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初恋》 作者：消失绿缇 　　文案： 　　全校都知道，盛华大佬最讨厌新来的小卷毛，谁要是说小卷毛一句好话，大佬准翻脸。 　　“湛哥，我也觉得童淼不好看。” 　　“湛哥，她那个竞赛成绩绝对抄的。” 　　“这样，明儿我找几个太妹，找她的茬。” 　　司湛掐了烟，一语不发。 　　某天暴雨，小卷毛在操场磕破了膝盖，他们湛哥小心翼翼的捧着人小腿，轻轻吻她的伤口，那神情，疼惜的心都要碎了。 　　小弟们∶呵呵，男人！ 　　有点儿病的天才少女X有点儿燥的问题少年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主角：司湛，童淼 ┃ 配角： ┃ 其它：甜宠 第1章 　　九月开学季，天气燥热的一丝风都没有，阑市特有的银桂开满了枝头，地上零零碎碎装点着一层淡白色的花瓣。 　　空气软绵绵甜丝丝，像混入了棉花糖。 　　盛华高中的鹅卵石小路上，蹲着两只白胖的鸽子，一蹦一跳的衔着草籽，歪着脖子精神抖擞。 　　童淼的额头渗着细汗，微微打湿了细碎的褐色刘海，她轻轻抿着唇，水灵的杏眼环视着陌生的环境。 　　“哝哝，你已经拿到清华的预录取通知书了，妈妈给你转到盛华来，你放松点儿好么？” 　　童美君蹲下身，轻轻拍着少女白净如汝瓷般的手臂。 　　童淼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向来不善于违背母亲的意思。 　　童美君穿着一身素色长裙，长裙垂到草地上，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妈，我每天都能看到你么？”童淼沉吟半晌，总算犹犹豫豫的问出了声。 　　盛华离市中心太远，看来她要住校了，可母亲没人照顾的话...... 　　“妈妈一周来看你一次，你不要担心，这里还有阿湛关照你呢。”童美君误会了女儿的意思，只当她在陌生的环境会不习惯。 　　提及司启山的儿子，童美君舒心的笑了。 　　童淼却垂下眼眸，贝齿不着痕迹的咬了一下腮肉。 　　阿湛啊。 　　她微微抬起眸子，带着水汽的黑眼珠看向妆容精致的女人：“妈妈，你会和司湛的爸爸结婚么？” 　　童美君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她错开眼神道：“小孩子管那么多事做什么，你就安心享受校园生活，顺便帮一帮阿湛的文化课，他爸爸希望你们一起上清华呢。” 　　童淼点点头，顺从的答应：“我知道的。” 　　童美君打开腕上挎着的Gucci包包，从里面拿出一枚钥匙来，淡笑着对童淼道：“这是阿湛爸爸在盛华附近公寓的钥匙，学校宿舍毕竟不方便，你搬来跟阿湛一起住，东西妈妈都帮你收拾好了。” 　　童淼伸手捏过钥匙，死死的攥在手掌心里。 　　钥匙尖锐的凸起扎在细嫩的掌心上，微微有些刺痛。 　　她不想，可她说好。 　　司湛的爸爸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总要有些回报的，她帮司湛提高学习成绩，也算是一种偿还。 　　“好好和阿湛相处，将来你们说不定就是兄妹了。” 　　童美君说罢，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校门外豪车滴滴响了两声，她愉悦的招了招手，转回头来拍拍童淼的肩，就直奔着汽车的方向小跑过去。 　　童淼在童美君背后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往学校教务处走去。 　　只要妈妈能开心，就好了。 　　司叔叔为她联系好了年级主任，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着她拎包入学。 　　一切都还不错，只是这个司湛......让她有些头痛。 　　—— 　　走廊里。 　　男生们的笑骂声此起彼伏。 　　“哎刚刚是不是湛哥输了？” 　　“草，玩了这么多局，总算把湛哥狙掉了！” 　　“湛哥认赌服输吧！” 　　男生靠着栏杆，单手拄着下巴，手机捏在两根手指间，上面是绝地逃亡弹出的战绩总结画面，SS。 　　他脸上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薄唇微翘。 　　“行吧。”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透着一股少年的磁性。 　　陈冬挤眉弄眼的坏心道：“湛哥总是被人表白，这次找个人告白怎么样？” 　　一起吃鸡的男生们哄堂大笑，起哄的鼓起掌来。 　　男生嗤笑一声，斜楞他一眼，挑了挑眉：“跟你告白么？” 　　陈冬挺着胸脯道：“哥们儿要是个女的，就凭咱俩这关系，绝对白给你上！” 　　“滚！”司湛怒骂他一声，修长的手指拎起一旁的空可乐瓶，朝陈冬砸过去。 　　陈冬笑嘻嘻的抱住头，轻松把可乐瓶弹飞。 　　司湛也没有用力，他不在乎这个。 　　愿赌服输么。 　　“这楼梯上出现的第一个女生怎么样？”陈冬幸灾乐祸的提议道。 　　楼梯铺着乳白色的大理石，上面浸着盛华的校徽，典雅又大气。 　　司湛抬眼扫了扫空荡荡的楼梯，随意道：“行吧。” 　　走廊大敞的窗户外吹来一阵温热的风，燥热又撩拨,带着丝丝甜腻的香味儿。 　　上课时间，绝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里听课，走廊里根本没人，等了许久，司湛点了点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他有点儿没耐心了。 　　快下课了，人一多就吵，特烦。 　　“湛哥别着急，再等等。”陈冬眼神不错的趴在楼梯口往下看。 　　“你们听，有人来了！” 　　“哎，好轻的脚步声！” 　　“女的女的！” 　　其余几个男生赶紧猫了起来，趴着墙边伸着脖子看热闹，随着脚步声走近，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彻底消失。 　　可算来了，就等湛哥发挥了。 　　司湛微微转过身子，慵懒的扯了扯校服外套的领子，然后迈开长腿，走到楼梯口，单手撑着栏杆，腿伸到墙边，将唯一的通道彻底堵死。 　　他很高，手臂又长，遮住了窗口透过来的阳光。 　　童淼刚转过身想往上走，眼前一暗，她不由得抿住了唇，抬眼向楼梯上看去。 　　司湛很高，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邪气十足。 　　她一向知道，这位全校出名的二世祖不是好惹的。 　　童淼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钥匙，满眼戒备的停在了楼梯上，一语不发。 　　他要干什么？ 　　谁知道呢。 　　“卧槽，这是湛哥那个便宜妹妹啊！”陈冬躲在墙角惊讶道。 　　这俩人的尴尬关系......开这种玩笑大概不好？ 　　但是箭已上弦，看司湛好像没有退缩的架势，陈冬又激动又担心。 　　童淼向司湛身后一望，看见了躲着的一排脑袋。 　　她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把戏，但她得离这些人远一点。 　　所以不得不替自己出头。 　　“你...你让开。” 　　声音很细很软，带着南方姑娘的温吞，她的嘴巴微翘，小巧又红润。 　　司湛眼中划过一丝深意，他懒洋洋的缩回手，一步一步的走下楼，运动鞋踩在光滑的石阶上，嗒嗒的响。 　　童淼不由得想退，司湛太高，她得扬起脸看他。 　　司湛走到她面前的一阶，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童淼能嗅到他身上香草味洗衣液的味道。 　　他凑近她，勾起唇，气息扑到她脸上，淡淡的。 　　修长的手指撩起一绺她蓬松微卷的长发，嗓音低沉沙哑，颇有些戏谑的意思。 　　“小卷毛，我喜欢你——” 　　童淼的脸骤然涨的通红，她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几步，险些摔下楼梯。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生，不正经到了极点。 　　她当然不会误以为这是真的，司湛满脸玩笑的意味。 　　退到下一个平台，好不容易逃开了司湛的气息，童淼这才恢复了冷静。 　　走廊里猫着的人拍着手大笑，吵吵嚷嚷的起哄声快把房顶掀翻了。 　　司湛直起身子，看着童淼的窘态，他淡漠的把手插在校服裤袋里，碎碎的头发遮住眉峰，一字一顿道：“是绝--不可能的。” 　　他故意拉长音，恶劣到了极点。 　　说罢，他歪着脑袋用眼神示意脚下的楼梯，给童淼让出了一条路，算是戏弄够了她，放她一条生路。 　　“你！”童淼羞愤，却无计可施。 　　她还没有被人表过白，原来的市一中校风严谨到变态，所以她从未修炼过冷静处理这种场景的秘籍。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下课了么！”教导主任腆着大肚子，满脑袋带汗的跑过来。 　　一眼就看到走廊上插着兜慵懒的司湛。 　　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朝司湛一指：“你啊你，我不用想就知道是你！” 　　司湛总算抬眼看了看教导主任，丝毫不脸红的云淡风轻道：“没啊，这不是列队迎接我妹妹么。” 　　妹妹二字咬的很重，带着意味不明的含义。 　　童淼轻轻咬着腮肉，狠狠瞪了司湛一眼，快步从他让开的楼梯跑上去，跑到教导主任身边，这才舒了一口气。 　　教导主任明知司湛在胡说八道，但又没有证据，只得用警告的眼神扫视了他们一圈，这才护着童淼去办公室。 　　司湛的爸爸司启年早就跟校方打好了招呼，要送个姑娘来读高二，教导主任也已经等了多时了。 　　盛华是省内前三的重点高中，主攻方向是留学和保送，由于和国内外众多大学都有签约协议，所以盛华的学生想考名校要比其他重点高中容易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想进盛华在诸多家长口中比登天还难。 　　但童淼是个例外。 　　她不仅有司启年这方面的关系，她还是门萨俱乐部少有的十八岁以下的成员，曾经获得过数项世界级学科竞赛一等奖，从智商上来说，她是个天才。 　　教导主任自然很欢迎这样的学神级人物来刷新盛华的记录。 　　但令他失望的是，童淼来就读的要求是，不参加任何比赛，不参加年级排榜，不成为学校宣扬的标杆。 　　孙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半凝着眉，苦口婆心道：“真的不行么？” 　　一个月之后，全市所有高中联合举办综合知识竞赛，涉及各类学科，盛华不乏品学兼优的学生，但是像童淼这种天才还是凤毛麟角。 　　他觉得有点儿可惜。 　　童淼舔了舔小巧的嘴唇，紧张的攥住裙角，低着头道：“对不起......” 　　主任知道了她的意思，赶紧摆手笑笑：“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之前都说好了嘛。” 　　童淼稍稍松了一口气，手也渐渐松弛下来，手心里已经带了些潮意。 　　“我先带你去班级吧，这个班都是走加分保送的，刚分好的班，你也不怕融不进去。” 　　孙主任从桌子后面绕过来，扣上水杯，引着童淼去高二三班。 　　“谢谢您。”童淼低着头跟他走，心里却是一沉。 　　听说司湛也在这个班级的，她一点儿也不想跟他一个班。 　　走出了带着淡淡龙井茶味儿的办公室，童淼硬着头皮推开了三班的门。 　　空调风呼呼的吹，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她蓬松的头发被冷风吹起，搭在锁骨上，柔柔痒痒。 　　“老师好，我叫童淼。” 　　轻细羞涩的小嗓音，像是被风吹过的小羽毛。 　　教室里顿时有男生窃窃私语起来，冲着她意味深长的笑。 　　童淼长得漂亮，小巧精致，鼻梁很挺，眼睛总是带着一层湿润的水汽。 　　她皮肤白，细腻的好像看不到毛孔，头发微微带些自来卷，浓密又蓬松，像个洋娃娃。 　　这是大部分男生都吃的类型，乖巧可爱，温柔懵懂。 　　但只有一个人不吃。 　　司湛懒洋洋的靠着座椅，轻佻的翘了翘唇，墨色眸子里带着恶劣的戏谑：“再说一遍，听不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司湛：这话我就撂在这儿，我绝对不会喜欢她。（冷酷脸） 第2章 　　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到司湛的身上，他将手背到脑后，一条腿微缩，一条腿伸直，抬眼注视着童淼。 　　班里的几个不安分的男生对童淼的心思顿时凉了半截。 　　从来没见湛哥针对过女同学啊，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两人有仇啊？ 　　童淼默了半晌，杏眼微挑，扬起一张固执的小脸，抬高嗓音道：“童淼，童话的童，三水淼。” 　　即便是高声说话，她依旧没有什么威慑力，柔软温吞的声音连半点愠怒的意思都没传出来。 　　身边的班主任赶紧威慑性的在班里扫视了一圈，然后轻轻揽住童淼：“你去坐在姜谣旁边，第一排右边那个女生，陈冬，你去后面跟司湛坐。” 　　老师看出来司湛对童淼的不友好，赶紧在班级里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像童淼这样乖乖软软的小女生，就该离那帮浑小子远一点。 　　陈冬倒是兴高采烈，他和司湛一向是死党，老师怕他们俩吵翻了天才故意把他们分开，现在湛哥便宜妹妹来了，反倒是成全了他。 　　陈冬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瞬间就给她腾出了位置。 　　童淼糯糯道：“谢谢老师。”然后寻着老师指的方向，走到姜谣的旁边坐下。 　　姜谣扎了个丸子头，一张巴掌脸，眼睛特别大特别机灵，嘴角旁带着两个甜甜的梨涡。 　　大概是班花了，童淼心道。 　　姜谣拄着下巴打量着童淼，她们这个班，都是有点儿来头的，临到高二了，每人手里至少握着十分高考加分。 　　能在这时候转进她们班，大概背景不简单吧。 　　但是怎么这么软，看起来这么好欺负？ 　　她戳了戳童淼的胳膊，皮肤真嫩真白，像能挤出水来。 　　童淼抬眼看她，眼中带着些许迷茫疑惑，天生浮着一层水雾。 　　“我说，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你就应该直接翻他一个白眼。”姜谣恨铁不成钢道。 　　童淼轻轻抿了下唇，垂下眼，小声说道：“算了。” 　　她不跟他一般见识，要是跟他计较，她早就气死好几百回了。 　　姜谣“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你这样的乖宝宝。”她顿了顿又嘱咐道，“你不知道他吧，叫司湛，你以后离他远点就行了，你们俩就不是一路人。” 　　当然不是一路人，但是离他远点这个要求......在短期内大概很困难了。 　　他们可要住在一起呢。 　　但她不忍心拂了姜谣的好意，于是浅浅一笑，轻声道：“谢谢你，我记住了。” 　　姜谣拍了拍胸脯，仗义道：“其实你惹他也没事儿，我替你摆平，我爸和他爸关系好，他能给我面子。” 　　童淼心道，我妈和他爸关系也挺好，他就一点儿都不给我面子。 　　透明的玻璃窗隔断了外面的燥热，也隔断了童淼身上带有的童美君的温度。 　　她缩了缩肩膀，胳膊上的皮肤微微有些发凉。 　　盛华是很好，所有设施都很奢华，但她有些不习惯。 　　在以前，她还从来不知道，有一批学生是几乎不参与她们普通孩子走的独木桥的，尤其是像司湛这样的。 　　原本，他们俩也不该有交集。 　　如果不是妈妈跟司叔叔在一起了，司湛也不会处处针对她。 　　这不怪她，但也不怪司湛，童淼想不出到底怪谁，或许人类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有些事情没有源头，但它就这么来了，你得接受，然后面对它。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好在盛华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司湛那样的，比如姜谣就很好。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粉尘，尤其是第一排，显得更严重一点，黑板擦擦过，粉笔灰就铺天盖地。 　　童淼对气味和灰尘比较敏感，她捂住嘴巴轻轻咳了咳，勉强适应。 　　很快开始上课了，这节是外教课，进来的是个异国特征明显的金发老爷爷，盛华的学生英语水平普遍很高，所以双语授课几乎没有问题，这也是为了给那批未来想要留学的学生提前打好基础。 　　童淼得过那么多顶级竞赛的奖项，但英语听力和口语却不怎么好，她小时候没有跟外教接触的条件。 　　她有些小心谨慎的往桌面上趴了趴，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外教进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她就只听懂了半个意思。 　　姜谣在一旁被活泼的外教逗的哈哈直笑，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一道弧。 　　童淼不清楚她在笑什么。 　　姜谣却神神秘秘的戳戳她，挤眉弄眼道：“喂，你交过男朋友么？” 　　童淼蓦然有些脸颊发热，她立刻小小的摇了摇头。 　　男朋友什么的，对她来说不是太早了么，妈妈知道了也会担心的。 　　姜谣却兴奋的拍了拍手，对外教道：“老师老师，童淼没有男朋友！” 　　童淼立刻绷紧了脊背，她相当聪明，立刻就联想出这外教开了什么玩笑。 　　青春期这个急躁的年龄，任何有关男女关系的话题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对于她们来说，爱情新奇却又充满着魅惑力，即便没有，也开始渴望。 　　班里有班对儿被外教拿来打趣了。 　　“so beautiful！”外教看见童淼，眼睛一亮，她这样奶白奶白又带着自来卷的女孩子，更加符合外教的审美。 　　其余的，童淼没怎么听懂，但是大概还是夸奖她，她微微抬起脸，礼貌道：“thank you.” 　　最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嗤笑，班内愉悦的气氛霎时终止了。 　　司湛微微挑了挑眼尾，漫不经心道：“发育都没发育好，能有什么男朋友啊。” 　　班里不断有男生发出窃笑，男主看女生么，当然要看某个地方。 　　司湛前面的眼镜男回头挤眉弄眼道：“行啊湛哥，直击重点啊！” 　　陈冬是班里唯一知道司湛和童淼关系的，他用水瓶捅了捅眼镜男，斥道：“去去去，哪儿都有你！” 　　“咋的，怕湛哥跟你抢大胸妹子啊？”眼镜男嘟囔道。 　　陈冬做了个凶相，威胁道：“我们湛哥什么时候对大胸感过兴趣，滚蛋！” 　　把眼镜男怼回去了，陈冬这才小心翼翼的瞄了司湛一眼，小声道：“哥们儿，你不怕她跟你爸告状啊？” 　　司湛眼眸一寒，似笑非笑道：“那她就告啊，看谁玩的过谁。”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同学听了个模模糊糊。 　　谁敢告司湛的状啊，还想不想在盛华混了。 　　童淼低头看了看不怎么显山露水的胸脯，脸不由自主的涨的通红。 　　这种话题他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太过分了！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忍，她能忍。 　　这点儿都忍不了，她还怎么跟他共处一室。 　　姜谣拍了拍桌子，捏了块橡皮朝后面扔过去，骂道：“司湛你过了啊！” 　　橡皮没砸到司湛，倒是弹到陈冬桌面上，陈冬嬉皮笑脸道：“谢姜美人赏赐！” 　　