀!不跟你说了,老白又生气了!他这尿性,一天天把脸拉得老长。我不回你了啊!拜拜!”   金雨苫真想再怼两句洋文给她,心说算了,王铂菡干这种脑残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桌子上被她用手机冷落的人,就在这个时机开口了。   “我是动科的,听说你是学播音的?”   动科,那不是焦栀的专业?   金雨苫很尴尬,又不好立刻就起身离开,便很被动地回答:“嗯。”   “我大你一届。”刁图一边拿起她带来的书看看,一边说。   金雨苫的眼里一下子有了光亮:“那你和焦栀一个专业?”   刁图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双手交叉拄在桌上:“校草谁不认识。我俩一个班的。”   金雨苫忽然就觉得此行尚且不虚:“那我要叫你一声师兄了。”   刁图莞尔:“我说我大你一届的时候你问焦栀,我说我认识焦栀的时候你叫我师兄?”   金雨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觉红了脸,双眼在桌子上滑旱冰,心想这刁图师兄一定不知道她和焦栀的绯闻,否则又怎么会设局约她这个“陌陌女主角”出来喝咖啡呢?   刁图见她红了脸,便放过她的小女生心思,他抬手叫了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回身时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校园歌手大赛上那天,有个厕所门事件……”   他笑着,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勾起她的回忆。   这件事可以说在金雨苫的大学生活里,算是一个印象极其深刻的经历,金雨苫怎么会记不得?她惊讶地问他:“当时你也在场?”   提起那件事至今还心有余悸,又怕谈起影响了当事人的名誉,所以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绕过这个话题。   刁图说:“嗯,我当时是农学院文艺部的副部长,我是我们院文艺部专程派去你们院考察学习的。你懂的,农学院的文艺部简直是,相形见绌。”   金雨苫也笑了:“哈哈,也正常,我们专业确实比你们会出幺蛾子,每场比赛和晚会都要搞得风生水起,不过拼学习我们就各种被其他专业鄙视啦!”   刁图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让人感觉莫名亲切:“我记得你第一个上场的,唱的是光着脚丫什么什么的。”   金雨苫笑:“《在树上唱歌》。”   刁图说:“对,就是这首,你唱得很好听。”   面对他的赞不绝口,她刚刚热情起来的情绪,又突然冷却下来,金雨苫觉得不能再这样聊下去了,眼前坐着的这个男生,眼睛里明显对她有着浓厚的兴趣。   如果真像王铂菡说的那样,那么这顿饭,就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相亲饭。   脑袋里盘算着怎样找理由脱身,却听见刁图聊起了焦栀。   “你也认识焦栀?”他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咖啡。   “嗯,我们算是好朋友。”   “这样啊,”刁图一笑,说:“他大二才转到我们专业,但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敢说我们班半数以上的女生都暗恋他,剩下那半数明目张胆地进了他的粉丝群。”   金雨苫的心里有点小骄傲,莫名地。即使刚才他夸赞她歌唱的好,也不曾有的骄傲。   “那,他有没有喜欢谁呀?”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刁图似乎在努力地翻找出共同语言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很内向,很封闭,也很容易害羞的样子。”   内向吗?她接触他这么久,发现其实他还挺健谈的,但是容易害羞是有一点。   她看着说话的人,两只小鹿般的眼睛里流露出对话题主人公浓厚的兴趣。   刁图迎合她的兴趣说:“记得有一次做实验,一个女孩子出了差错,我们袁老头,哦,我们爱给老师取外号,我们袁老头就对焦栀说,都怪你小子,下次不要站在这种心理素质较差的女同学身边,搞得人家心不在焉。呵呵,我们当时都觉得老头不过开了句玩笑嘛,谁知焦栀拿起书包就走了。”   金雨苫无所谓地笑了笑:“换我我也很委屈吧,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能经常被人拿出来说长得好看,也是一种烦恼呢?”   刁图师兄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他蛮享受的,最起码不是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近女色。”   金雨苫挑了挑眉,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没接茬,突然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刁图又说:“焦栀上课看片的事,农学院大概没人不知道吧?”   金雨苫的心里一紧,就觉得像是冷不防一脚踩上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有目的性在叙述的男生。   刁图似乎越说越起劲,尤其是在看到她的表情由爱慕转为恶心的时候,他加深了看她时的眼神:“我记得当时在阶梯教室上公开课,我就坐焦栀旁边。有个哥们说自己手机里有资源,问焦栀还要不要看,那哥们这么问,一看就是焦栀平时问人家要过资源。焦栀说课堂不好吧,回寝室再说。那哥们说是真爷们撸片就不分场合,就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了。焦栀听他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还真就把那视频给点开了,结果那哥们使坏把耳机一拽,整个教室都听见了……”   “师兄,”此段话引起了金雨苫的强烈不适,这不是她想听到的善意的东西,她直接切断了所有关于焦栀的话题,把手里的书递给刁图:“这是我给白新涛的见面礼,您能帮我转交吗?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刁图见她这样,很识相地住嘴,接过她手里的书,看了看。   “《飘》,为什么要送一本外国名著做见面礼呢?”   金雨苫觉得眼前坐着的不再是一位娃娃脸的可爱男生,他的面容已经在她的眼中变成了一副厚嘴唇的长脸怨妇的形象,她不动声色地按捺住心头的厌恶,微笑地展现出自己的普通话一级甲等:“我原本送这本书的目的,是觉得书里的女主人公思嘉,性格上跟王铂菡很接近,漂亮不羁、自私任性,但正是这两种品质膨胀起来才能捕捉到男人的心,也是一个女孩子最可贵的魅力。我想让你的好朋友明白,他拥有着怎样一个热情魅力又富有叛逆精神的女孩子。”   刁图笑了笑:“啊,女主人公听起来很迷人啊,回头我也看看这本书。你好像读过很多书?以后可以推荐给我。”   金雨苫站起来,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脸色一转,说:“师兄,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我现在就推荐你一部电影吧,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刁图似乎刻意忽视掉了她的不快,也对她的离去并不做挽留,依旧坐在椅子上望着她,仿佛是想瞧个究竟,瞧瞧她那张伶牙俐齿里到底还能说出什么。   金雨苫很从容地与他对视:“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位单纯善良的绝色美人被恶毒的流言蜚语毁了一生的故事。”   她要走,突然又停住,露出难以启齿的微笑:“不过这是一部意大利情、色电影,我怕师兄这种纯洁的人看了会有不适。”   刁图愕然,随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唇紧紧地揪成了一团。   ……   不出两个小时,陌陌女主角和农学院院长儿子共进午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有图有真相,偷拍的照片里有娇笑有风流,粉丝群里的“芭蕉扇女孩”心疼地抱紧自己,再没人出来扛大旗。   流言飘散开来,像柳絮一样,抓都抓不住。   晚上,金雨苫从图书馆回到寝室,看看时间觉得焦栀这个时候应该快下高速了,于是拿起手机给他发微信。   扇子:“到家了吗?”   焦:“没走。”   扇子:“什么?没走?不说今天订好票了吗?”   焦:“退了。”   扇子:“为什么退了啊?”   焦:“不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像你们等更新一样,我等留言,每一个ID我都记得。还是,只要多写一点,只要超过100字的看文感想,24小时之内的,我都送40点晋江币。分两个红包发出。 第22章 作者微信:shengshiai10086   【412寝室信条:室友就只是室友, 不要妄图成为朋友。】   因为家境优越堆砌出来的灵巧自信, 让王铂菡如同一条重金打造出来的奢美首饰,总能让她在一出场就抓人眼球, 迅速赢得女生们的好感。只要她想,只要她需要,没有她哄不到的朋友。她的朋友很多, 像她那小红书上数不清的赞, 羡慕她生活的人爱赞美她,嫉妒她乖张的人也爱围观她。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以高情商自居的她, 会被整个寝室孤立。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通宵去网吧回来后,寝室里便再没有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晚间她站在412门口用钥匙开门时,明明听见里面有笑声, 可等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收起笑容,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王铂菡要面子, 毕竟她事事要优人一等,她戴上耳机给白新涛打电话, 她打开台灯去写新闻稿,她早上去湖边大声出早功, 她告诉自己,她不在乎,她不需要, 反正室友就只是室友,妄图想成为朋友的人都是愚蠢的。   可她还是不舒服,她无论怎样都跳不出那个小小的房间,跳不出那四张床上的眼睛。   没人理她的这几天,她像是一个没有注册、没有资格写弹幕的观众,洞察到了很多很多她这两年不曾在意过的事。   她发现:穗子的睡眠是真的浅,有一点动静都会把她从好不容易进入的睡梦中揪出来。   她有过敏性鼻炎,每天晚上大家睡熟后,她还在床上吸鼻子,鼻塞头痛,辗转反侧,凌晨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冷不防又金雨苫晨跑的闹钟给吵醒,尽管她的闹钟是振铃。久而久之,她对睡眠的恨,对声音的敏感,渐渐积疾,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起床气。   她还发现:金雨苫不是跟谁都好,她是跟谁都不好。   她中立在一个寝室分出的小团体中间,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好室友,却从没有跟任何人交过心。她要的似乎只不过是一个一团和气的居住氛围,她曾说过,这个寝室比我那个摔碗砸盆的家要舒服太多了。她也曾说过,她想成为一名主持人,却在一次又一次校园大赛主持名额里,被漂亮的王铂菡和穗子给替换掉。后来她晨跑、读书、在她们追综艺追新番的时候,看王志安的《局面》,看许知远的《十三邀》,然后很笃定地说,我想做一名好记者。   而那个似乎抛弃了这个寝室的印清羽,王铂菡冷静地回想,她可能同样需要友情,可她一开始太慢热,慢热到等周围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小团体,迅速定型后,她只好假装爱独处,爱恋旧、爱高中闺蜜的电话粥。她的清高不允许她像薛凝宁一样,削尖了脑袋硬要挤进某一段关系之中。   想通了这些,王铂菡决定找金雨苫聊聊,毕竟每一次寝室里出现危机的时候,金雨苫都是那个出来主持公道的话事人。   但似乎这个话事人眼下并没有时间管她的境遇,因为这枚万年不挂科的学霸,竟然在体育老师的阴沟里翻了船。   说出去金雨苫都觉得丢人,专业选修科科通过,偏偏大二期末的体育课挂了科。   怪就怪C大把游泳课设置了成必修课。金雨苫天生怕水,又因为儿时母亲给她洗澡的时候,曾经十分粗心地让她呛过水,所以她从来不敢像别人一样,把整张脸都浸在蓬头下,跟别提把整个人都扎进泳池里。   于是水性很好的焦栀就答应了做她的补考教练,前提是要答应他一个条件——   不允许再和刁图见面。   金雨苫和焦栀一同走进小巴黎的泳衣店里,她挑挑选选,看似不经意地问他:“那个刁图,跟你有过节啊?”   焦栀今天穿了一件洗旧水蓝色牛仔夹克,里面是浅灰色连帽卫衣打底,浅卡其色工装休闲裤,一双浅卡其色的椰子鞋。他的发丝清爽黑亮,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栀子花的芳香。金雨苫偷偷地想,这男人为什么每次出现,穿搭都不会出错?每次一色调的搭配、衣服的款式,就连王铂菡都对其赞不绝口?   会不会他每次为了见她,都要精心装扮一番?   金雨苫转念一想,又暗自喜悦地认为,帅的人,怎么穿都帅。   焦栀的眼睛扫过店里的每一件泳衣,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的问题:“没什么过节。”   “那凭什么不让我见?”   他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要不,你去找你体育老师重修一下?”   金雨苫立刻笑成狗腿子:“还是小栀你教我叭!我不要体育老师教,他只会把我的头按进水里。”   焦栀左眉一挑:“其实我也会那样做的。”   金雨苫果断撂下泳衣:“那我还是换一个人教吧!”   焦栀一把攥住她的手,强势地把她拉回来,他的手掌很有劲,她哼唧一声,根本挣不脱,只好让她牵着,像个刚要入学来选新书包的小朋友一样,跟在焦栀的屁股后头。   焦栀攥着她的手,走到销售员的面前,扫视一圈墙上挂着的泳衣,表情别扭,都不太满意的样子,遂问销售:   “你们这里最保守的泳衣是哪一件?”   其实金雨苫本不用买泳衣的,因为她有平常上课穿的泳衣,那是一件纯白色的蕾丝聚拢连体,是王铂菡帮她挑选的,原本她还觉得这泳衣会不会太网红,可每每上体育课的时候,她才发现,游泳馆成了女生们的泳衣秀,穿什么样的都有,她的吊带聚拢款式已经算是非常中规中矩了。况且女孩们盛世美颜就这几年,干嘛扭扭捏捏不敢穿。   可焦栀在见到她的泳衣第一眼,就立刻把她的那套吊带聚拢款给PASS掉了。   “教你游泳,我是正规的。”他一脸严肃。   金雨苫一头雾水:“我没说你不正规啊?干嘛不许穿?”   他把她的小可爱扔给她:“你穿成这样,我没办法教。”   “……”   教个游泳还耍大牌……   两个人最终逛遍了三家泳衣店,焦栀给金雨苫选了一套几乎跟潜水服没什么差别的长袖泳衣。   到了游泳馆,她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胸闷气短,这泳衣怎么好像买小了?把她的胸裹得像两只被拍扁的面包,整个人都被箍得缩小了一圈。   她抓耳挠腮地走出更衣室,就和焦栀打了个照面。   金雨苫愣住……   凭什么他可以穿成那样啊……   只有一条四角裤,那短裤看起来可没她的那么紧,自由地鼓起一个大包……   哎呀!差一点就做了“盯裆猫”!   金雨苫赶紧矜持地收回目光。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的泳衣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可以专心上课了。   金雨苫像是一条被胶带缠着的小黑鱼,坐在泳池的边沿,看着他在水里身手矫捷地游了两圈,最终游回了自己脚下。   “你是在等着我拉你下来?”他脸上带着水花,很好看地朝她笑。   “不用不用!我从梯子下去!”她赶紧说。   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脚丫,吓唬她,她“哎呦”一声赶紧把双脚缩上了岸!   金雨苫老老实实地站起身走向梯子,然后像个蜗牛一样慢慢地从梯子处爬进了水里。   一米二的水池,水刚刚没过他的腰际,他的身材很完美,不胖不瘦,有年轻男子特有的紧实又浅淡的肌肉线条,站在她面前,他用他那极其标准的普通话和清澈的嗓音,像模像样地对她授课:   “首先,我们要克服恐惧感,你要相信我,即使把整个人全部放进水里,只要憋住气,水就不会进入你的身体。”   “嗯嗯。”她很虚心地点点头。   “第一步练习,先用嘴巴吸气,再用鼻子呼气,像这样。”他示范给她看,嘴巴微张,鼻孔一张一合,长长的睫毛上有几颗水珠落下,皮肤超好。   金雨苫也学他的动作反反复复练了几次,他打断她,朝她伸出双手:   “好,你现在就用这个动作把脸浸到水下去。”   “嗯嗯。”她刚一把手搭在他翻开的掌心上,他便立刻握紧了那两只小他很多的手。   金雨苫蹲下去,反反复复又做了几遍。   直到她对把脸浸在水里已经麻木了,他才又说:“接下来就需要你憋一口气,把整个头都压进水里。”   “我的妈呀……那我的耳朵可怎么办……”金雨苫有点肝颤,哀怨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温柔,眉毛耸动了一下,示意她不要怕。   金雨苫不愿意再流露出太多扭捏之态,毕竟人家的时间是被她占用着。她只好豁出命来硬着头皮一点一点的把头往水里伸。   “憋好气,可以呼气,但不要吸气。”他的声音从水上传来。   脑袋浸入水中,水流咕咚咕咚地灌满她的耳朵,她以为她要完了,她以为她的脑子肯定要进水了,可最后,水流灌满耳道后,竟然出乎意料地被阻隔在了她的耳膜之外。水面上他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她的听力已经被堵住,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金雨苫死闭着眼睛,也就坚持了3秒钟,便一压他的手,猛地将头拔出水面,不停地狂甩头上的水花,他被她扑腾得向后躲了躲,随即他帅气的脸上绽开一个成功的笑容。   “你很棒。”他说。   金雨苫太兴奋了:“真的吗!我觉得我快要被吓死了!”   她松开他的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水,回想起刚才在水下的恐惧感,回想起那可怕的失聪感,四面八方的水流钻进她的耳朵,黑暗中仿佛有一条巨大的鲨鱼在她的背后。   他满眼欣赏地看着她:“真的,你很害怕,但是一点都没犹豫。”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啊!”恐惧过后的她是喜悦的,胸怀小小的成就感。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她,点点头,稳重的神色又加深了她的安全感。   眼前的这个人,绝不会做出像其他同学一样,明知道她不会游,却故意捉弄她的举动来。被捉弄被使坏,是她这个恐水的人,在泳池里最怕发生的事。   “下一个动作下一个动作!”她像个刚开窍的孩子一般,跃跃欲试。   “不要急,慢慢来,”他颇有耐心地说:“下一个动作还是把头全部进入水里,这一次你可以尝试一下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不是要戴泳镜的吗?”   他真像个老师,鼓励地看着她的双眼,声音温柔而笃定:“平时是要戴泳镜,但你要知道,人在水里是可以睁开眼睛的,也可以正常地看见东西。你的每一个器官,如果训练好,都是可以驾驭水的,所以不要害怕知道吗?”   “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   他难得见她怯懦的样子,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贪生怕死的表情,可以说是十分可爱了。   “试试吧。”他说。   她忘记了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自己憋一口气直接蹲进了水里。水流淹没了她整个人,耳朵一下子失去了大部分听力。世界一下子缓慢下来,混沌静寂,她的心里一直重复着他的话,鼓励自己克服恐惧去尝试睁开眼。   视线再一次回归清晰,水下的世界她还是第一次裸眼见。   她入水的时候是按照他的要求,背对着他的,她竟一时忘了,一张眼便看见泳池底部的蓝色砖,却没看见他的人,她有些惊慌,就像小时候学单车,总想回头看看爸爸有没有松开手一样,她吃力地划着水,慢慢地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她像一只水母一样,慢慢地转过来了,第一眼看见的是他那踩在地上的两只脚掌,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再一抬眼,他水下的泳裤便已然近在咫尺……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感觉水流浮动,自己马上就要撞上他的泳裤了,脑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现出焦栀的声音——   我是正规的……   我是正规的……   金雨苫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惊呼一声,却忘了自己是在水里!喉咙里一不小心吞进了水流!鼻腔里瞬间疼得要命!她慌乱地扑腾着,脚却已经不着地了!她要死了!要死了!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恐怖的想法,霎时间天旋地转、人事不顾,求生的本能让她疯狂地用脚踹着水,急切地想要够到地面。   混乱中只觉得身子一横,身体被一条手臂给拦腰捞出,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借力浮了上来。   她站也站不稳,拼命地吐水挤眼,一只宽大的手掌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背,她的泳帽掉了,湿漉漉地头发散落出来,在狼狈惊慌中慢慢恢复意识。   “我完了我完了……”她像个失心疯的傻子一样狼狈地吐着水,嘴里恐惧不安地念叨着。   抱着她的人把她扶好,像种小树一样扶持在水里,待她脚下生了根,他才放开她。   她站在水里,身子稳了,她才慢慢睁开眼。   他看见她往后退了一步,还原成他们之间的原始距离,然后背着手,眼睛眨了眨,面部有些僵硬。   金雨苫笑了笑,笨拙地把泳帽往脑袋上套,讨好眼前这个称职的教练:“吓死我了,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肯定完了。”   他背着手,嘴角抽了抽,算是回复她。   “你怎么了?”她上前一步。   他却像是见鬼了一样后退一步,语气中有些犹豫:“要不,你还是换个人教你吧。”   “什么?”   “我可能……教不好……”   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英气逼人的样子。   金雨苫有点失落,她并不想表现得太扭捏、太娇气的,可她终究还是不适应这游泳,以至于让他好像失去了耐心。   她又不死心地说:“我这回再对自己狠一点行么?我肯定能行的!”   他别过脸去看向别处,摇摇头,脸上竟然有一些烦躁。   金雨苫见他这样的表情,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可人家都这样说了,教不好她,那她也不能纠缠不放。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那好吧,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饿了吧,我们出去吃个饭。”   他这才转回脸来,点点头,神色却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背着手站在水里不动,腰身处似乎被石化了一样,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她不知道他突然为什么就失去耐心,又突然为什么生起气来,就说:“那走吧?一起上去吧?”   谁知他还是不动,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   见她疑惑地注视着自己,他的唇角平直地抿起,脸上隐忍地浮现出一丝僵硬的浮动:   “你先去……我再……等一等。”   …… 第23章 微博互动@作者盛世爱   【412寝室信条:“洗衣机里的衣服谁的?还要不要啦?”】   寝室正对着洗手间其实挺好的, 金雨苫觉得, 不仅洗漱方便,就连每晚给大伙儿讲过鬼故事之后, 也不必穿过阴森森的走廊才能解手。   但寝室离洗手间近,有一点不好,太吵。历届住在4楼的大一新生军训, 每逢五点钟必把正在睡梦中的412学姐们给吵醒。晚上当她看书的时候, 冷不防地就会被一句“洗衣机里的衣服是谁的啊”吓得虎躯一震。   C大比较穷,整层楼共用一台投币式洗衣机,即使从两元一次涨到三元一次, 也让懒得动手的姑娘们趋之若鹜。偏总有那心大的姑娘把一筐衣服倒进去后便忘了个干净,看彩妆博主痴迷到不知今夕何年,等那衣服已经甩干了半小时也忘了收。   这个心大的姑娘就是王铂菡。   穗子捧着洗衣盆,站在洗衣机边上, 嗓子都喊哑了,喊到最后几乎要飙脏字:“我最后再问一遍!洗衣机里的衣服是谁的?快点来收!不然我可拿出来了啊!”   金雨苫走过去,把王铂菡的耳机拽下来, 王铂菡一愣。   “你刚才不是洗衣服去了吗?洗衣机里的衣服是不是你的?”金雨苫问。   “哎呀!”王铂菡这才想起来,收好pad夺门而出。   果不其然, 走廊里立刻传来了王铂菡生气的叫嚷声。   “你把我衣服搭在水池上!你知不知道上面很脏啊!”   穗子的声音也传进了金雨苫的耳朵里:“是你的衣服?我问半天都没人吱声啊……”   “那你也不能给人家往洗手池上扔啊!这不就白洗了吗?”   “我不把你的拿出来我怎么洗我的啊?”   “金穗子!你就是故意的吧?哦!合着你刚才没看见我端着洗衣盆出去啊?你倒是叫我一声我不就收了吗?”   “我故意的?王铂菡你不要太敏感好不好?到处装逼有意思吗?你以为你还是九中大姐大呢?拜托啊大姐!我们都上大学了!改一改你那高中生的幼稚行吗?能不能不要老是一副想抽谁就抽谁的牛逼样子?”   “你他妈还真想抽你!”   “行啦行啦!”金雨苫走过来,一把拽住了王铂菡正要扬起的手:“三年大学白念啦?校园暴力的恶习改不了吗?”   王铂菡一听金雨苫开口就冲她来, 眼睛瞪得老大,紧接着吊梢眼一眯:“行啊,你们三个合伙了是吧?”   她一把甩开金雨苫的胳膊, 冲进门,没多久就拎着包出来了,指着金雨苫的鼻子吹胡子瞪眼睛:“我告诉你!这个寝室我早就不想待了!”   “王铂菡!”   金雨苫刚要去追,穗子揪住她的外套下摆:“你让她出去冷静冷静吧!最近她就是这样,怪怪的,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   金雨苫说:“你可长点心吧!你跟薛凝宁两个人整天在她面前腻味,她能不烦吗?”   穗子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再把王铂菡的衣服收进自己的水盆里,嘟囔着说:“你不觉着她自从跟那个什么白新涛处对象之后,就像更年期似的吗?三天两头闹情绪,甜蜜的时候谁都是宝贝儿,吵架的时候整个寝室都得跟她服丧。”   金雨苫叹了口气:“先别说她,你说你也是,你跟那个小岚不是挺要好吗?干嘛跟薛凝宁好?她才跟你认识几天你就……”   “我怎么了?”一个声音在身后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薛凝宁走过来,满眼无辜,声音冷峻:“扇子,我怎么了?让你在背后这么说我呀?”   穗子瞄了一眼薛凝宁,又瞄了一眼金雨苫,嗅到火药味,赶紧打哈哈:“宁宁,没在背后说你呀!这算啥说你呀?”   金雨苫不说话。   薛凝宁走到她面前来,趾高气昂地站定,修长的脖子微微低垂,抱着肩膀优雅地看着她:“谁跟谁好,谁跟谁不好,这东西有规定吗?”   金雨苫听她这么一说,也对上她的眼睛,眼里有专属于她的坚定:“我觉得友情和爱情是一样的,都要讲究‘专一’二字。”   “哦?那要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一开始跟王铂菡好,一辈子就都得跟她好喽?”   金雨苫说:“我没说让你‘从一而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不跟她好,但你起码考虑一下她的感受,也请你把不跟她好的原因说清楚。要么亲密、要么决裂,就不要冷落。”   薛凝宁冷笑一声:“呵,说得好像你多有在乎你的室友,那么谁跟你亲密了?谁又跟你决裂过?没有吧?你又何必处处跪舔这些都比你漂亮比你精彩的人呢?为什么就是认不清你自己该有的位置?”   金雨苫不再跟她交流下去,因为她发现,薛凝宁根本不是在说王铂菡的事情,而是直接冲着她来的,既然薛已经把她自己划分到“精彩”的那一类人的世界里,那么是绝不可能听进去她这个“平凡”的人的什么道理。   金雨苫摇摇头,退场了。   穗子在身后小声对薛凝宁说:“宁宁……你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扇子现在也挺精彩的,她可是焦焦美人的校园情侣啊……”   薛凝宁冷笑一声:“是么?”   ……   焦栀对于昨天教她游泳半途而废的事,深感抱歉,于是决定今天带她去吃她最爱的螺蛳粉。   两个人走在小巴黎的街头,金雨苫兴致不高的样子:   “要不别去吃螺蛳粉了,你昨天从泳池出来,不是说坏肚子了吗?”   焦栀勾起唇角,脸色微红:“我……是啊……”   “肠胃不好不太适合吃辣的东西。”   “没关系,你想吃就吃。”他的声音很温柔,心情不错的样子。   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螺蛳粉。   金雨苫面无表情地说:“那好吧。”   两个人坐在人满为患的小店里,各点了一碗麻辣的,金雨苫心情不怎么好,只顾闷头吃,吃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抬头看他一下,就见他整张白皙的脸上不停地在冒汗。   金雨苫递了一张纸给他,他说了句谢谢,忙不迭地擦拭着鼻尖和额头的汗,硬朗的刘海被他用手撩起来,露出漂亮的额头,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被汤汁薄雾熏染,看起来像一头小鹿一样,更加无辜。金雨苫在心里无数次的感叹,他的脸生得真是太好看了,含笑时卧蚕浮动,两头略短而尖小的牙齿整齐可爱。高挺的鼻梁没有一丝曲线是不精准的,瘦削的下颌线把平直的唇线衬托得完美无缺,皮肤白得像是打了象牙白色的粉底。   “辣吧?”她问。   “辣。”他把舌头吐出来,放在外面吹凉风。   金雨苫笑了,觉得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头晕头转向的小兽。   她说:“吃辣会得痔疮哦!”   他瞥一瞥她阴沉了一路的神色,忽然把脸凑近,用两只滴溜溜转的眼清扫开店里的其他人,附在她耳边小声说:   “我有哦!”   “哇,”金雨苫向后仰了仰,笑:“真的假的!”   他的唇角好看地抿起来,做出一副要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来,委屈地望着她,点点头。   金雨苫脸上惊讶的表情又扩大了几分:“看来十男九痔是真的。我以为我们的焦焦美人是喝琼脂玉露长大的呢!”   她说完就有点后悔,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将他以男神冠名。   谁知他丝毫也没有生气,只是用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她的笑眼里逡巡着:“你终于笑了。”   金雨苫的笑容渐渐落幕,用筷子涮着螺蛳粉,眼睛低低地说:“今天室友吵架,我被误伤。又看到有人扒皮我,把我大一歌唱比赛的照片扒出来了,说我齐刘海不好看。”   焦栀当是什么事,此刻也戏谑一笑,说:“我觉得你那时候好美。”   金雨苫的心口像是敞口放了两天的雪碧,突然又向上冒了两个泡泡。她并顾得上去想焦栀所说的美,是他亲眼所见还是在论坛上见过照片。   她只沉浸在被夸奖的开心之中,说:“第一次有人用‘好美’来形容我……”   焦栀说:“一个人有一个的眼光。”   金雨苫笑了,微笑撑在嘴角上,双眼定定地望着他:“谢谢你。”   他问:“谢我什么?”   她的眼睛闭了闭,又睁开,无比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去:“谢谢你长这么好看,我每次一见到你呀,什么坏的都忘了。”   他也笑了笑,表情里刻意多了几分表演出来的宠溺,他抬手放在她的头上,动作很慢很慢地揉了揉。   金雨苫缩着脖子,有些不适应:“你在干嘛……”   他说:“再给他们几张照片,让他们也扒一扒我的品位。”   她转头看向四周,果然有一桌的小女生在拍他们。   两个人吃完螺蛳粉,走回学校,校园里的紫花玉簪开没凋落,成片成片的淡紫色随风招摇。   金雨苫摸摸自己鼓成球的肚子,再看看他的,说:“你太瘦了,以后多吃点吧!”   他确实清瘦,虽然身上有浅浅的肌肉线条,但全凭骨架大而撑起一米八几的个子和宽肩,从胸膛处的线条渐渐向下收紧,她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生的腰会这么细。   “没人让我多吃饭,在我妈家里,每次上饭桌,我都恨不得吃一口马上下去。”他苦笑着说。   “你妈妈不会催促你多吃吗?”她惊讶地问。   他摇了摇头,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挫败:“她从来不会。”   金雨苫察觉到他的脆弱,又从他的那句“在我妈家里”来推测,可能父母离异的孩子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心酸,不要触了他的伤心事。   她很快就切换话题,装疯卖傻:“喂,你不觉得吃完螺蛳粉脸上很臭吗?”   她和他之间,似乎越来越百无禁忌了。   他忽然停下来:“会吗?”   她点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用一脸憨态转移他不开心的注意力。   谁知他忽然把脸凑过来,在她脸上闻了闻。   他鼻尖的汗毛几乎都蹭到了她脸上的汗毛,唇和她的唇只有一指的距离,金雨苫心跳加快,像个面前有蛇的胆小鬼,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她看见他的唇纹很浅,人中很深,还看见他的下颌和唇上有男子胡须的青痕。   他把鼻子从她的脸上移开,说:“是有点。”   她顿时羞红了脸,像机器人似的动了动,声音喑哑地说:“你不也一样……”   她刚要迈步,他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停了下来,心跳也跟着停住了。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魅惑动听:“你要不要也闻闻我的?”   她的脸更烫了,任由他拉着,重重地咬上唇里的肌肤,双唇紧抿,娇柔地说了句:“我不要。”   他一把拉过她!力气大极了!   金雨苫失去重心,一下子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被他抱着,很清晰地听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块儿。”   由于身高的原因,她只能踮着脚,下巴吃力地搁在他的肩膀上,此刻听他这样说,她温柔坦荡地笑了,像对待孩子一样,声音娇柔甜美:   “我也是呀……”   她感觉他把她抱得更紧,闻着他身上的栀子花甜腻,她垂着的双手不知何处安放,最终搂上了他的腰。   就让我没羞没躁地活在那些因你而起的风言风语里吧,那些嚼舌根的人呐,就因为尝不到你的甜。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40点一百字,今天只撒花撒上一百个字都可以。抽20条送。 第24章 窥私厌熟   【412寝室信条:最畅销的是八卦, 最快感的是窥私, 窥私又厌熟,知晓我秘密的都是敌人。】   “就只是拥抱和牵手了吗?”   “拥抱了一小下, 然后牵手在学校里走了走。”   “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只是这个?”   两具年轻的身体坐在泳池边上,王铂菡把泳帽一摘, 抖抖水。   在她的指导下, 金雨苫终于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尽管动作还没学会,但已经可以一头扎进水里瞎扑腾了。   想不到王铂菡这个老师, 比焦栀靠谱多了。   金雨苫看着王铂菡一脸的不相信,无奈地说:“就是很自然地抱了一下啊,他说喜欢和我在一块儿,我觉得这已经超出我的预期范围了。”   一开始就天雷勾地火, 难道才是爱情吗?王铂菡质疑的眼神,让金雨苫觉得,这个浮躁的世界里, 自己好像是一个异类。   王铂菡看着她,像看着病入膏肓的人, 充满了怜悯:“他这绝对是在扮猪吃老虎。你就没有问他要句准话?要么包邮,要么下架, 这一直放在购物车里……”   “行啦行啦,”金雨苫打断她:“你的这句经典名言,全世界都知道啦!”   “我说他一点不好都不成了对吗?”她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挺聪明的, 为什么在美色面前也没有智商了呢?你不喜欢听,我却偏要说,我相信刁师兄的话,焦栀这个人,很有问题。”   “刁师兄,你对你的刁师兄了解多少呢?”   “那你对你的焦焦美人了解多少呢?”   “你对你的白新涛又了解多少呢?”   两个女生斗来辩去,陷入了罗生门。   然而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不了解。”   “我不了解。”   又是一阵沉默,王铂菡有些失落地想起了自己糟糕的感情。   半晌,她把身子转过来,义正言辞地看着金雨苫,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金雨苫原本用脚划着水在发呆,被她这样的动作给吓着了,一脸无知地看着她。   王铂菡说:“你这几天生我的气,不就是因为我乱点鸳鸯谱吗?”   金雨苫说:“你知道就好,你明明知道我……”   王铂菡等着她,等到她卡住了,才眉头一挑:“你怎么?你已经跟焦栀是人尽皆知的校园情侣?还是你喜欢他?他中意你?”   金雨苫答不上来,她和焦栀的关系,从头到尾都像是在做梦一样,那么虚幻,那样不真实,甚至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喜欢他的外表,还是喜欢他的性格。如果说喜欢他的外表,那么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颜控,如果是喜欢他的性格,那么她又似乎摸不清他的性格。   金雨苫说:“我不喜欢你们总是对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比对我本人还要热衷,或许你们觉得,就要有一个长得帅或者超有钱的男朋友才算精彩,但我觉得还有很多事值得我骄傲,比如说我有一个可以教会我游泳的室友。”   王铂菡抿了抿唇,第一次目光沉静地望着她:“谢谢。”   金雨苫说:“所以我今天死皮赖脸地请你出山当我教练,是想跟你说,我这些天不爱搭理你,并不是你所说的和谁一伙儿了。”   王铂菡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气我给你安排相亲。可是扇子,既然说到这里,我真的是憋不住了。”   她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咬紧牙根,像个不得不招供的叛党。   “我本来不想说,这是人家隐私的事,但我实在实在是觉得,他在坑你啊!”   金雨苫的身子震颤了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王铂菡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薛凝宁为什么不跟我好了吗?”王铂菡放下手,张望四周,等到身后两个过往的女学生走远,她才压低声,艰难地说:   “因为,我发现了她的秘密。”   ……   金雨苫游完泳回到寝室,穗子和薛凝宁不在,她把泳衣用水洗了一遍,拧干,挂在阳台晾晒。从阳台出来的时候,耳边响起手机的提示音,金雨苫寻声望去,只见薛凝宁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   脑海里像留声机一样,播放出王铂菡的话——   “你和焦栀认识是因为陌陌吧?”   “可你知道吗?薛凝宁也有他的陌陌。”   “人家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发了好久了,和男女朋友没什么区别,焦栀甚至要求她发那种照片,我看到好多薛凝宁自拍的私照,而且……他也会发他的身体自拍,他好像有……露阴癖,真是变态。”   “你在这里跟人家小清新呢,人俩在那头都坦诚相见了。”   金雨苫摇了摇头,从王铂菡的声音里清醒过来,薛凝宁的手机就近在咫尺,它又响了一声,是社交软件的提示音,随之屏幕亮了一下,金雨苫触电一般别过头去,赶紧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脑海里的焦栀,开始渐渐变得陌生起来。   “是你吗?”   “你身份证在我枕头下。”   “那金雨苫,说不定是钻石的意思。”   “这里的蚊子会吃人,怕明天见不到你。”   “别怕,河里只有小石头。”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块儿。”   她深吸一口气,趴到桌子上去,为什么,这种脆弱又难过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她又站起来,给自己鼓了口气,走到薛凝宁的桌前去,死死地盯着那手机。   要不要看一看?   看一看什么?她猛地后退一步,被自己胸腔里尖锐的嫉妒给吓到了!   她竟然为了要搞清楚一个男人,去偷看别人的手机?   她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去,胸腔里有一堆复杂的情绪在翻腾。   这时,宿舍的门被敲开了,她吓得站起来,一转身,就看见四五个人蜂拥而至,伴随着整栋楼的钥匙拥挤在一个钥匙盘上的嘈杂声响。   “查寝!”为首的是校里的老师,身后跟着四个学生干部。   金雨苫赶紧跟老师问好,这才想起来,昨天魏书记发微博说,有女生因为使用“热得快”忘记拔插销,导致烧着书桌,所以近期学校要对违章电器进行严查。   四个学生干部走进来翻翻找找,老师拿着钥匙盘对金雨苫说:“这个柜子开一下。”   金雨苫说:“老师,这个柜子是我们一个请长假的室友的,我没有钥匙,打不开。”   老师狐疑地看着她:“她哪里休假了,这手机和用品不都在吗?”   金雨苫刚要辩解,老师便挥了挥手,一个学长拿着一把剪锁钳子走上来,对着印清羽的小锁头一拧,那细小的锁扣便轻易地断掉了。   柜子被打开,老师威严地瞪了金雨苫一眼,说:“不能对你们这些孩子太仁慈,不要跟我讲什么隐私权,在寝室煮方便面把整栋楼都烧了的例子还少吗?”   那个学长在柜子里翻腾了一通,一无所获,五个人在屋子里转了又转,皆无违章电器的踪影,便合计了一下,扬长而去。   哗啦哗啦的钥匙声渐渐弱下去,金雨苫关上门,走到印清羽的柜子前,蹲下去将她掉落在地上的肥皂盒捡了起来,放回柜子里,刚要关柜门,却在柜子的上层看到了一个信封。   那信封是C大的录取通知书邮寄到每个人手里时,用来装新生电话卡的信封,信封的正中间是印清羽娟秀的字迹——“金雨苫亲启”。   金雨苫的心忽然沉了一下,把信封拿到手里,犹犹豫豫地打开,里面确只有一张小纸,纸上写着:   “QQ账号:678654xxx QQ密码:qingyuby0922,微信账号:678654xxx密码:qingyuby0922,豆瓣账号:xxxx密码xxxx……”   金雨苫皱了皱眉头,没懂,又看见背后还有一些文字,她翻过来,看了看,内心有波动时,却听见门口有开锁声。   她想了想,即使这封信是给自己的,但印清羽把柜子锁起来,一定不是希望她现在就看到这些,心里忽然有一种冒犯感,她把小纸条塞回信封,再将柜子合上,把残锁挂在了锁孔里。   薛凝宁开门进来,手里拎着盒饭,见到她站在印清羽的柜子前,也就是她的柜子前,薛凝宁怔了一下,很快地,她的嘴角便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偷看我手机?”   金雨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回她的话。   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种想法:她这几天经常把手机看似随意地落在寝室里,会不会是故意的?   薛凝宁把盒饭往桌子上一撂,靠在桌沿上看着她僵直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说:“王铂菡告诉你了吧?我就猜到她会迫不及待地出卖我。”   薛凝宁拿起手机,解锁,翻看着陌陌上的消息,一朵羞云爬上脸颊,她动作轻柔地放下手机,微笑地望着她:“他约我见面了,就在明天晚上。”   金雨苫拿起水抿了一口,又把那已经凉掉的水杯攥在手里,还是没说话。   薛凝宁轻笑出声:“你还真能忍啊?”   她仿佛爱上了这场独角戏,享受着金雨苫的无言以对,薛凝宁自顾自地说:“我从大一开始,就喜欢他了。”   “那个时候我是新生,他已经转到别的专业了,却被和他关系好的余老师叫来小课教室,给我们组做录音示范。”   “我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喜欢他的,我是因为他的声音。他坐在录音棚里,我站在录音棚外,音箱里他的声音传出来,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金雨苫又喝了一口水,慢慢放下。   薛凝宁说:“你和他的那件事后,我知道他玩陌陌,就搜索附近的人,挨个头像和ID去查,终于让我找到了他。他一开始还有些躲着我,后来我发了我的照片过去,他就……越来越坏。”   薛凝宁说完,顿了一顿,问:“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在他那里是最特别的?那你觉得明天我们见面之后,你和他的校园情侣,还能做多久?”   金雨苫把空水杯轻轻一放,背对着她,语调平静地说:   “刚才校里来查违章电器,把小清的柜子锁剪开了,我没看你手机,只是在帮她整理衣柜。”   薛凝宁看向那锁,果然是断的,她的眉头一紧,一脸不肯相信地望着她,随即那眼神转为不屑,满眼可笑。   算了,她看没看,又能怎么样?她和盘托出,她又能奈她何?   金雨苫转过头去,不慌不忙地攫住那双美丽的眼睛,对方挑衅的眼睛迎上来,可她却温柔一笑:   “而且,王铂菡,什么都没跟我说。”   …… 第25章 艳照风波(一)   【412寝室信条:以为爱情比贞操重要, 或是以为贞操比爱情重要, 无论生出哪种蠢念头,都将得不到爱情。】   是夜, 熄灯,寝室里三个女生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王铂菡还在跟穗子赌气不肯回寝室;穗子和男友的电话粥渐渐开始冷却, 已经好几天没动静;薛凝宁此刻正在金雨苫的注视下, 躲在床帘后头轻声娇笑,她把头蒙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 更显了几分妩媚神秘,她给对方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不给看。”   很明显,她和陌陌上的那个人正聊得火热。   金雨苫的心,就像是九头小牛围成圈在顶她, 难受得要死,每听到薛凝宁娇笑一声,焦栀的脸在脑海里就模糊一分。   她辗转在床上, 用牙齿咬着拇指的指甲,眼皮把眼睛闭得生疼, 耳边是枕头与肌肤摩擦的声音,沙沙沙, 沙沙沙。   每个失眠的夜晚,父亲对母亲的谩骂声就像是咒怨一般不绝于耳,吵得她无法安睡, 她不得不睁开眼,用视觉占据大脑的主导,迫使这邪恶退散。   她望着天花板,灯管两端的灯丝还在苟延残喘,一闪一灭,看得她心烦。   她坐起来,被子自身上滑落,她咬了咬牙,拿起了手机爬下床。   连外套也顾不上披,她走到阳台,把门轻轻地关上,塑钢门的隔音效果很好,耳边一下子静了下来,在没有手里的震动声,只剩下夜蝉鸣叫在寒凉的夜里。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晃来晃去,终于按下了微信里和焦栀视频的按键。   夜里22:30分,她拨通了焦栀的视频通话,焦栀的小牛头像放大在屏幕中间,她紧忙把那一串等待音调到最小。   过了几秒钟,他的视频接通了,屏幕上黑暗一片,紧接着是他拿着手机下床的声音,最终,走廊的昏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的五官在夜里的低像素下被放大到她的眼睛里。   “能听见么?”他似乎是头一次跟人视频,晃了晃手机,眉头紧锁地研究着屏幕。   “能听见,”她小声说:“打扰你睡觉啦。”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刚躺下。”   金雨苫回头看了一眼薛凝宁床铺里的光亮,咬了咬牙,对他说:“你有几个手机?”   “就一个啊。”他完全被她搞懵,看起来睡眼惺忪的模样。   “那好,我现在要你把手机放回床铺上,五分钟之内跑到我的宿舍楼下,不是门口,是我的窗子这一侧。”   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从走廊回到寝室里,把手机放回床铺上。   她听见他的声音自下面传来:“我放好了哦!”   金雨苫还要说话,就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在黑漆漆的屏幕里传来谢不邀的小声呼喊:   “焦栀,你大晚上往哪儿跑啊!”   “这人,精神病……”   金雨苫的心脏怦怦跳,手里仍然保持着和他的视频通话,屏幕影像漆黑,静止不动,她听见对方寝室里安静的呼噜声。   她回过头去,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见薛凝宁的床铺里手机还亮着,一股莫名的激动窜向四肢百骸,这五分钟,她足足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走到床边去,把纱窗推开,手拄在窗户的边沿,一瞬不瞬地望着下面。   一阵夜风清凉地抚上面颊,她打了个寒噤。远处是院辅导办的大钟,钟上的表盘亮着灯,像是守护着孩子们睡着的侍卫。   辅导办与12号楼之间隔着的、由远及近是一片树林、然后是一条柏油马路主干道,主干道的两侧是两条细窄的红砖人行道,人行道的下面是一排花坛,花坛的正上方就是412的窗户。   树林里窸窸窣窣,主干道上和人行道上都空空的,不见一丝人影。   他就是在这样的景象下,跑入她的视线里的。   金雨苫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从被窝里爬起来,跑到了这里,此时刚好五分钟。   她激动地朝他挥了挥手。   他穿了一条浅灰色薄睡裤,上身穿着修身的的纯白色背心,头发和五官都看不清,只看见他站在人行道上,仰望着她,双手举起,也朝她交叉地挥了挥胳膊。   她一下子笑了,眼眶里热热的,湿湿的,她咬着嘴唇,又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把一只手举起来,继续朝她挥了挥。   她把手放下,他也把手放下,仰着头望着她,像个牵线的小木偶。   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上他的吧……   说不上原因,就是喜欢死了。   “傻不傻呀你……”她在嘴边偷偷骂他。   她低头看看手机,里面依旧隐隐地传来焦栀寝室的呼噜声。   而她再回身打开阳台的门,走进寝室时,薛凝宁仍旧在床上调情。   一阵凉风从阳台灌进来,她冷不防地打了个机灵,心一揪,赶紧跑到窗户边上去,对着床下站着的人小声喊了一句:“快回吧!你穿太少啦!”   她的声音因为万籁俱寂而变得胆怯微小,别说楼下,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金雨苫急了,冲他挥了挥手,他还是一样,也学她的样子挥了挥手。   金雨苫看了一眼安静的寝室,再看一眼没有一丝灯光的宿舍楼,她想对他喊一句,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想让他回去,她明白了,她都明白了,她现在只担心他着凉。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活得太隐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太会看这世界的脸色……   她活在大人说话小孩别插话里,她活在要发言必须举手里,她活在22点就要熄灯里,她活在……   活在一个被写满规矩诅咒的硬壳里,像一只冰冷的蜗牛,从不敢翻身打滚、晒晒肚皮。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那个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心里一横,一根粗大的木梁撞开了心门——   “焦栀!!我喜欢你!!!”   她畅快地呐喊出来,即使知道会吵醒一片窗户,即使知道会吵醒她和他之间酣睡着的友谊,她也喊出来了,痛快地喊出来了!   那一晚,12号楼一大半的阳台窗户都被她喊开了,薛凝宁和穗子也跑到阳台窗户往下看,全都亲眼目睹了一身睡裤加一件白色跨栏背心的焦栀就站在楼下。   12号楼的风流轶事并不少,若有一晚楼下有喝醉的、有唱歌的、有表白的,都会引起女生们的强势围观。   紧接着,突然冒出一个好事的姑娘,不知道从哪个窗户里传出来的声音,大喊了一句:   “焦焦我也喜欢你——”   学校的22点熄灯,熄灭不掉他们旺盛的青春。   以上……   是她的想象……   对,她根本没喊。   不知道是哪个偶像剧的片段插播到她的脑袋里,那不是她自己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她看着他,他也仰头看着她,她忽然觉得好心疼。   她不想一嗓子喊得他被所有人围观。   她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再把他推上八卦的高峰。   她不想让别的女生看见他穿着睡衣睡裤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下面傻站着。   因为他这样子,只能被她一人瞧见。   金雨苫用手卷成话筒状,朝着他无声地喊:“我、喜欢、你。”   她那无声的表白,连声带都没震动一下,楼下自然没有反应,可她暗自甜甜地笑了笑,终于提上一口气,大声喊道:   “你可以回去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他听见。   楼下的人动了动,随即朝他挥了挥手,怎么来的就怎么跑着离开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一丝失落。   金雨苫从阳台回到宿舍,薛凝宁的头探出来,穗子的头也探出来,穗子问:“你大晚上嚷嚷什么呢?”   金雨苫笑了:“我睡懵了,以为外卖来了。”   ……   次日,金雨苫破天荒地没有去跑步,因为她昨晚失眠,闹钟都没能叫得醒她。   上午十点,穗子出去了,薛凝宁从澡堂回来,用毛巾裹着头发,先是做了面膜,紧接着做了一次全身的去角质,最后开始在试衣服上犹豫不决。   金雨苫今天课少,就一直安静地在寝室里坐着看书,两个女孩子看起来各自忙碌,其实注意力却都在对方身上,暗自较量。   最终还是金雨苫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今晚不要去赴约了。”她说。   薛凝宁的动作一滞,缓慢地转过身来,可笑得看着她:“你想搞破坏?”   金雨苫无奈道:“陌陌上的人,根本就不是焦栀。”   薛凝宁不屑地笑出声,她把一条裙子比在身前,对着镜子抚摸上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慢悠悠地说:“你不要再拿粉丝滤镜去看你的焦焦美人了,男人啊,都有两幅面孔的。”   金雨苫说:“你大可不必装作阅人无数,你甚至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不是吗,你怎么敢把自己的那种照片发给一个陌生人?”   “因为那是焦栀!”薛凝宁微怒,一把将连衣裙扔在桌子上。   “不管他是谁,”金雨苫转过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些:“人总是拿自己不在乎的,去换自己想要的。你那样做,就证明,比起让一个男人多看你一眼,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宝贝了二十年的身体!你觉得你这样做,就能让他爱上你吗?”   大一的时候,穗子补了六季的《欲望都市》,金雨苫也跟着看,记得当时Samantha的大尺度镜头让金雨苫脸红心跳,也让她足不出户就图鉴了两性关系。里面有句话正适用眼下的情形,里面说:第一次约会就上床的关系就止于性。   那么同理,一开始就用艳照交换来的关系,也是一样的下场。   而偏偏很多女生认为,用贱卖自己的方式就能拉拢爱人来买单,真是大错特错。以为爱情比贞操重要,或是以为贞操比爱情重要,无论生出哪种蠢念头,都将得不到爱情。   薛凝宁说:“没见你平时这么关心我呀?我想我们应该算不上朋友吧?”   金雨苫冷眼看她,说:“你要是失联了,作为最后一个见到你的我,要接受调查;你要是被发现了尸体,我还要接受小报记者的采访;而且我是班长,更要负责帮助你父母处理你在学校的身后事……”   “你闭嘴!”从来轻声软语的薛凝宁愤怒地冲上来,握紧双拳,恨不得一张口就吃了她:“你就是想搞破坏!你太阴险、太恶毒了你!”   谁知金雨苫也怒了,猛地站起来,拽起薛凝宁的胳膊就走! 第26章 艳照风波(二)   薛凝宁身子单薄, 细皮嫩肉, 挣扎了几下都挣不开金雨苫的手!   “你要干嘛!”   “带你去见焦栀!”   “我不去!你放手!你不要搅了我们的约会!”   “约会?好!你不是说我在你这里根本没有竞争力吗?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找他!”   薛凝宁一听这话,索性不挣扎了, 任由她拉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女生,脑子瞬间有骄傲和不甘冲将上来, 她反客为主, 步子竟比她的还要快上两步,此刻倒成了薛凝宁在拽着金雨苫走。   “去就去!你说!他现在在哪儿!”   “他现在在羽毛球场打球。”金雨苫跟在她背后说。   薛凝宁一边黑着脸一边大步走,放起狠话:“你可想好了, 你要是拆穿了他,他绝不愿再看你一眼!”   金雨苫也学着她的语气说:“你可想好了,我原本不想让你在喜欢的人面前颜面扫地!”   薛凝宁冷笑一声:“你要做好焦栀打死也不跟你承认的准备,毕竟我们是地下恋。”   “地下恋还是小三心里没数吗?”   “男未婚女未嫁, 大家靠实力说话!”   “那走吧!”   “等等,我先化个妆。”   “……”   ……   半个小时后,两个女生出现在羽毛球场馆的门口, 彼此对视了一眼,两双年轻的眼睛里充满着对决。   C大羽毛球馆的窗户又高又小, 场地有些老旧,光线不足使整个场馆显得空旷而压抑。今天是周一, 只有三组人在打球,金雨苫一眼就找到了焦栀和谢不邀的身影。   她带着粉丝滤镜在看他吗?   没错,就算是有粉丝滤镜吧, 他颀长的身影挥舞着球拍的时候、他紧抿着唇手上却轻巧地接住每一颗球的时候、他不小心看见她出现在门口一时发愣错过球的刹那,在金雨苫看来,都是颠倒众生的。   “老焦!你怎么不接球啊?”谢不邀背对着他们,大嗓门响彻场馆。   他穿一双白蓝相间的尤尼克斯的羽毛球鞋,藏青色毛圈短裤,一件白色的三叶草短袖T恤,头发似乎是刚刚洗过,凌乱潮湿,随着他跑过来的动作颤了颤,很清爽的样子,他迈着长腿三步两步就跑到了两人面前,面容苍白,鼻翼微红,但眼里确实含着笑的。   “我还是回去吧!”薛凝宁的嘴角紧张地抽搐起来,拉着金雨苫的手调头就走。   “喂!”身后有个好听的声音叫住了他们,薛凝宁停了下来,金雨苫也转过身来。   “你没看见我吗?”焦栀在两人面前站定,压低眉头看着金雨苫。这是薛凝宁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清澈,还很在意形象地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   金雨苫感觉到薛凝宁握着自己的手,忽然就一紧,对方手心里有湿凉的汗液渗出。   金雨苫也觉得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此时冲焦栀尴尬地笑了笑,说:“你鼻音怎么这么重,是不是着凉了?”   焦栀擦着脖子上的汗,下颌微抬,点点头,含笑看着她,想问问她昨晚到底什么情况,但见她身侧还有人,便收起了笑容,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薛凝宁看见他,迅速而陌生地扫了自己一眼,又把视线落到了金雨苫的身上。   他问:“你朋友?”   薛凝宁的脑子轰鸣一声,差点站不稳。   她今天穿了一条他在陌陌上说最喜欢的红色裙子,隐约可见胸口的柔嫩,她自认妆容精致,乌发披肩,而在他那里竟没有换来多一秒的瞩目?   金雨苫用手攥了攥她的手心,紧张地应对着焦栀,笑:“是啊,同学。”   焦栀这才正眼看她,说了句“你好”。   金雨苫转头问她:“你不是说还有事?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薛凝宁咽下口水,兀地甩开了她的手,上前一步,声音微小、试探地盯着他的眼睛:“猪猪?”   焦栀明显怔了一下,后退一步,紧接着一脸无辜地看向金雨苫。   薛凝宁有点急了,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猪猪,我是喵喵啊!”   那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昵称啊!难道他都听不出来吗?   焦栀眉头一锁,触电般甩开她的手,从她炙热的目光中,逃到了金雨苫的身后去。   他站在金雨苫背后,用大手把着她的肩膀,身子微微弓着,躲在她的背后,防备地看着薛凝宁。   金雨苫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没事,然后眼睛一瞪,迅速给薛凝宁使了个眼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嫌不够丢人吗?”   薛凝宁痛恨地望着焦栀,那双画了烟熏妆的眼睛瞬间泛红,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鲜艳的嘴唇上几乎快滴出血来。   焦栀小声地在金雨苫耳边说:“你的同学好奇怪……”   “没事小栀,她失恋了而已。”   ……   两个人回到寝室,薛凝宁趴在桌子上哭,金雨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说话。   “他真的装作不认识我……”薛凝宁声音沙哑地说。   金雨苫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不认识你啊!”   “他是装的!”她声嘶力竭地吼道,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面容狼狈不堪:“他就是个色狼!他就是想和我保持那样的关系!他不也是在陌陌上约了你?你比我好在哪里?凭什么他能公开你!却不能和我……”   金雨苫想起了那晚,一身黑衣的他把自己拉到宾馆里,灯光乍亮,他那双惊愕的眼睛。   “不管他以前怎样,但我用过他的手机点餐,他手机里根本就没有陌陌这个软件。”   薛凝宁呜呜地哭着,伤心欲绝,再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金雨苫走过去,把对面的椅子拉过来,坐在她的身侧,闭了闭眼,深呼吸,又睁开,眼里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问你,你给那个人发的照片里,有没有露脸?”   薛凝宁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她被瞬间石化了一样,僵硬地动了动,随即哭得声音更大了。   金雨苫说:“有,对不对?”   她哭着点了点头。   “要不报警吧。”金雨苫说。   薛凝宁一下子坐起来,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不能报警!报警的话!全世界都知道了!”   金雨苫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薛凝宁看着她眼中的担心,嘴一瘪,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她哭着哭着,忽然慌张地抓住金雨苫的胳膊,双眼恐惧地望着她:“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把我的照片发到网上去!”   “我不是吓唬你,当然有可能。”   薛凝宁的手一下子垂下来:“完了……我完了!”   “你别哭了!哭得我脑仁疼!”金雨苫说:“我分析,这个人有可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然也不可能知道焦栀,他也一定爱逛校园论坛,知道焦栀用过陌陌的事,所以才借机冒充焦栀让附近的人搜索到他,这么看,他一定不光是骗了你一个人。”   金雨苫拉着她冰凉的手,攥了攥,迫使她冷静下来:“你告诉我,这个人除了见过你的照片,知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专业以及其他个人信息?”   薛凝宁哭着摇摇头:“我没说,在那上面,我不敢说真实的东西,他叫我喵喵,我叫他猪猪。”   说起这甜蜜昵称的时候,薛凝宁后悔地闭上了眼,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般落下。   金雨苫说:“那就好,你听我说,他如果想散布你的照片,第一,是可能发在色情网站上,色情网站上有那么多照片,没听说哪个女生是在色情网站上火起来的,所以即使上传了,也不会对你有太大影响。”   薛凝宁低下头去,表示默认。   金雨苫又说:“第二,他有可能发在微博上炒作,但你要知道,微博炒作还要买话题、买热搜、买粉丝、增加转发量,他很难只靠你几张艳照就把这事给炒起来,只可能换来几个好色之徒的转发,而且还要担着负法律责任的风险,他有什么收益呢?对不对?”   薛凝宁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渐渐没有了哭声,哽咽起来。   “第三,也就是最有可能的,他把你的照片,和一些其他骗来的姑娘的照片发到自己的空间、朋友圈、群里去显摆,而我们是同校,拥有着共通的交际圈,那么这些照片就很容易对你当下的生活产生影响。”   “那怎么办啊!”薛凝宁一下子害怕起来。   她其实最害怕的就是最后一种,如果她身边的同学、老师、甚至于家长看到了这些羞耻的照片,那么她可怎么活下去?   “冷静,冷静下来。”金雨苫说:“他在那上面是不是对你百般温柔?约你见面是不是也有要交往的意思?”   “是……”薛凝宁现在想想就恶心:“他说他已经爱上了我,说希望我能做他的女朋友。”   金雨苫点点头:“那就好办了,他对你是有期待的,是很有好感的,而且他既然敢约你出来,就证明他自己的条件不那么差,起码他觉得,即使你发现他欺骗了你,他也能把你给哄到手。所以只要你不戳穿他,不闹僵,他就会暂时把你的照片存在手机里,不会把你的照片往外发。”   “是,”薛凝宁极力赞同,她抓起金雨苫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你说的都对,你一定要帮我!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我那些照片……那些照片真的……现在想想真的很恶心!如果传出去的话!我会跳清湖的!”   金雨苫看着她,眼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就去清湖吧。”   “什么?”   “约他去清湖。”金雨苫说。   薛凝宁看着她沉毅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你是在帮我吗?”   金雨苫一挑眉,看着她哭成小花猫的脸:“我们又不是朋友,我凭什么帮你?”   薛凝宁失望地低下头去,默默地擦眼泪。   是啊,她凭什么帮她,他们又不是朋友。   可她听见金雨苫又说:“不过……他冒充的是焦栀,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凝宁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哭哭啼啼地抓住她的袖子:“对!你一定要管啊!班长!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管啊!”   “你快拉倒吧!”金雨苫甩开她的手:“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赶紧去洗把脸,去去去!快去快回!”   薛凝宁强撑着站起来,鼻子吸溜吸溜地、慢吞吞地拿着脸盆走出了寝室。 第27章 两个朋友都奇怪   【412寝室信条:听情感广播时, 总有人上来就抱怨谁谁辜负自己、谁谁对不起她, 结果被主持人打断了她逻辑混乱的讲述,好一顿骂, 骂完了她也消停了,大赞主持人骂的对。   没错,没有自省能力的人, 皆会沦为下等人。】   俗话说:男人靠捧, 女人靠哄。   但金雨苫最讨厌这句话的两类极端人群。   有的男人被捧得下不来台,借着酒劲什么疯狂的事都敢去做,粗鲁无礼还自以为是真男人。   有的女人从小就是团宠, 家人、朋友、爱人都要哄着她,对她说话不能严厉、要宠爱要耐心、身边净是些塑料姐妹、叵测渣男,被人哄得晕头转向,毫无主见。   这类人没有理智, 只有感性,所以金雨苫在和薛凝宁沟通的时候,尽量哄着她来, 因为她知道,此刻的薛凝宁, 脑子里是混乱一片,恐惧使她几乎失去了尊严, 无论金雨苫说什么,她都一脸无辜地回答“好,我知道”,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听进去。   为了焦栀,为了顺利地揪出那个冒充的人,金雨苫不得不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哄着薛凝宁,然而她发现,这女人简直没有一点逻辑思维。   “晚上,我们把他约到清湖边,你一定告诉他就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见面。”   “那他要是不来呢?”   “你们晚上不是约好了要见面的吗?他为什么不来啊?”   “哦对对。”   “到时候他必然不会提早出现,因为他怕他太早出来,会被你发现他不是焦栀,你就会离开。”   “明白明白,那我就先过去呗?”   “你不要出现,从始至终都不要出现,这样对你也好。你就按我说的,躲在远处暗中观察他,用手机发消息给他,一点一点地引诱他现身。”   “可万一他也在远处暗中观察那棵树,等我出现呢?”   “我说了,你给他发消息引诱他啊,你可以说‘你在哪儿呢?我已经到柳树下了?怎么不见你呀?’这个时候,藏在暗处的他就会着急,就会忍不住走到柳树下等着你。”   “他要是一直不出现呢?”   “我现在说的是他出现的情况,如果他不出现,我们的行动就失败,就等下次。”   “哦哦哦,对对对!那我现在怎么给他发?”   “让他去清湖啊,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   薛凝宁拿起手机,正要发微信,忽然抬头望着她:“你不要……闹出人命啊……”   金雨苫忽然把眼睛压得很低,怨恨地看着她:“每一晚,你跟我‘男人’调情的时候,我都已经嫉妒到质壁分离了你晓得吗?所以,你和那个人,都得给我跳湖!”   “这个办法不行的,会出人命的!”薛凝宁是真的被她嫉妒的双眼给吓到。   金雨苫翻了个白眼:“开玩笑,我不会让你跳湖的,照我说的做!给他发!”   “哦哦,好。”薛凝宁打开App,给那个人发了一条。   对方很快回复:“为什么约在湖边呢宝贝?是不是要对我做什么坏事呀?”   薛凝宁气得又哭又跺脚:“你看!我怎么回啊?”   金雨苫催促道:“平时怎么回就怎么回啊!”   “哦哦,”薛凝宁握着手机打字,手指在屏幕上哆嗦着,哼唧一声:“哎呀我说不出口!”   “你以前说那些……那些骚话,不是很溜吗?”金雨苫不忘趁人之危,寒碜她一番。   “那是以前,我,我现在就是不想跟他说嘛……”   金雨苫终于失去了耐心:“你别跟我哼哼唧唧的啊,我下午还有课呢我告诉你,你赶紧的!”   薛凝宁呜咽一声,心里下了多大狠似的,在屏幕里打了一句话:   “讨厌啦~你想什么呢,人家说在哪里见就在哪里见嘛~喵喵~”   她打完了,抬头用征求的眼神看着金雨苫,金雨苫满意地点点头,她才按下了发送键。   你看,好好说不听,非要人骂才会听。   对方发了一张邪恶的表情包过来,金雨苫辣眼睛地别过头去,表情像是吃了一吨屎。   ……   跟薛凝宁交代完计划,金雨苫就去上课了。   下午的专业课要进配音间,薛凝宁实在是状态差,就跟余老师请了假。   其实下午这节电视主持课,并不是金雨苫的课,因为在大二的时候,广播电视编导系便分为了两个班——播音班和编导班,由同学们自由选择。金雨苫更想往记者和编导的方向择业,于是就选择了编导班,编导班有编导班的专业课,播音班有播音班的专业课,但金雨苫哪一个都不想放下,于是经常去播音班蹭小课,老师对这种行为从来不会反对。刚好今天薛凝宁去不了,金雨苫就决定去余老师这一组蹭课。   小课教室在文科实验楼,同学们叫它“香炉楼”,“香炉楼”的由来是因为行政主楼方方中正,居高正中,远看像一座碑,这‘碑’前恰好有三个旗杆,乍一看像三炷香,而巧的是文科实验楼的形状和位置刚好就像插这三炷香的香炉,因此得名。   香炉楼的一层是政法系的模拟法庭,常有穿着两百块西装却意气风发的才子佳人们进进出出。   香炉楼的二层是考古系的地盘,金雨苫上高中最好的朋友“小抒子”白晴抒就在这个专业。   香炉楼的三层就是播音系的四个模拟演播室了,也就是小课教室,12:45分,小课教室外的走廊里已经来了不少学生。   白晴抒和金雨苫虽然在高中最要好,但由于C大太大了,两个人不同系又不同宿舍,所以上大学后基本已经成了网友。白晴抒下午也在香炉楼上课,所以千载难逢地跑上来看金雨苫一眼。   由于上镜之前要化妆,所以很多同学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金雨苫正在给团支书蒋英宇上妆,白晴抒就临时做化妆助理,帮着两人递化妆品。   团支书蒋英宇,肤白微胖,娃娃脸,是个同学里公认的大暖男,因为小课教室还没开门,所以这三个年轻人就只能坐在地上将就。   蒋英宇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金雨苫说:“你别着凉,坐在我外套上吧!”   金雨苫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蒋英宇的外套垫在了屁股底下。   “小抒子,把暗影给我。”金雨苫说。   白晴抒看着蒋英宇感叹:“哎,月有阴晴,人有胖瘦,转眼中秋,你也似月亮一般。”   蒋英宇由于和金雨苫是默契搭档,所以与她这个好朋友小抒子接触过几次,这女生黑发素面,麻衣布鞋,举手投足都是古风女子的文艺范,一肚子唐诗宋词,很少说白话,人如其名,是个非常爱抒情的女生,非常有意思。   蒋英宇问金雨苫:“小抒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金雨苫翻译道:“小抒子说,马上中秋了,月亮也要变圆了,你也跟着越来越圆了,看你这大脸,浪费了我多少暗影。”   蒋英宇笑了笑,对白晴抒说:“小抒子,你可有所不知啊,当初我是听说团支书比班长清闲,既得名又不用出力,我才把班长让给你家扇子的,结果她把班长支书的活儿都推给我干,我能不过劳肥么我?”   “闭嘴。”金雨苫说。   小抒子捂着嘴笑起来。   蒋英宇把嘴只留出一条缝,任由金雨苫冰凉的指腹沾着唇釉在他的唇上点来点去,视线在她的脸上胡作非为,含笑问道:“哎?你说晚上让我帮你演一出戏,什么戏?”   金雨苫在他的唇上认真地涂抹着,说:“晚上再告诉你,免得你忘了。”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余老师优雅动听的笑声,紧接着走廊里一阵骚动,女生们像是开锅的水泡一般悄悄沸腾。   余老师和一名男子有说有笑地自楼梯处走来。   白晴抒是最先注意到焦栀的,她和在场的所有女生一样,霎时间就被他吸引去了目光。她慢慢站起来,惊讶地望着他款款而来的身影,不禁愕然,口中念念有词:   “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帅者众矣,仙者寥寥,此乃天人之姿啊……”   小抒子吟诗是完全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金雨苫也没在意,更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只觉得眼前的蒋英宇的嘴唇,画的似乎太过红润,她拧着眉头,对他说:“不行不行,别涂唇釉了,你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蒋英宇说:“那你有纸吗?帮我擦了,我也不喜欢涂嘴唇,太娘炮。”   金雨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坐着不舒服,干脆单膝跪地给他擦拭着嘴唇,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蒋英宇不得不屏住呼吸也看着她的唇。   从远处走来的焦栀,正与老师谈笑,一抬头,便看见了以上一幕。   他骤然顿足,从他的角度来看,两个人几乎快亲上了。   周围有女生小声唏嘘:“是焦焦学长哎!好帅呀……”   “焦焦美人要和我们一起上课吗?又是余老师那一组吗?嘤嘤嘤,要是我也是余老师带该有多好。”   看出了女生们兴奋的小雀跃,余老师笑意盈盈地对走廊里的学生们说:“同学们,这是焦栀,你们的学长,大一的时候给你们一些人做过专业示范。”   金雨苫正忙活着,忽然听见余老师的声音,下意识地仰头望去,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站在距她2米左右的地方,他也看到了她,可是他的脸色很不好,那张脸,几乎可以用阴沉来形容。   金雨苫一傻,赶紧从地上蹿了起来。他也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学妹们颇有礼貌地打起招呼来。   “学长好!”   “老师!根本不用介绍!我们早就认识学长!”   看得出,余老师对焦栀颇为喜欢,不忘旁敲侧击地提点着同学们要尊师重教:“前阵子教师节,焦栀不在校,没能来看我,今天来找老师问候一下,老师在楼下跟他多聊了几句,所以就来晚了!”   余老师说着,拿出钥匙去开小课教室的门。   然而门开了,只有两三个男生进去了,剩下的女生全部都站在外面看热闹。   余老师对焦栀说:“焦栀,你是进来还是?”   焦栀立刻礼貌地说:“老师,我马上要回老家了,还有好多事没有处理,所以要先走了。”   余老师说:“好好,好孩子,那去吧!你的心意老师收下了。”   余老师说完,进了教室。   走廊里的女生强势围观着,谁也没有动。   焦栀转过身,视线落到金雨苫、以及已经站起来的蒋英宇身上。   金雨苫万万没想到,会在同学间与他碰面,心头盘算着,要不要上去跟他说个话。   为什么不说?   难道还要装作不认识?   当然不。   她动作很小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他的注视下走过去,她看见他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嘴唇也是苍白无血色,脸颊上潮红隐现,这才想起今天在羽毛球场的时候,她一时情急没有顾得上着凉的他,心下一阵愧疚。   “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额头还出汗了?”她关切地问。   “有么?”他一动不动,轻飘飘地说。   “你自己摸摸,出了好多汗。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他还是没动。   “你有纸巾么?”他转头看向正在用纸巾给自己擦嘴的蒋英宇。   “哦,有!”她赶紧从外套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可他不接,忽然倾身,垂眼审视着她。   他不会是要她当众给她擦汗吧?   呃……虽然他们两个吃饭、跑步的时候,金雨苫很自然地做过这个动作,但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这样亲昵的动作她可做不出来,否则的话,明天她就会被挂到论坛上吊打的。   金雨苫冲着焦栀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她想,小栀也绝不是那高调的人。   然而对方竟然像是静止了一样,固执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巾,冲她挑了挑眉。   金雨苫被他的暗示弄得完全傻掉了。   就在这样尴尬的时刻,小抒子的一句呢喃,却救了她的场。   “两靥生胭蹙蛾眉,一汪泪眼病娇身。哎!”   金雨苫这才想起小抒子来,趁机把纸巾塞进他的手里,然后一把拉过小抒子,给他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白晴抒。”   小抒子矜持地掖了掖长发,面色淡然地说:“学长你好,久仰大名。”   焦栀今天一连认识了她两位朋友,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一个见他就拉手,一个见他就吟诗。   他拘谨地朝她点点头,满眼防备:“你好,我是焦栀。”   金雨苫见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赶紧弥补:“不好意思啊,今天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晚上一起吃饭?”焦栀打断她。   金雨苫侧头看了一眼蒋英宇,又看了看焦栀,说:“今天约了朋友一起……”   他扭头就走。   “哎?你……”   她话还没说完呢……   他怎么生气了?金雨苫迅速做出分析,昨晚她莫名其妙地折腾他跑到楼下,害他着凉生病,又没有给任何解释,谁都会生气吧?   金雨苫看了眼表,眼看已经到了上课时间,情急之下也不顾高调不高调了,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回去量一下、体温!我晚上去找你!”   他连头也没回,快步下了楼。 第28章 为谁拼过命   【“你是无意穿堂风, 偏偏孤倨引山洪。”】   当晚8:30左右, 天一黑透,金雨苫就带着蒋英宇、薛凝宁去清湖边上蹲点, 又觉得应该有个闲人躲在远处张望,真有突发状况帮个忙用,于是就拽上了小抒子。   四个人都走到了辅导办, 薛凝宁却有点想撂挑子, 因为她发现在下午交代计划的时候,金雨苫看起来满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真临近了事头上, 她竟然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谁还不是个宝宝?   “可你不是当过记者吗?我看电视里记者经常跟着警察去蹲点抓罪犯的。”   “那不是有警察跟着吗?你是警察吗?”金雨苫瞪了薛凝宁一眼:“你到底干不干?照片流出怕不怕?”   “怕……”   蒋英宇打断两个女生,轻咳一声:“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蒋英宇, 跆拳道黑带。”   金雨苫像是捡到宝贝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说:“可以可以, 到时候真出了什么状况,你就保护我, 你要是保护不了我,小抒子就报警。”   白晴抒“哎呀”一声:“我手机好像落在你寝室里了。”   ……   白晴抒匆匆忙忙地拿着手机从12号宿舍楼走出来的时候, 和门口正要进门的两个女生差点撞在一起,两个女生看见她黝黑的脸蛋,皆是偷笑起来, 她听见其中一个人小声说:“妈呀,我还以为哪个男的披了个假发就混进来了。”   白晴抒一下子被扎了心,一脸憋闷地走出宿舍楼。正要赶去现场,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白晴抒下意识地朝他招了招手,那不正是下午的焦焦仙人?   那仙人穿了一件灯芯绒的黑色外套,背着一个金驼色的牛皮双肩背包,一身暗色系,脸上显得比下午见时还要苍白。   “嗨,扇子家的。”白晴抒挥手打了个招呼。   焦栀起初没认出她来,听她说了句“扇子”什么,才想起来她就是那个爱吟诗的奇怪朋友。   “是我,我是金雨苫的朋友,小抒子。”   焦栀还是满眼防备地看着她,让白晴抒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一听说她是金雨苫的朋友,就拉起警报?   罢了罢了,谁让扇子品位这么大众。   “她呢?”他站在她面前,问。   他的眼底有浅红色的病态憔悴,脸上白得像是擦了粉,声音低低的,一瞬间感觉像个小女生。   白晴抒以为金雨苫也叫了他,便自然而然地说:“她和蒋英宇他们先去清湖那边了,你也要去吗?”   她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然后略带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说:“那好,同行吧。”   她离开宿舍楼,走上主路,焦栀也跟在她的身后,问:“去清湖做什么?”   白晴抒说:“她没跟你说吗?”   “没有。”他摇摇头,情绪不高的样子,咳嗽了两声。   白晴抒说:“她也没具体说,大致就是她的好朋友失恋了,让我们一起帮着教训渣男吧?”   “教训?”他听得一头雾水。   白晴抒说:“我也很奇怪,我认识她六年了,她从来不是一个爱瞎胡闹、替人出头的人。”   他暂且放下心中疑问,把重点落在了“认识她六年”上面,问:“你很了解她?”   白晴抒感觉气氛并不像一开始那样尴尬了,这个男人似乎开始主动与她攀谈。   白晴抒说:“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白晴抒,你也可以叫我小抒子。”   “小梳子?”   “发音没错,我是考古系的,上学期去工地里蹲了三个月,所以没机会见你,但我总是听她提起你。”   “她怎么从来没说起过你?”他问。   白晴抒停下来,小麦色的脸颊上露出一个迷之微笑:“可能你们还没到真正交心的地步吧?”   焦栀也停下来,审视着她,不明所以。   白晴抒笑了笑:“我跟扇子是高中同学,说起来其实扇子的朋友蛮多的,跟谁好像都不错的样子,但是我可是她的‘唯一’呦!限量款闺蜜。”她非常骄傲地说:“扇子骨子里是个很内敛的人,不太容易对人敞开心扉,所以她介绍我给你认识,就证明……”   白晴抒不说下去,让他自己体会。   焦栀琢磨了一下她的话,细细想来他确实认识不少她的同学、室友,但是却觉得她对谁都好像是五分亲近五分疏远,并没有太交心的人。   白晴抒再转头去看焦栀的时候,就发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防备,放松了下来。   他继续走在她的身边,这才对她产生了兴趣:   “学考古,风吹日晒,很辛苦吧?”   “你看我的脸就知道了,这趟去内蒙,天天蹲在探方里用毛刷清理土层,差点没患上腰椎间盘突出,工地里连厕所都没有,上厕所就挖个坑埋了,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回来都已经不成人形了。但是学我们这个专业,多下工地还是有好处的。”   “当初怎么想选这个专业?”   “我想吟诗。”   “吟吧。”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了解。”   “哦对了,你学过跆拳道吗?”   “没有。”   “那你打过架吗?”   “挨打算吗?”   “那算了,我听扇子的意思,待会儿可能会有点危险,还好蒋英宇在,他学过跆拳道。”   “我学过一点。”   “什么?”   “学过一点拳脚。”   “空手道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军体拳。”   “呃……军训那种团体操?”   “嗯。”   “想吟诗。”   “克制一下吧,我们到了。”   ……   清湖是个校内人工湖,不太大,晚上□□点钟常会有一些小情侣在湖边谈恋爱。   但,每一个大学都有一个鬼故事,清湖正是“女主角”。   金雨苫选的这棵歪脖子树上据说吊死过人,关于它的鬼故事在C大有好几个版本,她也曾给室友们讲过个中奇闻,据此,临近行政楼的这一段湖沿便成了禁地。   金雨苫和蒋英宇,就站在距离那棵歪脖子五米开外的另一棵树下,佯装成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而薛凝宁则躲在岸边的灌木后面,用手机给冒充者发消息,一旦对方出现在树下、一旦薛凝宁确定其身份,就会学几声猫叫。   晚上九点整,约定时间一到,金雨苫就拉着蒋英宇的手,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两个人在黑暗中看起来,仿佛正在亲热一般。   蒋英宇正对着歪脖子树的方向,而金雨苫则是背对着的,所以蒋英宇自然而然地充当起瞭望塔的角色。   “还没来呢?”金雨苫小声问。   蒋英宇的声音从胸腔处震动起来,传进金雨苫的耳朵:“还没,不过有两个可疑的身影。”   “两个?”   “对,两个,看不清,哎?好像是自己人,是小抒子,和一个……和一个男的?他们俩躲进草丛里了。”   金雨苫很紧张,问:“那男的是谁?”   “好像是你的娘炮绯闻男友,嘶!你掐我咪咪了!”   “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不过他看见咱俩这样,不会恨我吧?”   金雨苫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下意识地就想把头从蒋英宇的怀里移出来,却被蒋英宇一把按回了怀中!   “别动!来人了!”他小声警告。   “是目标吗?”   “看着像,他低头拿着手机在走路,好像没有看到我们。”   “长什么样?”   “挺高挺瘦的,看不清脸……他在歪脖子树下站住了!”   “听见薛凝宁叫了吗?”   “还没呢,再等一等,万一冤枉了人呢?”   “喵~喵~~”   “她叫了!是他!”   金雨苫悄悄转过身去偷瞄上一眼,就看见一个瘦高的男生正拿着手机站在树下,长什么样子看不清楚,但是腰上的H字假爱马仕皮带扣非常大,在月光下泛着光。那就暂且叫他H男吧!   H男的手机屏幕光打到他的脸上,可以看出其颧骨很高,眼眶很深,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正四处张望着,应该是在寻找着薛凝宁的身影。   金雨苫按照剧本娇滴滴地对蒋英宇说:“讨厌!有人了啦!会被人家看到的嘛!”   蒋英宇突然开始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啊~啊~没事儿!谁敢偷看我把他腿打残,宝贝!来,亲一个!”   一想到焦栀正在不远处,金雨苫就机智地临时删减了很多亲热的戏份,她见演得差不多了,便推开蒋英宇转过去,走向那个H男,蒋英宇也跟了上去。   “你!说你呢!”金雨苫大喝一声!   H男不禁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女生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自己面前,她扬起下颌愠怒地看着他,冷冷地问:“你拍什么呢?”   H男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再扫一眼四周……   薛凝宁、焦栀、小抒子都把脑袋一缩,躲好。   “对!就是你!你拍我跟我男朋友干什么?”   H男被金雨苫气势汹汹的样子弄得一懵,拿着手机摊了摊手,咕哝了一句:“我没拍啊……”   “你装什么装!我都看见了!我跟我男朋友亲热,你鬼鬼祟祟地跑过来用手机偷拍半天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H男感觉自己被误会,不自觉地将屏幕冲着她,表示自己正在跟人聊天,金雨苫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个界面,确实是在聊陌陌,冒牌男无疑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一把将他的手机打掉在地上!   H男手里的手机没有拿稳,手心一空,感觉不对劲,立刻蹲下来去捡,结果被早有准备的蒋英宇按住手臂,一双小手便趁机将地上的手机给抄了起来!   金雨苫举着手机,对着仍旧处于发懵状态的H男柔声说:“你手机照片有备份吗?”   H男愣了一下:“你……你要干什么?”   “大变态!敢偷拍你姑奶奶?老娘今天就给你个教训!”   她说罢,在H男快要跳将出来的眼珠子的注视下,扬起手!一把将手机扔进了湖里!   同时伴随着H男歇斯底里的挽留:“哎哎哎哎哎我没有备份我的手机!!!”   “咕咚!”   寂静的湖水吞没了那小东西,水波荡了两下,又恢复了平静。   H男张大眼睛看了看湖面,再看向金雨苫,立刻像被红布招惹疯眼了的公牛,怒骂一声:“我草你妈!”   他猛地推开蒋英宇,力气大得惊人!蒋英宇一下子没站稳,“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   金雨苫连连向后退,H男这才回过神来,一边逼近她一边破口大骂:“臭□□!你是不是精神病院偷跑出来的啊!”   此时金雨苫面对的,是一个莫名其妙就被人把手机丢到湖里的男人,他像一只暴怒的黑猩猩,双拳紧握,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了出来!金雨苫不停向后退,看着瘫倒在地的蒋英宇,窘迫地大喊:“蒋英宇!你不是说你是跆拳道黑带吗?!”   “闪着腰了……哎呦……”蒋英宇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动一下就疼得要命,龇牙咧嘴地说:“我根本没学过什么跆拳道,嘶……我逗你玩呢!”   “蒋英宇你!”金雨苫气极大骂:“变态男!你的手机多少钱!我赔给你!”   H男冲着金雨苫的脸大吼,那吼声夹杂着唾沫星子,像小针一样扎在她的脸上:“你这个神经病!里面有我多少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吗!!!”   她当时也有些吓傻了,双脚慢慢向后退,身后是清湖,她意识到了危险,赶紧往相反的方向转过身去。   H男步步紧逼,怒不可遏,目眦俱裂,扬起手就要抽她,金雨苫抬头看向他的手刚要说话,却在无意间瞧见H男身后的方向有一个身影冲了上来!   那身影跑得像猎豹一般迅速,在她的瞳孔里迅速放大。   随后,焦栀的脸渐渐清晰地印在她的眸子里,他的身形仿佛飞跃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和爆发力冲上前,像一颗人肉子弹,猛烈地撞击在了H男的身上!   H男被这股巨大的冲力撞得身子一歪,脚下往前一划,双手飞舞着仰进了湖里!   金雨苫来不及去拉,就看见焦栀纵身一跃也跳进了湖中!   “焦栀!”金雨苫吓得尖叫起来!   “救命!救我!”H男在水中死命地扑腾着,薛凝宁、小抒子、扶着腰的蒋英宇全部冲上前来,站在湖边不知所措。   薛凝宁失声道:“完了完了……出人命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水中的焦栀游了两下忽然站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那水竟然只……没过他的胸膛以下的位置。   清湖是景观人工湖,中央最深处2米出头,平均深度……1米左右。   他趟着水走过去,一把拎起H男的领子,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   蒋英宇:“我收回娘炮这句话……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薛凝宁:“这就是真品和高仿的差别吗……”   小抒子直接吟了出来:“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湖里的他慢慢地往岸上走,一举一动都像是慢放动作,异常艰难。   金雨苫石化地站在岸边,竟然都忘了去拉他一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位置,扑通扑通,有一头独角小兽要顶撞出来…… 第29章 生病的他   几个人见焦栀放开那人往岸上走, 都立刻跑过去, 合力将焦栀从沉重的水里拉了上来。金雨苫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得骇人, 双脚湿哒哒地踩到地上,头发不停地往脸上淌着水,秋夜的湖水浸身, 使他的牙关不可抑制地抖动着, 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保住体温。   金雨苫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擦脸,一阵后怕袭来,她的手上也跟着哆嗦着, 忽地又觉得这小小外套实在是擦不干他身上的水,她急得一下子抱紧了他。   焦栀一个踉跄,虚弱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他实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金雨苫万万没想到,正在发烧的他会出现在闹剧的现场, 更没想到他会像一头愤怒的小牛一样,冲上来跟那人拼撞,事后竟然连想都没想又跳进湖里救人。   金雨苫搂着他的身子, 柔声问:“是不是特别难受?嗯?要不要现在送你去医院?”   焦栀哆嗦着,嘴上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把湿漉漉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摇摇头。   “那我们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说吧, 好不好?”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又把脑袋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金雨苫对蒋英宇说:“他现在需要洗个热水澡,这个时间澡堂也关门了, 你帮我把他送到校门口,我们开个房间给他。”   “嗯。”蒋英宇扶住焦栀。   金雨苫又对薛凝宁说:“你快点离开这里,趁那个水鬼还在地上趴着起不来。”   “啊!”薛凝宁跑开了。   “小抒子,你去焦栀寝室帮我找谢不邀,顺便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我们到了宾馆电话跟你联系。”   “好!我这就去。”小抒子也跑开了。   刚从水里爬出来的H男坐在岸上,看起来筋疲力尽,也被这清湖吓得不轻,他上气不接下去地冲着金雨苫的背影大喊:“疯女人……你你别跑……你还没有赔我手机……”   金雨苫扶着焦栀的腰,回过头来,狠狠地对H男说:“行,你给我等着!”   尽管学校正门附近就有宾馆,但是C大太大了,走到正门要十分钟,好在事发地点离后门近,金雨苫在后门拦了一辆出租,把冷得瑟瑟发抖的焦栀拉到了宾馆处。   焦栀的状态比刚刚上岸的时候好了一些,刚上岸的时候由于浑身湿透夜风再一吹,他整个人都是抖的,手脚上的动作也像是灌铅一样沉重。但此时的他除了浑身湿透之外,已经适应了外面的温度,只不过下车的时候,她看见他的嘴唇又青又灰。   金雨苫让蒋英宇带焦栀去开房,自己去了药店。   蒋英宇在前台登记,拿出两张一百块放在台面上,焦栀走过来,从裤子里掏出湿透了的钱包,轻轻地甩了甩刘海上的水珠。   蒋英宇说:“我来吧,学长。”   焦栀的声音十分喑哑:“我来。”   蒋英宇说:“毕竟学长也是因为我们受的伤。”   前台拿着蒋英宇的两百块,为难地说:“现在只有一间地中海风格的浴缸间,499。”   蒋英宇尴尬地挠挠头:“哈哈,月末了,全部家当了。”   “谢谢你。”焦栀一边对蒋英宇的心意表示感谢,一边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递给了前台小姐:“麻烦快一点,我有点撑不住了。”   前台看了一眼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赶紧连连应答,动作迅速地递出了房卡。   两个男人进电梯上楼,刚才给焦栀递房卡的女前台把手捂在唇边,小小地跳起来:“好帅啊好帅啊!”   另一个值班的前台感慨:“哎,丑的都带美女开房,帅的都带男人开房,这是什么世道。”   ……   金雨苫买完药回来,拎着一个袋子敲开了房间的门,蒋英宇站在门口,金雨苫一边进一边问:“他呢?”   “他说站不住了,躺一会。”   “身上那么湿躺着多难受,你烧水了吗?”   “烧了。”蒋英宇说。   金雨苫关切地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他大字型地仰躺着,胳膊压在眼睛上,看起来睡着了的样子。   金雨苫把门关上,走到水壶处,小声说:“你烧水之前有没有把水壶涮一下?”   “没有啊……”   她立刻拿起水壶把水倒掉,小声说:“宾馆的水壶很脏的,要涮一下再用。不然拉肚子怎么办?”   蒋英宇一撇嘴,像个老太婆一样学着金雨苫的口气:“拉肚子怎么办~哎呦呦,就你们家男人娇气!”   “你懂个屁。”   “我不懂,反正我是多余的,我回去睡觉了。”   “喂,”金雨苫抓住他的袖子,一边恐吓一边央求:“答应我!不要把我们两个扔在这儿!”   “为什么?”   “就是不行!好歹我是女生,我不要名誉的啊!”   蒋英宇甩了甩袖子,说:“好,没问题。”   金雨苫这才放心,转身去重新烧水。   开的这间房,整体装修是地中海风格,地上铺满了白蓝相间的鹅卵石,一张漂亮的圆床下面,是一个白色的搪瓷浴缸,浴缸的后身是一个半开放的浴室,两扇磨砂玻璃后分别是淋浴区和如厕区,半开放,非常符合年轻情侣的口味。   水烧得非常快,她倒了一杯出来,吹了吹,端到床边去,在床沿上坐下来,拍了拍他湿哒哒的牛仔裤:   “小栀,醒一醒,喝口水去洗个澡吧。”   焦栀把胳膊从脸上拿开,眼睛处留下了一些衣服上的印子,看起来非常憔悴,这让金雨苫的心感到一阵刺痛,尤其是在看到他强行打起精神坐起来的样子更是如此。   他坐起来,双脚放在地上,双手拄在床沿上,垂着头闭了闭眼,努力清醒起来。而她坐在他的身侧,看见那杯水在床头柜上袅袅腾雾。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头,拿起水杯喝了一点。   “我让蒋英宇扶你过去洗澡?蒋英宇?”   “蒋英宇?”   金雨苫连叫了两声,都没有人应。   金雨苫咬牙切齿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这个骗子……”她喃喃自语。   坐在床上的人,忽然笑了。   “别喊了,”他虚弱地说:“你的名誉早没了。”   她斜眼看他,表情是责怪,声音却是温柔的:“要不是你今天救驾有功,我还真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我的名誉到底是怎么没的。”   这是他们两个第二次共处一个房间,她竟然比上一次,还要紧张。   她站起来,去柜子里把浴袍拿出来递给他,说:“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暂时把这个换上,一会儿谢不邀和小抒子给你送衣服来。”   他接过浴袍,动作非常缓慢,站起来的时候,金雨苫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心里捏了一把汗,赶紧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他挡开她的手,自己走进了浴区。   那浴区只有一面磨砂玻璃挡着,两边都是开放的设计,只要他往左动或者往右动多一下,都会暴露在她的视线里,这个设计真的太尴尬了。   金雨苫只好背对着他做君子,走到椅子上坐下来摆弄着手里的药。   她听见他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就说:“你洗完我给你量一下体温,如果发烧呢,咱们明天一早就去医院,如果不发烧呢,你现在有没有什么难受的症状,跟我说一说,我看看给你吃哪一种感冒药。”   那边传来他喑哑的声音:“嗓子疼,头疼,有些乏。”   “冷不冷?”   “冷。”   “哎,”她也是干着急:“你真是傻,干嘛要冲出来呢?”   她又回想起他用身体去撞H男的瞬间,心里一阵愧疚:“其实我自己有办法对付他的。”   浴室的热水被打开,他的声音稍稍温暖了一些:“为什么要出头?”   “帮朋友……”   “你不是那么仗义的人。”   “我……”   “你很喜欢演戏?”他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演戏……我跟蒋英宇就是假装抱一下,而且我们俩从大一开始关系就特别好……哎呀算了,我跟你讲实话吧!”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带你见的那个喵喵,她被一个在陌陌上冒充你的人给骗了艳照,我是想把这个人引出来。”   他问:“有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觉得我不会演亲热戏?还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金雨苫的心跳忽然漏掉了一拍。   她很怕他这样子,他生气,让人心慌。   “我想保护你。”这个声音出来的时候,她都震惊了,那仿佛不是她自己说的。   对方沉默,空气里只有水流的声响。   她一点一点地解释给他听:“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人冒充着你的名义去诱骗女孩,他一定是了解你的,如果你出面去解决这件事的话,不太合适,毕竟你在明他在暗,没准他以后会变本加厉地报复你、抹黑你。”   他不再说话了,金雨苫转头偷瞄一眼,那磨砂浴屏将他颀长的身影映透出来。   金雨苫赶紧把头转回来,低下头,几秒后,她忽地仰起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脸上多了几分轻松。   “对,没错,我想保护你。我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我就是想保护你,怎么了?”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原来有些肉麻的话,说出来了就不那么麻了,反而会有点甜。她放下手里像糖果一样的药盒,美滋滋地走到他的浴屏前头,背对着他,语气调侃地说:   “喂,现在,是不是觉得为我跳湖,特别值得呀?”   她的声音软萌,带着几分调戏的味道,这是她和他认识以来,头一次这样暧昧地跟他讲话。   身后的人不做声,她正美着,背后突然有一只手从浴屏后头伸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使坏似的把她往里拽,金雨苫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挣脱他逃回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惊魂未定的她捂着胸口,又想笑又想骂,最后说了一句:“变态。”   几分钟后,有人在她身后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金雨苫一回头,就看见他穿着纯黑色的宽大浴袍,站在自己身后,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那黑色的布料让他的肌肤白得甚是晃眼,好身材展露无遗。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坐在床头柜前摆弄温度计的她,裸、露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忽然眼睛一闭,身子一仰,便躺在了床上。   他的双腿微微分开,耷拉在地上,身子却仰摊在床上,一只手臂挡着眼睛,嘴唇微张,黑色的浴袍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涣散,露出他高低分明的锁骨、雪白的大腿,在柔和的灯光下像是开了一层美颜滤镜,露出来的肌肤每一分,每一寸,都诠释着销魂。   金雨苫赶紧站起来,把温度计递过去:“头又疼了?”   “嗯……”他闷哼了一声,痛苦中夹杂着一丝旖旎。   金雨苫叹了口气,满眼心疼地把温度计递给他:“快量量体温。”   她看见他撩拨开自己领口的衣料,把温度计放进腋下,那画面实在有些诱惑,她的脸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发烫起来。   她赶紧安慰他,也提醒自己:“一会儿谢不邀就给你送衣服来了,到时候我让他给你按摩按摩头好不好?”   “他不会来的。”他声音虚弱地说。   “怎么会?我让小抒子去找他了呀!”   他没有言语,身子在床上微微动了动。   金雨苫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拿出手机给谢不邀发视频。   “师兄,衣服呢?你们怎么还没来?”   谢不邀说:“衣服明天早上我送去,今晚不方便,我让你的小朋友也回去了啊!”   “什么叫不方便啊师兄!你要来照顾一下他呀!你来了我好回寝室呀!”   “妹妹,你要是也不方便你就回寝室吧,没事,撑死就是烧上一宿,明早师兄来收尸。再见,祝好梦。”   “哎哎哎!这是什么人啊!”   金雨苫放下电话回过头去,想跟焦栀告状,却见他把手臂拿开,满眼疲倦,黝黑的眸子里泛着微弱的光,在她的眼中流转。   他咳嗽了一声,说:   “你回去睡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第30章 Narcissus   【有风起舞, 无风独卧。溺水求欢, 试试探探。他就是神话里的水仙花,是她可怜的Narcissus。】   两人说话间, 外面忽然下起了夜雨,小雨窸窸窣窣打在窗沿上,室内灯光暗淡, 温暖又恬然。   他把体温计拿出来递给她看, 金雨苫接过来一瞧,忍不住读了出来:“38度?还真是发烧了。”   他低低一笑:“真争气。”   “争气?”   “不争气。”   “把药吃了,把被子捂好。”   他的病态脆弱金雨苫全都看在眼里, 即使知道有极小一部分有撒娇的嫌疑。她见与他相伴一晚的局势已成定局,只能变得大方起来,坐到床头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来吧!就让我这个陌陌女主角再伺候您一晚, 反正我的名誉早就被你给毁了。”   焦栀似乎听出了她话中带讽,初见时,他的形象在他心中终究是个谜, 是根小毛刺。   然而他也好像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满脸享受地把身子完全躺到床上去, 将头往她的大腿上一枕,舒服地闷哼了一声。   金雨苫盘腿坐在床上, 将他沉重的脑袋往自己的腿上摆好,年轻的手指置于他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摩起来。她是那种小腿很细大腿上却多肉的体型, 现如今才知道自己这多出来的几两肉到底是为了报谁的恩。   “舒服吗?”她柔声问。   “舒服,别停。”他索性合上眼,一脸回到母胎的安详样子。   “是不是除了你母亲,没人再这样给你按过头呀?”她的潜意识,让她去试探他的情史。   “她从来不碰我。”他轻轻地说,仿佛在说着什么不关己的事。   “不碰你?”金雨苫想起他每次提到母亲的时候,都是这副回避的样子,所以她也不好再问下去,于是转了个话头:“怎么会呢?你这么好看,反正我看着可喜欢了。”   “你喜欢就拿去好了。”他阖目,温软呢喃。   外面的雨忽然下大了,那天上似有百万天兵落下,大张旗鼓地来捉她这只偷了仙桃的小妖。她有点害怕,又有点喜,就因为他这一句暧昧不清的话。   她偷笑着咬住自己红润的嘴唇,暗自庆幸他合着眼看不到自己春心萌动的蠢样子。   不自觉地摸上他的眉毛,指腹在那浓密毛绒间滑动,她说:“我喜欢你的眉毛,那我就拿走两条眉毛吧。”   “为什么是眉毛?”他呓语道。   “要是你生气了、伤感了,我就把它捏弯挂在你的眉骨上,这样就有喜感了呀,你看蜡笔小新。”   他的鼻息间有清浅的笑声。   “你爱看动画片吗?”她继续给他按压着额头,问。   “我喜欢《海绵宝宝》。”   “你是什么星座呀?”   “双鱼座。”   “我是摩羯。”   “那你真实身高多少?”   “185。”   “我是163。哎?你是从小帅到大的类型吗?”   “是。”   “这下巴是真的吗?”   她的手指顽皮地在完美的下颌上摸了摸,他忽然侧头,佯装要咬她的手,她机灵地躲过去,嘿嘿一笑。   没咬到人,他又享受地闭上眼睛躺好。   “长得好看,会有很多烦恼吧?”她问。   他想了想,说:“跟你表白的人当中,男生比女生多。会有一些男生莫名其妙地叫你娘娘腔。”   “但你一点都不娘娘腔啊,你的声音很有磁性,你的废话也不多,还非常有礼貌,从来都是抢着买单,偶尔还会给女孩子让座这种。”   金雨苫看见他的嘴角在很努力地抑制着一个荡漾起来的弧度,她立刻实心实意地补充了一句:   “我真的觉得你超级man的啊!”   他唇角的弧度渐渐上扬,终于笑了出来,浅浅的梨涡里有颠倒众生的纯真:“真的?”   金雨苫狂点头,继续给他自信:“就因为你比他们爱干净,注重打扮就要说你女气?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哎,就比如说我跟某个男性朋友一起玩的时候,他要是看到电视上哪个男团、小鲜肉就会很不屑地骂人家死娘炮、娘娘腔,他们觉得糙一点才是真男人,他们要求女生精致美丽,但对自己的穿着打扮和个人卫生却完全不讲究。总是觉得男生就要怎么怎么样,女生就要怎么怎么样。”   “其实我觉得,你的性别不该限制你做任何你喜欢的事。”   闷闷的雷声让人心跳不稳,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有两个人。   他的神色似乎被她的话动容了,起初是诧异地看着她,接着随着她认真的眼神而变得温柔安稳,他点了点头,头发在她的腿上亲昵地蹭了蹭。   蹭着蹭着,他觉得好心安。   “我困了。”他说。   “困了就睡吧。”   “那你呢?”   “我给你按着头,或者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嗯。”他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很自然地就捧住了她的左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金雨苫喜欢他,对这个亲密的动作一点都不反感,反而觉得心头一暖。   “我也给你科普一个病,你就是病患。”   “什么病?”   “你听说过水仙花综合征吗?英文名叫Narcissus Complex。”   “你发音很好听。”   她抚摸着他浓密的黑发,说:“在希腊神话里呀,有个美男子,我们不要叫他Narcissus了,我们叫他焦焦美人吧。”   “这个焦焦美人呀,一生下来,就有算命的跟他的妈妈说,您的儿子太美了,恐怕活不长呀,妈妈很着急,那怎么办呢?我爱我的儿子呀。算命的就说,有一个办法,你只要让他不认识自己,就能获得永生。”   “于是这个焦焦美人的妈妈呀,就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给打碎了,还把邻居家的也都打碎了。焦焦美人就一天一天安然无恙地长大了。”   她感觉他的呼吸一凝,再也没有一丝鼻息发出声响,她只当他是在认真地听故事,并未多想。   她接着说:“可是有一天,焦焦美人去河边洗澡,看见水里有一个倒影,他往里一瞧,啊呀,那人是谁?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于是焦焦美人就害上了相思病,他每天都去水边,发狂一样去捞那水里的影子,直到有一天,他的脚下一滑,掉进了水里,溺死了。”   “焦焦美人死后,他的灵魂就化作了水边的一株水仙花,后世的人呢,就把这种极度自恋的人称为水仙花综合征,哈哈!”   不是只有他知道机械性紫斑好吗?她也有好多冷知识是他不知道的。她讲完,洋洋自得地觉得自己用小故事成功地取笑了他一番,就想去看他生气的样子,没想到她一低头,就看见他紧紧地闭着眼,有一滴泪在眼尾晃动,但很快,那还未成型的眼泪就随着他睁眼睛的动作返回到眼里,让她竟一时间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金雨苫可是给他这样子给吓着了,笑容一收,立刻停下了手上的按摩动作。   他的两腮鼓了鼓,再睁开眼的时候,眼里竟然是她初识他时的戒备。   金雨苫哑然,迅速复盘了一下,刚才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话伤了他的自尊心?她再一想,没有啊,这个故事除了自恋没有其他槽点,而且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   他黑漆漆的眸子冷冰冰地看着她,双眼似寒凉的星辰。   她把手缩了回来,被他几乎压麻的大腿也动了动。   她抽离的动作像是点燃了引线一般,她看见他的眼睛由冰冷转为灼热。   金雨苫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片迷雾森林,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就踩到了正在酣睡的猛兽的尾巴,这猛兽陡然苏醒,起身与她斡旋着,满眼饥荒。   她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面露微笑地说:“我……我逗你呢,你不是也跟我科普过什么机械性紫斑嘛,我想我就也给你科普一个水仙花症嘛……”   他慢慢地坐起来,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等他的身子再转过来的时候,眼里又变回了平常的温柔与天真,只不过这温柔与天真中,带了几分迷惑,这迷惑,源自于她不察觉的、微微下拉的领口。他将被子盖在自己的腿上、身上,以遮盖住这布料太少的浴袍。   “你知道机械性紫斑,吻在哪里才不会造成血栓么?”他的眼睛在她的脸上,身上,逡巡着,最后落在她的脖子上。   金雨苫被他的谜之气场吓到了,机械地摇了摇头。   他伸长脖子,忽然把唇凑过来,在她的喉结处轻轻地亲了一下,那动作轻柔到让她的身体机制麻痹大意,因为感受不到威胁所以没有给出任何的躲避动作。   她眨眨眼,屏住呼吸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再一次于她的锁骨上落下。   还是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收回身子,距她不过一个小臂的距离,眉毛一高一低,无辜地眼角微微下垂,像是森林里为她指明方向的的白鹿。   “避开颈动脉,就可以。”   金雨苫像是被他的两个亲亲点了穴道一样,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又问:“你知道牛的五官哪里最可爱吗?”   金雨苫说:“不知……”   他又凑过来,亲了一亲她的左耳垂。   他的鼻息扑打进耳廓里,金雨苫像触电了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几秒后不知怎地就想笑,于是咬着唇望着他,虽然面部抑制着牵动,但眼里却是含着笑的,说:   “你过分了啊……”   他也含笑望着她,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嘴。   这个下流的动作让金雨苫彻底崩溃,她抄起一个枕头照着焦栀的脑袋就捂过去,焦栀顺势就倒在床上,任由她发疯炸毛地骑在自己身上,作势就要捂死他。   他在她的身底下朗声笑着,求饶:“我生着病呢生着病呢!”   金雨苫大腿一跨,双手按在他的脖子上使劲儿地捂,十分不淑女地吼道: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先让我起来我浴袍开了!”   “不让!你轻薄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说!谁给你的勇气!我也是要名节的好吗?你给我去死一死吧你!大色狼!大变态!”   她挥舞着枕头折腾得面红耳赤,用过分的喧闹疯癫掩盖住自己的羞赧,他在她身下衣衫尽散,扭动在棉被下面喉结滚动哀叫连连。   焦栀处处占下风,最后已然放弃了抵抗,把头一歪双眼一翻,装死。   金雨苫扔掉枕头,眯起眼睛,捏起自己的一小绺头发使坏地在他的鼻孔之下搔了搔,焦栀鼻痒难耐,而后轻笑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一睁,她还在用头发搔他的鼻子咧着嘴笑,她的头发及肩,本就不长,此时竟将两人的面孔拉得极近。   他的笑一下子凝固,她的笑也忽地就收了。   他的眼愈发深沉,她乌溜溜的眼珠怯生生地望着他。   一瞬间,两个人的心跳声在这间寂静的屋子里被扩音、震耳欲聋。   他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尽管隔着一层被子,她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以及扑打在她面颊上的粗重的男子气息。   欲望如同染了油的火焰,一下子烧开了。   她说:“你刚刚说,你浴袍开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已经不在了。”   金雨苫看了看他身上的被子,再看了看淋浴区:“你内裤是不是在那儿……”   他点了点头。   金雨苫的脸刷地一下更红了,赶紧从他的身子上跳起来!她慌手慌脚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扑棱着脑袋:   “今晚我睡沙发!你睡床!好了就这样,晚安!”   她不由分说地坐在那张单人沙发椅上,随手在地上抄起一条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僵硬地闭上眼。   床上的人饶有趣味地侧躺着,拄着头望着她,白皙的肩膀随着动作裸在被子外。   “真在那上面睡啊?”他问。   金雨苫闭着眼闷哼一声:“您也安息吧。”   她听见他轻笑一声:“要不我把被子给你吧。”   他作势就要掀被子。   “焦栀,你过分了啊……”她警告他。   焦栀温顺地点点头,舒服地躺下来:“浴袍不保暖,半夜你要是冷的话就钻进来。”   金雨苫一睁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毯子而是他玩闹间蹭掉地上的浴袍……   她面红耳赤地拿着浴袍冲过去,报复似地捂住他欠扁的笑脸:“还给你还给你还给你!”   她站在床边看他在床上笑着打滚,自己也跟着气笑了。   他蜷着身子在被子下笑得眼泪都飘了出来,一双大脚裸露在床外蹬来踢去,像个任性的大孩子。   金雨苫怜爱地望着他,头一次尝到了甜蜜的滋味。   他……   时而活泼,时而沉默。   有风起舞,无风独卧。   溺水求欢,试试探探。   多像故事里的水仙花,多像可怜的Narcissus。 第31章 一场庭审   【412寝室信条:不要被伤害你的人, 舔舐你的沉默。】   凌晨三点钟, 金雨苫放下手机,伸手打了个哈欠, 在椅子上坐久了,腰板又酸又痛,窗外的雨不知不觉中已停歇, 她被吹进来的凉气激得打了个喷嚏, 便起身去关窗。   窗子关好,她听见床上本熟睡着的人开了口。   “怎么还没睡?”他睡眼惺忪地问。   “我今晚还有事要忙,不睡了, 你好些了没?”她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   他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点点头。   金雨苫摸上他的额头, 温柔地说:“好像不烫了,真好,那就继续睡吧, 要是想喝水了或者头又痛了,就告诉我。”   他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声音软糯地说:“要不,你上来睡吧, 我保证不碰你。”   金雨苫笑了:“我不是怕你啊,我是真的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你就躺在我身边, 我的心脏都不会睡的,我怎么睡呀!”   焦栀把被子蒙到脸上去,假装害羞。   她又是轻笑一声,回到椅子上去,像个守卫一样望着他:“你快睡吧,明天又是一个帅帅的小栀。”   他把被子拉下来,不想睡,拼命地张开眼睛想和她聊天,可是身体真是个精密的仪器,正在修复中的病体只给了他两分钟的清醒时间,就强制性地再一次模糊了他的意识。   焦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第一眼就是朝那张椅子上看去,然而上面已经空荡荡的,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他看见床头柜上有一盒豆浆和两根油条,还有昨晚吃的退烧药,都已经被她抠出来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纸巾上,一杯水也早已晾好了。   他拿起电话立刻给她打过去,打了两遍都是无法接通。   谢不邀就是这时来敲门的。   焦栀下了床,打开门,便看见谢不邀和小抒子站在一起,谢不邀手里捧着他的干净衣服,冲他眉飞色舞,小抒子上下打量一番他这一身性感倦怠的浴袍,忍不住吟了一句:   “皂青罗衣拂地垂,宛风如舞透香肌。”   焦栀侧身让两人进来,谢不邀悄悄在他耳边小声说:“扇子妹妹的这个小朋友脑子怕是不好吧?一路上吟了好几首诗了。”   小抒子说:“我脑子不好耳朵却灵着呢,学长说了一路评书我有嫌你烦吗?”   焦栀说:“小抒子,是他脑子不好,你不要介意。”   谢不邀说:“这才春宵一夜就胳膊肘往外拐啦?看来这苫苫师妹的功力不错呀!”   “乱讲话!”焦栀踢了他一脚没踹着,谢不邀一步一扭地像只横行霸道的螃蟹一样冲他嘚瑟。   焦栀正色,小抒子:“她呢?”   小抒子说:“她去香炉楼了,今天法律系有模拟法庭,”小抒子看了看表:“十一点了,快结束了吧?”   “她去模拟法庭做什么?”   “她说……”   ……   C大的模拟法庭在香炉楼的一层,是法学生经常来的地方,但是非法学专业的学生,根本听不懂他们枯燥的合同纠纷,加之这几届法学系也没出一个能上榜的帅哥美女,所以每次办模拟庭审的时候,观众席上总是人丁凋零。   今天不同,观众席上除了本专业的学生,还坐了其他专业的六女一男,他们坐成一小堆乍看上去还真有些热闹。   大学里的模拟法庭就是一场秀,更多的是走流程,比起真正的庭审还是稍显幼稚,但那是金雨苫上大学头一次见,模拟教室里的装修、陈设与真正的庭审现场高度还原,法学生们一脸严肃的辩论着一起校园暴力案件,直到后来她做了记者,做大法官的专题,也依然记得母校模拟法庭的庄重与可爱。   尾声时,一脸稚气未脱的审判长说:“法庭辩论结束,下面进行法庭教育,本案被告人,你仅仅为了自己的贪念,知法犯法,这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也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11:30,午休,模拟法庭结束,观众纷纷离场。   奇怪的是,只有观众席上的那六女一男没有动。   年轻的审判长、人民陪审员、辩护律师、被告人都卸下严肃的表情,重新恢复学生的活泼,说说笑笑地午休去了,唯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满头大汗。   “褚凤致,你不走啊?”同学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啊……你们先去吧!我还有事。”   不消片刻,法庭里的人就空了,庄严的国徽下站着的年轻人动了动,这才转过身来。   他穿着律师的西服,西服掉了一颗扣子,因为裁剪不合身导致他的腰身看起来格外瘦削。与他这身严肃的服装极不相称的,是腰上的那条扣子格外大的爱马仕H形皮带。   金雨苫带着人走过来,她的脸上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有一些疲惫和萧索。   她看着他,语气中带了几分戏谑:“法律条文背得倒是不错,就是太紧张了,显得有点虚。”   褚凤致戒备地看着她,双手微微发抖:“你们想干什么?”   他扫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人,有一个是昨天晚上被他弄坏了腰的男生,还有一个他熟悉的模样,那人正是薛凝宁。   金雨苫若无其事地说:“不干什么啊,我不是让你等着吗?我来赔你手机呀?”   褚凤致神色游移地看向低头丧脑的薛凝宁一眼,说:“你们给我下套?”   “没有你的套路深吧?冒充焦栀在陌陌、微信上到处招摇撞骗,勾引女生,骗色骗照片,这是你干的没错吧?”   “你怎么会找到我?”他不可置信地问。   “这个你先别管,我就问你,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她身后的一双双眼睛盯得他心慌,褚凤致高高的颧骨抬起来,目光游离几秒,忽然与她对视,眼底似乎有了一些底气,随即和善地摊摊手:“同学,我不知道什么手机,我也没见过你,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金雨苫低低的笑了:“没想到你还有两幅面孔。”   蒋英宇打开手机记事本,朗声念道:“褚凤致,学号05675564,法学专业二年级,9号宿舍楼301室。今天下午第一节 要上的课是民事诉讼法,综合楼403教室,第二节要上的课是法制史,综合楼……”   “够了!”他用颤抖的声音打破刚才伪装出来的和善,瞪着金雨苫:“你们这是骚扰知道吗?”   金雨苫不怒反笑:“骚扰?我们这哪是骚扰?我们是捡到了一部手机,来寻找失主的呀……”   她说着,就在褚凤致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慢慢地举起了一部手机……   褚凤致大惊失色!伸手去抢,却被金雨苫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我的手机!你给我!”   “同学,这手机在确认好你身份之前,可不能就这么给你。”   “你昨天……你昨天不是扔了吗!!”   “扔了我不就犯法了嘛!我扔块石头解解气不行吗?”   “你翻我手机这是侵犯我隐私你知道吗!”   “你怎么证明这手机是你的呀?我可是为了寻找手机的主人,翻了一晚上浏览器收藏夹才登上了你的校园网用户名,哦,对了,还有你爱玩的陌陌、微信、照片、小视频。”   褚凤致真的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你不是喜欢冒充帅哥钓妹子吗?我今天就把你聊得不错的几个都给你带来了,”她转身将身后的几个女孩一一介绍给他:“这是你的喵喵、飞飞、宝宝、小晴天、小月。”   “不要脸的家伙!”女孩子中,有一个啐了他一口。   其他女孩也都像小鹰盯着老鼠一样看着他。   金雨苫说:“现在我问你,除了手机里存储的照片,你的电脑、云盘里还有没有他们的照片?”   “有又怎么样?”   “有的话全都删掉。”   褚凤致的脸烧得铁红,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口袋里,却发现自己今天是律师打扮,便把手背过去,一咬后槽牙,说:   “我凭本事要来的照片,凭什么删?”   金雨苫也突然提高了声调:   “那我凭本事把你打进的医院,要不要给你医药费啊!”   身后的一个女生跟着啐:“对!你还腆脸说呢!要不是你冒充焦焦美人,谁理你?你那叫骗!”   “我们就给他带到校领导那里去!看他还能不能拿到毕业证!”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声讨,蒋英宇也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褚凤致咽了口唾沫,背着手别过头去,明明很害怕却又不甘心的样子:“我没存。电脑网盘都没存。”   “好。”   金雨苫从一个女生手里拿过一支笔和一张纸,递到他面前:“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们几个拿着你的手机去找老师……”   “你们不要去……”   “我还没说完呢!!”   “一是这些受害人联合起来去学校告发你,二是你在国徽下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再以焦栀以及其他人的名义上网行骗,并承诺已删除所有不雅照片和视频。”   “我选后者!我写保证书!”他把纸笔夺过来,坐在桌椅处就开始拟写起来。   到底是少不经事,金雨苫看见他的小腿一直在发抖。   她的神色一正,盯着他已经不成形的字体,在他身后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几个女生知道你是学法律的,我们也清楚这个保证书可能没有任何的法律效力,但请你给我记清楚,往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一旦我们的照片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泄露出去一张,就跟你脱不了干系!到时候无论你在哪个事务所,哪个法院,我们都要去找你,把你闹得不得安宁!”   褚凤致写着写着,居然哆嗦着哭了,用袖子抹一抹眼泪,胡乱地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金雨苫看着他情绪崩溃的背影,声音渐渐缓和了一些,说:“你也知道名誉重要?不愧是学法律的。你明白就好。这件事一出,要是有人匿名发帖黑焦栀,学姐也第一个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褚凤致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   ……   一场闹剧暂且算是落下了帷幕。   那个法学专业的男生心理素质实在太差,这让事情出奇地顺利。金雨苫带着人心满意足地走出模拟法庭,一出门,便看见了焦栀椅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金雨苫有些尴尬,脸上的狠辣表情悄悄收起。   看了一场“真真正正的庭审”,他的眼中有意犹未尽的趣味。他的头发因为没有洗漱而微微凌乱,脸色却有了几分红晕。   “我听小抒子说,你来抓人,所以就赶来了。”他忽然盯着她的脸,微微地摇了摇头,一只眉毛高高地抬起,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我发现你好坏啊。”   金雨苫满脸倦容,方才的精神头一扫而空:“还不是为了你?搞得我像个反派。”   两人闲聊着,往宿舍走。   “为了这件事,我可真是一晚上都没睡。”她打了个哈欠,调皮地将脑袋往他的胳膊上撞了撞。   “你没扔他的手机?”他问。   “扔人手机不得赔呀?我才不傻呢,我把他的手机刷机了,里面什么都没了,还给他了。”   “那你是怎么解指纹手势锁的?”   “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淘宝吗?昨晚问了好几家破解ID锁的店,终于被我找到一家可以解锁他手机型号的大神,既能解锁又不会清除数据。然后就在他的浏览器里找到了收藏夹,收藏夹里有校园网,用户账号密码是默认保存的,一下子就登上去了,里面有他的学号、姓名、专业、课表。这小子一次科没挂过,学习还不错。”   焦栀看看她,又问:“那,跟着你的那些女生,都是受害者?你一个晚上召集了这么多?”   “唉,”她叹了口气:“我在这个人的手机里查到,除了薛凝宁,这个人在微信、陌陌上以你的名义同时行骗的女生一共有四个,我分别给这四个女生发消息解释这件事,劝说他们出面联合起来去找他。”   “有一个女生坚持认为我是另外一个骗子,还有两个愿意相信我但是不愿出面,只有一个今天跟我来了,剩下的三个人是我在兼职群50块钱一位雇的。”   “雇的?”他嗤笑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金雨苫把手一捧:“一共一百五,报销报销。”   焦栀愣了一下,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愿赌服输地从怀里掏出钱包来。   说话间就到了寝室,两个人在宿舍楼前站定。   金雨苫把他的钱包一捂:“兑换成晚饭吧,我要吃大餐!”   “应该的应该的。”他连连答应,心疼地看向她的熊猫眼:“光照顾我了,昨晚一夜没睡,快上去补个觉吧。”   金雨苫呜咽一声:“下午第一节 老张的课,呜呜呜~~”   “我跟张老师关系不错,我帮你请假。”他逗她说。   “你帮我请假算怎么回事儿啊!”她一口拒绝,傻傻地乐着:“低调,要低调。”   他也被她逗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快上去吧,晚上见。”   她像个小傻子似的蹦跶走了,三步一回头地冲他笑。   直到上了四楼,她嘴角的笑意还是没有失去糖分。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进屋,就看见上铺有人在抖落床单,她抬头一看,笑容里便又多了几分惊喜。   “小清!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人都说,每天看完文最喜欢看大家的评论   100字=40币子   本章留言最长的,送10元晋江充值   另:带#高校女寝图鉴#的话题发微博,即可给@作者盛世爱 发私信,领取100点晋江币的红包哦。 第32章 焦鹿梦鱼   【毕竟几人真得鹿, 不知终日梦为鱼。】   薛凝宁是在金雨苫之后回到寝室的,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床上正在抖落她被子的印清羽。   金雨苫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赶紧自动自觉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要是想让我帮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你必须在印清羽搬回来之前, 搬出412。”   这是金雨苫带她去找褚凤致之前向她要的承诺, 没想到承诺还没履行,印清羽就回来了。   不出几分钟,薛凝宁就抱着箱子走了, 门一关,屋内的金雨苫就站到印清羽床下去,仰头说:   “小清,你说句话。”   印清羽沉着脸不吭声, 只悻悻地把薛凝宁盖过的被罩卸下来团成团丢到地上去。   她比上学期胖了一些,大抵是在家吃得好的缘故,两腮处有了两团饱满, 倒显得没有以前那样冷俏了。她的黑发已经及了腰,穿着一条黑色法式复古连衣裙, 手上戴了一条全新的潘多拉手链,随着她用力怕打床单的动作发出簌簌的声响, 印清羽的容貌与年少时的章子怡有五分相似,尤其眼睛和嘴巴,精巧锐利的眼睛上有一层窄窄的双眼皮, 微微有些肿眼泡,使她看人的时候总有几分凉薄眼色,小巧的嘴唇中间有微小的唇珠,这就让她生气的时候嘴巴会不自然地撅起,显得孩子气十足。   病休不出一个月,他们就让旁人占了她的床位,撬了她衣柜的锁,此时的印清羽,就是这样凉薄又显孩子气的恼着,任金雨苫怎样嬉皮笑脸,也绝不开口说话。   金雨苫捡起床单,说:“这可是我借给薛凝宁的床单,别扔啊!”   印清羽闻听此言,停下手中动作,这才开口:“谢谢你啊!”   她是个明白人,了解金雨苫把床单借给薛凝宁的意图是顾及自己洁癖。   金雨苫预料到她会不高兴,笑着说:“谢什么,应该的,你那个锁头呀,是校领导查违章电器的时候剪开的。”   印清羽爬下床,打开柜子,陷入了沉默。   金雨苫赶紧说:“不过我们没去翻你的柜子,你放心。”   她是见她东西掉了,帮她捡的,不算翻吧?   她没有提那封信的事。   印清羽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继续拿毛巾在桌子上擦来蹭去。   “你谈恋爱了?”印清羽眼都不抬地问。   金雨苫诧异地眨眨眼:“你请假去学算命啦?”   印清羽冷哼一声:“满脸的骚气挡都挡不住。”   金雨苫瞪了她一眼,随即咬住嘴唇贱贱地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想笑。”   “发春了呗!”一个高音调从门口想起,金雨苫和印清羽朝门口看去,是王铂菡拎着大包小裹回来了。   王铂菡换了新发色,糖果棕色的韩式八字刘海,橙红色的口红和眼影,一身穿搭是她在小红书上分享过并且收藏过万的ZARA的全套,卡其色底的复古黄白花上衣,奶茶色不规则方扣半身裙,手拎着棕色的GUCCI酒神包,脚踩一双姜黄色穆勒鞋,耳环是APM的捕梦者,这些潮流单品被她一搭配,穿出了满满的高级感。   她拎着酒神包步步生姿地走过来,对印清羽说:“欢迎回来啊~”   印清羽没搭理王铂菡,因为她知道薛凝宁和王铂菡是塑料姐妹花,那么让薛凝宁住进她的床铺的,一定就是王铂菡。   王铂菡无所谓印清羽什么态度,只是在她的椅子上坐下套近乎来,亲切得有点不走心:“小清啊,你这一走吧,你都不知道我和扇子有多想你,是吧扇子?”   金雨苫当然说:“那倒是,穗子也想你。”   