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那么美》 作者:兰织 作品简评: 顾星沉,八中头号学霸,看起来温柔美好,实际却命运坎坷看过太多丑陋,内心悲观自闭。命运关掉了他所有门,只留了一扇窗:那个嚣张的女孩,许罂。她朋友多,总是被人群围着,笑嘻嘻的有热闹不完的事。顾星沉在她世界里,仿佛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可对于顾星沉,许罂却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信念。她的阳光,开朗,热情,像血液源源不断注入他冰冷麻木的内心。本文故事情节紧凑,文笔细腻,场景描写生动,详略得当,重现了学生时代的真挚、懵懂却热情的青春。男女主人公形象丰满,人物刻画有光有影,十分立体。通篇故事从开篇到结尾,一环扣一环,悬念一个接一个埋下、解开,阅读起来令人欲罢不能。 第1章 年少   《她那么那么美》By兰织   年少·   今年气候反常,全国大雪灾,像N市这种几十年不下雪的南方,城区里竟也大雪飘飘。   九十二中后门,缩着一群十二三岁、刚读初一的孩子,个个冷得像拉满的弓,搓手跳脚。   许罂拉了拉领口盖住嘴巴,虽然说话都满嘴白气了,却一点儿不妨碍她的精神劲儿。   她一插腰,跟“手下”吆喝:“喂!你说的那个男生真是年级第一?”   男生:“当然!我打听了!都快满分了老大。”   许罂:“长得怎么样?”   另一个孩子说:“好看啊,特别好看!就是……有点儿矮。”   一听矮,许罂不乐意了:“我不说了要个儿高的吗!”   “老大,没别人了。你要学习特别好的,脸也要长得特别好看的,好难啊!”   “是啊好难的。”   “我估计他个子会长。开学的时候我见过他妈,比好多妈都高。”   ……   校园主干道上,盖满雪花。自行车钢丝转得银晃晃的,外胎碾过雪地,留下一串凹凸不平的槽。旁边,少年的帆布鞋被雪水打湿,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嘎吱轻响。   顾星沉一个人值了日、锁了门出来,天已经有点儿暗了。他快到校门的时候,他跨上了单车,慢速地骑出校门,然后前轮突然被只脚蹬住了了,生生将他卡停。   他目光顺着那只时髦的新靴子往上,看见个冲着他笑的漂亮女孩儿。   她抱着胳膊,校服松垮垮穿在身上,也不拉拉链,耳朵上还戴着两只铂金的耳环。   很漂亮,但看起来有点儿坏。   许罂:“喂!你就是顾星沉?”   就一眼,顾星沉就认出了是谁。   ——隔壁班那个许罂,升上初中才半学期,在九十二中已经是沸沸扬扬、全校尽知。   家里有钱,人很漂亮,但是特别坏!   翘课逃课、违规违纪,反正各种不听话就是了。   顾星沉没接触这种肤浅不良的女孩子,也不喜欢接触,所以冷淡地“嗯”了一声,想走,可对方没一点儿让路的意思。   顾星沉紧握着自行车把手:“你找我干嘛?”   “当然有正事跟你商量。”许罂把腿撤下,围着顾星沉打量,“就为等你,在这儿站了半天,都快把我冻死了!幸好,长得还行……”   她品头论足。   这男孩子果然好看,眉目清秀的,很冷淡、很矜持的样子。   皮肤白白净净,校服也穿得整整齐齐,身上特别干净,都放学了还规矩地别着校徽,一看就是听话得要死那种。许罂下了结论。   就是……眼睛有点儿冷冰冰的,好严肃,像个小大人,她不太喜欢。   顾星沉被许罂看得浑身发毛,丝毫不知道就在刚才的工夫,自己已经“过关斩将”,“达标合格”。   “你让开,我要回家了!”   许罂抱了胳膊扬扬下巴:“想回家可以啊,不过……”她一抬手,一伙子学生迅速把少年围住,“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顾星沉打心眼里抵触许罂,觉得她果然如传闻一样,坏坏的。   “你想干嘛。”   少女栖身,凑到他眼睛前,“跟我谈谈恋爱,耍耍呗?”   拧着眉头的冷淡少年,一听这话,愣了。   许罂回忆了下大人的方式,模仿着趁机在少年脸上啄了一口。   她的唇天生殷红,一笑起来娇艳生姿,漂亮得很:“喂!干不干啊你。”   顾星沉惊悚地捂着脸后退了一步。啪,自行车倒在了雪地里。他红着脸的滑稽样子,惹得少女捧腹大笑。   “喂,你到底干不干嘛,我要没耐心了,你快点儿决定啊!”   顾星沉掐着自己手心儿,紧绷的白皙手背上能看见淡色的血管纹路,盯着刚“轻薄”了他的女孩儿水灵灵的笑眼。莫名其妙的,胸口那颗心就变得很奇怪,跳得乱七八糟。   许罂没耐心,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就不耐烦了:“你要拒绝我,我就让他们揍你哦!还想回家?没门儿!”   顾星沉被她吼得往后退了一步,但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许罂的脸。   她是很坏,可是,她也好漂亮啊……   而且,嘴巴,也软嘟嘟的。   顾星沉暗暗的想。   许罂抱着胳膊没好气地等着,少年闷头想了好久,雪花在他们俩头上积了一层白,顾星沉才抬起头说:“我干。”   他缓了缓,补充:“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当你男朋友,你以后就不许跟别的男孩子走太近,不许……不许像刚才那样亲他们,也不许……拉手。”   许罂都没听完条件,不耐烦地抱怨:“好啦好啦,扭扭捏捏磨叽死了!再磨叽我揍你哦!”   她漂亮的脸蛋儿很善变,凶巴巴抱怨完又一弯红唇笑起来。至于对方提的那什么条件,她压根儿没放心上。   真开心。   她今天多了个别人都没有的新玩具——叫“男朋友”。   Chapter1   来北方两年了,许罂偶尔还是有点儿不习惯这干冷的冬天,大雪在外面飘,室内烤着暖气,喉咙特别燥!   许罂靠在学生处门外的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初一那年,N市雪灾的事情。   看看手机,她都等了有十多分钟,为数不多的那点儿耐心简直快没了。   屏幕上有朋友来的微信:【到手了?】   许罂叮叮回:   【屁!人还没见着呢】   【在学生处领奖】   朋友:   【666,年级学霸就是不一样】   【知道吗?今天咱们班要来个新帅哥,听说也是学霸】   【对了对了,帅哥好像也在学生处,说不定你能碰到】   许罂正要回,等的人就从学生处出来了。   是个白净的高个子男生,干净规矩的校服,藏青色长裤,左手攥着刚领的物理竞赛奖状。   这男生是十三班的辛辰,年级第一,传说中谁都想追,可谁都追不到的高冷学霸。也是她跟朋友打赌的对象。   许罂勾唇,收好手机,手往松垮垮的校服口袋里一揣,尾随其后,进了男洗手间。   断断续续的哗啦水声响起,辛辰狠狠用冰水冲了几把脸,想平静这几天的心神不宁,可却收效甚微,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妖娆慵懒的女孩儿。   自上学期转来八中,他就听过许罂的大名——滥情,花心,家里不一般,学校里横着走。男生一追到手不超过三星期就腻了,甩了。   现在恐怖的是,她盯上了他!   “别再想了辛辰!你清醒点!理智点!想想你的未来!想想你的奖学金!”他自言自语,狠狠用冷水拍了几把脸,而后蓦地听到背后有女孩子清脆的讥诮笑声。   “喂~学霸同学,你别这么搞笑好吗?把脸冻坏,我可就不追你咯?”   男孩子吓一跳。   镜子里,许罂慵懒地靠着墙,漂亮的眼睛有点儿戏谑,高束的长马尾落在胸前。百褶裙很短,白腻细长的双腿,黑色帆布鞋却不肯好好穿着,后跟踩在脚下,很不羁,烫金粉的鞋带儿有点时髦骚气。   “你!这是男洗手间!”男孩子背靠着洗手台,慌张地看她。   “嗯哼。”许罂抬抬下巴,不以为意,拿起他的奖状看了看,“哟,市一等奖,很厉害嘛!怎么办,你这么优秀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许罂一掀眼皮,浓睫显得大眼睛很有神,她单手勾住对方脖子:“不如,当我男朋友吧?”   少女漂亮的大眼睛像带了钩子,勾着他。校园里女孩子大都清汤挂面、温和单纯,但这个女生,她浑身上下都有种妖艳的攻击性。   干净规矩的男孩子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后退一步:“你、你别胡说八道!我们还是学生,该好好学习,不应该早恋,你不要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想你父母……”   “嘘!”许罂仰着唇凑近男孩子下巴,近近打量他刮得很干净的胡须印子,满意地看着对方呼吸在她眼神下急促起来。   “别说教了宝贝儿,难得只有我倆,老实说吧,喜欢不喜欢我?”   “诚实点,撒谎可不是三好学生的作风哦?”   男孩子紧张得无法呼吸,他终是忍不住动摇了,又有些不服气:“你到底跟多少男人谈过?我如果做你男朋友,又能排第几?”   “嗯……”许罂想了想,弯着眼尾,“前二十,你肯定排得上。”   ……   许罂回到教室刚好下了早自习,迎接她的是迎面飞来的一本娱乐八卦杂志。刚跟她发短信的陈星凡给扔的。   “怎么样,那帅学霸到手了?”   许罂把杂志往乱糟糟的桌上一丢,在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坐下,动作优美地交叠着纤长的双腿,一摊手,金宇把给代买的热奶茶放她手心。   许罂吸了一口,扬扬下巴:“愿赌服输,陈星凡你的机车,宋小枝你的Chanel口红,金宇,你的……”   许罂看一眼那阴着单眼皮看她的男生,毛毛地说:“算了!谁要你那鬼吼鬼叫的破rapCD……”   陈星凡、金宇、宋小枝,还有个因为打架住院了至今未归的江寰,是许罂最铁的几个狐朋狗友兼同学。   陈星凡:“哇塞,你真、真追到他了?听说辛辰可是很高冷的啊。”   许罂扬扬手机,通讯录上赫然是辛辰以及电话号码:“如假包换。”   许罂不勾着人笑的时候,其实眉眼很清纯,但神态一动起来,那韵味就跑偏了,眼尾那点儿味道,特别诱人。化用陈星凡毒嘴的话就是:男人最喜欢臆想的那种,又清纯又骚气的女人。   几人愿赌服输,纷纷说再也不敢跟她赌了。   宋小枝觉得很不可思议:“厉害了我的许女神!连辛辰这种高冷学霸都栽你手里啦……”   金宇也摘下耳朵上的大团耳麦,跟陈星凡一起瞟过来。   许罂咬着奶茶吸管儿,分外无语地盯他们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拜托,考虑下自己身份和环境ok?在教室里说这种下流的话合适吗,‘同学们’!”   许罂咬了重音,二郎腿换了个方向,肘着桌边儿。   “我还是很纯洁的,好吧?。”   宋小枝:……   陈星凡:……   金宇:……   见他们如此,许罂也只好:……   陈星凡一揽许罂肩膀,半开玩笑地耸眉:“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做了个chu的口型,“吧?”   结果她没想到许罂怔了怔,陈星凡先以为自己猜错了,然后许罂冷冷瞟她一眼,笑得冷飕飕的:“废话!”   “啧啧。”陈星凡摇头,“不能吧~你前男友们都那么优质。”   “不然你以为?”   “所以你真是?”   “是啦~都说了还问。”   “亲都没亲过?别说你初吻还在哦,我可不信。”   “……不在。”   “给谁了?”   “……你烦不烦啊陈星凡。”许罂挥挥手让陈星凡赶紧滚开,别吵。   许罂的性格是有些酷的女孩儿,陈星凡跟她开玩笑从不怕她生气,陈星凡本来还想问她First kiss给谁了,但发现许罂有些不对劲,她软软趴在桌上,摆弄着手机走神,就没问,回头跟金宇说话去了。   许罂偏头枕着翻开的书看窗外,陈星凡的话让她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和一个,离开南方后就没再见过的少年。   窗外雪晴云淡,日光微寒。   许罂沐浴在窗户落进的阳光里,因为皮肤白,整个人微微发光。娇艳,清纯,像朵在雪天怒放的海棠。   许罂虚着眼看了会儿日头,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一个许久许久,久到她都快记不得多久没翻过的号码,拨了过去,结果却说是空号。   时间过去太久。   顾星沉大概都换电话了吧。   电话没有接通,许罂有些失落,也暗暗松了口气,把手机收好,干脆趴在桌上睡觉。   陈星凡听了旁边宋小枝跟人八卦转校生的事儿,回头碰碰许罂胳膊。   “对了,你碰到新同学了吗?”   “什么新同学。”   “班长说今天要来个转校生,好像姓顾。”陈星凡拧了拧眉,“他刚也在学生处,你不可能没碰到他。” 第2章 安排   许罂回想了下,摇头:“真没看见。”   “怎么可能?”陈星凡说。   许罂不事学习,对班上的动向也不关心。猜想可能是她尾随十三班那学霸去洗手间之后,转校生才出的学生处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尾随人,要是看见,估计得吓死。   许罂戏谑地想着,笑了一声。   无所谓。   结果是,七班议论了一天的转校生,早上去了一趟学生处领东西后,就没再出现。   班长徐少庆去问了班主任,说是南方来的,不习惯北方的下雪天,突然给冻病了,请了病假。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这南方人真娇气啊,不就下场大雪么?也就零下八九度而已,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呢。   “嘁!男人弱成这样子,真的好吗?”后排,姑奶奶陈星凡坐在桌上吐槽。   金宇冷不丁插一嘴:“当然不好!”又补一句,“时间短。”   引得一些懂段子的男同学跟着哄笑。   许罂的斜上方是副班长唐诗,她的前同桌因病退学后就一直空着,新同学安排跟她坐。她用带着上海话腔的普通话怨声载道:“唉,一个人坐地方多大,多一个人好挤的呀!”   她回头:“许罂,听说新同学是个男生,也是你们N市来的。”   许罂看了她一眼:“N市哪个中学?”   唐诗耸耸肩。“那就不晓得啦!”   “小罂你想啥呢,学霸给你打电话,快接啦,好吵。”陈星凡正想睡觉,给许罂桌上的手机给震得不行。   许罂看了眼来电显示的两个字,“辛辰”,就调了静音,没有接。   她托着腮,N市,姓顾,她倒想起一个人。   不过,应该没那么巧。   ——N市姓顾的人多了,哪儿可能就是那个冤大头呢?   -   新同学好像听见了同桌的心声,没赶来抢位置,这病假一请,就是好多天,。   许罂照常该睡觉睡觉,该翘课翘课,三不五时跟陈星凡、金宇溜出学校胡作非为。   他们这渣小分队在八中相当风云了。   陈星凡这姑娘长得高,动作粗鲁,又一头短发,老爱骑个机车,和住院的江寰是八中的双霸,金宇是星二代,老闷头搞些古里古怪的音乐。许罂,校花,不羁爱自由,虐草无数。   每次年级考试,七班总成绩都吊车尾,渣小分队是吊车尾的吊车尾,年级倒数后二十都是他们常驻之地。   一个不以学习为主要任务的学生,约等于无业游民。又加上倒春寒,人只能窝在暖气屋子里,许罂是又发霉、又上火,好不容易等到放学。   陈星凡:“小罂,干啥去?不坐我机车啦?”   许罂把书包往一边肩膀一挂。“用不着,我有十三班那大学霸的单车后座。”   陈星凡跟金宇暗骂了一声。“呸!许罂这只妖精,天天给老子喂狗粮,早晚得揍她!”   宋小枝拉拉陈星凡:“别冲动,咱们班啥都比不上别班,就一校花拿得出手了,为班级荣誉忍一忍!”   “收拾她的时候记得叫我!”金宇拔下耳麦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又埋着头听他的音乐。   -   许罂在校门口堵了年级学霸,并且迅速霸占了对方单车后座。   辛辰站在单车边把许罂没办法,他脸皮薄,畏惧人的眼光,校门口来往学生古怪惊讶的眼神,看得他直红脸。   许罂本就耐心欠缺,一拍车座儿:“走啦!扭扭捏捏,是不是爷们儿啊?快点儿!”   学霸硬着头皮跨上去,蹬起来。   “喂,你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妈妈。”   “辛辰,呵,这名字有意思,我喜欢。”许罂笑了一下,见辛辰姿势僵硬,起了调戏的心思,故意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他腰,结果男孩子整个人快不会骑车了,害得许罂也差点摔跤。   “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许罂瞟着他有些发红的耳根,嘁地笑了一下,有点儿无语。   “你一大老爷们儿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别人一点儿眼光,就脸红成这样。许罂暗暗吐槽。   这个年级第一,跟她预想的,有点差距啊。   校门口,俩男生望着远去的许罂和辛辰讨论。   “天!咱们年级学霸终于还是被那朵罂粟花搞定了?”   “校花虽然漂亮,但也太花心了吧,3班那个叶宇晨知道吧,校花的上一任。”   “知道啊,文科班第一名啊。”   “他被甩了之后好惨,都转学了,搞不懂为啥还有男的愿意被她甩?”   两人沉思无果,另一男生插嘴,“那还不容易理解?谁都想当她最后一个男人呗?”   兄弟们恍然大悟,觉得说得十分有道理!   许罂这种女孩,又美丽,又致命。   幸而花心校花也有个优点,她花心,却不矫情,而且从不脚踏两条船,结束一段再进入下一段,这是她的原则。   好吧,这真算不上什么屁“优点”……   -   辛辰停下单车,回头瞟一眼摇着脚丫的许罂。   “你家司机都跟一路了,你何必让我费力蹬你回家?”   许罂从漫不经心地神游状态回神,瞅着男孩子皱了皱眉。“你不应该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说?”   “你应该默默载我回家,然后把脚磨出血了也不吭一个字,对我温柔地笑着说再见,然后一个人跛着脚回家。”她笑了笑,眉目灵动,“走到半路我会给你打个电话,问你到家了吗,然后你可以骗我说到了,因为你不想让我担心。”   辛辰盯着许罂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很好笑,他性格清高,觉得和许罂这样的风云人物谈恋爱也不能丢掉骨气,于是冷道:“许罂,你当我是变态吗?”   许罂眨眨眼。   这很变态?   嘶……   好像是有点儿。于是耸耸肩。   但许罂脑子里不可控制地就想起了一些日子,曾经有个少年,就这么变态……   辛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许罂突然拉长脸没了兴致,不说不笑,闷着发呆,然后坐了没多会儿就,跳下单车,说了句“走了!”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钻进跟了一路的私家车里。   “许罂!”辛辰喊了一嗓子,可许罂的车已经走远,他不由怅然若失。   ——少女每次走得都那么潇洒干脆,简直不容人挽留半点儿。   ——她像一阵风,谁也留不住、关不住。   让他没有安全感。   -   路虎拐出巷子。   许罂坐在第二批,看了眼新来的短信,嘁了一声丢在座儿上。   “没劲!电话都不敢打,发个什么短信……”   果然,再好的山寨始终是山寨……   辛辰跟他再像,始终不是他。   分开之后,许罂才才发现,谈过的男朋友越多,她竟越想那人了。   ——顾星沉。   ——那个被她迷住的时候,还不忘跟她谈条件的男孩子。   司机谭叔一边拨档,一边从后视镜里瞧许罂。   十七岁的少女校服松垮垮地穿着,慵懒地肘着车窗发呆。她五官长得很精巧,尤其眼睛和嘴唇,特别美,那唇天生殷红,像涂过唇彩,只是这会儿她心情不好,脸色有点冷。   “罂小姐,明早上还是去刚才那同学家等他吗?”   “不去了!”许罂没好气地说。   过了一会儿,许罂翻了下短信,乌溜溜的眼睛又转了转,指头绞起一缕长发,含了笑。短暂的郁闷后,她心情很快好起来。   “去!明天照旧去!”   还没够两星期呢~   再玩儿玩儿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   -   最近日子淡出鸟,牛逼的校霸陈星凡大爷决定找场架来打打,给渣小分队的成员,调剂调剂无聊生活。   地点在常去的台球室,对象是地痞以及附近那破落的三十二中的几个黄毛儿学生。   台球室的门紧闭,房间乌烟瘴气、噼里啪啦的,陈星凡与金宇都是打架好手,挥着拳头身形灵巧。   一颗台球咕噜咕噜,滚到少女脚边,许罂坐在高脚凳上咬着吸管儿喝奶茶,弯腰把台球拾起来,往旁边翻开的化学书上一搁。她勾了红唇,笑吟吟凑近男孩子:“三好学生,作业做完了吗?”   打架骤然的哐啷声,惊得辛辰肩膀缩了下,他脸青脸白盯着许罂看了好一会儿:“许罂!你们这样得出事儿!”   许罂不以为意,懒懒托腮:“有我在,出不了事儿。”   “把人打伤了怎么办!”   “嘁。”许罂眼尾往陈星凡那儿扫了一下,“这些用不着你担心。安心写好你的作业,快月考啦,我的男人要是不考第一,我会很没面子,嗯?”   “许罂,你是不是玩儿我!”辛辰被脸色很不好,“你让我来看你们打架,又让我必须在这儿写作业,你变态吗?还是你觉得我变态?这么吵,怎么写。”   自从在一起后,这种状况不是头一回来,许罂胡作非为都拉着他,还总有一些古怪的相处模式让他去习惯。   辛辰紧抿着唇,他有他坚持的骨气,慎重考虑了几秒:“我认为,我们得重新考虑考虑彼此的感情了!”   这话倒是让许罂眨眨眼,眼看瞅着人收了作业本和文具,走出了台球室。   许罂含住吸管儿吸了一口珍珠奶茶,咬了咬,有点哭笑不得。   “感情?呵。”   “幼不幼稚吧……”   许罂托腮等着陈星凡好金宇,陆陆续续想起些往事。   曾经有个人,她跟朋友和人打架,他就在一边写作业,。   他们打完,他也写完了。   只要他想学习,不管她在身边如何捣乱,干什么事,他都可以完全不理她……   许罂叹了叹气:   “山寨,到底不是原版啊……”   许罂翻出手机里那个号码,看了了好一会儿,吸管儿被咬破,漏了风,一吸呲呲响。   自从和他分手,她好像就得了一种病:看上的男人,都像他。   分开快两年的今天,她开始有点儿,想顾星沉了。   --   又一周的周一早自习,那个就被北方的雪给吓退的南方转校生,终于结束了长达一周的病假。   早自习,教室读书声嗡嗡的,像蜂窝。   渣小分队都坐在最后一排,桌上长期要么垒着一座书山,要么立着本书,都是遮挡用的。   宋小枝去上了厕所回来,就跟打满了鸡血似的。   “喂喂喂,传说中南方转校生同学,好!帅!呀!”   陈星凡最烦人卖关子:“麻利儿,重点!”   许罂正睡觉,被吵醒了,软绵绵地托着腮。   “哪个骗子说人家是个弱鸡啊,看起来高高大大根本一点儿都不弱好吗?”宋小枝坐下,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很高,头发很黑,皮肤又特别白,就那种南方人的白净,你们懂的!”   陈星凡一勾搭许罂的肩,流里流气扬扬下巴:“有咱们许校花的学霸新男友帅?”   宋小枝想了想。“单论脸的话,辛辰可能略胜一筹,但综合气质来看的话,辛大学霸跟他比起来就有差距了!”   许罂终于搭话。“怎么个有气质法啊?”   “就是特别干净、特别冰冷那种,我也说不清……有点儿不食烟火吧。”   漫不经心的许罂蓦地掀了下眼皮,眼神认真了一点:“他,叫啥名字?”   宋小枝偏头想了想。“我朦胧听徐老师喊他,顾什么沉还是啥的。”   “吱——”   椅子脚摩擦地面,声音刺耳。   许罂腾地就站起。   这动静吵了附近一小片儿同学回头,不过他们都见怪不怪,连目光谴责都嫌麻烦,埋头继续早读。   陈星凡奇怪:“小罂,咋了你这是?”   许罂垂眸默了两秒,拿了奶茶猛吸了两口,吐了口气。   “没什么。我,也上个厕所!”   -   教室办公室,少年背对门口站着,一抬眼皮,就看见了玻璃上凝结了一片水汽,朦胧可辨窗外下着簌簌小雪。   南方这时候枝头已经春意勃发,北方却还在春寒里一片雪白。   班主任徐静跟少年笑了一下,从桌上一摞练习册上拿了本新的,翻了翻,递给面前的男孩子:“喏,刚好有一本新的,你拿去用。”   “谢谢徐老师。”   少年嗓音淡淡,有些清冷的味道,徐静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越看越顺眼,再拿起少年过往的成绩单,更心花怒放。   ——想她七班,终于来个像样的学生了!   其实怕考试的又何止学生,老师也怕。   每常月考,徐静那几天就得失眠,她带的七班次次吊车尾,简直丢死人。   然而现在,拿着少年的成绩单,徐静竟隐隐有些期待起一星期后的月考了。   “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能来我们班,真是太好了。来了新环境也要坚持好好学习,别被外物所影响,啊?”   “嗯。”少年寡言,他微微点了下头,多的话一句没有。   “你个子高,坐第一排不合适,暂时就只有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徐静想到倒数第一排许罂、陈星凡那堆让人头疼的孩子,就觉十分对不起如此优秀的少年。“没关系,你先坐那儿,要有问题跟我反映,我想办法给你调一调,换个二三排这样。”   “好。谢谢徐老师安排,您费心了。”他声线低低的,有种平静的味道。   然而,这声音落在办公室门口的许罂耳朵里,却如冰水灌耳,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许罂往前走了一步,少年的背影依稀熟悉,出现在门框里。   脑子就嗡了一下!   他背对而立,白炽灯在他身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雪光。高而清秀,皮肤白皙,浑身干干净净的,有种冷淡感。校服一如从前,穿得一丝不苟,整洁干净,一看就是特别自律、认真的男生。   那种气质太特别,许罂一眼就认了出来,可嗓子在这一刻失了声,她张张嘴,艰难地吐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   “顾……星沉?”    第3章 经年   预备铃打响,徐静拿起课本教案,领着顾星沉往外走,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了停:“许罂?”   许罂才蓦地从少年身上收回目光。“徐老师。”   “有事儿?”   “没~”   徐静推了推眼镜,威严道:“没事儿就赶紧回教室,上课了!”   徐静和少年一前一后,从许罂身侧走过。   衣袂擦肩时,许罂试探地低喊他:“顾星沉?”   可少年就像没看见、没听见,径直走过,许罂伸手一捞,手尖一痒,只碰到他衣袖的布料。   “顾星……”   他已经走远了。   许罂心里紧缩了一下,讶然地看着少年冷漠至极的背影,觉得这个少年熟悉又陌生。   顾星沉长高了,气质好像也更冷了些。至少,从前他对她千依百顺的,宠得很,可不敢这样。   许罂就不是个服软认怂的人,趁着徐静走近教室之后,她在走廊截住了人。   “喂!我叫你呢顾星沉!干嘛装不认识。”   被拦了路,顾星沉才看向面前的少女,他天生凉薄的目光,有股清澈的味道。   彼此视线交汇,许罂的心紧张了一下。拉拉他的手,少年指腹温凉如玉,有些熟悉的味道,她朝对方弯了弯红唇。   许罂隐隐期待着些回应,然而对方却说:“让开。”   许罂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点儿酸涩之后,升腾起股无名火:“装什么陌生人?有意思吗你——”   但这时候徐静折回来,打断了许罂发脾气。   徐静狐疑地问:“你们认识?”   许罂刚张嘴,就听旁边少年一句冷淡地撇清:“不认识,徐老师。”   手心蓦地一空,许罂呆站在原地,望着少年冷漠的背影,渐行渐远,   走廊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撞见,窃窃私语:“我天……是校花唉,居然被甩了冷脸了!”“那男生谁啊,好有气质啊。”   许罂听得烦,踢开地上不知谁掉在走廊的橡皮擦,手往松垮垮的校服兜儿里一插,踩着重重的脚步,气冲冲往教室回。   -   教室炸开锅了,新同学竟然是个如此出众的南方帅哥!很少见那种。   顾星沉站在讲台上,修长的手指从粉笔盒里取了一只,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顾星沉”。   字写得很好,清秀苍劲,跟他人一样,有种南方的高山流水、清澈凛冽味道。   女孩子们交头接耳,悄悄议论,但就是有点儿不敢看新同学的眼睛,觉得有点儿冷。   “大家好,我是顾星沉,从N市九十二中转来,往后——”   “砰!”   顾星沉突然被打断了。   教室后门被大力踹开,班上师生都吓了一跳!   徐静拍拍胸口,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对后门进来的嚣张少女直皱眉:“许罂!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粗鲁!上课迟到还不喊报告,有正门不走、走后门,你上哪儿学的坏习惯!”   许罂双手傲慢地插在兜儿里,斜睨着讲台上,嘴巴挂着一点儿邪气的笑,挨了教训也不痛不痒、漫不经心,把不良少女的属性,演绎得活灵活现。   “对不起啊徐老师,刚劲儿大了点儿。哟,这是新同学在自我介绍呢?”许罂乌溜溜的眼珠往少年身上一转,讥诮,“没吓着你吧,新同学?”   徐静:“许罂!”   许罂鼻子轻笑一声,态度大好,但转变太突兀看着略假:“徐老师教训得对,要不,我从正门重新来一遍?”   她说着,短短的百褶裙下,纤细笔直的美腿就往前门方向一抬。   徐静简直头疼:“赶紧坐下!浪费上课时间!”又对新学生安慰道,“你继续。”   许罂抱着胳膊坐回自己座位,讲台上少年刚张口,她又故意把椅子腿往后一蹭,“吱嘎”地刺耳响,故意搅扰。   徐静简直有些忍无可忍,但又拿许罂没办法。平时这孩子很少这样,也不知道今天抽了什么风!   徐静:“星沉同学,去位置上坐下吧。学习进度上有什么不懂及时反馈,或者跟你同桌唐诗说也行,她是副班长,也是英语科代表。”   “好的,徐老师。”   顾星沉面色平静,似并不为刚才被针对的事尴尬,可他刚走到自己位置跟前,后排的少女一推桌子,挤去了他的空间。   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引得同学们纷纷看去。   许罂抱臂靠着椅子靠背,偏着头斜睨站在过道进不去的顾星沉,嘴角有一点儿笑:“新同学,这里不适合你哟?你换个位置!”   徐静刚在黑板上写下本节课的英文题目,回头简直气得忍无可忍:“许罂!别欺负新同学!”   让一个女孩儿不要欺负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这话听来实在有点儿搞笑。学生们哄笑起来。   陈星凡、金宇几个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许罂哪根筋不对,拉拉许罂胳膊,小声问:“喂喂喂,抽啥风呢?没事儿针对人家新同学干啥?”   许罂抽回胳膊,盯着少年冷笑,懒得压低声音。“看他不爽呗。”她顿了顿,“我讨厌冷冰冰、装模作样的人!”   许罂补充的那句话,终于引来了少年的目光——那双冷感的眼眸,终于看向她。   顾星沉面无表情,可谁也没看见,他袖子下那只手早已死死掐着掌心,刺破了皮肤   他,远没有表面那样,云淡风轻。   许罂煞是得意,也不管班主任在上头咆哮让她罚站什么的,她刚才被那样对待,可憋了一肚子火气,必须得好好发泄!   谁让她不爽,她就报复谁!   ——顾星沉,你不是装作不认识我吗?   ——我就让你再认识认识我!   许罂已经打好如意算盘,却不想少年扫她一眼后,径直转身,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学生老师哗然。   许罂噌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望着少年消失的后门,眉毛生气又茫然地皱着。   “喂!许罂!”陈星凡低喊一句,伸手抓许罂却迟了一步,眼看着许罂跟着新同学跑出教室。   “校花干啥呢?”   “就是嘛,她干嘛针对新同学啊……”   “是啊……”   教室议论纷纷,是个长眼的都发现了不对。许罂虽不是听话的好学生,但也从没欺负过班上同学。   这情况,很反常。   陈星凡回头,对上宋小枝、金宇的询问目光,以及更多的来自同学们的询问目光,她摊摊手:“别看我,我也懵着呢!”   -   上课时分,校园里没什么人,所以要跟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并不算难。   顾星沉垂着头,迈进卫生间。许罂小跑步跟了进去。   “喂站住!顾星沉!”   “你要再不站住,我生气了!”   许罂进来尖着一嗓子,把男厕里一正站着尿尿的男生吓得直接尿了地上,喊了声“妈呀”,跑不出。   许罂气喘吁吁,在洗手台边找到了想找的人,红唇一弯,走到少年背后,抱着胳膊、扬了扬下巴。   “跑什么跑?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水声哗啦,顾星沉自顾自洗着手。   许罂发现自己竟还是被当成空气,刚熄一点儿的怒火又冒起来,瞪了一会儿,气冲冲一抓顾星沉手。   “喂!再洁癖你也该洗干净了,有病啊?”   “我跟你说话——”   许罂捞起男孩子的手腕才发现他手背有一道伤,水褪去,那鲜血就冒出来,蜿蜒一条鲜红。   “你受伤了?”许罂心咯噔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她推桌子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他,以及,她桌边儿有一块铁皮被陈星凡那躁动症掰得飞了起来,唐诗就此还控诉过好多次。   他的伤,是她弄的。   “你是傻子吧,不知道受伤不能沾水吗,还学霸呢!老毛病怎么总不改……”   许罂掏出手绢儿想擦,却在对方冷淡至极的目光下顿了手,这一顿的工夫,顾星沉就抽走了手。   他冷淡的目光扫过许罂,转身就走。   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许罂是受不了的,抓住那只修长的手臂。   “顾星沉!你干嘛呀!当我死的吗?不理我、冷落我,你觉得很好玩儿是吧?”   男孩子高而修长的背影背对着她,后颈肌肤玉白,衬托着深黑的短发,是干干净净的味道。   他停下了步子,却没回头,也没说话。   许罂软下些语气,勾勾红唇笑:“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来了干嘛又扭扭捏捏地装作不认识……”   顾星沉默了一下,卫生间里抽水机还在哗啦地响。“我今天就递交转学申请。”   许罂惊愣,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少年如许多次那样,为她而来,从没想过还有巧合的可能性。   “你……你不是来找我的?”   顾星沉没回答,许罂眼睛有点儿酸,红了一点儿,但她向来不喜欢示弱,笑了声。“我有那么可怕?看见我在你就要马上转学。”   许罂抿抿唇,尽最大限度地掰弯了自己的脾气,和气的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分手也是朋友吗,至于这么把关系搞得这么紧张么?”   这次,顾星沉用低低的嗓音回答了她。   “朋友……”他鼻子轻轻笑了一下,似乎讽刺,“那是你说的,不是我。” 第4章 禁地   早自习下了,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同学掏出面包牛奶包子烧卖,那味道闷在教室里实在不算好闻。   往常这时候许罂是绝对不可能在教室的,但今天,她在!   许罂兴致缺缺趴在桌上摆弄手机,昨天和顾星沉在洗手间不欢而散,她便气得没回教室,翘课出去浪了一天。   经过昨晚一夜心理建设,许罂决定正面面对问题,所以今儿一大早就来了学校,结果顾星沉却不在!   前头座位空荡荡。   “喂,知道吗?”   “什么?”   “新同学又要转校了。”   “啊,不知道啊!怎么又转?除去一星期病假,这不才来了一两天吗?”   “我也是不懂啊。”   第五排几个学生说着。   其中生物科代表转头问唐诗:“副班长,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许罂闻言翻转手机的动作放缓下来,一掀眼皮,瞟前头说话的几个同学。   唐诗正听英语听力,听这么一说一爪拍掉耳塞:“什么转学?谁转学?”   “你的帅哥新同桌呀!”“我刚早自习上厕所,路过师太办公室听见的。师太可舍不得了,劝新同学再考虑考虑,但我看新同学的样子挺决绝的。”   听到这儿,许罂手指头骤然一顿,手机轻撞了下搁在桌上,她漂亮的眉毛拧巴起来。   “啊?”唐诗最喜欢的英语练习册都顾不上了,推到一边儿,急急地加入讨论,“为什么呀!这他不刚来,咋又转呀!”   “嘁,你这么急干啥?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坐么?”   “谁说的!”唐诗嘀咕,“那会儿不是还没见过新同学啥样儿嘛~”   前头声音压低了些。   “是因为许罂吗?她昨天才欺负了新同学,所以新同学想转学了?”   “有可能……”   “唉你们说许罂干嘛那样儿,平时没见她欺负谁啊,怎么偏偏针对顾星沉啊……”   “不知道唉~”   “啪!”   四本物理练习册蓦地从天而降,砸在几人中间的书桌上,吓得唐诗几人一跳,陈星凡坐着另一边的书桌,脚蹬着唐诗桌子边缘,粗着嗓门儿说:“副班,看你们这么闲,帮我们抄抄物理作业呗!”   陈星凡拽兮兮地双手插在裤兜里,带劲地嚼着口香糖不怀好意地笑。   女校霸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唐诗几个立马不敢八卦许罂了,赶紧摆正态度,该干嘛干嘛。   陈星凡嘎吱一拉椅子在许罂身边坐下,凑近:“小罂,咋了你这是?”   许罂托腮偏头,懒得理。   陈星凡:“我看你印堂发黑,是为情所困?”   许罂:“你懂什么是情吗?单身狗同志。”   陈星凡:……   低咒了一声艹,陈星凡盯着许罂磨了会儿牙。许罂桃花不断,陈星凡由于身高性格和名声,还是颗万年老铁树。   “从昨天开始,你这状态就不对劲啊你!”陈星凡瞄瞄许罂,“喂,你跟新同学到底咋回事啊?班里都在传,说你把人家吓得要转学了。”   “别提这茬!”许罂秀丽的眉目皱得紧巴,像七八月酝酿着暴雨的天气,闷着一股火,上不来下不去,浑身难受。“我正烦着呢,别哔哔……”   陈星凡:“我就好奇了,你为啥跟人家新同学过不去,搞得人家下不来台啊?”   许罂托着腮,细白的指头轻敲桌面,眼睛瞟着前头顾星沉空荡荡的位置,看了好一会儿,烦躁地说:“都说了是看不爽。我就是不喜欢这种呆板正经的书呆子!没别的理由!”   陈星凡还想问,结果许罂站起来就走出了教室,根本不给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金宇一扯耳麦:“怎么说?”   陈星凡摊摊手耸耸肩。“不知道,大概每个月那几天吧。”   金宇:……   戴上耳麦。“你们女人真麻烦。”   -   北方的气候一阵一阵的。   前几年,S市干得一整个冬天都看不见两场雪,暖气烧得人嗓子燥得要冒烟儿。   可从去年开始,这冬天雪就跟不要钱一样大放送,三天两头来一场。   走廊的玻璃窗破了没修,冷风夹着雪花儿灌进来还挺冷的。   许罂靠着走廊墙壁、手插在校服衣兜里,缩了缩脖子,又把围巾拉高了点儿,还是冷得打了个哆嗦。   上卫生间出来的男女同学不时看她,全校没几个人不认识许罂的,所以少女站哪儿都是目光焦点。   许罂从小习惯了,多少人看她她也我行我素,大方坦荡。她像星辰,像钻石,好像天生就适合万众瞩目的生活。   许罂伸着脖子瞟了眼办公室里头,那少年与有“灭绝师太”戏称的班主任徐静聊着,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顾星沉的背影。   ——高高的个子,干净的衣领,白皙的后颈窝,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靠近发际线的地方头发短,所以颜色要淡一些。发际线的形状,可以说是很好看了。   以前,她就喜欢看顾星沉刚理完发的发际线,特别的整齐干净。顾星沉那种气质,就是花季雨季所有初恋故事里,好男生该有的那种感觉。   纯。   对,顾星沉看起来特别纯。   许罂偷看着顾星沉的背影,神奇地发现她竟然心动了一下。   天……   许罂摸摸心口,这什么情况。   走廊的玻璃窗外雪花漫漫,雪下大了。   许罂靠墙盯着雪花儿开始出神,想起许多往事,都是和顾星沉相关的。   他们认识并在一起的时候是初一,12、3岁,在一个根本还搞不懂爱情的年纪,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谈起了恋爱……   至于谈恋爱的初衷,也确实相当搞笑,原因是许罂想赶个时髦,她的渣团体朋友里有两个大她三四岁的姐姐,家境也不错,不太瞧得起她,欺负她年纪小,总不太尊重,说她这不懂、那不懂、你还太小巴拉巴拉。   许罂一直暗暗不服气。   姐姐们都有男朋友,出双入对,所以许罂觉得自己也必须不能落后,必须得有!   恰好,那时候顾星沉在年级考了第一。要长得好看,成绩又特别好的,当时只找到这么一个。   “下手”那天,她带了一批渣团员,凶巴巴地把顾星沉堵在了校门口。   当时看他清秀好看,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特别听话的样子,觉得挺满意,要是当男朋友肯定很听话!指哪儿打哪儿。   许罂记得很清楚,那天也是这样雪花漫漫的,对峙过程中,她和小小的男孩子都堆了满头雪花。   她当时说:“喂,跟我谈谈恋爱,耍耍呗?”见他犹豫,她又凶神恶煞朝他吼:“你要拒绝我,我就让他们揍你哦!想回家?没门儿!”   许罂至今还记得那一天,顾星沉立在雪地里,眼睛映着雪地,清澈冷感的目光,被她亲脸的时候,里头的雪光碎得遍地都是,流动成水。   后来的两三年,顾星沉一下子长得很高,眉眼也长开了,再不是小时候那样瘦瘦小小的男孩。   事实证明,她当时的“手下”们忒有眼光了。顾星沉真长得比一般男生都高。   倒是她,在他怀里的时候,挺小一只……   走廊,许罂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余光从门框里看见徐静不时叹气惋惜的表情,许罂能猜到,肯定是顾星沉要走,徐静不舍得。毕竟成绩特别优秀的孩子在七班凤毛麟角。   终于,少年走了出来。   许罂一跳,拦住他。   “顾星沉!”   倒是没想到许罂在,顾星沉目光里有些许意外,而后就继续将她无视,走自己的路。   许罂当然没那么好打发!   顾星沉腿往左抬,她就往左,他腿往右抬,她就往右,不过任许罂万般刁难,少年也不咸不淡,许罂真有点儿七窍生烟——这家伙耐心还真是好!但她可没耐心了!   “喂!”许罂张开双臂,整个儿拦住,“你跟我躲猫猫吗顾星沉?!我不许你走!”   顾星沉终于看向许罂。视线交融,少年的目光像窗外雪片子落进了眼睛里,许罂从眼到心口都激灵了一下。   大概是分开太久,而今再见,那些偶尔才钻出来的思念经年累月的堆积之后,仿佛发酵出了更多的吸引力,许罂不禁多看了几眼顾星沉,想起当年雪中的男孩儿,虽然他长高了长开了,但气质从未变过,还是干干净净的。   “顾星沉,你真的要转学吗?别转了吧。”许罂语气好了些,她弯了弯殷红的唇,“大不了我不欺负你咯?”   咬咬唇,为达目的,许罂也是破釜沉舟。“你不想跟我做朋友、想跟我当陌生人也可以,反正别转学就是,好不好?”   ↑这就是昨晚许罂一夜心理建设的结果,许罂很少拉下脸说软话了,自己都感动了一把,并且附送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然而,男孩子却不吃这套。顾星沉皱起了眉头,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你!”许罂快因为自己幻听了,皱紧眉头气得不行,“我要不让呢!”   顾星沉的目光落在许罂身后不远处,不咸不淡说:   “你男朋友来找你了,你跟我纠缠,就不怕他吃醋?”   “谁?”许罂反应了一下,回头,赫然辛辰站在后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然后看见她回头,辛辰转身就走了,脚步有些匆匆踉跄。   “不追他?”   许罂笑。“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顾星沉勾了勾唇,许罂眼睛晃了一下,顾星沉不怎么笑,更不怎么这么冷笑,又好看,又觉得……蛮冷的。   “记得当初你和我分手,也是这样,没有一点儿挽留。弃如敝履。”   张张嘴,许罂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与顾星沉开始得太早,她根本来不及明白爱情、明白心动,就跟他在一起做了情侣,谈起了恋爱。   浑浑噩噩、将将就就、懵懵懂懂地谈了三年,到分手她其实都没怎么搞明白到底喜欢不喜欢顾星沉。   大概年纪真是太小了。   直到上了高中,她心智渐渐成熟些,遇到更多的男孩,许罂才发现,她总想按照顾星沉的标准去衡量别的男孩子。   当时在一起的时候,许罂没觉顾星沉哪儿好,分开了,时间越久倒越常想起他,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想到这儿,许罂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腔,而后她发觉个大问题!   许罂:“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狂风从破窗吹进一阵雪花乱飞,顾星沉现在纷飞的雪白里,俯视着许罂,淡色的唇弯了弯,是促狭的笑意。   “没告诉你,那天早上,我也在洗手间。对,就是学生处旁边那个。”   许罂消化了下对方的话,回想了下“那天”和“洗手间”有什么联系,而后想起来时,如遭了个旱天雷劈了头!   ——早自习,学生处外的男洗手间,她和辛辰……   许罂向来不怕各种麻烦状况,然而光这一想像,就觉得头皮发麻!   顾星沉俯身,凑近许罂耳垂,有凉薄笑意浮在脸上:“才两年不见,你的路数比以前堵我的时候,野多了啊,许罂!”   经年一别,这是许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顾星沉,他肌肤很白,唇色也淡,浑身有种洁净的冷感。   许罂不得不承认,像她这样习惯了放纵的少女,对顾星沉这种高冷自律的男人,真没什么抵抗力!   他们越像一片禁地、越对她说不,她就越是被吸引。   可天知道,现在顾星沉有多迷人,许罂就有多糟心!   ——所以那天早上,顾星沉是都撞见了?   天呐!   卧槽!   要死了啊…… 第5章 谜   “穿在一根光滑的固定杆上的两个小球A、B,连接在一条跨过定滑轮的细绳两端,杆与水平面成θ=37°角,不计所有摩擦.当两球静止时,OA绳与杆的夹角为θ,OB绳沿竖直方向,则……”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   再有一星期多就月考,各科老师都积极地给七班的同学们准备了试卷大餐!   物理老师是个大脑门儿的油腻大叔,激情澎湃地讲着练习卷上的题,并不时看向最后一排——四个学生已倒下仨,唯有一个女孩儿一直精神抖擞、盯着前面!   那个高中两年以来,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开小差的女孩儿,竟然认真听起了课!   物理老师隐隐兴奋:迷途知返,回头是岸,这同学还是没死透的嘛!   物理老师双手往讲台一上一撑,慈祥的目光掠过同学们落在最后一排:“许罂同学,你来回答下第一道选择题。”   许罂正托着腮专注地盯着前排顾星沉后脑勺,蓦地就被物理老师点了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一般老师都不会自讨没趣、浪费时间地点她。   “我?”   “嗯,就是你。”老师掸掸试卷上的粉尘,念道,“以下说法不正确的是:A.某金属产生光电效应,当照射光的颜色不变而增大光强时,光电子的最大初动能不变。B.α衰变是原子核内的变化所引起的。C.……”“这是一道基础性原理题,许罂同学,选个正确答案!”   许罂直接懵逼了。   啥,这啥,嗯?   抿了抿殷红的唇,许罂试探道:“C?”   物理老师吸了口气,教室里鸦雀无声。   随后讲台上响起老师的掌声。“很好很好,就是C!”“哎呀许罂同学回答得不错,有进步嘛~”   最后一排趴桌睡觉的陈星凡、宋小枝、金宇仨学渣同时抬头来,盯着许罂,见鬼一样。   许罂:……   “许罂同学,给大家讲讲你的解题思路,别怕,知道多少说多少。”   许罂摸摸脸。“我……没思路,按经验选的。”   物理老师推推眼镜:“经验?”   许罂:“按我经验,前三题内问正确的指着长的选,错误的指着短的选。八九不离十。”   刹那,鸦雀无声。   而后是同学们呲呲低笑。   物理老师目瞪口呆:……   错觉,原来都是错觉!   许罂坐下之后,陈星凡凑过来,“还以为你丫跟学霸谈恋爱学好了呢,哈哈。”   许罂踢了她小腿一脚,“滚滚滚,睡你的大觉!”   这插曲许罂倒无所谓,这点儿心理素质都没有是不配当学渣的,她丝毫没被影响心情,继续干上课以来一直专注的事儿!   中性笔在少女指甲间移动,迅速在作业本上落下字,然后被她细白的手指撕下来,三两下折成小豆腐块儿,直接越过少年宽而瘦削的肩膀,丢掉他桌上!   眼看着顾星沉被她举动略略惊到,许罂弯起嘴角很满意。   可是正经的少年就是不理她,根本不理会那纸条。   “顾星沉……顾星沉!”许罂小声喊他,可他还是不理。   许罂皱了眉,然后继续写写画画丢,一团两团三团……   一直丢到下课,顾星沉都没理她,也没打开纸团看。   许罂简直要气死了!   同学们纷纷起立收拾书包回家,许罂气得哼哼唧唧,狠狠踹了顾星沉的椅子腿上一脚!   “臭男人!!”   许罂凶巴巴盯着少年沉默的侧脸,重哼了声,书包往肩膀上一挂,一甩长马尾,砰地的一声第一个踹开教室后门。   噪声让陈星凡陡然从睡梦中惊醒,擦了擦口水。“卧槽~小蹄子,你吓死爹了!”   旁边金宇拔下耳麦,面无表情问:“你们女人流着血都这么凶残?”   宋小枝瞄瞄正收拾着书本儿、冷若冰霜的顾星沉,对金宇说,“我猜是月经期遇‘冷’,疼痛造成的急性心理暴躁。”“所以女孩子流血的时候,必须宠着!”   -   放学时分,雪已停。   主干道来不及扫雪的地方临时铺了棕垫,以防来往师生滑到。来往各式的运动鞋、靴子踩在上头,咯吱作响。   顾星沉走在人潮里,不时有人看他,而少年却像是游离于人世之外,谁也无法触及他心魂。   他平静无澜。   这个高而清瘦的少年,不是一眼就惊艳的长相,却有一眼就令人惊艳人的气质。   他好像天生适合生活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季节。那种洁净的冷感、温柔与清纯,从他幽深的眉眼里散发出来。   有三个女生红着脸,怯生生地来要电话,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拒绝。顾星沉没让她们难堪,留了电话。   几个女生捂着脸,眼看高个子男生走远。   “天啊,他声音真苏!好冷、好温柔哦~~”   “嗯嗯嗯,纯正高冷派耶!”   “想追他。”   “那你追啊!”   “我……不敢。”   “我也不敢,这个帅哥看起来很不好追的样子啊。”   单车的停车棚在靠近北校门的地方,挨着几张公告栏,经年累月留下的旧广告残页一层叠一层,最上头贴着涂鸦的高二年级篮球联赛活动和下个月春游活动意见征集。   顾星沉擦着公告栏前围着人群过去,找到自己的单车。   校门口,黑色路虎停在马路边,许罂的背影一闪就坐了进去,光看动作就知道少女此时心情欠佳,而后路虎一甩车屁股,迅速没入车流。   自此,顾星沉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眸走自己的路。   他眼皮很白,睫毛眉毛一根根的长在肌肤里,整整齐齐,清晰明了。眼睛映着周围的雪色,有细碎的亮光。干干净净的裤脚,雪水沾湿了他的帆布鞋,有一点儿凉意,从他足底升起。   自行车骑过宽敞的马路,拐进小道,又没入一片平房小巷子。   这一片老居民区还保留着三四十年前的风貌,居民楼的墙皮已很难辨别本色,沿街的招牌和铺面陈旧,采光也不足,黑洞洞的。   街上来往的大部分是戴着毛线帽行动缓慢的大爷大妈,和这条老街的建筑物一样弥漫着一股衰老的气息。   唯一新潮时尚点儿的就数那几间理发店,门口转着花里胡哨的柱灯。   街道虽老,却还算干净,弥漫着一股朴素的市井生活气息。   顾星沉骑着单车,掠过街道,男孩子青葱年少的背影总算给街道带来些生气。   顾星沉推开家门,屋里没开灯,窗下坐着个老人,正纳着鞋底,那花纹是她年轻时流行的,只是现在已是“古董”了。   “奶奶。”顾星沉安静微笑,把单车推到店里。   “啊,星沉回来啦。来,奶奶给你做的鞋底儿,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顾星沉也不嫌弃老人动作慢,蹲下身,耐心地配合她。   老人年纪大了,其实做得不太好,硌脚。顾星沉抬起头来。“挺好的,奶奶。”   淡淡的光从窗棂泻入,落在少年冷感而温柔的脸上。   -   暮色落下,老街片区路灯稀少而且昏黄,雪后的老居民楼折射着暗淡的雪光。   昏暗里,一切只能看清大概,房间不大,半面墙放着书架,满满的书,有一只格子专门放着各种奖状、奖杯。   房间里还有台旧钢琴,上放着一只玻璃瓶,插着时下鲜花。   这是个旧屋子,但很讲究。   台灯轻“咔”了一声亮起来,照亮顾星沉清秀的脸,台灯的光落在他眼睛里,很亮。   桌上整洁地放着书和一些文具,一瓶药,一玻璃杯纯水。   吃了两粒药后,顾星沉拿出物理书来,书页里整整齐齐夹着十多张纸条叠的小豆腐干。   他小心地一张张拆开,捋平,生怕破坏了上面的字迹。   顾星沉把台灯调了亮的那一档,纸条上那一串串狗刨字立刻无所遁形——   【星沉,放学我送你回家呀!】   【星沉,我们合解吧!^_^】   【星沉,别不理我啦。】   【喂!顾星沉!我告诉你我生气啦!哼~~快理我^_^】   【我以后会乖啦!】   【你这两年有没有想我啊?】   【我说我想你,你信不信?】   【我知道你一定信。Daling!^.^】   顾星沉淡色的唇,弯了弯:“字就够难看了,还一堆错别字……”   和解的“和”,写成了“合”,Darling少写了个r。   她书都读哪儿去了?   这么笨的校花。   许罂还是那个许罂。   又嚣张,又傻。   台灯掩映下,少年的眼睛如星辰瀚海,荡漾着迷离。   可展开最后一张纸条时,那满眼的海水结了冰!   【那个男生我谈着玩儿的,你别生气啊,我已经跟他断啦!】   少年眉毛拧巴起来。   温柔化作冷,把所有纸条一揉,丢进垃圾桶里!   -   放学后许罂没直接回家,路上约了陈星凡、宋小枝和沉默寡言、脾气古怪的音乐大才子金宇,他们四个先去医院看了打着石膏的另一渣小分队成员“江寰”,而后带着瘸腿将军江校霸一起去酒吧混混。   许罂这波渣伙伴社会关系还不少,拉了些新朋友一起玩儿,有大学生,有白领,也有些小老板或者装逼成小老板的各色人物。   声色场所,话只能信三分。许罂今晚心情欠佳,懒得听这些人吹牛,走远了一段距离,独自坐在沙发区喝着鸡尾酒。   许罂天生浓妆艳抹的美,蛊惑人心的漂亮。在这彩色灯光笼罩的昏暗场所,黑色与暧昧游走的边缘,更放大了这种艳丽迷人的气质。   但许罂不全是那种外露的妩媚,她安静的时候有一股子清纯的灵劲儿,让娇艳脱俗,美得十分独特了。   她在哪儿,哪儿就是目光的聚焦点,昏暗也挡不住她的俏丽。   许罂坐着没多会儿,就有来搭讪的社会男人,被拽下耳麦的金宇冷冰冰地喊了个“滚”。   平时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许罂出面处理,她身边总有各色人物可供驱使,不缺拥护者和朋友的,总是热热闹闹。   不过,这会儿许罂的心情是真“热闹”不起来!   ——顾星沉的事儿,正让她糟着心呢!   放学后,许罂越想越不甘心,就托人在班主任灭绝那儿套了消息,说是顾星沉和灭绝说好了,月考之后就转学。   算起来,距离月考也就十来天。顾星沉留在这儿的日子没剩多少天了。   以前的顾星沉对她惟命是从,什么都听她的,让他亲她左脸,绝不会亲到右脸。   她怎么欺负他、怎么娇纵,他也耐心、不生气,可现在……他什么意思呀?   他不喜欢她了?   他会不喜欢她吗?   ……不会吧。许罂想。   呸!她才不信顾星沉会不喜欢她呢!   顾星沉有多迷恋她,她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简直快爱死她了。   许罂狠狠咬咬雪白的贝齿,唇儿抿得红红的。   呵,跟我玩儿套路啊,顾星沉。   你挺有种的!   且看我这次怎么收拾你~~   许罂憋了一股干劲儿在心里,满腔鸡血了一会儿,又有些泄气。   其实顾星沉究竟脑子里想些什么,她也不是很能明白。这男孩子性格太深了,好似心里藏着许多事、许多秘密,她其实也猜不透他。   这么多年以后,许罂才第一次发现:顾星沉像一片禁区,他的内心所想,她竟无从知晓,不,关于他的所有,她其实都一知半解。   曾经在一起那么多年,她竟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过。   她看顾星沉,简直像个谜团!   不过,有一点许罂感觉到了:分开这两年,顾星沉的内心好像变了,变冷了很多,连带对她,也冷漠了起来。   顾星沉啊顾星沉,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让人头疼呢?   许罂正思量着,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对方又是个女生。   许罂听了一下,眉头跳了跳,“哈啊?”   “……”许罂又看了遍来电显示,然后,挂断。   陈星凡吐了口烟圈,一捅许罂的胳膊。“谁啊?就见你一晚上奇奇怪怪地听电话。”   许罂凝凝眉,笑了声。“不知哪个粗心的男生写错了号码,都打我这儿了,这下可错过泡妞的机会了,而且还是三个!”“呵呵,真笨!”   许罂心情好了一些。   ——她为感情伤神的时候,还拉了个垫背的,哈哈,也不算独她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物理题均来自网络试卷,作者佚名。我确实编不出来:) 第6章 梦   来北方后,顾星沉手机的信息变得多起来。   号码都是同一个,说的内容也差不多,他偶尔看,从不回。   在一个全新的班级里,当一个默默的转校生。   在月考推近的日子,作为年级总成绩倒数第一的七班,终于有了一点学习氛围。   当然,这里头不包括许罂以及她的小分队朋友,他们依旧每天我行我素。   陈星凡满脑子机车篮球打架,金宇整天研究他鬼吼鬼叫的音乐,宋小枝依旧热无营养的八卦,而许罂,她每天盯着前头的少年发呆,使劲办法的撩拨,可收效甚微,实在有些头疼,且灰心。   这节奏似乎逐步趋于平衡,这天的数学课,发生了一件轰动七班上下的事!打破这种平静。   准确来说是张试卷,上周数学老师随堂考的。   “全班49人,一半儿不及格!低头看看你们身上的校服,你们的成绩对不对得起自己这件衣裳!”   数学老师气炸了肺,拍案痛批了一顿。   有学生小声说,“老师,是这次题太难了~”   “题太难?题难还有同学考满分?”数学老师拿起最上面那张试卷,稍微找到些安慰。“虽然不少同学考得奇差,但咱们班也不是没有希望。”“顾星沉同学,150,满分!”   片刻的死寂之后。   “天~假的吧!”“我班历史最高分出现了!”“年级最高都可能啊~”“要命了……”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最后一排,许罂慵懒托腮,嚼嚼口香糖打了个哈欠,淡看全班同学那生吞鸡蛋的表情看着她前头的顾星沉。   满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确实是顾星沉拿手的。他这种衣冠禽兽,最擅长云淡风轻地就把他们这些智商成绩平平的人逼入绝境。   许罂不知道顾星沉是不是真的厉害,他没怎么参加全国比赛,但印象里,他考过的试,一直都第一,不管哪一科。偏科对他来说不存在。   按照成绩发卷子,顾星沉第一个拿,许罂最后一个,也算是首尾呼应。   数学老师都不好意思念分数,看了许罂一眼,将卷子毛躁地一递。   许罂拿了卷子转身,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始终垂着眸写作业的少年。   顾星沉还是继续无视了她。   许罂忍不住有些烦躁,但想想,又不甘心认输——还有她追不到的人呢?而且这人还是曾经迷恋她的男孩子。   数学老师让大家先自行检查改错,前后桌四人成小组,讨论二十分钟,再讲卷子。   唐诗兴奋地不时红着脸向顾星沉讨教,许罂一直没搭腔,就托着腮盯着顾星沉垂着眸给唐诗讲题的样子,邪气又迷离地冷笑。   陈星凡都感觉到了许罂身上那股子古怪气息了,不觉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了好一会儿,许罂收敛了自己张扬妖艳的攻击性,拿起顾星沉的卷子扫了眼,一掀眼皮,轻快地说,“满分啊~好厉害!”“超级大学霸放眼前,要是不请教就真是可惜了。”   她细白的指头摁住自己的卷子,往顾星沉那儿一推,带点儿娇嗔的乞求,“学霸小哥哥,也给我讲讲题呗?我也好多不懂。”   许罂有种本事,只要她开口说话,所有目光瞬间聚集在她身上,只有她是焦点,所以顾星沉终于抬起头。   少女一娇嗔起来,眉眼唇角全是风情。   唐诗自觉不如,闭口不争风头。   桌上摆着卷子和文具,一派正常,只有顾星沉知道,此刻桌子下,少女脚尖儿轻勾着他脚踝磨蹭,两人的肌肤,一下一下,缓慢地摩擦。   她极致的挑逗,极致的暧昧。   顾星沉平静地从许罂目光里抽离,垂下眼眸,视线里除了数学卷子上各种函数与几何题目,还有少女摁着卷子的手指——白皙纤细,指甲如贝,泛着淡淡珠光。   顾星沉眼神微不可见的浮了浮:“哪里不懂。”   许罂勾唇托腮,凑到他眼前,撒娇似的说:“那里都不懂,你挨着给我讲,教教我,好不好?”她指尖一指第一道选择题,“从这里开始,到最后一道。”   闻言顾星沉放下笔,把那得了49分的卷子推回给她。“那我建议你报个补习班,从头开始学。”   “噗,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我真的忍不住哈哈……”   旁边陈星凡几个已经忍无可忍大笑起来,唐诗也闷头笑。   许罂丢了脸,娇嗔可爱瞬间变成阴云密布,视觉冲击强烈,她生气地扯回自己卷子、瞪着顾星沉,半天也没哼出一声。   顾星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不是有意让她难堪,他与许罂平静地对视。   其实,看见少女眼睛有泪光,他有过瞬间的后悔。   但许罂就是许罂,她是罂粟,不是小白花,少女的脸蛋很快化作美丽又邪气的笑,睨他一眼,仿佛看着并不是很重要的人,而后转头与她的好友金宇几个说话去了。   她身边,向来不缺人。   顾星沉垂下眼眸,波澜不惊,做着自己的习题,只是笔尖总是不时停顿。   他的心思很高明,一般人的智商,并不能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他有些懊恼,最后的结果证明,他似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少女一样笑颜如花,跟别人。   ˉˉ   顾星沉习惯浅眠,这一夜睡得尤其不踏实。   半宿旧梦。   梦里,常年阴暗的房间有南方梅雨季节的潮润,空气里血腥弥漫,地上淌着一条鲜血的河流,那涓涓从浴缸流来,垂在地上的女人的长发湿漉漉黏在一起,雪白手腕滴滴答答从腕上落下的鲜血,像末日绽放的玫瑰,滴落成花。   这女人有着张他熟悉的脸,他冷血至极地站在浴缸前,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死去。   而后光景猛然一转,那梦境又变成另一幅样子。   他从阴暗的角落,看见春光明媚里可爱懵懂的少女。她像一只灿烂张扬的蝴蝶,比春光更娇嫩动人。   她总不爱好好穿衣服、好好穿鞋,松垮垮的吊带裙子,皮肤雪白的,底下白皙的小脚踩着帆布鞋,露出一段儿光洁的脚后跟。   她冲他明丽地笑。“星沉。”   倏尔睁眼,满目昏暗。顾星沉坐起来,撑着身体。揉了揉晕乎乎的太阳穴。   他看向床头闹钟,4:53。   顾星沉懊恼地看了下裤子上的东西,去衣柜拿了干净的换了。   少年瘦削的背脊抵着衣柜,深深皱起眉头。   只是她一个不真心的挑逗,他竟就如此狼狈。   手机来了两条短信,是熟悉的号码。   “星沉,都这样了你还找她干什么?你难受得要死的时候,她正和别人不知多快乐呢!”   “快回南方来吧,我和爸妈沟通好了,你知道他们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来我家吧,算我求你,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看到最后,顾星沉深深皱了皱眉,后来来了一条,他没有看,直接删了。   坐在床前,顾星沉睡意全无,摊开许罂写给他的那些被他扔掉又重新拾起的纸条,一张张看过,最后停留一张上。   【那个男生我谈着玩儿的,你别生气啊,我已经跟他断啦!】   顾星沉忽然觉得很烦躁,他像陷入了梦境里的黑暗,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那个春光里的女孩儿。   什么不期而遇,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不过是想全了自己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顾星沉忽然觉得不管不顾地奔来北方做这一切的执念,非常的愚蠢。   十七岁的少年倒在床上,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忍不住有些迷茫。   他翻开手机,看了看火车票,最后选了个日子,订了一张回南方的票。 第7章 前男友?   数学课事件是压垮许罂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是真没耐心这么低三下四地追个男孩子了。   所以,她选择不追了!   顾星沉要走?   走去吧!   她又不是寂寞得没人陪。   所以接下来,许罂都没理会顾星沉。   他们互不相干。   顾星沉在前排专心上他的课,许罂就在后排睡她的大觉。   而少年每日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样子,也让许罂觉得,或许顾星沉巴不得这样呢。她要早一点这样,说不定顾星沉都不会转校了。   所以许罂玩儿得更脱了,到邻近月考的那两天,干脆翘课跟陈星凡、金宇几个作天作地、挥霍光阴,过她原来的日子。   台球网吧溜冰场,电玩酒吧棋牌室,哪儿都能玩儿。   相比起来,好学生的日子就简单得多,顾星沉每日除了看书做题,以及不厌其烦地给七班的新同学讲题,也没什么别的生活内容。   已经有整整两天那少女没出现了,背后那位置总空着,顾星沉偶尔余光会瞟一眼。   曾经的许罂也不爱学习,却没有如此嚣张。   分开之后这一两年,她学会了抽烟,还……学会了和别的男孩子调情。   风吹得有些大,顾星沉来到窗边关玻璃窗,无意一瞥窗下的小操场,眼睛睁大了些。   七班教室在二楼,下面的小操场树荫下,许罂和那个据说是年级第一的学霸男孩子正在散步。   张扬美丽的少女侧着脸,像是在笑……   指尖掐了掐掌心,背后有人喊,顾星沉关上窗,回到座位,去给喊他的同学讲数学题。   许罂抬头,正好看见窗玻璃后少年一闪而过的短发,凝了凝秀丽的眉头。   -   月考前一天下午的体育课,许罂以及陈星凡一干人终于出现在班上。   今天虽有阳光,却很冷。   残雪斑斑,夹杂着偶尔暴露的泥土和枯草皮,校园的风景显得有些千疮百孔。   体育老师让大家围着操场跑了两圈儿,又练习了一会儿立定跳远和短跑,就让自由活动了。   许罂不喜欢运动,双手抄在松垮垮的校服口袋里,一脚蹬着铁网靠着墙站着,瞄着那高个子少年被班上几个爱学习的男生簇拥着讨论题目。   顾星沉耐心很好,也没架子,同学问什么他都会解答,无论对方问题多么智障。   学霸有学霸的团体,学渣有学渣的团体,她与顾星沉,都是各自团体里的佼佼者,不过顾星沉虽然为人虽温和,但个性清冷,能跟他玩在一起的人并不多。   好学生的友谊都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所以没多会儿,围着顾星沉的人都散了。   曲高和寡,自古不变。   温柔的顾星沉,太高冷。   陈星凡一搂许罂的肩膀,顺着她视线看去。   那场景,相当赏心悦目:清冷的少年曲着一条腿靠着墙,手里拿着本书在看。他垂着眸,侧影满载苍白的阳光,一身洁净无尘,干净矜持。   “新同学还真是帅呀!一身书卷气,家庭应该不错吧。”   “他母亲很有修养。”许罂说着,娇美张扬的脸庞难得有些深沉。   “你怎么知道?”   许罂有些烦躁,瞄着远处的顾星沉看了好久,转头对陈星凡说:“如果我说他是我前男友,你信吗?”   陈星凡胳膊从许罂肩膀上拿下来,见鬼一样看着许罂。   “他……排第几?辛学霸之后?”   许罂皱眉:“别拿他和那些人比,我说的是真的前男友,不是玩儿的。”   “……”见许罂如此,陈星凡沉默了一会儿,“啥时候的事?高一咱们就认识了,没见过顾星沉啊我。”   她一瞟远处,哪怕隔得远,也能一眼捕捉那个气质出众的男孩子,。“这种男生,放哪儿都不可能默默无闻,可我咋完全没听过他消息。”   “我初中在南方,高中才来的北方。”   “我擦……”   陈星凡目光羞愤地谴责了许罂好一会儿。“这么小就对人家下手。”   许罂:“……”她略略无语了下,“所以,我一直也不太懂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那会谈恋爱纯粹是想赶赶时髦,如果那次考年级第一的不是他,我大概就和别人谈了。”   陈星凡:“敢情你老找学习成绩好的男孩子谈恋爱,就是照着顾星沉样子选的啊。所以,你当初干嘛要分手?”   许罂很久没说话,偏偏头想了想当初与顾星沉分手的理由,究竟是为什么事件,其实她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时……就是想分,特别想。”至今许罂还不是很能理解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情绪,朦胧记得那会儿就是有种直觉告诉她要那样吧,“大概那会儿年纪太小,不太懂得珍惜?”   结果这话引来陈星凡一个大白眼:说得你现在懂得珍惜了似的!   许罂:……   “所以你打算跟他复合吗?”   许罂拧了拧眉头:“不。”想起少年多日爱理不理,“分开就算了,缘分不强求!”   她转脸对陈星凡笑颜如花,“反正我又不缺人陪,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少女说着就向对她热情招手的金宇几个走去,融入热闹的人群,成为人群里的焦点。   陈星凡看一眼那远处一个人沉静在清冷安静里的少年,忽然有点儿同情顾星沉。   喜欢上一个敢爱敢恨、迷人又无情的妖精,那是很可怜了。   许罂有多妖娆美丽,就有多危险。   作为相伴两年的挚友闺蜜,陈星凡也想不出来,到底谁能控制住许罂这朵漂亮迷人得有点儿过分的罂粟花。   什么样的男孩子,才能让她甘愿舍弃热闹繁华,守着一个人绽放。   陈星凡想了想,觉得那不可能,如果那样了,肯定就不是许罂了。   但,那个叫顾星沉的男孩子好像也不一般~   算了,反正也不关她这只单身狗的事。   --   月考三天很快过去。   最后一天考完后,顾星沉去办公室跟班主任徐静道了别,回教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   七班的同学依依不舍,送顾星沉到学校北门,顾星沉却没有什么感觉。   其实他的心肠向来挺硬。   校门外,顾星沉回头看一眼,没有看见许罂。   从南到北追这么远,却是这样的结果,顾星想着,或许根本用不着道别,本来,他就不该来这一趟。   顾星沉想起那天清晨,他满怀忐忑与激动,来到她的学校,却在卫生间,听见她与那个男孩子暧昧的对话……   关了机,顾星沉取出了手机里的电话卡,丢进垃圾箱,走入暮色。   ——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她有这世上最美的样子,和最无情的心肠。   她像春风,能够刹那包围你,毫无保留地给予她所有的美好,让你深陷,她也能转眼烟消云散,去到别人身边,令你撕心裂肺,也无从挽留。   无从挽留,那就算了吧。   算了。   校门外的马路车流人流嘈杂,孑然的少年走入暮色,他眼珠乌亮深沉,像一匹矜持的孤狼。   -   顾星沉单车转入旧街的小巷子时,天已黑尽了。   夹道的旧平房,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自行车咕噜声碾过,偶尔惊起有两声鸡鸣狗吠。   隔着段路才有一只黄灯泡悬挂在道旁的,稀稀拉拉洒下点儿稀薄的光,勉强晕亮空寂的小路。   只要拐出小巷就是奶奶家,前头却忽然出现一个靠在泥砖墙的侧影,路太窄,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昏暗里侧影似是个女孩,她背抵着墙低头咔哒滑动打火机,点了根烟,仰头吐出一口烟雾。   那雪烟从她唇袅袅散开,光从那边映过来,勾勒出她清晰的浓密睫毛与挺挺的鼻尖儿轮廓,睫毛颤动,甚至能看见她眨眼的动作。   天冷她也穿着短裙,一双纤细修长的双腿,有点青涩的性感,很好看。   “呵,不是不打算理我了吗?”许罂抱着一只胳膊,指间夹着烟,侧写脸看来,“我看你把我盯得很投入嘛,顾星沉同学?”   顾星沉呼吸颤了一下,有冷空气一下吸入鼻腔,辣了下喉咙。   凝了凝眉,他转身,推着单车往反方向走。   许罂给对方的沉默冰冷噎了一下,跨上去一扯少年的手腕。   “喂!好歹你还是学霸、读了那么多书,不懂别人说话不回答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吗?”   少年仍是置若罔闻欲走,许罂气得重重一推少年的胸膛、单手撑壁把少年逼得靠墙无路可退。   背后坚硬的泥砖,扎得少年皱了皱眉。   “你要走可以,我不拦你!但是!”   许罂顿了下,语气软下一些,笑,“好歹我们好过,来个吻别,不过分吧?” 第8章 心动   夜色里寂静的小巷,偶尔的犬吠,清瘦的高个子少年与俏丽的少女,被昏暗和远处漏过来的光亮勾勒成布上暗蓝色调的影。   哑声说完要吻别,许罂就凑上了自己的红唇。   昏暗的光线里,那一抹唇色像绽放在暮色里的红玫瑰,勾人心动。   顾星沉目光浮了浮,抬高了下巴,离那诱人远了些。   许罂见状恼火,踮了好几次脚尖非要亲,可顾星沉实在比她高出许多,他轻轻一抬下巴许罂就根本把他没办法,左踮脚、右踮脚就是亲不到他的嘴。   羞恼之下,许罂一口咬在顾星沉的喉结上。   “嗯!”顾星沉闷哼一声,低头狠狠看许罂。   许罂得逞,眼睛勾着他得意地笑。“我要亲你、你还躲得了我吗!笨蛋!”   顾星沉转头就走。   他不看她,怕自己心软。   “顾星沉,你哑巴啦?快跟我说话!你每天肚子里藏一堆心事不会累死自己吗?”   少女重新把男孩子摁在墙上,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怒冲冲说完又温柔下来,一伸胳膊挂在对方脖子上,踮起脚尖,亲吻下少年的下巴。   许罂没闭眼睛,含着笑,看着骄矜清冷的少年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上钩了!   许罂兴奋,舌尖轻轻一点少年的肌肤。   顾星沉瞳眸一缩,推开挂自己脖子上放肆的女孩儿。“许罂!你够了!”   “啊。”   被推开,许罂一时不知所措,看着少年冷冰冰瞪她一眼,推着自己单车走远。   顾星沉,从没这样对她动过怒。   “顾星沉!”   “顾星沉,你站住!”   许罂跑上去,从后头死死抱住少年的腰。   “顾星沉,你敢走你就完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真的是最后一次!没下次了!你给我考虑清楚!”   少年只是一顿,还是固执而坚持,一下下掰开许罂的手,前行。   许罂愣。   曾经,她怎么作顾星沉都不会真的跟她生气,他们闹分手也不是第一次,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就在闹分手中度过,只不过,这次比较久而已。   她有点儿慌张,那干净温柔的少年越走越远,她突然有点害怕,怕就此一生再也见不到顾星沉。   架子、骄傲来不及顾,许罂快步追上去,狠狠抱住少年腰。   “顾星沉!”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理我,你以前从不这样对我。你说你会永远喜欢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你是不是男人,你怎么能骗我,让我这么伤心。”   许罂说到后头带了哭腔。“顾星沉,我不要,我不要你走,留下来,好不好……”   顾星沉望着巷子尽头,与宽阔街道相交处有小片明亮。   他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有波光涌动,手指触及少女紧扣他腰上的手,颤颤地试了几次,却没再下得去下手。   “你从不这样求我。”他说。   许罂脸蹭蹭少年的背。“那我这次求你。留下,不要走~”“第一眼看见你出现,我其实就想好了,我们和好、我们继续恋爱、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呼吸不可抑制的颤抖,顾星沉深深吸了口气。   夜里空气那么凉,激得他头皮都麻了一下。他想起卫生间所听到的话,心中钝痛。   “许罂,你到底哪一句是真的?这些话,你又哄过多少人?”   怀里一空,许罂脑子也跟着空了一下,她靠着墙,看着面前地上少年的影子移动得越来越远。   许罂捂住眼,仰头朝着夜空努力逼回眼泪。   心里好难受,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顾星沉,原来她还是喜欢他的……   许罂白皙的手背擦了泪痕,烦闷地掏出一根细烟含在嘴里,咔哒划了几下打火机却打不燃。   蓦地一只手朝少女伸来,打火机被夺了,夹在红唇间的烟也被抽走!   许罂只来得及睁眼,就被蓦地摁在墙角吻住。   那滚烫柔软的触感,从唇,一路撞到心里。   光线暗淡,许罂看不清眼前人,但慌张一瞬即散,随即闭上眼睛。   是她的少年。   一别经年,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吻。   他像隐藏在夜色里的雪狼,盯着少女。   自己大概是疯了,顾星沉觉得。兜里还放着火车票,过不久就要开了,他却还是冲动地折回来。   留下,意味着什么,顾星沉明白。要么得到,要么就死在许罂手里。   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许罂软在顾星沉温润微凉的怀里,只有喘息的力气。可少年还是不放过,含着她唇儿,细细厮磨。   “许罂,让我留下,可是你说的!”   许罂嘤咛回应他:“嗯~”   张扬大胆的少女向来不懂矜持,她搂住对方脖子,让少年更好的吻自己。   人都以为清冷矜持的顾星沉,是个清心寡欲的少年。   然而,只有许罂知道。   顾星沉,到底有多表里不一。   -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才分开。   许罂满心怦然,从未有过如此心动如水的感觉。   额头相抵,鼻尖儿相碰,许罂近近看着她清冷矜持的少年,他在轻轻喘息,乌亮的眼睛如瀚海星辰,那般好看。   这一个顾星沉,和以前不一样了。无论外貌,还是眉宇间的神韵,都成熟冷冽了很多,但是,还是温柔的。   “星沉。”   “嗯。”   “好奇怪~”   “怎么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迷人。”许罂捂着悸动的心口。   顾星沉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许罂更觉得心中发痒。   和顾星沉好了这么久,她才明白了什么是心动,大概当年他们真是太小了,小到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就懵懵懂懂地模仿着大人样子,做了情侣之间的事。   然而现在,她才懂得了那种感觉。   许罂:“我们重新恋爱,好吗?”   顾星沉冷笑了一下,讥诮:“你追过那么多男孩子,却没追过我。就这样你还想我答应你?”   “那、那怎么能一样?”“你跟他们怎么能一样,我只是闲得无聊、找他们消遣玩儿的~”   主要是他们都像你。最后这句许罂觉得已经够丢脸,就没好意思说。   顾星沉特别想磨牙,真的,他有时候特别想吃了她!   这个女孩子,没心没肺,说她聪明有时候又有点儿傻,说她可爱她有时候又特别狠,让人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   “好嘛,你别生气了,我重新追你还不行吗?”   “再叫一帮坏人在校门口堵我?”顾星沉挑挑眉头。   许罂尴尬地红了下脸:“不会啦,现在的我不会那么粗鲁啦~~”   她看看顾星沉,抿了红唇。   “这次,我会温柔的。”   --   周末,顾星沉补好了电话卡,一开机,就是十多条短信。   除了先前那个号码,还有一个联系人“苏野”反复发了许多条,电话也打了七八通。   回拨了过去,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对方话音焦急,显然在等自己电话。   “星沉!星沉你还好吧!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到?”“没做傻事吧你?!”   少年站在窗前,对着旧街寥寥夜色,淡然地笑了下。“阿野,我很好。在北方。我想……我大概是不回来了。”   那边焦急的声音刹那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苏野沉沉地问:“你跟她和好了?”   “还没有。”   顾星沉回想着小巷子里,那个软在他怀中的女孩儿,她迷离漂亮的眼睛、玫瑰一样的红唇,如此醉人……   清冷的少年不觉洋溢起淡淡的微笑,“但我不想回南方了,我要留在这里,她身边。”   “星沉!你这么为她值得吗?”   “你舍弃了所有,只奔着她去,她知道吗?”   “你的伤你的痛,你发生了什么,她明白吗?”   苏野一连串地质问。   “你守不住她的星沉,许罂早晚会离开你!她那样的女孩儿注定不是平凡的姑娘!”   “她吃了你连骨头都不会吐!”   四四方方的窗棂,少年靠着木框,干净的白衬衫、简单的黑色长裤,那般赏心悦目,他微微仰着头,有细碎的光亮洒在他的眼中。   顾星沉淡淡地说,像温柔的呢喃:“如果真有那天,我就死她手里好了。”   “我看你真是疯了!到那天,你别后悔就是了!”   苏野气得没边儿,挂断了电话。   顾星沉也不恼,垂眸又翻开信息,找到许罂发给他的那条——   “别生我气了,乖。^_^”   顾星沉淡淡笑了,收好手机。   为她发的疯,还少吗?    第9章 背书   月考完是两天周末,放假的时间总是日月如梭。   转眼周一。   七班的同学发现帅帅的转学生竟然不转学了,都很高兴,班长徐少庆和张洋、杨晓丽几个课代表带头欢迎了顾星沉。   在七班这个年级回回倒数的班级里,徐少庆几个是为数不多还恪守学生本分、时刻以学习为己任的祖国花朵代表。   不过大家没高兴两天,就高兴不起来了——最新消息,今天下午出月考成绩!   而且从这次月考开始,学校会发送成绩单与排名到各个家长的微信上。   一时,几家欢喜几家愁。社会的残酷,在学校每次月考中已初露端倪。   徐少庆、张洋几个乖学生在前头讨论年级排名。   “我猜年级第一是辛辰吧。”   “还用猜?第一肯定是十三班的辛辰,从上学期他从清华的附属中学转来,就没考过第二。”   “是啊,辛辰太厉害了~”   许罂与辛辰的事最近闹得动静挺大,但凡知道点儿八卦的学生都晓得。   他们聊着辛辰,情不自禁就瞟一眼最后一排扎着副大耳麦、与星二代金大少一起听歌的许罂。许罂那帮人很少穿校服,衣服都是些普通人不大认识的品牌,很贵就是了。世界很现实,多少孩子努力学习,也不过就是成为许罂他们。   唯有勤奋读书,以后才能到达许罂他们那个世界。   顾星沉垂着眸,里头校服白衬衫,外头是藏青色的校服外套,衬得他皮肤白皙,特别清俊。黑色圆珠笔夹在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在数学作业本上落下一条抛物线,几个数学公式。   前头转过来一个男生。   徐少庆拍拍顾星沉的胳膊:“星沉,咱们年级有个学霸跟你名字很像,他叫辛辰,你说巧不巧?”   他瞟一眼顾星沉后头,笑眯眯压低声音说,“而且还是咱们班许校花的男朋友,校花很风云的,附近几所学校都知道,你肯定听过吧?”   圆珠笔在纸张上一顿,顾星沉垂着的眼眸未抬。“嗯。”   许罂多风云,他当然知道。   徐少庆早习惯了顾星沉寡言的样子,他说,“听说谈恋爱会让人分心,不知道这次大学霸成绩怎么样。你不知道,自从辛辰来了之后,咱们年级第一都是他的,清华那边来的就是不一样啊!”“人根基扎实,见的题也多,咱们真跟他比不了!”   顾星沉眨了下眼皮,他眨眼的动作比常人慢一些,所以整个人气质看起来有点儿冷,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小片阴影,更勾勒出一分阴冷。   他随口说:“是吗。”   “是啊!辛辰老厉害了!人也很帅,就是有点儿高傲。”   徐少庆看看顾星沉,“我看你语文和英语课从不发言,你偏科吧?”   顾星想了想,点头。“嗯,算是吧。”   “唉!那就可惜了,偏科可拉总分了!”徐少庆对顾星沉的偏科深表惋惜,“要你不偏科,年级前一百名还能搏一搏,真是可惜了。我各科差不多,加在一起勉强在前一百徘徊,。没办法,咱们班成绩真是太渣了~”“喂,答案对过了吧?你估计自己能考多少分?”   “无所谓,我考多少都行。”   “难道你爸妈不管你?”   徐少庆瞪大眼睛,见顾星沉抬起眼皮满脸冷意、有些出神。   少年很轻地呢喃了一句:“我没有父母。”   那声音很低,徐少庆没听清,然后发觉顾星沉好似兴致缺缺,就闭了嘴,转过去了。   顾星沉想着徐少庆说的那个名字,对着函数题皱眉,过了一会儿转头。   后排座位,许罂正猫儿一样收着利爪在睡大觉。   “许罂!”   许罂骤然从睡梦中醒来,从胳膊里抬起惺忪的小脸儿:“嗯~~?”   “今天之内把这段背下来,下午放学我检查!”   顾星沉翻开许罂的英语课本,指了一段最长的。   瞌睡登时就吓醒了,许罂迷茫地看看英语书又看看顾星沉。   少年冷冰冰的说完、冷冰冰地转回去。   嗯???   她就睡个觉,怎么又惹到他了???   总之许罂十分懵逼。   听着后排少女疙疙瘩瘩地念课文,顾星沉垂眸看书,眉头总算舒展了些,心里的火气稍减。   后头念得错词连篇,让顾星沉微笑还没来得及舒展开,又紧紧皱起眉头。   那么简单的词都念错。   他的女孩儿怎么那么笨啊。   --   英语课布置的自行读课文,陈星凡、宋小枝、金宇翘了一半课回来,见不是睡觉就是嗑瓜子玩手机的许校花,竟然拿着本英语书在念!   三人互相看了眼,一起想到了什么,急忙归位,噼里啪啦各自收好桌面上的耳麦、CD、娱乐八卦扑克牌,从乱糟糟的抽屉里找到英语书,装模作样开始念。   那奇怪的发音吵得许罂心头更烦了,她书往桌上一摁,斜瞟几人:“得了得了,都别装了,教务处没抽查!”   三人这才停下动作松口气,又觉着不对,不约而同看向许罂。   “没抽查那你读什么?”   “吓我们一跳。”   金宇也跟风,掀了掀单眼皮:“嘁~”   许罂:“我发自内心地学习。不行?”   后排安静了两秒,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陈星凡、金宇、宋小枝三个笑作一团。   陈星凡:“卧槽!许罂你、你疯了吧!”   陈星凡拉拉金宇,“大才子,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学习唉!哈哈哈……”   “有志向哦,许同学?”金宇那寡淡的脸也浸出讥笑,竖起大拇指。   “别吵!正认真背书呢。”许罂拧着眉头把英语书捡起来,耐着性子继续读。   见许罂还真拿着书在念,三人打趣了几句就没话讲了,跑了一圈儿也有点儿累,该睡觉睡觉、该玩手机的玩手机,只有陈星凡食指转着机车钥匙扣凑来。   大概她最近太闲,所以总扭着许罂的八卦问个没完,她冲前排的顾星沉点了点下巴:   “喂,怎么回事?”   “你前男友不走了?坦白了吧,你俩上周末干啥了?”   回忆起周五那晚小巷子里的吻,许罂脸热了热,偏了偏脸颊。“能干啥呀我……”   陈星凡:“你许罂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说着暧昧一笑。“睡了?”   许罂推开她胳膊,“别烦~”   “哈哈,真睡了?!我擦,许罂你……你牛!”   陈星凡看一眼顾星沉的背影,个子高,坐着也身修肩阔,只是有些清瘦,短发很黑,显得脖子露出的肌肤挺白皙。   “这么高冷矜持的男孩子都逃不过你魔爪,许罂,你真是少男杀手啊!”“你要活在古代不是苏妲己就是陈圆圆!皇帝们真该庆幸你这桶祸水晚生了几百年。”   “滚滚滚,别烦,忙着背书呢陈狗友!”许罂是真没心情跟陈星凡扯,陈星凡没趣,撇撇嘴缩回自己位置,拿出她的手机看汽车论坛,周末陈星凡约了人飙赛车。   要是睡了,就好了~~   许罂望着顾星沉清隽冷感的背影,叹气。   而后回忆起周五晚,小巷子里顾星沉对她说的话——   “让我再做你男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得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   “那我问你,以后我说的话,你会听吗?”   “听!我听啊!”   然后她就这么落入了圈套。   “那不许逃学,不许上课睡觉,不许说脏话,好好学习。要乖。你能做到吗?”   当时那一长串,当时就把许罂给听懵了,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   不逃学不上课睡觉不说脏话而且还好好学习,天……那是谁啊?   是她许罂吗??   哈???   必须不可能是啊!   搔搔头发,许罂看着英语课本上的ABCD,头都要炸了。   ——突然有点儿后悔找顾星沉复合了,怎么办?   被男色所误啊说到底~   唉!   许罂觉得,自己真闷声作了大死!   干嘛要去招惹顾星沉这个金玉在外、魔鬼其中的斯文败类?   他回南方就回南方呗,哼!   她就难过一下子,不就好了?   现在还不知道要难过多少下子呢,许罂要命地捧起英语书,刚张嘴,却发现那排头的单词不知道怎么的念,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差点憋死。   几分钟后,一只小纸团骤然跳到顾星沉桌上。   顾星沉眼眸微侧,余光向后排的少女扫了扫,干净修长的手指,展开那只纸团——   “星沉,我背不下来,怎么办?TAT”   许罂嘟嘴唇夹着笔,捧脸焦急地等待前头少年的回应,翘首期待他大赦天下,饶了她一条小命。   小纸团终于跳到桌上,许罂大喜,赶紧展开——   “背不下来,就别追我了。”   许罂:……! 第10章 年级第一   下午,月考放榜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   长长的一排大幅海报,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科目、分数、排名和班级,还有各个班级的总分、单科排名。   教务处的老师刚张贴上,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立刻起了嗡嗡地讨论声。“卧槽总分和单科全第一,那人谁啊?”“天……”   看成绩这种事,许罂以及许罂的渣小分队当然不会关心。   上节体育课跑累了,陈星凡几个正在教室补眠,许罂当然还在卖力的啃英语课本。   眼看距离放学之期,就差一节自习课了,可她单词都还认不全呢!   许罂:要死~   此时班级里学生早三三两两地奔去看成绩了,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十来个,都是不爱学习、吊车尾的同僚们。   顾星沉也没去看成绩,他并不是死读书的学生,平时看书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徐少庆那些学生多。   此时,少年正靠着教室门外的走廊,手随意地放在藏青色校服长裤的兜里。   他望着楼外长出新芽的疏枝,不知在思量什么。   微寒的春光落在他身上,布上一层霜色,备显清冷。   顾星沉来八中半个月了,高高大大、干净帅气的男孩子总是惹人注目的,每天进进出出,少年已经在这一层楼的六个班级中小有名气。   走廊上,不时有外班的女孩子互相搂着胳膊专门来七班教室外偷看顾星沉。   她们窃窃私语,每当顾星沉闻声看过去,她们就低呼着羞红了脸,不敢跟少年对视,仓皇逃走。   ——整个年级里也没见谁能把校服穿得如他那般好看,干干净净的,和年级那些日天日地、一身臭汗的男生完全不同。   自律,干净,特别极品。   猝然打铃,偷看顾星沉的女生匆匆忙忙往本班教室跑,少年回眸看见了女孩子们背影,没有虚荣的窃喜,也没有高傲的讨厌,仿佛与他无关。   七班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奔去看成绩的学生大量涌入教室,顾星沉站了一会儿,从前门走进来时,教室里的学生基本来齐了。   少年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吸引了许多束炙热的目光!教室里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就是顾星沉……”“哇塞……”“……”   顾星沉不疾不徐,将那些盯着他抽气的眼神视若无睹,走到自己位置跟前转身时,一掀眼皮,瞟了一眼后排。   许罂正立着英语书在装模作样,对上顾星沉的眼神立刻缩了缩脖子,做贼心虚地埋下眼睛专心默念课本儿。   顾星沉扯了扯薄唇冷笑,啥也没说。   此时徐静拿着名单进了教室,脸色是一种矛盾色,既兴奋又愤怒。她抬抬手,把一分名单排名交给班长徐少庆,张贴在教室公告墙,另一份放在讲桌上。   “这次月考,咱班总成绩又吊车尾!年级前一百名才占四个,后二十名咱们班就占了六个!同学们,你们是狠狠在打自己的脸啊!对得起父母辛苦把你们送到学校来学习的苦心吗?啊?”“对得起你们自己的未来和梦想吗,啊?”   徐静为人严肃,一生起气来,也是吓人,教室鸦雀无声。   抖抖名单上沾上的粉笔灰,徐静恨铁不成钢地扫一眼教室里青涩年少的孩子们,暗叹了口气。   “下面我先念念班级前十名的同学,大家要向他们好好学习,都给我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自己的成绩单。”   目光触及名单首位的学生,徐静烦躁稍减,有些按捺不住兴奋与骄傲,音量也跟着拔高:“顾星沉。总分721,年级第一,班级第一,语文129,英语145,数学……数学满分,理综297 。”   满教室的哗然与嗡嗡议论中,顾星沉坦然地站起来,走上前。   徐静把成绩单递入少年那只干净的手中,自己手心都浸出了薄汗,徐静向来严肃,这回也忍不住多嘴:“顾星沉同学,很不错!继续保持,啊?”   “好,徐老师。”   顾星沉神色平常,回到自己的座位。   “唐诗。总分625,年级78,班级第二,语文115,英语121……”   徐静后面念的没人注意,整个班级都给那721给震傻了!   连最后排的大学渣们,都清醒地睁大了眼睛。   陈星凡摸摸脑袋,拉下金宇一只耳塞,目瞪口呆说:“我操,原来总分不是700啊。”   年级至今没人考过七百去,导致学渣凡爷一直以为总分七百。   金宇也呆呆地摇摇头,第一次用正眼看顾星沉——高,帅,干净,眼睛很冷,他脑子里冒出来这一串词。   金宇甩了甩耳机头子,瞟眼许罂扯嘴笑了下:“咱们的毒罂粟校花又有目标了。”   陈星凡没往外说,金宇都还不知道许罂和顾星沉的关系。   陈星凡憋着个秘密在胸口,回头来捅捅许罂的胳膊,小声:“你前男友是买的答案吧!”   许罂嚼着口香糖白了她一眼:“我出钱,你给我买一份答案?我急需。”   “不是,他721唉!是不是太牛逼了点儿啊?”   许罂扬扬唇角:“不然咧,你以为我当初干嘛找他谈恋爱?”   陈星凡竖起大拇指。   “牛,北大清华随便挑,服气!”   徐少庆考了班级第三,年级第97名,年级排名比上次降了10位,他郁闷地回头,盯着顾星沉看了一会儿,咕哝——   “顾星沉同学,你不是说自己偏科吗?”   顾星沉的目光从桌上许罂刚传来的小纸条抬起来,不着痕迹收好。   “嗯,我语文和英语确实差一点,每次扣分最多。”   徐少庆:………………   那特么是你其它都快满分了啊!!   徐少庆郁闷地推了推眼镜,转回去不说话了。   许罂最后几个上去拿了自己的成绩单,虽然垫底,但想起自己的男人考得高,许罂不但不难过,反而还挺自豪的,就是可惜了,别人不知道顾星沉是她的~~   呃……   好吧,曾经是她的~   现在顾星沉傲上了,他不乐意了。   徐静见许罂拿了成绩单一副不痛不痒,并且还隐隐很愉快的样子,简直看不下去。“好好跟顾星沉同学学一学!”   “好的老师!”许罂一只手扎在松垮垮的校服兜儿里,另一只手接过成绩单,瞄都没瞄一眼。   徐静看一眼许罂那拖拖沓沓的时髦造型,忍不住训斥:“衣服鞋子穿戴整齐!”   许罂哼哼唧唧答应,心情依然不错,嚼着口香糖走过顾星沉桌边,弯了弯漂亮的红唇,明目张胆地丢了一张小纸条到顾星沉桌上。在少年看来时,把握时机地地眨了下儿乌溜溜的眼睛。   唐诗看见了,吃惊地盯着许罂,又看一眼顾星沉。许罂在……抛媚眼给顾星沉???   这认知,让唐诗对新学神同桌担心又同情。   唐诗:糟糕,兔子瞄上了窝边草!   许罂坐下,托着白净的香腮瞧顾星沉背影,指甲尖儿轻轻在脸上有节奏敲着,等待少年回信儿。   以前顾星沉对她虽然算不上百依百顺,但也是脾气十分好就是了。   所以,他怎么舍得用这么大段深奥的英语来折磨她呢?   呵呵。   许罂觉得,她的少年肯定是舍不得的!   许罂从后排偷窥着顾星沉,看着他把两张纸条放进笔记本里夹着,放在一旁。   她胳膊一伸,自以为十分聪明且眼疾手快,从顾星沉桌上抓过本子来。   打开,一张纸条是她刚给他的。   “嘤嘤嘤,星沉,我真背不下来~怎么办?”   第二张是顾星沉写的,字迹秀气不失苍劲,只有两个字,简明扼要——   “分手。”   许罂:(╯〝▼皿▼)╯︵ ┻━┻   --   “走啦放学啦!小罂!”   陈星凡从课桌下取出偷窥,夹在腋下,拍了拍埋头看英语书的少女。   许罂抬头,蔫儿巴巴挥挥手,让她自己走,她还忙。然后,又继续立起英语书。   宋小枝把HelloKitty小挎包往肩上一挂。“许罂,你今天中什么邪了?你没发烧吧~”   安静寡言的人向来眼力劲儿惊人,金宇瞟了眼许罂前座岿然不动的顾星沉,把贝斯往肩上一背,心中猜想到什么,大步流星走出教室。   宋小枝搭金宇顺风车,赶紧跟许罂挥挥手,跟上金宇。   陈星凡拉好骑行服拉链儿,一头短发、胸又平,乍一看比男孩子还帅。   “别忘了跟人约的晚上八点半飙车,你赶紧着点儿,啊?都是比咱们大的前辈,迟到不大好。”陈星凡说。   “行行行,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学习~”许罂懒懒地挥挥手。   陈星凡:………   她埋头一搂许罂肩膀,朝前头递了个眼神儿:“喂,你好像很怕你前男友啊?”   蓦地被戳中痛点,许罂脸一热,扬起下巴提高了分贝,“谁、谁怕他了?他有什么好怕的~~皮肤白得跟个女孩子似的,娘都娘死了!”   许罂说着为了证明自己,还配合地白了前头正在擦黑板的顾星沉一眼。   今天顾星沉值日,打扫卫生。   正握着黑板擦擦着一行物理公式的手一顿,而后又继续动起来。   顾星沉个子高,擦黑板并不费劲,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一排许罂跟陈星凡叽叽喳喳说他坏话。   呵。说他娘,不男人,是吧……   教室的人很快空了,跟顾星沉搭档值日的是个走读男生,因为家比较远,就先走了,顾星沉善后。   暮色已悄悄笼罩。   等顾星沉倒完垃圾从后门进来,许罂已经压着英语课本、枕着胳膊睡着了。   教室没开灯,光线暗淡。   轻轻拉开许罂旁边的位置,顾星沉坐下,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许罂身上,免得睡着凉。   他衣服型号大,许罂罩在里头,小小的,顾星沉忽然想起初二的时候,他刚开始猛长个子,许罂那段时间整个人都很慌张,他问她为什么,许罂过了好久才皱着眉头告诉他,说她害怕,总感觉以后镇压不住他。   许罂很聪明,大概那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他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无害、那么简单,开始抵触、忌惮,以至于后来远离。   可是,他不能放过她。   许罂睡得很熟,可能是学习了一天真的把脑子学累了。   那小红唇微微翕动,露着一线雪白皓齿,像红玫瑰带了夜晚的露水,惹人心动。   打量了一会儿许罂,顾星沉眼睛浮了浮,情不自禁朝那朵红唇凑下去。   “还敢说我娘?我看你是不吃教训。”   少年的唇即将碰上时,沉睡的女孩儿豁然睁眼。   顾星沉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   许罂的眼神又有点儿迷迷蒙蒙起来,把脸翻了一面儿背对顾星沉,嘴里还嘀咕   “不是男朋友不给亲,不给亲……”   顾星沉:“……” 第11章 星星与太阳   没心没肺的人瞌睡大,所以许罂睡得特别香。   一吻没得逞,顾星沉心情有点儿闷,不过男孩子性格内敛,情绪不会写在脸上。   他坐在许罂身边陈星凡的位置,拿了本理综练习册。   为怕影响许罂睡觉,教室里没开灯,顾星沉打开了后门,借着楼道漏进来的光看书。   还不到七点,但冷天总是黑得快,窗外夜已浓。   没多会儿顾星沉就把老师当天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合上书,又把自习课上被许罂抢走的笔记本从少女乱糟糟的书桌抽屉里找出来,翻开,里头夹着他们今天互传的几张字条。   第一张。“星沉,我背不下来,怎么办?TAT”   第二张。“背不下来,就别追我了。”   第三张。“嘤嘤嘤,星沉,我真背不下来~怎么办?”   第四张。“分手。”   一张张展开,顾星沉淡色的唇微微弯起。   还有一张藏得很隐秘,顾星沉寻思着倒是没见这张,展开来。   “分手就分手!哼。”   眉头拧紧,顾星沉盯了眼许罂。这感觉,仿佛吃着冰糖突换成青橘子,这事儿,是许罂干得出来的。   只是那行狗刨字被毛躁地涂了圈划掉,显然是刚写好被废掉,没敢递出来给他看的。   “你又想跟我分手?”   “许罂?”   顾星沉声音低低的,有点儿冷笑,咀嚼着少女的名字。   许罂正睡得稀里糊涂、胳膊酸麻,忽然被那三九天浮冰般的少年声音激了一下。但她并不害怕,因为这少年她曾经是如此的熟悉。   许罂抬起脸来,目光从顾星沉的鼻梁挺拔的侧脸一路滑下,最后落在少年黑色长裤包裹的腿上,倒下去。   “胳膊好酸啊,借下腿……”她蚊子哼哼,脸蹭着顾星沉的腿,睡觉,“星沉……你好长啊……”   “什么?”   “腿,你的,好长……”   少女口齿模糊地说完又睡着了,丝毫不知道,她这样的行为多不妥。   太不避男女之嫌了。   顾星沉脸热了一下,刚才的那点儿“生气”也被少女猫儿一样蹭动的脸颊,磨散了。   她就是这样,一边惹他生气,一边又讨他喜欢。   真是要命啊。   少女倒在怀里的动作,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   顾星沉体温比寻常人凉润些,但此时喉头微微燥热起来,把许罂俏丽的脸蛋儿、娇嫩的红唇看得久了,便有些口渴。   ——真想。   ——亲亲她。   -   校门口。   接送孩子的私家车差不多都走完了,就一辆黑色路虎还停靠在公告栏旁边露天的临时停车场。   司机谭叔找到许罂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响了几声后,接通。   车窗上倒影着中年人接通电话后吃惊的脸色,他语塞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你……你是星沉?”   暗沉沉的教室里,许罂还在睡,顾星沉单手替许罂收拾着书包,另一只手拿着许罂的手机讲电话。   “星沉啊,你也来北方上学啦?”   “嗯,刚过来。”   “哎呀,那太好了真是,这下子罂小姐就不寂寞啦……”   闻言顾星沉低了低眼皮。   寂寞?   离开他许罂是不会寂寞,会寂寞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谭叔很兴奋,寒暄了好一会儿。   约好十分钟后见,顾星沉挂了电话,抬起许罂雪腻的下巴——这张脸儿,清纯妩媚,红唇是如此地娇艳。他喜欢的女孩,是美人。   “许罂!起来。”   “口水擦一擦。”   -   许罂向来有起床气,不分早晚。   所以这会儿她心情很差,垂着脑袋、打着哈欠,跟在顾星沉屁股后头走。   从很懵懂的年纪就荒唐地成为了男女朋友,他们相伴的时间就很多,如此的事件经常有。   许罂白天在学校玩儿累了,放学就趴着睡觉,顾星沉就在旁边写作业等她,等她睡醒了,他送她上家里来接的车,然后他自己骑着单车回家。   如果家里没车来接,顾星沉就骑单车送她回家,然后自己回去。   马尾落在许罂胸前摇曳,顾星沉陡然停下,她没注意,径直撞上顾星沉的背,捂着鼻尖儿疼得皱眉。   “顾星沉你干嘛突然停下呀!疼死我了~~讨厌啊~~~”   “你到了。”顾星沉把书包网许罂怀里一丢,冷冰冰说,“赶紧回家吧,很晚了。别去赛车,危险。”   许罂才发现稀里糊涂竟然跟着他走到了校门口,面前是家里来的接她的黑色路虎,司机谭叔已经笑容可掬地站在车门边儿不知等了多久。   许罂皱皱眉:谭叔对顾星沉,也太热情了吧~   谭叔一边让许罂上车,一边热络地跟顾星沉嘘寒问暖。   许罂觉得,顾星沉这小子有毒,见过他的长辈都喜欢他!   因为小情绪,所以许罂关车门动作有些重,震得车身抖了一下。   她嘀咕:“谭叔,你们干嘛那么喜欢顾星沉啊?他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好。”   谭叔一边发动引擎一边笑。   “要星沉都不好,这世上就没几个好孩子了,哈哈。”   “我儿子要像这样,聪明,帅气,体贴有礼貌,我睡觉都得笑醒!星沉成绩那么好,又省心又懂事,唉,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真羡慕他父母啊……”   许罂:“……”   顾星沉可没那么好……   他,坏着呢。   许罂摸着脖子根儿那将退未退、她卖力遮掩了两三天的红痕——那晚小巷子里留下的。   “呵,就你们还当他是乖乖牌……”   许罂小声骂了顾星沉一句,而后摁下车窗,冷风豁然灌入,凉得她头皮都缩了一下,脑子霎时清醒得很。   许罂双手扒着车窗往后瞧,远远看见顾星沉跨上单车。   天幕像一张巨幅泼墨,少年在浩渺的背景色里那般渺小,他孑然一身,清瘦高挑的背影,安静,忍耐,而孤独。   蓦地,许罂的心就揪了一下。   好奇怪。   看见多许多次顾星沉回家的背影,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熟悉的场景,却让许罂生出一些心疼,以及好奇。   她似乎,不太了解顾星沉。   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的顾星沉,他的生活,他的故事。   -   路上,母亲打了电话来催许罂走到哪儿了,家里饭菜早准备好,让她赶紧回家吃饭,凉了饭菜营养不好,而且身体挨了饿会过劳,损耗元气……   巴拉巴拉,好大一通唠叨。   许罂听得颇有些不耐,更糟糕的是谭叔还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太太,星沉也来北方啦。”   许罂的心当时就沉下来了,果不其然,她母亲立刻很高兴,要邀请顾星沉去家里做客。   许罂直翻白眼,又不敢发作,就推说顾星沉功课多得做不完,没空。   许家父母是在西北倒煤矿发家的,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就是钱多。   西北的生意不比南方,套路简单得多,所以许家父母一直很欣赏顾星沉这种浑身散发着书卷气的文化人。   何况顾星沉还不是一般的文化人,是逢考第一的非正常人类。   平心而论,对于这种变态,许罂是又喜欢又讨厌——喜欢顾星沉那么优秀,同时又讨厌他那么优秀,因为站在他身边当个学渣压力真是好大。   好不容易才对付过去母上大人,挂了电话,许罂心里闷闷起来。   这种感觉,仿佛又有点儿回到过去了,她身边的人都那么喜欢顾星沉,他们都说他好得不得了,可是,顾星沉的坏,她又不能告诉别人~~   “难怪故事里的反派,总是衣冠禽兽类型~”   “太具欺骗性了。”   许罂有感而发,抱着书包自言自语。   不过,她还是喜欢顾星沉。   他的缺点很多,就像星星一样。   他的优点很少,少的就像太阳 。   但是只要太阳出来了,星星就全都不见了。   重逢后许罂发现,就算讨厌着顾星沉的时候,也有一点喜欢他。   她的星星,她的太阳,她的,顾星沉。   许罂抱着书包,脑海里回忆着顾星沉坐在前座时,端正、干净的背影,丝毫没注意书包里多了个东西,不是她的,是顾星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他的缺点很多……不见了。这段情话来自网络,作者佚名。 第12章 撩妹会不会?   回到家,许罂草草吃了晚饭,陈星凡就找上门来接她,借口是去她家做作业。   许家父母都一头雾水。   俩学渣,相约做家庭作业,听起来十分不可信!   但,也不能不让孩子去——万一是真的呢?   一番纠结,最后许家家长勉强答应了,叮嘱许罂早去早回。   结果当然不是真的。   陈星凡拉上许罂没回家,直奔三环。   陈星凡这辆杜卡迪重机车,是国外搞来的水货,上不了牌照,三十多万,一路轰隆隆张扬得很。   陈星凡一头短发,一米七七的个子,跟个假小子似的。因为家里有权有势,一直过得很嚣张。   而许罂呢,她坐在后座,抱着陈星凡的腰,长马尾张扬而美丽地飘着,夜色也挡不住她的娇艳。   “凡爷,你好歹穿个胸罩啊?你这样搞,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我男人啊。”许罂顶着风声说。   陈星凡低骂了声,说:“我可不喜欢女人!喂喂喂,你胸前两团肉别贴那么紧!揍你哦!”   “是是是~原来胸上的二两肉全长肱二头肌上了~”   陈星凡磨着牙冷笑。   ——大佬不是说说而已,陈星凡是真混!   她和江寰,俩混世魔王,加上金宇一个暴力怪咖,都不是善茬,从初中部升到高中部,变本加厉,谁也不敢跟他们走太近,唯有许罂,她高中来的八中,却一点儿不怕他们,从此开启四人模式。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三环边儿上的一处赛车俱乐部的赛道。   这俱乐部设施一般,但胜在是熟人开的,方便,而且距离江寰、金宇的家也近。   摩托车轰隆声逐渐停下,陈星凡停好车,许罂摘下头盔甩甩长发,发梢在夜色里划出秀丽的弧。   她对靠着辆玛莎或站或蹲一群青年、少年、女人,笑了笑:“不好意思久等了啊,各位!”“放学有点儿事儿,耽搁了一下。”   “哟,我们许大小姐可算到啦,我喝了一晚上冷风,望眼欲穿啊!”江寰拄着拐杖站起来,接住许罂抛过来的头盔,顺手递给旁边人。   “就是啊!你看寰哥这腿还没好利索呢,寒风中站了一晚上,你不给香吻慰劳慰劳他?”   周迟起哄,招来许罂一个冷笑地斜睨。   陈星凡与金宇也顺着许罂的目光看了周迟一眼。   周迟跟许罂他们其实并不熟,不过他性子特别自来熟就是了。   他和另一个李小川,都是八中高三的。   江寰单手撑着拐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滚!……乱说话,老子有女朋友!”   李小川:“高一的那个学妹小级花儿,我知道我知道……”   “寰哥,哟哟哟不得了哦?”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说着不中听的玩笑。   许罂没理他们,自顾自往身上套好赛车手服,纤细的手指往黑色手套里一扎,撑了撑,形状好看。   有女孩儿给许罂递来根女士烟,那烟做得很精致,通体雪白,落在少女的红唇间红白撞色,是种美而妖冶的视觉冲击。   一群人抽烟、哄笑、聊天,夜色一时十分热闹。   许罂在教室睡了一通,现在精神百倍,回头指着辆玛莎轿跑问金宇。   “你的?”   金宇扎着大耳麦,耸耸肩,点头。   “借用下。”说着许罂一脚踩在车头,系鞋带。   金宇:……   “百万名车,你TM用来垫脚啊,许罂!”   “我乐意。你不也乐意么?”   许罂睨着金宇笑了笑,系好鞋带,才敲敲打打车头,羡慕说:   “当明星的爹妈果然不一样,思想真前卫。我家老爹老妈这会儿是打死也不会给我买的,非得我考上大学再说~~”“不过算了,买了不到十八也没法儿光明正大开上路。”   金宇扯扯嘴角,他性格冷漠怪癖,也只有对许罂几个熟悉的人话才多一点。   “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剧组,陪不了我几天,就送辆车算便宜他们了。”“我这打小全靠毛爷爷抚养我长大………”   “那么可怜?”许罂忍俊不禁,跟金宇玩笑了几句。   一群浩浩荡荡有十二三个人,年纪相差不大,最大的二十来岁,最小的就是许罂、陈星凡、金宇、江寰四个,十七岁。   大家都住在S市的富人区,一来二往,慢慢熟了,时常约着出来飙车。   毕竟大家年纪都不大,不少没有驾照,所以大部分是赛机车,偶尔赛卡丁车,就图个乐子、消遣时间。   看着虽是一辆辆摩托车,但价值却不菲,半数进口的改装。   一群人年纪不大,干起来却有模有样。   有钱人家的孩子,总是比普通孩子早一步接触到社会的东西。   大伙儿快速行动起来,调试自己的机车。   周迟转着机车油门轰,瞧见许罂翘着二郎腿,坐看陈星凡调刹车,他想起学校里关于许罂的各种风云传说,一半好奇,一半觊觎,调侃。   “哟,许大小姐,没叫你家男朋友啊?”   许罂瞟他一眼,没搭理。   李小川嬉皮笑脸,手往周迟肩膀上一搁:“迟哥,你问的是哪一个啊?不说名字许校花哪儿知道是哪个?”   他俩是八中高三年级小有名气的不良学生,恰好住得近,跟许罂几个约了没几次。   周迟:“听说辛大学霸这次考差了,年级第一被人抢了?”“完了,他的估计要被pk了吧,不知校花的下一任轮到谁呢?你这换男友的速度,简直是发福利啊。”   一般女生遇到这种话可能会无措、或者觉得羞辱掉眼泪,但许罂不会。   许罂挑了下眉,似笑非笑扯扯红唇,抱臂站起来,终于给周迟和李小川一个正眼,而后,她漫不经心给了金宇一个眼色。   金宇慢条斯理吸了最后一口烟,丢了烟头碾了一脚,一闪身,就上去了!   李小川一声叫唤,立刻被金宇反手摁在车门上砸了两下头,疼得啊呀啊呀直叫唤。   同时,陈星凡一丢不锈钢扳手,把脖子上的毛巾往周迟脖子上一缠、一拽,两三下子摁在地上,压死狗一般小臂压住对方脖子。   金宇阴声阴声:“人长嘴是用来讨人喜欢,不是讨人厌的。小罂只有我们仨哥们儿能调侃,懂?”   陈星拍拍对方的脸,字儿从牙缝往外迸:   “都一学校的,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小罂你也敢惹?嗯?”“凡爷正好最近闲,想练?”   李小川和周迟都吓白了脸。   许罂慢慢吸了口热奶茶,把杯子捧在手里走到两人跟前,蹲下。   “小哥哥,你们俩挑战我的勇气我真的很欣赏很佩服,但是智商就……”   食指在太阳穴转转,许罂耸耸肩,鼻子笑了声,其他人都与许罂相熟,跟着低笑起来。   “回家让爹妈好好补补脑,嗯?”许罂摇着奶茶说。   江寰拄着拐杖,冷嗖嗖地笑了一下,心说风头尽让这俩货抢了,而后打了圆场善后:“行了行了,咱们学长开玩笑呢,阿宇,放手,别把胳膊给人扭折了。陈星凡,你TM是不是女人啊,这么暴力……”   陈星凡啐了一口,喊了一声“瘸子”。   江寰扑过去,两人打闹了一通,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带来的紧张气氛,才算化解。   周迟和李小川憋白了脸,又恨又怕,再不敢乱说话,更是一点儿也不敢轻视许罂。   他们不时偷偷瞟一眼——   那少女至始至终都靠机车坐着,夜色里她微微笑,像一朵暗夜滋长出来的、危险而美丽的罂粟花。   那种美很特别,娇艳迷人,极具穿透力与攻击性。   从没哪个女孩儿,有这样的气质——有多迷人,就有多危险。   接下来赛车倒还平静,没再发生什么冲突。   都不是社会混帮派,年纪也都不大,再混,也不至于为这点儿事拼命。   再者,陈星凡、金宇、江寰,八中大佬组合,谁都不敢惹。   金宇父母是娱乐圈大佬,江寰是什么背景倒不清楚,许罂家是富豪,陈星凡家境也不差。   这四人组,也是绝了。   许罂骑了一圈儿,觉得没劲,就把车交给陈星凡去玩儿,自己去了看台,因为借口出来写作业,所以带了书包,就随手放在旁边。   许罂忽然发现今天书包异常地有些沉,打开一翻,扯出两本练习册。   她懵了懵。   “哪儿来的这东西?”许罂蹙眉。她从不带书回家的,反正都不会看,带回去装样子真没那意义。   “嘁,肯定是顾星沉~”   “他怎么这么笨,在一起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放学从不看书吗?”   “非塞书包里,寻求自我安慰……”   许罂小声嘀咕抱怨着,觉得那少年真是严肃矜持刻板得要死。   要不是看在他长得还挺帅,成绩和脾气也算没什么好挑的,她才不要再跟他复合呢。   哼!   这般吐槽着顾星沉,可脑海里出现顾星沉那清冷矜持的脸时,许罂又忍不住弯了唇,心里有些发痒。   怎么回事?有点儿想他呢……   许罂胡乱把练习册往书包里一塞,蓦地,里头有药丸冲撞药瓶的沙沙声。   奇怪。许罂狐疑的一掏,竟真掏出来一瓶药。   借着赛道场边鹅黄的路灯光,许罂看了看。   单什么氧化什么……   “都什么名儿啊,全生僻字,也太不利于普及了~~“   这时,许罂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星沉打来的。   “喂~学霸同学,大晚上不学习给女同学打电话。不乖哦?”   许罂拖长音,打算恶作剧,调戏调戏顾星沉。   正好,她有点儿想他。   那边,少年直切主题,一本正经地问:“许罂,我是不是有东西装到你书包里了?”   许罂抬抬下巴,盯着在赛道上陈星凡与几人飞驰机车,磨蹭着脱了手套,红唇抿起娇笑:“不知道呀~~我没注意。怎么,有重要东西丢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   “你有重要东西丢了跟我打什么电话呀?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可没有功夫为你的东西操心。”   “……哦,那我挂了。”   许罂愣了一下,这发展,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顾星沉,他居然不接招!   许罂一拍膝盖站起来,赶紧说:“你给我挂一个试试顾星沉?”“你敢挂,我就打给别的男人聊,再也不追你了!”   许罂吼完,看看手机屏幕,通话还在继续,松了口气。   手机屏幕重新贴近耳朵,暗下去。   许罂缓了口气,数落:   “顾星沉,我说你这男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懂情趣?”   “撩妹,你会不会?”   “调情,你会不会?”   此时老街的楼宇。   顾星沉靠在四四方方的窗边,旁边台灯亮着,照亮几本看到一半的书和习题册,上面少年的字迹,清秀苍劲,和他人一般。   顾星沉依旧是简单的黑色长裤,白色校服衬衣,外头夜色清冷,少年,亦如此。   顾星沉:“那些,我不会。”   许罂:……   气得有点儿笑。   “顾星沉,你真笨啊!是不是男人啊你~~”   吐槽完许罂又突然不生气了,摇着药瓶子笑起来:   “没关系,你不会我教你呀~~”   结果那边沉默了很久,而后少年嗓音沙哑:“你……确定?”   许罂呼吸一颤,摸到脖子上那只草莓印子,就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软糯甜甜的女主应该是最复合大众口味的,但是呢,我很想写一些别的人物,不同性格的人物和他们的故事。   表白小罂,表白沉哥。 第13章 真不理你了   “MD陈星凡,你是不是女人啊!玩儿那么狠!”   陈星凡同几人赛完一圈儿,在终点停下,取下头盔甩了甩头发,江寰就拄着拐杖围上去怼她。   陈星凡耐心比许罂还差一截,翻了个白眼儿把头盔狠狠往江寰怀里一怼。“怎么就堵不住你这张烂嘴?边儿去,姐看得烦!”   “你其实是个假女人吧!”   陈星凡正往许罂那儿走,闻言回头一个恶狠狠的笑。“那你要不要试试?”   江寰看着陈星凡呆了一下,一时没憋出个一二三来。   鹅黄的灯光下,陈星凡白净清秀,她长相其实很不错,只是一头短发、个子又高,实在不能当做许罂这样的娇美女孩来欣赏。   看着看着,江寰的脸突然有点儿红,陈星凡走向许罂不再搭理,江寰低声骂了一句操,跟上去。   许罂刚跟顾星沉打完电话,心想顾星沉那个假正经,明明心里想她想得发痒,却偏偏不肯说。   就端吧,看他端多久!   许罂拿起药瓶儿,抿着嘴儿笑,对于顾星沉,她胜券在握。   看陈星凡就过来了,许罂将药随手放在一旁。   “跟谁打电话呢?笑这么淫。”陈星凡坐下,胳膊往许罂肩膀上一放,作势看手机,“学神前男友?”   “不告诉你。”许罂一收手机。   “哟哟哟~狗粮不要钱啊,到处发。”   陈星凡摸摸下巴:   “许罂,你特别像一种女人。”   “哪种?”   “鬼故事里骗书生的妖精!”   “……”   “我说那个顾星沉,你要不别祸害人家了吧。挺好一少年,糟蹋了可惜。”   许罂一听不乐意,耸着肩把她胳膊推下去,“我怎么祸害他了?还有,陈星凡同学,你怎么就确定他就是好少年呢?”   陈星凡鼻子笑了好几下:“顾星沉那样儿的都不算好,那这世上还有好的吗?”   她掰着指头说:   “成绩好,人品端正,长得还顺眼,你看那么多来教室偷看他的漂亮女孩儿,他跟谁暧昧过?这种矜持的男孩子很少了好吧?”   “唉,我真同情他,被你给盯上了,我看他早晚得被你玩儿死!”   对于陈星凡的评价,许罂整理整理衣领,遮了遮,就只想评价两个字,“呵呵”。   两人坐了一会儿,许罂望着天上那两三个稀疏却明亮的星子问:“星凡,你真的觉得顾星沉很好吗?”   “当然!”   “那……我呢,真那么差劲吗?”   陈星凡从天天际收回目光,侧脸看许罂乌黑发亮的眼睛,那里头有一些些认真。   陈星凡本来想嘲笑,但她神经虽粗,却不是傻,现在明显不太合适,于是清清嗓说:“你这样盯着我逼问,我很为难啊~~”   “嘁~~”   许罂白她,重新把目光投向星光,“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玩儿死他……也蛮纠结的。”   一纠结,一不开心,她就想分手,甩掉这个麻烦。   过去她就是这样想、这样做的,但是,现在……她好像舍不得了。   顾星沉,顾星沉……   光默念他的名字,心就痒。   喜欢他了。   比以前,更多一点。   -   江寰在那边跟几个兄弟心不在焉的聊了一会儿,就和金宇一道过来,在陈星凡和许罂身边各自坐下。   四人聊了几句今晚的赛况,就各自玩自己手机。   安静的空档,江寰突然抬头问陈星凡:“喂陈星凡,你真想跟我试试?”   陈星凡愣了一下,拧着眉头把江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试你麻痹!谁要跟你试!”   “……”   两人闹起来,许罂夹在两人中间,听他们对话越来越混,恶寒得受不了,感觉举举手调停:   “哎哟行了行了!再说就少儿不宜!我还未成年呢,保护一下我ok?”   “这话换阿宇说还差不多,你就得了吧~”江寰瞅一眼至始至终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金宇,他正拿着一瓶药在沉思。“阿宇你干啥呢?一晚上不吭声,不怕憋死?哟,你带药啦,感冒了?”   陈星凡拿过金宇手里的药瓶,未及看就被江寰抢过去,疙疙瘩瘩念名字。许罂不知道那字儿读什么,但肯定不是江寰那念法,听起来奇怪得要命。   反常的是,金宇一下子夺回去,不让江寰继续念。   药瓶在手心握了一会儿,金宇目光移到漫不经心翘着二郎腿、撑着双臂享受微风的许罂脸上。   “小罂,这你的?”   “嗯哼。”   半晌没得到回音儿,许罂才睁开眼瞟一眼金宇。“咋了?”   金宇单眼皮垂下去,思量了一会儿,一捉许罂的手把药瓶一塞,冷冰冰说:“这些东西放好,别到处扔!”   许罂眨眨眼,心说大才子又发什么疯,却也配合地点着头哦了一声。   -   等许罂回到家,已接近23点。   许家父母出门跟朋友打通宵麻将,家里没人,许罂乐得自由自在。   往床上上一倒,弹了弹,许罂一翻身,从书包里拿出顾星沉给装的书,以及那瓶感冒药。   掏出手机,叮叮叮,跟顾星沉发信息。   【学霸同学,见信三秒内回我电话,否你的感冒药我就不还了!】   许罂捧着手机编辑好,打算发,又偏头皱皱眉,觉得不妥,把三秒钟改成了十秒钟。   ——顾星沉那男人,高冷得很,眨眼都比别人慢一些。算了算了,多给他几秒反应。   点了发送,摁灭了屏幕,许罂躺在床上躺成个大字,抬抬腿、伸伸胳膊,又左右翻滚了一阵儿,然后一瞧床头的小闹钟——   这特么都过去十分钟了!   许罂翻身一趴,翻开短信,没有顾星沉的信息,皱了眉。   “顾星沉在干嘛呢……”   许罂尖着纤细漂亮的指甲尖儿,翻到通讯录,犹豫了——不行,不能打。   丰富经验告诉许罂,这会儿不能再联系顾星沉了,再联系就显得她很掉价、很想他了,不利于后期把控对方、做爱情里站着的那个人。   许罂哼哼唧唧在床上翻了一下,一伸胳膊,床头灯开关被细白的手指一按,房间顿时一暗。   时间缓缓流淌。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啪,开关轻响,房间又亮起灯。   许罂睡不着,心一横利索地翻出手机,干脆给顾星沉打了电话过去。   她得好好发一通脾气了,让最近变得过分高傲的某人好好给她收敛收敛!   “嘟——”   “嘟——”   “嘟——”   一声声过去,顾星沉竟是没接。   “难道睡了。”   “老干部吗睡这么早。”   嘀咕完,许罂就被手机屏幕的时间打了脸——接近午夜12点,确实也不早了~~   可是,午夜十二点也不能成为顾星沉不接她电话的理由啊?   他不是喜欢她么?   他不是爱她得要死么?   就是凌晨,他也不能不接她电话!   哼!   这么一想,许罂理直气壮地又打了两个过去,可那边还是不接。   老街的夜晚异常安静,偶尔一声犬吠,从大开着的四四方方的小窗,渗进来。   台灯已熄,房间暗影幢幢,书柜、旧钢琴和一些老式家具,轮廓黑洞洞的,死寂的房间忽而闪过一只影儿,跳上窗台。   一只瘦弱的秃皮猫儿。   它极度缺失安全感,缩在窗台惶惶不安,看看屋里,又警惕着窗外的街道。   突然,书桌上蓦地几声嗡嗡震动,刺破死寂,猫儿亮着绿眼珠惊惶蹿走。   书桌上亮起手机屏幕的小块儿亮光,把房间晕得幽幽的,是新进来了一条短信。   ——【顾星沉,我生气了!我不理你啦!】   房间死寂,屏幕时间是23:43。   慢慢,手机黑下去。   一会儿之后,又震动着亮起来,屋子像被一盏白皮灯笼照着,四下不是黢黑就是暗淡的灰白。   ——【喂!真理你了咯?】00:05   此后,房间便在明灭中拉锯。   ——【好,现在开始不理了!】01:03   ——【再理你我是小狗!!】01:45   凌晨。   【……顾星沉,你是不是出事了?你跑哪儿了?】02:05   【?】02:25   【???】02:26   --   第二天江寰归校,拄着单拐杖和陈星凡一道出现在学校。   俩人挺风云,一路上不少外班的学生打招呼,磨磨蹭蹭走到教室,早自习都下了。   宋小枝立着当掩护的语文书还没撤,在睡大觉;金宇去多媒体楼的天台跟他的乐队敲敲打打去了,位置空的;而许罂……唉?   “我天,小罂你昨晚干啥了?憔悴成这样。”   陈星凡一边说,一边把装着各种杂货就是不包括书的书包往抽屉里一塞。   平时活力四射的许罂双手托腮,蔫儿当当地盯着前头顾星沉空荡荡的位置,兴致恹恹没说话。   江寰把给许罂带的奶茶放她桌上,瞟了她一眼。“昨晚跟哪个帅哥在一起啊,那么厉害……哎哟!”   他话没说完,就被许罂抄起一本书砸了脸。   陈星凡削了江寰一眼,对许罂说:“别管那张狗嘴,丫脑袋里墨水没一点儿,全是那些下流玩意儿。”   江寰听了,脸色阴了阴,瞅着陈星凡清秀白净的耳际,闷闷地坐下,不知在想什么。   陈星凡还在和许罂说话:“喂,那狗嘴说的是不是真的?昨晚跟咱们分别后去哪儿了?”   许罂白她一眼摇头:“你俩真一路货色。”   烦闷地看一眼顾星沉空荡荡的位置,许罂叹了口气,“我能去哪儿啊大晚上,当然在家了,就是失眠而已。”   昨晚折腾小半夜,许罂又乏又气,打算来学校找顾星沉算账,可来了学校才发现顾星沉没来。   ——奇怪。   ——顾星沉呢?   昨晚她不过刁难了下他,不还他感冒药,就生气啦?   没那么小气吧。   结果一整天,顾星沉都没来,第二天,许罂忍不住了。   那小子玩儿失踪也不通知她一声,什么意思?   别不是转学了吧?   许罂从未在顾星沉身上花这么多脑细胞过,觉得挺不适应的。   算了,看在她还在追他的份上~~   英语课,徐少庆发着英语练习册,路过许罂旁边的走道,结果被一条纤细的腿横拦了路。   许罂坐在过道那边的桌子,抬脚蹬在自己桌沿,拦住了徐少庆。   徐少庆吞了吞唾沫,暗里怎么八卦都行,但真跟许罂交流他却不行,没对视,就红了脸,何况此时许罂还一副要欺负人的动作,她抱着胳膊,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班长,顾星沉呢?他上哪儿去了,昨天一天不见人。”   “顾星沉他,他请假了。”   许罂眨眨眼:“他咋啦?”   “感、感冒吧。”徐少庆老实地交代,“顾星沉身体好像是不太好,我昨天去办公室,听见他跟徐老师电话请假,听声音,嗓子都哑了。”“挺惨的。”   徐少庆脸红到耳根。   一般乖学生都不敢跟许罂多聊,少女漂亮得过分、张扬得过分,有一种无形的气场,会让站在她跟前的人自卑。   “许、许罂,我我还要去前头发作业……”徐少庆小声地委婉提醒。   许罂才收了腿放行。   回到座位,许罂从书包里拿出那瓶感冒药,上面标签被撕掉了,只剩个名字那儿没撕完。   “不就一晚上没吃药,至于么?”   许罂又拨了个电话过去,顾星沉还是没接。   趁着大课间,陈星凡刚跟江寰去外班跟狐朋狗友嚯嚯了一顿,回来正打算睡大觉,就被许罂拉了胳膊。   “星凡,帮我个忙。”   “嗯?你说。”   “我去灭绝办公室偷个资料,你替我在门口放风。”   陈星凡愣了一下,湿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什么资料?”   许罂吸了口气,把发给顾星沉那条【再理你我是小狗!!】默默删掉。   “顾星沉的家庭住址。”   并且坚定补充。   “他病了,我作为前女友和老同学,应该去看看。”   嗯,这理由很充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罂:汪汪! 第14章 名字   三月初,倒春寒。   老街,矮矮的二层半木质小楼,砌墙的灰砖已磨损风化,四方的两扇式玻璃窗红漆掉了皮,房间黑洞洞,没声音,也没开灯。   秃皮瘦猫儿跳上窗台,灵活地转着脑袋盯街上偶过的行人,倏尔,屋里一声男人的重重呼吸,惊得它一哆嗦,盯向声音源头。   顾星沉从床上坐起来,手指插在短发里摁了摁疼痛的脑袋,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又做了那个梦,这一两年来,那梦境总时不时出现。   南方的梅雨,潮湿的屋子,满地的鲜血与死去的女人。   梦里,没有歇斯底里的痛楚,只有让人窒息的死寂。   喘了口灼热的呼吸,少年揉了揉额头。窗口飘进来的冷空气,让顾星沉发着高烧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只觉周遭似梦似幻,难辨现实与梦境。   书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朝那边掀眼皮看了一眼,有些无力,又倒回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梦境又接上了上一个噩梦,幸而,那个噩梦到最后,总有美好的画面。   他梦见了许罂,豆蔻少女的许罂。   烈烈的夏日,她总是穿得比一般女孩子都少,因为她说热。   不经意的时候,他会不小心把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锁骨窝里,从领口,看见她雪白肌肤。   在梦里,与她极尽力气地拥抱。   少女身子很香,很软,好似有用不完的热情与活力。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的暖。   “星沉。”   “星沉。”   “星沉。”   对,就是这样,他喜欢听自己的名字从许罂唇瓣里吐出,他痴狂地想,她喊他的时候,一定有吻,烙在他的名字上。   ——是她爱他的证明。   “星沉,你醒醒。快起来把药吃了再睡。”   顾星沉迷迷蒙蒙睁开眼,竟看见许罂在床前,担忧地看着他、替他掖被角。   又合了眼,顾星沉朦胧地想,一定是自己太贪婪的渴望,所以才出现幻觉。   “别睡啊顾星沉,顾星沉?”   “喂!”   “你当我说话耳边风吗?”   “我命令你快起来!”   “醒醒再睡啦,大学霸~你怎么这么爱睡。”   许罂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让少年起来吃药,结果少年爱答不理,顾星沉那天生冷感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合上了,可把高高在上的许大小姐气得不轻,把水杯和药片重重往床头一放。   “顾星沉,你再不理我我可生气了!”   “顾星沉。”   “顾星沉?”   少年没有反应,许罂摸摸他额头——有些烫。   这时候,陈星凡打来了电话,问许罂进展。   许罂接着陈星凡电话,随意靠坐在少年床上,一点儿也不在乎坐在男人床边是不是不够矜持。   “找到了找到了,挨家挨户问了一天,可没把我给累死!”   顾星沉没有填门牌号,就只到街道而已。许罂挨家挨户的找啊、打听啊,真是好不容易找过来。   电话里陈星凡问:“那你怎么进去的?翻窗户?”   许罂抱着胳膊从床边起来,打算去逗书桌上盯着她的那只秃皮猫儿,结果猫儿怕生,不要命地逃了,许罂撇撇嘴有些嫌弃,身子一斜,靠在窗棂。   “五十块钱,找了个路边开锁的老头儿。别说,技术还挺好,几分钟就开了。”   “哈哈,你可真贼啊小罂~”   “没点智商胆量能跟你们一起挥霍青春?”   “那倒是。”   顾星沉迷迷蒙蒙看见昏暗的屋子,少女窈窕的背影落在窗户泄入的光里,被晕上一层暖光。   美丽,耀眼。   许罂还在跟陈星凡讲电话,求着对方为自己今晚不回家打掩护。   陈星凡家有红色背景,家风正,她家没文化的暴发户父母跟陈家长辈有些粗浅的朋友关系,一直特欣赏这种军风家庭,巴不得许罂跟陈家多走动走动。   许罂打算今晚留下,照顾顾星沉,所以耐着性子跟陈星凡磨。   “星凡君,我的至交好朋友~你帮帮我啦好不好?帮我应付下爸妈,嗯?只要你说我今晚住在你家,他们就肯定不会生疑!”   “好啦好啦,什么我都答应你,只别让我跟你百合什么都行。”   “哈?川崎Z1000?那得二十多万吧,你觉得我那么有钱?”   “艹,我这一夜也太贵了吧!你当我睡总统套房?”   那边,陈星凡正跟江寰、金宇在打牌,一边码牌一边肩膀夹着电话。   “哈,不贵点儿对得起您八中白富美校花的身份吗?”   “川崎花不了二十多万,十八万就全款提了。我没让你送杜卡迪、哈雷已经是友情价了宝贝儿。”   “你过年压岁钱连号的人民币,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差这点儿?”   “跟心上人在一起,睡哪儿不是总统套房?”   “矫情。”“哎碰碰碰!江寰你给老娘把牌放下。”   许罂磨着牙,真想揍陈星凡,然而余光一瞟高烧不退的顾星沉,心头就软了一下。   一看那样的顾星沉,许罂就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莫名其妙地发热了,什么代价都不愿意去多想,回头对电话里咬牙说:   “行行行,川崎Z1000就川崎Z1000!你赶紧麻利儿地把电话给我打了,事给我办妥!”   牌桌边儿,陈星凡一听,把江寰递过来的牌都给撂下了,专心拿电话听。   许罂靠着窗棂,盯着那只害怕她、缩在桌角炸毛的猫儿笑了一下:   “不过陈狗友,我可告诉你,车我可以咬牙送你,但咱们把话说前头,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啊!”“以后我需要用你的时候,你可得给我尽心打掩护!”   陈星凡挂了电话,整个儿人都愣掉了,江寰戳她脑袋问她咋了,陈星凡也没顾上怼他,就说:“完了完了,小狐狸精好像真动了心。连川崎Z1000都答应搞!”   江寰:“卧槽,那可不便宜。为谁啊?”“辛辰?”   陈星凡白一眼后知后觉的江寰:“屁的辛辰!那是我们跟许罂打赌闹着玩儿的。”   金宇垂着单眼皮,平静无波地说:“顾星沉。新来的转校生,721,新任年级学霸。”   在江寰还在消化721的时候,金宇推到自己的牌:“自摸,三家。”   --   许罂第一次来这种老民房。   黑漆漆的,她也找不到灯在哪儿,全靠手机电筒,摸摸索索在屋里穿梭,不时磕到腿、摔个跤,好不容易摸到厨房,找到了拉线电灯。   “啪。”   头顶挂着的黄灯泡终于亮起来。   许罂擦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总算能看见了。   破天荒,她真是第一次下厨,按照网上搜到的教程煮了个粥,却因为摸上二楼偷看顾星沉睡觉而忘了锅里,嗅到了糊味才冲下楼,关了火。   可惜了,好好的粥熬成了糊糊,底下还贴着锅焦了一层碳。   ——这真不怪她,只怪顾星沉睡觉的样子真是好看。   把粥碗放在床头亮着,许罂捧着腮,打量顾星沉的睡颜。   少年安安静静地平躺着,他比初中的时候长高了好大一截,脚都到床尾齐了。   顾星沉眉眼白净清秀,有种很极致的宁静,真是英俊得不得了。   许罂小心翼翼地抚摸顾星沉淡红色、有些冷感的唇,少年牙齿整齐,白得像雪。   “难怪顾星沉身上总有种干净的气质,除了毛发和眼珠很黑,他整个人都好干净白皙啊……”   “投错胎吧,这么干净,是个女孩儿多好看……”   许罂嘀嘀咕咕地想,第一次这么专注的看顾星沉。   其实他们之间真不能算陌生,可是,许罂这一刻才发现:顾星沉,好像是一道被她长久以来忽略掉的风景。   许罂正在床边出神,就听少年一声隐忍的咳嗽,许罂一喜,忙抬眼。   “醒了?”   “快,起来喝点东西,吃了药再睡。”   “这药写的饭后吃,我还专门给你熬了粥呢。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做饭!”   意思你可荣幸了。   顾星沉昏昏沉沉坐起来,许罂赶紧学着自己生病时家人照顾自己的样子,把枕头立起来塞在他背后。   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的顾星沉,这才发觉,这双女孩子的手,娇嫩细腻,太真实。   他望着眼前与梦里重叠的脸,沙哑的声音试探地轻声喊,生怕大一些,会把梦惊碎:“……许罂?”   许罂正勺子搅着白粥,嘟着红唇吹起一阵雪白热气,闻言睫毛纤长的眼皮一掀:“嗯?”   “……” 顾星沉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许罂是真的,不是梦里的影子!   “怎么了,头还晕么?”顾星沉盯着她一语不发,许罂心说是不是还在糊涂,伸手去摸顾星沉的脑袋,确实还热着。   因为摸额头的动作,两人距离拉近,四目相对,许罂懵懂地眨眨眼。   少年眼睛里有情潮如骇浪激荡,可到底顾星沉是个隐忍的人,片刻,他克制了,就也没有什么表示。   他垂下头,接过许罂打算喂给他吃的粥碗,淡淡说:“没事了,不晕,我很好……”   后来,许多年后,许罂腻在顾星沉的臂弯里玩弄他的喉结,问他当时在想什么。   顾星沉夹着烟想了想,说:“当时没想别的,就特别想把你生吞活剥吃了,或者像这样,点成烟吸进肺里,总之,是我的。”   许罂听了后怕得要命,可细细一品,又有要命的甜蜜,从心尖儿上化开。   闻言,许罂十分无语,斜睨着安静冷淡的少年:   “你这还叫好、叫没事?!”   “要不是我闲得慌、一时突发奇想找来,你是不是预备一个人躺在床上把病挨过去?”   “你要挨不过去,就等死是吗?”   “嗯?”   说着,许罂夺过少年手里的粥碗,重手重脚地搅着,顾星沉为那问话愣了一下。   许罂白了顾星沉一眼,递上勺子,关心夹着呵斥,又凶又温柔:   “张嘴呀顾星沉!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脆弱啊,娘死了你……”   “讨厌。”   “我可真是无聊透顶了才会大老远来找你。你这么不爱惜自己,就干脆自己等死好啦!”   “哼!”   许罂喋喋不休地发脾气抱怨,顾星沉垂眸喝了她递过来的粥,而后抬起眼睛。   他的眼睛很不一样,明明极致的冷漠疏离,又有种难言的温柔感。   “许罂。”   “嗯。”   “如果我死了,你会很难过吗。”   许罂也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拧着眉头娇声嘀咕:   “才不。我立马找一个跟你差不多的男人谈恋爱,忘了你。”“所以你最好好好给我活着,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   顾星沉不说话了。   许罂刚刚抱怨了一通,也发泄完了那点儿本来就不多的怨气。   两人安安静静,一个喂,一个吃,眼神无声交汇,许罂向来十分厚的脸皮竟不自觉有些热,心里痒了痒,她目光落在顾星沉淡色的唇瓣,特别地……想亲一下。   “你家里人呢?”顾星沉服了感冒药,许罂接过水杯,放在床头,回头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那天和你联系完,我奶奶突然发病,我送她去医院办了住院,她现在在医院,我当天就安排好了,应该没问题。”   许罂没来得及问顾星沉父母,因为太生气。“是,你把别人安排好了,你自己呢?要死不活躺床上。”   “回来路上淋了点儿雨,只是有些着凉而已。”顾星沉轻描淡写说。   许罂斜瞟他一眼:“知道自己是容易感冒的体质就小心点儿嘛~~”“难怪你不回我短信,原来——”   许罂忽然想到了什么,及时住嘴。   “你给我发短信?”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许罂勒令顾星沉发短信必须秒回,久了便养成了习惯,所以顾星沉一听,习惯性地赶紧下床去拿书桌上的手机。   许罂吸了一口气,同时脑子灵光一现、想到了主意,飞快从顾星沉手里抢了手机。   顾星沉生病人有些虚弱,抢不过总活力四射、活蹦乱跳的许罂。   叮叮叮,许罂赶紧翻到短信息,又叮叮叮,删掉那条【再理你我就是小狗!!】   顾星沉很不满,咳嗽两下皱着眉说:“你删了什么?”“手机快还我!我要看!”“许罂,别动!”   少年手伸过来的时候,许罂已经事儿已经干完了,灵巧地把手机往背后一藏,扬着下巴又神秘又得意:   “不告诉!就不告诉你!”“就急死你顾星沉,哈哈。”   还略略略地吐了下舌尖儿。   ——如果没人听到,那这话可不算数! 第15章 她   街道无人,夜深人静,隔壁偶有犬吠。   瘦猫儿跳上窗台,在它的老位置蹲下舔爪洗脸。它小粉舌正舔弄着,骤然被床架子的嘎吱、嘎吱声吓了一跳!   它抬着小毛脚、大圆眼睛瞪去,床上少年和女孩儿争执、嬉闹不休,惹得隔壁的狗叫得更厉害了。   吃过药后,顾星沉便好了些,许罂任性上头,逗着他玩。   顾星沉想拿回自己手机,被许罂摁倒在床上,他瞪着许罂,脸色难看。   许罂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   “顾星沉,你倒是反抗呀?嗯?”   “我告诉你,你越反抗我越开心!”   “呵,想知道我删除了什么?”   “你这辈子都别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许罂喜欢死这种感觉了。   她就喜欢把顾星沉压着欺负,看他拿她没办法,乖乖地承受她的暴行。   每当这时候,许罂就会联想到日本腐漫里,攻把干净帅气冰山小受压在身下的场景,她就是那个攻,特别爽。   顾星沉冷笑:“许罂,下去!”   “我不!”   “我再说一遍,下去!”   “我也再说一遍,我不我不我不!”   许罂笑:“顾星沉,你就乖乖别动让我欺负吧!你看看你,都生病还反抗什么?放心,我会疼你的。”   说着她还一勾少年的下巴。   “……”   可怜沉默寡言的矜持少年,还生着病,就被这样折腾欺负。   其实有时候,顾星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喜欢许罂。她长得漂亮,却也坏得要命。从年少相识开始,她好像就以欺负他为乐趣。   他越惨、越窘,她笑得越开心。   顾星沉:“许罂,欺负我就有那么开心?”   “有啊!当然有!”许罂跨坐在少年腰上,手摁住少年一双的手腕,俯下身凑到顾星沉眼前。“顾星沉,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   顾星沉眼睛抽了一下,预感到少女的话,果然,许罂抿嘴笑,“就是现在这样,明明生气得很,还要忍着一副高冷矜持、很冷静的样子。一看你这样儿,我就特别特别想欺负你!”   她纤细的食指狠狠戳了一下少年的心窝:“你说你就不累吗?每天那么克制着自己。你这里头整天装的什么呢?除了考第一,你还想别的吗?”   顾星沉默了一下,看着许罂的目光深了深:“想知道?”   “嗯哼。”   顾星沉试着起身,却被许罂重重摁回去,还扯了根绳子把他手腕绑住,令他动弹不得。   顾星沉生气得很,但他不是爱暴躁发脾气的男人,再生气也顶多是冷冰冰盯着对方,尤其这个对方还是许罂。   “我心里想的东西多了,但我也偏不告诉你。”少年冷冷回击。   “你……”   对于顾星沉,许罂现在是好奇得要命的阶段,但碍于面子: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最好一辈子都别让我知道!谁要知道你心里装了什么,求你千万别告诉我!告诉我我也不听,从耳朵里挖出来。”   顾星沉眼睛暗了暗,没有说话。   那些龌龊的想法,他从没打算让许罂知道。   只怕她晓得了,也一定会嫌弃,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   “从我身上下去,许罂。”少年哑声说。   正因听不到秘密而不爽的许罂,当场拔高了嗓子:“不要!”   “我最后再说一遍,下去。”   “哼。”许罂偏开头。“顾星沉,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不懂?你是我的,但我还是我的,所以我干嘛要听你的话?”   许罂还如小时候那样重重骑住顾星沉,根本没发现少年脸上的红晕已经不是生病的红潮,也没注意,自己跨在他身上这般动作,是多么的不知羞耻。   他们,都不是小时候了。   几秒钟安静紧绷。   猝不及防,许罂忽然觉得自己摁住顾星沉那点儿力气变成羽毛挠痒。一个天旋地转,她就被少年压在下面。   ——死死的,她动弹不得。   许罂吓着了,抓住顾星沉的胳膊上、手抵住他的肩膀,指尖摸到衣服下那少年的身体硬而有力量,很结实。   她又发现了顾星沉陌生的一面,以及,潜藏的攻击性。   原来,顾星沉的力气那么大,这么强势。   “警告你那么多遍,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   顾星沉阴着眼睛盯许罂,样子恶狠狠的,声音却柔着。“别挑衅我,最后说一次!”   许罂有点儿懵,有点儿害怕。“顾,顾星沉。你真生气啦?”   异样的情动在他身下激涌,顾星沉真是有点儿气笑了,“你说呢?”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总是勾得他情难自已 、狼狈不堪,她却还懵懂不知,全身而退。   他要疯了,她却还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四目相接,彼此呼吸交融。   那么近。   许罂渐渐红了脸,她不傻,甚至,在这方面有着天生的领悟力——男孩子情动了,许罂感觉到了。   一扫懵然,许罂笑得越发娇艳迷人,双臂攀上少年的脖子,腿圈住他的腰:   “星沉,你想了,是吗?”   “……”   冷汗密密地爬在顾星沉额头和背心,他盯着躺在自己双臂圈成的天地里的女孩儿。   她像一朵妖娆迷人的玫瑰,对他绽放着,引诱着。   不,她不是玫瑰,她是罂粟。   许罂勾住他脖子,凑过去,鼻尖儿用自己若即若离地摩擦顾星沉的鼻尖儿,笑:   “想,就答应做我男朋友。”   -   半小时后。   许罂坐在床头,有点儿懵,看着少年在床边打好地铺,又从书柜拿了本书看。   猫儿蜷缩在他身边,咕噜咕噜地睡着了。   安静的少年,与猫。   眨眨眼,许罂看盯着专心看书的顾星沉打量了一会儿,试探道:“喂,真的不来吗?”“你不是很喜欢和我……那个那个吗?”   刚才,顾星沉竟然推开了她。这放过去是不可能的,他从不拒绝她。当然,她也从不这样厚脸皮邀请,因为……每次都好累。   顾星沉冷看了她一眼,低头看书。   不理。   许罂挠挠脸,她觉得自己也不傻啊,可是就是经常猜不透顾星沉在想什么。   她趴在被子上,周遭的被单全是顾星沉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可能是洗衣粉,也可能是沐浴时的香皂,嗅在心肺里,只觉干净朴素,很清冽,很舒服。   她身上也是顾星沉的睡衣,一套黑色的棉质休闲卫衣和长裤,柔软亲肤,但型号大了很多,袖子都能把她整个手掌包住。   捧着腮、晃着脚丫,许罂打量了一会儿顾星沉轮廓挺拔的侧脸,甩着长了一大截的袖子玩儿。   “喂,你看什么书呢?这么起劲儿。”   “《三体》。”   “哈?”许罂脑子反应了几秒,“我们有这门课?”   “没有。作业做完了,没事干。”   “……”许罂看怪物一样盯着少年,“这什么体,讲的什么啊?”   “科幻。地球人类文明,三体文明,两个文明间的故事。”   许罂:“…………”   什、什么玩意儿?   顾星沉看的东西,许罂时常不懂。   她与顾星沉之间,不只隔着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中间那七八百人,还有一些东西,许罂很不能理解,不过无所谓,她向来不是喜欢纠结于这些无关痛痒问题的人。   钻牛角尖这种蠢事,不是她的作风。   许罂迅速抛开困扰,漂亮的脸蛋扬起迷人的笑:“喂,顾星沉,你觉得手里那枯燥玩意儿能有我好看吗?”   她拿放在床头自己的一件贴身衣裳,丢过去,正砸中顾星沉的脑袋,遮住他脸。   许罂不料自己手艺如此“妙”,当即噗嗤笑起来,连说话都带了恶作剧得逞的笑音。   “上来嘛,和我一起睡啦~~”“天气预报说了,这两天倒春寒,晚上睡地上多冷、多硬啊。”“而且你还生着病呢。”   地铺靠近书桌,台灯的白光从上照下一圈,将看书的少年笼罩其中,撒上一层霜华。   从许罂的角度看过去,顾星沉的黑发、侧脸,晕着一层浅浅的雪光。   顾星沉有种,特别干净、矜持的气质。   然而,矜持的少年不理她……   许罂拉着脸,眼看着顾星沉面无表情扯下头上她的衣裳,眼皮都没朝她抬一下,继续看自己的书。   “喂,你是木头吗顾星沉?跟你说话呢~”   她说得嘴巴都有点干了,顾星沉这只闷葫芦还是不大理会,许罂有点儿生气、也有点儿无聊。   她习惯了也喜欢当众人眼中的焦点,被忽视是她不能忍的,于是瞟着顾星沉抱怨开。   “又不是没睡过,装什么清心寡欲啊,顾星沉。”   “我可还记得你热情的时候多么黏人……”   “你的汗水一直滴下来,一遍遍喊我名字,都不肯停……”   许罂促狭地笑。   一再的挑逗挑衅,顾星沉脾气再好也是忍不住,他蓦然抬头瞪许罂,呼吸有些乱。   许罂被忽视着不高兴,被瞪了反而高兴了,得意嚣张地扬着下巴,哼哼着歌儿拉过被子,乖乖躺在原本属于顾星沉的枕头上、被子下。手儿压下被子露出脸,冲少年略略略吐了舌尖儿。   “顾星沉,才一两年不见嘛,你竟变成性冷淡的假男人!”“呵呵,笑死我了。”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质疑,何况,顾星沉的个性一点儿也不娘。   顾星沉手指头掐着书页发白,他冷着眼睛瞪许罂,有种特别想要生吞了她的冲动。   有时候,他真特想弄她!   但顾星沉最终还是没有。   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想要隐忍,却总是关键时刻对她缴械投降的男孩儿了。   -   夜深,又生着病,顾星沉没看多会儿,就有些乏,回头看向床。   许罂已经揪着被子睡着了,只是她就不是乖乖的女孩儿,没安静躺多会儿,手脚就在被子下乱挥。   没心没肺的人,睡姿都不会太好。   床三两下就被少女揉得乱七八糟,胳膊腿都露在外面。   顾星沉小心翼翼把少女的腿放进被子里,却有些失控,迟迟不肯抽出手来。   指腹,忍不住在那片雪腻滑嫩的肌肤上,一再流连,甚至想攀着这段雪嫩往上拂去……   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随意在少女的诱惑下沉沦。   许罂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无论沉迷还是戒掉,都要人命的。   她把自己给的很轻易,好似这些并不是很郑重的事,哪怕他那样地得到了她,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许罂,始终是她自己的。   顾星沉不喜欢如此。   如果不能真正地得到,他宁愿就这样远远看着。   熄灯,睡觉。   顾星沉捧着落在枕侧许罂的衣服,在鼻尖儿嗅了嗅——是很讲究的名贵品牌的香氛,混着少女的气息。   好香。   就着昏暗的光线,顾星沉侧着身体,脑子昏昏沉沉地看了许罂很久。   她的凶,和温柔。 第16章 情书   顾星沉请了三天病假,许罂也几乎是翘了三天的课,除了来上上英语课,其它一律翘。   对这个在学校有些背景的不良少女,老师管不住,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格,都不会管。   七班的同学们嗅到一点儿不对劲,往常许罂跟陈星凡、金宇、江寰几个跟连体裤似的,睡觉、翘课干啥都一块儿,这种单独行动,还从没有过。   所以,许罂这两天干嘛去了?   徐少庆正帮生物课代表发着练习册,忽然见教室门口来了个陌生面孔——十三班的辛辰。   辛辰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看见要找的人,于是叫了徐少庆问过去:“同学,你们班许罂在吗?”   徐少庆:“她不在。这几天都翘课,不知上哪儿了。”“你找她有事?”   辛辰抿抿嘴没搭腔,刚转身又改了主意,转头来:“那个……你们班,是有个叫顾星沉的,对吧?”   徐少庆小吃惊了下。   辛辰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这话真是显得特别蠢!七班顾星沉,721分,英俊的高冷学神,总成绩和单科成绩全第一,现在整个年级还有谁不知道?   “算了,当我没问。”辛辰很烦躁,垂头。   徐少庆:“星沉也不在。这几天都生病……”   说完,徐少庆忽然意识到他说的两句话之间的仿佛有某种关联,而这种关联,辛辰比他聪明多了,也微妙地领悟到了。   ——许罂不在,顾星沉,也不在。   辛辰脸色不好,匆匆离开。   徐少庆呆呆地走进教室,推了推黑框眼镜,对八卦地望着他的唐诗、杨晓丽几个说:   “就说嘛,不要早恋,看辛大学霸多惨。爱上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说着还吟起了诗。   --   上课时分的校园很安静,偶有老师讲课声和学生的琅琅书声,从教学楼传来。   七班教室的窗外,参天的香樟树经过一个冬天的折磨,开始发芽。   香樟树喜温暖潮湿,S市处在暖温带,半湿润的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但冬天还是偏冷。   这颗香樟树是这栋楼建成时,从南方挖了树干根须,拖过来的,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养活。   当年搞这事儿的,正是许罂家里的煤老板地头蛇爹妈。   讲台上,生物老师正卖力讲着课,而最后一排的学渣小分队却各自忙着各自的,金宇在听歌,宋小枝在偷偷玩手机,陈星凡立着生物书掩护,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   更多的学生们在忙碌、认真的跟着老师思路学习、做笔记。   原本各自相安无事,一片宁和,却忽然从后门传来巨响——   砰!   门被踢开。   生物老师吓得一哆嗦,看进来的两人,气得猛拍黑板。   “江寰!上课迟到还踹门,想不想学习了?!”   “还有许罂,你……”老师斟酌了下语气,“你是女孩子,怎么也这么粗鲁!”   江寰踹的们,走在前,根本不搭理。许罂抱着胳膊走在后,闻言瞟了一眼讲台,漫不经心道:   “好~谢谢老师指正,我叫江寰下次温柔点儿~”   七班这几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学生,不是一两天了,生物老师也不想浪费时间,影响别的学生上课,重重地抖抖书。   “赶紧坐下,好好听课!”   老师调了调整呼吸。   “接下来我们继续讲问答题。染色体、DNA和基因都与遗传有关,请概括出三者关系。杨晓丽,你来回答……”   许罂拉凳子坐下,随手把便当盒子丢到离她不远的垃圾桶里。   宋小枝小声地凑过来哈哈:“咋了大小姐,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日常更年期。”许罂没好气说。   宋小枝挥挥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指,嘁了一声,埋头玩儿自己手机。   陈星凡看一眼许罂丢在垃圾桶里的便当盒子。“这不是你给顾星沉带的爱心饭团?怎么扔了。”   许罂托着腮懒懒瞟了眼陈星凡,没说话。   陈星凡:“话说你今天不是去照顾学霸么,咋回来了?”   许罂闷闷:“天天在那儿有什么意思。”   “真的?不是吧,川崎都舍得送,你会觉得没意思?”   “……顾星沉好像不需要我照顾,他就自己看书,都不理我。我呆得快无聊死了。”   “呵!会有男人不喜欢理你?开玩笑吧。”陈星凡不可思议。   暗恋许罂的男生,只怕得从教室门口排到楼下学生处。   “有啊。顾星沉。”   许罂趴在桌上,看着前头顾星沉的空位置,有点儿烦闷,过了一会儿,她偏头问:“星凡,你知道《三体》吗?”   “什么?”   “《三体》,一本书,讲文明的。”   陈星凡搔搔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两个学渣同时陷入尴尬地自我检视。   纤细的手指翻动纸页,许罂玩儿着前些天从顾星沉那儿抢来的笔记本儿。   课堂安静,仔细能听见笔记本的书页摩擦的声音。   顾星沉的字迹特别清秀苍劲,很漂亮,有圆珠笔的,也有黑色中性笔。   许罂脑海里浮现顾星沉手指握着笔,在白炽灯下写字的模样。   他性格沉静,做什么都很稳当的样子,尤其写字的时候,不疾不徐,一身书卷气,特别帅。   顾星沉很适合当学霸,他从头到脚、从眼神到呼吸,都写着一种兢兢业业和认真。   反正,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许罂想着,合好顾星沉笔记本,拿笔沿着封面上顾星沉的名字,漫不经心描摹,希望能揣测出一二来。   这两天她就往顾星沉家里跑,可他总是不温不火、爱答不理的。   顾星沉到底在想什么啊?   明明还喜欢她,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答应她复合?   若即若离,就这么磨着,很好玩儿么?   想到这儿,许罂真是有点儿生气。   从很小的时候在一起开始,顾星沉对她一直很配合,他又听话、又温柔,耐心也好,从不这样耍高冷。   放下笔,许罂下巴枕着手背,眨眨眼,侧头拉拉陈星凡。“星凡,问你个事儿。”   陈星凡:“说。”   “你觉得……我现在对顾星沉是不是太耐心、太好了点儿?”“手段不够硬?”   --   第二天,顾星沉病假结束就回到学校了。   年级还在顾星沉721里没回过味来,加上顾星沉又代表七班当了一回升旗手,在学校一时声名大噪。   七班教室门口,每天都有看顾星沉的迷妹。   不过许罂对此并不知情。   因为顾星沉若即若离的,她挺不高兴,打算冷处理顾星沉一段时间。   也不如前阵子那么火热的盯着顾星沉天天坐在教室孵小鸡,许罂又回到先前的日子,三不五时翘翘课,跟陈星凡几个出去瞎混。   金宇组了个乐队,让许罂去当主唱。许罂嫌麻烦,也没碰过音乐,扭扭捏捏扮演清纯校花真不是她的菜,就推了。   这天中午,宋小枝背着小挎包从后门进教室,被个女生红着脸叫住,递给她一封爱心封面的信。   “请交给顾星沉。拜托了,谢谢!”   “哦,不客气。”宋小枝随手拿了信,继续塞上耳塞听歌。   她位置靠门,刚听了一会儿,又有人喊她。这回,是个男生,个子高高的,夹着个篮球,像是体育队的帅哥。   “同学,麻烦把这个交给许罂。”   宋小枝愣愣地接过来,又抽出之前那封,封面竟是一样的。   都是学校超市买的信纸信封吧?   ˉ   打预备铃了,十分钟后上英语课。   班主任徐静的英语课,渣小分队不敢缺席。许罂吊在江寰、陈星凡俩霸王后头回到教室,刚坐下,一封爱心信封就飞镖似的栽到自己位置上。   “这什么?宋小枝。”   “情书啊,一体队的男生给你的。”   许罂正想说都什么年代了还递情书、土不土,就见顾星沉手里拿着两本书,从她旁边走过,在前头坐下。   许罂一改主意,扯扯红唇抿嘴笑。   “好呀。体队的个子高,又强壮又健康,才不像某些人,白得跟女孩子一样。呵!”   她扬着下巴,打开信纸。   ——顾星沉,你不领情,想领我情的多了!   她用眼神,对少年回看她的余光说。   然而少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仿佛没听见许罂收情书一样,安静地准备好下节课的书和作业本。   宋小枝见两人间有莫名的火药味,吞了吞唾沫,喏喏地伸手,递了一封去顾星沉桌上。   “顾星沉,你、你的。”   许罂盯着宋小枝那只手:“……?”   宋小枝干干地笑笑,对许罂小声解释:“他、他也有。”   许罂:……   一口火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许罂浑身难受,情书也没心情看,为怕顾星沉听见,她小声问宋小枝。   “哪个不怕死的?”   敢撩她男人。   宋小枝罩着许罂耳边小声:“学校舞蹈队的,挺清纯漂亮的小姑娘,高一……”“比你嫩一岁,身材气质佳!”   许罂,拧了拧眉头,咀嚼着顾星沉的名字,心里有点儿冒火。   整天一副高冷的样子,到处招蜂引蝶。就知道顾星沉不是老实人!   伸伸脖子,许罂看见顾星沉竟然打开了情书在看,心里更有点儿炸。   “不就情书么?谁还没有了。哈,让我看看我的体育小哥哥说啥了。”   许罂故意说给前头听,重手重脚拆开信。有意想气气顾星沉,所以许罂还小声的念出来,开篇就是一句歌词。   “我这一生里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在人海茫茫中静静远望着你,陌生又熟悉...”   许罂都被肉麻了一把,忍着恶心假装感动:“没想到体队的小哥哥还挺懂浪漫的嘛。我喜欢。”   又接着念下去,“自从前天,你站在高高的升旗台上,如松柏一样矗立,我的心……”   许罂有点儿懵。   升旗台?   她什么时候当过升旗手了?   许罂飞快通篇看完,心里就艹了。   赫然,那里头的人名是三个字——顾星沉!   宋小枝见顾星沉和许罂两人的脸都不对,凑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不好意思,拿反了、拿反了。”   她想把两人的情书换回来,可手伸到一半儿,顾星沉手里那封情书就被揉成一团废纸,丢进垃圾桶。   “喂,那是我的情书,你干嘛扔!”许罂说。   “抱歉,字太丑一时没忍住。”顾星沉垂下眸子,清冷英俊的脸似浮冰雕的,“不如你把我的也扔了好了。公平。” 第17章 妖精   宋小枝办了怂事,在陈星凡、金宇的凶悍注目下,龟缩到自己位置上立起英语书挡住自己,不敢吭声。   上课铃响起。   徐静夹着英语课本和教案走进来,班长喊了起立,祖国花朵们从土壤里参差不齐地钻出来。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问候完后,大家又埋头钻回土里。乖学生上课,坏学生开小差。   上课前。许罂威逼利诱地从唐诗那儿打听了自己翘课这几天,班里关于顾星沉的八卦。   她挺意外,最近给顾星沉递情书的女生竟那么多!   这个高一舞蹈小学妹,只是涛涛三千弱水里的一滴而已!   操。   一节英语课,许罂光盯着前头顾星沉的后脑勺磨牙了。   以前真没看出来呀,顾星沉如此招蜂引蝶!   哦,对了,许罂想起来,现在她算佛系了,初中那会儿她可比现在还嚣张,学校谁不知道顾星沉是她罩的。   谁敢给她的人递情书。   所以,现在顾星沉他是自由了,放飞了?   呸!   许罂托着腮,盯着顾星沉干干净净的脖子根儿皱眉头。   “我的白菜,凭什么给别的猪拱?”   “就是烂也得烂我地里!好歹肥下土……”   许罂自言自语罢,飞快从乱七八糟的书堆里抽出一只崭新的作业本,哗哗写下一排字。   呲啦,撕下来。   “Have you ever been to the countryside?what did you see?”讲台上,徐静写了课题之后,照着书朗读了一遍问题。   顾星沉目光在Unit 2的问题上扫了一眼,这些问题过于简单了,不用费什么心思。正此时,有一纸团越过他肩,跳到那个“did you see”上面。   顾星沉目光淡扫一眼,长指夹着中性笔,笔尖轻轻一推,把碍眼的东西推开。   接着,又有一团、两团、三团接连不断地跳过来,似在变本加厉报复他的不理会。   顾星沉想起体队男生的情书,上面深情地描绘了他与许罂如何的浪漫偶遇。   以及,那男生还梦想“一亲芳泽”,让许罂做他“最幸福的女人”。   笔尖重重地搁在书本上,划出一个黑点。顾星沉有些烦躁,没理少女的骚扰。   当然,他为此付出了代价。   椅子被暴躁的少女狠狠踹了一脚。   “通”地一声。   接着是书本儿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   吓了同学们一哆嗦。   徐静中指和无名指推推眼镜,吃惊道:“顾星沉,怎么了?”   顾星沉从地上站起来,又一一捡起自己的书。   “是我的椅子坏了,徐老师。”   许罂没想到破椅子那么不经踹,她一脚过去就把椅子腿儿给踹折了,忍不住低头捂嘴嗤笑。   唐诗明白缘由,同情地看看顾星沉,又怕兮兮地目光谴责许罂。   ——好可怜的窝边草,好暴力的兔子。   陈星凡抽了抽一条眉毛,小声说:“小罂,你可真喜欢欺负顾星沉啊。可怜他了我都……”   许罂扬扬脸。“谁叫他自己不检点,处处留情。”   陈星凡有点儿无语,悄悄问金宇:“喂,你觉得不觉得,小罂一遇上顾星沉就特别作、特别坏,非把人家往死里欺负。你说,这样她还为了顾星沉送我机车呢?”   她摸摸下巴,啧啧,“哎。这个顾星沉说来也奇怪,脾气真是好,这样都没发飙。”   金宇正默念着刚写好的曲谱,闻言瞟了陈星凡一眼:   “自己宠出来的妖精,怪谁。”   “啥?什么意思。”   陈星凡回味了一下,豁然明了,瞅了眼蹲在地上安静地捡着自己书本、作业、文具的顾星沉。   “你是说,顾星沉宠小罂呢?”   金宇阴着单眼皮,瞟一眼那个与他有着一样内敛、沉静的少年。   大概是性格上这部分相似,金宇满眼洞察,嚼着口香糖、塞好耳机,不回答陈星凡。   陈星凡神经粗大条,没金宇那么敏感,搔着耳朵小声嘀咕:“就讨厌你们这种沉默寡言的闷骚,什么心眼儿都藏心里。说明白点儿要死啊……”   椅子说坏就坏了,徐静只得让顾星沉自己去领把椅子回来。   “报告老师!”许罂站起来,“星沉同学找不到教务后勤处,我想助人为乐,带他去!”   也没等徐静同意,许罂花蝴蝶一样扑着翅膀,紧跟顾星沉飞出了教室。   三月下旬的春光溶溶、暖暖,微风徐来,阳光被树荫雕刻,洒在小道上,一片摇曳的光斑。   少女的帆布鞋后跟被踩下去,露出玲珑的脚踝。   许罂背着手,专挑有光斑的地方踩。   17岁的女孩儿,身材已有初长成的玲珑有致,乌黑的长发邦成一髻高高的长马尾,直流泻到腰际。   青春、漂亮得不像话,像一朵怒放的海棠。   许罂盯着前头的顾星沉背影。   “喂学霸同学,你走那么快干嘛呀。就那么着急回去上课?”   “课有什么好上的。跟我约会呗?”   顾星沉眼睛微微向后侧了侧,瞄了许罂一眼,目光又落向前方。专心走自己的路。   少年腿长,步子大,走得快。   许罂跟得有点儿吃力,手往兜儿里一插,小跑步跟上去。   “喂,你等等我嘛顾星沉。”   听见少女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顾星沉垂了下眸,始终还是没理,只是步子稍稍放缓下来。   但他没来得及想是不是应该给许罂一些好一点儿的脸色,就……   许罂朝着少年的弧度好看的屁股啪啪来了几下子,揉了一把。   迎上顾星沉的生气的眼睛,许罂笑嘻嘻:“你裤子上有灰,我已经帮你拍掉啦。”   那哪儿是拍?分明是摸。   明目张胆的调戏。   顾星沉清冷脸上浮上一些红晕,步子迈得更快了:“别跟着我,一根凳子还用不着你帮忙。”“我体力再不如你体队的小哥哥,这点儿力气还不差。”   许罂眼睛一转。哟哟哟,吃醋吗?顾星沉吃醋了吗?他居然也会吃醋?   摸摸脸,许罂觉得有点儿神奇。顾星沉的自控力挺强,很少情绪失控。   “谁说你体力不好了?”许罂恬不知耻地朝对方暧昧地笑,“你体力多好我知道,别吃醋,乖。”   顾星沉脸烧了一下,埋头就走。   许罂像条缠人的小狗,围在少年长腿边儿左晃右晃,缠个没完没了,搞得顾星沉不得不左右轮换方向地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到她。   “喂,顾星沉,你刚刚干嘛不回我纸条?”   “我写那么多,你好意思不回吗?你是不是想跟我绝交呀?”   “老实招了吧,你到底收了多少女孩子情书啊?”   “看上哪个了?”   “你看上哪个给我说说,哪怕你不想跟我复合我也祝福你,不过一定得是个比我漂亮的女孩儿才行,要被个丑八怪打败我也太丢脸了!”   “你告诉我名字,我让人给你调查调查,看那小姑娘身家干净不干净。”   “你这么绝色,一般女孩子可配不上你。”   “算啦,你还是从了我吧顾星沉。”   “我是校花,你泡我绝对不亏啊!”   “全校我最漂亮,我家还有钱,我爸妈还喜欢你,你说你不选我还想选谁?”   少女小嘴儿叭叭叭叭地说个没完,热闹得不行。   顾星沉冷着脸不理会她,然而心里,却有一股愉悦在心尖儿缓缓流动。   他与许罂,是截然相反的人。   靠近许罂,顾星沉才感觉自己真实地活着,活在这个鲜活的世界上,热闹的人群里。   “喂,你等等顾星沉,我、我跟不上你啦……”   许罂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弯腰撑着膝盖,看顾星沉的背影。   “顾星沉你这个闷骚,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回我纸条呢!”   顾星沉站定,回头。   八中校服挺好看的,顾星沉干净的白衬衫外罩着一件薄薄的藏青色毛衫,有八中的标志校徽,下面是简单的藏青色长裤。   初春浅白的阳光落在高冷矜持的少年身上,他个子高而修长,一身书卷气,清冷的脸浮上淡淡的笑意——   “你字太丑,我不想回。” 第18章 摆脱   春雨淅淅沥沥。   体育课场地临时改到室内篮球馆。   体育老师让七班的学生们先就地做了下热身运动,又让体育委员和几个同学去拿了器材,先跳了百八十个绳,又做一轮仰卧起坐,就自由活动了。   明晚有个二线男歌手叫Zs·William,要借篮球馆的场地搭台子,做了个新专辑发布会,今天搭台子的材料已经搬过来,横七竖八堆放在馆角。   那歌手跟金宇认识,送了几张入场券,金宇问许罂要不要。   许罂瞟一眼远处,那个靠在窗边看书的少年一眼,回头对金宇活泼地笑说:   “好呀!但我要两张。舍得不?”   金宇亦瞄一眼不远处的顾星沉,比了个OK。“当然没问题。”   江寰和陈星凡在场上打篮球,许罂慵懒地靠着墙,和金宇闲聊。   “你很喜欢顾星沉。”金宇笃定地说。   许罂看了眼他,金宇这高傲孤僻的怪咖,通常是从看不上她谈恋爱这些他口中的“无聊事”的。   顶多,他也就是跟陈星凡他们打个赌,而且每次都赌她追不上某某人这样。   这还是第一次,金宇主动跟她谈感情问题。   所以许罂挑挑眉,不怀好意地笑着促狭:“咋了?我喜欢又怎么,不喜欢又怎么?”   “你喜欢他,而且不只一点。”金宇阴沉沉地看着许罂。   许罂有点儿莫名。“我是不止一点喜欢顾星沉。喜欢他不好吗?三好学生,乖乖牌,长得好性格好,家长老师都喜欢。”“喜欢他不好吗?”   “是吗?”   金宇没有正面回答,话语里却有不相信的戏谑。“我不相信顾星沉有那么单纯。”   许罂愣了一下。   金宇,是第一个说顾星沉不单纯的人,其它所有人,都觉得顾星沉好得要命了。   金宇从不穿校服,一身欧美风的嘻哈打扮,大型号的格子衬衫、黑色松紧裤,发型也凌乱得十分不羁。   他看向远处,江寰走到场边邀约顾星沉去打篮球。   “小罂,趁顾星沉现在对你还有犹豫,没答应和你在一起,你现在还有机会摆脱他。你再晚,就迟了。”   “我为什么要摆脱他?”   许罂觉得好笑,推了金宇的肩膀一把,“我喜欢他、追他还来不及呢,干嘛要摆脱他?”   许罂也不遮掩了,“不瞒你说,其实我整个初中,整个懵懂无知的豆蔻年华,都和他在一起。顾星沉,只有他,是我唯一的前男友。”   金宇回眸,他的眼神有时候和顾星沉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冷漠、疏离、安静,有种洞察细微的能力。   许罂被看得有点儿发毛。   闷骚的内心秘密繁多,许罂有点儿看不懂金宇眼神里暗藏的讯息。   “怎么了,这么严肃。”   “小罂,你如果现在不摆脱他,他会像藤蔓一样永远缠着你!你就不怕么?”   -   江寰和陈星凡打完篮球,擦了擦汗水,咚咚咚拍着篮球朝许罂走来。   江寰:“卧槽,小罂,你家顾星沉看不出来啊。”   陈星凡:“就是!平时没见他怎么打篮球,真打起来也不差嘛。跑得累死我。”   许罂扬了扬下巴,“聪明人做什么都不会太笨!”   这是她从顾星沉身上总结出的道理。   陈星凡和江寰对这波狗粮直摇头。   “顾学霸一下场,看把旁边那些女生激动得,刚在场上一个个就看得眼睛发直了。”   陈星凡随手一指,那边顾星沉下场,好几个女生拿着矿泉水、毛巾就围上去了。   是同在篮球馆上课的别班女生,   顾星沉倒是没有接,被围着往休息区去了。   “呵。该我出马了。”   许罂勾了下红唇,随手夺走江寰刚准备拧开的脉动,还顺走了他的干毛巾。   “喂喂喂,许罂你过分了啊,我毛巾和水啊喂……”   江寰尔康手地急吼,结果被陈星凡一矿泉水瓶堵了嘴。   “别耽误小罂忙正事。喝我的!”   江寰一看这瓶子明显喝过,急忙推开吐掉。“卧槽,谁要喝你的!”   陈星凡皱眉:“怎么了?我的怎么了?”   “有口水。”江寰红脸退开一些距离,笑,“女人,你想跟我接吻明说呀。”   陈星凡骂了一句“操”。   两人一番打闹,最后江寰到底力气大,把陈星凡摁在墙上,狠狠的笑。   两人对视了一阵,莫名安静下来。这样的姿势,特别像强吻。   然后两人各自别开了脸。   江寰有些羞赧地骂道:“陈星凡,你一个女人别老跟我拉拉扯扯。”   陈星凡瞪他。   金宇看穿一切的样子,微微笑,不说破。   --   顾星沉坐在长椅上系鞋带,蓦地眼前停下一双干净的黑色帆布鞋,只是脚后跟儿踩着,露出一段漂亮白净的脚踝。   同时,一瓶水递到他跟前。   “快喝。”   许罂娇俏地说。   旁边的女孩子们见许罂来了,都讪讪退开了。   许罂这样的女孩儿,长得漂亮,家境好,个性张扬,自己是风云人物,身边有一帮风云的朋友,自带气场,是谁看见都会不自觉后退一步的女孩子。   因为她太耀眼,离得太近,会被她遮去自己那点儿不多的光华。   顾星沉抬脸,也没扭捏,接过许罂手里的水,但只喝了一口就作罢。   “这么秀气,多喝点肚子装不下吗?”   许罂凝眉,抢过水亲手喂上去,顾星沉撇头她就五指插进他的短发里,强迫他转过来,喝下去。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许罂!别闹!有人。”   “管那么多。快喝嘛,我喂你啦!多喝点儿,体力好。”   毫无意外,顾星沉被呛到了。少年弯腰咳嗽得脸都红了,有些狼狈。   他冷冷瞪许罂,撇开头,生气不想理她。   许罂笑得不行,拉着顾星沉的胳膊,指尖捏了自己袖子擦他的嘴角。   “顾星沉,答应做我男朋友呗。只要你答应了,我就再也不欺负你了!”   许罂信誓旦旦。   顾星沉冷冷盯她一眼。“我没那么好骗,许罂。留着你的谎话,骗别人吧。”   “呀。”许罂故作惊讶,“学霸果然很聪明啊。就算你跟我复合,我还会是忍不住欺负你!”   同在体育馆上课的还有别的班级。十三班,就是其中之一。   许罂呵呵笑着,忽然发现顾星沉身体僵了一下。   许罂顺着他目光看去。   有个皮肤白净、个子高高的男孩子站在两三那米外,看着他们。   有些面熟,但一时间许罂着实想不起来是谁。   “你的前男友找你有事。”   顾星沉冷笑一下,把胳膊从许罂怀里抽出来,站起来,拿了外套拍拍莫须有的灰尘。“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喂……”   许罂朝少年远走的背影喊了一句,想追,却被辛辰挡下来。   “许罂,我们谈谈,好吗?”   许罂瞄一眼面前的男孩子——黑眼圈很重,神情有些委顿,有点儿面熟。   终于,许罂想起来他的名字。   --   更衣室到篮球场有个长长的走廊,因为没有球赛,所以更衣室没什么人,走廊上很冷清。   许罂懒懒靠着墙,耐着她那点儿为数不多的耐心,听对方说话。   辛辰有些颓丧,许罂扪心的实事求是说,辛辰确实也是个不错的少年,只是比起她的顾星沉,还是差太多。   “许罂,是我不好。以后你翘课打架我都陪你,你玩儿,我就在旁边写作业。我再不和你争执了,好吗?”   “只要你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   许罂看一眼他,辛辰朦胧有几分顾星沉的气韵。   “我记得当时跟你说的很清楚,你也同意了断那段游戏。七尺男儿,干脆潇洒点儿不好吗?”   “许罂,和你分开我很痛苦……”辛辰眼睛里有光亮闪烁。“你要怎样才肯给我一次机会,你说,我什么都听!什么都改!”   许罂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姿态,也太低了,当初她和顾星沉分手,顾星沉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也从不求她回去。   许罂没了耐心,抱着胳膊说:“辛辰,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愿意站在这儿听你废话么?”   “许罂……”   “那是因为你和——”   许罂正要说因为他和某个人很像,然而这某个人竟然一下子出现了!   顾星沉在更衣室冲洗了一下,换下了打篮球汗湿掉的运动服,擦着毛巾出来,就对上许罂诧异的视线。   辛辰没听到下文,问道:“因为什么?小罂。你当初说喜欢我,难道是假的?”“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儿喜欢吗?我以为,我们哪怕分手也是有感情的。”   许罂有点儿骑虎难下,总不能当着顾星沉的面儿,承认自己找男朋友是因为想他想得寂寞,照着他样子找的吧。   那顾星沉指不定怎么心里头嘲笑她、得意呢,她在他跟前,就没法耀武扬威了。   许罂正在头疼怎么处理这尴尬的相遇,结果顾星沉下一秒就移开了视线,径直从她与辛辰之间走过去了。   “抱歉,借过。”   ——顾星沉竟将他们,完全地视若无睹。不痛不痒。   “喂,顾星沉!”   许罂伸手去抓顾星沉的手,却只指尖儿碰到他凉润润的手背肌肤。   顾星沉走远了。   辛辰惊了一下,看看顾星沉,看看追望顾星沉的许罂,心中的猜测一瞬间明晰了,,   他拉住想追顾星沉的许罂。   “许罂,你跟我分手是因为你现在喜欢上他?”   “喂喂喂,你有点儿烦了。分了就分了,哪儿那么磨叽啊?”许罂没耐心地抽回手。   “就因为他比我成绩好,比我聪明?”   许罂着急走,邪气地笑了下随口说,“是啊。真是对不起,我只喜欢第一名。”   “……”   许罂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辛辰:   “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好学生。好好学习,别碰我这种女孩儿,嗯?”   “你玩儿不起的!”   许罂大步朝顾星沉的背影走,辛辰冷声问:   “那顾星沉他就玩儿的起吗?”   “他的保质期,又是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不远处,顾星沉身影顿了下。   而许罂停下步子,回头瞟了一眼辛辰,没搭理,朝着顾星沉去了。   辛辰失魂落魄,双手捂脸,觉得狼狈极了。   他的心,空落落的。   他恨许罂薄情,又庆幸,和这样一个迷人的女孩有过这样的回忆,给他一个那样虚幻的梦。   如果时光倒流。   他还会喜欢许罂吗?   辛辰扪心自问了一下,潜意识,竟毫不犹豫地告诉了他答案。   会。 第19章 接受不接受   体育课快下的时候,承办Zs·William新专辑发布会的施工方开始动作了。位于篮球场中间一侧,演唱台子初具模型。   篮球馆封闭,偌大玻璃屋顶罩着,只有两头的大门大开,声响出不去,满耳朵都是施工搭台的回音。   许罂松垮垮地站在课前临时集合的队伍里,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听着体育老师讲春季运动会的消息。七班的同学们一片议论、起哄声,而许罂向来不事学习和班级琐事,嘴里嚼着口香糖,手扎在校服兜儿里,站在二排边角,斜着眼睨后排安静的顾星沉。   乱糟糟地七嘴八舌中,顾星沉矗立不动,微垂眼眸,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深沉。   许罂心里疙疙瘩瘩,盯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个回应的眼神儿,有点儿烦躁。   脑海里咀嚼了下刚追上顾星沉时他看她的眼神,和那句话……   旁边,陈星凡跟江寰还在因为喝矿泉水的事儿闹不愉快,陈星凡瞪了江寰一眼让休战,回头见许罂嚼着口香糖盯着顾星沉一脸不高兴的玩味表情,她凑过来。   “咋了,刚跟学霸调情不顺利?脸这么臭。”   许罂瞟她一眼,把刚才更衣室走廊火星撞地球的场景大致说了一下。   当时她追上顾星沉,顾星沉清冷冷地看她一眼,说:“许罂,你开心吗?”   语调寡淡似凉白开,实在品不出个一二三。   “开心?这种情况他居然问开心不开心?”陈星匪夷所思地摸摸下巴,“学霸就是不一样,质问起人来都能一语N关。说开心、不开心都不对啊,堪比媳妇和妈掉水里的难度!”“所以,那你最后怎么答的?”   “我没答。”许罂邪邪笑了一下,“姐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好吧。”   陈星凡冷笑一下。“我说小罂啊,你干嘛非执着学霸呢?跟顾星沉这种满肚子墨水儿的冷面书生谈恋爱,不嫌累?”   “要都像江寰那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耍起来有什么意思?”许罂瞟着淡漠矜持的少年,“你不懂,闷骚的男人,才够辣。”   陈星凡嗤之以鼻,许罂嚼着口香糖盯住顾星沉,缓缓地笑。   闷骚的人。   你永远摸不透他心,看不到他底牌。   顾星沉。   他笑的时候像一泓干净的清泉,不笑的时候,像个深沉的谜。   -   体育老师交代完毕运动会事宜,便让体育委员安排两个同学把使用后的器材搬回体育室。   都打铃下课好几分钟了,谁也不想浪费课间休息去揽这脏累活儿。体育委员不好得罪人,考虑着选谁跟他去。   这时,一只霜白雪嫩的手,越过一片脑袋顶儿从队伍一举,响起个女孩子慵懒的声音——   “老师,我和顾星沉去还。”   徐少庆推了推眼镜,同其它同学一样,看鬼似的看许罂——高中两年了!还是许罂头一次积极响应体育老师的号召。谁都知道许罂不爱运动,尽管她瘦。   这不,连体育老师都意外了一把。   对此,同学们看法很一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英语课许校花踹烂顾星沉的椅子,这体育课又来。   她想干嘛?   同学们一边三三两两出体育馆,一边以十分的同情目光看着留下收拾地垫、篮球和跳绳的顾星沉。   少女如大小姐一样抄着手、扬着下巴站着袖手旁观,顾星沉蹲在地上独自收拾脏兮兮的仰卧起坐地垫。   “好可怜,许校花原来是故意整顾星沉啊。要是顾星沉跟别人一起干,好歹有个帮手,你看许校花,像个拿着皮鞭的包工头……”   “是啊,现在追帅哥都流行欺负吗?”   “好可怜,顾星沉……”   许罂听到一耳朵,略略翻了个白眼,正好顾星沉收拾到许罂跟前的垫子,蓦地少女的小脚不疾不徐踩住垫子。   许罂弯了弯唇,可顾星沉没搭理她,略过她这只,垂着头默默收拾别的去了。   许罂也不恼,抿嘴有一点儿笑意,顾星沉不理她,她也不说话,就盯着他干活,看着他乌黑的短发慢慢浸湿,耳前和太阳穴的发际线渗出细密的汗珠,看起来,竟有种……性感味道。   尾随顾星沉把最后一批垫子搬回体育器材室,顾星沉已经累得有些喘,白衬衫袖口也脏了。   许罂身上倒干干净净,抱臂弯腰,凑到顾星沉耳侧,唇瓣若有若无摩挲他肌肤——   “星沉,你体力,还是这么好。”   -   从体育馆出来,下节课的上课铃都打响了。   许罂快步跟上顾星沉:“喂,你慢点儿嘛。我跟不上。”   顾星沉一路疾走。   许罂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刚才她不过就调戏了一下,他冷冷瞪她一眼,就走了。   一点儿不给面子,她本以为至少会得到少年一个吻的。   “顾星沉你站住,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别生气了嘛?”   “我走不动啦!”   “喂!”   就这么一个走一个追,往教学楼去。   教室,化学老师已讲开,黑板上写写画画了两道题了,他正讲着就听门口一声冷淡的“报告。”   化学老师脾气不太好,最不喜欢人迟到,但看一眼是顾星沉,年级第一,理综297、化学满分的大学霸,心说这样的好学生不会是故意,正想让顾星沉回到位置上,门便给一脚踹开。   许罂出现在门边,抱着胳膊,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化学老师气头一下子上来了:“许罂你踹什么门!上课不是迟到就是早退,你还有没有点儿学生的样子!”   许罂抱臂懒懒靠着门框,明明不高兴,唇角却有笑意,两种相反的情绪在她浓艳娇美的脸蛋儿上碰撞出奇妙的视觉,是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甚至有些被蛊惑的脸。   “真不好意思啊老师,刚顾星沉同学欺负我,心情不好下脚重。您别怕,啊?”   班上同学低低笑,面面相觑:顾星沉欺负她?反过来差不多吧。看,连老师都敢调戏,谁敢欺负她?   结果化学老师当然是气得不行,让许罂去楼道罚站。   少女作奸犯科早习惯了,哪里会那么听话,抱着胳膊、踩着松垮垮的帆布鞋就从后门走了。   堂而皇之地当着当堂老师的面,把课翘了,气得化学老师脸发白,丢出一句不许许罂再上他课的气话。   不过谁也没放心上就是了——少女老油条,又不是第一次。反正每回都不了了之。   “谁又惹咱们大小姐了?”江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陈星凡。   “我哪儿知道。”陈星凡低声说,“大概恋爱里的女人火气大、善变?”   “真不愧跟咱们混的,小丫头片子橫起来比我俩还牛逼。”江寰把许罂的书包从抽屉里拿出来,冲陈星凡一丢:“她书包,陈星凡。”   陈星凡拿着许罂书包,与江寰、宋小枝一道,悄悄从后门摸出去找许罂。   渣小分队的另一成员金宇,天天忙着乐队编曲,就没来上课。所以后排转眼就空了。   听着后面的动静,顾星沉垂着眸子,专心致志地看书,只是目光汇聚之处的书页是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   中性笔在洁净的指间,被掐出一道印子。   ——许罂还是许罂。   ——众星捧月,身边,永远不缺人。   *   少女化学课堂而皇之翘课之后,第二天上午来应付了下英语课,就走了,好像连多一秒都不想在教室浪费。   顾星沉一如往常,该干嘛干嘛,今天轮到他值日,放学后和另一个男生一起做了教室清洁。   那走读男生家远,每次顾星沉都让他先走,自己倒完垃圾善后。   春日,夕阳也多情。   清冷淡薄的夕辉,晕染教室的玻璃、黑板和书桌。   安静的空间,只有少年一个人。   顾星沉做事仔细利落,不像许多男孩子那样娇生惯养、邋邋遢遢,他弯腰把垃圾全部收拾进垃圾桶。   蹲下身,顾星沉正要取出垃圾袋,垃圾筐边缘便被一只脚踩住了。   ——女孩子的脚,黑色帆布鞋,后跟儿被踩下去,双色交叉的鞋带儿绑得很时髦,有股风骚劲儿。   顾星沉手顿了一下,没抬头。   少女更过分了,脚轻轻一推,把他辛苦收集好的垃圾全部哗啦推倒一地。   “呵。”   她轻笑。   好听的嗓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有细小回声。   顾星沉垂着眸子默了一秒,不需抬头他也知道是谁,所以默默伸手捡垃圾,他刚触及一团纸,那纸团便被踩住。   她得寸进尺。   “挪开!”顾星沉冷冷说。   “我不。”   “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偏不!”   结果是顾星沉退让了,他放弃了那团纸,捡其它的,可是他碰哪个,许罂就踩哪个。   他耐心,许罂这会儿折腾起人来,比他还耐心。   许罂扬扬下巴:   “呵,我就是欺负你怎样?顾星沉。”   “你有种永远别说话,永远不理我呀?我告诉你,我不只有今天下午这个前男友,我前男友还多呢!整个学校都是!”   “你不想接受也得接受,而且你还是其中一个。”   “你们难兄难弟呢!”   顾星沉终于抬起脸。   他蹲着,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有种钢铁坚冰一样宁折不弯地傲骨、清冷。   他眼底有冷光,让许罂心里哆嗦了一下。顾星沉脾气好,一般不生气,但他一生气,许罂就本能地有点儿怕,但那点儿害怕只转瞬即逝。   许罂冷笑,有些促狭的意味。   “顾星沉,你那么聪明,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吗?”   “知道我坏,就不要对我要求太高!”   漠然对视了一会儿,顾星沉收回目光,平静地站起来。许罂真是有点儿气死了,她巴拉巴拉自以为段位很高地跟人吵,结果对方根本不搭理她,决战的机会都不给。   “喂!我跟你说话你哑巴啦顾星沉,你……嗯!”   话音未落,许罂便忽觉天旋地转,被重重捏住下巴、狠狠抵在墙上!   顾星沉动作近乎粗暴,许罂被撞得吃痛地哼唧,她慌张地仰视,顾星沉一手贴身掐着她腰,一手捏着她下巴。   矜持被撕碎,他清冷的眼睛盯着她,眼底有怒火,把她挤压得快无法呼吸了。   明明他在欺负她,可许罂却反而兴奋起来,踩着少年的脚尖,一踮,双手攀上少年的脖子,轻声——   “星沉,吻我。” 第20章 自由   夕阳,教室,散在脚边凌乱的书本。   许罂背抵着墙,捏紧了肺里的呼吸,乌溜溜地眼珠看着少年。   顾星沉俯视的目光深沉不见底,清冷斯文的脸十分紧绷。   许罂觉得他生气了。   可顾星沉连生气,都有认真的气质。   听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许罂的心,一直砰砰跳,她揪住自己胸口,清晰地感受这心悸,比那天在小巷子里还要明显。   她厚着脸皮邀了吻,便闭上眼睛、送上自己小巧的红唇。   可等了许久,顾星沉那双总比她的要凉一些的唇,并未如期望印下来。   许罂狐疑睁眼,顾星沉满脸促狭,俯视的动作让他眼皮半睁着,眼眸在阴影里朦胧。   “谁说我要亲你了?”   许罂呆了一下,恼羞成怒:“那你这么激动干嘛?有病啊!”   顾星沉压低嗓音,伏在许罂耳侧,很是冰冷凶狠:   “我是想告诉你,再欺负我,你就完了!许罂。”   -   结果金宇给的那两张票,到底浪费了。   许罂约顾星沉计划失败。   她本计划着,在教室调戏调戏少年,火候差不多,就拿出两张票,一起去看,然后浪漫一下,等顾星沉心情愉悦、放松警惕,趁机就让他答应复合。   结果,开场就败阵,献吻未遂不说,还惹得顾星沉把她警告了一通。   “完了”?   许罂呵呵了就!   他要让她怎么个“完”法?   挺好奇。   夜晚,许家父母又出门打牌去了。   ——没办法,暴发户起家的,文化层次和境界有限,哪怕后来阳春白雪也尝了一遍,喜欢的还是那些俗气的爱好。穿穿貂,打打牌,推杯换盏中买矿卖矿。   许罂乐得没人管,吃了保姆做的晚餐,洗漱换了睡裙,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乌黑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不时随着动作滑动。台灯光映着她肌肤白里透红,许罂托着腮,翻看顾星沉的笔记本。   少年的字迹清秀苍劲,自有风度。   许罂看得久了,叹了叹气,拿起手机解了锁屏,映入眼帘的是狐朋狗友微信群的一长串消息。   都是些无营养的狗屁事情,今天打牌,明天翘课,后天又去哪儿消遣,诸如此类的破事儿。   许罂粗略浏览了一遍,觉得没劲透了,然后翻到顾星沉的手机号码。   顾星沉不用微信,尽管很多人喜欢他,但他好似跟谁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经常一个人。   不是被人排挤了,而是他从骨子里就是那么一个清冷安静的男孩。   “顾星沉现在,在干嘛呢……”   许罂瞧着顾星沉电话号码呢喃,想打电话过去又怕顾星沉不理她,再次碰壁。她倒是不怕顾星沉生气,只是他一生气,她就得上火,一上火就要发脾气,一发脾气就收不住。   所以,许罂还是选择了发短信。   ˉ   老街的夜晚很安静。   大都市日新月异,唯独遗忘了这里。   几十年前的老式房子,晦暗的路灯,安宁的气氛,最大的优点是空气比别处的城市街道要清澈得多。   四四方方的窗,开着,泄入徐徐晚风。   顾星沉刚洗了澡,一头湿润的短发,像打了啫喱,形状分明,衬得少年清秀的脸十分的英气。   在书桌前坐下,摁亮了台灯,顾星沉从厚厚的一叠书里取出一本化学习题册。   瘦弱的猫儿趁机跳上椅子,撒娇地紧靠少年笔直的背,咕噜咕噜磨蹭脑袋。   被蹭得痒了,顾星沉唇浅浅一弯。   他的笑容,有种极致的冷感和温柔。   少年回身把猫儿一捞,放在书桌上抚摸了一回脑袋。   猫儿眯着眼,煞是黏人。   “小罂,别闹。再闹不给鱼吃。”   顾星沉言语不多,嗓音冷淡温和。   猫儿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顾星沉的匀称修长的手指和手背,喉咙咕噜咕噜没完。然后没多会儿又跳回顾星沉背后椅子的空隙,夹在那儿睡觉。   顾星沉才得空抽出一张洁白的稿纸,笔尖儿点在白纸上游走,不急不缓,写了个苯乙烯的化学式。   这时,桌边儿的手机就蓦地嗡嗡一震。   屏幕亮起。   顾星沉随手拿过来,是那个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口吻。   【喂!】   只此一字。   顾星沉不觉笑了一下,没有回的打算,可手机还没放下又来了一条。   【你敢放下手机就完蛋了!】   “……”顾星沉轻笑着挑了下眉,到底是没有放下手机,就盯着屏幕看许罂到底要干嘛。   【你今天在教室!】   【怎么能那么对我!!】   猫儿被手机震动声吸引,跳上桌,爪子挠手机。顾星沉推它的小梅花爪。“别闹,小罂。”   刚对付过去桌上的小罂,手机里的小罂又来了。   【你这样对我!】   【就不怕我真的不喜欢你了吗!!】   然后短信间隔越来越密,顾星沉干脆放在一边,手机电不多了,还细心地连接了充电器。   如果一会儿许罂发累了,打电话过来他关机,恐怕会爆发世界大战。   猫儿贪玩,来一条短信、屏幕变换一下,它就伸爪子,想把许罂的短信从屏幕里捞出来。   顾星沉笑了一下,拍拍猫儿的脑袋。“小东西,这个小罂可比你这个小罂厉害多了,让她知道你乱动她东西,会揍你哦?”   猫儿含住少年的手指,舔咬。   “那个小罂凶起来,连我都怕呢。”顾星沉说。   屏幕还在闪。   【我是对你太好了,你得意忘形了吧顾星沉!】   【给我拧清楚,现在追你的人可是许罂!!】   【许罂!!!】   幽静的卧室,许罂躺在床上,双腿倒立靠墙,脚腕交叉一起,一边等着顾星沉的回复,一边为自己刚硬的口吻、手段十分满意。   手机叮咚一响,许罂赶紧拿起脸侧的手机看——   【感叹号用错了。同学。】   笑一僵,许罂弹簧一样坐直,暴躁地一挠粘着脸上的头发。   “顾、星、沉!”   手机被砸在床上,一弹,落在地板上。   -   顾星沉做完各科作业,猫儿已经在椅子上睡熟了,暖融融的一团,不舍得动。   顾星沉正要熄灯睡觉,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就又来了两条短信。   【你再也别想亲我了!!!!!!!!!!!!】   【我说真的!!!!!!!!!!!!!!!!!!!!!!!!!!】   顾星沉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这作风,很许罂。   界面切换,顾星沉翻到通讯录的未接来电时,手指顿了一下,深深皱起眉——那串电话号码,是十三班那个男孩儿的。   摁灭了手机,顾星沉闭目睡觉。   可脑海里却不住回忆起两年前的那一天。   在那天,许罂与他分了手。   两年的许罂比现在稚嫩一些,但脸上骄傲、美丽、张扬一分不减。她撑着把洋伞,从雨里走来,一勾他脖子就吻上他。   她的吻热情而主动。   甜丝丝,像蜜。   化在他舌根儿、融进他心口。   与他唇齿分开,她漂亮的眼睛湿漉漉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星沉,我们分手吧。”   猝不及防。   他不知道自己是她惯常看腻了扔掉的玩具,还是监督她、被她厌烦的监控器,总之,她斩断了他们的联系。   毫无征兆,毫不手软。   许罂玩世不恭,懵懵懂懂,爱你,她便把自己最好的都给你,可她要走,也却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爱她,恨她,最后,还是爱着……   许罂是烈日下的风,热烈柔情,也自由不羁。   体育馆走廊上那个少年,让顾星沉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是否,也是那般狼狈?   不。   他或许,来得更狼狈。   重新摁亮了手机。手指一点,顾星沉删掉了未接电话通讯录里,辛辰那串电话号码。   --   这几日春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S市比起南方气候干燥一些,习惯了这种干燥,春雨带来的潮润,便让人觉得有些湿闷。   许罂软绵绵地趴在桌上,语文老师在讲台朗读着古文,她却对着前座的少年背影神思游离。   宋小枝为了弥补那天情书事件的罪过,这两天殷勤地拦截顾星沉的情书,整整齐齐尽数上缴许罂。   许罂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撕了丢垃圾桶,全程眼睛都看着顾星沉认真读书做笔记的背影。   从小到大,许罂没这么耐心地追着一个人跑过。   可是,顾星沉这颗回头草他不领情。   神游了半节课,许罂找了张纸,哗哗写了一排字,然后又觉得自己字迹放浪形骸、十分不够秀美,远不如情书里那些女孩子娟秀整齐,于是两下子揉了,趴在桌上,肩膀随着鼻子重重叹息儿跨了跨。   最后,许罂决定还是短信解决。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顾星沉的笔尖儿略有一顿,没理,直到十分钟后,都没有响起第二次,顾星沉觉得异常,才垂头掏出来,看了一眼。   【星沉,别不理我,我难过】许罂。   ˉ   大课间有三十五分钟。   下雨天,不用做广播体操,教室学生们高兴得像过年,嬉闹。   教学楼下,香樟树旁有一片矮竹林。   雨不大,林下未湿。   许罂课还没下课就来了,顾星沉到时,少女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没错,是一本书!   听闻脚步声,许罂合上书。她抬头,顾星沉垂眸,正好撞进彼此的眼睛里,许罂轻微一颤,把手里的书递过去。   “送你。”   顾星沉微微一愣,接过来。是《三体3》,刘慈欣签名英文原版,编号限量的,有价无市。   许罂没心没肺,却粗中有细,那天去顾星沉家里,看见顾星沉在看2,家里也没有3,就默默记下来了。   “我不能陪你看,但我可以送书给你。”许罂说。   顾星沉:“谢谢。”   “喜欢吗?”   “嗯。”   “那就好。”   许罂率先迈开步子,如往常手往兜儿里一揣,只是不如往常那般活力四射,显得有些安静,抬脚往走教学楼的方向走,   顾星沉低头看着书的封面,被少女拿得久了,书皮上有些她留下的温暖。   那温暖,钻进他血管,往他心尖一个劲儿的涌。   “星沉。”许罂背对顾星沉停下步子。 “你还是怪我当初和你分手。对不对。”   过了一会儿,顾星沉才低沉着嗓音回答:“嗯。”   “我以为你留下来就是原谅我了。果然是我心太大,想得太好。”   转身正对许罂的背影,顾星沉淡淡说:“许罂,你欠我一个理由。”顿了一下,“当初我们分手的理由。”   许罂怔了一下。   “对不起,理由……我想不起来了。”她有些迷茫,空气沉默,过了一阵儿才说,“真的,我想不起来了。大概当时就是……有点儿害怕吧。”   “怕什么?”   “……你。”   许罂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荒唐。   顾星沉从没有伤害过她,顶多是比较爱管她,逼她学习、不许逃课等等,都是为她好。实在劝不住了,他也会陪着一起去。她玩儿、她闹事,他就在旁边写作业,等她,然后送她回家。   许罂:“对不起,大概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我的。我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喜欢新鲜的东西,耐不住寂寞,没有恒心。”   许罂:“我会好好反思。”   许罂:“如果我真改不了,我就……放你自由。”   许罂说完,没有立刻走,在等待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顾星沉才用低哑的鼻音回她:“嗯。”   “那,我回教室了。”顾星沉看着许罂走远,没入教学楼。   顾星沉略略翻翻手里的书,笑了一下,“放我自由………许罂,心都给你了,你还要放我去哪里自由?”   除了你身边,哪里都不是栖身之处。   只是,顾星沉没想到,许罂当初和他分手的理由,竟是怕他。   一时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第21章 荆棘花   刚进教学楼大门,顾星沉就与年级主任撞了个正面。   顾星沉礼貌地问了老师好。   年级主任向来严厉,但对顾星沉这样的优秀学生还是很慈祥,夹着木质三角板跟顾星沉寒暄了几句。   “班级习惯吧?”   “挺好的,老师。”   “好好读,争取将来考个状元什么的,啊?”   提起状元,顾星沉并无什么慷慨激昂的情绪。   年级主任越看顾星沉越喜欢,虚怀若谷、不骄不躁,为人特别稳,于是鼓励地拍拍顾星沉的肩膀,擦身走过。   顾星沉目光失去阻碍,一下落在藏于走廊尽头、吞云吐雾的少年身上——辛辰。   他手指夹着根烟,还是那颓靡的样子。   辛辰恰好回头,目光相接时愣了一下,而后垂下有些颓废的脸,看自己指间的烟。   顾星沉将他视若无睹,走回7班教室。   辛辰再看来,正见顾星沉进教室惊鸿一瞥的侧影。   他埋头,第一次,有些自卑。   --   送书之后的几天,许罂收起獠牙利爪,变得很安静。   不翘课了,上课也很少睡觉。   但学习也谈不上,上课书在哪页,下课还在那儿。   许罂整日里趴在自己位置上,蔫儿蔫儿的,很没精神。   她人脉广,三不五时就有体队、文科班追慕她的男孩子来门口关心,送旺仔小牛奶、棒棒糖、小点心……   但他们都不知道,少女很挑食,倒是便宜了周围的同学,跟着加餐,一星期下来,都嚷着长胖了一圈。   顾星沉每每回座位,就能看见许罂趴在位置上,抬起眼睛,小鹿一样湿漉漉地、哀哀戚戚看他。   梨花带雨。   可怜巴巴。   如果手里有肉,顾星沉想,他大概会因为恻隐之心,丢一块给她叼住。让她别哼哼唧唧哭。   许罂目睹着少年看了她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坐下。   眨眨眼,许罂有些恼,把刚准备好的下堂课资料随手一丢,干脆趴着睡大觉。   就这么过了几天之后,运动会邻近的中午。   顾星沉吃留在教室写板报。他字好看,徐静亲自给点的,主题是即将到来的春季运动会。   此时教室人都吃饭走空,零零落落几个人。   握着白色粉笔的手指很干净,有浅浅的月牙,不疾不徐在黑板上落下一撇一捺。   顾星沉正写到跳高项目,忽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金宇手扎在兜儿里,脸色敷衍傲慢,朝后门抬抬下巴。   “我俩聊聊呗。”   -   长廊尽头靠着男卫生间,外头是一片茨竹林的林冠,风一吹,沙沙响。   下头的茨竹林是男生躲藏抽烟的地方,所以有丝丝烟味飘上来。   两个少年站在一起,虽都是偏冷得性格,但气质差别很大,金宇傲慢,顾星沉矜持。   金宇靠着墙,递了根烟过来,顾星沉没接。   “抱歉,我不抽烟。”   金宇瞟着顾星沉笑,咬着烟蒂点火吸了口,挑眉看向竹林:“不好奇我找你聊什么?”   顾星沉顿了一下。“只有感兴趣,才会好奇。”   金宇呵一笑,心中戏谑地想许罂这个前男友有点意思。“智商高果然不一样,说话挺会绕。”   “时间宝贵。”   “行。我叫你就想告诉你。给小罂的教训差不多就得了,别让她太难过!”   顾星沉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围着他的空气有一瞬的凝结,随后又如往常。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金宇眼皮一抬:“你的?”   若放别的人听来,或许不会懂。   但两个性格有重叠的人,大抵是有默契的,所以金宇听懂了。   他想起那次,陈星凡和许罂的对话,吸了口气。   许罂虽然放纵不羁,却不是不自爱的女孩儿,她脑子很清楚,很有底线,所以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   可是……   “你把小罂……”金宇顿了顿,眼神阴鸷,“你欺负她?”   顾星沉的眼神洞察入微,内敛矜持的气质下暗藏攻击。他什么都没说,就笑了一下。   空中似有无形的气流碰撞,无声,而尖锐。   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教室门口,徐少庆探头喊顾星沉:“星沉。板报?”   徐少庆又问一遍,顾星沉才看着金宇答应了徐少庆一声就来,与金宇擦身而过。   金宇咬着烟,没顾上吸,已累了一截烟灰。他摘下烟杆子:“学霸同学,你就不怕被许罂玩儿死?想摘带刺玫瑰,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顾星沉顿下脚步,背对金宇。他站姿很好,高而清秀,干净斯文。   可金宇却在顾星沉清冽的温柔里,看见一股子特别凌厉不折的味道。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顾星沉淡淡丢下一句,朝教室方向走去。   金宇盯着顾星沉背影,嘶了一口烟。   他俩,到底谁玩儿死谁?   --   春季运动会开幕当天,天气不算好,间或淫雨霏霏。   七班教室的椅子全搬到了田径场,在塑胶跑道以外的地方画了方框,各班级按序号挨个儿摆好凳子。   学校勒令同学们必须坐那儿,当观众。   然而,矩阵里总有学生混水摸鱼,胆子大的,都悄悄翻墙溜出学校玩儿去了。   年级19个班,就7班人最少,像秃了发的头皮,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多个乖学生,在那儿认真的写广播稿,或者看书,大部分是学委班委。   徐静发了回怒,让班长徐少庆勒令溜回宿舍的住宿生、跑回教室的学生赶紧回田径场,可喊了几回没一点儿成效,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许罂一伙儿是最先消失的,第一天开幕式音乐还没结束呢,就没影儿了。   江寰找了间酒店,开房间打了一下午的牌。   许罂因为顾星沉的事儿,闹得有点儿烦,兴致缺缺。   她本来也不好这口,打了没多会儿就到旁边,跟两个女生一起抽女士烟。   金宇扔了二筒到堂子上,瞄许罂。   少女穿着校服短裙,一双比例很好的细腿,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胳膊,松垮垮靠在酒店窗帘看马路车流。   校花不是白来。她是真的美,稚嫩、忧郁、娇艳,又因为年纪轻,有股懵懂单纯。   金宇挑下眼皮,摸牌打牌,仿佛那个打量只是无意的一眼。   烟烧到头的时候,许罂转身踢了江寰的椅子一脚,把江寰吓一跳。   “喂!扛把子。晚上安排一局放松放松呗?”许罂说。   江寰、陈星凡、金宇都看向许罂。许罂很少主动要求组局,大概是玩儿太多,佛了。   陈星凡:“咋了你这是,小罂?”   “不咋,最近在教室呆得发霉!想透透气。”许罂说,将烟摁在烟灰缸里,旁边的女孩儿很有眼色,给加了一点儿矿泉水。   江寰:“大小姐,我上次打架腿折了,账户都给我爸冻结了。心有余力不足啊~”   许罂对那女孩儿懒懒说了个谢,瞟一眼江寰。“还用你这穷跛子年级大佬?姐买单!”   这话要从陈星凡嘴里出来,江寰铁定得闹一番,但许罂不一样。   四人里,两个心胸比较粗放的男孩,和一个比男孩还粗放的陈星凡,许罂算是唯一的女性角色,小分队的小红花儿。   大家都挺爱护,舍不得闹。   知道许罂是因为顾星沉心情不好,江寰几个没多问,放下牌开始呼朋唤友、联系场子去了。   -   S市是个旅游城市,城东有一钟塔大公园,唐代留下的古迹,夜里八角屋顶挂着灯笼,远看十分醒目。   周遭有一条全是娱乐场所的大街,戏称**1街,有S市最奢靡的会所、KTV。   夜幕刚降,金宇的玛莎就出现在其中一KTV前。   许罂胆大不怕死,心血来潮开了一把车,开得倒是挺稳。   四人中,陈星凡和江寰俩校霸反而家教要严格些,许罂和金宇的父母对孩子都属于散养型。只是许罂现在佛了,要真混起来,“校花”的第二个字,大概要改一改。   四人不穿校服,走进娱乐场所,一个个真看不出来还是高中生。   豪包里,江寰邀了上次飙车的几个伙伴,热热闹闹十好几个人。一半儿是富二代。   许罂干了一杯黑啤,重重往桌上一放。“要什么尽管点,姐全包!”   有人竖了大拇指。“哟!小罂厉害啊这气势。”   江寰笑:“我感觉我学校大佬的位置要让她了。”   陈星凡一把色子砸过去。“你有个屁位置!还不是全靠我。”   毫无意外,两人又闹起来,引得旁边人嬉闹起哄,说两人打情骂俏,结果江寰半真半假把那人揍了一顿。不过到底没再跟陈星凡继续闹。   此间,许罂拿着只鸡尾酒靠在一边,听个女孩儿唱韩国组合的腻情歌,想着某个清隽的少年发呆。   金宇看她一眼,拿了只酒杯走过去,跟许罂碰了一下。“在想他?”   许罂眼珠一斜,没好气。“在想你。”   金宇一怔,随后凝眉,因为他觉得事实肯定不是他误会的那样子。   然后。果然。   “在想你TM还是影帝的儿子,演技怎么差成那样儿?”   许罂万分无语地抿了口酒,“害得顾星沉还是不理我。你确定刺激他适可而止了吗?”   “我说了。”   “按照我们研究的剧本儿说的?”   “好歹我爹影帝,对我有点信心ok。”   “那顾星沉他当时信了么?”   “……你自己的男人的心,自己还搞不懂?”   “我!”   许罂语塞了一下,恼,“我要搞得懂还要你帮忙?”   顾星沉心眼儿多得要死,她是真搞不懂。   沉溺恋爱撒狗粮的宋小枝终于推开自己男朋友,过来找许罂。“小罂,我觉得是不是你装得还不够可怜啊?”   “……还要多可怜?我每天都被自己演技感动!”许罂抱胳膊,一想起自己梨花带雨盯顾星沉,可那家伙居然瞥着她皱眉头。   几个意思啊他?   此时,去卫生间吐的张浩然走进来了,身后还拉着个男生。他巡了一圈儿,看见许罂,笑嘻嘻说——   “小罂,上个厕所都遇到你家男朋友,猿粪啊!瞧,人给你带来了,是不是得感谢我啊?”   许罂脑子里一下冒出顾星沉的脸来,心中微微欢喜,松开胳膊抬头。   包厢光线昏暗,大家花了两秒,才看清跟着张浩然回来的高个子男生,吃了一惊。 第22章 来了   八中学生多,规模大,所以运动会挺盛大的。   运动场广播从没间断过,一会儿播音乐、一会儿播最新结束项目的得奖情况,其余时间就是各班级念广播稿。好多网上找的,署名不同,却一字不差,学生处勒令,谁抄网上的就扣班级总分。一时,稿子减半。   七班稀稀拉拉的矩阵里,顾星沉是为数不多坚守阵地的学生之一。   此时广播正念着七班的稿子,徐少庆偏头欣喜道:“星沉,你字儿漂亮,学生会的专挑你的念。真为咱们班争光啊,班主任肯定高兴死了,以前咱们班这种事总比别的班差。”   他推推眼镜。   纸上沙沙的笔尖一顿,而后继续。顾星沉无动于衷,埋头写完最后一句,署名却不是自己的,交给徐少庆。   徐少庆欣喜,悄悄和旁边同学说。“顾星沉人真是好,唯一缺点就是话太少,不好亲近。”   同学A:“天才总有些小缺陷嘛,老天爷是公平的。”   同学B:“缺陷吗?我怎么觉得严肃正经的男孩子,还挺有魅力的……”   下场是长跑,顾星沉的项目。   顾星沉的短跑成绩平平,但长跑却意外的厉害,年级各班一人参赛,共19人,一场下来,竟也跑进了前三。   第一名、第二名都是体队的,那些孩子以后吃体育饭的,不能一起比,顾星沉在普通学生里跑的成绩算是很不错了。   “星沉,你到底咋坚持下来的啊!长跑好累的。”徐少庆笑。   顾星沉拒绝了送水的两个女孩子,自己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一通,他还在喘,看得出很热,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汗珠,也不怎么红:“长跑不需要什么实力,只要坚持,就能赢。”   徐少庆:“……你跑着就没一种喉头发甜、想吐血的感觉?”   顾星沉转头对徐少庆说:“忍一忍就好了。”   说得轻松一个忍,可哪有那么容易忍啊,徐少庆腹诽,每次跑,他觉得肺快炸了,就忍不住慢下来吊车尾。   因为是淫雨天,天色比往常暗得快。   最后一个项目结束才六点,天就有点儿看不见了。   S市的天气一向多变,去年四月中旬樱花正盛的时候,还下过一场大雪,满校园的樱花都给压折了枝。所以大家见怪不怪。   田径场的路灯全部亮起,各班级逃去玩儿的学生基本都归队,搬着自己凳子往教室回,一时间,学生乌泱泱的像洪水,往出泄。   当然,这里头可不包括许罂几个问题学生。   徐少庆很头疼,对于许罂、陈星凡几个,说不上讨厌——他们虽然不事学习,但对班上同学还挺好的,但也说不上喜欢,因为总难免麻烦他就是了。   “许罂的凳子谁拿一下?我拿不下了。”徐少庆说。   立刻有男生说“我来我来”,然而他刚伸手,许罂的凳子便被一只比一般男生的手要白一些的手,拿起来。   顾星沉弯着腰淡淡说:“我拿吧。”   徐少庆和那个男生都愣了一下。许罂一直欺负顾星沉,顾星沉也爱答不理,十分高冷,这他们都知道。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星沉在帮许罂?   在两人的目光中,顾星沉面不改色,走在学生队伍里。   他指尖摩挲了下椅子光滑的漆面,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许罂脊背上滑嫩的肌肤。脸,不自觉红了一下,然后心头有一些甜丝丝的味道,化开。   ——她的味道,只有他知道。   -   最近校领导批示,这星期开始,高二的走读生也必须上晚自习了,以前是高三才必须上。   所以顾星沉不能直接回家了,徐少庆几个邀约了顾星沉,一起去学校的第三食堂吃晚饭。   徐少庆他们都吃的面食,臊子面、擀面皮、炒面筋……总之有个面字,只有顾星沉吃的米饭。   “星沉,你来北方不吃面咋行?咱们这儿的人做面可比做大米饭拿手多了。”   “就是啊。”   “从小吃米饭,习惯了。”顾星沉正垂眸看着手机,没有许罂的消息,他把手机放在桌上,“习惯种得深了,难戒。”   就像许罂,知道她坏,可在一起那么久,习惯了,很难不去想她。   北方的饭菜口味与N市差别还蛮大,顾星沉吃不大惯,幸好他不挑食。   拿起筷子,轻轻在餐盘子里扣了扣,弄整齐,才动筷,顾星沉坐姿端正,吃饭一点儿声音没有。   同桌的四个男生唏哩呼噜地狼吞虎咽了一阵,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觉得自己挺粗鄙,蹩手蹩脚地慢下来。   正吃着,桌上手机就震了一下。   徐少庆:“星沉,你电话。”   顾星整齐地放好筷子,才拿起手机。   是条短信,不是电话。   手指刚点开,一张照片就跳出来。顾星沉平静的眼眸骤然一荡,眉拢了起来。   照片下面还有两个字——   “我们”。   -   从食堂出来,夜雨霏霏,小昆虫围着白色矮路灯打转。   顾星沉短发被沾湿,与徐少庆几个男孩子一起走着。   徐少庆几个都是班委,基本围绕学习、运动、广播稿和下周英国高级学校师生来八中的交流活动展开。   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儿,他们几个平时偶尔还讨论下女孩子身材,但今天顾星沉在,总觉得在这么干净纯洁的学霸面前讨论这些,好像不太好。   顾星沉寡言,就一路听着,一句话没说。脑子里,全是照片的画面,和那两个字,“我们”。   “星沉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眉头皱得这么深。”   “没什么。”   顾星沉把徐少庆让他帮忙拿的书,递还给他,捋了捋挂在一边肩膀上的书包。“我有点儿事,不回教室了。”   “啊?你不上自习啦星沉?现在走读生也要上的。”   “我知道,我会给徐老师打电话请假。”   “哦。”   徐少庆几个看着顾星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里。   “长得帅,连走路都自带滤镜啊,唉。”   一男生看看自己,软踏踏地校服,滚胖滚胖的身体,仔细嗅嗅领口,还有点儿汗臭味儿,皱了皱眉:“顾星沉身上好干净,他妈妈肯定很勤快!”   “张老师说的,‘自律的人会安排自己。’感觉学霸很自律唉,难怪灭绝那么信他,请假只需要个电话。”   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往教室去。   --   水魔方KTV的包房。球形彩灯折射彩光,桌上横七竖八被碰倒了几只未喝完的啤酒瓶,滴滴答答,冲地上滴着啤酒。   包房里乌糟糟近二十多人,一半儿是许罂和她朋友,还有一些新加入的,是张浩然刚刚招惹过来的。   气氛自刚才起就有点儿莫名的微妙,但谁也没说破。   那些体格要成熟一些的青年学生,是和八中隔了一条马路的那个破工商学院的大学生。   许罂倒是没想到,辛辰的表哥竟就是工商学院小有名气的那个富二代痞混混。难怪说辛辰骨子里有点儿骚邪气,原来,是从他表哥那儿耳濡目染来的。   那几人总故意提辛辰的优点,意在捧辛辰给她听。许罂才知道,原来辛辰家境并不差,只是家教比较严格,坚持穷养,让他骑车上学,实际上在家里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难怪,一点儿挫折都经受不起……   随便,反正她不关心。   辛辰一直沉默,与许罂隔着几个位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旁边,李木看一眼陈星凡、江寰、金宇仨都被朋友拖着聊天喝酒,分不开身,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手里夹着烟,端了杯酒,越过几双腿,在许罂旁边坐下。   “许罂妹子,听说……你跟我表弟谈过?”   许罂兴致恹恹,没看他。“谈过。咋了?”   李木摇着酒杯里的两块浮冰,叮叮轻响,眼睛斜勾着许罂,笑得有点儿邪气。“不咋。我能咋呀?”   许罂抱了胳膊、翘了二郎腿,也斜看他,没给正眼:“你是不能咋。”   李木表情就僵了一下,他留过级,现在大三却已经二十四,比许罂足足大了六七岁,所以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被个小姑娘无视了。心里有点儿上火。   “咋我是不能咋,但讨个说法还是可以的。”   “呵!”许罂无语地低笑了下,偏头斜他,对方来者不善,她也戏谑回击:“大哥哥,小姑娘谈个恋爱分手还要什么说法?不想谈,就分了呗。谁保证谈恋爱还要给对方天荒地老负责到底了?那还要结婚证干嘛?”   李木笑得很难看,瞅着许罂抿了口酒。“小妹子,有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真的不好。”   他接着说,“我听说,你移情别恋一个转校生,劈腿了,是吧?”   许罂瞟他,眼神多了点儿警告的意味。“酒好喝吗?”“好喝就少说点儿话,尤其,不好听的话。谨言慎行啊,大哥哥。”   李木没想到走一趟高中生群体,竟还棋逢对手。满嘴脏话、凶神恶煞的人他见过,但那种人并不可怕,许罂这种阴嗖嗖平静地绵里藏针警告你又不撕破脸的,才是混架子。   李木身体往后扬了扬,打量了许罂,把酒杯往桌上慢悠悠地一放。   “他叫顾星沉,是吧。”   听见顾星沉的名字,许罂漂亮的眼睛一翻,有了些怒气。   李木转着酒杯。“我倒真想当面见见,到底何方神圣。不过那种乖学生,看着我们这种有刺青的,腿都得打颤吧,呵呵。”   许罂抱着胳膊,瞟一眼李木胳膊上那有些褪色的虎头刺青,翻了个白眼儿暗骂“土鳖……”   --   细雨纷纷,夜色浓。   八点半KTV迎来黄金时段,人多起来。两个服务生穿着旱冰鞋,推着客人的零食果盘穿梭在长廊与大厅,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和前台同事问话的那少年——   黑色帆布鞋,深藏青色长裤,身上只穿着一件同色的单薄毛衫,里面是白衬衣,手里抱着一件故意脱下来以掩饰身份的校服外套。个子不低,肩上还挂着只书包,短发被夜雨沾得有些湿。   那一身干净的书卷气,跟KTV的嘈杂糜烂格格不入。   “许罂?哦,您稍等,我系统里找下。”前台在系统上看了看,“许罂,A9102大包。”   “谢谢。“   顾星沉在前台查到了许罂的名字找到包厢号码,举步绕过迷宫一样的长廊,来到A9102。   手刚碰到门,就听见里头有男女拿着话筒起哄笑闹的声音,像是玩真心话大冒险,推开门,一股浓酒味和吵闹声音豁然涌来,刺得鼻腔和耳膜有些不适。   “亲一个嘛小罂,看辛辰脸都红了。”   “就是就是。”   “玩游戏而已。要玩儿不起就没意思了哈。”   更多人一起叫嚣着“亲一个亲一个”。   满耳朵大嗓门吵闹,许罂说了两句没人听见,有些烦,旁边江寰、陈星凡、金宇仨都给人灌醉了,现在的人多数是李木那边的,闹起她来毫不手软。   许罂正想拿麦克风说话,这时候房间的门徐徐开了。   KTV走廊上明亮的灯光泄进来,一个少年站在光影中。   个子高高,穿着八中的校服,包房里乌七八糟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也掩不住那一身干净纯正的味道。   嘈杂的环境,像被注入清流。   漫不经心了一晚上的许罂,心头一跳,弹簧一样站起。有点儿慌,像搞小抄被教务处抓住了一样。   许罂声音卡在喉咙,过了几秒,直到少年淡如水的目光扫过安静如鸡的一群人,最后准确地找到她,定在她脸上,许罂才小声喊出他名字。   “顾,顾星沉!” 第23章 只想与她   门口幽暗蓝光里站着的少年,身上有浅浅清辉。   顾星沉出现在那儿。   毫无征兆。   许罂喊他那一声不大,在嘈杂的环境里,也就坐得近的人听见了。   有背对门口未察觉情况的人还在齐喊“亲一个亲一个”,把辛辰一个劲儿,往许罂那边推搡,把现场更加恶化。   许罂正要冲那几个没眼色的人发火,便见顾星沉大步走来,她一抬脸,迎面顾星沉身上气息撞过来,带着雨夜的微凉和清冽,许罂的脑子一下清醒。   所有人都看见了顾星沉,这个穿着八中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子。   “顾星……”许罂刚启唇便觉脖子被大手一勾,一拖,迎面撞上一双冰凉柔软的唇。   许罂瞪大眼睛,眨了眨,顾星沉闭着双目,他眼皮白净,睫毛如两尾黑羽。   ——他吻了她!毫无前奏地吻了!   叫“亲一个”的回音还余留在包厢里,此刻没人说话,除了呼吸声,就只有走廊传来的隐约歌声。   吻过,顾星沉放开许罂,转头对众人说:   “好了,亲过了。”   -   许罂一直觉得顾星沉很娘,皮肤白,衣服干净得不像个男的,寡言,脾气也好,从不大嗓门吼叫,女孩子都没他那么矜持规矩。   这样有攻击性的顾星沉,许罂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顾星沉,你、你怎么来了。”   “来等你,一会儿送你回家。以前我们不都这样相处?”   顾星沉神色无波,许罂一时语塞。   气氛微妙紧绷,鸦雀无声。   许罂在寻思着是不是该撤了,顾星沉却对大家淡淡一笑:“来,继续。我应该没打扰你们玩儿兴吧?”   立刻有许罂这边的朋友,打圆场说没有。   结果顾星沉真不疾不徐,把书包放在沙发后的台子,在许罂身边坐下来,安静地陪着玩儿,从进门到现在,场面处理周全体面。   许罂发现,顾星沉性格清冷归清冷,但情商并不低。   如果刚才他立马拉她走,难免惹人非议“玩儿不起”“扫兴”什么的。   他留下,是在这帮狐朋狗友里给足了她面子和台阶。   李木跟垂着头的辛辰交涉了两句,那几人就冲着顾星沉眼睛犀利了一下,而后笑嘻嘻举着杯子来欢迎他。   天儿挺冷,李木赤着胳膊上的刺青,摇着加冰黑啤。   来者不善。   这包厢里都是些日天日地、瞎混混的人,许罂担忧地看了顾星沉一眼。   ——顾星沉就是生活简单的好学生,应该是没来过这种场合,而且,她记得他不喝酒的。   许罂心一横。“行了,要喝跟我喝!李木,你刚不是说没喝够嘛,来……”   结果她杯子还没拿稳,就给夺了走。   “女孩家家,喝什么酒!”   顾星沉站起来,口吻低沉平缓,有不可商量的力量。   “哟,看不出来挺爷们儿啊小兄弟。刚还在跟许罂妹妹说想见见你,没想到你就来了。呵呵。”李木不怀好意,舌尖舔了舔尖牙,笑:“来,走一个呗。”   顾星沉淡说:“好啊。”   许罂张张口,就这么看着男孩子的喉结上下滑动着,那杯黑啤从他淡色的唇流进去,一杯见底。   “顾星沉……”许罂担忧地轻声,然后手指被顾星沉拢在一起,握住了。   ——他手心干燥舒适,温凉如玉。   “好酒量!”李木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一招手把几个兄弟都喊过来,“小兄弟挺爽快嘛!你来得晚,咱们怎么也要把你陪高兴不是?哈哈。”   顾星沉:“太客气了。”   许罂是看出来了,李木不安好心,想灌醉顾星沉,看他出洋相。   她一边忐忑,一边又被顾星沉冷淡的眼神警告着,一点儿插嘴余地也无。   一晚上,顾星沉就这么用力的抓着她的手;一晚上,她也就看着少年为她一杯接一杯,好像他永远不会停,也不会醉。   别人喝酒都呼朋唤友嗓门儿震天,而顾星沉,还是那么干净斯文。   不管对方挑衅多少,他都从容地把那些辣喉的东西灌下去。李木得刁难,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顾星沉的掌心越来越用力,许罂知道,他一定在忍。他明明不喝酒的。   从没一次,让许罂那么讨厌这种胡闹的游戏,希望快点结束。   看一眼顾星沉握住许罂的手,辛辰丧了一口气。   扪心自问,如果换做自己,能做到跟顾星沉一样吗?不,他一定会进门就把许罂拉走了,根本不会顾及体面不体面。   因为,假如自己收到那样一条短信,他一定忍不了的。   所以,这就是他输给顾星沉的地方?   -   终于,聚会结束了。   自始至终,顾星沉拉着许罂的手都没放开,手心已经有薄薄的一些汗。   出了KTV,顾星沉没说话,也不拦出租车,就拉着她走进夜晚雾气般的微雨里。   许罂不知道顾星沉是不是醉了,他脸很白,动作有些缓,但眼睛看起来很清醒,步履也很稳,透着股坚韧。   许罂提了一口气,在胸口徘徊了好久,琢磨着开口喊了他名字。   可同时,后面也有人大着嗓门喊了句——   “顾星沉!”   回头。KTV门口站着刚出来的李木一群人,辛辰喝醉了,被一个姐姐扶着,是那个姐姐喊的,样子看起来很愤怒:   “顾星沉,你那么好的条件干嘛找许罂谈啊!”   “你刚转来还不知道吧,许罂在学校很浪的!和好多男孩子都谈过!”   心头骂了一声操,许罂正要怒冲冲开口,却听旁边的男孩子用淡漠到极致的声音说:   “那又怎样?只要她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其它的她爱咋咋。”   心间的怒火刹那熄灭了,许罂心头甜丝丝的,被顾星沉并不温柔地拽着,扯进微微凉的雾气里。   “顾、顾星沉,你刚说真的?”   “你,你真不在意?”   “我真可以爱咋咋?”   少年走得快,许罂跟得吃力,说话也磕磕巴巴,但她没想过住嘴,一直叭叭叭地问他。   “你刚刚,是对我表白对吧?”   “我接受你!百分百接受!”   “啊,你慢一点,我跟不上,我腿短~”   “星沉?”   “星沉!”   “星沉……”   “喂!721!”   顾星沉终于停下步子。   许罂喘着气,撑在膝盖上仰看顾星沉背影。——高个子,右肩挂着书包,后颈窝的发际线、肌肤很干净,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规矩清秀的男孩子,刚刚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拼酒。   许罂有些内疚:“你,还好吗顾星沉。”   顾星沉不说话。   许罂:“第一次喝酒吧。害你喝这么多,我真的……”   “以后女孩子家家不要到处乱喝酒!看你刚才,像个什么样子!”   顾星沉冷漠强势地打断,微微侧脸,以余光俯视她,“以后我不在,一口酒也不许喝!”   那个“对不起”卡在喉咙,许罂拧起眉头看了对方一会儿,抱怨:“我承认高中生安排这种局是不对,可是顾星沉,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你不在我就不许喝,那你难道要天天跟着我吗?”   “那你意思要天天跟人喝吗?”   “我——”   顾星沉声音冷得掉冰渣,许罂有点儿怂下去。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你那话也太霸道了吧……朋友在一起聚,总有些情况嘛……”   许罂说着说着没了声音,自知理亏,咬了咬唇。   幸而顾星沉没有追究,他就拉着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她塞进去。   连个“再见”都没说,他转身就走了。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许罂莫名有点儿怕他,咬咬唇,也不敢吭声。   家里管得不严,她不怎么怕父母,父母一说教她就嬉皮笑脸跟他们犟,可奇怪了,她却莫名地就是有点儿怕生气的顾星沉。   顾星沉不骂她,他一生气只拉着脸,很严肃很严肃,冷冰冰地,看得她浑身发凉又发毛。   许罂就打心眼儿里,有点儿怵。   -   这几天父母出差不在,许罂乐得放纵,根本不怕这样子回家有问题。   出租车开了有七八分钟了,许罂松垮垮肘着窗户,看飞梭的路灯,脑子里总闪过顾星沉一语不发、抿着唇脸色发白的样子。   细细一想,今晚顾星沉喝了好多酒……   他真的没问题吗?   看起来,倒挺正常的……   许罂看看计程表,刚跳了个字数,她眉头一挑,改了主意。   “不好意思师傅,不去春风度,麻烦原路返回!”   回到刚才分别的马路,下车,拍好出租车门,许罂拢了拢领口保暖,四处望顾星沉的影子。   果然看见了顾星沉。   他正扶着路灯,弯着瘦削修长的背脊,像是痛苦,蹲了下去。   “顾星沉!”   许罂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扶顾星沉胳膊。   顾星沉抬起脸,额头冒出一排密密的冷汗,一看就是隐忍着身体的痛苦。“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起来那么坚韧,可嗓音那么低、那么轻,仿佛风一吹就要散。   许罂的心,就狠狠抽了一下子。   “笨蛋!”   许罂蹲下身把顾星沉胳膊架在肩上:“顾星沉你简直神经病,难受就说呀、站不住就让我不要走呀!你逞什么强、装什么没事……”   奈何少年看着瘦身体却结实,个子又高,根本纹丝不动,反而带得许罂也跪在地上,撞在少年胸膛上。   许罂气急了,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胸口一拳:“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我真讨厌你,受虐狂!”   顾星沉好像真的很不舒服,连生气都没力气。   他看着她,眼神忧郁迷离,嗓音很轻:“许罂。”   “我在、我在……”   路灯下许罂的眼睛亮亮的,哪里还凶得起来,声音能软出水,“星沉,你哪里不舒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他呢喃时垂下脸来,唇瓣若即若离擦着她的,带着醉意与迷情,“就你给我治治……好不好。”   许罂心口乱跳,不及反应,顾星沉的吻便落下来。   ——他的唇好舒服。温润,柔软,还有一点儿凉。   他的手指反复抚摸她的脸颊,然后滑入她颈侧的肌肤和耳垂,就不肯移开了,指腹反复的摩挲着那片雪嫩。   书包轻声落在一边,几本书,在他们的脚边散落。   顾星沉单膝跪着,栖身把她罩在路灯下,抵死吸吮她唇,像条渴水救命的鱼。   许罂背抵着路灯柱子,婉转承受这个从温柔逐渐凶狠的吻,   他吻得狠了,一路从唇瓣缠到她舌尖,好似要一路吻进她心里。   许罂心潮荡漾,不能自已。   她吃痛,哼哼唧唧喊他名字,求着他轻一点、他弄疼她了。   可他不听啊,还变本加厉,从唇到脸颊,到脖子,像永远不能满足的沉默野兽。   酒精辣在喉头,顾星沉碰触到许罂肌肤的手指阵阵发麻。   许罂的柔唇像一把火,烙在心底,他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只想与她放纵。   ——哪怕最后被她焚成一捧灰!   --   老街,夜深人静。   许罂从顾星沉的书包里找到了钥匙,蹩手蹩脚地开了门,摇摇晃晃把顾星沉扶进去。他奶奶好像还没出院,家里没人。   灯开,屋里亮起来。   许罂是真没劲儿把顾星沉扛上楼,就放在了沙发上,去楼上拿了被子下来给他盖上。又找了一套睡衣,打了热水,拧好了毛巾替他擦脸。   头顶吊着老式的电灯泡,灯光有些昏黄。   许罂没照顾过人,生手生脚的,期间打水还给弄翻了一次,重新给打的。   脸擦到一半,许罂就停下来,眼睛有些离不开顾星沉安睡的眉眼,食指,轻轻地描摹他眉眼和唇。   有时候,许罂会忍不住想,她和顾星沉是真荒唐、糜烂。   他们都还这么小,就早恋,还做了那些事,有时候许罂良心发现的时候会想,她就罢了,从小烂泥扶不上墙,不良少女无所谓,可是顾星沉呢,他是干干净净的三好学生啊,她是不是把他给害了?   还有,顾星沉那么理智、聪明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和她这框烂泥在一起?   不要脸的说,许罂也觉得自己挺坏的。所以……顾星沉是哪根筋不对,喜欢她呢?   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   许罂托腮想了一会儿,夜更深,也更静。   顾星沉安静的躺着,屋里屋外,寂静无声。仿佛他的宿醉、难受,与全世界毫不相干。无人关心,无人在乎。   许罂坐在边角磨损了的小凳子上,清醒地感受着少年的寂寞……   眼睛,有些酸。   “笨蛋,以后别什么都忍着。”   “我承认你那样子是有一点帅,但也请你……好好爱惜自己。”   许罂自言自语着替少年掖好被角,打了个哈欠。   靠着顾星沉胸口,睡了过去。 第24章 泡不起泡不起   顾星沉安静睡着,许罂抱着他胳膊,睡得不太安稳,秀丽的眉不时蹙拢,嘴里偶尔还在喊“星沉”。   头顶发黄的灯泡,玻璃罩上有一层薄灰。有飞虫围着那团黄光打转,等雨滴在屋顶与窗外敲起,飞虫便少了。   夜游回来的瘦猫儿小罂,从窗台跳进屋里,又跳上冰箱顶上舔爪子和打湿的毛发,清理好了才轻手轻脚跳上沙发,在少年脸边圈成一个毛团,打呼噜睡觉。   雨声越浓的夜,男孩子和少女相依着,旁边猫儿睡熟了,蹬了个腿儿。   如此宁谧,恬淡。   后半夜,许罂睡朦胧感觉有人给她盖上东西,抱了起来。   她睡觉最不喜别人吵她,便软趴趴地推搡了对方胸膛一把。对方趔趄,她也跟着摇晃。结果是惹来那人垂在她耳侧警告:   “成绩不好就算了,脾气还差得要命。许罂,你再不乖我就要收拾你了。”   许罂一下就不动了。   可这人真不是个君子,她都乖了,他还狠狠把她脖子咬了一通。   等再许罂再醒来,睁眼,入目的是发黄的老式天花板,旁边的窗透着晨曦暗淡的薄光。许罂揉了揉额头,坐起来,持着惯有的起床气和稀里糊涂,打量了下屋子。   ——眼熟,很眼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来是哪儿。   她目光落在窗边的书桌,上头堆满了高中课本、练习册,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书。   床边放着一双男士拖鞋,许罂大大咧咧把脚丫往里头一送,拖鞋松垮垮地挂在白皙的小脚上。许罂来到书桌边,合上那本看了一半没来得及收好的练习册,封面上写着一个名字——“顾星沉”。   “我就说这儿眼熟……可不就是顾星沉房间么?”   迎面,窗棂扑进来的清晨空气让许罂鼻腔和心肺都凉了一下,脑子也醒了个明白。   她搔搔头看看被自己睡成乱鸡窝的床:“什么把我弄上床的?”   她赶紧拉拉自己领口,看看里头,衣服穿得好好的、没被动过。   “嘁!”   这一声,很不屑,以及鄙夷。   -   许罂摸到楼道拐角往下望了望,老式的房子,客厅只有几扇四四方方的红漆玻璃窗,没有开灯,光线暗淡。   顾星沉不在客厅,许罂伸着脖子在厨房和浴室的方向听见了声音,猜想顾星沉可能在忙活什么。   扎在男士拖鞋里的脚刚落下去,许罂就改主意把脚缩了回来,指头敲着下巴想了想,敏捷地回到刚才的房间,眼珠子鬼灵精怪地冲着屋子打转。   ——眼下,不正是窥探顾星沉的好时机?   ——那闷葫芦什么都不说,她快好奇死了!   许罂搓搓手,满脸兴奋,翻翻书柜,看看钢琴,掀一掀窗帘,最后落那只单人的桃木老式衣柜上。   哗啦一拉开,衣柜里有顾星沉身上那种清冽的淡香味飘逸。   衣服很少,款式极简,总体黑白灰三色可概括,大部分是校服。然后下面的格子整齐地叠放着些小衣物。   许罂瞪大眼,将那些贴身穿的衣物扯出来。   “天,内裤都叠这么整齐!”   “顾星沉可真变态……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   “娘死了。”许罂嫌弃。   随手关上衣柜门,里头已经揉得乱糟糟了,许罂才懒得管。欺负顾星沉,是她永远的乐趣。   倒在充满少年气息的床上,许罂左翻翻、右翻翻地打了两个滚儿,展成大字平躺着,深呼吸了一口,全是顾星沉身上那种淡淡朴素的香味,跟他脾气一样,不浓不淡的,很舒适。   “好闻,好闻。爱干净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身边连空气都要干净些……”   “娘一点儿也蛮好,蛮好。”   许罂翻了翻胳膊,无意就看见了床头柜——这儿刚才还没注意。   她像条咸鱼,拉长身子、伸出手,先拿了抽屉上那瓶感冒药,窸窸窣窣抖了抖,拧开来。   “奇怪。明明包装不一样,怎么里头东西看着跟上次那个差不多……”   “还是娘。”   “药有什么好吃的,我感冒就从不吃药。”   许罂自言自语,放下药瓶,然后注意力便被小抽屉吸引了。   纤细白嫩的指尖儿堪堪够着抽屉的小铁环,够了几下才勾着,拉开一条缝。   屋中熹微的晨光明亮了些,许罂昂着头往里瞧,看见一截黑的东西,正想爬起来看个清楚,少年的手覆上铁环,“呲”,抽屉被关上。   “唉等一下,我还没看清楚呢——”许罂趴在床头,一抬脸就对上少年冷冰冰的脸,然后不满的话就卡住了——偷窥被逮了个正着啊!   幸好,许罂向来脸皮厚,改口关心:“你酒醒了?现在头还疼吗?”   顾星沉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不疼了。”   许罂从床上坐起来,被子已被她揉成一团乱。   顾星沉:“起来。”   “哦。”   许罂乖乖下床,顾星沉正打算整理床铺,就发现了两条揉在床上的男士内裤。   他的!   许罂见他脸色不对,循着目光过去也看见了,立马尴尬了一下,而后强自镇定解释:“那个……刚随手打开衣柜,就、就随便参观了参观。那个是,嗯,忘了放回去的……”   “……”顾星沉一语不发,收拾起自己内衣,叠好,放回衣柜。   “你是不是脸红了?”许罂跟在他背后打转,盯着顾星沉的脸,噗嗤笑,“不会吧,斯文败类可不该脸红啊。”   顾星沉就瞪过来,蹬了两眼,但终究什么重话都没说出来,自顾自整理被许罂弄乱的衣柜。   许罂乐不可支,哈哈大笑,背着手儿凑过去——   “喂喂喂,顾星沉,你的内裤型号在男孩子里算不算很大的那种呀?”   “我猜……肯定算很大,是吧?你鼻子那么挺。”   “喂,我问你话呢。”   “哎呀,这个问题是不是很羞人啊?”   “你不说话,是不是不好意思回答?”   “告诉我嘛,我真的好奇~快啦~”   少女恶作剧地叭叭叭调笑个没完,毫不知矜持。   宿醉后的顾星沉本来就有些头晕,现在被吵得脑仁儿疼,冷冰冰地瞪她:“许罂,你还有完没完!”   许罂背着小手儿眨眨眼,“没完!我俩怎么能完?”   顾星沉重重出了一口气,忍耐着,不理她。   “星沉,你个子长高了,其它地方肯定也跟着长了吧?我猜肯定长了!”   顾星沉手里动作停下来。   “哈哈哈顾星沉,顾星沉你脸红了!!”   “笑死,我还以为你脸是大冰棒呢,居然也会脸红。哈哈。”   “快说啦,算大还是算小?”   “哦,我知道了!我赌小,因为你都不好意思承认!肯定小!”   “快开局快开局,看我赌赢没!”   许罂真是坏,跟别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她没心没肺、热情大胆,好像把天捅个窟窿都不怕。调戏欺负起他来,也一点儿不手软。   极尽无耻。   顾星沉真是生气,但又拿许罂一点儿办法没有,只有任她欺负,实在生气了,就冷冰冰盯着她。那样,她会稍微收敛一点儿。   但这方法也不是每次都奏效。   顾星沉忍无可忍,冷着脸:“你不要太过分许罂,女孩子就矜持一点!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满嘴胡言乱语!”   许罂抱胳膊靠着衣柜门,瞟他笑:“好呀~下次你再想像昨晚那样亲我的时候,我一定矜持地推开你!不让你得逞。”   顾星沉:“……”   “某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科科。”   顾星沉:“……”   许罂:“唉,看你这么动肝火,看来我是赌中了~啊,好倒霉,我男人居然不行唉!”   最后是顾星沉被磨得受不了,逃了下楼。   许罂欺负完人,神清气爽,唯一不爽就是床头落了锁,她都来得及看清楚那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锁的什么呀,神秘兮兮……”   ——藏着掖着,谜一样的顾星沉。   ——她最讨厌了。   --   昨夜下过雨,清晨路面积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像形状各异的镜子,折射往来行人,光怪陆离、人生百态。   倏尔,一幅令人心动的画面从水面划过——   单车,清俊的少年,和后座上漂亮的少女。男孩子紧抿着唇、严肃冰冷,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少女却笑得很高兴,偏着脑袋,打量他的侧脸。   单车后座,许罂故意重重圈住顾星沉的腰,脸贴在少年肩膀。   微风带来顾星沉今早洗澡后的沐浴乳香味,也吹乱她的发丝。   顾星沉是个矛盾的性格,又清纯,又禽兽。许罂见过他迷情的样子有多坏,但他清冷起来,又像不食烟火。   今早她把这个不食烟火的逗过头了,顾星沉现在很生气,不理她。   “顾星沉,你知不知道,有个很有名的妞儿想泡你耶!”   许罂一本严肃,顾星沉落在前方路面的目光滞了滞,没搭理。许罂不乐意,掐了他腰。“喂,问你呢!”   顾星沉吃了痛,才吐了个字:“谁。”   许罂变脸如翻书,立马灿烂一笑:“我呀!八中的校花。你说有名不有名?”   顾星沉:“……”   “所以星沉同学,你到底给不给我泡啊?”许罂圈住顾星沉的腰,又收紧了一圈,“我真的好想泡你,想得心都痒了……”   结果许罂的下场是,被丢在了路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星沉骑着单车行远。   “顾、顾,星,沉!你给我回来!”   许罂气得要死,虽然学校不远了,但他居然敢半路丢下她!   正腹诽,许罂就收到一条信息,点开就跳出来一行字——   【想泡人,就去泡康师傅。我价格很贵,你泡不起。】顾星沉   “康师傅?”   某学渣反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那不是方便面?!   两块五一包,四块五一桶的那个!   回想起许罂被丢下路边,懵懵的脸蛋儿,顾星沉心情很好,淡色的唇有隐隐的笑意。期间有同学和他打招呼,他也耐心地回应了。   顾星沉推着单车进入校园自行车停车棚,仔细放周正,他做事仔细周全,连这些小事也不例外。   刚放好,就收到一条信息。   ——【女人是水做的没错,可我TM不是用来泡方便面的![愤怒] [愤怒] [愤怒]】许罂   -   今天是运动会的第二天,田径场广播早早响起运动员进行曲。   早读时间,各班级的学生搬着、举着、扛着椅子又往田径场去。学校航拍,从高处看去真像举着粮食搬家的蚁群。   高一、高三就不说了,高二年级的十九个班,十三班队形收整最快,受到了巡视组年级主任和副校长的表扬,然而到七班阵前,副校长点着手指头、脸色难看。徐静缩缩脖子,盯了一眼自己班级,恨铁不成钢。   副校长走向下个班级,年级主任走近徐静:“徐老师,年级十九个班,就你们班落后一大截,成绩那些就不提了,这集合无关智商,明显是态度、班风问题啊!”   徐静不吭声,擦擦冷汗。   年级主任看一眼阵列里安静垂头看书的顾星沉。“这种好苗子留在七班未免有些可惜,要徐老师不能提供个合适的学习氛围,不如把孩子调去火箭班算了。这样一来,明年高考咱们八中能出个状元也说不定。”   徐静当然不肯放人,捡了好听的跟在年级主任身边絮叨了好一会儿。   虽然隐约听见一耳朵,但顾星沉并不关心这些。   他干净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晨雾浓,页面微润,他摩挲着书页,余光不住瞟向女孩子那一排,许罂的位置是空的。   ——是吧?   ——她总是不太乖的。   他只要一不注意,她就跑不见了。   思量了几秒,顾星沉拿出手机,翻到许罂的电话号码,手指犹豫了一下。   恰好此时徐少庆和唐诗从徐静那儿挨了一顿批,压抑着火气问:   “许罂他们几个呢?大清早不在班级,谁知道他们上哪儿了?”   唐诗也很肝儿疼:“真是,学生整天不务正业,害得我们班委也跟着挂。衰死了!”   这时有人递了一塑料袋零食过去,小声说:“班长、副班长,许罂说这是你们托她买的,她这会儿有点儿事耽搁了,来不了。”   唐诗和徐少庆对看了一眼,然后根据以往经验,迅速明白了——许罂是在对他们行贿!   唐诗瞟了一眼,里头全是进口零食,一般超市根本买不到,她就忍不住吞了下唾沫……   结果是,来得早的同学一起分吃这几袋子零食。有人给顾星沉也递了一袋儿过去,顾星沉皱了眉头,拒绝了。   他不光拒绝她的贿赂,并还打算对这个极其无耻的行贿受贿的罪魁祸首,发起批判。   ——顾星沉拨了许罂的电话。   “嘟……”   “嘟……”   -   八中和工商学院仅隔着一条马路,两道校门间相差不到一千米。   大学周边总有各种羊肠小巷,有一到下雨天就泥泞的小街道,有水汽缭绕、气味儿腻人的包子店,和炒饭盖饭炒河粉炒面……各种苍蝇小馆子。   不过大学生起得可没高中生早,清晨的小巷,人稀少,最僻静的一角却传来打斗和呼痛声。   粗粝松散的石子儿路面,李木被江寰摁倒捶了一拳在脸上,登时疼得翻了个白眼儿、偏头喘气。   江寰:“真菜!你不是比我还多吃几年臊子面吗?怎么打起架来跟个娘们儿似的。你力气呢?”   旁边还有两个跟李木最亲近的兄弟,被金宇和陈星凡揍趴下了,连说不打了不打了。   陈星凡撕了手上的机车手套,走过来俯视李木:“行啊,把老子们灌醉,一群人整小罂和小罂男人,你够胆儿啊你?”   她用机车手套拍拍李木的脸,“你家里卖煤矿是吧。信不信,我能把你全家搞死!”   陈星凡真没说假话,煤矿风险系数高,一些暗箱操作难免有之,以老陈家首屈一指的带红背景,那真不难。   许罂靠着墙,吸掉最后一口原磨豆浆,把杯子往废弃水泥板儿上一搁,慢悠悠走过来,蹲下身。   “你……你干嘛!”李木有点儿慌,挣扎了一下却被江寰摁得死死的动不了。   许罂从他裤兜里找到手机,翻开发件箱瞟了一眼:“我一猜就是你。离间计使在我头上了,胆儿很大啊,嗯?”   她笑得又冷又邪,“小哥哥,大魔王可不分年纪,奉劝你别搁我跟前嘚瑟,咱们都是暴发户出身,同阶级就互相尊重尊重,OK?我答应了别人要乖的,可不想老跟人撕,所以麻烦你也乖一点咯?”   许罂用手机挑起李木的下巴,字儿从牙缝蹦出来:“要再让我知道你联系顾星沉,你就玩儿、完、了!”   说罢许罂重重甩开李木下巴。   删掉了顾星沉的号码后,许罂把手机丢还给李木。   有钱人的世界也分级,有牛的有钱人,也有一般般的有钱人。李木也是才意识到,这几个孩子背景不一般,很可能都是S市里首屈一指的阶级,他心里生气,却不敢再干嘛。   毕竟他就要出社会,开始做生意,他家有些钱但没权、也没什么地位,出人头地太需要人脉和圈子。   许罂就看不惯男人怂,所以白了李木一眼。她忽然就想起了顾星沉,如果是顾星沉,他就是被人刀夹在脖子上,大概还能冷冰冰地淡然赴死。   其实顾星沉除了气质干净斯文,其它也不是很娘……   他真生起气来,她都怕他呢。   许罂正想着昨晚路灯下那个强吻,电话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许罂脸上邪气立马一收。   “星沉,你找我?”   “在哪儿。”   “……包、包子铺。”   听筒里除了顾星沉的声音,还有旁人说话声和广播里介绍4x100接力赛的声音。   顾星沉说:“我早上不是给你做早饭了?不好吃吗。”   许罂语塞。“……我是说,路过包子铺~”   “发个定位给我。”   许罂立马怂了。“别啊。”   “现在发。”   “星沉……好啦,我骗你啦~我也没有路过包子铺……”   那边沉默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   ……   许罂打电话时,看见了急急赶来的辛辰,她只是瞄了他一眼,就转开眼睛,口吻是既在撒娇,又在撒气,胡搅蛮缠跟对方继续讲电话。娇软迷人得要命就是了。   陈星凡、江寰放了人走,辛辰赶紧来扶起李木,一瘸一拐的从小巷子走。   辛辰紧抿了唇:“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算了,不怪你……”   “你身上哪里疼?或者我们赶快报警吧。”   “报什么警?那假小子家里就是穿制服的。而且,这事儿是我们做错在先,打个架有什么好报警的。”   辛辰十分懊丧:“对不起,哥……”   李木拍拍他肩膀:“唉,你第一次谈恋爱,难免看走眼。”   他回头看一眼方才那处,陈星凡、江寰、金宇靠在一起说说笑笑抽烟。   旁边,漂亮的少女曲着一条腿靠着墙打电话,远看,她脸上有似有似无的迷离笑意。   她生得真是好看,气质非同寻常,不管往哪儿一站,都遮不住那股耀眼劲儿!   “表弟,我倒是越来越觉得你跟她分手是你幸运!趁你没陷太深,断掉也好。”李木走路牵动了腿伤,痛得眯着眼睛嘶嘶了一下。“许罂这个女孩儿,她不是放浪,她是真危险!这种女孩儿,谁能驾驭得了她?”   他拍拍辛辰的肩膀,偏头,笑得不怀好意。   “咱们根本用不着报复什么,顾星沉那小子,迟早死她手里”   “不信走着瞧!” 第25章 很斯文的   运动会结束,七班总成绩下来了。   高二年级19个班,七班继月考之后,继续赶鸭子吊车尾,唯一的一个“第一名”,来得也匪夷所思,是广播稿评选里得到的。   徐静又丢脸,又长脸,因为年级组评价:七班广播稿数量不算多,但广出精品,尤有几篇“惊为天文”!   连七班的语文老师都很懵,都教了快两年了,她怎么没发现七班有这么一票文采出众的学生?   站台上,一排受表扬的学生们略有些尴尬——这些稿子全出自顾星沉之手,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啊。   谁料想,学神随手写几段儿,反响就那么大呢?   总之,运动会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结束了。   之后,学校立马迎来了英国爱德华高级中学的师生,进行中英文化友好交流活动。   教务处通知,每个年级选派三个代表陪同交流。   这等高科技差事,自然交给学霸们去干了。   顾星沉作为总分、单科的年级第一,当仁不让地在光荣榜上。   是以,这一星期,许罂见到顾星沉的次数少之又少。顾星沉经常不在教室,在教室也是专心地看书、补缺席的课程,再有一点儿下课时间,也被前来问题的同学们榨干了。   许罂简直郁闷。   ——顾星沉很忙,可她凑不上去、插不进嘴、更帮不上什么。   -   杨晓丽拿本数学黄冈练习册,红着脸把书往顾星沉桌边儿放了一下。   顾星沉虽然清秀斯文的,但身上那股子冰冷劲儿和冷淡的眼神看起来不太好亲近,有点儿酷,一般女生都不太敢看他眼睛。   “星沉,你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吗?我怎么解∠C都等于45°,但答案又是30°,完全不知道为啥。”   顾星沉看了眼题目,也不嫌麻烦,用了一分钟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了几个公式,心算了一遍。   “答案错了。但也不等45°,应该是……60°。”   杨晓丽又吃惊又崇拜,凑近了些,让顾星沉给讲讲。   顾星沉的凳子下,少女伸着纤细浑圆的腿,脚腕交叉,慢悠悠地摇着,在杨晓丽凑近的时候,晃荡的脚尖儿顿了一下,极缓地动了一圈儿,缩回后排自己桌下。   许罂托腮盯着前头顾星沉的背影,有点儿烦,拉拉正睡觉的陈星凡:“喂,别睡了,我问你个问题。”   “说……”陈星凡打了半夜游戏,软绵绵道。   “你觉不觉得……顾星沉老喜欢给女同学讲题?”许罂顿了顿,“而且时间比跟男同学讲题的时间长多了。”   她摇摇手机,给陈星凡看上面秒表飞快跳着的数字。   “……”陈星凡白她一眼,动作粗鲁地一扯外套的帽子盖上,枕胳膊睡觉。   “喂你……你什么眼神啊陈狗友?”   “别吵,困着呢。”   “……”   陈星凡一倒下,许罂的目光顺势就落在也正看着她的金宇身上。   金宇的单眼皮半掩在细碎的刘海里,眨了眨,默默垂头,戴上耳麦,听他的音乐,混当看不见许罂。   许罂:“……谁要找你问啊。自己情商就巨低了……”   前排。   中性笔尖在草稿纸上写画,推理出最终答案60°之后,顾星沉习惯性地在末尾点了个“ · ”,抬头:“明白了吗?”   杨晓丽有些羞涩:“谢谢你啊星沉,我基本上明白了。”   “你明白了那就该轮到我了!”   娇俏的声音一说,一本数学书从天而降隔开杨晓丽与顾星沉。   许罂支着下巴肘在顾星沉桌上,满眼噙笑,樱桃唇有琉璃一般的淡淡唇彩,诱人可餐。   许罂:“顾星沉同学,我也有题不懂,也给我讲讲呗。”   杨晓丽和旁边排队等顾星沉结题的孙雪都讪讪走开了。许罂气场强,她们看见她就有些怯场。   顾星沉侧颜清冷,眼皮上的那尾鸦羽轻轻朝许罂这边动了动,就冷漠地收回了目光,移开了她的书,写自己的作业。   “喂,我请教你问题呢。跟别的女孩子讲题都行,跟我讲题就不行?都是同班生,相煎何太急,听过没?”   同班生……曹家父子得气死了。顾星沉目光微朝许罂那边一斜,耐着心问:“哪里不懂。”   许罂随便翻了一页,指了个地方,“这里,这里不懂。”   “平面向量线性运算,这儿还没教呢。”   “……”许罂语塞了一下,往前翻了一沓,“那这儿总教了吧。你就给我把这一页给我讲一讲好了。”   顾星沉瞟一眼页码,第7页。属于第一章 第1节,本学期最基础简单的东西。   见顾星沉自顾自做作业,许罂疑惑道:“又怎么了?”   顾星沉:“太弱智,不想讲。”   许罂:“……”   许罂给气得杏目圆睁,盯着顾星沉一整节自习课没说话。   顾星沉无动于衷,认真补习因为接待英国师生而缺席的课程,笔尖停顿的时候,余光瞥见嘟唇生气的少女。有笑意从唇边泄露出来。   ——原来欺负她的滋味,也挺好。   -   晚上英国师生参观八中的天文科技馆。   科技馆在多媒体楼旁边,楼顶是个巨大球型建筑,通过投影,模拟宇宙星系。   顾星沉走在八中的师生小队伍里,同行的有十多个英国人,与他们比手画脚地英文交流着。   高二年级三个代表,除了顾星沉,还有辛辰和另一个女同学。   今天是交流活动的最后一天,也是两个男孩子同行相处的最后一天。   这一星期,顾星沉神色自若,该干嘛干嘛,辛辰就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总是在两人视线不经意对上的时候,泄露一些紧张,或者敌意。   把英国师生送进天文馆内,交给两位英语老师的空档,顾星沉出来透口气。   里头封闭,他胸口闷得慌。   科技馆是全校最高的建筑,夜里俯瞰校园,红花绿树、球场教学楼别有一番景致。   顾星沉现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楼梯上,手扎在校裤的兜儿里,远眺楼宇,想起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少女那气鼓鼓的样子,无声笑了下。   “许罂。”他在心里慢慢咀嚼这个名字,便有甜丝丝的味道,从心口蔓延开。   “你也在想她?”   蓦地,辛辰的声音就从旁边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上传来。   夜风散来一些烟味,辛辰背对而坐,有些颓,手里明灭着一根烟头。   他吸了一口,站起来,幽暗的光线里与顾星沉清冷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巧了,这会儿我也在想她。”   顾星沉眉头蹙了一下。   辛辰走上楼梯,靠在顾星沉旁边的栏杆,眺望星空:“但我知道,她肯定没想我,也没想你。因为她就是那么薄情的女孩儿……”   大概夜风太急,辛辰说着给烟呛了两口。   顾星沉瞥一眼那小簇火光:“刚学的?”   “嗯。”辛辰侧头,“顾星沉,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顾星沉:“你并没对我造成伤害,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这句话,辛辰分不清顾星沉的宽宥,还是他在嘲笑。   辛辰:“是啊。我对你根本造成不了伤害。你真挺厉害嘛顾星沉,能让许罂追着你这么久。”   辛辰:“但我也提醒你,我今天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曾经我也以为她会为我停留,我会是最终留在她身边的人,可事实上,我也没能成为例外。我想,之前的每个人被她引诱的人都这么想过。所以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   大概是辛辰身上有一些自己过去的影子,顾星沉难得多言。“谢谢你的忠告,尽管并没什么价值。”   “呵。义无反顾,不计后果,跟吸毒似的,我当时也这样。”   顾星沉:“你就那么喜欢她?”   辛辰怔了一下,打量顾星沉。   他不爱讲话,因为学习时间久了心境安定所以说话少,可顾星沉跟他不一样,他仿佛是骨子里就是寡言清冷的人,很有种不食烟火的清高味道,是他比不上的。   辛辰有些酸涩:“许罂那么美的女孩儿,谁不喜欢?顾星沉,你要说没想过独占她,那就矫情了。”   自嘲笑了笑,辛辰垂下眼睛:“其实曾经我大概有机会和她走得更久,可是我犯了糊涂……”   “她翘课玩闹的时候,让我在旁边写作业,我拒绝了,她让我送她回家再走,让我默默骑单车到磨破脚,我也拒绝了……   “呵,好傻,我当初为什么要拒绝?不就是姿态低一些陪着她吗……”   旁边的人一直没说话,辛辰整理了下情绪,看顾星沉才发现他正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   辛辰不知顾星沉想什么,便理解为醋意和嫉妒了。   “我知道,你肯定在看我笑话。不过无所谓,失去小罂,我心如死灰。不,我根本就没有得到过她的喜欢,她就是玩儿我而已!”   辛辰瞟一眼顾星沉,冷笑,“好了,现在轮到她玩儿你了。”   辛辰肘着栏杆,痛苦地抱住头揉了揉头发,他需要倾诉,所以不停——   “我很喜欢许罂,真的。可她竟然选择你,对我弃而不顾。”   “我可以为她抽烟、翘课、为她夜不能眠、食不下咽,而你又为她做到哪个地步?”   顾星沉站姿很好,背影很直,他手放在裤兜里,笑了一下,并不在乎辛辰话中隐约的火药味。   对于辛辰的话,他只觉得很幼稚,俨然温室里初尝愁滋味的少年啊……   然叹息之后,顾星沉又忽生些羡慕。   ——有温室,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想做一棵温室里的野草。   在辛辰的打量中,顾星沉望着远处教学楼,七班教室的亮光,淡淡说:   “我不能为她做什么,也不会为她翘课抽烟、不吃不睡。我唯一能做到,大概就剩一件了……”   “为她死,或者……为她好好活着。”   --   许罂盯着数学书第7页,憋了一晚自习。   陈星凡收拾着书包,准备几分钟之后下课奔家,她瞄一眼许罂:   “小罂,看不懂就别为难自己啦。这些玩意儿是需要基础的,你自己看盯瞎了也看不懂啊。还是叫你家顾星沉给你补习吧!”   一听这名字,许罂就一个怨毒的眼神飞过去。“别给我提他!他可不是我家的!”   “不是你的家的是谁家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家的。我拿这去问他,结果你猜他说啥?他说这些东西太弱智,不想给我讲!”许罂咬牙切齿,“那意思不是说我比弱智还不如吗?!”   金宇闻言忍不住悄悄笑了声,被许罂盯了一眼。   宋小枝把唇彩和小镜子递还给许罂。“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学渣,不该早习惯了吗?”   “……”许罂给宋小枝恶狠狠做了个拉链锁嘴的姿势,才收回眼神,对着数学书烦闷地吸了口气。   是,她是知道自己学习差,不太聪明,可是……她不想从顾星沉嘴里听到。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顾星沉的心里,是很美好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讽刺她比弱智还不如。   ——天呐!   ——他怎么那样说她?太讨厌啦!!   “真不想喜欢你了顾星沉!好没意思……”许罂小声抱怨着,没想到恰好,顾星沉送完英国师生从后门回来,又恰好路过她旁边的走道,瞟了她一眼。   许罂赶紧咬住舌头:……   呵呵!   真喝水都噻牙缝呢。   -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往教室外面涌,楼道、校园到处是背着书包、三三两两的学生。   陈星凡几个催许罂一起走,许罂没心情,挥挥手让他们自己走,她慢慢收拾书包。   今晚破天荒了,她决定带几本书回去研究研究!   可带哪本,就比较难选了。   许罂完全回忆不起来今天讲了些什么课,于是看看今天的课程表,又看了看明天的,摸摸嘴唇,对着乱糟糟书堆一阵挑挑拣拣。   这时,她放桌上的书包被人提起来,她顺势抬眼,可这时候教室关了灯。前头徐少庆喊了一嗓子关灯锁门。   结果是许罂的目光刚从此男生修长的手指,一路沿着校服上移到白净的脖子根儿和喉结,就一片黑了。   “走了。反正拿回去你也看不懂,不如回去好好睡觉,明天课上少睡一点。”声音冷淡。   “就知道是你!”   黑暗里,许罂生气地胡乱抓回自己书包,结果抬腿给椅子脚绊了小腿,往前一扑。“啊。”   顾星沉猝不及防,接了个满怀,也被撞了个后退,碰到身后一排桌子,“吱吱嘎嘎”一顿响。   徐少庆正掏钥匙打算锁门,朦胧看见顾星沉的背影有趔趄一下,连忙问:“怎么了星沉?”   过了一秒,顾星沉才淡淡说:“没什么。有颗绊脚石而已。”   许罂刚站稳,一听,气都气死了。   -   一二十分钟而已,校园便差不多走空,路上没什么学生。夜风习习,树影婆娑。   顾星沉挑了一条僻静的岔道走,更碰不到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是不熟悉八中走错路,还是为了怕两个人在一起走,被老师看见还是怎么。总之,顾星沉的心思,谁知道呢?   许罂想着,气鼓鼓地尾随在后,马尾因为心情不好而随着步子甩得有点儿狠,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前头几步远的顾星沉。   “自己走路不长眼,还怪我是绊脚石。顾星沉你真恶心!恶心坏了!”   少年捋了捋单肩挂着的书包带子,回头,笑容有点儿冷。“莫名被你又踩又撞,倒还是我不对了?”   “……当然是你不对,难道还会是我吗?你不站那儿我能踩着你吗?”许罂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自己活该,送上门来让我虐,怪谁。”   少年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就走自己的去了。   顾星沉真清高得要死了!许罂生气地想。   她干脆站了定,顾星沉要走就走他的,她就不走了!   可少年不知道是没发现她,还是发现了不想理她,他自顾自走上林荫道。   路灯被树荫刻漏,落下来,少年行走其间,有华丽的光影纹理在他身上流走。   顾星沉,好清俊啊。   许罂心神荡了一下,稍解暴躁,她咬咬唇喊了一声:“喂!”   女孩儿的声音隔得比刚才远,顾星沉停下步子,没转身,目光朝后微微斜的时候,羽睫颤了下。   许罂拔高了些音量:“顾星沉,就算我们分手之前的亲密不算,之后你也亲了我好几次了,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光影交错里,少年回身。   高高的个子,干干净净的校服被光影雕刻,他的眼睛有黑曜石般微微的光亮,看着许罂。   “过来。”   许罂就不配合,反问:“干嘛?”   就这么两人隔着距离对视了一会儿,你不动我不动。   到底是许罂先沉不住气,跑了上去,扁着嘴凶巴巴:“叫我过来干嘛!说不出好听的,我可要跟你算账!”   在许罂走过来的时候,顾星沉已经把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在因为地处角落而久未修剪的花坛台子上了。此刻他一身轻松,站定,俯视许罂。   许罂被看得有些发毛:“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再不说我走了,谭叔叔还在校门口等我——啊!”   话音未落,许罂的唇便被重重堵住。   她惊讶,眼睛大睁着眨了几下。   男孩子柔软、微凉的唇抵上她的。顾星沉连舌尖儿,都是微凉的,也很细腻。   她被抵在粗粝的树干上,被辗转缠绵的吻着。   顾星沉的手,从她脖子根开始摩挲。   他微硬的指腹厮磨之处,难言的酥麻,从许罂细嫩的肌肤蔓延开。   顾星沉呼吸急促了一下。   天知道,他一路蓄谋,才耐心地引了她来这无人的地方。下手。   “你总说我斯文败类,我就试试斯文败类,到底什么感觉……”   顾星沉舌尖儿勾勒着许罂唇瓣的形状呢喃,引得许罂一阵颤栗。   “不过先说好,斯文败类,可是不会负责任的……” 第26章 疼吗?   下晚自习之后,八中校外的主干道就被私家车堵了个长龙。   亮着尾灯的,打着双闪的,哔哔叭叭一片闹腾。   每个上学日这时刻,其它车辆都会选择绕行。幸而,拥堵也就持续半个多小时。   等许罂和顾星沉走出校门时已临近十点,主干道上的车辆大部分已疏散,稀稀拉拉,许家来接的黑路虎停在百米开外的槐树下。   S市街头种得最多的就是国槐和法国梧桐,也有些大叶女贞,不过八中外头的林荫道都是槐树。   几场春雨打过,槐树枝头的嫩芽在路灯映照下绿得鲜极了。   顾星沉看一眼远处的车,站定,许罂见他不走,也停下步子来。   她垂头看自己的鞋尖儿,而他垂头看她额前细碎的发。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微妙的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槐树嫩芽的清甜味道。   “还疼吗。”顾星沉低低地问,微凉的指尖抚了抚许罂脖子上那一点儿红痕。   许罂咬咬唇,脸有些热,点了点头。   顾星沉目光暗了暗:“我下次会轻一点。”   许罂又点点头。明明平时是个小话痨,可今晚,在这个少年跟前,她却羞赧得什么也说不出口。   ——从少年那个热吻开始,她的心便已跳得乱七八糟了。   顾星沉看似平静淡漠如常,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那颗心滚热滚热的,吃到她的时候,他连血都要沸了!   少年内心那么强烈的情绪,可落到指尖,却只是把少女的衣领往上拢了拢,遮住那他留下的红印子。   “早点睡,别躲在被窝里玩儿手机,弄到半夜不睡觉。”   “我知道啦,你好啰嗦……”   许罂乖得出奇,从顾星沉手里接过自己书包,慢吞吞往路虎车去。   少女高高束着的长马尾,十分精神,短裙帆布鞋,满是俏丽的青春活力,顾星沉看着那玲珑美丽女孩儿的背影,目光深了深。   “等一下。”   许罂回头。“怎么?”   顾星沉一顿,淡道: “题……我明天给你讲。”   许罂早忘了,懵:“题?”   顾星沉嘴角一弯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极浅的笑意掠过,犹惊鸿照影。   “数学书,第7页。那篇弱智的题目。”   -   许罂抱着书包坐在车的第二排,从反光镜里看见路边的少年望着这边。   她拉开书包拉链,找出数学书翻到第7页,摸着脖子无声嘀咕:   “这题,成本也太高了。”   她竟有,以身体买卖求索知识的一天!   关键买卖了她依旧是个学渣。   惨。   谭叔从后视镜里看见少女抱着书本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只是脸蛋儿红扑扑的有潮红。“罂小姐闷吗?要不,开点儿窗?”   “哦,好啊。”   谭叔一边调下车窗,一边笑说:“星沉可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孩子。”   许罂正摩挲着脖子上那处有些疼的地方,眨眨眼。   “体贴是体贴,可你不觉得他管太多了吗?刚还说不许我睡前玩儿手机。”   谭叔圆滑地为顾星沉开脱了几句,许罂挥挥手懒得争辩。反正大家都觉得顾星沉“文化人”、很好就是了。   谭叔每天负责上下接送许罂,和一些家庭用车,已经很多年了。许罂交男朋友,家里不知道,但许罂觉得,谭叔肯定猜到了。   许罂觉得自家这根老油条司机可狡猾,他从不在父母面前告她状,甚至有几次许罂都觉得他太渎职了,委婉提了几句要不要告发一下,哪知谭叔说:“罂小姐你放一百个心!”   结果他以为她在试探他,然后很可能即将丢掉饭碗。   所以那段时间谭叔工作分外勤劳,干了很多不必要的工作,比如,她五点半放学,他三点就来了等着,她七点半出门,他五点就起来待命诸如此类。   后来许罂觉得,嗯,老油条也蛮好的,就这样吧。这样下来就是很多年,从南到北都跟过来了。   许家父母文化不高,就是别人口中吐槽的暴发户,只是她家暴得比较凶,矿上挣了不少。   北方干的生意普遍比南方的生意模式单纯,他们家就买矿卖矿、买地皮卖地皮,再不是就投资些厂,吸纳人才的方式也和南方的老板不一样,就家庭式的培养,跟着大老板干得好,送辆车、送套房,或者给一笔钱之类,有点儿过去的大家族蓄养人才的方式。   所以,许罂周围类似谭叔这样跟着他们家走的叔叔,还不少。   不过那些叔叔都在酒店、化工厂里或者矿上做老总高管什么的。   --   夜里起了雾。四四方方的小窗半开,微风送着雾气徐徐而入,被屋里热气瞬间蒸没了。   猫儿打了个喷嚏,跳上书桌,等着少年。   顾星沉刚洗了澡,毛巾擦着短发,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   他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所以翻开化学笔记本看了看,上头蓝色圆珠笔整齐地记着一些要点。   看了没多会儿,顾星沉目光就落在书边手机的小黑屏幕上。   少年心中犹疑了一下,还是摁亮了。   一条信息立刻跃入眼帘,但没有字。   【微笑.jpg 】发件人“许罂”。   笑脸又乖又可爱。顾星沉笑了一下,像想吃糖的孩子如愿吃到了想要的那一颗,满足地放下手机,专心看书。   但手机又来了两条信息。   【星沉】   【在干嘛】   顾星沉手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下,猫儿看见,淘气地伸爪子摁住他的食指,弄得他指尖痒痒的,就放下了手机,没有回。   许罂又发来一条。   【星沉?】   然后迅速紧接。   【T.T】   【你吃了人家,就不认账吗】   【你好坏】   许罂倒立腿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等回信,这次顾星沉回得很快——   【快睡】   许罂:……   她发了那么多条,他就俩字!   许罂盯着那两个字,眉头越看越皱。   “好无趣的男人……”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为这样一个无趣刻板的男孩子心跳得乱糟糟。”   “疯了疯了……”   “坏顾星沉。”   许罂没了心情,翻身倒下去却恰好倒在数学书的书棱上,疼得直冒火,随手就一丢,躺下去拉好被子,翻身侧着,瞅地上翻开的数学书。想起树下那个极尽痴缠的热吻,脸热热地嘀咕:   “真亏……亲那么久,就换来两道题,还是弱智题。”   “唉!”   不过到底还是听了话,许罂没玩儿手机,直接睡了。   比起父母,有时候许罂更愿意听顾星沉的话,尽管,听的时候也不太乐意就是了。   大多数情况,她是怕他冷冰冰的不理她,她才愿意听一点。   顾星沉生气不说话的时候,就跟块儿冰一样!又有点儿酷酷的,又吓人。   -   顾星沉看完了书,已经十一点多,头发也干得差不多,正要睡觉,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猜想是许罂,叹气——   “还是不肯好好睡……唉,什么时候才能听话。”   从床边折返去书桌,顾星沉拿起手机,结果却不是许罂。   “喂。”   玻璃窗被推开了些,生锈的铁栅栏落下一些锈迹。顾星沉靠着窗,望着夜幕下老街的建筑物,只辩模糊的轮廓。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两秒,不浓不淡地笑了一下。“听你这么淡定,在北方还习惯?”   “不习惯,空气太干,流鼻血。”   那边:“呵,流个鼻血算什么?为了许罂,你就是血流干了都得去吧。”   “不至于。”顾星沉心情还不错,所以话比上次两人通话多一些,“比起让我血流干,我会选择不让她离开我身边,就不用去追了。”   苏野磨着牙冷笑,犀利道:“得了。你就沉迷这口毒吧,房子卖了天南地北追着她去,她能给你个家么?”   拿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顾星沉眼睛凝了下,没吭声。   “星沉,许罂我太了解了。等有天你离不开她,她却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就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许罂就不适合金屋藏娇,她在一个地方是呆不住的。”   这次顾星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   苏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一说许罂不好你就要挂电话!好好好,我不说她大实话了,还不行?我跟说正事儿呢。”   “说。”   “上星期有人去你老家找过你。”   “谁。”   “不知道。我是听马爷爷说的,说是有人来问过。”   顾星沉眼皮抬了抬,缓缓眨了下眼。“那人长什么样看见了吗?”   “看见是看见了,你晓得马爷爷年纪大,眼睛不行脑子还不好使,看过就忘了,就知道是个男的。”   苏野顿了一下,“哦,那男的车牌好像是京A8开头的。马爷爷当了一辈子司机,就记得这车牌了,不过他说的时候我当时没记住。”   男孩子间的聊天简单直接,没有那么多柔和的调剂。事情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星沉冷淡,苏野暴躁,但论起细心优柔,苏野比性格冷心冷肺的顾星沉好得多,所以这小子挂了电话后不放心,又补了几条消息过来。   白净的手指握着玻璃杯,顾星沉仰头把要药吃下去,点开苏野的信息。   【药按时吃。既然放不下她,就为她好好活着!】   【其实仔细想许罂还是挺不错。上哪儿找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能完全满足你丫横流的色欲?】   【祝早日征服。[龇牙笑脸]】 第27章 我说喜欢你   S市天气多变,今天气温上了20℃,同学们纷纷脱下厚毛衣。男同学们不怕冷,就穿了件白衬衫,女同学们也换上了薄打底袜。   下午放学后,徐少庆和唐诗郁闷地从徐静办公室出来,因为许罂好几天不上课,徐静批评班委没有看顾好同学,让他们去把许罂、陈星凡、金宇、江寰四个找来带到办公室。   ——这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唐诗走进教室,问正讨论物理题的女生们:“你们看见许罂了吗?   女同学纷纷摇头。   “没有。”   “我也没有。”   “都好多天没看见她了。”   “怎么了副班长?”   唐诗心烦地叹了口气:“哎呀!还不是她逃课太凶啦,害我们被徐老师骂了……都问了好多人,都说没看见,也不知他们几个逃课逃哪儿去了。”   大家一阵唏嘘,可怜的背锅班委。   然后有人提醒:“顾星沉问了吗?”   其他人也跟着反应过来:   “是啊,许罂不是在追顾星沉吗,或许顾星沉知道呢?”   “顾星沉不可能不知道。”   “班长副班长,你们找星沉问呗。”   这会儿顾星沉并不在教室,徐少庆和唐诗一路找到教学楼天台,推开门就见顾星沉坐在楼边儿么,看着十分危险,不知在想什。   徐少庆不敢喊他,生怕一出声会吓着他掉下去,走过去才喊了一声顾星沉。   夕阳照着顾星沉侧脸,白色校服衬衫染了些金色。他说话还是清冷温和的味道:“班长有事?”   徐少庆:“嗯。许罂找不着。”   唐诗:“她几天没来学校,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顾星沉顿了下:“不知道。”   唐诗有些意外。“不会吧。她那么爱缠你,都没告诉你她行踪?”   徐少庆:“就是啊星沉,你别替她遮掩了。”   满校园厚积薄发的春意,水清木华,可顾星沉心里却像有未退的春寒,缠着心口,挥散不去。   “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她没告诉我。”   徐少庆和唐诗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下去,走到天台小门的时候才回头看一眼顾星沉,小声交谈。   “难道许罂对星沉也失了新鲜劲儿了?”   “别的男生从追到分手,都没有超过半个月的。算算时间,顾星沉都被追了一个月有多,是差不多了……”   “……星沉好可怜啊……”   顾星沉听见了几句,无动于衷,远望斜阳。   垂头划开手机的信箱。   里头许罂的短信,还是四天前发的。   电话记录里,上一通许罂的电话也是快一周前了。   -   酒吧俱乐部。   钟塔公园旁边的“**1街”,S市最昂贵的娱乐场所集结地。入夜后便时而听见跑车嗡嗡的声音在街上缓慢的蠕动,不时吸引一些人回头。   一辆玛莎开得十分诡异,大道不走,专挑小路,最后停在时代广场的地下停车库。   今天还是许罂开的车,她下车来就照着金宇小腿踹了一脚。   “金宇,你丫还好意思当个男人!这儿都来了多少次,还找不着路!好车给你开都白瞎了。”   金宇阴着脸盯许罂,但确实许罂没冤枉他,所以没吭声。   陈星凡和江寰哈哈大笑,陈星凡手搭在许罂肩膀上:“小罂,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阿宇是个路痴。”   “别这么亲热,我可只喜欢我家星沉。”许罂跟这几个狐朋狗友说话都相当随意,推开陈星凡的胳膊。   “还好意思提你家星沉,我看早变别人家的了。自己说说,多少天没见人家了?”陈星凡不知趣地戳破。   “……他不会那么容易跑的!”许罂略有窘迫,在学校拴那么久,难得出来活泛一下。   许罂把包往肩上一甩,就往前走。   顾星沉主动的那个吻,她是看出来了。   那样矜持的男孩子,如果不喜欢,是连手都不会跟人牵一下的。   所以,再一次,许罂胜券在握。   顾星沉是她的了。   许罂穿着连衣裙,和有一点儿跟儿的鞋,朝电梯走去。   三人都看着许罂背影。   陈星凡:“好一只勾人挖心的狐狸精。我真是可怜顾星沉。”   江寰与金宇点头。   而后江寰摸摸下巴:“她那样子,真是来打架的?”   金宇面无表情锁好车门,说:“她哪次动过手?不都是咱们上她捡现成的?”   然后,陈星凡和江寰都觉得很有道理。   ——果然闷骚都长于思考啊!   -   喧哗的酒吧。   许罂点了杯鸡尾酒坐在沙发区,慢慢抿着。   乱射的彩色灯光,震耳欲聋的DJ音乐,喧闹的舞池充斥乱七八糟扭动的性感肉体。   陈星凡和江寰去了趟吧台之后,乐声就更大了,以至于发生点儿什么也没人注意。   他们忙活去了,许罂一个人坐着,期间有人找许罂搭讪,白衬衣、黑西裤、手腕戴着块浪琴手表,看样子是高管白领。   “小妹妹多大了?这种地方可不是未成年人来的哦?”   许罂咬着鸡尾酒杯沿,翻了下眼皮,有一些笑意:“你觉得呢?”   男人成熟圆滑,十分自信。   “18,有吗?”   许罂翻着白眼儿笑了声,没搭理,抿着酒杯看向舞池,那边,江寰和金宇一人拖了个人出来,陈星凡跟上。   男人侃侃而谈了一会儿,才发现少女根本没听他的,所以停下来打量少女。   竟越看越觉得吸引人。   她又漂亮娇艳,又掩不住一股子清纯味道。   他正想说点儿什么,少女就放下酒杯走了,根本不容人挽留。   许罂跟着到了休息小包间,推开门,那两男的已经被打趴下,一个劲儿跟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道歉。之后,金宇送了那个女孩儿出去,留下陈星凡江寰善后。   “就完事儿了?”许罂眨眨眼问。   江寰摊摊手,陈星凡拿起自己的小黑皮衣:“走啦。”   许罂也摊了摊手——   “这架也太虎头蛇尾了,我都没看着!”   江寰:“玩弄感情的渣男都怂,没吓两下就认了错,好没意思。早知道不来了,阿宇一个人就能搞定。就是害老子们找这么多天,倆孙子藏得真深!”   解决完麻烦事,陈星凡提议去飙车,江寰与她一拍即合,许罂说随便,但金宇说不去。   陈星凡:“阿宇,你最近咋老掉链子!行不行了还。”   金宇手往兜儿里一扎。“你们刚也看到了,乐队主唱给那俩渣男玩弄了感情,伤了心不干了,下星期六比赛之前要找不到合适的主唱,就只有弃权。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干别的。”   陈星凡和江寰点点头:“你们排练那么久,弃权不可惜了!”“这样,我们也回去发动朋友问问,有没有热爱音乐歌唱得好的。”   许罂正掏出手机给顾星沉打电话,电话拨了两遍,那边却没接。   许罂看看时间,8:41,应该晚自习还没下。   难道是……顾星沉不方便接听?   许罂正想着顾星沉真是越来越傲,就忽发现周遭诡异的安静。“你们……盯着我干嘛?我可不认识女主唱。”   陈星凡:“不用认识,就你了。”   “我??”许罂指指自己抽了抽嘴角,“我KTV照着词儿念的水平,你们找我?”   金宇:“就你了。凭你脸蛋身材,上台搔首弄姿一下就行。”   许罂:……   所以,他们当她是什么?!   --   老街安静的街道,夜晚没什么行人,杂货店稀稀拉拉开着。   单车轱辘声在门外街道转过,守店的老板循声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他很安静,但外形和气质太出挑,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认真优秀的孩子。   那种优秀感,看一眼,就能让人记住。   顾星沉在小巷子路口下车,推着单车走。忽然背后有脚步声靠近,一道影从后紧咬上来,同时他双眼就被蒙住了。   “猜猜我是谁!”   这声音故意捏着嗓,变了调。   顾星沉呼吸紧了一下,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许罂个子低少年很多,踮着脚尖才能从背后蒙住少年的眼睛。掌心被男孩子睫毛尖儿刷了一下,许罂心头也跟着发痒。   “快猜我是谁啦!”   “许罂。”   听见自己名字被道破,许罂纤细的手立马放开了少年的眼睛,拉着脸:“顾星沉你有没有点儿情调啊!调情都不会,多猜几下会死啊~”   顾星沉眸光想后斜了斜,却没转头看许罂,整了整被撞歪的书包肩带,推着单车走自己的。   “唉你等等!”许罂赶紧小跑两步跟上去。“好几天不见了,你都不看我一眼?”   安静的街道,少年寡言,只有女孩儿叭叭叭说个没完没了。   “你难道不想我吗顾星沉,我以为你会很想我呢。”   “我可是每天都好想你。”抱怨完,许罂又立马变作笑脸,抱着顾星沉的胳膊小孩子一样任性地仰看他下巴与喉结:   “我每天都在想你那天晚上的吻!好热烈……”   少女轻佻地表白,轻浮极了。   顾星沉冷冰冰的,不理。   ——她想他?   ——她想他会几天都不联系一下?   他不过是主动了一回,她便又对他稳操胜券,不上心了。   许罂,就是这样坏。   安静的少年的心深沉,许罂并不能懂,还在叭叭个没完,整个街道都是她聒噪声。   “喂!”   “你怎么了嘛顾星沉,哪儿不开心了又?”   “是因为下星期的月考吗?”   “没事儿的,你肯定还是第一。”   “就算你不是第一,我也绝对不始乱终弃!”   “我发誓。”   “看着我嘛,我要开始发誓了。”   “你不看我可不发哦?”   “喂,真不发哦,你到时候考第二我变心了,你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顾星沉自走自路。   “看我!”许罂生气,干脆张开双臂拦住,顾星沉往左,她就往左,他往右,她就往右,他耐心,她更耐心。   最后,顾星沉不得不站定,许罂如愿拦下,得意地扬扬下巴笑:   “反正每次到最后你都要听我话、跟我屈服的,搞不懂你还挣扎什么劲儿?”   “一开始就顺从我不好吗?”   “非要逼得我折腾欺负你。”   顾星沉盯了她一眼,撇开头,目光落在旁边路灯的柱子的影子上,不说话。   许罂咬咬唇,说真的,她什么都敢对顾星沉做,欺负他,折腾他,调戏他……唯独顾星沉不说话这一点,她就一点儿办法没有。   ——少年冷淡起来,连骨子里都是冷,不食烟火。他不理她,就真的不会理。   “喂,哑巴啦?你等等,别走啊。”   许罂才意识到,顾星沉是真生气了,可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凝着眉头对顾星沉慢慢走远的背影思索。   “为什么生气啊到底……”   这时,旁边有了车辆的引擎声,一辆宝马三系停在她旁边落下车窗。“小妹妹,又见面咯?”   许罂看了司机两眼,想起来是酒吧里跟他搭讪的白领男人。“你跟踪我?”   男人潇洒地做了个手势,“不是跟踪,是跟着。”   许罂抱胳膊翻了个白眼,对着顾星沉的时候任性娇俏的样子大不同,现在是高傲冷艳,目中无人。   许罂懒得搭理,打算去拦个出租车。   可男人却不放过,驱车跟上,话语轻佻。   “在酒吧我就觉得你肯定没成年,没想到还真是。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就不怕遇到坏人?”   “上车吧,哥哥送你回家。”   许罂正想说省省吧大叔,忽地肩膀便被一揽,一个踉跄,被扣进个怀抱,刹那有柔和清冽的味道撞入鼻腔。   顾星沉:“走了!”   ——才眨眼功夫没看着她,就开始不乖!   ——跟谁都能留情。   白领男人被少年的目光盯得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喂”了一声,但少年和女孩儿已经走远了。   刚刚没醒过神,现在一回想,那高个子少年的眼睛,极致的冰冷慑人,活像头初长成的狼!   “靠。现在高中生谈恋爱也这么凶残……”   --   顾星沉有股无名火,一想起刚才那男人赤裸裸的眼光在许罂身上逡巡,他真恨不得脱下衣服把许罂严严实实包起来,再把那男人眼睛挖了。   “坐好,我带你去老街外叫出租车!”   许罂兴致冲冲:“好呀!”   “你高兴什么?”   “……”许罂噤声。当然是高兴你终于理我了呗~   “以后不许跟不认识的男人说话,听到没!”   “……”许罂咬咬唇,有点儿不乐意,“顾星沉,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上次不许我跟人我喝酒,这次不许我跟人说话,你暴君吗……”   在少年冷冷不容反抗的眼神下,许罂怂了一下,但还是小声反抗:“那万一别人跟我问路呢?我也不说话吗?太奇怪了吧……”   “……”顾星沉气极了,反而想笑。“许罂,你怎么不把这点儿聪明用在作文上?说不定就能进步到倒数第十呢!”   许罂:“…………”   (╯‵□′)╯︵┻━┻   学习好了不起啊!   -   坐上后座,许罂抱住顾星沉的腰,脸颊顺势贴在他后背。   “星沉,你刚为什么生气不理我?”   顾星沉聪慧内秀,心思敏捷,什么都不爱说破。可偏生许罂跟他完全相反,真没心没肺透了。看起来一身聪明劲儿,实际上脑子却三不五时犯糊涂。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儿。   一个好看的草包!   他生气她肆意跟他调情,然后又一声不响置之不理,生气他都那样主动吻她了,她还不痛不痒,视这种亲热如一时的身体贪欢而已。   顾星沉觉得自己的吻,真白瞎了。   他在生气。   可她呢?   却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真是笨。   顾星沉郁闷地想了一串,心中叹息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不为什么,就是想生气而已。”   许罂:“……你这理由也太……”   双手箍住少年的腰,许罂按捺下布满,温柔下来:“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说正事呢,星沉,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我呀?我追你很久了,再追不到,别人该笑话我了。”   顾星沉:“……那就别追我好了,八中学霸还多,你随便挑一个。要不,刚刚那种男人也行,和我一样,都是斯文败类。”   “那怎么行啊。”许罂一口反驳。   “为什么不行。”   “还能为什么不行。我们不是从小就在一起吗?而且你有过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以后还想找到比我更漂亮称意的?那概率太小,你别考虑了。”   “呵。”顾星沉冷笑了一下。“谁说一定要找漂亮的。”   许罂想起那些给顾星沉递情书的女孩子们,醋意在胸口翻了翻,锤了少年的背一拳头,凶巴:“你就说你想找谁吧!”   又软下去一些,小声咕哝:“First Night ,都给你了……”   空气一时安静。   夜里少年呼吸声好像急促了一下。   他短发在夜色里轻轻飞扬,干净的白衬衣,干净的发际线,矜持得令人心动。   嗓音,一如气质清冷。   “是First Night,发音错了。”   “你……!”   许罂心里直想骂脏话,跳下单车直挺挺瞪顾星沉。   少年回头,云淡风轻,清俊的眉眼略带促狭。“这么简单的单词都说错,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上课有没有听过讲?”   许罂气得要死。“你管我怎么发音!”   一个眼睛淡如流云,一个眼睛怒火中烧,然后许罂慢慢被少年清俊的眉眼吸引,怒气渐消,心跳倒是怦然起来,也为那个单词的意思,而有些脸红,羞涩。   许罂眼睛闪躲了一下,咬了咬唇。   “星沉。”   “嗯。”   “我……喜欢你。”   “……”   他们很小就在一起了,但曾经大概是不懂爱,并不说喜欢,偶尔说喜欢,也是学着别人谈恋爱的哥哥姐姐,依葫芦画瓢,也并不能体会喜欢是什么。至少,许罂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对于顾星沉,她心境好像慢慢在变化了。   看不见他会想,看见了,会更想。   ——想跟他说话,想吵他、想闹他,想把他矜持的脸逗得支离破碎,想抱着他的腰,想抚摸他的喉结,想仰着头承受他热烈的吻,想他的肌肤,想他的味道,想他不再矜持时,野兽一样发红的眼睛……   许罂难得厚着脸皮、拉下身价深情表白,却没得到回应,又疑惑又尴尬歪头看顾星沉。   许罂:“喂,我说我喜欢你啊,好歹给点儿反应啊?”   白衬衫上落着清辉,清冷而书卷气的少年轻笑着讥诮:   “成绩那么差,也好意思说喜欢年级第一!”   “脸呢?”   “许罂。” 第28章 糟蹋   夜色中的城市,马路上有水洼,出租车驶过车轮溅起水花,浇湿了夹在路基缝里的野草。   出租车的第二排,许罂抱着手机,把顾星沉的信息反复看了两遍,但没有联系过去,就这么看着那些十分简短消息。   然后一手捏着手机,她一手托着腮,望着窗外飞驰的城市,脸上微笑慢慢化开。   许罂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傻了。   总对着顾星沉的消息傻笑,还看不止一遍。客观来说,她真觉得这种行为十分的弱智、脑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其实以前,许罂也没觉得自己多喜欢跟顾星沉相处,没觉得自己多想和他接吻。   可现在,她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他的气息,他的眼睛,甚至他近距离跟她说话时,嗓音里细微而性感的颤响。   路灯光偶尔落下一些进出租车,光影快去变换,光线鹅黄。   手机在掌心握久了,变得温热。许罂最后还是编辑了一条——   【顾星沉,你个书呆子大笨蛋!成绩好了不起么!哼![高傲]】   看了一遍,很满意,她才一点发送。   许罂不知道为什么顾星沉还不松口,不答应她,但是,许罂可以感觉得出,顾星沉已经在爱她了,不再如刚开始那样抵触、顾忌。   其实答不答应、名不名分又有什么重要?   他们,已经在恋爱了。   许罂托着腮,指腹下的脸蛋有些热,心里蜜蜜的感觉,让她嘴角也微微扬着。   出租车是个女司机,她从后视镜里打量了许罂好久,这么漂亮的女孩儿,真的不多。但她是不是在早恋?笑得那么甜。   女司机觉得有点儿可惜。早恋耽误学习,可不好啊!   一阵手机铃声搅扰了车厢里的静谧,许罂一喜,以为是顾星沉打来的,然而拿手机一看,立马拉下脸。   “喂妈。”   许罂刚张嘴,就赶紧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皱着眉忍受着噪音,揉了揉耳心。   电话里,许母噼里啪啦一连串数落:   “你个死娃娃上哪儿去鬼混了这些天?”   “班主任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你还想不想上学了,不想上就给我去矿里挖煤体会体会挣钱的辛苦,看你还好不好好学习!”   “你以为钱都天上掉下来的吗,想你爹妈当年也是穷得叮当响,吃了多少苦才……”   许罂听得烦:“行了行了行了,妈,您每次都说这些套话,来点儿新鲜花样啊。就算是自己女儿,教训起来也走点儿心好不好?我都听见你麻将牌了……”   许母沉默了一下,果然气焰萎了许多。“让你好好读书!不是害你!”   许罂丧着脸:“你们年轻的时候读书都读不好,我作为你们的女儿,有遗传啊!把希望寄托我身上,你们觉得靠不靠谱……”   “你就说你不读书以后怎么办吧?!”   “你们初中文化不也混挺好的嘛……”许罂句句顶在父母软肋上。   “那、那不是时代不一样!咱们那年代初中生就不错了。你们这代人不混个大学生怎么搞,到时候别说挣钱,连钱怎么花都搞不明白。”   许罂叹气。   她家有钱是特别有钱,但总有点儿土豪气息,不说别的,就说她爸妈教育她吧,都是那些话,三两句不离钱,说不出个什么高深大道理来。   一身铜臭味儿。   不过,她父母也知道自己文化差,所以一直很尊重文化人、读书人,就比如顾星沉,他们就特别喜欢!   尤其有一次她父母看见顾星沉书包里的成绩单,乖乖,全是第一,那眼睛都要冒水儿了!   那次她就特别不高兴,很不喜欢顾星沉,甚至后悔跟他在一起、带他去她家玩儿了,总觉得顾星沉抢了父母对她的爱,让他们觉得她很差。   那次之后,许罂默默努力看了一天书,然后看着看着发现拿错了课本,那是是上学期的!   然后满心崩溃地就放弃了。   看着顾星沉,她只有无力嫉妒的份儿。   电话里,母亲还在一片麻将牌的啪啦声里絮絮叨叨,许罂有一句每一句的听着,有点儿打瞌睡。   许母手头忙活着麻将,也不想恋战,再加上她也不觉得许罂非要读很多书什么的,自己女儿什么材料父母太清楚了。   什么阳春白雪许家父母搞不大懂,但是有一句话他们从教育专家那儿听进去了。   ——男孩子穷养,女孩子要富养。   所以,他们就没想过让许罂吃什么苦头,以后物色个好男人嫁了,有矿继承矿,有产业继承产业,没有就拉到,这些钱反正饿不死她。   “你还是得好好学习,多认识点字儿!谈吐好一点,受人尊重。以后啊,混社会路子才宽。没文化以后能干啥?人家有文化的天儿都不想跟你聊。”   许罂从包里抽出金宇给她的那张CD,随口说:“那我当明星好啦。靠脸吃饭,用不着什么文化。”   那边许母唉哟地吐槽了几句,她能当明星、猪都能上树什么的,反正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废柴女儿除了花钱享福能干啥。   文化低的父母大都有这个通病,心里爱着子女,嘴里却总没两句好话,说这不行,那不行,往往搞得孩子很任性、很叛逆。比如许罂就是。   “刚你爸说你还没到家,这会儿又在哪儿瞎混啊?跟江寰、金宇那几个混小子在一块?”   “没!都瞎猜啥呀。”许罂没好气,听得相当不耐烦,随口一扯,“我刚跟顾星沉在一起,他给我补习功课!”   果然,她妈立马就信了,连带语气都变了。“哟,那还差不多。”   许罂无声干笑。瞧吧,一说顾星沉他们就信。   许母:“星沉来了北方这么久,咋不来家里坐?你让他周末过来玩儿,我让厨子准备点儿好的。”   “哎呀人家忙着呢,年级第一每天要学习很多的,没空!”许罂说完,想了想,挑了挑眉有点儿笑,“妈,如果我说,我跟顾星沉谈恋爱,你会信吗?”   那边一下子沉默了。   许罂等了好一会儿,她母亲怒道:“你敢!”   又说:“别去影响人家考北大清华!”   许罂:……   皱着眉头抱怨:“妈,其实我是你充话费送的吧!”   --   英国学校师生的交流活动在校网、校报和公告栏都有专题,光照片就有好多组,参观校舍的、体育馆、游泳馆、天文馆……窗口都快摆不下。另外,除了校园记者的报道,还有陪同人员攥写的心得手稿。   照片里的顾星沉穿着干净的白衬衣、简单深藏青色长裤,脖子上挂着蓝丝带牌子,没有笑,眼睛淡淡看着镜头。   虽然同站的男生里头也有长得帅的,但顾星沉那种斯文矜持又有点儿冷的气质是别人没有的。   “哇,这个男生是谁啊,好帅好有气质。”   “不知道唉。”   “啊,你们看是不是有点儿像前两期高二年级哪个班的升旗手?”   女孩子们围着公告栏讨论,最后找出了顾星沉名字,还找到了对应的手稿,字迹清秀苍劲,写得特别漂亮整齐。   “字儿也这么漂亮。”   “都说字如其人嘛……”   许罂手扎在松垮垮的校服外套里,拧着眉头听学姐学妹们讨论顾星沉,有点儿不高兴,她转头,对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少年“喂”了一声。   顾星沉对她态度还是淡淡的,但总算不再躲着,今早许罂起得早,让谭叔绕到顾星沉家的那条街,等着他,死活赖在顾星沉单车后座上的学。   “嘁,什么字如其人,都是废话!”许罂踢了个石子儿,轱辘滚了好远,她偏头看顾星沉,理直气壮:“我字就丑,可我长得这么漂亮啊!对吧!保持了两年的校花呢……”   顾星沉淡淡看她一眼:“字如其人,说的是内在美。”   许罂停下步子,穿着白衬衣、深色长裤的少年已经走到了教学楼门口。   许罂皱起眉心,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啊顾星沉,你是讽刺我内在丑吗?”   “喂!你站住!”   “你再不站住我生气啦!我欺负你哦!”   走进教学楼的顾星沉,听见女孩儿骄纵怨愤的抱怨,弯了弯唇。   从十二三岁他们初遇,许罂留给他的印象都是差不多的——漂亮,坏,肤浅。   许罂绝不是那种有书卷气的淑女,每当两个人在一起,她经常恬不知耻、不知矜持,他一边觉得她肤浅,一边又……喜欢。   她越骚。   他越爱。   -   许罂倒是不知道顾星沉想了些什么,她就瞧着少年消失在楼门口,努了努嘴,一腔不满。   看吧看吧,真的,她以前不喜欢顾星沉、嫉妒顾星沉是有原因的。   人人都喜欢顾星沉,跟他放一块儿,她就被比得跟块豆腐渣似的!   除了长得漂亮、朋友多之外,她好像一无是处啊。   许罂都快有点儿怀疑自己人生价值了,连她妈都偏心顾星沉,咦呀,这个斯文败类可真会装!   许罂觉得,她爸妈怕不是真因为没文化所以脑子笨?   ——他们家女儿都给顾星沉糟蹋了,还觉得这人是好孩子呢!   --   因为答应帮金宇的忙,所以这一周开始,到下周末比赛的时间,许罂除了在教室里缠缠顾星沉、惹惹他,偶尔上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多媒体楼的天台,跟金宇的乐队磨合,恶补唱功。   徐静知道她在学校敲敲打打,没有去外头乱来,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人家父母都睁只眼闭只眼了,班主任也只能这样。   这次的比赛是市里一个二线说唱歌星和一些赞助商联合举办的“原创说唱大赛”,自带乐队的那种,倒算不上多盛大的比赛,不过金宇是星二代的关系,跟那二线歌星和一些参赛选手都认识,如果发挥太菜,也扫面子得很。   所以这一场,看起来是输赢之争,实际上是金家老小的面子保卫战。   许罂被揪着说了一下午的音高、音准,练得嗓子都干了,没好气地瞥金宇:“所以你们娱乐圈的人都没什么文化是吧?没事儿攀比个什么?浮躁。”   金宇阴着单眼皮瞟一眼许罂,没好气。 “你懂什么!要是我这次狼狈了,以后出道了就会变成我黑料。那圈子我是早晚要进去的!”   “说话客气点儿!学学我家顾星沉,说话多温和有修养。”许罂抱胳膊吐槽,“怕黑料你还跟我们一起打架翘课瞎混,就不怕以后给娱记写成不良少年?”   金宇冷飕飕呲了一声笑,翻了个白眼儿,不想理许罂。   许罂也懒得理他,反正金宇这人一直都是个怪咖。不过他作曲的才华还是很好。   写词就算啦,课都没怎么好好上,语文长期不及格的学渣,能有多少内涵。   据金宇自己说,他写英文还行,但许罂英语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虚张声势。   因为金宇英语也长期在及格线徘徊,徐静说他作文写得狗屁不通,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   多媒体楼的天台风有些大,放学后满屋顶夕阳。   顾星沉走上完最后一步楼梯,就看见站在橙色夕光和微风里的许罂。   许罂的个子在女孩子里算中等,但身材比例特别好,一双长腿特别纤细漂亮,还白,视觉上就拔高很多。   她发丝飘动,裙裾飞扬,站在乐队中心,竟和画报上的女歌手一样,漂亮闪耀。   没有聚光灯,她就已闪闪发光。   许罂嗓音很好听,但顾星沉刚听了一句,眉头就紧紧皱拢来。   ——她嘴里吐出的那些英文单词,没一个发音是准的!   ——那都念的什么魔鬼咒语?   许罂发现顾星沉,停下来,冲顾星沉挥手——“星沉!”   金宇与调音师、乐手看过来,看见顾星沉后双方打了个招呼,而后金宇就说收工,给两人挪地儿。   许罂给金宇眨了下儿眼睛,小声说:“谢了啊,不做灯泡的单身狗都是好孩子。乖!”   金宇瞥一眼许罂低骂了声操,跟顾星沉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眼睛相交了两秒,有些微妙的东西,在彼此眼神交汇中流转。   ——没有明说,但彼此心里都清楚。   哪怕心里藏着事,顾星沉依然能云淡风气,他走过去站定,晚风吹着他洁白的校服衬衫领口,撩开了一些,露出一段干净的衣领和白皙的锁骨。   许罂看了一眼,就俏皮地一勾红唇,笑起来,食指快速揉了一下少年的锁骨窝。   “我就喜欢亲你这里!好滑。”   她恶作剧,顾星沉也不生气,撑着天台边,坐下。   外面还有一圈伸出去的栅栏铁网,所以很安全。许罂跳了一步,在他身边坐下。   她坐得近,两人的腿就挨在了一起。   今天天气暖,25℃,许罂又向来不怕冷,没有穿打底袜,裙子短,两条光裸洁净的大腿露了大部分,贴着少年的。   顾星沉矜持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许罂一瞟,眨眨眼,挪过去。顾星沉目光在一双雪腻的腿上游移了一下,偏头,又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许罂眉头皱起,又凑过去紧贴着,还摁住了少年的腿非要让他靠着自己的,口无遮拦地嘀咕——   “都做过了,还矜持什么?矫情不。”   顾星沉偏头看她,目光有些不满,也更有些……荡漾的滚烫情愫。   本来许罂没觉得什么,然而大概是天台太安静,也或许是晚霞与微风有些浮浪了,总之,在少年目光下,她脸也有些烧起来,默默垂头看自己的腿,脑海里浮现一些画面。   然后,默默拉了拉短裙,多盖住了些肌肤。   他们做过,不过,那都是以前了。重逢之后,他们并没有。顾星沉和以前变了,他成熟不少,变得更深沉克制,不管是哪方面。   “许罂。”   她听见顾星沉低而清冷的嗓音喊她,音色似有些动情。   许罂咽了咽唾沫,心里有些小紧张,回应他。   “嗯……”   然后,并没有下文。   安静里,心房有涟漪荡荡。许罂忍不住偷偷看他。 第29章 天台   流云变彩,天空逐渐变深。   那种让人羞涩的暧昧,还萦绕不散。   “你叫我来什么事?”顾星沉问。   许罂偏头看他,掩饰去那点奇怪的心悸,恶意地推顾星沉太阳穴。   “你这么严肃正经干嘛!没事就不能叫你来?”   顾星沉目光炯炯,许罂心悸,移开看地上没来得及收走的乐器。   “刚我唱得好听吗?”许罂已经等待着夸奖。   “……嗯。”   “你干嘛要……一下。”许罂学着顾星沉停顿的动作,皱眉。   顾星沉转开头。“不想说。”   许罂:“……”撇撇嘴,“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少年默认。   许罂一下有些上火。学习她是没自信,可唱歌卖脸这种吃身体本儿的她一向还有点儿骄傲。   顾星沉……一下,什么意思?   “整个乐队都说我唱得好听,就你觉得不好!”   顾星沉看许罂一眼,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的那个几个学生,包括金宇在内,他认识三个,都是年级倒数的。   有几分了然。   许罂不甘:“你到底觉得哪儿不好嘛!告诉我。”   “不想说。”   “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许罂一撑天台边沿跳下来,抓着少年双肩摇晃,左晃右晃地强迫人看着她。   “说了,我不想说。”   “可我也说了,我要听啊!干嘛一定要依你。”   “……”   “快说!”   她胡搅蛮缠。   顾星沉一个清冷内敛的人,硬是被许罂磨得脑仁儿疼,抬手握住许罂脖子稍稍用力,用自己的嘴堵住她叭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儿。   许罂措手不及,话音被堵回嘴里,哼唧了一下。   少年闭着眼,睫毛映在肌肤上根根分明,十分整齐,再睁开,许罂看见了顾星沉眼珠精致的水纹。   “歌谱拿来,我给你补习歌词。”他说   “……顾星沉,你真假。”她咬他一下。“都这了,还补什么习……”   许罂岔开双腿,毫不知矜持地坐在少年身上。   -   唐诗从学生会活动室出来,回到七班教室。   在门口遇到正想去打篮球的徐少庆几个。   她一拦。“班长,顾星沉在教室吗?”   徐少庆摇摇头,另一个男生指头转着篮球说:“不在,好像去多媒体楼了。”   徐少庆:“他去多媒体楼干嘛?又没课。”   “不知道啊。”   徐少庆:“你找星沉有事啊?”   “啊。”唐诗看了眼手表,六点二十,她得抓紧点儿时间。   徐少庆:“啥事啊?”   “学生会的事。”唐诗着急着带话完回来上自习,话还没说完就小跑步往多媒体楼去了。   学生会的会长高三,再有两个月就高考毕业,想找个接任的,商量的结果是找顾星沉。虽然顾星沉才来不久,但实在是各项全优,成绩不用说,运动会也有不错表现,还当了升旗手,在中英学校交流活动里评分最高的优秀奖。   而且人干净沉稳,师生风评好,简直三好学生的标杆,无可挑剔,呼声很高。   可顾星沉不太热衷活动,学生会就托她来找顾星沉聊聊他意思,如果有意向,再让顾星沉赶紧来参加竞选。   多媒体楼本来课就不多,眼下放学吃饭的时候更是没人。唐诗顺着楼梯往上爬,上天台的小门投下一方形亮光。   “可算到了。累死。”   唐诗叉腰站定喘了气,才抬脚穿过门,转头一看,就看见了人。   天台靠墙的地方,顾星沉背对她站在,微微俯身,动作很奇怪。   他个子高,挡住了。   “顾星……”   唐诗话卡在喉咙!   她错开一步后,就看清了。   顾星沉正把许罂抵在墙角,掌着她后脑勺狠狠吻着,唇,下巴,锁骨……许罂的衣领都扯了开,露了一点肩,被顾星牙齿咬着那片雪嫩肌肤,留下一排红齿印。   那个斯文单纯的少年,他活像头野兽!   “……!”猛抽了一口凉气,唐诗捂住嘴,逃走。   -   晚自习,打了预备铃,教室前头的电视已被打开,准备7点播放新闻联播。   大部分学生都已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嗡嗡嗡地讨论着马上要到的期中考。   后门,许罂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陈星凡正跟江寰说着学校新冒出来的一个霸王学生,回头,就看许罂裹得严严实实地走过来。   “小罂你干嘛呢,咋裹着件男的校服?”   拢了拢衣领,许罂看她一眼。“冷呗。”   “衣服谁的呀?”陈星凡眼神暧昧。   许罂拉开椅子坐下。“不告诉你。”   “……”陈星凡虽然神经粗大条,但也觉得许罂不大对。“几月份了都,再冷领子也用不着捂这么严实吧!不热?”   许罂摸摸衣领,斜瞟陈星凡不耐烦:“啰嗦不啰嗦!睡你的大头觉吧。”   金宇垂头听着歌,余光瞟一眼许罂那边,眼皮低了低,什么都没说。   许罂心里吐槽陈星凡这丫头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然后就发现唐诗在怯怯地偷看她,被她抓住后,惊惊惶惶地转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唐诗转头小声问:“顾星沉呢,他……没跟你一块儿?”   “他在学生处。”许罂说。   刚走到楼下,顾星沉就给叫到了学生,去领中英学校交流互动的手稿评选奖章。   许罂:“你找他?”   唐诗赶紧摇头。   样子挺很奇怪。   许罂大大咧咧惯了,看了一眼,也懒得探究。   唐诗看了眼许罂身上的校服外套,连袖口的地方都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顾星沉的衣服,很好认。   “这是顾星沉的衣服。”唐诗笃定说。   许罂正吸着金宇递过来的奶茶,闻言乌黑灵动的眼珠往唐诗那儿一转,咬着吸管儿抿唇,笑起来漂亮暧昧,又坦坦荡荡。   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   唐诗怀揣着心事转过去。   顾星沉走进教室,在她旁边坐下,唐诗心里发跳,也没敢看顾星沉一眼。   ——顾星沉,居然干那种事!   ——天。   -   晚自习下后,七班教室的学生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往出走。   教室门口去来了个生面孔,扒着门框往里看。是个皮肤白净、长相有些古典的女孩儿。   田意雪跟唐诗招手,唐诗心神不宁了一晚上,这会儿看见田意雪才心说忘了正事。   两个女生面对面站在前门的一边。   “怎么样,顾星沉答应了吗?”田意雪问。   唐诗欲言又止,摇摇头。   “怎么了?”田意雪伸手,摸摸她额头,并在一起的手指特别纤细修长,形状很好看。“生病了吗?”   唐诗蠕了蠕嘴,还是不能说出口。“副会长……我觉得顾星沉可能不合适,还是换个人吧。”   田意雪皱了下眉,看了眼最后一排,在和个女同学讲题的顾星沉一眼,因为紧张,脸红了下。   “怎么不合适啊?大家一致都挺看好他的,你先前不也很挺他的吗?”   唐诗觉得天台的事肯定是不能说,早恋学校是要批评处分的。   许罂横,就算了,顾星沉这么优秀的苗子,有了污点,三好学生那些肯定评不上了。   “怎么了,你说呀。”   “你别问了,我不好说……”唐诗撇头。   田意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七班的男生就有三三两两地笑着小声起哄谈论她。“那个钢琴十级。”“找谁啊她。”“不知道……”   田意雪听见了当没听见,看一眼最后一排,问唐诗:“顾星沉平时对同学都这么热心吗?他跟那个女同学讲得好认真啊。”   唐诗顺着她视线看去,眼睛就睁了一下。顾星沉在认真的写着讲着什么,许罂懒懒一托脸颊,盯着顾星沉笑得有点儿邪。   田意雪也觉得那两人气氛有点儿微妙:“那个女生,是谁?”   -   许罂被迫补习了一晚上歌词,光发音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   她收拾好书包,没好气地对金宇说:“哥们儿,姐姐我可是为你拼了!一辈子没这么努力过。你感动不感动啊?”   金宇嘁了一口,惯常的孤僻寡言,心里明白但懒得说。   顾星沉把被许罂故意遗忘在桌上的今晚写的笔记本,往她书包里重重一塞。   “知识是自己的。早知道你为别人拼,我就懒得教了!”   许罂有点儿莫名其妙,看着顾星沉冷冰冰地走出教室门。   “板着脸又生哪门子气来着……”   金宇正好路过许罂身边,睨着她笑了一声。“你要是亲我一下,就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许罂立马皱眉,十分恶心的样子。   “……”金宇见她那样儿骂了一声艹,翻了个白眼。   -   许罂疾步追顾星沉,校园全是学生,三三两两走过他们身边。   “顾星沉你等等我嘛!”   “喂!”   “你刚刚在生气吗?”   “我以后为自己拼、我为自己学知识还不行吗?”   许罂还穿着顾星沉的那大N号的校服外套,整个手掌都给袖子罩住了。好不容易才追上顾星沉。   他正和一个文静的女生在说话。   “嗯,就是这样。”田意雪抱着本曲谱,眼睛向上仰视着,“所以星沉同学你有兴趣吗?”   “有兴趣干什么?”许罂横插一杠,打断。   田意雪吓了一跳,退了步。   许罂见是个白净矜持的女生,一看就是好孩子那种,因为父母尊重文化人,她也受了些影响对女生心生好感,随口道:“你好呀,同学。”   田意雪微微讶然,没想到对方如此自来熟。   她把许罂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高束的长发、松垮垮的校服,短短的裙子和踩着跟儿的鞋,美得浓墨重彩,很张扬,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混、特别不安分的女生。   反正,跟他们这个学霸圈子没关系的。于是就有些抵触。   许罂见她那样子,诧异道:“你居然不认识我吗?”   “我,该认识你吗?”田意雪反问。旁边同行的女生拉拉田意雪的衣袖:“她就是那个啊!许罂!”   听见这名字,田意雪反应了一下,然后当场呼吸就抖了一下。   许罂见这女孩儿不是一路人,热情便收了些。笑容少了,看起来就有些冷艳的味道。   田意雪心里想着“那个许罂”,目光往下移的时候就挨了个晴天霹雳——许罂正挽在顾星沉的胳膊上。   顾星沉与许罂走远,同学拉了拉田意雪。   “校花果然好有气场啊。我刚都不敢看她眼睛,好有神啊。难怪那么多男生趋之若鹜,我一个女孩子看见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相比之下,田意雪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觉不觉得,许罂……好像在追顾星沉?”   结果同学也一个劲点头。   田意雪:“学校不是有规定不能早恋吗,抓到通报批评。她也真敢。”   同学噗嗤笑了下,看一眼她:   “意雪你也太不八卦了,那是许罂耶!咱们这楼都她家送的。”   “她谁敢动?” 第30章 等   音乐大赛海选在周末,近了。   这几天七班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总是空的。   徐静知道这伙子不良学生在干嘛,也懒得去管,总比翘课出去打架或者睡觉好。   而且金宇家是娱乐圈的,徐静也不想干涉发展。   自从上周撞破天台的秘密,唐诗不敢跟任何人说,心神不宁,都有了黑眼圈。在教室,她更不敢跟顾星沉说话,总觉得……有点儿害怕顾星沉。   课间,顾星沉从徐静办公室回到教室,顺便把数学老师让带过来的月考试卷交给徐少庆发下去。   他站在过道。“副班长?”   位置上的唐诗才一哆嗦回神,从顾星沉身上移开打量的目光,赶紧站起来让路。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展开数学卷子,看了下分数,放在一旁。   唐诗怯怯地在旁边坐下,悄悄瞟了眼顾星沉卷子上鲜红的数字。   148。   好高的分数。   唐诗闪烁的目光,落在顾星沉垂眸认真写字的侧脸,以及握着中性笔的干净手指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就想起了天台那一幕,顿时头皮发麻。   她也不是没撞见过校园里偷偷谈恋爱接吻的男生,但是,顾星沉的样子跟那些男孩子不一样,他看起来好吓人……   兽性。唐诗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个词,吓了一跳。   更觉不理解,顾星沉的模样,明明那么干净、斯文。   过了好一会儿,唐诗小声问:“许罂好像……好多天没找你了哈?”   一提这个名字,唐诗就见顾星沉的手指顿了顿,看过来,清冷的目光似有探究和防备。   她一下紧张起来。   好在,细看,顾星沉好像又没什么。   “她最近忙着。”他说,“怎么了?”   “没、没没……”唐诗磕巴着干笑了下,“我就是觉得,好像很多天没看见你们在一块儿了……哦!我是说一、一块儿讲题。”   顾星沉嗯了一声,看她一眼,垂头写自己作业。   唐诗还是没敢提天台的事,懊恼地垂下头。学生会还在想让顾星当会长,这次月考顾星沉肯定又是高分,呼声会更高。   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顾星沉,他早恋了!   还是跟风评很差的校霸团体里的许罂。   顾星沉笔尖在纸上沙沙写着几何公式,然而写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从校服裤兜里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在桌下看了一眼。   许罂的信息和电话,都是几天前的了。   她有事忙着,就完全忘了他一样。   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不来教室,也不缠着他。   许罂总是喜欢一些新鲜的东西。   小儿读物书上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小猴子一路捡一路丢。   当时初中,顾星沉读到那个故事,就想起了许罂。   ——她不就是只喜欢新鲜的可恶小猴子吗?   -   上午英语课,月考排名下来了。   讲台上,徐静刚分发了各个学生的月考成绩单,表扬了顾星沉。   这次月考,顾星沉又是各项第一,总分719 ,第二名670,远超了。   这回题难,年级平均分数比上次降了三十多分,顾星沉却也只少了2分而已。连老师暗地里都唏嘘不已。   ——顾星沉这孩子,真是稳!   “大家要向顾星沉同学学习,不管题目难易与否,都要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徐静说,“好了,下面请顾星沉同学给大家讲讲应考心得。”   徐静鼓了掌,等了一会儿,推推眼镜,“顾星沉同学?”   前座的男生转身,小声敲敲顾星沉的桌子:“噗呲。星沉!叫你呢。”   顾星沉才回神来,赶紧放下手机,走上讲台。   顾星沉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钻”,和“专”。   徐静看着那漂亮的字,很满意。满面和蔼慈祥的笑。烧了高香,指不定这辈子唯一的高考状元会在他手里诞生呢?   顾星沉写好,放下粉笔转身。   他个子高,但跟北方魁梧的汉子又不一样,吃白米饭长大的南方男孩儿,骨子里都有一股斯文清秀。   他俯视着教室,眼眸微垂,看起来冷淡沉稳。   “我没有什么称得上应考心得的东西,每次考试,我只有一个想法:不要辜负父母对自己的期望,不要辜负老师的谆谆教诲,和自己的辛勤付出。告诉自己,不想失败,就必须成功。平时勤奋钻研,考试专心应付……”   顾星沉在讲台上简洁有力的说了一些,教室里掌声雷动,可唐诗却脸色不太好。   如果换做以前,她一定崇拜地使劲儿拍手。   可现在,听着那些漂亮的大道理,唐诗觉得言不由衷。   她看见过顾星沉激动的模样,这么一对比,你看,他干净的眼睛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多么的冷淡?   他撒谎。   他单纯的外表,或许是假的!   --   中午,先前一起接待英国学校师生的接待团学生们,相约一起去第四食堂吃饭。   顾星沉也在列。   四食堂在小树林那边,挨着清华池和樱花林,风景不错,而且四食堂主要是小炒、串儿还有一些小吃,在几个大锅饭食堂里算是比较精致一点儿的,一般想奢侈一下的学生才去吃。   中午,排队炒菜的学生歪歪咧咧一长队。   高三的王子峰开朗活跃,又是学生会主席,带头把三张桌子连在一块儿,十多个学生围着坐下。   学生不能喝酒,所以人手一纸杯冰冻雪碧。   能去进接待团的学生,都不是死读书的呆板分子,聪明的学霸之间交流起来很顺畅。   “星沉,你们南方人吃饭都这么斯文好看吗?”   “哈哈,是呀。”   “一点儿声音没有。”   顾星沉淡淡笑了下,他坐在王子峰旁边,话很少,但谁找他说话他都会理,虽然冷淡,但礼貌周全。   顾星沉寡言,但并不是不懂社交的那种,少年处事是很细致的。   田意雪坐在对面,一直偷看顾星沉。想起那个不良校花缠着顾星沉,有些不愤。   ——这么优秀的男生,如果被糟蹋,真是可惜了。   不过,顾星沉这么聪明清高的人,应该不会喜欢许罂。   田意雪偷偷想着,越看顾星沉,越觉得干净顺眼,特别帅气,结果给王子峰抓了个正着。   “哟,学生会副会长也偷看男同学啊?”   田意雪脸红了一下,瞪他一眼,男生都爱起哄,学习好的也不例外。   “学校可不许早恋哦~~”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不过,我们不会说的哦?你们俩随意、随意。”   “我们就当没看见,哈哈。”   田意雪解释不清楚,垂头扒饭。   一直没主动开过口的顾星沉,放下纸杯:“别胡说。都是同学。”   他的嗓音低,有种清冷、不怒自威的味道,学霸也不那么皮,大家慢慢不开玩笑了。   这时有人“耶?”了一声,指头点点食堂门口。   这会儿食堂人走得差不多了,一眼看去很明显。   那波人,十多个。   除了一个女生,都没穿校服,可那唯一一个穿了校服白衬衣的女生,也校服穿得不像校服。   她把衣角在腰上打了个结,高马尾,短裙长腿。漂亮,张扬,还有点儿稚嫩的性感。   那女生抱着胳膊,懒懒扫了一圈,然后就发现了这边,一笑,挥挥手。   王子峰皱了眉头,他对不良学生都没好感。   旁边有两三个男生小声起哄:   “我靠,那不是校花吗?”   “哇,校花跟我挥手唉,难道看上我了?”   “跟你?我怎么觉得是跟我呀。”   田意雪旁边的女生一拉她的胳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校花真好骚哦,到处跟人笑。裙子也短……”   身边人在议论许罂的漂亮,那种美丽耀眼,哪怕是学渣滥情这些绯闻,也掩盖不住的。   顾星沉眉眼淡淡,对身边感叹置若罔闻,只是在许罂朝他走来的时候,握纸杯的手收了收,杯子有些变形。   可许罂走了没几步,就被身边人喊了一声,她回头跟那人说了一句什么,就冲这边微笑着眯了下眼,就走了,重新融入那群平时作奸犯科、很风云的学生里。   许罂和他们嬉嬉闹闹,再没回头看一眼。   握纸杯的手骤然一松,顾星沉眼睛深下去,过了几秒直到许罂看不见了,他才垂眸,放下杯,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自己的饭。   还是一贯的平静,但又仿佛不一样。   嗡嗡。   手机震了一下,来了信息。   顾星沉在桌下点开。   【晚上放学一起走】   然后又是连着三条。   【爱你】   【想你】   【吻你[亲亲]】   许罂。   “星沉,你笑什么呢?”   顾星沉摁灭手机,揣好,一贯的清清冷冷又有些温和的味道:“有吗。”   --   晚自习徐静来守了,她抱着胳膊在最后一排看了一眼,敲了敲唐诗的桌子。   “许罂几个晚上来过吗?”   唐诗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顾星沉瞟了一眼:“没,这几天都没看见许罂他们。”   徐少庆转头来,小声报告。   “徐老师,他们都在多媒体楼的天台呢。”徐少庆扬起手机,“这许罂刚给我发的短信,让我帮忙向您请假。”   徐静懒得看短信,忍着翻了个白眼的冲动,简直不想评价这帮问题学生,走上讲台。   旁边人悄悄推推徐少庆:“许罂会给你发短信?”   徐少庆惊吓地“嘘”一声,瞟了眼讲台徐静方向。   这一下,明了了。   月考刚过,马上就是期中考试。   徐静在讲台上说了两句,大家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复习、做卷子。   顾星沉做了一张英语周报,又给前座的两个学生讲了道数学题,自习就下了。   可后座许罂的位置,还是空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看了半个小时书。   ——再等等吧。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教室里学生差不多走完,徐少庆一边关窗,一边问顾星沉:“星沉,你还不走啊?锁门了啦。”   顾星沉看看时间,十点十五,一瞥后门,许罂却还没来。   “就走了,几分钟。”   “哦。那我关好窗收拾下书包时间差不多几分钟,你快着点儿啊?十点半锁大楼了。”   “嗯。”   -   七班教室灯灭了之后,教学楼也上了锁。   顾星沉走在校园里,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半路安静之后,旁边来了几个人声,也是高二年级的学生,八卦着这次月考——   “辛辰好惨,落到二十多名去了。”   “啊?我记得他以前不都年级第一吗?”   “早不是啦,上次月考第一就给人抢了,没想到这次跌得更惨。”   “因为早恋吧?”   “好像是。”   “谭小伟在厕所碰到他了,在抽烟!”   “啊?就堕落啦?”   “被校花甩了嘛,为情所伤哪儿心情学习。”   “呀!好惨……”   “自古深情留不住啊,喜欢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他们从顾星沉旁边走过,顾星沉停下脚步,听着他们声音渐行渐远。   “不可能,得到么……”   顾星沉低声自语,掏出手机,短信箱里许罂的新消息只有中午那一条,其余的都是好几天前的了。   再往下翻,发件人有一个“苏野”。   【她再得到你的时候,就是你再失去她的时候】   【别说我没提醒你】   【办女人方面,不懂问我:)】   【远程指导】   “谁要你指导。”   呢喃过,徐徐呼出一口气,顾星沉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苏野话不好听,但道理一点儿没错,顾星沉一直清楚。或者说,叫了解许罂的三分钟热情。毕竟,他认识许罂不是一天两天了。   跟许罂在一起,会痛,可要离开她,会更痛。两害取其轻,他宁愿留在她身边,被她爱着、为她痛着。   等到那天,他彻底渗入她骨血,她就再也逃不走、离不开。   许罂,会是他的! 第31章 懵懂   老街的夜,千篇一律。   宁谧里有稀疏犬吠,摩托车从窗外街道驶过,碰到坑洼一抖,卡塔一声响。   窗下,顾奶奶借着街上的路灯光漏进来的光,缝缝补补。   老人习惯了节省,屋里没开灯。   她推推老花眼镜,枯槁的躯干,在窗下缩成皱巴巴的一团。   二楼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探头望了望,猜想是顾星沉洗完澡要看书了,于是蹒跚起身去关掉了电视机——长虹牌的,市面上都几乎看不见的老古董了。   _   毛巾被抓起来,在少年湿漉漉的短发间来回摩擦了几下,便被叠好,放在一边。   顾星沉在书桌坐下,黑色卫衣靠近脖子的地方被打湿了,颜色更深一些,衬得他皮肤很白。   刚看了一会儿物理书,脚边就有毛绒的东西蹭过来。   顾星沉弯腰一捞。   “说过多少次了小罂,我洗了澡就不许蹭,看,我满腿都是你的毛。”   猫儿:“喵~”   “还好意思撒娇,正骂你呢。不听话,犟得很。”   猫儿咕噜咕噜,费力地僵着脑袋舔顾星沉手背,猫儿舌头上的倒刺刮得顾星沉皮肤又麻又痛。   顾星沉点了下猫儿的小鼻子,刚把它放地上,可猫儿立马又粘上他腿蹭。   不得已,顾星沉又把它捉住,次举正中猫儿下怀。它太想被捉了,巴不得自己小脑袋被握在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间,让他玉石般细腻温润的大拇指指腹,揉搓它的小猫脸儿。   “是不是你们叫小罂的,都不听话,嗯?”顾星沉低声自言自语。   “一玩儿起来好多天不理我,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你却转头又走了。我以为就这样了,你却又发个短信给我,说放学一起走。我还没高兴上,就发现你爽了我约。我等到大楼熄灯,你还是没来。”   “一条短信不发给我,也一个电话也没有。”   “我等着你,像个傻瓜……”   少年的眼珠纹理幽深,台灯的白光落进他眼睛里,碎成无数星子,那里有星辰瀚海。   他眼眸流转间,便有波光跌宕。   然而猫儿根本听不懂,还是一个劲儿舔他的手指,温顺地撒娇,惹得顾星沉笑了一下。   “还是你这个小罂乖。”   -   顾星沉睡前看了下手机,还是没有许罂的消息,就把手机调了静音,睡觉。   可睡到凌晨,他莫名就醒了。   睁眼的瞬间,床头手机的屏幕刚好暗下去。   他伸手,拿过手机,再摁亮。睡意立刻一散!   ——13通未接来电!   收件箱还塞着几条短信。   【接电话!】   【我】   【在你家外面】   【快出来】   【!】   【等着你】   【[亲亲]】   发件人:许罂   -   街道空旷,站着一排旧路灯。   “许罂!”   顾星沉喊了一声,焦急地穿梭在路灯下找人,忽然耳旁有脚步迅速靠近。   他一回头,胸膛便被重重一推搡,撞到路灯柱上。他来不及吃痛,脖子就被双肌肤滑嫩的手臂一缠,同时一双柔唇朝他热烈地吻来。   空气有淡淡香水味。   接吻的瞬间,顾星沉就认出了是谁。   一吻分开,许罂放开少年的嘴,嗔:“怎么才来啊你,等得我都困了!”   顾星沉一时没说出话,还在喘粗气。   不敢相信,眼前的许罂是真的!   其实,顾星沉早就习惯了许罂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并没有奢望过,许罂会为他主动付出什么。   顾星沉缓了一下,脸变得严肃:   “深更半夜一个人乱跑什么?遇到坏人怎么办!”   天知道他看见她短信,说在街上等他,有多担心!   顾星沉紧紧抓着许罂的手,还在后怕。   “还说呢,就数你对我最坏了……”   许罂一点顾星沉的下巴,媚眼如丝,话语暧昧。   她直把少年看得目光闪烁了一下,而后伺机而动,脚尖一垫,将红唇凑到少年颈侧最敏感肌肤处,轻轻吻了一下:   “星沉,我们去开房,做爱吧……”   她蓄谋而来,双臂缠上她的少年。   远处的灯漏来一束冷白,在顾星沉脸颊和肩头洒下几点清辉。   他眸光动荡,呼吸也急了一下,眼睛里有火焰燃起。   过了一会儿,他一扣她后脑勺,就低下唇。   许罂闭目等着吻,却不想顾星沉只是嗅了嗅她的嘴巴,冷冰冰说:“你喝酒了?”   顾不上勾引,许罂立马一个激灵,怂了,吞了下唾沫。   “……一、一点点啦。”   顾星沉脸色难看。“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不许喝吗!”   “……可、可我上次也说了,有时候是有一些情况……”许罂声音低下去,不敢辩解了。   “借口!”   顾星沉声音很冷,他很生气,许罂感觉出来,于是垂头咬唇,她确实也为今晚的行为解释不出个一二。   许罂小声抱怨:“我吃了一个小时口香糖,还特意喷了香水,你还能闻出来。顾星沉你是狗鼻子吗……”   “原来你爽我约,就是跟人吃喝玩乐去了,还一喝喝到大半夜!”   顾星沉完全能想象,那群草天日地的不良学生在一起玩是什么样子,越想越气,盯着许罂恨不能烧出个窟窿。   “喝到大半夜不说,还一个人跑来找男人开口就扬言开房做爱。”   “许罂,你可真敢!”   “你看你从头到尾,哪里像个学生!”   许罂手腕被捏得痛,扭捏着挣扎。“我又没找别人,我找你还不对嘛……”   “那除了我,你还想找谁?”   “……没想找谁啊。”   他啥意思啊,觉得她前男友多、滥情吗?呸,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分明就是这意思。   许罂撇撇嘴,感觉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讨顾星沉的好,干脆就不说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好不容易拉下脸来,装作可怜的样子,大眼睛湿湿的盯着少年。   顾星沉憋了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不乖!”   许罂眨眨眼,像只挨了主人骂的小狗,拉拉少年的手指摇了摇。   “好嘛,我错了嘛~嗯?”   “别生气啦?”   “你这样子好凶哦……”   “比我爹妈还凶。”   “要不,我干脆当你女儿算了……”   许罂一服软,顾星沉那怒气就像被扎了个洞,发不出来了,但也不想说话。   许罂:“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星沉脸侧开。   明明就是“有什么”,还装……   许罂心里嘀咕,嘴里还是耐心地哄:“你不开心?”   “没有。”   明明就有嘛。许罂皱皱眉、眨眨眼,不明白顾星沉哪里闹情绪了。   不过,有情绪的可不止他呢!   谁还没点不高兴了?   许罂撇撇嘴,似笑非笑:“中午你旁边的女生,有点儿多哦?”   “哪里多了,明明没几个。”顾星沉淡淡说。没追在她身边献殷勤的英俊男孩子多。   “都‘几个’了,还不多?”偶尔的光线漏下来,许罂娇俏的脸蛋儿意味深长的:“难怪别人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上面的脑袋都是用来骗人的。”   顾星沉看她一眼,皱着眉:“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啊……”许罂一挑眉,双臂缠上顾星沉的脖子,“就问问学霸哥哥,用哪部位思考呀?”   她眼神暧昧得不得了,使劲往他怀里蹭,她的腿擦着他的腿内侧,痒痒的。   顾星沉呼吸有点儿重,有一股滚热在身体里沸腾,快把他烧起来了,眼睛里看着少女娇俏的笑脸,脑子里却浮现一些梦里不堪入目的画面。   他侧开脸,推开她,自己走开些。   “喂……”许罂诧异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又被拒绝了。   女人的思维总是发散的,她左缠右缠走在顾星沉身边:“你走什么啊顾星沉?你在心虚?”   顾星沉:“我没有!”   “你都生气了,还说不是心虚!”   顾星沉:“……我没生气。”   许罂没了耐心:   “少装点儿逼吧!真受不了你了!你生没生气我还不知道吗顾星沉!”   “……”   “你就是个色坯子!”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你不就喜欢那些。”   许罂叉腰站定,对着顾星沉的背影口不择言。   少年的步子在路灯下顿了下,他黑色的卫衣,整齐的短发,露出那一段脖子的肌肤白皙干净。   顾星沉的背影,看起来很有种干净的味道。   许罂小跑上去。   “顾星沉!”   “我不信你看见比我漂亮的女生不会多看两眼。”   “你敢说,如果美女对你抛媚眼,你就一点儿不心动?”   “就比如今天中午坐你对面那个乖乖牌女生。”   “她跟我完全不一样。干干净净、清秀脱俗的,网上的感情专家说男人都有猎奇心理。”   “你敢说如果她亲你一下,说要跟你做爱,你会像刚才拒绝我那样果断拒绝她吗?”   “你敢说吗——”   顾星沉突然停下,盯着许罂。   许罂缩了缩脖子。   他一扣她后脑勺,重重堵了她嘴巴一下。   顾星沉难得一次很粗鲁。   算不上是吻。   “你再乱说,我生气了!”顾星沉咬牙。   许罂怂,眨眨眼。   顾星沉冷冰冰发作的时候,她还是怕的。尽管,她现在真想惹他。   顾星沉:“我不会让别人亲我!也不会和别的女生做什么,你别胡猜!”   顾星沉:“还有,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专家,有那时间多看点书!”   顾星沉气得想吃了许罂。   拿她没办法了,真是,许罂总爱欺负他。   他其实一直只是只纸老虎,只在最无可奈何的时候,才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她,希望她乖一点,乖一点点就好。   许罂看了一会儿少年干净认真的眼睛,不再嬉皮笑脸,她捧住他脸颊与自己额头相抵:“星沉,那你诚实点儿说,你想要我吗?”   许罂如愿感觉到少年呼吸颤了一下,焦躁的心,终于稳当了一些。   “我给你呀,就今天晚上……”   顾星沉眸子深下去,现在这一刻,他怀里的女孩彻底展露了本性,她危险,又迷人,她对他毫无保留,用自己作饵,钓他上钩。   他像一条傻鱼,为了这点甜头,心甘情愿送命。   顾星沉简直快要忘记苏野的警告,沉下去了。   这时,许罂却说:“对不起嘛,这两天太忙把你给冷落了,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我气啦,我今晚都补偿给你,嗯?”   在最神志迷离的时候,这话如一盆冷水当头落下,顾星沉一下清醒了。   “补偿?”   “嗯嗯!”   许罂摇着尾巴,等待好评了,结果没想到少年那似火的眼睛,居然冷下去,变得冷淡。   晚风吹拂来时,顾星沉叹息了一下。   “许罂。只有被伤害的人,才需要补偿。”   他说,“我不希望你补偿我,不论现在,还是未来。”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不接受。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接受。   许罂眨眨眼:“你、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你知道我成绩不好,别老跟我绕弯儿。”   顾星沉看着许罂良久,她不打电话、不发短信,浑像把他忘了一样。   她身边有享受不完的新鲜事、新鲜人,她一玩儿起来,根本不会管他,以前一直如此,现在,仿佛也是。   他只能等着,等她玩儿累了,等她想起来,回来找他,她稍微哄一哄,他又受不了,痴心巴巴地等。   偶尔,也等不到,比如上次分手,她说乏味了。   就这场恋爱,她不谈了。   那天的滋味,顾星沉现在也不想回忆。   顾星沉不说话,许罂小声喊了一下:“喂,顾星沉?你想什么呢……”   叹了一口气,顾星沉又忽然看开——大晚上跟个没心没肺的白痴较这个真,真是累。   算了!   顾星沉手扶着许罂的脖侧,大拇指摩挲她的脸颊。   “傻子,你以为和我做爱是什么?单方面的满足我那点儿龌龊,补偿我那点儿贪婪色心?”   顾星沉垂眸,无声笑了一下。   “我告诉你,许罂,我没你想的那么下流。” 第32章 介意   拒吃拉到!   许罂生气地想。   “去哪儿?”顾星沉一把扯住许罂。   “找个酒店开房睡啊!”许罂瞪他大着声音说。   “……不许去。”   “我一个人睡!不找人!”许罂心情烦躁,“烦都烦死了。睡个觉你还管……我有那么不良吗?到处找人睡一样……”   顾星沉握着许罂手腕就往家去。“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去什么酒店。”   说着顾星沉就要扯她回家,许罂张张嘴,使劲儿挣扎。“喂,不不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没来过。”   “那会儿你奶奶不在家啊。”   许罂紧张得不行——大半夜、一身酒味儿,还巴巴赶上男同学的家睡觉。   要她自己是家长,都得提着扫帚把她赶出来。   妥妥的不良少女!   而且是很不良那种。   虽然……这是她本色。   “你确定你奶奶不会把你打一顿,再把我赶出来?”   “不会。”   “你真确定,顾星沉?”   “嗯!”   “还是别了吧……我怕。”许罂怂。   “你打架翘课都没怕,还怕个睡着的老人家?”   “我……”许罂咬咬唇, “她是你亲人嘛,我不想给他们留下坏印象。”   顾星沉看着许罂沉默了一下。“她不管我,你放心好了。”   许罂看了顾星沉一眼,“哪有奶奶不管自己孙子的。”   许罂觉得顾星沉说得有点儿奇怪。哪有管得这么宽松的家长?自己孙子领了女孩子回家睡觉,都能坦然面对?   不过一想,顾星沉在师长中好像是有种人见人爱的本事,也就没深究。   顾星沉看了许罂一眼,没解释。   -   最后,顾星沉拽了她进屋上楼,拿了换洗衣服塞她进浴室,让她不洗掉酒味不许出浴室半步!   许罂抱着衣服气得直翻白眼哼唧,骂暴君,但到底还是不敢跟顾星沉撕破脸对抗。   平时怎么欺负顾星沉都行,但顾星沉较真的时候,她就莫名有点儿怂,不敢叫板。   顾星沉脾气是好,可真一严肃起来,有点儿不怒自威,让人挺害怕的。   比起顶嘴随便吵架的爸妈,有时候,许罂更怕顾星沉。   花洒中的水珠儿越来越小,直至滴答。   许罂仰头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抹到脑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勾引被拒绝,心情有些不好。   _   来过几回,许罂对房间布局是轻车熟路。   因为心头那分不爽,她故意发出很大脚步声走进来,可顾星沉并不理。许罂皱眉,毛巾扔过去,恰好罩住少年的脑袋,十分滑稽,引得她噗嗤笑。   顾星沉看她一眼,把毛巾整理叠好,去放好。   许罂又说他被子是臭的,全是汗味儿,顾星沉说今晚刚换的,不可能脏,许罂就甩着长了一大截的袖子,捏着鼻子说“反正难闻”。   亏得顾星沉脾气好,才没有发作,默默去衣柜拿了床单出来,给她换新的。   许罂缩在床头,晃荡脚丫打量顾星沉。   真是神奇,一个男孩子居然会做这些,连她都不会呢……难道聪明人干啥都聪明吗?   看了一会儿,许罂凑过去:“星沉,你说,结婚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住在一个屋子里,看着另一个人做琐碎的家务,然后居然还不觉得无聊?”   顾星沉手猛地一顿,被子已经在他手里攥紧。“你这话……什么意思?”   结婚吗,跟他。   许罂有点儿莫名,不知顾星沉激动个什么。   她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已让少年心绪翻涌。   后来许多年后,许罂问顾星沉什么时候第一次想跟她求婚。顾星沉背靠整座城的星光霓虹,垂眸摇晃着红酒杯想了想。“十七岁吧。”   但此刻,对于少年的心事,许罂没心没肺,是一无所知,反而她想起了刚才少年说自己没那么下流的话,起了坏心眼儿的恶作剧心思。   顾星沉刚收拾好枕套,正要放好,忽然,裤子被一扯、身下被只手儿猛地握着套了几下,惊得他急忙后退、还碰倒了椅子!   “许罂!!”   “噗,哈哈哈……”许罂乐不可支,指着尴尬的少年笑得喘不过气。   “顾星沉,你居然那个了!”   “哈哈,这脸打得!谁刚说自己没那么下流来着?”   “你就自己说,你这样子下不下流?”   少女不知矜持,骚话连篇的使劲促狭嘲笑对方:“顾星沉你真敏感、真色!跟我在一起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这些吗,装什么?”   “许罂!”顾星沉气得脑子嗡嗡响,盯着许罂直喘气,半天没憋出一句骂她的话,最后咬牙说,“女孩子矜持一点不行吗?”   那些话,他是那么认真跟她说,希望她能懂得其中深意。知道他跟她在一起,那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结果是,她不但不懂,还以此来嘲笑他、调戏他!   ——真是坏!   ——许罂。   -   顾星沉离开了一会儿,许罂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等回来,才看见他头发有些湿。   原来他去冲了个澡。   顾星沉极致冰冷地盯了许罂一眼,在地铺睡下,他大概真被气着了,不理她。   许罂侧着身悄悄看他,没继续作妖,而是难得地陷入沉思,眉头越皱越紧。   顾星沉平躺着,侧脸隐隐约约,鼻梁的轮廓很挺拔,挺好看。   许罂看了一会儿,先前笑闹怒骂的脸慢慢沉静下去。   “星沉,我们不闹了,我有个问题想认真地问问你。”   顾星沉目光朝她挑了一下。“嗯。”   许罂咬唇顿了几秒,才小心而认真地问出她早就想问的话。   “星沉,你别绕弯子,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那个……”   “你是不是……”   顾星沉以为她又要没心没肺地皮了,闭上眼睛懒得看她,转身背对。“快睡!明天不是要唱歌吗,睡不好嗓子难听。”   然后空气便安静下去。   睡意朦胧的少年松了一口气,莫名被许罂折腾了半夜,顾星沉确实有些累了。快睡着的时候,他脑子转过一个念头,觉得许罂安静得有些奇怪。   但他真是太困了,这一瞬间就睡了过去。   许罂却没睡,就看着顾星沉侧躺的背影,沉思。   从很小相识起,她再没见第二个有顾星沉这种气质的男生。   若不然,她也不会当年把他腻味分手之后,还念念不忘这么久,再跟他藕断丝连、重修旧好。   但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却也有她细腻的心思。大概,女孩子再日天日地,还是有她脆弱的一面。   这两年,她过得很是嚣张肆意、不知天高地厚,难免有一些流言蜚语。   不过许罂向来不在乎,以及那一星半点儿的恶意中伤根本不能、不敢把她怎么样。   可是,当她曾经以为已经消失在生命里的顾星沉,再次来到她眼前,她忽然有点儿后悔。   不想,不想让他听见那些不堪的坏话。   中午在食堂的时候,朋友过来告诉她,在卫生间听见了与顾星沉同座的两女生说她小话,不外乎是说她作风豪放风骚,跟很多男孩儿有过之类……   放从前,她肯定不会在乎,顶多把造谣的人弄来收拾一顿。这些阴暗里藏着的胆小鼠蚁之辈她根本不放眼里。   但现在,她越来越在乎,顾星沉是不是听到,是不是在意了。   中午,许罂看见坐在他对面那个女孩儿,干干净净的,很典雅、很矜持的样子,她问了朋友,说那女生姓田,家境也很不错,还是钢琴特长生,特别有修养。   看她跟顾星沉说笑,说实话,她心里还挺不舒服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还跑来找他。   许罂一直知道自己什么货色,除了长得漂亮、家里有钱,还有什么长处?   学习不好,字写得难看,师长长期唾弃的对象,要说淑女、矜持、乖乖女那些玩意儿更谈都谈不上!   除了张漂亮的脸蛋儿和还算诱人火辣的身材,她真想不出顾星沉还会喜欢她哪里。   其实从重逢之后不久,她就一次次假装厚脸皮地试探他。   可他总是拒绝。   什么意思?   许罂下床来,轻手轻脚贴着少年身边躺下,伸手抱住他的腰:   “你不愿意跟我那个,是不是因为我交了好多男朋友,觉得我……不干净。”   这个词,是她偶尔从背后说她坏话的人嘴里听到的。   许罂把鼻尖凑在少年的短发里,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整个鼻腔里都是少年发丝里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不要介意我……”   “我一直,只有你一个男人啊,星沉。”   -   清晨,阳光从窗棂投进来。   顾星沉醒来时,许罂竟破天荒地已经走了。   给她穿的睡衣,就在他枕边。   旁边的位置,隐约有人躺过的痕迹,一摸,还是温热的,枕上,还有一根乌黑的长发。   难道她昨晚……   顾星沉愣了一下。   门开着,顾奶奶还是轻轻敲了下,手里提着一只女孩子的书包。   “星沉……”   老人气息弱,顾星沉没听见。   顾奶奶推着老花眼镜张望了下少年在干嘛,然后就被所见,触动了。   少年坐在晨光里,垂着微笑的侧脸,不再深沉冰冷。   原来他笑得那样阳光,那样温暖好看。   此刻的顾星沉整个人是鲜活的,身上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温柔。   听见咳嗽声,顾星沉才抬头看见老人,于是喊了人。   顾奶奶笑起来,皱纹像水波在脸上流动,苍老却慈祥:“那个也孩子太粗心了,上学连书包都不拿。”   顾星沉笑了下,接过许罂的书包,“奶奶,她不爱上学。”   “啊?不爱上学可不好啊,将来考不上大学怎么办。”顾奶奶着急。   “没关系,随她吧。也不能人人都考第一,总得有人垫底,她也算替同学们舍生取义。”顾星沉说着,心中还没散去的暖意,让他口吻略带宠溺。   顾奶奶点点头,人到那岁数,什么都平和了。她弓着腰拄着拐杖,问许罂是不是他千里迢迢来北方寻找的女孩儿,顾星沉没有避讳。   顾奶奶笑吟吟,点点头。“确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人也有礼貌,就是心太粗,是个小糊涂,呵呵。做书生怎么能把书包给忘了呢……”   老人一边笑呵呵地说,一边佝偻着背,下楼。边走还边念叨胳膊腿儿不利索云云,但果然没斥责什么。   许罂说过今天不上学,顾星沉也就不把她书包带去学校,打开书柜,放到了中间那一格。   书包上头那一格,累了一大叠奖状,和一些荣誉证书。   但,那些奖状上并不是顾星沉的名字。   而是一个叫顾晓东的男孩儿。   时间,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不只这奖状,这一柜子的书,除了一小部分是顾星沉添置的,其余的书皮上都写着“顾晓东”。   还有那台钢琴。   顾星沉也并不弹。   --   收拾齐整,顾星沉推着单车出门。刚走走不远,顾奶奶就追出来,手里拿着顾星沉刚留她桌上一沓钱,塞回他手里。   “傻孩子,还给什么房租呀,又不是外人。”   顾星沉推回去:“您收着吧奶奶,房租我们之前不早就说好的?你不要,我就搬。”   老人很为难,但顾星沉坚持:“您生病要花钱,比我更需要这些。”   老人咳嗽着摆手:“上次奶奶生病全靠你帮忙……这个钱……奶奶怎么都不能收。”   顾奶奶执意把钱放进顾星沉的书包,慢吞吞地说,“你妈妈当年来我家暂住,我就很想收她做干女儿……可惜没有缘分,现在你能来陪奶奶,奶奶就很幸福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星沉,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孙子还在的时候……奶奶给你做的鞋垫,还合适吧?”顾星沉的手被老人的手握着,那粗粝的掌心有干燥与温暖。“星沉,以后就当奶奶这儿是自己家,啊?房租不要再提了。”   顾奶奶身体不好,顾星沉也不好跟她拉扯推脱,想着就等她生病再给她吧。   见顾星沉不再塞回来,顾奶奶才送了口气,握着顾星沉手有些哽咽:   “人生两大苦,少年失亲,老年丧子。孩子,我们俩,都是苦命人啊……”   顾奶奶心疼地拍拍顾星沉的手背,步履蹒跚,回屋。   目送老人踽踽独行的背影,顾星沉脸上并无多少动容。   他并没有资格去同情任何人。   -   街道两旁早起的小摊贩已忙活开,早点、菜摊、鱼市场……各种味道混杂出人生百态。   顾星沉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推着单车,淡淡走过喧闹。   许罂搞错了,顾奶奶并不是他亲奶奶。他哪有那么多亲戚,还恰好在她的城市、她的学校边。   顾奶奶,不过是母亲当年认识的一个旧人。   他从不是奔亲来的,他只是奔着她来。   一直都是。   这个世界,无所眷恋,如果还有,只有她。 第33章 玩儿起来   那天清早,许罂悄悄离开后,顾星沉这周都没再见到她。   他不联系许罂,许罂也没理他。   两人一个准备期中考,一个准备比赛,各忙各的。   从过去开始,他们的相处一直是这样的,做过最亲密的事,也对彼此生活保持着一定距离。毕竟学霸和风云不良少女之间的差异,并不只是卷子上的分数而已,各自的朋友圈子、生活习惯,差别都很大。   通常许罂不主动邀请的,顾星沉都从不会提,连问都不会问。   偶尔她太混他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比如上次乱喝酒,顾星沉才会怒冲冲吓唬吓唬她,管管她。   不过,那都是少数。   ——许罂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灼人皮肤的风,就受不了管教的。   ——谁能让她巴巴听话呢?   周五,碧空流云,天气格外晴朗。   七班教室,刚打完篮球回来的一帮男生球拍得啪啪响,流着大汗水,已经不顾女生反对把电风扇开到了最大。   扇叶呜呜响,满教室作业本、卷子给扇得哗啦摇曳。   教室外的走廊上的尽头,靠近竹林和卫生间那边,王子峰来找顾星沉,他很健谈,顾星沉也耐心地陪他聊。   “星沉,学生会会长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你以前也是学生会会长吧,你来参选肯定没问题。”   顾星沉穿着校服白衬衫和简单的深藏青色的长裤,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凉中,他淡淡笑了一下:“谢谢你为我考虑,但……很抱歉。”   王子峰:“星沉,学生会主席哦?哪怕毕业写学校履历表都是漂亮的一笔。你真不参选?”   “嗯,暂时没有想法。”   王子峰笑了一下,觉得可惜,他肘着阳台栏杆打量了一会儿顾星沉。   其实他比顾星沉还大一岁,但交谈起来,他却觉得顾星沉处事好像比他还稳。   “星沉,我有时候挺不能理解你的。你那么优秀,回回考第一,说明你很有上进心啊。但你又对很多东西很消极,我觉得你挺矛盾的。”   顾星沉笑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不过,学长想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刚来北方,方言都还没明白利索,就不添乱了。”   王子峰还要说什么,那边七班教室后门口就来了两个男生,体队的,俩人都穿着荧光色的运动服,晒得黑黝黝,一身臭汗,冲里头大喊:   “找下你们班顾星沉!”   讲台上,徐少庆见对方气势汹汹,板书也来不及写,小跑步出来找顾星沉。   他刚到跑出来没几步,恰好碰到往教室回的顾星沉。   “星沉,你是不是惹人了?俩校队的,很凶,找你!”   顾星沉摇摇头表示不知情,然后很淡定地走进教室。徐少庆焦急地“唉”了一声,擦了擦汗,跟上。   俩体队男生是跑来的,满头大汗,还在喘粗气。   他们横眉怒目地把顾星沉从头到尾盯了一遍,顾星沉身上一点儿脏汗味儿都没有,特别的干净整齐,在一群歪歪咧咧衣衫不整的男生中,很醒目。   “你就是顾星沉?”   “我就是。”   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有些紧张,文科班的体尖都有点儿凶残的,一般学生都不会跟他们有交集。   大家都以为是来找茬的,结果谁都没想到——   “给你的!”   “让你都吃了!别扔!”   两人凶巴巴一人吼了一句,塞了个甜品盒子给顾星沉,就走了。   懵逼了,大家,包括顾星沉在内。   抽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份很精致的什锦冰淇淋。   刚打开,凉气就丝丝浸过来,顾星沉手指皮肤激灵了一下。   班上男生女生都围过来,起哄。   “哇,哈根达斯,这么大一盒,很贵的耶!”   “那俩男的什么意思?”   “哇,送星沉不合适吧!”   “搅基?”   “喂,乱说啥,恶心不。”   顾星沉正对一盒化了一半的冰淇淋皱眉,手机就嗡嗡震个没完,来了几条短信。   【好吃吗】   【我刚吃了草莓口味】   【和你】   【是情侣套餐】   【哦】   【!】   【想你】   【要想我哦】   【[热吻]】   发件人:许罂   就知道是她。顾星沉淡淡的想。大太阳翻天的,心甘情愿供她驱使的男生还真不少嘛。   还是凶残的体队?   许罂,混得很躁嘛……   -   音乐大赛海选两天,金宇的乐队抽的是周日,也就是后天。   中午,乐队几个一起来步行街的泰国餐厅吃饭。   许罂本来就是被拉来凑数的,他们说他们的音乐,她一边拿小勺子喝着冬阴功汤,一边亮着眼睛跟顾星沉发短信,献宝邀功。   顾星沉回过来的时候,立马放下勺子,点开。   顾星沉:【已经化了】   配图是冰淇淋融化掉的照片。   “咚”,勺子重重放在碗里的声响引得正在商量赛事的金宇几个看来。   金宇把许罂上下打量了一眼。“咋了姑奶奶,谁惹你了?”   许罂把腿上防滴溅小手绢往旁边重重一扔,挎起自己包,拿了手机指指外头。“打个电话,骂人。你们慢聊别管我。”   上班日,商场人不算很多,许罂靠着栏杆打电话,接通就一阵不爽的痛骂。   “疯子你们怎么办的事呀?冰淇淋送过去都化了!”   “化了能吃吗那玩意儿?”   “啥?”   “你还给我找借口!”许罂叉腰。   “你就说,化成那鬼样子换你你吃不吃吧!”   “那不就对了?连你们这种糙嘴都不吃,我家星沉能爱吃吗?”   “行了行了。”   “就你们这体能还当体尖呢……浪费姑奶奶的钱。”   挂了电话,许罂又点开顾星沉的信息,回。   【那】   【改天再一起吃呀】   【[可爱]】   ---   周日这天,顾星沉按照原定计划,去市图书馆看书。   今天是音乐大赛首场海选的最后一天,地点在东华区的Paradise广场,顾星沉知道那个地方,那边是S市最繁华新潮的大商圈,中心广场四周围着高楼,环幅四块LED巨幕,看来这次主办方是下了本钱。   许罂没说让他去现场看,他也就没关注。   图书馆电梯的视频广告里也植入了音乐大赛的广告,已经上了昨天海选的精彩片段。   电梯里的人小声讨论:   “哇塞,十媒一体全方位报道唉!”   “阵仗挺大的嘛。”   “初赛开始在卫视台播呀?”   “我女儿平时就喜欢看这种奇奇怪怪的音乐……”   因为是海选,选手没有化妆,表演看着不太华丽,有两组音乐听着还挺有特点。   顾星沉没看见许罂唱歌的片段,才想起来他们好像是今天,应该还没上。   “哇,咋没看见这个女孩儿唱啊?”   “好漂亮。”   “是啊,长得真醒目啊……”   顾星沉循着旁边人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花絮片段,现场选手休息、交流的场景,摄像师给许多镜头给个短袖短裙女孩儿——高束的长马尾,踩着跟儿的帆布鞋。   这么典型的标志,不是许罂是谁。   她正抱着胳膊跟个装束夸张的男孩儿聊天,那笑看起来有点儿刺头,大概觉得对方比较蠢,所以敷衍地听对方装逼。顾星沉一看许罂那表情就知道她想法。   ——呵,自己就是小笨蛋,还觉得人家蠢呢。   图书馆很大,很安静。顾星沉拿了一本西方经济学概论在看,看到下午三点钟,来了条信息。   【在那】   【?】   许罂。   指尖在短信箱界面点了几个字,而后顿了一会儿,长按、全选,都删掉。   顾星沉点开很少用的微信,里头稀稀拉拉几个人,上一条消息是苏野发的,时间是两周前,提醒标红还在,他都懒得看。   然后他找到了许罂的,里头一串全是许罂的消息,是刚来北方那会儿许罂缠上他,给轰炸的二十多条,他当时一条没回。   顾星沉轻轻笑了下,想起那天清晨落在他枕上的长发丝,心里比往常多了些小小的冲动。   聪明的少年用了点小心眼儿,他点了定位,发过去。   然后一字没说,收好手机。   -   一个小时后。   手机猛震,一声接一声,简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图书馆安静,哪怕震动也很明显。顾星沉快步到走廊角落接听,刚点了接听键,那边就传来一叠声抱怨。   “你是不是在跟谁约会啊顾星沉,接电话那么慢!”   “讨厌死了!”   然后那边顿了一下,软和了些说:“我……我来啦,你快出来吧。等你。”   ……   天气不算好,四五点种太阳就不见了影儿,凉风嗖嗖的。   许罂还穿着表演的短袖短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就有点儿冷,抱着胳膊,又使劲儿给顾星沉打电话,顾星沉不接,她正生气,回头就看见顾星沉看着她走来,那步子有条不紊的,一点儿没着急。   “怎么才来!慢死了!”许罂叉腰,偏头瞪他。   “XX死了”,是许罂的口头禅,她总是感情特别丰富。顾星沉倒不生气,脱下外套将她裹住。“这样还冷吗?”   许罂瞟着顾星沉,然后从生气变成了笑脸,双臂一挂他脖子,热烈地吻上少年的唇。   “好想你……星沉。”她垫着脚,边亲他边呢喃。   等她亲够了,顾星沉才红着脸垂眸说:“我们……不要在这儿……”   许罂噗嗤笑了声,瞟他。   ——在人前,想跟这位清冷矜持的少年亲热,可难了。   ——但人后……   “好呀。我也喜欢没有人在场的时候,你的样子。”   -   两人换了条僻静的街道走。   许罂哔哔叭叭地说了这次海选的事情,遇见什么人、什么明星、什么选手,除了少部分惊叹,大部分是吐槽奇葩的,说那些乐队、歌手长像装束都很奇怪。   听她口吻,这大赛好像是不怎么样,因为她那半罐子水居然还给入围了。   许罂还说起这两天忙碌的准备,她后悔上周没有早点儿抓紧时间,害得最后几天搞得把人累死。   这种话顾星沉从小不知道听许罂说了多少遍。临时抱佛脚是她常干的事儿,初中的时候在学校也是,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开始做作业。   拖得很。   最后来不及,每次都来央求他帮忙。   顾星沉认真听着,许罂嗓子说累了,他就把奶茶递给她润润嗓子。   许罂喝着奶茶,乌溜溜的眼睛在静静倾听的少年身上转。   许罂想,时间真是一场魔术。顾星沉长高了,轮廓也一天比一天刚毅成熟。到现在,她还能想起初一那个大雪天,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把顾星沉堵在校门口,一脚蹬着他自行车轮子,恐吓那个个子矮小、皮肤白白的男孩子:不跟我谈恋爱,我就让他们揍你哦!   “在笑什么?”顾星沉问。   许罂眨眨眼,抱住少年的腰,脸颊蹭在顾星沉的胸膛。“星沉,你果然长得好高。看来小时候,我眼光还是不错嘛。   “怎么突然提这个。”顾星沉皱起眉头。他不喜欢那段记忆,回忆多少次都觉得自己很怂,居然被许罂吓成那样。   “星沉。”   “嗯。”   许罂仰着脸,顾星沉垂眸俯视她。“怎么了?”   许罂一踮脚,顾星沉配合地低了下头,让她如愿吻到了他。   虽然唇分开了,但两人的脸还是离得近近的,目光相接,空气里好似有花开的声音。   “对不起,星沉,我知道我不够好,虽然……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不好在哪里。”   “但我会努力。”   “努力地……喜欢你。”   -   “奶奶,我回来了。”   顾星沉喊了人,把单车放好。   顾奶奶推推老花眼镜,看着少年满面微笑,干干净净又温暖的样子,和前几天的安静不语很不同。   去了趟图书馆,回来这么开心啦?   果然是爱读书的好孩子。   顾奶奶想。   -   夜色缓缓落下,顾星沉在台灯下预习明天的课程。猫儿小罂在窗台望街上行人,桌上手机在震动,微信来个没完。   顾星沉有点儿后悔跟许罂说学生会找他的事了。   【星沉,我求你了】   【当吧当吧】   【你以前不一直是学生会主席吗?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求你了当吧】   顾星沉看了一眼,回了一句:【为什么】   那边很久没回复,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就是一大段,顾星沉怀疑许罂写作文都没这么卖力过,其中还不时穿插表情。   【学生会纪检部可讨厌了![火大] [火大] [火大]你都不知道,他们满校园打转,跟群苍蝇一样!老师都不管我的[翻白眼],可那几个学生每次学校碰见就得过来说我裙子又短了、鞋子又不对啦,扣班级分,害得我被灭绝唠叨个没完[泫然欲泣]。老讨厌了![大哭]他们欺负我,星沉[大哭][大哭]】   许罂抱着手机等在床上,翻滚,再翻滚。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顾星沉还没回她。   她有点儿等不及了,终于,界面跳出新消息。   顾星沉:【弄了半天,你是想让我滥用职权?】   许罂眨眨眼,回:   【我是让你保护下同班同学。】   【不】   【是保护你的女人!】   【我是你女人啊,星沉 [可怜]】   【你忘了吗???】   顾星沉斜瞟了眼手机亮起的消息界面,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放下笔,拿起手机……   那笔滚了一下,落到函数抛物线的地方,来回滚了滚,引得猫儿伸爪子一掏。   啪。   笔落在地上。   许罂咬着嘴巴悄悄兴奋,心想这次准没问题了!她在卧室里来回走动,回想着初中逼迫顾星沉滥用职权的各种便利,隐隐兴奋。   叮,叮。   顾星沉终于回过来——   【好】   【那我去选好了】   “耶!”许罂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就又来了几条——   【等我当选】   【就让纪检部不用满校园转】   【着重检查你】   【就行了】   许罂一下就懵了。   “啊???”   What the fuck!!“不要啊!!”   回复完消息,顾星沉微笑着放下手机,完全能想像许罂现在抱着手机跳脚的样子。   有时候,找个漂亮但脑子不是很聪明的女朋友,也挺好的。   玩儿起来。   特别舒服。 第34章 堕落   隔周,周一清早。   七点过几分的时候,升旗仪式前铿锵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就在楼栋树荫间穿梭回响了。   学生们匆忙奔走,从四面八方赶往操场集合。有的起得晚的学生,边走边啃着早点。   7:10的时候,操场上已黑压压一片人头方阵,各班列队完毕。   高二年级主任背着手,巡视到七班时,瞅见许罂几个竟然在!简直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升错了地方。   等年级主任走开,陈星凡搔搔没睡醒而有点儿乱的头发:“喂小罂,你抽什么疯啊,大清早把我们弄来,升个旗有啥看头?”   许罂嘴里嚼着泡泡糖,抱着胳膊,略有笑意。“看看咱们家校长呗,都快忘了长相了。”   后排的男生队伍里,江寰、金宇瞟了眼许罂,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八卦的宋小枝,从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转身,压低兴奋的声音说:“她叫你们来捧场的!待会儿使劲鼓掌啊!”   台上已经开始,走上个校服穿得一丝不苟的女生,秀眉杏眼,很清纯,她摁开话筒: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周开始了,今天,校园无处不春意盎然,看,学校的樱花与玉兰已绽放枝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老师们慈祥、关爱的目光,同学们真诚、友爱的问候……”   江寰挖挖耳朵不耐烦:“这女的谁啊,戏真多!她到底要说啥……”   宋小枝回头:“雏鹰班的班花,外号钢琴小公主,你不知道?”   江寰:“谁?”   陈星凡嘁了一下:“这傻逼只知道包房里的公主。”   江寰:“陈星凡你!谁知道包房公主了!”   江寰火了,两人又一顿闹,班里同学忍不住皱眉盯,心想这几个问题学生不来或许还好点儿,来了真吵。   最后班主任徐静过来训了几句,才暂时消停。   许罂任周围闹哄哄,自始至终都嚼着口香糖,抱着胳膊看台上。   学生处主任说了一段慷慨激昂的套话之后,开始宣布学生会的人事任——   “经过票选,由,高二七班顾星沉同学,接任王子峰同学,出任新一届学生会会长,带头继续展开学生会的工作……”   然后就是一阵“又是顾星沉啊”之类的嗡嗡议论声。   “下面,有请顾星沉同学上台发表就任演讲。”   许罂微微笑,扬了扬下巴,最先带头鼓了掌,其他学生才跟着燎原反应,掌声一浪浪铺开。   陈星凡鼓完掌胳膊肘一捅许罂。   “喂,你男人挺厉害啊!”   “那当然。”   许罂笑眼弯弯,边拍手边看向台子角落。   ——站在晨光里的顾星沉,简单的深色长裤和干净整洁的白衬衣,他身材高而修长,因为上台,所以比平时站得更挺拔,看起来器宇轩昂,有种正气凛然的禁欲感。   他举步走到台子中央,站定了两秒,才用低沉清冷的嗓音开始讲话。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是来自高二七班的顾星沉,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同学、老师以及校领导对我的信任……”   许罂轻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竟是顾星沉与她情动时,他一颗纽扣、一颗纽扣地解开自己白衬衣,矜持与正派,与衣服一起撕裂的模样……   那种禁欲的性感。   顾星沉的。   -   顾星沉演讲不长,鞠躬下台时把话筒交给主持的女生。   话筒交接时,许罂凝了下眉毛。   旁边陈星凡拉拉她胳膊,小声:“喂,我怎么感觉那个钢琴班花副会长,看你家男人眼神不大对啊。”   宋小枝跟人换了位置到许罂旁边来说:“提早防范啊你!我听说学生会里带头支持顾星沉的就是这个女生!叫田意雪,三个雏鹰班里最出名的小班花呢。”   见许罂打量那女生没吭声,宋小枝拉拉许罂的胳膊:“小罂,说句你不爱听的大实话。”   她朝站台边的顾星沉点了点下巴,“男的都喜欢那种清纯温顺的。你这种草天日地的不良少女,在故事里要么是反派被虐死,要么是炮灰,你懂不?”   许罂眉毛就皱了起来。   宋小枝:“你不信?”   许罂眨了几下眼:“不是……”顿了下,似思考,“我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许罂摸着下巴喃喃:“要换我,我也选那种乖乖牌……听话。”   陈星凡、金宇、宋小枝:“…………”   -   音乐大赛的初赛环节,因为电视台方面调档的原因,延迟了一周,所以准备时间比较充分。   金宇说有实力的选手不多,战起来没什么压力,只要许罂正常发挥就行。   许罂别的不好,就心理素质是绝对的好,上台不怯场,一点儿不紧张,所以是更没所谓。   周日,期中考结束的下午,许罂叫顾星沉去看电影。   因为刚上任学生会会长,要开小会,顾星沉不答应,许罂直接把他书包给抢了,顾星沉也不好在学校跟她拉扯,只好赶紧去把任务分配下去,从了许罂的邀约。   入了电影院大厅后,顾星沉习惯性地把杂事都替许罂干了,买票、取票、买零食饮料、取眼镜……   许罂大小姐一样跟在他身边,或坐或站,什么都不干。她挺挺的小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看起来挺有范儿,不过跟她身上那一身乖乖女款的娃娃领小白裙子不太搭。   许罂生活习惯挺奢侈的,不管是请别人还是自己花,都花很多钱、特浪费,但只有和顾星沉在一起,她不浪费。   吃多少,买多少。   因为顾星沉一定不会让她买单,而她,也一点儿不想浪费他的钱。   排队入场的时候,许罂涂了一点儿唇彩的红唇含着吸管儿,吸冰可乐,轻微有声。   顾星沉看了她软嘟嘟的红唇一会儿,尤其舌尖舔弄吸管儿时的动作,眼睛,就有些移不开,直到许罂眨巴着眼睛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没有……”顾星沉才红着脸转开视线。   许罂又吸了一下,嘀咕:“……所以,到底怎么了……”   踏进入放映厅的瞬间,光线就暗下来了。许罂垫脚凑顾星沉耳边小声地促狭:   “我知道你刚在想什么……”   “斯文败类顾会长。”   “乱想女同学不对哦?”   -   因为许罂的促狭,顾星沉直到放映开始都没说话,也不看许罂,一方面因为恼,一方面……也有点儿羞愧。   毕竟是少年,顾星沉再比同龄人成熟、稳妥,也多少有些单纯青涩。   倒是许罂,捉住顾星沉一点儿把柄就不放手,总一边喝可乐、吃爆米花,一边一个劲儿冲他促狭地笑,嘲弄他。   顾星沉窘迫,好不容易才挨到电影开始、许罂把目光转开,他悄悄松口气。   后排一双女孩子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意雪,这儿,12、13在这儿。”   “呼,幸好赶上了。”   “对啊。”   田意雪书包放在腿上,和表姐坐下之后,深呼吸了下,刚好屏幕开播。   巨幕上来就是个阴森恐怖的画面,一片绿气森幽的老宅子,一个吊死的红衣女人,身体还在浓雾里摇晃。   接下来各种血腥、白色、黑色就开始了……   顾星沉皱眉:“你怎么喜欢看恐怖电影?”   许罂正紧张,噎了一口冰可乐下去,哆嗦了一下说:“刺、刺激啊。”   她看他,眼神还惊魂未定。“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顾星沉很平静地看了她两眼,没作评价。   咦,那个人是顾星沉?田意雪正看着电影,余光一扫,发现了熟悉的影子,但隔着好几个座位,看不真切。那男生很快转脸看屏幕了,她看不清楚,更不敢确定。   “看什么呢,意雪。”   “没……没什么。我应该……认错人了。”   -   顾星沉不喜欢看恐怖电影,但他也不会睡觉,哪怕无聊也能继续看。这就是许罂最佩服他的地方!   ——对于不喜欢的事,顾星沉也能平静地完成。他可真会虐待自己。忍成这样,许罂一边怕他,一边又觉得顾星沉傻。   许罂看得有点儿怕了,想逗逗顾星沉来缓解下紧张:“喂,大学霸,你不害怕吗?”   顾星沉淡淡看她一眼:“为什么要害怕这种弱智的东西。没有剧情,演员也没演技,只会叫。”   许罂听了,眼睛一亮,凑他耳边:“那……有我会叫吗?”   顾星沉呼吸紧了一下。   漂亮的少女笑容满面,眼睛在电影院幽暗变换的光线里黑漆漆、水润润,促狭得很。   顾星沉被许罂促狭得恼了,难得反击:“你也就嘴里胆大。”   他话只说了一半儿,可许罂听懂了,所以怔愣着怂下去,收敛了些促狭。她知道顾星沉后面半句是讽刺她没胆动真格。   不好意思,他真说中了。   虽然重逢后主动撩的是她,但其实关于“那个”,许罂没有什么好的体会,就是觉得疼,疼得冒眼泪,真要那什么,她还有点儿怕。以前上网搜过,说是年纪小的女孩子刚体验那个的,好像都这样。   反正,她就是不太喜欢,觉得一点都不舒服,以前跟顾星沉在一起是能推脱就推脱……   要不是看在每次顾星沉都很耐心的哄着,对她百般顺从,并且他还帮她过考试、辅导作业,最重要,以后还要仰仗他帮忙,她才不高兴忍着难受,满足他自私的欲望呢。   许罂心想着,不禁撇撇嘴,然后就看见了顾星沉整洁的校服裤腿,和挽到手肘、干净的白衬衣袖子,他还穿着校服。   然后,许罂突然因为他们的这种关系,有点儿犯罪感——学校里,别的同学都天真烂漫,而她和顾星沉,早已一同堕落了。   他们之间的恋爱,挺糜烂的。   本来学霸和学渣之间,也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说不到一块儿去。她干的那些事他没兴趣,顾星沉说的学的那些东西,她也不懂。   他们除了谈请说爱、做那个,真没什么好交流的。   两人虽然没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许罂垂头,吸了口可乐,顾星沉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看着大荧幕,只是手伸过去,握住了许罂的。   “别怕,这世界上没有鬼。”   “嗯。”   许罂点了下头,嘟嘟嘴咬着吸管吸了一口,任少年握着她的手。   顾星沉的手心干燥,没有一点儿汗,温润,细腻,很舒服。   还真的,就没那么怕了。   “许罂。”   “嗯?”许罂看去,顾星沉的目光却还在荧幕上。   他说:   “还是……你的声音好听。” 第35章 好啊   散场交了3D眼镜,许罂挽着顾星沉的胳膊往电梯走。后面陆续有出来的观众。   田意雪背着书包扒开两个挡路的人,伸长脖子找人,终于从涌动的人潮里看见一个高出人流平均身高的校服少年。   她表姐赶紧拉住她:“怎么了意雪?”   田意雪脸色发白。“没……没什么……”然后慌慌张张把书包往肩上一背,“我、我先走了表姐,有急事。钢琴班记得替我请下假!”   田意雪迅速跟上去。   -   夜风微凉,沿河的人行道上行人不多,偶有车辆从旁呼啸而过,带来的疾风让许罂抱着胳膊缩了缩。   她一年四季都穿得不多,生怕自己裹多了不漂亮一样,虽然明明就很好看了。顾星沉看了许罂一眼,默默把随带在书包里的校服外套给她披上。这种关心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几乎是本能。   许罂也习惯于被关心,裹了裹外套,她朝少年牵了牵自己的娃娃领淑女小白裙子。“好看吗?很淑女吧?”   顾星沉看了眼裙子,又打量了眼许罂的神色,他一早就觉得许罂今天不大对,现在才发现了,是衣服跟平时不一样。   “好看。”   “好看那你还……地停顿那么久。”她学他。   “好看,但看着不太习惯。”   许罂牵着裙子皱了皱眉头,就这裙子,陈星凡几个可是把她笑了一整天呢!说她老土的不行。她经历重重阻挠,才得以穿着这个娃娃裙,跟他约会。   “星沉。”   “嗯。“   “我问你呀。”她拉住少年的胳膊,不许他走了,顾星沉朝她看来。 “我跟雏鹰班的钢琴小班花比,哪个好看?”   “什么花?”   “就是那个……周一主持升旗仪式的女孩子啊。你认识的。她那么漂亮,而且学习成绩也好,又会弹钢琴。去年年级就两个三好学生,她就占一个。”   “哦。”   “哦是什么反应?你觉得怎么样嘛。”   “什么怎么样了?”   “……”   许罂站定:“你以后别跟别的女孩子走太近,好不好?尤其是那种……学习成绩好,人还漂亮的女孩子。”   顾星沉:“都在一个学校,碰上是难免的。”   “……你这什么意思啊,还要继续跟她交往咯?”   “交往?大家只是同学而已,许罂。”   许罂抿抿嘴,弃掉强绷的淑女仪态:“你想跟别人做同学,别人钢琴小班花可只想一件事。”   “她在想什么。”   “想泡你呀!你难道看不出来?”许罂拔高了音量,然后见顾星沉反应,她是怒了,“你、你你笑什么!”   顾星沉笑意不止,许罂这阵子憋在心里的不舒服都爆发出来——   不就是个钢琴小班花吗?天天跟他在学生会你看我、我看你,眉来眼去的,真烦了。宋小枝都跟她八卦了好多料,没一条好听的。   “不许笑!我生气后果很严重,你知道的!”   顾星沉有些无奈。他的漂亮女朋友,智商和心机完全跟不上自己的步伐啊,可怎么办。   他单手扶住许罂的脸颊。   “原来,你在吃醋啊!”   膝盖瞬间中箭,许罂张嘴语塞了下,磕巴:“我、我能吃你醋??呵,顾星沉你脸真大!”   许罂从小习惯了在少年面前的高姿态,一时放不下来,“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我用过的,毁了也不给别人!”   其实心里也不是这么想的,但许罂向来感情丰富、脾气也比较大。幸好,顾星沉脾气好,脑子也聪明,知道她没话里那么坏,他笑了一下,像是对手段位太低,连生气都不屑。   “许罂,你总对我这么凶,使劲儿欺负我,就不累么?   “……你这么笑干嘛。”许罂防备。如果顾星沉跟她较真,这场架她怕是要输。   “笨蛋。”顾星沉一勾她脖子,抱入怀里,唇擦过她发丝,一路往下掠过小巧的鼻尖,捉到她的唇,厮磨。   许罂心跳很快。她想起第一次和顾星沉接吻,十二三岁的时候,一点感觉没有,到后来,也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她好热,心尖儿都热,喜欢他亲她的味道。   喜欢。   “星沉,你还像从前那样喜欢我么……”   “嘘……专心点。”   夜风徐徐,他嗓音也如远远的江涛沙哑。   地铁从高架桥上“哐啷哐啷”驰过,光影落在他们身上,迅速变换的时候。许罂指尖轻轻捉着他胸膛的衬衣。   少女的柔唇火热,烧得顾星沉心底都要燃了。   他不敢表白,怕自己已经爱得太深、太狠,许罂承受不了。   如果,让她知道他抛弃了南方的全部,满世界地找她,还跟着来了北方,一点一点蓄意的欲擒故纵,引她一点一点喜欢上他,像个一环扣一环的圈套,等着她往里跳。许罂一定会被他吓跑,她一定会把他当蛇蝎一样唾弃。   他漂亮的女朋友,有小聪明,但斗不过他,她只知道他是斯文败类,但并不能理解这四个字其中的意思……   当然,他也绝不让她有机会去理解到……   至今,顾星沉偶尔还会想起曾经分手那段日子,当他想许罂想得狠了的时候,真是特别恨她!往死里恨!   想虐她,想毁了她,用粗暴、下流的方式征服她,听她啜泣着喊他名字,听她说爱他、再也不离开!   可他更知道,如果真见面了,他会宁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舍得动她一下。   他就这样一直在深爱与深恨里煎熬。   而今晚,顾星沉发现,许罂已经会为他吃醋了。   很好。   很好。   微风吹乱许罂的发丝,在顾星沉的手臂肌肤上凌乱地摩擦。这个吻不激烈,却缠绵。干净矜持的少年闭着眼睛,舔过女孩儿唇,下巴,咬着她的脖子,留下些红痕。   喜欢你,许罂。   这份喜欢,不可能再多给你一点。   因为,就这些爱,我没有更多了。   -   夜晚的街道,是黑白底色上染了炫彩的霓虹,犹如漫画般的迷梦感。   少年背着书包,少女裹着男孩子的外套,一起走入夜色。   清吧广告牌后躲着的人影一直哆嗦,书包也掉在了地上。   门口服务员瞧了瞧那孩子,看校服像是八中的:“喂,小姑娘,你书包掉啦!”   田意雪哆哆嗦嗦,脑海里还是刚才顾星沉与许罂接吻的样子,她抱起书包就跑。   -   回到家已接近11点,许罂踢踢踏踏脱掉鞋,把书包随便往沙发上一丢。   父母在旁边跟朋友打牌,发现响动许母让人帮打着先,过来教训女儿。   “回来这么晚!上哪儿野去了都!看你这一天天,不干点正事!”   许罂心情不错,被唠叨也不顶嘴,笑眯眯说:“顾星沉给我补习功课,不行?”   “哦。那还差不多。”许母刚牌桌上被人问了女儿成绩,羞得她没好意思说,所以心情不太好,“你身上哪个男同学的衣服!穿着像个什么!”   许罂拢了拢领口。“顾星沉的呀!还能是谁的。冷死了,我还不想穿他的呢。”   “哦,是星沉的呀……那么大件,又长高了呀。”许母听是顾星沉,才松开眉头。“让你邀他过来玩儿,说了多少遍了你也不喊人家。”   见状许罂就嘁了一下。“妈你烦不烦啊,人家顾星沉忙着学习没空吃你的饭。”   许罂暗暗吐槽。   一说顾星沉,父母就信。考第一名的信誉度就那么高?呀真是……   嫉妒。   洗漱上床躺着之后,许罂情不自禁地先翻开了顾星沉的微信,看有没有新消息,没有,又把这两天和顾星沉发的旧消息刷了一遍。   捋捋湿漉漉的长发,许罂拍了张自拍发过去,然后一看,又不是很满意,睡衣圆领的,看起来好幼稚。她又去换了一件黑色小吊带的,拍了重发。   编辑了一段文字发过去——   【顾星沉,这个女孩子早已被你玷污了,做她男人,好吗?[可怜]】   老街的屋子。猫儿听见手机振动,跳上书桌。   顾星沉放下水杯,拿起手机。   许罂的照片跳出来,海棠花一样漂亮俏丽的脸蛋儿,因为刚洗过澡、头发微湿,而有一种出水的清纯味道。   顾星沉笑了一下,谁都不知道漂亮凶残的许罂,偶尔也脑子短路变成傻白甜。他喜欢她的笨,这样,她才逃不走。   少年洁净的指尖点了几下,发过去。   【好啊。】   【做就做啊。】 第36章 生日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许罂肘在窗台上,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往她耳朵里头涌。   “顾星沉这话真奇怪。”   许罂没放心上,把前两条又看了一遍,就微微笑起来,放下手机,托腮闭眼。   脑海里,浮想联翩。   ——顾星沉站在升旗台上,对着全校发表就任演讲。晨光从他背后洒来,他身上穿着洁白的衬衫,简单的深色长裤,嗓音清清冷冷的,气宇也很不凡……   许罂惬意地偏头听了一会儿虫鸣,自言自语:“后悔?我能后悔什么呀……”   事实证明,惬意、恬淡这种词,确实不适合用来形容许罂这种艹天日地的不良少女的生活。   许罂在旧爱复合的愉快徜徉了没多会儿,手机就喧嚣起来。   是陈星凡那躁动的丫头片子,打来的。   “喂。”   -   北郊有片废铁厂,那儿的地是政府规划的未来高新产业园。   片区修了宽阔的柏油大道,但还没通车,倒成了年轻富二代们约车的地方。   今晚依旧是乌泱泱一大群人。   许罂骑了一圈儿,就停好车来铁架边坐下休息,旁边还或坐或站带着些替男友抱衣服拿饮料的女孩儿们,她们打扮特时尚,脖子肩膀有各种刺青纹身。   大探照灯在头顶照着,许罂刚坐下来又情不自禁翻出顾星沉的微信看了看,这时陈星凡、金宇也跟过来了。   陈星凡:“咋了小罂,今晚你想啥呢,神神秘秘的?”   许罂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发亮,她漂亮的大眼睛天生眼尾有股子勾人的味道:“你们猜啊?”   陈星凡与金宇互看了一眼,都没主意。   许罂微笑起来,双手扎在机车服的兜里,翘了个二郎腿,目光扫了眼天际几颗星子,转脸和他们俩说:“我,今晚起,正式恋爱了!祝贺我吧。”   说着,许罂笑容拉大。   金宇与陈星凡都愣了一下。陈星凡拉着许罂摇晃。“跟新任会长大人兼年级学霸顾同学?”   许罂闭眼点头。   “可以啊许小罂!牛逼了!”陈星凡竖起大拇指,“考倒数又怎样,年级学霸都是你的。真·人生赢家!”   许罂:“拜托,考倒数这茬先别提行吗?”   恰好江寰也过来,跟陈星凡一起掺和,都盼望着从顾星沉这个裙带关系里获点儿什么好处。   许罂给两人闹得不行。   只有金宇不说话,一直盯着许罂看,许罂也渐渐发现他的不对劲。   金宇其实长得挺帅挺有味道的,就是性格内向高冷,还孤傲得很,跟顾星沉那种矜持清冷、沉静温和的禁欲感,是不一样的,金宇就是阴沉,冷漠,能够特立独行的人。   金宇扬着下巴站得笔挺,俯视人的动作更觉不好亲近,许罂坐着,被盯得浑身发毛!   等江寰和陈星凡相约赛车去了,许罂才皱了皱眉头。“干嘛呀你,一副死样子盯着我……晚上还让人睡好觉不啦。”   许罂边说话边从脚边的啤酒箱里拿了罐黑啤,砰一下扯开,仰头喝的时候,白腻的下巴和脖子看得很清楚。   金宇目光从许罂的脖子滑落到她微微起伏的胸脯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跟我谈恋爱不好么?”   “咳咳。”许罂当场给呛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哈?!”   金宇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拿了一罐儿,打开,在许罂旁边坐下。“你跟他睡过了?”   许罂喝嘴里的都吐了出来,站起来盯了金宇两秒,脸越来越臊得发红,恼道。:“卧槽,你傻逼了?发什么疯呢……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看你这反应,就是没睡,也差得不远了。呵,完全地,意料之中。”   金宇单手撑着一边,慢慢喝了一口冰啤酒在口腔里,刺得舌头有些针扎的感觉。他挑眉看许罂,冷漠的浅笑有些颓废的味道。   “跟他睡舒服吗?”   许罂瞠目结舌,张张嘴好一会儿才骂道:“睡什么睡!没有!”   然后又说:“金宇你丫今儿吃错药啦?欠抽吧你!”   “我是觉得……”他瞟她一眼,垂头,把拉罐儿挨着许罂的那罐放,两罐凑成一对。“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个变态。还不如选我呢。”   许罂推他一下。“胡说八道谁变态呢!关系再好也不带这样啊?你再乱说星沉,我跟你绝交!”   她上下把金宇瞄了个遍,嗤之以鼻,“你倒更像个变态。”   金宇皮笑肉不笑,把两瓶拉罐中自己那个丢进许罂脚边那只巨大的蓝色垃圾桶,许罂连忙往旁边退了一下让开些。   这厮打架打多了,许罂总觉得他这古里古怪的冷冰冰样子看着像……要揍她?   “行,你就当我说的话是这罐啤酒,现在已经扔了,了事儿!”   许罂狐疑地眨眨眼。“发的什么疯你……”   “没心没肺……”金宇手绢儿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丢掉,又摸了一根烟出来抽。燃了两口,他才看着远方的夜空说:   “许罂,你知道顾星沉每天在干嘛吗,你知道,他书包里带的那瓶东西是什么吗?”   “他都那样儿了,你还敢跟他谈恋爱!”   --   周三,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第一名毫无意外的又是顾星沉。   724,继续霸榜年级。   转来八中的两个月后,顾星沉成了头号风云学霸。传说的人物了。   顾星沉那边风光无两,而许罂这边的成绩嘛……不提也罢,反正就那样了。并无悬念就是。   放学后,乐队的人都吃饭去了,多媒体楼的天台,许罂等着顾星沉来替她补习曲目歌词。   从上周日晚上他们复合,现在过去三天,还是第一次单独见面。顾星沉最近都在忙学生会的事,而她也被金宇逼迫着练歌,都没抽得出时间出来独处。   “许罂。”   顾星沉的嗓音很特别,有种清澈凛冽的味道,略有些低沉,安静。   许罂抬头看去,顾星沉微微一笑,从天台小门大步走过来。他把书包放在边沿的水泥板上。   “歌词拿来吧。”   “嗯!”许罂把一篇英文递过去,紧靠着少年坐下来,抱着他胳膊笑眯眯眨眼:“顾星沉,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就跟天神一样厉害!”   “……读书不行,哄男孩子倒是很有一套!”顾星沉扯了扯嘴角,“除了辛辰,以前哄过多少男生?”   许罂一下就怂了,抿抿嘴,嘀咕:“不在现任跟前提前任,是最基本的恋爱素养……我都从不提,你倒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顾星沉笑了一下,眼睛流转的神色有点儿冷。“哦?我不也是你前任之一么?”   许罂:……   T-T这天儿,聊不下去了。   -   许罂学了一会儿英文,一个头两个大。   “通篇全英,烦都烦死了!难道当学渣连唱个歌都不行吗? ”   顾星沉倒是不厌其烦,习惯性地淡淡安慰着她:“耐心一点。慢慢就会了。刚刚那一遍发音已经好很多。”   “呸,你十遍之前就这么说了!”许罂不满,自己学不好顺便迁怒于顾星沉,“一遍好很多、两遍好很多……这都十遍好很多了,结果你还是说不行。顾星沉,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很多啊!”   浅浅笑了下,顾星沉:“不管怎样,我不是每一遍都陪着你么?”   许罂一下就理亏了:……   “那、那倒是哈。”   许罂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学,但总不时走神。   托腮,眨眼皮,眼睛就望着顾星沉的侧脸发呆。   他洁白的牙齿,淡色的唇,视觉上有种极致的冰凉感。   “Magical,发m的时候要抿下唇,这个元音的时候,舌头稍微往前一点,用咽喉的音来发,你嗯……”   夕阳从侧面流泻来,少年的唇蓦地被吻住了。   轻轻辗转之后,许罂放开顾星沉的唇,恶作剧地笑了一下。   “果然是凉凉的!”   唇上酥麻,顾星沉脸上有些热,垂眸看歌词,不看许罂。“学习要专心,你这样难怪考不好。”   许罂无所谓地晃荡脚丫,促狭他的羞涩:“专心啊,但是顾老师,课间休息知不知道?劳逸结合?”   “再不认真我走了。”   “好好好,我不皮了不皮了。学学学。”   顾星沉一向做事认真负责,许罂托腮侧着脸看他走神,然后目光无意落到顾星沉随手放在一旁的书包上。   她想起三天前那晚,金宇说的那通话。   ——“他都那样儿了,你还敢跟他谈恋爱!”   ——“许罂,你麻烦大了!”   顾星沉把音标写好,才发现许罂根本没在听,而是拿过他的书包,打开在找东西。   顾星沉眼睛深了一下。“怎么了。”   许罂眨眨眼,笑了下,把书包放下。“没有,就看看学霸的书包呗。”   顾星沉笑了一下,风从许罂背后来,乱了她的长发丝,顾星沉伸手替她拨开脸上的发丝别在耳后。   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许罂觉得有点儿痒,缩了缩脖子。“想找什么告诉我,我替你找。”   少年在夕阳里,清冷而温柔,挽起的白衬衫袖子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许罂看了一会儿,想起了十二三岁他们第一次相遇,顾星沉站在雪里的样子,就笑了一下。   顾星沉:“又在笑什么?”   许罂手挂上顾星沉的脖子,少年俯视着她,目光沉静、深邃不可捉摸,但许罂这一刻痴迷于恋爱的味道,并不想去捉摸。   她说,“顾星沉,你可真好看。”   --   据金宇说,这次音乐大赛主办方血亏。   因为是S市本地举办的,地域局限,参赛选手有实力的不多,虽然媒体大铺声势,但内容没什么爆点,收视率不行,电视台都不播了,就还有些网页、APP价格便宜的媒体在报道。   真正是虎头蛇尾,可惜了这宣传费用。   金宇作为巨星二代,这种菜鸟比赛都拿不了第一,那就着实丢人了。   许罂估摸是金家的巨星爹妈下了命令,所以金宇这高冷逼货又开始整天严肃着脸,写曲子,然后用他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墨水儿,亲自作英文词,每天手边都是两本牛津英汉、汉英大字典。   咦呀……   许罂看着他,突然懂了徐静常说的一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说的可不就是金宇这个四肢发达、脾气高冷但胸无几点墨水的问题少年么?   一周半决赛,一周决赛,许罂被迫跟着金宇忙得没日没夜,连顾星沉都顾不上撩。除了匆匆两次补习英文单词,其它的只想起来的时候跟顾星沉发两条微信,哄两句以维持恋爱关系。   夜深了。   猫赖在少年的长腿上,打着咕噜声,渐渐安静睡着,喉咙也不噪了。光有些暗,顾星沉把台灯调到最亮那一档。   他拿着笔,翻开数理化的教材,准备把本周教过的课程迅速浏览复习一遍,正看到一半儿,来了微信。   【乖】   【宝贝儿】   【等我后天决赛忙完,给你过生日啊】   许罂。   少年洁净的淡色指甲往上滑了滑,半个月来,许罂的微信稀稀拉拉几条,期间匆匆打过两个视频电话。   顾星沉指尖动了动,回了一条。   【好】   然后,那边许罂也没回,估计在忙。顾星沉想继续看书,但仿佛有些缺少心情,就干脆把书合上。   许罂就是这样自由热情的个性,其实,也不怪她冷落自己。   她身边有数不清的朋友、哥们儿、姐妹儿……他们关系都很好,许罂在哪儿都是焦点,玩儿不完的新鲜东西。   可人的注意力有限,热情有限,他在许罂热闹的关系里,作为男朋友,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必然只能得到她部分的关注。   顾星沉垂眸,猫儿小罂被嗡嗡声吵醒,但没睁眼,懒懒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但喉咙的咕噜声又起了。   顾星沉修长的手指抚摸它的脑袋。   “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只有你,你的世界里,重要的人却太多了。”   “喵~”   猫儿被摸得享受,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着顾星沉手心撒娇。   顾星沉笑了一下,把猫儿抱进它自己小猫窝,但猫儿却粘得紧。   “小东西,不管做人还是做猫都要切记,太粘人,会招人嫌,嗯?”   他必须克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   初三他们分手之前那段时间,他初初尝到许罂的甜头,一时沉迷,不可自拔。   许罂虽然是有些粗心糊涂,但并不是那么傻的,她肯定感觉到了他对她的贪婪欲望,受不了,才说分手吧。   还好许罂没他聪明,没想明白问题根结,顾星沉心里却一直揣得很明白。   --   周六下午,决赛在大剧院,由于整体赛事平淡,加上说唱音乐普及度不高,新闻反响平平,水花儿都没两个。   决赛来的记者不多,都是主办方给记者个三五百车马费,来凑数撑场面的。   金宇的乐队毫无疑问夺冠。   许罂作为主唱,在现场吸引了大波粉丝,基本都是年轻人。许罂微微笑着,急着去找顾星沉,被粉丝围着往外走。   “小姐姐,你声音真好听唉!”   许罂微笑:呵呵,一般般、一般般。   “歌儿好棒!叫《Imagination》是吗?有什么寓意呢?”   许罂微笑:鬼知道啊!那字母一堆的魔鬼单词。   “你跟贝斯手金小哥哥是情侣吗?   许罂微笑:屁!那傻逼是我同学!我男人是天才好不啦。   许罂身材很有曲线,加上舞台妆、高跟鞋,看起来成熟不少。比她大的人都喊着小姐姐。许罂从小当过大姐大,镇得住场面,一点儿胆怯没有。   直到一个小粉丝把纸笔递给她。   “小姐姐、小姐姐,给我签个名吧!”   许罂拿着笔,想起顾星沉对自己那字体的评价,手就抖了几下。   ——签名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   ——把她的狗爬字体展现出来,不等于自取其辱吗?   然后许罂灵机一动,问小粉丝:“给你画朵花,你看行么?”   一分钟后。   小粉丝拿着本儿,闪着兴奋的笑眼:“小姐姐,这是红玫瑰吗?”   许罂皱皱眉。   “不,是罂粟!”   手机视频播到这一句后,被点了暂停,陈星凡上滑屏幕,点到搜索排行榜,脸色都变了:“哇!小罂这名出得也太随意了吧!”   晚上的庆功宴是金宇请的,一家高档海鲜自助餐厅,浩浩荡荡十多个人。这么一顿没有三四万根本下不来。   江寰拿着手机念:“#国民罂粟花小姐姐#爆,搜索量 315万!”   其他人跟着唏嘘喝彩。   大概每个人的同学里面都有那么一个张扬、美丽、自信的女同学,她长得漂亮,身材也匀称,有一把乌黑的长马尾,她擅长唱歌,总是班上男同学偷偷看的对象,安分的女同学羡慕,但又不敢走太近去做她朋友的。   许罂的形象气质就太符合这追忆了。   所以,瞬间大爆,加上那朵“罂粟花”签名,实在形象又形象。   “主办方绞尽脑汁也没捯饬出点儿水花,没想到粉丝拍个后台视频,就爆了热搜”   宋小枝:“哎哎哎?什么叫后台视频,分明是咱们八中的罂粟校花视频好吧?”   这时有人问:   “对了,咱们爆热搜的女主角呢?她可不能不在啊!”   “就是就是,咱们乐队能不能红,就看她了!”   “阿宇,小罂呢?”   金宇抿了口酒,用惯有懒懒、冷冷的态度说:“不知道!别管她。吃咱们的!”   陈星凡与江寰看他一眼,觉得金宇有些冷淡,但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问。然后,两个神经粗大条的人,就忘了这一茬。   --   大前天立了夏,天气长起来。虽然晚上八点了,但也刚刚黑下来不久而已。   陈星凡电话打来告诉许罂她上微博热搜的时候,许罂正在河边,草草听了几句就说忙着,挂了,也没放心上。   许罂收好手机,点燃烟花棒,递了一只给顾星沉。   烟花棒短暂耀眼的光亮映亮许罂的脸,她化的淡妆还没来得及卸,衣服也是唱歌时穿的亮丝连衣短裙,一双白腻大长腿,比往常的漂亮还要漂亮,不过外头罩着件男孩子的校服外套。柔美俏丽与男性的气息碰撞,强烈的视觉冲击,碰撞出种暧昧感。   ——是,恋爱的味道。   “顾星沉。”她回头,“你喜欢吗?”   顾星沉站在她旁边一步的地方,看她玩儿烟花棒,他眼瞳比一般人要漆黑一些,火光映在他眸里,有跳跃的亮光。 “嗯。”   “顾星沉,你话好少!”   “我……”   “没关系,我话多!你要说个没完我就没法儿发挥了。”   “嗯。你说什么,我听着。”   “好啊。”许罂摇着烟花想了想,“我说,顾星沉你真是个闷葫芦大笨蛋!”她又急着赶在对方开口前打断,“唉?说好你只听不说的!不许食言啊?食言是小狗!”   “……”   顾星沉不说话,好脾气地听着,一如既往让许罂欺负个够。等她说累了说渴了,他就递水给她喝。   嬉闹了一会儿,许罂再活力四射也有些累,慢慢安静下来。   河风徐徐,绿草茵茵。天上星河如撒,两人并肩站在这如画的浅夜里。   许罂摇着手中的银亮烟花,侧脸,笑吟吟地看顾星沉。其实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顾星沉通常很安静,只是呆在她身边,但是,存在感很强就是了。   ——那么高高的男孩子,长得又出众,很难让人不去看他。   顾星沉英俊的脸,在烟花跳跃的雪光里,清冷而矜持,可她的脖子上,还留着他刚刚吻她时,撕咬吸吮留下的红印子。许罂想:   ——好奇怪,世界上竟有顾星沉这样的人。   ——一面,她觉得他真的好色、好坏、好下流,一面,又觉这世上好像再不可能有比他更干净、更美好的男孩子了。   这时,在烟火尘埃的顾星沉对许罂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许罂摇摇头,没说话。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了,顾星沉这男人,仿佛从眼睛到灵魂,都是洁净无尘的。   许罂变魔术一样,手心捧起个点了18数字的小蛋糕,垫着脚凑上去在少年脸颊吻了一下。   “生日快乐。顾星沉。” 第37章 对不起   天幕低垂。   许罂与顾星沉并肩坐在河岸,高楼在天际化作一只只矩形的影,星河,在他们头顶璀璨着。   顾星沉旁边放着一只书包和两瓶喝过的饮料,一瓶冰可乐,瓶身凝了水珠,一瓶是常温的纯净水。   许罂对他的眼睛眨了眨,摸摸唇:“我渴了。”   顾星沉拿了冰可乐,拧开递给她。   “星沉宝宝真懂事!”许罂拍拍顾星沉的脸,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笑眯眯。“伺候得真周到!”   顾星沉随她调戏也不生气,把她喝过的饮料默默拧好,又放回原处。   “顾星沉,你对我这么体贴,我以后要是离不开你可怎么办?”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你还想离开我?”   “我说假如嘛。”   “……”   “你干嘛不说话?”   “不想讨论无聊的问题。”   “你才无聊呢……整天板着张脸,无趣死了……你就是再好看我有天也都得看烦了。嘁!”   话多之人,必有部分不经大脑。顾星沉懒得较真,许罂也过脑忘。   她撑着双臂,仰望星空:“顾星沉,你名字什么意思啊,和星星有关吗?”   许久没得到回答,许罂转头看顾星沉,才发现他在沉思什么:“喂,你发什么呆!问你呢。”   顾星沉抬起平静的目光。 “有关吧。”   “星、沉。”许罂咀嚼着少年的名字。   顾星沉母亲她见过,是个很有修养文化的女人,走路说话和顾星沉一样,不疾不徐,很有仪态。她去过顾星沉家几次,他母亲每次都会泡很讲究的咖啡给她喝,人很好。   许罂将肚子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墨水儿搜索了一遍,也没想到什么高深的解释。借着仰脸的姿势头往少年那边一偏:“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想不出来。”   夜里幽暗,少年身上的色调偏冷,顾星沉没有立刻回答,风转凉时他断断续续说起:“我母亲说,星光坠毁,天塌地陷。所以,叫星沉。”   “啊?那、那不就是毁灭的意思?”许罂听坐直,“她为什么给你起这名字?”   顾星沉就没说话了。   许罂咬咬下唇,意识到自己可能提到了不好的东西。   顾星沉是单亲家庭,以前年纪小,太没心没肺也从没把顾星沉放在眼里心上,更别说操心他的事情了。直到现在真正开始爱上他,她才开始关注到顾星沉这个人和他的生活。   这个少年,矜持,干净,斯文,总是很坚强稳重的样子,可是,当她偶尔有耐心静下来的时候,细细看他,就莫名有种心疼在心尖儿蔓延。   顾星沉一些往事在脑海浮掠之后,才发现活泼的许罂很安静,他转头,见许罂竟正冲他祈祷着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   闻言许罂睁开眼睛,笑, “我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给你这个名字了。”   漫天的星河是背景,她眼睛亮亮的:“星光坠毁不就是流星吗?对流星许愿,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她微笑:“星沉,你是希望、是光芒!”   呼吸在夜风里乱了一下,顾星沉落在草从里的手逐渐收紧,连心口都在发颤。他看了许罂很久。   星沉。   竟可以,不是绝望和不幸。   -   许罂不喜欢看见顾星沉安静不语的样子,让人心里酸酸的,有意想逗逗他。   “你这名字挺好了,我这名字才崩溃好吧!”   “当年我生下来时我家还不是大土豪,只有个很小的煤矿,你见过我爸妈的,他们可没你妈妈有文化……”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虽然是年级倒数,但我是我家文凭最高的!我爸妈都初中生,字还没我会得多。”   “当年他们给我起名字,薇薇彤彤佩佩想了一大堆,但临到头一个字都不会写……”   “没办法,上户口啊得,恰好那时候扫毒,就看见那个横幅上的罂字……”   “艹……我发誓我真是好讨厌那个挂横幅的傻逼!”   许罂热情用不完,表情丰富,气氛总算活络。   “哈!你可终于笑了,顾大闷葫芦,你再不笑,姐可没故事逗你玩儿了!”   许罂叉腰抱怨,口干得不行。“我怎么当年截了你这么个阴沉沉的货呢?后悔。”   顾星沉看她一眼,淡淡说:“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许罂盯着他笑。“有我也没打算吃啊。”   顾星沉缓缓伸手扶着许罂的脸,许罂很少看见顾星沉有这样的笑容,像阳光,干净温和,特别英俊好看。看得出,他现在很轻松。   “许罂,我不是希望,也不是光芒。”   “你才是。”   -   老街入夏后的夜,比春寒料峭时多了不少喧嚣,大排档和烧烤铺子的生意兴隆,满满市井气息。   白炽灯的光从四方老窗落出,微风拂动窗下一篓蛛网。   房间里开着灯,没人,顾星沉的书包放在书桌一端,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几本书。旁边手机震了一下啊,微信人显示是“苏野”。   屋里的猫窝是空。浴室门口,猫儿小罂正蹲着,从门上的换气叶偷窥着里头人洗澡。   少年身修腿长,水滴在他身上流淌。顾星沉冲了下脸之后睁眼,睫毛占满水珠,显得漆黑浓密。   他想起许罂说他是希望,眼睛,便有微微的笑意。   其实,关于他名字的来历他当时完全可以糊弄过去,不让许罂知道。   但是,他还是选择告诉她。   让她心疼一下,也好。   猫儿小罂蹿在前头,顾星沉洗澡出来边擦短发边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开苏野的微信。   【这几天怎么样,把剧毒食人花儿吃掉了没[龇牙笑]】苏野   顾星沉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回复:【没有打算】   苏野回复很快:【艹,够纯洁!兄弟[挑眉笑]】   顾星沉看了眼,没回。   苏野又发过来:   【千万】   【别让她发现你秘密】   【尽管,她也有很大责任】   顾星沉看了,眼睛淡淡,没有回复。看完书,他才把前阵子开始就不再放在书包里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   那次许罂找他书包,就是找这个吧。   应该,是那个男生对她说了什么。   顾星沉看了一下,又放回抽屉。幸好他提前有防备。   ---   上周六爆了热搜榜,许罂一夜间成了小名人。微博小号涨了好几十万粉。最新一条微博是决赛当晚发的,照片是烟花和生日蛋糕,文字是:我的天神,生日快乐。[红唇] [红唇] [红唇]   微博留言各种猜测。   当时隔天金宇就告诉许罂,有星探想找她签约。许罂“嘁”了一下,那星探的电话都没接。她经常自嘲的,是一筐没有理想的烂泥,不过,但是这次机缘巧合激发了她对音乐的一点热爱,还在坚持唱唱歌。   这星期,许罂经常穿着件男孩子的校服外套,不知谁的,但校花肯定谈恋爱了,毋庸置疑。   下午放学后,顾星沉在学生会活动室刚开完小会。   所有人离场后,他也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但看了看时间,就故意放慢了收拾资料的速度。   ——许罂在花园等,但他并不想让她那么快等到他。   收拾好资料之后,顾星沉坐下来阅读了最近的校报,二十多分钟之后,才徐步走出活动室。   金宇靠在墙角抽烟,把烧到屁股的烟蒂扔到楼道垃圾桶。“你这样耍骗她,就不会良心不安?”   顾星沉站定,两人视线相触,一个沉静冷淡,一个颓废漠然。   金宇吐着烟气儿笑了一下:“你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给她看,还敢说喜欢她?”   顾星沉目光冰冷,看了金宇两秒,这种极致冰冷的攻击性,让金宇也有些意外。   “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试图插手别人。”说罢顾星沉走了一步,又顿了下,“还有,收起你对许罂的心思。”   “如果我要追许罂早追了,我只是不忍心看她被你玩儿死!”   顾星沉笑了一下。“是吗。”   金宇:“我和小罂认识那么久,我了解她。没心没肺,没什么心机,看起来凶残实际上单纯没边儿。你仗着点儿聪明这么玩儿她,不过分?”   “我的女人我会心疼,还轮不得到你,金宇同学。”顾星沉淡淡说完,走下楼。   金宇冷盯着顾星沉走远,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许罂,你平时草天日地就算了,这回惹上他,你可是惹了大麻烦了……”   -   许罂在樱花林等着,甩着顾星沉外套袖子玩儿,好久才等来了人。   “喂顾星沉,你怎么才来?!”   “又跟学生会那个女同学聊天呢!”   顾星沉笑了一下,俯视许罂生气的脸蛋儿,心里有些许愧疚,但转瞬便淹没。   虽然用了些心机和手段,但不可否认许罂现在对他的关注,比以前多。   果然,谈恋爱也如做题,换个解法,或许就能算出答案。   “抱歉,事情太多,来晚了。”   “哼!”许罂生气地偏头瞪他,又忍不住有一点笑。但嘴还是硬。“看在我甩过你一次的份上,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啊!”   两人一起在树林里走,这个时候正是大家吃饭的时间,树林无人,十分幽静。   顾星沉替许罂拿着包,挺沉的,里头镜子、香水、口红、杂志、面膜、瘦脸棒、嫩手霜……乱七八糟的一堆,唯独不包括与学习相关的东西。   “许罂,你说要送我最喜欢的东西做生日礼物么,还算话吗?”顾星沉说。   许罂正俯身研究着一枝花儿:“废话,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不等着你考虑么。”   她嗅了嗅那花儿。   “我考虑好了。”   闻言许罂直起身。“说吧,最喜欢什么。”   然后少年脸上有了淡淡笑意,他身上有种认真的书卷气质。“我想来想去才发现,我最喜欢的是你,许罂。”   许罂突然被惹红了脸,她看着顾星沉眨了会儿眼睛。“那,你想……”   许罂腰突然被搂住了,少年俯身时的阴影将她罩住。同时,耳朵的肌肤有灼热的呼吸洒下来。   少年嗓音沙哑:   “今晚跟我走……好吗?”   “我不做什么,就想和你呆在一起。”   他最不喜欢一个人的夜晚,家里死寂的,好像他也是具没有生命气儿的尸体。   --   晚自习后,许罂给父母打了电话,借口说去陈星凡家过夜。父母也没起疑,毕竟从小把女儿散养惯了,一家子心都大。   十点的时候,许罂和顾星沉就出现在一酒店的大厅。   平时和渣小分队的朋友来酒店开房间打牌、玩乐稀松平常,但这一回,许罂却有些紧张,她裹着顾星沉的外套,乖乖地站在高高的少年身后,不吭声。   顾星沉拉着许罂的手,像护小鸡一样保护在旁边。   服务员开好房卡,递过来时格外看了眼小情侣,尤其两人的校服。   走廊铺着绒毯,踩上去寂静无声。   许罂被顾星沉拉着手走在后头,少年的手心干燥温暖的,她看了眼他干净整洁的发际线,有些紧张。   开了门,插上电卡,灯就亮了起来。   开的大床房,有落地大窗的,房间干净舒适,看起来挺不错。   顾星沉办事情,一向稳妥到位,很能信任。   许罂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动脑子,什么都不用操心,顾星沉可以全部安排好,她当她的甩手大小姐就行。   顾星沉把两人的书包放在一边,去了一趟浴室出来:“水温调好了。”   一听这话,正喝着冰奶茶的许罂喉头就紧了一下,立马放下了饮料。“哦……”   虽然顾星沉说,不做什么,就跟他呆一晚上。但,气氛还是有点儿诡异的微妙。   毕竟,他们都接近成年了,不是初中的时候。   顾星沉把纯净水倒入烧水壶烧好之后,开始整理两人的东西,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   许罂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平时草天日地的、天不怕地不怕,突然有点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那、那我先去洗澡了……”   说着,她笨手笨脚脱下最近被她霸占的顾星沉的校服外套。   顾星沉余光从玻璃上看见许罂步子僵硬地进了浴室,微微笑了笑。   -   洗好出来,许罂合着浴袍躺在被子下,看着少年把烧好的开水倒了一杯,放在她床头。   “你先休息一下,看看电视吧,别老玩儿手机,对眼睛不好。”   许罂点点头,然后看着衣装整齐的少年走进浴室。   许罂没心没肺地刷了下手机,然后注意力就偏了——浴室的墙是毛玻璃,上面隐约能看见人影。衣服一件件除去,少年身体的颜色和轮廓呈现出来。顾星沉的身型,比以前高大了……   然后,响起了水声。   许罂偷看着,不小心就看见了床头的那个,脸一热,扯被子盖住鼻子,只露了双眼睛,突然紧张得不行。   她掐了下大腿,强迫自己冷静。   “冒什么冷汗!许罂……”   “又不干什么……瞎想什么呢。”   “再说,你可当了他老大很多年呢!”   “别怂……”   她给自己鼓劲儿。   顾星沉出来时,许罂盖在被子下只留了双眼睛眨巴看他。像……待宰的羊。   顾星沉笑了一下,用沉静的嗓音说:“不看电视了吗?”   她也想看了,可是……旁边的水声和毛玻璃上的人影,太诱人了~~她看不下去。干脆盖上被子不看了。“没找到好看的电视剧。”   “没电视剧,那听听音乐吧。你不是最喜欢听歌吗。”   “哦,可以啊……”   曾经在一起挺久,许罂喜欢什么顾星沉很清楚,就调了个音乐频道,放的最近霸榜的某男歌星的现场。   许罂平时就爱看这些时髦、闹哄哄的东西,三两天流行劲儿一过,又换一个,跟她一头热的多动症性格一模一样。   旁边床垫陷了一下,许罂又紧张了一下,顾星沉在旁边坐下。