姜谣气的瞪了陈冬一眼，她懒得跟陈冬一般见识，于是转回头来对童淼说：“他们就那个德行，以后你就知道了，可能看你软绵绵的好欺负。” 　　姜谣说着说着，也有点儿不自然，以前司湛虽然狂，但也不是莫名其妙欺负人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她又看看童淼，童淼依旧没什么反应，但是脸色已经有些冷了。 　　乖宝宝生气的样子也莫名的可爱，像只气鼓鼓的小仓鼠。 　　司湛见童淼没什么反应，倒是颇有些兴致阑珊，他把课本往脑袋前一搭，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外教课他不用听的，英语对他来说完全没问题。 　　窗外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屋内的空调也被调高，白炽灯明晃晃的照着黑板，各科课代表把作业抄在上面，给大家自习的时候写。 　　时间过得很快，司湛不找她麻烦的时候，童淼相当轻松，盛华的专业课她其实也不必听，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科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 　　收拾好了东西，姜谣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用胳膊拄着下巴道：“喵喵，你晚上在学校上自习吗，我看你都没东西。” 　　童淼的小名不叫这个，但是姜谣喊起来很顺口，她也就没纠正。 　　“不上，我......租了房子，今天去认认路。”童淼乖巧的答道。 　　她对姜谣莫名有种好感和感激，姜谣知道她英语不好之后，老师说一句，姜谣就小声给她翻译一句。 　　她基本都领会了。 　　姜谣却有些莫名其妙，租房子啊，来盛华上学的，还需要租房子么，干脆买一个就好了啊。 　　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吧。 　　“那你注意安全。”姜谣嘱咐道。 　　童淼点点头：“你也是。”顿了顿，她又觉得诚意不够，补充道：“注意安全。” 　　司叔叔的那个房子在盛华校区附近，属于高档小区，走路大概要十多分钟，她有妈妈给的地址，但是具体的地点还是要她自己去找，她相信，司湛是肯定不会给她带路的。 　　他不在门里面反锁就好。 　　童淼自我安慰道。 　　“明天见啊喵喵，明天有物理课，你可得养足精神，我们物理老师可帅了！”提起这位物理老师，姜谣眼中闪烁出异样的神采。 　　童淼忍俊不禁：“好。” 　　她攥紧掌心里被焐热的钥匙，拍了拍被压皱的裙子，轻悄的往门口走。 　　她没有书包，随着一大帮人往外走，存在感并不强。 　　可最后一排的司湛却立刻抬起头，目光追随着童淼默默走出教室的身影。 　　等她在门口消失不见了，司湛这才眨了眨眼，眼中神色阴晴不定。 　　很快，他随意的将课本甩进书包里，把课桌一推，迈开长腿，慵懒的站起身来。 　　陈冬拍了拍他的手臂，兴奋道：“哥们儿，一会儿晚自习去不去网吧，今天绝地逃亡电竞直播，隔壁舞蹈学院的美女主播啊。” 　　他根本不是征求意见，他觉得司湛反正会去的。 　　谁想司湛扫他一眼，眼中略有些不耐烦道：“不去。” 　　陈冬惊的张大了嘴巴，愣了愣，感慨道：“不是吧，这你都不去看，你有什么事儿啊？” 　　司湛单手拎起书包，随意一甩，稳妥的搭在肩上，冷淡道：“回家。” 　　陈冬嘎巴嘎巴嘴，喏喏道：“你回家干吗啊，你爸不是在市中心，你给谁表现去啊？” 　　司湛不由自主的朝第一排的位置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他扭过头警告似的看了陈冬一眼，低声道：“关你什么事。” 　　陈冬一脸莫名其妙。 第3章 　　夏季的夜晚黑暗的浓稠，却又不纯粹。 　　不时有闪烁的灯光和偶然闯入的飞机刺破黑暗，嚣张一番，然后再逐渐远去。 　　校门外的小摊贩很热闹，支着小灯泡，立着小推车，滋滋炙烤的鱿鱼发出曼妙的香味儿，围着一群饥肠辘辘的同学。 　　这是城管怎么都赶不走的，每当夜幕降临，便如雨后春笋一般，蹭蹭冒了头。 　　按司湛的话说，这是市场需求。 　　唉。 　　童淼叹了口气。 　　上天给她打开一扇窗，就注定给她死死关紧一道门。 　　她是真的不认路，这都从天亮走到天黑了，也没找到公寓的影子。 　　明明手机地图上的导航没错，但她就是围着胡同打转，始终绕不出去。 　　实在无计可施了，她把手机收起来，轻轻舔了舔下唇，目光落在一家路边报亭。 　　玻璃门里坐着个嗑瓜子的阿姨，门外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志和书。 　　“小姑娘要什么？”阿姨拉开玻璃门，探头出来问她。 　　狭小的玻璃窗里，露出一张殷切的带着些许褶皱的脸。 　　她最不忍心辜负别人的期望，大深夜里，守在路边也不容易。 　　童淼胡乱的一指封皮最显眼的一本，阿姨手脚麻利，拽下个塑料袋给她装了起来：“二十块。” 　　借着昏暗的灯光，童淼掏出钱包交了钱，总算问到正题：“请问您滨河小区怎么走？” 　　阿姨举着瓜子乐了：“这后面就是滨河小区啊。” 　　童淼瞬间涨红了脸，看来导航是没错的，只是她实在找不到进小区的门。 　　“可我怎么走不进去？” 　　阿姨“噢”了一声：“你是新来的吧，要想进去，得绕一大圈呢，没有人出来接你么？” 　　童淼垂下眸摇了摇头。 　　指望司湛来接她么，简直是天方夜谭吧。 　　阿姨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解释道：“这原来有个北门，但是最近抢劫的太多了，都在北门蹲点，物业干脆把北门封了，只开南门，集中警力。” 　　童淼微微一怔：“抢...抢劫？” 　　她经常能从电视里看到这样的新闻，但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 　　她不免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阿姨嘱咐道：“你就一个人啊，那你可要小心点儿，劫匪也知道滨河小区住的都是有钱人，抢钱不要命呢。” 　　童淼被她说的更紧张了，不由得抓紧了杂志光滑的封皮。 　　圆润的指肚摩擦到纸张，发出细小的吱吱声。 　　“谢谢您，我会注意的。” 　　夏风一吹，卷起地上的细小石子，沙沙的响。 　　童淼不由得一抖，浑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总觉得浓密的黑暗里隐藏着什么东西，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害怕又能怎么办呢，只能靠自己。 　　她顺着阿姨指的路，提着十万分的小心，匆匆往南门方向走。 　　空气中透着一股桂花香，但她却无福欣赏，甚至不敢回头，不敢停下。 　　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妈妈曾教过她的应对方式，别贪恋钱，要什么给什么，最好能把证件留下，往人多的地方跑，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胡思乱想着，又被逼出一身薄汗。 　　走过一段坎坷的鹅卵石小路，她总算看到了南门的影子。 　　它浸在黑夜里，吊着几盏通红的灯笼，投在地上有一层微薄的红色倒影，不温馨，反倒莫名的阴森。 　　好在有门卫坐镇，看到了人，童淼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叔叔，请问十四号楼在哪儿？”她轻轻敲了敲门卫的玻璃，小声问道。 　　保安看她一副学生模样，神色间甚至有些慌张，被汗打湿的碎发贴在太阳穴，纤细脖颈上的脉搏一跳一跳。 　　这么个小姑娘，可别再出了什么事儿。 　　保安好心，推门出来：“不远，我送你过去吧，等你上楼我再走。” 　　童淼赶紧的朝他鞠了一躬，感激的弯了弯眼睛，甜甜道：“谢谢叔叔！” 　　她像个小跟屁虫似的，紧紧跟在保安身后，顺着淡白色的路灯往里走。 　　小区门外的树林边闪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在灯光的照映下，细长的影子跟树荫融为一体。 　　司湛嘴里叼了根烟，用舌尖点了点烟屁股，看着童淼跟保安进去了，这才用手揽着火，把烟点燃。 　　嘴里略有些嫌弃的嘟囔道：“真行，绕着小区走了七八圈，浪费时间。” 　　说罢，他单肩挎着背包，慢悠悠的往小区门口走，一手掐着烟，一手从兜里摸出钥匙，轻车熟路的感应开小区大门。 　　狠狠的吸了一口，将水果烟碾在垃圾桶里，嘴里一股浓香薄荷味儿。 　　正碰上保安回来的身影，保安惊讶道：“哟，司湛啊，好几天没回来了吧，今天怎么回来了？” 　　司湛轻轻勾了勾唇角，将手插着兜，淡淡道：“想回来了。” 　　保安不免唠叨：“最近小区外面事儿多，小区里面还是安全一些，别以为是男生就没事，可要小心。” 　　司湛远远抬头，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盯着一户骤然亮起的灯光，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某人可算到家了。 　　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掏出来一看，陈冬喜气洋洋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皱了皱眉，点了下蓝牙耳机的接听键：“喂。” 　　陈冬激动的险些破音，他贴在电话上撕喊：“卧槽大哥你看到了吧！太卧槽了！” 　　司湛被他吵的眼睑一抖，浓黑的眉毛立了起来，不耐道：“不说挂了。” 　　陈冬蓦然一愣，迟疑道：“不是吧，你还没看直播呢？深渊狼一狙十绝地反杀，关键深渊狼真身尼玛是个妹子啊！” 　　司湛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还没到家呢。” 　　陈冬：“......” 　　司湛慵懒道：“没事儿挂了。” 　　陈冬赶紧接茬，难以置信道：“不是吧大哥，你别告诉我你是匍匐回去的，你怕被狙啊？” 　　司湛吐槽道：“队友绕安全区画圈跑毒，就是不进线，我有什么办法。” 　　陈冬只当他又呆在哪个地方吃鸡了，嘀咕道：“这垃圾队友，你没骂他？” 　　司湛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恩，回家骂。” 　　陈冬满头雾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嫌外头骂人扰民？ 　　湛哥最近的素质提升的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童淼：你想骂谁？ 　　司湛：当然是陈冬。（正直脸） 第4章 　　童淼打开灯，在偌大的房间环视一圈，客房的门上贴着她的照片，里面的东西妈妈都帮她收拾的整整齐齐。 　　对面的主卧自然就是司湛的了，门上用签字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别吵我。 　　童淼撇了撇嘴，决定将主卧方圆两米画作自己的禁区，最好两人互不干扰，各不侵犯。 　　回到房间里，她将蓬松的长发用头绳系住，将裙子褪下来，换上在床头排放好的睡裙。 　　在外面走了一个多小时，她身上也出了一层黏腻的汗，急需洗一个澡。 　　刚想拎着毛巾出去，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手机被她甩到床根，一闪一闪的。 　　童淼慢吞吞的趴在床上，伸直胳膊将床根的手机拽过来，伸手划开，嗓音愉悦道：“妈妈。” 　　童美君正在和司启山约会，但是难免担心童淼，这才趁着间隙给童淼打来电话。 　　“哝哝，回家了么？房间怎么样？” 　　童淼微微弯起眼睛，乖巧道：“房间很大很好，妈妈你帮我谢谢司叔叔。” 　　童美君脸上止不住的幸福神色，朝面前正襟危坐的男人一笑：“哝哝说谢谢你。” 　　司启山不由得理了理西装上衣：“告诉哝哝，要是司湛没有照顾好她，我回去抽他。” 　　童美君嗔怪的瞪他一眼：“阿湛是个好孩子，你别这么说。” 　　童淼听到了，不由得眸色一暗，但她很快就打起精神来，佯装开心道：“司叔叔别担心，我和司湛相处的很好，他很照顾我呢。” 　　童美君见两个孩子相处的融洽，这才彻底放了心，笑着对司启山道：“看吧，别总把阿湛想的那么坏。” 　　司启山翘了翘唇：“哟呵，这小子还转性了。” 　　童淼腹诽，转性是不可能了，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妈妈你和司叔叔先忙，我去洗个澡。” 　　童淼不想打扰童美君和司启山在一起的时光，她知道妈妈是真的开心。 　　“哝哝啊，司湛这小子经常不着家，你别安慰我，我知道他今天又没回来，叔叔麻烦你以后多看着点他，人要是没事儿，你就给我来个短信，省的我成天担心。”司启山边说边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从五年前他和司湛母亲离婚，司湛就变得越来越张狂，他总觉得有所亏欠，却也不知该怎么对待他。 　　现在和童美君两情相悦，他不得不照顾司湛的情绪，多少有些委屈童淼了。 　　童淼趴在床上静静的听着，体贴道：“叔叔你放心，他一回来我就给您发短信。” 　　但她心里却觉得，司湛有可能不会回来了。 　　司湛那么讨厌她和她妈妈，或许根本就不想和她同处一室。 　　挂掉电话后，她心事重重的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往浴室走。 　　司湛的主卧是有一个小型淋浴间的，她只能用外面大的那个。 　　浴室离她的房间很近，磨砂玻璃门，里面贴上乳白色的瓷砖，花洒和浴缸一应俱全，空间简直比她以前的卧室都大。 　　童淼轻轻将睡裙褪下来，仰起头，伸手试探花洒的温度。 　　水管里面传来咕隆咕隆的声响，看来司湛真的好久没有回来了，这里都蓄水不足了。 　　淅淅沥沥的清水喷洒下来，稍稍濡湿了她的睫毛，继而顺着她乳白色的皮肤滑下去，冰的她浑身一哆嗦。 　　终于调到了舒适的温度，童淼光着脚丫站在浴缸里，满意的浸在热水的笼罩里。 　　浴缸一旁的落地镜面映出少女纤细的身影，奶白奶白的皮肤被水光滋润的像热腾腾的炼乳，她还没有发育完全，虽然不像某些女生那么傲人，但曼妙的线条已经隐约成型，再过一两年，就会变得和童美君一样完美。 　　司湛刚一进门，就听见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微微一滞。 　　这栋房子的冷清空旷，他宁可在盛华挤宿舍也懒得住司启山精心装修的学区房。 　　可是从浴室传来的丝丝水汽，还有磨砂玻璃内那个朦胧的身影，莫名让他觉得有些温情。 　　他将包甩下，颇有些意味深长的一勾唇，身子靠着餐桌，双腿微微交叠。 　　他盯着浴室看了片刻，里面传来少女似有似无的哼唱。 　　继而，水声停了，磨砂玻璃上的人影显得更清晰了些。 　　司湛赶紧避开目光，眼神随意的向桌子上一扫。 　　白色透明塑料袋里，装着本新一期的《男人装》。 　　封面少女热情火辣，前凸后翘，妩媚撩人，加红加粗的大字写着——男人最爱... 　　啧。 　　司湛颇意外的挑挑眉。 　　浴室门被小小的推开一个缝，探出个湿漉漉白净的小脸。 　　司湛抬眸望过去，童淼却像惊弓之鸟一般，蹭的蹿了回去，甚至狠狠的带上了门。 　　司湛：“......” 　　童淼在偌大的浴室里沮丧的捂着脸。 　　她真的不是故意忘带浴巾的，实在是被那个电话打乱了思绪。 　　只是没想到，司湛竟然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听到她唱歌了啊。 　　她艰难的环视了一圈浴室，除了那件蚕丝睡裙，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擦身的了。 　　不然打开换气扇风干吧？ 　　童淼抬手将换气扇按开，强大的新风系统顿时运转起来，浴室里升腾的热气被无情的抽走，湿润的皮肤接触到气流，一点点散去热意。 　　司湛皱了皱眉，却又玩味一笑。 　　他慢悠悠的走到浴室门口，左手插兜，抬起右手，敲了敲玻璃门。 　　里面的童淼正抱着胳膊打颤，被敲门声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浴帘后面，糯糯问：“你...你干嘛？” 　　司湛靠着墙，微微仰着头，眼睛看着天花板：“浴巾我给你挂在门口，一会儿我回屋锁门，等你换好了叫我。” 　　童淼一愣。 　　一是没想到司湛竟然猜到她没带浴巾，二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帮自己。 　　这么好？ 　　童淼有些狐疑的拉开浴帘，眯着眼睛向外望去。 　　司湛真的离开了，然后她听到细微翻箱倒柜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逼近，玻璃门把手一震。 　　她赶紧又躲了进去。 　　半晌，主卧的房门咔嚓一声锁紧了，一切归于平静。 　　童淼慢慢蹭出来，忍着水汽蒸发的冷意，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把手上挂着一条崭新的毛巾，司湛也不在外面。 　　他是真的在帮她。 　　童淼不禁有些惭愧，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司湛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讲道理，甚至还会主动出手帮她。 　　童淼心里一软，不免对他有些感激，而且觉得今天白天的冲突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她拽过毛巾来，将自己裹住，赶紧把新风系统关掉，身上顿时温暖了许多。 　　缓了片刻，她擦干净身子，将睡裙套上，然后捧着毛巾出去。 　　还是要跟他道个谢吧。 　　童淼默了默，这才踩着拖鞋朝司湛门口走去。 　　没想到刚刚定下的禁区瞬间就被她自己打破了，她声音软糯温和，贴着门道：“我换好了，谢......” 　　门唰的一声被拽开了，她一句谢谢还没有说完。 　　“喏，数理化作业，明早我要，去吧妹妹。” 　　一沓卷子捧到童淼面前，还带着崭新的墨印味道，房间里的司湛恶劣的勾唇轻笑，眼神凉薄。 　　“什么？”童淼怔了怔，看着怀里的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会以为我是白帮你的吧？”司湛挑了挑眉。 　　童淼的贝齿瞬间咬上嘴唇，杏眼一缩，酝酿着剧增的怒意。 　　她真是太天真了，竟然会觉得他很善良！ 　　司湛盯着童淼红润的嘴唇，他甚至可以看清唇瓣上小巧细嫩的纹路。 　　眼底莫名闪过一丝躁动，他立刻疏离的错开眼神，淡淡道：“你离男人最爱还差的远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童淼恨不得将手里的卷子甩在司湛脸上，但她硬生生的克制住了。 　　很好，今天就当买了一个教训，以后绝对不轻易接受司湛的东西！ 　　童淼捧着卷子忿忿而走，路过餐桌这才扫到了那本被遗忘的杂志。 　　杂志被拆开翻阅过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一把抓起杂志，转身回屋，等到了屋里她才看清楚自己买的到底是什么。 　　杂志里让人眼花缭乱的肉-体扑面而来，童淼霎时臊的面红耳赤，伸手用湿哒哒的头发捂住自己的脸。 　　司湛望着童淼淡绿色睡裙下的莹白小腿，眸色暗了暗，脸上的冷淡也收敛起来。 　　他抬手甩上门，靠在许久未睡的大床上。 　　墙角的智能机器人亮了起来，机械音清晰道：“主人，您有新的短消息。” 　　司湛有些心不在焉，懒洋洋道：“说。” 　　