这时门又开了,穗子进门就叫了声“宁宁”。   “宁宁?”   “……”   “……”   金雨苫和王铂菡满脸尴尬地看着印清羽,一同冲穗子使眼色,但穗子愣愣地望着印清羽,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说:   “印清羽?我的天,我差点都忘了你长什么样,你怎么回来了?”   印清羽这时就说话了:“我的寝室,我不能回么?”   穗子瞧了瞧她的床铺,问:“那宁宁就这样走了吗?”   王铂菡冷哼一声,斜眼看穗子,自从薛凝宁在412住了一糟,王铂菡就认定自己看透了金穗子这个女人。和王铂菡冷战的时候就去找薛凝宁亲亲我我,给她一个支点,就能撬动她的闺蜜,这种行为在王铂菡的字典里一生黑。于是王铂菡一有机会,就会怼穗子。   “不走留着过年吗?要不要给你俩搞个送别会啊?你要舍不得,干脆跟着她搬到他们寝室去得了。”   穗子不爱听王铂菡说话,翻了个白眼,不怎么高兴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金雨苫也回到自己床下,给焦栀发微信。   王铂菡就坐在印清羽那里不走了,一会儿拿起她的护手霜看看,一会儿拿起她的护肤品瞧瞧,脸上是带着喜悦的,但嘴上却还很刻薄:“小清呀,我觉得潘多拉的手链镯子不是你的STYLE呢,戴上又土又俗,你可以尝试一些性冷淡风的小众首饰哦!”   印清羽忙活着收拾床铺,听她这样说,便停下来把手上的镯子给摘了,冷着脸,丢到桌子上去。   没有了薛凝宁的寝室,王铂菡似乎很享受印清羽的冷漠,这冷漠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舒坦。   王铂菡拿起她的手镯鉴定真假,说:“还有啊,你不在的这些天,你的那个谢不邀师兄啊,隔三差五地就来问你,我们家小清回来没有呀?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家了!哎?你说他那么邋遢一臭屌丝,还真以为能跟你成吗?”   印清羽拿起笤帚,在王铂菡的脚上扫过去,王铂菡一下子跳起来躲得老远。   “我这可是新鞋,哦对了?你请假去干吗啦?不会去垫鼻子了吧?”   穗子把头从上铺的床上伸出来,明显对整容话题感兴趣:“印清羽,你垫鼻子了?真的吗?疼吗?我也想弄鼻子呢!线雕还是假体?”   “哪儿都有你呢!”王铂菡瞪了她一眼。   印清羽还是不说话,就是埋头干活,当两人是空气。   最终,三个人的尬聊被金雨苫打破了:“他说想约我去看电影。”   穗子说:“焦焦美人吗?你们两个还没捅破窗户纸啊!”   比起整容话题,穗子对焦焦美人更感兴趣,她始终鼓动金雨苫去搞定焦栀,到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和焦栀一起拍个视频,蹭蹭热度。   但焦焦美人的人设在王铂菡那里,已经因为薛凝宁艳照和刁图师兄而崩塌了,她嗤之以鼻的说:“别告诉我你们俩才开始约会。”   金雨苫刚才是收到焦栀约她看电影的微信忍不住脱口而出的,此时想低调也不行了,傻乐着说:“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约我。看电影和吃饭意义是不一样的,对吗?”   王铂菡从包里拿出三包进口零食来,甩到其他三个人的桌子上,说:“约炮不算正式呗?”   金雨苫不跟她一般见识,还是笑,打开衣柜翻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自己身上比划着。   穗子说:“第一次约会当然要重视,扇子,要不你化个妆吧?”   “哎?这个可以有!”王铂菡忽然兴奋起来。   王铂菡年少时的梦想是去剧组做一名化妆师。   她当即便把自己沉甸甸的化妆包掏出来,将金雨苫按坐在椅子上,死活不让她动,穗子也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下来,贡献了自己新买的手工编织假睫毛。   金雨苫满脑子都是焦栀的那条约她去看电影的微信,只觉得脑子里的粉红泡泡在空空的脑壳里冲撞,渐渐失去了智商和主见。   等到她的思绪重新回到身体里的时候,王铂菡和穗子围着她,将最后一点高光在她的鼻梁上扫了扫,镜子里便出现了一张生动的脸。   她的单眼皮被折叠了一层,变成了双层的,眼睛上贴着假睫毛,随着她画着眼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高光是她的鼻梁立体纤巧,口红让她的嘴唇饱满红润,她涂抹着粉底的脸蛋变成了一盏白色磨砂的灯罩,那一抹腮红仿佛是灯罩上的彩绘,她一笑,就像是通了电一般,容光焕发。   王铂菡颇有成就感地拿着小刷子在她的脸上扫了两下,穗子惊呼“好漂亮”的时候,印清羽也抻着脖子探头看过来。   王铂菡得意地说:“我这手艺,终于让你摆脱了母胎脸,这下自信地去约会吧!”   穗子说:“你跟焦焦美人今晚一定要捅破窗户纸呀!”   印清羽说:“到现在都还没捅破的窗户纸,你们不觉得这纸有问题么?”   王铂菡说:“管他是牛皮纸还是铜版纸!手指捅不破就用脚踹,爱情这玩意你对它太软弱它就会对你不留情。”   “好吧,我尽量用脚踹!”   于是金雨苫就顶着这妆容去上了一下午的课,期间有三个女同学夸她,还有一个是以前对她殷勤但自从她有绯闻之后就敬而远之的男生,但也有一个男同学笑她的双眼皮贴得像六小龄童的,这个人就是团支书蒋英宇没错了。   焦栀去校外的银行查账户事宜,所以就提前在小巴黎的一家印度餐厅等她。   金雨苫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就去赴约,自行车行驶在校园的主干道上,微风扑面,眼睛上的假睫毛便开始刷存在感,忽闪忽闪地随风飘动,她想起蒋英宇说的六小龄童,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化妆赴约这件事。   到了餐厅,她把车子锁好,总觉得眼睫毛像是开了胶一样,双眼皮贴也不太服帖,无奈手里没有镜子,夜晚手机像素又低,她便想着待会儿进店先摸进洗手间照照镜子,把这复杂的妆面搞到完美,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金雨苫一边往餐厅里张望,寻找着焦栀的身影,一边猫着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这家印度餐厅向来生意不景气,到了饭口也是客源稀少,只不过金雨苫偏爱这里的冬阴功汤,所以焦栀便选了这家。   他还是很贴心的,每次吃饭都选她爱吃的餐馆,金雨苫甜甜的想。   卫生间的装修显得有些过时,左边是女厕,右边是男厕,中间是两面掉了漆的印度风镜子,和水渍斑驳的公用洗手台。   金雨苫一见到镜子就冲上去,在眼睛上左看右看,果然,左眼眼尾上的假睫毛开了两毫米,而右眼的双眼皮贴也因为出汗而浮了起来。   “糟糕。”她暗叹,这妆还不如不画,画着尴尬,卸了有痕迹,真是鸡肋。   她正发愁,右面的男厕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赶紧滚。”   那声音不高不低,却非常有力,一个脏字震惊了金雨苫。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卫生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明明是焦栀的。   这是她头一次听见他骂人,难道在打电话?   这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传进她的耳朵,那人似乎在吸烟,痞里痞气的:   “怎么了?约了女朋友?怕我出来坏了你的好事?”   “你敢!”   金雨苫被两个人的对话惊得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朝着那门口望去,她多么想冲进去看一看,说话的人是不是她的小栀。   另外一个男人冷笑一声,声调阴阳怪气,听起来好似嫉妒:“你和他,是不是真有什么?”   焦栀的声音极度不耐烦:“没有,都别再来烦我。”   那人抽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下,半晌,他说:“那你必须删掉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并且保证让他不再跟你见面。否则我现在就出去跟你的女朋友好好谈一谈。”   接下来,她听到一阵撕扯发出的衣料摩擦声,然后是焦栀恼怒的警告:“上次那一拳,我没有还手!算我还他的!你要是再敢出现一次,我废你一条腿!出现两次,我废你半条命!”   老实人发起狠来,有时候更吓人。   金雨苫隔着一道墙都感到了惊悚,只觉得心口喘不上来气,太阳穴突突地跳。   云里雾里之间,只听见那人沉默着,像是变得有些忌惮,而后这忌惮又变成了讽刺的笑声,他说:   “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是一个德行,有票子就能买人胳膊腿脚。不过兄弟,听我一句劝,做深柜多痛苦啊,你和我,和他,都是同类,别再骗自己了。”   深柜……   同类……   是她理解范围的那个词语吗?   金雨苫的脚一软,靠在了洗手台上,不行,她得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   她用冰凉的手把自己的身子从洗手台上撑开,却发现脚下似有千斤污浊的泥铅裹挟。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脸上那痞痞的笑意还未落下,她冷不防对上他的眼,那个陌生的男人也看见了她,随即他脸上的笑渐渐僵掉,取而代之的是诧异、惊恐,最后竟像见到恶鬼一样,匆匆跑掉了。   金雨苫回头看看男卫生间的门口,焦栀并没出来。她下意识地就追着那个男人,可那人跑得拼命,甚至跑到门口时不慎绊了一下,然而他仍然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金雨苫的视线里。   她站在餐厅门口,望着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外形出挑的男子的身影。   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怪异惊奇的梦,使她惊魂不定地站在门口,像个被人收了魂魄的人形傀儡。   她站在刚刚自己骑来的那辆共享单车前,细细地捋顺了一遍刚才那两个男人的对话。   逃跑的陌生男子,打过焦栀,这不禁让她回忆起,那天在体育场,他吻她耳朵时,嘴角带着的血痂。   这个陌生的男子,还要求焦栀删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并威胁他要把某种秘密告诉给他的女朋友,金雨苫很肯定,焦栀没有别的女朋友,那么陌生男人口中的女朋友指的就是今天约会的她。   那么既然这样,为什么那人见到她就害怕得不得了?完全不像他威胁焦栀时那掌控一切的语气?   而他最后一句话……   金雨苫不敢再想下去,她今天是要和她喜欢的男人约会的!为什么要让她听到这些!   一团乱麻,一团乱麻!这种感觉,突然使她想到小学四年级选入共青团之前,班主任跟她说,你的黑板报出的不错,老师很喜欢你,你好好表现,说不定这一次入团老师可以给你一个名额。然后某一天她去送作业的时候,在门口听见班主任对其他老师说,一个班就三个入团名额,那这次就先把金雨苫拿掉吧……   这感觉就像,满心欢喜地织起一张网,张网捕捞她最想要的东西,却发现这滩水是死水,水中游动的一切都是虚幻泡影,一切都是虚幻泡影。   “你来了。”一个声音吓得她忙不迭地转回身去。   他站在门口,神色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那勉强牵动的嘴角,和他冲她笑时的仓皇,还是被金雨苫给捕捉到了。   他的头发和穿着依然是那样干净,干净到让金雨苫觉得太过完美,他的声线比平时说话的时候要压低,像是刻意抑制出来的冷静声响。   她不知怎地,也对他促狭一笑:“啊,来了,但我刚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寝室了,所以我得去拿一下!”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也不知是因为即将掉下来的假睫毛,还是因为他那双看起来像假的一样的眼睛正紧紧地审视着她。她全神贯注地骑上车子。   他的眼里风诡云谲,他动了一下,朝她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似乎是发现正在跟自行车较劲的她,在凉爽的秋天的傍晚,竟然诡异的满头大汗。   他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她。   看着她哆嗦地扫码开锁,然后骑着七扭八拐的单车绝尘而去……   她的样子,像有怪物在身后追赶……   怪物……   霓虹灯开始散焦,化作模糊的红色蜂巢。   原本以为就快要拥有的蜜糖,一瞬间就变作了琥珀。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一切的一切,原来只是,一场虚妄。   ……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我不要弃文   给我寄刀片的太多了   不得不剧透,男主不是gay,没有所谓的情史 第33章 有名分的白骨   【412寝室信条:四年室友, 是甄嬛传还是水浒传, 是福星还是渡劫,得看命里安排。】   她原本以为, 她和焦栀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一拍即合的程度。尽管一开始的遇见并不尽人意,但几番相处下来之后, 他从不可触及的高岭之花, 变成了只在她面前谈心耍宝的朋友。   起初,他出挑的外表和暧昧的举动仅仅让金雨苫脸红心跳,甚至有时候她会暗暗觉得轻浮, 可后来他为她送早餐、陪她逛街跑步、为她二话不说跑到宿舍楼下受凉、为她掉进清湖……   他那么可爱,会在看别人的时候很戒备,看她的时候很纯真。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心动了。   如果还有人告诉她这都不算爱, 那么她怀疑自己怕是对爱情有什么误解了。   她还以为,焦栀已经像那树上熟透的桃子,只要她轻轻一摇, 他就会轻易地落到她的掌心。   可谁知,她一个不小心, 就被树干上的毛毛虫吓得心惊肉跳不敢靠近。   没有摘到“桃子”的金雨苫,心事重重地回到412, 一推开门,室友三全,寝室里充满了人气, 一股温暖的温度扑面而来,这让她胡思乱想了一路的大脑,渐渐地停了下来。   一股浓郁的香气钻入鼻息,是王铂菡在用手机录制安利香水的小视频。   “这款DIOR JOY呢个人强推啦,据说是Dior继真我之后的最最最盛大的一款啦,橙橘的香气我很喜欢,对于学生党来讲还是很平价的哦!金穗子你能不能小点声?”   正在王者荣耀白银段疯狂吼语音的穗子忽然停下来,咕哝道:“一两千的香水某人还说是推给学生党,有没有搞错?”   “你买不起可以去买假货,我的安利也不是给某人吃的。”   金雨苫从两人的战火中穿过,走到印清羽桌前,她正在豆瓣上写一篇关于城市建筑纹理的文章,笔记本上的幻灯片是Darling Harbour的涡形旋转水池。   印清羽抬头看了一眼她掉了一半的眼睫毛,又看看手表,问:“不是去约会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金雨苫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把手机屏幕点开,再关上。   她越看越发冷汗,王铂菡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说:“怎么了?和你的焦焦美人闹矛盾了?”   金雨苫摇摇头,避而不谈,然而脸上的沮丧依然掩饰不住。她给焦栀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不舒服不去吃饭了,焦栀也没给她回复。   穗子打完了游戏,摘下耳机,转过来:“我和我家那位也经常吵架,没关系,扇子,你要多多担待焦焦美人,毕竟人家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高岭之花……呵,或者我是真的爬不上那座高岭了。”金雨苫仰望天花板,只觉得身子如刚从泥沼里脱险一般沉重。   穗子说:“爬不上也得爬,焦焦美人那张脸,那身材,在抖音上好歹吸粉几百万,你秀秀恩爱,再开个淘宝店,不就火了?”   金雨苫想了想,关掉仍旧没有一点他的消息的手机,默默地走出寝室。   她听见身后的王铂菡对穗子说:“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火,想当网红想疯了吧?”   穗子说:“你每天拍照写安利不也是为了火吗?印清羽在豆瓣上写影评不也是为了有更多人看吗?”   印清羽说:“你俩聊天别带上我。”   ……   秋天天黑得早,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成群的、贪暖的小飞虫围在宿舍楼前,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温暖的宿舍门口必是虫满为患。   金雨苫出了宿舍楼,打算去找小抒子,谁知脚步刚迈下楼梯,就看见谢不邀坐在台阶上,正用手在抓空中的小虫玩。   他还是八百年不变的格子衬衫牛仔裤,一头自然卷已经长到了脖子处,毛毛躁躁的也不知修理,下巴上和唇上的胡渣使他比同龄人看起来要老成,她叫他,他一回头,一双忧郁的眼睛瞬间变为惊喜,却在看清是她的时候,陡然又变成了失落。   “我以为是小清。”他坐在台阶上,继续用手挥舞着,和黑色的小飞虫们玩。   印清羽回来的消息,是金雨苫透露给他的。   “她还是不见你吗?”金雨苫在他身侧站定。   “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谢不邀惆怅地说:“她会不会觉得我在纠缠她?”   “会吧?”金雨苫实话实说。   “可是怎么办?师兄好喜欢她,每天都想见到她。”   “师兄,你回吧,这些小飞虫咬人很痒的。”   谢不邀大概是今天被印清羽拒绝得比以往更厉害了一些,所以出奇地安静。   “怎么办,我明明一秒钟都没有得到过她,却好像失去她一万次。”   同是天涯懊丧人,金雨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师兄,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看开点。”   “我想不开!那个唱民谣的追她,她连一句话都不给,直接拒绝,可是她对我是不一样!她经常会被我逗笑……”   “或许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过分解读呢?”金雨苫望着远方,出神。   谢不邀孩子气地“哼”了一声,继续用手捞飞虫:   “小清不爱我,我就去追老焦,毕竟老焦又美又贤惠,还给我洗袜子……”   金雨苫一阵恶寒,逃也似地跑开了。   ……   从金雨苫的寝室走到小抒子的寝室,需要骑共享单车。   如果一个大学是一座城市的话,挨着四食堂和大学生购物中心的金雨苫的寝室楼,就相当于坐落在市中心,而小抒子的寝室楼在学校最边缘的大上坡,俯瞰南边的正片玉米地,相当于穷乡僻壤的山区。   一路上都是上坡,金雨苫累得满头大汗。   推开小抒子的寝室门,三位室友都在,金雨苫小声地打了个招呼,然而并没有什么人理睬她,金雨苫也不进去,只是朝小抒子招了招手,小声地叫她出来。   与412的活泼相比,小抒子的寝室是“安静型”寝室,每个人一回寝都戴上耳机,看书洗脚追剧,各做各的事,谁也不会打扰谁,但四个人的桌子上各摆着一盏一起团购的“人头骨”形状的台灯,以及门口挂着的四个人的Q版头像合影,可见他们全寝是温馨有爱的。   嗯,其实四年室友,是甄嬛传还是水浒传,是福星还是渡劫,都得看命里安排。   小抒子穿着亚麻料子的睡衣睡裤,一双帆布拖鞋,两个人刚一走入夜色中,金雨苫满腔难以启齿的心事便像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   她憋坏了,又不能对寝室的人讲,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关乎焦栀的名誉,除了最信任的人,她谁也不能说。   “所以你觉得他性取向有问题?”小抒子听完她混乱的讲述,问。   金雨苫像个没常识的重症患者方寸大乱地征求着医生的意见一样,问小抒子:   “你觉得他是吗?”   “我不敢说,你得亲自问他。”   “我现在……我现在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小抒子说:“不是,是你现在没资格问。”   “我确实没资格,人家不管喜欢男喜欢女,又没说喜欢我。”   小抒子见她郁闷地沉默着,问她:“哎?你知道我们考古实验室里,动物骨头里为什么会有人骨吗?”   金雨苫打了个冷战,赶紧摇摇头,她只去过一次考古实验室,就被人骨头吓出来了。   小抒子说:“一般考古挖掘出来的尸骨呢,有名有姓的尸骨会被妥善保管,而那些没有名分的尸骨,就会跟动物的扔一块儿。”   金雨苫停下脚步,似懂非懂。   小抒子轻飘飘地说:“人生在世呀,贵在做一堆有名分的白骨,其他的,都不重要。”   金雨苫眼里生光,合掌做了个揖:“多谢师太点拨。”   小抒子用她那经常摸骨头的手摸了摸她的脑壳,说:“老身见你骨骼清奇,定不是那心怀肮脏偏见之俗辈,希望你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坚持四项原则,坚持改革开放,梨子甜不甜,尝过了才知道。”   金雨苫深深鞠了一躬:“弟子受教了,弟子这就下山去!”   “嗯,山路崎岖,要记得选刹车灵车的来骑。”   “知道了,哦对了,这是我买的一些零食,你跟室友分了吃吧。”   “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   ……   第二天清晨,金雨苫照例来到体育场跑步,因为怕自己睡不着觉等他的微信,所以金雨苫干脆关机,听着《老友记》的MP3台词入眠。出乎意料的是,昨晚睡得出奇的好,并没有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小抒子说得对,他和她还没有真正的名分,那么她就没有资格妄加揣测他的过去。   她唯一能坚定的就是自己的心,她喜欢他,喜欢得很。   如果熟透的桃子摇晃大树也摇不下来,那她就爬到树上去摘,摘到了手才算她的。   要真是这桃子生了虫,她就忍痛扔掉绝不贪恋,就这样简单,没什么谁对谁错,没什么好纠结的。   早晨5:55分,体育场的入口终于跑进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穿得很休闲,不像是往日来跑步的装束。   焦栀的出现,让她刚才的潇洒立刻打了个对折,金雨苫紧张到连跑步的姿势都变得奇怪起来。   她感觉到他在她身后的跑道上跟着,也不跟她打招呼,就这么跟着跑,五分钟、十分钟、仍然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   金雨苫觉得背后似火烧一般,尽管后面没长眼睛,但她很肯定他正盯着自己看,就好像他们一开始认识的那样。   不知道昨晚她情急之下的小小谎言,让他在那家餐厅里等了她多久。对于那个陌生男人的话,金雨苫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只是当时震惊的感觉还在,他也一定是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所以昨晚才心照不宣地没有发短信给她?   此刻他的脚步声就在她的身后,似乎越来越近了。   金雨苫的心似乎要跳到嗓子眼了,身体里有一股躁动喷薄欲出,直胀得她双颊绯红,可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一狠心,便转了个方向,往体育场最边缘的胡同方向跑去!   她故意把脚步踩得很轻,支起耳朵听他有没有跟上来,然而颅内的轰鸣声让她仿佛失去了听力,她微微侧过头去,用余光看见了他跟了上来,她便更紧张了,在距离那个转角还有几米的时候,金雨苫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终于跑进了转角,她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紧紧地闭上眼睛,再睁开。   左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是他跟了上来!   她在心里默数他的脚步声,就好像聆听往暖水瓶里灌水时的声调变化!   几乎是在他刚一转进来的下一秒,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扯了过来!他的身子本是高大沉重难以撼动的,可他却顺势重重地靠到了墙上去,金雨苫把双手撑在他身子两侧的墙壁上,将他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这才恢复了“视觉”这种东西,抬眼去看他,却看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他靠在墙上,两只胳膊垂在身侧,眼底有淡青色的痕迹,大看是一夜未眠。   金雨苫的表白台词已经在心里默写了一晚上,诸如:   “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我好像对你动心了”“我想做你的女朋友”“要不要做我男朋友”之类。   可等到这一刹那,她的眼睛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它变成了一根画笔,在他的脸上描来绘去,她看着他微微褶皱的浓黑眉心,他那双喝了十坛子桃花酿的眼睛,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再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薄唇,而她,竟一个矫情字儿都吐不出来。   她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心一横,干脆把脸凑上去,将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她亲他的时候没有闭眼,而他看见他纤长的睫毛却落了下去,抖了抖。   他没有拒绝,而且把头垂下来配合她。   她的脸更红了,心底暗暗窃喜。   他是有回应的,他是默许的!   他凌乱的气息扑打过来,让她有些情难自已,她用自己柔软的嘴唇在他的唇上辗转着,由一开始的蜻蜓点水,慢慢地想情动难制地加深这个吻。   可正当她将灵巧的舌尖探进他的口腔时,只觉得肩上忽然飞来两掌,金雨苫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重重的力量将她推出老远,她的脚下一崴!天地就颠倒了方向!   “嘶——”屁股上传来的钝痛令她忍不住用手去扶后腰,脑子还没有过了懵劲儿。   小时候幻想在游乐园坐云霄飞车被甩出来,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在最快乐的时候,被重重地甩了出去。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去抬头寻那推倒自己的男人,此刻的焦栀,像个大梦初醒一般,一脸错愕地看着地上的她,仿佛刚才推她出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她听见他喃喃地说:   “你流血了……”   “什么?”   下一秒,他低低地咒骂一声,冲上来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右手腕,她的掌心被他一翻,金雨苫才感到手上温热一片,她定睛瞧去,不由得吓了自己一跳。   手边的地上有片绿色的啤酒瓶碎片,侧面染着血迹,而她右手掌的小拇指正下方,鲜血正从   2cm长的口子里汨汨流出。   他着急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她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嘴唇哆嗦着,毫无血色,此刻竟然因为慌乱而笑了一下:“没事,就破了个小口……”   “很深的!”   他执拗地重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拽,金雨苫随着他的拉扯迈开步子,这才发觉自己的脚也给崴了,疼得要命。   他二话不说在她身前蹲下,作势要背她,金雨苫犹豫了一番,还是将自己的身子贴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心痛,她便趴在了他高高的背上,他后颈处的头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发丝浓密得几乎看不到头皮,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淡蓝色的牛仔衬衫,金雨苫想哭,又怕脏了他的浅色衣服,便强忍着鼻腔里的酸涩,抬头看天空,不让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他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说。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把脸埋进他的毛衣领子里,无声地闭上了眼。   焦栀的脚步很快,早晨的风轻轻地撩动他的刘海,却吹不干他额上那一层细密的汗。   他们出了体育场,校园的小路上有很多早起的学生,全都看着他们二人。   金雨苫把自己的脸埋得老深,生怕被人给瞧见。   丢人啊,太丢人了。   就在她为自己失败的告白感到难过的时候,她却听见他说——   “还疼吗?”   “不要哭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要不……”   “我把我给你做男朋友,你要吗?”   金雨苫的泪眼从他的背上抬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点头如捣蒜:   “要的!要的!” 第34章 朋友们的恋爱指导   【412寝室信条:她是真的在问你的意见吗?不是, 她只是想听到和她心里一样的答案。】   “所以是你主动亲了他?”穗子捂着双颊做惊恐状。   “嗯……”   “然后他把你给打出血了?”王铂菡目瞪口呆。   “不是打的, 是推的,地上有玻璃碴。”   “你主动亲人家, 还伸了舌头?”印清羽也有些震惊。   “我不知道啊,我情不自禁就……这东西又不是摆造型,也不是拍韩剧, 为了唯美才把嘴唇贴在一起。感觉到了, 舌头就该上了呀……”   金雨苫细细回想,自己当时确实是有点意乱情迷了。   不是所有初吻都是美好的,她就印象很糟糕。高中的初恋男朋友送她回家, 也是很强势的将她困在墙上强吻了,印象中只觉得他的舌头口水一直在嘴里搅来搅去,金雨苫那时还是个有精神洁癖的小宝宝,觉得接吻就应该是韩剧里那样蜻蜓点水一般唯美, 可是男朋友突如其来的啃咬夹杂着口腔味道和动情的喘息,和少女幻想中的吻天差地别,金雨苫想推开他, 又怕伤他自尊,只能默默承受了五分钟。   后来她就提出了分手,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她的心告诉她, 她不享受这段恋情。   上了大学之后,一个篮球社的男生对她献上殷勤。表白的当天,他笨拙地学起了偶像剧的桥段, 用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体一侧,冲她坏笑,可是金雨苫实在受不了他嘴边长的那颗黑痣,在他的嘴唇刚一碰到她的唇,她便从他的包围里钻了出来。   而焦栀给她的感觉,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垂下头来的样子是那样让人心动,他口腔里的味道也是好闻的薄荷牙膏味,她一点都不反感,甚至想要索取更多,大胆一点,再大胆一点。   那么焦栀推开她,是否也是出于同样反感的原因呢?或许他根本没有接过吻,感觉被冒犯了?   金雨苫只觉得好想捂脸,如果能从来一次就好了,她绝不会那样唐突。   她把绑着纱布的手掌放在脸上,捂住那红彤彤的脸蛋,哼哼唧唧地问大家:“难道,你们接吻的时候,都是唯美的吗?”   王铂菡嗤笑一声,挥挥手:“别闹了,哪个直男接吻不硬?哪个直男会像偶像剧一样配合你?正常两人单独在一块,都是湿吻。”   金雨苫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所以说,我不算过分对吗?我真的只是情不自禁地伸了个小舌尖进去……”   她说完,脸更红了,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   穗子说:“会不会是你口臭?”   剩下两个人都投来目光。   穗子摇了摇头说:“会有一个男孩子觉得女孩子口臭,就把她推倒的吗?而且能让一个人跌倒,力气得有多大。”   王铂菡又说:“扇子没有口臭的毛病啊,你是不是早起吃了豆腐脑加了大蒜?”   室友们叽叽喳喳,越说金雨苫越觉得羞耻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口胶和一小瓶漱口水来,诚心实意地对大家说:“我真的是有备而去的,可以说非常尊重对方了。”   穗子摸了摸下巴,眼中变幻莫测:“那这波操作我就看不懂了,如果他反感地推开你,为什么又答应做你男朋友呢?”   王铂菡说:“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你们的焦焦美人不喜欢女生的,你们都不信,太太太不懂男人了,真正的男人就该像我家老白一样,推什么推,直接扔上床。”   穗子说:“会不会是自恋狂呢?我听说有自恋狂的人,心理上都是极端内向的,自尊心和自卑感都很强。”   金雨苫摇了摇头。   不对,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焦栀很不喜欢他自己。   一直没说话的印清羽突然问:“所以你立刻就说你要他?”   金雨苫点头:“啊,我说啦。”   “完了完了,不争气呀!”王铂菡说:“你傻不傻啊!万一他是个深柜,你哭都找不着调!”   穗子问:“啥叫深柜?”   王铂菡白了她一眼:“你知道羊驼为什么过河淹死了吗”   “为啥?”穗子问。   “因为草泥马不会摆渡啊!”   “你怎么骂人呢!”   印清羽打断两个人的争吵,冷静地分析道:   “首先,我不是对同性恋有什么歧视,我是对隐瞒自己去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比较反感,所以焦栀的种种行为,不得不让我怀疑。其次,扇子,这就上升到伦理问题了,而且后续会有很多复杂的麻烦,你可要想清楚。”   金雨苫看着印清羽黑白分明的眼睛,点了点头:“那我边爱边想行么?”   王铂菡恨铁不成钢地问:“那他人呢?怎么就你自己带着伤回来了?”   “他说家里有事,回村了……”   焦栀在医务室陪她清创的时候,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说是养牛场着火了,他得回去一趟,就拍拍她的肩膀匆匆离去了。   王铂菡摊了摊手,跟其他两个人做生无可恋状:“回村……你们听到了吗?村,完了,又扣一分。”   ……   下午的时候,手上的伤口有些发炎,小抒子翘了课,陪她去医务室上药。   “很丢脸吧?”小抒子和她一起走在去医务室的路上。   “还行,就当时觉得丢脸,过后就好啦!”   “你呀,脸皮真厚。”   “脸皮不厚怎么学播音呀!”   “你想好了?真做男女朋友?”   “那我都满口答应了,还能反悔不成?”   “你不是事事都要先衡量利弊,再做决定么?”   “爱情不一样嘛,”金雨苫笑了笑:“除了他,我也看不上别人,你觉得呢?”   她在歇斯底里的家庭里长大,懂事后便再也不觉得有什么苦难能让她崩溃。   “你这个最有主意的人,偏偏总来问我,你不是就想让我说出你心里最想要的那个答案吗?好好好,我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真哒?”   “真的,那天我去湖边,和他聊过一次,小哥哥人还不错,一提到你呀,眼里有光。”   小抒子说罢,转过身来看着她:“不过他开玩笑说他挨过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挨过欺负呢?”   两人聊着,医务室就到了,金雨苫站在门口,不以为意地推门而入:“他是我男朋友了,我看谁还敢欺负他。”   C大的校医务室,经常被挂到论坛上吊打,几个养老吃皇粮的医护人员,态度奇差。   曾经有医学院的学生去看病,医生回了他一句:“你觉得该开什么药?”   医学生支支吾吾地答:“我……”   医生说:“你慢慢想,开不对就别治了。”   还有一件事槽点满满,就是医务室经常有一个话痨牙医坐镇,这牙医口才极好,明明一口好牙的人都能忽悠学生做全口的烤瓷冠,该牙医一个月换一辆车。   后来学生纷纷去微博艾特魏书记,学校才对医务室进行了思想教育,态度才有所改善。   当然,医务室的工作人员的也不全是高高在上的师长范儿、神医范儿,有个矮个子护士小姐姐还是走亲民路线的,深受学生喜爱。   “姑娘,你这个伤口谁给你包的?包这么厚?”女护士问。   “那个很凶的大叔。”金雨苫指了指正在玩斗地主的男医生。   “不透气,其实都不用包扎,你回去上点碘伏就好了,没事啊。”女护士温柔地说。   生病的人是最脆弱的,只要医护人员给一点好脸色,都会让人觉得很安心。   金雨苫回头看看四周,有两个穿军训服的姑娘正躺在床上吊水,再一看自己手上的小口,就起身说:“小姐姐,那我就不麻烦你了,还有新生呢,你快去照顾他们吧!”   谁知,护士姐姐却说:“姑娘,你的低血糖好些了吗?”   金雨苫心头一暖:“你还记得我呀?”   大一军训的时候,她也像医务室吊水的这两个姑娘一样,不争气地晕倒过。而这个曾经照顾她的护士姐姐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记得那一天三十多度,老体育场上穿着军训服的新生们都在认真地踢着正步,而她却因为“厕所门”事件被辅导员罚站了一上午军姿,太阳毒得能化掉人,她咬着牙就是不肯认错,最后在暴晒中不省人事,被送到了医务室。   护士姐姐亲切地说:“我对你印象当然深了,因为当时是一个特别帅的男孩子背你来的。”   “特别帅的男孩子?”   她想起从医务室醒来的那一刻,就看到蒋英宇坐在她的床前。   金雨苫皮笑了一下:“小姐姐,你怕是对帅有什么误解吧?”   “没有误解呀,印象很深,特别好看。”   年轻的女护士收起药水和胶布,朝她吐了吐舌头:“不能再说下去了,我的少女心要是炸裂起来,会被学生投诉的。”   护士姐姐离开后,小抒子说:“看来啊,这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班团支书也是有粉丝的。”   “就他那大脸。”   两人正说着,蒋英宇的电话就打过来。   “扇子,你通知一下,今天六七节课开班会。”   “又开班会?大家都挺忙的,还得写班会记录。”金雨苫头疼地说。   “你看一下你的钉钉,辅导员通知了,主题是反传销,要每个班到场超过20人。”   “行,那我去码人,你写班会记录,咋样?”   “我打游戏呢,你帮我分担一下不行吗班长大姐!你看哪个班像我们班一样,支书比班长还累的?”   “好好好,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金雨苫笑着说:“哎?你知道吗?我今天来医务室,有个超级温柔的护士小姐姐,夸你长得帅。”   “护士?护士怎么认识我?”   “大一军训我晕倒,你背我去医务室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小姐姐……”   “谁背你了?我没背你啊,我去的时候你就躺在那里了。” 第35章 被焦母翻牌子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 唯一喜欢的人。】   突然有了男朋友这件事, 金雨苫还是有点云里雾里。   他在确定关系的当天就离校了,而她觉得养牛场着火这么大的事, 他肯定是忙得晕头转向,就没敢发任何消息打扰他,但是第二天起床后, 她又觉得自己身为女朋友, 男朋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闻不问有点欠妥当,于是就想着先给谢不邀发个视频探探情况。   谢不邀凌乱的头发出现在镜头里, 紧接着出现的是挂满胡茬的巴掌大的瓜子脸。   “早啊,妹妹。”   “早安师兄,养牛场那边什么情况?”   “哦,就是草料着火了, 索性我们工作人员经常进行防火演习,所以很快就扑灭了,要不然你师兄和你的焦焦, 就要倾家荡产了。”   “起火原因查明了吗?”她问。   “正在查,这也是我们一宿没睡的原因。”   “嗯, 不过好在虚惊一场,那我就放心了。”   “妹妹, 你给我看看我家小清,我给你看看你家焦焦,怎么样?”   “这……恐怕不好吧……”   “妹妹, 你的焦焦此刻正熟睡在我的床上哦,你想看,还是不想看?”   焦焦不在的第一天,想他想他想他……   金雨苫的眼睛转了转:“那我就给你看一下吧,就一眼哦!”   金雨苫冒着生命危险把镜头对准正在床下写文章的印清羽,印清羽戴着耳机,完全没有发现。   她心惊肉跳地把镜头收回来,对谢不邀说:“师兄,该我看了。”   谢不邀不满意地哼唧:“你逗我玩儿呢啊?你可知道你师兄昨晚跟焦焦开会开到后半夜,一大早就被你morning call了!”   金雨苫正要说什么,手机后台又发来一条消息。   是焦栀。   他不是在睡觉么?   “把他的视频挂了。”他发来一条消息。   金雨苫赶紧跟谢不邀挥挥手,挂断了通话。   下一秒,焦栀的视频就弹了出来,金雨苫没着急接,而是先爬到床下去照镜子,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往脸上拍了拍爽肤水,又涂了一层透明的唇釉,这才接通了视频。   视频一接通,正躺在床上的焦栀的俊脸便占据了整个屏幕,他的床铺也是学校里这种上下铺,应该是睡在员工宿舍,床铺就在窗户边上,上午充足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像是打了一层磨皮美颜,他的皮肤本来是好得让女孩子嫉妒,此时一开口,嘴唇红润有光泽,满脸的胶原蛋白。   可他那两条粗黑的眉毛却压得很低,对着屏幕的脸也没有刻意去调整角度,用的是最显脸长的视角,面部和鼻子被画面拉长,倒显得多了几分男人味。   “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视频?”他问,口气中带了几分不悦。   “我不是怕你俩还没睡醒吗?”   焦栀对着镜头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你别听他瞎说,我没和他睡一张床。”   他说着,把镜头翻转过去,拍了一下宿舍的六张床位。   金雨苫嘿嘿一笑:“睡一张床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和女人睡,我就不会不高兴。”   她的话,不知是刻意还是真心,瞬间打破了两人那天从餐厅里分别时的隔膜。   焦栀想了想,问:“把你的手给我看一下。”   金雨苫把镜头对准手心,说:“看吧,已经消肿了,医务室的护士姐姐从新给我上药了,她说这么一点小口子,什么事儿都没有,哈哈。”   “没事就好。”   “对了,医务室的姐姐说……”   她刚想去和他说一说,曾经有个帅哥背她去医院的事,试探一下那个人会不会是他,虽然万分之一的几率不一定那么凑巧,但是护士姐姐一说帅,金雨苫就联想到焦栀,不管是不是他,用这件事逗一逗他也挺有趣。   可话说到一半,焦栀那边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说话的声音非常透亮,中气十足,夹杂着高跟鞋的声响传入视频里:“宝宝?醒了?怎么还玩手机快洗脸刷牙!”   焦栀的手机颤动了一下,一下子扣在了床上。   “宝宝?”   金雨苫绝对没听错,那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她敢肯定就是在叫焦栀。   金雨苫的心颤抖了一下,立刻对着镜头说:“焦栀,谁叫你呢?你把手机拿起来。”   焦栀的手机再一次被他拿起来,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表情竟然有点紧张。   “我妈,我妈怎么来了。”   焦栀的妈妈?   金雨苫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紧张起来,不知道是该挂断还是保持通话。   谢不邀说:“阿姨,您啥时候下的飞机?”   “今天一早,没敢打扰你们两个宝宝睡觉。”   “你在视频聊天?”焦妈妈惊讶地走过来。   谢不邀叫了一声“阿姨”,说:“是焦栀的女朋友。”   “女朋友?他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焦妈妈问。   谢不邀说:“阿姨,昨天交的女朋友,昨天确定关系的,两个人亲嘴以后就确定关系了。”   金雨苫看看镜头里的焦栀,表情慌到不行。   焦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你乱说什么!”   谢不邀说:“昨天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我如实汇报啊!”   她看见他表情扭曲地闭了闭眼,她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这种事怎么也跟别人讲呢……   焦妈妈惊呼了一声,接着金雨苫便听到高跟鞋靠近的声音,手机一下子被夺了过来,焦妈妈的脸突兀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之前金雨苫采访的时候,就有村民说过焦栀妈妈比焦栀还要好看,视频里一见,确实五官精致,面容姣好,但是由于年龄的缘故,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老了不少,模样和焦栀有七分相似的。   “小朋友你好,我叫吕凤霞,是焦栀的妈妈。”   “阿姨您好,”金雨苫坐直了,把镜头移得远了一点,很大方地打了个招呼:“我是焦栀的女朋友,我叫金雨苫,下雨的雨,草字头加个占的那个苫。”   “啊,金雨苫,”吕凤霞把金雨苫的名字放在口中品了品,说:“好听,面相真好,面相真好,是一张老婆脸,小朋友,你多大啦?”   “阿姨我22岁了。阿姨您今天刚回来的吗?”   “对呀,我刚下飞机,这不是听说养牛场着火了嘛,我一着急,就回来了,离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回来。”吕凤霞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连连说道:“我们家虽然是离异家庭,但是绝不是那种鸡飞狗跳的家庭哦!焦栀从小就在一个非常和谐的环境里长大,跟小鸡小牛们作伴儿,而且现在他经营的养牛场是全市最大的,年收入非常可观,将来都是他的,他的就是你的。”   金雨苫笑了笑:“阿姨,焦栀在学校也是非常优秀,您也很漂亮。”   吕凤霞也笑了笑,看起来是真的挺高兴。   她还要说什么,电话就被焦栀拿了过来。   “妈,你先去食堂吧,我一会儿就下去。”   “我跟女孩儿聊会儿天,你……”   金雨苫看见镜头里的焦栀看了母亲一眼,他的眼神不像是请求,也不像是生气,但是很冷静,他有时候很冷静地看人一眼的时候,挺吓人的。   焦栀妈妈没有了声音,似乎有些尴尬,谢不邀立刻上前救场,把她弄出了宿舍。   两个人出了宿舍,焦栀妈妈的声音渐行渐远,金雨苫听了个大概,意思是说,这女孩蛮大方,看起来挺有心眼,适合当老婆等等。   母亲走了,焦栀才对她说:“没吓着你吧?”   “吓什么吓?阿姨挺好的,人也很实在。”金雨苫笑了笑。   焦栀刚才紧绷的表情也渐渐松弛下来,说:“以后我们两个单过,不跟他们一起。”   “谁跟你过……说什么呢……”她刚才突然被家长翻牌都没有害羞,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竟然觉得脸红心跳得紧。   “你想我了吗?”他淡淡地问。   “呃……”   “小栀,我现在还有点不太适应这么聊天,感觉角色还没转换过来……”   “你转换得挺好的,”他玩味一笑,用低沉的声线又把她的话捞起来重复了一遍:“阿姨您好,我是焦栀的女朋友。”   金雨苫戳了戳屏幕上他的脸:“讨厌!这叫落落大方好吗?快说,我是不是第一个见你家长的女孩儿?”   “不是,村头小凤、兰兰、阿娟,都见过我爸妈。”   “不聊了,我挂了,拜拜。”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喜欢的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喜欢的人。   唯一,喜欢的人。   金雨苫愣了愣,把他的话在心里翻译了两回,来不及细想这“唯一”二字,眼底已浮现出笑意,她的声音温软甜美,用玩笑掩盖悸动:“哎呦呦小焦焦~求生欲挺强的嘛!”   “我挂了,农场里还有好多事等我去处理。”不知是害羞还是着急,视频被他迅速挂断了。   金雨苫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她把手机捂在胸口无声地笑起来,想要快乐地尖叫,却顾及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她只能一个翻身滚到床上去,像个傻子一样蹬腿打滚。   印清羽在下面抬起头,抬眼看了看她。   她从没有见过金雨苫这样。   自从跟焦栀在一起,她变得活泼了许多,放肆了许多,整个人都像是突然有了色彩。   王铂菡推门进屋,见到金雨苫在床上打滚,拍了拍她的床铺:“干嘛呢干嘛呢!”   金雨苫面红耳赤地拄着床,冲她高频率地眨眼睛,一脸搞怪地问:“爱妃,有森麼四~”   王铂菡白了一眼她的痴汉脸,说:“你被焦栀在体育场推倒的视频,被发到他粉丝群里了。”   金雨苫的笑容一收,坐起来:“真的假的?谁这么无聊?跟踪我?!”   王铂菡把手机里的视频点开,放在她手里:“你看!就这一段,你亲人家,又让人推倒在地。”   金雨苫拿过她的手机,那是一个叫做“焦焦美人”的粉丝群。   金雨苫往下滑动,看见群里好多人在骂自己。   “太不要脸了吧?人家明明那么不情愿!”   “这个女人真是贱到家了,三番五次都用这种倒贴的手段。”   “焦焦美人看起来真的挺愤怒的,可能已经忍她很久了吧?”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强行沾染呢?什么芭蕉扇CP,真想扇她一巴掌。”   “要不我们组个团,去她班里找她谈一谈吧,这么纠缠同学,真的好吗?”   金雨苫越看越气:“这是谁发的?我们两个在那么隐蔽的地方都能被拍到?这人没毛病吧?闲着没事做吗?”   王铂菡说:“视频只有你亲他被他推倒这一段,可以说是很心机的裁剪了,我在这个群里也用的是小号,估计发视频黑你的人用得也是小号。是这个叫‘吓猴蹲’的号发的,你看看。”   “吓猴蹲?”   她点开资料,这号码确实是个新号,也没有开通空间。   尽管如此,可这个马甲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金雨苫想了半天,忽然僵直地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00字=40币 第36章 中秋快乐   【412寝室信条:大一乍见之欢, 大二友达以下, 大三敌人未满,大四寝铺难全。】   中秋节在与焦栀离别后的第三天, 热闹而至。   金雨苫喜欢这个节日,中秋不会像过年一样不得不去见很多亲戚朋友,中秋这一天, 条件好的会买买螃蟹, 条件差的就炒几个小菜。小家里摆上一桌,啃着难吃的月饼,看着挚亲的人。   金雨苫也讨厌这个节日, 母亲一心打理商铺年节无休,父亲脾气暴躁常爱抱怨,妹妹越发冷漠,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金家的中秋,从来都是买两块散装月饼打发过去。   有时候一个女孩子想嫁人,不全是为了爱情, 也是急于脱离原生家庭。   金雨苫甚至现在就开始幻想,将来她和爱的人组建家庭, 一定要把它打造得温暖又和谐。   中秋节一大早,金雨苫就去了校门口的米旗店里, 给印清羽取生日蛋糕,印清羽出生的那天,刚好是中秋节, 所以每年她的生日过得都是阴历。   大一第一次给印清羽过生日,是王铂菡发起的。在校门口的涮串摊棚子里。   那时候的王铂菡,还不嫌弃美特斯邦威,也在以纯办会员卡,在优衣库买一件打底还会在空间里晒手提袋,达芙妮的鞋子就摆在床下一排排。   王铂菡举着酒杯说:“小清,我可喜欢你的性格了,虽然你不爱说话吧,但我觉得特别女神范儿,你说你那么瘦,又会写文章,可叫我们这些俗人怎么活呀?来吧!干一杯!祝你生日快乐!”   那时候的穗子梳着斜刘海,刘海上夹着一个糖果色发夹,外地口音有点浓,双眼皮还没割过,小小的一个扇形的眼皮浮动在杏核眼上,额头也比现在窄很多,头发又黑又厚,刚凭借着清丽的容貌和甜美的歌喉打败金雨苫,获得校园歌手大赛的冠军。   穗子说:“菡哥,我觉得你也很有才呀,我总觉得你穿衣很有国际范儿,眼睛一上妆尤其像Taylor Swift,你以后一定能去芒果台当主持人,非常fashion。最重要我喜欢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劲儿。来吧清羽,我也敬你一杯,生日快乐!”   那时候的印清羽和现在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那个边界感很强的清瘦女孩,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浓浓的书香气,黑亮的及腰长发让学长们情种暗播。   她拿起酒杯,对穗子说:“穗子,你家不在本地,中秋也回不去,以后的中秋我们四个就留在学校一起过吧。”   那时候的金雨苫还没有退社团,刚忙完三个社团的活动,短发上还带着一些社团联欢时留下的亮片碎碎、脸上胎带来的雀斑还没有被穗子拉着去美容院激光掉,她抿嘴站起来浅浅的梨涡笑得很有亲切感,她匆匆赶到饭桌前,自罚了一杯,对印清羽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王铂菡在大一的时候,对金雨苫总是爱理不理,有时候甚至会忽略这个存在感很低的室友,她瞥了一眼金雨苫背带裤下面的凉鞋,再看看她因为来回往导办跑而晒黑的脚面,说:   “喂,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社团学生会都是老师用来骗取免费劳动力的,要么就是学长想要泡学妹,图书馆呢也不要天天泡在里面,现在找工作都不要书呆子。”   金雨苫也不生气,表情虽然很严肃,但嘴上却是开着玩笑的,很自然地化解了王铂菡的毒舌:“第一,我现在很愤怒。第二,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穗子哈哈大笑:“楚雨荨,快坐下吃串吧,慕容清羽给我们点了500块钱的艾利斯顿皇家涮串呢!”   王铂菡说:“印清羽说,以后中秋节一起过,你有没有异议啊未来的学生会主席?”   金雨苫拿起一串毛肚撸进嘴里:“一起过呗,反正我也不爱回家。”   ……   晚上8点钟,天黑,小雨。   校门口的许多小摊位都关门了,因为中秋学生放假,又赶上下雨生意不好,小贩们也回家过节去了,所以校外显得有些萧索。   只有一家用迷彩军用帐篷搭建的麻辣涮串摊还亮着灯。   金雨苫提着蛋糕,猫腰躲过暖黄色的灯泡,钻进帐篷里,一股浓郁的辛辣钻进鼻腔,让人嘴里馋出好多口水。三米长的涮串锅里铺满了各式各样的丸子、涮肚和蔬菜,厚厚的一层红油咕嘟着粘稠的泡泡,川味香麻勾人食欲。   棚里有两个女孩在吃串,印清羽就坐在距离两人很远的一端,正喝汽水,金雨苫把蛋糕往她面前一放,她便抬起头来,冲她清丽一笑。   “你来了。”印清羽嘴上打了个招呼,手上替她捞起一串魔芋粉放进她的食碟里。   金雨苫说:“哈哈,我发现这里的老板求生欲太强了,咱大一时他家还叫麻辣涮串,咱大二的时候他就装洋气叫冒菜关东煮,现在小吃花样多了,老板干脆改名叫麻辣涮冒菜,关东煮苕粉……真逗。”   印清羽看了看她的长发上沾染的水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你都不叫楚雨荨了,还不兴人家改名呀?”   金雨苫笑着拆开蛋糕,把里面送的纸皇冠弄弯给印清羽戴在头上,说:“今天谢不邀跟我说,他因为工作回不了学校,所以让我给你看一段视频。你想看不?”   印清羽的表情淡了淡,低下头吃辣椒:“你放吧。”   金雨苫拿起手机,把谢不邀传来的视频点开了。   画面一开始,就是谢不邀穿着靴子戴着套袖,站在养牛场的牛棚中间摆了个造型,紧接着音乐一响,他便动作夸张地跳起了《隔壁泰山》。   “我是隔壁的泰山,抓住爱情的藤蔓,听我说,嗷呜嗷呜嗷呜嗷~嗷呜嗷呜嗷呜嗷~你是美丽的珍妮……”   从视频里大幅度的动作,以及帅气协调的动作,可以看出,谢不邀师兄应该是学过舞蹈,有功底,虽然搞笑,但是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潇洒风流。   金雨苫欣赏地说:“真别说,师兄跳的还挺好的。”   印清羽听着视频里的歌词,诸如“我的姑娘,火辣辣”“迷人的大眼睛”“干净的白衬衫,紧身的牛仔裤”这几句歌词,谢不邀的长头发随着口中夸张的嘴型而抖动,完全放飞自我。   印清羽抽了抽嘴角:“俗不可耐。”   金雨苫说:“我觉得蛮可爱的嘛,没想到师兄还有舞蹈功底。”   视频的最后是谢不邀跳完,笑着走到镜头前,一双墨色的眼睛看着摄像头说:“小清,20岁生日快乐!过了今年,就到了法定结婚的年龄,就可以嫁人了啊啊啊啊!”   谢不邀每次对印清羽说话的时候都控制不住撒娇,又开始在视频里嗯嗯啊啊地叫个不停。   金雨苫噗嗤一声笑了,印清羽也笑了。   “小清啊!为什么我这么紧张这么着急这么没有安全感呢啊啊啊!擦干我年轻的泪水!师兄知道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师兄一定会努力赚钱!成为一名年轻有为的男青年,然后踏着七彩祥云来接你啊小清!你说说嘛,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师兄朝那个目标去努力!不要不理我啊小清!”   视频被人强行夺过来,镜头里响起了焦栀不满的声音:   “录完了吗?我手酸。”   “我没录完呢!你给我!”   “就说这些吧,喂牛去。”   “我没说完呢!我不想喂牛我要跟小清说话!”   “好好喂牛才能娶到媳妇。”   接着,视频就停止了。   金雨苫笑着把生日蜡烛插在蛋糕上,跟印清羽说:“说真的,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印清羽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蛋糕上的小花,说:“反正不是他那样的。”   “那你给个标准嘛,比如说……”   “有钱。”印清羽说。   “奇怪,你不是说讨厌俗气吗?”   “我是讨厌没钱还俗气的。”印清羽说。   金雨苫撇了撇嘴:“我觉得谢师兄挺好的,都追了你两年了。”   “好你怎么不跟他在一起呢?”印清羽反问。   金雨苫说:“我喜欢焦焦美人那样的。”   印清羽无奈地摇摇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问:“对了,你查出来是谁偷拍你和焦栀了吗?”   金雨苫摇摇头:“这个没办法查。”   “那有没有什么头绪?”   金雨苫沉默了一下,问:“你还记得吗大一的厕所门事件吗?”   印清羽用打火机把蛋糕上的两根蜡烛点亮,暖黄色的火光照在两个女孩的脸庞上,温暖而恬静。   “记得,大晚上别说这个,怪吓人的。”   “哦,”金雨苫搓了搓手:“那吹蜡烛吧!”   “什么就吹蜡烛啊!”一个声音从帐篷口传来。   两个人一抬头,便看见王铂菡和穗子走了进来。   “我们俩还没到呢吹什么蜡烛啊!”   王铂菡手里拎着一个礼品袋,穗子戴着口罩,两人分别拎起两个塑料凳子坐在了涮台前。   金雨苫诧异地说:“你不是说家里有晚宴吗?”   王铂菡一脸憔悴地说:“我表姐,带对象来我家了,美籍华人,家里开商场的,我妈就开始看我各种不顺眼,不让我好好吃饭。她说我找了个网管当男朋友,以后也吃不起螃蟹了,不如现在就开始锻炼吃地摊。”   金雨苫又问穗子:“你不是说你吃不了辣的吗?”   穗子摘下口罩,一颗冒着黑尖线头的肿胀的鼻头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印清羽吓了一跳:“你往鼻头里插了什么东西?”   穗子说:“我今天头脑一热,去美容院做了个线雕,这阵子都不能沾辣了。”   金雨苫高兴地说:“既然人都齐了!蜡烛也点上了,小清,你就许愿吧!”   印清羽双手合十,闭着眼说:“我想坐一次海盗船。”   王铂菡说:“这什么破愿望。”   穗子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   印清羽果断地吹灭蜡烛:“我本来也没什么愿望。”   金雨苫切蛋糕,给大家分在纸碟里。   王铂菡拿起劣质的塑料酒杯倒了杯黄汤,把酒杯擎在半空,对印清羽说:   “来吧,我自罚三杯,虽然看不上你那张全世界都欠你钱的脸,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穗子也倒了一杯热水,说:“清羽,如果全世界都欠你钱的话,那我的那份儿就赖着了,王铂菡有钱,让她还你。我以水代酒,祝你毕业之后能成为一名与世无争的早新闻播音员,生日快乐!”   穗子竟然还记得,印清羽大一时许下的愿望。   印清羽喝下了两人的敬酒,笑着看向金雨苫。   轮到她了,金雨苫拿起酒杯,笑容开怀到极致,用她配音班惟妙惟肖的水平,模仿着郑爽的声音和台词:“我!楚雨荨!感谢这个夜晚,感谢这场雨!感谢你们这三头猪!你!是圈养杂食的懒猪!”   王铂菡笑着推了她一下!这是《一起来看流星雨》的台词。   “你!是星光灿烂下一只绝望而孤独的猪!”   印清羽冷冽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又笑,脸颊红扑扑。   “还有你!”金雨苫看着穗子:“你是一头想要飞上蓝天的猪!”   穗子笑着踢了她一脚:“我是网红猪,明星猪!”   室内温暖潮湿,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四个女生笑成一团,那笑声开朗到在帐篷外面依然听得真切。   外头的雨也停了。   月亮从薄薄的云里现出来,纯洁完美有如乍见之欢。   人生……   若只,如,初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秋,作者生日,   所以请假去浪一天,周二见。 第37章 厕所门事件   【412寝室信条:学校是个可以越过法律的地方。损害学校声誉的不是乌鸡鲅鱼, 竟然是受伤咬人的白兔。】   大三上学期, 金雨苫早早地就开始着手准备论文了,在这个过程中, 论文难免会被退回几次,但她是事事打好提前量的性子,所以如果提前把论文踏踏实实地搞定, 忙碌的大四就不用头疼了。   中秋过后的第一天, 金雨苫就赖在专业老师办公室里一整天,想了几个选题都不合格,老师建议她拿上一届的优秀论文去打印参考。   复印社是每个大学生必打交道的地方, C大有两个复印社,一家在五食堂的超市里屋,这家金雨苫常去,而另一家在校内的大学生购物中心里, 可金雨苫从来不去,因为她是这里面的老板的“仇人”。   可是中秋节前夕,五食堂的复印社因为被举报盗印教材, 所以被学校暂停营业了,校外复印又是天价,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大购的那一家。   去大购的路上,焦栀的视频发了过来, 视频里的他带着养牛场的工作人员一起野外烧烤,他的镜头照在草场上,照在夕阳上, 照在男男女女支起的炉灶上,又照回了自己那张英俊的脸上。   “想不想过来吃?”他问。   “不要馋我,苦逼的我正准备论文呢。”   他看见金雨苫戴着口罩,玩笑的表情收住了。   “你病了?”   “没有,我要去打印论文。”   “打印为什么戴口罩?”   “因为打印社的老板不想见到我。”   焦栀凝眉思索了一下。   “前男友?”   金雨苫笑了,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气色很好的脸蛋:“什么前男友,是仇人,他的复印社开业之初就把我给封杀了。”   “为什么?”焦栀压低眉头。   “你只需要知道他做了坏事被我抓住了就行啦,才不是什么前男友。”   她戴着耳机,走在秋季校园的小路上,路上的学生很少,两排高大的杨树慢慢地往下飘落叶。   要说被打印社封杀这件事,的确给金雨苫的大学生涯带来很多不便。   事情的缘由还要追溯到大一的歌唱大赛,当天发生了“厕所门事件”。   大一军训期间,学院为了选拔新生做军训文艺汇演,举办过一次小型的K歌比赛。那时候每天训练累成狗的金雨苫,被穗子强行拉到了辅导办大厅,陪穗子参加歌手海选。   穗子唱的是《爱要坦荡荡》,她本就是艺人型的性格,边唱边跳惹得在场的新生尖叫连连,穗子唱完,怂恿金雨苫也来一首,金雨苫也不是扭捏姑娘,就临时用手机照着歌词,唱了一首郭静的《在树上唱歌》。   海选的评委学姐们直夸两人是播音系的好嗓子,二话没说就将他们收进了大赛名单。   除了军训,两个人的空余时间就是去辅导办的后厅里与其他选手一起排练,训练内容包括舞台风格、走位、搭档演出等等,每名歌手除了独唱以外,还要选择其他歌手搭档表演一首合唱。那时候一群热情杨溢的男生女生闹在一起,唱在一起,建立起了很深厚的感情。   金雨苫的搭档叫卞凉玉,是广告学的系花,她自小习书画古筝,喜爱汉服,干净古典的气质让她成为了cosplay社团的新人明星。她独唱的曲目是慕寒的《守候》配合抚琴,非常有特色。   金雨苫和她合作非常默契,两个人也成了好朋友,为了配合卞凉玉的古风风格,金雨苫和她合作的曲目是贰婶和银临的《一世长安》,金雨苫唱男声部,凉玉唱女声部。   院里很重视新生入学后的第一场演出,经费也给得很足,演出当天,对活动积极的金雨苫和卞凉玉就早早地来到了报告厅,一是为了彩排,二是为了能帮文艺部的学长学姐们布置一下场地,搞好关系。   文艺部副部长找了几个男生往舞台上挂气球,又调试好了麦克递给金雨苫让她试音。   “喂喂喂?”金雨苫现在台上拍了拍麦克风,便清亮地唱了起来:“想要光着脚丫,在树上唱歌~”   尽管知道自己第一个上台,不会有很高的评分,尽管知道冠军已内定,自己的个人特色太淡,但金雨苫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饱满状态,清唱着欢快的歌来试音。毕竟学校里的小比赛,名词不重要,重要在于锻炼自己的舞台表现力。   她的声音清澈甜美地在空荡荡的报告厅响起,她做人低调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七八个正在布置场地的文艺部学长学姐都假装小粉丝给她欢呼,此时距离观众入席还有一个小时。   金雨苫试音完毕跳下台去,卞凉玉替她拉了拉透明肩带。   “怎么穿这么紧的一条抹胸礼服?”卞凉玉温柔地笑着,暧昧地盯着她饱满的胸脯。   金雨苫赶紧捂住自己胸口的柔软,调皮地笑:“色狼,看什么看?”   卞凉玉干脆伸手抓了一把她的胸前,然后用手持的古风扇子挡住了脸上的玩笑:“没看出来我的搭档还挺有料的嘛,哎呀,你穿这么美,我今天肯定输啦!”   金雨苫低头看看自己这烟粉色的抹胸紧身连衣裙礼服,懊恼地说:“原本叫我唱歌,我是不紧张的,可我室友帮我挑的这件也太性感了,我怕穿出来会被校领导记大过的。”   两个女孩子边说边往空荡荡的观众席台阶上走,卞凉玉笑得发颤:“礼服都这样啊,有什么关系,好扇子,快快传授一下丰胸秘诀吧!”   金雨苫露出一丝坏笑,看着她,附在她耳边说:“自己多多按摩。”   卞凉玉红着脸推开她,金雨苫笑得更坏了。   “我先去趟卫生间。”卞凉玉说:“你第二场要用的古装我给你放在后台了。”   “嗯,你去吧,我去帮学姐们布置一下。”   金雨苫想着往事,转眼就到了大学生购物中心。   星辉打字复印社在二楼商铺的中间位置,三台机器三台电脑,由于不是期末,没几个学生光顾,年轻的男老板正用平板看《延禧攻略》。   他背对着她,剃着光头,背心裤衩塑料拖鞋,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吃西瓜。   金雨苫把口罩戴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打印。”她说。   老板头也没回,抬手指了指离他最近的电脑,示意她自己弄。   金雨苫把U盘插到电脑上,打开了文件夹。   “选哪台打印机?”金雨苫问。   “第一个。”   那人无意间瞥了一眼金雨苫的文件夹署名,忽然问:“你叫金雨苫?”   “嗯啊。”金雨苫故作淡定地说。   完了,被发现了。   那人把视频暂停,忽然把头低下来去寻她的眼睛。   金雨苫也没躲,一双单眼皮直视着电脑屏幕。   “你走吧,我这里打不了。”老板嚼着西瓜,下巴上的黑痣晃动着,目光冰冷。   金雨苫伪装失败,装作很从容地拔下U盘,拎着包离开了。   年轻的老板望着她的背影,把西瓜往桌子上一摔,低低骂了一声:“操。”   金雨苫出了购物中心往校外走,把焦栀的视频回拨了过去。   焦栀正在烤串,有个农场小妹正把穿好的肉串递给他。   “印了吗?”他问。   “伪装失败。他不做我生意。”金雨苫败兴地说。   焦栀没再将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转而对她说:“你要不要来看我?我给你烤肉吃。”   金雨苫说:“没时间呀,有课。”   他的眉眼被烟熏得褶皱起来,被烟呛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唉!我现在呢,正在去校外打印的路上,等我打印回来,估计去你那儿的车票都买不起了。”   “等她走了,我去接你。”他说。   “谁?”   “我妈。”   金雨苫和焦栀又聊了几句,焦栀也没再追问复印社老板封杀她的原因,金雨苫想,他管理着那么大的农场,每天事情繁杂,也不会总惦记她的小破事吧,而且她也没打算说。   她挂断了他的视频,骑上单车出了学校。   路上遇见一群穿着晚礼服的女孩子从话剧楼里出来,青春洋溢的样子,使她再次想起大一时候参加活动的自己。   那天,卞凉玉脱下了汉服外套,穿着一身便装去了厕所,身着礼服的金雨苫虽然行动不便,但也积极地就在报告厅帮忙布置场地。   他们学院的舞台布置在学校都是出了名的精美,甚至每逢活动,都有其他学院的部长前来参观学习。   金雨苫正帮忙把从淘宝买来的道具拆箱,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打开是一条短信,那条短信让金雨苫起初没反应过来,看懂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救救我!快来厕所!”   金雨苫几乎是拔腿就跑,那条短信的发件人正是卞凉玉。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以前完全没有经验,只想第一时间冲到女厕所去救人,跑到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看到了正在准备彩排的男同学树钰,她用力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急切地吼了一嗓子:   “快跟我来!”   报告厅这一层的女厕很少有人来,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她第一时间冲到了卫生间,大喊卞凉玉的名字!   “凉玉!凉玉!”   女厕里有四个门,最靠门口的这一间,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那声音因为过度惊吓而变得模糊而破碎:“我在……这里……”   金雨苫一把推开厕所门!头皮登时发麻!   卞凉玉瘫坐在遍地的尿液之间,牛仔裤褪到大腿处,她的面色苍白,眼睛和鼻孔下因为过度惊吓而涕泗横流,手机掉落在便坑里,屏幕还亮着。   金雨苫一下子就吓哭了,冲进去抱住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搞得呀!”   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凉的双手抓住金雨苫的手腕,满眼恐怖地说:“苫……苫……”   “你快说呀!怎么了!”   卞凉玉惊恐地指着右侧,金雨苫的视线也随着看了过去。   她所指的是公共卫生间的隔板,两个坑位中间有一道隔板,隔板下面不是完全封死的,留了一个水杯高的缝隙。   “手……有手……”卞凉玉抖得厉害,她抓紧了金雨苫,突然用力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有手伸过来!……我在上厕所……突然有只手伸出来在……在我的下面被抹了东西!”   金雨苫大惊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隔壁的坑位突然发出一声响,一个身影飞快地冲出了厕所!   “啊——”   随之而来的是卞凉玉更加恐惧的尖叫声,金雨苫回头匆匆瞥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男生,但由于他跑得太快,其他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此时树钰也到了女厕,正与猥亵着撞了个正着,可他根本不清楚状况,只能站在门口徘徊,朝里面的他们喊:“金雨苫,有什么事吗?”   事后想想,多亏她情急之下唤了树钰跟来。   她立刻疯狂地大喊:“树钰!快追上那个穿墨绿色衣服的人!快!”   树钰是个非常机灵的男生,歌手选拔的时候以一双大长腿收服了学姐的心,此刻正派上了用场,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   “凉玉别怕,别怕!”金雨苫抱住卞凉玉,将她架了起来,咬着牙帮她提裤子。   恐惧如同污泥一般包裹了她的身体,她的身子沉得可怕,金雨苫铆足了力气也才将她的裤子提上了一点。   由于树钰的出现,让卞凉玉比刚才冷静了一些,她挡住她的手,哭着说:“你先帮我挡着,我想看看……看看他抹了什么东西……在我……”   “好好好!你快看看!”金雨苫背过去,问:“那个变态没有把你怎么着吧?”   卞凉玉摇摇头,突然又哭了起来,金雨苫也觉得一阵后怕,手脚发凉,也跟着掉起眼泪。两个刚上大一的女孩子都被吓坏了。   她听见卞凉玉的哭声仿佛又加重了几分:“纸……纸……” 第38章 大学打印社的扫地僧   【412寝室信条:每个大学复印社的老板都是扫地僧, “你这论文封面格式不对”“组织胚胎学考试重点5块钱一本”“第90条中央型腰椎间盘突出症和神经马尾瘤那个是‘马尾神经瘤’我们打印社小妹给写反了, 自己千万别背反了,提醒你了要是挂科的话5块钱不退。”】   “我没带纸啊凉玉。”   “好恶心, 好恶心啊!”她哭得肝肠寸断。   “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金雨苫头脑发懵地问。   “我刚刚上厕所,忽然冒出一只手摸到我下面, 我不知道他给我抹了什么东西, 好恶心!我……我会不会染病……”   金雨苫转过身来,刚要安慰她,声音便被厕所门口的树钰打断了。   “人抓到了!”   金雨苫和卞凉玉对视一眼, 卞凉玉刚要抓住她,金雨苫却冲了出去。   只见树钰像是擒着扑腾的牲口一般,拽着那个绿毛衣的男人,男人涨红着脸还在反抗, 却被树钰一个反身摁在了地上。   “跑!我让你跑!”树钰狠狠地踹了一脚那人,对金雨苫说:“就是他了!见我就跑!”   金雨苫也上前去,踹了一脚那个男生, 那男生抬起头,下巴上有颗痣。   金雨苫颤抖着问:“你刚刚往她身上抹了什么东西?”   他们的动静不小, 引来了报告厅里正在布置场地的学生。   “怎么了这是?”一个学姐问。   金雨苫大声说:“学姐!这个人蹲在女厕所里猥亵女生!”   具体是怎么猥亵的,金雨苫的脸涨红,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啊?”   “好可怕!”   “变态吧这是!”   “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啊?”   围观的人群里议论纷纷,被制度的男子牙关紧咬不说话,但仍然试图反抗着。   金雨苫觉得人一定是没有抓错, 因为正常情况下,如果被冤枉,一定会辩解,而她刚才看见的那个身影正是穿的这件绿毛衣!   “你也看见了刚刚跑出去的是这个人,对吗?”她又跟树钰确认了一下。   “没错,就是他!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听见你们喊我才去追的!”   金雨苫点点头,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对人群中的一个同学说:“琳琳,你拿一些纸去卫生间,照顾一下小玉。其他人不要进去。”   “嗯!”琳琳进了卫生间,把门关上了。   金雨苫拿出手机拨通了110,用另一只手按住举着电话的那只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报警,心里忐忑着,如何能把整个事件的经过叙述清楚。   她看着那个绿毛衣,绿毛衣也瞪着她。   忽然,他的目光败下阵来。   “别报警……”   “我……我也是C大的学生。”   “学生你妈逼!”金雨苫彪了脏话:“学生就不用坐牢吗?你以为你是小学生?”   电话通了,不想突然间!一双手伸了过来!   金雨苫的手本来就抖拿不稳,此刻哆嗦了一下,手机便摔在了地上。   她诧异地望着地上那碎裂的屏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便对上了一个女老师严厉的目光。   直到今天,金雨苫也不知道那位老师到底是哪个岗位上的领导,只觉得气场逼人,声音浑厚而冰冷。   “谁让你报警的!”老师训斥道。   金雨苫傻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再看看被按在地上的变态男……   “老师……他……”她指了指厕所里面:“我同学被这个人猥亵了……”   女老师在众目围观之下走进了女厕所,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卞凉玉,说:“会不会是什么误会?同学,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卞凉玉见到很多人都探头进来围观自己,赶紧钻回了厕所,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琳琳说:“老师,目前没有看出来受伤,只是受惊吓过度了,情绪很不稳定。”   老师的态度突然变得柔软了一些,从厕所里走出来,站在走廊里:“行了,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情学校会调查的。”   “什么叫学校调查?”被打掉手机的金雨苫委屈地说:“根本就不是什么误会!这人他犯罪了啊!我们亲手抓到的!现行犯!得报警啊老师!”   老师又恢复了严厉:“我会找你们辅导员来的,这件事情学校会处理,你们不用管了。”   金雨苫憋闷地看着地上破碎的手机,忽然蹲身把它给捡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老师指着她。   金雨苫咕哝了一句:“我不管,我要报警!”   “你是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   “老师您不问地上那位您问我?我又不是罪犯!”   “我就问你呢!”   “我叫金雨苫!播音班大一新生!”   她低头戳着碎成渣的手机屏幕,眼泪无声地掉下来。下一秒,她吸了吸鼻子,冷静地抬起头,对在场的学生问了一句:“谁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的坏了。”   “谁敢借?《校园秩序管理规定》第二章第二条,有损学校的声誉的!记过处分!”女老师厉声说!   好几个已经掏出手机的学生,又默默地塞回了口袋。   金雨苫愤怒地瞪着女老师,再看向那一双双怯生生的眼睛,咬紧牙关,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学校是个可以越过法律的地方。损害学校声誉的从不是乌鸡鲅鱼,竟然是受伤咬人的白兔。   如果女老师不说出那句话,她真的就想,算了吧,苦学三年才考上的大学,是她的挚爱,是她的软肋,如果现在被学校退学了,妈妈会杀了她。   “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女老师盯着她的衣服问。   “是礼服,老师。”   “为什么要把半个身子都露出来?知不知道你是学生?”   “老师,这抹胸礼服就这么设计,很多人都这么穿。”   “都说你们惹事!现在女孩子出事的那么多,你们也该有点防范之心,坏人怎么不盯着我专盯你们?”   金雨苫握了握拳头,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你又老又丑。”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又老又丑!”   ……   学校的处理结果是,卞凉玉被保研,绿毛衣被留校察看。实施猥亵的男生名叫房磊,事发时已经大四,毕业后在大学生购物中心兑了个小店,叫做星辉复印社。   五食堂的打印社被封后,星辉复印社一家独大,金雨苫只能来回跑校外去打印。   一周后,大学生购物中心最角落的奶茶店出兑,被一家打字复印社盘了下来,挂牌“DIAMOND”。   医学院的学霸研究生高秉豪勤工俭学,在该复印社坐镇,一时间,来看帅哥的、画重点的踏破门槛,二手打印机的声音不绝于耳。   店里到处充斥他年轻忙碌的声音:“你这论文封面格式不对。”   “组织胚胎学考试重点5块钱一本。”   “第90条中央型腰椎间盘突出症和神经马尾瘤那个是‘马尾神经瘤’我们打印社小妹给写反了,自己千万别背反了,提醒你了要是挂科的话5块钱不退。”   金雨苫和小抒子也慕名而来,终于不用再去校外挨宰了。   他们去的时候,高秉豪正坐在二手电脑前帮学生排版,白皙修长的手指飞速地在鼠标上点击着,三个穿白大褂的女生抱着书围着她,夸他排版操作666。   金雨苫等了一会儿,见他得空,才把自己的材料递上去。   “老板,复印两份。”   高秉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将她的资料接过来,拍在复印机上,突然又转过头来,拧起眉头盯着她的脸看。   “怎么了老板?”金雨苫问。   “你是金雨苫?”他问。   “你认识我?”   高秉豪指了指头上的牌匾,挑高眉头,笑了:“老板娘都不认识,我怎么混?”   金雨苫和小抒子对视了一眼。   他伸出手,对她说:“你好,我叫高秉豪,焦栀的好朋友。”   “你好你好。”金雨苫也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   他看向她旁边的小抒子,伸出手,勾唇一笑:“你也好。”   小抒子低头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竟然都忘记了伸手,只是傻呆呆地杵在那里看着他。   …… 第39章   【412寝室信条:老乡会=酒肉会】   C大的老乡会有个规矩,每一届的学长学姐必须要为新生接风洗尘。   金雨苫的家在本省,属于地级市小城,小城考进C大的孩子很多,老乡会的会员也比较多。   但是后来因为乱收会费的原因,有一半人退了会,剩下的一半人之中,又有一半人成了前任,所以到了大三,金雨苫所在的老乡会变得支离破碎。   金雨苫和树钰两人,就是那个既对乱收会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又没有乱搞男女关系的老乡。   树钰这个男生,长相一般,但是非常会打扮,发型永远抓得很时髦,爱穿一身黑色机车夹克,腿长有型。   因为歌唱得好,又是暖男,所以在大一新生里非常受欢迎,学生会换届选举,树钰被选上了院学生会主席。   他是交际型人格,爱喝酒,爱交朋友,对谁都挺好,于是大三的老乡会,树钰就绝无二选地承接了会长的衣钵。这让本不愿再参与老乡会的金雨苫,不得不给树钰这个好朋友的面子,去陪学弟学妹们玩一玩。   老乡会必然是要上演酒肉戏码的,宴会设在学校门口的一家回族餐厅的两个大包间,到场40个人,有25名是新生。   树钰喝high了,两个包间来回应酬,很快就被学弟学妹们给灌得长腿打晃。   席间无非就是年长的讲讲自己大一大二的经历,吹吹牛皮,金雨苫很反感那些总把学弟学妹们叫做“孩子”的人,好像自己比人家大多少似的。相比于那些爱说大话的前辈,金雨苫算是存在感很低的学姐。   “学长,您跟扇子姐姐什么关系啊?看起来很亲密呢!”洗手间里,一个叫鲸鲸的大一女生问正在洗脸的树钰。   树钰向后踉跄了一下,鲸鲸赶紧扶住他,他醉醺醺地笑,说:“我跟你学姐大一都是一起参加歌唱比赛的选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学长, 您跟扇子姐姐什么关系啊?看起来很亲密呢!”洗手间里, 一个叫鲸鲸的大一女生问正在洗脸的树钰。   树钰向后踉跄了一下,鲸鲸赶紧扶住他, 他醉醺醺地笑,说:“我跟你学姐大一都是一起参加歌唱比赛的选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鲸鲸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正在饭桌上默默吃饭的金雨苫, 说:“哦,是这样呀……”   树钰洗着手,笑盈盈地说:“你怎么了?一直跟着我。”   鲸鲸说:“学长, 其实,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什么困难说吧。”   “学长我喜欢你。”   “……”   树钰诧异地看了一下她,又转头看向酒桌上的金雨苫,金雨苫旁边坐着一个被军训折腾得像颗竹炭花生似的姑娘以为他再看自己, 立刻收回目光,羞怯地低头吃饭。   树钰潇洒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笑了, 说:“谢谢你的抬爱,学长身为会长, 要以身作则,不乱搞男女关系, 不吃小鲜肉。”   他说完,回到酒桌上,坐在金雨苫旁边, 又酒酣畅快融入到了觥筹交错之中。   叫鲸鲸的女孩子朝那个叫小茹的女生使了使眼色,小茹便放下了酒杯来到了卫生间。   小茹害羞地问:“你替我表白了吗?学长他怎么说?”   鲸鲸说:“学长说了,他不吃小鲜肉。应该是拒绝你的意思。”   “不吃小鲜肉难道吃老腊肉?”小茹嘟起嘴看向正在给树钰夹菜的金雨苫,愤愤地说:“学姐不是都有焦焦美人了嘛!为什么还不知足,干嘛和树钰走那么近?”   鲸鲸说:“你看她给树钰夹菜那样,倒贴成瘾了!你没看群里的视频吗?焦焦美人能看上她?把她往外推还来不及呢!”   小茹有点沮丧,靠着洗手台不说话。   鲸鲸又说:“我们寝室都把那个视频都做成表情包了,每次室友们撒娇求亲亲的时候,对方都爱发那个被一把焦焦推开的表情包!看着特别过瘾!”   小茹叹了口气,感叹自己大学里第一段爱情胎死腹中:“我要是找到一个像焦焦美人那么帅的男生就无憾了!不知道大学四年有没有机会见到真人。”   鲸鲸连忙说:“我把表情包发给你,你多用用说不定就有桃花运了!要不你粉焦焦美人吧,我觉得树钰学长配不上你。”   ……   饭桌上,学弟们对她都算热络,会主动坐到少言少语的她身边来,问东问西。但学妹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总是瞄她,又不跟她说话。她只能尴尬地低头玩手机。   “你在宿舍吗?”焦栀的微信发了过来。   “我在回族餐厅参加老乡会呢,估计要晚些回去。”   “我回学校了。”他说。   金雨苫立刻双眼放光,好像是小时候被放在别人家,突然有爸爸来接的喜悦。   “农场里忙完了?”   “新开的打字社,需要回来办执照,你明天陪我去工商局?”   “嗯嗯!那明天见!今天太晚了!你快睡吧!明早见!”   她兴奋地打了五个小叹号,攥着手机,嘴角不可抑制地笑起来。   “学姐有什么高兴事?说说?”新生鲸鲸坐在她的对面,突然热情地对她笑。   这是今天第一个跟她主动说话的大一女生。   金雨苫和善地说:“一些私事而已。”   “姐姐一定是谈恋爱了,笑得这么甜。”小茹说。   树钰带着酒气拍了拍金雨苫的肩膀:“你小子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金雨苫拿出陈年旧事反将一军:“你跟卞凉玉在一起不也没告诉我?”   树钰低头笑笑,表情忽然又变得伤感起来,紧接着又笑了,这一番喜怒不定的表情让金雨苫确定他真的是喝高了。   他附在金雨苫耳边小声说:“我俩分了。”   金雨苫诧异,小声问:“啥时候的事儿?你们不是挺好的吗?”   树钰又贴在她耳边,满嘴酒气地轻声说:“一周前,我喝了点酒,就跟她提了。”   金雨苫说:“凉玉多好的姑娘?你为什么甩人家?”   树钰一言难尽地摇摇头,精小的酒杯在他的大手里玩转。   他在大一开学就喜欢卞凉玉,全院皆知,厕所门事件后,卞凉玉视他为英雄,两人相爱,一时成为院内最甜蜜的一对CP。   但,不是每个英雄救美的故事,都有一个happy ending。   两个默契好友之间的互动,落在酒桌上有心的人眼里,就是调情了。   鲸鲸说:“扇子学姐,我可是焦焦美人的粉丝哦!刚上大一就有学姐给我们安利了这枚校草,颜控真的超级爱啊,学姐知不知道焦焦美人最近在不在学校上课?在哪里可以看到他呀?”   另一个跟金雨苫熟一些的大二女生也被焦焦美人的话题给炸出来了,一直很少说话的她,此刻小心翼翼地说:“学姐,焦焦美人是不是特别难追?”   金雨苫没想到自己会被带进这个话题,有点尴尬,她把盘子上的筷子摆正,又揪了揪桌布,心里有些反感。   怪不得这群小姑娘从吃饭开始就对她怪怪的,合着都来看她的八卦,看来她真是低估了网络八卦传播的速度,和她在校园的知名度了。   金雨苫露出一个格式化的微笑,悠闲地喝了口酒:“是的,非常难追。”   饭桌上像被泼了汽油一样燃起熊熊的八卦火焰。   女孩子们的表情各异,有交头接耳的,有用酒杯掩住半张脸拿眼睛瞄她的,有不屑的,有嘲讽的,还有表现出夸张地崇拜的。   金雨苫这个名字,顶着难听的“陌陌女主角”的外号,一直活在论坛里,活在所谓的粉丝群里,活在一张张和焦栀同框的照片和视频里。今日女主角第一次开口提及恋情,女孩子们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抠她。   一个个匿名的ID马甲如今就坐在这张酒桌上,也许是几箱黄汤把人喝得骚情了,这是金雨苫第一次直面如此露骨的窥私。   树钰眼见着金雨苫陷入被八卦的境地,立刻出来救场:   “学妹们,你们也很优秀啊!你们小金学姐虽然不是天仙,但从大一开始就非常非常努力,很多男生也成了她的迷弟,在我们专业暗恋她的,我就知道四个哦!你们不能看轻自己啊!并不是长得好看的人才能成为偶像,努力的女生更有魅力!毕竟,现在已经是女人的天下了!”   树钰讨喜的女权主义理论立刻换来热烈的反响。   鲸鲸赶紧说:“女权大旗扛起来!”   “对!”   “学长说得好好哦!鼓掌!”   “我们女生自己就是自己的偶像!”   金雨苫冲他笑了笑,树钰默契地和她击掌。   她说:“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呢!”   树钰朝她飞了个眼:“夸你我就不能等!”   ……   饭局的画风终于在树钰这个新晋会长的带领下变成了正能量。新生是需要引导的,跟什么样的前辈,走什么样的大学路。   按照老乡会的聚餐流程,一般是酒局过后去唱K,散场时,金雨苫喝得有点多,先行戴上鸭舌帽晃晃悠悠地下了楼,其他人都在她的身后陆续下楼,树钰去买单。   鲸鲸追上来问:“学姐,晚上还有第二轮,你去不去唱?”   金雨苫瞟了这女孩子一眼:“你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呢?”   鲸鲸微微诧异,立刻掩饰住尴尬:“我当然是希望学姐一起去玩呀!”   金雨苫冷笑了一声:“你歌得怎么样?”   “还行……”   “但我唱歌很好听。”金雨苫说:“如果我去了,你不怕你的树钰学长被我勾走了魂?”   鲸鲸被她戳破心思,脸一红:“姐,你说什么呢……”   金雨苫站在楼梯上,把着扶手,身后的女孩子们越过她陆续下楼,她盯着鲸鲸的眼睛,定定地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学姐,我给你一个忠告。”   “姐你说。”   金雨苫盯着鲸鲸V字的领口,说:“你呢,念的是大学,念的是知识、友情、人生观。如果一心扑在男人身上,以后就不要谈什么女权了。”   鲸鲸愣怔在楼梯上,金雨苫压低鸭舌帽,双手插着口袋下了楼。   回族餐厅的一楼大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极帅的男人,原谅她用这么不要脸的形容词来概括她见到焦栀的感受。   他脚上的白色板鞋支在地上,腿上穿着一件黑色九分裤,雾灰色的套头毛衣下面露出白衬衫的领子和下摆,肩上背着很大的黑色双肩包,那双肩包的背带挂在他的两条结实的肩膀上,中间用扣子连着,可见里面背了不少东西。他头发又黑又亮,浓密有型,上面压着黑色的beats solo3耳机,用pad在看着视频。   他居然来这里等她?等了有多久?   金雨苫像是中了彩票一样,加快了下楼的脚步,走上去,很小女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下意识地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她。   “你怎么来了不告诉我一声?”她问。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俯视着她,仿佛还没从个人世界里脱离出来,格外轻声地说:“我想上楼找你,可是人太多。”   “所以你没敢进去?”她笑着把他的身子扳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大书包,惊讶地问:“你不会都没回寝室吧?”   “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朝她温柔地笑。   他这一笑不要紧,金雨苫听见身后一阵骚动。   两人抬头向上望,只见楼梯上,堵了不少学生,都目瞪口呆地围观着他们俩。   金雨苫立刻把自己的鸭舌帽摘下来,踮起脚扣在了他的头上,帽沿压低,遮住了他半张脸。   “快走。”   她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将往店外走。   “你怎么了?”他跟在她身后问。   “不想把你给别人看。”她甜甜地笑起来。   两个人走入夜色中,焦栀扣紧她的手,把牵手变成十指紧扣,看着她任性的表情,忽然凑过脸去在她脸上闻了闻:“你喝酒了?”   “老学姐肯定要被灌的呀!”她心情很好地拉着他的手,荡呀荡。   他说:“那我们找个甜品店坐坐,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嗯嗯嗯!要的要的!”她突然醉醺醺地感慨了一声,仰起脸看着他,拍着自己的心口,对他明眸流盼:“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见到你有多高兴!”   他停下,低头,抿起唇,向她张开了手臂。   金雨苫立刻将他扑了个满怀!像是抱住天底下最可爱最柔软的毛绒熊!她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亲昵地蹭了蹭。   他被小酒疯子撞得踉跄了一步,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把手垂下,搂住她的腰身,感受着她温暖而柔软的身躯。   “小栀……”   “嗯。”   “小栀小栀小栀!”   “我在。”   “你知道吗?我今天知道你回来,只要一想你,我就喝一口酒,一想你,我就喝一口酒。于是我就醉成这个样子啦!”   他那么认生一个人,可在她面前,从来不吝惜笑容:“那你猜,我的背包为什么这么满?”   金雨苫蹦哒着抢答:“我知道,你收拾背包的时候,一想到我,就塞一袋好吃的,一想到我,就再塞一袋好吃的,于是你的背包就装不下啦,对不对?”   他忽然低下头,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亲,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地接触,让金雨苫酒醒了一半。   “答对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对视了一眼,她忽然坏笑,踮起脚尖,也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下,“吧嗒”,她双唇间调皮地发出的声响震得他摸上自己的耳朵,半晌,他低低的笑了,跟着她欢脱的步伐,含笑望着她难得一见的有趣模样。 第40章 整容失败的穗子   【412寝室信条:整容可以, 但别在美甲美睫店做。】   金雨苫从大背包里往出掏零食, 印清羽、王铂菡都围坐在她的桌子前,盯着那些见都没见过的糕点特产。   “这个叫做红糖黑豆千层糖央。”金雨苫递给印清羽:“你爱吃甜的, 肯定喜欢。”   “这个是金华酥,里面是梅干菜馅的,王铂菡, 你不是最爱梅菜扣肉吗?这个你一定喜欢。”   “这个是什么?”王铂菡拿起一个精美的透明罐子, 将里面的坚果倒在手心,仔细瞧了瞧。   印清羽说:“是碧根果吧?”   金雨苫摇摇头:“焦栀说,这个叫香榧, 很脆的,但我吃不惯。”   王铂菡问:“所以说,焦栀把他老妈从南方带回来的特产全都给你拿来了?”   金雨苫骄傲地点点头:“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嘛。”   他昨晚说,他办完工商执照就要回养牛场, 金雨苫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还回来?焦栀说,你把这一背包零食都吃完, 我就回来了。   那她让室友帮忙吃,不算作弊吧?   印清羽撕开一袋糖央糕, 在嘴里品了品,香甜软糯的滋味让她清冷的表情有了一丝赞许:“好吃, 这都是他母上大人家乡的小吃吗?”   “是滴。”   王铂菡夺过印清羽咬过的糕,放进嘴里。印清羽不适地皱皱眉。   王铂菡不以为意地说:“他不会是妈宝吧?他妈妈对他这么宝贝。”   王铂菡这个人蛮奇怪的,对焦栀粉转黑之后, 仍然留在他的粉丝群做一名潜水的野生fan,时刻关注着焦栀的花边。   金雨苫说:“他不是,他跟她妈妈似乎有什么隔阂,没有明说,但是她妈妈看起来对他又不错的样子,我也很费解。”   王铂菡说:“你还没问他性取向的事?”   “我是他女朋友,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你被他推开的视频,都被做成表情包广为流传了,现在整个C大没人不知道你被拒绝得有多惨。”   “你们知道他对我是好的就行了。”金雨苫说。   “那上传视频的人你也不管了?要不找个计算机系的看看能不能查到ip?”   金雨苫笑了笑:“菡哥,你看电影看多了,学计算机的又不是黑客。”   “那如果技术手段不行的话,用逻辑推理呢?你的罪过什么人没有?你平时那么老实,有过节的人也不会太多,但保不齐有那么一两个刁民想要害你。”   印清羽也说:“我赞成,体育场那么隐蔽的地方都能去拍,说不定是跟踪你很久的人,想想都可怕。”   金雨苫的表情有些犹豫,她似乎能抓到什么细枝末节,却又好像不敢顺藤去摸,连想也不敢想。   王铂菡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问:“你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了?”   金雨苫没说话。   印清羽说:“焦栀真有那么多粉丝吗?”   王铂菡说:“人家群里现在不叫粉丝,叫迷妹,校草的迷妹多不多,也取决于人设和神秘度,他本身长相就完美,性格又神秘,女孩们都吃这套,后来扇子的出现,让他掉了一半的粉,结果这个扇子被拒绝的视频一传出,他的粉丝群人数翻了几倍在增长。一个男人如果又帅又高冷,很容易被封神。”   金雨苫听了王铂菡的理论,心里也是赞同的,这些女孩之所以对焦栀这类校草心存幻想,就是因为他越是不秀自己给人的印象就越神秘。   这样一朵高岭之花,给了粉丝无限想象,给了他们极度的安全感,我摘不到,那么其他人也一样摘不到,既然我们都摘不到,干脆在山下聚一聚,借着偶像的共同话题,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因此就有了粉丝群。   金雨苫被拒绝的视频,实则是将他们的焦焦美人推向了更高的凌峰。   金雨苫安慰自己说:“也许就是哪个好事的从体育场路过,出于八卦心理博取眼球的。”   王铂菡说:“博取眼球这个说法不成立,那个吓猴蹲他刚刚加群,就在群里上传了视频,我本来想骂他来着,结果他又迅速退群了,这么深藏不露,明摆着就是冲你来的。”   “我知道了。”金雨苫默了默,很快又恢复笑容。   她拿起一盒鲜红的杨梅馃走到穗子床前,拍拍她的床铺,对正裸身躺在被子里的穗子说:“你都醒了怎么还不下床?一起吃好吃的。”   穗子背对着大伙,声音闷闷的,也不动:“我不吃。”   三个人面面相觑。   金雨苫看了一眼她凌乱不堪的桌子和床铺,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穗子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金雨苫赶紧爬上床看她。   王铂菡也走了过来,抬头问:“呦,叫你天天秀恩爱,是不是被甩了?”   金雨苫掀开穗子的被子,就看见她蜷缩在床上抱着自己,看样子应该是悄悄地哭了很久了。   “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不要自己憋着。”金雨苫说。   穗子带着哭腔,用拇指指甲抵着牙齿,绝望地说:“我完了……”   王铂菡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你是女人生的?离开男人还活不了了?”   金雨苫抄起床上的玩偶丢下去打她,王铂菡身手矫捷地接住,悻悻地坐回金雨苫的位置吃零食去。   穗子见王铂菡走了,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求助地看着金雨苫,金雨苫看见她的鼻头处有红色的圆形创口,不禁吓了一跳,那里已经发黑发炎了。   穗子一直对自己的鼻头不太满意,她一直羡慕拥有翘鼻头的女孩子,看起来更灵气,更上镜,前阵子直播的时候,一直有个打赏的观众说她鼻头太塌,穗子耿耿于怀,终于在中秋节那天去美容院做了个线雕。   她曾夸张地给室友们讲述过手术过程,在美甲店里,一个拿着药包赶过来的小姐姐给她的鼻头注射了一针麻药,紧接着便把一根粗针扎进了她的鼻头里,后来又用深蓝色的蛋白线穿进她的鼻小柱,扎下去后再往出一提,蛋白线有倒钩刺,就将她鼻头上的肉勾住,那根很粗的线便留在里面起到了支撑的作用,鼻子就变翘了。   当时听完了穗子的讲述,其他三个人都吓得汗毛倒竖。   穗子还把口罩摘掉,让他们参观她鼻头上紫红色的小伤口,说过两天小口就会愈合,把线长进肉里。   可手术都过去了三天,她鼻头上的伤口仍未见愈合,那根蓝黑色的粗线却从那伤口里戳了出来。   “你看。”穗子哭着将鼻头挤了一下给金雨苫掩饰,伤口里冒出许多黄白色的化脓物,那根线也像一根细小的棍子一样,在她化脓的鼻头里戳动着。   金雨苫不适地皱了皱眉,说:“伤口化脓得这么严重,那根线也冒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穗子抽泣起来,抓着金雨苫的手臂,无助地问:“会不会我的鼻头就长不上?永远有一个洞?”   王铂菡意识到了严重性,又走过来:“你在哪个美容院做的呀?找她去呀!”   穗子说:“一家美甲店,但现在老板把我微信拉黑了……”   “美甲店……”   金雨苫说:“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去医院挂个号,问问医生怎么处理好吗?”   穗子摇摇头:“我不想去医院,万一,万一过两天就愈合了呢?那个姐姐说让我坚持上红霉素软膏,不吃辣的……”   “姐姐个屁!”王铂菡说:“那个黑心的都把你拉黑了!你可真行!美甲店做鼻子你都敢去?那些直播间里给你打赏的,能买你的命不?他们说你鼻子不好看你就去割鼻子,他们要是说你屁股大你是不是也去割屁股啊?想红想疯了吧你!”   穗子急了,吼道:“你就会说我!你就会说我!”   印清羽实在听不下去了,对穗子说:“你还是先去医院吧,那根线在鼻子里烂掉都有可能,如果时间长了里面的组织坏死,整个鼻头都割下去也不去没可能。”   穗子气得嗓子都哑了,有冲着印清羽去了:“瞎子狠!哑巴毒!你这种不声不响的最会诅咒人了!”   印清羽竖了竖掌,冷冷地说:“好,哑巴不说话了。”   金雨苫说:“你怎么属狗的乱咬人?大家都是替你着急,你要这样的话,没人管你了。”   她作势就要放手,穗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别不管我……我是不是毁容了?”   金雨苫说:“这样,我们先陪你去医院挂个号,让正规的大夫给你瞧瞧再说,好吗?”   印清羽说:“我下午还有事。”   王铂菡抬头对穗子说:“我可以陪你去,但是你得求求我。”   “你爱去不去!”穗子朝她喊。   王铂菡悠闲地笑着:“我还偏要去看热闹!”   穗子和王铂菡吵着,金雨苫掏出手机给打电话,本来约好了陪他去工商局的。   “喂?我今天不能陪你去工商局了,我要去趟医院。”   “生病了?”   “我室友创口发炎了,想去整形外科咨询一下。”   “整形外科……去哪个医院?”   “二院最近吧?”   他想了想,说:“你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   大概五分钟后,他的电话打回来:“我表姐在二院整形外科,今天她值班,你去找她?”   “太麻烦你了吧?”金雨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她说让你挂她的号,靳小蕾。”   “行,谢谢你,那……我怎么说?”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攀关系的事,但是穗子的情况看起来确实很严重,有个熟人医生给看看,能多给一些建议。   “什么都不用说,她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   C大到二院地铁两站地,金雨苫和王铂菡陪着穗子挂了焦栀表姐的号,上了七楼。   和其他科室相比,整形科人很少,三个女孩子找到靳小蕾医生的诊室,门半开着,里面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生,女生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美女医生,约摸三十岁出头,模样倒是好看,只不过两条很深的法令纹让她显得很凶。   “医生,我这个眼睛真的闭不上了吗?”女孩子说。   “我这里没办法给你做修复,你还得回那个小美容院,让她帮你想想办法。”靳小蕾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你们是三甲医院啊,双眼皮都修复不了吗?”   靳小蕾冷着脸,把笔重重一撂,说:“你做手术的时候怎么想不起三甲医院?你以为那些会睫毛嫁接的就会给你割眼睛了?你这种情况我修不了,找别人吧!”   诊室里的声音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三个女生全都懵了。   穗子一脸担心地小声说:“完了完了……我也是美甲店做的鼻子,这回完了。”   金雨苫也是学生,经历太少,此时也被医生的威仪吓住了,偷偷地捏了捏她的手:“淡定,淡定……”   诊室里的女生垂头丧脑地走了出来,靳小蕾冷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下一位。”   “快快!”王铂菡催促穗子。   穗子站起来,金雨苫和王铂菡也束手束脚地进去了,一推诊室,靳小蕾拿过挂号单一看,问:   “你们谁是金雨苫?”   金雨苫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是我……”   靳小蕾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脸色一转,笑了。   她笑得和蔼亲切,把屋里的三个女孩都吓了一跳。   “快坐吧,坐。”   三个人听话地做了下来。   靳小蕾问:“你是金穗子?”   “医生姐姐,是我……”   “哦,你是金雨苫的妹妹?”   “不是,我们是室友。”   “哦,小孩儿,鼻子是怎么回事?”   穗子把自己去美甲店做线雕鼻的经历跟她叙述了一遍,靳小蕾起身扒着她的鼻子看了看,眉头一皱,声音柔和地说:“线戳出来了,阻碍伤口愈合,需要把线剪掉一些。”   “鼻子不会烂掉吧?”   “不会。”   “姐姐,求您帮我拔出来吧,我不想要这个线雕了。”   靳小蕾笑着摇摇头:“小孩儿,你这个现在拔出来的话,很疼倒是其次,这种线有倒钩,强行去扒会在你的鼻头上造成很大的创面。我呢,先给你拔出来一点,剪短,让伤口愈合,否则化脓太严重的话,就不好办了。”   穗子见自己没有挨骂,没有被奚落,立刻感激涕零地说:“医生姐姐,听你的,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只要不把我的鼻子割掉就好。”   她说完,又要哭了。   “怎么会呢?别怕,跟我去处置室处理一下,很快的。”   四个人转到处置室,穗子躺在床上惴惴不安,王铂菡在一旁吓她气她,靳小蕾医生准备着药水镊子棉签,很随意地跟不知所措的金雨苫闲聊着。   “小孩儿,你大几啦?”靳小蕾问。   “我大三。”金雨苫乖乖地回答。   “没想到咱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改天姐姐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应该是我请才对。”   靳小蕾感慨万分:“岁月不饶人呐,一晃我小弟都有女朋友了,真不容易,”她忽然把头一歪,凑到金雨苫跟前说:“哎?你们怎么认识哒?”   没错,她说的就是“哒”。   这个问题连金雨苫自己都没能捋得清,只能尴尬地笑笑:“我们一个学校的,假期做实习记者,去他的养牛场采访,那时候算正式认识吧,然后慢慢就在一起了。”   “他家农场可美了吧?”靳小蕾骄傲地说。   “嗯,建的挺好的。”   “我小弟可老实了,是个好孩子。你也蛮不错。”   靳小蕾把医用托盘端到穗子的床前,用棉签给她的鼻头消了消毒。   就在金雨苫以为拷问结束,医生姐姐马上就要开工了的时候,却听见她又说:   “哎?那他咋跟我说,是对你一见钟情的?” 第41章 胡诌一个未来   【412寝室信条:你买LV问我借钱, 一分都没有;你生急病, 十万我也借你。借钱这种事,只伸援手, 莫管穷逼。】   对于穗子的鼻子,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靳小蕾医生将她鼻头里的线用镊子拽出两三毫米, 剪掉了线头, 待后期观察,看看穿孔创面能否愈合。   面对靳小蕾温柔地安慰,穗子是个实心眼的姑娘, 不住地道谢。   但是医生表姐对他们越是无微不至,金雨苫的心里就越不托底,毕竟她们踩踏的是焦栀背上的人情。   “谢什么,我小弟的同学, 当然要好好照顾了。”靳小蕾说话语速非常快,一双细长的眼睛在三个女生身上精明地打量着:“哎你们C大女生质量这么高吗?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   王铂菡是到那里都不认生的:“姐姐,什么叫一个比一个漂亮?您给我们三个比排个名次, 说说谁比谁好看?”   靳小蕾迅速地反应了一下,很亲密地搂上了金雨苫的肩, 仿若至交地说:“那当然我是弟妹最好看了。”   金雨苫笑笑不说话。   四个人就诊结束,正打算离开, 靳小蕾拉住金雨苫说:“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很久没见到第弟了。”   金雨苫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他去办工商执照了。”   “他说他十一点就能办完,我都定好餐厅了, 他也答应说来,”靳小蕾看看表:“他应该到了。”   金雨苫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饭局,但又不好推脱,只好让穗子和王铂菡先回学校,自己跟着靳小蕾去吃饭。   靳小蕾去了趟医生的更衣室,出来以后变了一个人,一身墨绿色蕾丝套装,这套衣服金雨苫在逛商场的时候,在地素的店里看见过,4000多,海报主打款,她手里的Celine的笑脸包不知真假,真的话也要两三万吧?   她是学生,对品牌并没有太多了解,只不过靳小蕾给她的这种感觉,就是很有钱的气派。   换了这身装扮,靳小蕾明显欢快了许多,很自然地挽着金雨苫的胳膊,往医院外面走。   这一路上都是靳小蕾在主动说话,她的声音是刻意提高声调,显得细软亲切,金雨苫向来稳重自持,只是不声不响地应和着她说。   “反而我觉得你像30岁,我像20岁呢!”   “姐姐都长相像20岁。”   “我是经常去美容院保养啦,哎?我小弟的养牛场最近赚了不少钱吧?我听说前阵子有个什么政府扶持计划,光给补贴就是1000万呢!”   “这个我不清楚呢……1000万也是要用在运作上吧?”   “我听说焦栀妈妈回来了?你见着了没有?”   金雨苫说:“还没有幸见到阿姨。”   “没见到是万幸,你那个阿姨,简直是个魔鬼。”靳小蕾翻了个白眼,又打了个哆嗦,说:“哦不对,是老妖婆。她强势得很,我二舅年轻时开养牛场,外头有欠他债的,都是她去要债,焦家上上下下都是她说了算,谁都占不了他们家一点便宜。但08以后我二舅的生意衰败,她立刻就带着焦栀回南方享福去了。”   金雨苫尴尬地笑了笑,没做声。   她并不太喜欢第一次接触就说别人坏话的人。   “不过我小弟人真的很好,又帅又多金,你看他现在脾气挺好的样子?小时候可倔了。”   “是吗?”她想听一切与焦栀有关的话题。   “嗯,他小时候比现在还漂亮呢,我们这些表兄妹堂兄妹,小时候都爱跟他玩,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我们到他家去,他会把牛乳糖都拿出来给我们吃,我们做游戏,他害羞,从来都不参与,但是愿意在旁边看着,有时候会很可爱地笑。”   “都怪她妈妈,和我二舅闹离婚之后,我小弟整个人就变了,我就再没见他笑过。”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餐厅,靳小蕾预定的地方,是一家高级日料店,她去前台订包间,金雨苫就坐在等位席上等着。   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她的手机,显示是浙江的号码,金雨苫想起自己最近有一单淘宝退货,可能是淘宝商家打开的确认电话,就接了起来。   “您好,请问哪位。”   “是金雨苫小姐吗?”   “您是?”   “我是焦栀的妈妈。”   金雨苫的心咯噔一下,连忙说:“阿姨,您怎么有我电话号码的?”   焦妈妈很爽朗地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你跟他在一起吗?”   “我们一会要和他表姐吃个饭,他还没来,阿姨,有事吗?”   “靳小蕾都约到你头上来了?”焦妈妈想了想说:“我刚刚听焦栀爸爸说,焦栀上午说要取出十万块钱借他表姐,说他表姐跟他说,想投资一套房子首付不够。我以前就跟他说过,不要再借给靳小蕾钱,他也答应了,谁知道他怎么今天又犯糊涂了。”   “他表姐跟他借钱不是一次两次了,被我发现就有三回,总是说要还蚂蚁花呗、还信用卡,焦栀两千三千的转账给她,她把焦栀当钱包使。”   “阿姨,那她还钱吗?”   “最后还倒是还给他了,但是越借越大,这次直接说要借钱投资。我认为,有闲钱就投资,没钱就别想学人家有钱人玩资本运作。一旦投资失败了,我家倒是不差这十万块钱,但是他们姐弟的情分一定是要因为钱出现隔阂的。”   金雨苫听了焦妈妈的讲述,觉得很有道理。   尽管是这样,焦栀的妈妈也没有说靳小蕾一句不是,只是就事论事,害怕这样无止境的借钱会影响姐弟之间的关系。   而与靳小蕾短暂的接触当中,金雨苫却觉得,她应该是一个月光族,而且对焦妈妈有很强烈的偏见。   她说:“阿姨,我和焦栀刚刚在一起,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也不好说什么的。”   焦妈妈说:“我知道,阿姨也只是跟讲一下这件事,没别的意思,你现在课业忙不忙呀?”   “还挺忙的。”   “阿姨冒昧地给你打电话,打扰到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那你们好好吃饭?回头阿姨请你吃饭?你可得给面子哦!”   “好的,那是一定的阿姨!”   焦妈妈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在寒暄中挂断了彼此的电话。   金雨苫看见靳小蕾在包间里朝她招手,收起电话走了过去,恰好门口进来一个人,叫住了他,她回头一看,是焦栀到了。   “执照办的顺利吗?”她走过去问。   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说:“很顺利,你这边呢?”   “靳医生对我们非常有耐心,而且穗子的创口也弄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多亏你呀,要是去别的地方,她这种情况都没人敢接盘的。”   听见她这样满意,他的脸上露出愉悦而轻松的表情。   金雨苫故意问:“这顿饭应该是我们请表姐才对吧?”   他面无表情地说:“让她请吧,她应该有事。”   两人往包间里走着,金雨苫看似不经意地问:“你跟你表姐感情很好嘛,感觉你表姐这个人很讨人喜欢呢!”   他攥了攥她的手,淡淡地说:   “我只喜欢你。”   望着他的背影,金雨苫愣了愣,低头笑了。   “哎呦,这热恋中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吃个饭也得牵手?”靳小蕾跪坐在日料的包间里,见到焦栀就眉开眼笑:“我这是托了苫苫的福气,才见得到你这个大忙人呀!”   焦栀对其他人,永远是那副不怒不喜的面容,他拉着金雨苫的手在包间里坐下,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姐”。   他把高级皮质菜单递给金雨苫,金雨苫没敢接。   “让姐姐点吧。”金雨苫跟人吃饭从来不第一个拿菜单。   他执拗地看着她,让她接菜单。   靳小蕾说:“你来吧苫苫,想吃什么随便点,都是一家人,不要跟姐姐客气。”   “那我就失礼啦。”金雨苫接过菜单,点了一道鳗鱼和其他两个菜。   三个人点餐完毕,焦栀就坐在她身边喝茶,也不说话,他喝得极优雅,精巧的小杯在他修长的指尖转动着,水顺着他硕大的喉结滚动,滑进喉咙。   靳小蕾说:“我小弟就这个样子,人狠话不多哈,苫苫,你有微信吗?我加你。”   “好啊!”金雨苫欣然掏出自己的手机。   两个女生热络地聊了起来。   “姐姐你去悉尼了?”金雨苫翻着她的朋友圈晒图。   “嗯,中秋节去的,去买点东西,现在代购都不靠谱,想败家都得自己亲自出门了。”   “澳洲那边房价怎么样?”金雨苫问。   “看哪个区吧,Hurstville平均百万,Oatly靠水的200万,像西北学区房Cherrybrook,200也挡不住了。”   “那也没国内贵呢,我半年前看中了外滩华府的一套期房,前两天刚封顶,半年每平方又涨了一万。”   靳小蕾愣了愣:“外滩华府?那可都是200平以上的大户型啊?”   “嗯,200平。”金雨苫笑了笑。   “那要500多万了!”靳小蕾瞄了一眼金雨苫搁着地上的百十来块的包包。   焦栀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转头看她:“你要买房?”   金雨苫人畜无害地眨眨眼:“我是帮你看的嘛,现在房价涨得那么快,早买不如晚买。”   她又把脸凑到饭桌上去,对靳小蕾说:“我就想着吧,他也快毕业了,他一毕业我们俩就领证,毕竟我在乡下住不惯,在市区买个房,他辛苦一些来回跑,我呢,也有个家守着他。”   焦栀看向她,她低下头,甜蜜的笑了,笑得很好看。   靳小蕾说:“我身边很多小两口都买个两室一厅,也很温馨的呀?”   “两室肯定不够的。”金雨苫给靳小蕾倒茶:“我打算一结婚就把宝宝生下来,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考研,考研后再生一个,到时候老人来带孩子,四室都不够呢,可能还要换个再大点的。”   焦栀愣住,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住,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靳小蕾将焦栀的表情看在眼里,当即笑了,眼里有调教之意,说:“妹妹啊……我觉得吧……你这么打算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跟焦栀发展下去,但是吧,外滩华府的房子,物业费又那么高,你们小两口会不会还款压力有点大呀?”   “贷款?”金雨苫摇摇头:“全款买吧,我觉得有月供严重影响生活质量的。”   服务员端来一大盘冒着冰雾的刺身,焦栀夹了一块给金雨苫,把筷子轻轻地放在筷架上,端坐着,听着她对未来碎碎叨叨的展望,渐渐由吃惊,变为聆听。   靳小蕾呵呵地笑着,用水杯挡在嘴前,无语地撇撇嘴,水杯放下,她又恢复笑容可掬的样子,斜眼瞟着焦栀,对金雨苫说:“没想到我小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哈,哎?小栀,那个楼盘你看没看过?我听说好多明星都住在里面呢。”   焦栀夹起一块鳗鱼,回答:“还没有。”   靳小蕾阴阳怪气地说:“你这小女朋友可把你未来都安排好了啊,500万,全款呢,你给不给人家买呀?”   他嚼着鳗鱼,波澜不惊,腮处的肌肉线条却是紧绷的。   金雨苫看了她一眼,心里偷笑。   哈哈,吓死了这个还没毕业的家伙了吧?   “买。”   他的声音很淡定,但也很坚定。   这一下,原本恶作剧的金雨苫却笑不出来了。   看得出,这顿饭吃得靳小蕾很不舒服,她几次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金雨苫吃得倒是从容,这么贵的日料她可是很少有机会吃到,不仅自己吃得欢,还让焦栀喂她吃。   靳小蕾只能表面上吐槽两个人秀恩爱,眼睁睁地看着焦栀用一只手夹着刺身送到她嘴边,另一只手托在她的嘴巴下面,接住她滴落的酱汁。   靳小蕾决定了,过后要好好跟弟弟谈一谈,怎么能对这样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捞女听之任之呢?真是昏君。   饭局到尾声,焦栀去了卫生间,金雨苫又跟靳小蕾谈起了自己也想跟焦栀去海岛旅行的计划,靳小蕾呵呵呵,不停地喝水。   ……   焦栀走进卫生间,这才吸了一大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   他抿抿唇,眼睛迅速地眨着,仿佛在做非常急切的挣扎。   他的两只手臂撑在腰间,黑色灯芯绒外套被手臂挡到身后去,他站在洗手间的窗户前,目视着地面上的车水马龙,一阵微风吹散他外套里的燥热,撩拨他额前的刘海。   拿起手机,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母亲的名字放大在屏幕中间。   他的心抖了一下,立刻颤抖着按下红色的挂断键。   几秒以后,母亲的电话又回了过来。   “怎么了打电话又挂?”母亲问。   “没什么。”   “有事就说。”   “能不能借我两百万,我过两年还你。”   “你姐问你借了两百万??”   “不是,是我用。”   “你不给我说为什么借,我哪敢借给你?”   “我女朋友说,想买房。”   “买房?你们俩才认识几天?买什么房?哪里的房?”   “外滩华府。”   母亲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这个傻小子,她是跟你姐演戏呢!我都告诉她了。”   焦栀听着母亲爽朗的笑声,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正午的阳光透过卫生间的小窗,照在他年轻的脸上,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竟然自己被自己蠢笑了。   母亲说:“这丫头行啊,还要买房,还外滩华府……你姐没开口跟你提借钱的事儿了吧?”   “没提。”   母亲笑得很得意:“改天把她带回来吧,让我见见。” 第42章 他爱逛街   【412寝室信条:不爱逛街的人就是对采集果实没有快感的人, 在原始社会要被淘汰的。】   吃完了饭, 靳小蕾刚一走,金雨苫就踮起脚, 笑着摸了摸焦栀的头发说:“摸摸毛,吓不着。”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雪白的牙齿亮出来, 做势就要咬她, 以报复她演戏都不跟他商量。   他的齿间发出锋利的咬合声。金雨苫“哎呦哎呦”地把手往回缩,他却加重攥她的力气,两个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玩闹了起来。   “哎哎哎别咬别咬!”她扭曲着身体求饶,最后干脆蹲在地上,把胳膊埋进身体里。   她抬起头,朝他嘿嘿一笑, 意思是这下你咬不到了吧?   可谁知他力气大得很,直接将缩成球的她给抱了起来,像是抱着一只小刺猬。金雨苫吓得尖叫连连, 身体腾空,蹬腿挣扎, 她越反抗他就越兴奋,牙齿上下一扣, 轻轻地咬上了她的耳垂。   金雨苫轻呼一声,像是受惊的小猫,他手一松, 就放了她下来。   她捂着耳朵转过来的时候,双颊红得发紫,气得粉拳相向:“在大街上呢!你干嘛!”   焦栀接住她的拳头,顺势用手臂圈住她的脖子,咬住下嘴唇,冲她坏坏地一笑。   他什么也不说,有时候她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看出他的两种状态,生气了,和高兴了。   金雨苫依在他的包围圈里,两个人是大街上最普通又最惹眼的一对情侣,下了地铁口,金雨苫转头问他:“你傻乐什么呢?你可是交了一个捞女,还臭美呢!”   “是么?”他一直在笑。   她猜,他也一定是猜到了她在演戏,就说:“阿姨都跟我说啦,你表姐问你借钱。”   “嗯。”   “你跟你表姐多久没见了?”   “两年。”他答。   “那关系也不算太亲近对吗?”   焦栀不可置否,沉默着。   他似乎对谁都不太亲近,席间对靳小蕾连寒暄都没有。有时候金雨苫会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情商太低。   金雨苫又问:“那你是因为我的这一点点小事特意去求她?”   焦栀点点头:“嗯。”   他的这个“嗯”字轻飘飘的,讨要好处一样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该给点回报?”   金雨苫抿住唇,盯着他的耳朵看,焦栀挑起眉,似乎在期待她的亲吻。   吻没等来,等来了她的拧耳朵。   焦栀吃痛地躬下腰身,脑袋低到与她胸脯一般高的位置,呲牙咧嘴地求饶:“疼疼疼……”   金雨苫放开他,他站直身子,搓了搓那只漂亮的白耳朵。   “你傻不傻?我这是多小的一件事?欠她一个人情要十万块钱?值吗?”   焦栀继续搂着她,说:“值,你的事都是大事。”   金雨苫瞪了他一眼,嘴上却是不可抑制地笑了:“油嘴滑舌。”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坐上了地铁,金雨苫低头玩着手机,他一只手抓着上面的扶手,另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地铁轻微的颠簸,他搂她的手又紧了些。   “在买什么?”他看她的手机。   金雨苫用手机淘宝搜索着“吓猴蹲”的关键字,然而淘宝里并没有她要找的内容。   “我朋友在大一的时候开过一个淘宝店,卖情侣装,后来关店了,好像用的就是这个账户名,但我记不准了。”   “情侣装……你朋友大一是不是加入了校文艺部?”焦栀忽然问。   金雨苫想了想,回答:“没错,是加入了文艺部!你怎么知道?”   焦栀说:“做了三个月关掉了,对吗?”   “你?”金雨苫诧异地看着她。   “那是我同学在文艺部的下级,当时找我帮忙拍过男装。”焦栀不经意地闲聊说:“你说的吓猴蹲,是这个账号,当时还让我们帮着刷了两单好评。”   金雨苫哑然,竟然真的是这个账号,她没有记错。   那么上传视频的人……   是……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是巧合……应该是巧合吧?   “发生什么事吗?”焦栀问。   金雨苫不想跟他说她被推开的视频被人刻意流传的事,那件事,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她不想打破现在这种甜蜜的气氛。   两个人用一下午的时间去逛商场,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两个人全都逛了个遍,金雨苫累成了狗,坐在一家女装店的沙发上揉脚,焦栀却还在精心地挑选着衣服,时不时举起一件,问她:   “你觉得这件会不会显得你比较白?”   金雨苫连连摆手:“这个不是我的风格,而且太贵了。我不要穿。”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白T恤牛仔裤,普通但舒服,他选的那件太漂亮了,感觉很贵的样子。   焦栀说:“试试。”   金雨苫嘟着嘴,固执地摇摇头。   他转身对导购说:“这件衬衫,还有刚刚那条半身裙,还有那件风衣,给我找S码。”   年轻的女导购正对着焦栀的美貌出神,待到他唤她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说:“帅哥,可以再说一遍吗?”   焦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导购才心满意足地飘进了库房。   不一会儿,从库房又跑出来另一个女导购,也是20岁出头的样子,女导购甜美地说:“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焦栀被那个女导购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红,又耐着性子把刚才的话说了第三遍。   女导购心满意足地说了声“好滴”,也钻进了库房。   不一会儿,从库房里又钻出了第三个陌生的女导购,满眼小星星地跑出来。   此时正是13:00,导购们都在库房里吃午饭,听说外面有个小鲜肉明星来买衣服,全都轮流着出来围观。   焦栀彻底无奈:“我又要说一遍吗?”   “帅哥,请问要什么码?”   “我女朋友,S。”   女导购眼里的桃花迅速凋零,瞄了一眼坐在矮脚沙发上的金雨苫,耿直地笑着说:“哦哦S码是吧?女朋友是吧?你不是那个……哎呦我这脑子,演那什么的那个谁?我还以为是助理呢,原来是女朋友……”   女导购看了一眼焦栀的穿着,再看看金雨苫的穿着,那眼神,让金雨苫坐不住了。   金雨苫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对焦栀说:“大明星,你给我搭配两件吧,选两件不像助理的衣服,我现在就去试穿。”   焦栀见她赌气的样子,勾起唇角笑了,把衣服挂回去,拉着她的手走出了那家店,留下导购员愣怔在原地。   “哼,我要是老板!我就开除这样的导购员!什么鬼!一点都不专业!”   焦栀领着她,带她走进另一家店,笑着柔声说:“别生气了,我们不在她那里买了,不给她赚提成。”   “对!不给她赚提成!什么人嘛,会不会说话……”   ……   逛了一下午,两个人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出来的时候,已经18:32分了,整整逛了一下午。   “天都黑了,你居然从中午逛到了天黑。”金雨苫疲倦地吐舌头,翻了翻他手里拎着的购物袋:“都是给我买的……我真的会不安的。”   虽然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心意,但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又不能说还他钱,因为她确实没那么多钱。   焦栀伸手拦出租车,说:“我明天就走了,不给你买东西我才会不安。”   金雨苫有点羞于拿人家东西,却又有被重视的喜悦感,这两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只能有些尴尬地开着玩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男生这么爱逛街,难怪你穿的衣服都那么好看,看来时尚这个东西真的要跑断腿又有钱才能修炼出来呀!”   焦栀愣了一下,回头看她,他此刻的表情,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金雨苫也怔了怔,觉得自己话有不妥,可能他是第一次谈恋爱,想要用一些很直接的方法,去哄女朋友开心呢?又或者……   金雨苫上前挽住他的小臂,认真地说:“小栀,你其实跟其他男生一样,根本不爱逛街吧?只是你觉得我应该爱逛街,所以装作很爱逛的样子,陪着我对不对?其实我并不爱逛街,所以以后你……”   “我爱逛街……”   “……”   他又露出说错话的懊悔表情,沉默了一下,问:“你会不会觉得,爱逛街的男人是……”   他没说下去,只是一双眼睛如忐忑的鹿,看着她。   爱逛街的男人是什么?娘炮?gay里gay气?不……   “不会啊……”   “当然不会!”   她一件否认了两次,见他不说话,背对着自己去路边打车,便走过去,挽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小栀,你知道吗?在原始社会呀,那些对于采集果实没有快感的人,会被淘汰掉去做苦力的。”   “采集果实?”   焦栀认真地听她哄小孩似的讲述。   “嗯,后来社会发展了,人们对于采集果实的快感就变成了对逛街的快感。你对逛街有快感,就说明你也是会采果子的好手呀!说明你是个积极向上的男人!我非常欣赏你!而且我要向你学习!变fashion!”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他的样子却是信了。   焦栀看她的眼睛更深了几分,最后被她鼓励得不好意思,脸一红,干脆低了低身子,把脑袋往她的肩膀上靠了靠,表示感谢。   金雨苫哄他开心,自己也开心。出租车来了,他替她把车门打开,她钻进车里。   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他高大沉重地身子拱了拱,很自然地把头又靠在了她的肩上。   车厢里很窄小,金雨苫僵直地坐着,距离他这么近,心跳会紊乱。   “我明天就走了。”他闭着眼睛说。   “嗯。”   “明天就走了。”   “嗯……”   车程很短,长的是从校门口走到宿舍的那一段路程,两个人手拉手走得很慢,谁也不说话,气氛却很恬淡温暖。   月亮照出斑驳的树影,校园风主路上铺着一层落叶,天气不冷不热,九月的最后一天,温柔得不像话。   走得再慢,也走到了她的宿舍楼下,再不舍得,也要小别离。   12号宿舍楼的门口有两个方形柱子,其中一个柱子后面隐约能听见有一对情侣正在悄声说着情话,而她站在台阶上,背对着宿舍楼的门口,正面对着他,两个人这样错落着站着,他才显得没有那么高。   “那……我走啦……”金雨苫轻声说,手指一根一根地从他的掌心中抽离。   “嗯。”焦栀嘴上答应着,却在只能抓住她一个指尖的时候突然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含笑看着她。   有时候他的眼睛是黑亮而纯真的,可有时候,他的眼睛微眯起来,坏得叫人心慌。   于是金雨苫的眼睛往上看,往左看,往下看,但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右侧的那根柱子后面,两个情侣正腻味着,一男一女的声音都很熟悉,金雨苫虽一时间判别不出来是谁,但那亲热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还是让她不禁对面前的焦栀红了脸。   焦栀大概也听到了,那两人发出了接吻时黏腻声响,反而让他们两个听众觉得脸红。几秒后,那女生说:“你坏死了。”   这句“坏死了”一下子在金雨苫的记忆跳了出来,薛凝宁曾在许多个夜晚,不止一次地对着陌陌语音说过这句话,难道是她在柱子后面?   薛凝宁谈恋爱了?   金雨苫突然变得八卦起来,她把脸凑到焦栀的耳边,轻轻说:“那后面是薛凝宁哎……她谈恋爱了……”   本是一句很自然的八卦,可她兰气轻吐,呵出在他的耳边时,她却感觉他攥着她的手一紧,一用力,她的身子就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抱住她,她胸前的柔软挤压在他的身上,不自觉地又让他将手上的力道收紧,她的美好的躯体使他呼吸急促,他的唇就在她的耳边,鼻息粗重,那感觉,是属于男人的危险气息。   金雨苫一动也不敢动,两只垂在身侧,任由他抱着自己,悸动的心脏胡乱地撞击着胸腔。   她感觉他在吻自己的耳朵,那灼热的吻让她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极了。   “别……”她轻轻地推开他,第一次露出这样小女人的软糯微弱:“别这样……我该走了……”   他再次抓住她,双眼从迷乱稳定下来,定定地望着她。   “亲我。”   他的声音魅惑动听,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她向来是他说一句她能反应出十句的巧舌如簧,可是这一次,她成了木讷的傻子。   “亲哪里……”她脱口而出。   她看着他的唇,又看了看他的耳朵。   “你想亲哪里?”他挑了挑眉。   金雨苫被他问得脸更红了,她把唇咬得娇艳欲滴,她想了想,脸凑过去,头一倾斜,在他的耳垂上落下一吻。   她感觉他的身躯一颤,她的唇慢慢地离开他的耳朵,然后在他的眼神变得更为灼热的时候跑开了,慌张地跑进了宿舍……   她飞快地跑着,红着脸爬上楼梯,扒在二楼的楼梯间窗户向下看,赶他消失在视线死角的前一秒,看到了他远去的背影。   像是一只小蝴蝶看着自己被拿走的翅膀。 第43章 回村的诱惑   【412寝室信条:不要轻易上陌生人的车, 去陌生的地方也要实时联系家人。】   薛凝宁的新男友上了寝室的热门话题, 这让原本一言不合的王铂菡和穗子突然有了共同话题。   十一长假前夕,寝室里的四个女孩子都有了不回家的理由。   穗子的鼻子尚未消肿, 不想被家人发现;王铂菡因为白新涛和母上大人吵了一架至今没有和解;印清羽打算考研,十一长假留在图书馆啃书;金雨苫打算出去做个兼职,赚个小钱也给焦栀买点什么礼物, 以表示礼尚往来。   于是四个女生坐在假期里宽宽敞敞的三食堂, 便有了包场的感觉。   穗子说:“我昨天见到薛凝宁和她男朋友在楼下亲嘴了。”   金雨苫缩了缩脖子,啃着手里的小花卷,心虚地笑了笑:我也亲……耳朵了。   王铂菡说:“听说他男朋友法律系的?长得肯定很帅吧?”   “法律系?”金雨苫愣了一下, 诧异地看着王铂菡。   王铂菡不知道她看着自己做什么,又看向穗子。   穗子说:“说实话吗?一点都不帅,我觉得长得挺猥琐的,颧骨特别高, 眼眶也很深,瘦得像根竹竿,叫什么褚凤……”   恰巧此时, 外面下起了秋雨,食堂的窗子上被急促的雨水打得脆响, 那来势汹汹的劲头像是要把窗子击破。   褚凤至?!   不会吧!金雨苫听着穗子的形容,大跌眼镜。法律系、高颧骨、眼眶深, 这个形容,不是褚凤至是谁?薛凝宁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印清羽似乎还在介意着当初占用她床铺的事,听到薛凝宁的名字, 她当即把筷子一撂,端起饭盘去倒掉。   金雨苫说:“小清,你吃完啦?”   “你们慢慢吃,我去图书馆了。”她背着白色帆布包,消失在了冷清的食堂。   王铂菡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总是扫兴。”   金雨苫对穗子说:“喂,你不是跟薛凝宁挺好的吗?干嘛平白无故diss人家男朋友?”   薛凝宁和褚凤至的事她谁都没讲,王铂菡和穗子自然不知道。   穗子捂住心口,伤心欲绝地说:“她从寝室搬出去就不搭理我了,伤碎了我这颗小饼干。”   王铂菡冷笑一声:“抢来的女朋友不好用吧?”   穗子懒得搭理她,问金雨苫:“扇子,你家那位又走啦?”   “嗯,回村了。”   王铂菡一听“村”这个字,鼻子又皱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问他关于性取向这件事?”   金雨苫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人家喜欢女生了你怎么没完没了呢?”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们都太不让人省心了,”王铂菡指了指穗子:“你那个男朋友是不是知道你毁容了之后,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了?你出事的时候他去哪儿了?”   穗子低头耷脑,不说话了。   王铂菡又问金雨苫说:“你,把手机给我。”   “干嘛?”   “我安利一个app给你。”   金雨苫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安利安利,整天就知道安利。”   王铂菡一边用她的手机下载,一边说:“这个app呢,叫做blued,是非常火的同性交友软件,我帮你注册之后呢,你经常翻一翻,看看附近的人里有没有你家那位,如果他注册了,就说明他就是这个圈子的人。”   “我哪有那么无聊!快把手机还给我!”   “别抢!我给你注册呢!”   穗子也说:“我也听过这个app,据说好多男生都在用,扇子,要不你留心一下?留心一下总是好的嘛!毕竟这种事不方便问。”   “你们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三个女生正聊着,只见印清羽又返回来,坐在了桌子上。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紧紧地握着肩上的帆布包背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雨苫的饭盘。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金雨苫夹起自己的鸡腿问她:“小清?你没吃饱?”   印清羽沉默着摇摇头,说:“打雷了。”   王铂菡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把脑袋凑过来,看着印清羽惴惴不安的表情,憋着笑问:“你怕打雷?”   印清羽抬头看了大家一眼:“你们不怕吗?”   三个人摇摇头。   