“我,上来了。”   “你、你上来就上来呗!还问我干嘛……”许罂故意拔高了音量,掩饰紧张。“啰嗦死了,跟个娘们似的。”   顾星沉脾气再好,也不免冷冰冰看他一眼。又说他不男人呢?   被子被掀开了一下,顾星沉在许罂旁边坐下,他们靠着床头垫子,一起看电视,微妙的安静在房间里蔓延,两人一起盯着电视,谁都没动,也没说话。   电视里的歌,是平时许罂喜欢听的歌,但现在她是一点儿看不进去!就像平时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聒噪的效果一样。   现在,她所有感官,全集中在旁边的男孩子身上。   顾星沉身上始终有那种清冽的气质,像清晨的冷空气,时不时钻了一丝进肺里,很清新。   ‘不知道顾星沉在想什么……’许罂按捺不住,偷瞟了旁边一眼,‘他怎么不动,也不说话?他是不是……在想亲我?’   液晶电视里歌一首接一首,时不时插播两分钟广告。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广告有点多,要不,换个频道?”   顾星沉侧头问,许罂也刚好转脸。   头顶一盏小灯,仅仅照亮两个人的地方。   顾星沉坐着也比许罂高很多,他俯看着她,她仰视着他。   隔得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顾星沉目光从许罂漂亮的大眼睛,掠过鼻尖,然后到那张殷红的唇,就有些移不开了。   对视的最后,还是性格活泼的许罂最先坐不住,朝清冷斯文的少年慢慢凑过去,弱弱喊了一声他名字:“星沉……”   “嗯。”他答。   抿了抿唇,许罂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少年,然后缓缓拷过去,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腰,“你……答应我的,不做什么。你别吓我哦。”   “嗯。”   然后过了一会儿,顾星沉说。“许罂。那…吻一下,碰一碰,可以吗?”   五月的夜风微微凉,撩动窗帘,室内有呼吸摩擦的灼热。   她短暂的思量,然后:“嗯……”   他立刻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呼吸在交缠,情动的嘤咛破碎在咽喉。   在彼此青涩的年纪,给了自己最真最痴傻的感情。   后来,许多年之后,他们都还能想得起这一天,他们彼此亲密无间、心贴着心的热吻。和小时候,没心没肺随便的亲吻,不一样。   在彼此,都开始明白爱情的年纪……   -   弯月西沉,夜半了。   床头小灯还亮着,许罂睡着了,平时高高束着的长发散了少年整个臂弯,她难得睡得很乖。   顾星沉看着她,食指描摹了下许罂小巧挺拔的鼻梁。   有点痒,睡梦里许罂皱了下眉。   顾星沉笑了一下。   原来,她一直是他一个人的……直到刚才,她才告诉他。   “星沉,我没有和别的男孩子亲吻过……”   “只有你。”   那一秒,他微微诧异,然后是喜悦。如此,是不是说明,其实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很不一样?哪怕分开的两年,许罂也没有真正放下过他么。   会吗?   顾星沉也不确定。这一朵自由不羁、谁也驾驭不了的罂粟花,会为他不舍、停留吗。   顾星沉思绪有点乱,但不论如何,至少现在,许罂只是他的。   灯蛾赴火,亦无憾。   这一晚,顾星沉想了很多,也坚定了决定。   “小罂。”   垂着眼眸,顾星沉唇瓣轻轻吻过少女的额头和鼻尖,“对不起,我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对不起……”   我知道我很不好,甚至连自己都厌恶自己,却还是不能,放你离开这样的我,许罂……   许罂睡得不沉。   梦里总有人在她耳边,一遍遍跟她说着,“对不起”。 第38章 乖宝宝   早自习下了之后,渣小分队剩下的成员才来教室上课,陈星凡打头,江寰、金宇拉着段距离跟在后。   最后一排坐,宋小枝垂头照着桌下的小镜子擦颜色很淡的唇彩,许罂则趴在桌上睡觉,长马尾落在旁边的桌上,浓密的发丝散开如瀑。   陈星凡推了许罂一下。“哟,美少女比我们还来得早啊?”   许罂枕着手背,睁开一点眼睛瞟她,犯困,挥挥手就算打了招呼了,接着睡。   陈星凡摸摸她额头:“不舒服啊?你的精神劲儿呢?”   许罂懒懒拍开她手:“别动……让我睡会儿。”   江寰在位置上坐下,金宇走在最后,他在许罂旁边停了一下,手插兜儿里,目光往许罂衣领缝隙里,脖子上的红痕一扫,眉头就蹙起来:“不自爱!”   许罂瞬间睁眼,瞟着金宇从她旁边走过,直起身骂了个:“傻逼!”   金宇闻声也跟她瞪过来。   陈星凡夹在中间有点儿懵:“你俩咋了这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谁跟这傻逼在一条船上!”   许罂没好气,刚说完,顾星沉就从教室后门进来,她变脸似翻书,立马变成可人的微笑,引得金宇翻了个白眼低头听自己音乐,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许罂目光里还有情浓残留的余热,顾星沉接应了她的目光,少年眼眸很黑,有种沉静的味道,很矜持。   他垂眸,把装了热牛奶的杯子放她桌上,收手的时候,不着痕迹拢了拢许罂的衣领,盖住那红红的痕迹,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许罂捧着牛奶杯,靠近脸颊就有温暖传来。她笑了一下,看见了顾星沉脖子干净的皮肤,有她指甲留下的抓痕。   脸上,就不自觉有微笑。   ——他们,像两个背着全世界偷偷做坏事的犯人,又罪恶,又刺激,又新鲜,许罂暗暗地想。然后,她喜欢这种刺激、叛逆的事。   打铃了,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写下本堂课标题,转身来:“同学们,咱们今天进入本学期最后一个大章——磁场。请翻到书80页。”老师顿了下,酝酿好情绪。“在1731年啊,英国商人……”   课堂上能听见一片翻书的沙沙声,许罂应付地随便翻了下书,托腮盯着顾星沉干净的白衬衣肩膀和领口,咪咪笑,然后掏出手机,在微信界面摁了几下。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顾星沉纸上的笔尖一顿,没有管。   然后过了两分钟,手机又震了几下,顾星沉连顿都没有,认真看自己的书,不理。   后果是,椅子腿被踹了一脚——“嘎吱”。   物理老师正写板书,吓了一跳粉笔都摁断了。气冲冲回头,却又没找到噪声源头,他扶了扶眼镜训斥:“这学期一翻你们都高三了啊!有些同学还不好好上课,乱开小差!学不好看你们高考怎么办!”   然后顾星沉旁边的学生都朝他看去,腹诽:老师 ,您的担心,大概是多余了……   顾星沉则听见了背后女孩子压低的得逞笑声。   踹了一脚发泄之后,许罂总算安静了,她精神不好,睡了一上午,课间,顾星沉拿出手机点开许罂上课给他发的微信。   【你昨晚】   【把我咬疼了[哭]】   然后是第二批。   【快理我】   【!!】   第三批。   【……我生气了,数一二三踹你哦!】   【一】   【二】   【三!】   然后最后一条大概是踹完之后发的。   【活该!![吐舌头]】   手指在几条微信上反复停留,顾星沉笑了一下。   ——真是坏。   -   12:35的时候,学校二食堂的人潮就散差不多了。   顾星沉走在前,许罂抱着胳膊拿着手机在打,慢悠悠走在后面。   “好啦好啦,我就在学校吃啦,陪我家男人啊,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别等我啦~”许罂说话的调子婉婉转转,特别的精神,又悦耳又张扬。   “不说啦凡爷,这儿忙着呢。对了,叫金宇那个傻逼要是知道错了就给我买奶茶道歉!”   “我管他什么高冷逼货,别在姐面前装好吧!”   “受他不了……”   顾星沉在前头隐约听见,直皱眉,等许罂挂了电话,他们在食堂大片空旷的桌椅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他才皱着眉头说:“以后少说点儿脏话。”   许罂立马一咬唇,湿漉漉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呀。我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罂脾气躁,但哄起人来却很有一套。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星沉冷冰冰盯她一眼,知道她敷衍的,气憋在胸口,然后看见了女孩子脖子根那一点点红印子,又心里软成一片。   默默垂眸,顾星沉取下许罂肩上的包,在椅子上放好。“等我,我去买饭。”   “嗯嗯。”   许罂边等饭边翘着二郎腿,扎着耳机听上次比赛认识的朋友给介绍的音乐。她与顾星沉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都这么过。   她有钱,但顾星沉从不会让她出,两个人在一起都是顾星沉安排。   许罂也从不挑什么,他买什么她就吃什么,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然后再抱怨抱怨这不对那不对,他听烦了就让她别说了,然后她肯定是不听的,最后把少年气得脸发红,她在旁边哈哈笑。   顾星沉很会照顾人,严格来说,她也算他“养”大的了。   顾星沉很快回来,把两个人的餐具摆好,才开动。   许罂吃着两口就磨叽上了,托腮偷看他吃饭。她喜欢看顾星沉吃饭,特别斯文。   “顾星沉,你除了把唇贴在我身上的时候,其它时间完全是矜持的正人君子啊。”   筷子抖了一下,顾星沉眼神动了动,不看她,继续夹菜,用低沉的嗓音说:“食而不语,专心点。”   许罂筷子捅着米饭,瞟他,“咦?我男人会害羞~”   顾星沉不理会,许罂有些没趣,但也安静了没多会儿,又偏头凑过去,神秘兮兮,“喂顾星沉,你是不是,从来不看那种片儿啊?”   少年脸一下红了,冷冰冰盯她一眼,垂眸,吃自己的。只是动作不如刚才那么云淡风轻。   许罂继续:“我觉得你吻技好像不是很好唉。”她双手托腮,煞有介事,“我今天身上好痛,脖子,胸口,脊背……哪儿哪儿都痛。你很喜欢咬我唉,像条狼狗……”   顾星沉眼睛看来,许罂无辜地眨了下眼,抱怨:“技术那么差!你不会做多看点片子学学啊,不是学霸么你……”   直白的话弄得少年尴尬难当。   “……对不起。”顾星沉垂下眼眸,白皙的眼皮,两尾整齐的睫毛半盖着黑漆漆的眼睛,嗓音低而轻,“我会学。”   许罂嘴角弯了弯,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一本正经的顾星沉。   ——逗起来可真好玩儿!   -   距离两点上课还有一个小时,许罂和顾星沉就在竹林那边的花园走了走。那边人比较少。八中不比九十二中管得那么松,顾星沉现在又是学生会的,要是被人发现早恋,许罂就无所谓了,不良惯了,但顾星沉就少不了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顾星沉不说话,许罂玩儿手机、听歌、看风景时不时逗他一下。   北方的初夏湿度比冬天高很多。温润的风里有竹叶的味道,许罂嗅着,恍惚有种回到N市日子的错觉。   现在和顾星沉又在一起了,仿佛回到了从前,但,又好像,不一样。   她以前和顾星沉呆久了,会不耐烦,但现在,这种不耐烦好像少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无聊发腻——顾星沉不爱说话,她话又比较多,偶尔独角戏唱多了也无聊。   这不怪她吧?   然后总体来说,她还是愿意且喜欢跟顾星沉待在一起。因为,喜欢他……   倒是顾星沉,现在他好像不那么黏着她了。经常若即若离的,好像很喜欢她,又好像不是很喜欢,搞得她有时候挺紧张!患得患失的。   以前约会,顾星沉一定到得早早的,而且对她千依百顺、指哪儿打哪儿,虽然有时候他也发脾气,很冷很凶,但最后都不会跟她分手。像只忠实的大狗,围着她转个不停。   可现在顾星沉不了,他好像有很多事忙,还有一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她不知道。   而且,他身边可多女孩儿追,有时候,他还跟她们说话挺勤的……   就前天,她还撞见他给一个女孩儿讲题讲了一节课,互留了电话。   艹。   顾星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单纯一些,现在好像有些深沉,捉摸不透……冷了很多。   许罂胡思乱想着,不太高兴,但少年心情却很好。   微风拂过肌肤,略带热意,顾星沉想着和许罂复合后的这段时间,久违的快乐在心底浸出来,他站在初夏的微风里,突然回头来。   “许罂。”   许罂抬头,拨了拨被吹到嘴角的碎发:“嗯?”   顾星沉不说话,许罂眨眨眼:“听见啦,快说。”   顾星沉清冷的眼睛有一点笑:“以后,是不是我每次叫你名字,你都会回应我?”   这货是无聊吗,还是傻?怎么可能他每次喊她她都在!又不是孙悟空……   但不在浪漫的时候破坏气氛,是谈恋爱的基本修养。   于是许罂眼睛勾着少年,妖妖娆娆地笑着哄道——   “回啊。”   “我最爱你了!乖宝宝。”   -   夜晚。   猫儿在桌边洗脸,顾星沉在台灯前坐下,翻开日记本。笔落在墙上的影子一直摇晃着,纸上一撇一捺,被笔尖落下几行漂亮的字。   我想,我可以留住她了   这个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   活着,也挺好   最后写完,在末尾,用清秀的字迹有力地写下一行:   我也最爱你   我的小罂粟花   合上笔记本,少年把它锁进床头柜子里。里面一把54手枪,和几瓶药,这是他最丑陋的东西,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   谁信,别人口中的三好学生顾星沉,一表人才的顾星沉,其实内里早已腐烂得快没生气儿了。   顾星沉把这本厚厚的,写着他不可告人心思的日记本,放到里面,锁好。   然后,桌上手机就嗡嗡地断断续续响,有人在发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   屏幕上消息一条叠一条,推上去。   【孩子,听说你成绩可以】   【想出国吗?】   【我给你钱】   【或者移民也行】   然后安静了一下,像在反复编辑接下来的文字,最终发来。   【请你善良一点,永远消失好吗?不要打扰我们安定的生活[愤怒]】   顾星沉扫了一眼,清冷的眉目,无动于衷。   --   高三年级终于要迎来高考了,高二七班也嗅到了一丝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重压。   大部分学生学习勤快起来,准备还有一个月的期末考。   不过,这其中变化的人并不包括许罂,也不包括顾星沉。许罂做惯了学渣,无所谓,顾星沉做惯了学霸,一切按照平时的学习习惯来安排,也没什么差别。   六月七、八、九号,高考三天全校放假。   顾星沉这三天都没安排,唯一的安排就是看书学习,或者说,这三天的安排都是许罂,等着她找他。   许罂先说的三天都要跟他呆在一起,黏黏腻腻,然而实际上第一天就食言了——她跟着朋友去隔壁市参加一个音乐节,当嘉宾唱歌去了。   许罂朋友实在太多,这次一起玩儿的是音乐大赛认识的那波。看得出她很想去,顾星沉主动提出让她去的。   许罂给他看过那波人的合照,都是些奇装异的潮人。男的梳着脏脏辫、穿着胯裆裤,女的化着浓妆、头发颜色夸张。   她问他好看吗,当时他说照片看着像“调色盘”,结果当然是挨了许罂好大一记白眼,说他迂腐。   翻过午夜十二点,就是第三天了。三天假期,只剩最后一天。   顾星沉睡前收到了许罂的现场照片,和一段她在台上唱歌的视频。   夜晚灯光效果绚烂,许罂穿着高跟鞋、短热裤站在台上,短T恤在腰间挽了结,一抬手就露出一线雪腰,长卷发浓睫,唇色如火,又是两条玲珑长腿,性感漂亮得不像话。   视频里的观众席是一片浮动着荧光棒的黑色海洋,她是唯一的耀眼所在。   ——明星。   顾星沉看着,脑海里就迸出这个词。然后,手指慢慢收拢,攥紧。   他安静地看完了许罂的歌舞。   真的美。   学校里那个成天草天日地、稚嫩的不良少女,像是脱胎换了骨,她在哪里,哪里就是所有目光的焦点。她每一个眉目流转,都能稳稳抓住人眼神。她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种场合。   视频下,许罂还发来一段话。   【抱歉今天不能回来咯】   【快点睡】   【但是不许】   【关机哦】   【星沉乖宝宝[亲亲]】   【明天见!】   看完手机,又灭了床头灯,顾星沉隐入黑暗。   夜若荒漠。   又空,又深。   书桌的台灯镶嵌着闹钟,老式的,所以有滴答声。那滴答的声音有节奏地不间断敲着,时针指向凌晨3点过去一些。   这时床头的手机便亮了屏,嗡嗡震响。   黑暗里,顾星沉摸索过去,看了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   顾星沉匆匆锁好门,疾步跑到巷子口,稳重克制的少年难得如此急迫。   许罂刚从朋友的车上下来。   她身上穿着视频里的衣服,不过鞋子换成了帆布鞋,后跟儿懒懒踩着,露出玲珑雪白的一段儿脚踝。   少女漂亮得,有点儿过分耀眼了。   许罂从车窗跟朋友挥手道谢,车刚开动,然后就看见脚边有影子落下,停驻。   她抬头,迎上暗里落来的目光。少年背光而立,高高的个子,身型很好看。   许罂放下身上花里胡哨的双肩包,任它落地上,对孑然在夜色里的少年张开双臂。   “乖宝宝,我来找你啦!”   “惊喜吗?” 第39章 宠坏   宾馆墙上的挂钟,指着凌晨三点半。   前台是个阿姨,看了眼顾星沉的身份证,录入了信息,推推老花镜,格外多看了一眼小情侣——   男孩子高大斯文,女孩子漂亮张扬,看起有点儿青涩,也不知多大。   顾星沉掏了三百块过去,又加了两百押金,开了发票,转身拉了许罂往房间走。   进门,来不及插卡开灯。   行李包掉在脚边。   许罂搂着顾星沉的脖子,踮着脚尖与他边接吻边说话。   “乖宝宝老公,我不在的两天有乖吗?”   “嗯。”   “有没有招蜂引蝶。”   “都在家里看书做题。”   “还有呢?”   “……等你。”   说话间,顾星沉脚跟一碰,关上门。   视觉一黑,只有窗帘渗进来一些光。   “你不说明天回来吗?”顾星沉托住她的腰,紧贴自己。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乖宝宝老公。”   急切,渴望,他们吻在一起。   许罂腿分开,坐在他身上,解他的衬衫。顾星沉今晚异常热情,力气大很多,重重搂着她。   混乱的呼吸声里,夹杂破碎的嘤咛与交谈。   顾星沉,真的变得很会吻了。深的浅的,他似乎驾轻就熟。   “这两天想过我吗?”他问。   “想啊,想死了都,乖宝宝老公。”   “想了几次?”   许罂真的受不了这个时候顾星沉说话的声音,那么清冷的嗓音,又夹杂浓烈的情愫,像冰与火,滚在人心坎儿上,勾引得不得了。   许罂躺着,抱着他脖子伏在他耳边低低说:“那就要看你……多热情啊!”   最后那一声是她吃痛的。   许罂一下就后悔了。   少年呼吸乱了,发了狠。   顾星沉想起她的视频,那么漂亮火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是想……宣誓主权。   “乖宝宝哥哥。”   “你。”   “你斯文点啊!”   “喂顾星沉你给我斯文一点!!!”   “啊不不不,你咬疼我了!”   然后是些破碎的嘤嘤啜泣。   -   “好些了吗?”   顾星沉把热好的牛奶,放在许罂床头。   许罂瞪他,满脸怨气。   她眼睛是多瞎,才觉得顾星沉娘呢?   他哪里娘?他根本是头绷着斯文的野兽啊。   他答应过,不那个她,但是……他吻起来,亲热起来,要人命了。她嗓子都快哑了。   许罂迁怒牛奶,朝冒热气的牛奶杯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我不想喝这个牌子!”   顾星沉看了她一下,然后把杯子拿起来。“那我去一楼贩卖机看看换一个。你想喝哪个?”   许罂抬起眼睛看顾星沉。“哪个牌子我都不想喝!”   顾星沉严肃地看着她,把牛奶放下,“许罂,你在跟我发脾气吗?”   他手指把牛奶杯往她那边一推,“刚刚那么累,快喝了,对身体好。”   许罂坐在床头,捶了下枕头发脾气:“我刚刚都说不要亲了!你为什么不听。”   “……”顾星沉在床边坐下,看了她一会儿,“现在还很难受?”   “难受死了!”许罂瞪他,“顾星沉你是野兽吧!我要不反抗那一下,你是不是还想做什么出格的事?”   少年的脸有些迷茫和愧疚。“对不起。”   “我不想喝牛奶!”她重重推开,牛奶洒了出来。   “那……我给你换杯水。”顾星沉垂下眸子,用纸巾擦掉洒出来的牛奶,然后默默去换了一杯纯净水,放在床头。   他从灯光下抬起很黑的眸子,许罂目光从水杯上移,一下就撞进顾星沉又清又深的眼睛里。   心,就颤了一下。   坏脾气稍退,许罂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她顺从地拿起了水杯,乖乖喝了一口,转着眼珠看顾星沉。   他一身沉静,见她听话喝水,就微微而笑。   许罂心就抽了抽,心疼了,后悔了,放下水杯,她伸手握住他的几根手指:“顾星沉。”   “嗯。”   “我脾气很差,是不是?”   “是啊。”   许罂窘了下。“那我凶你,你也凶我嘛。我刚刚跟你吵架呢,你还对我这么迁就。”   许罂从床上跪起来,顾星沉站在床边,她就跪坐着抱住少年的腰,脸颊摩挲着他胸口。   “你对我这么好,会把我宠坏。”   她仰头,看见少年的喉结动了动,顾星沉指腹揉着她的脸,淡淡笑了。   “宠坏,就宠坏啊。”   -   拥吻之后,他们相依而眠。   许罂躺在少年臂弯里,借着床头鹅黄的灯光打量顾星沉的侧脸。   许罂点了下他鼻尖儿,“顾星沉,我有时候真希望你对我凶一点。我没有那么好,会乱发脾气,会伤害你。你这样任我胡作非为,我会愧疚,会心疼的……”   顾星沉眸子朝怀里垂了一下,眼睛隐在浓睫下,像两湾不见底的夜色。“那你就乖一点、听话一点好了。”   许罂白他。“我可是让家长、学校都头疼没办法的问题少女,抽烟喝酒打架打牌我全会,你觉得我能很乖很听话?”   顾星沉:……   然后她又笑了,抱住他,“但我一定要好好喜欢你才行。爱你。乖宝宝。”   许罂在他怀里睡着了,顾星沉却有些睡不着,看着许罂的睡颜,眼睛很深。   他以为不会更深地爱许罂了,可每次她给他一点温暖,一点喜欢,他就像吸毒,越吸,瘾越深。   ——好爱她,爱到血液沸腾,爱到心都要破碎。   爱到甚至想杀了她,或者跟她一起堕落到地狱去,他们一起粉身碎骨,灰都缠在一起,不分离。   啊,他好像有些疯了。   许罂如果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不敢这样靠在他身边,她肯定会怕。   顾星沉收紧怀抱里的人,心绪乱纷纷,头有些疼。   他们年纪还小,本来就不该这么早走得这么近、这么亲密,他一直知道。   他凶残漂亮的女朋友,其实很单纯,很幼稚,根本不知道保护自己,对他毫无保留防备。   顾星沉看着许罂身上被他折腾出的印子,想起自己一直用心机手段吸引她注意力,勾着她让她离不开,有些犯罪、愧疚。   他要在许罂还懵懂单纯的时候、在她还没有扑着翅膀离开的时候,把她牢牢锁在身边。   虽然坏了一点,但是……他不想失去光芒和希望。   顾星沉从后面抱住许罂。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长大,直到很久很久。”   “许罂,我把我所有都赔给你。”   “好不好。”   -   许妖精要兑现她诺言了——陪顾星沉一整天。   少年早收拾好了两人其它的东西,手放兜儿斜倚着墙,等着许罂磨磨蹭蹭地打扮。   许罂从小就爱美爱时髦,是只漂亮张扬的花蝴蝶。   她一件件试衣服,问顾星沉意见。   “这件怎么样?”   “不行。”   “为什么啊~”   “太暴露。”   “……是吗。”   许罂又在行李箱里拿了一件,兴高采烈等夸奖:“那,这件呢?”   少年凝眉,摇头。   许罂:“又不行??”   “……是啊,这件更暴露。”   许罂:“……不会吧。”   如此循环多遍,许罂喜欢的裙子全被否了,最后两个人都有点儿生气。   顾星沉冷冰冰看着她:“许罂,你都上哪儿去弄的这些衣服,你穿成这样出去勾引谁呢?”   许罂也生气得要死,大骂他迂腐,当即就要把这些衣服全丢垃圾桶。   结果被顾星沉拉住了手,许罂气冲冲:“放手,你不说太暴露很低俗吗,让我去丢了啊!!”   “花钱买的丢它干什么。”顾星沉展眉,捏着她下巴吻了下她嘴。   “你穿给我看啊。”   -   许罂带的衣服都是那样儿的,最后被顾星沉罩了一个他的长袖外套,才让出门。   “顾星沉,我小时候堵你的时候怎么就疏忽了,没发现你这么霸道爱吃醋呢?”许罂生着气的眼尾,也有点儿妩媚的味道。   “是你太粗心了,你应该发现的。”地铁上,顾星沉低头看着书,他抬起眼看她,“我当时就提条件了,你没仔细听而已。”   当年雪地里,小男孩眼睛黑漆漆,很认真:“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当你男朋友,你以后就不许跟别的男孩子走太近,不许像刚才那样亲他们,也不许拉手……”   许罂回想了一下当时,她不是没听见,只是……没放心上。   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又吃了个哑巴亏。   许罂是不肯安静的人,拉着顾星沉往区县的一处游乐谷去了。她之前就充了年卡。   家里疏于管教的土豪富家女,一直是这样挥霍度日的。   顾星沉对许罂的一切都不陌生,她有多混、有多坏、多奢侈浪费,他都知道,并且习以为常。   只要不是他买单的,她都花钱如流水,简直败家得没边儿。   高空滑翔、潜水、摩天轮、过山车……许罂专挑危险刺激的玩儿。   顾星沉看起来斯斯文文,胆子却很大,玩什么都淡定,倒是许罂吓得尖叫个没完、还呜呜哭,吵得他脑仁儿疼。   他一会儿让她安静一些,一会儿又哄她别哭别怕,旁边的游客看见,都觉得这男孩子长得帅就不说了,脾气还这样好,一路上还有人跟顾星沉搭讪。   傍晚,两人从游乐谷出来,许罂嗓子都叫哑了。   她说腿软,赖着不走,顾星沉蹲下身,把后背给她。   “上来,我背你。”   许罂一喜,立刻把鞋子一脱,提在手里,就跳上去搂住他脖子。“顾星沉,我最爱你了!从小你就对我好!”   少年刚理过发,干净整齐的发际线,耳朵和脸颊处的皮肤白净,还有细小的头发,看起来特别英俊。   许罂心里一痒,就咬他的脸。   “别闹,许罂。”   “我就闹!”   顾星沉一边生气,又一边觉得甜蜜。   许罂在他背上活力四射地笑闹个没完,逗得他也跟着笑出声。   “呵呵,行了,别动了,我快给你闹死了许罂。”   许罂抱着少年脖子,吻了他的脸颊。“逗你一天,你总算笑出声了我乖宝宝好男人!以后每天都要这样笑好不好?”   她笑眯眯说:   “你每天都要这么开心!”   --   台灯被摁亮,灯下水杯盛了一半,像只透明的水晶,瞬间落下一只药片。   气泡围着那药片沸腾,漂亮极了。   被冷落了一整天的猫儿小罂喵喵叫,在顾星沉脚边打转。   顾星沉刚洗过澡,短发湿湿的,皮肤很白,他翻开日记看看上一篇,然后接着写,因为心情很好,所以写字很随意,笔尖落在信纸上沙沙地滑动。   呵   她嘴巴好会哄人   也好会舔   被她爱着好快乐   我要沉沦了   啊,不好   “不好”,他是笑着写下去的。然后把手机的信箱里,那些陌生号码乱七八糟的短信,他挨着删掉。   然后剩下最后一条的时候,他回复了。   【我不走。爱怎么随便。】   --   期末的时候,除了渣小分队整个七班都在忙碌地学习。马上,坐在高三教室里的就会是他们了,压力随之而至。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的中午,许罂好久没跟陈星凡几个一起吃中午饭了,就约了在学校外面吃。   许罂还没来,陈星凡在校门口等的时候,看见一辆京A牌照的jeep,停在学校后门,下来一个年轻男人。高高大大的。   她想走过去看个究竟,许罂就来了。   “看什么呢。走吧。热死了!”   “哦。”陈星凡才从那车和男人身上收回目光。“京A,车牌挺骚啊。”   “什么?”   “我说校门口来了个人物。”   许罂循着陈星凡所指看去,那人已经回到车里了,把车开进校门,往停车场去。   渣小分队去了常去的餐馆儿,又在奶茶店坐了会儿凉快凉快。最近天热,都上35度了。   吸管儿在速溶咖啡被里搅动,停了下,陈星凡盯着许罂看了两秒。“小罂,你天天跟顾星沉在一起不腻吗?跟咱们都玩儿得少了。”   许罂吸了杯草莓、雪碧加冰和柠檬调制的饮料,看陈星凡一眼。“是么?没有吧,我可不是见色忘义的人。”她偏头勾着人笑,邪气妩媚得不行。“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啊。”   宋小枝补刀说:“连缺胳膊断腿的也要穿衣服呢,可见衣服才是最重要的。”   引得几人笑着白眼。   许罂却在想另一件事,最近她看见顾星沉跟十二班有个女孩儿走得挺近的,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总觉得他俩之间有点儿微妙的关系,而且还互留了电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她总有点患得患失。   见许罂叹气,陈星凡胳膊肘捅捅她。“喂,咋了?”   “我在想我家男人会不会出轨。”   陈星凡翻了个大白眼:“没救了没救了!小罂,你被顾星沉吃死了。你看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你以前可不这样。”   许罂正要说话,旁边金宇冷冰冰开口:“就她那点儿智商,当然只有被玩儿的份儿!早晚被顾星沉玩儿死。”   许罂凝眉,胸口一起伏,端起一杯水泼过去。金宇只来得及闭眼,头发都在掉水珠。   “你TM脑子有病啊?!我谈个恋爱你整天阴阳怪气的干嘛?真忍你很久了!”   陈星凡仨目瞪口呆,没反应过来,许罂气冲冲摔门走进正午的大太阳里。   金宇抹了一把脸,水沾湿了他毛发,显得五官更立体英俊了,他低骂了一句脏话,陈星凡和江寰喂了一声,他也不管,也摔门追上去。   “许罂!你给我站住!”   许罂哪儿会是听话的人,金宇几大步追上去拽了她手腕才拉住她,两人都气喘吁吁,许罂瞪着他,金宇脸色也不好看。   “你这笨女人真是让人着急!你被顾星沉耍了还不知道!”   “傻逼你喜欢我直说啊,阴阳怪气的整天下烂舌头你是男人吗?”   金宇一下就愣了,连自己也模棱两可的心事、感情,还没来得及理清楚该怎么办,就被对方当面戳破并且施以冷笑,未免狼狈、鲜血淋漓。   当死党那么久,看许罂虐草无数,但却是金宇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朵罂粟的无情。   什么叫,又爱又恨!   “许罂,顾星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每天耍心术吊着你,你没发现你现在慢慢在变了吗?”   “他在拔掉你的刺、他要拴住你,他玩儿你呢!” 第40章 矜持   金宇吼完,许罂一时没反应过来。太阳晃得有些眩晕,她撇开头。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他玩儿没玩儿我那也是我们俩事。金宇,你如果不想跟我绝交,就请你闭嘴别插手!”   许罂不耐烦地打断,转身就走。   “许罂!”   金宇喊了一声,许罂没有理,然后她手腕就被狠狠一拽。   女孩子到底力气小很多,许罂一个趔趄就被扯到个男孩子的怀里,这个男生是她很熟悉的,但怀抱是陌生的。她根本来不及说话,唇就被很重地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金宇呼吸有点儿急,额前乱乱的碎发被水珠沾湿,背后是晴空与烈日。   他恶狠狠地说:   “是喜欢你!盯你那么久,不亲一个怎么够本儿!”   --   许罂现在还在怔忪。   手有点儿肿,打金宇那巴掌她用尽了全部力气。   “怎么了?”   地铁上人有点儿多,顾星沉把她罩在门边的角落里,保护得很好。他摸了摸她额头,以为是地铁上冷气太凉,就把自己校服外套给她披。“这样还冷吗?”   许罂摇了摇头。“不冷。”   地铁正跨江,背后有夕阳的光掠过远处城市高楼,穿过地铁的玻璃门落进来。   顾星沉还穿着干净的校服衬衫,简单的深色长裤,周围的乘客热气黏腻、都是汗味,只有他身上干干净净的。   他好像天生就不怎么出汗。   当然,她也看过他,情动难以克制的时候,肌肤布满密密汗珠的样子……   “晚上还要看书?”   “嗯。”   “期末考都考完了,还看什么书啊……”她嘀咕。   顾星沉本来想说看书学习不是为了应付考试,然后看一眼许罂,还是改了个通俗易懂的话:“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结果许罂还是无语了,“没事做?好玩儿的事那么多怎么就没事做呢?”   她说:“我只有在教室才会觉得没事做。”   顾星沉笑了,他身上有些阳光也照不暖的冷色调,最近备考似乎累着了,略带疲倦,眼神有些懒。   个子高,白净斯文,穿着校服,手里拿着几本书,这种书卷气真是要命了。   车厢中部那团女孩子一直偷偷看他脸红,私语声不时传到许罂耳朵里。   许罂想起金宇的话,抿抿嘴,隐隐有些不安,但又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话想问,但临到嘴边又说不出。   ——这个让她喜欢、让她心疼的男孩子,陪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被她甩过伤害过的男孩子……她狠不下心再去质疑他什么了。   虽然过去几个月了,但许罂现在还能想起KTV那晚,他默默把她送走,然后一个人伏在路灯下难受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还有,他躺在床上,整个屋子里蔓延着钻心寂寞,他却安静睡着,脆弱又坚强的模样……   不忍心。   她心疼。   还有……   呵,挺喜欢他。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顾星沉摸摸自己脸。   她看了他两秒,笑,似骂似嗔。   “顾星沉,你真浪!到处都有女生看你。”   顾星沉顺着许罂目光。   那几个女孩子被少年冷感的目光扫过,触电一样暗暗兴奋,不敢跟他对视。她们推推搡搡,像是讨论着要他电话号码,但又谁都不敢过来。   顾星沉抽回视线。“我并没有理她们。”   “那我也不高兴啊。”   “你想让我怎么办?”   隔得近,许罂听见了他说话时喉结轻轻颤动。   这样干净美好、聪明端正的少年,许罂想,算了,管什么乱七八糟,她现在就想跟他在一起谈恋爱、玩儿,管那么多干嘛?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及时行乐吗。   谁还纠结那么多……   想通之后,许罂就眼神勾着人恶劣地笑,顾星沉有不好的预感,他从小不知看了许罂多少次这种表情,这种欺负人的表情里长大的。   “很简单。就……当着她们面,跟我接吻啊。”   --   暑假变成了不良少女的天堂!   许罂彻底开启放纵模式,首先是衣着彻底放开,短裙飘飘,小高跟鞋踩了起来,漂亮张扬得耀眼,哪里像个高中生。   领成绩单那天,许罂扛不住父母的催逼,只得把顾星沉带回了家吃饭。   顾星沉以720,继续霸榜年级,最可恶的是,这厮领成绩单还背着书包、带了些书在里头,校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跟她那一身超越年龄的社会潮人系打扮一对比,简直了……   父母把她瞪来瞪去,嫌弃了一晚上,尤其还TMD,她这次考了年级倒数第二!   跟顾星沉那叫一个首尾呼应……   灾难般的体验。   父母对顾星沉热情万分,吃了晚饭不算,还非让保姆收拾了客房,让顾星沉住下来,而且让他“多住几天”。   许罂直翻白眼,悄悄瞪顾星沉:敢答应你就玩儿完!   晚饭后客厅,顾星沉坐在单人沙发上,许父徐母笑容满面,一个给倒茶介绍着几种茶叶,一个给递水果嘘寒问暖。   充话费送的许罂则被冷落在一边站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死死盯着顾星沉,就想吃人。   “妈,爸,你们干嘛呢……”许罂把沙发上的大嘴猴一丢,重手重脚地坐下去,“人家顾星沉快被你们撑死了!吃饭就夹个不停、吃完还不给人消停喘口气,烦不烦啊!”   搞得许父许母又尴尬又生气,迅速开启“唉你这孩子XXXX”模式。   许父:“你这孩子真是,成绩不好脾气还差,跟人星沉好好学学。”   许母:“让你换件衣服!到处破窟窿像个什么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垃圾堆捡的废品……”   “废品???妈,你居然说这是废品!!!”许罂站起来,牵着自己裙子讨说法,“懂不懂时髦啊你们,这叫嘻哈风好吧!明星都这么穿,谁像你们只晓得穿貂穿皮的,土死了……”   父母都懒得理她,许罂嘀嘀咕咕生气得不行,故意把拖鞋踩着啪嗒啪嗒响,去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喝,桌子杯子敲得咚咚响,父母混当没听见,倒是顾星沉看了过来,有些担心。   许罂正嫉妒上火地喝着柠檬水,一下就撞进少年那双清而深的眼睛。   心,颤了颤。   轻轻放下杯子,许罂忽然有些羞涩漫上来,和少年抿抿唇、眼神交汇了下。收了收坏脾气。   ——还是她的乖宝宝哥哥疼她。   “我洗澡去了!”许罂没好气说,“妈,人顾星沉不喜欢吃酸的,你那青葡萄酸死了自己吃得了!别为难人家……”   搞得许母瞪了她好几个眼神,唠唠叨叨训了好几句。   -   许罂洗澡磨蹭,洗完又要吹头发、抹身体乳、抹脸霜、瘦腿霜、瘦腰霜……一般人都搞不懂她那套,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许家房子大,不只一个浴室,顾星沉早已洗完澡,许罂出来也没看见他。   倒是客厅里,她妈正拿着顾星沉的书和成绩单笑眯眯跟父亲在说话。   “那样子,啧啧,跟参观恐龙粪便似的……有什么好看,不就是些数字嘛。”许罂没好气地小声吐槽。   父母没听清,就指指外头说:“星沉在外头。”   “多跟人家交流交流,看看人家怎么学习怎么处事的,啊?”   “马上高三、马上毕业了,还跟个调皮小孩儿一样不成熟。”   许罂听得头疼要死,赶紧逃出去。   夜凉如水。   顾星沉正背对她,坐在庭院的长椅上。路灯有些远,撒了一层稀薄的白光落在他背影上。   他微微弓着背,坐姿有些慵懒,因为清瘦,偏大的黑色短袖T恤露着大片锁骨和肌肤。   有一种……   禁欲高冷解除之后,略微放荡的性感味道。   他顾星沉抬头:“最近很喜欢看我?”   许罂心慌慌地跳了一下,在他旁边坐下。“有、有吗。”   “有。”   两个人在一起,通常是许罂吵闹,她不说,就会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   “我爸妈很烦吧?吵个没完。”   顾星沉看着她笑。“没有,我很喜欢他们。”   喜欢,真的喜欢。   许罂,还有整个许家,都那样的美好。   许罂见鬼了:“你居然还喜欢??”   “嗯。”   许罂扯扯嘴角:“那是你成绩好、人聪明,我每天水深火热都快被他们给嫌弃死了……我这辈子吵架最多次的对象一定是我爸妈。我论坛账号上一半帖子都是跟他们吵架后发的宣泄帖……”   顾星沉看她,沉静温柔的眼睛有些寡淡的苦味。   ——能吵架,何尝不是种幸福。   “星沉。”许罂偏头问他,小声了些,“你猜我爸爸妈妈是不是知道我们谈恋爱啊?”   她顿了下,“刚……他们让我出来找你。”   “嗯。”   许罂跳起来。“真知道?”   他看着她,耐心地回应。“我推断的。”   许罂眨眨眼,斜看他,不太相信的样子。   顾星沉笑了一下,他手指很长,骨节也不明显,很漂亮,他抚摸她脸颊,然后指尖顺着往下,在她的脖子肌肤上流连。   他弯腰,在她耳边。   嘶哑的声音矜持,又放荡。   “叔叔旁敲侧击地告诉我,不能让你怀孕。”   --   顾星沉回南方,要大半个月才回来。   许罂突然失去了黏腻对象,短暂的两天不习惯,迅速被狐朋狗友邀约出去狂嗨!   打牌、飙车、唱歌,还接了两个支模特广告,简直乐不思蜀,也不似刚开始两天,总电话短信把顾星沉黏着。   舞池里,Jeo凑许罂耳边。“小罂,好久没见你这么跟咱们嗨了!你家男人不在?”   是音乐大赛认识的一个刚出道进娱乐圈的男生,T大的。   “回老家了!”周围吵杂,许罂只得大着嗓门吼。   Jeo舔舔牙齿,笑得有点儿不正经,手就搭上许罂肩膀。许罂立马停下摇晃跳舞的动作,斜着瞟他,抽了下嘴角冷笑了下。   “手,放下去。”   Jeo笑嘻嘻,“别介啊,妹子。顾星沉那种斯文书生硬得了几分钟啊?还是哥哥这种,教你玩儿娱乐圈呗?”   陈星凡和金宇、江寰正在沙发区喝酒,期末许罂和金宇闹了那场不愉快,此后渣小分队一起行动的次数不多,都分开来的。现下金宇喝着闷酒,江寰、陈星凡一左一右在调节他心情,劝他看开。   然后,就听到舞池里有尖叫声。   DJ发现不对,也把音乐停了,陈星凡几个赶紧过去。   人群尖叫散开。   场中央,一地碎玻璃渣,一少女手里提着半截啤酒瓶,脚下踩着一男的脖子,那男的头被砸破了,正流血。   陈星凡几个当即傻了眼。   许罂冷笑:   “我男人的名字你TM也配提?”   “傻逼东西!”   -   善后好酒吧的事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他们常去的都是朋友的酒吧,出点小打小闹善后很容易。   路灯昏黄,江边的栏杆,许罂几个或坐或站,旁边歪歪咧咧横竖着些啤酒瓶,夜风吹散一些烟味。   “小罂你可以啊,下手那么狠!”江寰跟许罂干了个瓶,“以前我还不相信你当过年级老大,这回跪服!”   许罂瞟他一眼,嘁了一声。“可闭嘴吧,又不是什么好光彩的……幼稚死了。”   陈星凡胳膊搭在许罂肩膀上:“原来咱们虐草无数的薄情罂粟花,宠起男友来这么给力啊!”   许罂喝了一口啤酒,似笑非笑,漂亮妩媚。   “你跟顾星沉在一起之后跟咱们玩儿得都少了。整天陪他不腻?”   许罂随口说:“不啊。”   其实会。   但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就尽可能多在他身边呆一呆。   金宇蹲在一旁抽烟,闻言斜瞟了眼许罂。许罂也正好冲他白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谁也不理谁。   这时,父亲打来了电话。许罂看了下手机,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父母的。   她心里有些烦,边接边往旁边走。   刚接通,那边就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夜不归宿到处胡混什么的。她好不容易她才插进嘴:“行了爸,我在顾星沉家里呢,别骂了,耳朵震得疼。”   然后那边突然诡异安静了一下。   许罂就听见父亲问:“一个房间?”   她当即翻了个白,突然叛逆劲儿就上来了。“是啊是啊,一个房间呢!”   那边安静好一会儿,换了母亲来接。   “小罂啊,你们还小,有些事情要懂的,知道吧?”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没那么笨……”   许罂一边接一边走远,等接完电话回来,金宇看她的表情就有些复杂。   “你们谈恋爱的事……你爸妈同意了?”   许罂斜眼看他。“啊,同意了。咋?”   陈星凡和江寰都哇了一下,插嘴:“同意正常吧。”“顾星沉这么正的苗子,哪个家长不喜欢啊。”   然后就金宇就沉默了,再没说一句话,埋头抽烟。   他看着江面,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点光。   心情更烦闷。   ——还是算了吧,别告诉她了。 第41章 喜欢你   凌晨5点,许罂从朋友家的音乐轰趴嗨完通宵回来,倒床睡到下午。   醒来也懒懒不想起,就躺在床上刷她热热闹闹、看不到头的朋友圈。   土豪的朋友圈子多土豪,状态都是各种挥霍。   许罂挑了喜欢的状态点赞,立刻就有好多人私她微信聊天。   她培养了唱歌这个爱好后,周围搞音乐的朋友就多起来。   这些人当中,有刚踏入娱乐圈的,也有还在外围的,三教九流、情况蛮复杂。他们从打扮到性格都有一股子浮躁,跟在学校接触的学生圈子完全不同。   不过嘛。   许妖精最擅长的就是交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多么棘手的场面她也不怕,所以朋友交了一堆。   许罂又在床上赖了一个小时,肚子也饿了,就大字躺着,盯天花板。   八月盛夏,蝉鸣在窗外的热浪里嘶哑,空调送来阵阵凉气。   许罂发了一会儿呆,又举起手机,在最近联系的微信名单里使劲往下翻,指头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个头像是几本书的少年。   照片随意拍的,很不走心,在她那充斥着各种潮男潮女的头像、照片的朋友圈里,堪称一股清流。   朋友圈上一条状态也是几个月前的了。   许罂的嘴角,就弯了下。   顾星沉离开后的半个月,她开始有点儿认真地想他了。   连日乱七八糟生活而变得浮躁的心情,因为想到这个少年,而立刻清新寡欲很多。   点进顾星沉的消息界面,许罂才发觉,她跟顾星沉居然都好多天没聊了——最近嗨得没日没夜,真有点儿过了头。   许罂愧疚一时疏忽没疼好男友,于是赶紧给发了几条过去,哄哄。   【乖宝宝】   【在】   【做什么?】   【[红唇] [红唇] [红唇] [红唇] [红唇] [红唇]】   出乎意料,顾星沉竟回得很快。   【想你】   许罂眼皮使劲眨了眨,“呵”地笑了声坐起来,立马来了精神。   这什么?   她高冷矜持的男朋友,在撩她?   还是在撒娇?   许罂向来性格热情急躁,懒得打字,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通了。   “乖宝宝哥哥,我好想你。”   许罂肘着窗台黏腻地撒娇,翘着脚,脚尖儿有节奏地在地上点。吊带睡裙短,底下一双长腿雪腻诱人。   “嗯。”电话里的嗓音清冷温和。“我也想你。”   听那一本正经的声音,许罂笑出了声,玩着一缕头发。“你想我还不打电话给我?假惺惺。”   那边没说话。   许罂话又多,立刻接话:“我知道了,肯定见到妈妈忘了老婆。”   过了两秒,听见顾星沉的声音。   “我没忘。”他嗓音总是很淡,纯而认真。   然后许罂就开启了话痨模式,把这几天嗨的视频、照片发了一些过去,也不管顾星沉有没有反应,自说自话,最后说得嗓子发干才罢休。   “好啦,我手机都打得发热了,我挂了啊乖宝宝。好好在家跟你妈妈待会儿吧,不然再回去就得寒假了。不过……还是快快回来哦,你的乖老婆好想你~~么么!”   北方艳阳高照,N市却乌云压压、马上要下大暴雨了。   顾星沉缓缓眨了下眼皮,声音很低,脸上的笑淡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好啊。我也想你……嗯,拜拜。”   挂掉电话。   天上闪过一条银红,片刻惊雷在头顶大震,耳朵、心脏都跟着麻了一下。   顾星沉弯腰蹲下,把白菊花放在墓前,手指轻轻擦了擦墓碑上的灰。   “妈,我要走了。”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他的头发、衣服很快湿了,雨水顺着脸颊汇集到下颚,滴到白菊上。   “我明天就回S市。”   “你别担心我……”   “有人等的。”   顾星沉站起来,垂着眸子看了一会儿墓碑上“顾馨萍”的名字,脸色平静,然后转身。   旁边有踩着水洼弓腰奔跑的人,只有少年,迈着自己的步子,稳稳当当走在雨幕里。   背脊笔直。   -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星沉在招待所换了衣服出来,天已经放晴了。苏野兄妹等在大厅。那个曾经跟许罂势不两立的年级大佬,现在已经成熟了很多,他身边跟着安小纯,他的“妹妹”,也是女朋友。   傍晚他们去了九十二中转了一眼,一起去了曾经经常吃的油腻小饭店。   火车票是晚上9:35的,苏野兄妹要送他,顾星沉拒绝了,各自挥别,顾星沉却没直接往宾馆回,而是去了曾经的家。   那儿已经被他卖了,里面住进了陌生人。   他站在街道,看着窗户透出暖黄的光,依稀能记起曾经自己住在里头的时光。从童年,到少年,许多年的时光……   有邻居小孩儿认出了顾星沉,朝他走来,但没几步就被大人扯了回去,大人拍了孩子一巴掌,训斥她别靠近他。   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戒备与害怕。   顾星沉漠然地看着他们划下的界限,转身,走进夜色。   他要回宾馆收拾行囊了。   他要回北方。   是的,是“回”。   因为她在的地方,才是他的世界。   许罂。   --   许罂疯玩了几天,累得不行,但朋友一邀约,她又闲不住。   第二天下午,她就跟David和Lily去他们所在大型酒吧,听她们彩排晚上的曲目。结果临到傍晚,Lily突然发了高烧,嗓子哑了,没法儿唱,就拜托她顶一场。   许罂是音乐大赛冠军乐队的主唱,这点儿事不在话下,就应了。   她正在休息室练歌,顺便让Lily的化妆师朋友给化个淡妆,就接到了顾星沉电话。   “乖宝宝哥哥,咋了。”   “在哪。”   “你……回来啦?”   “嗯。”   许罂一下就跳起来,推开化妆师专心打电话,赶紧把定位发了过去。   大半小时后,她就在酒吧门口等到了阔别半月的少年。   “喂!傻啦?”许罂背着手,偏头看他笑,“才几天就不认识我了?”   “……没有。”   顾星沉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呼吸,然后目光从许罂的脸往下,滑过白腻的脖子,锁骨,然后在胸前隐约的性感处停下。   皱了眉。   顾星沉立马脱下外套,把许罂严严实实罩住。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许罂挣扎不掉衣服,就瞪他,但因为想念、因为喜欢,又忍不住带一点笑。“帮朋友忙,要唱首歌。”   她审视下自己,紧张地问,“这样不好看吗?”   顾星沉严肃着脸。“好看。”他顿一下,语气坚定,“但不能给别人看。”   他一本真经,许罂又气又笑。“迂腐!”   然后顾星沉眉毛皱得更紧。   许罂及时刹车,抱住少年在他怀里仰脸笑。   “不过,谁叫你是我男人呢?我都听你的啊。”   许罂就这么穿着顾星沉的外套,上了台。   音乐起,灯光打下来,她拿了麦,没说话先笑了。   而台下的观众,没有听到她的歌声,就先被她的美震撼到。   ——娇美迷人的身材被男人的外套裹着,不但遮不住,反而让那吸引力和美更加放肆。   顾星沉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心爱的女孩子是星星、是钻石,天生灿烂夺目。   他一件衣服,怎么遮盖得住,她的闪耀。   许罂勾了下天生嫣红的唇:   “今晚的曲目本来是《Trouble Maker》的,但……我临时想换一个。”   “这首歌,我送给我的男朋友。”   她漂亮的手指涂了指甲油,在唇上印了个飞吻,抛向人海一处。   “顾星沉。”   “《喜欢你》!”   刹那的安静后,现场立刻被表白爆了!   顾星沉站吵嚷的人群里,顶着所有人的羡慕,看着台上。   他忽略了身边一切。全世界,只剩下那个漂亮耀眼得过分的女孩子。她对他笑,热情大胆地在灿烂光芒里一遍遍表白爱意。   心跳好快。   她怎么就那么会谈恋爱?   被她喜欢着。   好快乐。   -   “以后不许再穿这么少。”   顾星沉把许罂身上的外套裹好,还拉上了拉链,可他又不满意了——宽大的外套直没过许罂的大腿,隐没了里头的短裤,这样一看,下面像是没穿。   更性感了。   见顾星沉皱眉卡壳,许罂就看着他哈哈大笑,促狭:“好啦你幼稚不幼稚啊顾星沉!就穿个这你就紧张成这样。”   她说:“都说了,等我18岁就给你,你还怕我跑了吗?”   星光在闪烁,许罂漂亮的脸映在顾星沉眼睛里,他沉默着看她,过了好久才说。   “怕。”   许罂白他:“这如果你还怕,那岂不是这辈子都得怕了?”   “为什么?”   许罂笑,勾着他脖子一踮脚,在他耳边说:   “因为,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留给你啦。”   “我的爱情。”   “我的童贞。”   “还有,真心……”   --   顾星沉回来后,许罂刚开始还开心,没两天就开始怀念自由放纵的日子了。   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个阴谋。   爸妈根本不是默许他们恋爱吧,他们其实是想让顾星沉来管她的吧?   顾星沉分明就是假男友、真“监护人”嘛!   这个趴不许去,那个酒吧也不许去,牌不能打,车不能飚……   啊,真的好烦。   然而,顾星沉的话她又不能不听。   ——他生气超冷淡。   ——她跟他发脾气吵架,他就默默一个人难受。   ——他默默一个人难受,她就忍不住愧疚、心疼。   所以,整个暑假,许罂推掉了大部分朋友的邀约、演唱,陪着少年去图书馆、去书吧,陪着他散步,去做一些她觉得很老土但又符合学生年纪的约会,比如,看星星,看月亮……   星星每天是那批星星们,月亮每天是那只月亮,许罂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如果有。   那只能跟她约会的少年。   清俊矜持的顾星沉,身上总有淡淡的洗衣皂香味,眉宇间沉静的书卷气,跟她朋友圈里各种奇装异服、穿得像调色盘一样的男孩儿们,完全不一样。   顾星沉他太干净了。   像冰,像水。   又冷,又烈,又温柔。   他照顾她,疼她,保护她,当然,他也经常……诱惑她跟他接吻。冷淡的顾星沉迷人,热情、强势、霸道的顾星沉,她似乎也开始喜欢……   其实,只要他不管着她,其他时候都很好。   但他就是要管她呀……   哼。   讨厌他。   超级讨厌!   她发誓。   暑假的最后两天,她都腻在顾星沉家里。   抄暑假作业……   台灯亮着,猫儿在脚边打转。许罂犯困得不得了,小鸡啄米了一会儿,把笔一扔。   “哎呀我不抄了!烦都烦死了……”   “反正抄了对学习一点儿好处没有,纯属浪费时间体力。”   “不如不抄。”   许罂给自己找到了合理借口。   顾星沉从书本上抬起眼睛。“不抄那你就自己解好了。”   许罂:“……”   默默拿起笔,许罂瞟了顾星沉几眼,然后笑着靠过去抱住他胳膊。   “星沉星沉,乖宝宝哥哥,我的好男人,帮我一起抄嘛,快开学了,各科卷子那么多我抄不过来,好累啊~”   鼻子里重重叹了一下,顾星沉看着许罂,眼神很严肃:   “自己的题自己不解,连抄都懒得抄了!许罂,你能不能更懒一点?”   “对得起印卷子这两毛钱吗?”   “你上了十几年的书,就这个水平。”   “吃不了苦又没耐心,以后能做什么?”   “……”许罂被质问得哑口无言,立马脸一拉,把卷子冲他一摔,哗啦啦一地都是,“什么玩意儿嘛顾星沉,成绩好你就了不起啦!这么说我!神经病!”   顾星沉被砸了脸,冷冰冰地看了许罂一眼,也不跟她吵。   他垂眸看自己的书。   许罂更生气了。   “每次吵架你就不说话!真讨厌你!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每天管我管我管我……你跟我爸妈说好的是吧!”   “我就是这样没出息啊,我就是学不好,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就别喜欢我好啦!”   “你找了个不良少女,又想让她什么都好,顾星沉你真矫情真贪心!”   许罂口不择言,吧啦吧啦骂,把卷子书本扔了一地。顾星沉无动于衷,安静冷淡,只是偶尔被卷子书本砸到,他余光才稍稍扫她一眼。   许罂发泄够了,叉腰站在一边,顾星沉才推开凳子,蹲下去一张张,把卷子、本子拾起来,摞好。   然后,一张一张,替许罂抄作业。   许罂本来一肚子火,然后看台灯前,隐忍安静、默默替她收拾残局抄作业的顾星沉,心脏好像一下被击中了。   白炽灯边有一只小飞虫在转,顾星沉垂着眼,笔在他指间转动。耐心,安静,默默承受她的坏脾气。   许罂心一下就软了。   她踟蹰着,想过去又不好意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顾星沉旁边坐下,转着眼珠看顾星沉的脸颊,食指轻轻碰了碰他肌肤。   “红了。”   顾星沉没说话,依然垂着眼,只是停了笔。   “疼吗?”许罂咬咬唇,“这么红,一定很疼。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你知道我脾气不好。”   “我知道。”他转脸看她,沉静的眼睛有淡淡的难过和无奈。   酸涩、心疼和愧疚冲破了面子和架子,许罂迟疑之后伸手抱住少年,脸靠着他肩膀。“对不起,顾星沉,我……我刚刚又坏了。我抄,我一会儿认真地抄。”   别难过,她一点儿也不想他难过。   “唉。”顾星沉叹了叹。   怀里的女孩子,像一只横冲直撞的野猫,乖起来能让人心坎发软,凶起来,谁也制服不了它。   顾星沉在她额头落下个吻。   “许罂,开学就高三了,你必须好好学习。以你的成绩跟我考一个学校是不可能了,但你至少要跟我考到一个城市。最好不要太远。”   少年嗓音清清冷冷,有让人心疼的早熟、稳重。   “我已经替你考虑了几个学校和专业,你这一年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许罂茫然地从他怀里抬起脸。   “为什么要考虑那么远,毕业还早啊。而且……我干嘛一定要跟你考在一起?天大地大的,我还想……”   后面那句她想出去闯荡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星沉突然拧紧的眉毛吓没了声音。   顾星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   “许罂,你难道想毕业就跟我分手吗?”   “再跟我糜烂地挥霍一年,咱们就各奔东西?”   他说:“许罂,这场恋爱,我没跟你闹着玩儿!!”   顾星沉突然很生气。   许罂吓了一下,缩了缩脖子眨动眼睛,等顾星沉呼吸平静一些,她小心翼翼伸手拉拉他的衣摆,拽了拽。像小孩儿拽大人衣服,讨好的模样。   “星沉……你别生气啦。”   “我知道错了嘛~”   “我好好努力,嗯?”   白色的灯光让少年本来就白皙的脸色,趋向一种苍白。顾星沉沉着眸子不说话,眉头紧皱。   他一直不是会抱怨、会说辛苦的人,他再难受都不会说。所以许罂觉得,顾星沉这会儿或许很难受。   他嘴巴抿得很紧。   许罂咬咬唇,勾住少年的脖子跨坐到他腿上,偏头缓缓凑过去。   两双唇快靠近的时候,许罂顿了下,才吻住少年清清凉凉的嘴。   许罂:“不分手。”   许罂:“我没想跟你分手啊。”   凶残的少女,声音温柔如水,眼睛干干净净映着她的少年。   “我保证,我们不会分手的,乖宝宝哥哥,我……是你的。”   “一直都。”   那个“是”字被少年吻过来吞没。   试卷书本都落了地,他们热烈地缠在一起,顾星沉的手指插入许罂浓密的长发里,鼻尖摩擦着她的发丝、嗅着她的味道。   “星沉,我是你的。全部全部、全部都是……”许罂重复着甜蜜的情话。   顾星沉心里甜蜜,又有些无奈。   不是的,许罂。   我才是你的。   留住我,或者抛弃我。 第42章 未来   时间飞逝,转眼高三开学一个月了。   七班教室换到了教学楼顶层的高三(七)班。   昨天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班上前十名、前二十名都有很大变化。   好几个从前不太努力的孩子突然转了性,努力学习,空降前茅。   课间玩闹的学生也少了,大家埋头写作业,讨论的话题也从八卦变成了想考哪个大学、未来想干什么职业。   只过了一个暑假而已,大家好像成熟了一个度,都在为前途考虑。   英语早自习。   先前抄作业吵了架,许罂答应顾星沉好好学习,早早就约着来了学校,支起脑袋在最后一排看书,但眼皮直打架。   早自习过半,陈星凡走进教室在旁边坐下,胳膊碰了碰许罂:“喂,不是吧,大清早累成这样。”   许罂懒懒看她一眼,没说话,把书翻了一页。   陈星凡瞟一眼许罂立起来的校服衬衫领子,意味深长。“哟,晚上挺激烈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许罂说,“把你的书拿出来念吧陈狗友,整天就盯着我看。”   陈星凡拿了苹果咬在嘴里,看着许罂似笑非笑了一会儿。“小罂,你知道你现在像顾星沉的什么吗?”   许罂斜她:“什么。”   陈星凡凑她耳边:“像他养的小玩物!专泄那啥的……”   许罂白着她:“就知道你没好话……我还是处女好不啦?”   “真的?”陈星凡凑近一些,“你看看你现在,做什么都要他同意,你都多久没跟我出去玩儿了。你还是许罂吗?”   许罂张张嘴,想反驳,但又找不到理由。现实真是这样的。   她撇了撇嘴,强撑着说:“他说的都是对的呀,我为什么不听?他也是为了我好。”   “可关键你喜欢吗?这种不自由的日子。就为了个男人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许罂眨眨眼,撇开那些心虚,“为个男人怎么了,学霸呢,年级第一,长得还帅。怎么都值了。”   “是,你转性了,你是为爱折翼的天使!”陈星凡翻白眼摇头,“唉,叫你虐草无数,现在报应来了……”   许罂看了一会儿书,实在看不进去,基础差,看不懂,索性掏出手机刷微博。   因为暑假接了两支广告效果不错,加上酒吧那次唱《喜欢你》又上了微博热搜,现在她微博粉丝都两百多万了。还都是真粉。   她是气质里有一股潇洒酷劲儿的女孩儿,挺招粉丝喜欢。点开评论一水的叫“小罂粟”“粟粟脑公”“我粟粟”的。很多女孩子。   早自习快下的时候,许久未见的金宇来了。许罂跟他互看了一眼,谁都没理谁。   没两分钟,最后一排渣小分队就聊开了。   宋小枝:“金宇,你下周正式出道娱乐圈后就不来学校了?”   “不是不来,但次数肯定很少。”   江寰:“哈!跟未来天王当拜把兄弟,我是不是太荣幸了点儿?先要十个八个签名给不给?”   一群人调笑,许罂很想去插一脚,但想起跟金宇闹不愉快,还是算了。   宋小枝:“凡老大,你高三读完出国是吧。”   “啊。”   “去国外能习惯吗你。”   “那没办法,还不是给我爹妈逼!昨天还请了个教雅思的英语私教。唉,我头疼死。”   江寰愣头看了她一会儿:“你……你申请的哪个学校?”   “忘了,名字挺长。不过我估计雅思肯定过不了,能不能出还两说……”   陈星凡托着白净的腮发愁,然后长睫毛一动,斜他,“怎么啦?问这个。”   江寰看了她两眼,闷头想了一会儿就笃定说:“那我也出国算了!你哪个老师,咱们一块儿分享分享呗,一起过去还能继续当同学。”   陈星凡当即就骂了声卧槽,“江寰你小子是牛皮糖吗?从小学就缠着老子,出国还甩不掉你,你是不是还想跟我去宇宙开飞船啊!”   两人又闹起来。   许罂最终还是忍不住凑过去:“你们这么早就计划未来了?”   陈星凡回头:“也不早了,距离高考就九个月。听说是人生分水岭啊。”   许罂看了他们一会儿,转而对还没说自己的宋小枝,“你呢。”   宋小枝往手上涂着护手霜,没抬眼皮:“我啊,继续混日子呗!考不上大学就混个民办专科,读三年毕业,然后跟我男朋友结婚生孩子啊。”   许罂皱眉。“所以你打算拿大把的青春和时间去跟男人生孩子?”   “那不然?女孩子本来就该这样嘛。”   许罂想想现实身边的人,确实差不多,就是结婚生孩子了。   宋小枝说,“你呢小罂,你想干什么?”   陈星凡、江寰停止打闹,看向许罂。   金宇摘下耳麦,抬起头看她,他也想知道,许罂想做什么。   然而,许罂却是愣了。   脑子里,是空的。   前座的学生加入了陈星凡他们的讨论队列,有说想做白领的,做律师的,想考播音的,五花八门,大家说得兴高采烈。   只有许罂,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   老式房屋隔音不好,隔壁老年人听着收音机的戏曲,咿咿呀呀唱着,夹杂几声悠远的犬吠。   作业本折射着台灯的光,白亮的一片。   顾星沉给许罂补习高一的基础课,讲了一半儿,发现许罂在走神。   样子闷闷,不太开心。   “怎么了?不开心。”   许罂才回神。   猫儿老黏着顾星沉,许罂嫌弃地把它推开,让猫儿走远点,换自己缠过去。   “乖宝宝,我觉得……”   她卡了一下。   “我好像,一无是处。”   他目光从书上移到她脸上,“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顾星沉个子高,腿和胳膊都长,他挽着校服衬衣的长袖,露出一段修长的小臂。   许罂脸枕上顾星沉的小臂,眨眼看他的时候睫毛扫过少年的肌肤。   一些长久以来潜藏在内心的想法,在人生的岔路口集体冒出来。   许罂觉得自己必须要宣泄出来。   “成绩都这么差了,肯定是考不上好大学。”   “就算考上大学以我的基础肯定也不可能成为专业精英,继续倒数……”   “而且,我不想当白领,也不想当律师医生……”   “我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活力四射的女孩儿难得一次的忧郁,像只咕噜咕噜、抱怨伤心事的猫儿。   顾星沉放下笔,耐心地听她说那些在他看来傻乎乎、天真烂漫的话。   “我爸妈他们老说我什么都不会。我虽然不爱听,但好像他们真没冤枉我。”   “我什么都不擅长……”   “但我好不甘心!”   “我想我以后一定得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事,很厉害那种,证明自己价值……”   “让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告诉他们,许罂也可以很优秀……”   “可是,我真想不出来我除了长得美还有什么天赋……”   “唉。我忧伤了。”   顾星沉看着一张一合的红唇儿,听得就不认真了,目光有些深。   许罂皮肤比一般女孩子都白净,乌黑的长发,嫣红的唇。   一种,怒放的美。   她从小就这么漂亮。   有时候顾星沉会有种恍惚,不敢相信这样美好出众的女孩子,居然是他的。   他是多么好运啊,才做了她的男朋友。   许罂还在倾述属于学渣的伤心,顾星沉眼睛却深下去,脑海里,是有一次,他们险些跨过雷区。许罂披散着发躺在他身下的样子。她水灵迷离的眼睛,红唇噙着破碎的嘤咛。她身体很香,很软,碰起来的滋味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他差一点就……   顾星沉的目光深下去,眼神不住在少年一张一翕的唇上游走,他们已经好久,没有缠绵地相拥热吻过了。   许罂突然坐直身,皱眉鄙夷:“顾星沉,你色眯眯地盯着我是在想什么下流的事吧!”   顾星沉立刻回神垂眸。“没有。”   “胡、说……”   “……”他不回答她,开始写字。   “顾星沉,你想掩饰的时候就不敢看我眼睛。”   “我说了没有……”   “那你说的是假话。”   许罂促狭:“其实你喜欢我就是看上我漂亮身材好嘛。我要长得不好看、身材不好,你肯定不愿意搭理我!”   “说到底,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的。”许罂忽然有些委屈,觉得自己差,有点儿缺自信,“我除了脸蛋和身材,好像也没什么好值得你喜欢……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长得漂亮成绩还好的。”   顾星沉侧过脸,“你没有那么差,许罂。”   他认真,“你很好。”   好到让我日思夜想。   心里一甜,许罂嘴角忍住笑意。“虽然知道你说的假话,但还挺好听的。”   然后许罂心情好很多,说了那么多话也有些渴,见灯下有一杯水,就拿过来喝。   “别动!”   顾星沉急出声制止,但晚了。   许罂喝了一口,瞬间脸皱在一起。“啊天呐!顾星沉你泡的什么啊,好苦~~嘶~苦死我了~~”   顾星沉立马把杯子从许罂手里拿走,有些急躁暗藏在平静之下。“你等下,我给你拿点甜的。”   “嗯嗯嗯,你快点啊!”   水龙头的水花冲进杯子,像啤酒在冒白泡。顾星沉撑着厨房洗手台站了一会儿,疲惫涌上来,他揉了揉眉心。   最近太忙、学生会的事情又多,脑子糊涂了,竟然忘了吃药。   好险。   幸好许罂没什么心机,好糊弄。   “顾星沉!你快点啊~~”   许罂在催,顾星沉平复下那些疲倦,应了一声。   拉开冰箱,里面都是各种零食。   许罂常来他这儿,她爱吃零食,所以冰箱里的各种零食都是给她准备的。   挑挑拣拣,顾星沉拿了一杯番茄味儿薯片、一袋蜜枣,返回房间。   顾星沉拆开包装递过去,许罂嘎吱嘎吱吃了好几片薯片,才缓过劲儿,然后她就不想看书了。   不被学习折磨的许罂又活泼起来,一边吃零食一边逗猫儿。   顾星沉不禁看过去,目光擦过少女吃薯片的红唇,便移不开。   那里看起来……好软,好嫩。   然后少女偏头的时候,发梢在他手背扫过。   一股酥麻钻心的……   痒。   许罂觉察目光,嘎吱嘎吱吃着薯片打量顾星沉。   顾星沉见她警觉,赶紧垂头写作业。   许罂眨眨眼,一边往嘴里喂吃的,一边想:他怎么了?好怪。   过了几分钟,少年洁净的手指握着笔尖儿,在纸上沙沙游走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写到一半,就停下来。   他目光重新锁在少女身上,她正垂着头,露出一段白嫩的脖子。   “许罂。”他喊她的名字。   “嗯?”许罂咬着薯片目光一抬,便撞进一双清深、迷离的眼睛。   台灯从旁照来,映得顾星沉英俊好看的五官一半明、一半暗。   气氛微妙。   许罂放慢了咀嚼速度:“怎、怎么啦……”   顾星沉朝她俯身,探出舌尖儿,舔弄去她嘴角的薯片残屑。   清冷的嗓音,有些哑。   “怎么办,我现在不想写作业了……”   颈侧肌肤被对方揉得心慌,许罂呼吸有点儿乱。   “那,你想干什么?”   少年眼睛有点儿笑,干净斯文。“你。”   许罂眼睛睁了一下,然后慢慢红了,咬咬唇:“你要是不怕被我爸爸打的话……”   顾星沉笑,咬住她的唇,边吻边说:“怕啊。所以,我只有耐心地等着你了……”   -   这晚上许罂没有回家,给父母报备了在顾星沉家里。   父亲让把电话给顾星沉,他有话跟他说,许罂就给了,后来也没管他们说什么。   父母从小就喜欢顾星沉,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夜里,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少年时的感情,总是真挚热情得毫无保留,连拥抱都恨不能亲密无间。   刚洗了澡,许罂披散着长发,躺在顾星沉的臂弯里。她身上只穿着贴身的黑色小吊带,乌发雪肤,美得灼眼。   顾星沉闭目浅眠,许罂想着身边的朋友开始筹备各奔东西,有些睡不着。   “星沉,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嗯。”   “我们好奇怪。虽然还不大,却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好像身边没人像我们这样的……”   “我们是很不同。”   “我们恋爱开始得好早啊。其实那会儿我根本不懂爱情,我是知道快初三了,才明白……”许罂说着吐了下舌尖。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大概他内心敏感,早熟。所以,那之前,他的喜欢都是喂了狗了。   “星沉,我们接吻过多少次,你记得吗?”   “……记不得,没数过。”   “我也记不得。”   安静了一会儿,许罂仰头看着少年,18岁的顾星沉,已经有一些成熟的气质。   依稀,她还记得当年雪地里那个眉眼稚嫩的小男孩儿。转眼多年,分分合合,他们现在还是在一起。   她的生活从小就是乱七八糟的,打架翘课各种不听话各种荒唐,现在回想起来,顾星沉好像是她生活里难得的一抹干净纯正。   她再堕落,他始终陪着她的。   想到这,许罂心里柔软。   以前对顾星沉谈不上多喜欢,她会嫉妒他,会觉得他好烦。可是越长大,她越感受到,这个男孩子是那么值得人喜欢。   压抑自己一点,就压抑一点,让他快乐就好啦?   “星沉,我想未来去做些事情,虽然……我也没想好做什么,但肯定得做点儿什么。”   顾星沉睁开眼,修长的手指抬起许罂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只要不是和我分手,其它的事,我都支持。”   他的宠溺,溢于言表。   许罂眼睛一弯,勾着他笑了一会儿,手搂住他脖子,飞快在少年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顾星沉就如被雷击中,定住了,清冷的眼睛逐渐掀起波涛,他看着许罂,呼吸完全乱套。惶然。   “你……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热情的少女笑容灿烂,捧着对方脸颊跟自己碰了碰鼻尖,眯眼笑。   “我说,你要耐心等我长大,那时候,我给你生宝宝……” 第43章 野马   心脏被瞬间的甜蜜击中了。   顾星沉的身体,从心口开始发麻,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再说一遍,好吗?”   许罂就笑了,捧住少年白皙瘦削的脸颊,使劲搓了一下,眼看搓得他肌肤泛红。   “傻瓜吗?还要我说几遍啊?”   “我说给你生宝宝啊!”   顾星沉看着她沉默了,然后许罂感觉到自己腰被狠狠一掐,整个人被揉进他怀里。   顾星沉手臂很长,力气也很大,她反抗不了他,仰了下头想后退,却不想如此正好是送上了自己的唇。   他咬住。   粗暴地吻她。   毫无章法。   “星沉……”   他睁开一些眼睛,那么近,缓慢睫毛稍刮到她的。   许罂什么也看不见,整个视线都是少年的眼睛,她看见了他瞳孔漂亮的纹理。   那里浩瀚如宇,星光跌宕。   他说:   “许罂,我记住了……”   -   更深露重。   老街区的景总布着一层铁灰色。靠着木门摆放的单车,旁边堆着一些废品,有野猫闪过。   上头的小窗,乍然投射出一方亮光。   顾星沉轻轻摁亮了台灯,看了眼床上的人儿。许罂还睡着,她睡觉一点都不乖,多动症一样把整个床霸占着。   今晚的药被倒掉了,他必须补上。   开锁从抽屉里拿了药,丢进水杯里,看着它慢慢融化。   他不喜欢吞药片,感觉像在自杀。   一面吸引他,一面又让他悚然。   日记本被翻开,少年的指尖摁了下笔帽,咔地轻响,圆珠笔尖儿跳出来。   10.19日   原来,快乐到极致,是痛。   我的心承受不起这样疯狂的快乐,那一刻它跳得快碎了。   许罂……   许罂……   你想杀死我么   写到最后一行,顾星沉看向床边,蔓延在唇边的笑容,如水温柔。   外面开始下雨,窗台雨滴跳跃,淅淅沥沥。   顾星沉看了一眼,然后在天气那里写下——“晴”。   世界与他无关,只与她有关。   --   许罂后悔了。   当初她就不该怂恿顾星沉竞选学生会的破会长。   现在学校一有活动,顾星沉就忙成狗。   他忙成狗,就顾不上她。   11月份有个美国校长来访活动,说是有美国49所中小学的校长,来S市的重点高中见进行文化交流。   八中作为市重点的门面,是首站。   这星期开始,顾星沉都忙着张罗这个事,加上现在高三课业也重,他每天都好忙,不那么忙的一点儿时间,都给她补习功课了。   尽管……   月考她还是倒数后几位……   根、本、毫、无、起、色……   许罂的信心如沙漏,火速消退,要不是怕顾星沉生气,她都想直说放弃。   她有点认识了,跟她爹妈说的一样,她就不是当学霸的材料……   顾星沉教室门口,跟学生会的人说事,在那儿站好一会儿了。许罂就托腮盯着。   “喂,那个钢琴小班花对你家男人锲而不舍啊。”   陈星凡胳膊下压着《雅思英语小作文高分速成》,凑过来。   “还用你说?我又不是不会看。”许罂食指转着耳边几缕发丝。   最近几天,学生会的钢琴小班花,经常借着学生会的事来找顾星沉。   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竟然以为他俩在谈恋爱。   许罂真烦都烦死了。看见那女生穿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校服,温顺清纯的样子,她就来气……   听说,月考还是前五名。   陈星凡: “顾星沉这种高冷刻板的男生有什么好啊?搞不懂你们。”   许罂瞟她一眼,眼神有内容,但不说话。   陈星凡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跟顾星沉这种男人在一起,得多无趣。笑都不怎么笑。”   “是啊,可无趣了。”许罂附和,然而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高冷刻板?   呵,那只是他的外表而已啊。   ——她的少年,内心如火,骚动起来,要迷死人的!   许罂:“喂,别说我,倒是你到底跟江寰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   “你们不是要比翼出国吗?”   陈星凡立马恶心了一下,清秀的眼睛激烈地翻了个白眼。   顾忌着江寰在教室,陈星凡小声说:“谁跟那个傻逼比翼啊!别胡说。”   许罂下巴朝江寰点了点。“还说不是。”   陈星凡顺着看去。   那男孩子正埋头看书,挺认真。   陈星凡正想说江寰这傻逼怎么转性了,就发现江寰看的那书有点儿眼熟。   许罂抽嘴笑了一下,把陈星凡的书翻开给她一指侧面的水印。“看到没,和你的一模一样的。”   陈星凡当即“傻逼”两个字卡在喉咙,骂不出来了。   江寰一米八多的个儿,但长得却有点儿娃娃脸,许罂经常调侃他是个一米八多的傻白甜,脑子单纯,只用四肢与人亲切交流。   陈星凡沉默两分钟之后,许罂有点儿恶劣的笑意,小声:“星凡小姐姐,你别不是还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吧。”   陈星凡抬起眼睛,吞了下唾沫,然后抱着胳膊撸了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直皱眉。   “你别说了,好恶心。”   许罂:“……”   两个女孩子安静了一会儿。许罂:“你怎么会感觉恶心?江寰长得挺好的,凑合凑合,解决下母胎单身问题也好啊?”   “No!!”陈星凡双手交叉,看一眼江寰那娃娃脸的侧颜:   “我跟他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跟他谈恋爱?”   “我还不如自摸呢!”   _   顾星沉终于跟田意雪交代完事情,过来给许罂辅导习题。刚坐下。   “顾学长!”   “麻烦您来一下。”   后门处,就又来了两个人喊他。   许罂翻了个白眼把书一合,趴上头睡觉:“去吧去吧别讲啦!我睡觉了,反正也听不懂!”   “那你等我一下,许罂,我很快回来……”   许罂手死死捂住耳朵。“去吧去吧,忙你的别烦我!”   “许罂,我……”   “啊——我不听我不听臭和尚念经。”   许罂堵住耳朵,听不见顾星沉还说了什么,等结束假寐从胳膊上抬脸,念经的和尚果然已经走了。   她心里失落地烦了一下,然后就看见桌边刚冲的一杯热牛奶。   透明的玻璃杯,雪白的热气袅袅。   下头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漂亮整齐,有属于男孩子的苍劲——   “早上吃那么少,身体怎么会好。快喝了。听话!”   许罂捧过热牛奶杯,温暖从掌心渗进体内。   因为早饭没吃而发冷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许罂看了眼顾星沉整齐摆放着书本文具的桌子,忍着嘴角的笑意,抱怨:   “都说了减肥,还老给我吃……”   “讨厌,顾星沉……”   -   在全班同学奋力征战、顾星沉忙碌的日子,许罂就变得很无聊。   想翘课出去嗨,又怕顾星沉不高兴。   想找渣小分队玩耍,陈星凡、江寰两个又被家里盯着学雅思,哪儿也去不了。   宋小枝忙着谈恋爱。   而金宇……   一来跟她矛盾还尖锐呢。二来,他出道娱乐圈,忙着同名专辑的宣传,已经淡出学校圈子了。   大家在为未来拼搏,而许罂托腮坐在最后一排,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空虚。   她支着脑袋回头看后黑板,板报很简单,就几个大字——“我要上北大!”   然后旁边画了几株花花草草,几本书和升旗台。   “要人人都上北大……北大还不成菜市场啦?”   “这么蠢的口号谁想出来的。”   许罂嘀嘀咕咕吐槽。   突然这种心闷就憋到了极致,特别想发泄,于是,在顾星沉不在的这节自习课,她悄悄溜出学校,去了David和Lily的驻唱酒吧。   却不想小情侣俩不在那儿驻唱了。   电话联系后,他们约在一间猫咪咖啡吧。   店里是各品种的猫,在桌上、椅上、地板上,玉体横陈。许罂嫌弃地推开一只试图爬上她大腿的猫儿,然后就错过了Lily的话。   “……你参加吗,小罂。”   “哦抱歉,刚弄猫去了。你说什么参加?”   Lily真名叫田丽,她是嘻哈歌手的做派,银红齐肩短发的头发,一身破洞铆钉牛仔,但其实人很内向,交谈也温和。   她跟许罂笑了一下。   “我是说,下个月‘SOHOT音乐大赛’,你参加么?”   许罂正抿着焦糖咖啡,立刻眼睛一亮。“真的?”   “嗯。全国八个站进行海选,分赛区PK,最后总决赛。周俊熙、Michael陈、高西西是全国赛导师团。”   “哇!高西西啊,很酷那个香港女歌星?”   “嗯哼。”   许罂捧着咖啡杯心生向往,Lily也兴高采烈。“我和David就专心准备这个比赛了。不过我们不是冲这个三个人。还有一个神秘导师没有曝光,据说是Aaron,我们冲他去的。”   “我知道那个!饶舌小天王、新声代流量担当Aaron是吧?”许罂来了兴致,“我家电脑屏幕就是他演唱会现场呢。”   “所以你参加吗?”   “我啊?”   许罂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算了吧。现在高三了,我还是以学业……”   为重两个字卡住了,想起自己的渣成绩,许罂真不好意思提,就改口说:   “我男朋友可能不答应。”   许罂垂眸,抚摸着咕噜咕噜响喉咙撒娇的布偶猫,她按住猫咪的爪,猫咪又反按她。   Lily问她为什么。   少女眼皮一挑,看着对方笑,这个角度的她,眼尾和唇角微弯,有种格外妩媚迷人的味道。虽然与许罂见过多次,但Lily还是忍不住每次都被她惊艳:   这女孩儿,天生就是吃娱乐圈饭的脸,一颦一笑都太耀眼了。   “我男朋友是个霸道狂,还小气,不喜欢我穿太少站在台上,也不喜欢太多人看着我。他吃醋。”   想起顾星沉那严肃正经地给她披衣服的样子,许罂垂眸,眼睛弯弯,抱怨:“我反正最讨厌他了!”   “嘴里说讨厌,脸上还这么开心?”Lily笑了一下,“他一定是个很优秀、很好的男孩子吧。”   许罂托腮想了想,说:“也不是很优秀。他唠唠叨叨的,又爱管人,说话做事斯斯文文的,偶尔看起来还有点儿娘……反正就是缺点一大堆啦。”   Lily诧异。“那你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   “因为……”许罂抚摸着猫儿,笑眯眯抬起脸来。   “我没遇到比他更好的男生了。”   --   美国校长来文华交流那天要安排文艺演出,刚下午放学,顾星沉和学生会的人在活动室开会,研究选拔哪些特长生来表演,以及形式内容。   放学接到顾星沉发的短信,许罂就来了,现在在走廊栏杆塞着耳机听歌。   校园广播放着英文歌,楼下有大批学生涌往各个食堂。   许罂刚站了一会儿,就听背后有人严厉地跟她说话。   “这位同学你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   “而且……裙子也太短了。”   她回头。   田意雪与姚婷婷都怔了一下。原来是许罂!   姚婷婷不敢惹她,拉田意雪小声说“算了走吧”。   许罂见她们这样胆小,嚼着口香糖促狭地笑了下,慵懒地单手肘着栏杆,跟着广播哼歌儿。声音婉婉转转,很好听。   田意雪经过她面前,忽然有种难以忍受,她清秀的眉冲许罂严肃地皱起来。   “许罂同学,虽然你是惯犯,但我还是要说,请你恪守作为学生的基本要求。”   她瞟一眼许罂的格子短裙,短裙下一双雪白的长腿,放肆张扬的露着,她青涩保守,脸就红了一下。   “学校规定,裙子要在膝盖上下,你这太短了!”   许罂慵懒地倚着栏杆,斜睨她,有点儿笑。“又没穿给你看,你管这么宽?”   田意雪蠕蠕嘴。“你这,有伤风化!”   许罂都懒得动怒,她就嚼口香糖懒懒看过去。田意雪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那你告诉顾星沉好啦,让他来批评我呀。或者,让他找条裙子来给我换呗。”   田意雪一下就没话,红着眼睛钻进活动室,背影有些狼狈。   风开始有点儿凉。   许罂减肥吃得少,为了漂亮穿得也少,就有些冷了。   她等得有点儿不耐烦,就在门缝往里看了看。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就气人了。   刚那个找她茬的钢琴小班花,正替顾星沉整理书本、叠了放在一边的外套,然后又替他擦他写在黑板上的字。   那模样,贤惠可人,别提多讨人喜欢。   许罂想起来,和顾星沉在一起那么多年,她似乎还没给顾星沉叠过衣服,也几乎没照顾过他。   可这女生居然做了她都没做过的事?!   许罂心口有细细的火苗在蹿。   顾星沉在跟人讨论什么,像是没注意。   但没注意也不能成为理由啊?   还是他不检点。   哼。   许罂一下就没心情等了,扭头就走。   -   “许罂。”   “许罂你站住!”   晚自习下了,许罂提了书包就走,顾星沉一路疾步跟到楼下。人流在两旁来往,他情急之下拽住许罂的袖子。   “你怎么了?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   远远的路灯光稀薄,许罂眼睛有亮亮的光在闪烁,情绪不太好。“你不是忙着在学生会钓妹子吗?找我干嘛。”   顾星沉敛眉,“胡说什么呢。”   “我哪儿胡说了?你们都是学霸,你们都优秀,我就是一大学渣,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现在高三了,我的缺点更明显了,你开始不喜欢我咯?”   顾星沉盯了许罂几秒,没说话,直接拉她往僻静的小路走。   在一起那么久,他拉她往这儿走意味着什么许罂再清楚不过。   果然,刚到无人的地方,她就被摁倒树影婆娑的暗处吻住了唇。   顾星沉最喜欢在吻她的时候抚摸她脖颈。   他明明是那么清冷斯文的男生,可吻起人却那么深,他用舌尖舔她,唇齿、下巴、脖子……   直弄得她弓着身子打颤,才放过了。   少年嗓音沉沉,有怒气:“许罂,以后不许说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我咯……”   “嗯。”   “喜欢我的脸?”   “不全是。还有其它。”   许罂暗暗翻白眼,难不成还喜欢她内涵了?她有什么内涵呢。   唉,糟糕,破高考弄得她最近越来越没自信。   “好吧。放过你这次,以后少跟女生眉来眼去的。”   “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都她们追你行了吧。”许罂斜着眼看他,“那你下午叫我去学生会干嘛?想当面批评我么?”   此时,微风吹来广播里《董小姐》的歌声,“爱上一匹野马,可惜我家里没有草原……”   顾星沉就笑了一下,抬起她的下巴,让许罂的脸暴露在穿过树荫落下的灯光下。   那般的,楚楚动人。   顾星沉目光很深。   “傻瓜,我批评你干嘛?”   “我是想告诉你,美国校长来访的文艺活动,我推举了我的那匹野马,代表年级唱歌。”   许罂眼睛睁了下。“马???”   “嗯。”   代表年级演出,顾星沉以为许罂也会很高兴,结果没想到,许罂竟然是对他冷笑了一声。   “呵呵,顾星沉,你什么开始骑马了?我都不知道!”   顾星沉:……   他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的草包学渣女朋友到底脑子里装的什么?   高三了都,连个暗喻都不懂!   阅读理解怎么学的。   顾星沉俯下身,许罂立刻感觉到耳后的肌肤有灼热的呼吸洒下来。   “你说我还能骑谁?”   他咬了她一下。   “你呀,傻子!”   许罂愣了两秒,才回过味儿来。红透了脸,然后狠狠皱眉:“还没答应给你骑呢。” 第44章 高冷的他   12:00   下课铃响过,空旷的校园回荡起广播歌声,逐渐有学生,从教学楼涌出来,   高三七班教室,数学老师卷好随堂考的卷子,说了声“下课”走出教室。   然后班上全是桌椅摩擦声,和嗡嗡对答案的声音。   许罂懒懒支着头,灵动的眼珠瞟一眼三三两两从旁边走过的学生,目光就落在前头——顾星沉坐在位置上,没动。   她就笑了下。   5分钟后,等最后一个同学从教室后门走出去,顾星沉转过身来。   他看一眼许罂,然后垂眸把手里拿了语文习题册放她桌上,摊开。   “我们晚半个小时去。”   看他一派正经冷淡,许罂有点儿意味深长的笑:   “顾星沉,想跟女同学约会就直说呗?还拿个习题册装模作样。”   “虚伪!”   少年手指翻到一页压了压,干净的眼皮一抬,表情寡淡。   “半个小时,正好给你补习下《陈情表》,下午放学我不一定在。”   许罂对学习的野心早被月考击垮了,懒懒托腮冲少年笑:“好呀,你想补就补吧。”   “不是我想补,许罂。”他纠正。   “难不成还是我想补?”   “……”他皱眉。   许罂咬舌头,知道自己提错壶,白净的下巴搁在一样白的手背上,往顾星沉那边移,压住他的《陈情表》,眼睛笑得又悄又坏。   “是我想补!开始吧,学霸小哥哥。”   -   说补半小时,真是半小时。   顾星沉做事情就是这么稳,多一分钟都没有。   12:35,许罂跟着顾星沉走出教学楼,往食堂去。   她像条小尾巴,或者一条淘气的小鱼,不在他身后吊着,就在他身边蹿,看少年冷淡的脸上是不是有表情。   通常是没有的。   然后她会不屑地嘁一下,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在前头,再回头给少年个蔑视的眼神。   “快点儿啊小面瘫。”   “我饿死了!”   他没反应,她就继续:   “冰山脸?”   “闷葫芦?”   “闷骚的帅哥?”   “喂!”   “181?”   顾星沉被喊得直皱头。   他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号,但又拿许罂没办法,只有任她消遣。   八中食堂很大,角落的位置僻静、多灰,是学生情侣们的专属地。一般学生都不会往这儿来。   许罂和顾星沉在常去的位置坐下时,旁边还有一对情侣,女孩子坐在男孩子大腿上,拿勺子喂男朋友吃。   许罂空着手坐下,拿了一袋薯片在吃,顾星沉把两人东西放好,看了眼那边的情侣,然后……看了下许罂。   许罂接应到他目光,咀嚼速度慢下来,眨了下眼:“那样好蠢,我不要……”   顾星沉不自然了一下,垂下眼睛。“我又没让你那样。”   许罂瞟他。   顾星沉:“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唔……随便。”   “食堂没有随便。”   “就是你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啊!笨……”许罂边说边往嘴里喂零食。   两个人都吃的米饭蔬菜。许罂虽然是北方人,但小时候在南方长大,所以两个人饮食习惯一样。   许罂挑了没两口,就开始吃零食,顾星沉拿走她手里的巧克力小饼干。   “饭没吃完不许吃零食。”   许罂:“为什么不许吃啊。”   “吃这么多没营养的东西,哪儿还吃得下饭。”顾星沉看她瘦尖尖的下巴,“还有,别整天就想着减肥,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许罂就白他一眼打断:“所以我是你女儿吗顾星沉?我爸妈都不管我,就你一天事可多,好烦……”   她说他很烦……顾星沉眼皮抬了下,就看着许罂不说话。   许罂看了一眼少年白净的耳际,那发际线的形状干净整齐,昨天刚理过。   顾星沉的五官其实有一点儿女气,许罂他这种清秀英俊的调调真是毫无抵抗力,尤其他冷漠深沉的眼神,盯人一眼,她从脊椎最后一节一直往上酥到头皮。   许罂承受着顾星沉的冷冷眼神,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手指。   “好好好,我不吃零食嘛。都听你的行了吧?”   “乖宝宝老公,别生气啊~”   说着,许罂视线越过顾星沉的耳畔,就看见那边有个女生在看他们。可不就是那个钢琴小班花田意雪么?   许罂皱了下眉:哟,被她发现他们谈恋爱了呢……   想起田意雪总伺机靠近顾星沉,她一想,要不,索性彻底点儿?   顾星沉认真吃着饭,突然发现许罂笑得有点儿坏。   “怎么了?”   许罂果然要使坏,她拿了他的筷子,在他餐盘里夹了一颗炒玉米粒儿,唇抿着,凑给他让他吃。   顾星沉脸红了一下。“许罂……”   许罂手指捉住他胸膛的衬衣,将他衣服往自己这边拉。   “快呀~”   她含糊不清地催促。“喂你啊。”   旁边那对用勺子喂的情侣看见,叹为观止了简直!   顾星沉心跳很快,最后被许罂逼迫着红着脸把玉米粒儿从女孩儿唇缝里吃过来。   许罂满意地笑了。   那边,钢琴小班花已落荒而逃。   许罂嘴角勾了个笑。   看来,放学得“处理”一下这个麻烦。   吃过饭,两个人在竹林散了会儿步。   这个时间,这里没人。   “下星期就是文化交流活动了,歌准备好了吗?”   “当然!”许罂不好好走路,踩在路边立起来窄窄的花砖上。   许罂:“我找了之前的乐队配合,保证好听!”   许罂:“顾星沉,你为什么推荐我啊?你推荐的人,学生会的肯定不敢不同意,你这是为你老婆徇私吗?”   怕她摔下来,顾星沉一直走在旁边警惕着。“没有。”   “什么没有?”   许罂皱眉,“多说几个字会死啊,闷葫芦。”   “……别乱叫我。我不喜欢……”   “好吧,乖宝宝老公。快说啦,干嘛推荐我?”   顾星沉笑了下。 “当然是我觉得你唱得好听才推荐你。没有私心。”   许罂斜勾着他笑。“真的?”   “嗯。”   许罂笑容拉大,张臂扑过去,顾星沉把她接了满怀。   许罂笑眯眯:“那是不是在你心里,我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   “除了我的脸蛋,你还是欣赏我其他地方的?”   “是啊。”   “我成绩不好唉,脾气也不好,你还欣赏我?”   “嗯。”   许罂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从暑假末尾开始明白自己即将面临人生分水岭,大家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或者擅长的事,而她没有开始,她心里就好烦、好焦躁。   被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欣赏。   是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   原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唱歌,还是蛮厉害的。   -   十一月,秋已浓,音乐教室楼前有几颗柿子树,叶子已红透,柿子没人摘,时而摔一颗下来,砸得一地稀烂。   许罂瞅着鞋尖儿前刚砸下来的烂柿子,嫌弃得直皱眉,掏纸巾擦溅在鞋面的果汁。   朋友说,钢琴小班花每天下午放学会来这儿练钢琴,所以一放学,许罂就来这儿截人了。   中午给她撞见,不解决这个麻烦,迟早她得乱说。   她自己倒无所谓了,但要给顾星沉带来麻烦,她可会心疼死的。   落叶冲着少女头顶落去,擦过她发,无声掉地。   许罂靠着墙等了一会儿,田意雪终于来了。她扯嘴角邪气地笑了一下,抱着胳膊朝她走。田意雪还浑然不知被盯上。然而许罂走了没几步,脚,就停下来。   “顾星沉?”   “他跟来干嘛……”   许罂凝眉,看着顾星沉竟然跟在小班花后面。   八中的特长生大部分是体队、舞蹈队,搞音乐的特长生很少,音乐教学楼这个时间没人来,很安静。许罂隐在树干后,两人说话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很清晰……   她听了一会儿。   手指。   一根根慢慢攥紧……   然后,扭头离开。   --   晚自习,许罂一直睡觉。   顾星沉余光朝后瞥了一下,发一条信息过去。   许罂脸枕着胳膊,手机一震,就睁开了眼。拿出衣服兜里的手机,手指划开屏幕,一条微信跳出来。   【上课别睡觉】顾星沉   许罂看了,摁灭屏幕,没回。   顾星沉等了一会儿,没回复,有些奇怪。   大概是中午许罂的模样太撩人了,一整天,他脑子都有点儿飘忽。总不时冒出她红唇微翕的迷人模样。   顾星沉突然不想看书,放下笔,在桌下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快起来看书】顾星沉   这次许罂回复了。   【我要不想看呢?】许罂   看见她的文字,少年心里痒了一下,手指犹犹豫豫地打了一行字,又删了,然后,又重新打上去,措辞比前一次精简。   许罂无精打采地看着“对方正在输入”持续好久,然后收到两条:   【不想看书,那就想想我……】顾星沉   【总之,别睡了】顾星沉   许罂坐直身,拧着眉头瞟少年的背影——认真干净,又矜持。   顾星沉很少对她表达喜欢,要求她想想他这种肉麻话,更是凤毛麟角。   除非心绪波动很大,顾星沉是不会表达感情的。   许罂不是那种心里有一点儿事就没法儿过日子的女生。她心大着,尽管现在郁闷心烦得想杀人,但男人还是照哄不误。   她飞快擦了一遍口红,身子一探,从后头伸手抢走了少年正看的物理书……   一分钟后,顾星沉的书被还回来了。   封皮署名上多了一个红唇印子。   她吻的。   盖在“顾星沉”三个字上。   同时顾星沉手机来了微信。   【盖了章】   【就是我的人了!】   【懂?】   许罂   心里痒得厉害,顾星沉忍住笑意,指尖渴望那吻痕,但又怕碰坏了漂亮的纹理。   左思右想,他悄悄撕下来,细细折好,单独放在书包的内层。   谁也不知道,他这点儿猥琐卑微的心思。   ——她好会谈恋爱。   ——被她哄,好开心。   他快克制不住自己,想黏着她了。   -   晚自习下后,顾星沉锁的门。   许罂闷闷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走在空旷的校园。和许多偷偷谈恋爱的情侣一样,从僻静幽暗的小路绕很久。   “怎么今天不说话?”   许罂抬抬眼:“有吗?”   “嗯。”   “……就不想说呗。”   两人慢慢地走到校门口,许罂心不在焉说了再见,刚走没几步手腕忽然被拉住。   “许罂。”   他喊她名字。   许罂回头。“嗯?”   顾星沉站在路灯冷白的光里,清深的眼睛,有涌动的情愫。凉风贴着脖子扫过,许罂打了个哆嗦。   少年脱下自己外套,把她裹住。许罂感受到耳畔顾星沉的呼吸有些热。   “今晚别回家了……”   “跟我走……”   许罂一下就懂了,似笑非笑看他。顾星沉,好像很喜欢她吃,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过夜……就像,恋上吃糖的孩子。   顾星沉被她看得久了,有些紧张:“你不愿意?”   许罂勾住他脖子,偏头。“愿意啊。但是……”   她凑他耳边慢慢说:   “顾星沉,我发现你不高冷的时候,还挺黏人啊……”   -   微凉的空气,有灼热急促的呼吸声。   房间没开灯,猫小罂在窗台借着街道的路灯光,一会儿舔爪,一会儿看屋子里奇怪动作相拥的人儿。   床头,少年的外套和少女的放在一起,乱在一起不分彼此。   许罂一寸寸抚摸对方脖子,男孩子的呼吸重起来,但她并不知收敛,在少年耳际短发边呢喃。她的话极致暧昧,没羞没臊。   一边表扬他,一边勾着他。她说:我真好奇,乖宝宝是什么味道。   一瞬极致的静止,如血液都凝结。   “所以,你现在想提前看看预告片么?”   “好啊。看就看,我还怕你吗顾星沉。”   然后她话音刚落,清冷少年呼吸混乱,如此狂烈。   许罂有点儿后悔,嘤咛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匹狼摁住了。   “许罂……”   “是你说的,别喊怕。”   她想回答,但是没有力气,只有一直啜泣。他一边呢喃她的名字,一边用牙齿咬她,一寸寸的咬……   被激怒的禁欲少年顾星沉。   原来这么……   天呐。   要疯了。   -   许罂懒懒躺在床上,顾星沉去给她泡了牛奶,又给拿了点小米糕,她潦草吃了些,然后就压着枕头趴在床边,看顾星沉在台灯下认真看书。   “乖宝宝星沉,你为什么这么努力读书?”   顾星沉朝她看来,眼睛里还残余着灼热的温柔。“我擅长读书。”   家里总是很安静,从小他除了看书,没有玩的东西。慢慢,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   许罂眨眨眼。这点她赞同。   ——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有种斯文人的书卷气。   ——如果只看外表,顾星沉真是纯洁正直的斯文人无疑。   顾星沉清俊的侧脸很认真,许罂看了一会儿目光便缥缈起来,想着在音乐教室外,田意雪说的那些话,眉头锁得很紧。他安静的看着书,她也难得安静地认真想着一些事。   过了好一会儿。   “星沉。”   “嗯。”   他看得专心,没抬头。   许罂抿了下嘴,坚定道:   “下周的文艺表演。”   “我不唱了!”   -   许罂任性地丢下这句话,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顾星沉怎么问她都不搭理他,她心情突然不好,顾星沉也找不到原因,也把她没办法,只能任她去了。   许罂一直是善变的女孩儿,她单纯,但感情却很丰富。他捉摸不透。   等许罂睡着,顾星沉给她盖好被子,才翻开日记本。   他最近越来越喜欢记日记,大概是见不得光的心思越来越多的缘故。   ——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他知道。   笔尖儿摇晃,在台灯下有浅淡的影子如水底海藻,在纸上游弋。   11.13日 天气晴   她好任性   我猜不透她   还有   她唇好舒服……   喜欢... 第45章 呵呵   这几天,许罂都不活跃。   趴在最后一排不是睡觉就是发呆。缺了金宇的渣小分队,陈星凡、江寰和宋小枝偶尔会在后排会闹,但比起从前都有所收敛。三人心里各自装着各自的事情,曾经毫无顾忌地逃课睡觉、挥霍青春的日子,仿佛一去不复返。   陈星凡和江寰两个学渣忙着准备出国,以及处理彼此微妙的暧昧关系。   而宋小枝忙着每天跟男朋友黏黏腻腻发短信、煲电话粥,见色忘友。   只有许罂,在拒绝了文艺表演之后,再次恢复无事可做状态,每天支着脑袋,看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灌输人生道理,给班上学生打鸡血、冲高考。   而她,面上无动于衷,但心底下却隐隐的慌张和不踏实。   而顾星沉最近都忙,破活动不完,他好像永远没有时间!陪她也少了些。   一天一天,总算熬到文化交流活动前一日。   下午放学后,许罂一个人坐在曾经与乐队练歌的多媒体楼天台。   这里地势高,坐在楼边水泥台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八中。   清华池、信字堂、香樟树林,还有在渐渐凋零的树冠里露出稀薄轮廓大小教学楼。远处是初中部的,近处一些的是高中部。现在天暗下来,学校各处亮起了路灯。   秋深,又阴沉沉起了雾,天台风冷飕飕的,许罂缩了下脖子,然后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回头去看。   薄暮里走来个男生,天有点儿黑,看不太清。   身形清瘦,一米八左右的样子,随着他走近,许罂渐渐看见了他校服洁白的衬衫领口,还有手腕上一块简单朴素的手表。   很纯正干净的一个男孩。   “冷吗?”   顾星沉嗓音淡淡,把自己校服外套罩在许罂身上。许罂双手交叉,扯了扯肩膀上男孩子的衣服。“有点儿吧。”   “叫你减肥不吃晚饭。本来就这么瘦了。”   “因为不吃才瘦啊,你以为我吃了还会这么瘦啊。”   说着,许罂还是在接到暖暖的一块小米糕的时候,笑出来。“我就知道乖宝宝最体贴啦。”   顾星沉笑了一下,在她旁边坐下,伸手顺了下许罂的长发。   很滑。   然后他手腕被一抓,许罂拿他手表看了时间。   “才六点过一点嘛,天就黑了。”   顾星沉:“越靠近冬至,白天会越短。”   “是吗?”   “嗯,地理老师讲过,文理分班前。”   “哦……”许罂瞟他,“你知道我不爱学习,不知道。”   “笨。”   许罂眼睛斜他。“你聪明就好啦。这世上要那么多聪明人干嘛?人人都考第一,你们这种学霸就失去光环了!”   “记得下次考试,把你这段话用在作文里。”   “……”   许罂没好气瞪他。   两人安静地坐了几分钟,一起看向远处蜿蜒的校园大道,一串路灯昏黄如河流,学生往来,远看着像三三两两的蚁群在移动。   “星沉,高考你打算考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啊。”   “人大,或者北大的金融吧。”   “分数线很高吧?”   “还好。”   许罂看向他,眨眨眼,然后拿手机百度了一下人大金融分数线,就炸了。   “顾星沉!今年录取最低分都678!你跟我‘还好’!”   许罂看鬼一样看顾星沉,好像在确认是不是自家男人,而后又想起他平时的成绩,好久才讷讷地说:“ 好吧,对你来说确实‘还好’……”   少年淡淡地笑着看她。   许罂斜着大眼睛盯着顾星沉,酸涩、羡慕、嫉妒、恨。   “难怪网上说无形装逼最致命。顾星沉,我发现你就是这种恶心的人。”   “……我没有装,许罂。”   顾星沉正经态度让许罂觉得有点儿好笑。   她的高冷男朋友从小就是这么认真,无论她开什么玩笑、怎么洗涮他,他要么一本正经地不理你,要么就一本正经地回应你。   都说认真的男人有种魅力。   顾星沉。   应该是个中极品吧。喜欢她也好,读书也好,生活也好,他都那么严谨地对待。   她喜欢顾星沉眉宇间的高傲冰冷里,那一点纯情味道,让人特别想调戏他,或者宠爱他。   许罂笑了,她倒下去,仰躺在少年的长腿上,长发落在一旁,一些落在少年腿上,她伸手捏顾星沉的脸。   许罂:“逗你玩儿的,傻瓜。”   许罂:“不过你真厉害,随便一考什么学校都任你选。我这么差,简直配不上你啊……”   “我没有那么优秀,许罂。”顾星沉垂眸看她。   他没有那么好。他的坏,她以为她知道,其实,她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堪……   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却每天耍着心机,勾引她一直喜欢他。   “是是是,乖宝宝说什么,就是什么。”许罂扯扯少年白皙的脸颊,顾星沉皮肤好,摸起来手感很不错。   生长在南方山水乡的男人,皮肤就是细致。   夜色重,模糊了少女此时的眼睛。   许罂是困顿迷茫的,又有些不甘心。   她从小就是好强的女孩儿。   不在乎的,可以完全无所谓,一旦在乎了,就一定要得到手。   许罂仰看黑不见底的天空,想起那天在音乐楼前,钢琴小班花对她的评价——   “……顾星沉,你为什么要跟个一无是处的差生在一起……她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你……她除了家里有点儿钱,哪里配得上你……哪怕她不甩掉你,久了你也会腻……这种没有内涵的女生……”   该死,许罂皱眉,连她自己都觉得钢琴小班花说得好有道理。   简、直、了……   许罂伸手抱住顾星沉的腰,脸贴着校服小毛衫摩挲了一下,然后将整个脸埋在他怀里。   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皂香味,浸入她鼻腔里。   当时,顾星沉说:“我只庆幸她还有缺点,不然,我更配不上她……”   顾星沉还冷着脸说,不希望再从钢琴小班花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因为她不配提。   许罂一面庆幸顾星沉喜欢她、维护她,一面又觉得……看吧,顾星沉也知道她一身臭毛病,承认了她“缺点”。   “星沉,明天文化交流活动的表演我想去看,给我开后门弄个名额呗……”   垂下眼眸,顾星沉眼睛在整齐的睫毛下隐入夜色。   他手指抚摸着许罂的脸,而许罂也正用水亮的大眼睛看他,脸蛋配合他的抚摸而轻轻顶着他指腹。   他指尖先滑过许罂的脸颊,在她脖子的肌肤上反复流连,斯文,又有点色情,然后插入少女浓密的发丝,触感丝滑如水,一缕缕在他手指间穿梭。让他想起,和她亲热的感觉……   很美妙。   虽然,他答应过许叔叔,一直没有对许罂出手,但是。又有什么差别?   呵。   她就是他的女人。   “好啊。”   --   一群金发蓝眼睛的人,夹杂着些黑人和欧美打扮的亚裔,走进校园。   学生们驻足远看,但八中外国人并不少见,倒也不至于多夸张。   晚上在学校礼堂文艺表演。   全校各班级选了十名代表,按照平时综合表现由各班班主任指派。当然,这种评选标准是肯定轮不上许罂的。   她是跟着顾星沉进去的。   许罂一直认为顾星沉挺正直,没想到开起后门来简直一把好手,他还给她找了个前排最佳位置,前一排就是一串美国人。   左右是各种在学校荣誉墙上挂照片的学生们。   台上校长致欢迎词的时候,陈星凡来了微信。   陈星凡:   【采访下】   【跟全八中的学霸坐在一起感觉咋样】   观众席灯光暗,只有舞台上亮着,许罂低头点屏幕,回复。   许罂:   【爽爆!】   【汤里唯一的老鼠屎……】   陈星凡:   【加油】   【搅坏他们!】   【[肱二头肌] [肱二头肌] [肱二头肌]】   台上校长致完欢迎词了。许罂埋头发了个可爱表情过去。然而,心情并没有那么可爱。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着文艺演出。   “听说是高二七班网红校花唱歌耶!”   “啊?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钢琴啊。”   “不是校花,早换人啦,雏鹰班的那个钢琴女神,升旗仪式主持人那个。”   又一阵窃窃私语。   “还是听钢琴好,多优雅啊。校花这种差生作风太……”   “听说她跟学生会的会长关系好才被推荐上。”   “可能被校领导刷下来了吧。”   “就唱个歌谁不会啊?是个人都长了嗓子,哪有钢琴技术含量高。”   “我看过那个什么大赛的视频,觉得校花唱得很一般嘛……”   “我也觉得。”   许罂剥了颗硬糖嚼着,斜瞟他们八卦,然后凑过去,跟女孩子们说:“喂!”   小声八卦的人看向许罂,光线幽暗,人脸略微模糊。   许罂:“你们这么了解校花,那知道校花脾气很差吗?发起火来,可是见人就揍哦?”   舞台边上有提前摆放好的钢琴,在旁边人哆嗦抽凉气、刷白脸的表情里,许罂离开观众席。   她手扎在衣服兜儿里一放,往礼堂后台去。   后台休息化妆间,刚出去了一波跳舞的学生,田意雪正对着镜子微笑,心情不错,牵着裙子欣赏拖尾礼服,转了一圈,看见门口的人,就惊吓了。   门口靠着个少女,正抱着胳膊、盯着她邪气地笑。   ——黑色短外套外罩着男生的校服,拉链也没拉,松垮垮的,下头是短格子裙,一双到大腿的黑色袜,踩着跟儿的黑色帆布鞋。   因为进来前顾星沉嫌弃许罂不穿校服太扎眼,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给了许罂,大大的一件罩着,反而更显得不伦不类、更躁了。   “怎么,看见我吓成这样?”   许罂走进来,拿起化妆台的口红、眉笔把玩了一下。“这些是你妈的吧,颜色好老气,品牌也差。”   她斜眼瞟她有点儿勾人的笑。“你想用口红可以找我咯。我教室很多啊。”   田意雪赶紧后退了一步。   “你、你来干嘛!”   许罂把口红随手丢回化妆包,拍拍手上沾染的粉底灰。“找你要欠我的东西呗。”   田意雪秀气的眉毛皱得很紧,她讨厌许罂,但又有点儿怕她。“我?我欠你什么。”   “欠我一句谢谢咯。”许罂把硬糖换了一边脸嚼。   “我欠你谢谢?什么时候。”   许罂微微笑,咬着糖栖身过去,田意雪退无可退,抵着化妆台的手不小心划到瓶瓶罐罐,噼噼啪啪地响。   “记住,今晚的舞台,是我让你的。”   清秀的小姑娘眼睛泛水光,几分威武不能屈的味道。“许罂!你……你跟顾星沉谈恋爱,我都知道了!”   “嗯哼。所以呢?”   “你配不上他,只会拖累他。这样有意思吗?”田意雪也觉得自己疯了,居然敢跟许罂说这些。许罂一定会收拾她的。   “我是配不上他。可是没办法,顾星沉就是喜欢我啊,我总不能甩了他吧。”   田意雪蠕了蠕嘴,说不出话。   许罂食指挑起田意雪下巴,笑了一下:“乖乖女好好读书,别老盯着我家那个高冷老公脸红。他可没我这么会怜香惜玉哦?”   丢开田意雪的下巴,又拍拍她肩膀,许罂双手抄在衣服兜儿里,大喇喇走出休息室。   门缝,田意雪瘫坐在地上,捂住了脸,才能够呼吸。   从礼堂大门出来,许罂靠在外头的梧桐树,咔哒滑动打火机,火苗蹿跳,点了根抽女士烟抽。   样子有些不良,但在那样的美丽下,仿佛这一切都可以被忽略。   和顾星沉再在一起后,他就不许她抽烟了,许罂已经好久不抽,只不过这两天心情太差,她就背着抽了几回。悄悄的,不敢让他知道。   礼堂里隐约传来钢琴曲的声音,乱七八糟断了好几次,可以说发挥得一塌糊涂,观众席嗡嗡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钢琴好像是弹不下去了,戛然而止。   许罂轻声笑了下,浅浅翻了个白眼。   “心理素质这么差,还上台表演呢……”   许罂靠着树干,抱着一只胳膊掸了掸烟灰。   一仰头,天幕星辰如海。   难得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   手机叮地响了一下。   许罂点开,顾星沉的消息立马跳出来。   【人呢】顾星沉   她回过去。   【太无聊,走了】许罂   【晚上等我】顾星沉   【我们……一起走】顾星沉   许罂就笑了。   ——他的高冷男友,最近开始主动了啊。   许罂突然起了恶劣的心思。   【你又想我给你亲亲?】许罂   然后那边一下安静了。   许罂噗嗤笑,完全能想象顾星沉站在一堆师生里、一派正经矜持,然后看着她信息时憋红脸的样子。   她乐得不行。结果在以为顾星沉不会回复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他高冷男友的回复。   【嗯】顾星沉   许罂:……   意外了一下,然后有了些羞涩,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礼堂舞台边,顾星沉等着上头结束,他上台发言。这个空档他掏出手机,点开许罂刚回过来的微信。言语很轻挑。   【好啊】   【你的女人】   【随便你对待咯】   然后间隔一分钟,那边补充了一条。   【但你必须斯文点哦!】   “星沉,顾星沉?”   场边,年级主任小声喊了几遍,顾星沉才回神来,赶紧收好手机,忍住笑。   年级主任把重点内容交代了一遍,最后跟顾星沉说:“加油啊,稳住。英文别说错。咱们八中的形象就看你了。”   顾星沉点头,整理了下校服衬衫的衣领和袖口,稳步迈上台子。   作为八中高中部学生代表,发言。   场外,许罂听着顾星沉的声音,会心笑了一下。   星辰万里,和耳边说话的少年一样,灿烂优秀,让人仰视。   如果不是12岁她发了狠、截住他,抢了当男朋友。她这种水平肯定是找不到顾星沉这样优质的男友的。   “顾星沉……”   “你那么好,我却真的好差呢……”   许罂靠在礼堂外,听着里头传来的顾星沉的发言声音,思索了很久。   关于别人包括父母在内对她的非议,关于自己,关于未来,关于顾星沉……   在烟烧灭,顾星沉的声音也听不见的时候,许罂拨通了Lily的电话。   “Lily姐,你说的那什么音乐大赛,报名截止了吗?” 第46章 睡公主   顾星沉知道许罂参加了音乐大赛,是半个月后了。   微博热搜上看见的。   #SOHOT罂粟花#热   #许罂睡公主#热   周一下午,这两个标签上了热搜榜第四和第七。   前一条搜索量213万,并且在持续上升。   整个七班都沸腾了,都拿手机在刷。   这次SOHOT音乐大赛,和上半年那个小打小闹可不一样,这次是全国的赛事,分赛区选拔,进入决赛后的明星导师团非常强大,尤其神秘导师席位很可能是小天王Aaron。   声势炒得很大。   视频APP上还开了页面专栏。   徐少庆转过身,两眼放光。“星沉,你看今儿微博热搜榜吗?是许罂唉!”   杨晓丽正听许罂的《睡公主》,一拔耳机:“还以为校花最近逃课了,原来参加比赛去了。好厉害,分赛区总排名第一!唱得好听唉!”   更多男生女生围过来八卦。   “她今天也没上课,是还忙着比赛吧。”   “应该是。”   “好像是各分赛区排名选出十强,要全国总决赛才是重头戏。导师团加入。”   “哇塞,Aaron吗?”   “那咱们班不是又要出明星啊。”   “金宇都出专辑了,许罂跟他那么好,应该会走这条路吧。”   “肯定啊!”   “长这么好看,唱歌又好听,不混娱乐圈简直浪费天赋。”   顾星沉淡淡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儿,然后停下笔,合上了书,拉开凳子走出教室。   这会儿大课间,走廊学生三三两两,顾星沉走过,引来一路目光。   八中最风云的天才学霸,学生会主席,年级没谁不认识他。   顾星沉站在尽头安静一点的地方,12月,外头天幕阴霾,安静下着雪。   他低头划开手机,点开微博。   #SOHOT罂粟花#搜索量已经快270万。   搜出来的第一条是大V发的许罂《睡公主》现场视频,评论好几万。   钢琴音跳动,漆黑的背景陡然打下一束金色光,少女站在场中,黑色露肩T恤和短裤,从一开始的寂寞吟唱,而后歌曲逐渐转高,直到高潮爆发。   现场从安静,开始热烈,直至跟着少女歌声唱起来,歌声如浪潮澎湃。其中有一声有粉丝声嘶力竭喊许罂的声音。   气氛特别热烈。   许罂还是许罂的样子,但又好像不是——聚焦灯光把她的美和耀眼放大,与平时任性不良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站在场中央,没有化浓妆,但天生浓睫大眼红唇,这种怒放的美已是耀眼。   她甩着马尾猛回头,眼神对上镜头,像有细微电流隔着屏幕蹿到人身上。   一个激灵,移不开眼。   顾星沉想,大概这就是“震撼”的感觉吧。   舞台上的许罂,是真漂亮。   戴上耳塞,顾星沉看着歌词字幕,一句一句地听。   ……   沉睡中的主角怎会怕寂寞   童话中的主角一百年躺卧   ……   所以她的意思是,睡够了要朝世界呐喊了吗?   顾星沉猜想着许罂的用意,手指点开微博评论。   总是吃不饱:(⊙o⊙)这女孩儿谁啊,长得也太几把好看了把。   飞翔的蜘蛛人:好燃!改得最好听的一版《睡公主》~~~   鱼儿儿儿:我粟粟脑公颜值爆菊全赛区!(*^▽^*)   因瘾尹硬:小姐姐高音不错,我在现场,嗨爆!   克可达:毒妖精666。[微笑]   顾星沉上下滑了几行,心里是又生气,又替许罂高兴。   她真是瞒着他搞了个爆炸事件呢!   完全是许罂的作风。   从小到大,她给的他惊喜或者惊吓,顾星沉都快记不清了。耐不住寂寞,喜欢刺激,没心没肺用不完的热情和精神。   许罂。   就是敢得不得了!   跟她谈恋爱,总是猝不及防就要玩一次心跳。   “唉。”   顾星沉叹了一口气,他一面为这样的她痴,一面又为她要疯了……   下面一个视频,是上半年大赛的老视频被翻出来了,题目叫:   【一个短视频告诉你,罂粟小解解 @罂粟壳子到底有多美![比心]@圈内卜喜卡:确认过眼神,国民美少女没错@SOHOT音乐大赛@歌手教室】   视频是上半年那场音乐大赛的花絮,选手们互评环节。   画面先出现的是个眼神傲慢的庞克风女人:“许罂的第一印象?啧,漂亮吧。第一印象就是这女孩儿年纪不大,然后很漂亮。”   画面切到个爆炸头男生,他冲镜头问了下:“漂亮呗!明星的气质!”   第三个是在穿鞋带的红短发小女生,也或许是个男生:“当然好看啊!眼睛大,皮肤白。”他凑近镜头,“投胎的时候铁定交了会员费!”   然后还有好几个,顾星沉没继续看下去了。   ——他的女朋友美不美,他用不着听别人的废话。   雪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有些冷。   顾星沉靠着暖气片,粗略看了些评论,各式各样的,大致内容差不多,直到一条被点赞顶到前十的评论,跃入眼帘,顾星沉手指停下来。   霍格沃茨天皇:好腿![流口水]哪个兄弟给点儿纸巾,先撸为敬   然后有人@这个人:分你几张[坏笑] [坏笑]   顾星沉眉头越蹙越紧,握手机的手指攥在一起,只怕手机和手指,怎么都要先碎掉一个。   许久,顾星沉才摁灭屏幕,他闷头回了教室。   路上学生会纪检部的部长和同组学生迎面走来,招呼顾星沉,顾星沉也没理。   那两个学生互相看了眼。   “会长居然生气了。”   “那么好脾气谁惹了?”   “好冷啊,吓人了。”   --   周一上了微博热搜后,直到周三,许罂都没来学校。   打铃下了晚自习后,外头的大雪转小了。七班教室玻璃上全是水汽,陆陆续续走了一部分学生。   现在为方便学生学习,高三教室熄灯时间改到11点钟,加上月底就是一诊考试,教室里留下来学习的学生依然很多。   倒数第二排,顾星沉垂着眼睛做理综卷子。旁边一杯水已凉透,底下有还没来得及融化的药末。   等做完整张,他看了下手表,才10:17。   顾星沉从抽屉里拿出书包,又收拾了当天重点课程的习题册,喝了药,从后门离开。   11月中旬的时候教学楼就通暖气了,大门挂了厚重的棉帘子。   顾星沉一掀开走出去,冷空气夹着细雪花儿直往脸上扑。   头皮瞬间一麻,冷得他深呼吸了一下。   南方是由内而外的僵冷,北方是刹那的从外冷到里,容得人细细去体会,浑身就冻透了。   帆布鞋踩在雪里,那冷从鞋面儿迅速钻到里头。   他来北方九个月了,可还是习惯不来寒冷干燥的气候,以及要么清淡、要么酸辣的饮食。   这里的所有,都与他都格格不入,他唯一熟悉眷恋的……只有许罂。   但对于许罂来说,他并不是她的全部。   所以。   他只能假装自己也不是。   香樟树叶早落了光,一树雪枝。   许罂靠着粗皮树干等着人,身边还立着行李箱。   比赛那边刚完事儿她就直接赶过来了。   骨头缝里都缠着疲倦,但许罂还是强撑起精神。幸好她天生活力四射,比一般人都耐折腾。   终于,她等的目标出现了——风雪里,顾星沉慢慢走来。高高的个子,安静端正,和雪一样纯正却冷淡。   许罂咬了下嘴巴笑眯眯,起了捉弄的心思。   顾星沉刚走到路口,突然一条影子扑过来,他眼睛瞬间被捂住。   有个比他矮的怪声音凶巴巴:“快猜我是谁!”   顾星沉顿了一秒。   “猜不到。”   许罂偏头斜睨了下少年:“好吧,那给你个提示!”   女孩子的脚尖一踮,露出雪地被印出的脚印。   许罂偏头在少年唇上吻了一下,瞬间少年屏住了呼吸,她觉得他精神应该在紧张,就有点儿得逞的得意。   顾星沉的唇冰冰凉凉的,有些软,薄荷一样的清冽。许罂亲得很满足。   “猜到了吗?”   顾星沉:“……没有。”   于是许罂又踮脚吻了他。“现在呢?”   少年呼吸重了一下。   “……猜不到。”   许罂打算再亲,可半路卡住了,凝眉头放开手。“顾星沉你耍赖吧!你肯定知道是我!”   她比他矮太多了,顾星沉半垂着眼睛,寡淡地看许罂。“知道我知道你还上钩。怪谁。”   许罂:……   然后顾星沉爱答不理,走在前头去了。   他腿长,许罂一下就落下,她赶紧一拉行李箱,跟上去。   “所以你承认刚是骗我亲你咯?”   “顾星沉,你心机要不要这么重啊!”   “伪君子。”   顾星沉不理。   “喂!”   “等等我嘛!”   许罂还穿着社会系的潮人衣服,有些冷,抱着胳膊追上去,吊在少年身边叭叭说话。   “我这两天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理我?”   “你生气啦?”   她追着他问了好久,顾星沉才停下步子看她,眼神很严肃。“你参加比赛为什么不告诉我?许罂,你还当我是你男朋友吗!”   “……我、我这不也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许罂,你觉得我惊喜吗?”   “……不吗?”许罂眨眨眼。“我分赛区排名第一呢。”   “我知道。”   “我得第一,你不为我高兴?”许罂眉毛皱起来,心里是有些失望生气的。   顾星沉盯了她一会儿。   “你在舞台上都穿的什么!也太少了……”   许罂眨了眨眼。“哪儿少啊,我就穿了个短裤而已,哪儿都没露啊……”她斜着眼睛瞪他,“顾星沉我警告你啊,占有欲太强我可不喜欢你了!给我适可而止啊你。”   然后许罂看顾星沉一本正经严肃、以及浑身干净整齐的乖乖样子,又笑了,捏他脸,“乖宝宝星沉你也太乖了,那些衣服没什么的,你别用学生的眼光看那些啦?”   顾星沉太纯正,一时接受不来娱乐圈那一套也是正常的。   顾星沉抿了抿薄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想起那些龌龊的评论,他就生气,恨不能把许罂遮得严严实实,再把那些思想龌龊的人捏成渣!   “乖宝宝,别生气嘛。”她拉拉他手,大眼睛盯着他,远远路灯的映射下,亮亮的,像一对星子。   顾星沉目光落下去一些,看见她紧抱着自己胳膊,旁边又拉着行李箱,手指冻得发红……   眼神,就软下去。   顾星沉取下自己围巾往许罂脖子上一挂,拉开自己外套拉链,伸手把少女捞进怀里裹住。   顾星沉:“叫你多穿点,你总不听话。”   顾星沉:“许罂,你其实就是欠揍是吧!”   疲惫与不满被这个拥抱化解,许罂抱住少年清瘦的腰围,满怀,都是他的温柔和暖。   少女再倨傲的脾气也温柔下去,喃喃:“乖宝宝舍得打我啊?”   许罂瞒着他干了这么大件事,顾星沉是气都气死了,但再大的火气,也抵不住在心里泛滥的喜欢。他低下头吻了吻许罂的发,嗓音有点哑。   “舍得。不听话就打!玩死里打。”   许罂本来想调皮一下,问他用哪里打,但实在有点儿累,有点儿皮不动,就埋在顾星沉怀里疲惫地呢喃:“星沉,我想你……”   顾星沉把衣服裹好了些,把她严严实实捂在怀中。“还冷吗?”   许罂脸抵着少年胸膛,摇了摇。“不冷,就有点儿困……”   再生气,也架不住心疼。看她如此疲倦,顾星沉这会儿也不忍再苛责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参加了个大赛,还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她可真是牛啊!个中必然有不少辛苦,竞争的压力那么重,亏她心大,换一般女孩儿真不一定受得了。   顾星沉越想越心疼女朋友,把许罂好好裹在怀里,另一只手拖着她行李箱,往校门口走。   结果是许罂从他衣服里仰头,笑眯眯喊了一声“顾爸比。”   顾星沉当即直皱眉:“乱喊什么!”   许罂两只手儿轻轻捉住他胸膛的衣服。“你从小照顾我长大,你就是我第二个爸比呀。或者你喜欢顾妈咪也行啊,反正你有点娘娘的。”   “……别乱喊,许罂。”顾星沉听得想揍人。“还有我哪里娘了!”   许罂撇撇嘴,笑得有点儿坏。“是,你不娘,你是披着羊皮的狼,撕了羊皮猛死了。把我往死里咬……大坏蛋!”   顾星沉脸红了一下,简直不想理她,好一会儿才问:“谭叔来吗?”   许罂摇头。   “那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仰头,黑漆漆的眼睛有羞涩的笑意。“今晚我跟你走嘛……”   “最近你跟我走太频繁了,叔叔他们……”   “他们不管!”许罂听到父母就不耐烦打断,积怨颇深,“听到你要考北大金融,他们更不管了……嘁,别提他们了。烦。”   “你对父母态度太差了,许罂。你要学着理解他们。”   “我也不想吵啊……可是跟他们呆一块儿就是吵没完。什么都能吵,反正他们就是看我哪儿都不顺眼,觉得全世界我最没用,反正我不要回家。”   许罂紧了紧顾星沉的腰,“顾爸比,心疼心疼我咯?你最好啦。”   顾星沉:“……”   这叛逆期的少女,是真可恶!   爸比?   他对她的心思,可没那么单纯…… 第47章 白陪   下周25号、26号两天学校安排了一诊考试。最近整个七班都处于高压状态,班主任徐静绷着脸,抱着胳膊整日在教室打转。空气弥漫着高考带来的焦灼与疲惫感。   大课间有35分钟,外面操场上雪很厚,所以不出操。   一打铃,许罂就趴下去睡了。   周末刚结束了分赛区前十强比赛,这星期一开头,她就被顾星沉拉来学校,使劲儿给她补习功课。   奈何,许罂觉得自己真不是学习的材料……   ——不翻书时,精神百倍。   ——一翻开书,瞌睡排山倒海。   好困。   走廊,陈星凡刚去跟外班的人去操场瞎嗨了一把,上楼就被班上同学通知去办公室。   “徐老师你找我?”   徐静看她一眼,然后又看一眼旁边安静岿然的少年——顾星沉。   她推推眼镜,清了清嗓子,陈星凡正纳闷儿,就听徐静说:“啊,是换位置的事儿。”   ……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陈星凡一路奔回教室。   “小罂!起来了。”   许罂正睡,软软挥手,“别吵……困呢。”   陈星凡拉开凳子在她旁边坐下。“你别嫌我吵,马上我就不是你同桌吵不到你啦!”   眼皮一睁,许罂又黑又亮的眼珠瞟了下陈星凡。“咋了,你出国不是高考后么?”   “不是出国。”陈星凡咬了只苹果在嘴里,模模糊糊说: “顾星沉啊,刚徐静叫我到办公室,让我换个位置,顾星沉要换到最后一排跟你同桌!”   嚯!   许罂像通了电的一根毛,立刻炸直了身子,大瞪眼。   “哈???”   “顾星沉回教室就换。”陈星凡对许罂产生无限同情,“我看你彻底要沦为顾星沉掌中玩物了。哎,我越来越发现闷骚说话是真有哲理!”   许罂还在消化突如起来的消息,闻言瞟她:“哪个闷骚,什么哲理。”   “阿宇啊。他说的你早晚被顾星沉缠得死死的。”   许罂一边处理心头的崩溃,一边斜看陈星凡。“哪有那么严重……他管我,也是为我好。”   “那你喜欢他管着你吗?哦不,阿宇说的是‘操控’,顾星沉操控你,跟你玩儿心术。”   陈星凡咔咔咬苹果,许罂看了她一会儿,蠕蠕嘴却没找到话反驳。   顾星沉要是跟她同桌……那她在学校每分每秒,不都逃不过他眼睛?噢,天……   许罂心里想飙脏话,但面子强撑着,一抱胳膊。   “喜欢啊!我就喜欢他操控我。省得我动脑子思考呢。”   陈星凡见鬼了一样,苹果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那边涂指甲油的宋小枝听见了,抬头恶劣地笑:“许罂,你不是喜欢顾星沉操控你,是喜欢他……”   她无声做了cao的口型,“你吧!哈哈。”   许罂大眼睛一下就瞪过去了。“丫头片子读书不行,嘴很欠啊?”   顾星沉回教室的时候,许罂正在最后一排跟朋友打闹。   少女高束的马尾编了辫子,笑闹的时候甩来甩去,活泼闹腾得不得了,身上也没穿校服,破洞的牛仔外套加短裙,薄薄的肉色打底袜裹着一双纤细的腿。   裙子有点儿短,她腿型很漂亮,尤其大腿,纤细浑圆……   顾星沉目光不禁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好像有心理感应,许罂蓦地一回头,目光就撞进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睛,有点儿冰冷感。许罂立马一个哆嗦,安静下来盯着对方看他要干嘛,眼神有点儿小情绪。   顾星沉看了她一下,把手里刚领的书往许罂桌上一放,通知她:   “许罂,现在开始我跟你同桌!”   _   顾星沉回到位置收拾东西,陈星凡胳膊肘着许罂肩膀小声蛐蛐。   “喂你刚好怂唉!顾星沉让你跟他坐就跟他坐,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平时不挺凶的吗?”   许罂不想理她,让她赶紧走开。   陈星凡耸耸肩,见许罂闷闷不乐的样子,坏笑了一下:“阿宇走之前说了,你早晚会受不了顾星沉逃出来跟咱们团聚的。别太痛苦,啊?大伙儿等你解放一起嗨!”   许罂托着腮瞟她。“行了吧,我乐意,个人情趣懂不懂?”   “嚯,难怪说当局者迷嘞……”   陈星凡摊摊手,麻利拿了东西就滚过去跟一个人坐的江寰同桌去了,给顾星沉腾位置。   顾星沉收拾好自己书包,来到最后一排许罂旁边坐下。   教室里有学生看这边,他们眼神都意味深长——大家都懂了。徐静其实也猜到了,但高三这个节骨眼,感情稳定的情侣大部分老师都不会干涉,免得适得其反。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许罂被赶到靠墙那边,顾星沉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许罂托腮直皱眉,但又不敢把不高兴表现太明显,悄悄盯着顾星沉侧面打量——他个子高,清瘦,手长脚长,身上干净整洁,挺清秀斯文的。完全的南方男生气质。   英俊是英俊,但许罂现在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憋屈死了!   许罂觉自己像只被顾星沉关在圈里的猪,羊,或者鸡鸭鹅。完全失去了自由。   “顾星沉,你干嘛跟我同桌啊!”   少年停下笔,看她:“你不喜欢?”   “……” 许罂撇撇嘴没敢说话。“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吧……分分秒秒都黏在一起。”   “你本来学习就不好,参加比赛课程又落下那么多。和你坐一块儿我方便给你补习,你有什么不懂也好及时问我。”   许罂:“……!”   顾星沉眼珠一动,看见她桌上的娱乐八卦杂志,眉毛蹙拢来。“这些以后就不许看了。”   许罂:“…………!!”   “还有。”顾星沉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住她双腿。“裙子不许穿这么短!”   许罂:“………………!!!”   顾星沉白皙的眼皮朝许罂掀了一下,因为眼神冷淡而通常眼皮是半睁着,睫毛黑而整齐,如黑羽的稍,他被许罂盯得不舒服。   “怎么了?”   刚好打铃,教室安静下来。   许罂冷笑凑过去,字儿从牙缝往外蹦:“没什么,就突然很想——”她无声做了个cao的口型,“你!”   -   许罂说那句话的后果是,顾星沉脸色难看,一整天都没给她好脸色。   上课严令禁止她睡觉、开小差,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他要求她当堂赶紧做,一点儿都不容她拖延。   许罂觉得自己差点挂在课上。   高中两年多以来,头一次如此正正经经地被逼着上了一天的课!   到最后,许罂托腮翻着死鱼眼盯黑板,脑子里唯一的期盼就是一周后的SOHOT全国赛赶紧地开始吧!   让她有堂堂正正的理由,脱离苦海!   -   晚自习下后,留下继续自习的基本都是住校生。   一打铃,顾星沉就把书包单肩一挂,瞟了眼许罂,见她跃跃欲试地打算空手,就冷了她一眼。   被这一看,许罂刚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去,眼睛小心地看着顾星沉,手胡乱把书包扯出来又随手塞了两本书。   “你拿这些书干嘛。”   顾星沉看不下去,亲手给她整理了几本。“走吧,晚上回去别老玩儿手机,成绩差更应该笨鸟先飞。”   “……”许罂弓背叹气,跟在顾星沉背后抱怨:“那也得我长了翅膀啊……我妈又没给我生翅膀,怎么飞啊。”   许罂又狠又怂地跟着顾星沉往校门口走。   化雪天的夜晚格外冷。   顾星沉走着就停下来,许罂“呀”一声撞到他后背。   “喂你走得好好的停下来干嘛啊顾星沉!疼死我了!”许罂摸摸冻红的鼻子,盯着少年满是怨气。   顾星沉看了眼许罂为了爱美而穿得单薄的外套,这只傻瓜冻得缩着脖子都哆嗦了。   “就知道臭美,冻得缩手缩脚的就好看?”   他哗一下拉开自己校服外套,粗鲁地一捞许罂的腰,压怀里把她抱着,用衣服裹好。   顾星沉一米八的大个子,要抱许罂很容易,许罂觉得自己像扎在母鸡翅膀下的小鸡儿。   男孩子身体热,立刻有暖意从顾星沉身上传过来。   “让你多穿一点就不听,冻坏了怎么办!”   许罂环住少年的腰,从他胸口抬起脸。   “你抱我就冻不坏啊?你反正会抱我的。”   大晚上,顾星沉不想跟她扯歪理。   许罂就这样被搂着、暖着,一直走到校门口。   对于顾星沉,她父母早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她从小就不听话,父母也管不住,所以最近她住哪儿他们忙着打牌做生意懒得不干涉。她父母观念挺村的,他们年轻时十八九岁都滚在一起摆酒席结婚了,反正,他们家都是些歪瓜裂枣的势利思想,不像顾星沉这样天然就有种文化人气质。气质有时候跟钱真没太大关系。   唯一就是每次去,顾星沉都得亲自给她家里打个电话过去报备,   顾星沉不愿意的时候,许罂赖着上门,逼着他打,弄得顾星沉也是无奈得很。   猫儿小罂在暖气片上方的窗台安了家,圈成毛茸茸的一团,蹬腿伸懒腰。   顾星沉洗了澡走进屋子,就见许罂晃着两条大白腿趴床上,边吃薯片边玩手机,手机里放着一首特别聒噪的摇滚歌曲,整个房间都闹腾得不行。   他眉头皱起来,简直不知道该从哪一条说起。   许罂先是看见面前停下一双穿着黑色长裤、又长又直的腿,然后目光往上,才是少年清瘦的腰围和宽肩,明显的喉结和严肃的眼睛。   许罂立马把薯片一收,坐起来把摆在顾星沉床上懒懒散散的零食、杂志收起来,乱七八糟往床头柜上一堆,把手机音量也调小了。   她规规矩矩,坐好,还拍掉了洒被子上的一点儿薯片残渣,笑眯眯。“好了好了,我不吃了不玩儿,别生气啊!”   “……”顾星沉皱着眉头看她一眼,最近他这儿已经完全沦为许罂的乐园,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得到处都是。   看了眼被薯片残渣沾染过的床单,顾星沉默默拿了床单来,换掉。   许罂就在一旁换了口香糖嚼,看着顾星沉做事。然而,顾星沉刚铺开床单,就在里头发现夹着一只粉红色的内裤。   顾星沉:“……”   许罂尴尬了下,解释,“早上换了随手放的,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她抬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下次一定记住放好!”   顾星沉简直没语言,提着这只小小的东西去洗手间打算放盆里,然而松手的时候却顿住了,忍不住……把它打开,看见中间的部位,那些淡淡的痕迹……   顾星沉再走进来的时候,许罂赶紧放下零食,乖乖在床边站好。顾星沉白了她一下。“少吃垃圾食品。”   “……哦。”许罂闷闷说。   然后看着顾星沉铺床。   期间,顾星沉在床下还发现了她的发卡、零钱、故事杂志、CD等等……脸色就很难看。   “许罂,你可真没收拾!”   许罂斜着眼盯少年后脑勺,无声蠕嘴说了些坏话,再顾星沉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变成笑脸。   “许罂,你其实是来我这儿露营的吧。”   许罂笑眯眯缠过去讨好,要是她有尾巴,现在一定在使劲谄媚地摇。   “是呀。我爸妈都不疼我,你最疼我啊,来你这儿我才能自由啊。”   自由。顾星沉心里盘桓了这个词,余光瞥一眼许罂,就没话了。   ——她居然觉得他这里有自由。   ——呵,找个笨女朋友,也挺好的。   他怎么玩儿她,她都快乐。   顾星沉拿了一套睡衣给许罂。“快穿上,光着腿感冒了怎么办。”   结果他话没说完,胸膛就被一推,倒在床上。少女分开腿,骑上他的腰,俯下身的时候一头长发从两边滑下来,滑滑地擦着顾星沉脸颊流过。   她冲他笑,“穿什么,反正都要脱……”   又伏下去一些,坏笑着用指尖摩挲顾星沉的喉结,在他耳边调戏。   “你不是最喜欢我的腿么,今晚上,腿给你玩儿啊……开心么?”   顾星沉呼吸一乱,短暂的几秒安静后,翻身摁住了许罂,拥入怀里。   对于她。   他向来没有抵抗力。   