机器人在原地转了一圈，换了一个女性声音道：“来自手机通讯录郝梦溪，阿湛，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司湛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湿漉漉的嫩白的小脸。 　　作者有话要说：　　司湛：但我不是一般男人。 第5章 　　早晨童淼迷蒙的从床上爬起来，仔细看了看房间的装饰，这才恍然，原来已经不在曾经的家了。 　　她将一双纤细的小腿从被子里抽出来，踩在拖鞋里，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去梳洗。 　　学习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三张卷子，都已经用中性笔详细的写好步骤，绝对比司湛见过的任何一张卷子都完美。 　　完成这些对她来说，或许和司湛欺负她一样容易。 　　刚一出门，童淼的动作顿了顿。 　　客厅里，司湛裹着一条浴巾，光-裸着上半身，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他的身材是真好，紧致有力，皮肤柔韧又健康，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就像镀上了光泽的白瓷瓶，该摆在博物馆里观瞻那种。 　　司湛察觉到了身后的响动，微微侧回身，腹肌微卷，格外亮眼。 　　然后他就看到童淼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的走过去，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司湛：“......” 　　浴室的门一关，司湛这才挑了挑眉，嘴角似有似无的一笑，拎着毛巾回了房。 　　洗手台前的童淼，难以抑制的红了脸。 　　她伸手拍拍温热的脸颊，轻轻呼出一口气。 　　方才心里一直默念着司湛的两句至理名言，这才没有失神。 　　——发育都没发育好，要什么男朋友啊。 　　——你离男人最爱还差的远呢。 　　他嫌弃她，她就懒得关注他。 　　可以后朝夕相处，有的尴尬了。 　　她不明白，司湛的房间里明明有独立的洗漱间，为什么非要跟她用一个呢。 　　胡思乱想的刷好了牙，童淼将披散的长发系了起来。 　　她头发厚，夏天披着像一层绒衣一样，特别热。 　　所以司湛打开门，首先看到的不是童淼手里捧的卷子，而是那一段细长嫩白的脖颈。 　　她左边锁骨上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在细腻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小巧精致。 　　司湛眸色暗了暗。 　　“你的，作业。” 　　童淼垂着眸，也不看司湛的脸，将卷子往前一递。 　　司湛不接，反而靠着门边，手插着兜看她。 　　童淼瞬间拘束起来，她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有些不知所措。 　　司湛这才缓缓道：“写了多长时间？” 　　童淼一凝眉，抬起头来看他，一双水润的杏眼里满是司湛的身影。 　　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司湛脸上挂着一丝痞笑，慵懒道：“说啊。” 　　大爷似的，好像谁欠他一样。 　　童淼抿了抿唇，不想跟他起冲突，她声音糯糯的，隐隐能听出些愤愤不平：“一个半小时。” 　　也就是平均半小时就能做完一份考试卷子。 　　司湛心底了然，一把将卷子接过来，随意的卷了卷。 　　他没再多话，转身回房收拾书包。 　　桌上的闹钟指示清晨七点，他上学从来没这么积极过。 　　随意的将书包一背，对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理了理头发，司湛提高了音量喊：“看在你帮我写作业的份上......” 　　砰。 　　大门关闭的声音。 　　司湛拎着车钥匙的手僵了僵。 　　继而，他神色不悦的将钥匙一甩，把司启山特意给他提的代步车抛在脑后。 　　操，真扫兴。 　　童淼有吃早餐的习惯，盛华的早餐是出了名的丰盛精致，对于不上早自习的学生来说，是特别的享受。 　　她偏偏是不需要上早自习的人。 　　昨天记了路，今天就熟悉多了，她顺着人流往出赶，再也没发生昨天的囧事。 　　“喵喵！” 　　童淼一回头，就见姜谣在自行车座上冲她挥着手。 　　“姜谣，真巧。”她站在原地等。 　　姜谣穿着一条背带裤，白色的短袖衬衫，骑在山地车上英姿飒爽。 　　“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儿，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了！”自行车急停在童淼身边，掀起的风微微撩她的校服裙。 　　“可惜我没有自行车，不耽误你吧？”童淼本能的为姜谣着想，她是没有必要上早自习的，但不知道姜谣如何，毕竟高中的学习进度还是很紧张。 　　姜谣一乐，桃花眼弯了弯：“我带你就好了啊。” 　　童淼赶紧羞涩的摆了摆手：“我...怕累到你。” 　　姜谣捏了捏她的肩膀：“你也就八十多斤，累不到我啦。” 　　童淼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竟然是新同桌带的她。 　　担心给姜谣造成负担，童淼一动都不敢动，后背绷的紧紧的，手指微微掐住姜谣的衣服。 　　累得腰酸。 　　好在盛华并不远，姜谣也熟悉小路，不到五分钟就骑到了。 　　她下车微微喘着气，跟姜谣一起去停车。 　　身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哟，姜美人追不上季老师，变得越来越爷们儿了，都知道带女同学上学了。” 　　童淼侧眸一看，一个长相相当艳丽的女生，化着淡妆，非常精致漂亮。 　　可是高中可以化妆的么？ 　　姜谣把自行车一甩，冷冷道：“起码季老师还能请我吃饭，不像某人，连司湛的正眼都得不到。” 　　司湛？ 　　童淼愣了愣，不由得深深看了那女生一眼。 　　司湛的正眼，她可以倾囊相赠的。 　　不单单是正眼，还有白眼，斜眼，戏谑眼，戏弄眼，她巴不得一股脑的送出去。 　　那女生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儿崩，她抱着胸，瞪着姜谣：“我男朋友是高三陈凯啸，我不知道你提司湛是什么意思。” 　　姜谣一挑眉，拉着童淼绕过她，留下一句：“哦哟哟，谁不知道郝梦溪倒贴司湛人家都不要。” 　　说罢，甩着马尾辫就走，丝毫不给郝梦溪反击的机会，童淼被姜谣拽着小跑了几步。 　　她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其实只和司湛有关而已，和她没什么关系啊。 　　姜谣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吐槽起来。 　　“这人，就是个绿茶婊，非要别人觉得她比我漂亮，谁没事儿闲的跟她比。” 　　童淼认真的转过头，打量姜谣，严肃道：“你比她好看多了，我觉得，毕达哥拉斯提出的黄金分割比例，你就完全符合。” 　　姜谣噗嗤一下笑了，她捏捏童淼的脸：“谁提出的你都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记了什么啊？” 　　童淼默了默，她在申请门萨俱乐部时候，有一道题就是有关黄金分割比例的，她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姜谣继续道：“昨天找你茬的那个男生，就是司湛，郝梦溪暗恋他挺多年了吧，司湛根本不鸟她，就因为我家跟司湛家关系好，郝梦溪非把我当成假想敌。” 　　童淼慢吞吞道：“那确实不应该......”郝梦溪的假想敌应该是绝地求生。 　　姜谣撇了撇嘴：“是吧，司湛要是谈恋爱就好了，仇恨一波带走。” 　　童淼对高中这些爱恨情仇根本不懂，也从来不参与，但是姜谣说她就跟着点点头。 　　姜谣自顾自的嘟囔道：“可惜啊，也没见司湛喜欢哪个女生，反正他爸对他这点可放心了，能省不少麻烦。” 　　童淼单纯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麻烦？” 　　姜谣啧啧嘴：“你傻啊，司家那么有权有势，谁要是跟司湛好了，就算把盛华铲了都有人保她。” 　　童淼眨了眨眼，她妈跟司启山好了，也没想把哪儿铲了啊。 　　姜谣拍拍童淼的肩膀；“反正司湛也不傻，肯定不能让人占他便宜，你以后别惹他就行，他生气也挺吓人的。” 　　童淼发自内心的保证：“我绝对不惹他。” 　　- 　　阳光逐渐变得有些刺眼，靠窗边的同学把窗帘缓缓降下，教室内的白炽灯点着了。 　　各科课代表开始起身收作业，教室里乱成一锅粥。 　　陈冬趴在桌面上奋笔疾书，对着选择题一顿乱蒙，他写着写着觉得有什么不对，歪过头来看了看司湛。 　　“大哥，你怎么不补呢，就算你不怕老师，你也不怕你爸唠叨你啊？” 　　司湛靠着椅子，鼓弄着手里VEX机器人竞赛的资料，漫不经心道：“我写完了。” 　　陈冬张大了嘴巴，发自肺腑的不相信：“你丫逗我呢？” 　　司湛一乐，从书包里拽出三张卷子：“抄吧，全对的。” 　　陈冬拿起卷子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样太漂亮了吧，谁写的啊？” 　　司湛斜楞他一眼：“你说呢？” 　　陈冬舔了舔嘴唇，眼中带着亮，小心翼翼道：“不会是咱妹妹吧？” 　　司湛抬腿踹了他椅子一脚，冷道：“谁是你妹妹？” 　　陈冬满眼崇拜的拽了拽司湛的衣服：“不是，你妹妹什么来路啊，不会比周雅茹学习还好吧。” 　　司湛放下手中的报名表，懒洋洋的靠着椅子，一挑眉，颇有些得意道：“你说呢？” 　　陈冬震惊：“卧槽这是学神啊宝贝儿！” 　　不远处的周雅茹隐隐约约听到陈冬叫她的名字，面色不善的走过来，把手里的卷子一拍：“陈冬，赶紧交作业。” 　　司湛淡淡道：“你回去吧，他下课自己给老师送过去。” 　　周雅茹微微一蹙眉，脸色有些生冷，但是她还是不敢跟司湛发飙，只能瞪了陈冬一眼，扭头一甩头发走了。 　　司湛的卷子自然也没交，被老师看出这不是他的笔迹，还不如当他没写。 　　小卷毛的字是挺漂亮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工整精致的就像她本人。 　　看见她的字就想起她昨天晚上一脸震惊不甘的眼神，特别诱人。 　　司湛顿了顿，突然划开手机对着摆在桌面上的卷子拍了一张，存在相册里。 　　然后他漫不经心的对陈冬道：“下午陪我去买辆山地自行车。” 　　陈冬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他歪着脑袋看司湛：“你爸不是刚给你买辆车么，你要什么自行车。” 　　司湛不耐烦道：“话那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赵本山：要啥自行车啊！ 　　司湛：...... 第6章 　　物理课之前，童淼将以前在市一中学习的笔记拿出来翻了翻，即便她未来的大学已经有了保障，但也不敢放浪形骸，再好的天赋也经不起蹉跎，对试题的敏感度很轻易就消耗没了。 　　姜谣整个人都不对了起来，她的手指烦躁的按着笔帽，眼睛直直的望着讲台，坐立不安。 　　童淼放下笔记本，歪过头来看了看她。 　　郝梦溪的那句话...是真的么？ 　　姜谣和季渃丞老师？ 　　“喵喵，我头发乱不乱？”姜谣将眼镜摘了下来，塞进眼镜盒里，望着童淼道。 　　童淼摇摇头，禁不住问：“不乱，但是你...不带眼镜能看清黑板么？” 　　姜谣耸了耸肩，坦然道：“看不太清。” 　　童淼瞥向姜谣的眼镜盒，凯蒂猫的，扣的严丝合缝。 　　她吞吞吐吐道：“那你...为什么不戴啊？” 　　虽然问出了口，但好像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姜谣小声嘀咕道：“哎呀，戴眼镜不好看嘛。” 　　羞涩的尾音搭配着低垂的睫毛，好像清新的糕点，温润可口，童淼莫名觉得，姜谣美死了。 　　教室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乱糟糟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童淼歪过头向门口看去。 　　“上课。” 　　季渃丞的声音低沉有磁性，他穿着黑色西服衬衫，袖口挽到手臂，腰带系住柔韧的腰线，双腿修长笔直，脊背漂亮直挺。 　　姜谣突然攥住童淼的手，蚊子样的小声道：“季渃丞来了。” 　　童淼轻轻点了点头，她以前的学校都是年纪很大的资深教师，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的。 　　像哪个明星来着？ 　　好像比明星都好看。 　　姜谣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季渃丞的双腿，舌尖轻轻的舔了舔嘴角，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那炙热的目光连童淼都感受到了，更何况被目光笼罩的季渃丞。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姜谣，蹙了蹙眉。 　　童淼赶紧拽了拽姜谣的衣角，姜谣却置若罔闻。 　　“怕什么？” 　　童淼小声道：“季老师感觉到了......” 　　姜谣无所谓的耸耸肩，语气里颇有些落寞道：“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陈冬在后面笑嘻嘻道：“季老师，您下次来上课干脆带个口罩吧，要不十分影响咱班女生学习啊！” 　　班里的男生窃窃低笑，季渃丞年龄不大，他们不怕跟他开玩笑。 　　季渃丞轻笑一下：“行，先把书翻到静电场那一节，给你们十分钟看一下。” 　　“不许戴口罩。” 　　突兀的一声在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数道目光望向姜谣。 　　也就只有姜谣敢这么跟季老师说话了吧，家里有钱有势的，就是硬气。 　　其他女生既羡慕又有一种看笑话的心理。 　　再有钱有势又怎么样呢，反正季老师又不会跟一个学生谈恋爱。 　　童淼慢吞吞的滑向桌面，捂住了脸。 　　姜谣也太大胆了，太太太大胆了。 　　季渃丞抬眸凝视着姜谣，半晌，淡淡道：“你的书还没拿出来。” 　　姜谣靠在椅子上，由于没带眼镜，有些看不清季渃丞的神情，但是她我行我素惯了，性子上来，谁也压不下去。 　　“你别听陈冬瞎说，你要是戴口罩我就不学物理了。” 　　脖子一扬，眸子里宁折不弯的狠劲儿。 　　童淼有些担忧的捏了捏姜谣的手，她觉得郝梦溪说的实在是太委婉了，或者是她理解的太简单了。 　　姜谣根本不是小女生的暗恋，她是明目张胆的，恨不得把季老师掳回家去做压寨夫人。 　　季渃丞冷冷道：“不想学就出去站着，别耽误大家上课。” 　　说罢，他端起书，自顾自的在黑板上写起了板书。 　　笔锋犀利英挺，潇洒流畅。 　　姜谣咬了咬嘴唇，浅褐色的瞳仁微微缩了缩，安静了半晌，她突然把手里的书一摔，连带着桌上凯蒂猫的眼镜盒一同掉在了地上，叮咣的响声显得格外聒噪。 　　黑板上的粉笔一顿。 　　让一个女孩子出去站着，挺没有脸面的。 　　更何况是姜谣，在班里说一不二的。 　　童淼觉得姜谣真有些生气了。 　　最后一排的司湛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机器人零件，朝吓得呆住的童淼望了一眼。 　　小卷毛以前恐怕都是生存在温室花朵班，头一次见到他和姜谣这种的。 　　司湛瞪了陈冬一眼：“你上课能不能少点废话？” 　　陈冬也委屈：“不赖我啊，姜美人这脾气也太爆了，今天跟吃错药了似的。” 　　姜谣起身就走，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 　　童淼有些着急，她小小的叫了一声：“姜谣！” 　　姜谣却已经摔门出去了。 　　童淼抿了抿唇，担忧的朝门口看了一眼。 　　在这个新的环境，姜谣是头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她也真的拿姜谣当好朋友。 　　她咬了咬牙，涨红着脸朝季渃丞鞠了一躬：“对不起老师。” 　　说罢，追着姜谣跑出去了。 　　头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童淼的心都在砰砰跳。 　　啧。 　　司湛在后排挑了挑眉，越来越有意思了。 　　姜谣也没走多远，她靠着墙根，用小白鞋踢着地面，没过多久，就见门又开了。 　　她有些意外：“喵喵，你怎么跟出来了。” 　　童淼咬了咬腮肉，杏眼微眨，糯糯道：“我怕你有什么事。” 　　姜谣“切”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嘀咕道：“我能有什么事，我习惯了。” 　　童淼凑到姜谣身边，摸了摸她沮丧的脸：“别闹脾气了，这节讲的是电场，物理四大基础理念之一呢，高考重点。” 　　姜谣这才恍然，她赶紧推推童淼，有些急：“哎你别跟我胡闹，赶紧进去听课吧，季渃丞这人，不轻易给人补课的。” 　　她担心影响童淼的成绩，她自己无所谓，耽误别人学习罪过就大了。 　　童淼摇摇头：“我没事，我都会了。” 　　姜谣愣了愣，继而也想明白了，就是嘛，能来三班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么家里底子硬，要么本人底子硬。 　　童淼大概就属于本人底子硬的吧。 　　姜谣嘟嘟嘴道：“他第一次让我出去站着。” 　　童淼蓦然一愣，没想到她话题转的那么快：“啊？” 　　姜谣忿忿骂道：“去他妈的！季渃丞就是个混蛋！” 　　童淼默默腹诽，季老师怎么能是混蛋呢，司湛那样的才叫混蛋呢。 　　这片楼梯刚好，是司湛拿她打趣的地方。 　　夏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带着一股花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两个女孩子靠着窗，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各揣心事。 　　姜谣平静下来了，总还是要进去的。 　　她不想跟季渃丞闹翻，她还喜欢着呢。 　　两人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班级里正在做习题。 　　童淼低着头，涨红着脸，像只规规矩矩的小奶猫。 　　姜谣依然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样，拉着童淼就要往座位上走。 　　“站住。”季渃丞将手里的课本一放，语气有些冷。 　　姜谣没想停，但是童淼一向是个乖宝宝，被老师一叫，赶紧僵在了原地。 　　姜谣扬着脖子看季渃丞的脸，再嚣张跋扈的个性，此刻也有些眼红。 　　张扬的姑娘不甘心的瞪着他，强撑着不服软，眼里却不争气的蓄满了泪。 　　“把黑板上的两道题做对就可以回去。” 　　季渃丞不打算放过她，却还是给了她一个台阶。 　　“老师，我可以做。”童淼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却异常稳健。 　　季渃丞本没有注意姜谣身边这个白净的小女生，听她一说，才把目光投向她。 　　童淼的眼睛很大，眸子里水润泛亮，带着十足的自信，纤细的手指还紧紧攥着姜谣，像是在给她安慰，让她不要担心。 　　季渃丞没有拒绝，往旁边侧开一步。 　　这两道题对于初学的学生来说，有些超高了，班内还没有人提出一点思路。 　　童淼朝季渃丞点了点头，这才松开姜谣的手，慢慢走上讲台。 　　她伸手掐起半根粉笔，扬着脖子望着题。 　　司湛望着黑板前的童淼，唇边带着轻笑。 　　小卷毛的头绳有些松了，坠在发根，险些滑下来，她个子不高，所以想要看清楚题目就得扬着脖子。 　　动笔的时候，白嫩的耳朵尖会从头发里露出来，小巧可爱。 　　