金雨苫看看印清羽起伏的胸膛,和她完全不像开玩笑的煞白的脸,她撂下筷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有翻出包里雨伞说:“你穿我外套去吧,拿好伞。”   印清羽犹豫地接过她的伞,问:“那你怎么办?”   金雨苫说:“他们两个有伞啊,我们一起回寝室。”   “谢谢。”   ……   长假前五天,金雨苫打了两份工,一份是在展会上推销零食,一小时70块,端着牙签小盘追着人屁股后给人,免费试吃拉顾客。半天站下来,腰都要断了。   还有一份在大学生购物中心的超市里兼职整理货架,也不轻松。五天下来赚了600块钱,虽然不多,但是这两份兼职都离学校近,她工作之余可以回来跟印清羽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假期过得忙碌而充实。   爸妈打过两次电话,说是小妹放假回家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家,金雨苫拿出300块钱转给了妈妈,说是给小妹买零食,自己太忙回不去了。   剩下的300块钱,金雨苫买了一件当时逛街焦栀看了却没买的白毛衣,想着等到6号他回来那天,亲手送给他。   可是到了六号上午,他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养牛场的一批新设备到了,没办法回来。   “可是……我买了礼物给你。”   “你做兼职就是为了给我买东西?”他在电话里问。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兼职?”   “高秉豪。”   “哦!你在学校还有眼线啊?”   “以后不许你去做兼职。”   “不许?你居然是个直男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赚钱给我买东西我当然也要赚钱给你买东西,我们是平等的好吗!”她笑笑。   “平等的关系是不长久的,社会学理论。”   “社会学?”   “一段长久的关系里,一定有一个人是傻的,一个人是聪明的,如果两个人都聪明,就没办法长久维持关系。”   “哦,小栀,你是说我傻喽?”   他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那你是傻子喽!”   他顿了顿,忽然说:   “我愿意做傻子,只要你愿意长长久久。”   ……   焦栀的突然不归,让金雨苫像是丢了糖的孩子,她摸着那件毛衣,恨不得立刻套到他的身上去,然后抱住他,在他怀里取一点温暖。   最初和焦栀在一起,她是满口答应的,因为那时的她很轻松地觉得,就算他很怪,就算帅的人看起来靠不住,难得遇上自己喜欢的,就在一起吧?大不了分手而已。可渐入佳境,她的心就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   独立又黏人,向来都是男人对女人的最高幻想,也是金雨苫给自己树立的恋爱标杆。可是她渐渐发现,想要做到这两点的平衡,对于热恋中的女人来说,真的太难把握。她喜欢他,恨不得立刻就跑到他的身边去,想要听到他时而冷静时而动情的声音,想要看他因为自己而眼中发光,想要黏着他说好多好多情话,想要表现出自己最机灵可爱的一面,想要每时每刻都跟他在一起。可她又怕这爱情来得太过热烈,像是浇了油的木堆,很快就烬灭。这大概是她这类太过理智的女子的通病。   怕进一步他会以为太不矜持,怕退一步他又会认为她待价而沽。   不敢承诺,不敢造次,不敢做第一个说爱的人,不敢做太疯狂的事以免被看轻,就比如现在,她突然很想去找他,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C大距离他的城市147.1公里,金雨苫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打开高德地图,迷迷糊糊地就坐上了去牛城的火车。   一个小时就到站,天气晴朗,牛城的空气很好,空气里有令人舒心的清爽,她背着书包,拎着给他的毛衣,坐上了去镇上的公交。   下了车才发现,从镇上到村里,再从村里焦氏牧业,其中有很长的一段路是没有任何公交线路的,上次和台里的司机一起来,司机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牧场。   这下就尴尬了……此时已是下午三点,金雨苫站在村头的公路边上,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嘚瑟吧!被爱情冲昏了头吧?这下可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他让他来接了,惊喜没给成,倒给人添了麻烦。   她懊丧地拿起手机,正要给焦栀打电话,一辆哈佛H6停在了她的身旁,车窗落下来,一个年轻朴实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这不是金记者吗?”   金雨苫细打量从车里探头的人,这才在脑海里拼凑出对他的印象,当时金雨苫来采访村民们对焦氏牧业评价,其中就有他一个,他和焦栀同岁,说是小时候经常去焦家偷牛粪,经常和小焦栀一起玩,长大后焦栀带着他用牛粪种植草莓,如今收益不错。因为这人的名字有意思,金雨苫对他印象也很深。   “你是许可?”   “对!您还记得我的名字!您来做什么?来采访吗?”许可热情地笑着,黝黑的皮肤下露出亲切好看的牙齿。   “不是,我是来找焦栀的,可是我找不到他的牧场,又打不到车。”   许可憨厚而痛快地说:“我带你去呀!快上车!”   金雨苫如看到救星一样,立刻想要上车去,可她又觉得这荒村僻壤的,上一个陌生人的车未免不安全,于是又退了回去。   金雨苫想了想,安全问题面前,不能再矫情了,于是给焦栀发了视频通话过去。   许可也不催她,很有礼貌地等着,过了一会儿,焦栀才接视频,视频背景是设备运作的声音,他看起来很忙,金雨苫不好意思地说:“小栀,不好意思,我想告诉你,我到你家这边了,但是……我又找不到养牛场,所以……”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焦栀问。   金雨苫把镜头对着许可,说:“我在村里碰见了许可,他说能载我去,你说行吗?”   焦栀见她胆小谨慎的样子,笑了:“别担心,许可是我好朋友,你让他载你吧,他也要来场里。”   金雨苫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那我就上他车了?”   许可听了不禁发笑,朝金雨苫招招手,示意她把视频对准自己。   金雨苫又把视频对准许可,许可对着镜头说:“场主,我会安全地把金记者送到的,放心吧!”   “什么金记者,我女朋友。”他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   许可惊讶地看了看她,随后笑得更喜庆了:“女朋友?好好好!保证完成运送任务!哎呀!真好!来来来,我亲自下车给场主夫人开门!”   许可像是迎亲一样,绕到后面车门去,给金雨苫开门,拱了拱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哎呀不敢不敢。”金雨苫连忙坐进车里,许可喜气洋洋地回到了驾驶室。   车子发动,金雨苫看着视频里的焦栀,焦栀也看看她。   焦栀问:“你的样子有点害怕?”   金雨苫把手机放在腿上,搓了搓紧张的脸:“没事,没事。”   焦栀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眉头一挑:“你连我也不信?”   对于这个问题,她不知该怎样回答,首先,在陌生的环境下,她总会变得很谨慎,其次,在校园里的他和在家乡的他,她的放松程度肯定是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她虽然和焦栀在一起了,但此刻她才发现,她也并不完全信任他。   金雨苫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对任何人都要保持几分警惕之心,就算是新交的男朋友也不例外。   焦栀见她真的很拘谨,收起严肃的表情,眼睛变得柔和而殷切说:“别怕,我现在就开车去接你,我们走的是一条直路,你很快就会看见我的。”   “不用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看你好像很忙的样子,别因为我来了你就耽误工作!”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谨慎了,明明已经上了许可的车,还要他来接,这不明摆着不信任人家嘛!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   “……”   两个人挂断视频,金雨苫立刻给小抒子发了一个位置,又在412寝室群里发了位置:   “我现在的位置在建焦村,我来养牛场找焦栀了,10分钟后没给你们打电话报平安,请联系我。”   小抒子回复:“知道了,跟我开位置实时共享。”   印清羽回复:“叔叔阿姨的电话发给我。”   穗子回复:“收到,你中午不还在跟我们吃饭?下午就跑过去了?这么疯狂?”   王铂菡回复:“收到,养牛场什么鬼?你跟焦焦美人去喂牛?天哪!扇子你清醒一点!”   金雨苫放下手机,对开车的许可说:“谢谢你啊。”   “客气啥!”许可看出她的紧张来,说:“女孩子在外面,小心一些永远没错的,但是我跟场主都是好人,别担心。”   金雨苫适应了一些,很自然地跟他攀谈起来:“你的草莓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最近场主又有新项目给我做,赶巧了,我也要去农场。”   “哦哦!挺好!”   “你跟场主处朋友啦?”   “嗯……”   “那你可捡到宝贝了,场主人很好的,十里八村的媒人都快踏破门槛了。”   “噗……”金雨苫被许可的这个说法逗笑,气氛一下子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车子在相间的柏油路上行驶了五分钟,两人聊着聊着,许可忽然减速,渐渐把车子停了一下来。   “怎么了?”金雨苫问。   “是场主的车,他竟然这么快?”   金雨苫往前瞧去,只见一辆黑色霸道迎面飞驰而来,车影由远及近,猛地刹车停在了他们的车前。   她见他走下来,三步两步走到他们的车前,她也打开车门,伸脚下车,脚刚一着地,却被大步走过来的男人将整个身子都捞了起来!   金雨苫惊呼一声,身子已经横过来了!   她吓得不清,慌乱之中抬头去看他的脸,他的眼神中有压抑着的炽热,有狂喜,有玩味,有兴奋,他不顾她的反抗,像抱着一只小猫一样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车子。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你疯了焦栀!”她又羞又怕,一颗心脏已经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跳。   他把她塞进自己的副驾驶,替她扣好安全带,他的半个身子钻进车里,将她整个人包围住,他的俊脸凑上来,呼吸与她的唇近在咫尺。   “你干嘛……”她怯生生地瞄了一眼对面车里正在偷笑的许可,脸上发烫得厉害,轻轻地推了推他。   金雨苫能看得出来,他很惊喜,也很兴奋。可他似乎在生她的气,气她不信任他。所以此刻的他存心笑出一副坏透了的样子,像是看着一只自投陷阱羊羔:   “想干嘛?”   “到了我的地盘……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十一去养牛场,5号回来更新,你们要的真相,回来慢慢说给你们听。   本章百字评论换40晋江币 第44章 狗尾巴草兔子   【412寝室信条:拜访要带见面礼, 长辈面前不要腻味。矜持虽是个过时的词儿, 但礼貌是女孩儿的基本教养。】   金雨苫从下车那一刻就开始后悔,她这样不请自来地到了他的家里, 可能要在人家住下,倘若只有焦栀一人还好,可他的父母全都在, 如果人家礼数周全的话要费心款待她, 如果人家人情淡薄的话双方都会尴尬,要是焦栀爸妈想法多,甚至会认为她这个女生太主动, 太随便。   于是一路上她的心都是忐忑的,见到焦栀的喜悦掺杂着理智的责备,使她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平日里的机灵样子半点都不见了, 无论焦栀细心体贴的问着她什么,她都只会心不在焉地拘谨迎合。   下午的太阳是橘色的,天空湛蓝, 风温煦地从车窗外吹来,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养牛场的一排排蓝色房顶。   金雨苫揪着安全带, 转头对正在开车的焦栀说:“要不,我就不到家里了吧?”   焦栀对她的这个提议明显一怔, 像是没听懂一样,打着方向盘,转入一片正在施工的水泥路上。   “你说什么?”他问。   金雨苫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矫情又有礼貌:“我说, 我们先别进去了吧,我就是一时冲动,想看看你,我怕打扰叔叔阿姨,而且眼看就要天黑了,我也想快点回去,我就是来看看你。”   话说出口,乱七八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   焦栀把车放慢,施工现场的一个带安全帽的工人见他的车子停在路中央,便走了过来,在他车窗旁站了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焦栀放下车窗朝他摆了摆手,那人就又回去干活了。   他重新关上车窗,推土机的声音和水泥车的嘈杂作业声一下子被隔绝在了车外,车厢里静静地,他转过头来,一双墨色的眼睛深不可测。   他把她冗长杂乱的话缩减成一句总结,说:“你是说,你还没准备好,对么?”   金雨苫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自然不会这么说:“我知道你很忙,我们就在车里说会话,你就叫人把我送到火车站就行……我……实际上就是想看看你。”   她的眼睛亮亮的,是恋爱中的女人特有的天真与矜持,她就像是一团火苗,被有孔的玻璃罩罩着,想灭不能灭,想烧也烧不高。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焦栀的目光变得柔软下来,他几乎看懂了她眼神中的纠结,不自觉地抬起手,将她半长的头发上掖到耳后去,他感觉到他的指尖略过她的耳廓时她的身躯微小的颤抖了一下,于是,焦栀收回了手。   “我爸在草甸,妈去镇上走亲戚,他们两个不在一起吃饭,也很少碰面,都是晚上才会回来,你要是想看小动物的话,我可以带你转转,看完了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去,走高速也就两个小时,我送你回去再回来,不会跟他们说你来过的。”   他的话一层一层地打消了金雨苫的顾虑,不必见他父母,他的父母更不会知道她来过,这样的话既不会怪她到访不见面的不礼貌,又不会觉得她不请自来不矜持。   “好呀!”她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灿烂的笑容。   焦栀紧绷的表情也被她的笑容熨烫得舒展开来。   他推开门下车,她也下了车,他没有牵她的手,一只手揣在裤兜,一只手指转着车钥匙,指向左边的一大片施工场地。   “施工是在扩建的牛舍。”他说:“我们快点走,灰尘太大,弄脏你的头发。”   他说完很自然地用手盖在她的头上,并没有挨到,但这样的动作让金雨苫一下子觉得很安心,就好像跟他在学校里走路一样。   往牛场里走的路上,他给她介绍玉米杆磨碎再发酵成牛的食物的过程,尽管他的讲述很生动有趣,可她的眼睛和心思依然在他的头发上,眼睛上,震动的喉结上,袖子推上去而露出的小臂上……   到了牛舍区,她闻到牛粪的味道,以及玉米杆发酵的气味,这比她上一次来采访时觉得习惯多了,五分钟之后,当她的嗅觉自动过滤掉粪便味之后,竟然有些喜欢这里的味道,有可能与她爱牛奶的香味有关。   上次来采访时,因为工作的紧迫性,她甚至都没有好好看一看这里的牛,而这一次来心境就全然不同,那一列列牛栏里的成百上千头牛随着他们的进入而抬起头来,张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金雨苫的内心怦怦地冒出欢喜来。   “那个是西门塔尔牛。”她指着手边的黄白头牛说。   “嗯。”他像个收作业的老师一样,背着手走在她身边。   “这个是夏洛莱吧?”她又说。   “你记忆力挺好。”他转头朝她笑笑,夸她。   上次采访时,他只是简单的介绍过一遍,她便都记住了。   奇怪的是,每当焦栀觉得她冰雪聪明的瞬间,总会想到他和她必定会生一个像她一样机灵的孩子,这种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很好笑。他向来不喜欢孩子,更没想过年轻的自己会有一个孩子,但总会时不时冒出这种想法,奇怪至极。   金雨苫在牛舍里宽阔整齐的道路上行走着,两旁是成群牛,她偶尔逗一逗小牛犊,成牛便会过来伸出头,她便谨慎地向后退,退到焦栀的身边去。   两个人几乎没有聊什么,只是在一趟趟牛舍里散步,偶尔有喂酒□□的喂食车缓慢开过,她会和他开玩笑原来牛也爱喝酒。   出了牛舍,牛舍的窗户里有一只粉白鼻子的小牛探出头来看热闹,她从地上捡起来一束枯玉米叶喂它,小牛不吃,焦栀就递给她一根玉米棒,金雨苫把玉米棒递给小牛,小牛一下子伸出一条沾着粘稠口水的奶白色舌头勾住了棒子,那舌头长得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吓得一下子缩回了手,向后跌了一步。   他在后面稳稳地扶住了她,几乎是半抱式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栀子花香气暧昧地钻进她的鼻息,她慌乱地一抬头,看见他的喉结上下窜动了一下,她转头看看四周正在忙碌的工人,很快地退出了他温暖的胸膛。   他又带她去露天的马场去看马。   她喜欢马,每每笑着撞上他的眸子时,她都能感觉到焦栀在看她,于是她便会装作更好奇地去看牛,心里却是怦怦跳。   他们似乎心照不宣,他们都思念着对方,此刻最想做的事不是看牛,而是亲吻和拥抱。   可她不会在他的家里这么做,他也因为她的拘谨也不会这么做。但他们都知道他们想做,于是这一切就变得暧昧起来,让人心痒。   “养牛场为什么要养两匹马呢?”金雨苫问。   “它们是放牛马,”他指了指其中一头有些金棕色刘海的马儿说:“它叫骅骅。”   “它呢?”她指了指身边这头色如枣而赤的黑刘海骏马问道。   “它叫骝骝。”焦栀抬手摸了摸它,眼中充满了怜爱:“别怕,骝骝很温顺。”   金雨苫大方地伸出手,心里却是忐忑的,直到手掌抚到那硬朗的短毛后,骝骝温顺地低下头,她才安心,随后颇有成就感地笑了。   “骝骝啊,你好呀!”她越摸越大胆,最后去摸它的后背。   骝骝果然很温顺,任她爱抚。   焦栀见她喜欢得不得了,就打开了马栏的门,将骝骝牵了出来。   骝骝的蹄子吧嗒吧嗒地走出围栏,焦栀在它的耳边说轻声暗语了一番。   金雨苫问:“你跟它说什么呢?”   焦栀摸摸它的头,又用手掂掂它的下巴:“我问问它,能不能让你骑。”   金雨苫有些惊讶,也有些雀跃:“我可以吗?它能让我骑吗?”   焦栀又在骝骝的嘴边侧耳聆听一番,看着她的眼睛,说:“它说可以是可以,但你得亲它的主人一下。”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藏住了一半的热烈,一句暧昧的调情将两人之间的悸动和暧昧戳破了一个小口,她一下子便没有那么拘谨了,心里被一股不知羞冲动占据着,她四下瞧了瞧,便三步两步窜上去,在他白皙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露出了一丝被抑制住的满足的微笑,把马鞍安上去,将她半扶半抱地弄上了马背。   他在前面走着,牵着骝骝,身形高大而英朗,她在马背上坐着,看着落日,美滋滋的像个小妇人。   落日橙圆,草地黄绿,天空湛蓝,骏马棕红。   马蹄随着主人停顿的脚步停住,那马儿很稳,老老实实地驮着背上的女人,她看见他驻足在一片随风招摇的狗尾巴草丛前,细致地挑挑捡捡,他修长灵巧的指节在拔下来的狗尾巴草间缠缠绕绕,不消片刻就像变魔术一样编出一只绿色的小兔子来。   他把狗尾巴草兔子递到她的脚边,像个献宝的魔术师。骑在马背上的她俯身接过,如获至宝。那兔子的手呀脚呀长耳朵,都随她的打量晃动着,这兔子全部由毛茸茸的狗尾草编制而成,可爱极了。   “你的手真巧。”她笑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说话,继续替她牵着马,在草甸上散着步。   金雨苫举着狗尾草兔子在落日下晃了晃,满心甜蜜。这样的幼稚而纯真的焦栀召回了她的热烈和自信,她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忽然舍不得离去。   “小栀……”   “嗯?”   “要不,要不我见一见叔叔和阿姨吧,我来都来了,偷偷走掉也不礼貌。”   焦栀停下来,诧异地看着她脸上由戒备到放松的变化,问:“你准备好了?”   “早晚不都要见吗?”她说。   焦栀的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神情,他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放在地上:“那今晚就住下吧。”   金雨苫点了点头:“给我安排个宿舍吧!哦!对了!从这里到镇上要多久?”   “开车半个小时。”   “那你得载我去镇上,我要给叔叔阿姨买点水果礼品什么的。”   “不用破费,他们不会……”   “那不行,没有空手到人家做客的道理!快快快带我去!”她把双手搭在他后背的肩膀上,半是命令半是撒娇地推着他往回走。   焦栀任由她推着,露出一抹无奈、宠溺的笑,身后的人好像进入了备战状态,即将去打一场只准胜利不准失败的战役。   他有点感动,又感到心安,她该是很喜欢他的吧?才会这么在乎他家人的感受。   想到这里,原本惴惴的焦栀轻松地加快了脚步,金雨苫也跟着跑了起来,他边跑边回身朝她笑。   “我倒着跑都比你快。”他漂亮的眉间扬起孩童般的得意。   “你腿长我腿短嘛!你等等我小栀!”   “谁先跑到车子谁亲谁一口!”他假装要加速。   金雨苫一个箭步冲上去,得意洋洋地超过了他。跑出五十米突然又停了下来。   “我可不跟你比,赢了也要亲,输了也要亲。”她气喘吁吁地扶住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年轻的笑声,大手在她的后脖颈上拍了一下。金雨苫愤怒地揉揉脑袋,追着他的脚步跑上去。   两个人坐进了车,焦栀落了锁,手臂有力地打着方向盘将车子驶出了养牛场,养牛场外是一条漫长无际的乡下水泥路,路的两旁是庄稼,他把车子停在养牛场旁边,四下无人,他突然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半个身子探过来,将金雨苫围在了车座上。   他时而如清喜的山泉,时而如滔天的欲海,让她欢愉,又让她恐慌。   她红了脸,觉得紧张又躁动,但她没有躲,因为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就想这样。   她想要他的亲热,从一分、两分、三分变成了现在的十分想要。   他灼热的眼睛就在她的面前,他的嘴唇就在她的唇前,这一瞬间,她忽然变得主动起来,抬起下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亲啄了一下,然后声音带着甜腻的诱惑,说:“只给你一分钟,亲我。”   他像是被释放的困兽,双眼在她的唇上交集地徘徊着,她看出了他的犹豫,便伸出青葱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耳垂,给他解难。   “只可以亲这里哦……”   他目光一深,双唇吻上她的耳朵,耳端有股异样的电流窜遍她的四肢百骸,让金雨苫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他炽热地亲吻着她的耳朵,她的脸颊,后来他的唇竟然失控地吻上了她的脖子,她也只是陶醉的仰着头,没有了边界的意识。   一分钟很快就到了,他是个听话的男人,他把埋在她脖子里的脸移出来,坐回自己的位置扣上安全带,她湿量的眸子朝他看去,看见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腮帮鼓起来,像是刚做完一场最剧烈的运动。   她坐直瘫软成水的身子,看着窗外夕阳西沉。   他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车子不紧不慢地行驶在水泥路干净纯白的水泥路上,他转头瞧了瞧她,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他畅快地笑出了声,她也柔软地笑了…… 第45章 似狼又似鹿   关于买什么见面礼, 两个人着实纠结了很久。乡镇结合处还算繁荣, 商店饭店在街边比比皆是,两个人把车子停在了镇上的天顺酒楼, 在酒楼对面的便民超市里选了两个漂亮的果篮。   女孩第一次见家长,礼品很有讲究,送得太贵重显得倒贴, 送太轻贱显得寒酸, 金雨苫最后买下两个漂亮的果篮,决意不在见面礼中注入任何心思。   焦栀又在超市选了许多零食,怕她嫌弃, 挑的都是城里超市有的品牌的薯片、海苔、果冻、酸奶等等,说是留给她回学校吃,金雨苫拦也拦不住,两个人又抢着结账一番, 最后还是男人力气大,掏钱快。   从超市出来,焦栀背着双肩包, 包里的零食装得鼓鼓的,两只手上提着精美的果篮, 像个高个子的货郎。   “我以为你会买保健品。”焦栀笑着说。   他心情非常好,像是潺潺开化的小河, 言语也变得欢快流畅。   金雨苫走在他身侧,看见他结实的小臂因为提着东西而浮现的肌肉线条,说:“叔叔阿姨正是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的年纪, 我送保健品给他们,岂不是坐实了他们变老的想法?果篮好看又不浮夸,是这个心意就行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他侧头看着她,眼里有崇拜的神色。   气氛很好,他的心情也很好,似乎很适合问一些情侣之间的小隐私来增进彼此的了解,金雨苫抬头,甜甜地问道:“小栀,这是你第几次谈恋爱呀?”   焦栀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隐私问题,很自然地提起果篮,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次。”   金雨苫有点惊讶:“第一次?我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像他这样出挑的人,在这样的时代,到了大四才第一次谈恋爱,不能不让她感到吃惊。   他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不着痕迹地别过头去,假装在停车场找车,但她看见他的嘴角弯弯,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笑容就像是黑暗中露出的点点光亮。   金雨苫忽然就想起第一次在抖音上看见他的时候,无论女生们怎样去逗他,撩他,他都是冷着脸逃掉,不像是装高冷,更像是躲避着异类。   这一片的停车场太大,两个人竟然忘记把车子停在了哪个区域。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找车。”焦栀把手里的两个果篮放在她的脚边。   “笨蛋,去吧!”   金雨苫站在天顺酒楼门口,望着铅灰色天空下,他背着背包寻寻觅觅的背影。   如果一个男人很优秀,很英俊,但他告诉你,你是他的初恋,那会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   首先你会怀疑自己是否有那么特别那么出众,以至让那么优秀眼光又高的他第一次倾心于你。   接下来你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性格上或者身体上有什么偏执,导致他不愿谈情说爱。   这样的想法让金雨苫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暗骂太过理智的自己简直十分不单纯,不可爱。   难道知道自己是他的初恋不应该感到荣幸吗?正因为她总是把爱和恨看很透,所以即使有过两段恋情,也都从没有一段敲开过她的心门。或许焦栀对于爱情的看法,仅仅是比她更加洁癖而已,所以干脆剖腹藏珠。   她有时候很讨厌自己,为什么她不能像王铂菡一样自信满满地去爱一个人,为什么她不能像穗子一样,在爱情里做一个小傻子。她总是难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一半在爱情里沉醉,一半在爱情外审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回头寻声,看见天顺酒楼里走出一个老头,60多岁,谢顶,身上披了件旧工人外套,咯吱窝里夹着一个牛皮手拿包,像是刚喝完酒,面色泛红,一块一块地红血丝像贴了红色的膏药。   “金记者?”   老头朝他走来,金雨苫马上认出他来,赖昌发,这里的屯大爷,上次举报焦氏牧业的人。   她一直觉得看这老头很别扭,但具体哪里别扭,又找不出原由。   赖昌发打量着她,露出一个醉醺醺的笑来,一开口酒气扑鼻,他看她的时候竟有些兴奋:“金记者又来采访吗?”   金雨苫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个老头没有胡子,嘴巴周围干干净净的,连一丝胡茬都没有,他的眼睛像蛤’蟆一样突出来,眼白过多,眼仁太小,稍稍一张大便叫人心惊。   金雨苫瞥了一眼他腋下的钱包,那里面鼓鼓囔囔的,应该是赌博来的钱吧?   将这老头贴上赌徒、诬告、奸诈、酗酒的标签之后,她就不准备搭话了,抬手手腕假装看了看表,不动声色地等待焦栀。   赖昌发又走近她,点了根烟,故弄玄虚地对她说:“金记者,你们媒体真的应该好好调查调查焦氏牧业。”   他那胆怯又神经质的声调,让金雨苫听起来非常不舒服。   “焦家仗着势力大,在村里头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金雨苫这时不得不开口回他两句:“赖先生,我想您言重了,如果您觉得村子里有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人,您应该去找警察,而不是躲在背地里造谣。”   赖昌发把烟从嘴里往出一拔,抻出脖子,像个受惊吓的乌龟,用沙哑的烟嗓低声,又是醉笑又是恐惧地对她说:“不是造谣啊金记者,那焦家媳妇逼死我老婆的事,那是人人晓得啊……”   从远处看去,赖昌发正像是贴在金雨苫耳边说着什么秘密一样。   暮色四起,夜已降至。   焦栀就站在远处,见此情景,手里的两个果篮失手落在地上,他目色一沉,拳头紧握,三步两步冲上去,站在了金雨苫身前,将她与赖昌发隔绝开来。   赖昌发万万没想到焦栀竟然会出现,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转身就往乡里的公路上走,那样子像是活见了鬼。   金雨苫望着老头仓皇而逃的背影,心觉怪诞,走上前去,忽地抬起头去看焦栀,只见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眼睛目光暗淡,漆黑一片,紧接着在她的手攀上他的手臂时,骤然燃起一团怒火。   “小栀……”她尝试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可他毫无反应,一双愤怒的眼睛追着那老头离去的身影,他那眼神似乎在那老头身上绑了一根引线,那引线越扯越远,越扯越紧绷,而他这颗被拉扯的炸’弹,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引爆。   她放在他小臂上的手失身一松,他便转身快步而去,那样子像是急于奔赴地狱,四周皆是齐崭崭的白骨。   “焦栀!”她在他身后追着,像是叫魂一样喊他。   可他充耳未闻,径直像车子停放处走去,竟然连落在地上的果篮也不顾,金雨苫快步追上去,将果篮捡起来,一门心思想追上他。   他开车门,她也开车门,两个人都坐上了车。金雨苫把水果往后座一丢,那车子的推背感便传来,车身像飞箭一样冲了出去!金雨苫忙不迭地扣上了安全带!   扣好了安全带,她哆嗦着坐直了身子,往前方的车窗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金雨苫立刻头皮发麻!前方往乡下去的马路上,僻静无人,只有那姓赖的老头慌慌张张地走在上头!而她转过头去看焦栀,他正咬紧牙关,猛踩着油门……   “焦栀你想干什么?”她的脑子里闪现出可怕的预想,声音微弱颤抖。   见他不回答,更没有刹车的意思,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声调提高了几分:“焦栀!你要干什么!”   他的手死命地攥着方向盘,像是握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大刀,此时的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黑透了,车灯在道路上闪着,那老头的身影踩踏在惨白的灯光上面,由走变成了死命地奔跑。   他的脸在车灯的闪烁下明明暗暗,太阳穴暴起青筋,僵硬的喉结卡在修长的脖子中间,整个人像一座没有孔的冰冷雕塑,没有任何声音、空气可以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任她怎么叫嚷,他都无动于衷,老头往左跑,他便往左开,老头往右跑,他便向右开!金雨苫在慌乱之中终于看明白了,他要撞死这个人!   两旁都是庄稼,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情急之下,她把头探出窗外,拼命地朝赖昌发大喊:   “赖昌发!往庄稼里跑!快!往庄稼里跑!”   “往庄稼里跑!不要待在马路上!”   那老头几乎下一秒就要跪倒在地上一样!酒已经全都醒了,周身剩下的都只是恐惧和无助,他听见金雨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才像开窍了一般,大声哭喊着往马路边上跑,那马路比庄稼高处半米,老头连滚带爬地翻了沟去,焦栀的车紧急地停刹在了路边。   那老头前脚翻到公路下面去,他的车后脚就碾停在路边,只差一秒,他就能将那老头撞倒在车轮下!   这情况惊险极了!金雨苫在那危急关头尖叫起来!   车子一停,她立刻推门下车,往那老头翻下沟去的方向跑,她跑了两步,便看见那老头的身影爬起来,像是苦口脱险的兔子,疯狂地跑进了田里!   天哪……   焦栀他是疯了吗?!   她回身上车,愤怒地摔上车门,打开驾驶室里的灯,一束惨白的光线打在他的鼻梁上,他的表情阴狠沉着,仿佛这一幕已经发生过千百回,仿佛他已经将那具肉体碾压过几万次。   她冷汗直流,一股风吹进车里,阴冷地钻进她的后脖颈里。   “我不敢相信!我刚才是在目睹一场杀人未遂!?”金雨苫的声音颤抖,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头牙齿上挂着血滴的狼。   他无声地吞咽了一下,死死地望着那老头消失的方向,额角有一大颗汗发了下来。   他像是被粘在了方向盘上,没办法再做任何的动作,只是望着前方,望着前方的黑暗,被无尽的黑暗反噬着。   金雨苫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摇摇头,不停地摇头,口中喃喃地说:“或许你应该解释一下……”   “我需要你的解释,如果那个人真的很坏,坏到要你杀了他,你也可以告诉我,他到底……”   “不,不,我不想知道,起码现在不想知道,我想我该走了。”   她背好自己的包,拿好手机,推开车门。   他依然无动于衷,金雨苫本要下车的动作就僵住了。   她看着他,她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凉,牙关也不停地发颤,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她一定会被自己面如死灰的样子吓死。   “我想我们现在不应该待在一起……对不起!”她说完,推开车门,下车,与他划清界限。   她的最后一句话将他身上的一块皮肉拉扯下来,疼得让他恢复了理智!他也推门下车,追了上去!   他一追,她便跑起来,他见她跑,就停了下来,她也停了下来,两个人保持着三米的距离,在一条无人的公路上对望着。   这条路上没有任何灯光,只有车灯的强光亮得惨白,她看见他僵硬的表情,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夜风吹乱了他的黑色刘海,远远看他的眼睛,似狼又似鹿。   “我不是要丢下你,可我没办法和一个想杀人的人做朋友,”她冷静地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理智一些:“我给你机会解释,我或许还能听得进去。”   他向前一步,她便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她急了!   “你解释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敢保证,他只要说了,她就能听得进去,说不定还会理解。   可他始终像个哑巴,像个低能的哑巴。   金雨苫紧紧地攥着背包的带子,对他说:“现在还有火车,我会自己去车站,我希望你不要追上来……如果你不想让我发疯的话……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你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她说完这番话,自己也震惊了。心里像是压了一大块铅,先是喘不过气的闷,而后那铅块又变成一根根细针,刺进她的心脏里,让她大声说话也不敢,仿佛再激动一下,大量的血就会被挤压出来。   “你别追上来,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她再一次强调。   说完,她后退了一步,确认了一下他的动作,他真的没有动,她再后退一步,他也没有动。   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同性异性双性恋,那些她根本不在乎。   眼前站着的却是她亲眼见到的杀人未遂的凶狠的男人!   试探他不会追上来,她转身就跑,车子并未驶出镇上多远,她跑了大概两分钟,就看见了城乡结合处的天顺酒楼。   附近驶来一辆出租车,她不管不顾地拦车上去,气喘着拿着手机去定车票。   冷静,永远是她的强项,她告诉自己先不去想焦栀的事,她需要在网上订一张火车票,再从车站打车回学校,学校里有个412寝室,这个时间王铂菡和穗子还有清羽一定都在,学校里一定没有这么大的风,寝室里有温暖的被窝。   她需要躺到那张被子里去,去好好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   对,到了寝室的床上再想,现在先别想这么多。   最早的一辆K字头火车是18:45分开车,从镇上到市里的车站,半小时足够了。   金雨苫出奇的冷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焦栀这个人。   网上订票,取票,刚好赶上进站,金雨苫像每一个匆匆赶路的旅客一样,忙不迭地上了火车。   她那些车票靠窗坐进去,把背包放在桌子上,失神地望向窗外。这小城的火车站没有电梯,连工作人员都没有,破旧的站台粗糙得像是廉价零食里赠送的劣质玩具。   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此刻上了火车的她,才渐渐将那细枝末节一点一点放出来。   奇怪的是,她竟一时想不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焦栀是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和那老头的中间,想不通那老头到底说了什么激怒了他。   火车缓缓开动,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对他说的话随着车轮的摩擦声而惊现在脑海——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你太奇怪了……   车子开始动的那一刻,她才开始惊慌,开始着急,开始懊悔,列车每行驶一寸,她的头皮就紧张一寸,头上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踩踏她可怜的神经,她扒着车窗向外看,仿佛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外面。   正在这时,车窗外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她,然而她的这一节车厢已经快驶出了站台!   是焦栀!   他在月台上追赶着缓缓开动的列车跑,长腿和手臂同时发力,那双脚每跺到站台一下都叫人担心他的腿会折断,他咬着牙追着车,疾风掀开了他的刘海,他的英俊的面容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   他的背上背着一只大大的背包,背包的盖子已经开了,一袋零食飞出去,落在站台上,他仍旧不顾一切地跑,超过一节又一节车厢,眼见着有她的那扇窗驶出月台,他干脆咬牙将背包狠心摔到地上去!   他又跑了一段,长腿渐渐慢了下来,直到车子只剩最后一条尾,他才完全停住。   他的外套因为没命的奔跑而变得扭曲,胡乱地盘踞在胳膊上,骤然被剪断傀儡绳子而耷拉下来的长手长脚透过黑夜的灯光中,显得单薄、细长。火车扬长而去,最后一声鸣响似乎在嘲笑他是没有人要的、灵魂被带走的破布人偶。   金雨苫心惊肉跳地看着那散落一地的零食,看着他渐渐变小的失落身影……   她瘫软到椅背上,死死闭上眼,用头轻轻地撞了撞窗子,两行滚烫的眼泪在脸颊上滑落。 第46章 她是来救我的!   【412寝室信条:宁为申冤张千嘴, 不做闷锤伤己人】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精神科, 副主任医师,魏建华医生诊室。   “你母亲知道你大老远飞过来挂我的号吗?”魏建华坐在焦栀的对面, 像是对待哥们一样笑了笑。   “不知道。”焦栀坐在诊室的沙发上,用双手拄在膝盖上,头微微垂着, 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新月形的阴影。   “我很抱歉, ”魏建华说,“孩子,你看起来非常糟糕, 是不是因为我和你母亲将要结婚的消息影响了你的心情?”   焦栀依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和你们没有关系,我睡不着,我想知道,是否可以再开一些思诺思给我。”   “我说过, 思诺思和美时玉你不必再吃了,如果睡眠不好的话,褪黑素可能会让你更容易入睡。”   “不管用的, 我试过了。”他把手指陷在紧促的眉梢间。   魏医生审视了一下他的憔悴,悄悄叹了口气, 表情故意装作轻松起来:“或许你不必把我当做你母亲的老同学,追求者, 或是你未来的继父,试着去排除对我的敌意,对我袒露心扉, 你知道,后面有多少人等着看我这个心理医生,你魏叔叔我在哄人入眠这方面可是很厉害的。”   “魏叔,我妈她真的答应跟你结婚了吗?”焦栀缓缓地抬起头,问。   “是的。她答应了,孩子。”   “可她是爱我爸的。”焦栀坚定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就是爱着我爸,却一定要分开。”   “你说说你认为的理由?”   “我不清楚,我以前觉得她是因为我爸的农场不行了,所以才带着我来找你,可我和我爸这些年把农场经营得很好,我们现在有很多钱,她还是选择嫁给你。”   “她为什么不愿意留下?”焦栀抬头,目光恳切而天真。   “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原因,不是吗?”   他不说话。   “你也有吗?孩子?”   “没有,我没有。”   “如果一个人的肺部感染了,但他拒绝拍X光,那么医生也不会知道怎么治疗他。”   “我可以配合。”他突然坚定地说:“我可以。”   “只要能让我不再那样,我愿意配合。”   “你先靠在椅子上,找到最舒服的状态,闭上眼睛,想象一个最舒服的场景,孩子,你看到了什么?”   “蓝天,小河,牛在吃草,我躺在草地上。”   “孩子,阳光晒在脸上很暖和吧?”   “很暖。”他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睫毛抖动着,脸颊上的线条松弛下来。   “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刷奶瓶用的洗碗精的味道,还有青草的味道,牛粪的味道。”   “你看见了谁?在做什么?”   “妈妈,爸爸,他们都在干活。”   “你跑过去仔细看看妈妈在干什么?”   “她在指责爸。”   “为什么指责他?”   “我听不清楚,但她总是很强势,爸听她的,不会反驳,但是爸越是不说话,她就越生气。”   “你爸爸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他心情不好在做什么?”   “在抽烟,他在抽烟,我闻到烟味还有牛奶酸臭的味道,爸为卖不出去的牛奶发愁,妈在大声跟他吵架,她说我们要倒闭了。”   “你要不要去劝劝他们?”   “不,他们不会听我说话的,他们太忙了,没时间理我的。”   “那你试着躲开他们,去一个最安静的地方,你来到了哪里?”   “牛棚里。”   “牛棚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就我自己……有人,有几个人在偷牛粪。有一群小孩,还有赖昌发。”他的眉头开始皱起来,突然紧紧地抿住了嘴。   “你会把他们赶出去吗?”   “不,他们我都认识,他们只是想要一些粪去种地而已,我可以帮他们。”   “你突然来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你到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这里很黑。”   “再仔细看看,屋子里有什么?”   “有灶台,有门槛,有盆,还有一口锅。”   “你看见有一个人来了,他是谁?”   “赖昌发……”   “他来干什么?”   “他把裤子脱了,他站在我面前,他让我摸他,他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喉咙,我想吐,可是我的嘴巴被他堵住了,全都是口水。”   “你要不要反抗?或者逃跑?”   “我不能跑,他会给我家的牛下毒,他会让我爸破产。”   “屋子里突然变亮,你突然变成了巨人,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他踩在脚底下,踩成肉泥,我要杀了他。”   “你从巨人又变小了,你变回了几岁的样子?”   “我12岁了。”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感觉我的喉咙里有一根舌头,我的眉毛很酸、鼻腔很酸、我的舌根好累,我想呕吐。”   “你再看看你在哪里?仔细看看?”   “我在田里,这里长满了玉米杆,他没穿裤子,他强迫我去摸他。”   “他也在?就你们两个人吗?”   “还有妈妈?我妈妈怎么会来这里?那个人没穿裤子。”他突然哭了起来。   “先别哭,别怕,你妈妈来了。”   “不要!不要打我!”他激动地哭了起来。   “谁在打你?”   “她在打我。”   “谁?”   “我妈,她用棍子打我,好多孩子在看我。我快站不住了。”   “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也不想那样!”   “我倒数四个数,数到0的时候,你就回到先前那个你最害怕的有灶台的黑屋子里去,3、2、1、0……你回去了吗?”   “回去了。”   “这里变成了白天,或者有一盏特别明亮的灯照亮了整个屋子,你看得清这里是哪里吗?”   “看清了,是赖昌发的家。”   “你看到了什么?有人吗?”   “我妈和赖昌发在里间,我妈坐着,她很生气,赖昌发跪在地上磕头。他的妻子就在我面前,她的眼神很绝望,手里拿着一瓶农药。”   “她想做什么?”   “她喝下去了,她倒下了。不行!我得离开这里,我不想让她倒在我的脚边,她吐血了!我的鞋上全是血!可是我的脚动不了!”   “现在有一个能够救你出去的人,你想到了谁!”   “她。”他忽然慢慢沉静。   “她……”他喃喃地说。   “形容一下TA。”   “她很温暖。”   “很好,现在你尝试着让她去你被赖昌发欺负的现场。”   “我不能,我做不到。”他的眼泪滚落下来。   “好的,她来救你了,她就站在你身边,你们在哪里?”   “在学校的楼道里。”   “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烟粉色,烟粉色的礼服。”   “她在干什么?”   “她抓住了一个猥亵女孩的坏人,她在喊人,围过来好多人,她要报警。”   “她在帮谁报警?”   “在帮我,她在帮我。她是来救我的!”   “她是来救你的,她现在就在你的身边,让我告诉你不要怕。”   “她在哪里?我看不到她。”   “她没来吗?”   “她没来,她走了,她上了火车。”他忽然紧紧地抓住了扶手,痛哭起来。   “没关系,孩子,你尽可以哭出来,很好很好。”   医生停顿了一会儿,给他痛苦的时间。   “除了这个女孩,还有谁能救你吗?我是说,你可不可以想到哪个男孩?”   “他。”   “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校服,我们高中的校服。”   “东阳二中的校服对吗?”   “是。”   “你们两个在哪里?”   “在篮球场上,我们在打球,配合得很默契。有个女生走过来说我们两个像一对,我讨厌听这种话。这个人不算,不能让他来救我,我没办法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不?你能想起他,就证明你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   “我喜欢跟他一起打球,买饮料也会带两瓶,可以他们那样说,我就不敢再和他一起,我害怕那不是兄弟情,而是别的什么感情,我怕我分不清楚。”   “你能想起那个男生的嘴唇长什么样吗?”   “我想不起来。”   “他的小腿上汗毛多吗?”   “我不知道,我没注意过。”   “他打篮球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袜子?”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很好,那现在,我倒数4个数,数到0的时候你想象一个你认为最性感的场景,最性感的。3、2、1、0……”   “我站在学校的报告厅,她在台阶上。她穿着烟粉色的礼服,胸口露出一半……她在跟一个女生聊天,那个女生在她的胸口抓了一把,她坏笑着,贴在那个女生的耳朵上说了句什么,我的心跳得特别快,想要变成被她在耳边说话的人。”   “你爱上了她。”   “是的,我爱上了她。”   “有爱的时候,你的心里舒服多了是吗?”   “是的。”   “她就在你的身边,你能看到她的笑容吗?”   “我看到了。”   “你现在可以回到诊室里了,慢慢睁开你的眼睛。”   他缓缓睁开眼,身子有些发麻,像是瘫痪了一样。   魏医生从纸抽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他。   “臭小子,跟你认识了这么多年,还以为你性取向是有些问题,所以魏叔连拍你一下都不敢!”   他说完,用大手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医生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去同情他,安慰他,这让他感到无比自在。   他吃痛地打了个冷战,整个人才好像一下子苏醒过来!   “我……这就可以了吗?”   “今天的治疗结束了,感觉好些了吗?”   他惊觉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仿佛丢掉了千万吨垃圾。   “好多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压抑多年的心事,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他剖开,摘除。   魏医生往杯子里倒水,问:“你是不是跟那女孩吵架了?”   “比吵架严重。”他用纸巾擦在脸上干涸的泪痕,如同擦在砂纸上,他一边擦脸一边回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你现在不要回想,倒出来的垃圾就不要再翻,你现在就应该去找那个女孩,跟她坦白一切。”   “坦白一切?”他诧异地看着魏医生。   “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脑子有点乱。   魏医生轻松而风流的一笑,站起来,像是哥们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就告诉那女孩,有一个很坏的老家伙,在你很小的时候玩了你的小鸡鸡,导致你整个青春期都很迷茫,很自卑,但你现在想开了,想要告别童年阴影,只想跟她在一起。”   焦栀一阵恶寒。   他觉得肮脏至极,污秽不堪的事,从魏   医生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是那样的轻松,无聊,通俗。   魏医生把水杯递给他,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地说:   “焦栀你记住,心事也是会腐烂的,长期不倾诉出来,就会滋生细菌,会溃烂,会病变。宁为申冤张千嘴,不做闷锤伤己人。”   焦栀问:“那我现在算正常人吗?”   魏医生喝了一口水,眼神斜穿过眼镜边去打趣他:   “你一直都是正常人,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小色狼。”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在作者专栏里 第47章 室友在寝室煮螺蛳粉忍得了吗   【412寝室信条:永远不要做最先斩断关系的那个人。】   辅导办的钟声悠远地传来, 鸟儿在宿舍的窗户前扑打着翅膀, 叽叽喳喳一通,又飞远了。   睡梦中, 金雨苫被一股屎味叫醒。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已经出油的头发丝夹在嘴角,她懒得吐出来, 闭上眼睛哼哼唧唧, 像个有起床气的小孩子。   “一大早的……什么味啊……是不是厕所又停水了……”   王铂菡的声音从她的下铺传来:“早什么早啊?都已经十一点了!喂,你要睡死在床上是吗?!”   金雨苫微微张开惺忪睡眼,看室内阳光充足, 白墙刺眼,她又闭上眼去,闷哼一声:   “我姨妈痛,不舒服……”   “是姨妈痛还是心痛啊?”印清羽把窗户推开, 站得离穗子很远的位置,冷眼看着穗子把一包包调料撕开,倒入翻滚的郭里, 用毛衣袖子捂住口鼻,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宿舍煮螺蛳粉?”   穗子陶醉地吸了一口锅里传出来的屎味:“不煮螺蛳粉, 怎么能把卧床三天三夜的扇子给熏醒呢?扇子!你快起来吧!我跟你讲啊,我也刚刚失恋, 没有失恋是用一碗螺蛳粉解决不了的!”   她自顾自地跑到其他三个人的书桌上去,拿起金雨苫的小碗、王铂菡的小碗,又在印清羽的桌子前犹豫了一下, 也拿起了她的小碗。   “喂喂喂!”印清羽赶紧去抢自己的碗:“别拿我的!我不吃!”   穗子恶趣味地说:“仙女姐姐,我跟你讲,螺蛳粉闻着臭吃着可香,你就尝一口,一小口口,包你以后求着我要给你。”   王铂菡把面膜撕下来,放在手臂上搓了搓,转身对穗子说:“大姐,我求你正常点好吧?人家扇子失恋,起码安安静静的不惊动别人,你再看看你!每次被男人甩都不够你折腾的!又是跳减肥操又是煮螺蛳粉的,你干脆把412拆了得了!”   穗子扔下手里的筷子:“谁说我被甩了?是我甩的他好不好?不就是鼻子上多了个针眼大的疤吗?想分手就直说,干嘛三天不理人?王八羔子!当初给我送轮船送游艇骗我出来玩的时候……哼!不说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最讨厌不回短信不回微信连个屁都不放的大猪蹄子!”   穗子的最后一句话,像块突然飞来的石头,一下子丢在了躺在床上的金雨苫头上。她的头好痛,晕晕涨涨的,像是沉睡了一千年。   已经三天了,她和焦栀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最后熬不住了,犯傻,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   他没回。   于是金雨苫总结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做最先斩断关系的那个人。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无论是你错还是他错。只要是你先开口提结束,对方求你或是答应你,你则会在往后的日子里陷入无尽的自责。怕就怕对方不回你,这个时候就很虐了,你会想,他难道没看见这条讯息?他看见了的话,为什么不回你?默认了?还是在伤心?或者已经不屑理你?你们就这么完了,对吗?   于是你像个躁动症患者不断给自己加戏,给对方加戏,于是你晚上睡不着,白天不愿起,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穗子说完,拿起印清羽的碗挑起螺蛳粉来,吹了吹,递到印清羽嘴边去:“仙女,来,尝一口。”   印清羽冷漠地看着她,眼神里有警告:“金穗子,你够了。”   穗子的目光殷切而真诚:“你就吃一口,我保证,你会爱上这个味道的,来,吃一口。”   “你要发疯不要对着我。”印清羽说。   王铂菡在一旁打圆场:“人家不吃你就不要强迫人家了嘛!”   “就吃一口,给个面子嘛!”穗子笑着朝印清羽眨眨眼。   印清羽反感地皱眉,伸手去抢自己的碗,穗子笑着往后一躲跳,一脚踩翻了地上的小电锅!刹那间汤汤面面洒了一地!   “啊呀!”王铂菡大叫一声,傻眼了。   金雨苫也从床上探下头来。   穗子愣愣地看着一地的汤面,那滚烫肮脏的汁水像是泼进了她混乱的心上。   然后她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王铂菡被穗子突然的崩溃吓得站了起来,赶紧走过来,怼了她一拳头:“你咧着大嘴嚎什么嚎!”   金雨苫也被她吓了一跳,掀开被子爬下床去:“怎么哭了啊?”   “啊啊啊啊——我就是一坨屎!呜呜呜——”穗子仰天痛哭,是真的哭,眼泪不断涌出,上牙和下呀之间拉出许多口水丝儿来。   “我不要活了啊啊啊啊!我鼻子上有个孔!我的心上也有个洞啊!!我就是一坨屎!我的人生完了呜呜呜呜——”   王铂菡戳了戳她的脑门,趁乱欺负她:“我看你是脑袋里有个泡!”   印清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再看向穗子手里提着的正在往下滴汤汁的写着“印清羽”三个字的碗,她错愕了好一会儿,不是该怎么办。   穗子的嚎哭很快变成“唱哭”,印清羽默默地走到阳台,把笤帚拿过来,收拾残局。   金雨苫下了床,把电锅的插销拔下来,着急毛慌地说:“你快别哭了,再哭就把老师招来了,到时候看到你的违章电器,全寝都得扣分。”   穗子的哭声小了一点,把手里的印清羽的碗拿到嘴边,用手指挑了两根面条放进嘴里,砸吧砸吧,哭得更加心痛。   印清羽瞥见这一幕,恶心得要命,连忙把自己的小碗夺过来,拿到水房去刷。   印清羽刚一出门,金雨苫数落穗子说:“你心气儿不顺,不要影响人家嘛!”   王铂菡可不会干这种收拾碗筷的肮脏活,只是在一旁给穗子递纸:“就是就是,人家是仙女,怎么会吃你的屎?”   金雨苫一抬头,剜了王铂菡,王铂菡赶紧举手投降:“我知道我知道,背后不说人,对吧?你们失恋你们最大,我惹不起。”   说实话,金雨苫并没有失恋的感觉。   什么时候会有失恋的感觉呢?像穗子这种阶段,很绝望,她深深地知道对方已经不爱她了,两个人已经没戏了,所以才会有失恋的感觉。   但金雨苫没有,她明白她和焦栀的感情还没断,她还喜欢着他,他也应该还惦记着她,只不过她是个太现实的人,没办法和一个性格极端的人做男女朋友。   所以这样的感觉不叫失恋,叫磨人。   这个世界上,有白骨就会有新生,有落叶就会有花开。   在她的爱情陷入一片僵局的时候,她最好的朋友小抒子,却迎来了春天。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小抒子坐在喧闹的食堂里,一双眼睛早已飘入太虚幻境。   当一个女孩子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咬筷子嘬勺,那八成是对哪个男人动了歪心思。   “扇子,我们今年冬天去南京看雪吧?”   金雨苫闷头吃自己的饭:“去呗。”   一个春风得意的人,自然看不见对岸的她百草枯经。   金雨苫现在的状态就是,哪儿都不想去,不想跟谁玩,看谁都很烦。   “那就咱们两个人去?要不要叫上其他朋友?”小抒子期待地问。   “你想带上谁啊?”金雨苫把西红柿怼碎在鸡蛋里,挖了一勺米饭大口送进嘴里。   “你可以带上你家焦焦美人保驾护航,他也可以约上他的……朋友。”   “你在北方还没被大雪折磨够么?大雪天你们宿舍的大下坡变成滑雪场,是谁吓得坐在地上往下滑磨破了裤子?去年冬天有个新生滑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死了,是谁说最讨厌下雪天?”   “我要看的雪不是‘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雪,我要看的雪是‘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的雪。”   金雨苫斜睨着她的一脸桃花相:“你接着吟。”   小抒子微微眯起眼睛,想象着那浪漫的雪景,吟道:“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访戴归来,寻梅懒去,独钓无聊。”   金雨苫说:“继续,下一句。”   “一个饮羊羔红炉暖阁,一个冻骑驴野店溪桥……”   金雨苫说:“再继续。”   “你自评跋,那个清高,那个粗豪?”   金雨苫放下筷子,打趣她:“哪个高?哪豪?”   “高……豪……”小抒子猛然回神,立刻红了脸!拿勺子打她!“哎呀!你好坏!讨厌讨厌讨厌!”   金雨苫端着饭盘一躲,站了起来。   “我要去打印社复印材料,你去不?”金雨苫把饭盘扣掉,面无表情地问她。   小抒子的心事被看穿,脸更红了,她也站起来,囔囔道:“我是陪你去的哦。”   ……   两个人来到大学生购物中心里的DIAMOND打印社,这家店是焦栀投资开的,但所有人都以为高秉豪是老板。   这家店的服务生小妹专业热情,又有心细如发,手眼通天的医学院帅哥坐镇,不出几日,星辉复印社的客户就被抢走了一大半。店里更是在焦栀的授意下实行了会员积分制,有些学生宁可排队等机器,也要等着高秉豪在自己的会员卡上盖上小红戳。   想要迅速笼络学生的心,一是要给优惠,二就是走心。这家店的老板深谙此道。   高秉豪一见到金雨苫,便小声地叫了一声“老板娘”,金雨苫受之有愧,尴尬地笑了笑。   既然是她闺蜜小抒子喜欢的男生,金雨苫不得不多看了他两眼,高秉豪的个子在男生里算是蛮高,发型是修剪得很整齐很利落的板寸头,白色字母落肩袖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一双蓝色VANS的经典款板鞋,手表是棕色牛皮带,中规中矩。从他的发型和穿衣风格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太爱打扮的男生,很随性,什么都穿最经典的就不会出错。   他的脖子上甚至还挂着一条麂皮绳,绳子上串着两枚钥匙,一枚金雨苫可以认得出来,是宿舍的钥匙,而另一枚小一点的,应该是用来开店铺防盗门帘的钥匙。   这些细节可以看得出来,他似乎是一个除了学习,懒得在生活方面下心思的人,除了背书,在生活里的记性很烂,这种人的神经比较大条,好处是心眼少,不花心。   高秉豪正在用修长漂亮的手,将一摞摞资料整理好,店铺里的每一根订书钉都它应该摆放的位置。   小抒子背着手在店铺里四处转悠,见他是这样一个利落的男人,不觉更加心动,赞扬道:“小小打印社,如此匪匪翼翼,大有整顿乾坤之气魄。”   高秉豪把头低下,凑在金雨苫身边小声说:“你这个朋友……”   金雨苫熟练的操作着打印机,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   高秉豪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为什么每次说话,我都听不懂呢?”   金雨苫眼也不抬地给他翻译:“她是夸你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说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高秉豪耸耸肩:“这里都是店里的小妹收拾的,不过她马上也要回老家了,我正发愁呢,如果我一个人在这儿的话,大概会把这里弄得乱糟糟。”   金雨苫看了正在到处观摩的小抒子一眼,说:“没关系,我帮你留心着点,有朋友想做兼职的话,我推荐给你。”   高秉豪坐回老板椅上,把笔记摊开,低头学习,说:“老板娘就是老板娘,有心了啊。”   金雨苫勉强地抿起嘴,收起自己的资料,从钱包里掏出5块钱,放在机器上。   “我先走了。”   高秉豪抬起头:“焦栀不让我收你钱。”   “他不要算他的,我要给算我的。” 第48章 情侣到底该不应该泡图书馆?   【412寝室信条:除了自身的病患或亲友离去的痛苦是真实的, 其他的痛苦都是你自己的价值观带给你的。】   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说出多狠的话呢?   金雨苫在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听到了。   她看见印清羽和谢不邀站在宿舍楼下, 就是那晚金雨苫和焦栀亲密告别时站的位置,谢不邀突然从指间变出一朵玫瑰花来, 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来,朝她晃了晃,说:“小清, 你猜猜, 这盒儿里是什么?”   印清羽十分冷淡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不猜了不猜了,我们去看电影吧,看姜文的新片。”   金雨苫不愿意偷窥别人的隐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看见谢不邀回来,就会想起焦栀,她的步子没办法迈开。   谢不邀拉着她的手臂摇了摇, 哼哼唧唧地撒娇:“小清,你不要不开心啦,要不我主动告诉你吧好不好?你不要笑出猪声哦?”   印清羽一把甩开他的手, 谢不邀手里的盒子没拿稳,一下子摔开在地上, 里面滚出一把车钥匙。   谢不邀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想要一台车吗?我给你买了……”   印清羽瞥了一眼地上的车钥匙, 冷笑一声:“KIA?我要的是BMW。”   谢不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看她像是在看一个赌气的孩子:“那是不是我送了你一台BMW,你就跟我好啊?”   印清羽咬咬牙:“你滚。”   “你说说, 那天开宝马送你的那个男人,跟你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跟你亲嘴?”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吧?”   “你也亲过我!你说有没有必要!”   她粗喘着气,面色如蜡,却还是努力地想摆出一副平静的姿态:“你不是喜欢姜文么?好,那我送你一句话吧。”   “钱不重要,你也不重要,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谢不邀气得在她身后大喊,一边喊一边哭:   “你他妈缺钱你跟老子说啊!你以为这两年我跟你玩儿呢!玩儿呢?!”   金雨苫赶紧冲上去,捂住谢不邀哭嚎的大嘴巴:“师兄你不要再喊了!这大晚上的影响多不好!”   谢不邀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流着泪把车钥匙捡了起来,发狠一般丢到垃圾桶里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宝马的车钥匙,用袖子抹掉眼泪,露出一个撕裂的笑:   “本来想逗逗她的,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金雨苫看着他手里的钥匙,心里一揪,说:“你在哪儿弄了辆宝马呀?”   “我跟农场签了5年,焦栀给我买的。”   “五年?”金雨苫蹲下来,柔声哄他:“他怎么这么会趁人之危呀?一辆小破车就把你这个大才子给拴了五年?”   谢不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在台阶上坐下:“地主都是豪强!”   金雨苫笑了,也在他身旁坐下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吧,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谁的秘密?”   “小清的秘密。”   ……   金雨苫回到宿舍里,寝室其他三个人都在。穗子在打游戏,王铂菡最近爱上了泡脚,印清羽坐在座位上发呆,脸色很不好。   金雨苫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印清羽的肩膀:“明天开始我也要振作起来了,所以一起去泡图书馆吧!”   “我不去了。”   “不能不去呀,你还得考研。”   “我不打算考研了。”印清羽说。   “为什么?”   “我爸妈不同意。”   穗子百忙之中插了一句:“天底下居然还有不同意孩子考研的父母?求交换。”   王铂菡说:“我妈得了‘不按照她说的做就会死’的病,她说我要是不考研,过个十年本科生根本找不到工作,我就只能被淘汰去扫大街,卖猪肉。哎你说他们这些老年人造谣怎么都没有逻辑呢?”   印清羽没说话。   金雨苫说:“小清,你的梦想不是想找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吗?学历更高,得到这种稳定工作的机会就越大,你不能放弃学习。”   印清羽打断她,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或许我也应该去参加主持人大赛?”   穗子一下子停住了手里的游戏,摘掉耳麦:“你要参加主持人大赛?”   印清羽点点头。   其实学播音,看似是个光鲜的专业,但许多电视台其实已经很多年都不对外招聘主持人岗位了,因为主持人这种位置有人一坐就是十几年,很少有空缺,岗位竞争异常激烈。所以去省级电视台、地方台举办的大大小小的主持人大赛展示自己,获得名次,是播音毕业生被电视台签约的很好的机会。   “那太好了,我也报名了,我们两个搭个伴。”穗子笑着说。   印清羽说:“你不怕我成了你的竞争对手?”   穗子满不在乎地扣上耳机:“我是艺人型综艺向,你是内涵型的学者型向,咱俩不是一个风格,你对我够不成威胁。”   