从来没有……   许罂异常主动温顺,殷勤且乖巧,但是,并没坚持得了多久,她似乎就按捺不住目的,开始暴露了。在顾星沉正愉悦的时候,她凑他耳边哄:   “星沉,乖宝宝,我的好男人,你以后别老管着我嘛,嗯?”   “我真的真的不是学习的材料啊……”   “一看书我就头晕。”   顾星沉这才搞明白了,他说许罂今天怎么如此热情耐心。   “许罂,弄半天你是在跟我搞交易?”   许罂跪在被子上,拉他手摇晃。“你别这么严肃嘛。只要你不管我,以后我都像刚才那样乖乖的,服侍你,让你特别舒服,嗯?疼疼我咯?”   顾星沉把胳膊从她手心里抽出来,虽然,她的诱惑真的很大,但是……他不是不理智的人。   “许罂,贿赂我不接受!”   许罂:“……”   拉着脸沉默了几秒。   “吃干抹净你就不认人啊顾星沉!要点儿脸你给我!”   顾星沉垂眸看书,翻了一页,不容商量。   “其它我都可以顺着你,就学习和穿衣服这两条,绝对不行。”   许罂都无语死了。   于是当即变脸。“行啊,你不接受那就把贿赂退给我!白哄你了……” 第48章 黑色   “你想让我怎么退?”   想起白天在教室许罂说的那混账话,顾星沉又好气又好笑,态度反而温和下来,“哦,你意思是换我亲亲你?或者,吃了你。”   许罂瞪他,抓起枕头砸他,“……谁要你啊!尽便宜你……”   “别生气啦。”顾星沉对她弯弯嘴角,“逗你的。我不吃。你不到十八岁,我不动。”   脸红到耳根,许罂气得快冒烟。她简直弄不懂顾星沉这个人,怎么能说这么色情的话题时人还一派平静纯洁的样子,好似在讨论这道题选A还是选C一样。   活生生的一只斯文败类!   “呸!不要脸。”许罂生气,噼里啪啦推了床头一堆东西,乱糟糟撒了一地。   然后又气冲冲自己倒下去拉被子睡觉,盖好被子躺好后还瞪他骂了句,“顾星沉我讨厌你!”   然后才拉好被子睡。   顾星沉任她发火,然后默默收拾了满地东西,回来许罂已经睡熟了。   刚刚还生那么大气,转眼就睡得这么香。她心可真大。   顾星沉把她腿放回被子里,看她熟睡的模样,那般真挚无邪,不由想起小时候那个大雪天,许罂截住他,逼他跟她谈恋爱的事情。   其实他们从小恋爱谈得就不太平。   她爱欺负他,调戏他,冲他发脾气,她不太喜欢他,顾星沉一直知道。   但是,她只有他一个男人。只要这一点,他就够了。   有时候,他也会被许罂气得要死,就比如这次她悄悄参加音乐大赛,他真是想教训她,但要说真对她怎么样,他又舍不得,一点也舍不得。最后只好放任她继续坏。   其实……有时候他也享受许罂的坏。   她吵吵闹闹,她无理取闹,总好过他一个人在寂静里溺死的好,像具行尸走肉,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就是他,甜蜜的烦恼吧。   顾星沉躺下去,与许罂相对躺着,近近看着她。   “睡了?”   “许罂。”   少女没反应。   是真睡熟了。   顾星沉曲着食指轻刮了下许罂鼻尖儿,触感很细腻。   许罂家里条件好,从小养得好,加上天生丽质又臭美,皮肤特别嫩。他喜欢摸她的肌肤,不禁从脸颊滑入她脖子的皮肤,绕到脖子后,往自己这边一捞,与他额头相碰,脸对着脸。   突然,许罂半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眼珠乌亮亮的。   顾星沉僵硬了一下,以为会被奚落,毕竟刚吵完架他就来黏她了。   然而没有。   她凑过来,胡乱亲了他,迷迷糊糊地嘀咕:“不不不,不要来了不来了……星沉乖宝宝……呜……”   顾星沉:“……”   她都想的什么,还是女孩子么……   然后许罂还梦呓了什么,顾星沉也没听懂,她缩成一团,头顶抵着他下巴睡着,浅浅的呼吸声很均匀。   他轻而易举就完全把她禁锢在怀里,长而浓密的发,铺了他满怀。少女的身体甜腻、芳香,好像很好吃。   顾星沉手指插入许罂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心里跟着软成一片。   好爱,好爱她。   “许罂……”   “我把命给你。”   “你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难得和多动症少女安静温存一会儿,黑暗里就有手机屏幕亮起,床头的手机震了几下,陆陆续续来了短信。   顾星沉伸手去拿。   是个陌生号码。   但不是前两个月那个,这个号码从这个月初才开始出现在他手机上。   屏幕上显示了三条信息。   【直说吧,要多少钱】   【卡号发过来】   【算我补偿你们母子】   顾星沉眉头皱起来,掐着手机的指关节白得没有血色。过了一会儿那边好似没等到回信,又过来两条。   【但认你是不可能的】   【别抱不该有的希望】   向来稳重的少年,呼吸凌乱,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轻轻掩上门出来,顾星沉走入黑暗,他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阴郁、锋利得可怕,像一只深不见底的黑洞。   提起呼吸,盯着那串陌生号码许久,顾星沉第一次拨了过去。   过了很久,在即将被挂断的时候,那边才通了。   谁都没说话,又过了十多秒,听筒里才有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   “喂。”   顾星沉没回应,然后那边人又开了口,声音很冷漠:“说吧,你要多少钱。”   夜色在头顶如漩涡,深得能把人心搅碎。   顾星沉眼皮缓慢地眨了一下,攥手机的指头渐渐泛白,他的嗓音天生偏清冷,但平时是温和,可现在却如三九天的冰凌,极致的冷漠和刺人。   “我警告你,别再发骚扰短信!否则……”   他吸了一口气,指尖掐破了掌心。   “否则,我会替我母亲告你强奸。”   -   门扣拢,轻响了一下,顾星沉看一眼床上的人,许罂正压着被子睡得乱七八糟,没醒。   他走过去,拿了把凳子在床前坐着。   旁边四方的窗,路灯稀薄的光亮从中投射进来,把少年垂着头的疲惫侧影,雕刻在地上。   依稀可见他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还有鼻梁和唇的轮廓。   顾星沉坐了好一会儿,双目像抽空了灵魂,很累。许罂睡着,浑然不觉这一双目光的打量。   他的床上,活泼阳光的少女,干干净净的,纯洁无瑕。是他从小就觊觎着的,很小的时候,就对她产生了霸占的想法。真的很坏,很龌龊。   顾星沉站在阴暗里默默看了许罂好久,突然胆怯,不敢去碰她。   他太脏。   从这条命存在开始,就是罪恶的,不堪。   谁也不知道,顾星沉,他是一个强奸犯的孩子。   生父的罪孽,生母的悲剧。   他不是被爱带到这个世界,而是被,难以启齿的丑陋和龌龊……   他厌恶自己,甚至有时恨不能从来没活过。小时候母亲看他的眼神,有时爱,有时恨,有时躲着他,好几天不看他。   顾星沉长得不太像母亲,更像那个恶魔。而且越长大越像。   母亲每天看着他的脸,会是什么心情……顾星沉小时候会揣测,到后来,不再去揣测了。   星光坠毁,天崩地裂。所以,他叫星沉。还有什么好说的……   少年坐在阴暗里,安静阴郁得像一只幽灵。什么干净、纯正与他都不沾边,他的双脚一直踩在地狱最恶心的泥潭里,连骨头都是腐烂的。   顾星沉忽然觉得闷到喘不过气,灵魂像要闷死在躯壳里。   他拉开抽屉,摸摸索索又吃了一回药,心情才渐渐平复,却不敢再抱着许罂睡了。   顾星沉紧靠着墙那侧,看着许罂安睡的脸,有些迷茫。   “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许罂。”   “其实……你会怕吧。”   “只是,你并不知道而已……”   --   今年又是个冷冬,操场边上寒风呼呼地吹,许罂在篮球架下抱着胳膊站了一会儿,被冷得直弯腰。   她搓搓手,从兜儿里掏出手机,翻到顾星沉的微信。   最新一条是:【别等我,快回教室,冷】   此时,年级主任办公室,徐静也在,顾星沉被喊来。   “徐老师,周老师。”   “坐坐坐,别拘谨,啊?”年级主任站起来,让了个凳子给顾星沉坐下。   顾星沉话不多,做事做人一直很稳当谦逊,成绩更是好得没话说,年级的老师都很喜欢。他们教了那么多学生,这种孩子,以后肯定有很大出息的。   “谢谢周老师。”顾星沉也没退缩,道了谢,让坐就坐了。   “星沉啊,今儿是跟你说留学的事。”年级主任提了一句,就朝徐静看了一下。   徐静收到眼色,慈祥地笑了笑。“是这样,年级有两名全额奖学金留美的名额,按照平时成绩和表现来评定。你回去准备下,下周来参加个考试。过了之后会有个简单的面试过程。”   顾星沉抬起眼皮。他一向没有过多表情,英俊的脸有种最讨女孩子喜欢的冷淡感,很内敛,让人猜不到他想法、情绪。   徐静也没猜中,明显跑偏了。   “别担心,考试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徐静安慰,“凭你的综合素质,十拿九稳的。”   教学楼顶楼的铃打响之后,学校里走动的学生多起来。   叶子掉光的梧桐树,指头结着冰渣,麻雀飞过时枝头晃了晃。   许罂在树和篮球架之间来回走动,风大,吹得她脑仁儿冻疼,直冒眼泪。   “还是南方好,没这么大风……”   “唉,顾星沉怎么还不出来呀~”   许罂嘀嘀咕咕,又看了看手机,抬头,终于看见顾星沉迎面走来。“喂,快点儿啊!好冷哦……”   顾星沉似乎没想到她会在,又确认了一眼,然后拉开步子走来背着风,把许罂护在怀里。   “笨丫头,不是发微信让你别等吗。”   顾星沉把自己围巾给她,裹好。“总不听话,也不爱惜自己!穿这么少站这儿挨冻。”   其实他心里卑微地欣喜着,清冷的嗓音有股说不出的温柔感。   现在,许罂也会等他了。   许罂冻得舌头发麻,冷得直摇头,麻利地钻顾星沉怀里抱他腰取暖,然后冲他笑。   “你爱惜我啊,我就懒得爱惜自己啦。干嘛要两个人干同样的事,浪费体力。”   顾星沉稍稍退开些,“有人看许罂!”   “抱一下嘛,我好冷。”她就哼哼恶劣地笑,偏要凑过去,撒娇:“疼疼我咯?”   少年还在犹豫。   许罂就已经哼哼笑,把他搂紧了。那边有学生认出他们,跟见鬼了一样盯着,顾星沉僵硬了一下,许罂却抱得更紧,恶劣地笑着说:“抱归抱,你别起不该有的反应哦。”   顾星沉比她高,垂眸恼她一眼,有些脸红。   许罂就喜欢看顾星沉这个高冷的闷葫芦憋着不高兴的样子,特别逗。   顾星沉家教很好,从小就矜持有礼貌,别看他现在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指不定多别扭害羞呢。   ——呵呵。   ——很纯的男人。   -   S市一到冬天风就很大,大概是因为地势太平坦的原因。风刮过来就跟刀子似的,冻得人浑身冷   教学楼门口铺了棕垫子,上头踩得乱七八糟全是灰色的雪脚印儿。好歹在学校,许罂到门口就分开了。   顾星沉掀起军绿色的棉帘子,许罂一溜烟儿窜进去。暖气扑面而来,温度立马从零下飙升到一二十度,许罂才有气儿说话。   “我就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才等你啊。”   “后天分赛区十强选拔赛,我一去就得好多天。”   “见不着你我多想你啊。”   许罂的嘴最会哄人。   顾星沉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平常口吻说:“那就别去了。正好期末,我给你补习下。不要你考进多少名,但至少基本的要会,别到时候连专科线都上不了。”   “那怎么行!这次比赛一定要去的!而且,我还要赢呢!”   许罂像这样正经地信誓旦旦并不多,顾星沉觉察出她的不寻常:“你很喜欢唱歌?我以为你闹着玩儿的。”   “还可以啊。”许罂点点头, “你擅长读书,我擅长唱歌表演。每个人总得有点儿擅长的吧,所以我得把它发扬好啊。”   然后许罂斜看过去:“而且你天天逼我读书,我也得透透气是吧?”   顾星沉拍掉她头顶不知在那儿弄的雪粒子,注意到了她最后一句话,但没有提,转而说说:   “你喜欢就好。但期末考试你总分要没我单科高,我找你算账。”   “还有,上台不许再穿那么短的短裤!都快走光了你知道吗?”   他们上着楼梯,迎面有学生下来。   许罂拧眉头:“顾星沉,你管得可真宽……”   她拉脸斜看了顾星沉好一会儿,然后又笑了,背着手、踮起脚尖,在少年脸颊亲了一下。   “顾星沉,我发现你其实特黏人!”   “占有欲还强得要死。”   “老想霸占我。”   顾星沉眼睛有光掠过,他的心思深,一般人难以察觉。许罂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食指飞快一点他喉结:   “但我郑重警告你啊。”   “再管我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她促狭着笑他,背着手走在前头。   顾星沉没立刻跟上去一直等许罂走了好几步远,顾星沉才沉着声音冲她背影问。   “许罂。”   “你……烦我了。”   -   夜晚的老街道没人。   只有几个学生骑着单车结伴回来的吵闹、丁铃声。然后逐渐没入各家。   虽然是同年级,但顾星沉并不认识他们,那几个学生倒是认识顾星沉,但是顾星沉太优秀,又有一些高冷的味道,一般人不太敢跟他做朋友,所以谁也没理谁。   顾奶奶最近住院,病情不太好,家里只有顾星沉一个人。冲了澡,顾星沉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下。台灯被摁亮。猫儿跳上椅子来,靠在背后。   顾星沉翻了翻书,却看不进去,盯了数学卷子好一会儿,干脆收起来,从抽屉里拿了日记本,又丢了药片进水杯。他看着细小的透明气泡缓缓上升,然后到水面上碎掉。   脑海里是许罂在楼道里半真半假的口吻,她背着手回头来,带着一点儿邪气危险的笑。   “烦啊,快烦死了!你再这样我就跟你分手哦。”   像有一根针,卡在了他心里。   顾星沉手指捉着笔,圆珠落在纸上,竟然有些发僵,好久才落成了字。   12月30号 天气 雪   她好像开始烦我了   写完后,看着那几个字,顾星沉又皱了眉。   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写不下去。   黑暗的房间,只有台灯亮着,桌上有整齐摆放的书本。   少年穿着干净的灰色卫衣,白皙的皮肤,和纯黑没有一点杂色的眼珠,有一种天然的冷淡、纯洁感。很清俊。   顾星沉半垂着眼睛,盯着日记本走了一会儿神,然后笔尖来回划掉那几个字,认真地在下面写:   没关系...   我能改   -   徐静推推眼镜,盯了顾星沉很久,觉得不可思议。   “星沉,你真想好了?全额奖学金留学,这种机会你都不要?”   顾星沉倒是很平静。“谢谢徐老师对我的欣赏,但我不会出国,很抱歉让你们失望。”   “你真考虑好啦?”徐静还在劝, “这么好的机会要放掉了老师都替你惋惜啊。要不,你回去再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也行。”   “不用了徐老师。我考虑得很清楚。”   顾星沉表达完自己想法,又感谢了老师的厚爱,之后没有犹豫,走出办公室,扬长而去。   旁边任课老师问徐静,“他是哪儿想不开,这种好机会都放过了。”   徐静:“不清楚。”然后,她想起了许罂。又觉得不是十分确定。   “老徐,我看你对顾星沉挺关心嘛。”   冷空气里,听到徐静一声叹息,“无父无母的一个孩子,挺不容易,就总忍不住想关心两句。”   那老师也跟着叹:“成绩好,人聪明,命却不好啊。”   徐静看着没入走廊学生群体里的顾星沉的背影,人才气质都很出众,比旁边那些男生优秀了不止一个档次,怎么看,都是值得被人疼爱的一个孩子。   可惜,命运并不善待他。   “谁说不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第49章 愿望   这是分赛区最后一场比赛了,胜出的10强进入全国赛,地点在有“娱乐之都”美称的C市,广电大楼的大型演播厅。   CTV卫视在全国卫视收视率排名第二,能上去的,再扑都有水花。   所以这一场10强赛,各个选手都铆足了劲儿。   后台休息间,刚下场的歌手推开门进来,外面观众、粉丝的呐喊喝彩,瞬间摧枯拉朽。门关上,又弱下去。   许罂刚掏出手机,瞟了一眼,从门缝里隐约看见外头摄像师大哥扛着机器在奔跑,捕捉一些突发花絮。   她重新垂眼,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顾星沉的微信。上一条是四天前发的了。   离开后,顾星沉居然一直没联系她。奇怪,他最近不好挺主动的么?怎么突然又克制了一样。   许罂猜不透那闷闷的男人想什么,手指摁住说话键发语音,语气妖妖娆娆,很讨喜。   “乖老公,干嘛呢?”   那边回得倒是快。   【考试】顾星沉   哈?许罂觉得有趣,又发了两条:   “考试你还跟我发微信。不乖哦!”   “考不了第一,我就不理你了。”   【提前交卷了】顾星沉   许罂背过身去,不理别人因为她那声“老公”盯来的异样目光,她抱着胳膊靠着化妆台。   “好啦乖老公,快该我上台啦。手机充好电,等我的热搜哦!”   许罂把手机收好,转身来就对上同赛的几个选手五花八门的表情。   有个打扮、眼神都比较有棱角的人,促狭她:“你心态真好。都快上台了还跟男朋友聊天?”   许罂拿棒球帽戴上,把编了辫子的马尾从帽子后面扯出来,冲那人无所谓地笑了笑。“就还好咯。紧张也没用啊。”   主持人已经在念她的名字,越靠近舞台,粉丝呐喊她名字的声音越大。   许罂举目扫去,有人举着她名字的牌子、横幅,为她呐喊助威,有几个女生看见她出来,尖叫着喊“许罂加油”“爱你”之类的话,然后后面是朵简笔画的花。   那些是她的野生粉。   许罂跟她们挥了挥手,那边喊得更大声了。   她微微上扬的眼尾,脸上笑意更加笃定。   有一种渴望,在这一瞬的粉丝喝彩里炸开美丽的烟花。   明星。   她要当明星。   万众瞩目那种,被很多人喜欢那种。   她不想再继续困在学校那仅仅只有几千个人的地方,当个所谓的“风云人物”了……   观众席稍稍安静,男主持已经在台上铿锵有力地介绍她。   “下面有请九号选手,许罂!为我们带来,《龙卷风》。”   提了口气在胸口,许罂昂首挺胸,握着麦克风,往聚光下最亮眼闪耀的地方走……   ---   时光不轻不重,高三的上学期就要过去了。   因为元旦放假,所以31号晚上没上晚自习。一打铃,教室里就是一片收拾书包文具的声音,吆吆喝喝,夹着各种话题的闲聊。   “哇,许罂分赛区夺了冠耶!不会吧这么厉害。”   “几天前的新闻了都,你反射弧是在南极吗……”   那女生把耳机取下来一个递给同桌,同桌听了几句,“改编的《龙卷风》,声音Nice又有点儿酷,完全校花风格!”   “许罂是要火吧?”   “感觉她跟咱们走不同道路了。高三就是人生分水岭,一点儿没错啊。”   前面聊的七七八八的时候,顾星沉就已经收拾好自己书包了,他正要走,徐少庆急急忙忙叫住他。   “星沉,你出国准备得怎么样?”   然后别的学生都很惊讶,纷纷来问。   顾星沉淡淡回答他们:“没有出国这回事。”   徐少庆惊讶了一下。“不可能啊,年级两个全额留美名额,你转来咱们学校一年了,一直第一,又是学生会的会长,而且学校大小活动你表现也非常好,怎么都该是你呀!”   他替顾星沉不平,以为有黑幕,“这太不公平了,怎么能没你呢!”   顾星沉稍稍意外,没想到会有人关心自己,然后对徐少庆报以浅浅一笑。 “没有什么,是我自己不想出,放弃了。”   徐少奇几个就惊讶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一伙人想要刨根究底,然顾星沉却早已聪明地走出教室,好奇宝宝们面面相觑,没处问。   然后有人说:“是因为许罂吧!那么好的大学,又在国外,校花砸多少钱都进不去啊。”   然后是一阵唏嘘。   “顾星沉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做事儿这么有魄力啊!”   “就是啊,全额奖学金留美耶!疯了疯了……”   “所以说早恋耽误前途,让你们别谈恋爱。”   “没想到连顾星沉这么聪明的男生也栽了。”   辛辰成绩一落千丈,期中的时候转学去了外省,当时在年级的八卦小消息里传了挺久,所以他们对顾星沉也不觉得乐观。   许罂那种女孩儿,活泼漂亮,会来事儿,会哄人,家里又有钱,确实是很招男生喜欢,可是……许妖精没心的,她会为谁停下来吗?   唐诗看陈星凡正嚼着口香糖眯眼睛看他们,就怯怯过去问。“许罂是真打算跟顾星沉在一起吧?别又把人甩了……”   陈星凡不屑地“嘁”了一下,“你们这些凡人,只会看表象……”   明明是顾星沉在玩儿许罂,虽然她也是从金宇那儿才知道的。   江寰提起书包,“走了陈星凡,你雅思看完了?还闲聊。”   “娃娃脸你给我收敛点儿啊,敢管我了你。”陈星凡瞪他。   然后两人又打打闹闹、互相怼着一道出教室回家。   S市这种平原城市一到冬天风就很大。好多天没下雪了,只有零下七八度的风一直刮,顾星沉拐进老街的巷子里才好一些。   城市其他地方都有新年的声音,只有老街区比较守旧,要等农历新年才会有动静。   到家门口,顾星沉刚把单车停在旁边,就听背后有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他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轻悄的脚步声,停在他背后。   一双细白的手从顾星沉背后滑倒前面来,把他抱住。有深呼吸埋在他背上,热气穿过衣服烙在他皮肤上,热热的。   “乖宝宝,我回来了……”一声软软的撒娇。   顾星沉转过身,许罂还维持着抱他的姿势,从顾星沉有皂香的怀里抬起脸。“怎么不说话?”   风有点大,刮得许罂披散的头发有些乱,顾星沉垂着眼睛,伸手替她顺了顺头顶毛躁的几缕发丝。“在看是不是你啊。”   许罂笑容拉大,行李箱倒在一边,她跳起来挂在他脖子上,热情不容抗拒地吻他,手也不知矜持,从少年的领口探进去,感受到顾星沉的退缩和紧张。   “许罂,在街上……”   许罂才收敛一些,略微上扬的眼尾弯弯的勾着他笑,咬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少年的眼睛就波光动荡了。   顾星沉看着许罂,清冷的脸,有些红。   许罂拉着他走,则笑眯眯的,有点儿坏。   顾星沉目光幽深起来,一拽许罂,摁到阴暗的地方。   少年大部分时候是个清冷寡淡的人,但绝不是和许罂在一起的时候。   街道上有偶尔的犬吠,东一声西一声,偶尔从老式楼房里传出来的咳嗽或者人语。   顾星沉按住许罂的头侧以强迫的姿势让她与自己接吻,许罂也热烈而顺从。   幽暗里,少女稚嫩的身体在发颤,她长发铺散在他臂弯,又顺又滑,喉咙里有轻浅的喘息,看见那双伏在她上头的清深的眼睛,盯着她,像火焰一样滚烫。   她勾着他脖子,手下顾星沉的肌肤,有腾腾热汗。   冬日的冷风,从窗户缝隙里钻井来一丝。   然后许罂听见,他俯下身在她耳边洒着灼热的呼吸说笑——   “乖,再哼两声给我听听。”   ……   今晚跨年夜,来钟鼓楼听跨年钟声的人很多,马路再往前就交通管制,过不去了。许罂跟在顾星沉之后从出租车上下来。   步行街人很多,风又冷,游人都手挽手或者搂在一起,有三三两两的朋友,也有很多一对对的小情侣。其中穿插卖各种发光玩具的走贩,买的人也很多。   一个热闹,浪漫的夜晚。   熙攘的游人里,许罂穿着顾星沉外套,有些体力不支地黏在他怀里喝热奶茶,倒是难得地安静。   见许罂蔫儿蔫儿的,顾星沉有些心疼,把她围巾拢了拢。“奶茶凉了就不要喝了。”   “嗯。”她摇了摇,“还没有。”   话音刚落一对学生情侣擦着他们走过,还穿着校服,也不知道是哪个中学的,许罂眼珠追随这一对盯了好久,她抬头,看了一会儿顾星沉。   顾星沉鼻根长得特别好,一到夜晚,灯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就有一点儿凌人的高傲冰冷感,很有男孩子的英俊冷酷味道。   “顾星沉。”   他垂眸看她。“嗯。”   “我觉得……”许罂咬了下吸管儿,“我觉得我们的恋爱一点儿都不纯洁。”   “怎么了。”   她脚一踮,凑顾星沉耳边说,“你不觉得我们……亲热得有点儿多吗?”   少年漆黑得毫无杂色的眼眸,看了她一下。   许罂咬着奶茶吸管,冲前头的情侣点点下巴, “你看人家,多纯洁啊。”   分析,“我敢打赌,他们俩肯定没亲热过。你看他们连手都没拉。”   “是吗。”顾星沉随口有些敷衍。   许罂仰脸笑,抱住他腰。“亲热过的应该像我们这样,黏黏腻腻、黏黏腻腻,搂在一起。”   顾星沉有一点笑。   他真是好运,捡了这么个没心没肺、胸大无脑关键自以为还很有小聪明的女朋友。   顾星沉忽然想,许罂早晚会成熟的,她会不会变得很聪明,然后,他再掌控不住呢……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许罂在顾星沉面前挥挥手,灯光里只见她手指一根根,白皙亮眼,顾星沉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他个子高,手就大很多,许罂很容易就被他握住了。   “我在想,你哪一天会离开我。”   许罂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发笑眼神,然后大力地捏他脸,搓到变形。   “大猪头!哈哈。你好丑啊顾星沉。”   “丑死了,哈。”   “找到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走大运了!”   顾星沉皱眉,不喜欢,但也没反抗。   刚才的短暂安静之后,许罂又活跃起来,吃的玩儿的开始一顿买,顾星沉充当跟班、保镖以及掏钱的角色,顺便把她玩儿腻的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   和他在一起,许罂什么都不用操心,连自己都不操心,顾星沉会都安排好。少年话不多,全程都她说得没完。   她不嫌他闷,他也不嫌她吵。   许罂吃着棒棒糖走几步就回头一次,每次顾星沉都跟在后头,与她眼神接应。许罂眼睛就像被冰了一下——这家伙眼睛天生就有种冷感。   许罂忽然觉得有趣,噗嗤地大声嘲笑顾星沉。   “顾星沉,你真的好像我家以前养的那只大狗唉!它跟你一样,去哪儿都一直跟着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它眼睛。可黏了!”   狗……   顾星沉脸色不好看,冲许罂冷笑了一下。   许罂不知分寸,还在继续涮,确实忍无可忍的时候,顾星沉弯下腰,在她耳边说。   “许罂,你说一句狗试试。”   许罂正喝着热饮,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斜着眼睛看脸边的顾星沉。   那双清澈漆黑的眼睛,很清秀,也挺锋利,她怵了一下,马上收敛。   手指从少年长很多的外套袖子里伸出来,拉他衣服。   “别这么凶啊,就逗逗你咯……”   “顾星沉你不是狗,你是狼,牙齿很尖的那种,还滴着血!”   顾星沉瞟她一眼。   “你知道就好,别老惹我!”   “我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知道。”   许罂乖乖点头。   顾星沉的嗓音不闹,一直有种深沉安宁的味道。她喜欢他的沉稳气质,很值得依靠那种。   许罂在把顾星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忽然觉得这个男朋友找得还挺不赖的,要是……要是他不管着她,尤其是占有欲再弱一点,就无可挑剔了。   跨年钟声敲起来,大片的气球飞入夜空,喝彩呐喊如云。“xxx我爱你”,“ooo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表白此起彼伏。   许罂刚强迫顾星沉跟她一起许愿,然后又一遍遍强迫他把愿望说出来。   顾星沉想起自己许的愿望,坚持:“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许罂,不能说。”   “小气!”许罂撇撇嘴,“你不说,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的。”   耳边游人的新年呐喊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一起看向夜空,又一起笑。   许罂双手握在胸前,忘着上升的气球默默又许了一遍愿望。   老天爷,快听到我的愿望吧……   我要当明星。   让KFC的人看着我脸吃饭、逛商场的人上下电梯都得看我海报!杂志有我的封面,头条上是我的名字……   ——我要当明星,很红很红很红的那种!   顾星沉不知道许罂在叽叽咕咕默念什么,他只看见夜色里少女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他忍不住弯下腰亲吻了她任性娇俏的红唇。   然后在心里默默重复他许下的心愿——   希望许罂喜欢我,永远。   跨年夜闹腾到凌晨才散。   回到酒店都凌晨两点半了,洗漱以后许罂窝在顾星沉臂弯里,困困的,又想聊天。   她把这次比赛有趣的事说了说,顾星沉已经困了,她却不放过,越说越精神。捉着少年衣襟很兴奋。   许罂:“顾爸比,我爸妈说让我去南方参加比赛可以,但是必须你同意,而且你跟我一起去他们才放心。”   许罂:“你跟我去嘛,好不好?”   顾星沉睁开眼,“C市?”   “嗯嗯嗯,就是离N市四十几分钟动车的C市啊。很近那个。”   见顾星沉若有所思的样子,许罂又补充:“我们初三寒假去过啊。”   许罂脸热了一下,“就是那次旅行,我们第一次住一个房间,你忘了?”   “当然没有。”抛开那些顾虑,顾星沉眼睛里有内敛的温柔。他怎么会忘,他们的第一次一起过夜。很生涩,就是互相看了看。然后红着脸,盖着被子,一晚上谁都没说话。   许罂也想起了那些画面,不觉得浪漫,倒是觉得好笑得要命。   那一年,班上有别的情侣那个了。他们听见了,加上正是刚刚成长的年纪,少男少女对那些方面正是最好奇的时候。所以,他们决定了解下对方的身体。   那是个很偶然的契机,他们去C市玩儿。恰好要住酒店,然后,他们就开了一间。不约而同,有了这个想法。   他们生涩到好笑,顾星沉脱她衣服的时候紧张得一句话没有,然后,那么聪明的少年,居然笨手笨脚。他盯着她,像看久了惊世的景色,眼睛一眨都不眨,许罂觉得他是不是要跪下膜拜了。   然后顾星沉看了好一会儿,又一眼都不敢再看她了。等轮到顾星沉的时候,少年攥着白衬衣领口,然后缓缓一颗一颗解开……白皙的脸颊,红了透。特别纯。   许罂现在想来,还觉得特别搞笑。   顾星沉,有一种,天然的纯洁气质。   哪怕是在,他想做不纯洁的事时候。   许罂推了下顾星沉的胸膛,促狭:“顾星沉,你当时真的好搞笑,哈哈哈……笑死我了……攥着衣服,都不让我看。”   “许罂,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然后许罂眼睛遇上那双很深很清的目光,恶劣的笑就卡住了。顾星沉,也在回想她吧……所以,他现在脑海里……   渐渐,许罂被顾星沉看得羞红了脸,垂头窝在他胸口,害羞地不说话了。   顾星沉把许罂压进怀里,心里的空虚、冰冷的角落这一瞬被怀里的人填满。   “你就会欺负我。”   怀里埋着脸的女孩儿蹭着他胸口摇摇头,然后又犹犹豫豫地点点头:“你是我男人,不欺负你,我欺负谁啊。”   顾星沉笑了,吻了许罂的发。“这个理由,勉强合格……”   他怎么可能离开她出国?   从尝到她第一口的那天起。   顾星沉就疯了。   这辈子,只想做她的裙下臣…… 第50章 故地   期末考这种东西,对于不学无术的问题少女来说,约等于浮云。   许罂不痛不痒就考完了。   飞去C市的前一天,许罂应父母强烈要求把顾星沉带回家住了一晚。   虽然早恋不好,但许家父母觉得自己女儿那么差劲,对方又是这么优秀的孩子,错过太可惜了。   作为父母,许父许母最担心就是许罂叛逆,跟些不三不四的男生混,弄得乌七八糟。   幸好他们女儿读书不行,脑子还在,找到这么个端正优秀的男朋友,也总算干了一件对的事。甚至,自己学渣女儿能找到年级学霸,私下还有点小自喜。   对顾星沉的家教,他们多少有了解。   顾星沉母亲是个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可不得了,能读大学的女士家庭条件和文化素养都不一般。   除了家长会,顾星沉母亲也来过许家一次。人家张口就是阳春白雪,眼界和修养就是不一般。   -   第二天要飞往C市,许罂心情兴奋,前一夜都没怎么睡熟,就在飞机靠着顾星沉眯了会儿。   历时三个小时,终于到了C市。   顾星沉来之前就订好了一套江景民宿,密码锁的,直接入住,两室一厅,锅碗瓢盆WIFI浴缸一应俱全,就是个小家。   父母天高皇帝远,瞬间自由的feel。许罂一下就嗨了!完全放飞!   顾星沉也宠着她,零食给吃,不逼学习,每天想亲热就亲热,许罂整个化身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音乐大赛持续3个星期,刚好整个寒假搞定。一周一半儿时间去演播厅那边排练、沟通,其他时间都是自由的。   前两场比赛还算顺利,许罂天生嗓子好,加上以前金宇给训练过,一路就拼到了前八强。   _   最后一周闲的那天,许罂提议说去N市走一趟,放松一下。   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的雪霁云淡晴空好的美景。N市的冬天阴蒙蒙的,草木蓊郁,偶有几棵树在掉叶子。   寒假的九十二中,大门和附近的店铺都很安静。门卫在打瞌睡,顾星沉和许罂掏了身份证作了登记,就给放进去了。   许罂走在前,顾星沉徐步跟在后,每走过一个地方,总有些小时候的回忆片段从他们脑海里冒出来。   回想当年,在九十二中的许罂,可比现在在八中还风云。   从学校后门出来,就到了他们初遇的地方。   许罂抱着胳膊噗嗤笑起来:“顾星沉,那时候你真的好矮!那天我差点没把你看上。”   顾星沉眼皮朝许罂动了一下,一米八的大高个,轻而易举把许罂头顶浅浅的璇儿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吗。”   许罂走过来,飞快勾了下他下巴,背着手笑眯眯。“是啊,你得感激我那帮没用的小手下。当时他们找不到别的候选人,我又着急谈恋爱,就想着……嘶,就先和你将就将就咯。”   顾星沉冷笑看她一眼。   “听起来还真是委屈你了!”   两人又呆了一会儿,就去了曾经经常出没的街道,一酸菜鱼馆子。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约的人也到了。   ——苏野还是那阳光健硕的样子,嘴里叼着根烧到头的烟,手里拉着安小纯。   四人在馆子的老地方坐下。   许罂一直揉安小纯软软的头发。“三年不见,小纯都长这么大了,高一了吧?”   安小纯微垂着脸,有些天然的含蓄羞涩:“许罂姐姐,是高一了。”   “啧啧,真乖。”   许罂揉揉她白净的脸蛋,在北方,这么水嫩的温软女孩相当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说喜欢我,是不是呀?”   安小纯的笑很温和,嗓音也软,“嗯,每次姐姐来都给我买好吃的,我那段时间每天都想你来找我们玩儿。”   许罂有点儿喜欢逗软妹子,笑眯眯地握着安小纯的手。   苏野吐了口烟圈,把安小纯的手拉过去放自己腿上。“再摸收费!别老占我们小纯便宜。”   他回头对正给许罂拆消毒餐具的时候顾星沉说,“管管你家许妖精,到处勾搭人。”   许罂瞟苏野,初中一直跟苏野不对盘。   当年这家伙跟他争年级老大,当了好久的死敌,倒是他后来莫名其妙跟顾星沉走得挺近。   看在顾星沉的面子上,许罂才跟他和解了。   许罂:“嘁,占有欲那么强,小纯当你妹妹可真不幸啊。干脆跟我走算了。”   然后许罂发现,她说了这话,顾星沉、苏野和安小纯都看了她一眼,气氛有点儿微妙,许罂正想问怎么了,顾星沉给她倒了荞麦茶打断,“喝点儿热的,暖暖胃。”   许罂:“……”   捧着茶,许罂看了眼惴惴不安的安小纯——她正想把手从苏野大掌里抽出来,但苏野拽着不放。   许罂忽然有点儿惊讶地懂了:天!苏野这浪荡混球,难道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要死吧,这管不住下半身的禽兽……   二十分钟后,大份的椒麻酸菜鱼被端上来,热气袅袅。   四人边吃边追忆了小时候的事,然后出来在附近逛了逛。   许罂带着安小纯走在前头,大方地给人买买买、吃吃吃,后面顾星沉和苏野两个高个子少年走在一起,脸色远不如刚才吃饭时那么轻松愉悦。   顾星沉盯着前头,目光阴郁,苏野拍拍他肩膀。“放心,小纯嘴巴紧,不会说漏嘴。”   “那就好。”   “现在病情好些了?看你精神状态,比上次咱们见面好多了。”苏野看一眼许罂的背影,“如果能治好你,许罂也总算干了件好事。不过当年要不是顾阿姨去世,许罂又非要和你分手,你也不至于……”   被顾星沉天生冷感的目光盯了下,苏野没说下去。顾星沉自尊心很强,不爱听别人同情。   “算了,不说这些了。倒是许罂,她都高三了,参加这个音乐大赛什么意思?”   顾星沉无奈地笑了下,眼睛有宠溺。“她爱闹,你知道。”   苏野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看她最近火得很嘛,微博粉丝三百多万了。这架势要进娱乐圈?”   顾星沉:“她没说。我们约好去北京读大学,学校我都和她商量过了,应该不会。”   “那就好。平心而论,她倒是挺适合娱乐圈这口饭,不过……”   苏野顿了一下,他本来想问为什么放任许罂来参加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但想着,自己这智商都能想到的,顾星沉那脑子肯定早想到了,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再说,许罂美则美,但一身刺,吃软不吃硬,越管越反,也只有顺着她。   所以,最后苏野只是镇重地拍了下顾星沉的肩膀:   “你那么聪明,很多肯定都考虑过了。我就再啰嗦一下,因为你脱缰起来比许罂还疯狂,我也是不放心。”   顾星沉笑了下,不及眼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野:“我想说,如果你不想和她分手,就千万,别让她真进娱乐圈!”   -   告别苏野兄妹,许罂非要去顾星沉以前的家附近转转。   许罂在前头走,顾星沉跟在后面看着她背影,有些出神。他想着和苏野的对话。   其实苏野把顾星沉想得太理智冷血了,放任许罂参赛,只是他没有办法,只是想让她快乐,让她不要烦他而已。   就是这样,讨她欢心,而已。   许罂不知道顾星沉在想什么,她注意力全在四周——熟悉的街道,甚至有一些隐约面熟的人穿梭其中,感觉很好。   直到……   “顾星沉,那几个人认识你?”   那两个应该是顾星沉的邻居,一边牵着孩子走远些,一边皱着眉盯顾星沉跟孩子告诫什么。   许罂有些奇怪,“他们在嘀咕什么,怎么感觉……不像好话。”   顾星沉淡淡看他们一眼:“没什么,以前邻居关系不太好。用不着管。”   他拉了许罂的手,往巷子口走,脱离那群人。   “妈妈你看你看,那个姐姐也是疯子吗,她跟疯子在一起。”小女孩儿拉拉母亲的裤腿,指指许罂。   女人正削着黄瓜皮,把孩子手指头拍下去,“别乱指。疯子伤人不犯法,别惹他,就当看不见!”   然后旁边门面挨着的人走出来,看热闹。当年的事闹得不小,顾星沉在附近小有知名度,被人说了挺久,大家七嘴八舌聊起来。   “那小伙子又回来了?”   “母子俩都有精神病。”   “吓人,那段时间总听见有女人在楼上哭。”   “后来割腕死的……”   “大夏天,那腥味儿楼下闻着都受不了!他儿子呆在家里都没报警,也说不定他杀的。”   “她儿子也有病吧好像,那段时间见谁都不笑。”   “我知道我知道,他看的那个心理医生我见过两回。”   “就是那个,喜欢自杀的那种。”   “听说得那种病,刀割在血管上不但不觉得疼,反而痛快。”   “妈呀,啥变态都有……”   “那小姑娘看起来挺正常的,别不是不知道他有毛病吧……”   “哟。”   -   顾星沉去取大厅取动车票,许罂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听歌,她长得美,穿得也漂亮,站哪儿都吸睛。   从玻璃上看见少年走近,许罂猛地转身,墨镜挡住眼,一笑露出一排贝齿。黏上去抱住少年的胳膊。   “星沉宝宝真乖,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用操心!”   顾星沉捏捏她的脸蛋,指腹的触感滑腻腻的,很嫩,很舒服,心里也跟着痒了一下。“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当然!”许罂喝着饮料,“免费跟班多好。”   顾星沉也不在意许罂乱糟糟说什么,只是微笑,想:   ——有她的世界,好美。   动车上人不多,许罂挨着顾星沉坐,顾星沉看书,她抱着手机在闺蜜好友的微信小群里聊天。   里头有五个人,除了陈星凡这个高个子女校霸,其它的都是有男友——不良少女的团体,都早熟。   所以大家调侃了许罂马上晋级大明星、周六冠军赛肯定全垒打之后,自然而然聊起了自己男友。   唐糖【天呐小罂,顾星沉给你洗内裤?】   唐糖【[惊恐]……】   安珍珍【你俩谈个恋爱要不要这么变态!】   陈星凡【他俩一直不正常 [呵呵] [呵呵] [呵呵]】   许罂【↑↑↑滚 [挥手再见] 】   宋小枝【666】   宋小枝【社会我罂姐,八中最牛的学霸给洗内裤!】   安珍珍【虽然我觉得我家老公已经很爱很爱我了,但洗内裤……他肯定不愿意![羡慕]】   唐糖【完全无法想象顾星沉那么高冷的男生,给女孩子洗小内衣的样子。】   唐糖【顾星沉也太暖了吧】   安珍珍【跟我想象中的高冷学霸完全不一样唉~】   安珍珍【@许罂他一定爱你爱到要疯了】   唐糖【好好珍惜[祝福]】   陈星凡突然插话进来。   陈星凡【@唐糖@安珍珍你们不觉她像顾星沉手心儿里的小仓鼠么?】   陈星凡【什么都不用做】   陈星凡【每天花式取悦主人就行了】   陈星凡【@许罂你也别傻,顾星沉算盘打得深呢!你什么都依赖他,到时候离开他你连饭都不会吃了】   许罂【………………】   陈星凡【呵呵】   最后是,陈星凡被群主许罂,踢出群聊!   收好手机,许罂听了一会儿决赛最后一场要唱的歌曲,又跟其它选手微信交流了一下,就收到江寰和金宇的信息。   许罂回了之后,歌就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肘着小桌子,许罂托腮看顾星沉阳光下的侧脸。   少年安静,斯文,清秀,因为个子高,所以哪怕长相有一点女气也很有男人味,男友力很足。   许罂想:   原来别人的男朋友不是这样的?   可,顾星沉从小对她就这样啊?   他不光会给她洗内衣,还会给她买早饭,买姨妈巾……甚至有次上课,裤子被大姨妈弄脏了,都是顾星沉给她找了裤子换上,然后把她的姨妈血拿去洗掉。   吃饭烫会给吹,肚子痛会给揉,对了,这个月的头都是顾星沉给她洗的,这半个月洗澡也是……   天啊。   忽然有点儿觉得,陈星凡似乎没说错……   她真的……很像顾星沉养的小仓鼠???   呵。   “顾星沉。”   “嗯。”   “我觉得……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点儿?”   顾星沉放下书,许罂与他目光相接,少年的眼睛还是那样纯粹的黑色,又清又透,长相和气质有点儿纯。   “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许罂抿抿嘴,“就是觉得,好像跟别人都不太一样。”   唇弯了下,顾星沉伸手抚摸许罂的侧脸和耳发。他笑起来很有书卷气,安安静静的。   许罂也回以微笑,“你最近笑得很多啊,跟我来南方开心吧?”   “嗯。”   许罂喜欢顾星沉沉沉的嗓音,尤其他“嗯”的时候,那喉结传来浅浅的震颤感,特别容易让人心动。“还不快谢谢我!”   顾星沉按许罂头侧靠近自己,吻她的额。   “谢谢你,许罂。”   谢谢你,让我短暂地再有了家。   这些天来,他们睡在一起,他给她热牛奶、给她做饭,她抱着他、缩在他怀里睡觉,她喊他老公,说爱他,喜欢她,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好暖。   她简直……像已经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另一半。   那暖意从心尖蔓延开,顾星沉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笑得露出一排皓齿。   ——太美了,这样的日子。   ——他有时甚至想,什么坎坷也无所谓,现在幸福就好。   许罂抱着顾星沉胳膊蹭了一会儿,抬头。   “对了,一会儿晚上跟我朋友一起吃饭哦?哦,就是金宇那几个傻逼,从北京飞过来给我决赛加油。”   “那傻逼非要和你一起吃饭,不知道抽什么疯。”   “我可真不想理他。”   “金宇。”顾星沉笑意渐渐淡去,眉头有微不可见的蹙拢。“你不想理他就拒绝好了。正好,我也不想见不熟的人。”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   许罂拉拉顾星沉的手,亲了下手背,“他总对你有成见,我们就去秀秀恩爱,气死他呗!”   顾星沉看着她不说话,许罂逗他,像撸大狗一样摸他整齐的短发:   “乖宝宝星沉,你说我疼不疼你?”   “连你情敌,我都帮你对付!” 第51章 绚烂   陈星凡在被许罂踢出群聊的6个小时后,以肉身形式出现在许罂跟前。旁边是江寰和混迹娱乐圈后有三个多月没见过的金宇。   五人一起挑了家湘菜馆,坐下吃饭。   金宇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衣着气质跟以前变化挺大,学生气少了很多。   陈星凡和江寰打趣他越来越像娱乐杂志上的“小鲜肉”,小心富婆潜规则。   金宇那乖僻的脾气,当然没有好脸色,一直冷笑。   许罂和金宇吵架都过去好几个月,一直掐着不放不是她的风格,所以金宇不再提,她也就不再计较,两人表面上都没什么,该笑笑、该闹闹,但彼此都清楚:关系到底回不到从前,始终隔着无形的隔膜。   对于席间这种微妙,许罂倒无所谓,她现在的注意力更多放在旁边的少年——不穿校服的顾星沉,怎么越看越帅呢?   顾星沉今天穿的一件黑色带帽的休闲外套,简单的黑色长裤,皮肤白净,整齐利落的短发,尤其耳际的发际线,那种斯文式的英俊,简直少女杀。   越看许罂越有点儿心痒痒的。   ——真帅……   ——想亲他嘴。   陈星凡闹腾完金宇,然后他们说到了许罂身上。   金宇朝许罂抬了下眼皮:“如果赢了冠军赛,想好干嘛没?”   许罂吃着蕨菜,脸也没抬。“当然想好了。”   金宇:“进娱乐圈?”   顾星沉正给许罂夹一块酥肉,一下就顿住了。金宇见顾星沉的卡顿,嘴角有一点笑意。   许罂抬起脸,眼波流动着冲金宇笑了下,哪怕是平常的神情,也有种天然的迷人味道。   “进啊,当然进!不然我那么努力比赛干嘛。”   所有人都看过去,这一瞬,窗外南方淅沥的雨在下,屋里短暂的静止之后,江寰与陈星凡面面相觑,金宇意味深长。   顾星沉夹菜的手收回来搁在桌沿,侧脸去看许罂,“你要进娱乐圈?”   “嗯哼!”许罂亮着眼睛边吃边点头。   “什么时候决定的。”   “报名之前。”   许罂抬起眼睛,“怎么了?”   顾星沉看她一眼,短暂的沉默后:“你从没告诉过我。”   “你也从没问过我呀。”   “……”   顾星沉皱眉,筷子被靠着碗轻放下,金宇看了他,嘴角弯起,“看来有人不开心啊。”   他和许罂笑了一下。“许罂,你家教这么严,晚上回去得跪键盘吧。”   “瞎说八道什么!”许罂说,然后朝顾星沉扬了扬下巴,骄傲地笑。女王意味明显。   金宇脸上有春风拂面的笑,江寰和陈星凡都觉得神奇——冷漠阴郁的金大少,居然还有这么春暖花开的一面。   金宇:“挺好。你进娱乐圈,我手里有些资源,到时候给你引荐。”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许罂随口应承。   但并没想靠金宇,毕竟隔着那次的强吻和告白,她是没心没肺,而且也有点儿薄情,但这种事上许罂很有自己原则。   她只调戏能调戏的人。不能碰、不该碰的,绝不碰。   许罂:“不过多半也用不着你,大赛冠亚季军都会有艺人公司盯,KS早一个月就找上我了。就看我这次能不能拿个奖杯。如果有,我就跟他们签。”   陈星凡插嘴:“KS ?那不是Aaron 的公司?”   江寰直接比了个666。   从刚才起,顾星沉目光就没离开过许罂,眉间皱得很紧:“签约进娱乐圈会耽搁高考。”   许罂:“不耽搁啊。我报艺考了,12月交了报名表,两百多分就过线,我稍微弄弄就行。”   顾星沉:“你还报了艺考?”   他竟一无所知。   “嗯。”   “……哪个学校。”   “你去北京,我肯定也考北京的啊,不过北京的很难考唉……我准备时间短,可能考不上,所以我还考虑了一个上海的。考不上北京那个,我就去上海。”   “……”   桌上陈星凡还在和许罂闹,气氛很热烈。   他好像是唯一扫兴那个。   少年眼底有快掩饰不住的波涛,几乎决堤。顾星沉的手指在桌下攥得生紧,掌心都扎出了血。   这一刻,他才发现,好像错了,他弄错了。   现实,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许罂,还是那个风一样的许罂。   可以全心全意拥抱你,也可以潇洒高傲地让你明白你也不算什么,她随时可以离开。   他以为,她已经全心全意依赖他,不可能离开了。原来,只是他一个人愚蠢的臆想。   真叫人,措手不及……   渣小分队说完各自未来的打算,然后就是闲聊,金宇和顾星沉都是性格内向的人,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是陈星凡、江寰和许罂在说个没完,调节气氛。   然后金宇忽然转性了似的,主动聊了新话题。   “许罂,董震还记得吗?”   许罂边湿纸巾擦手边想了想,“记得吧。那次破比赛第二名乐队的主唱?”   “嗯。”   “怎么突然提他。”   金宇手指捏着杯子转了下,冷淡地眉眼看向许罂:“他被杀了,上周三。”   陈星凡喝到嘴里的茶都吐出来:“买噶!拜托你们闷骚收一收好吗?语不惊人死不休……”   金宇: “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当然没人知道,仨好奇宝宝来了兴致追问,只有顾星沉一语不发,冷冷看着金宇,目光已经洞悉了他的企图。   金宇不管旁人怎么闹,只看着顾星沉,有一丝嘲意:“他女朋友有抑郁症,一提分手就自杀,次数多了,闹得他筋疲力尽。上周最后一次下定决心分手之后,他女朋友偷偷给他下了安眠药,又割了他和自己的手腕,两个死在家里,被发现时一屋子都是血。”   顾星沉皱起眉头,与金宇隔空对视。一个严肃,一个噙着笑意。   桌上其他人都为那“一屋子血”弄得起鸡皮疙瘩。   陈星凡:“卧槽,这种把人缠死也太可怕了。”   江寰:“说了有精神病嘛,什么做不出来。”   金宇有点笑:“许罂,假如你是董震,会怎么办。”   许罂想象着一屋子血的画面,撸了下胳膊上激得恶寒的鸡皮疙瘩,眉头皱得很深:   “什么怎么办!我根本不会跟这种变态谈恋爱好吗?”   顾星沉眼皮颤动,看过去,目光有些茫然。“不是变态,许罂,她只是……生病了。”   许罂一无所觉:“自杀不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杀,不是变态是什么?而且一屋子血……天,头皮发麻……”   她捧着脑袋摇了摇,“可惜了那么热情的一个哥哥。我还记得是他帮我调过麦呢。”   桌上一片唏嘘。   顾星沉垂下眸子,默默喝了茶,没说话。   --   小聚之后第二天清晨,天擦亮就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许罂睁开眼,有汽车碾过马路的声音从百叶窗传来。   下床,穿上拖鞋,许罂一边揉头一边往客厅走。   早餐在桌上,倒扣了几只碗,许罂一一揭开,包子和豆浆已经有点儿温了,应该放了有一会儿了。   她喊了几声顾星沉,却没人回应。   “人呢……”   冠军歌手争夺赛近在眼前,今天要去广电大楼的演播厅排练流程。   直到出门,许罂都没看见顾星沉,才觉得有点儿不对,更不对劲的是,打电话过去竟也没人接。   南方的冬天时常阴雨绵绵,许罂一边在路边等车,一边给顾星沉打电话,连着错过了好几趟公交。那边赛事联络人已经打电话来催人了。许罂正考虑要不要先推掉彩排,找人去,手机就响起来。   来电显示:顾星沉。   “你去哪儿啊大清早,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许罂娇嗔的撒气。   那边沉默了一下,听筒里终于传来少年平静的嗓音。   “你在担心我吗,许罂。”   “废话!”   顾星沉平时说话就很平静,今天嗓音更有种诡异的静。他问:“……今天彩排?”   “嗯。”许罂尾音上扬,跟顾星沉说话,她时常这样的语气。   “你可以……不去吗。”   “当然不行!不彩排我决赛直接上容易出错。拼那么久,总不能因为失误栽掉吧。”   那边没有回应了,许罂眨眨眼,看公交来了,赶紧小跑步上车。 “你去哪儿了?大清早不见人。”   那边沉默了一下。   “突然想回老家,看看……我母亲。”   公交上摇摇晃晃、闹闹嚷嚷,也不方便打电话,许罂让顾星沉帮忙给他母亲问好,然后挂掉了电话。   阴雨天的公墓山,雾气漫漫。   雨一直下。   风很凉。   顾星沉蹲下身,伸手抚摸墓碑上的名字,一笔,一划。   “妈。我好像……要失去等我的人了。”   --   总决赛这天,盛况空前。吊臂摄像机不停歇地围着舞台捕捉画面,现场灯光闪耀,观众、粉丝的呐喊合唱振奋人心。   许罂换好舞台服装,化了精致的妆容,等在入场通道。舞台上,男住持人在调节现场氛围,念有趣段子,念完就是她了。   节骨眼上,许罂却有些心不在焉,掏出手机找到顾星沉微信。   ——还是没回。   前两天早上,顾星沉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就联系不上了。   真是奇怪。回家就不联系了?   “下面,有请我们的国民罂粟花,给我们带来原创歌曲——《绚烂》。”   “掌声有请!”   粉丝呐喊“许罂”“爱你”“加油”的声浪在演播厅回荡,许罂给顾星沉发了最后一条微信过去,然后整理好心情,把手机关机放进口袋。   越靠近舞台,那闪耀之处离自己越近,越多的目光,望着她,喜爱,崇拜,像在看一颗漂亮的星……   音乐起来。   舞台上的少女,像换了个人,褪去一身青涩的学生气。   她站在所有光束聚焦的明亮里,如怒放的罂粟,那双眼珠比一般女孩都要大一些、亮一些的眼睛,笃定自信,整个人灵动,嗓音优美而有爆发力,整个人美得耀眼。   ……   生若夏花,请让我绽放   生若蚍蜉,请放我飞翔   我没有名字   只是一粒罂粟种子   我不是那么好   也没有那么坏   ……   这首歌是金宇曾经写的旋律,扔掉了,她觉得喜欢,捡来编了词。   短短的几分钟,却又仿佛很长。许罂尽情唱完,举目望着沸腾的观众席嘘嘘喘息,无数个声音,满耳尖叫表白。   她大口呼吸着,她喜欢这种感觉,被认可、被欣赏、被崇拜……   她成绩不好,一直是差生。   但这一刻她要告诉别人:她不是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   她也可以有很重要的价值。   这一天,微博热搜榜第一:#许罂《绚烂》夺冠#爆搜索量368万   三个小时后,热搜第一换成:#许罂KS 高价签约#   --   赛后忙碌的事情持续了好多天。   许罂总算是知道金宇为什么来了,他大概不是来加油的,而是来帮她参考合约和搞定入圈杂事的。   父母的电话是隔了三天才打来,一方面震惊于自家女儿居然还不是全无用处的废柴,一方面又对许罂瞒着他们进娱乐圈的事生气。   最后中和下来,还是夸奖了几句,说起来动机蛮搞笑,他们本也没觉得得个冠军怎么样,直到许母出去打牌,别人不再攻击她女儿成绩了,转而说:“呀,你们家许罂得冠军啦!”“不得了不得了。”   憋憋屈屈当了十八年的学渣父母,一朝找到了面子。百感交集之后,许家父母沾沾自喜上了,总算扬了一次眉。提起女儿终于不心虚了。   但许罂却喜不起来。   清早起来,许罂乱七八糟收拾了行李,车已经在楼下等,可是顾星沉还联系不上。   ——他不见了! 第52章 不分手   楼下司机打电话进来催了,行李倒在脚边,许罂也懒得管,匆匆应付了司机,然后又拨了苏野的电话。   先两天她就打过了,问顾星沉的老家在哪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苏野好像是知道,但他说:“你男人有多骄傲你还不了解么?他既然不说给你听,我肯定也不会说一个字!别问了。”   许罂拨了几遍,那边都不接,就低咒了一声,正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把苏野这傻叉弄死,那边终于接了。   “许妖精你想把我手机打爆是吧?充电不要钱啊?真是烦死你了……”   苏野应该开的免提,许罂从电话听筒里听见了安小纯弱弱的声音,笑:“顾星沉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跟小女朋友玩儿?”   “不见的是你男朋友,又不是我男朋友……”   “……要点儿脸。”许罂最受不了他那痞样,“顾星沉在哪儿,别给我藏!”   对方应该拿起了手机,因为声音一下子大了。   “许罂,你觉得顾星沉是会藏到朋友家里的人吗?”苏野顿了下,口吻认真了许多,“他如果受伤,只会一个人呆着。这世上除了你,谁也进不了他的世界,懂吗?”   “受伤?他怎么受伤了。”许罂愣了一下,实在有些迷茫,“老实说,我真的不太明……喂!喂?喂!!”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苏野直接给挂了!许罂一下就怒了,又拨过去,那边却一直挂断,然后界面暴躁地接连跳出三条微信:   【烦死了别打了!让我安静陪小纯看个电影!】   【顾星沉没死,你回你的北方吧】   【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反正活着!】   许罂把三条信息来回看了两遍,不甘心,直接再怼电话,结果是不用怀疑地石沉大海,她想那暴躁的死对头多半已经把她拉黑了。   最后想来想去,还是继续不甘心地给发了微信过去。   平房小屋,安小纯把切好的水果端出来,放在茶几上给苏野挑了一块喂他。“别生气了,哥哥。”   苏野手指翻着手机,一瞟安小纯,觉得她像条讨人喜欢的小毛绒玩具,心里一痒,一把勾了她脖子摁在怀里就亲她嘴。“你这么甜,我看着水果都没胃口了……”   手机被苏野随手丢在茶几上,屏幕上还在弹许罂的微信:   【顾星沉怎么受伤了???】   【谁伤他了!!】   【[问号脸] [问号脸] [问号脸] 】   【傻逼!】   【你快给老子回话!!】   --   苏野让她回北方,许罂马不停蹄就回了S市,行李往家里一放,立马往顾星沉家去了,敲了半天门,喊得嗓子疼了,里头也没人来开门。   只有放弃。   马上开学,许罂就想着,学霸总不可能不去学校,就安心等着开学。   可直到开学一星期,顾星沉还是没出现。许罂终于忍不住,跑去办公室问了徐静,徐静说是请了长假,其余的也问不出什么了。   已经不止一个人来问她情况,许罂暴躁地托腮坐在最后一排,她还想知道情况呢……   她心情不好,就谁也不想理,包括陈星凡几个。   化学课,许罂偏头枕着手背,讲台上老师在说话,前头顾星沉的位置是空的,她瞟着窗外细细的雪花,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顾星沉人找不到,在学校一天天也等不到他……   他到底怎么了?   许罂说不上来为什么,有点儿不安。不,不只“有点儿”,是有很多点儿。   顾星沉肯定是在躲她。   可是他为什么躲着她?   有什么理由?   他怎么了?   许罂怎么想,都不明白。   下课铃打响,许罂正挎上包要走,有人糯糯喊住她。“许罂……”   她回头。“副班长有事?”   唐诗天然有点儿敬畏许罂,加上许罂现在开始混娱乐圈,气质里成熟的成分多起来,更觉得跟普通学生不一样。她咬了咬唇,鼓了下勇气才说:“我想跟你谈谈。”见许罂没兴致,赶在她拒绝之前说,“关于顾星沉的。”   走廊尽头隐蔽的地方,许罂靠着墙在抽一根女士烟,雪雾袅袅的,她心情好的时候还挺活泼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有种不良味道。   唐诗说完,咳了下嗓子,“就是这样。他都为你放弃全额奖学金出国了,好好对他,别再轻易把人甩了。”她垂头鞠了一个躬,“拜托你了,许罂,别轻易甩了他。”   许罂略略诧异,看她一眼。在她印象里,唐诗这个女孩儿经常故意带点儿上海腔,是有点儿虚荣、有点儿高傲的。   “你在求我?”   唐诗尴尬地笑了下:“我、我我是提醒你。”   “其实你喜欢顾星沉很久了吧,我早看出来了。”   “……”唐诗抬起眼睛,有点儿慌,“不不不,我、我只是觉得……”她顿了一下,难得面对许罂勇敢底气足一次:   “他是值得你认真的男生。”   --   老街还是那样儿,街景像被一只手上了层陈旧的铁灰色,所有颜色总是被太阳晒淡的调子。街上行人寥寥,一股子萧瑟的味道。   许罂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冷风飕飕的,街道电线上的鸟雀被陡然发出的呐喊声惊飞,在上空盘旋。   “顾星沉!”   “你抽什么疯呀?”   “跟我玩儿失踪!”   许罂气急了,手放在嘴边冲着街道乱喊,引来行人古怪的眼神。她喊得嘘嘘喘气,立春后的S市还处于零下几度的春寒里。阴蒙蒙的天,雪花开始往下洒,很快在许罂脚边积了一层。   “我告诉你!”   “你再不出来,我们玩儿完!”   最近大半个月,附近的人都把许罂看眼熟了,觉得这丫头多半有点儿精神问题,天天来喊人。   那房子早没人了,老太太年后刚去世不久,那房客小伙子给安排的后事,然后那小伙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许罂在楼前站了一会儿,冷风吹得她直打哆嗦,然后掏出手机来,给顾星沉打了一通电话,没人接之后,又打了一通,然后直接被、挂、断了!   不接还可能没看见,可是挂断,那分明对方是故意的。   许罂生气得手发颤,微信连着发了许多条。   【顾星沉】   【如果你想跟我分手】   【直说!】   【别TM吊着我胃口,费力找你!】   发完还不解恨,许罂又冲着街道喊:   “顾星沉!”   “你要不想理我就永远别出现!”   “我宣布我们分手了!”   冲着街道喊完,许罂气冲冲回到家,父母见她心情差,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就啰嗦了一会儿。许罂异常不耐烦,父女母女还吵了几句。   夜里,许罂翻来覆去,脑海里想起唐诗跟她说,顾星沉放弃全额奖学金留美的机会,留在国内,只是为了跟她在一起。   可是,他又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难道是她考艺考,有可能跟他分开两个地方,所以他生气吗?   -   顾星沉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许罂无瑕顾及可能已经失恋的酸涩,开学这一个多月,她一边要顾学校,一边KS又安排了工作,她终于体会到她好像不再是以前单纯的学渣了,签了公司就意味着她有了工作者的身份,她有了必须要完成的工作任务,再没时间去上课睡觉、下课打闹。   公司趁着SOHOT大赛的余热,给她接了两档节目,还在准备两支单曲,让她赶紧练习。   所以这阵子,许罂每天人都弄得又忙又疲惫。   在顾星沉消失的一个多月后,周五的傍晚。   三月初的春雨还很冷。   暮色微浓。   许罂从出租车上下来,困倦地缩着肩膀抱住自己,就撑着小红伞往家住小区的方向走。斜风夹冷雨,连头发丝都沾上了雨霏。   地上大大小小、不规则的水洼,有景物的稀薄倒影。许罂向来是冬装脱得最快的那批臭美女孩儿,她穿着卫衣短裙,和到大腿的黑袜,一双带点跟儿的小皮鞋,抱着胳膊走在寂静的暮雨里,有细微的轻响。   风斜吹,她压低伞面。   然后,局限的视线里,一双年轻男人的帆布鞋站定在面前。   心里惊了一下,疲倦的大脑反应慢半拍,本能的熟悉感让她抬起伞面。然后看见一双黑色长裤包裹着的笔直长腿,再往上是深军绿色卫衣,还有被衬托得很白皙、近乎有种能看见血管的透明感的脖颈皮肤。   最后,是那张清冷的脸。眉上的头发是湿的,还在滴水。   吸了一口凉气,许罂后退了一步。   “……顾星沉?”她试着喊了一声。   面前这个男孩子阴沉得可怕,他盯着她,眼睛像冰,让人刺骨,又像火,能把人灼出个窟窿。他那么用力的盯着她,整个人像即将与黑暗融为一体。   “许罂。”   他嗓音低沉沙哑得厉害。   这个人不可能是顾星沉!许罂觉得害怕,攥紧了伞柄,下意识盯着他打量,然而他却是和顾星沉一模一样的眉眼。   “顾星沉你终于肯出现了?!你怎么不继续玩儿失踪啊?”   “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喜欢玩儿失踪你继续,别找我。”   许罂转身就走,可刚拉开步子就被拽住手腕往后一扯。   啪,伞落在地上。   她背靠着少年冰冷的胸膛,一双手腕都被他的大手扣住了——他把她拘在了怀里,拖到了旁边无人的拐角,企图诡异。许罂挣扎那点儿力气,落在顾星沉手里,根本纹丝不动。   “顾星沉你干嘛呀!”   “嘘……”   顾星沉弯腰,头埋在她耳边,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气味。“你好香……”   许罂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捂住了嘴巴。顾星沉身上被淋湿了,盖住她唇的掌心是冰凉的,冷像没有生气儿的手。但他洒在耳边的呼吸很热:   “我们分开好久了,想过我吗?”   “跟我亲热吧。”   “许罂。”   他说:“我好冷,给我点温暖,好不好……”   被捂着嘴,许罂说不出话,只听见少年低低沉沉的嗓音笑一下。   “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这个怀抱是冰凉的,许罂感受到顾星沉冰凉的手从她领口直接探了进去,她心窝是暖的,一冰一热的相触,她立马激灵得浑身一颤。   ——顾星沉、顾星沉他要干什么?   顾星沉一边揉着她,一边像是狠,又像是温柔地轻声说: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我让你好好上课、学习,不要睡觉,你就偏要睡、偏不学。”   “我让你不要穿那么少,可你偏要穿短裤短裙,让别的男人都盯着你垂涎……”   “我给你选好了学校、专业,我们呆在一起,年纪到了就结婚生孩子,你却偏偏要去考艺校,要进娱乐圈……”   “许罂,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   “我对你太失望了……”   阴郁的少年紧贴着她,暧昧得不得了。   许罂忽然有点儿慌,越来越漆黑的夜晚,这样阴郁不正常的顾星沉,好吓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终于推开他,彼此都是一个踉跄。   许罂揪住领口护住被他侵犯的地方:   “顾星沉你干嘛呀!”   顾星沉盯着她许久,拽住她手腕扯到怀里,彼此近距离盯着着彼此眼睛。   许罂:“你刚刚想欺负我吗?”   阴郁的少年盯了她好一会儿,像潜伏在夜色里的一匹落单的狼,身上有冰雪的冷感,眼睛牙齿有寒风的锋利。   “我是想让你别进娱乐圈。”他说。   “什么?”许罂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不要进娱乐圈,也别考艺校。不要当明星!”   许罂讶然。   “所以,你突然消失,就是因为我想进娱乐圈?你莫名其妙不见了一个多月,就是想威胁我让我放弃唾手可得的成功?”   顾星沉没有否认:“你不进娱乐圈。然后我们就和好,我还像以前那样疼你,照顾你。等我们大学,年纪到了就结婚生宝宝。”   说着,少年笑了一下,他纯黑的眸子有天生的冷淡感,浮过一层浅浅的笑意:   “你答应过我,给我生宝宝。我们一定会幸福的许罂,相信我。”   许罂看着他,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可怕。   明明她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才开始接触到社会上那些精彩的东西,面前这个男孩子却告诉她,她的未来是早早跟他结婚生孩子。她都没来得及闯荡,不,是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去尝试人生,就要被他关进牢笼。   不要,她不要那样。   她刚刚才找到方向,找到自己的价值。让她放弃?怎么可能!   “顾星沉,你凭什么剥夺我的梦想?我不擅长读书,我就擅长这些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做?”   顾星沉:“娱乐圈多脏多乱,你去凑什么热闹。”   许罂:“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人生!”   许罂盯了顾星沉一会儿,有怒气从心口冒上来,甩开他手,声音冷下去。   “你知不知道,我最烦你管着我了!”   “顾星沉,我只是想跟别的女孩儿一样,跟你谈一场轻松的恋爱,没想负那么大责任。”   “跟你谈恋爱这段日子,我每天都忍得好辛苦。”   “到现在,我真是觉得够了……”   “就这样吧!”   许罂转身就走,捡起了伞。   空气里短暂的沉默,背后的人问:“许罂,我们……真分手吗?”   许罂随口怒道:   “是啊真分手了!”   “我真的好烦你……”   “还有,你最好找个医生看看,你刚刚那样子完全像个变态!”   如遭雷击。阴郁的少年愣在那里。   夜色里,许罂拍了拍伞面沾染的草叶,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拉开步子走,鞋跟在寂静的傍晚轻轻敲着水泥地面,像乐器的击打,把心敲碎得稀巴烂。   “站住!”   顾星沉声音很凶很冷,像冰棱的撞击。   许罂顿了一下,继续走。   “许罂!”   再走一步你试试!!”   许罂:“你别喊我,我不想理你了!”   “许罂,你会失去我……”   “那失去好了。”   许罂头也没回回答他,走自己的,直到走了好几米,背后诡异地安静,只有头顶伞面雨滴逐渐变大的轻敲声。   潜意识让她停下来,然后,许罂想起,顾星沉没打伞,他会淋湿……   抿了下唇,许罂厚着脸皮转身,登时就怔了——   夜色席卷,冷白的路灯已亮起。   顾星沉站在那里,在看着她,整个人被抽了灵魂一样。总是淡淡的脸上,有碎裂的空寂,有水珠从他眼睛里,一滴一滴,往外坠。   刹那的静寂。   许罂理智来不及思考,伞就被丢开了,快步折回去,直到站在顾星沉跟前,看清楚那双本该坚韧冷漠的眼睛,空洞得让人心慌。他看不见她,望着虚空,那透明的眼泪,安静地坠。   许罂像骤然天灵盖被雷劈中,无法把面前支离破碎的少年,和那个升旗台上高冷骄傲的顾星沉重合……   “顾星沉……”   最会哄人的舌头,现在却僵了,许罂心像被扎了一把刀。   她急了,手足无措。像看着喜欢的人流血,可你却该死的不是医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连声音都在颤。   “你为什么要哭。”   “你不要哭了……”   心尖有疼在蔓延,逐渐得发麻。许罂哆嗦着手捧住顾星沉的脸,强迫他对着自己,“星沉,顾星沉……”   顾星沉没反应,许罂狠狠抱住他,埋在他冰凉的怀里,情绪与理智溃不成堤。   “对不起,对不起!”   “刚刚都是我胡说八道,你知道我脾气坏,吵架的话不能信……”   “我发誓,我们不分手,永远都不。”   她在他怀里抽泣,强迫他的手来抱自己。   “不要哭。”   “……求你……”   顾星沉没有反应,像游离在世界之外,从身体到眼神都冷漠到极致。   许罂有点慌了。   他像沙,像水,每分每秒在她指尖消失,她快抓不住他。   许罂急切地吻上他的唇,热烈地吻,恨不能把自己燃烧成火,把他灵魂从冰冷阴暗里找回来。   “顾星沉,我不艺考了、也不进娱乐圈了!”   “我和你在一起!”   “永远不分手……”   你不要哭。   我心在痛。 第53章 温柔   夜里,雨一直下着。   窗帘唰一声被拉开,雨滴在玻璃窗上冲出纹路,顺着玻璃窗蜿蜒留下来,一条,两条,三条……密密麻麻,覆盖、消失,不断重复。   玻璃后少女俏丽的脸有些模糊。   她有一双眼珠圆黑水亮的眼睛,但眼神有些忧郁。   许罂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从酒店13层看出去,夜雨蒙蒙,稍远些的建筑只见隐约的轮廓。夜很深了,也很冷。   她从没想过,会有个男孩子那样对着她流泪。而且,还是顾星沉。   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顾星沉示弱,哪怕初三那次出车祸他碰断了肋骨,也只是皱了皱眉,最难受的时候,也只是闭目忍着而已。   什么大场面都不会胆怯、退缩;家境普通,但约会从不许她掏一分钱,她想要什么他会去打工赚钱买给她,会养她。有着不容亵渎的骨气,这是她认识的顾星沉。   可那么高傲坚韧的顾星沉,竟会被她几句话,击碎。   许罂一面惊叹自己竟有这样的力量,一面又……疼惜她的少年。她理解不了他当时的心境,会多难过才哭。   对于顾星沉,她肯定是喜欢的,许罂暗暗想着。   她热爱自由,可也喜欢他。   屋子有些闷,许罂把窗推开了一些。房间里有咔地一声响,是桌上热水壶水开了。许罂取了玻璃杯洗过,然后倒了一杯热水,又拆开了刚买的感冒药。   三种颜色的药丸,许罂按照说明书各取一两粒,放在掌心里。   许罂走到床边坐下。床上的人安静睡着,顾星沉的睡姿大部分时候都是平躺着,很安静,很规矩。以前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夜,她嘲笑他,只有死人才像他那样死气沉沉地睡呢,活人都像她那样。   她一直嚷嚷,欺负他,结果把顾星沉气得两天没理她。   ——这种睡姿虽然死气沉沉的,但是……还蛮顺眼的。   “顾星沉,醒醒,先把药吃了再睡啊。”   闻声少年的眉头动了动,皱起来。   许罂又轻轻摇了摇他手,那双眼皮白皙、睫毛很黑的眼睛,慢慢睁开一些。目光略麻木,像在看她,又像没有看见。   “不认识我啊?这么看着……”许罂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顾星沉的额头, “好烫!都烧糊涂了吧,那么大雨也不知道打个伞……来,快把药吞了。”   刚在雨里对峙之后,顾星沉就靠着墙半昏过去,许罂才发现他额头烫得厉害。   许罂把人起来,药丸腾到顾星沉手里,却见对方盯着手心里的东西直皱眉。   “不想吃?”   “那可不行,你脑子都烧得不清楚了。”   “乖。”   “赶紧的!”   许罂伸手揉揉他脸颊,可顾星沉疲倦漠然,只是看她一眼。   手顿住,缩回来。许罂觉得面前的顾星沉有点儿陌生——那么的冷漠,而且眼睛里没有生气,看她的时候也只是淡扫,像在看一张桌子、椅子。   许罂不喜欢这种感觉,然后就发生了让她惊讶的一幕:顾星沉把手心的药,全部丢进了水杯。   药片缓慢地溶解,有气泡,一颗一颗上升。   然后顾星沉好像累极了,又闭上了眼。许罂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神志清楚,看起来是有些恍惚。   为了不影响顾星沉睡觉,屋里没开大灯,只有床头晕着一小盏。灯光下,水杯里药片慢慢溶成一滩残渣。   许罂拿起杯子晃了晃,残渣溶散,水重新变得透明。   “好奇怪。”许罂喃喃,瞟一眼昏睡的顾星沉,把杯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样子能喝?得多苦啊……”   说到苦,一个画面闪现过脑海,许罂猛地想起有一次,在顾星沉家她误喝了一杯水,苦涩带点儿怪味的甜,难受得她至今难忘。   细细想来,顾星沉的书桌上,教室桌子,好像经常有一杯那样的水。   所以,那泡的其实不是饮料,而是……   药?   这想法一跳过,许罂心头就惊了一下。   顾星沉一直昏睡,许罂想着给顾奶奶拨个电话,报个行踪,好让老人家放心,可在顾星沉手机通讯录里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顾奶奶的号码。   手指上下滑动通讯录,速度慢下来的时候“母亲”这个联系人,刚好落在许罂食指下。   ——对了,问顾阿姨啊!她肯定知道顾奶奶电话。   一点拨号,许罂把手机紧贴耳边。   记忆里,顾星沉的母亲是个很有修养的女人,她清了清嗓子,想留个好印象,等待接通。   然而等来的,却是听筒里刻板的语音提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Sorry……”   许罂愣了一下,又确认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是“母亲”,而且好吗归属地也确实是N市那边。“没错啊,怎么会是空号……”   许罂正疑惑,眼前一团阴影笼罩下来,忽如其来的强大气压压下来,许罂来不及躲避,身体就被拦腰一掐,整个身子倒在个怀抱里。对方强势,不容她半分拒绝。   屋里没开主灯,有些暗,许罂只看见顾星沉冷淡深邃的眼睛,不眨眼地盯着她。   “你在看什么?给谁拨电话。”   许罂有点怕。性格那么张扬大胆的她,也被少年完全释放、毫无掩饰的强势气场,压抑得说不出话。   ——极致的冰冷、无情,这个陌生的顾星沉,眼神里好像什么也不爱,漠视所有,厌恶所有。   但。   他闭目低头,吻了她的唇。   许罂闭上眼,感受他的粗暴,他的温柔。   她第一次发现,顾星沉原来是这样矛盾的一个男人,他有英俊动人的外表,一方面斯文温柔,一方面又极致的冷酷暴力。   她那点不良少女的“凶残”,在他那里根本不够看。完全被他强大的气场控制住,彻底征服。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满身刺的许罂,只是一个被他随意掌控玩弄的玩物。   在她几乎迷失自己,感受到少年极致的温柔,却在这时候,听见他凉凉软软的唇在她脸颊、耳朵轻吻,用她熟悉的清冷低沉嗓音,说着既冰冷可怕的话:   “许罂,我真想杀了你……”   ---   三月底有二诊考试。   高三年级被免了课间操,教室后头黑板的板报变成“距离高考还有XX天”,每天的值日生负责更换数字XX。   最后一排,许罂单手托腮,懒懒翻看着自己尚还崭新的高二上册物理教材。   了无兴趣地翻了几页,她就叹了口气,看不下去了,然后目光往同桌一瞟,红唇就弯了起来,眼尾弯弯,有勾人的笑意。   同桌的少年端坐着,在认真地写作业,不时在草稿纸上写画,他皮肤白,睫毛比一般男生长,鼻梁跟雕刻的一样,校服的衬衫领口干干净净的,很有纯洁气质。从侧面看,特别少女杀。   许罂趴桌上,偏头枕着自己手背看顾星沉。   顾星沉被看得久了,有些不自在,偏头来。他的眼神本就清冷,俯视的样子更有些慵懒和漠然,“怎么了,一直盯着我。”   许罂和人娇嗔撒娇的时候,就喜欢偏头斜睨着人,并且带一点笑。   她看了一会儿,凑过去,小声问:“你那天晚上说想杀了我,是认真的吗?”   顾星沉很黑的眼瞳动了动,低垂了目光。“有吗?”   “有啊。”   “……我当时烧糊涂了,不记得了。”   “是么?”   “嗯。”   许罂觉得他应该没撒谎,那天晚上顾星沉确实神志不清,后来烧得一直说胡话。   顾星沉埋头学习。许罂笑眯眯,但也不再说话,   看了一会儿,许罂就有点儿困,偏头换了个方向,看着墙面。这个角度谁也看不见她的脸,短短几秒,她的笑容淡下去,眉头陇上阴郁……   最近许罂很懒,课间也不跟朋友玩儿,就趴在位置上,要么懒懒地翻书,要么趴着睡觉。   以前桌上、抽屉里到处是娱乐杂志,现在却一本也没了。   许罂转过去之后,顾星沉看着数学题的文字,目光渐渐暗潮汹涌。笔尖,在他手指间越掐越紧,胶带被掐出了印子,指甲根泛白。   许罂稀里糊涂睡了一会儿,醒来顾星沉不在,她桌上放着一杯刚冲好的热牛奶。   旁边隔着两张桌子,江寰和陈星凡正在日常互怼。   许罂喝着顾星沉给她冲的热牛奶,瞟那对冤家。陈星凡被家里逼着留长了发,现在都披肩了,整个人柔和许多,居然有几分女人味。而江寰一边喷陈星凡长头发不伦不类,一边又对着她长发的样子脸红。   他们的雅思是1月份考的,十多天就出了成绩。陈星凡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给过了!   但狗屎运不是谁都有的。   江寰歇菜。   陈星凡高兴:终于可以甩掉这块娃娃脸牛皮糖。然而牛高马大的江寰郁闷了几个星期,今天突然兴冲冲告诉她:他也出国!去国外读一年语言预科,再申请她那个大学。   剧情反转不要太快,陈星凡一下脸就臭了。   陈星凡:“你这块牛皮糖,真是甩你不掉啊!”   江寰欠嗖嗖地冲她舔牙齿笑:“知道甩不掉就别做无谓地挣扎啊你!”   然后陈星凡说:“傻逼!”   许罂看着他俩吵嘴,忍不住笑出声。陈星凡听见许罂笑,赶紧凑过来:“小罂,你真不混娱乐圈了?”   “嗯。”尾音上扬。   “前天我跟金宇说你退圈的事儿了,他说给你打电话。”   “没接。”   “……”陈星凡挠了挠脸,“我知道你没接,他告诉我了。然后他说给你发微信。”   许罂瞟她一眼,“没看。”   陈星凡:……   “卧槽,你这典型的有男朋友就没朋友啊,好歹看一下!当可怜可怜那傻逼呗?”   许罂捧着热牛奶杯,顾星沉性格有些内敛,有时寡淡清冷到有些冷漠,但真在一起,他给她的感觉却时常是温柔、温暖的。他真的很会照顾人,很会疼人。   喝完牛奶,许罂拿了湿巾擦擦嘴巴。   陈星凡又催促问她为什么不看,她才说:“我没兴趣,干嘛要看。”   陈星凡:“就当看在,他还蛮帅的份儿上?帅哥都该被温柔对待,这你以前说的。”   许罂嘁了一下,不正经地笑,“这理由倒还行。”   然后她懒懒翻开金宇的微信,点开那条语音贴在耳边。   金宇的嗓音厚而有力,他应该是咬着牙的,但又有说不出的温柔:“傻逼女人!你退什么圈,等我回学校……”   后面许罂就没听了,翻了个白眼,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撂。   ——谁TM要等他呀。   陈星凡说金宇下周回学校,一直要呆到高考结束。许罂兴致缺缺听着,没搭腔,满脑子都是顾星沉的事。   她最近好像对别的事都不太感兴趣了,一门心思就关注顾星沉。   但顾星沉比以前更安静,而且与她保持着距离。   直觉告诉她,顾星沉不大对。他在偷偷吃药,却不让她知道,他母亲的电话是空号,他奶奶跟他关系好像也很淡,不像普通的婆孙。   还有,这一年来,顾星沉的母亲从没来过北方看他。   对了,那个药……   她是不是碰过?   去年,被错装进她书包的那瓶。记得那晚飙车,她的朋友还挨个儿看过来着。都是些生僻字,谁也没念得出来。大伙儿在赛道边闹哄哄笑了一顿。   啊。   生活对于学渣的歧视真无处不在啊!连药名字都认不全~   所以,那个到底叫什么来着? 第54章 破   星期六的傍晚,阴,夜雾里渐渐飘起雨霏。   顾星沉从图书馆来,迎面扑来的空气有些湿。鼻腔里有花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等等我呀顾星沉。”   声音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到末尾的时候他胳膊就被双柔软的手儿捉住了。   来人不知矜持,把他胳膊紧贴着胸口抱在怀里。那里有少女的柔软。   “干嘛走那么快?”许罂说。   市图书馆门口人很多,顾星沉还穿着八中校服,引来各色观看早恋的目光。   顾星沉有一些不自然,但还是没有推开许罂,“是你走太慢。”   “知道我走得慢,你就等等我嘛!”   “嗯。”   顾星沉抬头看了一眼渐黑天空,刚亮起的灯下有浓稠的雨雾。   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住许罂,顺了顺她额前挡住眼的碎发。   “别淋湿了。”   顾星沉笑了一下,很浅。   许罂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轻轻一啄,她的笑容跟他完全不一样。   许罂是要么不笑、一脸不好惹的样子,要么笑起来就活泼热情,好像世界转到她这儿,连阳光都会热一些。   顾星沉一时贪恋,略略回想,有多久没看见许罂这样灿烂的笑容?   应该是从,她抱着他腰说退圈那天起……   顾星沉目光沉下去,不再说话。   他们去了步行街逛。   学生情侣约会内容比较单纯,要么学校,要么就是逛逛、吃吃,看看风景。   许罂只有跟顾星沉在一起才做这些“闲情雅致”的事。   她的那党子狐朋狗友,躁的不行,没一个好乐趣,就不提了……   只有在跟顾星沉呆在一起的时候,才好像换了个频道。很踏实。   顾星沉做的事都很有意义有目的,不会虚度光阴。她跟着他,多少耳濡目染。   顾星沉买了热奶茶回来时,许罂正抱着胳膊站在户外Led大幕下,看得很专心。   顾星沉扫了一眼那变幻的画面,是一支汽车广告,里面的一对男女他知道,是SOHOT比赛的亚军和季军。   故事性的广告很长,持续了有三分钟。   许罂看完,才发现顾星沉已不知在她旁边站了多久,手里拿着她的奶茶。   有灯光掠过顾星沉身上,清俊的五官被雕刻得半明半暗。他看着她,目光很深……   许罂张了张口,迅速掩饰去脸上的不自然,跳了一步抢过奶茶。“谢啦!”   “不用。”   许罂转了个身,裙子飞扬,回头冲顾星沉笑。顾星沉回应她,淡淡的笑容。   仿佛刚才紧绷与微妙并不存在。   他们一起走,闲聊借的书。   顾星沉虽然才高中,却是半个职业“教师”,社会上考试有很多,最常见的例如成人自考,英语类,听力口语翻译……这些考试的大部分是临时突击,他就给他们押题作辅导。   呵,顾老师。   他来市图书馆借的书,都不是高中内容的,顾星沉确实懂很多。   许罂奶茶喝了一半儿,咬着吸管斜看顾星沉,真心地说,“乖宝宝老公,你好厉害!”   顾星沉垂眸看她。“怎么。”   她抱他腰。“你从小就会赚钱养我啊,而且,现在你好像越来越会赚钱了。将来肯定厉害啊。”   指腹下许罂的头发很顺滑,顾星沉笑了一下。“有吗。”   许罂:“你明天帮谁考试?   “一个姓李的男人。”   “在哪儿?”   “碑山考场。”   吸管被咬破了,有风伴着嘶嘶声被吸到嘴里,许罂瞟着顾星沉侧脸打量。   这几天许罂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喜欢顾星沉。   到最后也没有答案。   好像,顾星沉哪里都好讨人喜欢。   冷漠的,斯文的,聪明的,败类的……哪一面,都好。   但是,她喜欢他,很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气魄。   一般男生看她都会害怕、会自卑。   可顾星沉不。   他是完全能把她镇住的那类男孩子。他长相斯文,却有不输任何男孩子的血性。   顾星沉什么都不怕,过去她一直这么认为,直到那个下雨的傍晚,顾星沉在雨里流泪的样子,时不时在许罂脑海挥散不去。   退圈很难,可是,一切都值得吧。   只要顾星沉开心,就……这样吧。   许罂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LED 荧幕,眼皮掩饰去深深的失落。不去看,不去想,总会忘掉的。   周末步行街人很多,前面有个电音节小活动,围了不少人。   许罂看了一会儿,觉得唱得太差,刚走开些,忽然背后有陌生人喊。“哇,你是不是那个罂粟小姐姐许罂啊?”   对方兴奋得直大声喊她同伴,然后迅速有人群围过来。   “我超喜欢你的《绚烂》!”   “帮我签名、签个名好不好?”   “你真人好漂亮。”   ……   许罂有些尴尬,看了眼顾星沉。   顾星沉没接应她的视线,只是把她手松开了,让她去接粉丝递过来的笔。   顾星沉送她回家,出租车里谁都没有说话。   车窗外雨势渐大,顾星沉侧看过去的时候,许罂正埋着脸,手支着额头,像是疲惫。   许罂,很少这样低落……   顾星沉的目光深下去,想揽她入怀,可手指刚动,就胆怯了。   不敢。   不敢去碰她。   不敢去面对她可能抬起脸时,那双难过的眼睛。   他很卑劣,把她囚禁在身边,看着她痛苦,却还对他装作没事的样子……   -   靠近八中有一片学区房,门口的保安在抽烟,就见来了个有些冷淡的少年,   “麻烦您开下门。”   “哦哦。”   保安给开了门禁,顾星沉说了声“谢谢”,往里走。   保安记得他,刚搬来不久的一个高中生,因为他个子高,长得又很好,年纪不大但走路说话都有种独特的气质。   这种男孩子任谁看见,都会多看几眼。   在保安探究的目光里,顾星沉冷漠地走远。   这个世界,与他无关。   别人怎么样,他并不关心。   顾奶奶去世后,顾星沉搬来了这里,找的一套小公寓。一个人住够了。   洗过澡出来,顾星沉在书桌前坐下,脑海里却是许罂站在户外LED下,她看着那些比她差的人,却比她更接近梦想……   当时的她,一脸的失落。   烦闷地呼出口气,顾星沉心口有些压抑。   桌上手机震了下,是许罂发来的微信。   【到家了吗】   【你为什么现在都不让我去你家?】   顾星沉不想撒谎,所以选择不回。   桌上,手机屏幕还在跳跃许罂的信息。   【那天我去你家敲门】   【对面的邻居说】   【里头的人去世了】   【他们胡说,对吧】   【你们邻居关系也太差啦[哈哈]】   看了一眼,摁灭手机,顾星沉十指插进短发里,抱住头重重揉了几下太阳穴。   许罂在偷偷关注他的药,她在旁敲侧击探究他母亲和去世的顾奶奶,她还问他为什么会说想杀她……   许罂已经开始发现不对了   顾星沉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对心爱的女孩说出那样的话。   想杀她……   天啊。   头又开始很疼。   他编织了个巨大的谎言,让他看起来很好,好像和别的男生一样,有着平淡幸福的家庭,有着健康正常的生活。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是的。   他什么都没有。   而且他也不好,他是只魔鬼。   头疼得厉害了,顾星沉拉开抽屉,取出药。   加了一倍量,吃下去。   才仿佛好受了一些,心绪渐渐平息下来。   然而,看着药瓶,那苦涩的味道,似乎在心口发酵……   怎么办,他的谎言,摇摇欲坠了。   --   二诊考试结果出来了的当天,金宇回了学校。   是他公司的意思,留两个月给他好好突击一下,到高考完再回去工作。   最近七班教室门口那叫一个热闹,来看真人的、兴奋地要签名的迷妹很多。   金宇举手投足越来越像小明星,明明那坏的臭脾气,居然会在上课铃打响、女孩子们不得不离去的时候,贴心地挥手,说 “注意安全”、“回去好好学习”等等。   许罂简直看得吐!   她敢打赌,金宇内心一定在暴躁地骂脏话。   走廊,许罂站了一会儿,就见金宇被一众女孩子围着,他耐心地给他们一一签名,然后跟他们挥手。   金宇回头来,正好对上许罂的视线,他拉下耳麦走过来,许罂见他过来,转身就走,金宇有点儿怒,拉开步子上来就拽住许罂手腕。   “你躲我什么!”   许罂白他,“谁躲你了。”   金宇冷笑一声,“你呀!”   “呸。”   “要没躲我就站这儿别走啊?”   许罂甩开他手,抱着胳膊不友善地盯过去。   金宇冷笑了一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然后想起在学校走廊,现在的身份做这种事不合适了,就收起来。   许罂看见,呵笑:“哈。娱乐圈还没混出名堂,装模作样倒有一套啊?”   金宇瞟她一眼, “总比某些人,什么都没混出来就退圈的强。”   许罂一下脸就变了,瞪他一眼就走,却又被扣着手腕扯回来。   “我说许罂,我俩到底谁装模作样?放不下娱乐圈就回来啊?连这个话题都听不了,你还退什么圈?”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金宇咬了咬牙, “好啊。我不管你这事儿。那我们说说顾星沉药的事儿?”   许罂眼睛一下子看过去。   “你不是好奇那药跟陈星凡和江寰打听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知、道。”   金宇单眼皮有点儿凌厉的笑, “那药叫……”   “别说了!”   许罂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金宇握住许罂肩膀。   金宇:“记不记得我以前就警告过你,顾星沉他会把你缠到死,可笑你居然为个不正常的男人放弃自己喜欢事业!你值得吗?”   “我的前途,我的男人,我爱怎么怎么!”   “……你固执得无药可救简直。”   金宇气不打一处来,他曾以为,许罂这种性格,玩玩就算了,腻了就会分,进了娱乐圈两人就不可能有多少交集,自然就远了。   没想到,许罂居然为了顾星沉退圈子!   真是疯了。   金宇磨磨牙,沉默了几秒内做了决定,一股脑把事实抖出来:   “你知不知道,顾星沉他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变态!”   许罂:“你住嘴!”   金宇:   “笨女人!他有多坏你根本不懂,我是男人我懂!”   “他就想控制你,欺辱你,甚至想杀了你。”   “他满脑子都是阴暗想法!”   “你以为他真跟表面一样好吗?”   “跟他在一起,你不瘆得慌?”   啪!   金宇被打偏了脸,许罂瞪着他,胸口起伏,“让你别说了!听不懂我的话还是怎么?”“他是不是变态都不关你的事!”   金宇被打愣了。   然后许罂抽身就走,可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她就怔住了。   金宇也看过去。   ——不知何时,顾星沉站在了那里,看着他们。整个人像块冰凉的石头。   许罂:“顾、顾星沉……”   手指紧紧掐在掌心,顾星沉心里有骇浪翻滚,拍得心口发痛。   他感觉不到掌心被掐破的疼,转身就走。   “顾星沉!”   许罂顾不上别的,赶紧去追。   金宇擦了下被打的嘴角,靠着栏杆笑,“伪君子,这回终于藏不住了。”   陈星凡和江寰走过来,担心地看一眼许罂和顾星沉的方向,问金宇:“会不会过火?”“是啊,好像问题有点大啊。”   金宇看他们一眼:   “我最后悔就是,没一开始就坚决阻止许罂。”   “顾星沉……”   “谁碰他谁死。” 第55章 我最好的爱情   八中校园占地面积很大,快上晚自习了,操场、林荫道上的学生纷纷往教学楼里涌。   许罂在校园里穿梭找了一会儿,人流密集,到处是三三两两成群的学生,各色的表情动作,但就是没有顾星沉。   直到上课铃打响,外面很快没人。她才终于看见,那个干净高大男孩子的背影。他朝操场去了。   顾星沉从操场穿过,走过绕人工湖的林荫道。他刚走进小树林么多久,许罂就喘着气追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追赶到林子深处。   许罂抚着胸口:“顾星沉你站住!”   声音在林子里有回响,春天刚来,干裂的枝头绿意惨淡。   天正黑下来,光线暗沉沉的。   少年的帆布鞋落在枯叶,有轻微的响声,顾星沉终于在阴暗里站定,转身,然后看见了站在蜿蜒小路上紧张看他的许罂。   看得出她很慌乱,害怕,不安,惶恐,担忧……反正,不再是那个潇洒快乐的许罂了。   见顾星沉站定,许罂一喜,赶紧小跑来。   顾星沉嘴弯了弯。   ——他的傻女朋友并不知道,他是故意引她来这里。   她一定以为,是他被她追上了。   “顾星沉,我和金宇的对话……你刚刚都听到了?”   许罂犹豫地问,然而顾星沉却并不回答,而是很冷地笑了一下,拿起她的发丝, “你一个人跟着我,就不怕?”   “怕?”   许罂悚然了一下,觉得面前的顾星沉有些陌生。   他居然在笑,说话的嗓音像从冰冷的心肺里刮出来的,激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见她反应,顾星沉眼睛沉了沉,口吻戏谑玩弄:“就这点儿胆子,还敢跟我谈恋爱。呵。”   许罂:“顾星沉,你怎么了?说这种奇怪的话。”   顾星沉徐徐逼近,他个子高,影子带着无形的压迫落在她头顶,逼得人直欲窒息。   许罂额头冒了下冷汗。   顾星沉弯腰拿起她的发丝辗转地吻:   “现在知道怕我了?”   “你真该听你朋友的。”   “他说得对,我就是个精神病,变态。”   “我严重抑郁很久了,每天靠吃药挨过去。”   许罂浑身僵硬,这个人是顾星沉吗?真的是吗?他的眼睛冷漠到极致,好像什么都不爱,纯黑的眼珠像黑洞一样深。   她有些心疼。“那个药很难受吧,吃起来。”   顾星沉:“不难受,比起活着,那药一点都不难受。”   顾星沉:“你大概不懂抑郁吧。你或许不知道,我每天都想自杀或者毁了别人。比如,你,”   许罂:“……顾星沉,你、你乱七八糟在说什么。”   “怕吧?这才是最真实的我!你看见那个三好学生,只是我伪装的。”   顾星沉手穿过许罂腰,往怀里一搂,“知道我为什么总考第一吗?”   许罂:“你说你,擅长读书……”   “随口说的你也信。”顾星沉戏谑地笑了,手暧昧地抚摸她,“我不考第一,怎么把你弄到手?我知道你喜欢我这种,斯文聪明又很会掌控人心的男人。我得吊着你胃口啊。”   “顾星沉……”许罂觉得天在转,“你别说了。你是不是发病了?我带你去吃药,如果真病了咱们就治……”   少年的眼睛随着她的话暗光涌动,那柔软的情绪转瞬而逝,归于极致的冷漠平静。   顾星沉笑了一下,把许罂抵在树干上,手指穿过她发丝,绕道脖子后面,大拇指摩擦她动脉那儿细嫩的皮肤。   他像野兽,鼻尖在她脸颊轻轻地嗅。“真香……”   顾星沉这个样子,温柔斯文又变态。许罂吓得大气不敢出。   顾星沉说:   “许罂,你知道吗?我有很多自杀计划,一直没实施,因为你太美了,我舍不得死,”   “我每分每秒都想霸占你!”   “我想把你榨成血浆喝下去,那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头皮瞬间发麻,许罂浑身一阵恶寒,冷风里打了个哆嗦。“顾、顾星沉……你别这样。”   我很害怕。   食指按住少女的唇,顾星沉抬起许罂下巴,吻了她的嘴,笑:   “但我怎么舍得死。”   “还没跟你耍够呢。”   他动作放肆粗暴,许罂眼睛瞪大,惊怒交加推他,可纹丝不动。   “你不是说喜欢我,永远不和我分手么?就拿出点儿诚意啊……”   “你前男友那么多,谁知道……”   他话中有话。   “你装什么矜持许罂,你也喜欢我吻你啊,不是么。”   肩上一凉,许罂慌了,紧紧拽住自己衣襟。“顾星沉你胡说什么!你、你干什么!别动我!”   不,这个人怎么可能是顾星沉?   不可能。   他不是!   许罂反抗,“顾星沉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你冷静一下,我带你去看医生。”   顾星沉掌着她后脑勺,摁过来粗暴地吻过。   “傻宝宝,你大概不了解抑郁。我脑子正常着,不然怎么考第一拿三好学生?我只是心理变态而已。这才是真的我啊,傻宝宝……”   许罂耳朵后面的皮肤有灼热的呼吸洒下来,顾星沉的嗓音很低。这段日子本来就够压抑,现在又遇到这样的情况,许罂觉得自己要疯了。   顾星沉像变了个人,他异常粗鲁凶狠,一寸寸咬她脖子,嘶哑地说:   “跟我一起死……好吗。”   “我会永远爱你的。”   “许罂。”   夜色浓。风声在林梢哭吼。她的少年,记忆里干净纯洁的少年,在眼前支离破碎,成了过去式。眼前,只有他凶狠、龌龊的样子。   许罂终于挣脱,反手就是一耳光打过去。   “顾星沉!”   顾星沉终于停下,被打偏头,看着旁边,他擦了下嘴角的血,嗓音低哑到极致,落在风里很轻,“现在知道了吧。这才是斯文败类,才是真的我,以前,都跟你闹着玩儿呢……”   “……”   林间死寂。谁都没说话。   许罂盯着他,眼睛有泪水滚落,然后变凉。   忽然极致的失望,还有这些日子的压抑,齐齐涌上心头,许罂心里有一种累极了的心冷。   她拢好领口,麻木地转身。衣服很脏,头发也乱了,身上有碰伤的淤青,所以脚步有些踉跄。   顾星沉把自己外套罩在她身上,声音很哑:“外头冷……”   许罂抬起眼睛,毫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往林子外走。   顾星沉站在阴暗里,平静地看着少女走远。   树林边缘有金色的路灯光,许罂在那里停下来,没有回头看,把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扯下来,随手,丢在路上。   然后,她消失了。   风在耳边轻啸,顾星沉靠着树干,抽干了力气。他抬头,看不见星光。   深深的叹息之后,他抬起手背挡住了双眼。   有透明的眼泪从手背下滑落。   放下手,顾星沉看着漆黑,眼眸如深海,笑了。   终于,结束。   顾星沉有一丝丝悲凉的欣慰。   他做到了。   真好。   ---   保安很奇怪,那个总是干净整齐的男孩子一身狼狈的回来,而且看看时间不到九点,也不是下晚自习的时候。   保安自觉给他开了门禁,还打了招呼,可很奇怪,谦逊斯文的少年这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像游魂,空寂冷漠,紧绷着最后得坚韧,默默走入夜色。   保安从亭子里探头,来交班的同事问他看什么。   “没看啥,就那孩子今儿看着有点儿怪。”   “哪个啊。”   “就是那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儿啊,听说在八中成绩很好的那个。”   ……   回到公寓后,顾星沉去浴室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日记本被翻到最后一页。   台灯的光是冷白的,映着顾星沉白皙的皮肤有些冰凉感,脖子上有淡淡的青色血管纹路。   他修长的手指拿了笔,指甲很干净。   短短两三行之后,笔尖顿了一下,再无字落在纸页上。   然后顾星沉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苏野的邮箱,写了一份定时邮件,明早8点发送,又从抽屉里那些还来不及吃的药全部倒进了马桶里,冲掉。   他憎恨这些东西,丑陋,恶心,折磨了他近三年。   看着流水哗啦带走那些病态的药丸,顾星沉心里说不出的解脱、畅快。   ——终于,再也不用吃了。   把猫儿小罂喂饱,带到楼下放生,看着它跑远,那么愉快,顾星沉笑容淡若浮光,夜风一吹就散了。   他才回到屋子,环绕了一眼,屋里很整齐。很好。   然后浴缸的温水也放满了。   顾星沉跨进去闭目仰躺着,全身徜徉在水的温柔与暖意里,仿佛心扉都不再冷。   他睁开一些眼睛,睫毛下有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珠,看着天花板缓慢地眨了下,又闭上。他的小臂修长白皙,手腕的血落在水里,像血花绽放。   顾星沉弯了弯唇。   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母亲会走那条路。   好轻松。   从未有过的轻松。   脑海里有美好的画面闪过,他看见了童年,看见了未来,看见许罂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光芒闪耀。她笑得很开心,身边有很多朋友,她很幸福……   ……   书桌前的窗户开着,夜渐深沉,风带了露水的湿气,温柔徐徐,吹开日记本,一页页,直到最后一张。   4月16日 天气阴   我不是很好的人   能给你的最好爱情,就是放你自由…   再见   许罂   我放过你   也放过我自己 第56章 梦里   这几年,实体经济萧条,投资越来越不好做,倒是娱乐圈越来越挣钱。   这不,前阵子才爆出某某影帝近亿片酬的新闻,网上一片酸骂,连广电局都惊动了。   赶着这势头,大老板们找不到地方投的热钱使劲儿往里头涌,影视作品产量一时蓬勃。   接到Mason电话的时候,许罂正在睡觉,房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那边一再警告:“我跟你说别迟到啊!”   “嗯……”声音很懒。   “有没在听啊你到底?”   没得到回应,Mason有点儿火大,“喂!你给我醒醒许罂!晚上张导和资方的老板要来,你要比大佬来得还晚,你女二号我直接给谭蔷蔷!”   公司走廊,Mason靠着玻璃墙叉腰打电话,说完就听听筒里传来柔而慵懒的声音:“好啊,给谁都行,你说了算……”   接着就是嘟嘟声。   ——许罂竟答应了而且直接把他电话给挂掉!   Mason气得直骂“有毒”。   被电话一吵,许罂想睡也睡不下去,翻了身平躺,手臂在额头上放了会儿,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旁边的百叶窗漏进些许黄昏夕晖,有汽车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盘腿肘着膝盖,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被电话打断的梦境,画面还未完全消散。   那些……年少时荒唐糜烂的情事呵。   转眼,竟都过去9年……   光阴当真可怕了。   “叮。”   被子上的手机亮起来,屏幕弹出新来的讯息。   Mason【给我快!点!儿!】   “这基佬,真啰嗦……”   许罂把手机一丢,却也依言起床。   酒店很干净,许罂站在洗漱台吐掉牙膏泡沫,用洗脸仪细细洗了脸,完后冲着镜子仔细化妆。   擦完口红抿了抿,许罂试着对镜子弯红唇微笑了一下,看美不美。   镜子里,即将满27岁的女人,成熟性感,微卷的长发,黑色吊带睡裙,胸部饱满雪白耸得沟沟壑壑的。   这个年纪,是女人身体最成熟饱满的时候,连空气都被姣好的肉体染上迷情的味道。   看了一会儿镜中衣着暴露的自己,许罂忽然没了化妆兴致,随手在桌上小巧精致的烟盒子里摸了根女士烟。   咔哒划开打火机,火苗跳跃之后,雪烟从她红唇里溢出来。   平时烟抽得不多,饿着肚子吸了几口就有些头闷。许罂缓了缓劲头,点开微信,找到闺蜜唐糖。   唐糖大学毕业跟她一起进的娱乐圈,最近在横店那边拍戏。   她记得今晚唐糖夜戏,现在应该在等场,于是发了微信给她。   【我..又梦见他了】   果然那边回复很快。   唐糖【谁】   许罂【那个】   唐糖【又梦见了??】   许罂【嗯】   唐糖【那你倆干啥了 梦里头[呆]】   单手夹烟,许罂呼出一口雪白,涂了指甲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下四个字,发过去——   【下流之事】   发完这一条,许罂就没看手机了,专心收拾仪容、换衣服。   这次接的电影《长歌传》制作方和资方都是圈内大佬,得罪不起。   倒不是她怕,主要是不想听Mason那个爱操心的货啰嗦念叨。   每每听见他唠叨,总不免让她想起高中时代的父母,碎碎念个没完。   让人生理性脑仁儿疼。   许罂收拾停当,天已开始暗了,踩着高跟鞋刚从酒店旋转门出来,迎面一股热浪将她席卷。   今年全国气温偏高。七月的酷暑,一天炙烤下来,整个街道建筑包括地皮在内,都腾着一股热气。   许罂戴着墨镜口罩,穿着短裤,小腿被地面冲上的热浪燎得腻闷,不由想咒哪个该死的提的这个饭局。   吃饭地点在一家浙江菜。   她走进去,服务生小哥就来笑嘻嘻地殷勤引着,往二层的大包厢走。   许罂来得不早不晚,刚好赶在大佬之前。   Mason 就抱着胳膊靠着窗对她挑眉笑:“看来读书的时候就是踩点进教室的货色啊。”   许罂笑着把包随手往座位上一放。“错了,姐那时候从不踩点。来去如风。”   对于许罂问题少女的中学时代,Mason 有所耳闻,幸好她成名早,那些黑料早就被掐烂了,没什么好费心再去遮掩公关的。   全国的酒桌文化都是推杯换盏,来来往往,像是没完没了。   席上有资方的人想灌醉许罂,结果没得逞。   ——不良少女十五岁就开启酒徒生涯,轻易可醉不了。   那人有些不甘心,可又拿许罂没办法。   圈子乱,这种想找暧昧的人,许罂早见怪不怪,淡然处理。   酒过三巡,大佬们开始聊电影的前景,拍摄和演员,许罂作为女二号没什么好插话的,交给男女主演去说就好了。   她乐得清闲,夹着一支女性同伴递过来的烟,没抽,就任它燃着,跟两个女演员聊了一会儿,然后单手在桌下玩手机。   唐糖回复的微信,她还没来得及看。   她说下流之事后,唐糖先发过来一串“……”,然后推荐了三张微信名片过来。   许罂点开看了下,都是些二十来岁的男人,生面孔,于是回复:【?】   过了十几秒,手机连着震了几下。   唐糖【炮友结束你噩梦】   唐糖【挑一个】   唐糖【仨小鲜肉我们公司那个谁试过,听说很强哦[坏笑]】   唐糖【以你魅力,分分钟搞定】   许罂笑了一下,带着些许醉意,桌子对面想灌她酒的男人看见,被她美所吸引,架不住眼神荡漾,心驰神往。   许罂瞟他一眼,笑容很美,也有点阴阴的,指尖儿摸了摸酒杯。   那人已经不能再喝,见状怕被许罂敬酒,就赶紧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   许罂收回讽刺的眼神,重新埋头打字。   许罂【这种公共炮】   许罂【我不稀罕】   唐糖【那你要哪种?】   大概真是身体空虚寂寞了,许罂竟然借着醉意冥想了下,回复——   【斯文干净的有么】   -   饭局到尾声,大部分人都红了脸醉意朦胧。   第二场在KTV。   许罂是歌手出道,然后才开始涉足影视圈,所以每次到这种场合用被吊着不许早退。   开场第一首是资方的大佬,唱了一首《大哥》。品位是四五十岁的年代该有的品位。   大佬五音不全,全靠嗓门儿尴尬地硬吼,不过也赢得满场喝彩。   长大了之后,许罂才明白一个道理:你不必什么都牛叉,只需要地位牛叉就够了。   有了地位,干什么都“牛叉”。   虽然不是人本身牛叉,但达到的效果是一样。   比如这位资方大佬。   她坐在中间偏右的位置,旁边是经纪人Mason。   见许罂盯着唱歌那团人不怀好意的笑,Mason皱了皱眉:“喂,你又想在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罂抱着胳膊靠着黑皮沙发,斜睨他。“能想什么。回忆成长喽。”   “呵呵。”   “不信算了。”   Mason瞟着她冷笑,拿了酒杯想跟许罂碰,许罂嫌弃他一眼。“自己人你跟我喝个屁啊,你灌别人去啊!”   “……”   Mason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盯着许罂冷笑了几眼, “你这女人真是……柔弱天真点不会装么?”   “圈子那么乱,装纯给谁看。”   许罂斜看着人笑的时候,眼尾有种勾人的味道。   Mason不禁多看了两眼,“妖精!”   许罂笑:“谢谢。”   那边果然有人点到许罂的名字。   “许罂,这首必须是你的!”   有人递麦克风过来。一圈人闹哄哄。   “《绚烂》。”   “你的成名曲。”   “是宇天王作的曲吗?”   “我记得那一年这首歌霸气地席卷了各平台新歌榜啊。”   许罂站起来,客客气气接了麦克风,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毫无营养的问题。   Mason在旁边打量。   他跟许罂合作有大半年了,越看越觉得这女人有味道。   ——漂亮,性感,像怒放的红玫瑰。   褪去了少女时代“国民罂粟花妹妹”的青涩,许罂美得更加浓艳耀眼,怒放的美。   娱乐圈美人多了。但Mason觉得,许罂这女人,独特就独特在,她不止漂亮,气质、个性也浓烈鲜明,跟一般女孩子都不一样。   你看看她。   明明一身刺,精分起来又像是脾气好得很。很难捉摸她的情绪和内心。   此时许罂正一脸笑容,耐心地跟人说话。人美声甜会哄人。   不过谁都不知道,他跟许罂合作,其实是金宇搭的线,包括许罂都不知情……   KTV音响当然比不上现场,但人多热闹的场合也就无所谓。   电视屏幕字幕到的时候,许罂开嗓,滚瓜烂熟的歌词根本不需要看屏幕——   生若夏花,请让我绽放   生若蚍蜉,请放我飞翔   我没有名字   只是一粒罂粟种子   我不是那么好   也没有那么坏   ……   曲子还是那曲子,歌词还是那歌词,可当年站在SOHOT舞台上热血澎湃的心境是完全烟消云散了。   许罂边唱边想:这么中二疼痛的歌词,她当时怎么想出来的?   一定脑子被驴踢了……   一曲唱完,都是喝彩叫好,部分人还站了起来。   许罂客套了几句。   女三号的演员很八卦:“我看过《绚烂》的花絮,说当年你参赛是为了某个人。这某人别不是金宇天王吧!”   金宇这几年专辑一张比一张火,在年轻人中很有影响力,话题度很高。   “我知道!你和金宇是高中同学哟?”   “记得有个酒吧唱《喜欢你》的老视频,你说是唱给一个男孩子的吧。”   “呀呀,看不出来,咱们冷艳女王少女时代丰富多彩嘛。”   “会撩!”   大部分人都喝多了,说话就随意起来。   许罂也无所谓,酒后的场合,谁当真谁傻逼。   她就笑着随口:“你们就别送我上热搜了,传出去我非被宇天王的粉丝黑到死啊。”   Mason也赶紧拿着酒杯帮忙:“就是就是,咱们家这朵罂粟花是招黑体质,烦劳各位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大家笑笑闹闹。   许罂嘴紧,一字不说,见扒不出来什么,好事的人也就算了。   Mason应付了剧组的人,回头见许罂从刚才坐下后,情绪像有些不好。   “咋了,这么忧郁。”他凑过来写,“你跟天王别真是旧爱吧。”   许罂不留情面地白他一眼,唇角一边勾了勾:“是啊。”   Mason 愣了一下。   许罂皮笑肉不笑盯他,分不清她真假。“所以你赶紧发几篇通稿弄个记者会,给我草一波热度呗。”   “你都这了还炒?”Mason摇头,在烟灰缸里把烟摁灭,“前几桩绯闻都还没澄清呢,再炒得糊。”   “你既然知道我招黑,就闭嘴别瞎猜OK ?”   许罂说话不太这么逼人,显然有些不对。   Mason也不好再问,毕竟是艺人私事,而且是陈年私事。   他提起工作:“给你接了个活儿,下个月六号,荔枝台《奔跑先生》的嘉宾。”   许罂斜他:“同期嘉宾还有谁。”   Mason不看她,也有些心虚的成分。“安热娜,辛柏。”   “不是四个吗?还有一个呢。”   手指敲膝盖的动作顿了顿,Mason心说这丫头怎么那么鬼机灵?   “好像是天王金宇吧……咋了,你这么盯着我。”   许罂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   她默了几秒,“推了吧。”   “为啥?”Mason皱眉,“《奔跑》流量有多高还用我说?你这一年懒得,就接了一部电影和一个综艺,就算靠脸吃饭你也好歹多露露脸吧?真当金子天上会掉呢。”   “那两天我刚好有事儿。”   “啥事儿。”   “得去N市几天。”   “你去那儿干嘛?”   许罂没说话,靠着沙发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点儿沉默。   Mason看了她好一会儿,猜不透她想什么,然后见许罂拿起酒杯。   一口喝了干净。   放下杯子。   “私事。” 第57章 想起   南方湿度大,七月的酷暑,灼热的空气煮着从机场出来的行人。   许罂一个人从通道走出来,压低棒球帽,口罩也扯上去,免得被人认出。   她属于名声比作品影响大的那类女星,自带热搜体,黑黑红红,虽然没有大火的影视作品,但刷脸度高。   公墓山绿草茵茵,举目一片碑林。   许罂蹲下身,把白菊花放在墓碑前。时间太久,墓碑开始风化了,碑前有些许杂草,与旁边的墓碑比起来,有些疏于打理的落寞。   指腹触及石碑,立刻有凉意从指尖传来,许罂摘下墨镜,唇角弯了弯。她想,就算对自己父母,应该都没这么和颜悦色地“乖”过。   “顾阿姨,我又来看你了。”   “那边的夏天。”   “呵,热吗?”   “你看,我从机场过来,一身都是汗。”   许罂自顾自慢慢地聊,然后背后有脚步声,有人犹疑地喊她,“……许罂姐?”   许罂转头,安小纯拿着扫墓用品站在几步远地方,清秀的脸蛋儿全是诧异惊喜。许罂站起来笑了一下,牙齿在阳光下洁白炫目。   “好久不见。”   -   她们一起扫墓,闲聊。许罂瞟一眼安小纯,“又怀孕了?”   安小纯脸红了一下,点头。   “苏野不是在部队么,可真有功夫啊。第三个了吧。”   安小纯抵挡不住许罂意味深长的笑,脸红得不敢抬。许罂笑容拉大,捏了捏她脸蛋。“真乖。难怪你苏哥哥那么疼你。”   年少的时候,许罂就喜欢逗安小纯,不像娱乐圈里装纯的女星们,安小纯是真清纯软妹子。   难怪苏野那么风流凶残的男人,也难过美人关。   安小纯刚满20,苏野就把她娶了,疼得不得了。   “许罂姐,你别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许罂把胸前的长发拨到背后。 “娱乐圈,就那样呗。没什么特别的好或不好。”   “我看你的综艺了,我们一办公室的同事都喜欢看。”   许罂笑笑没说话。   以前觉得站在那舞台热血澎湃,可真长大去做了,习以为常后,就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许罂姐,你……还放不下星沉哥吧。”   许罂手插香火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都快十年了,还有什么所谓啊。”   “年少轻狂,感情也乱七八糟。”   许罂说得很轻松,但安小纯还是不太信。   她们一起扫完墓,又一起往山下走。   安小纯善解人意,虽然许罂没问,她也主动提起:“我问哥哥了,可他就是不告诉我星沉哥的去向。不过我慢慢磨他,他总会说的,许罂姐你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打听到。”   许罂眯眼看向天际流云,整把棒球帽重新戴上。   山下有一群人上来,她戴上墨镜,只露着半张精致的小脸和尖尖的下巴,微微一笑,一排洁白贝齿。   “不必打听。”   她说,“我来扫墓,只是因为顾阿姨当年对我挺好,想来看看她而已。”   “真的,不打听?”   “嗯。”   许罂绯闻男友挺多,还个个都是娱乐圈的大帅比,安小纯见她笑得如此轻松,也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瞎操心了。   其实想想,这才是常理。   年少的感情,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看看身边,当年的情侣,分手后男友女友都不知换了多少任了。   安小纯想。   像许罂这么漂亮可人、桃花又好的女子,哪可能一直单身呢?   ---   烈日炎炎,影视城大部分地方又没空调,热得不行。   转眼,《长歌传》开拍有一星期了。   下午三点多,导演也被热得不行,喊全组休息一会儿。   许罂回到凉棚乘凉,穿着厚重的古装长裙,头上还满满堆着发饰,热得直想骂人。   庆幸的一点是,电影背景是唐朝,胸脯还算凉快。   许罂拿着小电扇使劲儿对着脸和胸口吹。助理丽莎捧来一杯冰水,她赶紧喝了一口,鼓起胸脯长长呼了一口气。“总算凉快点儿。”   丽莎年纪小,刚进行世面见得不多,看一眼许罂那饱满的胸脯就有点儿脸红。   许罂看见,鼻子笑了一下。“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丽莎不好意思。“许罂姐你真漂亮。难怪她们嫉妒你。”她吐吐舌尖儿。   靠脸吃饭的娱乐圈,总难免有些微妙的斗艳,许罂出道五六年了,习以为常。   丽莎跟她相处还算和谐,就是Mason这厮啰嗦得不行,他又打了电话来。   许罂懒懒地喝完了冰水才不慌不忙地接起来,此时电话都已经响到第三遍。   丽莎看得都怕,总觉得那边的经纪人大哥哥估计已炸肺。   ——许罂姐姐不光漂亮,人可真淡定!   丽莎想着,对许罂的崇拜又多了一分。   电话里Mason压抑着火气说:“南方沿海那边不是遭遇了台风吗,要搞个慈善晚会,我替你接了!这阵子你好好给拍戏准备活动,别给我乱跑。看看你,去一趟N市又闹出绯闻!”   许罂靠着大树荫,热得有气无力。“我怎么知道出个机场还能遇到绯闻男友啊。他迎面走来,我总不能不打声招呼吧?”   Mason无言了一会儿。有时候确实不怪许罂。   十几岁的时候许罂名声还好,毕竟年纪小,自带清纯,可她越长大越成熟美丽。   在娱乐圈,太个性、太耀眼的美,容易被黑。   现在火的女演员,主流还是傻白甜人设,五官有些小瑕疵,更容易被人接受。   许罂这种脸,漂亮得没得挑剔,反而招恨。   “是是是,你就天生招黑。自己多注意点儿吧。”   许罂无所谓地听着,然后Mason说:“趁你今年不算忙,我给你多接点儿公益类的,把你不良少女的黑历史洗洗。”   “好啊。”   “这个公益活动在月底,你准备两首歌就行,娱乐环节只是一部分,主要还是企业捐款。”   “地方在那儿呢。”   “G市。”   许罂嗯了一声,倒是很乖地没提反对意见。   Mason见她听话,稍有宽慰,但介于对许罂过往绯闻的了解,还是不能放心格外嘱咐了两句:   “到时候离那些富豪精英们远点儿!”   “别又整出嫁豪门上位的消息!”   许罂挖挖耳朵。   “怎么,不想我嫁豪门?”   然后那边没了声音。   许罂在心里闷笑,完全可以想象Mason现在的脸色有多精彩。   ——啊。忽然有点儿同情自己经纪人了。   -   慈善晚会用不着什么过分的准备,许罂本就歌手出身,这种活动小意思。   她是活动头两天到的G市,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现场彩排的时候没想到遇见了几个曾经音乐圈的故友。   大家约了彩排结束,一道吃晚饭。   G市土地面积不大,经济容量却不小,属于经济热点城市。   这里经济高度繁荣,房价超高,门市更不用说了,所以步行街很流行楼咖文化,临近市中心步行街的几栋高楼小区,深藏着五花八门的小店。   许罂他们选了一单元楼34层的日料店,网评特别高。   楼道看着幽静,走进去后才发现竟快客满,幸好还剩一桌。   店地方不大,浓浓的日式风情。   大家席地而坐,许罂在靠窗的位置,外头有商圈高楼轮廓高耸、灯光如海的夜景。   田程程把夸张的皮衣外套随手放椅子上,和徐征、Lily他们聊起来。   许罂则摆弄着手机给婆妈的经纪人顺毛,报告行踪,让他安心。   “SOHOT之后,咱们都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了吧?”   “是啊,都九年多了。”   “对了Lily,你男朋友呢?”   田丽丽就是当年给许罂消息,鼓励她报名的那个。她现在三十出头,在音乐圈子里一直不温不火地混着。说唱圈的女生说话都比较直,她摆摆手,“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后任男友都分了还提他呢。”   然后引来一阵对爱情、时光的唏嘘。   接着有人问许罂:“小罂当时也有男朋友吧?记得你那会儿经常穿着男孩子的校服外套,可让我们眼红啊。”   美女的感情总惹人注目的,加上许罂在几个人中名气又算大的。   “我?”许罂扫他们笑了一下,垂眸,手指摆弄着短短的竹筷,“我也早分了啊。”   旁人按部就班的唏嘘,只有田丽丽惊讶地看向许罂。   当初在酒吧,许罂帮她顶场唱《喜欢你》那次,田丽丽还记忆犹新。   少女站在台上,朝台下那个斯文英俊的男孩子飞吻,浪漫到让人羡慕不来。   欢好如此,竟也分了。   想起自己,田丽丽摇摇头,什么也没问,就和许罂碰了一下小酒杯。“为我们逝去的年少。”   许罂心领神会,跟她笑着喝了一个。   “不过说起来,我还是很意外。”田丽丽放下小酒杯,“记得我当时的男朋友跟我说,那个男孩子一定很爱你。”   许罂抬了下眼皮看她,随后埋下去,只笑了一下,没说话。   田丽丽:“他说你在台上唱歌,那个男孩子一直看着你,谁喊他都没理。哦对了,他说的还不是喜欢,说是‘痴迷’。”   许罂笑容深了一些,露出一线皓齿。“十几岁的爱情总是热烈的,长大了再看也就那样吧。”   她拍拍田丽丽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田丽丽才意识到自己谈及初恋有些失态了,然后应和两句。   两个各怀心思,都很安静。   日料店光线偏暗,许抿了一口梅子酒后指尖把玩着深色的青砂小杯,那清亮的酒落在里头,像回忆里那双眼睛。   又清,又深。   痴迷。   品着这词,许罂想笑,又觉有点勉强。   最近到底怎么了?那么多年从生活里蒸发掉的人,竟总被提及。   是老天爷又想玩儿她么?   许罂和田丽丽各怀心事的时候,其它人说起了这次慈善活动的捐款方。   G市沿海,是全国经济热点城市,富豪、企业家、高级精英多如牛毛,在全国来说质量最高,大街上随便一抓都都是“海龟”。   不像S市那边,家里吃矿的土豪多,只会玩儿豪车穿貂,比如许罂父母。   “听说这次谭影后夫妇要来,代表恒亚集团捐款。”   “她应该是嫁豪门最成功的女星吧。”   “是吗?我怎么听说她老公是白手起家的。”   “反正她跟她丈夫当年也是慈善活动上认识的。”   “她女儿就是谭蔷蔷吧。”   ……   聊天过程中,坐许罂对面的女歌手一直开小差,不知在看什么,她朝门边看了一会儿然后神秘地跟大家说:“哇,我刚看见个很极品的男人。”   “多极品?”   她们回头看,却没看见。   “走开了已经。”   “什么样儿啊。”   女歌手想了想,“不好形容。特别斯文清冷吧,我没见谁把衬衣西服穿那么干净整齐的。禁欲得要命!”   大家猜测是精英或者年轻老板,这附近靠近G 市的经济特区,那里集中着几大银行和一些大金融公司,精英很多。   许罂没兴趣听,心情有点儿闷,就说去一趟洗手间。   日式装潢的洗手间不大,许罂洗了洗手,对着镜子看了看,然后戴上口罩、压低帽檐出去。   日料店的老板正跟新来的客人交涉,店里没位置了,老板客气地说让下次再来。   这群男人有四个,很打眼,都是气质高档的货色。   除了笑眯眯的交涉的那个桃花眼男人,有个深灰色西服的男人,个子高,背对着,正从门口走出去。   背影惊鸿一瞥。   只来得及看清他脑后干净整齐的短发,发际线特别好看,西服领口还露着一线白衬衣。   一个,背影很斯文、雅致的男人,但很冷感像是不好接近。   眨眼,那人就走出去,看不见了。许罂楞在原地……那个,发际线杀的男人。   “小罂你看什么呢?”   “菜来了,快来坐啊。”   “噢,来了。”   许罂抚了下心口,才喘上气,不禁笑自己。   ——或者,真该听唐糖的找个炮友了。   ——竟随便看个男人都想起他。 第58章 倾城   夜色笼上G市上空,但这座城,依旧不眠。   许罂记不得曾跟谁聊天,听人说过:如果G市停止转动一天,国家的经济会停滞至少一年。   ——国家的金融命脉,在这里。   那些复杂的玩意儿许罂不懂,只是觉得这座南方的不夜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到处是跑车的嗡嗡声,还蛮有意思。   因为第二天有活儿,大家都不敢玩儿太久,吃完饭就撤了。许罂回到酒店还不到9点。   洗了个澡出来,她拉开窗帘靠窗喝着一杯红酒。   夜风带着极淡的马路上飘来的尾气味儿,混合着城市里花草、和楼下名牌香水店与甜品店的隐约香腻气息。   许罂一个人喝得有些无聊,就打开了唐糖的微信。   她告诉她喜欢斯文干净的,然后唐糖竟还真给推荐的几张微信名片过来。   许罂看了一遍,然后截图发了其中一个过去。   【这男的还行。】   唐糖过了一分钟回复的。   唐糖:   【呀】   【不好意思弄错了】   【这个不是】   许罂【?】   唐糖【他不是圈内人。是一金融公司的高管,英国名牌大学商学院的海归哦】   唐糖【哦对了,他也G市的】   许罂发了个[摊手],没什么表示,然后就去刷牙准备睡了,刚躺上床就听见手机来微信的声音。   唐糖【你喜欢圈儿外人?】   许罂懒懒支着头,回复【我就是看他脸上粉少】   唐糖:   【认真问你句】   【你】   【还想着你那个初恋吗?】   许罂平躺在被子上,呆呆地看了会儿天花板。   放不下吗?   应该……也还好吧。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她也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懵懂少女。年少时的爱情,浓烈热切得仿佛那就是全世界,老公挂在嘴边天天都是喜欢你。到长大了,身边听得最多的是“约吗”,一晌贪欢,爱情俗气得多了。   那分青涩纯粹的爱,已随着时光埋葬了,再回不去了吧……   心里忽然有些烦闷,理不清头绪,许罂索性心一横,手机举到眼前,打字发过去:   【想屁】   【这个年纪,他应该都结婚了】   【说不定】   【连孩子都有了】   【你有优质男人就赶紧介绍给我】   唐糖:   【那我就放心给你牵线了】   【其实找圈外人风险高,结束关系容易被报复被黑,随便甩两张亲密照都够你受】   【好在这人我认识,人帅又上道[大拇指],人品不用担心】   【当炮友绝对合格】   许罂也就一时无聊才问,无所谓对方如何,没兴趣。   她听了一会儿歌,正要把手机放床头去睡觉,忽然微信上就有人加她。   ——竟就是刚那个英国商学院的海归。   许罂正凝眉疑惑,唐糖就发过来:【我推他你名片了,他加你没 [坏笑] 】   “呵。动作还真快。”   许罂有些好笑,本来也没想干啥,倒是惹来多余的事了。   这男人是上道得很啊。   【加了!我真谢谢你![呵呵]】唐糖的人脉,不得已,许罂只得点了同意。   唐糖发过来最后几条是:   【我替你问了,他明天也参加慈善晚会!瞧你们这缘分】   【好好约[挑眉]】   【别再想那个人了】   【精英哥哥满足你666】   --   这次慈善活动规模不小,来的明星虽然没有超一线的大咖,二三线的来了不少。   许罂在新任小花旦里,二线肯定算得上。   因为是慈善活动,舞台、主持和明星着装表演都走朴素治愈风。对于躁动浮夸盛行的娱乐圈来说,艺人表现都十分收敛佛系。   明星的席位在前排。   结束表演,许罂从后台出来,往观众席自己的座位走,一路上有一双眼睛在看她,但举目扫过观众席茫茫人脸,舞台灯光变换,又分不清是谁在看她。   跟旁边的女星点头问候过,许罂捋了下裙子坐下,就感觉手拿包里手机在震。   她拿出来看,屏幕上依次跳过几条微信。   【Wow~】   【Bravo!】   【So Perfect performance I’ve ever seen!】   【My little poppy flower [大拇指]】   【[微笑] [微笑] [微笑]】   发信人:高奕   许罂眨眨眼,有点儿懵,然后点开此人头像,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不昨晚那个很上道的英国商学院海归么?   眉头渐渐皱紧,许罂盯着屏幕摸摸下巴:   所以,这发的什么?   什么花?   花旦吗?   最后,根据那个大拇指,许罂猜测应该是夸她,一板一眼地回复了个【谢谢】和个陌生人聊天常用微笑脸。   高奕立刻回复过来:   【一会儿晚宴见】   【See u later! [可爱微笑]】   【My little poppy】   嘴角抽了抽,许罂盯着手机屏幕冷笑了两下,对此人更没什么好感了——   拽什么文,啊?拽什么?   还想撩我呢,不知道姐是学渣么……   许罂想也没想,就婉言拒绝:【抱歉,今晚还有行程[微笑]】   隔了几列的观众席。   穿着西服,有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对着手机皱了下眉。高奕没想到这位女明星如此难约。   旁边的同伴李子龙抱着胳膊瞄他一眼:“被拒绝了?”   高奕耸耸肩,伤心状摊手。   李子龙看了看公司群的消息:“要不我帮你问问老大?精英的大脑或许有好主意。”   高奕一个瞪眼过去:“你丫想我死么?这是工作时间。”   李子龙笑,“别啊,老大性格那么斯文、脾气那么好,不会骂你的,说不定还能给你出个高效的主意。”   高奕桃花眼斜他一眼,自恋道: “哈!老大是精英,但他性冷淡啊。”   -   结果后来的晚宴许罂还是去了,被Lily央求的。   Lily认识了一圈外男人,求许罂去帮她挡挡酒,不然怕自己撑不到离场。   宴会大厅,来来回回的男人女人,有金钱混合着暧昧的味道,在红酒、甜点与高跟鞋间穿梭。   G市不愧是全国的金融热点城市。   这里的男人,连眼神、唇齿都有散发着奢侈品的味道。   女星男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与这些人侃侃而谈。   娱乐圈的人都知道,谁也不可能一红到底,退圈从商是大部分艺人的梦想,所以这种认识精英、大佬的机会就要好好把握。   许罂没兴趣结识精英富商们,就懒懒地跟着Lily,替她挡挡酒,在她跟那对象尬聊的时候圆圆场。   她正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她。   “嗨。是许罂小姐么?”   许罂转脸。   一个深枣红色西服的年轻男人朝她走来,此人一双桃花眼,笑得春光纷飞。   许罂一时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见她如此,高奕略有些尴尬,朝许罂略举举高脚杯:“高奕。刚跟你聊微信那个。”   -   宴会的人素养高,热闹被控制得恰到好处,融洽而不喧闹。   许罂看在唐糖的面子上,懒懒应付着高奕。   幸而这只海龟喝过洋墨水,说话还算有趣。   她单手托手肘,缓缓摇着红酒杯,有些玩味的笑。   若是与许罂相熟的人,一定看得出她心里对对方的嘲弄,但很遗憾,这儿没熟人。大家只觉这个姑娘真漂亮,笑起来,更漂亮。   许罂打量了高奕的侧脸,忽然想起,昨晚在日料店不是见过这人?   那个,跟老板交涉的男的。   那这么说来……   许罂摇晃高脚杯的手指一顿,睫毛浓密的眼皮朝高奕一挑:那这么说来,高奕跟那个背影斯文冷感的男人肯定认识咯?   想到这儿,许罂慢慢收起慵懒敷衍地样子,来了兴致。   ——那男人,倒像有点儿意思。   高奕侃侃谈完了自己留学时候的趣事,同伴李子龙就接到公司的call,匆匆跟高奕交代了几句。   高奕舍不得走,让他先回去顶,李子龙也不忍“棒打鸳鸯”,就撤了。   G市的经济特区,沿江有凸出去的一片地,就是金融城。   栋栋高楼矗立,耸入夜空。   这里除了各大银行,还有大大小小的金融公司。   这不大的一片土地,汇聚着全国最高精尖的金融人才,每一秒发生在这儿的工作,牵动着全国乃至国际经济。   这里没有下班时间,灯光通宵达旦,数字在版面一秒不肯停地跳跃,曲线在高低走转,瞬息万变间,多少盈亏被创造被扭转。破产与暴富,每一秒都在发生。   ——金钱,永不眠。   李子龙搜罗好纽约那边传来的资料,穿过大厅,一路往总裁办去。   在门口停住,门缝隐约传来轻浅却急促的敲键盘声。   他提了一口气,敲了下门。   里面传来很低的一声“请进”。   李子龙抱着文件进去,把资料交到对面人的手边。   刚打印出来的资料,纸张还有打印机残留的温热和油墨的味道。   “老大,新消息!30分钟前有人大量抛售SEM公司股票,散户跟风,SEM股价暴跌!恐怕过不了几小时那边就得掏钱补仓。”   键盘敲击没有停顿。   那双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细致。手腕处的衬衣袖口是法式的,用简单的黑色金属扣钉束着,袖口雪白洁净。   “我在盘面看见了。”他有同样干净清冷的嗓音。   时差关系,现在美国时间正处于白天交易密集阶段。李子龙略有些羞愧,在慈善晚会耽搁太久了……   都怪高奕那厮追女神误事啊。   “抱歉啊老大,我们本该捐了款就走的……”   对面的男人终于从电脑瞬息万变的曲线里抬起眼睛。   那双眼,眼珠纯黑如深海,眼皮薄而白皙,极具穿透力与洞察。   “没事,以后注意吧。”他嗓音虽冷人却淡淡的,并不是咄咄逼人的男人,“但你们要明白一点,金钱不会停下脚步等你。稍有懈怠,它就会消失。”   李子龙羞愧垂脸:“我明白了,老大。”   他想起来,“刚美国那边有新闻爆出是石油收归国有,所以影响了SEM。”   “谣言而已。”   李子龙哦了一声,一时无话。   对面的人早已重新埋下脸专心工作。   顶上有白色灯光落下,映着他很黑的短发。脖子和手背的皮肤白皙,他手背上有微微凸起的淡青色血管,缠绕着那双在键盘上时而敲击的手。   李子龙不禁多看了两眼,虽同为男人,也忍不住觉得英俊。   但是这个男人,绝不是让你看他脸的!   这位新任CEO,是整个G市金融圈子里最年轻的一位,是董事长费大力气、高价从纽约Goldman Sachs挖回国炒钱的顶级精英。   说“顶级”听起来很苏,但用在这个人头上,绝不是夸张。   Goldman Sachs是全球金融行业顶级投资银行,那地方出来的人全是魔鬼般的存在。金钱在他们手里,就是变魔术。   他们的大脑就是钱。   他们的话,每个字可以价值千万。   这个世界,早已不仅仅是武器的战争。就比如贸易战,说到本质就是经济之战。没有硝烟,却一样残酷得尸横遍野。   但金融这种东西,只有精英才玩儿得动,普通人只怕听也听不懂。   然而现在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就是玩儿这个的顶级人才。一个,可以搅起血雨腥风的男人。   李子龙刚开始当助理时,觉得压力大,睡不着觉,生怕自己出错,但现在却不太怕了。   ——这位顾总看起来高冷,相处起来才发现,他人斯文内敛,是个很好相处、脾气也很好的男人。除了自带高冷气场有点儿让人敬畏,其它没什么好挑剔。   “老大,夜深了,您也赶紧准备准备下班休息吧。”李子龙说。   “我忙会儿就走。”他头也不抬。   李子龙忽然起了玩笑心思:“都怪高奕那风流浪子,就一门心思跟女明星谈恋爱,害得咱们工作量加倍。”   秘书Sally端了咖啡进来,放在桌上:“呵,跟哪个女明星啊?”   李子龙笑了一下。“就四小花旦里最漂亮那个,叫罂粟还是什么……”   李子龙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键盘上敲击的那双手,稍稍一顿。   李子龙和Sally都没注意到房间里键盘声突然消失的异常。   Sally :“是许罂吧。他追上了?”   两人不敢在办公室打扰,退出去,隐约传来他们在走廊聊许罂和高奕的声音,很快听不见了。   那双停顿了好一会儿的手,重新落回键盘上,在邮箱里轻轻敲击下一串英文,敲完整封邮件,点了发送。   电脑屏幕上,别的文档被点开,男人又工作了一会儿,却远不如先前那样投入。   几次停顿之后,他终于放弃,把笔记本电脑丢开。   手机就躺在手边。   他犹疑了很久,还是缓缓将手机拿了起来,点开微信朋友圈,高奕的最新状态——是一张合影。   高奕旁边的女人,长发微卷,黑色v领长裙,红唇微微翘着,有一点慵懒和迷离的笑。   她像红玫瑰,盛开在最深的夜。   能蛊惑人心。   情愿为她捧上心脏。   他手指情不自禁碰了一下那张脸,然后便如被火烫了一般,缩回。   屏幕缓缓暗下去,直至灭掉,他没再摁亮。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男人走到落地窗前。   幽暗里有打火机轻响,火苗跳跃。   他举止文雅地点了根烟,吸烟的姿势却很老辣。   握钢笔的手指熟练地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   他在烟雾缭绕里,一口一口,缓缓地抽。   一连抽了两根。   这里楼层高,能俯瞰大片城市。   如许繁华映亮夜空,车流在马路上穿梭,昼夜不息。   看不见学校朴素的绿树与教学楼,只有喧嚣与金钱、欲望交缠的醉生梦死。   他藏于黑暗,很冷眼地旁观浮尘悲欢。   却并不参与其中。   李子龙的话还在耳边,空气里落下一声呼吸,绵长,深沉。   还差两个月零十八天..   九年... 第59章 暗恋   女一号张钰璐昨夜热搜了。   ——男友出轨被抓包,女星连夜打包行李搬出男友家。   今天剧组开工,张钰璐状态就不对,跟许罂的那场对手戏怎么拍都不过。大下午在室外,天又热,导演在喊第八遍卡的时候,脸色已经很不好。   “卡!”   “休息半小时!”   导演剧本当扇子扇着风说完,场工摄像师纷纷松懈下来,三三两两的聊着往凉棚去。   导演下巴朝一身长裙的许罂抬了抬,话却是对张钰璐说的,“璐璐啊,你抓紧时间跟许罂对下戏。一会儿争取一遍过,啊?”   张钰璐愧疚得涨红脸,忙声答应,然后抱歉地看一眼许罂。   三十多度的夏天,穿得又多,许罂觉得自己快热变形,但看一眼楚楚可怜快哭出来的张钰璐,还是扯了个微笑。   这一场是女主角和反派女配也就是许罂的角色第一次正面冲突,仇恨爆发不能太多,因为后续还要循序渐进,刚才张钰璐的表演过于用力了。   两个女孩子在凉棚,拿起剧本对戏,沟通了几分钟,戏差不多说清楚,但张钰璐忽然情绪崩溃,许罂早上刷了微博,深表同情。   