让一个竞赛天才做普通高中试题，实在是......有点儿屈才了。 　　果然，童淼只是刚读完题，笔下就已经动了起来，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她的字清秀漂亮，每个步骤都完整清晰，一目了然。 　　甚至连答题的空间都计算好了，两道题写完之后，刚刚抵到黑板的下侧。 　　她定睛检查了一遍，擦了擦手上落得粉笔灰，转回头对姜谣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说罢，也不再看这两道题，拉着姜谣回到了座位。 　　她绝对有自信，这两道题不会有错误。 　　季渃丞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姜谣身边的朋友，还有学习很好的。 　　周雅茹一脸紧张的看着季渃丞，她是班里的第一，是学校的种子选手，可这两道题她都没有做上来。 　　她巴不得童淼做的也是错的，哪有那么简单呢，随便看一眼就能会了。 　　季渃丞淡淡道：“都对了，很厉害，这两道题高三的学生都很少有人做得出来。” 　　周雅茹脸色煞白，手指把笔攥的紧紧的，深深的望了童淼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司湛：（骄傲自豪的笑）她也就做题厉害。 第7章 　　下课后，班里的学习委员徐茂田凑了上来，他举着个笔记本，拔出手里的油彩笔。 　　“童淼，你写的那两道题我没怎么明白，你再给我讲一下呗。” 　　徐茂田是能和周雅茹争第一的潜力股，两人经常明争暗斗的较劲，恨不得绞尽脑汁将对方踩下去。 　　但是徐茂田的口碑远不如周雅茹，不仅仅是因为周雅茹长得漂亮，还因为徐茂田挺看不起学习不好的学生的，有人问他题他都爱答不理，觉得耽误自己时间。 　　好在，那批学习不好的也看不上他。 　　所以他一过来，姜谣就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 　　童淼不知道，她对新班级的人还都不太熟。 　　“好啊，你哪里不懂？”她轻轻推开自己的书，给徐茂田腾出个地方来。 　　姜谣本想拉过童淼，让喵喵别给徐茂田讲，但是又担心影响喵喵的人缘，还是忍住了。 　　“就都不太懂，你再给我讲一遍思路吧。”徐茂田挠挠头。 　　童淼从笔袋里翻出自己的铅笔，用小臂撑住桌子，微微伏在桌面上，轻轻的在徐茂田抄写的题上画了条横线。 　　“其实这个公式还没有讲，你用那个《重难点手册》么，里面有原题，这是2007年省物理竞赛初赛题。” 　　她在自己的演算纸上灵巧的写出了那本参考书的名字。 　　徐茂田一拍脑袋：“哦！你用这本参考书么？我都用王后雄的。” 　　童淼想说她不是拿这个当参考书的，她在初中的时候是用这套预习高中课程的。 　　但是担心别人觉得她炫耀，所以忍住没说。 　　“这题是首先取一个高斯面，用高斯定理......” 　　她用铅笔点了点，刚要往下说，突然被徐茂田打断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好像能看懂了。” 　　他随意的在图上画了几个印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辅助线。 　　童淼把话收了回去，将笔平放在桌面上，虽然她还没怎么讲。 　　“你懂了就好了。”她糯糯道。 　　徐茂田顿了顿，眼神有点儿飘忽，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冷不丁问道：“哎其实我也都预习到这里了，但是这道题还是没做出来，你平时都用什么习题册啊？” 　　这是他惯用的套路，以前都是用这种方法从周雅茹那里空手套白狼的，但被周雅茹察觉到之后，就不告诉他了。 　　童淼默了默，垂下眼睛，轻轻笑了笑。 　　她好像有点儿明白徐茂田的意思了。 　　问题是假，问学习方法才是真。 　　其实她在黑板上写的过程已经很标准了，只要认真分析都能懂的。 　　“其实我用的习题册不适用于高考的。” 　　她没怎么把重心放在课内的知识上，前几年拼竞赛的时候，只挑战高精尖，那些题对高考生来说，百害无一利。 　　也正因为拼的太狠了，才留下现在的后遗症，差点失去考试的能力。 　　但是徐茂田不知道，他直起身子来，殷勤的表情也收敛起来，脸色有些冷了。 　　“你不就是不想告诉我么。” 　　童淼蹙了蹙眉，听得出他语气里有些阴阳怪气。 　　要不要解释一下呢，她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有点儿复杂。 　　姜谣“嘶”了一声，转过头来，就要翻脸。 　　谁道徐茂田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了，力道之大，让他接连倒退了好几步，撑着讲台这才站稳。 　　“滚，我要问题。”司湛不耐烦的走了过来，把徐茂田的本子随意一甩，将自己的书压在了童淼的桌面上。 　　徐茂田本想发怒，但一看是司湛，还是不情不愿的忍了。 　　他虽然看不起这些脾气不好又很狂的二代，可他也不会脑热的去惹他们，吃力不讨好。 　　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你有什么可问的。” 　　声音再小，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还是很清晰。 　　司湛本来盯着童淼写在演算纸上轻飘飘的几个小字，听他说话，歪过头去勾了勾唇。 　　声音压的有些低，也有些骇人。 　　“让你滚你听不懂么？” 　　徐茂田咽了一口吐沫，蹲身捡起了地上蹭了点灰的习题本，狠狠的擦了擦。 　　他有点儿洁癖，看着蹭上灰的一角，怎么看怎么恶心。 　　童淼仰着头望着司湛，软糯的声音责怪道：“你也太霸道了。” 　　司湛挑着眉盯她清澈的瞳仁，狭长的眼中酝酿着模糊的情绪，他顽劣的扯了扯童淼的马尾辫，揶揄道：“这就霸道了，那你可得好好习惯。” 　　童淼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尴尬。 　　她不是很习惯处在旋涡当中，更不习惯被诸多视线围堵着，但是司湛就是那么大张旗鼓。 　　“司湛，你欺负喵喵干什么？”姜谣有些不解，把童淼搂在怀里，担心她害怕。 　　司湛盯着童淼，中指骨节敲了敲她的桌子：“我欺负你了么？” 　　童淼垂下眼，把他的课本往旁边一推：“你别闹了。” 　　声音不情不愿，隐隐带着些委屈和无奈。 　　她不知道怎么让司湛不针对她，好像比登天还难。 　　“谁闹了，我要问题。”司湛一指课本上的课后习题，季老师给标的作业。 　　童淼知道他在胡说，不想给他讲题，但是又争不过司湛，于是有些不耐道：“你哪里不懂嘛。” 　　嘶。 　　头顶传来颇耐人寻味的一声。 　　“你给徐茂田怎么就能好好讲，我欠你啊。” 　　童淼无话可说。 　　请人讲题的比她还大爷，她还真是欠司湛的。 　　“这道题考的是安培环路定理......” 　　童淼绷着小脸，忍着发胀的脑袋，详详细细的把步骤都写在了司湛的书上，整整齐齐的，清秀的小字。 　　司湛歪着头，也没听进去她讲的是什么。 　　只是觉得那些浅蓝色的小字在书页上格外的美观，比任何公式定律都要美观。 　　上课铃打响了，看热闹的学生也都匆匆回了座位。 　　陈冬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司湛。 　　“我说，你对咱妹妹有点儿过分关注了啊。” 　　司湛似有似无的笑了笑，把书合上，懒洋洋道：“她还不是我妹妹呢。” 　　陈冬嘟囔：“那是你什么？” 　　是什么？ 　　谁知道呢。 　　“中午放学教教徐茂田怎么做人。”司湛适时转移了话题。 　　陈冬挤眉弄眼道：“徐茂田人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前也没想收拾他啊。” 　　司湛踢他一脚：“你还有完没完了，代码写了么？” 　　陈冬贼兮兮道：“我哪敢不写啊，作业不写我也得把您交代的任务完成啊！” 　　司湛斜他一眼：“你丫啥时候写过作业。” 　　窗外的阳光过于炙热了，劳动委员把教室的灯给关了，窗帘拉开，明晃晃的日光有些刺眼。 　　童淼双臂交替在一起，脑袋枕在上面，微微发怔。 　　她在第一排都能听到司湛和陈冬说的话，这俩人眼中根本没有什么纪律。 　　有的话让她有点儿担心，有的话又让她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司湛对她过分关心了么？ 　　是过分恶劣吧。 　　还有，他们真的要把徐茂田堵在教室么？ 　　童淼觉得有点儿过了，徐茂田只是爱学习，怕别人超过他而已。 　　就像她以前担心拿不了金奖一样。 　　想了想，她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还是抽出一支笔，撕了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写了几本练习册的名字。 　　如果徐茂田要参加学科竞赛辅导班的话，也会用得到。 　　“姜谣，你帮我把这个递给徐茂田吧。” 　　“什么呀？”姜谣拿过来瞥了一眼，都是物理竞赛参考书的名字。 　　她有些不情愿：“喵喵，你管他干什么，徐茂田比女生都心眼小，弯弯肠子可多了。” 　　童淼漫不经心道：“就当替司湛赔礼道歉了吧。” 　　姜谣一乐：“你替他赔礼道歉干嘛啊，你俩又没什么关系。” 　　童淼的耳尖莫名有些发热发胀，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不那么严谨。 　　是啊，她现在跟司湛还没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以后真成了兄妹，她也犯不着替司湛赔礼道歉啊。 　　她有点儿羞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吞吞吐吐道：“我们要多帮助他，他才能不断进步。” 　　班主任教导优等生援助差生的至理名言。 　　姜谣噗嗤一声，有些郁结的心情也被彻底冲散了，她站起身来冲司湛兴奋的喊道：“哎司湛，有人要挽救你这个失足少年了！” 　　绯红从耳尖蔓延到了脸颊，童淼默默捂住脸。 　　作者有话要说：　　司湛：快来挽救我：） 第8章 　　童淼不上晚自习，正巧姜谣也不上，两人可以搭伴回家了。 　　司湛理好了书包，看着说说笑笑去卫生间的两个人，又把书包扔下了。 　　陈冬抬起头，疑惑道：“你不是要早回家么？” 　　司湛懒洋洋的坐在椅子里，淡淡道：“不用了。” 　　陈冬撇撇嘴：“也不知道你这两天抽什么风，回家那么早。” 　　司湛一只手臂搭在桌面上，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管那么多。” 　　随着一小部分学生回家，门口有些骚动，乱哄哄挤成一团。 　　教室里有值日生拖完地的潮湿味儿，徐茂田不喜欢闻，也觉得教室吵，他烦躁的将窗户拉开，皱着眉把手里的笔帽按得啪啪响。 　　他看不起学习不如他的每一个人，即便对司湛的强权不敢多话，但稍有能表现的机会，他绝对要把心里的愤懑表达出来。 　　窗外的风很大，一有了突破口，争相恐后的往教室里冲。 　　课桌上摆着的练习册被风吹得噼啪响，书页凌乱的飘舞着。 　　童淼和姜谣的桌子正对着窗口，桌上有她们留在学校的课本和学习报，报纸不禁吹，翻了几番差点滚下去。 　　地上全是潮湿的污水，一旦沾上，肯定不能用了，那么爱干净的人。 　　陈冬腾的站了起来，他和姜谣是发小，另一个又是司湛妹妹，都是亲人，他拍桌子喊道：“靠靠！徐茂田你他妈欠揍是不是！” 　　徐茂田不耐烦的抬起头，一皱眉，嘟囔道：“又吹不着你们。” 　　说罢，趴在桌子上继续奋笔疾书。 　　司湛眼中神色一冷，大步走到童淼的桌前，单手将她和姜谣桌上的报纸压住，后面他没工夫压住的，有几个同学桌面的报纸已经飞了。 　　“给我把这排同学的书都摆好。”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怒意。 　　徐茂田抿了抿唇，半妥协似的抬手把窗户关上了，但是被吹乱桌面的有好多人，他可不愿意费心去弄：“我没时间，我还要写作业呢。” 　　司湛勾唇一笑，发丝垂到眼睑，莫名有些危险，他幽幽道：“是么。” 　　他手插着兜，慢吞吞的走到徐茂田身前，低下头，冷冽的目光盯着他。 　　伸手一抽，把徐茂田身下的卷子拽了过来，司湛连眼睛都没眨，三两下就把徐茂田的卷子给扯成了几段。 　　徐茂田一下站了起来，眼珠子都红了，面色铁青：“司湛你！” 　　陈冬幸灾乐祸道：“现在你不用写了，去收拾吧。” 　　徐茂田攥着手里的笔，看着碎成几瓣的卷子，忿忿道：“我要去告诉老师！” 　　司湛微微一仰头，一手插着兜，一手捏住徐茂田的肩膀：“走啊，我送你去。” 　　手上力道之大，捏的徐茂田龇牙咧嘴。 　　他又有点胆怯了，反正题写完了，再去复印一张就好了，司湛又不怕老师，过去了也没用。 　　“司湛！” 　　门口有个羞涩的女生叫了一声。 　　司湛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望去。 　　郝梦溪带着妆，头发卷成波浪状，穿着一条牛仔超短裙，露出一双大白腿，引起不少男生的侧目。 　　“司湛，我找你有点儿事。” 　　她颇有些期待，看着司湛的目光都在发亮。 　　刚才那一幕她看到了，她觉得司湛太帅了，她就喜欢这样锋芒毕露的男人，比陈凯啸爷们儿多了。 　　司湛松开徐茂田，皱了皱眉。 　　分班之后，他去了三班，郝梦溪去了一班，两人几乎没什么可说的了。 　　“什么事。”他冷静道。 　　郝梦溪咬了咬唇，低下头，有些紧张：“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收到了么？” 　　司湛抬眼扫了她一下：“没有。” 　　郝梦溪显然有些失望：“你换号了么？” 　　司湛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郝梦溪环视了一圈周围寥寥无几的人，她凑上前去，突然伸手抱住了司湛：“阿湛，我还是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司湛也没想到她突然扑上来，被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浓郁的香水味儿飘到鼻翼，他觉得有些反胃。 　　小卷毛从来不喷这些东西，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就很好闻。 　　童淼和姜谣从卫生间回来，想回教室里检查下东西，刚走到门口，就见郝梦溪抱着司湛，身体紧紧贴着司湛的，细白的双腿亮的刺眼。 　　童淼的睫毛颤了颤，僵在了门口。 　　以前的高中不是没有恋爱的同学，只是没有这么明目张胆。 　　不知道为什么，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双水润的杏眼盯着司湛，竟然不知道移开目光。 　　司湛一看到童淼，身体蓦然一僵，条件反射的，他一把把郝梦溪推开，毫不怜香惜玉。 　　郝梦溪有些迷茫的倒退了两步，扶着教室门。 　　司湛脸色冰冷，浑身都是低气压：“我不打女人，但我劝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郝梦溪瑟缩的抖了抖，她鼓着脸眨了眨眼睛，眼圈有些红：“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谈恋爱？我知道你气我跟陈凯啸，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司湛翘唇笑了，狭长的眼中却没有笑意：“我不谈恋爱，还真不是因为你。” 　　郝梦溪紧走两步，又凑近了些：“别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身边没有其他女生，况且整个盛华，你找不到比我漂亮的。” 　　“我觉得比你漂亮的挺多的。”司湛疏离且不耐烦的扫了郝梦溪一眼，然后若有若无的，向她身后看了看。 　　童淼在门外站着，踌躇无措，这事好像跟她有那么一点关系，又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 　　空气好像变得越发炙热粘稠，连清凉的空调都拯救不过来。 　　姜谣噗嗤一声笑了：“哟，又吹盛华第一美人人设呢，要不要脸，人家司湛根本不鸟你。” 　　郝梦溪转回头瞪了姜谣一眼，警告道：“现在跟你没关系，你管好你的季老师吧！” 　　姜谣冷冷一翻白眼，拉住童淼：“喵喵，我们走。” 　　说罢，她用肩膀撞了郝梦溪一下，厌烦道：“别挡道。” 　　童淼硬生生被她拽进了教室，一股冷意袭来，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侧眼偷偷瞄向郝梦溪，郝梦溪目光灼灼的盯着司湛，一张瓜子脸细腻精致，带着势在必得的高傲。 　　童淼默默垂下眸，跟在姜谣开拓的道路后面，悄无声息的往座位上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司湛身上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儿。 　　她知道他喜欢抽水果烟，且偏爱薄荷味儿。 　　“啊！” 　　童淼突然惊呼出声。 　　手腕被一个温热干燥的手掌紧紧攥住，勒的她有点儿疼。 　　“你干嘛？”童淼紧张的一抬眼，耳根慢慢变红。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骤然激出水花，还来不及遮挡，瑟缩又迷茫。 　　她用力的甩了甩手，挣不开。 　　司湛比她高，力气也大，她也就只让他的手臂抖了抖。 　　童淼羞愤的抿起唇，微微攥起拳头。 　　为什么要把她拉扯进来呢，她又不会向司叔叔告状，更不会干涉司湛的感情纠葛。 　　司湛的眸色暗了暗，莹白的手腕纤细柔弱，秀气的拳头好像能被他的手掌包裹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出手拉住了她。 　　感受着手掌下无妄的挣扎，看着小卷毛眼中泛着水光，也看着她手腕微微有些发红。 　　“力气那么小，挣什么挣。” 　　作者有话要说：　　司湛：身体比我诚实怎么办。 第9章 　　童淼不挣了，她垂下眸，无奈的“哎”了一声，有些认真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司叔叔的。” 　　姜谣惊讶的看了过来：“喵喵，你和司湛家里认识啊？” 　　童淼抬眼望着司湛，细碎的刘海垂到睫毛上，她觉得他能解释一下他们的关系，但司湛没有。 　　他眸色很深，盯着童淼的脸看了半晌，似有似无的一眯眼，突然将她的手松开了。 　　白皙的手腕被他捏出了红痕，显得格外刺眼，他冷静的错开目光。 　　童淼赶紧将手缩回来，退到姜谣身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被他掌心的温度侵染久了，现在竟然觉得有些凉。 　　郝梦溪原本见司湛抓住另一个女生的手，还怀疑了好多，但看这女生说的话，大概是司湛爸爸派来监视他的。 　　“阿湛，我可以立刻跟陈凯啸分手。” 　　她想再争取一次，甚至下了好大决心。 　　司湛冷冽的扫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你分不分手跟我都没关系。” 　　说罢，他错开郝梦溪，抬腿踹了半掩的门一脚，大跨步出了门。 　　铁门撞到墙后的清扫工具，发出巨大的闷响，郝梦溪望着他的背影一抖。 　　“哎哎，湛哥你哪儿去！”陈冬小跑着追了出去，出门前冲郝梦溪做了个鬼脸。 　　童淼攥紧了书包带，微微有些发怔。 　　生什么气呢？ 　　莫名其妙的。 　　放学路上，童淼和姜谣解释了好久，磕磕绊绊的，说起她暂住司湛家就更是尴尬。 　　姜谣倒是大心脏，对她来说离婚重组家庭本身就没有什么，她身边不少叔叔阿姨都是因为事业选择了分手。 　　