金雨苫能够理解穗子的自信,毕竟她能说会跳,又懂得电子竞技解说,是个非常有灵气的女孩,而印清羽和她比起来,就显得不太出彩,画画、写文章包括研究建筑风格,固然是加分项,但这些都不是一个主持人能在舞台上给观众最直观的取悦。   王铂菡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个就去争吧,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报了播音主持专业,就我这培训班集训出来的主持水平,去婚礼上当司仪都没人要,我已经给VOGUE投了实习简历,现在去微博转发锦鲤。”   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已经开始给自己寻找毕业出路了。   金雨苫没有穗子那样与生俱来的解放天性,也没有印清羽那样的才华横溢,更不像王铂菡那样家底殷实见过世面、再去留个洋镀层金,回国摇身一变成为一线时尚杂志的编辑,拿着8000块的工资过着80万的生活。   她的出路是什么呢?面对身边不平凡的朋友们,她是否还甘于平凡,做一名普通的、奋斗在一线的记者?   她第一次感觉到迷茫了,两年半,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另外三个人感染。尽管她没有得了“不按照我说的做就会死”这种病的父母,但是父母的不干预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压力。择业的年纪,无论父母干涉还是不干涉,都是一样的不称心。只有自己才能帮助自己。   仅仅纠结了一晚,金雨苫给自己的回答是:还做记者。   她就是外貌很普通,就是没有才华,跳舞很丑,舞台表现力差,但是她是个踏实的人,她的逻辑清晰,她善于表达,这就是上帝竭尽所能地去创造出的最好的她了,她干嘛要学别人的样子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想通了这一点,金雨苫又能够沉下心来去泡图书馆了。   ……   焦栀回学校的消息,是在一周之后,她从网上知道的。   今天在C大的百度贴吧里,一篇话题帖引起了学生们热烈的讨论——   《情侣到底该不应该泡图书馆?》   支持:“图书馆不用花钱还有空调吹,我觉得只要是来学习的,不管是不是情侣都可以来啊,毕竟人家也是同样交了学费。”   反对:“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谈情说爱的咖啡馆,有几对情侣来图书馆是为了学习的?拜托不要浪费我们这些想要努力学习的单身狗有限的座位资源好吗?”   反对+1:“前两天就看见一对在图书馆亲嘴的,把我恶心坏了,你们要摸要亲都去开房吧谢谢!”   反对+1:“下次楼上要是碰到这样素质低下的情侣,就嚼一口大蒜冲他们打嗝。”   中立:“我认为素质低下的毕竟是少数,我今天就拍到一对非常识大体的情侣,好想放照片上来,又怕侵犯人家隐私权。”   反对:“楼上快把照片抱上来吧,既然是正面典型,没关系的。”   反对:“对呀对呀,大不了再删掉嘛。”   跟帖人发了一张照片,炸出了许多潜水的同学。   “妈呀那不是焦焦美人?”   “焦焦学长在图书馆?现在还在吗?哪一层?”   “看照片好像是五层的水吧。”   金雨苫看到这篇帖子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突然在贴吧里看到自己,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五层的水吧里有两列自习桌,拍照的人坐在与她平行的那一侧的前方,照片里的她正用笔记本写论文,而她身后隔了两排的位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一条烟灰色的做旧牛仔衬衫,白色圆领T恤,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略长,可能是没有修剪的缘故,刘海显得有点厚重,他低着头,正在认真地写字。   中立:“已经看到他们两个两天了,今天忍不住拍了下来,我觉得这才是情侣在图书馆应该有的姿态,分开坐,各学各的,只要进了图书馆,即使是情侣也不应该互相打扰。”   “素颜、长发、牛仔裤、粉色水杯、半旧的书包,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妹子还是很不错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觉得保持中立的那位,想太多系列,说不定焦焦美人和陌陌女主角已经分手了,所以分开坐啊!”   “同意同意!”   “他们两个根本就没在一起呀!你们难道没看见焦焦美人推开她的视频吗?”   “这个妹子挺好的,为什么要推开?求专业名字,我去追。”   “我是大一的,明天准备去五层,如果焦栀学长还来的话,我就直播表白。”   “怎么到哪儿都有什么焦焦美人的粉丝,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妹子们有种冲我来。”   ……   金雨苫看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她和他,忽然有一种在看别人的错觉。   他回来了?今天就坐在她的后排?为什么她没有注意到?   他为什么没有打招呼?难道没看见她吗?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是了……   她已经跟他说了,他们做回朋友了,或许在他那里,他们已经连朋友都不是了。   金雨苫又想起那天在火车站,他在月台上追她的样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让她觉得明明很想挽留,却一个字都不解释呢?   金雨苫辗转反侧,又开始失眠了。   明天去图书馆,还能碰到他吗…… 第49章 性格好的普通女孩比校花更容易被告白   第二天早上, 金雨苫照例拿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图书馆, C大的图书馆永远是人满为患。一层到四层是免费区,所以金雨苫只需要用眼睛一扫, 就知道已经没有了座位。   她直接坐电梯上了五楼,她第一反应就是往水吧处的座椅观望,然而并没有他的身影。   水吧是收费区, 一般早上没有人去, 她点了一杯热牛奶在第一排坐下,把笔记本和书包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全部摆完她突然又后悔坐第一排, 如果坐到最后一排的话,是不是如果他来了,她一下子就能看见?   她在心里鄙视这个无聊想法,可手上根本不听使唤, 又把东西重新收回书包里,正当她起身打算换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却发现最后一排的四个位子已经在短短两分钟内被占满了。   那四个女生齐刷刷地抬头看向站起来的她, 她只好重新坐下来。   后来又一想,她坐不成最后一排的, 那么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视角也不错呀?   于是她又回过头去,却发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满了四个女生。   起初金雨苫没注意, 她把书本重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电脑。   几分钟后, 一个坐在了她身边的空座上。   “这里没有人吧?”男生很有礼貌地小声问。   “没有。”她笑了笑。   那男生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又冲她局促地笑了一下。   金雨苫被他的过于礼貌弄得有点尴尬,把视线收回来,去看自己的电脑。   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水吧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很快就坐满了。40个座位上有39位都是女生,唯一的男生就坐在她身旁。   不知道为什么,金雨苫觉得怪怪的。   不一会儿,她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杯奶茶,她一抬头,就看见黑框眼镜男同学正在冲她温暖地笑,他的手里也握着一杯奶茶,坐回了她身边。   金雨苫愣愣地看着那杯奶茶,小声说:“同学,这是?”   “给你的。”他小声说。   金雨苫把奶茶推到他的桌子上去:“谢谢你的好意。”   不知是谁的手机没有调静音,发出了一声突兀的拍照声,金雨苫回过头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并没有人玩手机。   奇怪……   她思考再三,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些人不会是贴吧里说想要来看焦栀的人吧?   昨天有好多女生说要来围观焦焦美人的,竟然还有说要直播告白的大一新生。也有男生说她是自己的理想型。   正在这时,她的手边突然被推来一个小本子,金雨苫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便看见那纸上写了一句话——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彭博昊,大三计算机系。”   这算是自我介绍?   金雨苫诧异地看向身边的男生,那男生用手拄着头,把脸扭过去了,似乎是在害羞?   金雨苫有点不安地站起来,看着这个男同学。她突然觉得背后有几十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看,她转过身去,那些三十八名女同学齐刷刷地收起目光,装作低头写字、玩手机。   没错了,一定贴吧上来看热闹的同学们。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她很有可能跟男同学同框出现在他们的八卦里,放在网上群里看图说话,被黑成翔。她迅速抓起她的旧书包,快步离开了座位。   果然,当她走出水吧的时候,很多女生都抻起脖子在看她。   一个仓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金雨苫一回头,便看见了那个叫彭博昊的男同学。   她想她现在应该立刻离开图书馆,她想坐电梯下去,可是一想到很有可能等电梯,她的心头一急,直接拐进了楼梯间里。   她一进楼梯间,就听见彭博昊也追了上来。   ……   图书馆最受欢迎的是电梯,同学们都懒,所以楼梯间就成了十分安静的地方。   “同学。”   那个男生的声音荡荡地在楼梯间里回响。   “有事吗?”她见躲也躲不掉,只好转回身,看着站在上一级台阶上的彭博昊。   彭博昊急匆匆地下来,和她站成了对面。   “我们……交个朋友吧。”他伸出手,那手掌干净而年轻。   “你叫什么名字?”他期待地问。   金雨苫并没有和他握手,虽然出于礼貌应该去同他握。   她问:“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挠了挠头:“我也是昨天在贴吧里看见了你的照片,我为没别的意思,就想着今天来这里,会不会遇到你,果然你来了,我想我们还是……还是挺有缘分的。”   金雨苫想起自己被偷拍的事就恼火,而自己又不能站出来发声,如果那样的话,她就有会被人围观,怎样都是别人的话题。   她不悦地蹙起眉头,说:“一张偷拍的照片,就让你动了什么心思吗同学?”   话说的非常不客气,她看到那男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彭博昊看出了她的不悦,立马说:“我是贴吧的管理员,发你照片的帖子我都给删了。”   她听罢,表情才算缓和了一些:“那……谢谢你啊……”   他如获蜜糖一般,抿了抿唇,嘴角微微弯起,一会儿把手插进裤兜里去,一会儿又把手拿出来搁在头发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表白。   她甚至被人告白的次数比她寝室里的三位小花的次数都多,男生们喜欢她平凡里带着点干净的气质,他们喜欢她废话不多有很和善的样子,她的普通能让大多数男生产生自信,自信只要和她开口,是有很大希望配成一对的,即便是没有成功,她也不像是那种会奚落追求者的女孩儿。   金雨苫问:“你还有事么?”   彭博昊愣了愣,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又生生给吞咽了回去,只好讷讷地说:“没有了。”   金雨苫转身就走,他在她身后发出了一个不甘心的语气词,但并不足以叫住心烦意乱的她。   她下了一层,一转楼梯,正好碰见了焦栀从楼下往上走。   焦栀……   她诧异地停住了脚步,正在上楼的他一抬头,正好也看见了她。   两个人的距离仅仅隔了十几个台阶,她在最上面的一节,他在最下面的一节。   他们就这么站着,她看见他还是穿着照片里那身烟灰色的牛仔衬衫,但是没有戴眼镜,她的心狠狠地一揪,浑身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酸劲儿,让她的胳膊也发酸,腿脚也发酸,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面前挪动一步。   这种感觉是愤怒吗?她分不清楚。只觉得心里很不好受,浑身不自在。   她恨自己在他面前不能挪动一步,她又很怕他会像在月台上追火车那样很激动地上前抓住她,她不要让他碰她,也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他的样子和轮廓开始变得陌生,陌生得让人发抖。是因为那天晚上那个可怕的他让她留下了阴影吗?不全是。   她一边怕他是一个性格极端的人,缠上她,一边又恨他没有跑过来缠上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感到心烦意乱,让她感觉不畅快,无论他的那张脸是怎样的如鹿一般善良,无论她怎样去忽略他眼睛里明显的求和的低姿态。   她的胃里在灼烧,在翻滚,一股难堪的别扭感在他的和她之间形成了一张模糊了视线的网。   正在这瞬间,楼上的彭博昊突然把头从楼梯扶手的空隙上探了下来,在彭博昊的角度看不到焦栀,他以为这里只有他和焦栀两个人,所以便鼓起勇气在她身后追问了一句:   “喂,同学……”   “你有男朋友吗?”   头顶的声音像个竹蜻蜓一样,缓缓地降落下来,降落到她和他的中间。   金雨苫对上焦栀的眼睛,手指攥进自己的背包的背带里。   焦栀正看着她,看着她爱恨交叠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泛白的指节,他似乎比那个表白的人更渴望她的答案。   “没有。”   她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塌了下来,她的心脏缩成一团,她的腮嘬进去,紧紧地咬着牙,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她说出来的,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十分决绝地宣判了他。   原本漂浮在空中的脚上终于有了重量,她迈着灌铅一样的步子缓缓下了楼,与脸色灰白的他,擦肩而过。她看见他的拳头握在身侧,他也跟着她的方向转过身。   “不要跟着我。”她无力地说:“等你想好了怎样跟我解释的时候,再来找我。”   等到她出了图书馆的时候,日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碰见了焦栀。   她想起印清羽在对谢不邀说出那句最伤人的话时的表情,应该与她刚才的样子如出一辙吧?   难道伤害别人真的有这么大的快感吗?是的,她此刻尝到了,心脏痉挛的时候,看见他的眼里有痛的时候,是会产生快感的。   可她明知道,可她控制不了。   …… 第50章 是学长学姐就应该敬重吗?   【412寝室信条:学弟学妹们和学长学姐之间, 只是入学早晚而已, 谈不上敬畏,大家都是平等的, 而不是带有等级意味的纵向关系。】   412寝室里的四个老学姐,到了大三还在学生社团里混日子的,就只有穗子这个新任文艺部部长了。   金雨苫在初初入学的时候, 也是学生会的积极分子, 后来到了大二就主动退出了,一是很讨厌学校里的前辈制度和训新传统,二是厌倦了跟那些伺候老师点头哈腰的小干事们竞争副部长的位子。   在C大, 曾有过非常严格的“”训新”传统,所谓“训新”,就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突然踢开你的寝室门,让大一新生老老实实地站成一排, 挨个表演节目,无论你表演得好或者不好,都要骂哭你。见到学长学姐都要问好, 如果在水房只有一个水龙头位,作为新生的你也应该让给学姐先洗。   穗子是个性格比较随和的女孩, 但是当了文艺部部长之后,也有了“官威”。此刻的她正在网球场的空地上, 给女孩子们培训走模特步。见金雨苫来了,立刻板起脸,对新生们说:“这是金雨苫学姐, 跟学姐问好!”   “学姐好!”   新生们热情礼貌地便金雨苫打招呼,军训还没有结束的他们虽然看起来黑,但是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穗子好不得意,朝金雨苫飞了个眼,意思说“看看!这是我带出来的孩子!”   金雨苫跟文艺部的预备干事们打了个招呼,谦虚地说:“不用管我哈,我就是来帮忙的。”   院文艺部要举办一场环保主题的模特大赛,利用饮料瓶子、旧报纸等做成裙子礼服用来给大一的新生走秀。   金雨苫在网球场上坐下,和几个大三的同学一起,帮忙把旧报纸、旧衣服整理好,然后拿起剪子,将雪碧的瓶子剪成花的形状,做成裙摆。   做手工是个很容易能让人静下心的活计,她不禁开始想起焦栀的事。   昨天她那样伤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她可以清晰地回忆起焦栀当时受伤的表情,脆弱、难过,那不是一个属于坏人的表情。   如果那个他想杀死的人,才是坏人呢?如果那个人对他的家人,甚至是他的母亲……做过很过分的事,那么……他的父母离异,他的厌世态度都可以说得通。   哦不,她不敢任由自己的脑洞胡乱猜想,这种想法太残忍。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过激的反应又完全是说的通的。   她快纠结死了!到底该怎么办?如果他始终都不解释的话,难道她就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金雨苫沉浸在自我的混乱中,竟然刚刚发现,这些帮忙做服装的同学之中,竟然也有卞凉玉。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卞凉玉了,这一次穗子把她请来,是因为卞凉玉经常玩cospay,所以对diy服装道具方面非常在行。   蒋英宇的电话打了过来:“扇子,你要的饮料瓶子我给你收集好了,满满一大箱子,挨个男寝给你凑的,过来取吧?”   金雨苫说:“你给我送过来能死啊?我就在网球场呢。”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凭什么给你白做苦力?”   “哎呀?你倒是会算计!”   穗子走过来,说:“是饮料瓶子凑齐了吗?我派个新生给你做苦力。”   金雨苫说:“你快别折腾她们了,她们军训就够累了,晚上还要来你这里练走秀,我自己去取一趟吧!”   卞凉玉站起来,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金雨苫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   ……   蒋英宇抱着装满塑料瓶的大纸箱子出来,站在宿舍门口,说:“用不用我帮你搬过去呀?”   “你一个男的好意思让我自己搬这么大一个箱子吗支书同志?”   蒋英宇搬起箱子,坏笑着看她:“听说你单身了?”   “你听谁说的?”   “王铂菡啊。”   “别听她瞎BB,我正热恋呢……喂喂喂!”   蒋英宇突然把半人高的一个大纸箱子塞到她手里。   “我要上去打游戏了,拜拜!”   他说完突然又返回来,掏出一堆“再来一瓶”的瓶盖给她,说:“帮我把这些去超市兑奖,再送回我寝室来。谢谢。”   金雨苫追在他屁股后面谴责:“蒋英宇你是不是男人啊!玩你的游戏去吧!一辈子找不着对象!”   “我乐意!”   金雨苫愤愤地走在去网球场的路上,虽然这箱子里装的都是空塑料瓶子,但是体积太大,她一个人抱着还是有些吃力。   金雨苫没有用大一新生搬东西的原因,是她在大一时在秘书部做干事时,被自己的副部长折腾惨了,那时候她在心里暗暗发过誓,将来自己一定当个好学姐。   傍晚的校园正热闹的时候,金雨苫抱着大箱子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撞到人。   走了两步,她突然觉得脚下绊了下,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左脚踩到了右脚开了的鞋带上。   她看了看手里的箱子,再看了看散开的鞋带,犯起为难。是把大箱子放下系鞋带呢?还是把两只脚分开走,坚持到网球场再去系。   正犹豫的光景,一个身影从她身后走了过来,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味包围了她的四周,金雨苫心念一动,侧头一看,就看见焦栀从她的右后方走上前来,紧接着,他在她的面前蹲下,替她绑起了鞋带。   “小栀……”   她愕然,不习惯地将脚向后一缩,却被他的大手轻轻地握住了脚踝,他将她的脚放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勾勾绕绕,她的帆布鞋上便出现了一个紧实的蝴蝶结。   金雨苫看着他沉默又认真的样子,突然眼眶一热,抱着箱子的手攥得紧紧的。   焦栀又把她另一只脚拿过来,帮她把鞋带系好。   然后他站起身来,立在她的正对面。   他穿着一件纯灰色的高领毛衣,站在暖黄色灯光下,逆着光,目光深深地望着她。   “你会摔跤的,笨蛋。”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一击即中,将金雨苫别扭的心瞬间拧回了原样。   “你这次又想跟踪我多久?”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   她对他的初有印象,他就是这样老是跟着她,像个不会说话的影子。   金雨苫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你有话跟我讲吗?”   他长处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这次有。”   当他露出那样视死如归,又痛苦纠结的表情时,金雨苫忽然觉得是自己错了。   如果一个人,有死活都不愿说的秘密,那么谁又有资格强迫他说出来呢?就因为是情侣,所以就要毫无隐私吗?   “我……”   他为难,眼神变得飘忽起来,最后生生地将准备好了的话咽了下去,只是说:   “箱子我帮你搬。”   金雨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把两手捧着的箱子递给他,说:“喏,成全你。”   没想到焦栀却不接,两条俊眉变成了无辜的八字形,望着她:   “我帮你搬箱子,你抱抱我,好不好?”   金雨苫一愣。   他把她手里的箱子一只手就提起来,搁在地上,她托着箱子的两条手臂一下子没有了箱子,就变成了平行伸开的的姿势,焦栀就是在她这样的姿势下,钻进了她的双臂之间,紧紧地拥住了她。   他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窄小的肩膀上,贪恋地蹭了蹭,像是电量不足的机械人偶,找到了温暖强大的能源。   金雨苫的眼睛忽然一热,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路上行人都在一瞬间静止。   拥抱是表达彼此之间信任最好的方式,把我的五脏六腑毫无防备地都给你,把你的心跳震荡在我的肋骨之上,芥蒂也能孵化出绝美的鹭鸶,飞进彼此的心湖。   她把双臂环在他的腰上,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这一刻,她能轻易的感觉到他的纠结与不安。   “小栀,真的不能说,是吗?”   “我……”   她等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然后是无止境的沉默。   她说:“小栀,你抱得我好痛。”   焦栀松开她,她看着他,她见他漂亮的鼻尖上早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两只无处安放的眼珠时而看向地面,时而落在她的头顶。   金雨苫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瓶盖来。   数了一数,一共有五个,她把他的大手拿起来,将那五个“再来一瓶”放在他的掌心,拨弄了一下,说:   “你有许多秘密,我也有许多秘密,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不怪你。这里有五个瓶盖,它们都是再来一瓶的小幸运,四个幸运给你,一个幸运给我。你可以让我为你做四件事,除了杀人放火,为了你,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而我,只换你一次坦诚相待。”   她把那五个瓶盖里的其中一只捏出来,揣进兜里,再把他的手掌合上。   他被她小小的幼稚举动大大地撼动,白皙的脸上产生惶惑的神色,他握住掌心里的四个小瓶盖,仿佛握住了她的整个人生。   “这对你不公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平等的关系不会长久,”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你说的。” 第51章 第一个瓶盖:陪我喝酒   焦栀深深地望着她, 喉结滚动了一下, 抿抿唇,说:“那现在是不是就生效了?”   金雨苫目光真诚地点点头:“当然。”   焦栀拿出一个瓶盖来, 夹在两根白皙的手指间,举到她面前去,表情神圣又庄重地说:“今晚陪我出去喝酒。”   “喝酒?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   他笑了笑, 笑容带着那么点苦味, 但是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么快就想反悔么?”   金雨苫没想到他这愿望来的这么快,一时有点慌,但话是自己说的, 只能大大方方地答应:   “行,我陪你。”   小小的火锅店,落地窗被升腾的雾气氤氲着,暖黄色的灯光透出来, 显得外面是那样凉,里面是那么暖。   炭火锅冒着泡泡,他给她夹肉, 几瓶啤酒下肚,两个人的脸上全都变得红扑扑的了。   “其实我, 很怕有暴力倾向的人。”金雨苫说:“小的时候我爸打我妈,我晚上做梦都是他那种突然暴怒的样子。”   “抱歉。”他说:“那天吓到你。”   “反正以后你不许那样了。”   “嗯。”   “来吧, 走一个。”她把杯子跟他撞了撞。   他也扬起头,脖子上硬朗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杯酒两口就被他喝空了。   他把酒杯一搁, 眼里摇曳着灯火,模糊不堪,嘴角上挂着的笑容摇摇欲坠,看样子是开始醉了。   他又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金雨苫却扣住了他的手腕。   “小栀,别喝了。”   他似乎决意要把自己灌醉,温柔地拿开她的手,固执地把酒杯倒满。   “我妈明天结婚。”他苦笑了一下,用男性生猛的灌酒方式,把手里的杯子一口喝光了。   金雨苫一下子没了主意,觉得安慰的话到了嘴边都显得苍白,心疼又无力,她坐到他身边去,拍了拍他的后背。   焦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灼热的手抓住她的手说:“今晚我要是喝醉,你就把我扔在宾馆里,钱包在我外套里,如果我一定要跟你说什么的话,拜托你听我说完,你再决定,还要不要我……”   金雨苫一怔,心里五味杂陈:“小栀……”   他突然干呕了一下,立刻松开她冲进卫生间去!   金雨苫立刻抓着纸抽追上去,无奈他进了男卫生间,她只能止步守在门外。   蒋英宇的电话打过来,金雨苫迅速地接起来。   “辅导员在钉钉上通知了……”   “哎呀我忙着呢有时一会儿再说啊!”   金雨苫挂断了电话,担心地朝卫生间喊:“小栀!你怎么样了啊?”   “我没……”   他的那个“事”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听见“扑通”一声!   他摔倒了。   ……   金雨苫带着烂醉的他来到上次那家宾馆,焦栀真的是喝醉了,185公分的大个子,像个软脚虾一样趴在她的背上,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口中带着浓重的酒气,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含糊不清地说什么“小鸡鸡”。搞得她尴尬极了。   她看见那两个前台小姐都在憋着笑。   “小鸡鸡……”   “小栀,你不要再说了!嘘!”她抱着他沉重的身子,站在宾馆的前台,尴尬地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开一间双床房谢谢。”   “玩……我的……”   金雨苫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嘴角一抽,尴尬地看了一眼朝她投来差异目光的前台。   “那老头……”   “小……”   “小栀!嘘嘘嘘!不要再说了!”   “好了女士。”前台把房卡递给她,朝她暧昧地笑笑。   “呵呵,谢谢。”   金雨苫费劲全力将焦栀扶进了宾馆房间,她把他放在床上,一边帮他往下脱吐脏的毛衣,一边说:“我真是矫情出花来了!还给你什么许愿瓶盖!陪你喝酒真是一个糟糕的主意!要不是因为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才不会让你这么瞎胡闹!”   “难受……”他被她十分不温柔的动作弄得皱起了眉头,闭着眼睛痛苦万分的样子。   “知道难受啦?自己能把自己灌成这副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她嗔怪地脱他毛衣,身子压在他的身子上方,用两只手把他的毛衣掀起来往上撸,而他的毛衣是高领,卡在了他的脑袋上非常难脱,毛衣里面又没有穿衣服,所以整个上身是裸露出来的,白花花一片,急得她面红耳赤。   “小栀,你的脑袋太沉了,抬起来一点点。”   焦栀的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可这真是个力气活。”   金雨苫鼓捣了半天,才把那件毛衣从他的头上拔了下来,他浓密黑亮的头发被衣领摩擦得起了静电,发出微小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金雨苫莫名觉得有点搞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他大概是躺在床上舒服了,便沉沉地睡过去了,嘴里的胡言乱语也再没有了声响。   “还说要跟我说话,直接不省人事了。”金雨苫摇摇头,替他盖好被子,把他的毛衣拿到卫生间里,搓洗起来。   洗好了衣服,她把那件大大的毛衣挂在衣架上,忽地想起蒋英宇说辅导员在钉钉上发了什么通知。   她赶紧擦擦手,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钉钉的app。她是班长,很多通知都是她传达给班级里的同学的,耽误了事情是要担责任的。   “水……”   床上的人忽然声音粘稠地唤了一句。   她赶紧放下手机,去拿矿泉水,可是走到床边去喂他的时候,他又睡过去了,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金雨苫放下水,再去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打开的app并不是钉钉,而是Blued,由于两个app都是蓝色,所以她一时着急点错了。   王铂菡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放:“这个app呢,叫做blued,是非常火的同性交友软件,我帮你注册之后呢,你经常翻一翻,看看附近的人里有没有你家那位,如果他注册了,就说明他就是这个圈子的人。”   “我哪有那么无聊!快把手机还给我!”   “别抢!我给你注册呢!”   有时候你打开手机,本想去看淘宝,结果微博传来一条通知,你就把微博点开了,刷着刷着你就忘记了你当初打开手机要干什么。   一条条通知跳了出来,她本想关闭,却被系统推送的一列列“附近”的人的有趣签名所吸引。   交友推送的第一个人ID为“斯文败类”,签名挺逗,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眼球。   “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宁在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金雨苫觉得这句诗颇为点题,便又往下拉,忍不住看其他附近的陌生人的签名。   “看完我照片不回的,你是出车祸了吗?”   这些推送的好友都是最近一两天,距离她很近的人。   突然,一个显示一周前曾距她1.7km的ID令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个男人的头像很眼熟,尽管只有半张脸的自拍,但是金雨苫还是认出了他。   他的ID叫做“Not allow”。   这个反义的英文立刻让金雨苫想起了那个特别的名字——许可。   窥私欲是一个人的本能,尤其是在操作成本极低的情况下。   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进了他的主页,他的相册几乎是空的,但一进博文页,密密麻麻大量的心情感悟深埋在此。映入眼帘的尽是“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我很痛苦”这类的字眼,这让金雨苫震撼于他丰富纠结的内心世界。   “7月17号,老婆又回娘家了,她说要跟我离婚,我说随便你。我们的感情已经名存实亡了,或许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不爱她,我不爱任何女人。”   “6月25号,我真的是废物吗?老婆说我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以前家里穷,不敢跟她吵,怕丈母娘戳我脊梁骨。这些年好不容易奋斗攒下了一番微薄的家业,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听父母的,早早就结了婚,现在生下了孩子,可怜孩子要见证父母冷漠的婚姻。”   “每当我痛苦迷茫的时候,我只恨一个人,那个老不死的,本应该下地狱的!那时候我才11岁,我很害怕,又很恶心,他的嘴太臭了,我总是想吐。可他说我要是敢跟别人说,就把我家的牛和鸡鸭全都杀了,再把我爸妈也杀了,我很害怕,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每次他来我家找我父母聊天,其实是来找我的。后来他盯上了场主家的儿子,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金雨苫不可置信地看完这段话,吓得呼吸都凝结了,紧接着,她的嘴里不断地发出抽气呼气的声响,模糊的视线里,每一个字都化成一片碎玻璃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   他还在某一天这样写道:“找个地方说出来吧,说出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这么洒脱?可我不行,我还要在村里做人,我还有孩子。”   这条评论下面,有一个陌生人的留言说:“看到了你的遭遇,仿佛看到了自己,我也有同样难堪又痛苦的经历,折磨了我整个青春。其实相比于女性被性侵的经历,男孩被性侵后的影响更长久,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最大的折磨是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会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不过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没什么丢脸的,你也加油吧兄弟,虽然我知道做最真实的自己往往需要很大勇气。”   金雨苫关掉手机,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她不停地咬着指甲,把双腿放到椅子上,搂住了自己的膝盖,蜷成一团,脑子里混乱地思考着刚刚看到的东西。   推测、震惊、愤怒、恐惧、心疼,千百中情绪都胸腔里冲撞。   脑子里又浮现出赖昌发那张猥琐的老脸,闭上眼睛,这回是她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从他身上压了过去。他微凸的眼睛从脸上挤出来,留着肮脏的鲜血……   真的想,杀了他……   金雨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情绪,慢慢地睁开眼,一转头,她看见焦栀安静的睡颜,严重的戾气渐渐变得柔软。   “今晚我要是喝醉,你就把我扔在宾馆,钱包在我外套里,如果我一定要跟你说什么的话,拜托你听我说完,你再决定,还要不要我……”   她把头埋进膝盖,一下子哭了出来。 第52章 冰层湖鱼   【他是冰层下的湖鱼, 她是天际的烟火, 他在渴望着,渴望着她泻落下的点点星火能够穿透冰层, 助他重见天日。】   宾馆开的房间是双床标间,晚上她并没有回寝室,因为焦栀的状态很不好, 他的两片唇像是开了锅的小锅盖, 不停地张张合合,一连串胡话含糊不清地从他的嘴里咕哝出来,金雨苫把耳朵凑的很近, 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他这样说梦话的状态持续到午夜十二点多,后半夜就开始咳嗽,起先只咳两下,后来便越演越烈, 金雨苫一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她很慌, 想叫醒他去挂急诊,但又叫不醒喝断片的他, 于是又想到上一次他发烧时给他买的退烧药对他奏效过,于是她大半夜下楼去药店买了药回来。   强行唤醒他给他喂了药, 他依然闭着眼睛,额头上湿汗密布,万分痛苦地把药咽了下去, 吞咽的时候他的五官痛苦地扭曲了一下,金雨苫知道他有可能是嗓子也发炎了。   “几点了?”他半梦半醒地问,似乎已经并不知道身边伺候的人是她。   金雨苫听到他的鼻音很重,心里着急:“三点了,天一亮我就带你去医院。你这次病的比上次还要严重。”   他没听见她的话,鼻息间疲倦而冗长地呼出气息来,再次昏睡了过去。   房间里的酒气很浓,熏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睡不着,去摸摸晾晒的毛衣,那毛衣仍旧潮湿,目测明天他起床也干不了。   谢不邀回养牛场了,不在宿舍。于是早上六点多,宿舍一开门,金雨苫就买了两份早餐骑车去到焦栀的寝室,宿管大妈出去吃早饭了,她趁机上了楼,来到焦栀的寝室敲了敲门。门敲了大概有两分钟,才被缓慢地打开,一个光着身子只穿四角裤的男人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抽搐着的眼皮还没看清来人,就哼哼唧唧地骂了句“操”。   按照金雨苫的推测,这个时候在寝室的,要么是戴眼镜的小个子学长,要么就是另外一个没有见过的焦栀的室友,可她满脸歉意地去看开门的人是什么却发现这个人她认识。   他的左耳穿着细小的极简风耳环,在清晨的阳光里反射着细碎的光芒,两条纹绣的秀气眉毛不悦地褶皱着,眼睛勉强开了一个缝,一张白净的娃娃脸皱巴巴的,像个孩子。再看他袒露的上身,几乎没有一丝赘肉,薄薄的肌肉紧紧地吸在一排排肋骨上,瘦得只有一窄条。   他从眼缝里见到来人,着实惊了一下,一双眼睛大大地张开,夸张到挤出了抬头纹。   “刁图师兄?”她脱口而出。   “你……你有事吗?”他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堵在门缝上,好像很排斥她的样子。   金雨苫退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啊,是焦栀的寝室,她又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问:“师兄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寝室,我为什么不在?”他显得有些烦躁地看着她:“你有事吗?”   金雨苫又重新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当初她杀进焦栀寝室时的情景。   当时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师兄在,还有谢不邀,那么除了焦栀,剩下的那位不在场的室友……竟然是刁图?   天哪,他居然是焦栀的室友?那为什么还要在背后说焦栀的坏话?而且他提到焦栀的时候,从来没说自己是他的室友!   来不及想那么多,金雨苫像只小猫一样,从他的胳膊底下钻过去,厚着脸皮走进寝室里。   刁图关上门,眼睛像是扫描器一样,不放过她身上的一丝一毫,仿佛看着一只最卑贱不过的小跳蚤。   寝室里就他一个在,金雨苫走到焦栀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毛衣来,然后转过身来,朝他厚脸皮地笑笑:“打扰师兄睡觉了,焦栀昨晚喝断片了,吐脏了衣服,我来给他取一件干净的。”   他的睡意全无,突然打起来的精神使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轻挑:“你们两个感情不错啊?”   “不错什么呀,我都烦死他了,三天两头发烧感冒,搞得我又是一晚上没合眼。”她的话明明是抱怨,却甘之如饴。   他不说话了,她也没做声。   手里虽然整理着毛衣,但脑子里却在迅速做着复盘。   这个刁图居然是焦栀的室友,又在背后那样诋毁焦栀,那么之前网络上发帖黑他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   刁图把身子侧倚在上下铺的梯子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跟他睡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这么娇弱。”   她的胳膊上忽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冷不防地回过头去看着他,他也玩味地看着她,两个人的对视间似乎有一道闪电滋滋地冒着火星。   金雨苫手里的毛衣不慎从衣架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她斩断和他的对视,蹲下去去捡衣服,等到她再站起来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恢复了惯有冷静温和。   “师兄开玩笑也得注意措辞,我可是个大醋坛子哦,男生女生的醋我都吃!”   “师妹太敏感了吧?”他摊了摊手。   金雨苫找了个手提袋把衣服装进去,声音柔和甜美,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这蛋糕要是太好吃呀,什么蛇鼠虫蝇都惦记,不敏感点能行吗?”   他的身子站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说完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师兄不知羞吗?虽然我长得不好看,好歹把我当个异性对待,穿件衣服呀?”她说完,呵呵笑了两声,一副没长心的样子。   他听到“异性”两个字,咬了咬牙,很不情愿地抄起凳子上的一件修身针织开衫披上。   金雨苫急匆匆地把带来的两份早餐搁在他的桌子上:“刁师兄,打扰了。早餐趁热吃,多穿点衣服,早晚凉,容易感冒。”   “哦!对了!”她又折返回来,盯着他的眼睛,眉宇抬了抬,凉薄的单眼皮上便多了几分警告:“师兄早上起不来,是不是昨晚又上网太晚了?不要老是熬夜上网逛论坛呀、发帖子什么的,太耗费精气神儿,你看你瘦的。”   她说完去寻他的眼睛,他眼中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双颊的血色仿佛都被他那一头红棕色的头发吸了上去。金雨苫心下了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有机会见,师兄。”   “再见。”   ……   焦栀是被一种压抑的闷热感弄醒的,他转了转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这被子有两层,身上像是压着一百斤棉花一样透不过气来。   他动了动,脖子抻起来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沉重的感觉不仅仅源自于两床棉被,而是他的身侧躺着一个女人,她躺在单人床的最边缘,胳膊和腿变成了两条箍,紧紧地捆在他的棉被上,使他看起来好像一条被麻绳扎起来的熏卤干。   她睡得很沉很香,仿佛灵魂已经累得不在身体里,只剩一具灌铅一般的肉体陈在床上。   焦栀的手和脚都被束缚住,口中和鼻息间窜来窜去的酒味和药味,提醒他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他现在急于刷个牙洗个澡,以免被她撞到自己浑身臭味的样子,可再一想起昨晚痛苦到不能自理,估计最不堪的样子也已经被她料理了,遂打消了洁癖的念头,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沉默,发呆,用浑身酸麻闷热换了她几个小时的甜美睡颜。   金雨苫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日夜颠倒的回笼觉使她有些轻微的头痛恶心,迷迷糊糊地听见门口有保洁的说话声,她睁了睁眼,看见焦栀他穿着浴袍走出来浴室,大脚上穿着一次性拖鞋,小腿露在白色的浴袍下面,黑发上还在滴水,脸色虽然苍白,但咳喘已经止住了,只是声音哑哑的,鼻音浓重。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小声说:“嘘,不要吵,我再续房一天。”   金雨苫赶紧坐了起来,看了看表,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不用续了不用续了,我们马上退房。”   他有些疲倦,拿起桌子上的钱包拿出钞票,把保洁打发走了。接着他把钱包丢到桌子上去,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动作十分缓慢地擦头发,咳嗽了两声:“你一晚上没睡,再睡一下。”   她为自己的睡过头而感到抱歉,见他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便踩着纸拖鞋,走到浴室里拿起小宾馆里廉价的吹风机,走到他坐的沙发旁,把吹风机插在插座上。   “你做什么?”不解地看着她一边插插头,一边举着吹风机的笨拙样子。   “我帮你吹头发吧。”她调试着吹风机,忽然开到了最大风,吹风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一股强风吹到了他的脸上,焦栀表情痛苦地紧闭双眼,腮帮鼓了鼓,笑了。   “不好意思哈!”她也笑着赶紧把档级调到最小,吹风机像是能听懂话一样,一下子变温柔了。   焦栀呼出屏住的气息,再睁开眼时,就觉得有冰凉的指腹挨上了他的头皮。   她一只手举着吹风机抖啊抖,另一只手在他黑硬的发丝里抓啊抓,他的视线刚好与她的胸脯平齐,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焦栀只好把眼睛放在地毯上,任由她摆布。   原本温馨,她偏像理发店小妹一样来了句:“舒服吗?客人?”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笑,点了点头。   “待会儿头发吹干了,你换上干净的毛衣,我带你去医务室看医生。”   焦栀把两只手掌交握,十指之间来回搓着,点了点头。   “嗯。”   房间在二楼,窗子被牌匾挡了一半,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淡。   “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在机械的吹风嗡鸣声响起,像一架要努力穿过颠簸气流的飞机。   “说了啊。”她明媚的声音与室内的光线形成极大的反差。   焦栀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你说那个老头在你小的时候猥亵过你嘛!”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一样。   他一怔,抬起头,她把吹风机一关。   两个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对视着,他是冰层下的湖鱼,她是天际的烟火,他在渴望着,渴望着她泻落下的点点星火能够穿透冰层,助他重见天日。   她又把吹风机开到最小,动作温柔地料理起他的湿发,声音夹杂着风的嘈杂,多了几分随意:“我跟你讲啊,小的时候我也在小胡同里碰见过露阴癖。”   她笑了:“我被吓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我痛恨自己的眼睛,我恨我自己不该抄近路走那条胡同。但你说,我看到了他的那玩意儿,就要剜掉自己的双眼吗?”   “我才不,我后悔的应该是我看到他时我选择了沉默,我应该大声尖叫,或者告诉我爸去堵他,揍他。”   他荒凉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烟火气息,就像是荒烟蔓草的旷野,住进了一户人家。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摸着一头找不到家的小兽,眼里闪烁着柔和而殷切的目光:   “小栀,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要让坏人在你心里安营扎寨。你要知道,那不是你的错,甚至,无论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你都是对的,都不耽误你是胸口有一巴掌护心毛的男子汉。如果有人因此而歧视你,那么那些人跟那老头一样,都是恶人。”   他陷入她那双坚毅的眼睛里,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向自己一拢,把头靠在了她的身上。   人间市街污浊,他被吊打,被鯨刑,几近引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释缚焚榇,安心落意。   他忽而又听见她说:“小栀,我喜欢你,我会护着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就送红包,咔咔送 第53章 室友的家人来了   【412寝室信条:如果室友身上有许多娇纵的毛病, 背后一定有能养出熊孩子的父母。无条件的溺爱不是养孩子, 是在养宠物。】   通知:“今天下午的讲座,请大三各专业负责人通知每一名同学, 如有不去者,按旷课三节处理。中途退场,按旷课两节处理。旷课四节, 学校通报批评, 放入学生档案和学讯网,德育分和评优评先助学金等全都受影响。收到请回复。”   校医务室,焦栀坐在最里面的病床上挂水, 金雨苫从宿舍里取来自己的水杯,正拧开了瓶盖,替他吹散水上的雾气。   “小栀,来, 喝点热水。”   焦栀接过她的粉色水杯,握在掌心里,杯身的温热直达血管, 让他整个人在微凉的空气里变得舒服了许多。   “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他看出她不停地在摆弄手机, 偶尔蹙眉,偶尔叹气,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金雨苫说:“我昨天忘记通知大家今天需要给讲座出观众了,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同学们都在抱怨怎么不早说, 还有几个人已经去校外了。”   “我正在一个个解释,哎呀烦死了!”她撅起嘴,用手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泄内心的焦虑,却被他抬手攥住了手腕。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白色麻花纹套头毛衣,一笑起来喉结随着雪白的牙齿滚动着,嘴角有两道笑纹,两条卧蚕托着带着淡淡的红血丝眼睛,眉毛一褶闪出两分心疼。   “不要打自己。”   “你别乱动,你打着针呢!”她赶紧把他那只正插着针头的手放好。   “小栀,你转专业就对了,我们院真的神烦,三天两头出观众,被迫听各种讲座、演出、运动会,你看看这通知,动不动就按旷课处理,这算不算是威胁勒索?”   焦栀难得见她抓狂的样子,眼中竟有几分有趣,他咳了两声,说:“你把你的瓶盖给我,我帮你找人?”   金雨苫把手揣进兜里,握了握,犹豫道:“我不……我就这一个……我才不要总在这种事上呢!我自己可以想办法。”   他收起玩笑,正色道:“你还差几个人?”   “有六个不在学校。”她说。   他的眼珠向上看了看,从左向右,在空气里列了一张透明的名单,半晌把目光摆正,看着她:“讲座几点,在哪里?”   “下午六点,第一报告厅。”   焦栀拿起手机开始挨个同学发微信,金雨苫在一旁看着,他的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飞舞,黑眼仁投射着荧幕的光,抿着唇,很用心地联系着每一个好友。   两分钟以后,他关掉手机屏幕,一派轻松:“好了。我有几个在校的同学可以帮你顶替。”   金雨苫双手合十:“谢谢师兄救场。”   “不客气。”   “来来来,”她从他手里拿过水杯,“为了表示我的感激,奴婢帮你吹凉。”   她说完两片唇聚出一个小口,清凉的气息从杯子表面吹过,焦栀看看那杯子里的水波荡阿荡,再看着她可爱饱满的唇,心湖也跟着荡漾。   她的嘴唇有些厚,唇色淡粉,上唇中间有个小小的唇珠,她吹了两下以后,那唇珠便吻到杯口上去,一条水流便被她吸进口中去,她离开杯子砸吧砸吧,觉得温度可以了,便递给他。   “给。不烫了。”   他接过水杯,看着她留下过口水的杯口,心头一动,也把唇贴了上去。   “烫……”他沾了一下水,条件反射地把水杯拿开,皱着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哎呀,我再吹吹。”病号最大,她忙接过水杯继续吹,吹完了尝,认真反复,温柔呵护。   他把身子往床头一靠,目光深深地欣赏着她的动作。   “这回呢,我觉得不烫了。”   “还是烫。”   “哦哦好,我再吹吹。”   ……   下午五点钟,金雨苫把焦栀送回寝室,准备收拾收拾去听讲座,一进门,寝室里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穗子今天跟她请假,说是没办法出观众了,她的妈妈和哥哥从外地杀了过来,只因为她十一没回家,谎称自己生病,家人不放心,就派代表来慰问她来了,不过还好,她的鼻子已经长上了,戴着口罩看不出来。   金雨苫对穗子妈妈和哥哥的印象很深,记得大一刚来的时候,寝室四张床是随机选择的,谁先来学校报道谁就先挑床位,金雨苫是第一个来寝室的人,她把行李箱放在地上,然后把被子卷扔到了靠阳台的两张床的其中一张上面去。   她见床上有灰,就去水房洗毛巾,准备擦一擦,可再回寝室的时候,就看见穗子的哥哥和妈妈站在了寝室里。   她的哥哥穿着鞋踩到那张床上去,把金雨苫的铺盖卷扔了下来,被穗子的妈妈接住,手一使劲扔到旁边的那张床上去了。   穗子妈妈一边扔她的铺盖卷一边说:“靠门的床铺不好,出出进进的影响睡眠,靠阳台的床铺给你妹妹睡还是不错的,阳光能照得到,给被子里杀菌。”   金雨苫进来,刚好撞见这一幕。   穗子的妈妈赶紧解释说:“同学,这个是你的行李哦?”   “啊……是……”   “啊那你赶紧把靠阳台的另一个床铺占上,靠窗好,靠门不好。”   金雨苫心里有气,但刚上学,不想计较,便爬上床去把自己那被粘上灰尘的铺盖卷拍了拍,说:“我就住这张靠门的床吧,住哪儿都一样。”   从大一的回忆中闪退回来,金雨苫听见穗子召唤她:   “扇子!快来快来!妈,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寝的寝室长,我们的大班长,老好人!金雨苫,你们叫她扇子就行。”   “阿姨好,哥哥好。”金雨苫走进来,关上门,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   “你好。”   她一握上穗子妈妈的手就知道这是位勤劳的劳动妇女,手上全是家庭主妇的洗衣茧。   “哎呦,扇子看着真舒坦,一张老婆脸哦,耐看得狠哩。”   穗子妈妈握着她笑着摇了摇,回身对背着手站着的穗子哥哥说:“你看人家这才是旺夫相,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再看看你处的那个对象,尖嘴猴腮的,哪有扇子顺眼?”   穗子赶紧把老妈拽开,说:“妈,人家扇子有对象了,你就莫惦记给我哥介绍了啊,人家男朋友可帅,甩我哥十条街。”   穗子哥哥戳了戳美美的脑门:“小白眼狼。”   金雨苫羡慕地笑着称赞:“我也有个哥哥多好,穗子真幸福。”   王铂菡从穗子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袋子,说:“扇子,这个是老妈从老家带过来的特产,咱们一人一袋。”   王铂菡惯会哄人的,一句甜甜的“老妈”叫的穗子母女笑逐颜开。   金雨苫瞥了正坐在自己床位上戴着耳机的印清羽一眼,说:“那我和清羽也谢谢阿姨了哈,清羽和穗子最近在准备主持人大赛的稿子,非常非常忙,正好多吃点好吃的补一补。”   “可劲吃,阿姨行李箱装不下了,要不然我儿子非拦着,我还能再装一个行李箱。”   穗子哥哥说:“哎呦老妈,敢情不是你扛行李。”   金雨苫说:“要不然怎么说,有一种爱叫做妈妈给装的行李箱呢,我爸妈也是,每次从家里一回来,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压缩到箱子里给我搬来!”   “是是是,我们就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这帮小崽子。”穗子妈妈笑得皱纹堆叠,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大腿:“你们寝室那个阳台喔,我看死角里积了好多污垢。你们谁有钢丝球给我找一个,我去擦一擦。”   王铂菡说:“哎呦不用阿姨,您刚下火车,快别忙活了,我们几个邋遢惯了,就那样吧挺好的!”   “那不行,得注意卫生呀,不然生蟑螂怎么办?快给阿姨找一个钢丝球,刷子也行。”   穗子妈妈的手比嘴还快,忙忙叨叨地将整个寝室擦来蹭去,上到灯管,下到面盆底,擦了个底朝天。   印清羽在上铺坐着打字,用手捂住鼻子挡住灯管上被扫下来的灰,清秀的眉毛始终蹙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逃掉。   金雨苫和王铂菡在下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帮忙又插不上手,不帮忙又看不下去眼,非常难受。   只有穗子心安理得地给哥哥展示着自己的游戏战绩:“不用管我妈,她就那样,让她收拾吧!”   穗子妈妈从水房和寝室之间进进出出,不知哪一回不经意地抬头,突然就触了霉头,仰起头惊诧地说:“这床上怎么挂了个大白帘子?”   金雨苫见她看向印清羽的床帘,便起身说:“哦,阿姨,是这样的,我们三个除了穗子,都睡眠浅,所以就在床上挂了帘子提高睡眠质量。”   王铂菡看不惯穗子心安理得打游戏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阿姨你不知道,有时候穗子在寝室里直播呀,我们怕穿内衣耽误她的收视率。”   穗子听了,没好气地剜了王铂菡一眼。   穗子妈妈压根没听王铂菡说话,径直走向印清羽的床铺,见印清羽正聚精会神地用笔记本写稿,她便拍了拍她的床铺。   印清羽听到动静,低头一看,是穗子妈妈,便把耳机摘了下来,问:“阿姨,有事么?”   “小姑娘,你这个帘子怎么弄了个白色呀!”   印清羽的嘴巴往中间聚了聚,双眼缓慢地一抬一放,说:“我喜欢白色。”   “死人才挂白布,屋里挂白帘子不吉利的呀!”   印清羽合眼睁眼的速度又怠慢了几分,脸上的微笑连一丝一毫都不见了,她声音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我的床铺,我有权利挂任何颜色的床帘。”   金雨苫和王铂菡对视了一眼。   穗子妈妈见她态度这么冷漠,忽然顿了顿,说:“宝贝,阿姨建议你换一个颜色的帘子,阿姨去市场给你买也可以的。”   “不用,谢谢。”   金雨苫看见印清羽已经很努力地在巨大的烦躁之下维持着教养。   穗子妈妈仍旧没有要离开她的床铺的意思,见印清羽孤傲不屑的表情,语气便有了几分家长的教训意味:“小姑娘,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高兴,要顾及到其他人的,穗子的身体从小就不大好,十一假期都生病着不容易好转,你……”   “行了!”穗子把电脑狠狠扣上,打断了母亲的话,站起来把她妈妈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嚷道:“你整天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你再这样你别来给我添乱了!烦不烦啊!”   穗子哥哥听不得她吼母亲,怼了她一下:“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滚开!”她打开哥哥的手。   穗子妈妈却丝毫不生气,笑了笑说:“好啦好啦妈不说了。”   穗子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上铺的印清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抽50个送红包,Lucy的比心有多少,我的红包就有多少,biubiubiu~   新文在作者专栏里,相中哪个自己放车车里 第54章 校庆主持人   【412寝室信条:总不带钥匙、死敲、叫门, 这样的室友就让她留在门外吧, 交寝室费住在这里,不是为了做条开门狗。】   通知:“90年校庆现面向全校招募主持人, 请将报名文件发送到校学生处邮箱,可随附一张彩色带妆照片,获得初选资格的名单将于下周一在学校公众号上公开进行学生民主投票。”   清晨, 金雨苫收到这条通知的时候, 正在体育场跑步,她关掉屏幕,把手机揣进兜里, 迎着肃寒的空气,呵出一口白气来,紧接着,她的目光变得亮晶晶, 口中不自觉地念起了绕口令——   “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 标兵怕碰炮兵炮。”   她的声音字正腔圆,口条极溜, 这是播音专业最常用的绕口令,可以磨炼双唇的力量和舌头的灵活度。   正在这时, 身后一个清澈的声音跟了上来,金雨苫回头一看,焦栀已经跑到了与她并排的位置。   “山前有个严圆眼, 山后有个严眼圆,二人山前来比眼,不知是严圆眼的眼圆,还是严眼圆比严圆眼的眼圆?”   他又急又快地说完这个绕口令,不慎呛了一口风,便用拳头抵着嘴巴低头咳嗽,宽大的肩膀耸动着,步子停了下来,金雨苫一边拍着他的雾蓝色羊绒毛衣,一边嗔怪道:   “嘚瑟吧?谁让你感着冒还出来跑步?”   他把手里拎着的早餐递给她,问:“我那一年的专业水平还在吧?”   “还凑合吧,”金雨苫故意扣他一分怕他骄傲,便学起专业老师的语气说:“同学你的声音条件不错,但是要记住,用心吐字……”   “用爱归音。”他很快就接上了这句把播音学生听到耳朵长茧的话。曾是同一专业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声音条件这么好,当初为什么转专业?”她就地坐下来,打开早餐,这一次记得先递给他一个包子,自己才吃起来。   他也坐下,白色运动鞋纤尘不染,握着包子说:“我高三的时候就想考农科专业,我妈不同意,她比较反感我回到我爸身边搞农场。播音主持随便考的,想着大二偷偷转专业她也不会知道。”   金雨苫抽了抽嘴角:“随便考的?你专业课成绩排多少名考进来的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   金雨苫膜拜地看着他,说:“难怪啊,我专业课成绩,这个数。”   她伸出五根指头。   “第五?”   “第50。”她懊丧地说。   他露出一副“我怎么会跟你玩”的表情。   金雨苫赶紧说:“但我文化课第一。”   他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还好,我们的孩子保住了第一的基因。”   金雨苫打掉他的大手:“谁要跟你生孩子!”   他双眸含笑,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很无辜,可目光又大胆地在她的身上游走着,两侧精小的牙齿笑起来像个孩子,偏偏轻薄唇线又带着点性感。他这般盯着她,让金雨苫忽然有了一种他正在对她做着可以生出孩子的事的错觉……   她受不住这个男人如此直白轻浮的目光,当即又羞又恼,就要站起来,却被他伸出长臂一扣手腕,拽住了。   他坐在地上仰视着她,忽然收起了笑容,认真地问:“你喜欢主持吧?”   金雨苫又重新坐下,和他面对面,抿了抿唇,故作轻松地说:“我的梦想呢,是做一名好记者。”   “如果不是热爱主持,文化课第一,为什么不考新闻专业?”他反问。   金雨苫的心被闷闷地锤了一下,说:“我又不是没试过……校电视台主持人的竞选、各种晚会的主持人报名,我都参加,但主持人的位置就那么两个,总有比我条件好的适合去站在镜头前和舞台上,有人在台前,就应该有人在幕后。”   焦栀一览她眼中不易察觉的落寞,说:“可是人人都渴望在台前。”   “做人要实际一点吧?”她低下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焦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盖,举到她面前,说:“第二个瓶盖,我想让你梦幻一次。”   “梦幻?你想干嘛?”金雨苫警惕地看着他。   “去报名校庆主持人。”   她沉默了。   “小栀呀,你以为我不想吗?”她嗷呜一声把头栽倒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蓝天:“那可是90周年校庆啊!我校牛人那么多,说不定同台主持的还有某卫视知名主持人的学长学姐回来助阵,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小小小……”她把目光钻进拇指和食指捏出来的小缝隙:“小小小虾米,报名了又能怎样呢?”   他侧低着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女人,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比划:“你这么一个小小小小小虾米,可是我的荣耀。我先来投你一票。”   金雨苫在他的手指上亲啄了一口,后脑勺还靠在他的肩膀上,仰起脸朝他甜美一笑:“谢谢你呀,小栀。”   “去报名吧。”他把瓶盖放进她的掌心,将她不敢握住瓶盖的小手包裹住,合上。   金雨苫的手,被他握着,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名的力量。   比起被轰下台,没上过台的遗憾,会更加痛苦吧?   有谁知道,好多同专业的同学只是大一做做样子的出早功,她至今扔在坚持练着?   就因为老师在大一时说过,慢跑可以增加肺活量,从而提高对气息的控制能力,所以她风雨无阻地坚持着每日晨跑。   她从不愿对人袒露出自己对播音的热爱,就怕有人说她相貌平平、天资不够。于是她找个僻静的地方默默地努力着,每天每天。而现在,她被焦栀这样鼓励着,也忽然想要看一看,那个当初入学专业排名倒数的她,经过两年半的刻苦坚持,到底能不能追的上那些打游戏、追剧、泡酒吧的同学们。   作家冯骥才说过这样一句话:风可以吹走一张白纸,却不能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   两个人在体育场吃了顿励志的鸡汤早餐,金雨苫就去DIAMOND打印社打了一份校庆主持人报名申请表,恰好碰上打印社的店员小妹今天离职,金雨苫才想起小抒子的事,便给焦栀推荐小抒子来做兼职。   “小抒子这个人做事超认真,而且最近她们考古系基本上都在工地实习,没有什么课,你就把她招进来嘛!”金雨苫说。   焦栀看了一眼店里正在忙碌的高秉豪,精明的神色另他有了几分老板的威严,眉毛一挑,说:“这算是潜规则么?”   金雨苫拉住他的胳膊晃啊晃,撒娇:“求你了嘛~”   焦栀很享受地端起肩膀,低头小声在她的耳边用磁性的嗓音说:“那你用什么来让我潜?”   金雨苫迅速涨红了脸,拿着报名表在他面前晃了晃,慌乱地说:“我先去送表格了,你赶紧去医务室打针!”   她说完,便转身下楼了。   焦栀收回坏笑的目光,转身进了打印社,高秉豪正在忙碌,焦栀走了过去,问:“这两天怎么样?”   “生意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忙不过来。”高秉豪看着这一时凌乱,抓了抓头发。   “我马上招个人帮你。”焦栀说:“但你不能乱使唤,她可是我女朋友的闺蜜。”   “卧槽,你给我招个祖宗啊?”   ……   金雨苫晚上回到寝室,就发现穗子站在门口“叮叮哐哐”地敲门。   “有没有人啊!开门!”穗子端着洗脸盆,头发上还滴着水,大力地敲着门,就差用脚踹了,表情亢奋,似乎是在跟这门置气。   金雨苫赶紧走过来说:“你是不是又没带钥匙啊?”   穗子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说:“我去水房洗了个头,忘记带钥匙了,回来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给我开!”   金雨苫边掏钥匙边说:“可能屋里没人呗?你去一楼找宿舍管理员要钥匙呀?”   穗子说:“我出去的时候印清羽还在!”   金雨苫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拧开门,边说边往里进:“可能小清出去了呢,你啊,老是忘带钥……”   她话还没说完,一抬头,便看见印清羽正坐在上铺打电脑。   穗子快被气炸了,当即站在门口质问道:“印清羽!