娱乐圈的艺人,连分手撕个逼都做不到,只能忍着。   许罂搂搂她肩膀:“别难过,下一个更好。”   张钰璐摇摇头,“高中同学,又是初恋。曾经那么相爱,却没想到走到这个地步。”   她红肿的眼睛看向许罂,“许罂,你经验比我丰富,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许罂:“……我?”   许罂眨眨眼,她经验是丰富,不过都是甩别人的经验啊,不是被甩的~   要那种渣男放她跟前,她保管收拾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张钰璐也意识到搞错方向,摇头笑笑,努力克制住了失态。“你肯定不会像我这样傻。大概我傻白甜演多了,脑子也傻了。还是你这样好,谁也欺负不了你。”   她这句话到让许罂想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   “谁都有栽跟头的时候,怎么可能永远不被欺负。”   张钰璐头一次见许罂这种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忧郁,她没有打扰她。   天上云流过,阴影与天光交错掠过。小电扇唔唔送来的风里有许罂淡淡的声音:“我在青春期也谈了一场恋爱,用尽力气,却爱得乱七八糟……”   最后惨淡收场。   多少年过去,她至今仍然不敢细细回忆那些细枝末节。   “你现在的男朋友也不错啊,前天还来探你班。”   许罂转头看张钰璐,“那可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   “嗯哼。”   张钰璐有点儿看不懂许罂的笑容,就觉得……有点儿邪气但她也不好细问人家隐私,就算了。   张钰璐导演被叫走之后,许罂一个人坐着吹电扇,她拿出手机,找到高奕微信,翻到他昨天朋友圈的照片,应该是公司高层的聚会。   高奕的自拍后面,隐约可见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他的脸被高奕挡了,只能看见他二分之一侧影。   有白皙的脖颈皮肤,英俊秀气的耳侧短发。   商务,斯文。   许罂的眼睛不断在耳侧的发际逡巡,心里微微荡漾,笑容拉大:   呵。   这只可怜的小海龟。   可是怎么办?   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是不是……有点儿太渣了呢她?   --   小海龟比许罂想象的有毅力!   没戏休息的这天,许罂清早起来就戴上口罩和帽子,打算去楼下逛逛吃早点。   她从小活泼好动惯了,当了明星也呆不住。   丽莎像只小鸭子跟在身后,许罂刚走出酒店没多远,马路边一辆黑色宝马轿车就冲她们按了两下喇叭。   许罂循声看去。   宝马驾驶座的车窗徐徐落下,戴墨镜的男人笑着露出一排皓齿,挥挥手很潇洒的样子。   “Hi!”   许罂挑挑眉。   原来是小海龟又来了。   丽莎虽然入行不久,但很有眼色,找借口回了酒店。   许罂上车后,高奕载着她一路往商圈,看样子他早计划好了“约会”行程。   许罂看了眼刚露脸的太阳,“你挺早呵?”   高奕瞄了下手表,桃花眼一眯,很有种风流的味道,“七点零五分。从G市到你面前,开了三个小时。”   真会撩……   许罂心里暗暗笑他关公面前耍大刀。   “那你不是凌晨就出发?”   “嗯哼,凌晨四点不到。”   见许罂只笑不说话,高奕猜不到她想什么。断断续续联系有一个月了,可许罂总不咸不淡、若即若离的,让人捉急。   作为资深风流浪子,头回棋逢对手,高奕暗暗头疼,又有点儿不甘心。   ——他还就不信自己魅力会无效!   许罂摘下帽子和口罩后,打量了眼车里。宝马七系的轿车,纯黑的,有种极致的洁净——全车没一件装饰品,也没车载香氛,连空气都很纯。   许罂深吸了一下,调动女人所有的敏感的嗅觉,才隐隐能嗅到一丝……男人落在车里的,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清香。   很淡。   却有种……莫名地亲切。   许罂:“是不是你们社会精英都爱开宝马?”   高奕操控着方向盘转过路口:“也不是。我就不喜欢。”   他看一眼许罂,含笑的眼睛总有股勾引无知少女的企图,“我喜欢轿跑,或者jeep。”   “是么?”   见许罂瞟一眼方向盘上的宝马车标,高奕忙解释:“哦!我车刚撞了,拖修理厂处理呢。这是我们老大的车。”   “你们老大?”许罂眼珠朝他一转。   “CEO。”   许罂点点头,暗暗弯了下唇,终于兴致浓了些。她伸出一根手指擦了下空调出风口,“看来你们老大挺爱干净嘛,一尘不染。”   “他不是爱干净,他是严重洁癖。”等红绿灯的时候,高奕转头,“比如他明明是个烟鬼,却从不在车里抽烟,就算烟瘾上头再难受也会忍着,到地方了下去抽。你说洁癖不洁癖?”   许罂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话说回来,他要不特别,董事长也不会高薪把他从纽约高盛挖回国。”   许罂继续旁敲侧击:“听起来,他好像很优秀。”   高奕:“是优秀。人斯文,脾气好,但做起事来心狠手辣,而且有超强忍耐力。去年秋天在纽约,他一周就搞垮了一家公司,股市都有动荡……身为同行,我都觉得他有点儿可怕了。”   许罂点点头表示再听,心里却对此人有了进一步认识:   他斯文,脾气好,但很有手段。温柔又心狠,很矛盾的男人。   许罂缓缓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毛孔一个一个缓缓舒张开,任那男人留在车里的隐约气息,从毛孔侵入她身体。   第一次,这么近体会他的味道。   ——他像是个……   ——很不错的男人。   --   勉强敷衍了高奕吃了个午饭,下午他就驱车回G市。   夜里,许罂洗漱后上床躺着,这阵子拍戏累,困意连连,但最近她养成了个睡前习惯,一定要做完这件事,才肯睡……   许罂闭目平躺在床上,稍微缓了缓疲劳,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   手机被举到脸前,许罂翻到高奕朋友圈那张背影照。   窗户开着,晚风送进未来得及消退的热意。许罂眼睛笑弯弯,咬了咬唇。   还没见过面,她竟就开始了一场,朦胧的暗恋。   ——怎么办。   ——真要玩儿这么刺激的?   --   高奕刚回到G市,就接顾总电话让把车直接开到他家,说他已经下班,不在公司了。   于是高奕直接把车开去了一高层小区的地下车库,又发了微信通知了一声,车还回来了。   他锁了车,正要走,回头吓了一跳!   “老大?”   衬衣西裤的男人站在他背后几步远,清冷雅致,有一点笑容,“巧啊。”   “……呵呵,是啊。”   “来都来了,上去坐坐吧。”   一见领导,高奕就忍不住打起精神正经起来,收起那些桃花乱飞的风流气,有些敬畏,虽然年龄上来说,他还大一岁。   高奕恭敬不如从命,跟随男人进电梯,看着那只有淡青色血管缠绕的、白皙的手,摁下32层的按钮。   “其实在英国留学生圈子里我就听过您名字,只是没想到有天会成为您下属。”高奕说。   对方只是浅浅朝他掀了下眼皮,略有点笑。“是吗。”   “当然。您成绩太优异,而且华人留学生圈子就那么大。我又和您是同一个商学院毕业。”   “哦?”顾星沉还是那淡淡的笑容,“倒第一次听你提。”   高奕想,是啊,比你大一届,还做你下属,我能好意思随便提吗?   不知为什么,高奕总觉得老大叫他上去坐有种鸿门宴的架势。   顾总斯文温和,但骨子里有种谁也亲近不了的疏离感。   但,他居然发出邀请让他上去坐?   这是不是,不太符合常理啊。   高奕暗暗思量,没个头绪。   房子是很简单的三室两厅,装修极简轻奢,是男人风格的冷色调。   “坐。”   “好,谢谢。”   高奕在沙发坐下,觉得浑身不对劲,有点儿莫名的窒息。   顾星沉开了一瓶红酒,拿了两只高脚杯,在沙发坐下,给高奕倒了一杯。领导给倒酒,高奕忙客气礼貌地双手扶住杯身。   “今儿一路顺利吗?”   “路上挺顺的。天热,影视城那边游客不多,路上也没塞车,3个小时就到了。”   “好玩吗那边。”顾星沉倒好两杯后,把酒瓶轻放在一旁,抬起眼皮,“我刚回国,各处都不熟。”   高奕接应到领导的眼神,温和的,淡淡的,然后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就放松了许多,涛涛地说起一路景色,所见商机,最后才提了提与许罂的约会。   他见顾星沉温温和和,心生好感,想着对方多年不在国内,刚回来想必也没几个朋友,就多说了些私人话题,娱乐娱乐。刚借了顾星沉的车和许罂约会回来,他自然说这方面比较多。   高奕拿起酒杯和顾星沉碰了一下。   “顾总,你说这许罂什么意思?我经常发消息,她都不回,可我明显觉得她对我还是有点儿意思。”   “要不您给我提点儿建议呗?”   “让我早点抱得美人归啊。”   两排整齐的睫毛如黑羽稍,盖着纯黑的眼睛,顾星沉垂着眼睛很久没说话,再抬起脸来,没有笑,眼睛深沉得可怕。   “如果不介意,我想看看你们聊天记录。”   他看着他,极致的平静,带来的是极致的压迫感。   高奕愣了一下,没想到处事稳重的CEO竟然会提这样的要求。   “如果为难,就算了。”   “不不不,这有啥。”高奕风流烂账多,对这些事看得淡,兄弟间、朋友间聊聊女人没什么大不了。其实,他也早想把顾星沉当成哥们儿处,毕竟年纪相仿。   高奕把手机递过去。   男人修长的手指接过,然后在屏幕微信界面滑动。   大致过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不深入,都是有的没的粗浅话题。暧昧不多。大部分都是高奕主动发过去,那边很久才回。   “昨晚……你没在那边过夜?”   “没,跟人喝了一场酒,凌晨四点直接开过去的,到那儿天都亮了。”   高奕捉摸不透领导意思,只是敏感地感觉到周遭的压迫力渐渐褪去,呼吸顺畅很多。   “不是大问题。”   顾星沉很快把手机还过去,笑了一下:“你少发英文,她就会回你。” 第60章 不亏   最先发现许罂有变化的,是丽莎。   ——许罂翻手机的次数变多了,一有空就在电扇前翻微信,嘴角噙着点儿意味深长的笑,像在窥探什么神秘。   中午,剧组人员都在埋头吃盒饭,稍微有点儿咔位的演员都有助理自带营养餐。   许罂的午饭也是自带的,水煮全素。为了减肥为了美,她很肯下功夫。从少女时代就是这样,学习没耐心,打扮自己美美的,耐心不要太好。   身边场工和道具吆吆喝喝走过去,些许喧闹。   小桌子边,丽莎看了一会儿边吃饭边食指戳手机的许罂,欲言又止,很久才忍不住凑过去。   为怕别人听见乱传,又出黑料,丽莎声音压得很低,有点儿鬼鬼祟祟:   “许罂姐,你是不是……恋爱了?”   翠绿的西蓝花被筷子送到红唇间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退出来。   “很明显?”   丽莎害羞地耸肩笑了下:“有一点。”   许罂捏捏她脸蛋,冲她眯了下左眼。“替我保密,嗯?要敢透露给Mason 你的小命儿就不保哦?”   丽莎被弄得有点儿脸红,扭捏了一会儿说:“许罂姐,你连女孩子也不放过吗?你眨眼睛有电。”   许罂就噗嗤笑出来:“放心吧小丫头,姐姐只喜欢男人。”   然后,她又坚定地补充,“斯文英俊的男人。”   “所以对方是个斯文英俊的男人?”   许罂偏着头缓缓点了点,不确定道:“应该是。我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然后丽莎就跟见鬼了一样,盯着许罂目瞪口呆。   没……没见过???   小助理彻底懵了。   许罂昨晚犯困,就没回小海龟讯息直接睡了,刚刚点开微信一看,小海龟凌晨3点发了一条【??】过来,还说一直等回复。   许罂回复了抱歉。   那边几乎秒回,然后又说想来影视城转转、散心,许罂没想就拒了。   然后那边顶头状态是断断续续的“正在输入”,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   许罂预料对方的失落、困扰,可没想到最后收到的却是一个可爱表情,和一个糯糯的【好啊】。   许罂:……   她摸摸下巴。   ——呵,原来也是高手。   高奕又发了消息过来,混当没有刚才被拒绝那码尴尬事儿一样,专挑许罂爱听的聊,聊着聊着,话题又扯到了他们CEO身上,琐碎地聊了一些话。   高奕:   【那倒不是】   【好像】   【老大他半工半读】   【本硕四年,学费都自己挣的】   【[大拇指]】   许罂吸着丽莎递过来的冰奶茶,看见这几句惊讶地喉咙噎了一下,手指戳着放桌上的手机屏幕快速打字。   旁边有张钰璐和男一号对戏的声音,她却全听不到,专注着微信。   许罂:   【吹牛】   【留英四年少说一百多万】   【学生怎么挣】   高奕:   【你别忘了我们这类人是干嘛的小姐姐】   【职业玩儿钱】   【不是说说而已】   【我们老大】   【他玩儿女人不行】   【玩儿钱是高手!】   立马放下奶茶,许罂在纸巾上擦掉在杯身上沾染的水珠,拿起手机专心聊天……   许罂:   【他不玩儿女人???】   【基佬??】   高奕:   【我觉得是[坏笑]】   许罂手速越来越快,片场已经乱哄哄开始准备开拍了,不过这一场不是她的,还得一二十分钟。   许罂:【他不喜欢女人?】   高奕风流没节操:   【我觉得他可能连五指姑娘都不玩儿】   【日常系禁欲】   许罂:……   --   夜里,和张钰璐和另一个男演员一起约了串回到酒店,已经快12点。   做着面膜,许罂躺在床上玩儿手机。   Mason一个电话敲过来,质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才给照片更个博。她就随手拍了一张照片扔过去,Mason不满意,她直接没理了。娱乐圈混得这么不上心的,大概也只有她吧。   回首这二十六七年,她似乎一直处于快意人生状态。无论是当学渣还是当女明星,随心随性。   就像,这场匪夷所思的暗恋。   抽丝剥茧,一点点去发现那个听说中的男人。   她享受这个过程,有点儿刺激,又有点儿心动。   许罂刷开高奕朋友圈,寻找那个男人的蛛丝马迹。   年纪成熟了,这样怦然的少女心许久未曾有,但最近,她竟有些害怕去发现这个被她暗恋的陌生男人。   害怕,怕他并不是她想象里的完美。   害怕,因为越了解,她越发他的个性似乎有些像某个人。   某个,不太愿意想起来的人。   许罂仰躺,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日料店那天的惊鸿一瞥,那个男人斯文清冷的背影:他穿着阿玛尼的西服,个子高,肩很宽,西裤长腿,线条偏硬。   闭着眼睛,许罂用手指轻轻地摩挲自己红唇,缓缓笑出来。   不想那么多了。   就算不跟他谈恋爱,能“约”到一次。   也赚啦。   ——那般的,男色啊。   --   高奕这两天春风满面,同事业不知道他怎么了。   13:25的时候,高奕拿着新能源汽车投资企划案来总裁办找CEO汇报。   “老大,新能源汽车的项目未来肯定不错。政府出台了新政策补贴,舆论热烈。充一次电跑三百公里,而且用电成本也便宜得多。”   男人干净的手指敲击键盘,闻声顾星沉眼皮动了下,看一眼企划案封面,然后重新投入工作。电脑屏幕开着数个页面,有股市,有期货有汇率……他在不同页面转换,看得很快。   等待的时候,高奕渐渐站直了些。   面前这个平静的男人,他越不说话,越有种无形的威严和压迫力。   大约一分钟后,顾星沉才说:“这项目再放放。”   高奕摸不着头脑,“放?”   “嗯。”   “……为什么?”   顾星沉一边快速地分析数据,一边回答他:“不是上策。”   见没得到回应,对方似没明白,顾星沉停下手里工作抬起眼睛。   他白皙窄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用手指背面轻轻扶了下眼睛边缘,调正。   他只有特别忙、需要高度用眼的时候,才会戴眼镜。   “电动汽车一公里7分,燃油汽车一公里7毛。普通家庭用车年油费约一到两万,两年约四万。电动汽车两年更换电池,成本约7万。折合下来,并不节省。所以销售量短期起不来。我们公司成立不久,不适合套入大笔资金在需要漫长成长的行业。就算不亏本金也亏机会成本。不是上策。”   高奕醍醐灌顶,他竟忽略了电池损耗因素。   他忙说明白了,心中暗暗对顾星沉感叹:不愧是高盛出来的,有大局观,也心细如发……   高奕心悦诚服,拿回自己企划案的时候,瞥了眼顾星沉,笑了下: “顾总。多谢您提点!”   “都是工作,用不着谢。”   “我不是说工作。”   高奕扬了扬唇:“现在许罂回我消息了,进展顺利许多,她说想周六来G市。都多亏了您提点,我竟然没发现她是看不懂才不回。”   正在文件上签字的钢笔一顿,笔尖迅速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   “顾总?”   高奕有些奇怪顾星沉的反应。   眼睛在镜片后越来越深,最后归于深沉的宁静,顾星沉钢笔继续签着字。“恭喜你。”   “呵呵,到时候成了请您喝酒。最好的,茅台还是拉菲,随您点!”   高奕兴奋,而后又疑惑,“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她英文不好?”   “猜的。”   高奕出去后,顾星沉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其实,刚才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大脑就已经拒绝工作。   顾星沉来到玻璃墙的窗前,外头天气不算好,阴云压压,金融城参差的大厦尖顶刺入云层。   他的心绪,也并不比天气好多少。   九年过去了。   许罂,还是许罂。   美丽,危险,不羁,她脚下踩着无数少男破碎的芳心,高兴时垂怜,不高兴时任你如何为她爱得心痛,她也不会同情你一点。   那天的微信聊天记录,他看过。   显然。   许罂是在耍高奕。   她手段纯熟,暧昧与拒绝运用得恰到其份。长大后的许罂,真是天生的尤物,来搅碎男人心的。   所以。   她来G市。   是找男人约会么……   他们到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好笑。   呵。   男人和女人之间,还能做什么……   顾星沉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睛明穴,扯开了些白衬衣整齐的领口,让呼吸顺畅一些。   外头起了惊雷,狂风暴雨。   而他的心里,也刮起一些……不应该的危险想法。   顾星沉狠狠蹙了下眉,将那些收敛了去。   他埋头点了根烟,然后,一根接一根。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的脸。   Sally 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没人应,以为顾星沉不在,然后推门进来。   结果吓了一跳。   那个干净斯文的男人在光线阴暗的房间里,坐在沙发,双手肘膝盖,手交叠在眼下,在烟雾缭绕里沉思。   他入了迷,并没有注意到她。他眉头紧锁,阴郁深沉,很有攻击性,有一点……可怕的味道。 第61章 别想   顾星沉一个人在办公室呆到很晚。   窗外,夜色冷却,繁华在雨里抽离,城市逐渐在越来越大的雨里褪去颜色,蒙上一层灰。   下班很久了,人群离开后的写字楼,晦暗的空荡跟随空气蔓延,寂静从毛孔渗透进血液。   顾星沉肘着双膝,手交叠支着额头。   最后一支烟的烟灰在四方的玻璃缸里变冷,顾星沉鼻翼长长呼出一口气。   再抬起脸来,眼睛里那些躁动的危险与攻击性,逐渐平息。   雨拍着玻璃墙,外头黑,玻璃就像镜子,把人倒映。   顾星沉看了眼玻璃上自己衣冠楚楚的模样,不自禁皱了下眉。   到现在。   他也还是不太能喜欢自己。   九年过去,历经风霜辗转。   他也不再是清冷少年模样,而是28岁,完全成熟的成年男人。   顾星沉映着高楼的轮廓的眼睛,深沉如海,那里有一些波光,更多的,是深邃漠然。   经过风雨,他的承受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克制不住结束生命的少年。   他比当年更懂得了克制,承受。   一切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所以,他还生什么气?   愤怒不甘什么?   真的,太莫名其妙……   许罂和谁谈恋爱,是她的自由。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旧情,他不该再去窥探什么,更不该再干涉她的人生。   那一年,他就学到了。   爱,是成全。   不爱她,就是给她最好的爱情。   他应该感到高兴。   许罂已经不再爱他了。   她快乐的生活着,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恋爱,工作,享受自由与青春。   那才是真的她。   风一样自由,玫瑰一样浓烈的许罂。   而他自己……   就继续去学着做一个正常人,普通人。   别人怎么生活,他就按照那样去做!不去想,不去期盼,不去厌恶。   平静地,活下去。   这样,他们俩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   就很好。   她站在了闪耀的舞台上,身边有很多朋友,她开心的笑,还有很多爱她的人。   这样,就很好。   --   那天想通之后,顾星沉心境平稳许多,全身心疯狂投入工作。   他精神终于短暂自由,不再关注高奕的事,不去看娱乐星闻。   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日子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   周三晚上加完班,顾星沉离开公司,他走进电梯,按了负三层。   电梯门刚合上,手机就在西裤兜里轻轻震了一下。   顾星沉拿出手机来,是微信里董事长找他。那个和蔼的老大叔,G市的首富。   顾星沉回复了之后,就有消息显示有人加他。   验证消息是【顾总,欢迎您回国】   昵称:背日葵   朋友圈十条状态都是今天发的心灵鸡汤和转载的金融知识。   顾星沉疑惑了两秒,点了同意。   通过之后那边很快发了第一条消息。   【顾总,我要和您说声对不起】   这时电梯停了下,有人走进来,顾星沉后退一步,眼睛没从手机屏幕移开。他点进这人的朋友圈,封面是几本书的照片,头像是随便弄的,看风格色调是个男人。   回忆了回国后的人际关系网,顾星沉发了一句:   【您是】   消息发送瞬间,那头像竟然变了,变成了个女孩子的背影,烂漫地冲天比了个剪刀手。这是少女很流行的自拍姿势。   顾星沉皱眉。   是女人?   背日葵:   【抱歉,刚骗了您。您其实不认识我,但是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啦[微笑]】   【我很想认识您。】   【求求您不要删掉我】   【[可怜]】   顾星沉眉头皱得更紧——   还是套路很深的女人。   -   客厅是冷色调的简约风。   独居男人的家简单到有些空旷,除了必要家具,就没别的东西。   唯一能算得上装饰的,是阳台上有一盆被照顾得很细致的茂盛绿萝,像被主人独宠疼爱的小公主。   顾星沉擦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短发打湿后看起来更黑,简单的灰色卫衣领口也被沾湿了一点。   茶几上整齐叠放的报纸和几本书,旁边,放着一副极简的无框银脚眼镜。   顾星沉拿了本书正想看,水杯边,手机屏幕就震动着亮了。   他随手拿起来,点开。   因为困倦而慵懒的眼睛,看见微信地时候眼神稍稍集中了一些。   背日葵【睡了吗】   背日葵【[微笑] [微笑] 】   顾星沉没回,然后拿起书看,旁边放着一支红酒和一只高脚杯。他不时会喝一口。过去找上门来的女人并不少,他一向冷处理,并没有造成太大困扰。   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至少,他这么想。   夜开始深,顾星沉看看时间差不多,合上书,取下眼镜,准备看看朋友圈的同行动态就休息了。   他微信圈里人不少,都是海内外的同行,满屏的金融动态,然后突兀地刷到一条,不伦不类,夹杂其中——   “弟一天,想你……”   漫画配图很美,是托腮远望蓝天白云的少女。   滑动的手指停下,顾星沉微皱眉头:套路深,文化却不行。   统共五个字,就错20%。   --   之后的一星期多,顾星沉手机每日都会收到来自背日葵少女的骚扰。   她会每天告诉他,一整天发生了什么,还有一些人生感悟、思想。尽管在他看来都挺蠢的。但她每天早中晚的坚持不懈。   她头像和朋友圈转发的内容是鸡汤风清纯文艺女性。   但操作却总有点儿骚。   那似有似无地调情,真不能让人将她当做她所说的“毫无经验”的单纯girl。   她感情史应该很丰富。   顾星沉推测。   并且,对方应该是个学艺术类的工作者。她叙述感情丰富、逻辑有点儿乱,充斥着一种活力四射的热情。好似她的生活,每一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自由,自我。   同时套路深。   但错字真的多。   她跟他凹的英语,应该是百度翻译工具直接汉英转的,语法错误一堆。   综合以上,让顾星沉不注意都难。   毕竟他身边没有这样笨,还敢厚颜无耻想跟他发生点儿什么的女人。   周日这一整天,那个假清纯的女孩子骚扰竟然缺勤。   顾星沉看了一会儿书,有些走神,有两次,眼神落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他为自己的举动,微微讶异。   习惯,真是可怕了。   被骚扰虐久了,他竟开始不习惯安静的夜晚。   放下书,顾星沉点开背日葵的微信,眼睛扫了下昨晚发的内容。   突然这时候,那边就发过来一张照片。   一张浴缸自拍。   拍的部位不是脸,而是一双在泡沫里若隐若现的白皙双腿,虽然露出的部位是从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以下,但有时候性感与露多少无关。被混合沐浴液沾湿的肌肤,白嫩滑腻,还有双腿间若以若现的缝隙……   下面还有一段文字:   暗恋是一场发酵,   是我自酿的苦果。   日夜想和你……   偷尝。   ——这赤裸裸的,对他的邀请。   顾星沉脑子嗡了一下。   他不是随便的人,但也是个正常男人。而且,他还似乎对这个女孩有些……异常的敏感。   眉头拧紧,顾星沉不带犹豫地点开右上角那···,删除好友。   原来这女人不是想跟他谈恋爱。   而是,   想上他!   -   斜靠着浴缸,许罂一直刷着微信小号在等。   照片都发过去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反应?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全是她的。十多天,对方一条没回。   许罂斜靠着浴缸边缘,单手肘着桌子支着脑袋盯手机。难道,她照片不够性感吗?   “这男人也太难搞了吧……”   “艳照都发了还不就范。天下姓顾的都这么冷淡?”   她主动送上门,他却拒吃?   许罂揉着脸颊,有点儿绞尽脑汁。再发消息过去,系统提示必须加好友。   许罂哗啦从水里站起来。   ——他看了她的艳照之后。   ——竟把她删了!   啊???   --   前晚上删除好友后,这场网恋被彻底中断。   许罂压抑着怒火,拍戏之余的时间,脸色都不太好,丽莎小心照顾着大明星,端茶递水都很小心。   休息的时候,许罂一边吃着水果餐,一边懒懒用一根手指滑着手机。   翻到好久没联系的小海龟,有个很久就盘旋在脑海里的主意在躁动。   那次去G市,她就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他们公司名字和地点,包括他们领导的微信号也是那时候取得的。   许罂托腮,指头一下一下、缓缓地敲着脸颊。嘴唇有笑慢慢蔓延。丽莎在一旁扇风,看着就有点儿紧张。跟许罂几个月了,过去每回她出现这种笑,后来经纪人Mason大哥都想哭。   丽莎犹豫着要不要告密了都。   -   没戏休息的这两天,许罂全副武装,独自开车前往G市。   网恋不行。   她干脆转线下!   直接扑现场,把人认识了再慢慢发展。只是这样的话,女明星的马甲就捂不住了。   她到高楼林立的金融城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有穿着黑白工作装的精英们行色匆匆,从楼里涌出来,他们不时看表,脖子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摘下来的蓝色带子工作牌。   许罂赶紧把车开入对应楼栋的车库,车牌是她早就拍照记下来的,找了一圈,却只找到个人去楼空的停车位。   上头挂着对应车牌号,车却不在!   许罂有点儿烦躁,难道来晚了,他下班了?   等到快晚上九点,许罂才生着闷气离开,找了间酒店住了一晚。   洗完澡,她湿着头发靠在窗边吹晚风,把公司和Mason那边日常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又上自己微博看了看粉丝们的日常表白。   然后,微信里,许久没动静的渣小分队的微信群竟然响起来。   许罂欣喜了一下,赶紧点开。   消失很久的陈星凡发了一段视频,是在国外酒吧,她还是蓄着短发,染了酒红色,有耳钉,在灯红酒绿里笑。   自从陈星凡和江寰莫名分手,这个群,就经常沉寂了。许罂单独点开陈星凡的微信,跟她聊了几句,陈星凡告诉她,她有了新男友,是个德国男生。床上功夫比江寰还要厉害很多,说江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技巧笨死。   许罂一边觉得她真损、可怜江寰那一颗痴心喂了狗,一边又陈星凡高兴。异国他乡,有新的感情,总比单身无人照顾强。   然后陈星凡问她近况如何。   许罂叹了口气,靠着窗发呆想了一会儿,发过去:   【我想】   【你也可以提前恭喜我】   陈星凡立马发了?过来。然后许罂大致把情况说了一下,陈星凡就炸了:   【我靠!】   【还是你厉害你厉害】   【没见过脸你都敢追!】   许罂回想起日料店里那个惊鸿一瞥的背影。   ——深灰色阿玛尼西服,个子高,肩很宽,脑后干净整齐的短发,发际线特别好看,露出的一线白衬衣有洁白。   那个男人,斯文雅致,有点儿禁欲的冷硬感。   脑海里品着那背影,许罂笑了一下,打字回复:   【我也没想到】   【除了他,我还会对别人有这样微妙的感觉】   【明人不说暗话】   【第一眼看见他背影】   【我就一个念头】   【想上!】   --   秉持那个日益强烈的猥琐念头,许罂第二天睡醒后就去了金融城车库。   但奈何,那车在,人却走了。   忍着想骂脏话的冲动,许罂下午又早早地去等着。   通体纯黑的轿车,一尘不染,漆面反射着些许光,仿佛有主人的干净、矜持。   许罂手指摁亮手机,时间显示17:12。   不早不晚,车在,她也有时间,并且车库遮挡物多,她的身份也不易被发现。   可谓是天时地利,只等人和。   地下车库光线不好,空气也有些闷,但并不妨碍许罂此时的愉悦心情。   时间太早,她靠着车门等得有些无聊,就弯下腰,对着反光镜补了口红,又顺了顺耳发试着笑了下。自己都觉得挑不出毛病、只剩美了,才满意。   她又加了一遍对方微信,那边还是不给通过。许罂也不气馁,因为早有准备——那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她打听到了。   把手机相机设置可定时拍照,放在宝马车前一步的地上,许罂双手在车牌前比作心形拍了一张,发过去。   叮叮叮,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了一句文字:   顾先生   女孩子的身体可不是白看的   要负责哦!   [超可爱微笑] 第62章 不见不散   他在上面加班,她在下面等他,并且不时骚扰。   到下班时间后,车库里来往的人多起来,旁边的车辆陆续离开。许罂坐进车内暂躲,免得被人拍到脸,再掀一个x姓女星夜会圈外男友的绯闻,Mason估计要自杀,或者杀了她。   车库里车辆稀稀拉拉,变得空旷,许罂才敢下车来,但还是小心地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   她深吸了一口气。车里闷,还是车外空气好一些。   刚那一条彩信发过去没反应,许罂又发了几条。   【别加班太晚哦】   【伤身体】   【别忘了,我在等你..】   【不见,不散...】   【[红唇] 】   “老大,您要有事就先走吧。”   回型桌会议室,集团公司开各公司会议。分析师正在讲没来得及讲完的PPT,李子龙凑顾星沉耳边小声。   顾星沉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脸色无动于衷。   李子龙也不好再说话。他刚就注意到了,他们老大会不时看手机屏幕一眼,而且那边好像有人一直在联系他。   相处几个月,他们几个高管跟顾星沉关系很融洽,因为年纪相差不大,虽然是上下级,他们也有点儿想跟他做朋友的味道。   只是顾总此人,温和人好,但总是有些疏离、寡淡。像一块玉,温润,却很难把他捂热。   许罂短信发过去之后,再次石沉大海,不过她也早习惯了,没有丧气。   ——就要高冷的男人玩儿起来才有意思。   如果都像那个小海龟那样,热情奔放,主动上门,就不好玩儿了。   她打听过这个顾总十分工作狂,大概得加班很久,所以许罂靠着车门玩儿手机等。   陈星凡发来微信,问她把对方办了没有。这粗大条还告诉了唐糖和宋小枝,唐糖火热地建了四人群聊,取名——脱单攻略。   仨姑娘聊起来,比许罂还迫切。   当年因为顾星沉的事,许罂那段日子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单身多年的大美女重新追求人,好友们也是高兴。   唐糖   【结果是高管没看上,你看上人老大了啊】   【哈哈】   【有志向】   宋小枝已是个四岁孩子的妈,颜值因为发胖略有下降,但人成熟很多。   【看见你重新爱上别人,我们真的开心!】   【加油 [肱二头肌] 】   【我多年的罂粟花女神啊】   看着好友们七嘴八舌,许罂抿着一点儿笑,弄了个自拍发群里,好友们都炸了。控诉混娱乐圈的女人都是大骗子,只因许罂穿着一袭白裙子,妩媚的微卷长发被松松挽在脑后,乍一看简直是温柔氧气美女。   群里都说,许罂是天生玩弄单纯高冷男人的坏女人!祝她某天被男人收拾服帖。   许罂就笑着跟他们吵闹,然后看看时间接近九点,再加班估摸也差不多了,就在群聊里打下:   【好了不聊了,要开始行动了】   【等我好消息吧】   【宝贝儿们】   【[眯眼睛]】   -   九点多的时候,公司人走的差不多,只有值班员工还在忙。顾星沉从公司出来,一个人走进电梯。   电梯从32层下去,需要一些时间。一个人在电梯里,免不了想事情。   那张车牌照片之后的短信他都没看。   一想起那个热情主动到有些让人怕的女孩子,正在他车旁守株待兔,顾星沉有种微妙的……心理压力。   他心理素质一向过硬,很少有这种微妙的忌惮心情。   对待烂桃花,顾星沉一向是无视态度。   当对方是空气,连躲都懒得。   但现在,顾星沉明显感觉自己有点儿说不出的微妙心境,大概追慕者中,从没遇到过这样敢的女孩子吧。   有时候,人的行动会比大脑快一步,顾星沉情不自禁点划开手机,点到短信箱,把那几条未读信息看了。   然后,他皱起眉。   那些热情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暗示,轻佻,主动。   顾星沉虽有近九年没碰过女人,却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个女孩子只是想跟他玩儿一场,并不是很真心的追求。   ——饮食男女。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恋爱与暧昧,与爱情无关。   只是寂寞了,想玩儿一场罢了。   看穿这些后,顾星沉心情冷静许多。收好手机,只想着一会儿如平常对待追求者那样处理就好。   -   旁边又一辆车开走,许罂等得有点儿没耐心,心想到底多大派头?折腾她这么久。   一会儿她可得好好看他一看。小海龟嘴里英俊斯文,又聪明到可怕的老大,是个什么人物。   这时,微信来了消息。是安小纯。   【许罂姐,在忙吗?】   【我有事..跟你说】   许罂刚打字“你说”,后面内容还没来得及打,空寂的车库就远远传来电梯到楼层后“叮”的提示音。   接着是开门的摩擦声音。   精神一震,许罂顾不上回了,赶紧冲着反光镜把自己美丽的脸蛋检查了一遍,然后迅速把墨镜戴上。   她早想好了。先说两句话,缓冲一下彼此情绪,然后再摘下墨镜,告诉对方,她的身份就是电视里那个黑料很多、但是那些都是假的、她个性是清纯氧气美女的女明星。   对于自己的魅力,许罂还是有信心。何况,据她观察,这顾总不可能对她一点心思没有。不然怎么任她骚扰那么多天?   最后把她删除,不过是觉得彼此关系不到,他一时拒绝罢了。   男士皮鞋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节奏很稳。从车道那边,越来越近。   许罂坐在黑色宝马车头,守株待兔。   走过车道的弯后,顾星沉果然看见有个白裙子女人坐在他车头。   他早有推测,所以并不算惊讶。   现在九点多,车辆离散后的车库空荡荡的。   车库顶上有整齐排列的led长条灯,有一只灯管坏了,隔两秒就闪。   那个女人坐在灯下,在空荡与寂静里,耐心地等着。   她手指捏作好看的形状,正一点点在他车的引擎盖上滑动,像是电影里女郎引诱男人时,指腹滑过对方的喉结,曼妙耐心地挑逗。   跟他推测的一样,清纯,又有些风骚。   只是气质比他猜测的,迷人很多……   在原地停顿了一个步子的时间,顾星沉垂下眸,视若无睹地朝自己车走。   这些年来遇到的追求者并不在少数,他早已无所谓。   而这一个,只是比别的女人都固执,持续时间稍微久一些罢了。   脚步声近在咫尺,车解锁时灯闪了两下。许罂没说话先笑了,一撑引擎盖站直身体,优雅地抱臂,边转身边说:   “呵。顾先生,你刚好像看了我很久啊,如果你说对我没有一点儿意思,我可不信哦?”   顾星沉正朝车门走,声音在背后想起的瞬间,他低垂的眼眸猛然睁了一下,顿住脚步。   有女人的高跟鞋声从车头绕到他身后,她婉婉转转地笑着说,“顾先生,我追你一个月了,好歹给我个回应嘛。拒绝我,或者……答应我咯?”   车窗玻璃倒影着女人的模样,她涂着一点口红,皮肤特别白净,红唇像素色中的一点嫣红花蕊。那般诱人。她说话的时候,红唇弯着,然后摘下墨镜,露出双比一般女孩子清亮一些的眼睛。   车钥匙在手心攥紧,顾星沉生生定在原地。心脏在一瞬间被剧烈击中。   心底无声中刮起的风暴,他几乎被撕碎!   车库有些暗,许罂摘下墨镜后视线终于清楚了。   她含着点笑,打量面前的男人,   ——深灰色外套搭在小臂上,西裤长腿,皮带,白衬衫,身上有混着些许烟草和清香的冷淡纯洁味道。线条冷硬,却内敛并不粗鲁。   一个,高冷、斯文的成熟男人。   “顾先生?你怎么不说话呀。”   许罂拿着墨镜轻轻碰着下巴喊他,“你真不看我一眼吗?好歹我真心喜欢你这么久。”   她语气略轻佻娇嗔,是男人最不能拒绝的味道。她在卖力的让他动心,手段,是直接而赤裸的。   对方似乎深呼吸了一下,肩膀微微扩张。   许罂是真有些奇怪了。   干嘛呢,这是……   聋哑人?   然后,她狐疑的视线落在男人后颈窝。发际线整齐干净,因为短而颜色比头顶的发色浅很多。   有一颗小小的暗蓝色痣,藏在那里。   许罂心中一动,开始细细的打量,然后有刻骨的熟悉感,撕破陌生的外衣,一丝一丝,在心间汇聚。   直到她心里突然咚地一下。   手里墨镜也掉地。   “咔。”   空气有两三分钟的死寂。   墨镜落在地上,给磕出了一条裂纹。然后,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捡起。   顾星沉直起腰,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洁净的手帕,徐徐而仔细地擦去灰尘,递过去给对方。   面前伸过来的手——墨镜的深黑,更衬得那只手白皙、干净,指甲平滑,有淡青色血管在手背上微微凸起,是一种斯文男人的性感。   许罂没有接,而是慌乱地后退一步。高跟鞋落在地面,有轻声一响。   面前的男人,平静地看着她。很陌生,又很熟悉。   许罂手紧紧捂住微张的唇,心脏从四目相接的一瞬起就被攫住,几乎停止心跳!   那双,清深如海底的眼睛;   那个,曾经无数次吻过她唇的男人。   他穿越三千个日夜的时光,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许罂也没有。   嗓子在这一瞬,都嘶哑了。   只有目光在无声里相交。   他是惯有的平静,而她早已被心中巨浪抛起、摔落,几经浮沉跌宕,凌乱得找不到自己。   一分钟的对视。   大脑来不及决断,许罂转身就跑,跑到呼吸全部乱掉,也不停下。   她不能思考。   浑身,都像坏掉了。   -   车库里,急促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顾星沉才缓慢地眨了下眼,收回手里的墨镜。   掌心早已被他掐破,有血丝沿着指缝落下来,在地上,滴落成花。   顾星沉弯腰靠着车门,垂着眼睛,神色莫辨。   呆了片刻后,他动作熟练地点了根烟,用干净的手指夹着,雪雾围着他,缭绕不散。   顾星沉一根接一根,直到最后,车库里只剩下他。   他垂头,墨镜在他手心,残留有主人身上的香水味。   像一根无形的丝,从鼻腔里钻进去,勾住心口。   -   许罂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酒店。等反应过来,她已经下了出租车到了酒店门口。   然后她才想起,自己车还在金融城的车库。   咦。   她真是傻了。   当时明明该开车走的,就该直接离开G市回剧组去。   窗帘被拉上,世界被隔绝在外。   许罂抱着双膝,坐在床头。回忆着车库里那个男人弯腰捡起她墨镜,递过来,他们的目光,也在这一瞬相接。   他俯视着她,身上有成熟的书卷气。   她记忆里熟悉的脸,有些细微的改变。他胡须的青印子浓了一些,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   当年斯文沉稳的气质,现在加倍的放大,有让人难以抵挡的男性味道。   那个,已经长成大男人的少年。   顾星沉。   手机在脚边的被子上,许罂伸出手指,犹豫了好几次,才拿起来。   她点开安小纯的微信:   【许罂姐】   【我从哥哥那儿磨出消息了】   【那年星沉哥去了英国留学,但今年5月回了国】   【在G市的金融城】   【1502360**** 他的电话】   【你快联系他吧】   下面一条,是好友群对她的疯狂@,问她进展如何,帅哥有没有就范。   看着这些纷纷乱乱的消息,许罂手指插入发间,有些头疼恍惚,手掌揉了揉太阳穴。   她盯着顾星沉那串号码,心乱如麻,一时理不清楚,她倒下去强迫自己睡觉。熄了灯,她在黑暗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然后,干脆让服务员送了一支红酒上来。   许罂拉开了窗帘,背抵着墙坐在地板上,没用杯子,直接捏着酒瓶脖子喝的。   旁边落地窗外,有G市繁华的夜景。   这样的夜色,正适合追忆。   那些年的回忆,在许罂脑海里一幕幕涌上来。   有美好的,有痛苦的,到快分手之前,大多的回忆是苦味,她本能地一直不愿想起。包括,那一次在树林的分手……   陌生的少年,可怕的话语,曾出现在她年少日子的噩梦里。   红酒厚淳,一样辣喉,许罂仰头喝了一口,辣得眉头紧皱了一下,然后横袖子擦去嘴角的红色印子。   许罂侧看城市星火万点。夜风撩动她长发,在皮肤上剐蹭,微微发痒。   她轻轻甩了甩头发,披到背后。   那天之后,顾星沉就消失了,她后来后悔,去找他。   虽然不能原谅,却也放不下。   仿佛对于顾星沉,她一直是这样的。反反复复,一面觉得分手也没什么大不了,一面又在即将失去的时候,害怕得手足无措。   习惯很可怕,从小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照顾,他的疼爱,如果失去,原来真会伤筋动骨。   而那一年,年少的自己,也从没想过真会如此失去顾星沉。   高三到末尾那年,他们分手后的两个星期后,她找去了顾星沉的公寓。却已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   顾星沉,彻底蒸发。   直到一年后,她才知道。   那个小小的公寓,曾经满地的鲜血,她的少年在哪里结束过生命。   就在,他们分手的那一晚。   夜风在旁撩动窗帘,许罂垂头,翻动手机。找到微信里那个号码,因为被对方删除,所以只能看见头像。   她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几次在暗下去的时候又点亮。   许罂看了一会儿,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   她不敢去想象,那一晚公寓里是如何的触目惊心,更不敢想象,干净骄傲的少年、像天使一样温柔又可以如魔鬼一样可怕的顾星沉,是如何决绝地在手腕上割下去,看着鲜血淋漓,等待死亡。   她觉得怕。   心疼他,也怕他。   就是这样,又爱又怕,惶恐失去他,可若在他身边又忍不住害怕。   青春年少,对于爱情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喜欢,就在一起,随意的说喜欢说永远。根本不懂得永远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时候,她并不懂少年的爱原来那样沉重。不是她能够承受的重量,也回应不起。   她给不了他那么多的爱,换做她,就算分手,也定然不会怎么样。顶多,只是难过一段日子。   她一直知道,顾星沉爱她比她爱他多。她乐见如此,甚至一度觉得稳稳掌控一个所有人都觉得厉害的少年、独占他的爱情,是如此有趣、有征服感。   却没想到。   原来,被一个人爱得太深、太深,可以是那么可怕的事。   玻璃映着许罂散发喝酒的模样,美的,忧郁的,凌乱的。   她肘着膝盖托腮,望向被城市灯光照得微微银红的夜空。有暗沉的云朵在流走。   星星被人间的霓虹遮住光芒,月色在今晚沉睡。   许罂看了一会儿夜空,然后随手搁了酒瓶子,去睡觉。手机被忘在酒瓶旁,她倒在床上,醉意上头并没想起。   屏幕上,顾星沉的微信界面慢慢暗下去,直至灭掉。   许罂把头埋在枕头里,呼吸是浓重的酒味。红酒的味道,辣喉而有淡淡的甜腻,透过枕头又撞回她鼻腔。许罂觉得自己好像醉得更狠了,醉后的思绪失去束缚,胡乱纷飞。   分别多年,原以为已今生不见。   却没想到一场重逢已被安排。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而更荒唐的是……   她竟险些,又爱上了他。   天呐。 第63章 简单   《长歌传》拍摄进行到三分之二了,许罂的戏份今天拍完就杀青。   谁到杀青都兴奋,可这一星期剧组的人却发现许罂时常靠在躺椅发呆,兴致恹恹。   有人问丽莎,许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跟最近小道消息传的深夜去G市,幽会圈外神秘人有关。   丽莎年纪虽然小,却不傻,当即否认说那些都是谣言。   但否认归否认,玫瑰美人不正常,这谁都看得出来。   晚上,同剧组的演员给许罂办杀青庆祝兼欢送,地点在影视城外的一间新疆大盘鸡饭店,连导演都来了。   许罂圈内人脉好,认识的大佬多,引得演员们暗暗羡慕。导演咔位那么大,对许罂却一点架子都没摆。   觥筹交错,两圈酒喝下来,不少人渐渐上脸。   第二场是去KTV,导演几个长辈走了,年轻人一下子放开了嗨。先点了几件黑啤,又要了三支红酒。男男女女一起嗨,热闹的一屋子。烟味儿、酒味儿混合着名贵的香水。   变换闪烁的彩光。绚丽,躁动。   有一对因戏生情的男女演员酒意上头,眉来眼去,而后拉着手出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大家看破不说破,这种事在复杂的娱乐圈里是见怪不怪了。   许罂领头唱了两首,就退位让贤。她是歌星出道,真唱起来演员们就没机会上了。   许罂在黑皮沙发里坐下后,接过别人递来的女士烟,跟人头碰头地借火点燃,却没往嘴里放。   雪白的双腿交叠,许罂慵懒地坐着,任香烟在指间袅袅地燃。   KTV光线昏暗,烟雾里,她像一株开在深夜的浓丽海棠。   自在G市那场和顾星沉的意外重逢,回来已有近一星期。   期间,她再没跟那号码发过骚扰信息。   那个号码一如先前,也没回复一个字过来。   曾经最亲密的人,现在,相见了,却彼此逃离。   许罂心里有些乱。   太突然了。   无所适从。   回忆重逢那天,印象最深的,却是顾星沉插在西裤兜里的手,皮肤白,能看清淡淡的血管印子,腕上戴着只深海蓝、银指针的腕表,袖口雪白洁净,有黑色的金属钻扣。   简单,细节却精致讲究。   现在的顾星沉,比以前更成熟英俊。可当四目相接,她撞进男人那双清深晦暗的眼睛,第一反应,竟是想起了小树林的那个晚上……   张钰璐唱完一首,把麦递给男主演,然后在许罂身边坐下来。“你最近精神不好?”   许罂闻言抬了下眼皮,笑,“有吗?”   “嗯。”   张钰璐用牙签扎了两颗草莓,一颗给许罂,一颗自己吃。“喏。”   “谢谢。”   张钰璐观察许罂,红色的草莓,嫣红的唇,哪怕娱乐圈美女如云,许罂也是个中翘楚。她是真的美,根本用不着滤镜。皮肤白嫩、头发乌黑浓密,最好看的是她的手,细细白白的,一点儿凸出的关节都没有。   天生丽质,让人羡慕不来。   张钰璐看了她一会儿,说, “暑假档火的几个剧全是女主傻白甜的大狗血。”   她捶捶自己吊威亚有点儿酸的腿,“现在想大火挣钱,女演员必须走傻白甜人设啊。戏里戏外都得扮。唉,我都有点儿扮腻了。”   许罂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半空的啤酒杯,没抬头,“没办法,观众和粉丝喜欢。”   张钰璐:“许罂,以你的外形条件和演技完全可以走甜美人设,让公关团队操作一下,多发点通稿。”   许罂对她笑了下,想起一个曾经与她同期通告的女星,刚从大佬床上爬下来,就换上天使小白裙接受采访,说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她全程看着她脖子上若隐若现的草莓印子,一股子恶寒。   “那路线,我大概是走不了。还是随心随性吧,自由。”   装清纯小白花,曲意逢迎,不是她的作风。   也正因如此,许罂给公众形象总有股冷艳的味道。   很美,却有些傲气。   加上少年成名,被人扒出从小是年级大佬的黑历史,黑黑红红的,爱她的粉丝爱到疯狂,恨她的也恨得深沉。   许罂作为歌手出道,曾大红大紫,后来才转战影视。   当时有人嘲她才尽,许罂没有解释,只在微博上发了四个字:随心,随性。   网上评论两种画风,一边是疯狂的崇拜,一边是嗤之以鼻恨之入骨。   张钰璐不能理解许罂的脑回路。进娱乐圈大家都是为了捞金的,拍戏是装,混圈子、包装个人形象也是装,本质有什么差别呢?   许罂没解释,没心思去让别人懂自己的三观。   她们又随便聊了些话题,凌茜茜就来找张钰璐一起去卫生间。   凌茜茜有点儿八卦,拉开门的时候悄悄跟张钰璐说:“你还不知道吧。许罂家里豪得很,有钱任性,跟咱们这样普通家庭出生的艺人不一样……”   张钰璐惊讶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许罂,美人正托腮懒懒玩着手机,低低调调的,真没觉察出她原来是白富美。   张钰璐:“难怪许罂的手那么漂亮白嫩,从小养尊处优吧。”   卫生间有点儿远,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许罂——   黑历史多,不良少女,人相处起来却很礼貌。   18、9岁就小有名气,一经出道,首张同名专辑就大卖。自带热搜体质,天生当明星的料。但对娱乐圈,她似乎有些不屑低头。   在音乐事业最火的时候,突然宣布退出音乐圈子不唱了。至今还是个迷。   “你知道她当时为什么退出音乐圈子吗?”张钰璐好奇地问。   凌茜茜摇摇头,然后想起什么,“我听到过个八卦。说她退圈是因为一个男人。”   “谁?”   “不知道,”凌茜茜继续说,“她退圈前最后一场演唱会,中途唱到那首《爱你》,好像哭了,后半段整个就有点儿疯……”   “啊?”   她们一路聊,越聊越觉得许罂有点儿传奇、神秘……   包厢里,许罂一个人坐了会儿,偶尔应付旁边人碰杯喝两口。   慢慢,有些无聊了。   她随手拿了iPad,点开百度,百无聊赖,就在搜索栏里随意搜索了个关键词,“顾星沉”。   信息寥寥,只有一条——上个月G市金融行业峰会上新闻,配图有顾星沉的发言照。   照片里千人会场很大,远远的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   信息好少。   许罂皱了下眉,然后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高奕曾告诉她顾星沉有个英文名。   她翻了微信,找到那条,把Elvis Ku,复制到搜索栏里。   一秒刷新之后,许罂就有点儿傻眼。   她摸了摸耳垂、眨眨眼睛。满屏的英文链接,Elvis Ku的名字是标红的,说明都是他相关。   许罂看得直晕,然后随便点了靠前的一篇。   链接进去的网页,风格是英联邦国家的蓝色背景,通篇英文。   手指在屏幕上往下滑,许罂看得要崩溃的时候,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字母里找到张照片——   顾星沉站在米字旗旁边的讲台,神色平静,藏蓝色西服,在讲着什么。   台下观众大部分是白人,夹杂着些许亚裔和黑人。许罂看不懂英文,但看他们衣着、场合,应该很大型高端的活动。   许罂目光重新回到讲台后的人身上,点击图片,整个放大,直到能看清男人那双纯黑深邃的眼睛为止。   顾星沉衬衣扣到最上面一颗,打着同色系领带。一丝不苟。   这男人越严肃禁欲,越性感撩人。   许罂看了一会儿,心跳有点儿快。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像一个脑残的暗恋者,默默窥探一个男人的私事。   “哇,这男的好帅!”   凌茜茜和张钰璐去卫生间回来,刚好看见,她凑过来看,“从头发丝到脚尖儿都透着股高级知识分子的矜持。”   张钰璐看了一眼照片, “挺像我上部戏的男主角。”   “那不是个斯文败类吗?”   “哈哈是啊。”   “那种角色只存在于艺术啦,真人不可能有这种。”   “嗯,这个男人看起来蛮纯的。”   许罂听着他们聊,默不作声,就笑了一下。   她揣得明白。   不好意思,这只,活生生的。就是。   凌茜茜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把平板还给许罂,似笑非笑,“许罂,这个人挺像你前两天热搜绯闻的男主角嘛。”   许罂眼皮朝她一撩,笑容有点儿阴。“照片都糊成那样了,你都能看着像?”   --   15点一到,公司墙上电子板的股市曲线瞬间静止。   公司里的大厅里,密密麻麻的小隔间办公桌,精英们都不约而同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忙。   顾星沉从会议室出来,看了一眼电子板上的收盘数据,吩咐高奕做一份当日分析送到办公室。   顾星沉进了自己办公室后,秘书在门外轻轻将门掩上,他在椅子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看文件。但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看不下去。   最近的他有点儿……不对劲。   他托着头摁了摁鼻梁根,眼睛睁开一点,目光就落在旁边的手机上。   顾星沉看了两秒手机屏幕,然后拿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短信箱。   之前不屑一顾的短信,这几天,他却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像个傻瓜。   宽大的棕色实木桌,顾星沉手臂放在上面,棕褐色与衬衣的洁白视觉碰撞,有一种牛奶混咖啡的优雅。   顾星沉把短信箱里那几条信息细细看了一遍,导出来存档,免得丢失或者误删了。   然后他翻到通话记录未接来电那里,把那串号码好好地保存起来。编辑了名字,“许罂”。   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有没成型就散去的笑意。可没多会儿,顾星沉又皱了眉。   他沉凝地看了一会儿。   改了主意。   把许罂的号码和短信,都删了。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高奕来交报告。   高奕捡重要的说完,也没出去,顾星沉看他:“还有事?”   高奕有些尴尬,酝酿了一下,说:“老大。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嗯。”   “还记得我之前联系的女明星吗?我感觉……”高奕顿了顿,破釜沉舟,“我感觉她一开始就是冲你来的。抱歉啊老大,我没想到她套路那么深,聊了你不少事。”   顾星沉眼睛有波光浮动,心中讶然。   许罂接近高奕,是因为……他。   真的,会么……   高奕抱歉地打量了顾星沉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说,“老大,前两天热搜那个是你吧。‘车库幽会门’那个。”   顾星沉看他,没说话。   高奕从他平静的脸上猜不到情绪,但他向来油,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顾星沉这种不玩儿女人的男人,怎么看都正直单纯。容易被骗。   高奕觉得自己风流害了兄弟兼领导,挺愧疚,好心提醒:   “老大你可要小心,她套路深呢!百分百的大渣女。”   顾星沉看向他,高奕有点儿莫名,总觉得自己老大脸色不太好,眼神……嘶,有点儿冷,以及嘲弄?   “你怎么就判断出她是渣女。你很了解她?”顾星沉往椅子后一靠,正正经经地跟高奕说话。   高奕没注意到对方眼睛细微的变化,真诚地奉劝:   “臭味相投的人,远远就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儿。”   “老大,我作为资深渣男多年,奉劝你一句,千万别上她当!”   “你别看她一开始对你好,等她玩儿腻了,甩起你……”   高奕猛地顿了一下,改口,“我是说,甩起‘别人’来都不带眨眼的!”   “哦?”顾星沉尾音上扬。   高奕:老大“哦”是什么意思……   顾星沉看着他笑了一下,高奕觉得后背有点儿凉,尽管顾星沉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还是那深沉而温和的样子,但莫名让人觉得冷飕飕的,怕得很。   他把报告递给他:“拿去吧,重做。把过去三十天的数据一起。”   高奕懵了。   “三三三十天?”   顾星沉弯了下唇,嗓音柔和:“嗯。明天9点,我桌上要么是你分析报告,要么是你辞职报告。”   “老、老老大……”   高奕委屈惨了。   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boss不高兴。   -   夜里。   顾星沉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茶几上摆着几本书和一杯热咖啡,热气袅袅。   顾星沉从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只盒子,用绒布仔细擦了许多遍,才把女士墨镜小心地放进去。   摆好。   然后看了很久。   手机上许罂的电话号码已经删掉了。许罂应该不会再联系他。而他,也没有脸和尊严去联系,面对。   他曾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玩心术骗取她的爱,最后,在树林里,有那样禽兽地,险些玷污了她。血淋淋地斩断所有关系。   她怎可能原谅。   又怎可能再敢接近一个,伪装已经被撕破的,衣冠禽兽。   在许罂面前,他那副美好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 第64章 不再   与顾星沉的重逢,像一首插曲,被突兀地奏响,又戛然而止。   《长歌传》戏份杀青之后,许罂就离开了那边的影视城,修整了半个月,去试镜了Mason替她接的一大制作商战剧。   是女一号。   如果过了,大红大紫,跻身一线。   这部商战剧不是主流的傻白甜偶像剧,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支扎实团队打造的剧情流风格。是圈儿里的人都明白的好资源。   团队先前的作品有王朝宫斗,有民国谍影,最近一部是都市婚姻情感。   三部剧,每一部都大火!连配角都火。   导演说,一看剧本就想到了许罂。   女主角除了美,还需要一点儿酷劲儿,能当得了老大那种。   许罂本就生在富商家庭,学生时代又是年级大佬,这类角色理解表演起来很容易。   试镜完的当晚,许罂就回到了家乡S市。   江寰生日,请大家吃饭聚聚。   所以在这一天,渣小分队成员,从天南海北各地往他们的老巢赶。   因为许罂和金宇国民度太高,不宜去太热闹的地方。江寰特别把小伙伴们请到了自家酒店,让厨子去做了一顿刚从日本空运来的海鲜。   “哟,咱们校霸组合的小红花今天很深沉啊。”江寰端着高脚杯跟许罂放桌上的杯碰了一下。叮一声轻响。“来喝一个。”   许罂斜看他笑,依言端起酒,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江总现在化身了商场交际花?”   江寰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笑起脸颊却有两只梨涡,他还穿着白天上班没来得及换掉的休闲款西服。少年时的稚气完全褪去,整个人成熟了很多。   “什么江总,其它人不了解就算了,你们就少涮我吧。我就一混吃等死的败家子。”   “没出息!”   陈星凡的注意力终于从坐她旁边的德国男友身上抽离,朝江寰说,“28岁就计划混吃等死,江寰,够挥霍啊你。”   江寰目光触及陈星凡和她的外籍男友,勾肩搭背的模样,脸色掩饰不住的难看。   许罂见情况不好,赶紧夹了只虾扔陈星凡碗里:“赶紧吃虾、吃虾。”   ——可少说点儿话吧你。她给陈星凡打眼色。   奈何陈星凡没看见,因为德国小哥哥正用蹩脚中文跟许罂说谢谢,然后给陈星凡剥了虾,喂她嘴里。   江寰咬着腮帮子,脸上花花绿绿地变,呸了一口,“外国的月亮是比中国的圆!”   金宇埋着脸,酒杯跟江寰放桌上的杯子碰了下。“你说的怕不是月亮,是男人吧。”   许罂暗暗头疼:陈星凡这女人啊,神经粗,没心没肺程度比她有过之无不及。带着现男友,参加前男友的生日饭局……   谁想谁艹淡!   但许罂倒不觉陈星凡是缺根筋,而是……   看陈星凡那态度,是根本没把江寰当做爱恨交织过的前男友啊。那样子,分明跟对待朋友的态度差不多了。   真不知道两个人在国外的那场恋爱,怎么谈的。   陈星凡吃了男友剥的虾,抬头见江寰盯着,挑眉笑了下,给了一个“看什么看”的表情。   江寰的脸色发青,许罂真担心他会当场气到暴毙。   陈星凡突然问:“小罂,那个男人你到底追上没?不是让我们等好消息吗,还等着呢我这。”   桌上人都朝许罂看来,尤其金宇。许罂当即给酒呛了个说不出话,服务员又是倒水又是给湿巾,折腾了好一会儿。   许罂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挥挥手。   “……没有。爱我就别提我伤心事,ok?”   许罂追人,从没失手过,所以大家蛮吃惊。   金宇愈加沉默,眼睛一如从前的高冷漠然,只是在看着许罂的时候,会有些波光淋漓。   “圈内绯闻男友无数,你现在是开始涉足圈外了?”他笑了一下,酒杯递到嘴边,却没喝,“‘车库幽会门’是吧,许罂,你可真能!”   “关你什么事。”许罂看他一眼。   “怎么不关我的事?”金宇笑容凉飕飕的, “老子得关注着,看哪天排到我啊!走了个顾星沉,结果还有人被插队?”   许罂皱着眉头骂他。“傻逼……”   两人互相冷盯着,然后渐渐都有点儿绷不住,笑了。长大后,聚少离多,不常见面,曾经紧张的关系,也慢慢缓和。吵不起来了。   金宇笑容有些无奈,摇头低下眼,把酒杯稳稳放桌上。“说真的许罂,你对我真够狠的。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却连约炮的机会都不给。你还去找别人。”   “音乐小天王,你这话给粉丝听见会掉粉哦。”许罂斜瞟过去。   “天王可以,别加‘小’。”   许罂忍不住笑着白他。跟少年时的伙伴在一起,又找到了年少的感觉。   大家都成熟了,不再是当年在八中作威作福的几个问题学生。28岁的金宇,外形成熟了很多,现在是歌坛的一线大腕儿。   孤僻高冷,却很有作曲才华,叛逆不羁,是青少年的偶像男神。   写过很多情歌,却总是哀伤弥漫。   金宇曾给她写过一首曲子,但许罂拒绝了。   头顶,有洁白的灯光落下。给桌上的人打下浅淡的影。   金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闷头喝了。“许罂,你真是一瓶毒药。”   “知道你就离我远点儿啊。”   过了一会儿,桌上别人在聊天笑闹,许罂语气认真了些,眼睛看着陈星凡和江寰,话却是对金宇说的:“都这么多年,你放过我吧,金宇。我其实就一渣女,真不值得你耗费青春来等。”   “许罂,青春是我的,值不值得还轮不到你做主。”   “……你真顽固。”   “嗯。”   “就不能改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然后,金宇看着她,眼睛里有难以言说的伤感,“许罂,我就问你一句。”   “你说。”   “顾星沉。”金宇顿了一下,不放过许罂脸上一丝表情,“顾星沉,你还爱吗?”   “……”   鼻子深吸了一下,许罂张张口,但脑子在这一瞬,却是空白的。   “都到今天,你居然还回答不了。”金宇摇摇头,然后又想起了前阵子许罂的热搜绯闻,那张照片里,有个男人模糊的侧影。   他皱起眉头,“许罂!车库门的男主角,别不就是顾星沉吧?”   见许罂没说话,金宇脸色更就难看起来。怒火压抑在紧绷的脸色下:   “许罂!”   “不提顾星沉抑郁症治好没治好,就说他这个人。”   “斯文败类,你懂吗?”   “他智商那么高,你怎么被他玩儿死都不知道!”   -   小聚完,许罂回到家,跟父母打过招呼就回了卧室,倒在床上。手背放在额头上,呼吸有点儿喘。   喝了酒,人容易困。   但她不想睡,脑子里回想着金宇的话。   顾星沉是斯文败类,她知道啊。   他人前正经斯文,人后,却早早就把她吃干抹净了。那时候小,不懂,长大了她才明白,那个少年有多贪欲。只怕比一般男人都厉害。   最可怕的是,顾星沉还那么聪明。   高中重新在一起之后顾星沉就跟她玩儿了心术,算计着,让她一天比一天关注他,紧张他,越来越依赖,越来越喜欢……到最后,呆在他身边,按照他的方向走。   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上了音乐,非要进娱乐圈,可能她现在还在他掌心,傻傻天真地被他疼爱着,也被他囚禁着。   顾星沉英俊,聪明,温柔,也可怕。但是……她对他却恨不起来。   床垫往下一陷,是猫儿跳上来。许罂大字躺在床上,猫儿高冷的从她脸边走过,都不带搭理她。   许罂哄它过来,却被这小东西无视了。她一恼,强行拉过来,撸了两把。   猫老了,性格不活泼,毛发也开始干涩,毛根发白。   那一年,她在顾星沉公寓的小区里捡到了瘦骨嶙峋的猫儿。那是顾星沉失踪的一个月后。猫儿在楼下徘徊不去,在找着主人。   许罂抚摸着猫儿的脑袋:   “小罂。我都养了你快九年,怎么还不认我?”   “瞧你这一脸的高冷样儿。”   “你前主人优点那么多,怎么就把他缺点给学了。”   后来这些年,许罂才渐渐明白,当年内向安静的少年一个人在空寂的家里,轻声地叫猫儿“小罂”时,是怎样的心情。   顾星沉的爱,太深太重了。她承受不了。   可惜当时年纪小,她并没意识到,自己被人那么深的,精神依赖着。并不知道,她一举一动,都可以让一个人为她疯狂。她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摧毁。   但现在,她好像彻底自由了。   过去一个月多,顾星沉都没联系她。   顾星沉对她,应该是没那个意思了吧。   原来到最后。   他们也没逃过大部分初恋的宿命。   分手,相忘于红尘。   只在偶尔一个人的时候,还会想起那个人,还会有一丝的伤感,感慨曾经幼稚愚蠢的自己,那份毫无保留的喜欢。   然后又转头融入新的朋友圈子,投入没有对方的生活,奔向没有彼此的未来。   猫儿小罂在许罂脸边圈作一团,暖融融的一团。   许罂慢慢睡着了,梦见了八中的教室,男孩子宽大的校服外套,还有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星沉,我们永远不分手。我答应你。”   “这是你说的,许罂。我记住了……”   -   距离那晚小聚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   许罂正在档综艺的演播室后台,忽然接到陈星凡的电话。   陈星凡语气有些茫然,“小罂,我怀孕了。”   许罂当即说了恭喜,问她什么时候结婚,移民德国。   陈星凡却异常的沉默,然后说:“孩子的爸爸不是麦克,是江寰……”说完,她有明确地重复了一遍,“我有了江寰的孩子。”   许罂简直跟被雷劈了一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她从没有听过陈星凡那样犹疑的语气,像被突然的意外打击懵了,有点儿语无伦次。   陈星凡说,江寰生日那晚,她喝醉了,也不知发了什么酒疯,坐了江寰的车。然后,他们发生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陈星凡说很茫然,但最后坚定地告诉许罂:她会把孩子打掉。   许罂安慰了她,让她先别急,她手头工作一结束,就去找她。   那天天气阴沉,深秋的风从医院走廊的窗户刮进来。许罂冷得缩了缩脖子,她坐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椅子。心中忐忑。也心疼那条还没来得及降世的小生命。   陈星凡和江寰,明明一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最后,却弄成这个样子。   陈星凡嚣张神经粗,江寰嚣张人风流,两个人都是那么鲜明自我、直来直去的性格。其实,他们还是更适合当的朋友吧。   只怪命运太会安排人。   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灯亮着,许罂看一眼,想起些关于孩子的、遥远的誓言。   许罂低头,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来,登录了许久没登的微信小号。   里头联系人不多,很快就翻到了四个月前那个微信号。   最后的聊天记录是系统提醒添加好友再发送消息的提示。   已经过去小半年。   顾星沉与她。彻底断了联系。   其实不是没有小小期盼过顾星沉打电话过来,和他的恋爱,她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反反复复,而他也无尽的回头。   但是,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原来,这些年顾星沉没回来找她,不是出了意外,只是他不再需要她,对她不再有精神依赖罢了。   许罂无声笑了下,许罂看向走廊窗外。   飞鸟尽云层,天光冷白。   其实也好。   ——她自由了。   ——顾星沉也是。   --   安顿好陈星凡,许罂回了C市。   商战剧的试镜结果出来——完美拿下。这次是剧情为主的电视剧,不是傻白甜虐心狗血向,导演直说许罂的形象和女主角很符合。让她接下来好好补充些商业方面的知识,为演绎角色作准备。   许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欣然答应。   一来,这剧本她喜欢,值得好好准备;二来……工作可以赶走乱七八糟的情绪,让整个人也透彻轻松。   就在许罂以为,插曲过去,一切终于开始走上了正轨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一觉醒来,网上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上午9点,许罂是被Mason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的。   深秋空气冷。   许罂只伸出只手,在床头柜摸摸索索,拿到手机,缩回被子。   懒洋洋“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Mason炸了。“你那男人叫顾星沉是吧!”   许罂还没睡醒,有点儿懵。“嗯?”   Mason:   “行啊,眨眼的工夫孩子都搞出来了!”   “我是不是得恭喜你当妈?” 第65章 点心   如果网上的文字能变成口水。   她一定是场移动的洪涝。   微博热搜前十,三个都是她。许罂在笔记本电脑前刷着她的新绯闻。   #国民罂粟花妹妹人设坍塌#   #许罂堕胎#   #医院偶遇许罂视频#   第一个热搜关注量312万。许罂单手支着头,盯着笔记本屏幕上那暗红色的“爆”字,就窝火。   十分钟前刚挂了Mason的电话,她睡裙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赶紧爬起来打开电脑。   她的微博账号已经被刷爆。   网上大量传播着她头戴着帽子口罩,出现在某医院“堕胎”的视频、照片。   半真半假地掺杂着人流手术单子,费用清单,和取药的付款小票。   十分全套。   如果她不是当事人,看着都觉得真。   热搜出来的文章五花八门。   有盘点的。“细数罂粟花荼毒过的男星/男性们。”。   也有各种“知情人”、“目击者” 爆料。   还有扒她不良少女学渣黑历史的。   评论里最频繁的出现的字眼是:不良少女,堕胎,影响恶劣,滚出娱乐圈等等。   也有她的粉丝力挺,呼吁理智,相信她,但最终都被淹没在口水里。   许罂抓了抓额头,继续往下看,然后发现一条文字,出现在热搜榜第10位。   #孩子爸爸车库门男主#   许罂眉心一动,赶紧点开这条新上榜的热搜。   点开第一条,立刻跳出来一张照片:   媒体众多的千人大会,会场金辉闪耀,前头偏右的地方有讲台,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人,站在麦克风旁。   神情冷淡,英俊不凡。   深秋的清晨,空气寒凉。许罂盯着那照片不禁吸了一口气。   ——顾星沉!   --   这一天,顾星沉的微博彻底爆掉了。   评论铺天盖地。   键盘侠的言论总是丰富多彩,说什么都有。   怀着复杂的心情,许罂默默窥屏窥顾星沉的微博,等着PR团队的解决策略。   陈星凡家里背景敏感,她决不能把陈星凡卷进来。陈星凡要出面澄清的微信,她全部拒绝了。   出卖朋友的事,许罂是绝对不干的。   Mason很紧张,平时许罂黑料就多,这次像是蓄积爆发了,加上有人幕后操刀。舆论很激烈,对许罂很不利。   “不良少女”、“未婚堕胎”,事件影响太差。商战剧的导演透露信息给Mason,如果处理不好,可能考虑换人。   许罂等到下午四点,没想到PR的策略,必须事件男主角配合澄清。   顾星沉的电话她已经删除了,就微信号还留着。   天气阴阴的,不多会儿下起细细秋雨。   Ks传媒在大厦15层。   许罂在休息室对着手机微信界面,那个股市曲线照头像的微信号皱眉。   手指在申请添加好友那项上犹豫了十几分钟。   迟迟,摁不下去。   犹豫超过半小时后,她心情越来越烦。   最后,许罂干脆一咬牙,果断收好手机,拿了风衣外套,直接坐电梯直接下到车库。   深呼吸了一下,许罂拉开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   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导航地图的目的位置,输入——   “EC国际金融城”。   --   因为来过,所以不陌生。   这次许罂学聪明了,就在车里等,不下车,就不会被拍。   她来的时候下班时间已经过去,此时车库很空。手机时间屏幕在昏暗的车内亮起一方光,时间21:03分。   许罂透过车窗玻璃,看一眼旁边。黑色宝马轿车,很商务,一尘不染地安静停着,也不见它主人有出现的趋势。   “顾星沉好像总加班很晚。”   “工作好辛苦的样子……”   脸上戴着黑口罩,许罂的呢喃在口罩下听起来闷闷的。等的时间越长,她心情越复杂了。   微博热搜闹那么大,又是各种App的花边新闻。顾星沉肯定知道了。   所以……   他现在,什么想法?   车里热,许罂把口罩扯低了一些,低头刷微博。   #孩子爸爸车库门男主#这条还在热搜上。   那条有顾星沉照片的微博,标题文字是:孩子爸爸系“车库幽会门”男主。华尔街海龟,金融界新秀。@顾星沉   许罂也是今天才知道顾星沉有微博。公司性质的,实名认证,后面跟着一些他的头衔。   微博内容全是各种行业信息,和别的企业高管、董事长之间的礼尚往来,没有一点儿个人生活。   但评论量惊人,全是因为车库门带来的乱七八糟。   评论前排,有几条被点赞得很高:   大兄弟,约P女明星不戴t。会玩儿666   可怜了那条小生命。渣男!!   让女方独自打胎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斯文败类   许罂眉毛皱紧。内心模拟着男人的想法。   ——多年不联系的前女友堕胎上热搜,自己莫名背锅,被骂上万条渣男。   啊。   光想想,都艹淡啊……   许罂扶了扶额头,向来厚颜无耻如她,也觉得有点儿没脸见这位前男友。   似乎不论年少时候,还是成年的现在,她每次与顾星沉的相遇、重逢,都是一副孟浪渣女的状态。   唉。   X了狗..   许罂的心肝儿正在万分焦灼,旁边宝马的车灯就亮了亮,吓了她心头一颤!   暗暗摁下窗玻璃,许罂双手搭在车门上,像个鬼祟的小偷,循着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偷看。   有节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在车库空荡里,回响有水滴落潭的空灵。空气如水,被荡起涟漪,撞进她的耳膜。引得,她心脏都跟着缩了下。   因为视线被旁车遮挡,许罂最先看见的是一双深棕色男士皮鞋,然后往上是西裤长腿,以及随着步子摆动的、白皙的手,腕表。男人的腰上,有H形状的皮带扣……   他终于走到自己车旁边,目光垂着,略有些疲惫,懒懒的很冷淡,像是对什么都没兴趣。   顾星沉刚拉开车门,忽然从背后伸出只白嫩的手,把车门“砰”地锁回去。   黑的车漆,女孩白嫩纤细的手儿,对比鲜明。   刹那。   有熟悉的香水味从他背后袭来。   唤醒嗅觉。   困倦被瞬间一扫,顾星沉眼睛睁了睁,从窗玻璃上,看见他的影子后侧出半个娇艳玲珑的女人,她正透过玻璃和他对视。   “聊聊呗。”   然后她眼睛弯了一点儿笑。“前男友。”   -   真做起来,比许罂想象的轻松。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壁咚截人那么顺利。只是,现在仿佛比刚才更难熬了。   车门被拍上,许罂回身来系安全带,顺势看了眼上车后就在副驾驶沉默不语的男人。他半垂着眸子看着前方,周身发寒。   许罂身体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头皮一层一层开始发麻。   顾星沉,真坐在她车上了。   跟。   做梦一样……   “你害怕?”顾星沉突然开口。   许罂终止对他的打量,垂眸系好安全带,“没。”   又补充,“有什么,好怕的……”   旁边的人听了,没反应。   有一些不美好的回忆,似乎要被这个“怕”字勾起。幸而,他们都没说话,沉默安静拯救了这个尴尬局面。   现在的顾星沉,成熟了,但似乎也更冷漠。线条变得硬很多。   许罂发现了对方的变化。   汽车引擎被发动,车身有极细微的抖动,许罂刚扳动方向盘打算开走,油灯就开始闪红,有缺油的警报声响起来。   许罂皱眉。   顾星沉看了眼表盘。“车没油。不能开。”   许罂:“……”   略略尴尬。   是没油,她看见了!该死的,真后悔没在路上早点加满点儿啊。   “还是开我车吧。”   最后,还是许罂乖乖坐进黑色宝马的副驾驶。   车内空间宽敞,没有饰物,连空气都是清澈的。   “去哪儿。”   “找个,能放心说话的地方吧。”   许罂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的链条包上,坐姿破天荒地有些拘谨,但她还没放弃,在努力维持表面的放松。   “我朋友的咖啡厅。可以吗。”   “容易被偷拍吗。”   “不会。”   “那就好。”   无色无味的空气里,渐渐有了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顾星沉呼吸着这空气,眼眸垂下来,神色收敛,发动引擎。   但他没有立马开走,而是从两人中间的车载小箱子里,拿出一只眼镜盒,取出一副窄银边的眼镜。   许罂侧了下脸,看他用洁净的绒布细细擦了镜片,然后才戴上眼镜。   “你现在戴眼镜了?”   “偶尔。”   “近视了?”   “一点吧。”   许罂抿了下唇。多年不见,重逢的聊天,竟有种没话说的感觉。   顾星沉一直沉默,许罂觉得气氛很微妙的尴尬,得说点什么。   “我来找你……是想跟你道个歉。害你无故被卷进一场舆论风暴。以及,还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到了地方再细聊吧。”   “……哦,也好。”   微妙的尴尬任它蔓延,许罂也不找话说了。   朋友多,善于打交道,什么人话鬼话她都能讲。但是,这个瞬间,面对着现在的顾星沉,她竟然嘴笨到找不到个合适的话题。   顾星沉深沉得捉摸不透,许罂有点煎熬。猜测着对方心思,以及一会儿要聊的问题。   车进隧道后,头顶不断有白色灯光迎面飞过,车里光影闪现。   许罂余光朝旁边扫了——为了方便开车,顾星沉脱了西服外套,现在只穿着白衬衣。侧脸轮廓分明,鼻梁上一副透明的眼镜。   黑色的皮质方向盘上,他白皙修长的手,手背上微微凸起蜿蜒的淡青色血管,不时操控着方向。指甲干净,在灯光下有淡淡的光泽。   ——他没戴戒指。   ——是单身?   许罂暗暗扫着顾星沉的侧影。   她看了他很久,然后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段电影台词:   我喜欢那种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戴眼镜,手好看,声音好听。   我先吃他做的饭。   然后……   成为他的点心。 第66章 三个字   那个咖啡厅不远,在靠近金融城的一个新商圈。   商业还没起来。现在晚上九点多,稀稀拉拉几个人,太安静了,连近处路过的人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许罂赶紧把口罩拉高,又把帽檐扯下来。只露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转,警惕被人偷拍。   顾星沉看见地上许罂的影子。有些鬼祟。   他们从观光电梯,直接到了3F的咖啡厅。不大。原木的古欧洲风设计,有罗盘和书架子。   人不多,就两三桌客人。许罂扫了一眼,应该都是附近的高管或者什么人物,都穿戴着奢侈品,举止优雅地交流着什么。   但他们没在下面,顾星沉带她上了旋转楼梯,上面是单独的阁楼,有一架子外文书,和一张咖啡桌。桌旁的落地窗外,有路灯微雨的夜色。   这不像顾客的待遇。阁楼的布置,很私人。   顾星沉随手把西服外套放在旁。   “随意坐。”   “好的。”   他们相对坐下,隔着一张桌子,抬眼,就能看见彼此。   谈话间短暂的目光相接,一触即分。不着痕迹。   Waiter是个皮肤半酱黑的吉普赛的小伙子。说英语时口音很重,但速度快。   许罂英文不好,就看着、听着,然后注意到顾星沉搁在桌上的手臂。   ——白衬衣袖子与原木桌的褐色纹理相撞,像冰奶块与咖啡的碰撞,极致的清冷风雅。   Waiter跟顾星沉很熟稔,态度也很恭敬。许罂偶尔能听懂几个单词。   服务生没问许罂点什么,和顾星沉交涉完就走开了。   然后顾星沉目光顺势落到前面,就和许罂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彼此短暂得停顿,许罂略略不自在,低脸别了别耳发。   “你应该不是客人吧。这儿……挺像你私人空间。”许罂看了眼书架。   “是朋友的店,我顺便入了些股份。”   果然是老板。许罂倒不奇怪,高奕说,顾星沉留学时就自己挣学费。他们玩儿钱的,思路多。   顾星沉衣着虽简单,但都是高奢品。   想他这种职位,在公司是占股份的,所以许罂想,顾星沉应该过得还不错。   顾星沉这种男人,看起来斯文英俊,温和也有修养,没什么脾气,还会做饭。应该是现代的女性最理想结婚对象了。许罂想着,忆及一些往事,读书时顾星沉的追求者还是不少。   不过……   她更凶残,没人敢动她嘴里的奶酪。   落地窗一半映着室内许罂的侧影,一半透着,外头的寥寥夜色。雨突然转大,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蜿蜒水迹。   阁楼的空气,混着咖啡和奶糖的气味,又苦、又甜。   短暂的沉默后,气氛变得微妙。   许罂看着对面。那里坐的,是她阔别九年的旧情人。   那一场,痛彻心扉的分手,激烈,匆忙。   本应有很多话要质问,或者解释。   可是,都九年了。   时过境迁,物非人也非。   年少幼稚的爱情,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又算得了什么?   乱纷纷地想了这些,许罂决定落入俗套,用了最老套的台词开场。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顾星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他个子高比许罂高很多,所以看她的眼神,总是俯视的。   那双眼睛,沉默,漆黑。   “挺好的。”   许罂垂下眼躲开顾星沉视线,过了一会儿才酝酿出个轻松的笑容:“抱歉啊,我没想到高奕的上司是你。之前那些……真是冒犯了。”   “无妨。”   许罂耸耸肩,尽量让气氛平常。   “你知道,我向来这方面不是很注意。你千万别当真。就当做……开了个玩笑吧。”   顾星盯着她看,沉沉默了两秒以后,才回答。“不会。”   “总之,牵扯你被网上骂得那么惨,我很抱歉。”许罂说, “今天冒昧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起澄清一下。一来还你个清白,二来这事儿闹得挺大的,可能对我前途有影响。”   顾星沉眼皮动了动,看向许罂。“你说,我都配合。”   顾星沉的爽快让许罂稍微松了口气。   她把PR团队的大致要求说了下,顾星沉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所以她大致说了之后,只强调关键点: “大概就是这样。只要你一口咬定不认识我就行,剩下的我团队会处理。你看这样行吗?”   然而刚刚说都配合的人,现在却盯着她,不吭声了。   许罂眨眨眼。   从小,她什么闹哄哄的场面、棘手的人,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顾星沉不说话。   他不表达自己,她就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成年后的顾星沉,安静地坐在对面,看起来是个很简单的人,但仔细捉摸他,才发现深沉得不可窥视。   顾星沉不接话,气氛又开始怪异。沉默到冰点临界值的时候,顾星沉才弯唇笑了下。七分冷淡,三分温和。   “让我当做不认识你吗?”   “嗯。发微博澄清,然后,我团队会操作。”   “明白了。”   得到应允,许罂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才泄了。也回以淡淡的微笑,算是礼尚往来。   有一扇窗开着,风很凉,顾星沉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穿得很少,脖子和锁骨下大片雪嫩的肌肤,风一来,吹动她发丝在那里轻抚,也冷得她,不自觉地抱住胳膊轻轻摩挲。   目光暗下去,顾星沉的手在从桌上放下去,手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摸到自己外套,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垂下眼,不再看对面。   等咖啡的时候,他们又聊了下其它。比如外面的雨,彼此的工作种类和大致内容。   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彼此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所以气氛还算平和   他们仿佛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又或者很久没碰面的、关系普通的朋友。   聊着些浅显、呆板的话题。   客套,又不失礼貌。   有种,匪夷所思的和谐。   许罂慢慢享受这虚假的和谐,扮演着平静轻松。而对面的男人似乎也安于如此。   Waiter端来咖啡,许罂捧着多奶的卡布奇诺,微微诧异。咖啡是顾星沉给点的,他竟然还记得她爱喝奶味的东西。   许罂正想着,对面突然有咖啡杯摔落桌上的声音。   液体飞溅起。   服务生吓得一叠声说sorry。顾星沉左手腕的腕表已经脏了,他安慰了服务生,然后将表解下来,交给他去清理。   许罂看看他手:“烫到了吗?”   “还好。”   洁白的袖子沾得星星点点,顾星沉整理了一下。许罂眼神一愣,然后眼睛睁了睁,盯着那里。   ——男人干净好看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蜿蜒着,十分吓人。   怵目惊心。   许罂登时四肢百骸一凉,头皮也开始发麻。脑海里止不住想象,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鲜血横流的疯狂样子。   顾星沉终于觉察到对面的目光,抬眸见许罂脸色惨白,盯着他手腕,惊恐无措。袖子被快速扯下来,顾星沉迅速把手放到桌下,不让那丑陋羞耻的东西暴露出来。   他呼吸有些许乱,唇线紧抿着,在忍耐。   但看见就是看见了。   满目的惶然,许罂满脑子都是那道疤!镶在白皙皮肉里,深得悚然。像撕裂一切美好的刀子。   虚伪的和谐被撕破,剩下的,是里头鲜血淋漓的事实。   每一件,都让人害怕去回忆。   许罂头埋得低低的。   有些东西,被尘封许久,连自己都以为过去了,可真到面对的这一刻,什么自我催眠的没事,全部崩塌。   “抱歉……我想先走了……”   说完,许罂抓起包,冲出咖啡厅的时候捂住了脸。心口透不过气。眼睛发酸。   做不到。   她还是做不到。她不恨他,原谅他,但是……要面对,还是好难。   忘不了那些深刻的痛。   他可怕的样子。   后来几年,时常在她噩梦里重复。   雨有点大。   许罂没有方向地跑了一段路,瘫软在路边的花坛旁。微卷的长发被沾湿,她捂住脸,低低地哭了。   背后有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靠近。越近,越慢,直到停在她背后。   宽大的外套落下来,把许罂从头罩住。雨滴,立刻被隔绝在外。   “别哭。”   许罂被裹在外套里整个抱住,湿润的头发,抵着男人的下巴。顾星沉的怀抱,比少年时更宽厚。他在她头顶呢喃,嗓音很哑。   “对不起。”   雨冰凉,许罂发着抖,抬起头看顾星沉。   远远有路灯光落过来,顾星沉的脸是模糊的。   许罂笑容有点冷,说话的瞬间,眼泪滚下来。“顾星沉,这句对不起我等了好久。九年了!你欠我的。”   顾星沉没看许罂,也不让许罂看他此时的脸。他揽着许罂肩膀的手臂力量很重。 “是我欠你。对不起,所有都……对不起。”   对不起   对你的欺骗,设计,囚禁……   对不起   明明很爱你,却把你爱得万分痛苦。   我一直,不是很好的人。   --   顾星沉在门上摁了手指。指纹锁,一碰就开了。   玄关的灯亮起来,昏黄的一束。顾星沉一手揽着有些精神恍惚的许罂,一手拿了新的毛绒拖鞋给她。   “站不稳就靠着我。”他说。   但许罂没有搭理,她完全不是咖啡厅里时那温柔客气的样子。   她高傲冷艳,一身的刺。一路上一语不发,没给他一点儿好脸色。   许罂摇摇晃晃弯下腰,脱了鞋子,但并没听话地穿他给的拖鞋,光着脚就往里走。尽管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但他们的相处模式里,许罂一直是没有忌惮的。   她想怎么坏脾气,就怎么坏脾气。从小她就爱欺负他。   顾星沉眉头皱拢,“回来。不穿鞋会感冒,听话!”   他拽她手腕一扯,拉到怀里禁锢着,然后蹲下身,让许罂坐在自己手臂上。不顾她的反抗,顾星沉强行给套上了毛拖鞋。   “我不穿你的东西!变态。”   “要骂我也把鞋先穿好。”   穿好后,顾星沉觉得许罂站不稳就没放手。许罂不太正常,恍恍惚惚的。   顾星沉拽着去沙发先坐下,又去饮水机到了热水,给她放到茶几上。   然后去浴室放好了热水。   “去把湿衣服换了,好好把身体泡热。别感冒。”   “换洗的衣服在浴室门后的柜子上。”   许罂当他是空气,起来往浴室方向走。   顾星沉在沙发坐下,许罂走开后他才抬头,目光一直追随许罂的背影,到浴室门口。   但没想到许罂在门口便开始脱衣服。薄薄的黑色连衣裙,一剥就落地。   猝不及防。   顾星沉瞬间偏开脸。   浴室的水声响起来,听动静,她明显是连门都没关的。   心跳得有些躁了。顾星沉揉了揉眉心,从茶几抽屉里拿了一包烟,撕开,去阳台的冷空气里抽。   脚边是那盆被他照顾得很好的绿萝,在夜风里摇曳,剐蹭着他脚踝,微微的痒。顾星沉却想起了方才女人的长发,摇曳在雪腰的背影。   顾星沉抽烟的姿势很文雅,没有痞气,端端正正地站着,脸上也没什么享受的表情。   只是烟雾从他淡色的唇里出来时,有些迷离慵懒的味道。   他抽了两根,终于把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旖旎挥散去。   散掉了烟味,顾星沉才进屋子。   然而浴室却很异常,没有一点声音。门果然打开着,里头照明灯、暖灯全打开,光线极其明亮,从门口投射出来。   顾星沉试着在门外喊了两声,里面却没回应。   想起许罂恍惚的样子,他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浴缸被放得满满的清水,还在不断往外溢。   许罂仰靠着边沿,竟是睡着了。眉头难受的蹙着,嘴里胡乱说着什么。   顾星沉碰了下许罂额头,才发现她居然在发烧。   想起刚才她乱七八糟的生气,原来是烧糊涂了。许罂从小有个毛病,一发烧就脾气差,神志恍惚,爱说胡话。事后却并不一定记得干了些什么。   她一直是娇生惯养的,臭毛病真的不少。   顾星眼珠动了下,平静的目光略有浮沉。   清澈的水下,女人美好的身体,雪嫩无暇。成熟女人的诱惑,被波光淋漓的水面映射、荡漾。所有风景,毫无保留。   顾星沉的眼睛,越来越暗,清冷的眼睛里有一些火星子在蹿。   她的风景,少年时代,他看过。现在,只是,似乎现在的韵味有一些不同。   ——成熟了,特别的..性感。   然后,顾星沉垂下眸,无奈地苦笑。   她总是这样。   毫无戒备,在一个觊觎贪婪的人面前,肆意绽放她有多美好。   心那么大。   丝毫不觉察,他其实跟别的男人一样,居心叵测。 第67章 燃,不燃   秋雨的夜,又润又深。   顾星沉把许罂抱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   卧室没开灯,很暗。   他手放在西裤兜里,站在床头,借着从客厅晕过来的光,打量睡在他枕上的女人。   许罂虽然生着病,却也睡得并不老实。那只白嫩的手儿,在夜里很打眼,总在被子下拱,跃跃欲试想钻出来。   它就快钻出来的时候,顾星沉蹙眉伸手,捡被子丢过去,又盖住它。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反复了好几次,多动症美少女才终于安静了。   顾星沉俯视她。   九年了。   本来,他这辈子都没打算再与她见面。   没想到,竟然还是碰上了。   顾星沉思绪纷乱,一点点地理着,想要理清楚。   这时,手机来了短信。   是一串号码,没有建联系人。   消息断断续续,一条推一条往上堆。   00:23【孩子,你回国啦?】   00:25【你爸爸说你回国,而且连媳妇都找了,我本来还不信,刚刚看了微博才知道了。她还是个明星啊】   00:26【有空,你带她一起过来。给爷爷见见。】   顾星沉瞟了一眼,没理。   过了几分钟,对方按捺不住,打了电话过来。顾星沉接起,朝客厅走。   听筒里的声音有些苍老。   “孩子,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们吗?”   顾星沉脸色冷淡,是无所谓难过也无所谓高兴的无动于衷。“从无期盼,谈不上原谅。”   那边的老人仿佛难过。“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父亲他……始终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你不能不认他啊。”   客厅门被拉开,冷空气扑面而来。顾星沉走到阳台,把玻璃门拉好,免得声音传进去。   夜色暗沉,黑压压地落在人头顶。   顾星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   “我最恨的,就是他给我这条命!”   电话挂断后,顾星沉在阳台抽了根烟,然后进屋。   他随手把手机放茶几上,去冲了把脸。出来时正听见有手机的铃声。   但不是他的手机。   是许罂的。   来电显示:金宇。   第一遍顾星沉放下了手机,没管。直到电话打来第三遍,他才接起来。   “喂。”   雨夜安静。听筒那边有一秒的停顿,然后是金宇低沉的嗓音,“许罂呢?”   “她睡了。”   这次,金宇安静的时间更长。   许罂睡了,电话是顾星沉接的。暧昧,不言而喻。   顾星沉和金宇两个男人,都是内敛深沉的人,往往性格相似的人对彼此有微妙的感应。较量,亦无声无息。   “顾星沉,你不是决定放她自由吗?又回来干什么。”   “金先生是不是管太宽?”   “你信不信顾星沉,假如不是你,许罂早就是我的了!”   顾星沉拿起烟盒子,在茶几上轻敲了下,抽出一支衔在唇缝里。滑动打火机吸燃。   他展臂往沙发上一靠,脸色冷淡,西裤白衬衣,平静柔和之下暗藏锋利。   冷面的书生。   “我信。”顾星沉说,“但可惜你假设不成立。许罂12岁和我谈恋爱,整个少年时代都和我在一起。哪怕分开,到现在,也还忘不了我。”   听筒有金宇重重呼吸的摩擦声,他咬着牙咒:“禽兽!”   “你一直都懂我。”顾星沉甚至有一点笑。   他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香烟的白雾在他淡色的唇间吞吐。硬挺的鼻梁上有透明的眼镜。   “你说得对,我就是斯文败类,就是禽兽,那又怎样?”   金宇:   “顾星沉,既然你当初决定给她自由,就别再害她!”   “当年你就不让她进娱乐圈,难道现在想让她退圈跟你走吗?”   金宇说:   “我告诉你,我能接受她跟别的男人上床。可你能让她和男人拍吻戏吗?能接受她和人传绯闻吗?嗯?”   “你那么强的占有欲,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收拾她?!”   “你们俩天差地别,根本不合适!”   短暂的沉默。   顾星沉语气很沉,“你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   那边传来金宇的笑声:   “呵。”   “我是没资格。”   “但就那么不巧,你昨天见的心理医生,恰好我认识。”   羽睫一挑,顾星沉眼睛闪过冷光。   听筒里金宇的话里有居高临下的嘲弄,他很轻松地笑了一声。   “顾星沉,你的抑郁还时常复发是吧。”   “真有趣。”   “衣冠楚楚,心里却腐烂得不成样子。”   “哪个女人跟了你,能幸福!”   --   天亮的时候,许罂的烧退了。   她在一阵渴意里醒来,迷迷糊糊,听见窗户有一声遥远的汽车喇叭声。   窗帘被人细心的拉着,所以睁眼并没有刺目的强光。   许罂揉揉太阳穴,撑着手臂坐起来。朦胧感觉出了一夜的汗,现在身上倒是轻松很多。   窗帘缝隙有光进一线白,许罂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是男人的,脚下的拖鞋也是。   她走出卧室。   屋子的布局很陌生。   桌上有电磁炉温着的热粥,旁边有两样蔬菜切丁拌的小菜和一盘面点。   但没有纸条。   只言片语都没有。   许罂环扫了眼屋子,装修是冷色调的,简洁整齐,也很空,不像家,倒像是酒店,除了必要的东西,没别的饰物。   对于昨晚,许罂依稀还有些印象,知道这里是谁的家。   她没动早饭,又回到顾星沉的卧室,拉开他的衣柜,翻翻看看,又一点不顾忌地拉开抽屉,明目张胆窥探这个男人。   但什么都没有。   到处都很空。衣柜大部分是西服衬衣,还有跑步运动的类的衣服,基本黑白灰三色。抽屉里只有几瓶感冒药和一根数据线。   ——一种,毫无存在感的生活。   许罂光着双腿,上面穿着男人宽大的睡衣,拿了只烟灰缸,在飘窗靠坐着抽烟。   房间里全是顾星沉的气息。他身上沐浴露和皂角清香,还有点,属于青年男人的,旺盛的荷尔蒙味道..   许罂一个人抽了很久的闷烟,才换衣服,离开。   -   晚上 19:45。   顾星沉回到家,屋里已经没人。   桌上饭菜没动,已凉透。   整个卧室都是烟味。他从不在卧室抽烟,可想而知是许罂。   她才来一晚上,家里就变了很多。到处乱乱的,像被淘气的宠物捣过蛋。   床上乱糟糟,衣柜乱糟糟,连他的贴身穿的衣物都被拿出来,扔在被子上。   许罂走了。   只留下忘记的一支口红,和随意丢在卫生间淋浴旁的一套内衣裤。文胸是黑色蕾丝的,薄得有点儿透了。   从小许罂就爱美,穿衣大胆。   只是没想到,长大之后会这么性感奔放。   顾星沉默默把她的内衣裤收起来,闻到上面有香水味。   他脱下腕表,挽起衬衣的袖子。   水龙头被打开,水花冲在顾星沉的手背上。   --   商战剧叫《金色黎明》,开拍一个月了。   让许罂惊喜的是,唐糖竟然也接了戏,在剧里饰演她的死对头,腹黑小白花女二号。   剧的内容是破产富豪家兄妹三人,失散,复仇,重振家业的故事。   导演要求很高,经常一条拍几遍,许罂是女一号,戏份又多,经常拍得没日没夜。从没这么累过。   如此也好,没时间去烦恼别的。   她每天呆在剧组,哪儿没去,连手机都玩儿得少了。   下午拍完戏后,剧组放假。几个有闲的演员说晚上一起小聚。   “小罂,你最近是不是累了。”唐糖挽着许罂的手,往饭店走。前头是同剧组的几个演员。   “有吗?”   “有啊。”别人不知道,唐糖却了解许罂,“你进剧组开始就不活跃。碰到事儿了?”   冬天了,冷风刮来,冷得许罂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把衣领拉高,眼睛埋在发丝的遮蔽里。   “能有什么事儿,就心情比较懒,不想闹。又不是小孩儿了。”   唐糖打量许罂一会儿,凑近小声问:“其实是因为顾星沉吧?”   许罂瞟她一眼。“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啊。一个月前你那庄轰动的堕胎绯闻,男主角不就是他么?你们见过面了吧。”   许罂眼皮垂下来,走了两步之后看向前方。“嗯。”   “打算复合?”   “没有。”   “干嘛不复合啊?顾星沉多好啊,青年才俊,27、8岁就CEO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唐糖肩膀撞撞许罂,笑得很坏:“关键是,做爱、做饭都那么棒,你真舍得不要他?。”   许罂瞪她一眼,脸有些热。“越扯越离谱了你……”   “呼,小罂你知道吗,你只会对顾星沉脸红。”   “让你别胡扯,讨厌。”   许罂在寒风里缩着脖子、加快步伐,唐糖死皮赖脸跟上:   “我哪儿胡扯了?”   “你高中的时候身上老有奇怪的印子,当我傻啊?不是顾星沉是谁。”   “你得抓紧啊。顾星沉微博上那篇澄清文章,引得网上迷妹一片……”   “小心别给人抢了。“”   许罂白她,“爱抢不抢。”   “你就算不跟他复燃,道个谢总是要的吧?”唐糖说,“毕竟人家无缘无故为你受了万人唾骂,还实名帮你澄清。谢谢都没有,你也太无情了。”   当年的事,知道内情的只有金宇。包括陈星凡和江寰在内,都不知道顾星沉和一般男生不一样。   -   大家吃完饭,去了KTV包房喝酒。   男二号周思明也是音乐圈子转过来的,跟几个演员很嗨。包厢里有烟味弥散,许罂没有抽,坐在沙发靠边缘的位置低头摆弄手机。   屏幕上是那个微信号码。   添加好友的键,从没摁下去过。   那天之后,顾星沉没联系她,她也没有联系过去。   退出微信界面,许罂又找到了顾星沉的微博,看了一遍那短短的几行澄清文字,严谨,简洁,刻板得有点儿冷漠味道。   唐糖说得对,感情再怎么不愉快,就事论事,谢谢总该要说一声的。   耳旁同伴吵闹,唐糖跟周思明打得火热,一起唱粤语情歌,一堆人跟着起哄。   许罂听着他们闹,情绪也有点被调动,心情豁然很多。   然后,她干脆拿了手机编辑了条短信。   措辞很客气。   但编辑了两回,都删除掉。   顾星沉从不联系她,撇清以为很明显了。   何必赶着去讨人嫌?   许罂手机界面刚切换到微博。   忽然旁边的女演员惊叫了一声:“哇塞!徐媛媛被包养了?!”“人设塌了塌了塌了!”   所有人都惊诧了,赶紧拿起手机刷开微博看热搜。   微博上都爆了。   新四小花旦,许罂算一个,在四个里头名气最大,黑料最多,有多红就有多黑。另一个清纯做派的玉女路线花旦,呼声也很高,就是徐媛媛。   唐糖凑过来,小声问许罂:“你的手笔?”   许罂不置可否,就笑了下。   唐糖竖了个大拇指。   孩子父亲那条热搜,是和许罂竞争《金色黎明》女一的徐媛媛做的。   许罂从小年级大佬,哪儿是肯吃亏、受欺负的性格。   “徐媛媛这下惨了,包养,破坏人家庭,罪名可大了。”唐糖说,“是谣言还是真的?”   “当然真的。以前跟她同期节目,撞见过。”   谣言,仔细一点儿还能抓住关节洗干净。   徐媛媛的包养门,却是真的。   现在娱乐圈的女星,和一个有正室的富商搅在一起,不是找死么?   不过许罂没想到,她只是随手教训一下陷害自己的人,就引起了一场商政界的轩然大波!   并且,还和顾星沉有关。 第68章 私信   年关将至。   寒流袭来的第三天,影视城飘起了雪粒子。不南不北的地方,湿冷湿冷的,又没个暖气。   许罂一下戏就裹着羽绒服到小太阳跟前烤手。   唐糖在跟男主角拍,周思明朝许罂走过来,打算蹭火。   他还穿着戏里的西服皮鞋,刚坐下就有化妆师过来给他补了一下妆。许罂手里拿着剧本,斜靠着椅子瞟了他两眼。周思明仰着脸,余光正好看见许罂瞟他。   化妆师走开后,周思明故意笑得有点儿暧昧:“师姐,这么盯着我,想因戏生情?”   许罂就盯着他,似笑非笑。   周思明被盯得头皮发麻。“好吧好吧,我开个小玩笑别当真嘛。”   许罂视线扫过周思明,他整洁严谨的白衬衣。让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人。   周思明拿起剧本,“你觉得我这个斯文反派演得怎么样?”   许罂笑容有一种懒和玩味,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在心里嘲弄,不熟悉的只觉得这姑娘笑得真蛊惑迷人。   “好啊~”   “好加个啊~,那就是不怎么样咯?”   周思明人精一样,他刚从音乐圈转来演戏不久,演技方面缺乏一些。   “唉,演戏以后我才发现,还是做音乐单纯。就是不如演戏跑综艺这么挣钱。许师姐,你干嘛退音乐圈?你当时多火呀,我那些小表妹、邻居小孩儿都把你当偶像。”   许罂没说话,低着头看自己的剧本。   周思明也看了一会儿自己下一场戏,想起刚才导演卡他许多次,心里压力有点大。   “师姐,看在咱们都是音乐圈出来的,提点提点我呗?”   周思明上道地把小太阳往许罂那边靠了靠。   许罂支着头,“行啊。不过……斯文败类可没那么好演。”   “没关系,您说您说,只要让我一会儿别被卡太惨。”   许罂偏头托腮,打量周思明,脑海里,略略回忆了那个男人……   周思明不知道许罂在想什么,只见她出神地思量着什么,然后眉头慢慢皱起来,心情似乎不太美丽。   过了几秒。许罂果然放开交叠的二郎腿、合上剧本站起来。   “师姐你上哪儿啊?”   许罂把羽绒服帽子抖整齐,斜一眼周思明。“抽烟。”   周思明:……   被无视请求的周思明给了个惨淡的眼神,许罂走了两步之后还是良心发现,回头来,淡淡地说:   “我见过的那个斯文败类,品位很高。”   “他穿阿玛尼的西服,扣着爱马仕的皮带。”   “是这世上,最纯净的男人。”   -   许罂去外头抽烟。几步外的小广场,旁边有自动售货机,和一家便利店。几个人在进出。   她仰头吐了口烟,看见细小的雪粒子从天上洋洋洒洒,刚落到地上就融化成了水。   直到刚才,许罂才发现,自己竟将前男友的一举一动、一眉一眼记得那么清晰。   他笑容不多,有种天生的冷漠,但一笑就打动人心。   他很少拒绝,脾气很好,但偶尔展露一点坏,就让人胆寒。   他偶尔生气,但最后都会服软,包容对方。   也偶尔,他拒绝商量,有宁折不弯的傲气和固执。   烟才燃了一小段,就被重重摁灭在垃圾箱的烟灰缸上。   许罂没了心情抽,为了牙齿洁白,她这几年抽得很少了,只是最近……心情有点儿特殊。   她正转身回摄影棚,就听见,旁边有烟友两三人,边抽烟边刷着手机讨论徐媛媛。   徐媛媛包养门新闻爆发有两个星期了,热度持续不降。许罂也是才晓得,她竟同时被不止一个富豪包养。这下,徐媛媛是别想再混娱乐圈了。   许罂刚迈开一步,就听见那几人说:   “卧槽,衣冠禽兽啊,未成年女孩都强奸。”   “徐媛媛其实也蛮可怜的。”   “是吧。”   “社会真乱。”   “还慈善家教育家呢……”   “龌龊啊。”   许罂愣了一下。   ……徐媛媛可怜?   什么风向。   她有点儿不懂了。   然后许罂就接到了唐糖的微信:   【看微博看微博】   【大戏!!】   -   这一天,各类新闻网热点新闻都挂上了同一个人名:费良山。   微博热搜出现年度最爆屠榜。   第一条: #徐媛媛控诉费良山衣冠禽兽# 爆 524万   下面还有新热搜一直往上冒。   #徐媛媛发声被迫#   #现实版衣冠禽兽#   #校长求放过#   #我学的法律喂了狗#   片场休息之余,许罂瞄了眼大概,就没看了。   徐媛媛大概是求助被拒,一怒之下反咬包养主了。她控诉一大佬对其有强暴行为。   真假难辨。   许罂也懒得看。仇报了就结了,圈子里八卦太多,懒得浪费时间。   晚上拍完戏,许罂和唐糖一起回酒店,她们感情好,经常窜门。   唐糖敷着面膜跟她啊啊啊、天呐的说个没完,许罂调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唐糖,一杯给自己。   她背抵着窗户抿了一口酒。“费良山真那么厉害?到处是他报道。”   “当然!”唐糖不假思索。“你居然不知道费良山?”   许罂摇着酒杯,“不知道。”   唐糖撕了面膜,边揉脸边说:“他上过7次央视人物专访,而且都是《成功》《慈与善》《人物》这种高规格节目,官评慈善教育家,首都高校法律专业客座教授,不过这些只是小意思。最主要,他是国内最著名的私立大学C大的总裁和校长!C大办得很好的,法律专业超强,费良山自己也是律师出身。总之很成功。”   许罂点点头。“听起来头衔不少。”   唐糖:“哦对了!费良山还算我们同行呢。”   她在网上找了一张费良山的年轻照递给许罂看。   “二十多年前他拍过部很火的影视剧,万千少女梦中情人啊。我妈中午看到新闻,难受得饭都吃不下……”   “小罂啊,你这一巴掌呼过去,可刮倒了一棵大树啊。”   许罂将信将疑,接过手机。   照片很老,色彩有些走样。   那男人很高,长身玉立,脸上有温和的笑,头发往后梳得很整齐,打过发蜡很精神,浅灰色的一套西服,鼻梁上有一副眼镜。很有严谨、斯文的气质,眼神有些许年轻有为的傲气、犀利。   看起来,很正直矜持的一个男人。   实在跟强奸犯相差甚远。   许罂懒懒的目光在费良山的眉宇唇齿间,逡巡了好一会儿。   慢慢地,皱了下眉……   唐糖去卫生间洗了脸出来,一边霸占许罂的化妆台擦脸霜,一边冲镜子里低头看手机的许罂说:“下个月过年,你回S市吧?”   许罂放下手机。“回。我敢不回我爸妈得以死相逼让我退圈!”   唐糖被许罂逗笑了:“我看高中微信群,年后办校友会。”   她把面霜盖子拧上,回头笑着问许罂:   “所以你去么?”   “大明星许校花。”   ---   许罂昨晚10点的飞机到的S市。   谭叔老了,司机换成了他儿子,在机场接了她往家回。父母早早准备好夜宵,等着她了。   这一趟轻装简行。   许罂所有行李,就一只老猫。   南北气候差异大。   许罂在南方呆久了,突然回来嗓子干得发涩,烘着暖气睡了一晚,天亮起来鼻血流个不停。   大年三十见了一场红。   奶奶避讳,硬说是“红红火火,预示许罂来年要大火,要拿影后。”   大家也跟着图喜气,蒙着眼睛跟着说瞎话。许罂就窝沙发上一边翘着手指涂指甲油,一边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们表演。   日子,有她年少时不能体会到的纯净、温馨。   晚上吃团圆饭,大家都坐落了,才发现稀里糊涂的奶奶,在桌上多摆了一副碗筷。   许母赶紧让人撤走,多摆碗筷不吉利。   奶奶却阻止,“撤什么?星沉该到啦。”   她苍老的手握住许罂的手,手背上有褐色的老年斑。“补习班下课啦?你这么早就回来,不是又逃课吧!”   许罂一僵。   “妈,您糊涂了。星沉不来。”   “对啊妈,哪儿还什么补习班呢。您孙女儿都二十几了,星沉咋可能上补习班呢。”   奶奶还在稀里糊涂的自言自语,不相信,说明明记得昨天顾星沉还来家里给许罂补习功课。   许罂拿起筷子,被父母复杂的目光瞧着,在桌上夹了一片羊肉,放在老人碗里。   “奶奶,我和顾星沉分手很多年了。”   “他就算上完补习班,也再不会来我们家吃饭了。”   -   吃完年夜饭,许罂陪家人看了会儿电视,就坐不住了。一年一度的春晚版社会主义教育,对于大学渣来说那就是精神折磨。   许罂坚持了一会儿,洗漱上楼去了。   以前吃完年夜饭,渣小分队都会齐聚出动,挥金如土地嗨个通宵,极其奢靡。   但今年没聚。   陈星凡怀孕又堕胎的事情,终究还是没瞒得住江寰。两人最近闹得不可开交。陈星凡躲都躲不及,更不可能聚。   许罂在微信里回复了一些新年问候,然后就推开窗,把老猫抱在怀里抚摸。   窗外夜色浓郁,有各种年货和爆竹的气息混合。   对面洋楼的邻居张灯结彩,老人孩子闹哄哄的声音偶尔传来一两声。   气氛和谐、热闹。   明明应该很开心放松的时候,许罂却觉得自己有点儿怪怪的,兴奋不起来。她揉着猫脑袋。   “猫小罂,你有没陪过前主人过年?”   老猫打了个哈欠,脸懒懒的。   “看你这懒样。”许罂把不耐烦、想逃走的老猫捉回来,揉它老脸,猫儿一脸不爽,“我脾气就够差了,你比我还差,别动!乖乖给我抱会儿!”   结果猫还是跑了。   ……   许罂披着长发,在飘窗上靠坐着,双腿交叠,有成熟女人的性感优美曲线。   她抱着胳膊,细小的女士烟,夹在她白皙的指间袅袅。   窗外月色升起,细细的一勾,旁边有一颗浅浅的星子。   每每看夜空,许罂就不免想起了,某个名字里带着星字的男人。   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   月亮移往中空。   许罂不可抑制地在想:   顾星沉,该怎么过年呢?   会不会是……一个人。   烟燃着,许罂一口没抽,光顾着发呆了。   然后等烟烧到头的时候,许罂随手往旁边的容器里一怼,以为是烟灰缸,等怼完才发现是老猫还没来得及放到厨房的饭碗。   猫小罂在盯。   许罂把头发往背后拨了拨,瞪它一眼:“看P!”   猫:“喵~”   笔记本电脑被放到桌上,打开。许罂看看时间,23:55。   还有5分钟到新年。   她开了个微博小号,在搜索栏里打下名字。   然后下面出来一溜的“车库门”、“孩子爸爸”、“许罂炮友”等系列消息,顶头的微博账号实名认证的:顾星沉。   许罂点进微博页面,大致刷了下对方微博,最近一条是十天前发的,一条行业公司的收购新闻,配图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曲线。   许罂刷了几屏,都没看见一条原创微博,倒是换到按照热门排列之后,榜首就是原创的——那则澄清车库门车震、否认与女星许罂认识有染的长微博。   真能睁眼说瞎话呢。   底下还迷倒一片小迷妹,当他是禁欲君子,崇拜得不行。不过他毕竟不是娱乐圈的人物,那些评论都是一两个月以前的了。   粉丝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夜12点,新年到了。   许罂点开私信,学着微博评论里喊脑公的小迷妹们的中二口气,打下文字发送过去:   【乖宝宝脑公,新年快乐[鞭炮]!】   【要开心】   【(*^▽^*) [爱你] [比心] 】   发送完,许罂关掉了私信小窗口。然后随手刷新了下页面,许罂就愣了:   顾星沉的微博页面,多了一条公司性质的新年祝福。   时间:1分钟前。   他,在线??   许罂,些许凌乱。   然后微博提示有私信过来,她鼠标已过去,点开,只有两个字。   顾星沉:【谢谢】 第69章 荞麦茶   这一瞬间,像有男人深沉的呼吸,隔着笔记本屏幕,席卷而来。连带她脸上和脖子的肌肤,都一阵战栗。   许罂提着口气憋在心口,盯着那两个字。心使劲跳了两下。   脑海里,是顾星沉干净好看的手指,落在黑色的键盘上敲击。   啪。   许罂使劲合上电脑,立刻中断这一场惊险的暴露。   双手插在头发间抓了抓,许罂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花茶,压了压惊,   不。   顾星沉怎么可能认出来?   毕竟,这只是个小号而已。   想到这儿,许罂提在胸口的呼吸才泄出来。稍微冷静了一些,然后又再冷静了一些。她巴掌一拍桌子,觉得自己像个傻叉。   “是啊。”   “我慌什么?”   “我只是个路过的伪野生粉而已!   看他一个人过年可怜。   哄两句而已嘛。   --   校友会在初六。   同学少年时,大家在同一个教室朝夕共度,毕业各奔东西,难得有这么个齐整的时间,大家都在家乡。   提前几天,微信同学群就消息刷屏了。班主任徐静和几个科任老师也在群里,不再有当年严厉,都变得温和慈祥,亦师亦友。   聚会正式集合是下午2点,全班接近五十人,来了近四十个。   活动流程是:下午参观学校,师生拍照留念,6点在大队长火锅店吃火锅,然后去KTV唱歌。   今天返校的不止七班一个班级,还有年级其它班的校友。校园里一时热闹。   七班的学生三五成群,互相拍照留念,渐渐在学校里走散开。   陈星凡一步不敢离开许罂和宋小枝身边,生怕落单,因着江寰正不近不远地吊在后面盯着抽闷烟。   江寰盯着陈星凡背影,又愤怒、又幽怨。   最后,许罂看得实在不忍心,还是给了痴汉一个契机。   她把陈星凡往江寰那儿一推,“行了行了,我遁了。你们好好聊,把该说的好好说清楚。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许罂你!说好的义气呢啊?”陈星凡又恼又恐慌。   许罂拍拍陈星凡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自己上的男人自己负责。既然有本事比我渣,就有本事别怂啊你!”   江寰欣喜、感激地看许罂,一笑露出两个梨涡,“算咱们没白疼你这妖精,替你打那么多场架。总算有点儿良心。”   许罂把时间给他俩之后,宋小枝又闹肚子去了厕所,她就一个人在楼底下的花园和林荫道转了下。   回忆一幕幕涌上脑海。   半数,夹杂着一个少年的影子……   冬天了,香樟树落了叶。她还记得,就是在这棵香樟树下,男孩子握着她颈侧的肌肤,指腹些微的粗粝。   昏暗的夜晚,他咬着她的唇厮磨,哑声说:“你总说我斯文败类,我就试试,斯文败类到底什么感觉……”   回忆那一晚,细节已模糊。   唯一还深刻烙印在她感官里的,是少年,微凉的,细腻舌尖…   “许罂。”   许罂蓦地从回忆里抽神,才注意到旁边的树影下,站着个穿着商务的男人。   现在下午五点多,冬天天暗得快。树下光线模糊,只可辨那男人鼻梁挺拔,五官立体,很英俊,也很熟悉。   终于,他在光影交错中朝她走来。   呼吸紧了一下,许罂几乎脱口而出:“顾星沉?”   结果那人身形一下顿住了。   恰好这时候路灯亮起来。灯光渐渐在他脸上明亮。许罂才看清楚,认错了,并不是顾星沉,只是像而已。   “抱歉,刚认错了人。”   男人原地尴尬了一下。“没关系。”   他抬了下眼睛:“好久不见了,许罂。”   他停顿了一下,“你……不认识我了?”   许罂手抄在兜儿盯着男人打量了一遍,直说:“不认识。”   男人略微苦涩地笑了下,说:“同样是前男友,你记得顾星沉,却不记得我。”   而后他拉开温和的笑容,“我是辛辰。”   其实辛辰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也很忐忑,万一许罂连他名字都记不得了,那就尴尬了。   幸好,许校花还没有渣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她眨眨大眼睛,凝着眉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想起来了。”   许罂鼻子笑一下,弯了弯红唇,“原来是你啊。”   宋小枝迟迟没来,他们就在林荫道转了转,聊了聊。   辛辰说,他高考失利,随便找个大学读了一学期英语,考托福,然后申请了美国一所不错的大学。现在是建筑设计师。   在美国工作了两年,然后回国这一年多,对许罂在娱乐圈的各种新闻如雷贯耳。   “不管多少年过去,你还是你,许罂。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娱乐圈,你总是那么的耀眼瞩目,总是不肯安分地做个平凡人。”   “是么。”她聊兴不多。   “说真的。”辛辰顿了下,提了那个让他有阴影的名字,“我真没想到,你和顾星沉也会分手。”   许罂眼皮一挑,似笑非笑,有股子让人难捉摸的邪味儿,“哦?说来听听。”   “因为你对他,跟对我们都不一样,我感觉得到。”   那个“我们”真是让许罂尴尬了一把。   不好意思啊,都不好意思告诉对方,他们真不算前男友,只是年少张狂,一时无聊逗着玩儿的罢了。   许罂清了下嗓。   “那些往事,就别提了。”   然后许罂看看手机,时间差不多,她也没兴趣继续跟一个都快记不得名字的所谓“前男友”聊天,就敷衍而不失礼貌地道了别。   “许罂!”辛辰忽然叫住她。   许罂回头。“还有事?”   辛辰唇线紧抿,犹豫了很久,在许罂隐隐不耐烦的表情里,他忽然大步上前,拥抱她。   在许罂耳边说:“如果顾星沉不愿意和你复合,我随时可以……”   话没说完整,但意思已经明显。   许罂没推他,但辛辰不敢造次,赶紧松开了,从兜里拿出张纸片。   “许罂,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电话。”   许罂从刚才他拥她起,表情就有种玩味地似笑非笑,她用手指夹着名片,随意看了眼。   辛辰暗暗喜悦,笑出来,又试探地问:“你……会打给我吗?”   许罂挑起眼皮,红唇弯着,敷衍的态度竟在她脸上有种别样的诱惑味道。   许罂拖长尾音说:“好啊。有空打给你咯。”   然后,在对方爱慕深沉、万分想挽留的眼神里,她不留情地绝尘而去。   辛辰望着许罂越来越远的背影,怅然若失,背靠着香樟树,说不出的颓然。   直到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听见了许罂的声音。   心中,刹那的狂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就听听筒里女人柔美的嗓音带点笑,但,都是无情味道:   “看在你痴迷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就特意提点提点你。”   她说:   “好好找个女人恋爱结婚去吧!”   “别想着跟我玩儿感情游戏,你玩儿不起的。”   -   马路两边,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   许罂开着家里的闪电黑大路虎,庞大粗狂的越野车,被她一双嫩白的手儿操控着。手指上戴着装饰性的戒指,时尚美丽。   ——微奢的,浓艳美人。   许罂挂了电话后取下蓝牙耳机,随意扔在一旁。   火锅店到了,因为停车场满,许罂把车随意停在路边空旷的位置。也不怕被交警罚。   火锅店的二层,八人一桌,许罂上去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宋小枝一个劲儿跟她挥手,她走过去坐下。   旁边江寰和陈星凡的位置空着,大概是不来了。   徐静和蔼可亲地讲了几句话,眼睛有点红,期间大家谁都没说话,到末尾男生大胆些的拍手说老师辛苦了、徐老师我爱你之类的,其它学生跟着表白。   气氛一时感人。   直到大家吃起来,酒杯美食加上放假的气氛,又嗨了。   班长徐少庆发胖了,一哈哈笑就有双下巴,旁边是他老婆,他跟大家敬了一杯后去外头接了个电话。   进来后,就站在桌边发呆了两秒。   有人喊,徐少庆才猛地回神,说:“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什么?”   徐少庆:“你们猜呗?”   “行了。”   “卖什么关子啊班长。”   “就是,快点儿啊!”   徐少庆缓缓地兴奋笑出来,“咱们八中*3级的超级学神,马上驾到了!”   许罂当即被嘴里的香菇汤呛了。   跟她同桌的人,有问的、有答的。   “谁啊?”   “你说是谁?”   “学霸兼学生会大佬啊。”   “顾星沉啊!”   “记得不啦?”   一时,许罂满耳朵里都是讨论“顾星沉”的声音。   她渐渐坐不住。   几个月前那雨夜,他们俩算是彻底给当年莫名的分手画上了句号。   他道了歉,她没说原谅。   之后,再没联系。算是彻底完了。   所以,这么尴尬的时刻、场合,就不要见了吧?   许罂拿起包,跟徐静说了下,打算遁。   然而恰好这时候,大包厢门口传来徐少庆兴奋的声音:“星沉!这儿这儿这儿!”   “……”许罂盯着门口,头皮当即麻了一下。   包厢刹那很安静,大家都看向门口,连徐静都抬起脸伸长脖子。   空气有轻微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低沉清晰。   终于,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许罂听见身边的女同学轻轻哇了一下。   “抱歉,飞机晚点,我来迟了。”   阔别三月后的顾星沉。   他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嗓音比少年时代更深沉清冷。   因为是冬天,他在衬衣西服外罩着纯深灰色呢子大衣,很有质感,线条平顺冷硬。   加上他一米八出头的个子,许罂都被如此优质精英男的气质,吸引得出神两秒。   看他穿着,像是刚结束了工作赶来的。   这时,对面副班长唐诗大着嗓门说,“许罂,星沉刚到,你等下再走嘛!”   许罂:“……”   顾星沉目光温和平静,看向许罂,沉默。   一些人看向许罂,纷纷挽留。   许罂不好推脱:“……倒也不是急事,那就……再坐会儿吧。”   -   结果是,在大家好事的起哄声中,顾星沉被安排到许罂旁边,陈星凡的位置坐下。   当然,也只有这儿有空位。   桌上,长大后的同学们,各自分享着自己这些年的成长经历,少年时代的赤子之心,在这一刻又回到了身上。美好,单纯。   大部分吐槽是:   “唉,你不是到我们那领导可恶心。”   “一样。”   “你们结婚晚真好。”   “养孩子最麻烦。”   “还是高中的时候好啊。”   “上班比上学复杂多了。”   只有许罂,一顿火锅吃得心烦,如坐针毡。   反观旁边顾星沉,他倒是很正常。   别人跟他说话,他就跟别人聊。   谦逊,低调。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咋呼。他情绪平稳,和他长相一样有种纯净平和的气质。   许罂垂脸咬着筷子,余光一扫,就看见顾星沉的袖口——深灰色呢料下露出一线白衬衣,腕表是深蓝的,白皙的手背上,有淡青色血管微微凸,缠绕。   他的手很好看,微凸的血管,有种成熟男人的性感味道。   顾星沉那么平静,看来,已经把一起都放下了。哪怕是现在坐在她旁边,他也一贯如常。   许罂想着,忽然觉自己想遁的反应很搞笑,像一个人在唱一场滑稽的独角戏。其实根本没人在意的,好吧?   她把自己想象得太有存在感了。   思及如此,许罂就也放松下来,懒散地托腮,无所谓了。   突然很口渴,许罂想喝水,可却找不到自己那杯茶去了哪儿。   找了无果,许罂支着头也没再找,然后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茶。   许罂狐疑地扫一眼顾星沉。   他正和徐少庆说话,她只看见男人侧过去之后耳后的肌肤和发际线,还有,肩臂流畅的线条。   许罂看了一会儿他,垂下脸,捧起茶喝了一口。   荞麦茶绕着唇舌流淌,有种独特的触感。   不知为何,让许罂不可抑止地想起曾经一个午后,在学校的食堂。   少年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耐心地看她喝完珍珠奶茶。   然后,他用微凉、细腻的舌尖,舔弄她,舌尖上奶茶的味道… 第70章 我刚陪完   顾星沉和她坐那么久,没有一点交流。   许罂心情如浪潮,从动荡到平息,最后想:“顾星沉都无所谓,我应该更无所谓。”   她真无所谓了。   不留意旁边。   有人见许罂不说话:“许罂,你不舒服吗?”   许罂支着头,眼皮微抬,弯了下唇,“没啊。”   “你脸色有点儿白。”   “冻着了吧?你穿好少。”   “当明星还是辛苦,为了漂亮上镜,冬天也不能穿太多。”   许罂耸耸肩,不置可否。   又有人聊:“我看你节目里说,你最近为了减肥都吃素?”   “拍戏控制体重,没办法咯。”   许罂笑眯眯,有点不正经的调调,“所以,我万分感谢同学们让我有机会吃好的啊。”   淡淡的香水味,随着旁边女人托腮偏头的娇俏动作,一丝丝传到顾星沉鼻腔里。   她嗓音婉转,有一种热情的活力。   说话的时候,漂亮的指尖像艺术品,轻轻摆弄着筷子。但,一点儿吃饭的意思都没有。   顾星沉垂下眸,目光滑过许罂尖尖的下巴,细瘦的手腕,还有单薄的衣衫。最后,落在她干净的碗里。   他眉毛,皱了一下。   大队长火锅店在八中附近很有名,来这儿包桌的还有别的班级。   饭吃到后半段,不同班级的学生开始乱蹿,熙熙攘攘三五成群,端着酒杯喧喧闹闹。   顾星沉一直在位置上坐着,不时有本班和外班的人来跟他聊天、敬酒,基本上是当年的学霸阶级,而且是现在也混得比较出挑的。   但都聊不了几句。他们有点儿拘束,许罂看出来了,大部分人对顾星沉有些敬畏。   顾星沉虽然脾气好,人温和,但他不太笑,有种不怒自威。   有天生的,脱离普通人群的距离感。   再者,现在顾星沉的生活阅历和思想层次,远超同龄人,一般同学真不太敢跟他靠太近。   ——这种男人,是天生的孤狼。   ——只是顾星沉这一匹,比同类要温柔些。   -   晚上唱歌的地方,就在街对面的“阳光空间量贩KTV”。   吃完饭,穿过马路就是。   大包厢,灯红酒绿的,桌上酒瓶瓜果乱糟糟。几个人在大合唱《小苹果》,五音不全,但大家很开心。   许罂坐在一群人边上,白嫩的手指夹着支细烟,高跟鞋旁边,横七竖八摆放着几件喝空的啤酒瓶。   顾星沉坐在离她几个位置的沙发,跟男生们在一起。   他虽然有种天生的距离感,但并不招人反感。   相反,他成绩好,做事厉害,低调又不张扬,衣服又总是那几套,干净整洁但一点不爱打扮,这种男人很容易被同性接受。   许罂跟人碰杯喝酒的时候,眼睛在晦暗的光线里往旁边扫了一眼。恰好看见,那只干净修长的手从桌上拿了酒杯。接着是男人们碰杯的喧闹,唯独没有顾星沉的声音。   酒喝多了,人容易脱。   徐少庆夸赞顾星沉,说他“一身正气、作风优良”,是很少见的好男人。   然后就有喝醉的男人,恶劣地玩笑着问顾星沉:   “星沉,你这么一身纯正,是不是‘小电影’都不看啊?每天只读书或者工作,所以才这么厉害。”   许罂略略无语。这都TM什么问题……   然而,顾星沉竟然回答了。   他说:“看。”   许罂当即被蜂蜜水噎了一下!一掀眼皮盯过去。   那醉酒的男同学正给顾星沉推荐“老师”,而顾星沉竟然也没拒绝,用深沉而平静的嗓音说:“好啊。”   宋小枝发现许罂不对劲,她一直盯着男同学那边皱眉头。她凑过去问许罂怎么了,许罂挥挥手说没事。   在放下杯子的时候,许罂瞟了眼男生那边。   顾星沉在一群穿着夹克、羽绒服的男人里,衣着商务,斯文英俊,很显眼。   许罂想,果然,顾星沉跟大部分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下流。   -   等大家喝醉差不多,聚会也结束了,三三两两商量着怎么乘车离开。   也有一部分人单独私约,搓麻将、打牌,或者约会。   有当年毕业分手的情侣,单独离开。并且,就在许罂和顾星沉面前,搂着走开。   他们目光追随情侣从面前走过,然后消失在门口,收回来的时候,彼此猝不及防就撞在了一起。   许罂微惊,尴尬得不想再呆。   宋小枝被他老公接走了,陈星凡俩人又没来,许罂单独走。   她拿了沙发上的包,离开了KTV。   马路边风有点大,吹得许罂酒意有点儿发作,冷得哆嗦。   她迷迷瞪瞪着眼睛,想找个代驾,可等了几分钟也没见挂着牌子的司机出没。   过年期间,出来跑业务的少。   “倒霉!”许罂跺脚。   路灯下,顾星沉站着看了一会儿许罂,他的影子,就落在她背后一步的距离。   “找不到代驾?”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罂吓得一颤,立刻回头。   顾星沉站在鹅黄的灯光里,背后是城市安静的夜晚,还有春节张灯结彩的热闹。   他短发很黑,皮肤白净,西服外面罩着薄呢大衣,一身纯净的灰色。   “你……”许罂措手不及,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一晚上,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我替你找吧。”顾星沉拉开步子走过来,脱掉了大衣,罩在冻得不断哆嗦许罂身上,“刚好,我手机里有这类人。”   风很大,顾星沉背着风站着她面前,吹过来的立刻小了些。许罂凝着眉头,往上盯着男人看了一分钟。   顾星沉任她看,只是俯视着她,眸子平静深沉。   然后许罂笑了下,有些讽刺的意思:“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永远不可能认识的陌生人了。”   她拉下身上的大衣,还过去。“你的外套已经不属于我。自己收好吧!”   顾星沉没什么表情,他只看了许罂一会儿,没有接。“我以为,哪怕我们分手了,也可以继续做朋友的。许罂。”   “……”许罂微讶。没来料到顾星沉竟然会这么说。   见许罂不说话,顾星沉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是自由的。我不会干涉你什么。”   他说:“就普通朋友。”   --   后来,还是顾星沉给找到了代驾。   他打了通电话,交给了别人处理,然后说代驾过来得二十来分钟。大冬天,风很冷,他们就去车里坐了下。   许罂不怀疑顾星沉的办事能力,他从小就独立,做事情细致。所以她也就不操心,安心等着人来。   车里空间密闭狭小,他们一起坐在第二排。   太安静,也太近。   许罂觉得自己浑身的细胞像有触角,旁边男人一举一动牵动的空气,都触及她的神经末梢,尤其敏感。   阔别九年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地、心平气和地呆在一起。   许罂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经常谭叔在前面开车,她和顾星沉这样坐在第二排。   有次谭叔烟瘾犯了,下车去买烟抽,他们也是这样坐了好久。然后顾星沉突然凑过来,亲了她的嘴巴……   那时候顾星沉还小,他的吻,还没那么欲。   他只是用微凉的嘴唇碰了她一下,就分开了。然后有些紧张,怕她会生气。   结果她当然生气了,发了很大脾气。   许罂想起初中的时候,她真的不是很喜欢顾星沉。   尤其初一和初二的上学期那段时间,他又白又矮又安静,像个女孩子。   她那时一直打算换个男朋友,只是每次想换的时候,他总能靠个第一或者什么的,让她很有面子……   “代驾马上到了。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安全你不用担心。”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把许罂从回忆里唤回。她看向旁边,高大成熟的男人,完全不是回忆那个矮矮的男孩儿了。他高大帅气,浑身充斥着成熟男人的符号。   然后许罂想起了刚才顾星沉说的做朋友…   顾星沉垂眸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推开车门,下车。   “你去哪儿?“许罂脱口,撑着座椅倾身,“去酒店的话……我送你啊。”   顾星沉站在车旁,回头来,略略弯了下唇,眼睛因为俯视的角度,眼睛半睁着,有些清冷、慵懒。“不用。我叫了车。”   许罂见马路边果然停下一辆打双闪的车,“哦。”   顾星沉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他很平静,缓缓说了两个字,“珍重。”   许罂看顾星沉去了那辆车旁边,拉开了车门。   城市夜空下的马路,蒙着一层灰色的死寂。   不知开往何方的车辆,和一个,孤身的清冷男人。   有淡淡的涩味在喉头涌了下。许罂觉得自己大概老毛病要犯了,一个冲动起来,就不顾逻辑和理智。   许罂推开车门顾星沉跑了几步,喊:“我接受!”   午夜的冷空气被猛地吸入咽喉,又冰又刺,但这一刻却并不难受,甚至,有些轻快,顾星沉松开车门,回头。   许罂站在寒风里,穿得美,也穿得少。所以冻得抱胳膊缩着脖子,有些可怜样,跟他说:   “我接受,顾星沉。”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   顾星沉没有去酒店,直接让司机开去的机场。   路上,他闭目揉了下鼻根,把一天的工作压缩到半天,又南北的飞,闹哄哄地喝酒,他精神有些疲倦。   司机是个年轻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英俊的男人,斯文严谨的样子,特别有高级知识分子气质。起了聊兴。   “先生,大过年还东奔西跑呢?不回家陪老婆孩子?”   顾星沉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的眼睛,和他一样的有些疲倦。   顾星沉反问他:“你不陪么。”   “这不出来挣钱嘛。