她拍了拍童淼的肩膀，舒了一口气道：“说真的，刚才我都以为司湛喜欢的是你呢。” 　　童淼被她的说法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他不讨厌我就不错了。” 　　姜谣缓缓点点头，轻声嘀咕道：“但我从来没听说司湛拉过哪个女生的手，他也不像陈凯啸他们，天天换女朋友的，所以好多女生吧，都挺喜欢他的。” 　　校外的学生不少，熙熙攘攘的，把姜谣的音量微微盖了下去，最后那一句，童淼听的模模糊糊。 　　日光西斜，橙红色的光晕罩在人脸上，莫名透着些娇羞。 　　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上面的指印已经消下去了，但是他手掌的触感却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 　　回到公寓以后，童淼按部就班的给童美君报了平安，然后刷牙洗澡，看课外书。 　　屋里好热好干燥，看了一会儿就没什么耐心了，她放下书，把窗户打开，让夜风吹散燥热的空气。 　　他怎么还没回来？ 　　学习桌上小闹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想到这附近有打劫的传闻，童淼不免有些担心。 　　他今天是跟谁生气，跟她么？ 　　童淼颇有些无辜，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还向他主动示好了。 　　打开房门，童淼蹑手蹑脚的探头出去，门口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 　　司湛屋内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开始报时了，他房门没关严，智能机器人没有听到声音指令，竟然滑了出来。 　　闪着蓝光的小脑袋东转西转，感受到人体的红外线，它有条不紊的开到了童淼面前。 　　“九点写代码啦！九点写代码啦！陈冬那小子又要偷懒啦！”机械音朝着童淼大喊。 　　童淼噗嗤一笑，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个智能机器。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机器人的脑袋，她以前没有用过，所以觉得特别新奇，不知道这个小东西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没有收到指令，机器人又喊道：“九点都过啦，你是不是又没回家？” 　　童淼冲着它的蓝色眼睛道：“怎么停下啊，你别叫了，他不在。” 　　机器人没有接收到司湛的声音频率，依旧执着道：“超时啦，我要没电啦！” 　　童淼蹲在地上，抱着双腿，围着机器人蹦了一圈，想要全方位观察，结果机器人的小脑袋也跟着她绕了一圈。 　　她真不知道怎么关停，或许只能等着没电了。 　　童淼叹了口气，歪过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然后转过来在机器人脑袋上点了点，细嫩的嗓音自言自语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机器人滴滴响了两声，眼睛蓝色的光亮黯淡了许多，没过五分钟，就彻底没电了。 　　童淼有些失落的退回房间，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没有什么问题，尤其是在高中的学习时段，睡得快醒的也早。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到最后她甚至都迷信了幼稚的数羊，数到一百的时候，她自暴自弃的摇摇头，拿起手机刷起贴吧来。 　　以前她都有关注市一中的贴吧，还在上面开过记录刷题的帖子，纯熟的打开贴吧之后，她才想起来，已经转到盛华了啊。 　　盛华的贴吧是什么样的？ 　　刚一进去，童淼惊了一下，无论是粉丝数还是帖子数，都比市一高要大得多，但是帖子发的随意，没有什么固定的格式要求。 　　——我一哥们说普通班一半女的不是处了，真的么？ 　　——盛华现在门槛是多少钱了？ 　　——孙主任又去小树林抓男女关系过密了，近期别去小树林了啊！ 　　——司湛真牛逼，郝梦溪给陈凯啸戴绿帽了！ 　　... 　　童淼心里一颤，一咕噜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这条帖子已经有上百条回复了，再一刷新，已经稳居第一位。 　　她轻轻一点，很快进到帖子里面。 　　主楼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正巧是司湛和郝梦溪抱在一起的时候，看拍摄的角度，竟然是她们班内。 　　一楼有文字说明，寥寥几句，都是感叹。 　　下面回帖的也都相当活跃，他们甚至都不用了解什么，单看那张照片，就好像已经全明白了。 　　“不是吧，司湛门槛这么低？” 　　“郝梦溪多婊啊，跟个妖精似的，一张僵脸，司湛能看上她？” 　　“不管楼上承不承认，郝梦溪就是漂亮啊，这一届能找出几个比她漂亮的。” 　　“我哥初中跟郝梦溪谈过，郝梦溪就喜欢找打架狠的，谁都管不了的。” 　　“陈凯啸能认栽？女朋友都被人撬了。” 　　“我听说郝梦溪亲口说的，还是喜欢司湛。” 　　... 　　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的，童淼把帖子从头翻到了尾，但是看起来，事情正发酵的厉害，甚至越传越夸张。 　　她是亲临现场的，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司湛好像没有多喜欢郝梦溪，这就是个误会。 　　童淼咬了咬腮肉，捧起手机，快速的打着字，写了好长一大段。 　　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几秒，她又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他会不会觉得她多事？ 　　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童淼有些纠结的脸上，她披散的卷发贴在细瘦的脊背，淡绿色蚕丝睡衣包裹住她的小腿，小巧的脚趾紧张的绷起来。 　　大家都披着马甲，反正又不会知道是她。 　　半晌—— 　　喵喵的曈：司湛不喜欢郝梦溪。 　　- 　　网吧的包间里，陈冬摘下耳机，狠狠的拍了拍桌子：“靠！妈的举着手榴-弹不知道扔啊！” 　　他郁闷坏了，司湛脸色也不好，但是没像他那么骂，而是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可乐。 　　俩人跟人组队，匹配的陌生人，找了辆好车，非把他们都招呼上车，然后在车上就拉了手榴-弹，四人整整齐齐的，谁都没拉下。 　　看着屏幕上的史上最低记录，司湛直接退出了游戏。 　　陈冬还在骂：“我他妈一定人肉出他，这兔崽子就是报社的！” 　　司湛今天的情绪一直不怎么样，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可乐瓶：“我今晚去你家住。” 　　陈冬理所当然道：“那必须的，你家又没人。” 　　说罢，他拿出手机想刷刷微博，一下子看到两条消息提醒。 　　司湛家小哀：怎么停下啊，你别叫了，他不在。 　　司湛家小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冬一下子蹦起来，惊道：“卧槽你家是不是闹鬼了！” 　　司湛原本漫不经心的半阖着眼，听他的话，立刻望了过来，目光锐利逼人。 　　一把抢过陈冬手里的手机，司湛看到了那两条短信。 　　像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或许是某人不小心摸到了按键，转成了通信模式，这才被发送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司湛的手指情不自禁的在这条留言上摸了摸，勾唇一笑。 　　“是不是小哀坏了哥？”陈冬挠挠头，看着司湛蓦然变好的脸色，百思不得其解。 　　司湛把手机甩给他，一手拎过书包搭在肩上，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回家了。” 　　陈冬莫名其妙：“不是刚说去我家么？” 　　作者有话要说：　　陈冬：完了，小哀成精了！ 第10章 　　童淼倦倦的趴在桌子上，有些无精打采。 　　或许是夜风吹得有些凉了，她今天小腹一直不舒服，隐隐作痛。 　　姜谣摸摸她的头，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喵喵？” 　　童淼摇摇头，小声嘟囔道：“可能快那什么了。” 　　同为女生，姜谣自然了解，她自己一向身体好，在这个期间也没什么反应，但她知道，有很多女生疼的特别厉害。 　　“要不要请个假啊，我看你脸色不好。”姜谣歪着头，拎起童淼一绺长发，在指缝中温柔的绕了绕。 　　童淼长了她见过的最好看的自来卷，不夸张，却很柔顺整齐，软哒哒的贴在后背，像弯曲的海藻。 　　“我检查了，还没有呢。”童淼强撑着直起身子来，细白的手指握住玻璃杯。 　　“我去给你倒水吧。”姜谣要抢过来。 　　童淼脸一红，不好意思麻烦姜谣，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教室里有一台饮水机，早晨值日生刚换完水，加热到现在，温度已经足够了。 　　她趁着早自习收作业的空档，蹭到饮水机旁边，拧开玻璃杯的盖子，听着饮水机里咕咚咕咚的响，接了大半杯的热水。 　　在童美君的教导之下，童淼没有喝冰水的习惯，哪怕是炎热的夏天。 　　她捧着冒起热气的玻璃杯，嘟起嘴，小口吹着气，慢吞吞的往座位走。 　　注意力都在摇摇晃晃的水面上，所以徐茂田冲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刚拖的地面有些湿滑，徐茂田来不及停下，重重的撞到童淼身上。 　　热水被猛烈的一撞激的洒出来，浇到童淼的手背上，她实在忍耐不住，惊叫一声，撒了手。 　　“啊！” 　　玻璃杯应声而落，刚一着地，就裂的粉碎，玻璃碎片崩到她的小腿上，细细痒痒，继而转变成了微痛。 　　徐茂田赶紧拍了拍手里的练习册，怪叫道：“哎哟这都是作业啊！” 　　热水难免洒到了上面几本练习册上，其中就有周雅茹的，周雅茹是出了名的爱干净，所有书本都像新的一样，连折痕都从来没有。 　　她一听徐茂田叫着作业，还一直拍着水，急的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徐茂田！” 　　徐茂田糟心的皱了皱眉，转回头道：“童淼的热水洒上了！”他只是说了个事实，简短又巧妙，没有任何想要担责的意思。 　　童淼被这一吓，小腹更是不舒服起来，她用没有被热水烫到的那只手捂住小腹，皱了皱眉。 　　姜谣正在玩手机，闻声也不由得抬起了头：“喵喵，怎么了？”她刚才没有看到，教室里人也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童淼摇了摇头，勉强弯起眼睛一笑，担心姜谣给她出头。 　　然后她蹲下身子，想要把大块的碎片捡起来，要是划破哪个同学就不好了。 　　手背火辣辣的疼，已经彻底红了，和白嫩的骨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茂田赶紧绕过她，将作业往窗台上一放，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吹着水痕。 　　他嘴里还不断的嘟囔着：“真是的，马上就要交了！” 　　童淼听到了他的小声嘀咕，不由得抬头望了他一眼。 　　徐茂田的眼神有些闪烁，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似乎就是要给身边的人听，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已经尽力的补救了。 　　水润的杏眼微微一眯，她心里也泛起一丝怒意。 　　但是她没有立场要求徐茂田有担当又坦诚，说起来，徐茂田也只是她刚认识不过几天的‘好学生’。 　　察觉到童淼的目光，徐茂田微微别过了脸。 　　从透过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一股强风，撩起童淼的刘海，风不大，但绝对有存在感。 　　这个角度...... 　　她不由得想起贴吧里那张模糊又及时的照片，心中一沉。 　　司湛去找季渃丞商量机器人大赛物理推算的事情，刚一回来，就看到童淼蹲在地上，用手捡着玻璃碎片，左手手背上，还留着一大片刺眼的红痕。 　　他瞳孔微微一缩，心脏难以抑制的一酸，这种突如其来的，完全没有办法掩饰与弱化的感受，让他心惊。 　　软绵绵的手掌心刚放进一块碎片，童淼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了起来。 　　“啊，你干嘛！” 　　她吓了一跳，重心不稳的靠在了一个人的左肩，结实又温热。 　　鼻翼间是好闻的薄荷香，似有似无的被打散在风里。 　　是司湛。 　　“烫伤了不知道用凉水冲么！” 　　他语气很不好，凶巴巴的，脸色阴沉的吓人，狭长的凤眼里带着冷若冰霜的寒意。 　　手上的力道有些蛮横，拉着她大跨步往水房走。 　　童淼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也根本没有机会挣开他的手。 　　他又抓着她的手腕了，这次更紧更用力。 　　她有些怯生生的看着司湛的背影，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学生都害怕惹司湛，他生起气来，是真的吓人。 　　“司湛......”童淼小声试探。 　　他不回她。 　　直至走到水龙头面前，他才拽过她的左手，将她的手掌摊开，探到凉水下面冲。 　　小卷毛的手掌软绵绵的，手指纤长温热，怎么这么嫩，一点儿都没有练过小提琴的痕迹。 　　他不由得动作温柔了几分，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捏红一样。 　　童淼有些局促，司湛一直抓着她的手，冰凉凉的水打在她的手背上，也打在司湛的手腕。 　　司湛的袖口被溅上水珠，微微有些潮湿，他价格不菲的腕表也毫不怜惜的在水里冲刷着。 　　凉水缓解了她的疼痛，但是烫红的痕迹一直没有消退，两人之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像快节奏的心跳。 　　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抓着，反正力气小，也挣不过他。 　　原先只当司湛很讨厌她，却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她把自己弄伤而生气。 　　人就是这么奇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坚强是最稳固的堡垒，仿佛一切伤痛都可以隔挡。 　　但一旦有人从你心口的缝隙溜进来，委屈就像温热的流水，把壁垒冲刷的溃不成军。 　　“司湛...谢谢。”她又小声的嗫嚅道。 　　童淼的眼睛本就比同龄人水润，鼻子一酸，浓密的睫毛上蓄了一颗泪珠。 　　司湛就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拧了一下，硬生生的疼，他眉头一皱，低声暗道：“靠！你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　　司湛：你哭我心疼。 第11章 　　三班教室里乱哄哄的，地上零零碎碎的玻璃被值日生收了，司湛和童淼还没回来。 　　陈冬的前桌是个体操二级运动员加分的女生，长得细细瘦瘦，瓜子脸，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 　　她转过头来，拍拍陈冬的笔袋：“哎陈冬，司湛干什么去了？” 　　陈冬抖了抖腿，一抬头，笑嘻嘻道：“陈露楠，你把你化学作业借我抄我就告诉你。” 　　化学作业是徐茂田收的，现在还在窗台上吹风，但是徐茂田前面还立着个姜谣，正拍桌子摔书的找徐茂田茬。 　　陈露楠惹不起姜谣，也没办法绕过她去把自己作业拿回来给陈冬抄。 　　她咬了咬牙：“我帮你写行不行，答案我都记得。” 　　陈冬赶紧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上面只用油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名字：“行啊行啊。” 　　陈露楠不情不愿的接过来，微眨着眼睛问道：“那司湛干什么去了？” 　　陈冬漫不经心道：“找季老师呗，我们缺物理数学方面的组员，机器人设计不起来。” 　　陈露楠有点儿急，凑过来低声问道：“我不是说之前，刚刚，他干什么去了？” 　　陈冬顿了顿，歪着脑袋想了想，爱莫能助的一耸肩：“那我哪知道。” 　　陈露楠气急，把卷子又给陈冬扔了回来：“你还是自己写吧。” 　　正说着，教室门被人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巨大的响声惊的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司湛面色阴狠，大跨步走了进来，没几步就到了徐茂田面前，把他旁边的桌子拽开，二话不说，抬脚狠狠踹了徐茂田的桌子几下。 　　震得他桌上堆得满满登登的书扑簌簌的摔下去，连姜谣都吓了一跳，手里的棒棒糖差点没攥住。 　　木制的桌子经不起踹，没几下就破了个洞，下面的隔层被踹塌了，木板从中间裂开，木屑细细碎碎的散落在地上。 　　徐茂田的同桌大气都不敢喘，眼睁睁的看着司湛拆了徐茂田的桌子。 　　姜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腿，环抱着胳膊，诧异道：“靠，司湛你发什么疯？” 　　徐茂田抿着唇，手里紧紧的攥着草稿纸，窗台上的花浇多了水，溢出来的水汇成小细流，顺着窗台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司湛你要干什么，你跟我出来一趟！” 　　孙主任正在楼层间巡查，一进门正看到司湛几脚把桌子给拆了，他气的胡子要歪了，盛华有太多无法无天的学生，这个司湛就是个中翘楚。 　　司湛转回头扫了孙主任一眼，冷冷道：“等着。” 　　无视了孙主任后，他指了指发抖的徐茂田，发狠道：“再有一次，我也拆了你。” 　　孙主任气的肚子直颤，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说的话当做空气。 　　要不是看在司启山对学校的投资上！ 　　他强忍着压了压怒火。 　　司湛说罢，手一插兜，脸色依旧阴冷，他朝着孙主任走过来，淡淡道：“走吧。” 　　“我真应该把你爸找来管管你！”孙主任指着他拽拽的背影，气哄哄的带上了门。 　　孙主任一走，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卧槽怎么回事儿啊？”几个平时就爱躁动的男生立刻看向陈冬。 　　陈冬扫了一圈，无辜道：“都看我干吗，某人活该犯贱呗。”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徐茂田。 　　姜谣走过来拍了拍陈冬的桌子，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司湛发什么疯？” 　　陈冬不敢不答姜谣的话，他将手枕到脑袋后面，低声道：“哎，贴吧那傻逼帖子，司湛查IP追到徐茂田了，他发的。” 　　