你没听见我敲门吗?!”   印清羽戴着耳机,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两个人进来她连眼都没抬。   “印清羽!我跟你说话呢!”穗子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王铂菡正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她走进门,把白色的CHUCHKA沙滩包往桌子上一放,拉开红色NERDY运动外套的拉锁,说:“金穗子你嚷什么,在外面就听见你的小尖嗓子了。”   穗子怒不可遏,拉王铂菡评理:“我刚刚去洗头,又忘带钥匙了,我就敲门,敲了十多分钟,她就在寝室里!就是不给我开!你说说!哪有这样的室友?”   印清羽依然把这满室的叫嚣当做空气。   王铂菡冷笑一声:“她不就那样么?室友两个字怎么写她知道吗?”   金雨苫对王铂菡说:“今晚吃铁板烧吧,好不好?我看你挺会火上浇油的。”   王铂菡摊了摊手,在自己位子上坐了下来,对穗子说:“你也是,三天两头忘带钥匙,每次都要下床给你开门,你知不知道这种天气从被窝里钻出来都需要勇气?”   金雨苫也见她太理直气壮,怕她跟印清羽吵下去,也开玩笑地说:“没错,而且你出去也总不关门,你是玻璃管尾巴么?怕夹呀?”   穗子见两个人都说她,也就消停了,咕哝着说:“我那不是记性不好么?”   “行了行了,”金雨苫站出来转移即将爆发的穗子的注意力,说:“我跟大家宣布一件事吧,我报名校庆主持人选拔了,到时候需要你们帮我投票哦!”   穗子惊讶地说:“你不是已经对主持不感兴趣了吗?”   金雨苫谦虚地挠挠头:“我这不是想着,你和小清都报名了电视台的主持人大赛,肯定也没时间参加校里的主持,这样我就少了两个强劲的对手,所以就试试喽!”   印清羽摘下耳机,问金雨苫:“怎么给你投?”   穗子一下子火了:“你就是故意装作没听见!一听说给金雨苫投票你来劲了!”   金雨苫赶紧说:“初选通过后会放到公众号里公布名单,到时候我分享给你们,在微信上投票就行了。”   王铂菡说:“你们这是要情侣档主持?”   “什么情侣档?”金雨苫问。   王铂菡说:“今天院办负责统计校庆主持人报名的一个小干事在焦焦美人的群里发照片了,说是看见焦栀来递报名表了,小干事还拍了他的证件照,是挺帅的,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那不勒斯之光》《夜稻和夫》已经放到作者专栏里   喜欢就收了,我写给你们看。   本章抽50人送红包,明天和上一章一起发出。 第55章 官宣   “90年校庆临近之际, 校园主持人选拔初赛名单现已出炉, 关注C大微信公众号,投出你心目中的校庆主持人!得票最高的四名学生主持人将获得与上海卫视、湖南卫视知名主持人同台主持的机会, 为母校90华诞献礼。”   投票信息很快便传遍了C大校园里的各个角落。打篮球中场休息的男同学拿起手机看到了这条通知;在食堂排队打饭的同学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投票页面;在图书馆自习的同学将投票页面往下翻,浏览着一张张竞选主持人入围同学的照片;正为新生介绍社团的学姐正将投票页面分享到朋友圈:“请为我的好朋友三号投票。”   信息时代,校园上空覆盖着一张巨大的会发光的网, 每一个人都被这张网络连接着, 迅速被拉近。   金雨苫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公众号里的投票界面被做得活泼简洁,开头写了一些对校庆表示激动与预祝的话语, 紧接着便是入围初赛的主持人选手们的信息,信息按照格式被整齐地排成一列,一张彩色照片下面配上姓名+学院+专业+一句话签名展示。   金雨苫滑到了三号就看见了焦栀的照片。   别的同学都是生活照,只有他一个人提供的是蓝底西装证件照, 那是大四每个人都会有的求职照片,黑色衣服白色衬衫黑领带,五官端正皮肤白皙, 面容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极其对称的工艺品,他的面色严肃但不冷峻, 嘴角有若有似无的微笑,让他看起来亲切温柔了许多, 漂亮的双眸中并没有直勾勾地与镜头聚焦,而是稍有一层雾气缭绕,朦胧的错觉中显得眼中有情却无心。   就连她这个看惯了他的人, 冷不防见到这张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证件照,也在心头为之惊艳、动容了一番。   他的证件照下面,用宋体写着他的名字和院系信息,而信息下面,用楷体写着他的个人签名展示:   “沐雨经霜,金石为开。”   焦栀的入选,无论从形象,还是他们一起参加初试面试时他的完美表现,都是毫无悬念的。金雨苫把页面紧张地往下拉,去找自己的照片,一颗心被这一列列照片拖拽千里,惴惴不安。看到了焦栀励志大气的签名,她也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当初也在报名的时候提供的一句话签名,当时她想了好久如何要概括播音主持艺术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最终想起了红楼梦里贾宝玉出生时口中含着的那块通灵宝玉,那是女娲用彩石补天遗落下的一块宝石,后来被贾宝玉含在嘴里降生,女娲补天的彩石是人类艺术的奠基石,那么有通灵宝玉含在嘴里人,岂不也是舌灿莲花?   于是她在拉到最后一名第20号选手金雨苫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带妆彩色生活照,和自己下面的签名——   “女娲补天玉,通灵口中石,不求舌灿莲花,但求稳不出错。”   她见到自己的时候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上天真的是爱开她的玩笑,把她放在最后一名故作玄虚,让她有种绝地求生、失而复得的惊喜!可惊喜过后,她又面对自己土气的签名浑身起鸡皮疙瘩,心虚了好半天,人家的签名都是励志积极的座右铭,只有她脑抽,前半部分矫情,后半部分怂包。真想捶死自己!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入围了,她的照片下面就是投票页面了,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一个空心的小圆点,没点投票以前看不见票选结果。   焦栀是三号选手,金雨苫是20号选手,两个人的名字中间隔着好多人,入选的还有与她同专业的蒋英宇和薛凝宁,两个人提供的照片都是比平时更加帅气漂亮。   金雨苫把页面往下拉,就看见公众号文章下方的留言,第一条留言被点赞106个——   小朱配齐:“举报,三号学长秀恩爱。金+石很像是钻,一句签名里同时包含金雨苫三个字难道是巧合?这哪里是签名,这是官宣啊!”   谁在下铺谁关灯:“焦焦美人的证件照也太好看了叭?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颜?在舔屏中反复去世……”   小七六级一定过:“你们与其在这里骚话连篇地吹彩虹屁,不如给金雨苫投票,难道你们没看出来你们的焦焦师兄是在拉票吗?”   考研狗冲鸭:“群里听闻特意来围观的,芭蕉扇大军还有一秒到达战场!”   ……   金雨苫随着晚课下课的人群从主楼出来,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就这样脑子一热报名了校庆主持人,又过了初试,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夜晚的校园里热闹非凡,校园主干道上摩肩接踵,都是刚刚下课的学生,同学们有说有笑,每一个张年轻的脸庞在暖黄色的路灯下都是那样的生动活泼。   “我想让你梦幻一点。”   他好听的声音又响在耳畔。   金雨苫不自觉地低头,温暖地笑了。   她是理智务实的摩羯座,总是把情绪当做累赘,习惯于将梦幻与现实分开。可是这一次,她第一次开始对“梦想”这个词,生出了野心。   她一路走去校医室,焦栀此刻应该打完了点滴,在医务室里等她下课,金雨苫推门进去,一开门便看见扎堆的病号。近期流感肆虐,医生加班,医务室里人满为患,她在人头里寻找焦栀的身影,却迎面撞上了正走出来的印清羽。   “小清,你病了?”金雨苫关切地问。   印清羽左手扎着针,右手举着输液袋,不着痕迹地躲开金雨苫的触碰,说:“我给你投了票。”   金雨苫愣了一下,说:“谢谢……我送你回寝室吧?”   印清羽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说完,用身子推门出了医务室,金雨苫望着她形影单只、孤身举着输液袋走远的身影,想追上去,可她知道印清羽的性子,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转身去寻焦栀,看见他还是坐在最靠角落的床上打点滴,此时他的床上因为位置稀缺还坐着两个正在输液的女孩,她远远地看见他正用拳头抵着嘴巴低头咳嗽,宽大的肩膀不适地耸动着,坐在他旁边的女生把包里的纸巾掏出来递给他,他摆了摆手,回身去病床上找外套,却发现今天出门只穿了一件她给买的白色毛衣。   金雨苫走到他身边去,他很自然地用温热的手拉住了她的手,她看了看已经见底的输液袋,再看看忙得团团转的护士,于是她关小滴速,在他的身边蹲下,熟练地拆掉他手背上的医用胶布,轻轻地按住针头,干净利落地拔掉了针头。   焦栀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在病号们羡慕的注视下两人离开了医务室。   一出医务室的门,夜风丝凉入骨,金雨苫见他只穿了一件白毛衣,便停下脚步,把自己身上的棒球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焦栀高大的身子上被盖了一件S码的小衣服,里面还带着温度,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可她坚持,他只好乖顺地披着那件可怜的小片布料。   两个人往宿舍里走去,他问她:“冷么?”   金雨苫把手揣进了兜里假装铜身铁臂,任由冷风灌进单薄的T恤里,强撑镇定,牙齿打颤,说:“不冷啊!”   焦栀见她的侧脸鬓角下的皮肤,已经起了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不禁压低眉头,奶凶奶凶地说:“你这样会把男朋友给惯坏的。”   金雨苫在地上跳房子,转头对他笑:“好看的男朋友就是用来宠的呀!”   他被她逗笑了,看着她跳房子跳去很远,再调皮地转过身来跳到回他身边来,一路蹦蹦跳跳,反反复复,好不活泼。   她今天真的很高兴。   到了12号楼宿舍门口,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站在宿舍楼下送别,每每这个时刻,就好像是电影里上演最缱绻的离别。   “我走了啊……”他后退了一步,双眼仿若微醉一般笑睥着她,两个人的手由牵着变成指腹搭着,最后完全分开。   “嗯。”   金雨苫朝他摆摆手,他却迟迟不动,等她狠下心来后退一步的时候,他却忽然把身上的小外套一抬,套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上的力道便放肆地一收,她整个人便像是被套住的小鸟一样被拽进了他的胸膛。   她的胸脯软软地贴在他的身上,四目相对,四下无人,她听见他的喉咙滚动的声响,陷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的唇近在咫尺,她望穿秋水,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又带着两三分情动的气息吻上了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心焦地等待着,他却迟迟不肯吻她的唇。   他又亲上她的耳朵,嘴唇刚一触碰,她的身子便一低,忽然在他情浓时钻出了外套的束缚,他痴醉的眼眸随着猎物逃跑而变得怅然疑惑。   她获悉他的意犹未尽,却偏偏不给亲热,只是语笑嫣然道:“既然有机会成为晚会主持,我们两个就要努力训练啦!明天我们去吃田螺吧?”   “吃田螺?”他欲求不满地皱了皱眉,有点心不在焉。   “嗯,穗子的家乡话叫作‘唆螺蛳’,这个动作很锻炼舌头的灵活性的,播音系的学姐告诉我的窍门,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她说着,吐了吐粉嫩的舌尖:“就这样,这样就叫‘唆’。”   她的舌尖在空气里灵巧地打了个弯儿,看得对面的男人浑身一滞,几乎忘了呼吸……   “我走了,小栀晚安。”   她转身,眼中的妩媚落尽,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第56章 荣誉   【412寝室信条:人不自助天难助,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金雨苫想拿双学位, 就辅修了法学专业,法学虽难但她兴趣盎然, 所以天天泡图书馆也不觉得累。   焦栀最近也在准备论文,常与她一同出入图书馆,她是个矫情人, 小毛病不少, 去图书馆不许焦栀和她坐在一起,也不许焦栀坐她后面,可他坐在她前座时, 她又时常抱怨总是忍不住抬头看他,导致无法专心学习。   后来一起搭伴泡了两天图书馆,她竟渐渐习惯了焦栀的存在,晦涩难懂的法学知识也开始渐入佳境。   此时夕阳西下, 一天的学习坐得她腰酸背痛,她抻了个懒腰,像只疲倦慵懒的猫儿一样, 趴在了书桌上,今天图书馆里的人出奇的少, 楼梯转角处只有他们两个人,深橘色的光亮安静的映射在她的白色毛衣上, 仿佛盖了一层丝柔的毯子。   金雨苫的心情并不好,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校庆主持人选拔投票,焦栀仅用两天的时间便获得982票, 占总票数的百分之70,而她,只有20票。虽说原本她就没有指望单靠一张照片一句签名就能得多高的票数,可是这倒数第一的20票简直就是羞辱。   焦栀见她疲乏瘫软,便用一只大手抓着笔记本走了过来,坐到她的位子旁,把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搁,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到她的肩上去,动作舒缓地揉捏了起来,他卡其色的风衣袖口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在她的肩膀和耳后摩擦着,栀子花的香味恬淡地渗入她的鼻息,让她失落的心情得到一丝慰藉。   她知道他是用这样体贴的动作哄她,也意识到自己今天太过于沉默,冷落了他这个男朋友。   于是她微微笑着,舒服地闷哼一声,用配音腔拟了一个粗嗓男音,强打起精神玩笑说:“爱妃,你用的什么香?朕为何会被你的香气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他不理她的胡言乱语,宠溺地捏捏她的耳朵。他按了一会儿便放开手去翻她的笔记,她的字迹瘦削清秀,却透着一种刚毅的硬朗的韵味,笔记本上工整洁净,每一行字都写得如尺在抵。   他侧头瞥了一眼,见她正闭着眼睛小憩,手里翻纸的声音变大了许多,声音慵懒魅惑:“一天没正眼看我,怎么?把我看腻了?”   金雨苫睁开眼睛,他的侧颜出现在视线里,她见他不悦,便懒洋洋地坐了起来,狗腿一笑,哄他说:“看不腻,看不腻,我现在就使劲儿看你,行不行?”   他也勾起唇角笑了笑,干净的食指在纸上点了点:“《春秋决事比》,你把“比”字写成了“此”。”   她揉揉眼睛,接过笔记本一看,可不是?她一捶脑袋,从笔袋里拿出一卷胶带来,扯开一条,贴到纸上,再用指甲划一划,将胶带上的胶完全与纸张贴合,用巧劲一撕,那个错别字便被胶带粘了出来,像是用蜘蛛网活捉了一只小飞虫。   纸上被沾出了一块微小的、毛躁的空白,她便在原先的位置重新写上个“比”字,这算大功告成。   “你也没学过法学,居然知道《春秋决事比》?”   “我是龚自珍的迷弟。”他的回答超凡脱俗。   “噗……”她不禁笑出声来:“原来你跟小抒子是一国的。”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他慵懒而温柔地念着龚自珍的诗句,抬手揉了揉她新剪的头发,那发丝纤细柔软,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她因为学习而变得瘦削的脸颊上,这样的触感使他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怜惜:“别难过了,如果你都选不上,我也不去了。”   “别啊,你主持你的,我当观众也可以啊,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做落红,护你这朵花。嗯嗯!我现在也是龚自珍的迷妹了。”   他笑着摇摇头,半晌,他沉了沉声,小心翼翼地看入她眼睛,又问:“今天校里让每个选手录一段主持人的自我介绍视频,还录吗?”   “录啊,当然要录,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终。”   她突然又被自己打了一针鸡血,原地复活,两人相视一笑,金雨苫又翻开了书本复习,而焦栀则坐在她的身边把笔记本打开,认真地准备起自己的论文来。   窗外企图看她笑话的夕阳也憾然退场,一弯涤濯过的月亮从夜幕后悄然登场。   金雨苫拿着透明胶带,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她转头瞄一眼左侧的他,他用手抵着下巴看着屏幕,睫毛垂下来,显得非常清秀,不一会儿,他又把双手放回键盘上去,飞快地打字,嘴唇小幅度地张合着,无声地配合着大脑念出论文来。他侧颜高挺的鼻梁、他微微动着的红润的唇瓣、他极度认真的帅气样子,都令她心旌摇曳。   心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坏坏的念头,她悄咪咪地撕开透明胶带,左手拿着胶带的轮轴,右手抓着胶带的一头,唤了唤他。   “嘿。”   “嗯?”   他的头一转,她便一把将胶带贴到他的嘴唇上去,焦栀当场愣怔,嘴巴已经被胶带粘上了,他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她却一下子把胶布撕了下来,然后在他奇怪的注视下,将粘有他唇印的胶带贴到了自己的唇上。   他整个人都傻掉,她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嗯……亲到了,嘻嘻。”她笑得像个得了手的小偷。   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突然脸一红。他抿了抿唇,把笔记本一扣,抓在手里,站了起来。   “你是对的,我们不该坐在一起。”他说罢走到她前面的位置坐了下去。   他的背影看起来一本正经,可他转身之际,嘴边却漾起了一抹克制的笑……   ……   每一名竞选校庆主持人的选手,都要录制一段一分钟左右的视频提交,金雨苫特地请小抒子帮忙写了一段自我介绍稿。   回到寝室,她又遭到室友们的无情嘲笑。   王铂菡说:“你要是模棱两可地去选校庆主持人,那我劝你干脆别报名了,20票啊大哥,我花钱找人刷也比你这个多吧?”   穗子说:“不是的,这个投票是需要登录校园网的,不是本校的没有投票资格,你怎么刷?”   王铂菡说:“要是我,我就满大街去拉票,而她呢?连朋友圈里都不吆喝,以为靠着焦焦美人就能拉到票吗?”   金雨苫把热水灌进暖水袋里,说:“我从来没想靠他去竞选。”   王铂菡说:“你看你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要是不想选干脆就别参加啊,既然参加了就当挤破头去争!”   穗子说:“我觉得王铂菡说得对,既然参与了就要用心点。”   金雨苫拿着两个热水袋,走到印清羽床前,塞进她冰冷的被窝的两头。这样一来,感冒的小清一回来,就有热被窝睡。   她回身看着其他两个室友,忽然第一次觉得他们的话是如此的正确。   她一直处于不自信的状态,这种状态伪装成一种不屑的、懒惰的态度,骗她以为如果从没有争取过,那么即使失败也就不丢人了。可是事实上,因为害怕输而不敢使劲,才是最丢人的。   “那我明天录视频,你们帮我吧?”   王铂菡说:“这就对了嘛!选主持人,农学院的1000票,你一个播音班的20票,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穗子说:“是呀,你看印清羽,为了参加主持人大赛,吊着水也要跟我拼到底!多么的丧心病狂!我觉得她就是嫉妒我有人疼她没人爱。”   “停!”金雨苫朝穗子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说:“你打住啊,你不要再这样针对人家了,你这张嘴呀,你就庆幸小清不是那种在室友的苹果里藏针、在毛巾里藏刀片,在洗发水里加脱毛膏的丧心病狂吧,要不然你早歇菜了!”   “哼!”   ……   第二天王铂菡给金雨苫搞了一件白色修身小西服,价格不菲,金雨苫穿在身上,确实觉得整个人气场十足。穗子给她画了个上镜妆,又带她去相熟的理发师那里做了一个新发型,气质中长发C卷烫,很好地遮盖住了她稍圆的脸型,再加上冷棕色加亚麻色的挑染,最后发型做出来的时候,金雨苫几乎快认不出镜子里的小姐姐是自己了。   为了突出重视,这段视频的录制在校电视台的新闻演播室,小抒子、王铂菡、穗子看着镜头前的金雨苫,三个女孩都对她改头换面一般的形象赞不绝口,他们面前坐着的正在录制的女生,端庄、得体、大气、知性。半点没有了刚上大一时候的那个土丫头的影子,三个人不得不感叹,时光匆匆,大学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他们每一个人。   寝室里,生病的印清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从不发朋友圈的她,今天第三次转发了投票信息:“请帮我的好朋友投上一票,20号金雨苫,谢谢大家。”   一天之后,校园公众号上发出一个校庆竞选主持人的宣传视频,视频里是20位参赛选手的自我介绍,每一个人在说话的同时,左侧空白处都写有个人荣誉版块。   有的选手写着擅长唱歌跳街舞、有的选手荣誉太少,就在版块里写个人格言或是对母校的祝福。   还有一个准备得格外正式、声音专业的气质女选手,她的荣誉版块里写道——   金雨苫:2016级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   预备党员,获得过国家奖学金、单项奖学金,校级一等奖学金、丘鸿杯全国朗诵比赛一等奖、连续两年获得“校三好学生”称号、大学生戏剧节优秀表演奖、格鲁吉亚第比利斯自由大学孔子学院汉语国际优秀教育志愿者、美猴奖声优大赛一等奖。   末尾,她用动听的声音和颇具亲和力的微笑自信地说:“为母校华诞助力,共同见证九十载峥嵘岁月!我是金雨苫,希望大家为我投票!” 第57章 不舍   【412寝室信条:鹤立鸡群, 对鹤来说, 是不是一种堕落?】   金雨苫的朋友圈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赞和留言。   薛凝宁:“同样作为主持人大赛的选手,这一票, 我投给你。”   蒋英宇:“兄弟,加油。”   余老师:“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播音班的好班长。”   还有暑期实习时非常器重她的刘制片也给她发微信加油:“沉着镇静, 实事求是, 你会轻而易举地实现梦想,年轻人,加油!”   她的票数也从一开始的20票, 上升到40票,一周后结果出炉的时候,她的票数奇迹般地超过了焦栀!   评论下方对她的议论非常热烈——   “原来她这么努力。”   “上次食堂刷卡的视频开始我对她的印象就蛮好的,简直是女生楷模, 送金雨苫上C位!”   “我们想看校园情侣搭档主持,支持我的点赞!”   “芭蕉扇大旗我来扛!”   “我们的焦焦美人也是学霸,已经拿到澳洲国立大学和昆士兰大学的offer了。他要出国了?”   ……   接到校里的主持人录取通知电话时, 金雨苫正和焦栀在路边摊吃田螺,她刚刚挂断校里的电话还来不及兴奋, 焦栀的电话又响了。   她看见他拿起湿巾擦擦沾满酱汁的手,然后把电话放到耳边, 口中沉稳地回答着“嗯”“知道”“谢谢老师”,最后把电话往桌子上一搁,抬头对上她期许的目光。   “怎么样?是不是你也获得了校庆主持资格?”   他拿起一张湿巾, 替她抹抹嘴角,眼中有尘埃落定的温柔:“嗯。”   他的一句“嗯”,像是点燃了她的引线,让她多日以来默默祈祷的心愿终于化作焰火绽放升空。   “Yes!”她兴奋地把手化成小锤敲桌子!小小的愿望被大大的实现,感觉燃到爆!   她兴奋片刻,很快又恢复了正经认真的样子:“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跟学校确定一下服装,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自己去买,校里的演出服很多但是都太旧,不合身。还有啊,主持大型晚会,其实不用多出彩,只要不出错就是万幸了。你的基本功还需要扎实一下,我们还需提前跟校里确定领导和嘉宾名单,这个太重要了,万一让我们两个任何一个人去念嘉宾名单,都得提高警惕,念错名字可是大忌!串词我们也得沟通一下,我一般都是自己写串词的,按照别人写的串词硬念我不习惯,虽然不指望多出彩,但也不能沦为报幕的花瓶……”   他安静地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偶尔点头应付,虽说她从不表现出对这次的主持资格有多期待,但却在私下时刻准备着。   金雨苫见他并没有自己那样兴奋,话语慢慢停下了来,她拿起一颗田螺,瞄着他飘忽的眼神问:“小栀,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他那飞远的目光立刻被拽回来,视线聚焦在她精明的眼睛上,说:“你接着说,我在听。”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套是浅灰色麂皮夹克,不知道是不是穿衣色调的缘故,他的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灰暗。她在滔滔不绝的时候,他无意识地用筷子戳着消毒餐具的包装膜,扎了好几个孔。   两个人吃完了饭,并肩走在校园里散步,秋风掠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声响,傍晚正是校园里的繁荣时段,校园广播里热情地播送着对校庆的预祝词,偶尔有一群穿着演出服装的学生匆匆走过,紧张地去操场上排练校庆节目。   这里像是收集年轻的巨大罐子,处处搅动起惊喜的漩涡,发酵着青春的甜蜜时光。   金雨苫看着那些大一学生如同小黄雀一样蹦蹦跳跳地排练节目,口中忽然叹了口气,说:“要是大学能念十年、二十年,该有多好?”   焦栀白色的贝壳鞋和她的白色帆布鞋一同踩在地上,步伐相通,心意也是相通的,他说:“短暂的才是美好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这满天的落叶,无声无息,却有恋恋不舍的孤寂感。   金雨苫喜欢和他这样,带着点惆怅地彼此谈心,她说:“今天刘制片,就是我暑假实习的领导,跟我在微信上聊了很久,他说新闻频道成立了一档新栏目,想让我回去试一试。很多学长学姐都是大三就开始在电视台实习了,我也想早一点开始实践,可又舍不得学校时光。”   “回去试一试?做新闻主持人?”他问。   “不是,做专题记者,如果我做的足够好的话,也可以自己采访自己做主持,那样最好了。”   “你很优秀,可以去更好的电视台,比如去央视?”他说。   她摇了摇头:“一是我要挤破头去争,太浪费心思,二是我对综艺不感兴趣。刘制片的新闻理念跟我很契合,我想做的是更贴近民生的采集报道,做记者做主持人都无所谓。”   他站下,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金雨苫却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我看见你同时拿到了澳洲国立大学、悉尼大学、昆士兰大学的offer?那你想选择哪一个?我觉得澳洲国立大学比较好吧?当然,我对出国读研的事也不太懂,但我百度了一下,昆士兰大学的农业专业在澳洲排第一名哦!”   他并没有说要去哪一个,只是解释说:“考雅思、申请出国读研的时候,还没有跟你在一起。”   “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她牵起他的手,往湖边的方向走,说:“你去澳洲很好啊,去了解一下澳大利亚的畜牧行业链,学习他们的运作模式,他们的畜牧产业化运营和管理肯定比国内先进好多,你把这些都学回来,用在我们国家。”   她见他沉默着,又开玩笑说:“小栀,别犹豫,达尔文当初也是放弃学医,转到了农学院,才发现了进化论。说不定将来你就是中国农牧业的领军者!”   清凉的湖风吹动他垂在额前的黑发,他侧头看着她,她目视前方,眼睛里的光亮像是一座攻不破的城。他的脸上忽然升起一丝明知故犯的争取,抿了抿唇,说:   “悉尼大学的传媒专业在国际上很有名,我攒了一点钱……”   金雨苫摇了摇头,他便收了声。   她说:“国情不同,干新闻这一行,去哪里留学都不如走基层。”   他无法反驳,只能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夜完全黑透了,独星与月,烁烁有光。清湖边上原本浓荫的高树,此刻早已稀稀落落,路灯在树下投下一小片清冷的光。光影下坐着一个人,望着湖心摇曳的月光。   金雨苫觉得那抹冷清的的身影熟悉,便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小清?”   那女孩回过头来,正是印清羽。   她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印清羽一个人坐在湖边,她忽然就想起了她留给她的那一纸账号密码,心脏不由地揪紧,赶紧牵着焦栀的手走了过去,焦栀知道女孩之间有女孩的话要讲,就自觉地站到不远处的树下去,偶尔捡起一枚小石子丢进湖里。   金雨苫的出现犹如焦栀手中的石子,打破了印清羽眼波中的孤寂。她在面对印清羽的时候,总会比对别人热乎调皮一些。她自顾自地坐到她身边去,把两只手向后一拄,夸张地叹了口气,说:   “唉呀,听说学校有规定,这掉进湖里的人呢,要被扣两学分,把人从湖里救上来呢,加三学分,”她用胳膊肘怼了怼印清羽:“要不你试试?我来救你!”   印清羽瞪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鼻腔里有湿漉漉的声音,手掌在脸上胡乱了摸了一把。   “怎么哭了啊?”金雨苫愣了一下,有点慌,立刻收起了玩笑的样子。   印清羽摇了摇头,鼻音浓重:“没事。”   金雨苫小心翼翼地问:“和喜欢的男生吵架了?”   印清羽苦笑了一下:“哪有什么喜欢的男生。”   金雨苫又问:“穗子又惹你生气了?还是王铂菡?”   印清羽低头翻看自己的手,一会儿看看手心,一会儿看看手背,像是头一回见似的,并不说话。   金雨苫心下了然,大咧咧地说:“你别理金穗子,她就是一傻姑,王铂菡充其量就是嘴毒点,直肠子,他俩人都不坏,你知道的。”   印清羽点点头。   金雨苫又说:“你看,刚才我还和小栀说,舍不得离开学校呢,我们再凑合,还能凑合几天呀?等到毕了业想再睡到一块都难,是不是?”   印清羽吸了吸鼻子,扬起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理我都懂,但是合群对我来说,真的太难。”   “干嘛要合群?”金雨苫笑了笑:“鹤立鸡群,让它合群,对鹤来说,是不是一种堕落?”   旁边站着的焦栀听了,低声轻笑。   真是一个博学的马屁精,总有一千种方法哄人开心。   印清羽的眼睛落在她明媚的面容上,又收回来,低头说:“你就哄我。”   金雨苫憨笑一声,搔了搔手背上被蚊子叮的包:“其实你也不是不合群,只不过不善于表达。朋友嘛,都是用心换来的,你老是捂着自己的一颗心不给人看,人家也不会把自己的心给你看的。”   “我从来没指望能在寝室里能交到什么朋友。”印清羽说。   “你不要这么想,你看俞敏洪,给大学室友提了四年热水,最后他创业的时候,同学都选择回国跟他一起打拼。”   她说完,又去挠自己的手上被蚊子叮的包,挠了几下,手就被一双大手给握住了。   她侧过头去,是焦栀蹲在了她的身旁,皱眉看着她手上鼓起来的两个大包:“再挠就破了。”   “痒啊……”   “痒也不许挠,主持晚会要拿手卡,留疤不漂亮。”   焦栀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朝她手背上喷了两下,一股栀子花香扑鼻而来,手上奇痒的感觉也渐渐褪去。   金雨苫拿过他的花露水,给印清羽也喷了两下,焦栀就又站回原来的地方去了,双手插进口袋,立在岸上,望着湖面。   金雨苫对印清羽说:“这里的蚊子真多啊,以后你不要来这里坐了,有心事的话,可以找我。”   印清羽又低头玩手,“嗯”了一声。   金雨苫说:“其实你在寝室交到朋友了不是么?我呢?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印清羽用大大的眼睛看向她亲切的面孔上去,忽地又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悄悄地把金雨苫这个人,当成了自己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呢?   印清羽望着清湖回想。   从前,她总觉得金雨苫这类人,是故意装成老好人去博得大家喜欢,而她自己并不屑于对每个人都献殷勤来赚取所谓的友情。   可她真正给她触动的,是那一次,穗子用了王铂菡的神仙水,王铂菡报复地把穗子的雪肌精换成了自来水。   那天,金雨苫把穗子的雪肌精借走了。   过了几天,印清羽看见穗子正在开一瓶新的雪肌精,她说金雨苫不小心将借她的那瓶给弄丢了,赔给她一瓶新的。   印清羽当时很震惊,用这样吃亏的方式去换取寝室里的和平,换做是她,她是做不到的,可是金雨苫却那样做了,而且做得无声无息,最后王铂菡和穗子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让印清羽印象很深,也默默地将她当成在这个寝室里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金雨苫感觉到印清羽好像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低头一看,果真是这样,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小清,也有如此小鸟依人的一面。   她听见印清羽这样说:“我听你的,试着合群一点。”   印清羽突然这样放下自我,想要改变,反倒让她有些心疼,金雨苫脸上的明媚落下来,变得惆怅起来,她附在印清羽耳边,小声说:   “小清,其实今天我也很不开心。”   印清羽把头抬起来,看着她:“你怎么了?”   金雨苫用下巴指了指焦栀落寞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轻声说:“他要出国读研,我很舍不得他去,可我还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澳洲好啊达尔文啊的鬼话,现在很想掐死自己。”   印清羽摸了摸她的头,金雨苫又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她的肩上。   两个女孩彼此依偎,望着不远处站着的男子。   印清羽说:“你留他,他可能就不去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我不能那么干。”   “那就……珍惜在一起的时候吧,反正两年,很快就熬过去了。” 第58章 厕所门事件(二)   【412寝室信条:女生之间决裂, 从不需要仪式和理由。】   校庆晚会日渐逼近, 全校为迎接校庆的排演氛围越来越紧张热烈。倒不全是为了学校奖励的考评和学分,而是出于一种强烈的荣誉感和使命感, 校内各单位、各年级参演学生都自发地投入到这场紧张的忙碌之中。   在学生期盼校庆的同时,也出现了许多小插曲,比如说学校要求各专业强制半数人为校庆出观众, 出观众的同学必须每人贡献两把椅子, 提前三天去汇演场地摆好。   于是校庆晚会开始的前三天,学生们的朋友圈里怨声载道。   一方抱怨说:为什么学校不肯自己出钱租椅子,而是以强制手段损害学生的利益?   另一方说:我为学校出椅子我光荣, 某些同学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还有一些苦中作乐的,纷纷晒出寝室里失去椅子的同学们,坐在垃圾桶上、饮水机上、甚至坐在桌子上看书的照片,画面凄惨又搞笑。   412寝室的椅子们也为母校光荣“献身”, 没有了椅子的412床铺看起来像是失去妻子的四个光棍,只剩光秃秃的地砖闪闪发亮。   王铂菡盘腿坐在桌子上准备着12月份的英语六级考试,床下的小灯管照得她的脸庞明艳动人。   王铂菡哀怨地说:“我的小椅子, 此时此刻正孤独地站在体育场的凄风苦雨之中瑟瑟发抖,椅子不在的第一天, 想它想它想它。”   穗子正打斜躺在床上准备着电视台主持人大赛决赛的演讲稿,长腿倒靠着墙, 棕黄色的长发垂在床沿的栏杆外面,举着稿子说:   “放心吧,你的椅子不孤独, 我的椅子陪着它呢!”   穗子和印清羽这几天都要去电视台录制比赛,所以不参加校庆,他们两人的椅子就借给了出席的王铂菡和金雨苫。   印清羽在地上铺了块毯子,笔记本电脑、主持人大赛决赛的稿件铺了一地,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皱着细黑的眉毛,黑直的长发挡住一半脸颊,被她烦躁地掖到耳后去,手上忙碌地敲打着键盘,似乎怎么修稿都不满意的样子。   金雨苫正对着衣柜上的镜子试着晚会要用的晚礼服,那是一件抹胸蕾丝钉珠小拖尾,星空暗蓝衬得她皮肤白皙,抹胸前方有不规则的纱料做装饰,凹凸的锁骨隐约可见,性感又不失优雅,收腰设计使她整个人显得身形修长腰肢纤细,垂感极好的层层网纱裙上用低调的金线穿梭,乍看上去好像把整个浩渺宇宙里的璀璨繁星全都穿在了身上。   王铂菡是第一个发现她穿上这身衣服的,惊得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表情夸张地围着她转:“啧啧啧,好看,好看。”   印清羽也被王铂菡的激动吸引了目光,抬眼看去,清冷的烟波中也漾起一丝艳羡。   “这是主持用的晚礼服吗?买的?租的?”印清羽问。   金雨苫说:“他买的,一共两套,一套是深蓝色,一套是白色。”   王铂菡问:“他的呢?”   “他的也是一套深蓝色西服,一套白色西服,”金雨苫回答:“考虑到舞台效果,他的深蓝色西服是布满亮片的那种。”   她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炫耀带来的虚荣感,赶紧收了声,不再说下去了。   王铂菡摸了摸下巴想象:“嗯,那一定很帅。”   穗子从床上爬下来,一眼就看见真爱一样,两眼放光:“天哪!这晚礼服太耀眼了!扇子你美爆了!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做一件参加比赛。”   金雨苫没做声,她不太习惯自己被夸成这样,她的三位室友可从来不轻易羡慕谁、夸耀谁。   王铂菡立刻说:“你撑不起来,你胸太小了。”   “王铂菡你说谁胸小呢!你把我借你的椅子还我!”   王铂菡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头,一副无赖相:“哎?已经搬走了!你去操场上找呀!一万多张椅子你去找呀!”   “没良心的狗东西!”   两个人又围着金雨苫追逐打闹起来,金雨苫笑着,看向镜中的自己。   印清羽冷着脸警告道:“你们俩小心点,不要踩到她的裙子。”   ……   为了把主持人的串词写得顺畅新颖,金雨苫把每一个校庆节目的都了解透彻,并且不错过每一场彩排,校庆汇演的前一天中午,她把稍长一些的晚礼服和高跟鞋穿到了现场,校庆的舞台搭建颇具规模,数不清的工作人员忙碌地布置着舞台、灯光、音响设备、LED大屏幕。她从布置好的斜坡型的演员上下行通道出出进进,反复寻找着上台的最佳步态。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场舞蹈社团的街舞彩排结束,她也看看表,觉得脚尖挤胀酸痛,口中念念有词的主持词也停了下来,她提着裙子往台下走,打算歇一会儿,却忽然觉得裙下一轻,被人拽住了裙摆。   她回头一看,乍一眼差点认不出。   她穿着一身嘻哈风格的宽松卫衣,脖子上挂着冷冰冰的十字架项链和超长金属球链,左边头发编成个性的鱼骨辫,右面的头发帅气地散开,棕红色的混血妆容使她的五官看起来立体又神秘。   她一开口,耳朵上挂着的夸张耳圈便哗啦啦作响。   “你的裙子刮到了。”   “谢谢。”金雨苫本能地说,可对方熟悉的声音却让她从混乱中猛然惊醒。   “卞凉玉?”她惊讶地看着她,仿佛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人类似的。   卞凉玉放下手,一双眼睛被焦糖色的美瞳盖住了,眼睛显得大而粗糙,眼白处混沌泛黄,还有因为美瞳戴太久而留下的红血丝。   对卞凉玉的印象,还停留在大一的时候,那时金雨苫通过小抒子的古风cosplay社团认识了她,她长得是那样小家碧玉,古典柔婉,又偏爱汉服,简直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女子。后来和她一同参加歌手比赛,她连唱错歌词都会脸红,性情温驯腼腆,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   而她现在……   金雨苫控制不住巨大的好奇,目光从陌生转为关切。   “你也是……跳街舞的?”   卞凉玉并不看她的眼睛,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大耳环,见她如此惊讶也有些紧张,但这紧张很快就变成了兴奋,兴奋来得这样突兀,就显得有些做作失态。   “是呀,怎么样?帅吧?”她张开手,炫耀一身行头给她看。   从上次的厕所门事件之后,卞凉玉就在各种校园活动上消失了,金雨苫曾给她发短信询问她的状况,可她一条都没有给她回复。当她和她再次碰面时,是在一次下课时的偶遇,她紧紧地挽着树钰的手,明明看到她也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满眼疏离和怨怼。   女生之间决裂,从不需要仪式和理由。这是每一个生存在集体当中的聪明女生墨守的成规。   金雨苫冷静的表情和她的兴奋行成强烈反差,卞凉玉的笑容慢慢地落下来,变得暗淡无趣。   “我走了。”她的高帮鞋踩在舞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等。”   金雨苫很快叫住了她。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疑问,此刻膨胀成巨大的泡泡,她想戳破,却又怕溅出什么恶心的东西来,所以嘴唇纠成一团,面色恐惧而惶惑。   她暂且搁下心头的针,转念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卞凉玉背对着她几秒,忽然有转过身来,双臂微微张开,袖口处的金属流苏“叮叮”作响,眉宇间带着故作轻松的轻快:“我很好啊!没什么压力,不用考研也不用找工作,每天跳跳舞,上上课,还能作什么?反正学校已经给我保研了。”   金雨苫听她刻意提起保研的事,就知道,在卞凉玉的心里,或许和她一样都有个亟待戳破的泡泡。   金雨苫又说:“前阵子见到树钰了,他说你们分手了。”   卞凉玉摊了摊手:“分啦,怎么了。”   金雨苫见她紧张,便提起裙子在舞台边上坐了下来,把高跟鞋从脚上拔下来,放到一边去,双手撑在台面上,语调平静地说:“你们分手的一周后,我和树钰参加老乡会,聊了一会儿,他说,你们两个分手那天在体育场通宵喝酒,一直坐到天亮。”   她转换成一种玩笑的口气,抬头看着她说:“你说巧不巧呢?那天我早上也在,我摔了一跤,被碎酒瓶划伤了手,你说,是不是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乱丢的酒瓶?”   她看见卞凉玉的身子一抖,冲她露出一个不成型的笑容,笑了收,收了笑,像个电路紊乱的故障机器人,她的每一个字都在抖,声音十分古怪:“这么巧吗?”   与她的失态相比,金雨苫更显镇定,有备而来的样子:“嗯,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我?”   “没看见。”她迅速回答:“你被推倒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她说完,猛地闭上了嘴,对上一道精明的目光,那道目光使她变成一个正在暗中行窃的小偷突然被探照灯锁定,暴露在刺眼的白光之下,无处遁形。   金雨苫审视她的眼睛慢慢收回,不住地点头,口中回味地拖长着一个“哦”字。 第59章 厕所门事件(三)   【我的脏活在他们的想象里, 我被他们强‘奸了无数次。】   气氛冷到冰点。   金雨苫又问,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冰冷沉着:“淘宝店怎么不开了?吓猴蹲?”   听到这个搞笑的昵称,此刻变得恐怖骇人。记得大一的她和她彼此要好时, 歌唱比赛合唱的环节,金雨苫为了突出卞凉玉的个人特色,在和她合唱时选择了卞凉玉擅长的古风歌曲。   卞凉玉也因为她的迁就十分感动, 悄悄在淘宝上下单替她买了一件汉服作为表演服装, 金雨苫收到快递的时候立刻给她打电话。   “凉玉,是你给我买的汉服吗?”   “是呀,这件我喜欢了好久, 送给你。”   “我拿快递箱一看,淘宝ID吓猴蹲?还以为是谁寄错了呢?你表面上淑女原来骨子里是个逗比。”   “哈哈!淘宝ID都是小时候取的,一辈子都改不了啦!”   “那就一辈子别改了吧!”   ……   卞凉玉认命似地闭上双眼,握了握拳头, 脑子里飞速地旋转着种种借口,那些自欺欺人的卑鄙产生高度热量,烧得她快要爆炸。就这样跟自己僵持了许久, 她忽然身子一软,骄傲的肩膀也塌了下来。她静静地在金雨苫的身边坐下, 把发出烦躁声响的大耳环卸下来,拿在手里掂了两下, 扬起手扔到视线之外去。她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就顺着她的问题回答。   “开了一阵, 卖情侣装,后来树钰不想做模特了,我就去找其他男生模特,刚好我的文艺部学长刁图说,他的室友形象和气质非常好,可以帮我问问他感不感兴趣。”   她说完转头看向金雨苫,眼里突然抽出两把刀,问:“你猜猜这个室友是谁?”   谁知金雨苫很快就回答:“焦栀。”   卞凉玉对她的早有准备的样子感到惊讶,随之而来的内容也变得意兴阑珊:“他是我见过的最不讲信用的人。”   金雨苫的目光变得冷峻几分,任何人在说起焦栀时有不好的语气,她都不大高兴。可她还是耐着性子沉默着,听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一开始刁图说,焦栀并没有兴趣接什么淘宝店模特的兼职,刁图说,他不是个缺钱的人。可我看中了他的形象和身形,在C大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我急需做点事情去转移注意力,这个淘宝店我非开不可。于是我决定争取一番,我亲自去找他,没想到他见到我的时候,立刻就答应做我的模特了,而且还不要报酬。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吧,免费帮我拍产品对我来说是件大好事,我觉得模特这么帅,宝贝一定卖得会很好,我觉得前途无量,为此我还特地买了一台微单相机,把进货来的新款衣服全部准备好,跟他约定了时间进行首次拍摄。拍摄的地点就定在了一家北欧风装修的酒店里。”   她像是自言自语,有很多话根本都不成句,这些是金雨苫凭着记忆整理出来的。她讲的吃力,她也听得吃力。   “我对他非常客气,毕竟人家是帮我忙的不是吗?我把他要穿的衣服全部熨烫好,还让刁图去卫生间帮他穿衣服。刁图师兄人很好,比女孩子还要细心,每次帮焦栀换完衣服,他都围在他的身边拍拍打打,整理他衣服上的每一个细节,为了呈现出最好的效果。起初焦栀跟刁图也很要好,毕竟他刚刚转专业,想跟新室友处好关系吧?我猜他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关系答应帮我的。我们的拍摄非常顺利,尽管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像个被人伺候的大明星。而我和刁图都哄着他,供着他,像个仆人一样。这也正常,长得好看的人,只要不讨厌就是成功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金雨苫露出几分烦躁来,她十分讨厌此刻卞凉玉说话的语调,以及她对焦栀的刻画,像是个悄悄在地里埋雷的怪人,期盼着哪一颗雷可以被金雨苫踩到,那样她就会变得快活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卞凉玉说,“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反正我这人逻辑思维混乱,做不到你那样头脑清楚。”   尽管这么说,可她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变得任性起来,此时金雨苫听不听已经对她不重要了,她的语气开始由平静的讲述变成了发泄似的抱怨。   “他给我做模特,是免费的没错,可是也不能出尔反尔吧?明明答应了,第一次也拍的好好的,可是第二次的时候,他进卫生间换衣服的,突然就很生气地冲了出来,刁图也慌张地从卫生间里追出了出来,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把嘴唇气得那样白,他把我的衣服重重地往沙发上一甩,穿上自己的衣服,冷着脸就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刁图师兄追了上去,焦栀突然大发脾气,指着刁图师兄说:以后离我远一点!然后就摔门走了。”   金雨苫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她说:“我并不想从别人口中去了解焦栀,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还要了解他,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金雨苫盯着卞凉玉略显激动的脸容,她脸上的妆很浓,让金雨苫觉得身边坐着一个愤世嫉俗的叛逆少女,而不是当初那个温婉美好的古风女孩。   卞凉玉又开始另一话头去说关于树钰:“树钰从大一开始就喜欢我,这你知道吧?我原本想,他帮我抓到了那个变态,算是救我的英雄,我应该跟他在一起,可是当我告诉他我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却说他喜欢上了别人,我问他是谁,他就是不肯说,直到有一天他被我哭烦了,跟我摊牌,他说他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那个勇敢站出来帮我出头的女孩。”   卞凉玉拧起头看金雨苫,眼里有凉薄的、讥讽的笑容:“你就是那个勇敢的人呐!”   金雨苫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有些诧异,又有些惶惑,这个不可置信的消息在她看到卞凉玉眼中浓浓的嫉妒时得到了确认。   树钰喜欢她?   “我不知情。”她失口否认,真像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把人家的男朋友给偷了一样。而关于这件事,树钰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也只当他是好朋友而已。   卞凉玉毫不掩饰地剜了她一眼,冷笑着说:“呵,帮我出头……是啊,风头出得可真是厉害。你大声嚷嚷着有人在厕所里侵犯了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让你闭嘴吗?”   金雨苫猛地打了个哆嗦,错愕地看着她。   “你知道焦栀为什么给我免费做模特吗?因为我出事的那天他也在场,他看见了你,看见你满世界嚷嚷我被侵犯了,看见你和老师作对执意要报警。他给我做模特,仅仅是因为喜欢上你。所有人都觉得你很勇敢,男生对你倾心,而我呢?”   卞凉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同学们一开始都同情我可怜我,就连树钰也为了不伤害我才同意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并没有被怎么样啊!难道我逢人就说我并没有遭遇到实质性的侵犯?可他们恨不得看见我遭遇过最变态最发指的凌虐!他们不愿意相信我只是被人在下面抹了什么东西,不愿意相信就只是仅此而已!”   她把手插进头发里,又搓了搓脸,把手指陷入眉梢,撑着快要爆炸的太阳穴,冷静了一会儿。   “后来……有一阵子我抵抗力差,身子湿热,不知怎么就长起了疹子,疹子越来越多,去医院查,说是患上了玫瑰糠疹。就只是满身出了红疹子而已,这病没有任何传染性。可是有一天我听见室友在背后议论,说我被那个变态染上了性病,她们十分肯定地说性病就是这样的症状。他们开始疏远我,躲着我,把自己的脸盆肥皂锁进衣柜里,只要我的床单晒在晾衣杆上,他们就不在上面挂任何东西。后来他们实在被自己吓得不轻,家长们联合起来找到学校,学校要我出示诊断证明,我给了,可他们依然不信,坚持不允许我和他们纯洁的女儿住在同一个屋子里。”   “我从寝室搬出去了,去了一个新的寝室,我跟每一个人都不说话,他们对我也并不热情。”   “还能有什么热情呢?就算我参加再多的活动,就算我再喜欢古诗汉服,可是在别人眼里,我都是一个不干净的人,一个被你大叫大嚷出来的,被人猥亵过的人!”   “我应该向你道歉的,你的那个视频是我拍的,这个不说出来我会难受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那天在体育场看见你和焦栀时候,我因为树钰要离开而喝得头脑不清醒,我恨你,不,我不应该恨你。我恨他们,我比恨那个变态还要恨他们!我的脏活在他们的想象里,我被他们强‘奸了无数次……”   她说着把头压得很低,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像个坏掉的机器娃娃流出电池漏液。 第60章 熊孩子   接下来的两天, 金雨苫变得沉默寡言, 与所有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人都只用简单的词汇对话。她的语气单调得令人不安,可后来, 室友们都表示理解她的反常,毕竟校庆是一场盛大熊孩子的直播,而她又是第一次担此大任, 换做谁来谁都会焦头烂额的。   穗子也要参加电视台的决赛了, 没有人再比她更能理解金雨苫的心情。穗子的紧张像是金属笼中的雀鸟在预感到暴风雨来临前的躁动不安,而与穗子的那种紧张相比,金雨苫则像是寺院里挂着的装满人间烦恼和祈福的大钟, 沉闷无声,厚重压抑。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有些担心她是否能顺利地完成主持任务。   焦栀在校庆前夕回养牛场处理事务,直到最后一天彩排才返校。   早上8:00, 阳光也有些激动,全情投入地在体育场上铺开,舞台已经全部搭建完成, 没有灯光尚且看不出华丽,只是巨大的冷冰冰的龙骨和屏幕架在那里。金雨苫正在现场和其他两位学生主持人排练, 表情严肃而认真。大二的女主持人萧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排练,调皮地说:   “学姐, 你男朋友来了。”   金雨苫抬头向台下看去,在密密麻麻的椅子附近扫视了一圈,也没见焦栀的影子, 忽然觉得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肩上,她猛地转身,发现他已经上了台,正站在她身后。   “小栀。”她叫了他一声,孤寂已久的眼里亮起光,闪了一下忽然又灭了。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水晶抹胸鱼尾裙,肩膀上罩着一层网纱流苏垂下来,流苏上挂满了手工订珠,届时灯光打上去,必然璀璨夺目,摇曳生姿,可她脸上的懊丧与这袭华美的衣服全然不搭。仿佛这华丽并不属于她,只是暂时挂在她的身上。   尽管如此,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游移,眸中还是溢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艳,他很少这样直白地看谁,除非情不得已。他意识到失态,就把目光转移到她的眼睛上去,他的眼里还有星点欲望没有来得及收拾,这些欲望撩起他的嘴角,使他的笑容显得有点邪魅。   “你穿这衣服,很好看。”他说。   “谢谢。”她有点心不在焉,勉强提起精神,说:“你可算回来了。”   他看看她瘦削的下颌线,眉头一挑:“我不回来,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女朋友身体的?”   金雨苫将她肩上的他的西服外套紧了紧,好像刚觉得冷似的,说:“我带了外套的,怕来回走动刮掉礼服的钉珠。”   “衣服重要还是人重要?”他忽然有点生气了:“我才走了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   金雨苫淡淡地笑了,话头一转,说:“你熟悉一下舞台吧,免得明天偏台。”   “早饭吃了吗?”他皱起眉,不理会她的工作热情。   “没。”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有些涣散。   焦栀斜睨了她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来,忽然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台下走,金雨苫被这股强大的力道一拽,觉得自己好像刚刚睡醒,多日以来麻木的神经有了知觉,她的两条细腿忙不迭地跟在他后面,心脏怦怦直跳。   她第一次见他穿西裤和白衬衫的样子。他黑色西裤下修长的双腿迈着宽大的步子,迫使她脚下的高跟鞋变成了急匆匆的小碎步,他白色衬衫下笔挺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俊朗,让她莫名生出安全感,他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一转身面对她的时候,精致冷艳的五官显得那样气质纯净,他的鼻尖如釉面般光滑发亮,很近地凑在她的面前,乌黑的眼里泛起警告:   “不吃早饭,不许你排练!”   金雨苫叹了口气,肩膀塌下来,看着地面,像个霜打的茄子。   焦栀见她闷闷不乐,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手隔着披她身上的西服,攥住她的胳膊,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   “你怎么了?哪里不开心?”   金雨苫深陷于良心责备与自我怀疑之中,胸闷得透不过气来,然而卞凉玉带给她太多复杂的情绪,全都堵在她的喉咙里,揪不出一个源头来扯给他说。   她疲倦地摇了摇头敷衍道:“可能是因为紧张吧……”   他想了想,抬手替她掖了掖头发,柔声说:“先跟我去吃早餐,吃完我陪你一起彩排,好不好?”   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温柔,让金雨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低落情绪很容易传染给他,甚至可能会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于是连忙站起来,强打起精神笑笑说:“好,五食堂的馅饼走起!”   焦栀原本担心的眼神被她的笑容一秒感染,拍了拍她的胳膊,站了起来。   由于服装来回更换比较麻烦,金雨苫就在礼服外头套上自己的外套,这样一来出入校园就没有那么显眼了。可是穿上西服外套的焦栀,今天是帅出了新高度,为了舞台效果,他的暗蓝色西服外套是布满亮片的,穿进日常生活中原本略显浮夸,可是穿在他挺拔的身形上,配上他白皙雕刻般的五官,那份浮夸就恰好被他冷峻的气质所抵消,两人去往五食堂的一路上,所有女生都在看他,像是看见橱窗里的精致绅士走进了现实一样惊艳。   校庆的前一天,学校里突然多了好多外来人员,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却是另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会亲切地拉住学生问“三食堂现在搬到了哪里”“图书馆还是往那边走吗”这种怀旧的问题,看年龄看穿着,应该是赶回学校为母校庆生的往届校友。   甚至有带着孩子回学校的校友,焦栀和金雨苫在五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碰见了一对母子。   那是个看起来有六七岁大的男孩,她的妈妈去麻辣烫的窗口排队了,用刚买来的校庆纪念本在食堂占了座,那小男孩就留在饭桌前等妈妈。   焦栀去窗口给金雨苫买牛肉馅饼,金雨苫拄着下巴望着小男孩出神,无聊地想着,若是以后自己做了妈妈,再回学校的时候,是否也依然爱吃五食堂的牛肉馅饼和麻辣烫呢?   小男孩见金雨苫看着她,眼睛里竟多了几分讨厌,瞪了她一眼。金雨苫莫名有点害怕这小孩,赶紧把目光转到另一边去。   没想到那小男孩见她收回目光,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站到她身边去。   金雨苫有点不知所措,心想这孩子要干嘛?   “你是美人鱼吗?”小男孩面无表情地问。   “什么?”   小男孩指了指她的裙子:“你是不是有尾巴?”   金雨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鱼尾裙,大腿根部是裹臀曲线设计,从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开始绽开百褶,褶皱上挂满了亮片与钉珠。   她温柔地笑了笑:“小朋友,我不是什么美人鱼,这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你敢不敢给我摸摸?”小男孩忽然坏笑一声,语气顽皮地说。   “男孩子是不可以随便摸女生裙子的哦!”   “你身上有鳞!我就要摸!”男孩挑衅地喊了一声,忽然钻到金雨苫脚下去,金雨苫轻声尖叫起来,想要躲开,可食堂的座椅和桌子是连在一起的,窄小的空间让她无处躲避,眨眼之间,那个顽皮的小男孩就抓住了她的裙尾,企图用手去拽她裙底的钉珠和亮片下来!   尽管慌张又心疼礼服,可金雨苫并不想惊动别人,只是小声冲着桌下喊:“小东西!不要碰我的裙子!”   她讨厌小孩子,尤其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她坐高铁、飞机、火车碰见过太多熊孩子,那些小东西简直就是魔鬼,不,不对,魔鬼还有地狱可以束缚它们,可这些熊孩子简直无处不在,无法无天。   正在她脸色涨红却无法踢开这小鬼的时候,金雨苫却听见桌子底下的小男孩“哎呦”一声,抓着她裙子的小手一松,就被一双大手拎了出来。   焦栀揪着小男孩的衣领,长手将他往远处一拎,任凭那小家伙怎么踢呀踹呀都无济于事,小男孩口里发出倔强的“嘿嘿呀呀”的声音,坚决不求饶,也不向远处正在排队的妈妈求救。他在焦栀的手里,就像是挥舞着蟹钳却被人捏住腹部尖脐的活螃蟹。   金雨苫见焦栀那个大个儿,小男孩那么小,立刻急了,对焦栀说:“小栀!你快放开他呀!”   谁知她刚说完话,小男孩眉头一凶,朝她喷起口水,金雨苫一躲,没被喷着,焦栀就把他拎到了另一边去。   焦栀把小男孩放下,依旧拎着他的衣领不放,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透出危险的气息,而声音却是温柔又好听:   “乖,道歉,不然哥哥拧掉你的脑袋。”   小男孩是条汉子,金雨苫看见他都吓得抖了一起来,也没有哭,只是因为紧张二挣扎得越发厉害,他试图踢焦栀,无奈焦栀胳膊太长,稍稍把他往远一拎,他便像初次落水的小狗一样四肢混乱。   小男孩把焦栀给扑腾烦了,焦栀忽然双眼圆瞪,俊眉倒竖,连金雨苫都跟着吓了一跳,小男孩再也绷不住幼小的心理防线,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跟我女朋友说。”他把小男孩揪到她面前去,金雨苫嫌弃又害怕地向后躲了一下。   “姐姐对不起……”   金雨苫抽了抽嘴角,看着那孩子幽怨的眼神,也不大情愿地说:“呃……没关系……你去找你妈妈吧……”   焦栀的手一松,小男孩箭一样冲到了妈妈的方向去。   焦栀把牛肉馅饼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   “裙子没坏吧?”   “还好,掉了几颗珠子而已。但是他妈妈要是找我们怎么办?”   “让她赔。”   “还是不要惹事了吧?小栀,要不,他妈妈要是真来找我们,我们就走吧,不要理。”   “为什么要走?”他一脸淡然地咬了口馅饼:“我女朋友选了两天才相中的漂亮裙子,我都舍不得摸一下。”   他像个孩子一样发泄似地咬了一口馅饼,金雨苫忽然被他逗笑了。   她阴霾许久的坏心情刹那间好起来,凑过去看他:   “某人不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嘛?”   他纤长的睫毛狠狠一闭,腮里鼓着食物,把头别过去:   “生气!”   “哈哈!”   金雨苫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想摸就跟我说嘛,我又不是不让你摸。”   他突然转过头,一脸求证地望着她。   金雨苫立刻反应过来:“呃……我是说裙子!” 第61章 校园CP同台   【412寝室信条:希望我的学校越来越好, 我也更容易混饭吃。】   校庆汇演当天, 学校里热闹非凡,新建筑、新装饰、校庆纪念版明信片、卡贴、钥匙扣、 书签、各种活动、校园里人多杂乱, 加餐券满天飞。   金雨苫和焦栀都在后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从两大卫视回来客串主持的当红主持人乾宁和萨东也都在中午到达了后台。   尽管C大有令新生反感的“前辈”等级制度,但学长学姐在关键时刻对待后辈还是很照顾的, 如果你去找工作时碰见师兄师姐, 他们从不吝啬提点帮忙。比如说乾宁学姐,在熟悉完自己的稿件之后,就开始对焦栀进行“一对一”辅导。乾宁学姐近两年凭借泼辣直率的主持风格和漂亮甜美的外形获得内地观众的喜爱, 性格热情活泼的她一见面就对焦栀颇有好感,不仅亲自给这位腼腆寡言的师弟以指导,还在交谈中透露要帮他介绍一些拍戏和主持的机会。   金雨苫并没有觉得吃醋,因为她明白学姐的用心, 焦栀的外形条件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加上他不张扬的个性,总是能够轻易地讨得异性喜爱。乾宁学姐刚回母校, 发现母校藏珠纳玉,肯定是要亲热惊喜一番的。   卞凉玉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好看的人只要不讨厌,就是成功的。”   有时金雨苫也会为他开挂一般的外貌条件感到羡慕。   和他成为男女朋友之后, 最讨厌的就是陪他去理发店,明明20分钟就能完成的头发,理发师愣是围着他修修剪剪弄了40分钟, 剪完还不让走,一门心思要给他染个新发色,不收费的那种,但焦栀从不烫发和染发,因为他的头发又浓又黑,只要修剪有型就已经很清爽帅气;最喜欢的是跟他一起去专柜,只要她派他出面去买化妆品,销售小姐姐就会热情地送他好多小样,只为等他说一句“谢谢”,如果他当天心情好,再笑一下的话,销售小姐姐又会拿出一面精美的照镜子或者小化妆包送给他。   尽管如此,从焦栀的身上看不到一点自大、炫耀、浮夸、油滑。因为获得的关注太多,得来的关心太轻易,他从来不用像普通人一样因为人们的行为难以捉摸而自我折磨。他的世界很通透,喜欢他的人喜欢得要命,讨厌他的人嫉妒得要死,他成了天上月亮,抬头看他的人太多,有人会为他写诗,有人想窥探他的斑驳,但这些都不能妨碍他阴晴圆缺。   “我对娱乐圈没兴趣。”   她听见这位“月亮”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乾宁学姐的热心肠。   金雨苫做不成月亮,她就是一俗人,她还有一个疯狂想红的室友穗子需要她帮忙搭桥。   她躲到一个角落去,给穗子发微信:“穗子,乾宁师姐和萨东师兄到后台了。”   穗子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来了吗来了吗?!太激动了!扇子你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室友!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嘱托的!我得去跟这两位大神认个门!说不定他们就是我进军娱乐圈的伯乐呀!我在食堂吃饭呢,吃完就过去!今天人真特么多!”   穗子一连发了好几个感激涕零的表情,金雨苫微笑看着手机,也被穗子感染上了一点点激动。   小抒子唤了她一声,金雨苫连忙提着裙子跑过去,只见小抒子把一个大大的手提包往椅子上一放,像是小叮当的百宝袋一样往出拿东西。   高秉豪也跟来帮焦栀的忙,正在后台帮焦栀拿服装。   金雨苫惊讶地看着这一大包东西,问:“小抒子,你这拿的都是什么呀?”   小抒子颇有助理的架势,忙忙叨叨地交待着:“这个是暖宝宝,你中间下场的时候,可以用来暖暖手。这个是纸巾,这盒是别针,万一你碰见礼服拉链坏掉的情况,可以用来救急。哦,还有啊,我从你宿舍拿了几件衣服,听说晚上汇演结束后还有活动呢!今天要备战通宵,所以要准备周全呀!”   金雨苫张开手给了小抒子一个大大的拥抱,肉麻地撒娇:“哎呦哎呦,辛苦了我滴好媳妇。”   小抒子嘿嘿一笑,自做诗句:“念我细心和勉励,望君胜后请餐饭。”   “哈哈哈,请餐饭!一定请餐饭!”   女生之间怎么腻味都不过分,两个女生正在互相鼓励,焦栀的清澈嗓音从旁边传来。   “她是你媳妇,我是你什么?”   她抬头一看,见焦栀已经穿戴整齐,华服加身。他对她说这话时,高秉豪正在为他整理领结,而他的手里正在玩着一个高阶魔方,高秉豪一松手,他便完完全全地转过身来,含笑望着她。他整个人面对她时,他那暗蓝色亮片西服仿佛是随着他的身形生长出来的,宽肩窄腰从上到下,没有一处线条不合身,白色衬衫领口系着暗蓝色领结,像只臣服在他喉结下的流光溢彩的魅蓝蝴蝶。修长的双腿踩在一双绅士味道十足的布洛克雕花皮鞋上,充满舞台色彩的一身西装使他集张扬与冷艳于一身。   金雨苫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玩笑,几个挂着蓝色记者牌的学生就走到了她和焦栀面前,记者团里有校电视台的记者、校报记者以及一些学生创办的自媒体公众号的编辑。   “雨苫师姐、焦师兄好。”   金雨苫见到有采访,立刻收起了笑容,满脸认真地跟来者问好。焦栀也把身子转过来,一只手插进了西裤口袋,另只手把魔方藏到身后去。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又穿着同样色系的礼服,看起来十分般配。   “我是校电视台记者,想问学长学姐,汇演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心情如何呢?”   金雨苫笑容可掬地说:“有点紧张,但除了紧张更多的是期待吧!”   话筒递到焦栀嘴边去,焦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也是。”   “作为最受欢迎的一对主持搭档,两位的风头在C大可是盖过了明星主持哦!请问有什么话想对支持你们的人说吗?”   金雨苫说:“感谢大家的投票,受宠若惊。今天能为母校主持校庆,对于我来说,算是学生时代最刻骨铭心的经历了。”   “我也是。”   “……”   金雨苫回答得官方,焦栀又惜字如金,这采访访者们如隔靴搔痒,很不甘心。   金雨苫看见C大学生自创的公众号《C大燥起来》的小编跃跃欲试地把话筒伸到她的嘴边来,心觉不妙。这个公众号她一直在关注,文章涉猎学生生活的方方面面,以犀利毒舌博得学生们关注,这种自媒体不像校电视台一样,播出节目还需要过审,所以提出的问题常常剑走偏锋不管不顾。   “学姐好,我是《C大燥起来》的小编,之前在论坛上看见过你手撕食堂刷卡男的视频,简直大快人心。”   金雨苫打了个哈哈,见那提问的女学生的眼中有一抹犀利闪过,不禁正了正神色,如临大敌。   “相信学姐已经看见汇演观众席上成千上万的椅子了吧?请问学姐作为学生民主投选的校庆主持人,对学校强行征用寝室座椅造成学生生活不便的事情怎么看呢?”   校电视台和校报的记者把话筒收了起来,这段肯定会被毙掉用不了,但他们都想看看热闹,看看这个站在校草身边C位出道的女学霸,到底会如何的捉襟见肘。   这个问题不好答,向着学校,学生骂你跪舔,向着学生,学校对你有意见。   金雨苫的眼珠在地面上扫出一条线,眨了眨,随即转头去看焦栀,却发现焦栀一听不是采访他的,竟然坐回椅子上旁若无人地玩起魔方来了!   她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我和我室友们的椅子也正在外面为学校献身。”她指了指外场,态度真诚地拉近与校友们的距离说:“起初收到学校生硬的通知命令我交出椅子的时候,我心里也是不情愿的,毕竟会对学生的生活造成不便,学校如果卖个萌来向我借椅子,而不是直接命令我交出椅子,大概我心里会好受一些吧?”   她说完笑了,仿佛突然像是说错话了一样,抿了抿唇,反问道:“学校现在要撤换主持人是不是来不及了?”   记者团轰然发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金雨苫又轻咳一声,脸上的玩笑收敛了几分,但面容依旧显得亲切:“我听说校庆期间会有70多所国际一流学校的校长来访,包括斯坦福伯克利牛津剑桥等、还有全国知名的中学校长也来参加,作为C大的学生,我有些忐忑,就好像家里要来很多身份显赫的客人,而我不知道能不能准备好接待他们。”   “嗯。”   “是的。”   金雨苫看见几个采访她的学生都用同一种表情听她讲话,她知道,作为C大的一份子的他们,也是深有同感。   金雨苫顿了顿,接着说:“图书馆翻修完了吧?据说每一张桌子都配了插座,我这几天太忙,还没去,但想想就很爽。其实装饰校园、宣传、接待外宾这些都是要花很多钱的,我贡献一张小椅子为学校省下大一笔费用,也是希望学校能把这次校庆办得更好,和海外高校签订更多合作协议,这样我们的学弟学妹们将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海外高校参加科研、交换的机会,同时也希望这次校庆能够充分展现我C大风采,吸引更多优质生源报考。这样一来,C大越来越好,将来我毕业了,也更容易混口饭吃。”   她的回答让采访者眼中最初的犀利荡然无存,那个提问的学生似乎被她说服了,脸上还带着羞惭,似乎是觉得自己狭隘的问题跟她大气坦荡的回答相形见绌。   站在他们面前的女生,从容不迫,态度温和,既吐槽了学校的强势不尊重学生,又将借给学校一把椅子这件小事说出如此大的影响,全程以个人名义,不怂不亢不代表,用走心的方式唱高调,可以说是政治觉悟很高了。   采访者们意犹未尽,而她却被萨东师哥叫去对词了,她抱歉地跟他们摆摆手,提着裙子谦逊地跑向师哥那里。   记者团的学生们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男主角身上去,只见他坐在灯光下,白皙的指节灵动地摆弄着魔方,就在金雨苫说完话的同时,久久解不开的高阶魔方拧到了最后一下,完美重合。他把魔方放到桌子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仿佛那是一团从他身体里吸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紧张情绪,他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这下整个人才显得轻松许多。   有记者看出了他的焦虑,问:“焦师兄不是播音专业的学生,担任这样的大型晚会,会紧张吧?”   “……”   他不做声地看着魔方,并不看他们,好像在和那个魔方默默地告别。   记者不相信会有这么没礼貌的人,又问:“今天同台主持的有两大卫视的明星主持,师兄有没有特别期待?”   “……”   尴尬,他又没有回答,仿佛压根没有听见有人说话一样。   “……”   “……”   几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想,这位师兄跟刚刚那位超级配合的师姐比,情商简直太低了,而且十分不尊重人。可是有什么办法?他长得帅,谁采到他,谁就能博得关注。   记者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师兄对这场晚会有什么期待吗?”   她的声音比之前提高了许多,弯下腰在跟椅子上的他对话,话筒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们看见他一愣,好像刚刚在前一秒才知道这些人是校园记者似的,他抿抿唇,一扫众人,搓搓手,一双眼睛仿佛刚刚临世一般,说:   “比较期待能跟金雨苫同台主持吧!” 第62章 谢谢你   【412寝室信条:往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 无论那张课桌、那张上下铺来过多少后生, 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地盘。】   晚上20:00,火焰在高空中绽放, 体育场上灯光闪耀,人声鼎沸。伴随着华丽的灯光缤纷晃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 C大90年校庆文艺汇演盛大拉开帷幕, 六位主持人身着华丽的礼服,青春靓丽地登上了舞台,齐刷刷地站成了一排。   萧声:“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   陈羽:“各位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   金雨苫:“各位从祖国以及世界各地赶来参加校庆的学长们!”   焦栀:“所有关心和支持我校成长的社会各界的朋友们!”   合:“大家, 晚上好!”   场下响起沸腾的掌声,一簇簇七彩的灯光跳耀在主持人们晚礼服之上,他们年轻出众,风姿卓然, 俊男靓女,特色纷呈,他们即将用动听的嗓音和亲切的笑容串联起这场绚丽多彩的晚会。   乾宁:“大家好!我是浙江卫视主持人、2009级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学生乾宁!很荣幸担任今天晚会的主持人!”   萨东:“大家好!我是上海卫视主持人、2008级机械工程自动化专业学生萨东!今天回到母校, 心情无比激动!”   他们字正腔圆的声音响彻体育场上空,观众席上皆为两位明星主持的空降兴奋不已。   金雨苫:“大家好!我是2016级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学生金雨苫!今天让我们一起来见证C大90载春华秋实的辉煌与梦想!”   焦栀:“大家好!我是2015级动物科学专业学生焦栀, 非常高兴能够与大家共庆母校90华诞!”   焦栀的声音回荡在舞台上,金雨苫听到他说出他的名字时, 竟然比台下的数万人加在一起还要心潮澎湃。   犹记得第一次跟他交换名字的时候,他红着脸对她说:“他们说我的名字太女气……我叫……焦栀……”   而此时,大屏幕上放大着焦栀那张微笑迷人的容颜时, 观众席上的人数万人都为他的名字尖叫呐喊着,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是那样的自信,着力。   陈羽:“这里是“辉煌C大”办学90周年文艺晚会现场,感谢大家的光临!”   焦栀:“出席今天晚会的领导和嘉宾有……”   金雨苫的面容表层浮现着自信的微笑,耳膜却跟着焦栀口中念出的一串串领导嘉宾名字产生紧张的跳动。   他那长达两分钟的、枯燥的、密集的嘉宾名字必须要念得字正腔圆且情绪激昂。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惊险的主持环节被乾宁安排由焦栀完成,一个字一个音调都不准出错,作为学生的金雨苫暗自为焦栀捏把汗。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直到她听见他准确、清晰、集中、流畅地报完最后一个嘉宾的名字时,她那面对观众的专业笑容才不着痕迹地抖动了一下,暗暗替他松了一口气。   正常晚会的主持节奏都由萨东和乾宁把控,除了正常的串词,在直播互动的过程中也会有主持人的一些自由发挥,金雨苫从不主动抢词,谦逊有礼,落落大方。而焦栀更是稍长运用他迷人的腼腆和一鸣惊人的机智来获得观众们的笑声。   晚会的结尾,煽情在所难免,金雨苫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把主持词驾驭得轻车熟路,却在盛况空前的烟火绽放和振奋人心的音乐生中激动万分,几番泪湿眼眶。所有校庆的演出人员和主持人,以及台下的观众,都因为深爱着同一所学校而心意相通,对母校的祝福和对青春的依恋使人们的眼泪变成七彩的溪流,在好冷的空气里汇聚成一条温暖的长河。   末尾的所有演职人员深深地鞠躬,令文艺汇演顺利落下帷幕。   在现场、在寝室里、在网吧里看直播的,有许多同学都认识了焦栀、认识了金雨苫,这一次不是在论坛上,不是在流言里。这一次的他们面容更加清晰,更加英俊和美丽,他们的优秀和努力足以成为每一个C大学子心中向往的模样。   这一夜,5000亩校园里的每一盏灯都为狂欢而亮,每一颗心都被掏出来举到半空中与校友相撞,心液因为碰撞和欢呼而摇曳溢出,泼洒在这片四年流光飞舞的土地上,做下永恒的归属记号。往后的十年二十年几百年里,无论那张课桌、那张上下铺来过多少后生,这里永远是他们的地盘。   “我们成功了!成功了!”后台里哭声祝贺声乱成一片,多日以来奋斗的学生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全都互相拥抱鼓励着。   一场大型晚会,几乎没有失误,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巨大的成功。   金雨苫第一次见到焦栀这样激动,任何人来拥抱他,他都不再抗拒,无论男生女生,他都揽过对方拍拍后背,说上两句勉励动情的话,“你真棒”“我们成功了”“今晚太完美”这样激动的话语此刻显得是那样的平实、暖心。   他和她都在一下台就被人围上来拥抱,小抒子、高秉豪以及其他为排演帮忙的志愿者们,都变成了一片温暖的海洋,带着成功的喜悦将他们二人淹没,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和她的目光浮出海面,四目交汇。   她对他会心的一笑,他便朝她走过来,途中他的身子被狂喜忘形的学生们撞了几下,他侧身穿行,像是一艘劈波斩浪的大船,终于挤到她这座灯塔的面前。   她穿着白色的流苏鱼尾礼服,眼皮上的橘粉色眼影在灯光下泛起细碎的光。而他也是一袭纯白色的西装,肩膀上落着闭幕时撒下来的金片。   他们两个人像是同一块料子上裁下来的布,经岁月这双巧手制成了两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合该一生一世摆在一道橱窗里。   “你今晚真棒。”她向他祝贺。   他鸽灰色的瞳孔里闪动着奇异的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谢谢你。”   他把这三个字说得那样认真,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竟把她看得有些不敢承受了。   “我……”她刚想表达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说两句祝贺的话,却忽然见他把头一低,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他的唇便贴在了她的唇上。   金雨苫睁大了眼睛,脖子僵直,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双耳轰鸣,一对软糯冰凉的唇在她的嘴上轻柔地吻了几下。   紧接着周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拍照声和起哄声乱成一团。那唇的主人闭着眼睛,脸微微斜着,清晰瘦削的下颌线随着他嘴唇的蠕动而晃动着。   他闭上眼吻了她,双手轻轻地按在她的手臂上。   那是一个短暂却又充满柔情的浅吻,他在一片激动的欢呼声中睁开眼,放开她,眼睛像是刚洗过的星子。两人在对视中互相在心里重温着刚才的动作。   她此刻是因为幸福和喜悦而浑身发抖着,可在旁人面前她竭力不表现出来。她抬手亲昵地替他理了理头发,像是和他这样做过无数次一样,低调地微笑着结束了他冲动的行为。   焦栀的突然一吻将今晚的后台气氛推向高潮,而金雨苫则用很自然的方式结束了这高潮。录像的、拍照的录到了教科书式的接吻,心满意足收起了手机,每个人的亢奋情绪都稍稍平静了下来,期盼着能够尽快收拾好场地回去发朋友圈,把今天的所有精彩都整理出来。   等到围观的人一散,她便狠狠地往他胸口捶了一下,焦栀吃痛地捂住胸口,拧着眉头好笑地望着她。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怎么不分场合呢?”她小声埋怨道。   “那找个没人的地方?”他挑了挑眉,又咬了咬嘴唇,一双含水的眸子征求地望着她。   “什么啊!”她的粉拳又在他的胸口捶了捶,双颊绯红。   “走走走!”他见她粉面动人的样子,不禁喉咙一紧,拉起她的手,像个孩子一样急匆匆地运势就要往出走。   她立刻把他拉了回来:“走你个大头鬼啊!往哪儿走啊!”   他故意装柔弱,被她拉得转了个圈,像个被拽住尾巴的小耗子,又倒退回来。她被他的傻样子逗笑了,可他拽着她的手臂摇啊摇,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诱人的渴望,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我已经学会了,让我再来一次?”他舔了舔嘴唇,抿紧。   “你刚刚不是亲过了吗?”   “不够。”   “我真服了你了!”她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一定要今天吗?我又不是只做你一天的女朋友。”   他也凑在她耳边交头接耳,声调是天真的,可中间喑哑的吞咽却带着几分诱惑:“你又不是每天都穿这么漂亮的裙子,你答应过的,给我摸……你的裙子。”   “哎呀!”她滚烫的脸颊突突地跳着,一把推开他,他笑得妖孽极了。   她用双手给烫红的脸颊扇风降温,同时用眼睛瞪着他,怪他没有正经。   他见她责怪,眼睛一转,浓黑的眉毛忽然一一皱,奶凶奶凶地说:“你就说给不给嘛!”   他的声音明明是低沉的,却又带着撒娇的调调,她爱死他这个样子,努力压抑着不住上扬的嘴角,可那嘴角总是压下去又翘起来,她含笑怒视着他,声音软软的警告:“只给摸这条裙子哦!”   “走!”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往外走,认真且急迫,她也一咬牙跟着他跑出了后台,视死如归。 第63章 失败的英雄主义   【412寝室信条:失败的英雄主义就是把自我实现投射到别人身上去, 同时又伤害了别人。但比起英雄的失败, 丧失英雄主义才是最大的悲哀。】   此时的体育场,晚会过后的热情尚有余烬, 观众席的同学们退场时比狂欢时还要欢腾,到处充满着欢笑声。   焦栀的西服外披着呢子大衣,拉着金雨苫的手从后台出来, 他们二人的衣着实在光鲜耀眼, 既出门便被几个女同学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但焦栀并没有把脚步放慢,无论同学们热情地对他说什么,他都沉着一张脸, 拉着金雨苫快步往体育场的另一头走去。见他态度冷漠,原本跟着的人也都悻悻散去了。   其实只有金雨苫知道,他这个人一点都不冷漠,他只是不喜欢与人对视, 更不习惯别人的热情。   然而,整个体育场,只有一个地方没有被同学们的热情所占据。   当焦栀带她走到附近的时候, 金雨苫竟然有些紧张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转角,见证了她多少隐秘的情绪。   拐进了那个无人的转角, 她很乖巧地靠在了墙上,像个小学生一样把手背到身后去, 而他则两双臂撑在她的头两侧,沉着的脸上瞬间有了坏坏的笑容。   金雨苫被他这副直接的神情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点正经的来中和这不正经的气氛。   “今晚的成功对我们两个来说, 有很重要的意义,对吗?”   他的目光很灼热,声音却很沉静,仿佛回答她的不是同一个人,认真地说:“对,你很棒。”   “你也表现得很棒!”   “你最棒。”   金雨苫“噗嗤”一声笑了,他也跟着笑了,他的耳朵在血色中红得发烫。   这一对“互捧二人组”真的太熟了,相处的时候更像朋友多一些。突然这样正式地面对面准备kiss,竟然会有些好笑又尴尬。   她瞄了一眼他近在咫尺的脸,又把目光放在地上扫来扫去。而他则僵持着“壁咚”的标准姿势,却发现女主角心有旁骛,便问道:   “你看什么?”   “我看看地上有没有碎玻璃渣。”   “别担心,估计这次被推开的是我。”   “为什么啊?”   “因为……”   他停了停,又吞咽了一下,目光又深了几分:“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青涩、喑哑,像个初赴盛宴的彬彬少年,好奇中带着拘谨,而她也被他紧张的情绪所感染,只能上前一步,把滚烫的脸低下去,额头顶在他的胸膛上,心跳加快让她发笑。他也跟着她笑,喉结剧烈又克制地滚动了一下,一把将她搂抱在怀里。   两个人抱了一会,彼此侧脸的高温让他们的脸靠得越发近了,耳鬓厮磨间早已没有了玩笑意味,气氛陡然变得严肃,接着急剧转为暧昧,他放开她的拥抱,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由浅入深,下颌线随着他疯狂的探索而不停动着,她承受着他那从美妙转为热烈的吻,感觉整个脸上的神经和血管都像是被撒上了跳跳糖一样,砰砰砰地疯跳起来。   她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在接吻的时候头脑是会思考的,比如此刻她就在想……   他不是要摸她的裙子吗?怎么搂着她的手像假肢?   他不是害怕舌吻吗?怎么这么主动?   他不会乱摸的吧?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那么她是该拒绝还是给他一点甜头?   渐渐地她觉得只有自己在接吻的时候有内心OS,而焦栀绝对没有,他是那样的投入、疯狂、痴迷,好像喝了几坛子的醉鬼,已经不省人事。   正这样想着,她突然觉得他的身体变得异常坚硬,她吓了一跳,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嘴上的回应消失了,他并没有放开她的唇,而是忽然抱着她向后走了两步,让她重新靠到墙上去,双手撑在墙上,继续吻她。   他的手从始至终都撑在墙上,并没有像他扬言的那样去“摸裙子”,这让她焦虑的情绪一下子安稳下来,才安心去回应他的吻。金雨苫十分心安理得的想:就算这个时候被人撞见两个人在这么一个隐蔽的角落,她也并不会觉得难为情了,只是接吻而已,嗯,我们很乖的。   后来,她所有的内心OS都被他的霸道渐渐吞噬掉,思绪被他的舌头绕成一团棉花糖,越来越大,越来越蓬松,越来越粉红,越来越甜。他亲吻她的耳朵的时候,她竟然小声的尖叫了一下,很快又被他吞掉了那声尖叫,身子似水一般瘫软在他的臂弯之中。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推开他了,因为她快要缺氧了,像只软脚虾,可他的热情依旧浓烈不退,她只好再等等。这一等,又等了不知多久。   她急于透口气,便仰起头,朝着天空要了几口痒,不停地粗喘着,他顺势亲了亲她昂起的颈子,她小声求饶,嘴唇发麻,直说自己“不行了”,他才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放过了她。   今晚的夜空是巨大的黑呢子斗篷,月亮是领口,繁星做刺绣,暖暖地、隐秘地罩住他们俩的身体,她和他依偎着,动情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今晚C大所有的宿舍管理员都会为学生们留门,留通宵。于是没有了门禁的她,牵着他的手任性地漫步在深夜的校园里。   “你确定你是第一次接吻吗?”她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坏笑。   可她偏不夸他吻技好:“没什么,就是觉得夺走了你的初吻我压力好大。”   “你要负责。”   “妈呀,赖上我了,是你送上门来的好吧?”   他突然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好渣啊!”   “我就是渣,你还要不要爱?”   “爱。”   “嘻嘻。”   她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竟是薛凝宁发来的一条微信。   薛凝宁:“扇子,祝贺你。找你有事,方便吗?”   金雨苫回复:“不太方便。”   她发完微信,就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他敏锐地发觉,她的面容一下子从欢喜变成了冷漠。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垂目。   手机又响了,她拿出来一看,薛凝宁像是倒豆一样轰炸了她的微信。   “扇子,我这阵子知道你忙,一直没敢打扰你,我还给你投了票。”   “我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好像只有你能够帮我。”   “我跟褚凤致在一起的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那件事之后,他又找上我,起初我很反感,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也很诚恳地认了错。我就跟他好了。”   “前阵子我无意间在他的手机里发现很多我睡着时他拍我的照片,很暴露。是的,我们两个睡在一起了。我很生气,他当着我的面把照片全删了。后来有一次他求我录那种情侣视频,我起初是拒绝的,后来没抵挡住他的哄……”   金雨苫拿起不停响动的手机,点击“删除好友”——“确认”。   世界一下子清净。   她容光焕发的脸孔变得黯淡了,她突然的不说话,让焦栀也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从体育场走到了五食堂,她才像如梦初醒一样,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看你好像不高兴。”他说。   “啊?我哪有不高兴?”她无辜地笑了笑。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他问。   “喂,不是你的问题呀~”她站住,声音轻柔地说。   他眉心皱了皱:“我是用来跟你接吻的么?”   “什么?”   “还是用来给你传宗接代的?”   她脸一红,捶他肩膀:“说什么呢你!当然不是了!”   “我也有耳朵会倾听,有嘴巴会安慰,不信你试试?”他扬眉。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嘛……”   “你这阵子都很迷茫,我以为金雨苫从来不会迷茫。”他把两只胳膊搭在后脑勺,惬意地走在她身旁,长手长脚显得很大一只:“因为你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但现在好像那“准则”不准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一击即中。   她抿抿唇不说话了,好像在反思。他见她纠结,忽然把头歪在她的肩上,像是抱着玩具熊一样环住她的肩膀,蹭来蹭去地撒娇:   “金雨苫是我的信仰,你都迷茫了小栀要怎么办啊?”   她忍不住发笑,任由他抱着摇晃,笑完又有愁云浮上脸颊:   “哎呦……这件事要怎么说呢……”   “你知道我有个同学在厕所里被人猥亵的事吧?”   他放开她,轻咳一声正色道:“嗯,叫卞凉玉,我认识。”   “对,前两天她来找过我,我们聊了很多。我才知道,原来我当时自以为“英勇”的行为,败坏了她的声誉,害她吃了很多苦头。”   焦栀轻笑一声:“怎么会是你败坏了她的名声?”   “间接的也算吧。”她惆怅地望着夜空:“其实我也不是说为了拯救谁,我从小生活的环境让我本能地就是这样。”   “嗯,你说说,我想听。”   “我记得我七岁的时候吧?七岁的时候,我就这样了。有一天晚上我爸和我妈打起来了,我爸抄起菜刀就要砍我妈,他就做做样子啦,他不敢的。我妹吓得嚎啕大哭,我一点没哭,我使劲冲我妈喊,我问她你敢不敢跟他离婚!我妈当时也一鼓作气,离就离!我抓起她的包拽着她就走,我还跟我爸放狠话,我说以后我跟我妈过了,你跟我妹过吧!”   焦栀悄悄冲她竖起大拇指,金雨苫苦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打掉了。   “那天晚上我跟我妈走了好久,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女人挨打了去谁家谁都会笑话的。我妈边走边哭,后来干脆坐在地上不走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我当时特别生气,我说你哭什么哭?为什么他打你你还要跟他过日子?她说你还小你不懂。我怎么不懂?有人打我我就不要再和那个人玩了,这是你教我的呀!”   “我爸我妈无数次的争吵,都是我用强势给镇压下来的。只要我不出头,他们就会永无止境地争吵下去。”   “后来我都烦了,他们只要给我打电话说吵架的事,让我评理,我都说,要不干脆离婚好了。我爸我妈都骂我,说哪有你这样劝爸妈的女儿?”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人希望自己爸妈离婚,反正我就是。尤其他们说是为了我的时候。”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失败的英雄主义大概就是把自我实现投射到别人身上去,同时又伤害了别人。”   焦栀揽过她的肩膀,鼓励地捏了捏,声音柔亮:   “你看,奥特曼打小怪兽的时候,还要踩倒一片楼房呢,如果人类为了这个就把奥特曼定了罪,说他才是杀人凶手。那么世界由谁来守护?”   “所以,丧失了英雄主义的社会才是最危险的。”   金雨苫把头往焦栀肩上撞了撞,无意中说了这么多自己的黑暗秘辛,竟有些不好意思:“好吧!我没那么伟大啦!”   两个人依依偎偎、打打闹闹地走在夜色当中,他用宽大的呢子大衣裹住她整个娇小身躯。   她说:“小心哦,我们两个身上这么多亮片钉珠,不要刮掉了。”   他说:“我们两个是一路撒星星的仙女。”   她说:“嗯?为啥你也是仙女?”   他说:“因为我好看。”   ……   快到宿舍,金雨苫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是电话。王铂菡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扇子,你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老爱为什么这几天更新这么不给力。   我不知道别的作者啥样啊,我写小说越到后面学不好写。因为人物都成长起来了,不太受控制,又生怕结局写不好败了你们的兴。所以总是在纠结和思考。谢谢你们的宽容啊! 第64章 穗子和小清   王铂菡这个人就从没靠谱过。   打个电话, 先说扇子你快回来, 出事了,就好像狗血电视剧里一直说“你听我解释”, 偏偏不说要解释个啥,等到金雨苫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王铂菡的电话又断线了。   “可能是没电了, 毕竟在操场上当了一晚上观众。”焦栀站在她的宿舍楼下说:“你先回宿舍看看, 我在下面等你,有问题随时打给我。”   “嗯嗯!”   金雨苫焦急地跑上楼去,宿舍门锁着, 她边喊边开锁,里面并没有人回应,宿舍的门锁又经常不太好用,她里外里拽了好几下才把门打开。   一进宿舍, 王铂菡的桌子一团乱,人不见了,其他两个室友也人间蒸发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弥漫在宿舍里, 她再往里面走,她忽然发现光亮的地砖上有一滩血迹, 吓得她不禁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她冷静一秒走过去,再去仔细看那一小滩殷红在地面上断开了, 像是被手抹过一样,血迹之中有一瓶小小的碎裂的香水瓶子,液体已经在干燥的空气中挥发干净。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立刻去掏手机打电话,余光却在瞥向印清羽的桌子时发现了一张硕大的留言条。   那张留言条有a4纸那么大,似乎是从慌乱中被紧急撕扯下来的一样,用荧光色笔迹大大地写着:   “穗子受伤,120送往医大二院急诊。”   这张纸上有不干胶,原应是粘在某处后被扯下来的,估计是王铂菡看到这条留言后就出门了。   ……   午夜急诊科,一辆救护车正在往出抬病人,两个医护人员围着担架一边查看伤者一边说些什么,等患者被推进去,焦栀和金雨苫才得以进门。   急诊科里零星坐着几个正在玩手机的家属,大部分人在排队挂号缴费,走廊里七横八竖地放着推车做临时病床,推车上躺着患者、伤者,尚且都是伤势并不严重的病人。   焦栀拉着金雨苫穿梭在急诊科里,她生平第一次来到午夜的急诊室,目之所及皆是形形色色的病人,坐在推车上头破血流的青年男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高龄老人、酒气熏天不停捶头的中年大叔,路过骨科诊室时突然冲出来的断指的女孩,这些触目惊心的画面让金雨苫不禁替穗子越发担心。   王铂菡手机关机,印清羽和穗子的电话都无法接通,她和焦栀只能在急诊室挨个床位寻找。   最后到底是个子高视野好,焦栀往其中一个推车床上一指,问:“那个是不是?”   金雨苫抻起脖子一看,只见一个女生侧躺在床上,身上披了一件米色大衣,那件大衣貌似是印清羽今早穿过的。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快步跑到走廊尽头,床上躺着的人果然是穗子,穗子听见金雨苫叫她,身子僵硬纹丝不动,只伸出几根裹着纱布的手指头在空气中晃了晃,等金雨苫跑到床边去,她才微微动了动脑袋。   “怎么了啊这是!”金雨苫焦急地问。   然而穗子问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清呢?你看到小清了吗?”   穗子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意识非常清醒,吐字也清晰,只不过全身都无法动弹。   “我没看见她呀!打电话也不接!”金雨苫回答。   穗子的眼圈立刻红了,不知所措地流泪。   焦栀沉着地问:“你先别哭,你哪里受伤了?怎么回事?”   金雨苫的手机响了,来电是陌生号码。   “喂?哪位?”   “扇子,我是王铂菡,你到二院了吗?”   “我到了啊,你在哪儿呢!”   “我还在出租车上呢!”   “你不是比我们先走的吗?怎么还在出租车上?”   “我一着急,记成另一个二院了。”   “大姐!那个二院是精神病院,穗子受伤肯定送医大二院啊!”   “我现在正往二院走呢,但是我又发现我没带现金,手机还关机了。这师傅非让我打电话找人来付钱……”   “关键时刻你就掉链子!我让焦栀去门口接你!”   金雨苫挂断电话,跟焦栀交待了几句,焦栀走出了医院。   她摸了摸穗子苍白的脸颊,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穗子像是被抛弃已久的孩子一样,侧身躺在床上,嘴唇抽搐,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脸颊上,黏湿了凌乱的头发,睡衣的领口被蹭开了,金雨苫替她系上。   她边哭边说:“你们可算来了……我从上铺摔下来了……动不了了……好疼……小清还没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下来呢?怎么搞得?”   “就是摔下来了……”   穗子努了努嘴,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语言表达能力在疼痛和恐惧面前变得紊乱。   “医生怎么说?”   “医生看过了,说让我先拍了个片子,现在在等结果出来。”   “摔着哪儿了?”金雨苫问。   “腰……肋骨……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反正都疼,动不了。”   金雨苫安慰道:“别怕,听医生安排,医生让你先躺在这里等结果就说明暂时没有危险。”   穗子用手上的手指抓住金雨苫的手腕,恳求说:“扇子,你别走了,我不想一个人躺在这里,好可怕。”   “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如果你困,还可以睡一会儿。”   “嗯。”   “小清呢?她今晚应该跟你在寝室的啊?”   王铂菡风风火火地走在焦栀前头,冲到穗子的推床前,焦急地问:“你哪里受伤了啊?严不严重?咋躺下了?”   穗子没顾得上回答,竟然又问了王铂菡同样的话:   “你看见小清了么?” 第65章 派大星的鼻子   【412寝室信条:你知道吗?派大星原来是有鼻子的, 后来被朋友们给毁掉了。】   穗子出事的当晚, 校庆晚会的歌舞声传进寝室,与外面的热闹相比, 412寝室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穗子和小清在冷战。   在印清羽角度看来是这样的,因为穗子又哼歌又直播,一会儿给这个打打电话, 一会儿和那个视频聊天, 就是不跟印清羽说一句话。   印清羽打开豆瓣,在标题中写下了这样一行哲学问题:“如果你的朋友和你吵架了,你更希望看到TA表现得比平常更加兴奋欢脱还是更希望看到TA冷着脸不吭声?”   显然穗子是前者, 小清是后者。   而在穗子眼中,印清羽无时无刻不在与人冷战。她的包包和手机丢了,怎么能怪她呢?   鬼知道印清羽今天晚上为什么忽然说要跟她一起吃饭。金雨苫和王铂菡都去参加晚会了,穗子一个人独自去食堂打饭, 没想到碰见了印清羽,印清羽端着翻盘主动坐在了她的对面,还冲她笑。   直到现在穗子都怀疑那个主动示好的微笑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因为那种笑容并不属于印清羽,即使属于, 也不会用到穗子身上。自从她对妈妈和哥哥没有礼貌之后,两个人就心照不宣地将对方拉进了黑名单。   穗子闷头吃饭, 食不知味,仿佛对面坐着一个看着她算难解方程的数学老师。   印清羽吃到一半,好像口渴, 就放下筷子去水吧买饮料,穗子刚好吃完,也放下筷子,看着印清羽的那盘吃了一半的饭,心里盘算,我要不要离开呢?还是等她?为什么要等她?我们到底什么关系?她又没说让我等她。   今天是个大日子,食堂客流量爆满,许多上了年纪的校外面孔拿着加餐券排队等着位子坐。   一位大姐带着小孩在穗子的座位旁站半天了,一双锋利的社会眼比公交车上要抢座的大妈都犀利。   穗子刚端起饭盘,大姐就把孩子拎到了沾着穗子体温的座位上,那小孩的鞋子还不小心踹到了她的针织毛裙。   “小崽子真没有教养……”穗子咕哝着,悻悻地离开了。   校庆有什么可看的。   在穗子这种开始步入社会的大三学生看来,现在还在学校社团里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在校庆舞台上跳街舞的都是没有正事的幼稚鬼。他们在学生会里伺候老师那一套,用在职场上就一定管用吗?他们敢参加电视台的大比赛吗?   他们连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印清羽都不如。   印清羽起码还算有正事的姑娘,即使再不适合播音,也硬着头皮挤进了主持人大赛的决赛,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穗子敢保证,自己进台就能驾驭最火的节目,而印清羽,目测去地方频道播个早新闻,到卫视播个天气预报也就算到头了吧!   穗子越想,越觉得一览众生,志在必得。   然而,她吃饱喝足的好心情很快就被印清羽的电话打断了。   “你拿我的包包没?”   “什么?”   “我的包,放在食堂的椅子上了,手机钱包钥匙都在里面。”   穗子的心咯噔一下,声音弱弱的:“不会吧……我早就走了啊……”   “我去买水回来包就不见了!我问坐在你那里的大姐,她说被一个人拿走了。”   “妈呀……这可怎么办……食堂里今天好多校外人员……”   “你走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直到印清羽充满责怪的语气充斥在穗子耳边时,她才猛地一激灵,像是被唤醒的催眠者,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侵犯了一样,暴跳如雷:   “你包丢了你怪我头上了?你是公主我是女仆咋了?我吃你们家大米了帮你看包?”   吼出这几句,印清羽那头忽然不做声了。   穗子的心尖上忽然蹿起一声胜利的炮响!   噼——啪!   她一边觉得深不可测的印清羽也不过如此,一边又为自己争气的口才而感到惊讶和骄傲。   印清羽那头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寂静的声音,穗子的心里,那片刚放完炮仗的天空也变得漆黑一片。   穗子想,印清羽的包丢了,她有责任吗?   谁让她平时不把别人当回事了,现在也让她尝尝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滋味……穗子用这样的理由压下自己那颗想要抬头的愧疚心。   小清直到很晚才回来,她很疲惫,去食堂调监控,食堂说要跟学校申请,去找学校,学校负责监控的老师太忙又让她去找监控室的保安,保安正在听评书,懒洋洋地说食堂监控坏了。   这年头丢手机可不是丢几千块这么简单,里面有支付宝微信还有电话卡,好多账户都绑定在上面,小清急坏了,不满地对保安说:   “怎么这么巧!每次有事监控就坏了?”   保安带着父亲般不可僭越的威严说:“你不知道只有警察才有权利查监控吗?”   “那我现在报警,让警察来找你?”   “你这个学生说话怎么这么冲?你是哪个系的?”   小清无语,她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个学校里,每一个人都可以把学生踩在脚下?为什么连小学没毕业的看门大爷都把自己当成老师一样想教训谁就教训谁?   她是哪个系的?干嘛?   她是十年寒窗苦读考进这所大学的成年人,为什么总被人一副不听话就找你家长找你老师开除你做威胁?这些人的神气到底是谁赐予的?   小清看见那保安的脸上滋生出轻蔑的细菌,气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清当着保安的面报了警,警方让小清等消息。   回到寝室,小清颓废地坐在书桌前,望着上锁的衣柜,发愁。穗子端着洗脸盆进来,问她包包找到没,小清没理她,穗子满不在乎地吹起口哨来,真烦。   此时此刻,小清不得不狭隘地想:因为一个人,恨了一个省。   忽然,耳边响起金雨苫清澈好听的声音:“鹤立鸡群,对鹤来说,是不是一种堕落?”   小清不禁苦笑着发呆,用手拄着下巴,愤愤地想: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鹤,但我知道金穗子一定是一只聒噪的鸡,一只脑袋不如脚趾头大的、愚蠢的珍珠鸡。   这只珍珠鸡一只欢脱地折腾到了晚上十点,小清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想要搬出寝室。是不是忍受令人讨厌的室友,也是上大学的必修课!   半夜十一点,珍珠鸡不知何时睡着了,辗转难眠的小清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那味道浓烈得不太正常,似乎是香水瓶被打碎了。   卧室里很黑,小清朝下铺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她又朝那只珍珠鸡的床铺看去,那是一只有鼻炎的珍珠鸡,她才不会闻到自己的香水从床铺掉下来发出的刺鼻味道。   小清烦透了,感觉自己的整个脑子都被穗子的香水腌渍入味,她忍无可忍地从床上坐起来,下定决心要叫醒她!   金雨苫的声音又在她的脑子里响起,那晚,在清湖边,她替她开解了很多心事——   “焦栀最爱看海绵宝宝了,我也给他看了两集。小清,你知道吗?派大星原来是有鼻子的,后来被朋友们给毁掉了。”   “章鱼哥和海绵宝宝了买花,闻起来非常香,派大星也想闻花香,可他发现自己没有鼻子。于是派大星去整容医院安了个鼻子回来,有了鼻子的他闻到了蛋糕的香气,闻到了花香,也闻到了好多美好的事物。”   “同时,派大星也闻到了自己的房间非常臭,难以忍受臭味的邋遢派大星变成了一个洁癖,开始打扫卫生。变成洁癖的派大星把章鱼哥家的臭奶酪倒掉了、强迫海绵宝宝做了深度清洁、完美主义的行为搞得朋友们都很有怨言。朋友们聚在一起提议把派大星用火车碾死,海绵宝宝作为派大星最好的朋友,也不敢替他出头,于是最后大家决定用海洋里最肮脏的垃圾把派大星的鼻子熏得萎缩掉了。”   当时小清和金雨苫一起做在湖边,小清觉得金雨苫是个喜欢委婉讲道理的人,她一定是在启发她: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在一个集体里要做没有鼻子的派大星。   可是此刻沮丧的小清闻着刺鼻的香水味,她才从金雨苫的话中悟出了自己的理解——   正因为你是老好人,才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而这些人未必是你真正的朋友,一旦你有了个性,人们就会想尽办法毁掉你的个性。   小清极端而愤慨地想:我要保护自己的鼻子!   “金穗子?”   “穗子?”   “你的香水瓶好像碎了,你要不要起来收拾一下?”   话说出口,小清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像个拿起小木剑要跟敌人决斗的小孩。   穗子从睡梦中睁开眼,她听见小清在叫她,本来是不耐烦地哼哼了两声准备继续睡的,可她听闻自己新买的香水碎了的噩耗,忽然间睡意全无!   那是她的第一瓶名牌香水!睡觉前还握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居然掉下去了?!   黑暗中,听见穗子手忙脚乱地往床下爬,小清憋闷的心终于舒坦了。   学校的床铺护栏的高度十分尴尬,加上稍厚一些的床垫之后,床垫便与护栏差不多平齐,下床的时候想抓住护栏就要用力的把手抠进床垫缝里寻找。学校为了节省成本,将两个上铺的梯子合并成一个,每次下床都要挂在床上用脚凭感觉寻找这反人类的垂直梯子……   “啊——”   令人头皮发麻的惊悚尖叫和“扑通”一声剧烈的闷响让小清的神经差点蹦出躯体之外!小清心说“不好”!立刻凭栏下望,地上果然有一团影子躺着,空气里异常安静!三秒之后,只听得一个虚弱的声音如生锈的弦一样飘上来——   “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适,一检查居然怀孕了。   小爱有小小爱了,你们先替我保密哦,不要去微博说漏嘴了,因为11月19号是我先生的生日,我要把验孕棒送他做礼物看他啥反应哇咔咔~   这文是喜剧哦,不用担心结局,这两天爱我会揣着baby继续更新的。话说还真是不习惯…… 第66章 印清羽的第N次绝笔。   【412寝室信条:当时无心, 别后常忆。】   “小清去哪儿了?”穗子问。   后半夜的急诊科, 寂静与忙碌的气氛并不冲突,穗子已经被临时安置到了抢救区, 由于与其他病人比起来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只好等待检查结果,她的床边围着金雨苫、焦栀、和王铂菡。   金雨苫接了个电话, 对躺在病床上的穗子说:“刚才谢不邀打电话给我, 说小清的手机丢了,又联系不上我们,所以只好找人借了手机给谢不邀打电话, 让他通知我们来医院,带上钱。我估计刚才小清一定是去借手机了。”   王铂菡八卦地撇了撇嘴:“还说心里没人家,偏偏只记得谢不邀一个人的手机号。”   穗子默了默,表情松缓了许多:“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王铂菡说:“你和印清羽不会打起来了吧?你也不过如此嘛,让人揍得起不来床了吧?”   “闭嘴吧你!你这么刻薄的人医院就该禁止你来探望病人!”穗子嚷嚷起来。   王铂菡回嘴道:“我就是来看看热闹就走的!”   金雨苫叫住王铂菡:“回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吵,穗子, 看你这情况是要住院的,我们几个穷学生加起来钱都没王铂菡多, 得麻烦她帮忙垫付你的医药费。”   王铂菡见穗子这般中气十足,也放心了许多, 调戏地看着穗子,打趣道:“对呀,怎么跟你金主爸爸说话呢?来, 叫声爸爸。”   “……”   “爸爸,你身上有多少钱?”穗子忽然一反常态。   王铂菡一愣:“你想讹我啊?”   穗子一脸严肃又担忧地说:“待会儿要是小清犯病了,说不定还得你帮忙。”   金雨苫不说话,若有所思地望着穗子。   王铂菡吃惊地问:“印清羽有什么病?”   穗子回忆起自己被担架抬上急救车时恐惧的情形,刺耳的救护车铃声与天昏地暗的疼痛之际,一双冰凉柔软的手始终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就像是湍急河流里飘向她怀里的一棵浮木。   “小清,我会不会瘫痪了啊,我感觉好痛啊……”   “不会的,我弟弟以前也从高处摔下来过,修养几天就活蹦乱跳了。”印清羽的声音不再是冷若冰霜,而是像在同不懂事的小孩子讲话一样低柔。   “小清,我觉得胸口痛呢,不会是哪个内脏摔破了吧?我不会被解剖吧?”   “你脑子里都装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解剖是给尸体做的,你说的是手术。”   “就是手术,我不会要手术吧?一想到开刀,我就不想活了。”穗子说着,自己把自己给吓哭了。   “这就不想活了?我的胸口都被开过两回了。”印清羽冷静地说。   “你别安慰我了。”   “我可是有发言权的,”救护车颠簸了一下,印清羽握紧了她的手:“我是先天性三尖瓣关闭不全,记得有阵子我请长假了吗?因为检查说右心偏大,三尖瓣重度返流,去做了开胸手术。”   “你有心脏病?”   “对呀,等下可是一个先天性心脏病人在帮你跑来跑去,所以你自己要坚强一点,现在你爸妈不在身边,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待会到了医院你一定要尽力配合我,配合医生,知道吗?”   “我……我知道了……小清啊,对不起。我不该先离开的,如果我帮你看着包,你的手机就不会丢。”   “你……唉……我也……快别说这些了。”   印清羽半是忧心半是玩笑地说:“等下可有的我忙了,我从小到大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要是我也倒下了,记得帮我交代病史。”   ……   金雨苫、王铂菡、穗子正聊着,印清羽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穗子眼睛一亮,躺在床上抻了抻脖子:“小清,你回来啦!”   “小清,你去哪里了?穗子说你手机丢了。她一直在担心你。”金雨苫说。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印清羽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满眼疲惫。   印清羽见其他人都在,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去归还急救推床了,又借手机打了个电话,你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现在需要给医生看一下。”   焦栀瞧了瞧印清羽赤红的脸色,走过去问:“还需要做什么,交给我吧!”   印清羽向他交代了一番,说了声“谢谢”,焦栀就拿着单子走出了病房。   金雨苫把床边的一块空位收拾出来,对印清羽说:“小清,你快坐,休息一下吧!”   印清羽在床边坐下,金雨苫见她热,用自己的手掌当扇子给她扇风,印清羽又把手里的一堆单据递给王铂菡,说:“这些需要缴费。”   “哦!好!我现在就去!”王铂菡拿着单子快步出了门。   印清羽回头拍拍穗子的被子:“你感觉怎么样啊?”   “你呢?”穗子反问:“心脏有没有不舒服?你推着那么大一张床在医院里面跑来跑去的,能行吗?”   提起这话,印清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惊喜,与她说话的内容完全不符,好像完成了一场根本不可能的挑战,说:“你们知道吗?我刚才一个人推着那张床从急诊科跑到住院处去了,结果发现走错地方了!我又一个人推着大床跑回来了!累死我了!”   印清羽从没这样得意过,歪着头笑了,仿佛此刻让她去扔铅球她都不会发怵。   ……   穗子的检查结果是左胸的第七根肋骨骨折,万幸没有损伤胸腔脏器,住院的第二天,她的母亲和哥哥就从老家赶来陪护。   穗子妈妈刚一到医院,母女俩抱头痛哭,演琼瑶剧似的,哭得一旁的印清羽直皱眉。   “妈妈,幸亏当时小清在,不然我真的完了。”   穗子妈妈看向印清羽:“谢谢你呀小姑娘,你真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印清羽表情非常不自然,面颊有些烧红,声音却是冷却的:“我不是,你们言重了。”   穗子妈妈激动的情绪并没有得到印清羽的配合,当即有些尴尬。   穗子立刻说:“小清她就是这种做好事不邀功的性格!”   印清羽满脸黑线。   穗子又说:“哦,对了,还有扇子一点都不嫌弃我,帮我解决各种如厕问题,还帮我擦身体。王铂菡也帮了很多忙,我住院的费用都是她给垫付的。”   穗子妈妈说:“穗子求学在外地,真是幸亏有你们这些好心的室友啊,阿姨谢谢你们了。”   王铂菡说:“阿姨见外了,穗子这么笨,有状况是经常的,只是高考的时候没人告诉我上大学后给不小心从上铺摔下来的笨室友端屎端尿也是必修课。”   金雨苫把手搭在王铂菡的肩膀上,乐不可支。其他人也被逗笑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气氛这么好?”   焦栀走了进来,跟在他身旁的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只不过大家一时没有认出来。   穗子妈妈不禁脱口而出:“呦,这男孩长得可真是漂亮!”   穗子对妈妈介绍道:“妈,这是我们寝室扇子的家属,焦栀师兄,他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阿姨好。”   焦栀清澈的嗓音和出众的外貌让穗子妈妈看傻了眼,心里盘算这要是我女儿的男朋友可就称心了,不过一听说名花有主了,穗子的妈妈便把目光投射到了焦栀身后的男孩子身上去。   “这位是?”穗子妈妈指了指另外一个人。   穗子妈妈发问之前,大家都以为那男生是同病房的家属,焦点都放在焦栀的新风衣上了,所以都没怎么注意,直到穗子妈妈发问,金雨苫、穗子、王铂菡和印清羽才把视线落到了那人身上,只见焦栀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个子,利落的寸头,黑色牛仔外套,内搭宽大的白色T恤,下面是直筒工装裤,一双大脚上的白色板鞋被刷得晃眼。   “我的妈呀……”王铂菡第一个掉了下巴:“我不会是看见了谢师兄了吧?”   穗子也敲了敲脑袋:“我是不是要检查一下眼睛?太魔幻了……”   金雨苫望着谢不邀的眼神,像是勘探出了小油田,焦栀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直接用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谢不邀本就显得不太自信,被姑娘们几句话就撩红了脸,硬着头皮走到穗子床前,一本正经地慰问一番,眼睛始终盯着穗子看,也不敢看别人。   印清羽早在大家注意到谢不邀之前就认出了他,此时此刻,眼中的吃惊已经被掩饰的很好了。   穗子妈妈也盯着谢不邀看,见他和穗子这般热络,好奇又开心,问:“小伙子也是穗子的同学啊?是哪个专业的呀?”   穗子不母亲的话,突然嚷嚷:“小清你昨天在哪里买的南瓜粥?我还想喝!”   一直不说话的印清羽懒懒地答:“就医院对面的稻香粥铺。”   王铂菡立刻说:“这也不是吃饭时间,你别又折腾人啊,我现在要回寝室补觉,可不给你买什么南瓜粥。”   金雨苫也接着说:“那个……阿姨,我还要陪焦栀去办一下留学的事,我们两个就先走了,有需要拿什么东西的,给我打电话就成。”   穗子佯装说:“我算是发现了,关键时刻你们都不如小清好心肠,小清,我的救命恩人,给我买一碗可不可以嘛!”   印清羽站起来:“你再提什么救命恩人,我就让医生解剖你!除了南瓜粥,还吃别的吗?”   “不要了不要了!谢师兄!你陪我恩人去!她一个人过马路不安全!快去!”   金雨苫和焦栀跟着印清羽前后脚出了病房,印清羽走得很快,谢不邀紧随其后,又挠头又说笑的,虽听不见在说什么,但是他在印清羽面前,依旧跳来转去,话痨和疯癫没有被改变半分。   焦栀看着两人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背影,淡淡地说:“他偷用了我的香水。”   金雨苫笑着踮起脚揉揉他的头发:“看把你委屈的,你该高兴呀,谢师兄已经不再是那个让你忍无可忍替他洗袜子的邋遢大王了吧?”   焦栀说:“他变了,这阵子还买了健身器材,看起了时尚杂志。每天洗两次澡,养牛场里的牛都不认识他了。”   金雨苫没说话,嘴角扬起一个神秘的弧度,这里面当然有她的功劳。   那天在宿舍门口,谢不邀和印清羽大吵了一架,金雨苫在沮丧的他身边坐下,缓缓地说:“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吧,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谁的秘密?”谢不邀问。   “小清的秘密。”   “你还记得小清请了一个月的假吗?当时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她需要做心脏手术,让我辅助她家长办理好请假手续。”   “由于病情是同学的个人隐私,我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后来有一次,我无意中打开了小清的柜子,看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着‘金雨苫亲启’,所以我便看了一眼。信纸的正面写着她的各种社交账号密码,而背面,草草写着几句话——”   “像金穗子这种人的心脏,是充话费赠的吧?怎么可以因为煮不好一碗泡面就嚎啕大哭?真让从小到大连打雷都要捂紧胸口生怕心脏又不听话的人嫉妒得发疯。”   “被剥夺了人最基本的喜怒哀乐的权利的人哪敢有什么遗憾……只是万一我没有从麻醉中醒来,那我这辈子也看不到谢不邀刮干净胡子了吧?”   “王铂菡一定会成为时尚杂志的主编,金穗子也会去主持最热的综艺节目,而你,也会如愿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祝412的女孩,都有远大前程。——印清羽第N次绝笔。”   分开后总在想,若是重回那段岁月,如果再合群一些、包容一些、心大一些、热心一些就好了,毕竟那时候她们都是孩子啊!   可是当时自己也是个孩子啊,必然会计较一些、敏感一些、小心眼一些、不自信一些。   不是所有的寝室都有一个大团圆结局,但是无论交下了还是分崩了,皆是当时无心,别后常忆。 第67章 关于焦焦美人的X启蒙   焦栀去昆士兰大学报到的这一天, 金雨苫正顶着七级白毛北风, 在中俄边境的同北岛上,采访着守卫边境的守岛人。   焦栀母亲和父亲难得同框, 一起送儿子去机场,焦母二婚刚过,年轻素雅, 容光焕发, 百般叮咛,而一向老成持重的焦父也穿上了新皮夹克,一路替儿子拖着行李箱一路不舍地打量。   “你的小女朋友没来送你?”焦母替焦栀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浅抹茶色牛仔外套, 问。   焦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又把手机关掉,揣进米色裤子的口袋, 从父亲手里接过拉杆箱,淡淡地说:“她出差了,那个岛上应该没有信号。”   焦母打趣地说:“看来也是个事业型的女孩子。你在国外千万别冷落了人家, 女人哪,受不得一点冷落, 会跟别人跑掉的。”   话一出口,焦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   焦栀知道母亲可能是无心, 可他看见父亲的手从拉杆箱上撒开的时候颤抖了一下。   焦栀听话地粉饰道:“知道了。我会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的。”   焦母并不习惯送别的场景,所以在儿子刚刚消失在安检口的时候,就立刻转身准备离开。可她发现比她先一步离开的竟然是焦栀的父亲。   他什么话都没说, 远去的背影固执而憔悴,让她竟然有种久违的又疼又恨的情感,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血脉复发出来的旧伤。   焦母呆呆地望着那个苍老的背影,两腮的肌肉处紧紧地绷着,布满细纹的极漂亮的眼睛也轻微地抽搐眯起。   这个男人,大概从没有一刻爱过自己吧?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焦栀出事的那年,她去始作俑者家大闹一场,臊得赖昌发的老婆喝药自杀,当晚她在枕边愤慨地对焦父扬言要去告赖昌发的时候,焦父的话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他说:“我小时候……他也对我做过一样的事。”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愣了足足有几分钟,回魂过来的时候冲上去就扇她男人的嘴巴!   “那你为什么还允许他来咱们家!你为什么不告诉焦栀躲着他玩!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发一言,半边脸颊被她抽得胀红,狼狈得像个乞丐。   她更气得疯,不堪入耳的话将她变成彻头彻尾的泼妇:“你这个懦夫!懦夫!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窝囊废!你活得连只死狗都不如!”   他慢慢抬起眼,瞳眸外是灰蒙蒙一片翳障,惭愧地低下了头。   机身升空,灰云薄薄层层,眼看就要看不见地面了。   焦栀望向小小的机窗外,焦急地寻找着母校的位置。平日里在学校总能听到飞机飞过的声音,怎么没有路过学校的这片区域?   最不放心的是父亲,他一个人守着事务繁忙的农场,从没有别的娱乐,也不贪口吃些好的。焦栀有时候会震惊于母亲的狠心,她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能把父亲看成一个不相干的人,然后毅然决然的离开,至今一个字的原因都未曾向焦栀提起。   最舍不得的是母校,四年光阴,青春尽付,遗憾的是赶不上一场毕业典礼。   最想念的是她了,脑海里竟然都是母亲说的那句玩笑话:会跟别人跑掉的。   焦栀笑自己,又看向窗外,忽然定睛,看到一块农田,那是学校旁边的农科院实验田,母校就在不远处。   那块小小的是体育场吧,而那块浅色的是……老操场。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大二开学的那个夏天。   因为转专业的琐碎事,焦栀着实跑了不少次辅导办,而调换寝室也需要和辅导员打申请,他赶在下午一点半老师上班的时候去了她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学生干部说,辅导员老师人在老操场训话新生,中午都没曾回来。   焦栀又折返去老操场,离老远就听见新生操练的口号声震天。   站在老操场的观众台上,瞭望下去,训练场上绿色连片,军歌嘹亮,唯有一块方队被罚站军姿,死寂无声。   焦栀这一届的女辅导员被临时安排去辅导大一的新生,是个厉害的狠角色,她板着脸站在队伍前,看样子这个下马威已经摆了整个中午了。   “罚你们站了一中午,知道什么原因吗?”   “我们连是一个整体,你们不是有逃出去上网的吗?好!全连不许吃饭!就给我站军姿,一直等到逃兵回来!”   “刚带你们就给我上眼药!领导头一次来查岗你们就给我丢人!可以啊?”   “你们这届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没见过你们这么不省心的!就在昨天,播音班有人公然挑衅校级领导,不顾学校声誉,不服从管理!一同处分!”   ……   辅导员老师的声音洪亮又愤怒,吓得学生们鸦雀无声,焦栀见不是办事的时机,便打算离去,一转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他的新室友谢不邀?   谢不邀正穿着一身军训服,站在一棵大树下,树下坐着有先天疾病、“特殊情况”的体弱女生们,学校有规定,不允许军训请假,即使是有心脏疾病的患者或受伤者也要穿着军训服坐在操场旁,陪着其他同学训练。   女生们此刻都在偷笑着,像是看着搞笑动物一样看着谢不邀。   焦栀的新室友、大一军训不及格不得不重修、因为嫌丢脸而谎称自己去晨跑的谢不邀同学,此刻正身杆笔直地站在一个女孩儿面前,把自身的军姿站成可以把遮阳伞,替他面前坐在地上的女孩挡太阳,他严肃又赖皮的神情让女生们不禁发笑,可享受此福利的那女孩却对他冷漠不理。   焦栀无心八卦,抬脚要走,却在不经意间刹住了脚步。   就在那棵树的不远处,孤零零立着一个身影,她站得笔直,笔直到像是在和自己的生理构造较劲,她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显然是在被罚站反思。   焦栀看着她熟悉的面孔,脑子里瞬间诡异地浮现出一个画面,那个画面是那日在报告厅里,初次见到她时形成,后来反反复复被他在夜晚闭目时描绘起,如今嫣然成了一幅高清的GIF。   她身着一袭烟粉色抹胸礼服,与卞凉玉笑闹着,她暧昧又温柔地调戏着她的女伴,忽地又被女伴在她饱满的胸口上抓了一把,她愠得面赤,怒眼含笑,娇俏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竟让焦栀头一次感受到心跳加速无法呼吸的悸动感。   他本是被室友刁图拉着去农学院文艺部考察学习的,却没想到竟遇见了作为参赛歌手的她。   与那天的勇敢善辩相比,此刻站在烈日下的她显得虚弱苍白。   他多少了解辅导员的性格,要不是这女孩执拗不认错,辅导员也并不见得如此严苛对待。   他无法再挪动一步,心跳随着那女孩颤抖的睫毛而加速跳动。直到他惊觉她的身子仿佛在晃动,才忽然回魂过来,他的心跳瞬间凝滞,巨大的担心随着她虚弱晃动的身形而疯狂涌动,直到这情绪控制了他的身体,他竟像是带着某种预感到的使命般,快步朝她走去!   背着她从操场到医务室的这段路上,汗流得像蓬头,心脏像是要自燃了一样,紧急中竟然有奇怪的喜悦。还好她完全晕过去了,否则当然如果她贴着他耳边说上一句话,他的两条腿都会发抖。   事情的当天晚上,她趴在他背上的触感他反复回味,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儿的柔软身躯是那样的叫人产生羞耻心,这还没能启发他的个人情感,直到第二天晚上他又在梦中看到她,他才惊觉自己的兴趣被激发,忍不住的想起她的时候,总要暗骂自己是个色狼。日复一日,羞耻和惭愧被转化,后来他竟有些引以为傲,因为他惊奇地发觉,他已经爱上了一个女孩。   对她的臆想越来越完美,越来越缥缈,他很享受这样的暗恋,又苦于找不到出路,仿佛被裹在一颗糖纸下的糖球,没有手脚去撑破这层甜蜜的束缚。   当身边的同学再拿他的长相开玩笑的时候,他不再感到生气,也不再因为噩梦产生的自我怀疑而懊恼。因为她住进了他的心里,她是他身为男子汉,隐秘而美丽的证据。   她就这样秘密地藏在他的心里很久很久,直到那一天他刻意路过她的宿舍楼下,看到了那一幕。   那个篮球社的男生总是拿着一个篮球围着她转,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他看得出来,她不喜欢他。可那天,他却无意间碰见了他们在接吻。   就像所有的情侣都会在宿舍楼门口的柱子后面那样。   他的可爱的小证据,此刻已经是别人的了,想到这里,逃离现场的他一整天都难受得要死,一向和蔼的袁老头只在做实验的时候和他开了一句玩笑,他都摔门而去。   他慌了,不淡定了,无可救药了。   谢不邀是最不会看人脸色的一个人,偏偏挑在他脸色很臭的时候对他讲起有人又在网上发帖黑他的事。   他不再安之若素,他的小证据飞走了。   失眠叫人头脑发昏,他在男生特有的寝室夜话中辗转难眠。   室友暧昧的声音在午夜传来:“老焦,你亲过没?和男的还是女的?”   那晚,焦栀发狠一样找社交软件,在性别女的头像里疯狂地替寻找着新的证据。   第二天晚上,到了宾馆开好房,递上身份证的那一刻,他却落荒而逃。   走出宾馆,人来人往,他隐在灯箱后的墙根下,拿出手机打算给对方发句抱歉。   对方更加抱歉地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到了。   恰在那时,她竟然出现在宾馆门口,踟蹰着,他突然感觉不可思议,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同时又感到一股巨大的失望,怎么可能是她,一定是路过。   “是你吗?”他竟脱口而出,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头脑发热。   没想到她竟然回答:“是我。”   是我。   这个美丽的乌龙,他大概会一辈子烂在心里吧?丢人,太丢人了。她要是知道这来龙去脉,说不定就不喜欢他了。   不过万幸的是,   他走出来了,而她,恰好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写一章番外我就啥子都不欠你们滴啦!   疯狂地留言吧,留个纪念! 第68章 尾声   TO:小栀老公   这一次给你邮寄的包裹是我最近喜欢的一些国内小零食, 平时都是你总寄这寄那, 这几天刚刚工作清闲一些,就搜罗了一些私房口粮给你。   你点名的螺蛳粉也在里面哦, 丸子妹的潮汕牛丸也超赞,还有研磨时光的台湾烧仙草也应该合你的口味,史家糕点的酒酿你馒头你可以配上鱼妈妈家的麻辣牛肉丝一起做早餐吃, 澳洲的早餐已经吃吐了吧?遗憾的是快递不让邮寄自嗨锅。   既然邮寄了包裹, 没道理不塞上一封家书。尽管每天视频聊天,但我仍有许多话想讲给你听。   前两天出差,跟着牡丹江供电段的铁路巡线工们去林海里巡山, 一路趟着过膝的大雪,工人们的裤子都冻硬了,却一路歌声嘹亮。我们坐在林海雪原里吃着冻香肠喝雪水,工人们不停夸金记者身体素质好, 我那时心里想的全都是你的功劳。   上次去中俄边境的同北岛后,你寄来的雪地服这次还真用上了,你怎么那么会买东西, 我跟着巡线工趟了两个多小时的雪地林海,半分都没被冻透。你记得给个好评哦!   今天小抒子打电话给我, 说她和高秉豪的异地恋已经岌岌可危了,如今她又要念研究生, 忙的一塌糊涂。我也难过可同时又感到幸运,我那么忙你却从来不会抱怨,还寄了那么多包裹、写了那么多封信, 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安全感。   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恋人,有时候也像温暖的朋友。   说到朋友,跟你说一说我朋友们的现状吧!   穗子在我们电视台这你是知道的,现在算是我的同事,她现在在播早新闻,每天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经常抱怨自己就是个会念提词器的工具,凌晨四点起床,直播压力非常大,工作枯燥无聊等等。不过她最近和一名消防员小哥哥打得火热,我们一起吃了饭。   小清是穗子时常diss的对象,实际全因为嫉妒,穗子常说,要不是自己从上铺掉下来被取消主持人大赛的参赛资格,还有轮得到她印清羽当冠军?其实小清也跟我说起过她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比起做综艺节目主持人,她更想做一个旅行家。网上也有人骂她业务水平不够,跟不上搭档的思路,一场下来说不上几句话,就是个花瓶摆设。前两天她还问我,说让我问问你养牛场缺不缺挤奶工,她干脆毛遂自荐去跟谢不邀过乡村生活算了。   我要说跟你聊聊的是王铂菡,菡哥最惨,因为执意要嫁给真爱,和她妈妈做了魔鬼交易,她答应放弃时尚杂志的转正机会,回老家银行柜员,换来的是和她那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被允许结婚。   尽管在群里天天抱怨,尽管每天只能穿同一件衣服,但是她还是甘之如饴,那天的订婚宴上,她挽着未婚夫的手,美得像个王妃。   正因她那样义无反顾、那样欣喜若狂,我才忧心忡忡,摇摆不定。因为在订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未婚夫。   我应该是第一次跟你提起白新涛这个名字,或许你会认识他。尽管这个人可能会惹起你的反感,但我必须实话对你坦白,记得第一次你我约会吗?我确实撞见了那个人在卫生间里威胁你,没想到竟然会是他,我看见那张相似的面孔和王铂菡站在一起,王铂菡又笑得那么甜蜜。而且,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刁图……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   小栀,我该不该把这些和王铂菡说?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看着他们去结婚?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期盼你能帮助我。   最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兰西县帮助当地百姓发现水渠不通水的问题、救了两千亩稻田的那一期专题采访,获了省新闻一等奖。台里授予了我“先进个人”的称号,我是不是很棒?求表扬。   你也要加油哦!好好学习不准偷懒知道吗?   你的无敌优秀可爱的苫苫老婆。回国倒计时的321天,咬着圆珠笔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