不挣钱,怎么养老婆孩子啊。”   司机又问他。“你呢?”   顾星沉默了一下,眼睛在幽暗里有清浅的笑意:   “我刚陪完。”   -   司机又絮叨了两句。   顾星沉没再搭话,他垂眸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私信。   把三十那晚的私信又看了一遍,尤其,那个“乖宝宝脑公”。   顾星沉不知道这个野生粉是谁。   但是,这声乖宝宝脑公,在万家团聚的特殊的日子,勾起他无尽的贪婪渴望。他几乎要克制不住。   想她。   疯狂地想。   她的香水,她的樱唇,她身上火一样的温暖……   收到私信那晚,他辗转在床上,就想好了这个圈套。只等同学聚会这一天猝不及防地出现,让许罂没有时间逃离。   如果不适合做恋人。   那就,做朋友好了。   路灯光影落进车里,在顾星沉的西服领口和挺拔的鼻梁上,不断地迅速划过。   做朋友。   偶尔地,互相问候。   真好……   顾星沉看着车窗外,万家团圆的灯火,眼里有隐忍住的渴望。   他淡色的唇微弯,有一些满足。 第71章 朋友   咖啡屋,摆放着外文书架子和绿植,客人不多,   制作间在磨咖啡豆,空气里有令人精神振奋、愉悦的酸苦味。   顾星沉从门口进来,服务生跟他问好,他略略点头,然后举步上了阁楼。   他先把西服外罩着的大衣脱下,又扯开衬衣领口最上面那颗扣子。严谨被破坏,露出脖子根和一点锁骨。   那若隐若现的一点私密味道,才是男人最极品的性感。   顾星沉站在落地窗前,手里夹着一根烟,看窗外夜色。   脑海里,却是一星期前同学会那晚,许罂托腮时,漂亮的指甲抚摸过她白嫩的耳垂……   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来了条微信。   顾星沉转头随手拿起,然后暗沉深黑的眼睛,有了一抹亮色。   【那晚忘了跟你说,谢谢】   【帮我叫代驾,还有陈清绯闻那次】   许罂。   雪烟在顾星沉唇齿间短暂停留,被吸入,再缓缓吐出。   他在烟雾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打错的“陈清”,有一下很浅却愉悦的笑。   许罂,还是许罂。他可爱的前女友,什么时候才能不发错别字?   这个从小被他觊觎的女孩子。   她长得漂亮,脾气嚣张,看起来很凶残,其实……是个甜心。   【不客气】   他回。   三个月前,他和许罂在这里聊的那一次,还历历在目。   到最后,他不小心露出的手腕上的伤疤,和许罂的慌张,顾星沉也都记得。   当年,在那片树林,他已经做好了永别的准备,为了放她自由,让她离开,才那样做了。   只是他没想到。   原来,故事在那里并没走到结局。如今再见,隔着那些不美好,关系始终微妙。   不爱她,好难。   他拼命尝试了九年却还是做不到。   只是微博上路人粉一个相似的称呼,就勾起他对她的渴望,功亏一篑,飞奔千里,去找她。   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很高傲的模样。而事实,他早已卑微得无法启齿。   做朋友也好。她依旧自由自在,没有困扰。   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有借口靠近她。   只要不让她知道,他依旧居心叵测,就好。   顾星沉站了一会儿,吉普赛服务生有点急地跑来,用夹生英文说有个先生找来了,要见他。   眉心皱起,顾星沉看向楼下。   ——那里在两分钟前停来了一辆黑色保时捷。   -   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   顾星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了香烟,拿了洁净的手帕,轻擦去指尖沾染的烟味,坐下。   他干净的手拿了小镊子,夹了一块糖,丢在咖啡杯里。   杯子里荡漾起细小的波痕,升腾起咖啡酸苦却清香的气味。   此时,来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那男人高大,英俊,黑色大衣,衣襟处露着里头西服和洁白的衬衫,一丝不苟。   眉心和眼尾的一些皱纹,显示他已不年轻了。   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   费良山看过去,落地窗旁的桌子后,坐着个一表人才的青年,俊眉朗目,气质沉静从容。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跟他预估的差不多,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儿子,跟他一样,是个斯文而克制的人。容貌和他一样英俊,不过,他眉眼似乎更清冷一些。   脚步声走近,停下。   顾星沉没有抬头,嗓音极致的平静、冷漠。“我这儿,不欢迎罪犯。”   “不论你欢不欢迎,我却都得来找你。”费良山嗓音低沉,说话的口吻有种文字熏陶出来的优雅和不疾不徐,“因为你的身上,淌着我这个罪犯的血。”   顾星沉抬起眼睛,犀利,冷冰,厌恶。   他们像照镜子,一样的高大、英俊、斯文,有好看的手,白皙的皮肤,连皮肤下略有淡青色的血管,都如出一辙。   顾星沉紧攥着杯柄,听着对面的男人冷沉沉的嗓音,有一些嘲弄和满意的笑:   “没想到我还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你衣冠楚楚的模样。”   “和我真像。”   --   晚上,剧组几个男女演员来许罂屋子里对了下剧本,又喝酒聊了一会儿圈子里的事,才散了。   许罂去洗了个澡出来,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穿着厚重的睡袍。   此时的天气还是很冷,屋里开着暖风机,有呜呜的轻响声。   许罂边擦头发,边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看了眼。有一条新微信。   【不客气】   顾星沉   她眨眨眼。   ——只有三个字。多一个都没有。   然后许罂不禁点开对方的微信朋友圈。有一条今天下午的私人状态,是几张制作咖啡的照片,成品那张咖啡中间是一朵花。   是顾星沉自己做的。花拉得很好。   顾星沉会做饭,她知道,不过没想到他现在还这么会弄咖啡。   毕竟阔别九年,彼此身上也有太多变化。她熟悉的,只是记忆里与她在一起的顾星沉。不是这一个。   唐糖在她房间里,正吃着速食小火锅。弄得一个房间都是味儿。   许罂放下手机后,嫌弃地皱了下眉:“女明星保持身材,有没点儿自觉?晚上还吃高热量的东西。”   “太饿了太饿了,像你那样我真受不了。”唐糖连连摆手,她低头扒了两口肉丸子,回头,“对了,我听宋小枝说,上周校友会你跟顾星沉又勾搭上了?”   许罂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眉头皱起来。“什么叫勾搭。注意措辞。”   “都单独走了,还不叫勾搭?”   许罂瞪她一眼,有些没语言, “我当年怎么就交了你们这帮满脑子淫邪想法的损友。”   她一边把毛巾丢开,一边说,“他就帮我叫了个代驾而已。我们现只是普通朋友。”   这句话把唐糖嘴里的肉丸子都激得吐了出来,她拿了纸巾擦了下嘴:“你、你们是普通朋友?”   “嗯。”   “上过床的普通朋友?”   “……别这么龌龊,ok?”   “我还冤枉你们啦?”唐糖擦擦额头辣出的汗,跟许罂说,“我觉得……顾星沉是不是还喜欢你啊。”   “没有。他冷冷淡淡的,对我没那个意思。我辣手催草那么多年,这点还是感觉得到。”   然后许罂回头来,看了唐糖几秒,冷笑叉腰,“所以现在能把你的饭端走了吗?在一个一礼拜没吃过荤腥的人面前狼吞虎咽,不残忍?”   唐糖摊摊手,只得把东西拿出去倒掉,然后回来跟许罂一起躺在床上做面膜聊天。   唐糖最近瞄上了周思明。   两个姑娘把人讨论了一番,结论是,可以留观。   然后,因为周思明斯斯文文的,唐糖又说回了顾星沉身上。   “说真的小罂,其实你如果能和顾星沉复合也挺好的。有顾星沉照顾你,总比你现在一个人乱七八糟的强。”   “哪儿乱了?”   “还不乱?看你现在一身小毛病。又是膝盖风湿疼,又是胃病,简直把自己照顾得乱七八糟。你啊,就是从小被他宠坏了。一点儿自我照顾能力都没有。”   许罂闭目躺着,没说话。   因为唐糖确实没说错。从12岁认识顾星沉的第一天,顾星沉是她的男朋友。跟顾星沉在一起,饿了吃他的饭,冷了穿他的衣服。仗着顾星沉痴迷她,没少干利用折磨他的事儿,鞍前马后地使唤,直到后来,她才稍微爱上他,对他好了些。   “说起来,你们俩的感情真是有够糜烂的,12岁就开始谈恋爱,天天在一起,亲亲抱抱,经常看见你脖子上有东西……唉,你们俩太堕落了!”   许罂无动于衷说。“我以前是不良少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良少女谈恋爱,你还指望谈得多纯情?”   “嚯,倒也是哈。”唐糖说,“对了,你们当年到底为什么分手?我挺搞不懂的。一个那么优秀骄傲的男生,从小照顾你,连洗内衣都愿意给你洗唉!这样你们居然都能分手。”   过了几秒,在唐糖以为许罂不会说话的时候,许罂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会儿天花板,说:“有时候,被一个人爱得太深,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晚,树林里的顾星沉,一直是她后来多年的噩梦。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是因为生病,还是其他。以及,现在他的病,是否痊愈了,她也一直不敢提。   顾星沉有他的骄傲,她问不出口。   也,不再有立场,去过问他难堪的隐私。   唐糖不懂。“被人爱得深还不好啊?我就希望有个爱我很深的男人,为我所用,给我洗内衣呢。呵呵。”   许罂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脸,她们脸离得很近。唐糖难得看见许罂这样的模样,认真的,有一些忧郁。   她说:“你不明白。爱情是一盏天平,对方给多少爱,你必须回应对等的。否则总有天会失去平衡,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唐糖品了一下,“你是说,你没那么爱顾星沉?”   许罂转回脸,对着天花板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我不知道。”   不知道顾星沉的爱到底有多深。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爱他。   但是许罂很明白,感情不是她的一切,顾星沉不是生活的全部。   许罂:“算了,都分了9年了,说这些没意思。现在他不爱我、我不爱他,两清扯平。”   她和顾星沉天南海北的,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了。和解做个朋友,彼此了个心结,也好。   许罂起来去洗脸、换睡衣。   唐糖撑着下巴,看许罂剥掉身上浴袍,曼妙白嫩的身体,性感美妙。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会心跳加速。   许罂,就是天生的尤物。   唐糖眯了下眼睛,对着正套睡裙的许罂说:   “我真的不信。小罂。”   “顾星沉在尝过你的甜头后,还能心平气和跟你做朋友!”   --   那天唐糖的话,偶尔也会在许罂脑子里打转。经常拍戏,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想。   ——难道顾星沉,又在唬弄她?   ——欺负她没他聪明么?   许罂也有点儿不确定。   但是,很快许罂觉得自己多虑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顾星沉都没有联系她,连朋友圈状态都没给她点过一次赞。就如他说的,比很普通还要普通的,朋友而已。   她很矛盾。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淡淡失落。   拍戏很忙,也很累。许罂也只是偶尔翻朋友圈时,会好奇地点开顾星沉的微信,看一眼。但也仅仅是看一眼而已。   春天来了,树木开始抽芽,现代剧拍得挺快,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但有几场大戏还没拍,其中一场是女主角落水的。   3月初,水还很冷。   许罂拍了两条才过,冻得不行。虽然吃了感冒药,但晚上回到酒店后还是发了烧。   她倒头躺着,饭也没吃。   助理恰好这两天家里长辈去世,请假,唐糖又早已戏份杀青离开,一时身边还真没个人。   许罂翻了一圈通讯录,也不知道找谁,只是头昏脑涨的厉害,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新的一年,任务繁重。最近公司特别忙,顾星沉加班回来开进车库,已经临近午夜。   他锁好车,举步朝电梯去,刚站定摁了电梯之后,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伸手到西裤兜里,掏出手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   然后纯黑的眼眸亮了起来,像夜晚忽然来了月光,冰冷的黑,有了温柔。   稍稍稳了下呼吸,顾星沉点了接通。   嗓音很清,也很平稳。   “喂。许罂。”   然后那头却没声音。   “许罂?”   眉头皱了下,顾星沉看了下手机屏幕,没断。就是没声音。在他以为是信号不好,就听见听筒里有女人口齿不清地哼哼唧唧。   他一时没有听清,仔细听了一下,才分辨出对方有些委屈地喊他:   “……乖宝宝老公,我好难受……” 第72章 乱动   春夜露浓,空寂的高速路,乍然有车辆呜声驰过。   顾星沉搁在方向盘上的白净手指,灵巧地操控着,指尖映着些许表盘数字透上来的光。   迎面疾风拍打挡风玻璃,风噪随车速越来越大。他看了眼码表,一轰油门,把时速踩到160。   顾星沉觉得,他大概有点疯。   但是,又一点不想阻止自己。   理智被抛开。   他现在,就想去痛快地疯一场!   朝着那个地方。   -   半夜,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风,有草露和桃李花蕊的香湿味。   床上,许罂头晕脑胀,说着胡话。   她只朦胧感觉自己身体被翻动,有人拿着温热的帕子,擦过她脸颊和脖子,并往下……   她蹙了下眉。   “别怕,我不做什么。”嗓音清冷沉静,有种温和。   她才松开手,让他从领口探进去,擦拭。   那只手,有微凉的指尖,像玉。偶尔不经意会触到她灼热的肌肤。   痒痒的,她忍不住哼。“嗯。”   听见喘,顾星沉动作顿了下,皱了下眉,然后适时收手。   怎么照顾许罂,顾星沉驾轻就熟。   他从许罂乱糟糟的衣柜里,找到了干净睡衣,给她换上。   这时桌上烧水壶水开了,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有咔的一声传来。自动断了电。   顾星沉把许罂放回被子里盖好,去桌前,拿起水壶把把透明的玻璃杯注了一半。   灯光里,水汽袅袅。   顾星沉个子高,腰线高出了桌沿许多。   他垂着眸,拿着感冒药的说明是在看,接着从药片上摁出了几粒,端起水杯子,连药一起放在床头。   床上的人还在口齿不清地说胡话。   顾星沉拿了椅子在床前坐下,双手肘着膝盖,看了会儿许罂。   许罂有个毛病,一感冒发烧就稀里糊涂的。   她给他打电话,自己却未必清醒。就像上次她发烧,在他家折腾一宿,等好了,她也是记得一知半解的。   许罂。   是天生的没心没肺。   阔别九年,彼此长成了大人,有了许多变化,但唯独这点,她似乎丝毫没变。   不过,若她不这么没心没肺,也不会那么洒脱、快乐。顾星沉看着梦呓的许罂思量着。   他无奈,又喜欢、向往许罂的个性。   他做不到。   他总是考虑很多,想得很细致,最后心如明镜的结果就是,活得很累。   曾经,少年的时候,他经常去想,活着是为了什么。   顾星沉想不出来。   世上没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很眷恋、很快乐。   如果有所不舍,那只有她。   鹅黄的灯光从顾星沉头顶打下来,照着他短发和纯黑的眼珠略带棕色,有一些松软,温柔。   为免灯光刺眼,影响许罂睡眠,顾星沉去把其它灯都关了,只剩床头的一小盏。他手指碰碰水杯。已经不烫。   “起来,药吃了再睡。”   不想惊到生病的人,顾星沉声音放得很轻。他坐到床边,把许罂扶起来靠着自己胸膛。   许罂还在反抗,真是从骨子里就是不听话的人,连累他端着的水杯一晃,在被子上洒了些水滴。   “乖一点!”他嗓音变得严厉。   许罂才乖了。   总算伺候大小姐把药吃完,躺下去。   顾星沉又让服务员又拿了一床被子,把许罂盖得严实。   他15岁丧母独立,照顾人方面很擅长。着凉的感冒,捂汗很快见好。   许罂脸上都是汗,热起来手脚不停放出来。顾星沉盖了无数次,最后他头疼得没办法,在床前盯着许罂沉默了几秒。眼眸,越来越深……   热。   太热了。   然后许罂感觉旁边一凉,有人躺在旁边,双臂将她抱住,推向那方。温润的怀抱,无情地控制住她,让她更热。   顾星沉毫无睡意,就看着许罂。   他们躺在同一个枕上,她缩在他怀里,脸因为被控制而不高兴地皱着。   看得出,她脾气坏,但又娇媚动人。   ——长大后的,他的女孩儿,好性感。   顾星沉放在许罂背后的手,指腹碰到她的背脊。   他皱了下眉: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增点肉。   许罂在他怀里挣扎。   很快顾星沉整洁的白衬衣全是皱褶。被子太厚,拥得太紧,彼此的汗水融在一起。   他们的肌肤只隔着薄薄的、已经濡湿的布料,暧昧相贴着。   许罂身体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柔柔软软的身体,反复摩擦他。   她的手,开始贪恋他皮带扣上的金属凉意,不断往那里伸。她都已经碰到他了。   顾星沉重重呼吸,喉结滚动。   理智,在欲望与疯狂的边缘坍塌着。   汗水顺着他的发际线,沿着脸颊滚下来,滴在许罂脸蛋上。   顾星沉呼吸滚烫,嗅着许罂红唇的香甜味道。嗓音哑到,全是克制的欲望:   “乖,别碰那。”   “不然我要狠狠办你了……”   “到时候,你又要怕我。”   --   后半夜,许罂汗出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要安静休息就好。   顾星沉掀开被子,下床,西裤和衬衣乱得不成样子,已经被不知是他的,还是许罂的汗水,湿透了。   顾星沉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反应,有些懊恼,立刻去冲了个凉水澡。冷静下。   十分钟后,顾星沉穿了浴袍出来,然后让服务员把他衣物拿去合作的干洗店干洗。   女服员看直了眼——青年站在门口,背后的屋内很昏暗。他穿着浴袍,短发湿着,尤其五官有种异常清冷温柔的英俊,特别有书卷气质的男人。   “先生,您看天亮后送来行吗?估计再早也得九点的样子。”女服员小心地问。   “好。尽快就行。”   “谢谢您理解。再见。”   “嗯。”   女服员拿了衣服转身,跟路上遇到收拾好床单出来的同事兴奋地小声说:“不光帅,人也很好说话啊……”   许罂睡得安稳很多。   她是爱享受的人,从小不缺钱,什么都用好的,所以这间屋子有小阳台。   顾星沉摸了烟盒子,去阳台抽烟。   打火机轻响,一簇火苗跳跃,很快灭掉。重归幽暗。   顾星沉夹着烟,抽烟姿势很熟练。   阳台外,春夜微雨。天,再过不了两小时就亮了。   明明入夜他还在G市。   可就因为她稀里糊涂一句生病的胡话,他就连夜一路狂飙,两个小时,几百公里。   顾星沉吐了口烟,垂眸摇了摇头。   要天亮她问起。   该如何解释?   他,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这样冲动的行为。   --   许罂醒来天光大亮,十点多了。   太阳穴有些胀,许罂用中指和大拇指揉着从床上坐起来。   感冒一夜间大好,就是身上出了很多汗,腻得难受。   许罂翻身下床,赤脚穿上拖鞋,去拉开了窗帘。刹那空气涌入,鼻腔一凉,室外的空气很清爽。   满心惬意,许罂伸了个懒腰,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她回头。   “醒了?许罂姐。”   丽莎把装了粥的保温桶放桌上,旁边还有两样小菜和饺子花卷儿。   许罂瞟着丽莎,走过去,抱着胳膊嫌弃地看了眼粥,没什么胃口,又坐回床边。“你怎么来了,家里不是有事么?”   “Mason哥让我赶紧来照顾你,说是你生病了。”   许罂点点头,想是昨晚剧组的人给Mason的消息。“那家伙就爱瞎操心。还说自己不是0。”   丽莎没听懂,许罂也没打算解释。   说起0,许罂倒是想起顾星沉来。初中她看了一部腐漫,就把顾星臆想成受。   结果后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怎么可能是受!   许罂坐下将就吃了些。碗碟旁边放着两盒开过的感冒药,一板胶囊开了两粒,锡箔纸被摁得绉绉的。   她拿起来,翻覆看了一遍。又放下了。   下午才有她的戏,许罂慢悠悠随便吃了些,然后去换了衣服。看着身上的睡衣狐疑了一下。   何时换的?她竟没印象。   许罂一边把领子里的长发拨出来,一边斜看丽莎笑:“这副表情,走桃花运了?”   小助理咬咬唇,走近了些说:   “许罂姐,我早上来碰到个帅哥。”   “一米八的个子,西服衬衣,完全就是剧里周思明试验的那种人物。”   许罂笑了下,拖长音“哦?”了一声。   丽莎连连点头。“恩恩嗯,超帅的!”   --   “卡!”   许罂跟周思明的对手戏,一直不过。导演NG喊到了第四遍了。   “许罂啊,要不你先休息下,跟思明把台词对一对。”导演说。   “不好意思啊,张导。”   “没关系,刚病了一场,可以理解。”   许罂平时拍戏都很顺,导演对许罂印象不错,所以没追究。许罂跟周思明到休息区域坐下,拿着剧本对台词。   “师姐,师姐?”   周思明伸手在许罂跟前晃了晃,许罂才回神,“哦,抱歉。我又走神了。”   “没事。”周思明打量了下许罂,剧里他的角色已经升级成为CEO,西装革履。“许罂姐,刚拍戏,你似乎不太敢看我?”   眼皮一挑,许罂看他一眼,恢复惯常的冷艳邪气,笑了下:“别胡说。绯闻可不好玩儿。”   周思明耸耸肩,不置可否。   休息时间还剩几分钟,周思明走开了。许罂独自沉思。   昨夜她烧糊涂了,很多细节都记不得。但后来出了酒店,她才想起是:她早上起来穿的衣服,和昨晚穿的,不是一套!   谁给她换过衣服?   而且丽莎说,药也不是她买的。   那是谁?   上午她醒来,房间没人,也无从考证。但是,烟灰缸里有一支烟头。肯定有人来过!   许罂不自觉拿出手机,点开通讯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昨夜凌晨,打给顾星沉的。时长,42秒。   难道是……顾星沉?   可顾星沉不是在G市么?几百公里。   也不太可能啊。   而且,他们都好久不联系了。   想不透。   许罂有些烦。   -   顾星沉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了来自某个朋友的微信试探。   【你好】   【在忙吗?】   许罂   顾星沉盯了一眼“你好”,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回。   但那边的人显然跟他不一样,不是能够克制住好奇心的。   【你平时应该很忙吧】   【昨晚还加班呢?】   顾星沉凝了下眉。冷眼旁观她洋溢着小聪明的试探。   他从小就习惯了看许罂自以为聪明地犯傻,可以面无波澜。   顾星沉想起早上离开,也没碰到什么人。   就冷淡地回了个:   【嗯,很忙。昨天加班到很晚。】   可不是很晚么?被她折腾一宿,累得够呛。   然后,那边许罂就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发来客套的一句:【哦哦,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就没下文了。   以为摆平,顾星沉也就专心工作,不再理会。   直到下午下班。   顾星沉无意刷开朋友圈,看见许罂最新的那条图文状态。   照片:一颗黑色的,男士法式衬衣袖扣。   文字:未解之谜 [摸下巴]   顾星沉盯着照片皱眉,看了下缺失扣子的那只袖子。   ——原来,被她偷偷拽走了! 第73章 袖扣   大家在周思明的房间,点了外卖火锅。   通往阳台的玻璃滑门开着,有风在吹动窗帘,屋里一边是杯盘狼藉,一边是五六个男女艺人围着打牌,还有站着旁观聊天的。   “幺鸡幺鸡。”   “等的就是,我胡!”   “不好意思,我截了小姐姐!哈哈。”   “周思明你要不要这么可恶!”   “闷声使坏啊兄弟,凭实力单身666。”   然后是一串笑声,被截的那个喊许罂:“许罂,你看你家男人。斯文败类!”   周思明是许罂戏里的男朋友。   许罂正靠在玻璃滑门,听Mason说《金色黎明》拍完后的下一档工作,闻言回头冲他们笑了下。“别侮辱‘斯文败类’了。”   Mason在手机里听见他们喧闹声,立刻高度紧张。   许罂就捂住手机收音孔,对朋友们笑说:“别造谣乱喊啊?明天指不定就有我俩同住酒店的消息上热搜。到时候我经纪人和PR要捶我!”   然后大家一起笑。   戏还有两三个礼拜就杀青了,艺人们就趁着散伙前聚一下。反正无伤大雅。   屋里烟味重,许罂感冒刚转好,喉咙被熏得辣,有点受不了。   她跟女演员聊了几句之后,到外面阳台,在栏杆上托腮随意刷着手机。   暗夜手机一方亮光,映着许罂浓黑的睫毛和殷红的唇。   她的美,还是那样浓烈热情。不管是少女时代,还是现在。   许罂把下午顾星沉回过来的微信,又上下翻弄着看了好几遍,然后支着头对雾蓝的夜色皱眉头。   “明明就是他的。”   “还不承认……”   顾星沉穿得细致高档,但款式很少,她翻过他的衣柜,一模一样的西服就有两套。那只黑色金属钻扣,她都不只见过一次了。   上一次,是过年同学会,顾星沉坐她旁边的时候。   顾星沉和人举酒杯应酬,她喜欢看他的手,就留意到了袖扣。   唐糖来了微信,她刚拍完支卫生棉广告,在保姆车上要回去,这个时间就跟许罂聊一会儿。   唐糖:   【怎么样】   【找出是谁了吗】   许罂:【找到了】   唐糖:【谁】   许罂手指在屏幕键盘上跳跃,打下三个字:顾星沉。   但最后没发出去,删掉了。   看昨晚的通讯记录,是她把人家叫来的。   顾星沉不提,大概是因为他本来也不乐意来吧,所以事后干脆不说,免得再跟她产生什么瓜葛……   许罂翻到通讯录,顾星沉的号码。眉头拧了一下,删掉了。   算了。   既然顾星沉想保持距离,就保持吧。   谁还非要贴上门跟他拉扯?   --   南方春雨来得早,连绵了两个星期之后,城市春意勃发。   金融城露天停车场旁的小花坛,嫩绿的一片。   高奕、李子龙和赵禹在停车场等着他们老大,一边抽烟,一边聊着最近股市的动荡,以及开分公司的事。   顾星沉回国接手公司之后,业务拓展得很顺利,董事会决定再开一家分公司,地址在C市,做些落地性的业务。   远远,顾星沉正走过来,一丝不苟的藏青色西服,手里提了一只黑色的商务风电脑包,因着要开车,鼻梁上戴着薄薄的眼镜。   身边是秘书Sally,替他拿着开会的资料。   顾星沉走到车边,恰好听到高奕几个说到公司会派谁进驻C市分公司。   “那边高奕和赵禹过去,一会儿董事会,我会提案。”顾星沉言简意赅地说,把电脑包放进自己车里。   三人才发现顾星沉来了,赶紧灭了烟头。   高奕和赵禹很兴奋,当即“哦也”击了个掌。   “感谢老大提携!”   “高大师你这招拍马没用,老大不吃这一套。”   “我发自肺腑感谢。”   他们嬉闹,顾星沉很浅地笑了下。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顾星沉又没什么脾气,虽然高冷些,但很好相处。   性格淡,斯文温和,脱离感,大家对顾星沉这个有些特别的年轻CEO 已经习惯。   他们慢慢安静下来,免得吵到顾星沉。   现在是去集团董事会,商量分公司的事。   顾星沉有15%的股份,是CEO兼股东,公司管理权在手里,他决议是谁一般就是谁了。   董事会大小股东有七八个,都是G市本地的富豪老头子,最大的股东是挖顾星沉回国的G市首富大叔,占比51%。   虽说15%占比不算大,但澳融估值上亿,已经是难以计数的财富。   何况,顾星沉,才28岁而已。   路上,几个都是年轻人,耐不住聊天。   赵禹刷了会儿微博,突然嚯地笑了声,跟顾星沉说:“老大,您还记得前阵子骚扰您的女明星吗?就是四小花旦里面那个。”   车辆正转弯,顾星沉转动方向盘的手指略微僵了下,然后又自然。“嗯。”   “她又闹绯闻了。”   “这次是跟谁?”高奕问。   “同剧组的男二号周思明,昨晚被拍到同进酒店,两个小时候才出来。”   “Wow!”暧昧的声音。   “私生活很乱,哦?”   顾星沉开着车,目视着前方车辆的尾灯,道旁路灯上灯箱广告,是许罂代言的酸酸乳。画面里,她穿着蓝色小连衣裙,笑得很亲切可爱。   顾星沉眼睛有些冷。   旁边,下属三个还在聊。   “不过有大V转发消息,说她因为减肥换上厌食,引发的误会。”   “哈?”高奕拿过赵禹手机。   “许罂机场昏倒,周思明帮忙送到酒店休息。”   “减肥到厌食。娱乐圈也不好混啊。”   黑色宝马在斑马线前停下,等红绿灯。旁边是shopping mall,外墙有许罂代言的巨幅手机广告。   顾星沉侧过脸,透过车窗玻璃,看见外墙广告上的许罂。眼睛深下去。   他还记得那晚上,许罂缩在他怀里。他指腹下,她瘦弱的脊骨,一颗一颗,圆润,细嫩,明显。   确实瘦……   顾星沉蹙眉。   在高奕三个闲聊的时候,顾星沉突然说起公事:“C市分公司筹备方案改动下。我和你们俩一起去,亲自盯。”   --   许罂看了下电梯楼层,把行李箱拉上,门一开就跨出去。   安静的楼道,有邻居迎面走过,但互相都没打招呼。大城市人情冷漠,这是常态。   尽管他们认识许罂,但这个小区住着的人不是明星就是富豪,大家彼此见怪不怪,没什么特别的好奇心。   掏钥匙,开门。   许罂拉着行李箱进去,肩上挂着装了老猫的包。   猫小罂在网纱里露着一张黑臭脸,也不知是因为被寄养太久,在宠物中心憋出了脾气,还是因为许罂穿着高跟鞋,走得摇摇曳曳,把它晃得不爽。   “好啦,你自由了,臭脾气小罂。”   许罂把猫倒出来,随手把袋子一扔,也懒得收拾好。这么多年在外,她全靠钟点工和外卖活着。   《金色黎明》拍完了,距离下个综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虽然现在下午6点,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但许罂懒懒的,就是不想吃,倒头睡了一觉起来就已快九点。   胃饿得难受。   然后,她点了个49块的外卖,又开了瓶4999块的红酒。   红酒混搭外卖,雅俗共赏。凑凑合合,这些年也过来了。   许罂趴在茶几上吃饭。猫小罂在旁边嚼猫粮。   她打开很久没看的电视,就拿遥控器摁开,随便翻了翻。   都是圈子朋友的电视剧,看了觉得挺没意思。然后无意调到音乐频道,恰好是《年代金曲回顾》节目。   歌声从电视下的小音响传来,许罂脑子空了一下。   《绚烂》。   她的歌。   看电视的兴致瞬间散了。   许罂关掉电视,草草扒了两粒饭,毫无胃口,就随手把外卖丢到垃圾桶里,去洗澡。   透明的水柱,从花洒喷出来。   许罂仰头,任热水冲着脸。脑海里,却是刚才的歌声。   心里,有些闷。   她已经,退出歌坛,很久不出歌了……   在体育中心,开演唱会的感觉,都快忘了。   洗澡出来后,许罂边敷脸,边跟微信里的各种朋友聊天。   许罂是,哪怕一个人住,也绝不会寂寞人。   总有一堆朋友随时等着被她敲,总有各种人想到她,约她去玩儿。   男男女女的,龙蛇混杂。   许罂在公司群里,跟经纪人和同公司艺人聊了几句,手机界面就毫无征兆地跳到来电显示。   而她手指正打字,一不小心就摁到了接听。   陌生号。   不知是谁。   许罂正后悔应该挂掉,说不定是骚扰,就听那边就在这大约两秒钟的安静后,传来一声:   “喂。”   ——男人的声音。深沉,很轻,略沙哑。   这种熟悉的,一个字一句话,带着声带微微的震颤,许罂立刻觉得似曾相识。   “请问您是……哪位?”   ……   “老大您怎么了?”   咖啡厅。   高奕见顾星沉脸色忽然难看,不明所以。   顾星沉没解释,拿着电话走开。   听筒里,女人的声音礼貌、客套,嗓音好听。但顾星沉却听得很不顺耳。   他声音低着,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告诉对方:“是我。许罂。”   许罂正整理脸上面膜空起的地方,瞬间眼睛睁了下,然后迅速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陌生号码呀~   然后才想起:对了。她把顾星沉的电话删掉了!   彼此都明白了删除号码嗯状况,短暂的尴尬之后。   许罂语气变得玩味:“怎么了,普通朋友。”   顾星沉又听见那边的女人,似笑非笑,态度冷淡,有些不好惹:“你找我有事?”   他顺了下呼吸,“嗯。”   “所以大忙人顾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她似乎已拉开架势,准备好嘲弄他。“我也很忙,需要加很多班。”   “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星沉口吻平静而果断: “只是我今天发现,我衬衣袖扣,少了一颗。”   -   挂掉电话之后,许罂去洗手间洗掉面膜。   用冷水,使劲冲了几把脸。   她弯着腰,冲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呼出的热气把镜子蒙上一层白。   “我们约个时间,我找你拿。”   顾星沉说的。   他那意思..   是承认,他那晚来过?   许罂洗完脸冷静了一下,呈大字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血液流得有点快。手和心脏,都微微发热。   有一些东西在胸口躁动。   兴奋,又夹杂一些恐慌。   但是。   那颗袖扣被拾到的地方,很特殊——是她床上。   许罂不自觉,把手放在自己锁骨下的地方,手心下,有很明显的心跳。   然后,有些恼自己。   --   他们约了个周末。   提前两三天,许罂就在留意天气了。天气预报说有雨,但幸好到那天晚上的时候,是阴天。   地点在C市近郊的山上,一个观景酒吧。高山毗邻,大都市的灯火落成一片波澜起伏的星海。   许罂开车去的,蜿蜒过上山的十几道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观景酒吧是丽江调子,半山吊脚的阁楼,一边是城市大片的夜景,一边是男歌手弹着民调,悠远的嗓音。   有夜色作掩护,许罂稍微不那么担心被拍,但依然戴着口罩。   根据服务生的指引,她来到最边上的那桌,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他正侧着脸看城市夜景。   顾星沉今天穿得休闲,干净的衬衣,外头罩着简单的灰色羊绒衫。   光线幽暗里,他皮肤白,鼻梁上有透明的眼镜。脸侧的骨骼形状清秀,整个给人的感觉偏清瘦。   头发整洁,作为男性特征的喉结很明显。   ——扑面而来的,清冷书卷气质。   许罂不禁想:   周思明算什么?   这个,才是真的斯文败类。   她想起一句话:   如果你不是斯文败类的女朋友   没和他上过床   就永远不会知道   他在床上,是什么模样。 第74章 许罂   顾星沉目光放远。城市夜景在远处繁华,他坐在山边的安静里,偶有一声歌手的调子入耳,但他没心情听。   他正想着这回约许罂的事。   其实,顾星沉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又能有什么结果。   就是听见许罂糟践自己身体,忍不住,想来看看……   “顾星沉。”   突然有娇声的一喊。   顾星沉从思绪里抽离,才见许罂在离桌几步远的小灯下,已站了不知多久。   许罂正窥视他,她穿着黑色V领的丝绒连衣裙,小红唇抿着,大眼睛在转。   像一只诡计多端,不怀好意的红嘴黑天鹅。   许罂目光直接而犀利。   顾星沉平静之下,有一点……心思快被侦破的忐忑不安。   -   他们坐下,点了喝的。   然后气氛很沉默。   顾星沉发现了,许罂经过社会历练几年,套路确实深,尤其对付男人方面,她有天生的领悟力。   现在她正在对付他。   她不说话,涂了漂亮指甲油的手,托着腮,眼睛勾着他盯,就看他要干什么。   许罂打算以静制动。   顾星沉庆幸自己的智商还不错。   所以,他决定以静制静。   最后,还是许罂先坐不住,从小手包里掏出袖扣,拍桌上。   “说吧,你是怎么把它,遗落到了我房间里的。”   顾星沉:“那天晚上,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来过。”   “就知道是你。”   “……”   她似乎想嘲讽,顾星沉抬起眼皮:“当时你说很难受。”   他顿了一下,“换任何人都会去。”   “可这小东西落在我床上。而且……”   许罂身子往那边探,单手托腮肘着桌子,凑顾星沉跟前, “夹在我的内衣罩杯里。”   男人有一排浓黑整齐的睫毛,闻言颤了下。顾星沉抬起白皙的眼皮,看了许罂一眼,没有表情地说:“大概是,不小心吧。”   顾星沉用干净的手,端起淡蓝的鸡尾酒杯子,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身子往后,拉开两人距离。   许罂看着他眼睛:“顾星沉,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肯定有,是吧?你肯定有。”   “没有。”   “还说没有,我第二天起来发现衣服都换了!”   顾星沉又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   许罂:“我还不了解你?你见我昏迷不醒,能忍住?”   顾星沉又抬了下手,想碰杯子,然后发现自己喝酒太频繁,有心虚之嫌。   许罂有点戏谑的笑,“顾星沉,你有多色我又不是不知道……”   顾星沉抬起眼睛,眸子是纯黑的,干净、清深,眉头蹙了一下。“我没做什么,就给你换了个衣服。”   “你确定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眼睛暗了下,顾星沉说,“当时状况特殊,不能全怪我。”   顿了一下,“我一碰你,你就喘……我也是个男人。许罂。”   顾星沉一本正经,他有种魅力,好像什么露骨的内容,在他嘴里都会变得纯洁。   许罂尴尬了一下,然后眉头皱得比顾星沉还深。“别找借口顾星沉。你脑子里总想对我干一些色色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顾星沉:“……”   其实..   他是有一点心虚...   “我是谁啊,在我面前你还装得了么……”   许罂说完,见对面成熟清冷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她自己也发现了不妥。   ——这,超出朋友关系的熟稔和过头的暧昧。   一些过往被忆及,许罂情绪低下去,不说话了,顾星沉也没说。   许罂默默地把袖扣还过去,给顾星沉。   然后他们就低头拿着自己的鸡尾酒喝,也没有和对方碰杯。   终于,话题转换。   “听说,你最近厌食?”顾星沉问。   许罂正咬着杯沿看旁边夜色,闻言黑亮的眼珠朝顾星沉一转,“怎么?”   “……没怎么。”   顾星沉看了眼许罂放在桌上,轻敲着酒杯的细瘦手指,“作为朋友,关心一下。”   “哦?”   许罂声音带点儿促狭的笑,轻巧地说,“是厌食。干我们这个职业的,减肥厌食稀松平常。长胖了接不到戏,谁养我啊。”   顾星沉淡色的唇动了下,有话,堵在心口。   接下来,各自很安静。也没有聊天。就彼此干坐着。   但很奇怪。   谁都没提要走。   直到时间过了一小时,确实有点晚了。   “我要回去了。再见。”   许罂站起来,拿了包。   “一起走吧。”顾星沉站起来,臂弯里搭了外套。   顾星沉一站起来,个子就凸现出来了。许罂仰视了他一眼,抿了下唇。到底没拒绝。   顾星沉付了钱,他们一起从酒吧出来。   山里的夜晚露水重,许罂抱了下胳膊,然后肩膀上多了件宽大的外套。   她看过去,顾星沉立刻收回了目光。   许罂没说破,莫名地..不想打扰这个有点暧昧的举动,不想打破此时的气氛。   “暧昧”。   她和顾星沉之间,还有什么可以不“暧昧”的东西?   他们就是,从小一起搂搂抱抱着长大的。   少年情事,不堪回首。   “看来,这次你也找代驾。”   他们来到停车场,顾星沉说。   许罂才想起来,“啊!是我傻了,忘了是来酒吧。”还开车来。   顾星沉笑了一下,拿出来手机跟谁在联系。   许罂左盼右顾,正寻索着挂夜光牌子的代驾,就听他说:“我找好了。代驾过十分钟到。”   许罂眨眨眼,然后说了声“谢谢”。   顾星沉干净的双手,放进黑色长裤的兜里,背站得很直。   他看着许罂沉吟了两秒之后,俯视着她的头顶说,“如果想谢我...送我回家。”   许罂抬头,“送你..回家?”   “嗯。”   彼此目光相接,有短暂的、微妙的沉默。   在沉默里,许罂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一闪而过。   顾星沉他……   夜风徐徐。顾星沉说:“我最近几个月驻C市,出差。”   心中波澜逐渐平息,许罂点点头,然后垂下眼睛,看着马路牙子的野草。   ——顾星沉,他也来C市了啊。   顾星沉也住在富人区,离许罂的家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这边是政府近十年才规划出来的,道路宽阔,有C市最富有的别墅洋房片区,临近高新区和几个金融、网络、科技方面的产业园。   夜里,时而听见跑车和重机车的轰隆声。   “我到了。”   顾星沉开门下车。   许罂换到他那一边,从车窗看男人,以及小区的名字。   顾星沉并没立刻走,他站在车外,转身。背后是远处小区大门的灯光。   眼睛有些认真的味道,他说:“以后,别总点外卖。不卫生,也没营养。”   许罂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点外卖?!”   顾星沉没解释。   然后许罂也懂了:她了解他的习性,他何尝又不了解她呢?   哪怕分开九年,有些东西变了,但仍然有一些,还是一样。   “好吧,我知道了……”   乖不过两秒,许罂就说,“不过有时候也没办法!我不会做饭,外出买菜什么的也不方便,请保姆吧我又经常不在家。反正一年到头东奔西走的,凑凑合合就过了。”   她借口丰盛。顾星沉听得眉毛蹙起,不太愉悦。   他长胳膊一伸,手撑住许罂头顶的车门,俯下脸。   许罂缩了下脖子,顾星沉的脸和她只隔着几厘米。   男人的眼睛那么清澈,如一片深海,浮着此时头顶的月光。她的呼吸里,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还有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顾星沉低沉的嗓音,有种高冷内敛男人独有的性感味道:   “许罂,你如果没饭吃,就来找我。”   -   代驾把车开进车库,停好,摘下座椅上的套子,又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小电动车放地上。   许罂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打量他好久。把人小伙子看得冒冷汗。   “小姐,您是还有什么要求吗?”   许罂笑了一下,有点儿邪邪的,让小伙子觉得自己好像小羊羔,被盯上了。   许罂走近一步,“你跟顾总……认识?”   “哦。您想打听顾总啊。他应酬喝酒的那几次,我替他开的车。算认识。”   许罂点点头。“他经常喝?”   “还行。”   “那……喝醉过么?”   “醉过,但跟没醉差不多,就是脸色有点儿白,然后坐着不说话,上车就闭目养神。顾总酒量好像挺厉害。”   小伙子懂了,笑呵呵,“您要不也留个我电话?下次顾总喝酒,我帮您留意着?”   许罂正考虑,又听对方说,“您暂时用不着担心,顾总去的地方都挺正经的。不过男人嘛,在外面难免遇到些诱惑。”   许罂:“……”   清了清嗓,许罂皱眉抱臂, “谁说我担心?他爱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   “普通朋友而已。”   最后一句,是她自言自语。   -   客厅的灯,被按亮。白光乍泄,铺满阳台。映亮正在风里徐徐摇曳的小绿萝——是从G市拿过来的那盆。   顾星沉来到沙发坐下,从抽屉里拿了烟盒。   他早想抽了,但不想熏到许罂,就忍着。   自从那一年分手之后,他去了英国,抽烟喝酒,全会了……   尤其想她想得狠了的时候。   他就恨不能,醉死在酒精里,或者,死在烟雾里。   总好过,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滋味好。   是的,哪怕到现在,他依然没觉得,活着是件很快乐的事。   这么多年,他唯一能够支撑的快感,就是挣钱,翻一倍,翻两倍,翻三倍……看着卡里的数字不断累积。   但,不知道给谁花。   无父无母,也没有女人。   而他自己也没有特别烧钱的爱好。   香烟的雾气从顾星沉淡色的唇间呼出,他仰头靠在沙发上。   头顶五边形的白色顶灯,刺到眼睛发痛。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自虐的行为。   顾星沉自己也知道,他有时候思想有些变态,但是,伤害自己,仿佛有一种魔力,总吸引着他。   在疼痛的边缘,他仿佛才能找到一些,活着的感觉。才能释放一些,闷在心里的不舒服。   屋子,没一点烟火气。死寂,将这里灌满。   安静地房子,安静抽烟的男人。   一样的冰冷,生气寥寥。   顾星沉抽完了一整支烟,在烟灰缸里灭了烟头,转身往卧室走。   这些年,他都一个人这么过来了。坚持的活着,抛弃所有自杀计划,什么都不想,就活着。   像行尸走肉。   但是..   自从再遇到许罂,他就开始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不安分,不满足于做一具行尸走肉。   哪怕,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和当年一样,可是……就是忍不住,心里那份贪婪。   ——想靠近她。   ——特别想。   总是这样。   只要许罂给一点好脸色,给一点机会,他就想立刻贴上去……   一点自尊都没有。   顾星沉打开衣柜,角落有一只带锁的小木箱子。   他伸手,把它取出来,放桌上打开,立刻有旧纸张的潮味,散发出来。   箱子里一格一格整理地很整齐。   有些零碎的小玩意,大部分是女孩子的,发卡,手链,磨损的橡皮筋,黑色的钢丝小发夹。   还有几张旧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儿,不同年龄的样子。   从12岁,到17、8岁,从个孩童,逐渐长成少女。   顾星沉用干净白皙的手,把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看。   “许罂……”   照片里有一张最大的,是初中毕业照。   密密麻麻的几排男女学生,他在最后一排边上,那两年个子突然窜很高。   而许罂,更好找。   第二排中间,那个全班唯一不穿校服,笑容有一点傲慢的漂亮女孩子,就是她。   打眼得很。   看过之后,顾星沉把照片重新放回去,盖住底下的那只,已经许多年不曾翻开的日记本。   ——里头记录着他那段,最阴暗岁月。   箱子被关拢,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顾星沉的手停住。光线正好泄在里头照片上,穿着小吊带裙的女孩子,笑眼弯弯。   看着那一线灿烂的笑容,顾星沉眼睛开始晦暗,嗓音哑下去:   “许罂,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住哪里。”   “所以,你会来找我吗?” 第75章 有饭?   南方春天多雨,连连绵绵。下不大,却也不停,雾蒙蒙的。   助理被许罂放假了。   她不喜欢有人跟着,总觉得不自由,做什么都不方便。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   大清早,Mason就来电话,说给她接的那档旅行综艺因为资金的一些原因,要再延后一个月。   也就是说,许罂这一下子就有了两个月的休息时间。   两个月……   现在才是家待工的第二个星期六,许罂已经,快坐不住了。   她抱着老猫,揉了几下,在阳台看了会儿小区春日薄雨的景色。闷得发霉!   “喵~”   “叫什么。饿了?”   “喵呜。”   “嚯,你饿了,我还没吃的呢。”   猫儿咕噜咕噜,许罂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无聊,居然需要跟猫对话来排解无趣。   她手机就在旁边的小桌上,桌上还有随手丢的外套、口红、两个小手包……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没人收拾。在钟点工来之前,大小姐的屋子都是这个状态。   许罂拿起手机,翻了一圈通讯录,不知道找谁出来聚。   平时一起混的朋友,都忙活着拍戏了。   叹了口气,许罂单手托腮肘着椅子扶手,指甲尖划着手机通讯录。   一个个联系人从她眼帘里跳过。   然后,当一个名字出现时,她漫不经心的目光刹那有了焦距。   手指飞快点住屏幕,那个名字,准确无误地落在许罂指甲尖。   ——顾星沉。   许罂把这名字看了一会儿,有想法转过,但很快放弃。收好了手机。   都分手了,再联系约出来玩儿也太尴尬。   还是算了。   再说,她和顾星沉也没什么好聊的。   他是留学精英,知识高深,这些年在国外看的东西跟她也不一样。   而自己呢,靠脸吃饭,他那些东西她都不懂,他打电话一口流利英文,而她英语只记得个Hello how are you,I’m fine and you。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差距就挺大的,除了谈情说话没什么好聊,现在……连情爱都没得谈。   更没什么好聊。   然后许罂又发了一会儿呆,因为早上、中午都没好好吃饭,浑身发冷。   小区有栋法式的钟楼,现在指针指向6 。   ——晚上六点,又该吃饭了……   许罂有点儿头疼。   她回到屋子,在乱糟糟放着各类杂物的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再对付一顿,可打开APP找了一圈,却发现附近的餐馆她都吃过不止一遍了。   简直不知道吃什么好。   而且,有几家餐馆吃了还拉肚子……   “天啊,我该吃什么???”   许罂大张手臂,倒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十分苦情。“该、吃、什、么、啊……”   结果是,晚上也没吃。   许罂告诉自己:就当减肥。   她从冰箱里拿了些仅剩下的零食,随便吃了些,又喝了可乐。然后就去洗澡做面膜。   睡觉前已经有点儿饿,她就赶紧睡。   ——睡着,就不饿了。   --   澳融在C市的新公司,地点在高新区的金融产业园。办公楼还在装修,顾星沉下午去看了一眼,另外高奕和赵禹在着手招员工,不过那些工作他不必参与。   筹备新公司是个基础而复杂的工作。   其实很多方面并不需要CEO出面。顾星沉只需要盯着几个高管,指挥他们做事就行。   所以,高奕和赵禹都看不太懂,顾星沉为什么来。他现在,一边要远程处理G市的工作,还要继续善后美国那边,加上C市新公司的业务拓展、当地政商的关系要应付。   这工作强度,要换个人,只怕得忙到精神分裂!   不过,老董事长巨资挖回国的精英就是不一样。顾星沉每天精神状态尚可。   斯文,清冷,稳重。   哪怕高奕和赵禹同为男人,也会忍不住相信、依赖顾星沉。   这男人,境逆境都是那副寡淡清冷样子,岿然不动。哪怕看起来很斯文,但性格和为人太男人了,爷们儿得很。   当然,这个老大最大的缺点,也是太清冷。不好接近。看起来……挺孤独的。   高奕和赵禹偶尔聊天,说起顾星沉,都觉得他没什么活人的气味儿。   顾星沉像一套公式,按照逻辑去生活,太缺少情绪了。   并且,有种沉重……   这天周一,下午四点多,顾星沉刚从金融产业园出来,打算去赴个约。   还没到下班高峰期,道路通畅。   黑色的宝马轿车在路上并不算高调,有种低沉内敛。倒是契合顾星沉的性格。   车里有些热,顾星沉趁等红绿灯的时候,脱掉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衣。   绿灯跳亮,他干净的手指拨动方向盘,右转入另一条马路。   然后手机就响起来。   独特的铃声,立刻让他寡淡平静的眼睛亮了一下。   车靠着马路停下。   顾星沉点了接听键,缓缓放到耳边。   他提了一口气,空气涌入口腔,在他淡色的唇齿间有细微的摩擦声。   然后他平稳地开了口。   “喂。”   那个,每天等待的名字,终于从他微哑的嗓音里落出。   “许罂。”   卧室窗户大开着,飘进隔壁邻居炒菜的香味,许罂软绵绵趴在被子揉作一团的床边,有气无力地拿着手机在打,“顾总在忙?”   安静了一秒。   顾星沉看看离赴约还有半个小时了。“没有。”   “我……真没打扰你?”   “嗯。”   顾星沉嗯声时的音色,还和少年时代的一样,很低,有点喉结震动带出来的磁性。   许罂没有心情品男人,她纠结了好一会儿。顾星沉耐心在电话里等,也不催。   “上次你说……我要是没饭吃就找你,真算数么?”   顾星沉拿着电话,看着前方有横穿马路的情侣,然后,他唇缓缓弯了。   又清又黑的眼睛,动荡起迷人的波光。   “算啊。”   “大男人,说话算话。”   --   虽然在家打电话的时候,许罂还穿着毛拖鞋和松垮垮的睡衣,但当顾星沉车到楼下车库,她已经摇身变成漂亮女郎。   许罂提起链条小包锁上门,进电梯,下负二楼车库。   车库里整齐地停放着车辆,顾星沉的车很好找——指着最干净的那一辆,就是。   瞟见那干净的黑色宝马车头,许罂不假思索,就走过去。   她穿着针织鱼尾裙,高跟鞋,迈动步子的时候,有清脆而有节奏的轻响从她鞋底传出。   许罂走过去才发现,顾星沉不在车里。   她抱着胳膊,往左右看了看。   然后,看见车库通风口旁的白色墙壁,靠着个单手放在西裤里的高个子男人。   他白衬衣,微仰着头。正吐着一口雪白的烟。   顾星沉?   许罂有些意外,顾星沉竟然烟抽得这么熟练。   在许她印象里,顾星沉还停留在很干净很纯正的少年模样。没想到现在的顾星沉,抽烟这么老辣。   现在的顾星沉,斯文,干净,偶尔流露极致的颓废、冷漠……   许罂打量了男人很久。   顾星沉弓着背靠墙抽烟,然后忽然看见脚下有影子靠近。   他刚抬脸,正对上许罂弯着红唇的笑容。   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看着他,有生动的笑意。   “所以,社会滚几年,好学生也学会了抽烟?”   “呵呵,变坏了哦?”   许罂拿走顾星沉手指间剩了一半的香烟,举到眼前看了看,笑了声,然后放自己唇间吸了一口。   烟从她红唇徐徐逸出,红与白,生动美艳的视觉冲击。   透过烟雾迷蒙,顾星沉看了眼女人白嫩的指节间,他和她的吻,刚才交叠在烟嘴上。   顾星沉眼睛热了一下,然后移向别处。“成年人了,抽支烟不算什么。”   “嗯哼。”许罂不置可否地笑,算是赞同他,然后说,“所以,你拿什么给我吃什么呀,成年人?我很饿哦。”   她眼尾天生有种引诱,尤其勾着人笑的时候,微微偏着脸,眼睛亮亮的很有神。   明明很正常得对话,在她嘴里一过,引得人想歪。   顾星沉暗暗庆幸,他已经不是少年时代那个自己,所以,哪怕心中有异样微澜,他依然仪态得体,处理得很平静。   “你想吃的,都可以。”   “那我现在要帮点什么忙么?”   许罂把链条包,往肩上一甩,轻轻松松地说,“买菜,或者去哪里吃?我需要做什么你说。”   “你只需要……”顾星沉把她手指里的烟拿走,笑了一下,“跟我走。”   -   顾星沉开了车锁,让许罂先上车去等着。他去垃圾桶把烟灭掉。   车库里安静,有女人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   顾星沉看了眼许罂,拉开步子走到垃圾桶旁边,在灭烟盘的大理石粒子里摁灭了烟头。要扔的时候,又改了主意。   烟头躺在他手心,烟嘴的部分,有一点淡淡的口红。   顾星沉眼睛暗下去。   最后,快燃尽的香烟并没有被扔掉。   顾星沉从西裤里掏出一方雪白的真丝手绢,把烟头放进去,仔细包好,放进兜里。   --   许罂坐上副驾驶,一路往顾星沉的家里去。   小区很安静,进出的人不多。   顾星沉一路上都没话,许罂戴着口罩,东看看、西看看,偶尔会问两句,但因为毕竟两人关系还有点儿不尴不尬,她虽然偏话痨属性,却也不会这样不知收敛。   所以,她也就安静跟在顾星沉身边。   他们一路上从电梯出来。顾星沉开了门,许罂跟进去。   ——好空。   许罂的第一印象。屋子很大,又太空,所以有种冷和孤独感。   加上装修色调又是冷色系的。让这种空和冷翻倍。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这种房子里生活。   许罂不觉看了眼顾星沉。   他正弯着腰,从门边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女士拖鞋。   “呵。你家里还藏着女人的东西呢~”许罂随口说,娱乐圈里的人大都比较开放,加上她性格也活泼,就脱口而出,“看来顾总不仅学会了抽烟,私生活也很丰富嘛。我穿了你女朋友的鞋,对方不会生气吧?”   顾星沉正把拖鞋放她脚边,他个子高,弯腰挺累,就蹲着,闻言他抬起头,眉心蹙了蹙,“给你准备的。”   许罂:“……”   尴尬了一下,她摸了摸脸。   看见许罂的模样,顾星沉眼皮垂下,平静地解释,“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超市旁边。顺手买了。”   “噢。我说呢,你智商再高也不至于未卜先知我会来吧……”   顾星沉低着眸子,没有说话。   不是未卜先知。   是他,早有预谋……   许罂摸摸脸,蹭掉高跟鞋,在男人的目光里,塞进那双粉粉的毛绒拖鞋。   ——干嘛选粉色?   ——真土。   许罂暗暗吐槽。秀气直男的审美,真要命。   顾星沉站起来,去了厨房。许罂也跟过去。她太饿了,凑凑合合饿了几天,她迫不及待要看看晚上能吃什么。   冰箱被男人拉开,里面水果蔬菜一应俱全。   许罂注意到,冰箱门上顾星沉的手指,干净,修长。   很漂亮的手。   厨房里很卫生,卫生到没一点油烟味。   许罂从不碰家务,没发现这点异常。   她手指碰了碰锅,只是感觉这些东西都好新。   “想吃什么菜?”顾星沉在翻冰箱。   许罂闻声回头,见顾星沉站在厨房的顶灯下,高高大大的男人,西裤白衬衣,外面却罩着一只灰色的围裙。   明明很高冷的男人,此时身上却有一种……难言的温柔感。   不过,许罂更想笑:娘死了。   “呵呵。随便啊,看你拿手咯。你知道,做饭我是一点帮不上忙的。”   许罂眼神玩味,忍不住笑。   然后又看了看冰箱,“西红柿,秋葵,还有豆角……嗯,都是我喜欢的,你就随意发挥。”   “好。”   许罂目光从男人脸上,落下,看见他挽着白衬衣的袖子,手腕有明显的割腕伤痕。   目光垂下去,许罂没动声色。   “客厅有电视,你坐会儿。吃饭叫你。”   顾星沉嗓音很安静,说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埋头去做事了。   许罂抱着胳膊,弓着背靠在厨房的门框,看了一会儿顾星沉在洗碗槽清洗蔬菜的背影。   脑海里,还记得他手腕上那条疤……   站了一会儿,许罂出了厨房。   水龙头被打开,调到合适的大小,自来水哗哗冲洗着鱼腹。   顾星沉垂着眸,用手指把鱼肚子里的黑色粘膜清洗去。   拖鞋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不光有拖鞋,洗漱间还有毛巾,牙刷……他也知道,那些东西准备着大概用不上。   许罂来不来是两说,就算来了,也不会留下过夜。   毕竟,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当时他接了许罂电话就立刻推了邀约,去超市准备新鲜的蔬菜和鱼。   今晚做鱼头豆腐汤。   顾星沉早想好了。   许罂太瘦,又爱美,吃鱼最好。   鱼洗好后,被放上菜板上,顾星沉拿了道具,仔细地把鱼头切下来。又切了大葱和姜片。旁边,还准备了打蘸料用的小米辣。   许罂挑食,不爱吃清淡的,一定要有重口味的调味料,她才肯动筷子。   不然,她会摔碗骂人的。   她脾气坏着呢。   嘴巴一嘟,大眼睛一斜,盯得人头皮发麻。   小时候,只要他做了她不爱吃的,她会觉得他故意整她。然后冲他骂:“顾星沉,你个大猪头,不会做饭还逼我吃!想毒死我吗?”   呵。   她就是这么坏的女孩儿。   水开了,揭开锅盖就冒起一阵白热气。   顾星沉把鱼头放下去熬。   站在灶旁等待的时间,他转过身,想看看许罂在干嘛。   厨房玻璃滑门开着,过去是客厅,再过去是大阳台。   客厅里电视声音很大,但没人看。此时的许罂正在阳台,仰着头,打量他洗过后晾在上头的衣服。   她像个游客,看得好奇而且投入,也不知道,他的衬衣和裤子有什么好看。   顾星沉靠着厨台,个子高,微微躬身的样子有些慵懒迷离。她在看他的衣服,洗衣机,还有绿萝。而,他在看她。   九年过去,许罂成熟了,从少女变成了女人。   她穿着很修身的酒红色鱼尾裙,抱着胳膊,仰头的动作,让她眉眼看起来有些天真的味道。   是梦里熟悉的,三分清纯、七分浓丽的美。   顾星沉的目光划过女人饱满的胸脯,注意到她细瘦的锁骨,再往下,看见她白白细细的脚踝。   深深皱了眉,想:   一会儿许罂肯定会犯老毛病,不乖乖吃饭。   但,我不能心软,   必须逼她吃得饱饱的。 第76章 分不掉   餐桌上豆角的香味传来,许罂结束对前男友屋子的参观。   顾星沉端着鱼头汤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许罂咬着唇往饭桌边围,大眼睛在饭菜上逡巡。   让他想起了…   顾星沉暗暗笑了下。   ——一条,等待他喂食的小狗。   餐桌上有三盏吊灯,清澈的光落下顾星沉纯黑的短发上。他先摆放了防烫的垫子,才放上鱼头汤。   “好香啊!闻得我好饿。”许罂都没顾上抬头看人,她是真饿。   “坐吧。不必客气。”他淡淡说。   顾星沉把碗筷摆在许罂跟前的桌上,许罂先注意到白瓷碗上那只洁净的手,然后才抬起头来,看见顾星沉。   他已经脱掉灰色围裙,白衬衣袖子挽着,领口微微敞开,能看见一点锁骨……   顾星沉见她看, “怎么了。”   许罂从他锁骨上移开视线,笑容变得有点儿意味深长。“没什么。”她笑,补充了一句,“随便看看喽。”   顾星沉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皮。   随便看看……   呵。   可是,他并不是随便的人。不是谁都可以看到他的风景……   顾星沉在心里揣得明白。   许罂那个眼神,他曾经..无比熟悉。   她刚在想什么,他知道……   然后,他现在在心里有点小小的窃喜:所以……她还那么喜欢他的锁骨么。   -   四方的桌,他们对坐下,头顶有鹅黄的灯光落下来。   许罂动了筷子之后,顾星沉才把筷子轻轻在碗边扣齐,开动。   许罂看着男人的动作,想起初高中那整个青春,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顾星沉一定会把餐具摆得很整齐。才开动。   顾星沉吃饭很少说话,她经常觉得无聊,托腮东张西望,吃到饭凉了还没动几口。顾星沉就冷着脸看她,但每次他都会耐心地等她吃完,哪怕上课快迟到了,他也一定等她慢吞吞吃饱。   有时候,她会逗他,说他文文静静像个女人,然后顾星沉就生气,冷着脸看她不说话。   然后一看少年的冰棍脸,她就会笑得很开心。   欺负顾星沉,是件有趣的事情。以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懂了。   ——欺负一个比自己以及很多人都聪明、优秀的男生,真的很有征服感!   “你多吃一点。”顾星沉声音很淡,第二碗鱼头汤被他盛好,推到他对面。   许罂皱了眉,“我不想吃了……”   他就知道。   “你很瘦。”   “没办法,瘦才美。”   “可你已经很美了。”   “我要的是最美。”   “……”   他们对视,谁也不让。   顾星沉看着许罂眨眼的动作,沉吟了一秒之后,“你就是最美。”   许罂拧巴的眉头一松,讶然,然后眼神闪躲了下,低了头。   顾星沉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懊恼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自己吃自己的。不再交流什么。   -   吃完饭,顾星沉去收拾厨房,许罂在客厅的沙发坐了一会儿,看电视。   嘴里正有点寂寞,她就看见茶几上竟然有零食。   许罂狐疑了一下,看一眼在厨房忙碌的男人……   顾星沉洗了碗,放好,然后回头看了眼客厅。   空旷的屋子,因为女人的到来,有了电视吵闹的声音,还有她随手乱扔在沙发上的手包,散落的手机、钥匙,还有茶几上,被她弄得乱糟糟的水果和零食。   许罂有种本事,就是不管屋子里东西有多少,她都能给你迅速弄乱,然后看起来到处都是,拥拥挤挤的。   不过,本是空旷冰冷的房子,倒是仿佛突然有了生气。   顾星沉眼神深下去,像黑色的漩涡。里头涌动的,是从灰烬里复燃的渴望,还有……深沉的温柔。   许罂边吃零食,边看了会儿电视,就去卫生间洗手上被薯片沾染的油渍。   水冲到手上,断断续续地哗哗响。   热水还没来,春天的水还有些冷。许罂手指冰凉的,蓦地一激灵。   擦干手,许罂习惯性看镜子检查自己美貌的时候,愣了下。   ——镜子下放洗漱用品的台子,洗漱用具是两套。看颜色和款式,一套是男用的。一套是……女?   许罂悄悄在心里惊讶,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顾星沉,他有女人。   -   “我送你吧。”顾星沉在茶几上拿了车钥匙,走过来。   许罂在门口换鞋子,忙客气地说,“不了不了,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找个车就行。”   顾星沉看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天黑了,不安全。再说,你是公众人物,被拍到也不好。”   顾星沉不容拒绝,许罂也不再推辞。   路上随便聊了两句,许罂就没话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些刻骨往事,始终难以平常心相处。   偶尔一些回忆跳出来,还会情不自禁与对方拉开距离。   顾星沉把许罂送到小区车库,许罂才下了车。然后互相道了再见。   车库很静,有许罂高跟鞋的声音。   她走了一段路之后,还没听见有车开走的声音,然后停下来,回头。   果然,黑色宝马还停在那里。隔着玻璃,她看见顾星沉似乎在看这个方向。   许罂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细白的手放在嘴边。   “顾星沉!”   她喊。   “你有女人了。”   “是吗?”   许罂的声音响亮,在车库听得一清二楚。   车那边安静了片刻。   然后,宝马车的黑色车门被推开,顾星沉很高大,从车里下来。   许罂心里紧张了一下,然后看见顾星沉朝她走过来。   他终于站定在跟前,俯看她,眼眸是纯色的黑,没有一点杂色,很洁净。   顾星沉把西服外套,披在许罂肩膀上,嗓音微哑:   “我没有。”   “许罂。”   如果,你不算的话。   -   摁开灯。   卧室立刻明亮。   老猫正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圈成一团,睡翻了下巴,看起来很香。   许罂笑眯眯瞟它一眼,随手把包往落地衣架上一挂,把老猫捞起来,换自己躺上去。   老猫不太高兴,咕噜着喉咙眯眼睛,看许罂。   “小东西,肚子饿不饿?”   “麻麻去你前主人家吃得很饱哦。”   “哈哈。”   “喵。”   十来年的老猫,大概也是半个精怪了。   许罂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反正看它样子不是很高兴被一个猫锁在家里的安排。爪子乱挥。   许罂把它举到眼前,皱着鼻梁跟它擦了下几下。猫刚睡了觉,鼻子热热干干的。   她眼睛盯着猫脸,然而脑海里,却是顾星沉微敞的领口,和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笔直的双腿,和白衬衣勾勒的,结实有力的腰线。   顾星沉穿着西裤和衬衣,明明很整齐,什么都没露,却莫名的……性感得要命。   把老猫喂了粮之后,许罂去洗了个澡,身上披着干毛巾,边擦头发边出来。   然后床上的手机响了。   她赶紧丢开毛巾,去拿。   【东西落下了】   然后是一张猫眼石手串的照片。   发信时间是十五分钟前。   许罂倒在床上,举着手机回复了一条。   -   顾星沉坐在书桌前,开着电脑办公。   金属质感的灰色超薄笔记本,键盘是巧克力黑的,他手指落在上头轻敲,指甲尖洁净,微微泛白。   他胳膊旁边的桌上,手机震了震。   顾星沉看了一眼,屏幕上新来的消息:   【没关系,下次吃饭拿】   许罂   男人整齐的睫毛下,纯黑的眼珠映着手机屏幕的光,深黑里一点亮。   顾星沉微微诧异,眼里暗流涌动。   ——她说,“下次”。   所以,他们还有下次。   --   许罂临时接了个活儿,去个当红穿越类综艺客串一集。拍摄地点在大西北的古城。   这综艺本来是请她的,但她当时拒绝了,因为档期和《金色黎明》冲突。然后推荐了唐糖去。   说来巧了,综艺里一韩国男嘉宾因为政治敏感时期,被退了,周思明来顶上。   结果,三人又碰到一起。   四月,西北还冷得很,早晚温差大。   明星们还穿着羽绒服,但上镜就得脱掉了,个个都冷得脸发白,却还在坚持。   许罂本来就瘦,更不耐冻,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在问候节目组了。   等要求的游戏环节拍完,许罂和唐糖来到旁边棚子休息。她们身上还穿着官家小姐的汉服,外头罩着大羽绒服。   许罂看了眼四周,荒原漫漫,除了古城墙上几株枯草,全是黄土黄沙。   风一刮还扬起一阵沙尘,她就拿手机拍了,边发朋友圈边说:“你跟周思明怎么回事儿啊?我看节目组有点儿想拿我跟他炒CP了,你们俩要表白赶紧啊,别拉上我又被黑。”   唐糖噗嗤笑了下,抱着暖手袋,“什么怎么回事啊,能怎么回事。约过两次P 就要走下去么?”   她说,“当初我跟我初恋那么多次,还不是分了。”   “……”许罂直接比了个6。“不愧是我多年好友。”   “对了,你跟顾星沉还联系么?”   许罂喝着热奶茶,用的吸管,免得抹掉口红还得补妆。“联系啊。前阵才去他家吃了饭。”   唐糖正喝热水,当即给呛得脸红,许罂赶紧递纸巾过去,唐糖拿过稍微擦了下唇,盯了许罂好几秒。   许罂:“干嘛这样盯我。”   “还说你跟他不是旧情复燃。”   许罂皱了下眉,“就吃个饭,燃什么燃。”   “真的?”   “真的啊!”   许罂放下奶茶,想了一下,抬认真的起脸,“哪怕我偶尔还觉得他很迷人,但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曾经那么认真的谈过,却还是不了了之,真是痛怕了。顾星沉的占有欲有多强,她知道,他温柔又可怕的样子……   她真的……有点怕。   唐糖看了云淡风轻、好似无所谓的许罂几秒:“小罂我跟你说。”   许罂抬起眼。   唐糖很认真:   “如果一对情侣,分了两次手还搅在一起。那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死,都会缠在一起。”   --   因为沙城暴,这一集的拍摄断断续续,持续了一星期。   干燥,寒冷,黄沙。   对于许罂这样减肥长期处于吃不饱、柔弱状态的女明星来说,真是灾难。   节目组挺愧疚的,决定给她补片酬,许罂拒绝了。本来也没几个钱,她不缺那点儿。   许罂在圈子里吃得开,一方面是跟金影帝一家子关系好,跟圈中大佬们关系好,一方面,还是她情商高,性格也开朗。   等拍摄结束,许罂飞回C市,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   她不喜欢助理跟着,没工作休息的期间,就给丽莎放了假。   许罂去大西北折腾一趟,本来这阵子就饿得虚弱的身体,彻底有点扛不住。   她是下午回的家,晚上就头疼发热了,倒在床上浑身乏力,起不来。   她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下,丽莎说她回老家了,于是许罂就找到了Mason的电话,打算让他过来先照管下自己。   电话拨过去,刚通了两声,许罂就皱了下眉。挂掉。   她在床上仰躺着,呆滞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然后,把手机举到眼前。   通讯录在她手指下滑动,然后停在一个人名上:顾星沉。   许罂脑海里,再一次响起一星期前唐糖的那句话:   如果一对情侣,分了两次手还搅在一起。那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死,都会缠在一起。   会吗。   她只是……跟他做做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间联系联系,吃个饭,帮帮忙,又不出格。   对吧?   想太多一直不是许罂的作风,她现在就想打电话。   然后,就打了。   -   夜色在窗外落下来一片墨蓝色,远处有城市灯火阑珊的夜景。   书房的窗开着一半儿,浅色的薄窗纱被风卷了一角在窗台上搭着。   顾星沉坐在窗前的书桌,在看文件。   因为周日,没有上班,他穿着休闲衬衣和一件黑色薄绒羊毛衫,皮肤很白净,短发是纯黑的。   他握着钢笔,沾了下墨水,在文件上签上自己名字“顾星沉”。   字迹清秀,苍劲,很漂亮。   然后手机在这时响起。   顾星沉眼睛还看着文件,随手拿起手机接了放到耳边。“喂,你好。”   那边却没人回答,顾星沉才稍稍分了些注意力在耳朵上。“喂?”   那边安静了两秒之后,有细微的咳嗽。   是女孩子的声音,有些软,他的名字被她有些委屈地吐出来:   “星沉……” 第77章 依赖   顾星沉按照电话里的地址找来。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进电梯,上楼,找到那张门牌。   没错了,就是这儿。   深呼吸了下,顾星沉按了门铃。   可这一按,就好几次,过去三分钟都没人理。   顾星沉眉头皱了下,心中担忧,给许罂打电话。   手机里有两个号码,一个是她之前跟他联系用的,一个是刚才给他打的。   顾星沉猜想,那应该是许罂的工作手机。   结果是,两个号码都打了,许罂还是不接,好在这时候,终于听见里面有踢踢踏踏的声音靠近。   咔。   门把手转响。   门开了。   但顾星沉没看见人,他目光往下,才看见弯腰捂着肚子、撑着门框的许罂。   许罂:“怎么才来啊……等了你好久。”   几乎是瞬间,顾星沉伸出手,把她捞入臂弯里。“站不稳就靠着我。”   “哦……”   许罂瘦,骨架也不大,落在臂弯里很轻盈。   顾星沉把她抱起来,踏进客厅的瞬间,惊呆——乱糟糟的屋子,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好!   “别看了你……”   许罂羞臊,因为肚子痛生气也有点儿软绵绵的,推了下顾星沉的胸口:   “不就是乱了一点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懂收拾这些……”   顾星沉收回目光:“抱歉。我没歧视你的意思。”   “……”   许罂觉得顾星沉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浑身没劲儿: “啊,我肚子痛死了,你快把我放床上去啊!”   “……嗯。”   顾星沉穿过乱七八糟的客厅,按照许罂的指点,往卧室去。   许罂一生病脾气就不太好。爱生气,爱折腾人,但又有点弱弱、娇娇的,像一只……病野猫。   “你不说是感冒吗,怎么肚子痛。”   “刚刚来了大姨妈。”她喘气,“下面……好痛。”   许罂终于如愿躺在床上,懒得动弹。   顾星沉拉过旁边的被子给她盖上,却发现,被子上都是女人散乱的衣物,应该是她回家后换睡衣时随手丢的。   外套,针织衫,还有……揉成一团的内衣内裤,是酒红色的套装,蕾丝的。   觉察到许罂得视线,顾星沉赶紧把目光挪开,脸微热。   “你坚持下,我下楼给你买点药。”   许罂哼唧答应了一声,在顾星沉转身的时候她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拽住他衣袖。   顾星沉回头:“怎么了?”   “那个……你要是顺便,再买点卫生巾啊。”   她病恹恹地,眨了两下睫毛浓密的大眼睛。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嗯。”   “还是以前那个牌子。”许罂想了下,“你还记得吧。”   “嗯。”   替许罂掖好被子,顾星沉顺手拿走被子上乱七八糟的衣物,“你睡吧。我下楼了。”   “哦……”   顾星沉找到洗衣机旁的框子,把衣服丢进去,然后下楼去找便利店和药店。   小区门口就有药店,看店的是几个白大褂的人。   其中一个是中年阿姨,一见客人是个高大帅气的青年,眼睛亮了下,很热情地围上来问要买什么,她可以给建议。   顾星沉看了阿姨一眼,视线就挪开了,自顾自往药架子走,“不用劳烦,谢谢。我自己选。”   买这些东西,顾星沉轻车熟路。   从十二三岁就和许罂在一起,直到十八岁才分开。他几乎是,一点一点,看着许罂从女童变成女人,照顾着她一点点长大。   许罂身体有什么毛病,顾星沉很清楚。只不过,似乎现在的许罂比高中的时候,虚弱很多。   ——太瘦,得吃胖一点!   ——生活习惯也不好,屋子都成什么样了……   顾星沉往找到了妇科片区。   一屋白褂子女店员就看着顾星沉。   一高大斯文的帅哥,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可拿着女性药品看,未免显得……有点儿轻微变态嫌疑。   然后,一群八卦的人才注意到,青年手里似乎拿着两包……卫生巾?   “八十九块六,帅哥。”收银员大姐抬头,打量顾星沉,“刷卡还是现金?”   顾星沉从兜里拿出深棕色牛皮钱夹,掏出一张卡,递过去。   收银员愣了一下,她其实问的是刷医保卡。她接过金卡,格外看了眼顾星沉,尤其,他衬衣的一边领尖,有细小的品牌标志。   ——嚯,高奢。   小区里都是富人,大姐识货,于是格外盯着顾星沉看了几眼,并判断:极品的高知优质男人。   她很好奇,“给女朋友买的?”   “嗯。”   “真体贴。”大姐说,“现在年轻男孩儿像你这么疼女朋友的,很少了。”   顾星沉笑了,并不想去解释他并没有资格,再去做这个女孩子的男友。   他其实有些,享受于这个无关痛痒的误会。满足心理那点,微末的渴望。   顾星沉买好药,回到屋子。   许罂还乖乖躺床上,这次倒是没掀被子。大姨妈总能教做人。   顾星沉敦促着许罂起来把药吃了,又扶着她躺下去。   “你安静睡一会儿。要是实在难受就喊我,我送你去看医生。”   “不看医生、不看医生……”许罂软软地说,“没问题,就小毛病而已……”   顾星沉看她一眼,“你不是小毛病,你是老毛病。”顿一下,“怕打针,怕去医院。但人不可能不生病不去医院,你这是逃避问题!”   “……”   许罂趴着,脸埋在枕头上,闻言脸侧了下,抽出一只眼睛盯他。   顾星沉说教的时候,习惯性正经严肃。   许罂似乎有些不满。“顾星沉。”   “嗯。”   “你好凶……怎么不当教官啊。”   顾星沉眉头松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有些超越朋友的界限。   普通朋友,不能管这么宽……   许罂用一只眼睛看她,生病让她蓬勃的生命力和嚣张的气场,有些打折扣,连带说话也软绵绵。   “顾星沉。”   “嗯。”   “……我饿了……”   -   已经快10点,顾星沉都没想到许罂竟然还没吃晚饭。而且,还是生病的状态下,饿着肚子。   拉开冰箱,零星两袋垃圾零食,还有两瓶可乐。   顾星沉皱了下眉:这过的,都是什么生活?   许罂在床上软绵绵、昏沉沉地应付感冒兼大姨妈的袭击,也不知等了多久,期间听见有厨房传来的响动。   然后有拖鞋的脚步声,略有些沉重,往卧室来,停在她床边。   她手边的床垫陷了一下,肩膀被轻轻握住。   “许罂。”   男人的声音很低,有种安静。   “醒醒。先喝点粥再睡。”   许罂懒懒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脸靠着枕头。   顾星沉被看得不自在,端起粥碗,“先垫垫肚子。”   许罂被扶着,靠在床头。   顾星沉端起碗,用勺子喂她。   许罂一阵发愣,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人这么耐心地,喂她吃东西。   顾星沉:“怎么?”   许罂埋下眼睛。“……没。”   红唇微张,许罂一口一口地吃,全程没有看顾星沉的脸。眼睛,只看着白瓷勺柄上那只干净修长的,男人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生病还饿着,又一个人在家。”顾星沉说,“万一找不到人照顾,怎么办!”   许罂没说话,就掀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从小没养成照顾自己的习惯。基础没打好。”   许罂埋头吃勺子时,顾星沉看见她松软的发顶,像宠物的毛发。   她说,她不会照顾自己,因为从小……   怪他吧。顾星沉想,他以前故意让许罂依赖。   从初中开始,那个圈套就在了。每次觉察到她想跟他分手,换个男朋友耍,他就会加倍对她好。   许罂现在不会照顾自己,他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所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凑合着过?”   “嗯。”许罂又补充,“不过没事,等我开工就好了,我把助理喊回来,然后剧组和助理都会给我处理饮食。反正减肥,吃得也不多,随便吃点还可以控制体重。”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顾星沉有些乱,理不清楚。没说话。   许罂也不说话,就安静吃他喂过来的粥,直到最后一口吃完。   卧室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不太亮,顾星沉没注意许罂的目光,他把碗先放在床头柜上,回头打算扶许罂躺下,却径直对上女人波光幽幽的大眼睛。   许罂微卷的长发,吊带睡裙,脖子下、胸口、肩膀都是大片的雪嫩肌肤。顾星沉视线暗了下。缓缓移开。   许罂:“你今晚走吗?”   “等你好一些,我就走。”   顾星沉垂眸,想赶紧从这暧昧的氛围里抽离,刚端起床头的碗,小臂却被白嫩的手抓住了:   “顾星沉……”   “你别走了!”   眼睛睁了一下,顾星沉看过去,女人单手撑着床沿,一只手拉着她,娇媚漂亮的脸蛋,眼睛如秋水淋漓。   尽力平复去心中的波涛,顾星沉淡淡说:“也好,你万一严重了,我好及时照顾你。那……我睡沙发。”   许罂:“沙发很窄!”   顾星沉清深的眼睛,微生波澜。讶异。   他有点看不懂许罂。或者,不敢去猜……   男人眼睛里有情愫微澜,许罂看出来了。她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有些乱节拍。   许罂觉得,自己大概又要开始一头发热冲动,她勾唇:   “但是我床很大。”   “睡两个人……刚好。”   --   小区高档,所以绿化很好,植被茂盛。这一晚,窗外的花园有盛春时节的虫鸣和草叶花香气味。   临近12点。顾星沉却毫无睡意。   他不敢动,只怕床垫会有动静,惊扰旁边人。他本就已经……前科累累。   许罂怕,他知道。   幸而,她似乎睡着了。   顾星沉有些庆幸许罂是没心没肺的性格,她热情冲动,喜欢及时享乐,不会考虑太多。   但他并没有来得及庆幸多久,旁边就有了动静。   许罂朝他翻身,靠过来,脸贴着他肩膀,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身体一僵,顾星沉整个鼻腔里,都是女人淡淡的香水味。还有,隐隐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   顾星沉提了一口呼吸在胸口徐徐散掉,安静的卧室,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血,从他心尖的位置,一直朝四肢沸腾开……   有一些阴暗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盘旋,然后被顾星沉理智赶走。   “睡了吗许罂。”   “许罂?”   他试探地喊她,却没得到回应。许罂似乎是真睡着了,这只是她无意识的动作而已。   顾星沉稍稍松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   然后,他们一起共枕头而眠,像年少时许多个夜晚那样。他们亲密的躺在一起,只是……现在不再有,唇舌交缠的理由。   过了半个小时。   幽暗里,“睡着”的许罂,睁开了一点眼睛。   窗外有路灯的微光透进来,她一掀眼皮,看见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有很分明的轮廓。鼻梁,薄唇,下巴……还有明显的喉结。顾星沉虽然白净清秀,但是面部轮廓分明冷硬,很男人。   许罂心里有些乱。   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是披着天使外表的魔鬼,明明知道,他是斯文败类,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自由了,这些她一直都很清楚。   可是……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总莫名被他吸引。   然后,本能总比她理智反应得快,诚实。   许罂觉得,她好像真的中计太深,中了顾星沉慢慢设下的,“依赖”的全套。   贪恋他的照顾,依赖他的疼爱。   许罂埋在男人臂膀衣料里,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是顾星沉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有他,独特的男性气息。   许罂脚尖轻轻碰过去,发现自己脚只到男人的小腿而已。   顾星沉,腿好长啊。 第78章 送送   野鸽子提起脚,在薄尘上留下一串脚印。   它在窗台上走,耸动着脑袋,小眼睛从玻璃窗,偏头往里瞧。   日上三竿。   床上的女人还在睡。她侧躺着,手脚压住被子,也不知道是被子盖她,还是她盖被子。   黑色的吊带睡裙,短短的,已经缩到她腰上。细长大白腿,毫无遮挡地露着,细边的黑色蕾丝内裤,堪堪遮羞。   顾星沉把屋子收拾好,已经接近11点。他戴上围裙,去把早上买的排骨和莲藕收拾出来,放进新买的炖锅里,开火煮上。   这时,放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星沉擦干手,去接了公司打来的电话,安排了下午集团会议的工作事项,然后站着看了一圈屋子——茶几,沙发,餐桌,挂烫机……全部收拾干净了。   现在,就差卧室还没动。   因为许罂睡懒觉,他就想留到最后收拾,让她多睡会儿。但现在也该吃饭了。   “好吵啊……好吵!”   许罂从对窗那边翻身过来。   顾星沉正弯腰捡地上的衣服。   两双眼睛,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顾星沉目光微动,看见女人性感的吊带睡衣,大片雪白的胸脯。   里面什么都没穿,胸尖的凸起…很清晰。   顾星沉垂下眼眸,平静地把衣服拿走。“抱歉,吵醒你了。”   许罂还有点懵,看了会儿顾星沉的背影,才想起昨晚怎么一回事。 “哦……没关系呀。”   她从床上坐起来,手指伸进头发里揉了揉,看看整洁的卧室差点没认出是自己狗窝。   见许罂东张西望,顾星沉自觉似乎有些越俎代庖,就解释,“正好今天不忙,就……顺手帮你收一收。”   “哦哦,麻烦你了。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收拾……有时候家政和钟点工也不安全。明星嘛,你懂的。”   “嗯。”顾星沉尽量不去看她不整的衣衫。   许罂身体恢复,脾气也收敛了,客气得多。   她下床,随手在衣柜里取了件外套披在吊带裙外,去了卫生间。   洗手的时候,许罂发现里头的小脸盆里,用洗衣液泡着她昨天穿的内衣裤。   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她眼皮垂下去,脑海里浮现些往事。有些沉默。   顾星沉在餐桌前忙碌完,去冰箱里拿了猫粮,给在他脚边乱蹭的老猫把粮碗满上。   许罂打量顾星沉——体型高大,白衬衣外罩着黑色羊绒衫,简单的黑色长裤,腰上有H形状的金属皮带扣。   美学上说,黑白是冷漠神秘的。   “你竟然会养猫?我记得你不喜欢猫。”顾星沉轻轻抚摸老猫的头,问许罂。   许罂披着大衣,抱臂靠在厨房的门框, “长大后发现……偶尔尝试下讨厌的东西,也挺不错的。”   顾星沉揉了揉猫耳朵。猫老了,皮毛无光,毛根发白。“养这么多年,很不容易吧,毕竟……”   他抬头,笑了一下,“你照顾自己就很不容易了。”   许罂尴尬了一下,别了别耳边的头发,瞟一眼顾星沉垂头看猫的脸,还有,他白皙的手腕上,那道深刻的疤……   她眼皮半掩住眼睛,心事深藏,看着男人抚摸猫儿,有不置可否的一点笑。   老猫是只花斑,最大众的长相。   顾星沉认不出来也正常。   毕竟……九年了。   中午他们坐下吃饭,很默契地,谁也没提昨晚睡在一起的事情。   就像,没发生那样。   吃完,顾星沉说他要去公司了,许罂看看墙上时间,13:35 。   “耽误你这么久,不好意思啊。”许罂难得对人这么周全客套,算是她最耐心的级别了。   顾星沉弯腰穿好皮鞋,看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没关系。应该的。”   然后顺手把放门边的垃圾袋,拿去楼道转角的垃圾箱丢掉。   许罂觉得,顾星沉帮这么大个忙,她怎么也该去送送,就披着大衣走出去,替顾星沉摁了电梯,在那儿等。   很快顾星沉扔了垃圾,也走过来了,对许罂说了“谢谢”。   等电梯下来的时候,他们站了一会儿。   “你现在赶去上班来得及么?”许罂问。   “嗯。”   “你们有考勤吧?上午你没去。”   “有,不过没关系。”   “为什么?”   顾星沉看她一眼,“我不打考勤。”   许罂眨眨眼,然后才想起:对啊,高奕说的,顾星沉是他们老大。   公司里他最大,谁敢管他几点去?   许罂:“电梯来了。”   顾星沉俯视了一眼女人的侧脸,许罂正看着电梯楼层。   这个角度,她整齐纤长的睫毛和挺翘的笔尖,看得很清楚。   他唇张了一秒没有立刻说话,而后才说:“那,我走了。”   “哦,好啊。”   许罂侧脸看旁边的男人,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泄出一线明亮的光,落在顾星沉身上,逐渐扩大,将他整个人晕得微微发光。   顾星沉的身上,一直有种干净的气质,不论是少年时代,还是现在。   “顾星沉,昨晚谢你啦。再见……”   “有事给我打电话。”顾星沉走进去,转回身。“再见……”   许罂站在门外,他在门内。   彼此目光相交,有一种微妙,从昨晚他们睡在一起,就产生了,彼此心知肚明,却又一起假装不知道。   电梯门关上了。   顾星沉徐徐泄了一口气,眼睛的光彩暗下去,他随手摁了-1楼,动作有些懒。   然而,电梯却没动。   顾星沉正奇怪,就见门又慢慢划开,然后他怔了,眼睛微睁。   许罂抱臂冲着男人红唇微扬:   “突然想下楼转转。”   她走进来站在他旁边,眼睛妩媚,“也正好……送送你。”   -   顾星沉开着车,从小区的环岛转出去。   脑子里却是刚才,许罂意外的出现在电梯门口,有点妩媚微微笑的样子。   那一瞬,他心里像有花,突然开了。   许罂,许罂。   一个很可恶,又很可爱的女人。   黑色皮质的方向盘,衬得男人手指洁净白皙。引擎发动着,车身又极细微的抖动。   因为开车,顾星沉戴上了透明的眼镜。   过收费站等的时候,顾星沉看着高速路口,许罂俏皮的太阳镜广告。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清早天亮时,她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睡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丝毫不知道,旁边男人的危险系数有多高。   许罂的胸,比少女的时候长大好多。腿,还是那么细,那么白嫩。   顾星沉纯黑的眼眸,目光天生有些冷淡感。他笑了一下:   呵。   是胸好玩儿呢,还是腿呢。 第79章 宠物   高奕和赵禹,从顾星沉的办公室出去,聊了几句公事后,赵禹回头瞟了眼总裁办的门。   “你觉不觉得,老大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有吗?”   “有啊。”   高奕想了下,“我只发现他看了几次手机。可能下班有约会?”   赵禹挑眉笑,“这方面,你擅长。说是约会十有八九就是,不过我真想象不出来,老大会喜欢哪种女人。”   高奕拍着手里的资料夹想象了下,“啧啧,我觉得老大多半性冷淡,或者喜欢男人吧。”   “你妹呢?”赵禹压低声音,“你妹不是在追老大么,昨天不还送了巧克力?”   高奕耸耸肩,“别提了,没希望。老大大概是看我面子,才没直接给轰出办公室。”   他们还在聊,猜测顾星沉喜欢的女人类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乖乖女,高学历,聪明温柔,小鸟依人类型。   因为顾星沉看着斯文温和,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强势的男人。   浑然不知,他们这一番谈论,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   顾星沉走在两个下属身后,不动声色。   公司配备有健身房和咖啡厅,顾星沉在咖啡厅的藤椅坐下,把咖啡放置在玻璃圆桌上。   咖啡冒着热气。他随手拿了份金融周刊看。   旁边还有别的来休息聊天的员工,但看CEO来了,都紧张忐忑地慢慢撤了。就剩下顾星沉。   四周安静。   他看了一会儿放下周刊,拿出手机。   微信和电话通讯录,都没有那个名字消息进来。   ——所以。   ——今晚他不能去她那儿了,是吗?   顾星沉想着,皱了下眉。   他抿了口咖啡,看了眼窗外云高天远的风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搞笑。   像一只,等待被宠幸的小宠物。   期许着,等着,主人冲他招手。   所以。   你会叫我吗,许罂?   -   结果是,许罂并没有召唤顾星沉。   不仅当天没有,接下来一星期,都没动静。   公司,高奕和赵禹几个和顾星沉天天一起工作的人发现,他们老大最近不太看手机了。   只有在消息、电话进来的时候,才会碰手机。   春日的夜晚,晚风微凉。   顾星沉离开公司回到家,才接近八点钟。   他兴致有些懒,随便做了个意面当晚餐,看了会儿书,就去阳台抽烟。   南方大都市,灯火明灭,夜色很浅。   顾星沉随手拿手机看了眼,没有许罂的消息。   快小半月。   许罂似乎,又把他忘了。   右手夹烟,顾星沉左手拿着手机看微信朋友圈,找到许罂的状态。   这几天,她发了好多条,似乎找到了玩伴。   照片有酒吧的灯红酒绿,也有滑雪场和跑车俱乐部的,男男女女在一起,每一张许罂都笑得灿烂。   一口雪白的小贝齿,衬着精心抹好的红唇,她的笑容,一惯的热情活泼。   许罂从小爱臭美,衣服喜欢露肩膀、露锁骨、露腰什么的,有点骚气,有点坏女孩儿的感觉。   但是……还是惹人喜欢。   顾星沉目光深下去,鼻子徐徐出了口气,把手机收好,放进西裤兜里。   双手肘着栏杆,他眺望天上的云。   ——他只有在围城里等,等她偶尔想起来,回来看他一眼。   过了几分钟,有行业内的朋友打电话来,邀约顾星沉去酒吧嗨。   金融这行业,天天与钱为武,容易纸醉金迷。   “沉哥,你真不去啊?”那边说,“有几海龟的分析师妹子,跟你一样,英国派的,超好玩儿哦。”   顾星沉背靠着阳台的栏杆,喉结滑动,吐了口烟,“不了。你们玩高兴。”   “哟,这这这……你不去,妹子们都不想去了。”   他并无表示。   “陪女朋友?”   “加班。休息。”   那边沉默了几秒,意味深长:   “沉哥,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你就别藏着、憋着了。啊?”   “用手解决多了,伤身呐!”   -   挂了电话之后,顾星沉靠着阳台继续把整根烟抽完。   脚边是那盆从G市搬过来的绿萝。   空荡的屋子,冰冷的色调,只有这盆绿色,生命力蓬勃。   可惜这绿意单薄,也不能改变什么。它像一盏,燃着绿色希望的小烛,在晦暗的空间,男人的脚边,微弱地燃烧。   把烟灭掉后,顾星沉散了散烟味,才回到客厅。他拿起无框眼镜戴上,打算再看会儿书,到11点睡觉。   10:35分。   他看得差不多,就去洗了澡,上床休息了。   卧室幽暗,百叶窗透进几线微光。   空气如死水,寂静把整个屋子灌满。   夜晚。   又空,又深。   半梦半醒之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星沉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伸手到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然后眼睛豁然亮了下。   “喂。”   他嗓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很轻。   那边迟疑了一秒,女人小心地问:“你睡了吗,顾星沉。”   “没有。”   “那你现在……忙吗?”   “不忙。”   “哦。”那边似松了口气。   双方都没说话,顾星沉没开口,就等着。果然,没几秒那边的女人就按捺不住她本来就不多的耐性,问:   “那个,你能过来吗?”   “我……有点饿,想吃……你做的饭。”   没有立刻得到答复,那边又补充,“我刚下飞机回国,外面都没饭了~不过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   “方便。”   顾星沉打断她,“你等我一会儿。现在就过来。”   -   这回屋子倒不算乱。   许罂从软沙发上站起来,叉腰环顾了下客厅。   虽然是没收拾的老油条了,但让很多年不怎么联系的前男友看见自己这么邋遢,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所以,白天许罂就让Mason找了信得过的钟点工,来给收拾过。   她穿着加大号的大T恤,短裤隐在衣服下,像是没穿下衣,两条大白腿在客厅晃了一会儿,然后去阳台,把挂了好多天的衣服收了,放进卧室。   门铃就响了。   许罂穿着拖鞋,跑得啪嗒啪嗒的,去开门。   门被推开,高大的男人站在门框外。   顾星沉。   一个照面,彼此徐徐笑了下,都很客气。   “来啦?”   顾星沉俯瞰许罂,因为个子高,她不穿高跟鞋的时候站在面前,感觉就是一小只而已。“嗯。来了。”   许罂弯唇,笑了下。“那快进来。”   许罂给男人拿了拖鞋。顾星沉弯腰换上。   “想吃点什么?”   “随便啊。”   “那我随便做了。”   “嗯。”   许罂笑了下。顾星沉淡淡回应。   -   顾星沉去厨房忙,许罂心安理得瘫在上发上,边吃辣片,边打手机网游。   厨房传来天然气细细燃烧,和抽油烟机的轻微响声。她抬脸看一眼厨房那边,男人高大的背影。   顾星沉正把蔬菜从袋子里拿出来,身上穿着休闲的素色格子衬衫,外头穿着浅卡其色长风衣,到小腿那种。   一般男人真hold不住这种长风衣,因为身高不够。   幸好,顾星沉的腿够长。   许罂拿茶几上的可乐拉罐喝了一口,盯着顾星沉背影咂摸,很现实、很庸俗地想:   看这骚腿劲腰长得……   想睡顾星沉的女人,得不少吧。   -   等汤的时候,顾星沉想抽烟,但想想许罂在,他不想在她眼前那么颓废。就算了。   他背靠灶台微弓着背,看客厅里打手游的许罂。   她在暖黄的光里,两条大白腿随意交叠放在沙发上,开着语音跟同伴笑闹。她朋友真的多,而且关系似乎都不错,热闹个没完没了。   无人看见的时候,顾星沉眼神有点儿冷漠,和懒。   他看了会儿许罂,然后很浅地,笑了下。   无所谓。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又怎样。   没有自尊又怎样。   能呆在一起。   就够了啊……   -   许罂是真饿了,坐下来就先吃了一碗饭,然后第二碗怎么都不肯吃了,说怕长胖。顾星沉也不好多劝,只有算了。   饭后,许罂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帮着收了下碗。顾星沉说不用,她立马就丢下了。   顾星沉在心里淡淡笑了下,发现:原来他的女孩儿样子长大了,套路也深了,可本质上,却还是那个许罂。   她的好,她的坏,一点没变。   一切收拾停当,时间也不早。   “那……我走了。”顾星沉拿起沙发上自己的风衣外套,去门口换鞋。   许罂放下手机,过来送顾星沉。“不再坐会儿?”   “快1点。”顾星沉看她,淡淡的笑了下。   许罂站在旁边,双手捋了下微凉的胳膊,大眼睛灵动的转着,看顾星沉换鞋子。“也是哈,明天你还要上班,不像我,最近都无业游民……”   顾星沉埋着头,他似乎笑了下,很轻那种,也很客气。   许罂抿了下嘴:“那……你路上慢点儿。”   “嗯。”   “今晚谢谢你了,不然我肯定又饿肚子。”   顾星沉把拖鞋整齐摆放在旁边,闻言动作顿了下,然后站起来,俯视她:“没关系。下次饿了,给我打电话。”   许罂没有说话,蠕了蠕唇,跟顾星沉说了“再见”,然后看着他走进电梯,消失。   许罂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脚边,老猫转过来,蹭她的小腿,有毛茸茸的暖意。   眉头徐徐皱了下,许罂忽然改了主意,回身拿了鞋柜上的钥匙,锁门去摁了电梯。   顾星沉到车库,他的车很好找,就在电梯旁边的临停车位。他远远解了车锁,走过去,伸手拉车门。   车门刚拉开,忽然一只白嫩的手从背后伸出来,“砰”地轻声按上。   “这么晚了,你不如就留下吧。”   顾星沉深黑的眼睛亮了下,从窗玻璃看见背后的许罂,她矮他很大一截,漂亮的眼睛仰视着他的脸侧。   许罂是跑来的,所以说话有点儿气喘。“别折腾了,顾星沉。”   顾星沉背对着许罂,心脏跳得……有点儿乱,“那,我睡床,还是沙发。”   许罂笑了下,眼尾天生有点妩媚,“看你上次……睡得习惯不习惯啊。”   她说完,就撞上男人一双清澈纯黑的眼睛,有一点笑。   他说, “习惯。”   然后,许罂抱了胳膊,有一点笑,“嗯哼。” 第80章 一颗糖   浴室门的花纹是带点毛玻璃的,映出一点里面的暖黄灯光。   里面顾星沉在洗澡,有窸窣的水声。他爱干净,炒过菜觉得有油烟。   许罂站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乱哄哄。   其实她也知道,彼此应该保持距离,控制在朋友界限内。   可是~   她刚才就冲动了那一下。   顾星沉大老远过来,给她做饭,到大半夜,再让人家一个人开车回家……   许罂想到他一个人,住在那冰冷的房间,看见他站在楼道,一个人离开得背影,就忍不住……心软。   ——嗯,就当同情下他喽。   ——不想太多。   许罂本来就爱做夜猫子,凌晨也不困,就靠着床头边耍手机边听歌。   然后没多久,顾星沉就出来了。他走到卧室门口,却没进来。   “许罂。”他嗓音微哑。   许罂抬头,吓了一下。额头都冒了下汗:“怎、怎么了?”她眼珠在对方身上逡巡。   略略尴尬,顾星沉看她一眼,“有我能穿的衣服吗?不然……我就只能穿我上班衣服,可能有一点烟味,熏着你。”   他现在,抽烟很凶。   顾星沉高大的身躯,只裹了一条浴巾。   “男人的衣服,我怎么会有……”   许罂瞟了他一眼嘀咕,然后脸有点热,咳嗽了一下挪开目光,“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有时也抽烟,都没关系……”   最后,顾星沉还是穿了他的衬衣和西裤,穿得整整齐齐地,很规矩地在床边躺下。   他身上并没有味道,很干净的气息。只能说明这男人对自己的卫生要求过高了。   许罂倒是怀疑自己会不会有味道。   她嗅了下衣服。   穿了两三天了,别被洁癖狂闻到味道嫌弃吧?   “很晚了,睡吧。我关灯。”   “嗯。”   顾星沉说完,许罂放下手机,躺下去。   他们并排挨着,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灯灭掉,只有些许光亮从窗户映进来。   很轻地深呼吸了一下,许罂悄悄侧脸去看顾星沉,想起一起些,久远的回忆……   初中的时候,男孩和女孩初初发育,对彼此的身体都那么好奇。   他们恋爱谈得早,许多方面没有顾忌。好奇之下,就去了酒店,看了彼此的身体,还做了一些亲密的事情。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彼此的身体。   顾星沉还……吻了她,作为女孩子最深处的隐秘……   然后,那一晚,少年从后面抱着她在她耳边撒下热热的呼吸,说:“许罂,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顾星沉的女人。”   十多年了,那些懵懂,记忆犹新。   从回忆里抽离,许罂看向身侧,男人平躺着,鼻梁,薄唇,还有喉结,轮廓清晰。   许罂脑海里浮现着刚才,顾星沉只裹着浴巾站在那里的模样,又和记忆里,第一次被她看见身体的,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相重叠……   她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成了高大成熟的大男人。   许罂靠过去,额头贴着男人的肩膀,轻轻摩挲,然后逐渐睡去了。   半夜。   睡意迷蒙间,许罂朦胧感觉被子动了下,有只粗壮的手臂绕过来把她腰箍住了,她立刻睁眼,但没吭声。   背后,有滚热强壮的躯体贴上来,她感受到他的肌肉和力量,他从背后沿着她身体曲线紧贴着。   严丝合缝。   然后,有灼热的呼吸埋入她发间。   烫人。   “许罂……”   许罂大气不敢出:顾星沉,你要做什么。考虑清楚……   幸而背后的男人只低喃了一声,就没说话了,也没下一步动作。   许罂松了一口气,没有动,任背后的人抱着。   心里有些乱,许罂侧躺着,很久未入眠。   从小,追求她的男人可以说是很多很多,被她拒绝的,玩儿死的,不少。   就像上次同学聚会碰见的辛辰,她都快记不住他名字了。   对这些男人,她可以随手处置,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可是,唯独顾星沉……   他们分手,如果加上初中小时候吵吵闹闹的分离,一次,两次,三次……真的记不清了。   但是,每次,她总会忍不住……想他,心疼他。   就是看不得,他难受的样子。   哪怕当年,他那么欺骗,那么对待她……   怎么办?   许罂心里没个头绪。   这个男人就是个大坑啊!可是,她怎么就做不到狠心?   一定,是顾星沉太温柔了。   --   虽然睡得很晚,但年轻男人体力就是好。顾星沉天亮就醒来,旁边许罂早睡得不成样子。   他借着晨曦看她。   一枕的浓密长发,藕白的手臂,漂亮的脸蛋睡得很沉。   他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俯身,在即将吻上她脸的时候,顿住了。   他想起什么,顾忌了,没有吻下去。   顾星沉翻身下床,出去,掩上了卧室的门。   许罂没有睡很晚,毕竟,跟前男友顶着朋友身份睡了一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复杂,继而稍微影响了些许睡眠质量。   所以,她起床的时候,顾星沉还没走。   顾星沉微微诧异,“早。”   许罂穿着吊带裙,揉了揉浓密柔软的头发,打了个哈欠,看顾星沉已经穿戴得很整齐,精神抖擞的男人。“你上班啊?”   “嗯。周一,公司有早会。”顾星沉在穿鞋,看了眼许罂又埋下去,“不然,平时不用去这么早。”   许罂点点头。你是CEO,你当然自由。   “桌上有早饭,记得吃。”   “哦。”   顾星沉站起来,个子高高的,许罂穿着平底拖鞋,两个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别总想着减肥。”   许罂没说话,显然心里没想答应他。   顾星沉看她一眼,心知肚明,也不好多说。   “那,我走了。”   “嗯……”   “再见。”   “Bye 。”   刚睡起来,许罂脑子还有些昏,靠在门口看着顾星沉往电梯走。   楼道清幽,有男人低沉的脚步声。   顾星沉走了几步,停下了,但没有转身。   他似乎有事,轻轻喊她名字:“许罂……”   许罂站在门口狐疑,“嗯?”   晚上,我还可以来吗。   ——这句话,卡在顾星沉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掩饰住失落,低着嗓音说,“没事……我走了。”   许罂眨眨眼,乌亮的眼睛,瞟着顾星沉背影打量了一会儿。   然后,她笑容有点儿意味深长,“哦,再见喽。”   因为顾星沉没看许罂,所以并没注意到她那一点坏笑。   以及,他也没想起来,这个在他面前偶尔会害羞会脸红的女人,是个见识过许多男人、套路很深的女人。   他那点儿“欲言又止”,已经……   电梯来了。   顾星沉看了下腕表的时间,准备走进去,就被叫住。   “顾星沉。”   许罂走过去,拿了男人风衣的衣摆看了眼,眼皮一挑,笑了下:   “天气预报说,今天太阳很大,所以……外套就别带了。”   顾星沉愣了愣。   许罂笑容不减,眼睛里,都是狡黠。   许罂走进家门,手里拿着男人的风衣,脚一勾,带上门。   楼道里有门响声。   顾星沉呆站在电梯口,电梯已经错过,他也没顾得上。   他愣站了好几秒,才手撑着墙,垂头。   有笑容,随着他轻轻一声“呵”,在嘴角拉大,蔓延开。   高奕他们没说错,许罂是,套路真的深……   他没说出口的话,她懂了。   所以,她是同意了么。   还有今晚。   呵。   他们还有今晚……   “许罂……”   他用舌尖轻轻吻着她的名字,独自地,偷偷欢喜。   “喜欢”,能让一个人的名字变成硬糖。   光在嘴里嚼着。   就甜到心口。   许罂,许罂……   顾星沉摇头笑笑,真败给你了。 第81章 迷醉   一到月初,顾星沉的会议就很多。   上午开了两个视频会议,下午又是分公司的部门会议。   等赵禹在带着部门讲完《富氢水投资概述》的PPT,玻璃幕墙外天已经黑了。   顾星沉摁了摁鼻梁根,看了眼腕表上,指针指向19:47。   许罂……肯定饿了。   等结束会议,已经八点多。   回型桌,大家才站起来在收拾资料,就见他们的工作狂CEO顾总,竟然已经拿了外套,推门出去。   高奕、赵禹一边交接手里的资料,一边看一眼匆匆离开的CEO。   “老大最近约会很多啊。”   “是啊,样子挺奇怪,很少见他这样匆忙。”   “难道家里出事了?”   两人在猜测,Sally突然插一嘴,高深莫测,“告诉你们吧,顾总他谈、恋、爱、了。”   然后高奕和赵禹就跟见鬼了一样,盯着Sally。见他们不信,Sally把文件夹往怀里一抱:   “真不骗你们!”   “早上顾总说,让我最近文件都不用送他家,他自己安排。”   “你们想,他那么工作狂的一个人,什么情况才不让送他家去?”   两个男人缓慢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道:   “同居???”   -   顾星沉从公司出来,一路往许罂家赶。   四月春夜,高脚路灯耸入树冠,像绷了一盏翠绿的灯笼。   顾星沉开着车,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拨动。   有微信进来,他猜测多半是某人饿得受不了,就拿手机看了眼,还果然是。   车里幽暗,顾星沉嘴角有略微的笑意。   【在加班?】   【[问号脸]】   许罂   【加完了】   【回来的路上..】   顾星沉   顾星沉看了眼那个“回来”,心口像有泉眼,有温暖的水在轻快地冒。   “回”这个字,对于他一直有种,很特别的意义。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喜欢这样,被人等……   许罂在家宅着,在沙发上瘫着吃了些零食,不是看时间,等着。终于有了敲门声,她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去开门。   顾星沉站在门外,开门目光相接的瞬间,眼睛有很淡的笑意。   “抱歉,回来晚了。”   “没关系。”   许罂就看见他手里提着菜和甜点。   顾星沉把小蛋糕给她,“你先垫一下,我马上做饭。”   许罂早饿了,忙不迭点头。   她用勺子吃蛋糕的时候,看见顾星沉从袋子里取出一套睡衣。   她眼珠晃了晃,又,埋下眼睛。   ——所以,她跟前男友正式步入不清不楚的同居了。   朋友?   恋人?   旧情人?   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   许罂心情有点复杂。   那天早上,她其实更多的是冲动。   她看不得顾星沉一个人的背影,忍不住……就像对他施予一点小恩小惠。哄哄他。   许罂托腮肘着茶几,眉头皱得很紧,盯着顾星沉的背影打量。   其实像顾星沉这样,又高冷强硬,又温柔冷漠的男人,真的少。   他自己就是个矛盾结合体。   说实话,少女时代的时候,她一直想换个男友,因为她那会儿喜欢那种有坏坏笑容,又痞又酷的大佬男生,最好爱运动,有一帮好哥们儿,皮肤是小麦色的那种。或者阳光外向、欢声朗朗的学霸也行。   可是,顾星沉跟这两种男生都不一样。   他干净,斯文,话很少,又高冷又深沉,天生有种距离感,好像谁也走不进他身边,走不进他心里。   完全,就是她理想型相反的类型!   不得不说,这真是她初中三年中一大缺憾,总感觉跟顾星沉的恋爱谈得有些将就。   可是……后来,不知不觉,她怎么就把顾星沉放在心上了。   许罂回忆着从前。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不觉得自己很爱顾星沉。   但是,每每失去他,却有痛彻心扉的滋味……   许罂拿着勺子,看顾星沉在厨房忙碌。   抽油烟机上有灯,偶尔会照到他左手腕上,那条伤疤。   许罂把收回目光,拿勺子又挖了一块蛋糕,却失去了胃口。   -   吃过饭,许罂先洗了澡,然后是顾星沉。   顾星沉带的睡衣,是一套浅灰色的纯棉卫衣卫裤。他洗澡出来,进卧室时,许罂正在床头心不在焉地耍手机。   听见拖鞋的脚步声,许罂抬眼。顾星沉站在门口。   两人,猝不及防眼睛就撞在了一起。   “你……洗完啦。”许罂觉得得说点什么,不然氛围太尴尬。   “嗯。”   顾星沉不爱说话,但情商并不低,他知道她意思,就顺势接话,“水温正好,没有你说的不稳定情况。”   “是吗。”   “嗯。“   “……”   许罂把手机放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往床里头坐,让男人在床边坐下。   顾星沉手里拿着毛巾,在擦他湿润的短发。“你还是睡里面?”   “都可以。”   许罂往里缩了缩,给顾星沉留了位置。   顾星沉又去吹干了头发,然后进卧室,许罂已经在靠窗那边,背对着睡了。   她被子盖到她下巴下面,难得睡相这么乖,浓密乌黑的长发散了一枕。   心中柔软了一下,顾星沉目光沉下去,随手关了灯,他上床,隔着距离在她旁边躺下。   一张床,一条被子,彼此的动静都悉数被对方敏锐地捕捉。   窗外有早春的虫鸣,老猫在客厅的猫窝里睡得很熟。   光线幽微,顾星沉纯黑的眼珠有一点亮光,看着背对他的女人。   他嗅到了,空气里许罂秀发的香味。   顾星沉把手从被子下伸出来,就在自己脸旁,摸到了许罂的一段发梢。   像缎子,光滑,细腻。   许罂并没睡着,她悄悄提了一口气,神经紧绷。发丝被他拨得微微痒痒的,从头皮开始麻。心跳很快。   “许罂……”过了几分钟,顾星沉喊了她一下。   许罂立刻闭上眼睛,没有回应,假装睡着了。   但身后被子动了下,她腰肢被只手臂箍住了。很大,很结实的手臂,肌肉发硬,把她勾住往背后一拖。   “……!”她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出声,也没挣扎。佯装不知道。   顾星沉把许罂箍进怀里抱住。呼吸落在她耳边的发丝里,轻轻地嗅。像嗅着,到手的猎物。   许罂心提到嗓子眼儿。然后听见,男人很浅的笑了。   那声笑里,有一些……洞察,和促狭的味道。   和前些天一样。   他又一次抱着她,像狼,嗅着她脖子和发丝的味道,入眠。   背后男人的心跳和呼吸趋于平静。许罂稍稍松口气,然后,有点儿睡不着。   跟顾星沉同居快半个月,明显的变化时,她胖了三斤……   这阵子都是,她每天在家里等,顾星沉一下班就回来给她做饭,收拾她屋子。   饭后,他们偶尔下去小区散步,甚至去附近转转。   夜里,就躺在一起……抱着安眠。   这样的日子,让许罂恍惚记起高三那年,也是这座城市。   她来参加SOHOT音乐大赛的决赛,顾星沉陪她一起南下,在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他们也同居过三个星期。   是他们,矛盾爆发前最浓的甜蜜快乐时期。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也睡在一起,却不再有……亲热的行为。   但许罂觉得,最近开始有点儿享受这样的生活。   什么都不用操心,全部被安排得有条不紊。   有时候,还有一点儿,微微的喜悦……   许罂稍稍动了下。背后紧贴的顾星沉的胸膛,宽厚,结实。   不知道为什么,顾星沉给人的感觉总是身体温度偏低一些,肌肤温温润润呢。   但被他抱得久了,就能感受到,他心窝里徐徐传出的温度,火一样热。   -   昨天,唐糖终于录完了那个苦逼穿越综艺回C市。   然后今晚就约了几个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大家一起聚下。男男女女,加上许罂,十好几个人。   许罂把麦克风帮忙递给对面的女艺人。   唐糖看了她两眼,说: “许罂,我看你气色越来越好了,发生什么好事了?”   许罂看她一眼,“有吗?”   “有啊,大大的有!”唐糖嗑了一口瓜子说。   许罂摸摸脸,想起家里那个人来。   许罂:“星凡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没。”   点点头,许罂叹了口气,“孽债啊,江寰天天追我问她行踪。”   “寰哥那么喜欢孩子,知道星凡怀过他孩子又打掉了,不可能罢休。”唐糖说。   “呵。我就听江寰电话里那口气,挺可怜。但我也确实不知道陈星凡那女人躲去了哪儿。”许罂摇摇头,“陈星凡那女人真是作孽。”   唐糖忽然笑得有点儿坏,“小罂,顾星沉这么帅,你们天天住一起,没搞过?”   许罂看她一眼,板正身体抱臂,看扭扭捏捏一起唱歌的男女一人。“别胡说,我们只是朋友。”   唐糖十分不信:“你们这朋友做得,让我看不懂啊。”   打火机呲地响了一下,火苗跳跃后很快灭掉,许罂点了根女士烟,单手抱臂,有点儿心烦。   她跟顾星沉的朋友关系,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是中断,还是继续大家都当瞎子,她其实……也没谱。   理智在警告她顾星沉的危险。可她偏偏,从小就是个不喜欢听“理智“的人。冲动起来,就是作死也不怕。但每每看见顾星沉手腕上得疤痕,她就忍住……害怕。   那种压力,让她透不过气……   顾星沉还爱她,她早看出来了。   “女士们聊什么呢?这么嗨。”   周思明坐下来,他和唐糖已经悄悄在一起,前阵子还被拍到,不过双方工作室都否认了。   “许师姐,你似乎不高兴啊?”   许罂看他一眼,“话不少呵?”   她笑容有点邪。   周思明立马收敛,双手举了举表示投降,不敢寻衅。“我错了姐姐。”   惹得唐糖一阵笑,拧周思明,“你罂姐可曾是咱们高中的年级大佬,放尊重点,挨揍我救不了你哦?”   两人笑闹,都是恋爱的酸腻味。   因为有心事,许罂喝得有些多。   再加上朋友好久没出来聚,大家都玩得比较开。等到结束,许罂人已经有一点飘了。   唐糖跟周思明说送她回家,但被许罂拒绝了。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她才不当那电灯泡?   马路边,许罂对他们挥挥手,“赶紧走吧你们,别管我。”   唐糖不放心,“那你怎么办?要不让Mason来一趟送送你。”   “那基佬啰都啰嗦死了,看我喝酒肯定骂,千万别告诉他。你们不用担心。”许罂冲他们摇摇手机,“姐姐有人接呢~”   屏幕上拨了个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了。   “喂,许罂。”   听筒里,男人的嗓音清而深沉,有种安静。   唐糖跟周思明钻进车里,周思明还在不明所以,“咱们真不管师姐?”   “放心吧,许校花身边少不了护花使者,咱们就别瞎打扰了!”唐糖跟司机挥挥手,让他可以开了。   许罂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拿着手机打,说话带了点醉:“顾星沉。我命令你,赶紧来接我!”   书桌前,顾星沉正在笔记本上敲着一封发往美国那边的邮件,手机开的免提放桌上,闻言蹙了下眉,“你醉了?”   “没有。”许罂说,“醉不了,小姐姐我千杯不醉!懂?”   “……”都开始调戏人了……   顾星沉停下手头工作,把手机拿起来专心听,“人在哪儿。地址发给我。”   “你猜啊?你猜~我在哪儿。”   许罂笑了几下,又变脸,“算了,懒得和你猜。跟前男友调什么情啊,该搞的都搞过了,没意思……”   顾星沉沉默了几秒,声音阴沉沉像冰:“地址!立刻!给我发过来!”   -   提了钥匙直接出门,顾星沉开着车,在大马路边捡到了许罂。   许罂酒量好,确实不算很醉,处于八分清醒、两分糊涂的状态,不过整个人还是有点脱了。   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瞟着人,红唇妩媚得不行。她到处乱看。连偶尔从旁经过的路人、车辆都不放过。   有人被她看得面红耳赤。   这女人实在有点不成样子!顾星沉直到把人弄回家,都一语不发,脸色很难看。   门关上后,瞬间屋子一黑,只剩头顶一盏鹅黄的小灯,只晕亮他们俩所站的地方。   许罂松垮垮靠着墙,一身酒气。深V的连衣短裙裹着火辣的身材,露出来的皮肤,嫩得雪白。   完全的,尤物。   顾星沉盯了她很久,皱起了眉,他实在忍不住了,哪怕现在他仅仅只是她朋友的身份: “许罂,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喝酒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大马路上晃!你想什么呢!”   许罂瞟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偏头,没理。   顾星沉:“看看你这样子,多大人了还不知道收敛!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许罂左右脚退掉高跟鞋,一下矮了一截,她抬脸仰视很高的男人,眉头皱紧,“呵!你在教训我呢,顾星沉?”   “不是教训,我只是让你知道这个道理。”   他说,“女孩子要矜持收敛一点,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可我不想讲道理。”   她伸出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扯了顾星沉的衬衣衣襟,把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拽了下,“还有,你以为你是谁顾星沉,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   “……”   “你是我爸爸么,还是我男朋友?”   顾星沉:“……”   见对方不说话,许罂有些嘲讽地笑了。“你真以为,我吃你几天饭就是你女人啊顾星沉?谁要听你啰嗦啊……”   “……”   顾星沉偏头侧开脸,眼皮盖住纯黑的眼睛,也遮住心事和情绪。整个人,冷漠坚硬,仿佛一下从人间抽离了,变得遥远。   是,他无话可说。也没有资格   管。   许罂看沉默的顾星沉一眼,然后,变脸似翻书,忽然又明艳地笑了下。   她漂亮的手,抓住顾星沉的衬衣衣襟,把他往墙上一推,整个人倾过去。   许罂踮脚,凑到顾星沉下巴边。混合有香水的呼吸,立刻撒到男人脖子的肌肤上。   顾星沉呼吸乱了一下,皱眉:“许罂,你干什么!”   “呵呵,怕什么?又不吃你。就想……问你个问题。”   她大眼睛近近地看他清浅的胡须印子,还有,明显的、微微颤动喉结。   顾星沉,心跳得很重。   鹅黄的光从头顶落下,许罂勾着嫣红的唇妩媚地笑,像夜色里怒放的海棠。   她踮着脚吃力地吻了下他耳垂:   “我想问你,你天天晚上从后面抱着我睡,有没有……”   “很想上我啊。”   “嗯?” 第82章 乖宝宝   顾星沉深呼吸了下,闻到许罂身上有浓烈酒味。   他蹙眉,怀疑先前对许罂没醉的判断,大概有误。   他用干净的手,捏住许罂的下巴强迫她抬脸。   结果许罂一直冲他笑,大眼睛在光下迷离,确实有一点喝断片地懵懂迟钝。   “你醉了!许罂。”   “要你管我醉没醉。”   她推搡他一下,“你就说,想不想吧!你要是想……”   她笑,小声地呵气,“我今晚让你舒服,怎么样……”   她恶言相向之后,又一再娇俏地“挑衅”他的底线。   简直可恶至极了。   顾星沉忍无可忍,重重把许罂抵在墙上,弯腰低下脸。   嗓音低沉到,全是危险警告:“许罂!你给我看清楚,我是谁!”   许罂歪头看他两秒,妩媚的大眼睛有些懵懂、天真,笑一下,吻了他嘴。   “越看,越帅……”   顾星沉眼睛猛地一睁,捏着许罂的下巴一抬,让她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许罂,是你邀请我的。”   许罂混乱的思绪,不想去细细思考、也来不及细细思考,她视线忽然天旋地转。顾星沉没有废话,直接把她打横抱进卧室。   酒喝多了。思绪被酒精麻痹,有一些不着边际。许罂醉意迷蒙。   脑海里许多画面走马灯似的转。   最后停留在一个阳光洁白的午后。穿着干净校服的少年,坐在教室的前座,他回头来,清冷斯文的脸有些严厉:“许罂,上课别睡觉了!数学作业做了吗。”   他眼睛那么干净,她甚至闻到了他校服上洗衣粉的清香……   经年别后,现在,他的气息终于又萦绕在她生活的空气里。   -   客厅的钟,秒针有节奏地走,现在是凌晨3:45。   顾星沉在阳台,点燃了第三支烟。   他深吸了一口,香烟在指尖明亮。平时整洁得一丝不苟的衬衣,现在有很多褶皱,领口散着,露出锁骨,袖口随意挽在小臂上。   香烟带着湿气,围着他缭绕。   此刻的顾星沉,斯文、禁欲被破坏,英俊的眉眼,有一种极致的、败类气息。   许罂当年看走眼了,顾星沉并不只是温柔,他强硬起来,别的男人只怕望尘莫及。或许比她初中喜欢的那种看起来很躁的男生,还要凶残。   顾星沉很安静地抽烟,情不自禁,脑海里回想起刚才,许罂迷离的双眼,娇俏的笑,用曾经的称呼,一遍一遍地喊他。   “乖宝宝老公”,“星沉哥哥”,这两个称呼,他有多久没听见过了。算起来,是他十八岁那年之后,就没有听过了。   刚才突然听见,他登时就顿了一下,而后,克制不住地有些失去理智。太多不能言说的情绪需要宣泄……不能告诉的心思。   夜到后半,愈加安静,风里有露水湿气,浸着人肌肤生凉。   但顾星沉手指尖沾染的温热和香水味,依然退不下去,还有些微微发麻。   他修长的背往后靠着栏杆,看了眼许罂的屋子。到处,都是她的物品和气息。   顾星沉仰头吐出一口烟,睫毛颤了颤,眼睛在白烟里有些困顿。   虽然,玩儿她很舒服。   可是。   天亮之后他和许罂,还怎么继续做“朋友”?   如果不做朋友,他们……又能做什么?   --   第二天,许罂睡到快11点,被窗台的几只麻雀吵醒。   宿醉后疼痛的脑仁儿,让她瞬间心情不太好,揉着乱乱的长发推开被子坐起来。麻雀才窗台吱吱喳喳,有浅浅的阳光从窗帘被拉开的地方流泻进屋子的木地板。   春天的阳光很暖,颜色也浅,有一些月色般的浪漫。   许罂在床边坐了会儿,努力地找回些关于昨晚的思绪,然后很清晰地印在脑海的,是顾星沉伏在她眼前,那双孤狼一样像冰却又灼人的眼睛,深黑的,没一点杂色。纯洁,冷淡,但下面烧着火焰。   甩甩头,许罂赤着脚穿上拖鞋。   客厅一如往常的干净,许罂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到中午。   厨房有做饭的声音传来。天然气的细细声,还有水给煮开的轻微咕嘟声。   余光往那边看了一下,许罂垂着脸走到沙发坐下,拿遥控器。   菜板上,土豆又被切下一片,顾星沉听见客厅有电视的声音,往后微微侧了下脸,也没管。   电视的电影频道,介绍许罂去年拍的《长歌传》。   许罂拿了茶几上的可乐,呲一声打开,仰头喝的时候,顺势看了眼厨房。   顾星沉正背对着她在切菜,修长高挑的个子,衬衣、西裤,背后的腰间系着灰色围裙的细带。   温和、斯文。   可许罂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昨晚顾星沉用清深的眼睛看着她,发际线一直滴汗的样子。摸了下有些热的脸,许罂把可乐放下。   不想喝了。   顾星沉把炒好菜端到客厅桌上,看了眼沙发,许罂仿佛在专心看电视,样子很平常。他看了眼她膝盖上,有大片的皮肤被磨破了。   “洗手吃饭。”他说。   许罂这次难得很顺从,听了也没说话,去卫生间洗了手,擦着护手霜出来。   顾星沉已经摆好了碗筷。   她刚过去坐下,顾星沉就放了一杯热水在她手边,然后,是一小粒白色药片。   “饭前把药先吃了。越早吃越好。”   许罂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药片。   顾星沉以为她忘了,淡淡补充,“昨晚你醉后,我们……做了。”   “嗯。”   许罂看他一眼,顾星沉神色一如平常的淡然。根本不知道他刚才的话有多不正经一样。   看着许罂把药仰头吞下去,顾星沉才收回目光,去厨房把汤端出来,然后坐下,一起吃饭。   微妙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   许罂食不知味,放下筷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个……昨晚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揉揉头,“我有点醉,你知道我神智一飘就爱乱说话。”   “没关系,我知道。”   顾星沉没抬头,坐在对面很安静。“而且你并没有说错。那些话……我不该说。”   许罂张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经历昨晚之后,还怎么摆两个人的关系。   她一时,也没有头绪。   吃完,许罂站起来的瞬间腿酸痛的厉害,险些摔跤,幸好一只手很快扶住她,揽住。   “小心!”   她抬眸,对上顾星沉的眼睛,他们视线胶着在一起,然后分开。   “我买了擦伤药,你去沙发坐着,我给你涂。”   “哦……”她问,“会疼吗?”   “……有一点。”   “可以不涂吗?”   顾星沉看她一眼,委婉说,“已经买了。”   顾星沉是个细心的男人,他棉签沾了药水,在许罂膝盖破皮的地方轻轻擦拭,但还是把许罂痛得皱眉。   “啊轻一点轻一点……疼!”   顾星沉拿着棉签,怔了一下,然后许罂也意识过来自己这话,昨晚说过。她脸热了一下,咬唇不语。气氛略微尴尬。   顾星沉垂下眸子,换了新棉签,沾上药水:“再忍忍,马上就涂好了。”   “……嗯。”   他细细给她擦了药。   两人坐在沙发,一时无话。电视还在放,主持人和嘉宾的声音稍微缓解些许沉默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许罂侧脸看旁边,男人坐着,比她高很多,侧脸轮廓分明,眼眸半垂着,内敛安静。   “我明天要录综艺了。”   顾星沉看她,等着她说。   许罂继续,“到时候摄像师会到家里来。”   她偏头看他,“从我早上出发,就开始录。”   似乎有微妙在蔓延,她一直盯他,蹙着眉头,眼神有些冷。   顾星沉缓缓皱了眉心,他眼白很干净,眼珠很黑,有种冷淡纯洁的味道。   顾星沉看许罂了两眼,明白了一些意思,而后垂眸。   “好。”   他说,“我明白了。许罂……”   --   这次许罂录的综艺不算苦,是个旅行体验综艺。第一站在一处深山的苗家村落,住土屋、烧柴火。所有明星分成五队,选不同的住所,然后玩游戏。   现在综艺很火,而且挣钱,比拍戏又轻松得多。所以爱拍综艺的明星不少,Mason应许罂要求,专门给她接的。反正,许罂也不是很喜欢演戏,吃吃喝喝玩玩,适合她。   跟她搭档的是当红的男艺人。因为《长歌传》大制作,很爆,她女二号又演得淋漓致尽,甚至超过女一号的口碑,一时许罂自己娱乐圈身价翻倍涨。能搭档的都不是一般咖位。   唯一不顺利就是深山遇到雨水连绵,到处泥泞得不行,拍摄进度也一拖再拖。拍了一星期还没完。   节目组和明星们都搞得甚是疲惫。   今夜,又是山雨连绵。   许罂躺在苗家特色的木床上做面膜、耍手机,同屋子的还有个女演员,《长歌传》的女一号张钰璐。   “我想换衣服了,不会被拍吧。”张钰璐瞟一眼安装在墙上的摄像头。   许罂刷着微信,“就算不小心拍到后期也会剪掉,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张钰璐小心翼翼地去角落换了睡衣。“许罂,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心事啊。看你不录节目的时候就出神。”   “没有……”   “还说没有。”张钰璐看她一眼,笑,“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罂瞥她一眼,“是啊。”   她又说,“我从踏进娱乐圈开始,恋爱就没断过,大家都很会安排。”   张钰璐知道她是玩笑,就说,“呵呵,我是提醒你要当心,可能有娱记盯上你了。我前两天听人说,拍到你跟个‘霸道总裁’豪车出行的照片。”   “是么?”许罂狐疑了下,“谁拍的。”   张钰璐耸耸肩。“我消息也不一定准。不过总感觉像有人针对你。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跟张钰璐随便聊了几句,大家就休息了。录节目累,必须休息好。   许罂很困,却不想睡觉。   她侧着身体翻看手机,找到了顾星沉的微信。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一星期前发的。   【门钥匙我快递给你了,回来记得取】   那天她告诉他,第二天要录综艺,家里要来人,当晚顾星沉就没再回来。   他的洗漱用品也不在,她在屋里找了下,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他的牙刷和毛巾。   顾星沉,从她家离开了,清除了所有痕迹…   平躺着,许罂仰看着黑瓦屋顶,心里和屋外的雨一样,淅淅沥沥,黏黏湿湿。   脑海里挥散不去的,是顾星沉的脸。   时而矜持的,时而放纵的……   顾星沉不是个完全斯文的男人,却也因为如此,更有血有肉,他也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有点想..   早点录完,回家了...   -   “顾总,您再忙也请注意身体啊。”   Sally有些担心,进顾星沉办公室交资料的时候说。   顾星沉没抬头,“我知道。”   然后说,“以后国外传过来的紧急资料,继续送我家里。”   Sally吃惊了下,心里联想到顾星沉这一星期反常的工作狂、极致安静状态……   难道,失恋了?   Sally抽回神,应了顾星沉一声,然后说,“对了顾总,今天公司发现个记者混了进来,意图不明,看起来很鬼祟。”   顾星沉抬眼,扶了扶无框眼镜,“记者?”   “嗯。看他意图似乎想接近您办公室。”   皱了下眉,顾星沉沉吟了一下,“以后让保安注意,不允许再发生这类事情。”   秘书退出去之后,顾星沉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停下写字的钢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接。然后又接连几通。   那边不善罢甘休,顾星沉只好接听。老人沙哑的声音立刻从听筒传出。   “孩子,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了。”   顾星沉薄唇动了下,好一会儿才说,“有事直说。不然我挂了。”   那边说了很多,顾星沉不吭声,就冷漠地听着。   见顾星沉没反应,那边有些失落:“星沉,爷爷很想你,你回来吧。我们费家现在就剩你一个孩子了……”   顾星沉忽然觉得好笑,所以很冷地笑了:   “当年,让我永远消失的是你们,现在你们的后人出意外死了,又要我回去……”   “呵,费老先生,您不觉得这种做派愚蠢又做作么?”   那边的老人无话可说,他当了一辈子的官,虽然退休,但官威还在。   老人声线绷得很紧:“星沉,不管你姓什么,也不管你多不屑我们费家,你的血肉,你的脸,就是斩不断的联系。你再嫌弃生父,但血缘始终不会改变,你是良山的儿子,不是我们强求你,而是这本来就是客观事实,所有人都会这么认定。你何必做无谓地挣扎……”   那边没有说完,顾星沉就挂了电话。   十指插在发间,他揉了下疼痛的头。最近,抑郁又有些复发的趋势……   他到窗前透了下气,翻开手机的新闻APP。里面有几篇报道,是关于费良山禽兽事件后续的。上次丑闻爆发,却始终没有当事人出来正面控告。   这个星期,那些被侵犯的女子,都站了出来,联名起诉,并且指控费良山背后有大树撑腰。   费家的报应,大概要来了。   几年前,费良山的两个儿子就车祸身亡,现在,身后大树似乎也要被撼动。   真的是报应不爽吧……   顾星沉又点了根烟,最近他抽得比较凶。斯文的男人,抽烟的样子也端正,只是神色有些颓废冷漠。   透过香烟雾气,顾星沉看了眼在雨中褪色的城市高楼。   然后,给秘书打了个电话:“一小时后的会议取消,我有事要离开。有突发事件找高奕。”   