他们这帮人平时都不怎么关注贴吧，但架不住身边有人传话，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都说郝梦溪给陈凯啸戴绿帽了，司湛是接盘侠。 　　周围伸着脖子偷听的男生咂咂嘴：“卧槽这么回事儿啊！” 　　“我还当湛哥替女生出头呢。” 　　“得了吧，巧合呗，司湛挺讨厌那女生的，刚来就针对她。” 　　“其实我觉得童淼挺漂亮的，湛哥讨厌她啥啊？” 　　“你不知道湛哥不喜欢好学生乖乖女啊。” 　　... 　　童淼从校医院出来，手背上被抹了清凉凉的药膏，刺痛消减了很多。 　　走廊里常年开着窗户，早晨的过堂风一吹，微微有些凉。 　　医生怀疑她肠胃有些发炎，给她开了药，但是药效没有那么快，她身子依旧有些虚。 　　走了几节楼梯，竟然有些冒虚汗。 　　教室里必然开着冷风，她又只穿了校服裙，如果没有这件外套的话...... 　　她的手指微不可见的紧了紧，怀里抱着一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运动外套。 　　外套上有好闻的薄荷香，不是烟味儿，是洗衣液的味道。 　　这是司湛走之前脱下来甩到她手里的。 　　冷冷的，硬邦邦的留下一句：“不穿你试试看。” 　　还不等她说什么，司湛就转身走了。 　　她一直捏到了现在，实在是不好意思穿，她还从来没有穿过男生的衣服。 　　况且，衣服里侧还有司湛的体温。 　　童淼抿了抿唇，窗边的风吹起她的刘海，漆黑的瞳仁低下来，静静的看着手里的衣服。 　　半晌。 　　她叹了口气，轻轻拢了拢披散的长发，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轻巧的将手臂探进袖子里，伸了半天，也只露出个手指尖，白嫩嫩的。 　　司湛的衣服太大了，她穿着直接垂到了膝弯上面，袖子肥哒哒的，把她整个人罩在了里面，显得她小小的一团。 　　很夸张，却没有格格不入。 　　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真是的。 　　她一仰头，又是那片熟悉的楼梯，当时司湛站在这儿，居高临下，揶揄的看着她。 　　——小卷毛，我喜欢你。 　　——......是绝不可能的。 　　那时他脸上带着恶劣的笑，看着她脸红，羞愤，不知所措。 　　真是搞不懂他啊！ 　　她缩了缩肩，顶着风一步步走上了楼梯，学校附近的大卖场里放着露天音乐，是卡朋特兄妹的昨日重现。 　　音乐声似有似无的，但是曲调很清楚也很柔情。 　　快到班级门口了，从楼上走下来两个挑染着头发的学生，校服歪歪斜斜的，走路有点外八字。 　　看样子像是高三的。 　　童淼躲得远了一点，以前在市一中，老师就嘱咐过她们，高三的都急躁，轻易别惹他们。 　　其中一个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哎，凯啸真要堵司湛啊？” 　　另一个切了一声：“舍不得女人呗，要在郝梦溪面前表现。” 　　点烟的皱了皱眉：“司湛不好惹吧，我听说他家挺有背景的，咱别引火上身。” 　　“你傻啊，我们就是充个场面，司湛认个怂就完了，谁还真跟他动手啊，那人狠起来真吓人。” 　　“反正你别说出去，司湛要是也带人来了，凯啸真够呛。” 　　“那不一定，我们可大司湛一级呢。” 　　两人谁都没在乎旁边乖乖小小的童淼，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远了，烟灰弹到地上，瞬间被风吹走了。 　　童淼的睫毛抖了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担心，担心的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司湛：谁说我不喜欢好学生乖乖女了。 第12章 　　走进教室之后，童淼默默的趴在了座位上，肚子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司湛的衣服很大很保暖，起码她不再觉得后背凉风阵阵了。 　　姜谣眼尖，仔细打量了童淼一眼，惊讶道：“哎，你这衣服我看司湛......” 　　童淼伸出白嫩的掌心捂住姜谣的嘴，抿起唇，轻轻的摇了摇头，耳根有些难以抑制的发红。 　　姜谣赶紧眨了眨眼睛，举起一只手保证自己不再提这茬了，童淼这才把手从她嘴边抽回来。 　　姜谣嗅了嗅：“喵喵，你手上一股清凉油的味道。” 　　童淼点了点头，把发红的手背伸给姜谣看：“喏，抹了药膏。” 　　姜谣有些心疼的拽过来，唏嘘道：“呀，这么严重呢，徐茂田真是活该！” 　　教室里其余同学正在自由读课文，班主任指挥着徐茂田换桌子，桌子拖拉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摩擦声。 　　徐茂田自己默默的搬着，也没有谁上去帮忙。 　　路过童淼桌前的时候，徐茂田的动作顿了顿，余光难以抑制的扫到了她手背上的红痕。 　　然后他低下头，默默的把坏桌子搬到了门外。 　　班主任脸色阴沉，司湛也不在教室里。 　　童淼皱了皱眉，她还不知道教室发生的事情，歪着脑袋小声问道：“怎么了啊？” 　　姜谣扬起脖子，示意了一下外头的破烂桌子，撇了撇嘴：“那个，司湛踢的。” 　　童淼吓了一跳，她还不知道司湛力气这么大：“他踢徐茂田桌子干嘛？” 　　嘴里问着，心里却不由得想到了水房里两人的谈话。 　　——你怎么搞得，水杯都拿不住。 　　——不小心和徐茂田撞到了。 　　某人皱着眉，一脸坏脾气。 　　她抽抽搭搭，吞吞吐吐。 　　姜谣没有察觉到童淼的紧张，自顾自道：“听陈冬说是因为贴吧一帖子吧，好像徐茂田坑了他，被他查出IP了，就凭司湛的计算机水平，啧啧，也不知道徐茂田怎么想的。” 　　童淼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那个帖子么？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这么肯定。 　　姜谣从来也不读课文，她闲着无聊，就翻手机里偷拍季渃丞的照片，翻着翻着，灵光一现。 　　“哎喵喵，你给我找一道巨难的物理题吧，就是连你都做不出来的。” 　　童淼有些莫名其妙，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还在记忆里认真的回忆了一下。 　　她认为难的，大概也不是高中的水平了吧。 　　“要干嘛呀？” 　　姜谣狡黠的一笑：“最好能把季渃丞难住。” 　　童淼看她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不由得也弯了弯眼睛：“你确定？” 　　姜谣认真的点了点头：“快点快点，我下课就去问。” 　　童淼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来，探到书包里，翻出自己平时用来练习题感的竞赛题。 　　随意的在本子上翻了翻，锁定了一道综合性的电场大题：“这个吧，我第一次做没有做出来。” 　　姜谣宝贝似的将题拿过来，抄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 　　童淼犹豫了半晌，这才软绵绵的问道：“那个...你知不知道司湛去哪儿了？” 　　姜谣一边抄着题，一边答道：“被主任叫走了。” 　　“什么？”童淼有些紧张。 　　姜谣抽空伸出手捏了捏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哎哟你担心什么啊，谁有事儿司湛也不会有事的，也不看看他爸是谁。” 　　语文课结束的很快，普遍没有人听，童淼原本不是溜号的学生，但这一节课，似乎什么都没想，却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刚下课的时候，姜谣就抓着题跑了，马尾辫一翘一翘，带着无往而不胜的冲劲儿。 　　童淼忍着腹痛，也慢慢的走到了班级门口，四处张望着。 　　怎么还没有回来呢，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他呢。 　　手机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妈妈。 　　“喂？”童淼有些难以置信，妈妈一般是不会在上学期间给她打电话的。 　　“哝哝啊，你们同龄人可能更好沟通，你去跟阿湛说......” 　　童淼静静的听着。 　　“你就别护着那小子了，我来说！”司启山有些气急败坏的夺过了电话，强压着怒火道，“哝哝，司湛为什么毁坏学校公物，欺凌同学？” 　　童淼的手一抖，一颗心揪了起来。 　　毁坏公物是真的，欺凌同学？ 　　她垂下了眼睛，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唇角，比起一向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司启山，她或许更能理解普通人心里的弯弯绕绕。 　　孙主任这是故意将事情说的严重一点，想让司家多多补偿学校。 　　她的手指不由得攥紧了手机，眼中带着一丝，连现在的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神情，慢吞吞道：“叔叔，都怪我。” 　　童美君愣了愣，有些心急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不是阿湛说看同学不顺眼么？” 　　原来他是这么说的。 　　童淼背靠着墙，望着教学楼中央的大天景，头一次看盛华的天景，竟然觉得有些高不胜寒。 　　她小声含糊道：“司湛是怕我受欺负，误会了，他是很负责的哥哥呢。” 　　司启山顿了顿，似乎情绪也缓和了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做的没有错，他的确应该照顾你。” 　　司启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司湛有多么张狂不羁他不是不清楚，他以前还担心过司湛欺负童淼，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对？ 　　童美君小心翼翼的问道：“哝哝，那你没事吧？” 　　童淼缓缓蹲下身子，手掌紧紧捂住肚子，额头上的细汗打湿了刘海，司湛宽大的衣服将她包裹的严丝合缝，像密不透风的墙。 　　“我当然没事啊。” 　　- 　　季渃丞的办公室里，姜谣把题怼到季渃丞面前，蛮横道：“都要上课了，老师你得快给我讲。” 　　站在门口的某个实习老师局促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那晚餐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说。” 　　姜谣歪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季渃丞桌面上的一盒价格不菲的巧克力。 　　“老师，晚上你不是要给我补课呢么？” 　　她盯着季渃丞的眼睛，目光灼灼。 　　季渃丞抬眼跟她对视，漆黑的瞳仁不怒自威，棱角分明的下颚不露声色的动了动。 　　他随手摘掉了金丝眼镜，靠在椅背上，轻轻一笑，嗓音缓慢悦耳：“对，我才想起来，抱歉夏老师。” 　　女老师显然有些失落，但是怎么也不能耽误季渃丞的工作，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望了季渃丞好看的侧脸：“那...改天吧。” 　　门从外面被带上，季渃丞揉了揉眉心，冷淡道：“你这不是高考题型。” 　　姜谣固执的拽下他的手，强迫他看自己的眼睛：“那你会不会做？” 　　季渃丞向后靠了靠，跟姜谣拉开距离，坦诚道：“需要一些时间。” 　　姜谣盯着他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惊艳：“可我马上就要上课了。” 　　季渃丞站起身来，避开姜谣的目光，疏离的退远了些，无奈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呢姜谣。” 　　姜谣靠着他的桌子，既大胆又堂而皇之道：“你抱我一下，我就不问了。” 　　季渃丞似是有些愠怒，白皙的颈间凸起青筋：“胡闹！” 　　毫不客气的呵斥。 　　他能理解青春期的学生对他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姜谣这种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姜谣鼓着脸，眼睛瞪得很大，眼尾微微上挑着：“你难道喜欢刚才那样的，她比我还漂亮么？” 　　少女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生怕自己小心看护的奶酪被别人抢走。 　　季渃丞叹了一口气，双手掐着腰，恨不得把姜谣给扔出去：“那也是老师，你尊重一点。” 　　姜谣才不管这些，她气鼓鼓的踹了下桌子，嘟嘟囔囔：“你还收她的巧克力，尊重个屁！我让你收！” 　　她一把拽过巧克力的盒子，蛮横的暴力拆开，也不管是不是咯疼了自己的手指，抓起巧克力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她嘴唇小巧，艳红艳红的，一次只能吞下去一块，巧克力融化后，酱汁弄得满嘴都是。 　　涩涩的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漾开，但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幸福，反倒是满心酸味。 　　一边粗鲁的吞着，一边还激红了眼角，眼泪可怜巴巴的在当中坠着，像是巧克力欺负她似的。 　　一盒巧克力不算多，一分钟就被她强塞进去，嘴巴被撑的鼓鼓囊囊，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叨咕着：“我揍不让你次！” 　　季渃丞双手环抱着胸，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爸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礼物。” 　　姜谣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她狠狠的吞咽了一下，有些呆滞的眨了眨眼睛，喏喏道：“季...季校长？” 　　作者有话要说：　　姜谣：司湛你学学我。 　　司湛：怕有人说我耍流氓。 第13章 　　再次看到司湛，是在教学楼大厅的圆柱子那里。 　　司湛手插着兜，校服衬衫被风吹得一鼓一鼓，他脸色不怎么好，薄唇抿着，一语不发。 　　童淼刚想过去，这才发现他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郝梦溪被柱子挡着，她没有注意到。 　　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说话了。 　　童淼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眼睛别开他们，向大门外看。 　　稀稀拉拉有同学进出，但并不算吵，她们这节是体育课，童淼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去上课。 　　方才在教室里，体育委员在名册上给她记下事假，她微微扫了一眼，司湛那里也写了事假，而几个宁愿学习也不去上体育课的女孩子，则被记了缺勤。 　　他还真是霸道啊，谁都不愿意惹他。 　　她正胡乱想着，突然听郝梦溪大声道：“我真没有骗你！陈凯啸真说了找人堵你！” 　　童淼蓦然一怔，被拉回了思绪。 　　这件事啊。 　　亏她还一直担心到现在，原来已经有人告诉他了。 　　她想转身回去，却听司湛玩世不恭道：“群战多没意思啊，立军令状呗。” 　　盛华算是个贵族学校，学校里面的富贵官商很多，谁家里都有点人脉，从小嚣张到大的‘棍’也不在少数，冲突时常有，但是搅和到两个家庭的争端就没意思了。 　　所以军令状在学生里算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对一，什么PK的方法自己定，但是为了短平快，大多数人选择直接动手，谁被打成什么样也不许找对方麻烦，活该任倒霉。 　　每次有军令状传出来，没有不在医院收尾的，所以学校严令禁止这种行为，惩罚力度也相当大。 　　童淼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已经消停了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怎么能这么浑，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早点告诉家长和老师么？ 　　郝梦溪舔了舔唇，有些焦急道：“你别不当回事儿，他可不想跟你玩军令状，搞不好要无条件退学的。“ 　　司湛嗤笑一声，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我是你男朋友还是陈凯啸是你男朋友啊，本末倒置了吧。” 　　郝梦溪咬了咬牙，眼睛泛着红去扯司湛的袖子：“你知道我心里喜欢的是你，我不想你和他打架受伤。”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司湛点了根水果烟，淡淡喷出了点雾气，把他的脸笼罩的有些模糊。 　　他挑了挑眉，内双的眼皮折叠在一起，目光锐利了些，继而一字一顿道：“醒醒，你配让我跟别人打架么？” 　　他的声音有点冷，还微微有些嘲讽的意味，毫不留情面。 　　童淼忍不住转回了头，司湛站的离她不远，饶是这件事都是郝梦溪惹出来的，她也觉得他说的话太过分了。 　　女生都有点脾气，郝梦溪也不例外，她对司湛已经够低声下气了，但司湛冷淡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你真以为谁都打不过你么，陈凯啸可找了校外混社会的。”她强硬的警告道，然后深深看了司湛一眼，转头就走。 　　司湛烟还没有抽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他好像抽不惯，拿出来看了看，才勉强又塞在嘴里。 　　童淼默默的往回走，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混社会的，大概很吓人吧，要不要提前告诉司叔叔，给司湛派几个保镖什么的。 　　她微微凝着眉，秀气的小脸皱成一团。 　　司湛不会觉得她多事吧？ 　　正走着，马尾辫突然被人拽住，童淼猝不及防的一仰头，惊叫一声。 　　拽住的手很快就松开了，她揉揉脑袋，怨念的转回头。 　　司湛双手搭在腰间，烟已经掐了，一张口，浓浓的橘子味。 　　清淡了不少，只有一股水果香，烟味儿几乎快没了。 　　“你故意偷听我说话。”笃定的语气。 　　童淼悄悄后退一步，慢吞吞道：“我没有。” 　　嘶。 　　司湛突然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软绵绵的，微微带点尖，托着有些婴儿肥的两颊，捏着手感很好：“会骗人了，嗯？” 　　这语气这动作，有些过于暧昧了，还有他结尾那句上扬的带些威胁的“嗯”。 　　童淼不由自主的有些燥热，她歪过头，躲过司湛的手指，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下巴。 　　“我是去超市，路过而已。” 　　司湛单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不让她过去，有些霸道不讲理道：“买什么了，给我尝尝。” 　　童淼有点怕他，也不知道胡乱扯的谎能不能蒙混过关，但还是佯装镇定的仰起头：“我都吃完了。” 　　司湛的嗓子眼儿里发出低笑。 　　小卷毛强撑着胡说八道的样子也挺可爱，眼神一直躲闪着，还偏要仰起头，假装很有底气的样子。 　　他低下头，凑近童淼的下巴，眼睛微微低垂，盯着淡红色小巧精致的嘴唇，揶揄道“你这是暗示我到你嘴里尝呢？” 　　他还真想尝尝，柔软的水润的嘴唇，是不是像橡皮糖一样可口。 　　童淼骤然睁大了眼睛，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她用手推司湛的胸膛，磕磕巴巴道：“你再胡闹...我要告诉司叔叔了！” 　　她已经很大力推了，可司湛站的很稳，胸膛也很硬，纹丝不动的。 　　司湛“呵”了一下，收敛起有些露骨的眼神，淡淡道：“那你今天晚上就可以告了，我爸让我带你去吃饭。” 　　美其名曰家庭聚餐，明明还没组成家庭呢，只是谈恋爱而已。 　　他看了一眼有点儿怕他还要强装冷静的童淼，低低的“操”了一声。 　　“我知道了。”她还是有些羞愤，颇有些怨念的瞪着司湛。 　　那句玩笑也太过分了，即便他们不是未来的兄妹关系，普通的男同学也不该这么说话。 　　“嗳，晚上你就穿着我的外套去怎么样。”司湛戏弄她，看她裹在外套里小小的样子，莫名可爱。 　　童淼穿习惯了，刚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司湛一提，她赶紧扯开了外套的拉链，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我...已经好了，外套洗过之后还你吧。” 　　反正她是不会穿了。 　　每次受他一点好处，都要被变本加厉的欺负回来。 　　司湛的眼神暗了暗，一把把外套拽过来，手指不小心擦过童淼光洁的手臂，温热光滑的触感，像奶豆腐似的。 　　“你不穿我穿。”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有些淡淡的护肤乳的香气。 　　真他妈好闻。 　　作者有话要说：　　姜谣：你还不是跟我学了！ 　　司湛：没你流氓。 　　童淼&季渃丞：...... 第14章 　　黄昏的天空很特别，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月亮已经淡薄的挂在了天上。 　　童淼收拾起书包，对姜谣道：“我今天要去看妈妈，就不和你一起走啦。” 　　姜谣摆了摆手，把水杯放下：“没事没事。” 　　童淼蹙眉：“你好像喝了很多水，怎么啦？” 　　姜谣有些不自然的吞咽一下，活泛的眼神微微低垂了些：“吃...太腻了。” 　　童淼不明所以，还是默默的点点头。 　　走出教室门的时候，那个被暴力强拆的桌子还孤零零的摆在门边，童淼看了一眼，也知道司湛用了多大的力气，莫名有点可怜徐茂田。 　　校门两旁的银桂香的很浓郁，童淼喜欢这个味道，她一边轻嗅着，一边查手里的零钱。 　　从盛华坐到市中心，大概要六元钱吧。 　　正想着，一辆银色的汽车骤然停在了她身边，急促的刹车声吓了她一跳。 　　车窗摇下来，司湛单手拄着窗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副驾，酷酷道：“上车。” 　　童淼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动。 　　来来往往的同学难免投来一些目光，毕竟能把车停在学校里面的，可不是一般人。 　　司湛眯着眼盯着规规矩矩站在原地的童淼，不厌其烦道：“上来啊。” 　　童淼绷着脸，细嫩的嗓音一本正经的问道：“司湛，你年龄都没到，哪儿来的驾照？” 　　司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似的挑了挑眉，看童淼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他轻轻勾起唇，低声嗤笑，眼尾的双眼皮微折。 　　他们几个哥们儿在初中就摸车了，高中都会赛车了，平时开上路也不是事，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童淼，眼神深深的，被夕霞映的有点儿淡红色的光晕。 　　“那你想怎么办呢？” 　　车是司启山给他的生日礼物，司湛逆反，一直没有碰司启山送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反倒总爱摸，偏偏有人不爱坐。 　　童淼认真的伸出手，柔软白皙的掌心里躺着几枚硬币，她的指肚是圆润的嫩红色，异常漂亮好看。 　　司湛没看钱，光顾着数她一圈圈的指纹。 　　“我请你坐地铁吧。”童淼摇了摇手，想把钱递给他。 　　司湛的嘴角颤了颤，有多少年了，他都没坐过地铁，小时候是司机接送，长大了就自己开车，后来父母离婚，两人争着抢着补偿他，拼命想把他争到手。 　　“喂，你没开玩笑吧。”他盯着她，妄图看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童淼这才恍然，司湛是不喜欢坐地铁的，他们俩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她认为太自然的事情，在司湛眼中却是节省的难以理解。 　　还是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啊。 　　童淼默了默，有些尴尬的蜷起了手指，想要缩回去。 　　拳头却蓦然被人紧紧攥住，很宽大的手掌，能把她的拳头整个包裹起来。 　　司湛讳莫如深，将她的手掰开，将掌心里的硬币接过来，淡淡道：“不是要请我么。” 　　夕阳又坠了几分，天空一片晴白，地上散落的桂花瓣打着旋，他的指尖轻轻勾住她的，一闪而过。 　　童淼有一丝恍然。 　　地铁站人很多，正赶上高峰期，连进站都要排队，车门口更是挤挤攘攘的，把出路都给堵死了。 　　司湛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车开来之后，两人几乎是被后面人硬生生挤上车的。 　　童淼娇小的身影缩在人群里面，她的背靠着司湛的胸膛，严丝合缝，动弹都动弹不了。 　　脸颊有些热。 　　每次坐地铁最尴尬的就是这种情况了，甚至都能感觉到别人的体温。 　　司湛单手抓着栏杆，低头看着童淼绷直的僵硬的背，她漂亮的蝴蝶骨露出模糊的形状，奶白色的脖颈上垂着几根凌乱的发丝。 　　他幽幽道：“地铁也挺好。” 　　童淼认真回答他：“恩，很便宜。” 　　啧。 　　谁说便宜的事了。 　　下一站下去了不少人换乘，门口的位置总算宽松些了，童淼赶紧向前一步，跟司湛拉开距离。 　　清凉凉的风吹过后背，带走了不少来自他的温度，童淼轻轻呼出一口气。 　　司湛觉得有些遗憾，却也没动，裤子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耳边的蓝牙耳机。 　　陈冬紧张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哥，你在哪儿呢？” 　　童淼跟他拉开距离后，司湛莫名有些烦躁，说话也很简短：“地铁。” 　　陈冬顿了顿，有些质疑道：“啥玩意？” 　　司湛手指停在耳机上，下一秒就准备按掉：“有话快说，地铁太吵。” 　　陈冬被呛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的事儿好像比司湛坐地铁更重要一些，这才道：“刚我看几个高三的在班门口晃悠，陈凯啸身边的，估计想堵你没堵到。” 　　司湛有些厌烦道:“那废物的事儿以后少跟我说，挂了。” 　　童淼在前面听着，从车门玻璃的倒影里，可以看到司湛皱着眉头的样子，其实他真的挺帅的，也不怪郝梦溪纠缠不休。 　　她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大腿上被人撞了一下。 　　她微微咬着嘴唇，向后退了退。 　　又被撞了一下，可明明地铁没有变速。 　　很快，她觉得那好像是人的手指，在轻轻点着她的校服裙，还一直下滑妄图摸她的皮肤。 　　她一抬眼，面前站着的是个比她高大的，有些虚胖的男人，微微有些酒气，脖子后面还冒着汗，手很奇怪的背在身后，童淼退一点，他就跟着凑近一点。 　　像吞了苍蝇那么恶心的感觉瞬间从心里涌起来。 　　尤其是隔着校服裙的那种触感，难受的她牙齿都在颤抖。 　　她不住的躲闪着，小心的缩着自己的双腿，额间冒了汗。 　　可那只手犹如跗骨之蛆，竟然张狂的抓她的裙角，想往里面探。 　　司湛察觉出童淼不住的后退，已经又退到他胸口，他还有点意外。 　　再一抬眼，却发现童淼的侧脸白的吓人，浑身僵硬的不正常。 　　“司湛......” 　　她小声叫他的名字，脆弱的带着颤音，对头一次遇见的事故茫然无措，她的手指冰凉，死死的抓住司湛的胳膊。 　　那只手还堂而皇之的朝后伸着，直至伸到司湛身前。 　　平静不过半刻，司湛抬起眼。 　　“我操你妈！” 　　童淼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到了后面，然后她看到司湛举起拳头朝那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浑身的戾气冷冽的吓人，他骨节发白，小臂上的肌肉凸起，一拳将那人打到了车门，头狠狠的撞到车门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靠！”那人一咕噜身转了回来，贼兮兮的眼睛有些心虚，但一看是个高中生，顿时又放心了。 　　还是小孩呢。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散开，不明所以。 　　司湛眼中带着寒光，瞳孔微缩，下颚绷的死死的，额头上黛青色的筋脉显了出来。 　　“哪只手碰的？”他语气很冷，气压很低，像是爆发前的宁静，莫名有些骇人。 　　那人一瞪眼，抵赖道：“你有病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司湛勾唇一笑，幽幽道：“不说是吧。” 　　他抬腿一脚，正踹到那人肥硕的肚子上，用的力气之大，让在场的人清楚的听到嘭的一声。 　　那人立刻捂着肚子跪了下去，满头冷汗。 　　可司湛并不给人时间喘息，他用膝盖抵住那人的腰，神色一凛，硬生生的抓起那人的手，朝背后折去。 　　清晰的咔吧一声，伴随着那人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竟然一下就把人的胳膊给卸了下来。 　　一下还没完，他又如法炮制，折断了那人另一根手，然后像踹废物一般，趁着车门一开，将那人踹出门去。 　　巨大的一坨滚出地铁门，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那人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喘着粗气眼神惊恐的看着司湛。 　　这人下手之狠，像是完全不考虑后果一般。 　　“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废了你。” 　　司湛的手插在校服兜里，脸色冰冷，他右臂上也有一条那人挣扎时抓伤的红痕，但他根本毫不在意，就像疼痛不在他身上一般。 　　“司湛......” 　　童淼盯着他的手臂，有些破皮，一丝血线顺着伤口流向手背，刺痛了她的眼睛。 　　但她只能小声的叫他的名字，她彻底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总算理解高三那两个人为什么怕司湛，司湛动起手来，是真的不计后果，也不要命。 　　司湛回头望她，戾气慢慢的收敛起来。 　　小卷毛迷茫的杏眼里微微有些泛湿，纤长的睫毛轻颤着，脆弱的眼神盯着他的手臂，让人想狠狠揉在怀里，好好抚慰。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有些僵硬的抬起手，手掌摸了摸蓬松的柔软的卷发，声音放的很轻：“嗳，别怕。” 第15章 　　刚出了地铁，原本晴好的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细的像绒毛，能安静的挂在睫毛上。 　　童淼还没有从刚刚的事件中恢复过来，那人恶心的手，蛮横的脸，让她一直反胃着。 　　但是更多的，她想起的是司湛的样子，干净利落的手段，绷紧的肌肉线条，冷峻的脸色，还有那一条已经凝固的血痕。 　　童淼垂下眼，心里默默保证，要记得司湛的好，以后一定要尽心竭力的帮助司湛学习，考上清华北大。 　　“喂，用不用雨衣？” 　　司湛在她身后走着，皱了皱眉，温度有点降下来了，她还穿着光小腿的裙子。 　　“不用的，我没有那么娇气。”童淼随意回道。 　　切。 　　白白嫩嫩的，还只喝热水，碰到个变态吓的泪眼汪汪，半天都魂不守舍，谁说不娇气。 　　香舍区是中心商业区，阑市出名的购物约会圣地，他们订的餐厅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面，两人压马路走着，为了避嫌，童淼刻意跟司湛隔着一米的距离。 　　司湛手插着兜，慢悠悠的跟着。 　　“帅哥，给小姑娘买束花吧，玫瑰和百合都有。” 　　一个穿布衫的老太太凑上来，手里拎着一个水桶，桶里面插满了清香四溢的花朵。 　　司湛被拦住了，童淼也走不了了。 　　她尴尬的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不是......” 　　发红的鼻头微微皱着，一双漆黑水润的眼中带着些懊恼。 　　明明已经离得不近了，为什么还会被误会？ 　　老太太纠缠不休，苦口婆心的拉住童淼：“小姑娘，花不值几个钱，女孩子不能总想着给男人省钱的，不给你花就给别人花去了！” 　　司湛在一旁勾唇笑，也不答话，就看着童淼手足无措的窘迫样。 　　他甚至还漫不经心的点了根烟，又是浓浓的橘子味儿。 　　烟丝喷在水雾里，瞬间被盖了下去。 　　童淼瞥了他一眼，默默后退了一步：“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 　　也不知道这两个字为什么这么拗口，说出来都让人觉得难堪，尤其是，某人还一副满不在乎看热闹的样子。 　　老太太一愣，又冲着司湛道：“男孩子还没表白吧，快点快点，姑娘哪有不喜欢花的，看你穿的这么好，还省几个花钱。” 　　她拎起水桶，拼命把桶往司湛面前举着，玫瑰的香气甚至冲散了那股水果味儿。 　　司湛瞥了一眼盛放的花束。 　　这些矫情的东西，他以前一向看不上，有女生暗示他，他也从来不屑一顾。 　　今天却觉得，她能拿着束花也挺好，女孩子就是应该配花的。 　　“小卷毛，你要我给你花钱么？”低沉的嗓音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浓郁，尾音一挑，颇有些意味不明。 　　老太太赶紧从桶里抽出一大把玫瑰：“玫瑰好，十一朵一生一世！” 　　童淼抿着唇，小脸不由得绷起来，知道司湛又想拿她打趣。 　　每次她想感激他的时候，司湛偏要捉弄她。 　　老太太穷追不舍，硬是要把花塞在童淼的怀里，还不住的劝她不要给男朋友省钱。 　　童淼涨红着脸，尴尬的无以复加，最后干脆一咬牙，羞愤道：“哥哥你别闹了！” 　　这下不仅老太太愣了，连司湛都愣了。 　　老太太僵硬的举着花，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半晌，年龄差不多，长得都挺俊，怕是真兄妹。 　　她这才丧气的收回花，匆匆朝下一个目标走去。 　　司湛半晌才说话，香烟被他掐在垃圾桶里，橘子味冲淡了许多。 　　“你叫我什么？”他问，眼神变得深沉又复杂。 　　童淼错开他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小白鞋，赌气道：“我故意的。” 　　才不是想叫你哥哥。 　　司湛走过来，单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潮湿的手指摩擦她被雨水打湿的侧脸。 　　他双眼微眯，嗓音沙哑轻缓，带着燥欲和警告：“小卷毛，别随便叫男人哥哥。” 　　- 　　豪华包间里面，司启山坐在正位，脸上挂着一丝不悦。 　　童美君安抚似的抓着他的手，频频冲他使眼色。 　　童淼垂着头乖巧的坐在一边，时不时偷眼看看司湛。 　　司湛倒是漫不经心的翘着腿，身上带着夜雨的凉意。 　　“说完了么？” 　　他像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有些嘲弄的反问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打着你老子的名号横行霸道！再有一次，你就是被退学我也不管你，跟你妈出国吧！” 　　童美君轻推他一下：“还不是为了保护哝哝，别说了，孩子都饿了。” 　　司启山斥责完了，也知道不全怪司湛，他语气微微放缓：“越是受人瞩目就越要谨言慎行，冲动办不成大事。” 　　司湛嗤笑一声，懒洋洋的端起红酒，一仰头，含了进去。 　　微涩微苦，但余味甘甜。 　　司启山一愣：“你这胳膊怎么回事？又跟人打架了？” 　　凝结的血痕更是明显，弯弯曲曲的一条，贴在紧绷的手臂上。 　　童淼微微抬头，轻软道：“我们在地铁上......” 　　“不小心划的。”司湛打断她的话。 　　童淼瞬间禁了声，静默的看着司湛，司湛没有对上她的目光。 　　好像跟家长们在一起，他对她都冷漠了许多。 　　为什么他做的对的事情都不愿意让司叔叔知道呢，为什么宁可让亲人误会他，也不想解释一下呢？ 　　“司湛帮我，帮我赶走流氓，受了伤。”她突然看着司启山，固执的说道。 　　司湛懊恼的“靠”了一声，嘀咕道：“说的像我被人打了似的。” 　　“哎哟。”童美君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司湛的胳膊，赶紧推推童淼：“快去大堂找点碘酒，给哥哥擦擦。” 　　童美君不经意的说，童淼心里却是一颤。 　　司湛手指的力度和沙哑的语气还清晰的留在记忆里。 　　他说，别随便叫男人哥哥。 　　她的脸侧慢慢升温，有些羞愤的瞄了司湛一眼。 　　司湛总算勾了勾唇，半眯着眼，揶揄的盯着她。 　　贝齿轻轻咬了咬腮肉，她缩回目光，慢慢离开座位，推门出去。 　　童美君舒心的笑了：“他们俩相处的很好呢。” 　　司启山看了看儿子的脸色，皱着眉头道：“啊，是啊。” 第16章 　　周末童淼没有回司湛的公寓，她在市中心的老房子取了几本参考书和笔记。 　　笔记的纸边压得整整齐齐，封面上微微有些浮尘。 　　她轻轻用手拍了拍，满意的呼了一口气。 　　既然要帮司湛的文化课，总要像个样子。 　　周一一大早，司启山就派司机开车送她上学，童淼最初很不习惯，但还是默默接受了。 　　如果妈妈最终要和司叔叔在一起，她就得适应他们的生活。 　　早自习的时候，司湛还没来，她就把笔记塞在抽屉里，拿出单词书认认真真的背单词。 　　她记忆力不错，背过的单词几乎不怎么忘，但不知道为什么，英语水平一直提高不上来。 　　姜谣拄着下巴看着她：“喵喵，你写字好工整啊，草稿纸上也这么干净。” 　　童淼见班主任的目光没有望过来，也轻轻俯下身，趴在姜谣耳边软绵绵的问：“比季老师的字好看么？” 　　姜谣顿时支起了身子，脸颊有点发红，喃喃道：“不是吧，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童淼的眼睛弯了弯，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然后低下头，继续背单词。 　　一说起季渃丞，姜谣又开始走神，她发怔了半晌，才拍拍童淼的手臂：“哎，季渃丞现在辅导竞赛集训呢，你陪我去参加怎么样？” 　　童淼手中的笔一顿，听到竞赛两个字，她的眼睛微微垂了垂，喏喏道：“为下月的全市比赛么？” 　　姜谣点点头：“对啊，听说表现好的能获得清华北大冬令营资格，而且学校争取领军计划呢，成功之后可以再推荐两个一本线录取，这个比赛听说很重要。” 　　童淼怔了怔，自言自语道：“是么。” 　　她好像从无数人的耳中听到过，这个比赛有多重要。 　　“嗳喵喵，你理科那么强，又做了好多竞赛题，为什么不参加一下呢？”