车轮,在马路上滚起水雾。   黑色宝马在雨中的高速路狂奔,雨刮器,在拼命地刮着。   但雨很大,玻璃依旧一片模糊,路况危险,顾星沉却无所谓,并不减速。   到了N 市,雨小很多。   顾星沉撑着柄黑色的伞,在母亲顾馨萍的墓碑前停步,蹲下身,把白菊花放在墓前。   “妈。儿子来看您了。”   顾星沉嗓音在细雨的犀利里,很轻,温柔里也有种冷。“他估计快坐牢了,您在地下也可以稍微瞑目了。”   一阵时间的沉默,顾星沉开口:   “有一句话,儿子一直没有跟您好好说过。”   他顿了下。   “对不起。”   “是他,和我,一起毁了你。”   费良山快遭报应了,他一边快意,又一边……隐隐沉痛、罪恶。   他快意的对象,是他生父。   多么的讽刺。   顾星沉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存在。他一直,不是个很好的人,从根开始,就是腐烂的。   衣冠禽兽,强奸犯的孩子。   谁会喜欢跟这种人渣的后代,在一起……   幸好,许罂并不知道。   要了她的男人,骨子里是这样不堪……   顾星沉在墓地呆了一会儿,然后联系了儿时的朋友苏野,苏野在部队,家里只有安小纯母子在家。   他带了些礼物过去,走了一趟,再回到C市,已经凌晨。   顾星沉把车开进车库,停好,等电梯的时候垂着眼眸,   一日劳累,顾星沉精神有些颓,沉着步子从楼道往家门的方向走,却徐徐停下了步子。   现在,是凌晨1点16分。   他的家门口蹲着个戴口罩的女人,抱着膝盖,看起来很纤瘦。   她靠着墙在睡觉,似乎很累。   旁边是一杆行李箱。   顾星沉胸口腾起细浪,心潮翻涌。   有些……怀疑自己眼睛。   或者,只是谁认错了家门,误坐他家门口了。   顾星沉拉开步子走过去,蹲下身,拨开女人故意遮挡脸的发丝,取下她的口罩。   漂亮浓丽的脸蛋,立刻毫无遮掩,暴露在楼道鹅黄的灯光下。她有如瓷的肌肤,整齐卷翘的睫毛,还有不点而朱的樱唇。   许罂悠悠转醒,眯着眼睛嘟嘟囔囔抱怨,“你去哪儿了顾星沉,怎么才回来。快等死我了~”   顾星沉心绪复杂。“许罂,你……”   他稳了下呼吸,“你来找我?”   “不然呢!”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顾星沉那么聪明的脑子竟有些空,看着女人,失去了判断能力,不能相信眼睛。   “好啰嗦啊你……没见过你这么娘的男人,快点啊。”   许罂坐了一天山路车,颠簸得累,困得睁不开眼,又等那么久,十分的没好气。   减肥吃得少,浑身发冷,许罂迫切需要点温暖,所以扯下挂耳朵上的口罩后她倾身靠过去,钻进男人的怀里。   她哼哼唧唧:   “好困。”   “你快把门开了顾星沉。”   “我真的……想睡了……” 第83章 顾总   顾星沉刚打开门,许罂就丢下行李钻进去。不请自来,脸皮很厚。还自己找了沙发倒下去睡。   顾星沉在门口看了她一眼,摁开了客厅的小灯,然后去门外把她的落下行李拖进来。   许罂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顾星沉屈膝蹲下,手指拨开女人盖着脸的头发。   这一刻,他才完全确定,真的是她。   “许罂。”   没动静。   “你睡着了吗。”   还是没动静。   顾星沉鼻子叹了一下,忍不住用手指顺了下许罂耳边绒绒的碎发。   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他已经决定好了,结束这段不清不楚的同居关系,面对未来一个人的日子。   可是…   他完全没想到,许罂竟然会回来找他。   “许罂,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顾星沉喃喃自语。   原本,他只想做朋友而已,只想…偶尔跟她通个电话,见个面,偶尔的,从她身上获取些温暖,幸福。   可是,现在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   他们,发生了关系。   做朋友…好像不太可能了。   高中那一年他就决定好的,放她自由,成全她的美好人生。   因为,他真的不是很好的人。   哪怕是现在,他想霸占她的欲望,也并不比当年少。   ——不敢看她的电视电影,不想看见她和别的男人演情侣,不想去看娱乐新闻,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男友……   最近,他的病情有些反复,有时会出现幻觉。费良山,或者当年满是血的浴缸,幻觉来的时候,似乎到处都是这些影子,无法控制。   除了心理医生,他不让任何人知道。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顾星沉叹息,然后,轻轻吻了女人的脸颊。   “许罂,你真不应该回来找我。”   “你的直觉是对的。”   “我,确实是火坑,你如果聪明就应该离我远远的。”   去卧室把床铺好后,顾星沉出来把睡熟的许罂抱进去,放自己床上。俯身的时候,忍不住就着弯腰的姿势,对女人的红唇吻了下去。   刚被亲了没两下,许罂就闭着眼睛开始抗议。“唔,不不不……困,很困……”   她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表示拒绝。   顾星沉无奈地笑了下,“好,不亲你,别躲了。”   他伸手拉被子把她盖好,然后自己去洗澡。   但没过多会儿,许罂还是被一阵强烈的渴意唤醒,起来找水喝。   陌生的房间,又没开灯,她正稀里糊涂,就听见浴室有水声稀里哗啦。   口渴的本能,促使她沿着那水声去了。   顾星沉仰头冲去脸上泡沫,浴室门锁忽然就“咔”地响了下,门..开了?!   他完全惊愕。   门被推开一半,有热气从门缝里往外游走。许罂夹在门缝里,困倦地看顾星沉,眼睛因为不适应强光而眯着,“顾……星沉?”   顾星沉:“……嗯。”   许罂说:“我想喝水,但没找到饮水机。”   顾星沉:“……稍等,我洗完出来就给你倒。”   视线相交。   顾星沉头顶花洒喷出透明水柱,把他打满泡沫的短发冲得很干净。   顾星沉用手把短发往脑后顺了下。短发乌黑整齐,像讲究的绅士,在头发上打过啫喱。   水流冲刷下的男人,发黑肤白,五官立体。许罂稍微醒明白,看着顾星沉,眨了下眼睛。有一点笑。   她不说话,目光令人窘迫。   顾星沉脸微热,声音很低沉,“许罂,你先出去,带上门。”   “哈,你害羞啊。”许罂上下瞟他,眼神有一点玩味,抓着门把手在带上门之前说:“顾星沉,你……呵,很不错嘛。”   “…………”   顾星沉垂头,脸色平静,但脸颊有一点红。手背捂了下鼻子。   ——所以,他是被她调戏了吗?   -   许罂在客厅沙发等的时候,两只脚丫玩儿着拖鞋,脑海里是刚才浴室顾星沉的风光。闷闷地笑了一下。她想:呵。顾星沉这男人,真的劲。   他衣冠整齐在外面的时候,你绝对想不到,他在人后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天的事情她虽然醉了,但大致,还记得清楚。   许罂仰头靠在沙发上,脑海里想起许多年前,也是在C市,在酒店的房间,他们盖在一张棉被下,少年吻她,皱着眉头,清秀帅气的脸是极力隐忍的样子,但还是冲她温和干净的笑,隔着一人的距离。   彼时少年眼眸微垂,睫毛如一排小黑羽,他用修长的手指扶起她的脸,哑着嗓子告诉她:“许罂,我爱你。”   顾星沉很少表达自己,那是顾星沉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   虽然顾星沉没说,但其实她都知道,他那时候脑子里真正在想什么。   她的少年,斯文,又有点坏。   天气渐暖,有虫鸣声一浪盖过一浪,深夜愈显静寂。客厅的钟在徐徐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响声。   拖鞋从女人涂了红甲油的脚尖脱落,落在地板上轻响一声。   许罂回想了一下,那一年,顾星沉好像才十五六岁。   是个,眼神干净的少年,清瘦,有一头整洁的黑色短发。   转眼,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浴室水汽弥散,白光微微朦胧。   镜子蒙上一层白气,倒映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   外面有人等着喝水,顾星沉不敢耽搁太久,男人干事情都快,他几分钟就洗完了出去,正看见许罂在沙发边玩自己的拖鞋。   他看了一眼,直接去厨房的柜子拿了干净的玻璃杯,摁开热水器,给许罂倒了水。   喝了水之后,许罂反而没什么困意了,就在客厅里打转,东张西望,时而翻到茶几上的书和钢笔。   顾星沉任她乱翻,自己在沙发坐下,用干毛巾擦着湿润的黑色短发。   “你屋子好空啊顾星沉。”   顾星沉看一眼许罂抱臂东张西望的背影,“男人没什么东西。”   许罂点点头,小声嘀咕,“说明你缺个女人喽……”   “缺什么?”她声音小,顾星沉没听清。   “没什么。”   许罂斜瞟顾星沉拿着毛巾在擦的手。他刚洗过澡,指头一根一根的,特别洁净。   顾星沉擦完头发,把毛巾对折叠好正想去放,就忽闻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头一偏,就对上许罂凑近的笑脸。   许罂的笑容有很多种,现在这个,顾星沉觉得有一点坏……   “我去洗了。你乖乖坐好,等我哦?”   顾星沉讶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意。   许罂刮了他鼻尖,然后三步一回头,眼睛笑得古灵精怪、亮闪闪的。   顾星沉看着她钻进了自己的浴室。   他手摸了摸胸口。顾星沉发觉自己的心跳,有点狠。   ——所以,到底是不是他想歪了?   ——这次,许罂可没醉啊……   许罂洗澡有多慢多麻烦,顾星沉是知道的,估计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就去了书房。从盒子里取了眼镜戴上,又在书架上拿了本法语的书看。   他看书投入,并没注意到赤脚走进来的女人,直到,手里的书被抽走。   “大晚上,还看书呢。”   许罂瞄了眼封面,乱七八糟的,也不是英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知难而退,然后很快丢开不再看一眼。顾星沉看的东西,一般人都看不懂。   顾星沉的目光,顺势落在不知何时站到旁边的女人身上,许罂穿着他浴袍,领口微敞。   她肌肤雪白,秀发微湿,漂亮迷人得无可救药。   星沉眉头蹙了下:“……许罂。”   许罂笑了一下,在男人幽深的眼睛看她的时候,弯腰搂住他的脖子。“叫我干什么呀。”   顾星沉后颈窝有整齐的短发,刺得她小臂的皮肤微微痒。许罂埋头的时候,长发滑到男人肩膀上。   “顾星沉,原来你喜欢在书房啊。”她鼻子有轻快笑声,“不愧是学霸小哥哥,癖好真特殊……”   她的大眼睛,笑容很暖很娇。   他看了她几秒,没说话,许罂正想点什么,结果下巴就被对方捏住,说不出来了。   顾星沉吻住了她的唇。   旁边,男人无框眼镜被放到合着的书上,镜片透明纯净。风从窗口吹进来,绕着书香,吹开了几页书。   书里是顾星沉娟秀苍劲的字迹,一笔一划,认真仔细,很漂亮……   夜很深沉。   许罂仰头看天花板,听见旁边书页被风翻动的轻微哗啦声,有点睥睨的笑。   所以,顾星沉对她是不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啊。   -   夜半三更,老猫在客厅翻东西吃,发出窸窣的响动。   许罂无力地缩在顾星沉臂弯里不动。   顾星沉一头的汗,拿了挂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把她裹住,然后把她放床上盖好被子,现在的季节,夜里还有些凉。   其实许罂是有意识的,她就是懒得动而已。顾星沉从小照顾她,每当在一起,就忍不住依赖。   困意上头,她思绪也有些懒。   脑海里,是刚才顾星沉很冷很冷的脸色,他平时温和,但动真格的时候就很严肃。   很斯文,也很败类的顾星沉。   呵……   夜很安静。   老猫在客厅翻了一通,也累了去睡了。   许罂这次是真睡着了。顾星沉却睡不着,看着许罂安睡的脸。愧疚,又有些喜悦。   顾星沉觉得自己的智商还是够的,许罂的意思,他隐约猜到了。   ——她可能爱上了和我睡觉,但,并不想对我负责。   以及,他看起来聪明的前女友,似乎又落入了他“照顾”“疼爱”的圈套。   贪心地,想要他疼。   --   公司最近几天很忙,经常有突发业务事件。国外刚来了一份资料,需要顾星沉同意签字,高奕就交给了Sally。   下午三点,Sally抱着资料,如同往常,找上门。她摁了门铃,里头一直没响动。   然后她正狐疑,门就开了,她刚一脸恭敬喊了个“顾总”,就卡住了。   “你找顾星沉?”许罂气息略微不稳。   Sally惊呆:“……???”   她看一眼门牌,又看一眼许罂——大号T恤当连衣裙,大白腿裸着,然后认出来许罂身份:这这这,不是她粉的女明星吗??!!!   “许……许罂?你、你是许罂?”   许罂看对方激动的神情,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小粉丝。于是大方地跟Sally打招呼,“我是许罂。你好啊。”   “谁。”   顾星沉过来,平时一丝不苟、整洁得没有一点皱纹西裤衬衣,略略有些乱,领口敞开了好几个扣子……   顾星沉的视线,跟门口自己的秘书撞了个正着。   彼此都微微错愕。   “啪”,Sally手里的资料夹掉地,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完,蛋!   Sally觉得自己大概干了大蠢事!居然没有先联系就来敲了门。   她艰难地挤了个笑容说,再三解释:“顾总,这个文件急需您签个字,高总监说这事很急,我……我才冒昧打扰。”   顾星沉在门口接过资料和钢笔,就着墙签了自己名字,看她一眼,没说话。   Sally有些习惯了:这个CEO,看似斯文温和,其实个性很疏离冷淡。   她趁顾领导签字的时候,悄悄看了屋里。   许罂正晃着大白腿在沙发躺坐着,玩儿手机。看起来还算平常。   但Sally视线忽然惊了一下,因为看见沙发上,散落着女人和男人的衣服。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套很轻薄的黑色蕾丝裙子,并且,还被撕破了……   Sally 吃惊,看了眼正安静地握着钢笔写字的顾星沉——干净斯文,一派端正的样子。难以置信。   ——boss的爱好~也太辣了吧。   ——天啦天啦!   -   Sally几乎是从顾星沉家的楼逃出来。她回到公司,还在震惊中精神恍惚,同事跟她打招呼都没注意。   高奕接过她手里的资料夹,翻到末页看了下顾星沉签的字,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发现Sally不对劲。   “怎么,萨大姐,魂不守舍啊?”   Sally回神,看了眼高奕,纠结了一下才小声说,“你之前说,许罂在钓老大,还记得吧?”   “嗯哼。那都多久的事了。”高奕奇怪,“怎么了?突然提这个。”   Sally凝重地低声说:   “我跟你说,Boss他……上钩了!” 第84章 猫小沉   许罂携猫入住,蹭吃蹭喝,一星期多了。   顾星沉每天下班回家,一推开门,就是乱糟糟的客厅。   今天也不例外。   顾星沉刚下班回家,在门口换拖鞋。许罂在沙发上玩吃鸡,跟新结识的韩国留学生网友。   她似乎是小队长,其余几个被她清脆的嗓音呼来喝去。整个客厅都是四个人的声音,热闹得不行。   顾星沉看她一眼,想起了初中时那个带一帮学生围堵他嚣张少女。   ——许罂是真有本事。顾星沉想。她上哪儿都能找到一帮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就连现在混无处不是镜头的娱乐圈,她似乎也自在得很~   顾星沉走到茶几旁,许罂才发现他,匆忙地瞟了一眼:“回来啦?”   “嗯。”   “正好我有点饿。”   她说完又继续跟中文不太好的韩国留学生交流。   “我马上做饭,一会儿就好。”   “嗯嗯。”许罂头也不抬,敷衍,“谢谢你啊。辛苦了。”   顾星沉又看了她一眼。   长大后的许罂,美丽里带着成年女人的妖娆和性感,加上她性格又有一点酷的味道,不像善茬。   但是,通过同居这段日子,顾星沉发现,许罂有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   和当初那个嚣张、狡黠也偶尔犯糊涂的少女,差不多。   弯腰把黑皮公文包放沙发上,顾星沉起身时,顺手捡起许罂掉在地上的发卡还有袜子,然后就看见,老猫团在他早上熨烫叠好的衬衣上,并且踩了好几只黄黄的猫脚印。   茶几旁的地上,一只被打碎的玻璃杯,和蔓延一地的橘子汁……   顾星沉:“……”   这一人一猫,真能折腾。   他摁了摁太阳穴,默默把这些收拾了。   厨房有做饭的声音传来时,许罂终于把游戏丢开,过来厨房,“要我帮忙吗?我帮你打下手吧。”   顾星沉正用汤勺翻动锅里的鱼,两排黑羽睫毛动了下,俯视她一眼,又重新看锅里咕嘟沸腾的浓汤。“不用了。”   他顿了一下,“天气还凉,你去多穿件衣服。”   夏至还未到,许罂就穿了件T恤乱晃。她捋了捋手臂,“是有点冷,但我没带多的外套。”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衣柜里有,你如果不介意……”   “不介意啊。”   许罂都不待他说完,眼睛略微一点笑勾着他。顾星沉怀疑,她或许早在等他这句话。   许罂钻进卧室,顾星沉的衣柜挺大,她拉开柜子的门,有淡淡的洗衣皂香味扑面。   里面衣服不多,基本上是黑白灰三色。大衣挂着,衬衣叠成方形,针织衫,小衣物……一层叠一层,特别整齐。   有强迫症的人,跟顾星沉一起生活应该很舒服。整洁爱干净。   许罂找了一件有暗纹的黑色衬衣,看了下,是185的型号,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像连衣裙。   她随便挽好袖子,继续在衣柜里翻。里面很快就乱糟糟。   许罂有窥视顾星沉的癖好。   这男人从小话不多,闷骚,总像藏着很多秘密。而她呢,恰好好奇心又很重。   然后,还真许罂在衣柜最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只木匣子!   许罂眼睛一下就亮了。   匣子年陈看起来有点久,边角略微磨损。指腹摸上去,略微粗粝,刺得肌肤发痒。   “什么东西呢,神神秘秘……”   许罂把它抱出来,研究了一下。   匣子被把陈旧的梅花小黑锁锁住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只能拿着小锁翻看了一下,这种古董,市面几乎看不见了。   “嚯,所以,这是闷骚的神秘世界么?”   许罂正吐槽,脚边就忽然落下道影子。   她抬头,对上双很深、很冷的眼睛,满是戒备。   “许罂,你在干嘛。”   -   吃饭的时候,谁都没说话。   许罂喝完汤,看眼对面异常沉默的男人。   “抱歉啊,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她主动道歉。   顾星沉眼皮稍微掀了一下,很淡,“没关系。”   这表情还没关系,分明关系大得很啊,许罂心里说。但都是成年人了,她还没那么不知趣,非要去拆穿对方。   “明天我要录综艺,大概三五天的样子。”她说,“老猫劳你帮我照顾一下。它年纪大了,送去寄养挺可怜的。”   “好,交给我。”顾星沉说。   眼神洞悉了许罂的假客套,“反正这阵子它一直是我在照顾。”   “……”许罂略略尴尬。   要换以前,她肯定得意地说:让你照顾是给你机会表现,加油干。   但现在,两人关系不清不楚的,总有些微妙。   所以,许罂只是笑了笑,很周到地道谢:“谢谢你啊,真是麻烦你了。”   顾星沉看她一眼。“不用客气。”   他们对坐着吃饭,桌上有鱼,老猫馋得不行,两只爪子够着桌边,看顾星沉和许罂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毛茸茸的脑袋,追随着筷子左右晃。   许罂本来就不是很爱宠物的人,还是顾星沉善良,看它可怜,筷子夹了鱼肉,把猫儿一把捞起抱到厨房冰箱旁边,放到猫碗前,给它喂食。   “你别那么溺爱它,小宠物不能溺爱。”   许罂偏着头,远远看着,觉得顾星沉蹲着喂猫的侧影无端温柔,她皱眉说:“你越宠爱它,它脾气越坏!就不好养了。”   顾星沉侧脸来看她,眼神深了一下,过了几秒说:“那,你呢?”   “什么?”许罂没太听懂。   顾星沉垂眸笑了下,没解释。   ——它越宠爱,脾气越坏。那你呢?许罂。   ——我也想宠爱你。   水龙头被打开,顾星沉在银白的水花里冲掉手指上莫须有的猫粮灰尘,回到饭桌坐下。   许罂嘴巴一边动,一边盯顾星沉,还在猜他刚才那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顾星沉却不给机会,他垂着眸,连眼神也不给许罂。   “养了它那么久,我还不知道它除了‘老猫’之外的大名。”   “大名?”许罂眨眼。   “嗯,猫的名字。”顾星沉顿了下,“我总不能每次叫它老猫吧。”   许罂偏了下脸,微微侧目看他,这是她狡黠有小心眼的时候不自觉的动作。   许罂想,顾星沉看起来冷冰冰的,有时候漠然的样子像冷血,但他对动物可真耐心。   “它啊……”许罂托腮嚼着块牛肉,想了想,“它叫小沉。”   “小晨?”   “嗯哼。小沉。”   顾星沉回头,冲厨房很低地唤了一声:“小晨。”   厨房,老猫从猫碗里抬头,眯了眯眼:“喵?”   --   许罂的综艺两周录一期,一期3-5天的样子。   这一期是在海滨小渔村,比上次的深山好玩儿。   这一期明星有变动,有一对情侣因为出轨门撕得很难看,双双退出了节目。   结果是,来了个许罂意想不到的人……   “怎么,看见是我不高兴?”   金宇摘下深棕色的墨镜,还是一副高冷的拽样子。   许罂抱胳膊看他:“高兴啊。老朋友见面,我高兴得不得了呢。”   金宇扯了一边嘴角,笑得不太愉悦。   他大高个子,英伦风的宽松格子衬衫,墨镜,头发耳侧剃得很短,中间梳着几缕小脏辫,很潮的嘻哈范儿。   金宇和顾星沉的气场略微相似,都是高冷的男人,但是顾星沉冷得温和,这家伙冷得孤僻、刺头。   不过想想也是。   顾星沉是三好学生,而金宇这家伙,读书几年都是问题少年,跟她沆瀣一气。   两个男人怎么可能真一样。   许罂目光斜瞟他。“干嘛这么笑?”   金宇垂头,舌尖舔了下牙齿,朝许罂一掀眼皮:“许罂,你当我傻逼么?认识你多少年了,你高不高兴我看不出来?”   许罂耸耸肩,无所谓他怎么想的表情。“你说我不高兴,那就不高兴吧。”   她只是不喜欢和太痴心她的男人呆在一起而已。   ——负担。   “许、罂。”洞穿她的心思,金宇咬着许罂名字,有点儿恨。   但,还是在许罂抬起手的时候,跟她笑着击了下掌。   许罂从小是有点酷劲儿的女生,有一些豪爽的动作。比如渣小分队见面都会击掌,好兄弟似的。   许罂:“不过给你个善意的提醒啊。注意注意你的素质啊歌坛天王,‘傻逼’这么low的词就别说了,万一被录下来上热搜,翻出八中大佬的黑历史,不是很惨?”   金宇略略扬了扬下巴,俯视许罂。手心停留着刚刚,女人细嫩的指尖,在他掌心羽毛一样扫过的触感。心微微痒,眼眸暗了一个度: “看你事不关己的样子……以前替你打的架、受的伤,不是都白费了。”   许罂摊摊手,并不将他夹杂深情的话听在耳里。似乎她并没听懂。   但金宇知道,许罂肯定听懂了。   许罂没有反应,只是因着……没心而已。   她对所有追慕他的男人,都无情无义,只有对顾星沉……她才稍微收敛。   不,她对顾星沉,不一样。她对他会温柔。   唐糖赶紧来调停:“行啦行啦,你们俩见面就太平一点吧,一会儿还录节目呢。”   情侣退出后,另一个补位的是唐糖。她最近在综艺界蛮火,“三年同窗,相煎何太急,是吧。”   许罂:“嘁。我不急啊,是某人急。”   “是,是我急……”   金宇看了许罂一眼,笑了一声。喜欢那么多年,她还是老样子。   然后金宇转头对唐糖说: “还是唐糖妹嘴甜,不像某些人,像刺玫瑰,专扎心!”   许罂抱胳膊想回敬,但金宇并没给她机会。“你们聊会儿,我去那边看看。”   他拉开步子,去和别的明星们打照面了。   今天的录制项目是,登渔船,捕捞八爪鱼比赛。   海上飘来飘去的,许罂有点晕船,荡得想吐。   好不容易才录制完,晚上女明星都在渔村的海草房休息。   房子面朝大海,浪涛声远远传来。   许罂躺在床上,同住的除了唐糖还有张钰璐和另一个女演员。   娱乐圈的人都擅长做戏,大家客套地玩儿了几个事先预备好的趣味梗、闺蜜梗,以便后期节目效果好剪辑,然后就各忙各的了。   许罂躺下做面膜,唐糖凑过来,爬她旁边,刷了手机微博上一组照片给你看:“小罂,网友街拍到你,说你变胖了。”   “胖?”   这敏感的字眼儿,让许罂赶紧滕地坐起来。   她接过唐糖手机,撕掉面膜,直皱眉,“还真是的……我脸怎么变那么大……”   “也不是很大吧,你太紧张啦。”   唐糖凑过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不过是比之前胖了一圈。所以顾星沉都喂你吃啥了?长这么快。”   许罂看着照片上仿佛粗了一圈的腰,眉头锁得很紧, “鱼吧。”   她接着没好气地抱怨:   “顾星沉那白痴!老爱做鱼给我,我明明也不是猫啊……”   “都说了不要,他还那样!非让我吃……”   许罂越看照片越暴躁,“烦死他了……”   然后许罂就听唐糖噗嗤笑,“你笑什么?”   两个女人都趴在床上,头顶是节目组的摄像头。那边,张钰璐和女明星在聊明天的拍摄项目,海草房木窗户开着一半,送进来大海咸湿的、带着海草气味的风。   唐糖凑过去,在许罂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许罂,我发现啊……你在顾星沉面前,就跟小女孩一样,特别爱撒娇!”   “他应该,很疼你吧。” 第85章 都是   今天拍摄水中捞鱼游戏。所有明星分四队,男女搭配。   游戏冲突很激烈,船头不停调转方向。   镜头外导演很高兴,现场效果好,后期出来收视率肯定没问题。他给摄像师一个手势,让多去拍拍许罂和周浩。   许罂性格开朗,梗多,加上前段时间的《长歌传》又很火。是这档综艺的灵魂人物。   摄像师艰难地在船头蹲着,拍许罂弯腰捞鱼的场景。   然而这时候,许罂却意外落了水。   虽然是浅海区,但毕竟是海,一时大家手忙脚乱。   好在一场虚惊,救生员还没来得及赶过去,许罂已经被救上船头——金宇救的。   -   “喏。”   金宇递了张干毛巾给许罂,另一只手摁住一张在头发上来回擦。   许罂眼皮上挑看他一眼,接过来,“谢了啊,刚才。”   金宇向来冷漠孤僻,没答话,顺势在许罂旁边的凳子坐下。他看一眼许罂,她正擦着发梢的水。   “许罂。”   “嗯。”   他看了她两秒。 “你现在还跟顾星沉在一起吧。”   许罂擦头发的动作稍微一顿,故作平静。“怎么了。”   金宇鼻子笑了下,洞穿了许罂的心思。“许罂,你知不知道,你那点儿小聪明真的不够看!”   把毛巾往怀一放,许罂瞟他:“你很拽啊金宇。现在混得比我好,所以看不起我?”   “呵。许罂,你要不退出歌坛,现在就是你比我混得好了。”金宇说,“可惜了,某人放着好好的天赋不用,跑来吃苦受罪的当演员。也不知道为了谁。”   许罂不爱听这些,把毛巾往金宇怀里一砸,“还你。”   她站起来,“反正不是为了你!”   金宇站起来拽住要走的许罂:   “拍节目呢,你去哪儿?一会儿节目组看见还以为咱俩谈恋爱闹矛盾。”   “你淡定点儿!别我一提顾星沉就炸毛。”   许罂盯他一眼,勉强抱胳膊坐回来。“知道这样那你就别老提他,ok?”   “许罂,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提顾星沉。”   金宇眼珠带了些深褐色,笑容微苦:“可你吃了一次教训还不记打。我再坐视不管,你这又要栽进去了!”   他顿了下,“你知道吗,顾星沉到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他现在整个人并不正常,跟以前一样。”   睫毛颤了下,许罂斜看他,过了几秒,口气淡了些,“那又怎样……”   金宇看她。“什么。”   许罂抬起眼睛,看他,“我说,那又怎样。”   金宇:“……”   目光放远到海面,许罂深吸了一口气,风里有海水的腥咸的湿意。   她看着远处还在拍摄的一群人,隐约听见他们喧闹。“不就是抑郁症吗,既然有医生,那就治得好。”   “他内心扭曲,不正常,你要跟这么一个变态在一起?”   许罂蹙眉,“他不是变态,他或许只是……只是生病了。”   微微错愕,金宇看了一会儿许罂,然后垂头笑了笑,“许罂,你杀手不当,现在喜欢搞救世主那套了?”   他说,“所以,你还是预备跟他在一起,是吗。”   海风徐徐,许罂拨开被风吹到嘴角的发丝,默了几秒才说,“不知道。”   她是有些动摇了,但,顾星沉似乎……也不太有想跟她复合的意思。   那么久,他绝口不提合好的事。   许罂叹了下,“反正再说吧……”   听她这么说,金宇稍稍松口气,他暗暗看了眼许罂的侧影,依稀有少女时的影子。   他想起与许罂的初见,十五六岁,眉眼浓丽迷人的少女,热情大胆,又十分的叛逆。   “许罂,我知道,你大概不会喜欢我。”   金宇说着顿了一下,心里闷闷的,又空,又涩。   出道至今,他都不写甜蜜的情歌,因为……心里住着这个永远得不到的女人,怎么甜得起来。   “许罂,我说这番话,并不是为了让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是那样的小人。”   许罂转头看他,金宇内向冷漠,很少这样严肃、平静地说什么话题。   他说:“你知道费良山吗?”   “知道啊。怎么了?”许罂莫名。   恰好此时唐糖录好节目内容,走过来听见:“你们在聊费良山啊?他最近好像很惨,被受害者联名起诉,费家背景也被网友深挖呢,父亲儿子全被人肉,一家很惨的。”   许罂:“人肉?”   “嗯哼。网上扒皮费良山家红色背景,好像还是挺不得了的身份!”   唐糖在许罂身边坐下,“这种背景,又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最敏感了。舆论都得把他们骂死,弄到法院肯定也被严办!”   费良山进过娱乐圈,唐糖妈是费良山的中年妇女粉,所以唐糖了解得颇多,又说了一会儿,最后她问金宇:“天王同学怎么突然说起费良山啊,你不是不喜欢八卦么?”   许罂也觉得奇怪。   金宇笑了一下,狭长的单眼皮,不笑的时候冷漠,冷笑的时候有些妖里妖气:   “你们难道不觉得……”   “费良山和顾星沉,长得快一模一样了吗?”   --   今天,是许罂离开的第五天。   天气不太好。   五月份,雨比较绵。   顾星沉在自己办公室坐了一下午,合上笔记本电脑,结束了两个小时的集团股东视频会议。   他来到落地窗前。   雨水爬满玻璃,外头城市的高楼远远近近,被晕得模糊。   顾星沉看了一会儿,从西裤口袋里摸了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嘶了一口,徐徐吐出,他拿手机随手看了下今天微博热搜的新闻。   #费良山父亲#   #第五名爹 “费老爷”#   他随手点了第一个热词,出来的第一条热门文章是: “费良山为何如此嚣张?深挖禽兽背后的大树!”   顾星沉眼皮缓缓地眨了下,大概看了。然后收好手机。   今天周六,没有特别忙的事情。   顾星沉拿了外套打算下班,家里还有许罂那只老猫等着他喂吃的呢。   他走出办公室,经过工作大厅,无意听见公司的员工在讨论今天的微博热搜。   “哇塞,费良山的父亲以前官儿很大啊……”   “大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遭报应了。”   “我看扒皮贴,费家好像没一个好东西。费良山父子都是一个货色。”   “龙生龙,凤生凤嘛~”   “他两个儿子不是车祸死了吗?”   “报应!”   “该!”   “断子绝孙都是便宜他了。”   他们讨论着,满腔唾弃,回头见顾星沉站在旁边,都吓了一跳。   “顾、顾总。”   打了招呼之后,几个人哆哆嗦嗦,赶紧回到自己位置上摸鼠标、摁键盘,装作认真工作。   顾星沉站了一会儿,几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CEO是不是生气了还是什么。   幸好,顾星沉没站多久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他们才松了口气。   “CEO咋了刚刚。”   “对啊。”   “眼神好冷啊。”   顾星沉很平静地摁了电梯,走进去。直到门关上,只剩他一个人在电梯密闭的小空间里,他才敛眉,手指深深掐住掌心。   他垂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再次打开TY论坛和微博。   把那些扒皮贴大致翻看了下。   费良山的父亲,也就是那个老人,已经被扒出来,还有费良山两个车祸逝世的儿子,以及他们一些日常“禽兽”事件。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还好,暂时没人提到他。   闭目揉了下太阳穴,顾星沉忽然觉得一阵疲惫,视线里,出现一片小黑点,视野仿佛被蒙上一层黑膜。   整个世界,都好暗。   甩甩头,顾星沉使劲眯瞪了下眼睛,那些小黑点才被甩散。   又是幻觉……   -   平时如何加班,都不觉得累,可是今天,顾星沉浑身都有种深深的疲惫。   连呼吸,都些许困难。   他仔细耐心地把老猫喂了之后,随便做了个面吃,然后去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才九点多,就熄灯睡下了。   但不过一个多小时,他就从噩梦里惊醒过来。满头冷汗。   阴暗的房间,顾星沉平躺在床上,看着百叶窗漏进几线微光映在天花板上。人陷入黑暗的时候,思绪仿佛脱离肉体。纷纷乱乱,过去现在,重重叠叠。   儿时他放学回家后,母亲一个人锁在房间的哭声;   或是步入少年,母亲时而对他的脸露出的嫌弃和惊恐;   最后,是她躺在浴缸里,满池的腥红……   “……”   呼吸从顾星沉洁净的唇齿急促进出,发出轻微的气流摩擦。   顾星沉抓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一阵一阵的抽痛。   原本还可看见的天花板,逐渐被黑点占据,密密麻麻地爬着,顾星沉呼吸狠狠急促了两下,努力睁开眼,想留住本来看得见的光明。   一遍遍告诉自己:都是幻觉,幻觉而已。   可是,最后视线还是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陷入扭曲的黑暗,顾星沉躺在床上,又像是陷在泥潭,四周包裹他的全是污臭的烂泥,他快要沉下去。窒息了……   “许罂……”   “许罂……”   他呢喃着,狠狠揪住心脏,声音却很轻,轻到一吹散,轻到那些“脆弱”、“无助”仿佛都是假的。   顾星沉,还是那个高冷、骄傲的青年。   “喵。”   老猫许是听见男人急促的呼吸,进来看究竟,跃上床去。四只小脚在被子上踩下一个一个小凹坑,来到顾星沉脸边,打了个毛团。   顾星沉闭着眼,额头往前靠了下,埋进猫儿茸茸的毛发里。   它是这房间里,唯一的一点生气和温暖了。   -   许罂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依然拉着她的行李箱,另外带了两大包东西。她摁了几遍门铃,里面才有人开门。   “顾星沉,你不会睡到中午吧?”   许罂微微笑,把行李箱递给对方,“你也有懒床的一天啊。呵。”   顾星沉看她一眼,眼神有些懒,“多睡了一会儿。”   他把她的行李全部接过来,许罂心安理得空手进屋,倒在沙发上开始吃零食。这几天拍户外综艺,累得要死,胃口大增。   这阵子在顾星沉的厨艺下把食欲培养起来了,一时很难戒掉。   许罂放慢了吃零食的速度,看着顾星沉把她拿去行李放好,任劳任怨的。这些天,脑海里总时不时转着唐糖那句:他应该特别疼你吧……   然后,许罂心里有些细微的情愫,跃跃欲试。   她拍拍手放好零食,走过去,打量了男人几眼:   “顾星沉,你精神不好吗?”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呀。” 第86章 樱桃   下午超市人很多。   促销员开了扩音喇叭放在果蔬栏里,一遍遍重复折扣价,招揽生意。   许罂拿了盒草莓,大眼睛左右瞄了瞄,没人注意,才垂头拉下口罩,嗅草莓的香不香。可惜隔着保鲜膜,嗅不出来。   “看着还挺大的,不知道甜不甜……”她自言自语。   顾星沉看她一眼——又是棒球帽又是口罩,鬼祟得像个小偷。   “选小的,才甜。”   他拿了几颗旁边的,递去给许罂看。   结果许罂顺势在他手心嗅,她凑得近,呼吸从草莓的缝隙落下,顾星沉的掌心,跟着痒了好几下。   “是吗,可是看起来好小。”   许罂单手撩着从耳边滑下的长发,顾星沉看见了她头顶的旋。   忽然觉得……她好像他养的小宠物。   眼皮上掀,许罂笑着点头:“好像真的甜!”   他喉咙很淡的“嗯”了一声,看着比他矮很多的女人,她白皙的眼皮下长着两排小羽翅一样的睫毛,时而颤动。   顾星沉在心里说:是啊。真的甜。许罂。   他们买了一盒草莓,然后选了几样菜。准确来说,是顾星沉选的,许罂负责抄着手指挥或者牢骚。   顾星沉在给许罂挑樱桃。五月份,樱桃正上市。   许罂在旁边抱着胳膊看他。   高高的男人,整洁的黑色长裤,白衬衣、黑色针织衫。   很简单的颜色,穿在顾星沉身上,却有种独特的味道。简单,纯粹。   没错,顾星沉,就是个简单纯粹的男人。没什么特爱好,或者说,没有见他很爱什么。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单调。   什么都没有。父母,兄弟,他都没有……   “顾星沉。”   她靠过去,抱着臂膀轻轻撞他一下,睨着:“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不为什么。”顾星沉看她一眼,“也没有不开心。”   “骗人……”   许罂在旁边看顾星沉挑樱桃,想起金宇说,顾星沉的抑郁症还没好。目光不禁往他手腕瞟了一眼。但顾星沉似乎察觉了,看向她。许罂眼尾一挑,笑了一下。   “看我干嘛呀?我可不是樱桃。”许罂冲他笑。   “我知道你不是樱桃。”   顾星沉伸手,拨开不知何时落在她头发上的几丝浮絮。   “喜欢吃么?”许罂随手挑了一颗,放在掌心,呈过去给他看。   顾星沉一时没懂许罂的意思,水果,还是……人?   然后他看见许罂笑得,有一点久违的“恶劣”“坏坏”味道。很活泼。   顾星沉心中微动,无形的压抑,得以稍稍疏解。   在许罂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顾星沉垂眸淡淡说:   “比起吃,我更喜欢泡。”   “长久。”   -   许罂是明星,不好太久停留,他们匆匆买好了东西,就结账走人了。   超市在负一楼,同楼层大门外就是车库。顾星沉的车停在那里,许罂压低帽檐,拉高风衣衣领和口罩,总感觉有人注视,但回头看又找不着人。   为保险起见,她立马跟顾星沉拉开了一段距离走。   她跟在顾星沉身后几步。   “怎么了?”顾星沉觉察到她的不妥。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疑了。”   许罂又环扫一眼,几排停好的车,和零星出没其中的车主,并没发现可疑人物,“最近总感觉有人跟拍。” 第87章 颜色   许罂已经先坐上副驾驶,摘下口罩。   顾星沉去车尾,拉开了后备箱,把在超市买东西放进去。   旁边是辆jeep越野车,此时来了三五个男女,嬉嬉闹闹地,也在后备箱放东西。   他们声音大,顾星沉看了他们一眼。恰好,有个女孩儿也看到他。短暂得目光对视,然后女孩儿就呆了一下。   顾星沉垂头把物品整理好,关上后备箱。拉开长腿,绕到车头,坐进驾驶室。   许罂刚系好安全带,顺势看他,笑了一下。顾星沉是不太笑的男人,只是目光稍暖,有些微弱的情愫,在眼睛里。   车好,启动了也没什么声音。   顾星沉刚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就听见旁边jeep的几个男女也绕到车头来,还在交谈:   “哇,我刚吓死了!”   “怎么?”   “以为看到了禽兽啊。”   “谁。”   “最近很火的‘第一禽兽’啊,费良山。”   “卧槽……”   “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年纪不对……”   “……”   许罂口罩戴久了,口红有点蹭掉。她对着手心里小圆镜子补完口红,回头见顾星沉沉着脸盯着方向盘,手指,攥着方向盘。   引擎带动车身,轻微在震。他像在出神。   “怎么啦?”许罂歪头看他,“不舒服吗。”   顾星沉的睫毛颤了下,像清池岸边,被惊动的两排青草。“没有。”   许罂睨他,很想说“你就装!”。但毕竟大家都长大了,成年人更懂得尊重彼此,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没到可以让她口不择言、戏弄他的时候。   所以,她就不置可否,灵动的眼略带一点促狭的笑。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我也不强迫你承认。”   耳朵里还能听见旁边男女隐约的谈论,顾星沉没说话,驱车缓行。   然后他心中动了一下,因为听见旁边嘴唇涂得红妖妖的漂亮女人说:   “走喽!回家回家!”   “好饿。”   -   傍晚,阳光斜照阳台。   老猫在顾星沉晾晒的坐垫上圈成团,茸爪摁住眼睛遮光,睡得正香。   门传来开门的响动,它眼一翻,立刻甩着四条腿去门边等候。   “猫小沉,你还把我当你主人吗,嗯?”   许罂把老猫捞起来。   这家伙门一开,就尾巴竖得跟旗杆一样、往顾星沉腿边蹭,看都不看她一眼。   顾星沉:“你已经很久没给它吃,它不认你来讨好我,说明它智商还可以。”   许罂:“……”   顾星沉关上门,把菜提去厨房。“你应该高兴。小晨,是只聪明的猫。”   许罂瞟他,高个子、英俊的脸:呵呵。不光聪明,还帅呢。   然后,她也略微吃醋,抱着老猫在沙发坐下,敲了下猫脑袋。“你这没节操的馋货!”   老猫:“喵~”   一听厨房传来开冰箱门的声音,老猫的小身子就跟宇宙突然爆发一样,滋溜就从许罂怀里挣脱,逃窜去顾星沉脚边,喵喵喵地要吃的。   极尽无耻。   许罂白了那边一眼,“唉,小畜生,白养你了。”   她随手把用过的口罩丢在沙发上,去卧室换家居服。   顾星沉收拾完冰箱,出来看见沙发上随便乱扔的口罩,捡了起来。   军绿色的口罩,上面残留着一些红色的痕迹。指腹摸上去,有略微的湿滑。   还有,一点香香的味道。   顾星沉把口罩拿去卫生间,放在盆里加了洗衣粉,打湿。   恰好许罂换了衣服出来,一边拨衣领里的头发,一边蹭过来手扒拉着门框看他洗。   顾星沉个子高,洗东西必须弯腰。许罂就看着他,白皙的、有淡青色血管的手,染上白色泡沫。一下一下,轻轻揉着她的小口罩。   指头挠了挠脸,许罂上下瞟他:“谢谢啊。”   “不客气。”他瞟她一眼。   短暂沉默。   许罂摸着下巴,瞄着男人评头论足地笑。“顾星沉,你要是个女人,一定很多人宠。”   顾星沉顿了一下,看她,“我做男人不好吗?”   “……”   许罂眨眨,没想到他会这么接。   都是成年人,脑子里多少有些不纯洁的内容。   某长大后的不良少女,一下就想歪了。她笑着,眼睛发亮,口吻意味深长,“好啊,做得好得很!”   “……”   顾星沉本没别的意思,听她一说,弄得脸有点热。深深看她一眼,垂头洗自己的。   两人都没说话,就一个洗,一个看。   “我一直不明白。”顾星沉打开水龙头,冲走泡沫,“你为什么戴口罩还涂口红。”   以前读书的时候,许罂就这么干。那会儿涂很淡唇彩,还没这么嚣张的颜色。   “因为好看啊!哪怕……别人看不见。我也要美美的。”   许罂抱着胳膊偏偏头,音调上扬,“我喜欢漂漂亮亮的,你知道的。”   然后挑了下眉:“谁像你,衣服永远三个色。无趣又单调。”   许罂站了一会儿就去沙发看电视耍手机了,顾星沉把洗干净的口罩展开,手指轻轻碰了下中间始终洗不掉的一点红色。想起许罂娇俏迷人的脸……   是…漂亮。   他枯燥、阴暗的时光里,开放的一朵,鲜艳的荆棘花。   晚上还是顾星沉做饭。   许罂在客厅,处理了下工作上的事情,打了几通电话。   然后Mason问她到底还要不要助理了,这阵子把人家小姑娘晾着没工作干。   挂了经纪人电话后,许罂跟丽莎打电话安抚了下,让她别有心理负担,每个月照领钱就行,除开她工作录综艺的时间,其它她都自由。   “好好在家里玩儿吧,我有需要会叫你啊?”许罂安慰,“不会炒你鱿鱼。乖,别哭。”   “许罂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呀?”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在手机里忐忐忑忑地问,“你嫌我跟着你不方便吧。”   许罂靠着阳台的栏杆, “没有,你想多了,丽莎。”   “真的吗?”   许罂没立刻回答,她纤瘦的腰顶着阳台栏杆,单手抱腰,脚边绿萝被风吹着,叶子挠得她脚踝,她嫌弃地把它怼开,目光掠过客厅,盯着在厨房忙碌的男人的背影。   顾星沉正在熬什么,一身的黑衣,只有脖子和挽起袖子的小臂白皙如玉。   电话里:“许罂姐?”   许罂笑了一下,有些懒地“嗯”了一下像在思考,说:“我是说……还没到手呢!”   -   顾星沉在厨房做饭,抽油烟机和炒菜的声音盖住了门铃声。   许罂难得一次积极,去开了门。   顾星沉只知道有人送了东西来,想想肯定是许罂的快递,也就没管。   许罂喜欢买东西,她来以后,生活垃圾里总掺杂各种快递包装。   以及,各个房间,慢慢出现了一批她的东西,花里胡哨,什么都有……   饭菜上桌时,天已经黑下来。客厅亮着一盏灯。   顾星沉冲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许罂。吃饭了。”   好几秒都没人回答。   “许罂?”   还是没反应。   摆好碗筷,顾星沉绕过餐打算去卧室看看。然而刚拉开步子,客厅就突然一黑。   然后,有烛光流泻过来,顾星沉微微讶然,看过去。   一室烛光,空气混着些许香甜气味。   双层的生日蛋糕,上头扎着“28”数字的小蜡烛。然后是,女人娇俏迷人的笑脸,眼睛映着烛光,有动人的光亮。   “生日快乐!顾星沉。”   “恭喜你,28岁。” 第88章 13支玫瑰   “顾星沉,恭喜你,在这个世界平安健康的过了28年。祝你以后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每天都开心。”   许罂步子在顾星沉跟前停下。顾星沉眼神里讶然,没反应。许罂等了几秒后用穿着拖鞋的脚踩了下他脚尖。 “喂,傻啦?”   顾星沉的目光深下去。他们周遭是黑暗的,蛋糕的烛光夹在中间,照亮他们两个人的脸。   顾星沉:“许罂……”   “嗯哼。干嘛?”她挑眉的时候,总有点得意轻狂的样子。   “……”   沉默里,顾星沉笑了:“你不穿高跟鞋,可真矮……”   “??!”   许罂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顾星沉恩将仇报??   下一秒她手里一轻,蛋糕被拿开,顾星沉展臂把她腰肢一揽揉进怀里。他呼吸很灼,擦过她脸颊,落在她耳边。   “矮到,让我想抱你。”   -   他们在桌边坐下,蛋糕放在桌上。   许罂拍着手唱着生日快乐,一会儿看蛋糕、一会儿看顾星沉,顾星沉坐在一旁不说话,一直沉着眼睛看她。   唱完歌,许罂忽然想起,又从卧室抱了个长礼盒出来,递给他。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束玫瑰花,13支。   “你……送我花?”   “嗯哼。”许罂手指交握放在背后,微微笑。二十几岁了,在外面风风火火的,在顾星沉面前却情不自禁露出些小女孩儿的姿态。   顾星沉皱眉,严肃反抗:“我是男人。要送也应该我送你!”   “好啊!”   许罂一口答应,明亮的大眼睛很狡黠,“那就这么说定喽!”   顾星沉愣了一下。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许妖精但笑不语,靠过去,脸贴在对方胸膛,手在顾星沉腰环绕抱住:“再跟你说一次,顾星沉。”   她闭目深吸一口,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   “生日快乐!”   “代表希望,和光芒的,星沉同学。”   -   夜色不算深。   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两只剩了一些红酒的高脚杯。   窗开着,风动纱帘,吹皱满室轻吟。   许罂伸臂抱住顾星沉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然后视线一转,就看见了,顾星沉脖子后面那一颗暗蓝色的痣。   记得长大后的第一次重逢,是在金融城的车库。   当时,顾星沉站在车前背对她。没看见脸,但就是凭这个颗痣,她认出了顾星沉。   许罂伸手,指腹轻轻抚摸着紧挨着发际线的一小团暗蓝。   这颗痣,是她初中用蓝色钢笔给顾星沉点的,她想给他弄个“刺青”,扎一朵罂粟花在上面,象征她。   起因是看见班里有学生那么干。她十分心痒痒。那么酷的事,怎么她也不能落后。   但顾星沉是个规矩听话的男孩子,乖乖牌,一听“刺青”,打死不愿意。为此他们还吵架闹分手,最后是在她威逼利诱下,顾星沉半推半就,答应了。   那天下午放学后,她拿了一根针和一只蓝墨水的钢笔。   顾星沉双手交叠,脸搁在手背上,忍耐地趴桌上,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   她开始下毒手,他咬牙忍着痛,一声不吭,就是涨红了脸。许罂一边扎他,一边没心没肺地笑他是弱鸡。少年很生气,但他不擅长发脾气,就用干净的眼睛不满地盯她。   无奈许罂实在没绘画天赋,少年的忍耐最终没有开出美丽的花朵。   最后,“刺青”变成一团暗蓝色的痣。   “顾星沉,从今天开始,你要永远喜欢我,知道吗?”   “不然这朵花……痣,我是说这颗痣,它会诅咒你!”   她当时凶巴巴地恐吓。   其实,她那会儿并不是很喜欢顾星沉。   她有点儿喜欢上大一个年级的一男生了。那个男生是年级老大,长得帅,爱运动又很酷,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成绩太差!   所以她就一直没出手……   许罂被男人撞得混乱的思绪,稍稍回到现实。她笑了一下。其实,那时候那么小,那里懂得什么是“爱”呢?   也就是觉得谁比较厉害,就跟谁一起玩儿罢了。   他们一起越上惊涛骇浪,许罂用手指捧住回忆里的少年、现在刚毅的男人,他的脸,然后断断续续地问:   “乖宝宝。”   “你知道,13朵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顾星沉低眸,手指抬起她下巴。每当这个时候,高冷、斯文的顾星沉会变得强势、有些轻佻,眼睛有点玩味地笑:“不知道。所以……你什么意思。”   许罂红唇弯弯,白嫩食指描摹男人说话时滑动的喉结。   她说:   “是暗恋。”   --   许罂睡着了。   顾星沉看一眼怀里,活泼漂亮的女人很虚弱,每次她被征服,都会比平时乖一些。他喜欢她的张扬,也喜欢她乖乖的样子。   顾星沉睡不着,轻声下床,去阳台抽烟。   每次事后,许罂很乖,而顾星沉……都有些整洁严肃被破坏后的略微野性、凌乱的味道。   许罂说,13支玫瑰代表暗恋。   她的意思……   是说喜欢他么。   顾星沉背靠阳台,仰头吐出一口烟。眼睛不是很有精神。   整个人在烟雾里,有种颓废、毁灭的气息。   他听见那三个字,就不要命地发了疯,把她折腾得很惨。恨不能,跟她死在当下,什么也不去想。回忆刚才,她迷离而惬意的笑,顾星沉知道,活泼爱玩的许罂,已经喜欢上他带给她的快乐了。   她真傻。   栽了一次,还来。   让他,又高兴、又惆怅。   顾星沉在阳台抽了很久的烟。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 ,有消息进来,在屏幕上一条推一条。   【哪怕你不认你父亲,也请不要害他】   【毕竟血浓于水】   【如果那个记者找到你,不要承认!一个字别说!】   瞄了眼客厅的茶几,不断震动的手机,顾星沉眸子微眯。有深深的,厌恶。   --   这一期综艺,在内蒙古的草原录制。   昨夜Mason就打电话来催许罂,一定早点儿。那边航班不多,错过了不好办。   清早,顾星沉开车送许罂去机场。因为出门前,他们做了一些事……耽误了时间,所以顾星沉车速比较快,很专心。   他雪白的衬衣和黑色西裤,方向盘上,手指一根根很干净。   他有轻微近视,所以开车会戴透明的无框眼镜。本来就清俊的男人,显得更斯文。   许罂悄悄看他,用涂了甲油的手指轻轻摸唇和下巴。   她吃了他做的饭,也成了他的点心。   可顾星沉这只斯文败类,怎么还一点表示都没有?   ——13支玫瑰。   ——暗恋。   难道是她表达得还不够明显?   还是说,自己套路太深,其实顾星沉还是很单纯的,毕竟他没谈过别的女人……所以没经验?   他根本没懂??   许罂乱糟糟地想,手指揉了下太阳穴。不知是自己智商不够,还是顾星沉这冷面书生太会装。   到底,给不给我负责啊…   坏男人~~~ 第89章 他还   顾星沉把许罂送到机场外。   助理丽莎在前头看着手机时间等,又给许罂打了个电话。许罂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见她,没有接,摁了静音下车。   顾星沉正在车尾箱那里,替她把行李拿出。许罂戴上墨镜口罩,走过去。   刚把行李箱放地上,顾星沉一抬头,就见女人戴着墨镜、弯着红唇笑的小脸。   “谢谢乖宝宝。辛苦啦!”   许罂一手抱腰,一手伸过来从他手里拉走行李箱。“那我走了,下周见喽。”   顾星沉看见她墨镜上有自己的倒影,下面是女人笑着的红唇,一口,整齐的雪白贝齿,很漂亮。   他嗓音淡而清冷:“下周见。你路上注意安全。晚上少玩儿手机,早点睡。”   “好哇。”   她跟他摇摇手指,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放下行李箱折回来。   “对了,有件事差点给忘了。”   “什么。”   许罂摘了墨镜,露出一双大眼睛,然后伸手缠上顾星沉脖子,一踮脚。   猝不及防,顾星沉被吻住,唇齿被撬开。许罂的小舌尖蛮横地扫进去,尝了他的舌尖。   立刻有电流从顾星沉感官蹿过。   “许罂,有人呢……”顾星沉微微睁了下眼,有些许窘迫。   吃到他,许罂才满意地笑得红唇弯弯,收回手臂时飞快勾了下他下巴:   “乖宝宝,你还是这么保守。”   “答应我……这几天在家,好好想想我那13朵玫瑰,嗯?”   她倾身在他耳侧小声:   “有个女孩儿托我告诉你。她不想,只做你Pao友了……”   “好好考虑,给她个答复,嗯?”   顾星沉目光深了一下:“……”   许罂重新戴上墨镜,微笑的唇和下巴娇俏迷人。   然后转身离去。   顾星沉看着她妖妖娆娆的背影,跟助理汇合,然后似乎有粉丝认出了她,很快她周围热情地围了一堆人。热闹喧哗。   她在哪里,都是焦点,热闹得不行。   顾星沉鼻子笑了一下。想起许罂刚才的吻和故意的勾引。   真是..   好乖。   目送许罂安全地消失在机场入口,顾星沉才折回车内。   但脑子里,还是刚才许罂跟他挥手再见,摇曳着步子走开的背影。   回想着她,今天穿的红白色的运动卫衣套装,很时尚,像个十八九的大学生。   顾星沉干净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漫漫地想:   难怪,那么多富豪喜欢找女明星结婚。   长得美,会打扮,亲热起来……也舒服。   他的女孩儿。   是尤物。   -   跟丽莎进入机场取了票、托了行李,然后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   许罂在候机厅,摆弄着手机。   然后,收到了顾星沉发来的信息。   许罂眼睛一睁,把墨镜抖落了一条缝隙,从缝隙里又仔细看了一遍。   【你帮我告诉那个女孩子】   【很抱歉,斯文败类是不会负责的】   【劝她..及早抽身】   顾星沉   徐徐,许罂皱了眉头,然后从椅子上弹起来。   “人渣!”   “顾星沉!”   丽莎吓一跳,有点儿怕生气的许罂,怯怯问:“怎么了许罂姐?谁、谁惹你生气了?”   深呼吸了一下,许罂瞟见旁边还有人,硬是把唇拉出个60%甜度的笑。   她说:   “一个,味道很棒的男人。”   -   登机的时候,他们排队往里走。   许罂往后看了几次。   “怎么了许罂姐?”   “没什么。”   许罂重新戴上墨镜。总感觉,最近有人盯……   登机后,空姐演示了安全提示,然后要求大家关闭手机。   许罂看了眼顾星沉的微信,气得不想回,就关了。   她抱臂翘着二郎腿,乱糟糟地思考这顾星沉的意思。   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每次她想跟他分手,他都有点儿痛不欲生的意思,可是她回来找他和好吧,他又半推半就的。欲拒还迎……   真矫情……   上床都多少次了,顾星沉他还真好意思拒绝!   她厚着脸皮送的,代表暗恋的13玫瑰花,白瞎了……   枉费她小鸟依人地哄他。   许罂越想越觉得艹淡,旁边,单纯的小助理,则是一直在凌乱:又骂人人渣,又夸人棒。大明星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啊~   于是,在等许罂喝了口果汁,心情似乎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丽莎小心地问:“许罂姐……是不是因为你追的那个先生,没到手。所以你心情不好?”   许罂放下果汁,侧脸看小助理,把墨镜咧了条缝,露出大眼睛:“你还挺聪明的嘛。”   丽莎待工挺久了,就盼着有点儿工作干,生怕丢了饭碗,于是很积极:“许罂姐,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她握拳,“加油!”   然后又说:“要是需要打下手做什么,你就交给我去办。毕竟明星身份还是很多不方便。”   许罂鼻子笑了下:   “好啊。那你先上网替我找找追男三十六计。”   丽莎立刻翻出小本本,拿好笔,“许罂姐,你把要求说具体一点。我记一下!”   许罂瞟了眼飞机窗外奶油般的云层,托腮敲着脸颊,嗯声想了会儿说:   “就是..”   “怎么把那种...”   “高冷,聪明,又温柔、又野性的男人,办得心服口服!”   “我要那种法子。” 第90章 黑玫瑰   五月的草原还有些凉意。   草上初冒绿意,生机勃发。   白天录完,晚上所有女艺人都住的蒙古包。   大家状似放松地穿着睡衣聊天,其实一个赛一个心里明镜似的。   头顶那么大个摄像头,胸口又别着麦,谁知道说错话会不会被节目组剪下来当爆点。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聊完后,许罂躺在床上拿着本书在看。是古籍的那种蓝白封面。   其实那天在飞机上,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自己的小助理还挺上心,并且工作效率出奇高!   还真搜罗了资料来。许罂有些愧疚:看最近把小姑娘吓得,大概以为要丢饭碗,工作这么卖力。   “哟,咱们最不爱学习的许校花同学还看起书了?稀奇真稀奇。”   唐糖凑过来,把许罂手里的书拿走:“我看看……嚯!《孙子兵法之女追男36计》钓男人江湖秘、籍、全?”   她一个字一个地念,念完就跟活见鬼了似的,盯着许罂在做面膜的小脸。   然后坐她床边压低声音问:“许罂,你又想钓谁啊?娱乐圈啊姐姐,低调点!你车库门、堕胎门,当时闹得多厉害。”   许罂把书拿过来,“嘘。”   她瞟一眼旁边在聊天的女星,“所以就别这么大声,ok?”   唐糖拍拍自己嘴巴,坐近一些,“那你到底追谁啊,还得动用这种玩意?”   她敲敲书。“以你的魅力,哪个能男人拒绝得了你?”   “有啊。”   “谁?”   许罂枕着抱枕,灯光晃得她小脸雪白,黑亮的眼珠往转了转,笑得有些不正经:   “顾星沉啊~~”   她轻轻咬牙:   “我那个高冷得要死的初恋!”   “他就爱被人哄。”   --   最近公司爆了个新闻——   谁都想追、但谁都不敢追的高冷CEO,被追了!   轰轰烈烈,十分高调。   这一星期,整一公司都在偷偷谈论。   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富家女,玩儿起浪漫不要钱、又不要命。   天天有快递送玫瑰到顾总办公室,不同颜色,不同数量,代表不同含义。   他们顾总,雨天有人送伞,下午有人送咖啡,饭局酒局不开车会有车突然来接,还全是豪车……   但大家也得出个结论:一开始过于浪漫的人,尤其是女人,绝对很浪!   靠不住,靠不住。   他们顾总遇到采花高手了。所谓:幸福与危险并存~~   堪忧。   只有跟顾星沉亲近一些的几个下属,Sally,高奕,赵禹,猜到这玩儿浪漫的富家女,大概跟许罂有关。   但他们仨自然也不敢过问顾星沉的私事。   顾星沉再温和没架子,那也是老大。   何况这斯文的男人,自带高冷气场。   下午,B3会议室,回型桌会议结束,大家站收拾各自的资料,陆续离开。顾星沉略有些疲惫,仰头靠在皮椅上揉了下太阳穴。   等最后一个赵禹也出去后,高奕琢磨了一下,笑得有点坏:“老大。你还是悠着点儿,虽然咱们这年纪血气方刚,也别用力过猛。看最近把您给疲倦得。”   顾星沉不置可否。   但他有一双,清冷会传神的眼睛。   高奕被盯得头皮麻了一下,赶紧收拾资料走人。“我走了老大。您、您要是在对付女人方面……呵呵,需要讨论的话,欢迎致电。”   顾星沉声音略懒:“哦?”   高奕不要命地挑眉笑:“您放心,对付跟我一样臭味相投的渣女,小弟经验丰富。”   “……”顾星沉呵地笑了下,略冷,高奕不敢再惹这位看似斯文的大佬,赶紧遁。   结束会议回到自己办公室,顾星沉坐在沙发上,肘着膝盖揉了揉太阳穴。   抑郁,会让人精力疲乏…   哪里是,因为许罂呢。   他闭目稍微休息了下,就闻到空气里混合着的几种玫瑰的香味。   许罂离开的这一星期,每天都有人送花到办公室给他。高调得不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人追、谁都别来抢一样。   许罂,一直是这样的女孩。   从初中很小的时候,她带着人截住他,直截了当把他抢了。到后来高中,她又热情大胆地追求,让体尖送哈根达斯的冰淇淋到教室给他。   她天生就是学不会低调的人。   喜欢,就让全世界都知道。   当然,她不喜欢,她要走,也拍拍屁股连头都不会回。比谁都无情!   玻璃幕墙外,阴云密密。高楼间起了一层雾气。   放在手边的手机就震起来。顾星沉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   “喂,你好。”   那边短暂沉默,然后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费先生,您终于接电话了。”   顾星沉眉头深深皱起。那边又说:“哦不好意思,忘了您不随父姓。”   ……   平静地挂掉电话。   顾星沉看了眼手机号码,正要拖了黑名单,这个号码就进来一条短信。   【顾先生,您用不着拉我黑名单。我要找您,就一定找得到[微笑]】   盯了那个[微笑]好一会儿,愈觉诡异感。顾星沉悬在“加入黑名单”按键上的手指,还是缩回来,作罢。   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他去落地窗边抽烟。人前干净端正的男人,现在,却有些冷漠、颓然。   玻璃墙是深色的,浅浅倒影着顾星沉的影。他单手揣在西裤兜里,有烟伴着他呼吸从淡色的唇齿逸出。   顾星沉看着玻璃墙上自己的影子。   ——高,帅,斯文,看起来……似乎美好,优雅。   公司里流传着他许多小道消息,他听说过,就如上学的时候一样,别人都以为他有良好的家室,美好的家庭,以为他是“王子”。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并不是……   自己内里的不堪,只有他自己清楚。像手腕上的疤,藏在奢侈名贵的腕表下,时难以启齿的丑陋……   烟抽得狠了,喉咙有些辣。   顾星沉闭口从鼻子轻轻咳嗽了两下,厌恶地看了眼烟头,去桌上的烟灰缸灭掉。   烟灰缸旁边放着今天下午送来的黑玫瑰,还没来得及插。   花下是笔记本电脑,电脑版微信有新消息一条推一条跳动。   许罂发的语音。   顾星沉坐下,干净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一条一条,点开来听。   “乖宝宝,今天是黑玫瑰。”   “所以你知道,黑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似乎有淡淡笑意,声音沉静:   “它代表...”   “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第91章 我知道   阴云在外头酝酿成一场大雨,下班之后,整栋大楼逐渐安静。   顾星沉还在办公室,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电脑屏幕的一小方亮光,映得他深刻的五官半明半暗。   许罂的微信语音,在寂静里间隔着重复。   “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你是恶魔……”   一下午,顾星沉听了许多遍。   他关掉许罂的微信,声音戛然而止。   支着头揉了下太阳穴,顾星沉觉得心口闷得厉害,然后很想抽烟。可伸手拿到桌上的的烟盒子才发现里头已经空了。旁边的烟灰缸,揉着一堆烟头。   他皱了眉,一下午,自己竟然抽了这么多。   似乎..很颓废。   他忽然有些厌恶,随手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扔掉了。   顾星沉仰头靠着皮椅望天花板,眉头缓缓紧锁。   ——许罂…难道发现了什么?   ——那天,她没有打木匣子吧。   -   许罂没说几号回来,顾星沉也没问。她不在,家里变得很安静。   墙上的钟时针指向9点。   顾星沉开了支红酒,拿了只高脚杯,一个人在客厅靠着沙发看书。他心不在焉,抿了几口酒,仰头靠着沙发取下眼镜,脑海里思量着许罂说的那句话,有没有别的意思。   他瞟一眼卧室的方向,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把酒杯轻轻放下,朝卧室去。   衣柜门被男人手拉开,然后立刻滚出了几件许罂的衣服。   啊,她衣服是真的多!   才来没多久,衣柜就要塞不下。   顾星沉看一眼自己的那几件儿可怜的衣物,早已经被压缩到了角落。大部分空间,都给了许罂。   他蹲下把最里面的小木匣子拿出来,缓缓打开。   有很淡的陈旧木料香和纸张味道飘出来。   照片,日记本,少年时代的物品,母亲的遗物,还有……一把匕首。   是当年母亲用的那把,也是他,后来用过的那把。   顾星沉把匕首抽出。年头虽久,但锋利依旧。银刃折射着灯光,翻动的时候明晃晃地刺眼。   顾星沉皱眉,忽然有些头闷,精神恍惚。他知道不能再继续翻动回忆,不然情绪难以控制……   趁理智还在,他迅速收起这些东西。   他耳朵里好像听见许多声音,有时候是母亲的,有时候是许罂,有时候是费良山或者那个老人,也有陌生人……   似乎有很多目光盯着他,或者对着他嘲笑,像是童年的隔壁邻居,又疑抑或是别的什么人。   顾星沉迅速收好了所有东西,把木匣子重新锁上放好。   他迅速去洗了个澡,不管视线越来越重的一片黑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床上睡觉。   他用理智强迫自己死死地闭上眼,什么也不想。那些只是幻觉。   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活着。   旁边床头柜上的手机,“李医生”发来了信息。   【顾先生,您目前的情况建议必须吃药,如果只靠心理克服很难痊愈。您先慢慢暗示自己,解除对药物的抵触心理,咱们再继续往下治疗……】   李医生讯息进来的那一下震动后,手机电量从2%跳到了1%。   门铃响了很多遍,客厅依然是黑的。   门外,许罂把行李箱一丢,叉腰生气得不行。   “顾星沉干嘛呢~”   “难道不在家么……”   她掏出手机,一边嘀咕抱怨,一边翻通讯录里顾星沉的电话拨了一通,通了几声就断了。她再拨过去,然后听到的就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许罂有点来火气。   “我靠!顾星沉你什么意思,想把我扫地出门?”   “呸。花白送了!”   小时候,许罂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转。长大后,她已经很少意气用“傻”事,但是…   把背包丢在地上,许罂坐上去靠着墙,支着下巴,想起那次唐糖神秘兮兮告诉她的说的那两句话,她说:   “许罂,我发现啊……你在顾星沉面前,就跟小女孩一样,特别爱撒娇!”   “他应该,很疼你吧。”   深呼吸了下,许罂靠墙坐着,拍拍膝盖仰头。头顶上,楼道的圆盘灯落下一层光,不算很亮。   其实,她自己也发现了。一遇上顾星沉,她就变得很任性。   因为..   知道他会疼自己啊……   越作他,越感受到,他的爱。毕竟顾星沉什么都不爱说。他总把自己藏得很深。他那么聪明,她看不透。   只有欺负他、捉弄他的时候,他的纵容和温柔,她才知道:顾星沉是喜欢她的。   许罂看看手机时间,01:12。   她本来是可以找个酒店住的,可就是忽然任性地不想去,就想守在这个男人的门边。   好在立夏了,夜里也不冷。   许罂刷了下朋友圈,竟发现母上大人两分钟发了一条状态——跟友人在“码长城”呢!又是瓜果、又是点心红酒,过得不要太嗨。   “咿哟……土豪的日子真是……”   许罂吐槽了两句,给许母拨了电话。   那边倒是接通得快。   “妈,大半夜不睡觉你还打麻将呢。”   听筒里传来几声远远的搓牌声和喧哗嬉闹,大概是父母又邀约了友人来家里打牌。土豪的日子,也没什么好特别的高雅消费。经历了前几年矿上的萧条,这几年又开始回暖赚钱,她爹妈又开始无比潇洒挥霍。   许母肩膀夹着手机:“呀,是罂罂啊。”   她跟许父招手,让他先来顶顶,“咋啦,妈妈打个牌你还有意见啊大明星?”   许罂嘁了一声,有点戏谑:“我哪儿敢啊,大土豪!”   “唷,长大了翅膀硬了啊?敢涮你妈。”   “你涮了我一二十年,我现在涮你几句不过分吧。”   “是是是…你这个叛逆的大龄不良少女。”   许罂:“……”   她手指挠挠额头,眉头皱了下:“你其实不是我亲妈,对吧。又是‘大龄’,又是‘不良’,就不能夸我句好的?好歹我现在一天挣的钱比你好友圈里闺蜜的女儿们一年都挣得多。”   然后许母就笑呵呵地说是是是。   母女俩你来我往说了几句,然后许罂忽然安静了一会儿,语气,变得认真:“妈……我找到顾星沉了。”   那边没有说话。   许罂能想到母亲的反应,毕竟当年,分手闹得伤筋动骨……   “你想好了?罂罂。”   “嗯。我想好了。”   麻将声很吵,许母走开了些,叹了口气:   “唉。你们两个啊,从小背着大人谈恋爱,分分合合拉拉扯扯,都十几年了。”   “要么就痛快的在一起,要么……就真的断了吧。”   “你们都是大人了,别跟过家家一样,闹着玩儿。”   许罂抿抿唇,也不知那里来的冲动:“妈,不玩儿。我想跟他结婚!”   顾星沉,是她抢的。   他脖子上的“诅咒”罂粟花,是她刻的。   不管过去怎么样……   现在她可以确定,就是喜欢他。   哪怕有时候还有一些当年的阴影……可是,还是喜欢。   是。   她一直就不是矜持的女人。她许罂只信奉一个原则:喜欢,就得到!   才不管别的。   -   清晨,08:15分。   门终于打开。   顾星沉推开门,微微惊讶。他先看脚的是一双穿着红色帆布鞋的脚,然后是抱着膝盖、头发披散的女孩儿。旁边是行李箱和很潮的小背包。   他清冷的眉目眨了眨,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觉。   “……许罂?”   许罂抬起头,眯着眼睛,有气无力:“顾星沉,你怎么才开门啊……”   顾星沉吸了一口,真的是她!   “你坐了一整夜?”   “那不然呢!”   许罂没好气,火山要爆发,她冲男人翻白眼,然后试着站起来,但腿已经麻了,又跌下去。   眼看就要摔,幸好顾星沉及时伸出的手臂,把她抱进怀里。“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昨夜,他病情有点重……   许罂锤着顾星沉的胸膛,拳头下的触感,很结实,很厚。“顾星沉你这人渣,我给你送花、你把我锁外面!没良心的混蛋!”   顾星沉忍着她的脾气和拳头,把许罂打横抱起来,又心疼她,又有些火气。“傻瓜吗!联系不到我不知道找个酒店,非这么任性让自己受罪!”   许罂:“我就喜欢在这儿坐,你管我那么宽!”   许罂哼哼唧唧地撒气,把男人的胸膛使劲锤个没完。力气不小。   顾星沉衬衣下的胸膛被捶得发红,他痛哼了一下,到底忍耐着,任她发脾气。   他抱她进屋去卧室,许罂的长发,顾星沉的手臂垂下,随他步子轻轻地摇。   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顾星沉垂着眼眸,怀里的女人还在抱怨、撒气,脾气真是特别坏。可他看着,心中却无限柔软,又...一阵的疼。   顾星沉把许罂放床上,刚要起身脖子就被她缠上来的双臂勾住。   许罂闭着眼,有熟悉的、淡淡的洗衣皂香味,浸入鼻腔随着呼吸深入心肺。   “顾星沉,我们不断。”   “好不好。”   她微微侧脸,笔尖摩擦过他颈侧的肌肤,“你也爱我,我知道。不然你不会抱我进来……也不会,和我睡觉……”   -   许罂睡着了。   她坐了一夜,累得不行。加上现在为了臭美,减肥过头,人瘦成闪电,身体素质不比高中的时候那么好,所以有些发烧。   顾星沉在她旁边躺下,许罂睡着,却不自觉地钻进他怀里,拉住他衣襟脸颊蹭了蹭。   从小一起恋爱、长大的熟悉感,已经深深刻入本能。   顾星沉微微叹息,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吻。   “许罂……”   “我爱你。”   “可是,你并不见得会真爱我……”   顾星沉展臂,从许罂颈窝下传过去,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揉进怀里。   “因为我可能……我比你想的还要不堪,可怕。”   没有活着的力量,没有乐观活跃的心灵,没有温暖和爱。   仅剩那一点感情和美好,都展现给了你。   我不温柔,也不纯洁。   不要再靠近我   不然,你能看见的,只有我的不美好…… 第92章 蜜糖   一夜没睡,许罂这一觉下去躺了很久。   顾星沉怕她醒来没饭吃,就没去公司,一下午都在书房,用笔记本电脑处理了秘书传过来的文件,又和几个投资人和老板聊了一阵。   他们想约他去会所,顾星沉拒绝了。   “顾总整天深居简出,难道金屋藏娇?”   顾星沉笑了一下,声音很淡,“只是有点事要处理。”   “哈哈,我以前听徐哥说你禁欲本来不信。28岁的男人哪儿禁得了啊!”对方说,“现在我是信了!”   “我不禁欲,恰好忙而已……”顾星沉说。   应付完这些满腹手段的人,顾星沉有些累,看看天,已经傍晚。   他合上电脑,回到卧室。   许罂还没醒。   顾星沉就在床边的凳子坐下。他没开灯,就借着夜幕从窗口遗落的一点光,打量许罂。   没多会儿,手机又有电话进来。   顾星沉看一眼就认出,是那串最近一直骚扰他的号码。   这男人是费良山事件里一个受害人的家属,曾经是个记者。   “喂。”   顾星沉出去时带上了卧室门,在阳台接的。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小区单元楼进出的人不少。老人小孩儿和遛狗的情侣来来往往。   有一个穿军色风衣的男人,独身一人,显得很鬼祟。   他手抄在兜儿里,脸上有诡秘的笑,一边打电话一边抬头看向某户的窗口——那户是黑的,没开灯。   “嚯,顾总,天都黑了还不开灯啊?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顾星沉在阳台,楼下小区的路灯已打开,行人来往如蚂蚁的影。“你在我楼下?”   “哈,你猜对了。”   “……你想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电话里男人的嗓音有种快意, “我就告诉你一声,你的公司地址、家庭地址还有女朋友,我已经全部查得清清楚楚!你搞金融的,是吧,所以你给你爸洗了不少钱?”   顾星沉锁紧眉:“别废话了,你想要什么。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哈哈。”对方声音沾着毒,“不愧是禽兽父子,风格如出一辙。”   “……”   顾星沉沉着眼睛,直听他把话说完。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有点失去理智地发疯。   窗外天已经黑透,顾星沉回到卧室,摁亮床头的小灯。   暖白的灯光瞬间流下,照亮男人的手背。   白皙的肌肤下有淡青血管缠绕,指甲根有很浅的白色月牙。   顾星沉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脑子里是那个有些疯狂的声音……   床上,许罂睡得很沉,浑然不觉。   顾星沉松了口衬衣领口,伸出手指,把她脸颊的头发拨开。   最近许罂热情主动,她似乎下定决心,不容他再唬弄下去。   也许……自己不该回国,也不该再靠近她。   顾星沉肘着膝盖,精神有些疲惫。脑海里闪过个念头:或者,应该在美好的时候结束。总比到最后,丑陋收场的好……   思绪很乱,顾星沉想了很久。   比如,是不是明天就和董事会提辞呈,然后,再出国,离开这里……   他思考得投入,直到脚踝被毛茸茸的东西扫过,才把他唤回现实。   “喵~~”   脚边老猫似乎饿了,跑来撒娇。   “小晨。”他顺手把它抱起来,顺了下毛。   猫老了,毛短而干涩。   抚摸了几下,顾星沉蓦地一愣。   老猫正一遍一遍用脑袋蹭他手臂。它翻着下巴,露出一块小拇指头大烧伤疤痕。秃的。   顾星沉脑子有些懵,好几秒后下意识喊它:“……小罂?”   闻声,猫儿眯眯眼,抬头:“喵呜。”   “……”顾星沉呼吸有些乱。   怀里猫还在蹭,像当年那个夜晚一样,窝在他怀里撒娇。   顾星沉呼吸有些乱,整个人被拉进久远的回忆。   那天的夜晚。   树林里许罂失望冷漠的眼神,她丢掉的外套,被放生的猫,他写下的最后一段日记,还有浴缸和水的温暖……   顾星沉闭目揉了下太阳穴。   某刻时刻,他感觉时光仿佛倒流,他又变成了那个少年。   -   客厅的钟,走动的时候,有极轻微的响动。22:14分。   许罂睡醒起床,赤脚穿了拖鞋到客厅。   客厅烟味很重,她手扇了扇,看见男人背对着她在沙发坐着。   顾星沉穿着白衬衣的肩膀,干净的后颈窝,和一头整洁的短发。   “顾星沉?”   穿过薄烟,许罂看见顾星沉回头,眼睛很深。她走过去。   “怎么啦?抽这么狠啊。”   顾星沉手腕放在穿着膝盖上,指间夹着袅袅的烟。   他眼睛很黑,眼神有种毁灭的颓废、漠然。许罂觉得陌生,又似曾相识……   高三的时候,在学校树林,那个少年的眼神……   “猫,是以前我那只。对吗。”   许罂从回忆里抽离。之前不说,是没想好跟他复合,现在既然有想法,自然可以说了。“是啊。就是你那只破猫!”   她一屁股在旁边坐下,把沙发上的猫赶开些,“没想到养了这么多年,它还是亲你。对我爱答不理的。去去去,烦死了,别占我地盘。”   顾星沉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整个人强硬、深沉,和平时温和的样子不太一样。“所以,你当年找过我……”   许罂没抬头,随口说:“嗯。找过。两个星期后去找过你……”   她没说下去,那段敏感的话题。“然后我在楼下看见了你的猫,就带回来了。”   旁边的人一直没说话,许罂回头。   顾星沉正盯着她。   眼睛又清又冷,眼神犀利,但眼眶…似乎有一点红。   面前的男人高大成熟,可许罂却蓦地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在雨里望着她背影流泪,说“你快要失去我了”的男孩子。   许罂心中说不出的酸涩滋味,许罂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顾星沉你……怎么了?”   “你在难过吗。”   顾星沉垂下眼,“没有。”   他皮肤和唇齿的颜色都很淡,所以笑的时候,总有种很冷很干净的味道。嗓音也很轻:“没有难过……”   许罂。   你这样,让我怎么走得了…   --   隔天的傍晚,许罂有高中闺蜜聚会。   下车的时候,她戴上了墨镜和口罩。   马路对面,陈星凡和宋小枝冲她招手。旁边还有个戴帽子和口罩的女人,是唐糖。   红灯3、2、1之后,人行道绿灯亮起,许罂混在行人里走过去。   陈星凡:“呀,大明星,总算等到你了。”   “就是,女神你好慢。”宋小枝接过话, “难怪顾星沉不答应复合,我看他是嫌照顾你麻烦。”   许罂:“你俩再大声点儿,看这儿有多少我的粉丝围堵怎么样?”   唐糖:“好啦好啦,你们别说了,真被发现我们难得一次的闺蜜聚会就泡汤啦!”   高中毕业时就约定的每年一次小聚,今年也不例外。   “还是小糖糖懂事。”许罂挑眉不正经地笑。   她们选了个包房,吃饭聊天,然后去KTV点了酒,一起唱歌。   玩累之后,坐下来聊彼此近况。   宋小枝已经过上了安稳阔太的生活,唐糖生活也比较平稳,眼下最着急的就是陈星凡和许罂了。   “所以你跟江寰到底怎么办啊。”   许罂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跟陈星凡碰了下,“每次接到他电话说找不到你,我就怜悯他啊,你别把人家折磨疯了。”   陈星凡头发留长,成了御姐,她挥挥手,“再说吧。我答应他了,如果我35岁还没结婚,就嫁给他。”   然后许罂几个一起翻白眼,骂她渣。   “小罂,你和顾星沉呢?你不说你俩住在一起了吗。”宋小枝问,“说真的,其实我觉得吧,顾星沉挺好的。你好好珍惜人家啊。”   “我珍惜啊!”许罂咽下酒一口答道,“现在问题是,他不答应啊……”   “不会吧。顾星沉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吧,会不答应?”   “那是以前了,现在……”   许罂挑眉,仰头喝酒的时候,红唇映着灯光和淡蓝色的酒,像一只午夜出来打猎的妖精。   她笑,眼尾都是妩媚和自信:“不过没关系。顾星沉这种男人就是欠追欠哄嘛。我再追两个月,把他搞定!”   她放下酒杯。   其他几个女人表示服气。   感情聊得差不多,然后唐糖忽然想起件事:“费良山的事你最近还关注吗?”   “不关注,但新闻经常推送。”许罂说。   “你不能不关注啊。那个徐媛媛啊!”   唐糖口气有些急,许罂抬眼看她。“嗯哼。徐媛媛怎么了。”   “你小心她报复你。她好像知道了是你在背后整她。现在她娱乐圈快混不下去,一辈子名誉也毁了,不知多恨你呢。”   唐糖说,“张钰璐跟第一狗仔工作室不关系挺近的嘛,我偶然听到她说,好像徐媛媛找人跟过你,不知道拍了些什么。”   许罂眼睛犀利了一下,放下酒杯:“什么时候。”   “就这一个来月吧。你有没发现异常?”   许罂略略回忆。前阵子她是有些古怪的感觉。想起来还心中有些毛毛的。   陈星凡和宋小枝问唐糖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但她们不是圈内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最后许罂笑了一下,还是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事。我出道至今黑料不断,车震、堕胎都有了,还有什么黑料可以爆?不担心啊小姐姐们。”   “呵,就你心最大!”   许罂笑笑,又妩媚又有点温暖灿烂,“心不大,姐姐能当那么多年年级大佬么?”   唐糖说:   “小罂,说起来徐媛媛和费良山的事还是你捅出来的,这次风波不知什么时候才平息。徐媛媛被骂得挺惨,你下周上节目是不是她也在?你小心。”   许罂点点头。   然后几个女生顺便聊了关于费良山的八卦。几年前有个受害者女性跳楼自杀,她丈夫是个记者,现在在TY论坛上爆料费家老底,骇人听闻。不知真假。   许罂托腮兴致缺缺。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发现老猫就是他的小流浪猫之后,顾星沉在沙发上跟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许罂,如果你没有放弃所有跟我相爱的把握,就别再靠近我了。”   当时她真听得莫名其妙。   顾星沉想表达什么?   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脑仁儿有些疼,许罂手指敲着脸颊:所以,顾星沉到底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没那么爱我了,所以让我知难而退?   许罂想了一会儿,就想跟顾星沉打个电话。   电话刚拨过去,唐糖就凑过来:“对了,上次金宇说顾星沉和费良山长得一模一样,什么意思啊。”   许罂:“什么?”   宋小枝和陈星凡围过来,把手机地给许罂:“论坛上那个爆料的记者说,费禽兽还有个私生子,搞金融的,一直替他洗钱呢。”   许罂看了眼论坛,然后深深皱起眉,把陈星凡的手机丢给她。“你想说什么陈星凡!”   书桌上,木匣子开着,顾星沉拿着许罂的旧照在桌前看,少女的笑脸明媚可人。桌上插着许罂给他准备的花。   电话进来,顾星沉随手接了电话放在一旁的书本上,开的免提。   他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边喧喧闹闹,远远有许罂和同伴说话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陈星凡!别把我的星沉跟那种龌龊的禽兽儿子相提并论,ok?我家星沉干净端正,好男人,知道吧!”   另一个女孩儿声音:“哈。是是是,你家男人干净纯洁。也不知道你高中的时候整天不敢露脖子是什么原因哦~~”   顾星沉眼睛睁了一下,浑身一僵,照片从他手里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他鼻子徐徐深吸了口气,屏在心口,哽得快透不过气。   许罂把陈星凡几个弄开,才发现电话已经通了十多秒了。她赶紧接起来。“喂,在干嘛呀星沉哥哥……”   “……看东西。”   “大晚上还加班啊,别看啦。”许罂在电话里厚着脸皮撒娇,“眼睛伤了我心疼啊。”   “嗯。”   “嗯就答应啦?”许罂在陈星凡几个拒绝狗粮的眼神里,去卫生间跟顾星沉打电话。   ……   顾星沉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么平静。   一直等许罂把他调戏够了,才挂了电话。   许罂在电话里说了很久,期间有秘书和公司股东给他打电话。   挂掉之后,手机屏幕上几通未接来电。   顾星沉向来工作认真严谨,身上也责任重大。但现在他却没有兴趣去管。   顾星沉肘着桌子摁住太阳穴,忽然心口闷得厉害。   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他缓了下,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指腹被花刺扎破,血滴落在桌上。   但顾星沉似乎浑然不觉,只看着这只浓丽的花朵,深深皱了眉。   是蜜糖,还是毒药。 第93章 全部   咖啡厅幽静,放着一点钢琴乐。   顾星沉拉开椅子坐下,桌子对面,金宇摘下墨镜。   两个人,视线隔着薄薄热气对上。   顾星沉:“想必大明星的时间比我的值钱,有什么事情,请直接说吧。”   “我的时间,哪有华尔街精英的时间值钱。”   金宇把玩着墨镜,有些戏谑,“几分钟玩儿死个公司。你这种人才是真的可怕,顾星沉。”   顾星沉没说话,仿佛对方说的并不是自己。   “不过天下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事。你厉害、优秀,同样,弱点也明显。”   金宇顿了下,“费良山的事闹这么大,你日子不好过吧。私生子洗钱的消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你也逃不过警方盘查。”   咖啡杯搁下的时候,有清脆的一响,打断了金宇的话。   顾星沉垂眸,拿起镊子夹了一块糖在自己咖啡里:“无中生有。我无所畏惧。”   金宇舔了下牙齿,笑了下,“好。那这个,总是真的吧。我从狗仔哪儿截下来的。”   他把自己手机推过来,但顾星沉并没有接的打算,金宇做了个请的动作。“和你有关,也和许罂有关。”   顾星沉才拿起手机。   手机显示是照片,偷拍的。   地点是车库,一个是许罂,另一个男人,只能看见侧面。   顾星沉眉头动了下,认出是自己。   往后翻,还有些照片。   最后一张,是篇爆料通稿的截图,题目是:   一丘之貉,许罂与禽兽父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   阳台外,夜色落下。   老猫在旁边的沙发上,蜷成团睡觉。   顾星沉取下眼镜放在茶几的盒子里,闭目揉了下鼻根,些许疲惫。   指间夹着香烟,白色的烟和他手背肌肤的颜色很接近。   虽然白皙,但男人的手,轮廓很刚劲。   下午金宇的话,还在他耳边盘旋。   “她是公众人物,跟这种敏感龌龊的事搅在一起,谁还敢找她拍戏上节目。”   “不过,兴许正中你下怀,你不一直不喜欢她混娱乐圈?”   “感情好,这稿子发出去,许罂就真混不下去了。”   “你会毁了她,顾星沉?”   “你配不上她,你自己也知道……”   许罂回来的时候有点晚,她推开门,边左脚蹭右脚的换鞋,边跟经纪人Mason打电话。   白天录节目碰到徐媛媛,对方暴瘦,歇斯底里,跟她在后台发生了点冲突。   “我安全到家了。”   “嗯,没事,她要敢弄我,早就动手了。”   门口的声响,打断了顾星沉对通稿上那些肮脏字眼的回忆。   他看过去,许罂恰好抬头,视线相接,许罂对他眯了一只眼睛,不正经地笑了下。   “好了不说了,我这忙。”   许罂摁掉电话,把链条小包往沙发上胡乱一丢,在顾星沉旁边坐下:“咋了,这么深沉?”   顾星沉打量她。   “我的深沉boy。”许罂伸出白嫩的双手,捧起顾星沉偏清瘦苍劲的脸颊,搓,“你安静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好乖哦,顾星沉。又娘又乖又Man。”   这样调戏个男人实在有点过分了,顾星沉皱眉。   他的眉不算很浓,但一根根毛发长得很黑、很整齐,肌肤底子又好,看起来很干净。   他说:“玩儿我就这么开心么,许罂。”   许罂适可而止,免得惹怒他。   “还好啊。”   她样子有些欠,红唇笑得弯弯,翘着二郎腿靠着沙发打量顾星沉的表情,“喂,到底干嘛这么深沉。”又瞟一眼烟灰缸,“还抽这么多烟,不是你乖宝宝的作风哦?”   然后倾身靠近,“是不是在考虑什么时候答应我啊,嗯?好多天了,该给我答案了。”   侧面看过去,顾星沉的睫毛略长,但不算卷,只有末梢一点上翘,鼻梁窄挺,看起来很有风骨。   许罂很想摸,但顾星沉表情有点冷,想想还是别惹他。   “许罂。”顾星沉深深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没看她,“我想清楚了。”   “嗯哼。”   “我们……还是算了吧。”   许罂稳操胜券的微笑,缓缓僵硬,皱了眉。   “算了?算了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顾星沉回应很慢,过了两秒才再缭绕的白烟里说,“我下周出国。”   “然后?”   “不回来了。”   “……”   许罂张张口,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太出乎意料。“你意思是,你要走,然后不想跟我在一块儿了?”   男人不说话。许罂知道了,就是这意思。她手指伸到头发里揉了揉,整理了下思绪,明明是急躁的脾气,但现在却不敢轻易发脾气,只怕会绷断最后一丝联系,就没有转圜。   许罂整理了下思绪,拉顾星沉的手腕,让他看自己,“你…认真的?”   目光相接。顾星沉声音很淡:“嗯。”   “顾星沉,你敢说,你不爱我吗?”   顾星沉垂下眼,看着地板上有自己影子。声音很哑,徐徐说:   “爱。”   许罂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柔软的喜悦在冒,但细品一下,又是变酸。   “但有一些东西,比爱更重要。许罂。”   许罂狠狠皱了下眉。“什么?”   顾星沉长长吐了口气,干脆把烟在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灭掉。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再拖泥带水。   “你知道我无父无母,前途对我来说才有安全感。在国内当个小老总我不喜欢,我想做更多事。而且……我觉得我们俩性格也不合适。”   他说,“我还是喜欢……文静、矜持一点的女生。”   “……”许罂失语,脑子有些空,眼睛略微发红,声音很轻:“顾星沉,你已经把我睡了……”   听见许罂这句话,顾星沉长长呼吸了一下,似乎有些胸闷,“对不起。”   他喉结滑动:“这些,是对你的补偿。”   许罂讶然地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黑色牛皮包,拉开拉链。里头几张银行卡,几本房产证,还有些别的股权之类的东西。   “顾星沉,你什么意思!”脑子嗡一下,许罂呼吸发颤,轻轻咬牙, “给我的分手费吗?还是陪睡小费?”   “许罂。”他皱起眉,似乎不满她说得这么难听。   许罂把东西通通砸他身上,散了一地,“呵呵,你有我有钱吗顾星沉,就这点你以为我看得上?!”   顾星沉纯黑的眼睛,像不见底的黑洞,有阴天的郁色和苍白。他看着她眼睛:   “许罂,我只有这些……”   --   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凌晨。   许罂把行李箱拉进来,在玄关打开客厅的灯,然后微微诧异:屋子很干净。但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让人来收拾过。   思来想去,可能是经纪人做的。   可拉开衣柜,里面也整整齐齐……   现在钟点工还负责搞这些?   许罂疑惑了一下,然后也没管,因为她现在实在没心情。   她倒在床上看天花板,头有些疼。   眼睛红了一下,又生气地忍回去,然后摸出顾星沉家的钥匙,扔进垃圾桶。   心情乱得要炸了,许罂揉了下头发,去洗了个澡。   关灯,躺上床,却睡不着。   她摸到床头的手机,在通讯录找了一圈,找到母亲的号码。打过去。   母亲似乎睡了,声音有点沙哑:“怎么了,罂罂,怎么不说话?”   许罂沉默了很久,吞了下唾沫,手背擦了下湿润的眼睛,但还是在开口的时候哽咽:   “妈……”   “我今晚,跟顾星沉…”   “了断了。”   “很……彻底地,了断。”   ……   深夜的小区,没有行人。   路灯冷白的光,映着顾星沉的背和短发,个子高,所以落在地上的影子也很长。   他看了眼许罂的家,窗户灯光灭掉。   她像是睡了。   许罂气冲冲从他家走,并不知道他跟着。   她心理素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好像是他担心过头。分手,许罂也不会怎样。她一直很坚强。   顾星沉吐了口烟,缓缓笑了下。   更深露重,露水上来,打湿了男人的裤脚和皮鞋。   顾星沉在路灯下站了半夜,回忆了许多往事。   然后才离开,驱车从车库离去。   ---   这一整个夏天,新闻头条都很精彩。   费良山的事,因为费老爷子被牵扯出,闹得更大了,许多节目请了专家解读事件。   衣冠禽兽费校长,费教授,比黑暗故事里还狗血、触目惊心。   除了巨额罚款,费良山本人因为强奸、偷税漏税、洗钱等等一系列事情,被判无期。娱乐圈多位女星牵涉其中,边边角角还爆出一批艳照。   许罂因为车库照、机场照疑似与费良山私生子有不清楚关系,牵涉其中的。   虽然那些照片不算特别清楚,但她过往黑料就多,形象不太正面,更容易被恶意揣测。   幸而有小天王站出来,说那其中的男人是自己,照片和人对比之下确实差不多,许罂才勉强洗去嫌疑。   随后金宇在澄清中,又说出两人高中同班同学,一举表白。引得两家粉丝一边哀嚎,一边送祝福。   之后,许罂工作室又对“造谣”大V发了律师函,这才算把事件平息下去。   等整个事件冷却,已经到了初冬。   -   Ks娱乐大厦13层。   许罂抱着胳膊站在窗前。一垂眸就看见楼下马路边,一排凋零的银杏。   背后,Mason正跟丽莎交代事情,没过几分钟,丽莎就被叫出去了。   许罂从玻璃墙的倒影上看见Mason扶了扶眼镜,上下瞟自己,似乎在想怎么跟她说事儿。   “许罂啊,虽然事情现在平息下来了,但明天上节目还是要小心说话。别又掀起什么……懂?”   许罂抱着胳膊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经纪人,“懂了,梅妈。”   “梅……梅妈……”Mason脸抽了抽,指了下许罂,动作确实有些女气,“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难道不正经?”许罂意味深长。   Mason:“……”   他叉腰,“基佬你也不放过。你这叫‘正经’。”   “呵呵。”   “好啦,不耽误你们约会时间,不然小天王要弄死我。你只要记住,把自己往和谐阳光那方面塑造,一口咬定不认识费良山那些人,就OK ,明白不?”   许罂就随手敷衍了Mason 个OK 的手势。   Mason是个啰嗦细致的经纪人,许罂也是夏天事发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跟金宇关系匪浅!她一直藏着掖着呢。   自己有什么动向,金宇一直清楚得很。   可恶……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会儿,许罂百无聊赖,窝在椅子上玩手机。   丽莎买热奶茶回来了。   “许罂姐,热的,小心烫。”   “嗯哼,谢啦。”   许罂喝了一口,发现丽莎在旁边站着,跃跃欲试地想问什么。   红唇丢开吸管,许罂看她,“想说什么就说,你这样不怕把自己憋死?”   脸红了一下,丽莎摸摸脸,小心地看了眼门口Mason不在,才敢问:“许罂姐,我就想问问,你真的跟费良山的儿子认识吗?”   “嗯……”许罂漫不经心。   丽莎咬咬唇,笑了下,“网上的帖子都被删干净了,感觉那个人好神秘。”   许罂掀了下眼皮,“哦?”   “他背影好斯文好帅,看起来很有知识。”   许罂懒懒笑了下。   丽莎还在叨叨,许罂却有些神思游离。   她看向窗外的天空,秋光薄淡。   算算时间,跟顾星沉分别已经大半年。   她死都没想到,费良山那个神秘的、藏得很好的私生子,竟然就是……顾星沉。   虽然他的个人信息没有完全曝光,网上只有一些照片,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星沉,居然是……费良山的儿子……   到现在,许罂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随手打开钱包,里面有几张银行卡。顾星沉给她的。   那天晚上她没要,但后来顾星沉全给她快递到了家里。   银行卡,还有房产证,还有钥匙。所有密码是她生日。   她去查过,卡里有很多的钱。   然后几套房产也很贵。   顾星沉才28岁,这些……大概是他的全部了吧。   陪他睡两个月,得到这么大笔钱,是不是也不算亏?   许罂有一点笑,鼻子轻轻哼了下。   单到底没把卡扔掉,又收起来。   许罂一个人沉静在自己世界里,一会儿笑,一会儿拿卡看。   旁边丽莎一直打量许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几个月,许罂经常发呆,没以前那么开朗好动,大家都认为是因为夏天那场风波太大,网上的谩骂和压力的原因。   Mason让她密切关注许罂,别不是有心理障碍什么的。   “许罂姐,你笑啥呢?”   许罂把钱包撞进背包里,冲助理弯了下唇,“笑……我身价还挺高的。” 第94章 柔光   英伦风情的西餐厅,吊灯是一簇簇香槟金的花团。   许罂肘着洁白的桌布,在发呆。   她对面,金宇边拿热毛巾净手,边跟她聊上周的电视剧节。   许罂因为《金色黎明》得了最佳女主角,演艺事业又上了一台阶,但金宇记得许罂曾提过她更喜欢做音乐。   许罂一直没搭话,金宇抬起单眼皮,才发现她在走神。   连Waiter把牛排放到面前,都没激起她注意。金宇皱了下眉。   额头忽然被手碰了一下,许罂睫毛颤动,回神来。“怎么?”   “看你在发呆。”金宇缩回手,“以为你发烧了。”   跟许罂熟的人都知道,她一发烧就脑子糊涂,不过,显然现在不是这情况。   许罂眼神很懒,拿起叉子:“刚想事。没发烧。”   金宇看她一眼,他个性沉默,聪明但很少说破。   他们举起高脚杯,轻轻碰了一下,随便聊了几句。   金宇寻思了一会儿,说起这顿饭的主要目的:“所以,你打算什么回乐坛?你最好的天赋不在演戏那儿,浪费了歌喉太可惜。”   许罂低着头,用叉子拨牛排上的酱,像是没听见。   “许罂。许罂?”   金宇微微蹙眉,低声说了个名字:“顾星沉。”   果然,对面的女人立刻抬起头:“嗯?”   “……”   金宇眼睛冷淡地笑了下,心中明了了许多。“没什么。”   许罂手指拨了下耳际的发丝,略略不自然,托着腮继续拨弄牛排,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唱歌,我给你写曲。以你实力重返巅峰很快。”   餐厅的轻音乐有一声没一声地传进耳里,许罂轻晃红酒杯,“我不想唱。”   金宇皱了下眉:“你之前不还说要重回乐坛?”   “什么时候。”   “春天,四五月份。”   许罂说:“那……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就不想唱呗。你知道我做事一向任性。”   金宇在心里盘旋了下许罂的话, “四五月份你和顾星沉在一起吧。现在不想唱了……因为他走了,怕勾起往事?”   许罂一掀眼皮看他,眼神藏着些情绪。   金宇慢慢切着牛肉,但似乎没有胃口,又停下来,手搁在桌上。   他没抬头。   “许罂,过去我从不相信,你会认真喜欢一个人。”   “高中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你被那么多男生追求。你不屑一顾,把他们玩儿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天生就是,薄情的女人。”   “可…… 你对顾星沉为什么不一样。”   许罂垂着眸,睫毛浓密,“能不能别提他。不想听。”   “好。我最后提一次,问完,我就再不过问你们的事。”   许罂抬眸。   金宇放下餐具,神情认真:   “你已经了知道顾星沉隐藏的秘密,他并没你想得那么好。”   “所以假如他回来,你还会接受他吗?”   -   吃完饭,他们一起出了西餐厅。   立冬之后C市的气候变得阴冷,马路边风很凉。   金宇脱下外套,罩住许罂肩膀。   许罂仰头看了眼天空,黑漆漆的。她深吸了口气,嗓音悠远,“金宇。”   “嗯。”   “其实……我一直很怀念以前,你不喜欢我的时候。”   许罂侧头,“至少那个时候,我们都很自在,嘻嘻哈哈,特别快乐。”   金宇的眼睛隐在帽檐下,他国民度高,出行必须遮挡严实。英俊冷漠的脸藏在阴影里,但许罂知道,他一定在认真听、在想。所以,她没有打扰。   风扫过脖子,微微发凉。   许罂忍着侵入肌肤的寒意,拉下肩膀上的外套,还过去:“谢谢你喜欢我这么多年。阿宇。祝你未来能找到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女孩。”   她笑了下,“正如你说的。我天生薄情,而且心狠。”   眉头锁得很紧,金宇没有伸手接,但许罂也是个固执的人。   彼此僵持许久。   最后金宇垂头无奈地笑了下,接过自己的衣服。   “许罂,我也怀念那时候,并没有那么喜欢顾星沉的你。像烈焰,自由自在,热情,潇洒。”   他笑,“这么多年,我没见过比你更洒脱的女孩儿。”   目送许罂上车远去,金宇随手把自己外套丢进垃圾箱。   少年相识,许罂有多现实、多薄情他知道。   本以为,顾星沉的秘密暴露后,许罂知道他还生着病,有个那样的身世,了解真实的顾星沉之后,就会厌弃他。   毕竟,许罂总说喜欢的是顾星沉的“纯洁”“美好”。   然后,许罂不再喜欢顾星沉,就会稍微看到他了。   自己和顾星沉,真的很像啊,一样的内敛、安静,他也会做饭,会为她洗衣服。   然而……   金宇笑了下,头也不回地走向反方向。   算了。   “再见,我……痴恋多年的女孩儿。”   --   这几月,因为费良山事件波及,Mason说最好低调些,所以许罂工作接得少,比较清闲。   晃眼就到年关,早一星期,许罂就订好了回S市的机票。   头天夜里,许罂洗了澡从浴室出来,边擦头发、倒水喝,边肩膀夹着手机跟母亲打电话。   “嗯,明天就回啊。”   “知道啦知道啦,你真啰嗦许太太……”   “就这样啊妈?我挂了。”   许罂正要挂,没想到传来奶奶的声音。   奶奶从母亲手里拿走电话要跟她聊,老人家说话不利索,许罂耐着心听她说。   许奶奶啰嗦了一阵路上安全之类,最后乐滋滋地说:“你啊跟星沉说,奶奶给他织了毛衣。你说他衣服少,奶奶趁这段时间眼睛还行,就给他织了一件。冬天大早上骑自行车上学多冷,让他多穿点,别感冒……”   老人絮絮叨叨,许罂渐渐皱起眉:“奶奶,我们没读书了!”   她小声咕哝,“都毕业多少年了您还记得那会儿的事……该说您记性好啊,还是记性差啊……”   然后把老人家给震惊到了,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扯啊解释,最后许罂也不知道奶奶有没有搞明白。   挂了电话,许罂倒下去,躺在乱糟糟的沙发里,心情纷乱。   旁边,老猫团在她的衣服上睡觉。   顶灯的光略刺眼,许罂眯眼看了一会儿,想了会儿事,然后忽然坐起来。   “走开走开!”   “别睡我衣服。懒猫。”   许罂从猫的小身子下扯出自己的毛衣,三两下套上,又取了羽绒服和口罩,在卧室桌子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找到那只钥匙。   匆忙出门。   这是她和顾星沉分手后,第一次再踏入他家。   推开门,一室黑暗,铺面而来的空气有轻微陈旧的气味。   许罂手指摸到开关,轻响之后,客厅的灯亮起来。   屋子干净整洁,陈设如旧,和她气冲冲离开的那晚差不多。   记得那天,顾星沉说隔周就出国,想来再没回来过。   这房子是他补偿给她的分手费之一,说起来已经属于她了。   许罂戏谑地笑了一下:搞笑!跟她这个富二代提钱……   顾星沉真够不自量力的。   但…顾星沉一直有这样的骨气。像小时候,不管她兜里有多少钱,顾星沉从不许她给。   那会儿他还很小,声音都没发育完全,但表情很认真,跟她说:“你既然是我女朋友,我就要给你最好的。你看得上,就和我在一起。看不上,我们就算了。怎么样?”   许罂手揣兜里,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   书房的桌上还放着顾星沉看了一半的书,好像是法语的。   许罂瞄了一眼就嫌弃得丢开。抽屉里除了两只钢笔,还放着半盒避孕的东西。那男人,喜欢在这张书桌上跟她……   挥走脑海里的那些画面,许罂最后去了卧室。   拉开衣柜,里头大部分是她的衣服,顾星沉的衣服也在。   他没几件,但每一件都是精品。   许罂现在回忆起来,瞬间清晰映入脑海里的,是顾星沉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   没见过,比他更适合穿衬衣的男人。   那种整洁和精神,像有灵魂。   许罂向来没有尊重顾星沉的隐私的习惯,就随便翻了翻,衣柜很快乱糟糟。   然后,她注意到角落里那只,小小的木匣子。   许罂一向好奇心重,就把它搬出来。   老式梅花锁还挂着。   许罂拿着锁打量,铁锁头落在指尖,立刻有凉意蹿上来。   大冬天的,让她激灵了一下。   --   隔天是腊月二十八,许罂到家是晚上九点多了。   父亲亲自来接的,奶奶笑吟吟等在门口。母亲在厨房跟厨子忙活给她准备夜宵。   许罂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老猫丢去猫厕所小解。   它憋了一路,叫个不停,许罂是真怕它尿自己身上。幸好这家伙学习到了它前主人爱干净的优点,硬是憋到现在。   它嘘嘘完,猫砂结了好大一块……   “罂罂啊。”奶奶一边替她收拾行李箱,一边抬头问,“这个小木箱子是啥呀,还锁着。”   许罂扒拉着脖子上的围巾,看一眼顺回来的木匣子,随口说,“我把钥匙丢了,想起家里有□□,干脆搬回来撬开好了。”   许罂眼珠转动,没敢说不是她的。   父亲说:“家里也没有啊,你奶奶家有。”   老人点点头,“改明儿团年回老家,我把工具给罂罂拿来。”   许罂点点头,哄老人说奶奶真好。   今年和往年一样,年初有同学会,这才年前,微信群里就在刷屏聊天,开约。明星身份敏感,许罂很少在里头发言。   许罂在家呆了一天,然后各种亲戚、朋友上门来玩,晃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她先跟娱乐圈的友人和工作伙伴刷了下新年快乐,又跟东家Ks的老板Arron打了个祝福电话,接着是各种导演、前辈……   混娱乐圈,情商比实力更重要。   幸好混这种龙蛇混杂的圈子,人美声甜会哄人的许妖精是佼佼者。   从小朋友多,什么人许罂都能打交道。   等把一圈人招呼完,都快22点。   许罂躺下休息,刷了会儿七班的同学群,然后忽然接到陈星凡的电话。她似乎出了事,听口气整个人很茫然。   “小罂,我又出事了。”   许罂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咋了出什么事了?”   听筒里是陈星凡混乱的呼吸声,许罂心快跳出来,“快说呀!有坏人吗?报警了没?地方哪儿我马上过来……”   “不是,不是坏人。”   许罂正着急地弯腰穿鞋,闻言停下动作。“那……?”   “我……我又怀孕了。”   许罂愣了好一会儿,才:“哈?!”   手机渣小分队的四人群,忽然很热闹。   这群自从许罂和金宇友谊出现裂痕,就有点沉寂,后来江寰和陈星凡分手,群就彻底死了。这几年,除了逢年过节偶尔有人发两条节日消息,就没动静。   但现在,消息刷得很快。   江寰:哈哈   江寰:@金宇@许罂快恭喜我!小伙伴们!   江寰:我,江寰,当爸爸了!![兴高采烈][大笑]   金宇:[喝彩] 恭喜   江寰:[露齿大笑]   金宇:先预定干爹名额   江寰:OK!!没问题   陈星凡:我不生![火冒三丈]   江寰:@陈星凡 星妹妹,不要任性。我一辈子疼你[玫瑰] [玫瑰] [玫瑰]   陈星凡:不想嫁给你……[呸][翻白眼] [翻白眼] [翻白眼]   金宇:[捂嘴偷笑]   陈星凡:@金宇你别笑,我怎么听说你跟个小嫩模搅在一起了?   江寰:我kao ( ‵o′)凸啥时候?阿宇你有女朋友都不告诉我!   金宇:[微笑]玩儿玩儿而已   金宇: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也是有需求的。   陈星凡:……kao ,注意点形象啊,有女同志在的好吗 @许罂   刷着消息微微笑了下,许罂指尖点开键盘,打字。   许罂:别方,你们随意 [微笑] [微笑]   许罂:我只想说   许罂:@江寰@陈星凡 你们给老子赶紧结婚好吗!天南海北的追妻戏码差不多就行了,老子懒得当你们配角,操碎一颗老心……   陈星凡:[泫然欲泣] 罂老大生气了   许罂:知道就好!还有……   许罂:顺便预定干妈名额 [可爱微笑]   摁灭手机,许罂躺在床上。老猫跳上来,在她胸口躺下,毛茸茸的一团。   许罂卡着它腋窝,举到眼跟前和自己对视。   “唉,大家都成双成对了,幸好有你陪着我。”   “单身十年的老猫罂。”   “你说你啊,是不是有点儿太可怜了?”   “男友猫都没交过一只……”   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窗外就有烟花炸裂的声音。   许罂放下猫,到窗前。   远处的夜空,一颗颗烟花次第绽放,绚烂夺目。   许罂借着烟花闪烁的光亮,看了下夜景。小区是独栋小别墅,楼下临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许罂猜想,大概是对面邻居家的亲戚。   四下张灯结彩,人语熙攘。   明明热闹喜庆的时刻,她却……莫名感受到一些落寞。   这落寞不是她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窗台上,许罂手指点着触摸板,浏览着微博页面。   这个微博小号很久没用了,她试了好几次密码,才登陆上去。   打开私信列表,通讯记录里只有一个账号。   上一条消息,是去年的今天发的。   【乖宝宝脑公,新年快乐[鞭炮]!】   【要开心】   【(*^▽^*) [爱你] [比心] 】   眼睛暗了暗。许罂盯着那几句话,心像在海水里漂浮,然后一点一点,往冰冷、深黑不见底的海底下沉。   所以,爱,是什么呢。   过去,她一直以为,爱是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然后,被他疼着,宠着,照顾着。天天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就好。   可是。   明明顾星沉已经不再照顾自己,明明他已经离开了,她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为什么还是会想他。   还是会……   心疼他。   许罂摸了摸心口。忽然有一些清晰地,明白了。   是爱。   她爱他。   不为别的、自私的原因,不是因为依赖,就只是“爱”而已。爱他,所以可以不求他的付出,也想爱他。   金宇他们说得很对,她是贪玩的妖精,情薄,只求快乐,没有心。现在才懂得,爱一个人。   卧室很安静。许罂的指尖很细,落在键盘上,轻轻敲响。   屏幕上落下短短的两行字。   然后点了发送。   车窗外有老人和小孩儿看烟花的喧闹声。车里光线很暗,座椅上放着叠好的黑色外套,上面放着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微博新消息提示。   一只修长的、男人的手,把手机拿起。   屏幕一小方亮光,光影镂刻出男人的五官,端正,清俊。他的一双眼睛很黑,映着手机的亮光,像吸入了星辰的夜空。   新消息:   【新年快乐】   【天涯海角,祝福你…】   顾星沉抬头,把车窗玻璃摁下去,稍稍偏头,就看见了旁边楼栋的窗台,那个托腮看笔记本的女人。   她映在鹅黄柔光的窗户里,长发慵懒披散,沉静温柔,被四方的窗圈成一幅画。   “许罂……” 第95章 浓墨   许罂在窗台,顾星沉在她窗下的车里。   他们一起抬头,看烟花在夜空炸开。声音震耳,闪烁的光映亮许罂的脸。   顾星沉抬头看她,然后猝不及防对上许罂俯视下来的目光。他惊了一下,手心冒出一些冷汗,但仅仅两三秒,他又松了气。   ——许罂没看见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而已。   顾星沉才想起,自己身处黑暗,她应该看不见。   许罂似乎对烟花失去了兴趣,缩回屋里。   窗台,空了。   顾星沉下车来,靠在旁边抽了一根烟。过膝的黑色呢大衣外套,没有一丝褶皱,与夜色安静融合。只有他白净端正的五官,在晦暗里依然清晰能辨。鼻梁、眼窝、口唇,光影交错,有雪覆苍山的干净、苍劲味道,又在徐徐升腾的香烟里沾染一点冷漠。   顾星沉仰头,看向许罂窗台,慢慢吐了口烟。   刚那一瞬,他不想被发现,但得到没有被发现的结果时,又有一些失落。   呵,多矛盾。   去英国的机票买好了,就在兜里。过几天,就走。   到午夜12点,爆竹声在新年的第一分钟开始密集炸响。   家家户户都在闹新年。   顾星沉在车里,看见许罂出现在窗台,她探头左后看,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应该是给烟花吵醒了。然后她气嘟嘟地把窗帘拉上,应该是去睡觉了。那样子,又任性又可爱。   顾星沉笑了一下,看了眼手机,许罂刚发的一条朋友圈:   【唉。老了老了,受不了这闹腾啊~[笑哭]】   配图是刚她在窗户背对自拍的烟花照。大概因为没化妆,她就拍了半张脸。   “才多少岁,就说老。”   顾星沉放大照片,看见自己的车模糊地印在她照片里。   他笑了下,小心地保存下来。   ——他们新年的,第一张合照。   -   “怎么了罂罂?”许母提着新添置的年货,看一眼吊在后面的女儿。   超市入口人很多。许罂戴着帽子口罩,回头看着谁。   许母:“有狗仔吗?”   许罂从背后收回目光,“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有人跟。”   “那咱们赶紧回家。”   “嗯。”   许罂替母亲把东西放到车的后备箱,司机开车,母女俩坐在后排。   许罂不太说话,许母觉得反常,握住她手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许罂摇摇头,“没,就……这两天亲戚闹,有点累。”   许母拍拍她手背,让她闭目休息会儿,一会儿路过奶奶家顺便拿开锁工具。   其实许罂一点儿也不困。   她摁下车窗,零下的风立刻刮到脸上,刺得人一个激灵。幸好雪天车速慢,风速不快,还扛得住。   她往后看,下过雪的路面车辆只有一二十迈,有些拥堵。后面两辆车的司机,一个中年大汉,一个女士。并没什么可疑的。   关上车窗,许罂靠着座椅,疑惑地眨了眨眼。   奇怪。   这两天,总觉有人跟。   去奶奶家拿了开锁工具出来的时候,母女俩发生了点意外。   许母站在马路边,被飞车贼拽走了项链、耳环还有包。耳垂拉伤,直滴血。   许罂立马报警,然后整个下午都被这事耽误了,去医院给母亲处理耳朵伤口,然后她们去警察局做笔录。   傍晚从警察局出来,许罂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吐槽:“妈,都说让你别穿这么土豪了。又是貂又是金疙瘩,不抢你抢谁啊……”   “你妈被抢了,你不安慰反而还责怪。”许母白一眼女儿,母女俩都是心直口快的个性,脱口,“也就星沉脾气好,什么都惯着你、让着你。就你这骄纵懒散的坏脾气,哪个好男人愿意宠着你。”   然后许罂愣了下,许母也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提错话题。   幸好许罂只是看她一眼,也没别的反应,继续吐槽:“年底盗窃抢劫高发时间,您老要不想破财遭罪就朴素低调点儿。别闹出什么绑票案,那就大发了……”   “好好好,貂我不穿了,行了吧?”   现在家里的司机换成了老谭叔的儿子,家里人都喊小伙子“小谭”。小谭在停车场等。母女俩没拌嘴两句,就到了路虎车边。   结果小谭兴奋地下车来,把一手提袋东西递过来:“太太、太太,东西被人送回来了。”   母女俩都懵了。   坐上车,许罂把手提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耳环,项链,还有包。妈,你看东西少没少。”   “没少没少。连钱包里的钞票都没少。哎呀真是遇到好心人了。”   小谭回头,笑嘻嘻:“何止是好心人啊太太,还是个优质大帅哥呢。”   许罂默了一秒。“长什么样?”   小谭思考了下,说:“个子高,皮肤白,头发很整洁,嗯……还戴着一副很薄的无框眼镜,看起来有点斯文。说话特别有气质。”   “你也真是。”许母说,“没说让人家留下,等我们出来了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啊。送点酬金、请吃个饭什么的,不能缺了礼数。”   “我说了!太太。”小谭觉得冤枉,“可人家不愿意。我看他开的车、穿的衣服,都挺贵的,可能不在乎这点儿吧。”   车往家开,许罂一直很安静,然后忽然问小谭:   “那男人……后颈窝有没有痣?”   “蓝色那种。”   “像朵花。”   -   夜里,许罂躺在床上,刷了下朋友圈。翻到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那个人的微信。   最新的一条状态,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顾星沉的私人朋友圈,通常只有一张没有修过图的照片,再好一点就是配几个字,和他人一样,极简的性冷淡风。   这几条状态,许罂早看过好几遍了,所以扫了一眼就关掉了手机。   在黑暗里,她头在枕头上蠕了蠕,点了点。喃喃自语。   “是我想多了吗。”   “为什么,莫名感觉……他在。”   -   今年同学会和去年一样。在初五。下午2点学校集合。   头天渣小分队的升级群里就在吵,怎么玩儿了,江寰和陈星凡闹个不停,还有宋小枝夫妇,唐糖,小伙伴们都迫不及待要痛快嗨一场。提议说玩通宵。   倒是过去哪里热闹哪里凑的许罂,今年意外低调。她没发言,听任安排。   初五这天清晨,距离集合时间还早,校园没什么人。   许罂没邀约朋友,一个人开车到了八中,在停车场停好车。然后就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时走,时停。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中雪,果然,许罂刚走到升旗台旁,雪花就密密匝匝的下来了。   仰起脸,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凉津津的,呼吸在唇齿间化作银白的热气。   许罂闭上眼,耳朵里仿佛听见了、曾经无数次听过的,升旗仪式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她轻轻跟着回忆哼出声。   脑海里的画面,是个少年,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万众瞩目的台子上,代表师生讲话。   许多的画面,少年在不同的季节里,他长高了,嗓音越来越低沉,眼睛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优秀。   而自己似乎没什么变化。就抱着胳膊站在台下,校服穿得乱七八糟,衣服拉链不拉,裙子也被裁得很短。嘴里忙碌地嚼着口香糖,听见人群里有人议论她“好骚”。   偶尔,升旗台上的少年会向她看来,深沉的眼睛藏着一点温柔和委婉的狂热。   然后这时候,她就会抬高下巴,得意、骄傲,朝他笑着眨一下眼睛,或者舌尖舔一舔牙齿……   许罂睁开眼,脑海画面散尽。   映入眼帘的,是密集的雪花,从灰白的天空洒下。   她幽幽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大礼堂,教学楼,食堂,人工湖,花园……   一路走,一路的回忆。   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学楼下不远的林荫道。   冬天,叶尽枝秃,停了一树薄雪。   树皮摸起来很粗糙,许罂轻轻摩挲了下,指尖就发红。   曾经,晚自习下后,他们偷偷在这棵树下亲吻。少年的吻,从幼时的含蓄懵懂,到越长大越热烈、深沉……   “顾星沉。”   许罂轻轻呢喃,眼睛有一点湿。   ——对不起。曾经,并不懂得怎么爱你。   ——你一定,很辛苦。   许罂仰面闭眼,泪珠从眼角落下来。   空气很安静。   然后她忽然听见背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睫毛颤动睁开,许罂猛地回头。   雪静静的落,林荫道空无一人。原来是只猫在蹿。   许罂微微失望,觉得自己这几天疑神疑鬼,有些可笑。   顾星沉怎么可能在这儿。   他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轨迹,不会再重合。   许罂继续往前走,没入那片小树林。   一双黑色男士皮鞋,停在林间小路上。因为前头女孩儿的脚印消失了。   显然她没走这条路。   林间安静的冷空气,忽然响起冰冷的质问。   “谁?为什么总跟着我。”   许罂从后面出现,站在铺满雪的小路。高大的男人与她背对而立。他似乎深呼吸了一下,但没回头。   ——黑色大衣,落着一肩雪,短发很黑,只后颈一点白皙干净的肌肤。   雪簌簌,他像一笔苍劲的浓墨,画在白纸上。   一个背影,已惊艳全世界。   许罂呼吸深了下,然后手指捂住唇,眼睛开始发红。   “顾星沉……?” 第96章 围城(正文完)   到下午集合时间,七班其他人都到了,就差许罂。   她车在停车场,人却不知在哪儿,电话也不接。陈星凡、唐糖、宋小枝几个担心坏了,一路沿着学校找,最后在小树林找到了许罂。   枝头落下寒鸦,抖落碎雪。   许罂正抱臂靠着树干抽烟,样子有些麻木,不知在想什么。   “小罂,你咋在这儿抽烟啊。”   “我们找你好久。”   “是啊,电话也不接,以为你出事了呢。”   她们围上去,许罂也没反应,直到陈星凡捏了捏许罂的脸,“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许罂这才发现她们,眼神缓缓,红唇吐了口烟圈:“我没事,就……在这儿散散步。怎么了?”   陈星凡几个面面相觑,看了眼许罂的高跟鞋边,烟头好几个,显然她站了很久。   “还怎么了,你自己看看我们打了多少电话。”宋小枝说。“还以为你被劫色了呢。”   许罂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果然有一串未接来电。   她口气有些倦,“抱歉。静音,没听到。”   其实并不是静音,但,她没听见也是真的。   班上其它人已经在等,微信群里在问了,说是连班主任徐静都到了。   陈星凡几个赶紧簇拥着许罂往林子外走。   “小罂啊,你没事儿来这林子干嘛?”宋小枝说,“高三最后那学期,你在这儿不遇到坏人了吗?还敢一个人来……你胆子也太大啦!”   许罂眼神朝她动了动。   陈星凡和唐糖第一次听说这事,好奇地问,许罂没有说话,倒是宋小枝说个不停。   当年那晚,她失魂落魄、乱七八糟,走出林子恰好遇到翘课想从小路出校的宋小枝。   当时宋小枝问起,她就...随口说了个“坏人”。   -   同学会流程和去年一样。   下午大家一起转了学校,然后晚上在藕汤店吃烫菜。   老同学见面,又是过年,一屋子热闹。   许罂异常安静,没说两句话。全程就听见旁边江寰不停关照陈星凡“星妹妹”,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一切为了宝宝什么的。宋小枝夫妇也腻个没完。   金宇性格孤僻高傲,和往年一样缺席,唐糖不是七班的。   许罂坐在热闹里,一个人,心不在焉。   饭局到一半,大部分人离席互相敬酒,许罂到角落窗边,站了会儿。   零下的风从窗户缝渗进来,拂在面上又凉又刺。   这是二楼,许罂透过玻璃窗,俯视楼下马路边。   那里的高脚路灯下,停着辆黑色轿车。   车窗开着,探着一只男人的手,很有质感的呢料黑色袖子,靠近手腕的地方露出一点白衬衣,一只深蓝腕表。手背和手指清瘦,骨节看起来很有力量。   有香烟,在那指间袅袅。   许罂眉心蹙了下,目光变深。   顾星沉在车内,也看见了她。   彼此眼神隔空交汇。   静寂,无声。   许罂站了一会儿,陈星凡他们就来喊她走。   “走了许罂,KTV走起!”   “继续嗨啊……”   收回目光,许罂离开窗边,去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包,然而脑海里,却是车窗黑暗的空间,那双孤狼一样潜伏的眼睛。   ——顾星沉,他一直跟着她。   还是去年的KTV。老师们吃了饭就撤了,没来。许罂兴致缺缺,加上明星的身份,打了一圈就说提前走。   公众人物的难处,老同学们都理解,挽留之后谁都没为难。   整理好口罩和帽子,许罂才从KTV出来。期间Mason 发了微信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C 市,她看了,没回。   许罂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马路边站了会儿,看了眼那边路牌下停着的黑色轿车。然后往反方向走。   走了一段路,她拿镜子佯装照脸整理头发。   椭圆镜的边角,映着正尾随在几米外的黑色轿车。   浓密的睫毛眯了眯,许罂收好镜子。   她一路徐徐地走,后头,黑色轿车都慢慢地、极其耐心地跟。   黑色轿车内光线很暗,黑色方向盘上落着男人白皙的手,视觉冲击明显。   透过鼻梁上薄薄的镜片,顾星沉看着许罂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   半个小时后,许罂叫了辆车钻上去,在小区外才下。   把包往肩上挂了挂,许罂拉高围巾,往小区门口走。   北方的冬天入夜后就没什么人。路上只有斑驳的雪,中间被扫开露出一条湿漉漉的混凝土路面。   她走了一会儿,停下,微微侧脸余光往后。路灯从头顶落下,她漂亮的眼睛在睫毛下幽暗低沉。   身后的车,也跟着停下来。   你不动,我不动。风很冷,僵持久了许罂有点扛不住冻。   她抱胳膊缓缓摩挲了下,凝眉咬唇有些怨怼,然后加快步子往小区里头走。   身后忽然有拍上车门的声音,和男人清冷的低语。   “许罂——”   熟悉的声音,阔别之后,再一次落入耳朵。   许罂不想停下,但身体不听使唤。她背对着身后的人:“干嘛。”   “……”   风卷起碎雪末,拍到顾星沉的裤腿上。他站在斑驳的雪里,盯着女人的背影。她很美,连背影都是,微微卷曲的长发,鲜艳温暖的红色大衣,双腿纤细笔直。冷风夹着她香水,混合成迷人的味道。她是,让男人会渴望的女孩。   手指在袖下攥紧,顾星沉低声说:“还有3个小时。”   许罂微微侧脸,“什么?”   “你,还有3个小时。”   许罂思考了一会儿,没懂。“莫名其妙……”   她快走两步停下,“还有,你别跟我了……很变态。”   许罂很快消失在小区门口。   顾星沉看着她走远,身体往后靠着车门,抖了一根烟出来。   他垂头看着雪地上自己影子。   距离登机,还有3个小时。   还有3个小时。许罂。   真的,最后的机会了。   错过。   你大概就……再也不会拥有我……   -   拉开卧室窗帘,许罂看了眼窗外。路灯下空的,没有那辆黑色轿车。   许罂松了口气,心里有些乱。   在树林里她认出了顾星沉,然后她跑了。等再回去,顾星沉已经不在那里。   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明明,两次分手,都是他主动的……高三那次,还有半年前那次。   他说他喜欢文静矜持的女孩儿,觉得他们不合适。   这都是顾星沉自己说的。   所以,现在他回来跟踪她是想干嘛?   许罂抱着膝盖,靠着床头,心乱如麻。   床头的闹钟,秒针一下一下的走,一圈,两圈,三圈……   时间邻近午夜,许罂的思绪,还在回忆里盘旋。   老猫在书桌的小木匣子上安了家,圈成一团睡觉。   许罂发呆的目光,无意落在上那儿。   赤脚下床,穿上拖鞋,她来到桌前把猫赶下来,拍掉木箱子上几根猫毛,拿起梅花小锁……   没开过锁,许罂撬了快半小时。   陈旧的梅花锁终于咔一声断开,掉在地板上。把老猫吓了一跳。   深吸了口气,许罂心跳有些快。   顾星沉锁得这么好,一定是,比较重要的秘密。   抛掉微微的犯罪感,许罂手指在颤颤巍巍中,摸到了木箱子。   箱子徐徐打开。   立刻有松木香味和陈旧纸张的气味飘出来。   许罂很诧异,本以为会是些重要的证件或者钱物。却没想到,却是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大部分是小女孩儿用过的物品。   手机挂件,发卡,头绳,手链之类。全是旧物,有磨损痕迹。风格从幼稚到后来微微成熟,看得出,时间跨度不是一年两年。   许罂觉得眼熟,然后讶然想起,这些不都是她以前用过的东西?   还有许多照片。一张,两张,三张……全是她的。   从十二三岁,到初长成的少女。每一张,都在笑。收藏的人,似乎对她的笑容很执着。   许罂手指插在头发里,心很乱。   “顾星沉……你……”   “做什么……”   短暂的停顿,许罂动作快起来。   翻顾星沉的东西她一直很在行,也不管乱没乱掉,尖着十根指头,只管往下挖。   照片下有一沓叠得很好的纸条,许罂打开来,毫无意外看见了自己狗刨一样的字。是以前上课她写的。   【星沉,我背不下来,怎么办?TAT】   【顾星沉你敢不理我,我、我就……不让你亲了!(*^__^*) 】   【我不喝牛奶,我想喝可乐】   【顾星沉你把我脖子咬疼了!】   ……   字条太多,许罂随便看了下就丢开。再往下,有一把匕首,然后最底下的隐蔽处,藏着一本日记。   ……   窗户开着一些,没有风。安静的冷空气慢慢往里涌,混着地暖升起的热气,一冷一热往许罂脸上扑。   她靠着墙,跌坐下在乱了一地的照片里,用手指,一页一页,翻着。   2月29日天气晴   开心   她今天吻了我   3月13日 天气阴   今天   梦见了母亲……   许罂   我想你   5月13日天气晴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月 日 天气   如果,她知道真正的我   会喜欢吗……   一定,不会吧   月 日 天气   我,好脏……   老猫在床头趴了一会儿,发现主人的异常,跳下来用毛茸茸的尾巴擦着许罂的小腿。   许罂睫毛颤动,眼睛发红,她呼吸哽咽了一下,然后看见旁边的老猫。   顾星沉的猫。   在,黑夜无尽头,唯一陪着他的,猫……   原来,顾星沉不是费良山的私生子。他是,那个禽兽强奸了他母亲,意外留下的。   天呐!   许罂头有些疼,日记很厚,但每一页只有几行字,许罂继续往下看。   ……   月 日 天气   她好像开始烦我   没关系   我可以改   月 日 天气 阴   我好像   要失去她了……   月 日 天气   好冷   我好像…累了   月 日 天气   其实死,一点都不可怕   比起失去她   月 日 天气   她说,永远不跟我分手   所以我可以相信吗   月 日 天气   许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句话   我不会杀你……   月 日 天气   我好像,要疯了   许罂捂着嘴,翻到最后那一页。这一则,日期天气都是全的。字迹一笔一划,也很工整。   4月16日 天气阴   我不是很好的人   能给你的最好爱情,就是放你自由…   再见   许罂   我放过你   也放过我自己   “咔。”   笔记本掉在地上的声响,惊得老猫惶然。   许罂双手捂住嘴唇,眼睛里全是水光,一滴一滴掉下,盯着在地上缓缓合上的日记本。   家里,许父许母早睡了。   许罂神情恍惚,走下楼梯,摔跤磕破了膝盖也没警觉。   她茫然地在昏暗里打量客厅。依稀能想起,那一年,少年坐在沙发,和父亲说话。   然后在花园,矜持的少年用沙哑的嗓音告诉她:“叔叔旁敲侧击地告诉我,不能让你怀孕……”   太多回忆的画面,像倾盆的大雨,在她脑海冲刷着。思绪如雨线,乱纷纷,劈头盖脸砸下来。   脑海里,一直停留在最后那则日记:   我不是很好的人   能给你的最好爱情,就是放你自由…   我放过你   也放过我自己   ……   许罂抓着头,然后看见客厅的钟。12:58分。   她翻出手机,两个小时前,新来了一条微信。顾星沉的。   手指点开。   是一张机票的照片。登机时间是……   几个小时前,顾星沉说:“你还有3个小时。”   原来是……   -   午夜的机场高速,车很少。   蓝色的保时捷轿跑时速已接近180迈。许罂盯着前头不断被捋直的路,眼睛发红。   长大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飙过车,没有这样的疯狂!   然而速度再快,哪里追得上时间的脚步。   到机场,凌晨1点。   还是晚了。   许罂靠着车门叹了口气,有些虚脱,滑动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仰头吐出烟雾,看着夜空里,飞机闪烁着的灯光渐渐渺远,消失不见。   她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   ——所以…我还是懂得太迟了,是吗?   顾星沉,你真够狠。一个人,知道所有,把我蒙在鼓里。   -   回程开得慢,许罂把车开到楼下,已经凌晨2点多。   没有心情,她就随意把车停在楼下花园边。   半夜空气凉得刺脸,许罂垂着头,失魂落魄往家门口走。   残雪是几天前下的,颜色灰灰白白,染了泥水很脏。鞋底踩着,也很硬。   风吹得许罂头有点疼。她眯了下眼,然后,忽然有一丝淡淡的洗衣皂香味,飘到鼻子里。   她步子一停。   看见,一个影子在她脚跟前。   “……”   脑子所有混沌在这一刻被惊散,许罂猛地抬起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前头几步远,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背光站在路灯下。在肮脏混乱的一地残雪里,那样干净、整洁。   “你……不是走了吗?”   男人的嗓音沙哑到极致,似在苦笑:“……你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有你的地方。   才是世界。   隔着夜里的幽蓝,顾星沉看着那边。   许罂捂住嘴巴,泪流满面,扑入顾星沉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那么辛苦,我一直以为……”   她摇头,“这次,我们不分手了。真的。不分手……永远……”   顾星沉沉着目光,深黑的眼睛微微发红,收紧手臂。   他高大,所以许罂在他怀里真的很小一只。   “许罂,你考虑清楚。我的爱,就是一把锁,会锁住你……”   “那就锁住好了。”   许罂仰起脸,眼泪一直流,“别再想自以为是地成全我,我不要你成全!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我还有严重抑郁。许罂。我不是正常人。”   滚烫的泪放肆的流,许罂哽咽不出话,只摇着头,胡乱亲吻他手腕上蜿蜒的疤痕,“我爱你,顾星沉……我爱你……”   顾星沉张了张口,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笑了,然后,缓缓俯身。   被顾星沉身上久违的温柔与粗狂包围,许罂头晕了,不能思考。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个冲动任性的自己。   他们接吻。   深深的,狠狠的。恨不能血液交换,融在一起。   顾星沉睁开一点眼睛,看见许罂闭着眼,她和小时候他们第一次接吻一样,那么美,那么热烈。完全敞开自己,毫无防备地接受他,温暖他。   她说:“顾星沉,如果你是牢,我就坐一辈子。如果你是城,我就……困一辈子。”   顾星沉干净纯黑的眼睛深下去,有力的双臂,把女人温柔的拘禁在怀里:“好,许罂。我记住了。”   对不起。   许罂。   我还是……不能放过你。   顾星沉缓缓地微笑,吻着女人香嫩的唇。   他的傻女朋友,一定没注意到破绽。   那个箱子。   是他故意留下来,让她看到的。   呵。真好。等到最后,他赌赢了……   ——对不起,许罂。   ——我,用一辈子的时间、用我的所有,来补偿你,好不好。   深黑的夜空。   流星划过。   是坠毁的星光,烧出绚烂的希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