姜谣有点儿疑惑。 　　阳光透过她发丝的缝隙，投在童淼的侧脸上，白嫩的好像会发光，让人禁不住想捏一捏。 　　童淼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正巧班主任拍了拍手，语气冷淡道：“好了别嘀咕了，课代表收作业，准备上课！” 　　姜谣才撇了撇嘴，缩回身子开始翻作业。 　　各科课代表纷纷起身，有些疲倦的拽出卷子，一个个敲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 　　“哎醒醒，交作业了。” 　　“我靠别抄了，我还得交呢。” 　　“最后最后，我再写两笔！” 　　... 　　童淼的笔握在手里，笔尖抵着草稿纸，墨水微微渗了出去，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圈。 　　你为什么不参加呢？ 　　姜谣的话好像被录进了她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放。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缩起来，指甲捏的掌心有点疼。 　　如果不出意外，她是一定会参加的吧，代表市一中参加，带着全校老师的期许，把那个领军计划的名额夺回来。 　　毕竟今年夏天，她才获得生物学国赛的第一名，也正是因为这个成绩，让清华投来了橄榄枝。 　　那些天，校长和主任把她锁在办公室里面，不答应就不放她走，说是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为校争光了。 　　可他们不知道，在出成绩之前，她就已经几天无法睡觉，浑身难受的在床上打滚。 　　童美君紧张的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却没有什么毛病，直到去看了司启山联系的国外心理医生。 　　‘天才恐惧症’这个陌生的名词才莽莽撞撞的闯入她的生活。 　　老专家说，患病的人因为家庭或环境的影响，过分在意某种结果，导致了身体激素分泌失衡，无法承受压力。 　　这种病往往出现在公认的天才身上，他们觉得自己只能往前走，没有回头路。 　　复查那天的阳光是嫩黄色，温度也很舒服，红糖水柔和甘甜，鱼缸里的金鱼吐着泡泡。 　　国赛成绩公布，她的名字明晃晃的摆在第一的位置。 　　所有的压力荡然无存，她就像重新活了过来，连眼睛都有了神采。 　　老专家慈眉善目的拍着她的肩膀，温柔的问：“你还记得...是什么感觉么？” 　　童淼松弛的脊背情不自禁的一抖，像是又回忆起了那几天的经历。 　　她舔了舔苍白的嘴唇，睁着水润的杏眼，有些迷茫无助的喏喏道：“像牙疼。” 　　很疼很疼，蔓延到全身每个细胞，你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但你也知道，在此之前，没人可以拯救你。 　　- 　　“童淼？交作业了。”周雅茹举着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童淼抬起眼看了看她的怀里，这才如梦方醒的从书包里翻出作业，递给周雅茹。 　　周雅茹低头看了一眼，选择题最后一道难题，她没填上，但是童淼填上了。 　　她觉得，童淼应该不是蒙的。 　　“那个...学校的综合竞赛，你会报名么？”周雅茹眼神有些闪烁，紧张的抓着手里的卷子，舔了舔干涩的唇。 　　她有在市一中上学的朋友，旁敲侧击过后，才知道童淼在市一中的成绩有多么‘变态’。 　　童淼小心的摇摇头，额前的碎发垂在细长的睫毛上，糯糯道：“我不参加。” 　　周雅茹长出一口气，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轻松道：“我多买了一瓶冰镇气泡水，看你挺困的，给你喝吧。” 　　“啊？” 　　童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周雅茹已经小跑回去，给她取来了。 　　“谢谢，但是......”她微微皱着鼻子，有些犹豫。 　　“别推辞了，你刚转过来，咱俩还没好好说过话，等有时间我请你去我家玩。”周雅茹笑眯眯的放在了童淼的桌面上。 　　童淼不忍心拒绝了，她摸了摸带着水汽的玻璃杯壁，手指被凉的微微一缩。 　　“那我中午请你吃食堂吧。” 　　“没关系啦，其实......” 　　教室门被人蛮横的推开，突兀的响声打断了周雅茹的话，倦怠的同学们也都纷纷抬眼，朝门口望去。 　　班主任没好气道：“迟到还这么大声，你给谁听的！” 　　司湛扫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单手拎着书包，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他脸色不是太好，好像没有怎么睡，眼睛里微微有些血丝。 　　额前碎发也有些凌乱，像是洗过后用毛巾匆匆一擦，即便这样，仍然有女生不住的偷眼看他。 　　童淼扬起下巴望了望，很快收回目光。 　　她小心的将笔帽扣上，把晕染的那张纸扯下来，垫在玻璃杯下面。 　　否则桌布要沾湿了。 　　司湛懒洋洋的插着兜，路过童淼的桌前，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扫到深绿色的玻璃瓶，微微眯了眯。 　　“冰水，送我吧。” 　　他嗓音放的很低，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随手抽走了气泡水，单手拧开盖子，仰着脖子狠狠的喝了几口。 　　喉结轻轻滚动，冰凉微辣的液体滑进食道，对没有进食过的胃有些刺激。 　　陈露楠转回头对陈冬道：“司湛太过分了吧，怎么抢女生的东西啊。” 　　陈冬乐呵呵道：“你管那么多。” 　　陈露楠默默望着司湛的身影，自言自语道：“看来司湛真不喜欢乖乖女这种啊。” 第17章 　　“湛哥，实验室老师说你机器人配件邮到了。”学生会生活部的卢炳轩敲了敲三班的门，朝最后一排的司湛望去。 　　司湛从桌子上爬起来，勉强睁开眼睛，烦躁的点了点头。 　　陈冬趴在他身边，小声道：“哥你昨天晚上真赶一晚上代码啊？” 　　司湛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然等你写？” 　　陈冬嘿嘿一笑：“我哪有您写得好啊，那一会儿放学去实验室拼接一下？” 　　司湛换了个胳膊枕着，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又趴着睡了过去。 　　“这水我帮你扔了还是还给咱妹妹？”陈冬拎着瓶子口，在手里把玩着。 　　他知道司湛不喜欢喝带气的，所以这瓶水都在桌子上摆一天了。 　　前排的陈露楠突然直起背，微微向后靠了过来，但手下不停，在卷子上刷刷写着字。 　　司湛困得要死，脑子已经不转了，嘟嘟囔囔道：“扔了，她不喝凉水。” 　　啧啧。 　　陈冬撇了撇嘴，谁他妈能想到，有一天性冷淡的司湛也能活的跟偶像剧男主似的。 　　但你犯苏也得分个对象啊，那可是你未来妹妹啊！ 　　他可不认为司湛是破天荒想做个好哥哥了，以前没见司湛对哪个女生这么用心过。 　　咦？ 　　陈冬琢磨了一下，好像以前......身边就没有童淼这个类型的啊！ 　　悦耳的下课音乐响了起来，英语老师拎着课本就走。 　　反正睡倒一片的架势他也习惯了，而且说实话，三班这帮孩子托福雅思都逼近满分，高考英语学起来也很轻松。 　　姜谣嘟着嘴，轻轻的摇童淼的手臂：“去嘛去嘛，你就帮帮我嘛。” 　　童淼拗不过她，只得微微点头：“好吧，不过我需要做什么？” 　　姜谣思索了半晌，有些忿忿道：“季渃丞喜欢提问，要是讲过的答不上来，他一点情面都不留。” 　　童淼恍然，看着姜谣一副要吐槽但又有些甜蜜的样子，她趴在桌子上，抬起杏眼，看姜谣的脸：“暗恋是什么感觉啊？” 　　姜谣怔了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嘟囔道：“我是暗恋么？我都快向全天下宣布了好不好。” 　　童淼被堵了一下，默默在心里赞同，她就永远不可能像姜谣这样，但是...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两人收拾好东西，去一楼的大报告厅。 　　季渃丞的辅导要提前去占座，不然一定连台阶都剩不下。 　　姜谣这种平时课都不怎么听的人，执意奔着离讲台最近的座位跑去。 　　童淼没有她跑的快，看姜谣已经把座位占上了，这才慢吞吞的下楼梯。 　　报告厅的冷气开的很大，她微微有点冷，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那件外套。 　　啊...... 　　她摇了摇头，想把外套的影子甩出脑中。 　　半晌，她有些自暴自弃的鼓了鼓脸，伸手拽掉了头绳，让长发披下来，盖住纤细的脖颈。 　　蓬松微卷的长发将她的后背遮的严严实实，顿时暖和了些。 　　姜谣揉了揉她的发根，感叹道：“真像我的SD娃娃似的。” 　　这时候，大批的人已经涌了进来，偌大的报告厅很快被人坐满。 　　季渃丞提前一分钟才拿着书走进来。 　　他穿了个白色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紧身长裤，腰间系着Givenchy的腰带。 　　走上讲台，衬衫紧贴着他的背，隐约能看到结实有力的脊骨的形状。 　　他低头看了看书，随意的单手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像是有些热。 　　姜谣盯着他的动作狠狠的咽了口口水。 　　有个穿着连衣裙的女生兴奋的跑上讲台，站在季渃丞身边，紧张的揉了揉手：“老师，我叫莫悠悠，我哥哥是莫夜，你大学同学。” 　　季渃丞早已经拿到了国外的博士学位，大学似乎已经过去好久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冷淡的看着她：“恩，你有什么事么？” 　　莫悠悠甜甜的笑着：“我哥总说，你要是去搞研究他们就没戏了，我以前就一直崇拜您，能跟我合个影么？” 　　少女仰慕的神情昭然若揭，季渃丞还没表态。 　　前排的桌子被人猛的砸了一下，整个教室都听得到。 　　“喂！你不上课我们还要上课呢。” 　　姜谣冷着脸，桃花眼微挑，眼中带着浓浓警告的意味。 　　童淼再次感叹了下姜谣从痴迷到冷冽的一秒变脸，也毫不怀疑，那个女生要是不下去，姜谣就要去打人了。 　　季渃丞歪过头淡淡扫了她一眼，将莫悠悠晾在一边，冲着讲台上的话筒道：“今天来的人很多，但是参加竞赛的只有两支队伍，十个名额，觉得自己水平不够的人可以回去了，别浪费学校的资源。” 　　他指莫悠悠，也指姜谣。 　　他心里很清楚，她们是干什么来的。 　　莫悠悠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她有些不舍的看了季渃丞一眼，默默的拿着手机下去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但是没有人动。 　　季渃丞勾唇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既然决定要参加竞赛，高中物理肯定都预习过了，我出一道题，做不上来的恕我直言，没有必要留在这了。” 　　底下一片唏嘘，就连童淼也微微有些紧张，果然像姜谣说的，季老师都不给人留情面的。 　　姜谣嘟了嘟嘴，她也知道季渃丞是什么意思，她还看到了季渃丞暗示的目光。 　　但那又怎么样，她要是知难而退，早八百年就不缠着季渃丞了。 　　季渃丞转回身，飞快的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 　　即便速度很快，他的板书也不潦草，为了让学生看清楚，也刻意没有勾连。 　　大家都默默拿出草稿纸，争分夺秒的验算着。 　　“五分钟时间，不会做的，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季渃丞靠在讲台旁，环抱着胸，低头扫姜谣的草稿纸。 　　姜谣拄着下巴晃着笔，樱红的唇微微翘着，眉头紧皱。 　　“喵喵？”她轻轻碰了碰童淼的胳膊，小声叫道。 　　“嗯，先用给的质量算力矩，公式你知道吧？” 　　童淼虽然问了，但已经扯了一张便利贴，把所有需要的公式给姜谣抄了一份。 　　“然后用第二个公式算安培力，注意受力分析。” 　　“磁通量是第三个公式，电动势是第四个，然后......” 　　姜谣到底也算聪明，虽然这些公式她都没接触过，但是依样画葫芦也写了个大概。 　　教室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季渃丞垂眼看着姜谣满满登登的演算纸，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抄的还是自己做的？ 　　大概是身边有个好外挂吧。 第18章 　　夜风有点清爽，吹在人的皮肤上，带着淡淡花香。 　　校园里的夜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晕，有细小的蚊虫绕着飞舞，月亮挂在浓稠深沉的夜色里，弯的像睫毛。 　　“好安静啊。”姜谣深深的吸了一口花香。 　　“是啊。”童淼紧了紧书包带，看着尚有几处光亮的小窗户。 　　很久没有这么缓慢的欣赏周边的风景了。 　　还记得当初选择学理的时候，课代表把意愿书收上去，语文老师突然问道：“你们知道桃花开了么？” 　　班里的同学齐齐茫然抬头，见老师没有什么后文之后，又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老师自言自语的感叹：“理科生啊！” 　　童淼也很久没有注意过，桃花究竟什么时候盛开，好像每次意识到的时候，花瓣早就被浓密的绿叶代替了，时间也不经意流走了。 　　“谢谢你啊喵喵。”姜谣冲她感激的笑笑。 　　童淼摇摇头：“没事啊，我也学到很多，季老师不愧是普林斯顿的博士。” 　　两人慢慢悠悠的往校门口走，姜谣揽住童淼喋喋不休的夸着季渃丞的好。 　　她的语调轻快又好听，混合在风里，甜的像奶糖。 　　突然，不和谐的咒骂闯了进来，打破了温柔的语调—— 　　“司湛，你说话啊！” 　　“装什么装，操！” 　　“叫学长知不知道？” 　　... 　　黑夜太安静，男生嚣张的声音传出很远，童淼突然停住了脚步。 　　姜谣皱了皱眉头，歪过头向楼后漆黑的小树林望去，小树林里隐隐约约有手机的光亮。 　　“我好像听到司湛的名字了，是不是司湛啊？”她嘀咕道。 　　童淼突然抓住姜谣的手，急切道：“你去找保安，然后报警。” 　　怎么把这件事忘了，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就因为一句戏弄的‘哥哥’，竟然没有告诉司叔叔这件事。 　　她的指尖慢慢变凉，刘海贴在额间，漆黑的杏眼微微凝了起来。 　　姜谣一瞬间反应过来了：“操！陈凯啸和他那个绿茶婊吧！” 　　她和司家关系不错，小时候经常跟司湛在一起混，革命友谊深厚，打架这种事，向来都是一致对外的。 　　想罢就要往里面冲。 　　童淼死死拉住她，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去拖时间，你快去找人。” 　　姜谣有些犹豫，但冷静下来也明白，这事既然她都没听说，那司湛的哥们儿肯定也不知道，这又是个群殴局，司湛是被人堵了。 　　“喵喵，你去找人，我......” 　　“他们都认识你，你不行。”童淼的黑眼仁映着路灯的光，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姜谣咬了咬牙，重重捏了一下童淼的手：“我马上回来！”说罢飞快的朝校门口跑去。 　　姜谣的手一抽走，童淼的手心灌入一阵凉风，带走了些许汗意。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攥紧拳头，朝一闪一烁的细微光亮跑去。 　　她知道司湛就在那里，她知道那个据说混社会的也在，她也知道，司湛打架不要命的。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以姜谣的速度，和往返的距离来算，她需要撑五六分钟，如果门卫不够，还要再叫人，大概还要再耗去三四分钟。 　　童淼深吸了一口气，睫毛轻轻颤了颤，眼中带着讳莫如深的神色。 　　她一边跑着，一边拿出手机给司叔叔发了一条短信。 　　如果真的闹起冲突来，学校那边，也要先发制人才能占到上风。 　　要想的足够周全才行，她或许不能帮着司湛打架，但是她要一点点的，帮司湛斩断后顾之忧。 　　可惜，她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司湛的后顾之忧，从很早开始，就只有一个了。 　　- 　　司湛环视了一圈围着他的一群高三生，轻轻勾了勾唇角，眼皮一掀，看向陈凯啸。 　　陈凯啸仗着人多势众，抬手把手里的酒瓶子摔了，碎片崩了一地，零零碎碎的散落在草地上。 　　他蹲在地上，磨了磨牙，阴冷道：“你他妈知不知道郝梦溪是我女朋友？” 　　司湛狭长的眼睛微缩，慢慢扬起下巴，浑身一股冷冽的气息。 　　他一语不发的拉开拉链，伸手将外套脱下来，小心的卷了卷，往地上一扔。 　　里面是一件黑色紧身短袖，贴着结实的肌肉和绷紧的手臂，夜风一吹，带走余下的体温。 　　他漫不经心的勾勾手，语气嘲讽：“废话那么多。” 　　陈凯啸猛地站起身来，使了个眼色，周围十来个人朝司湛逼过去。 　　司湛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谁也没有再说话，冲突一触即发，陈凯啸也知道，今天过后，司湛必定反扑，要把就今天把他打怕了，要么就被司湛报复死。 　　“抱歉，你们是要打架么？”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插了进来，在一群浑小子当中，显得格外突兀。 　　陈凯啸停住了动作，朝周围看了看：“谁啊？” 　　司湛站在原地，手指一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我是这周的值周生，你们打架，我是要记名字的。” 　　童淼一本正经的从书包里翻出小本子，挤开围着司湛的学长们，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陈凯啸。 　　这帮人都有点懵，值周生他们见过，但敢管他们的值周生，从来没见过。 　　还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蓬蓬松松的头发，像个娃娃似的。 　　陈凯啸顿了顿，对于这个突发事件有些始料未及，他本能的辩驳道：“都他妈放学了，你管得着么？” 　　童淼轻细认真道：“在学校里面都要管的，除非你们现在去外面打。” 　　陈凯啸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张着嘴大睁着眼睛：“什么玩意儿？” 　　司湛咬着牙，紧紧盯着童淼的侧脸，方才紧绷的拳头突然渗出细汗。 　　童淼也不看司湛，她抬起眼，一本正经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围墙：“劳驾各位动动腿，从这儿翻出去再打。” 第19章 　　无解。 　　这要求说过分却也不过分，但怎么听怎么觉得怪。 　　一群嚣张狂妄的浑小子竟然安静的琢磨了半晌。 　　但即便被童淼套进了这样选择的逻辑里，也不会迷惑太久。 　　陈凯啸如梦初醒，他什么时候遵守过规则？ 　　于是立刻站起身，烦躁的指着童淼，吼道：“赶紧给我走，这儿没你的事儿！” 　　司湛下意识的挡在了童淼面前，动作做出来了，才稍稍僵了僵。 　　陈凯啸看着他们俩轻轻皱了皱眉。 　　司湛立刻就着这个姿势转回身，警告似的瞪着童淼，面色不善的斥道：“让你走你听没听见！” 　　童淼抬眼看向司湛。 　　黑暗里依稀能看清他的轮廓，紧绷的下颚线条表现着主人的紧张，少年清新的薄荷香丝丝缕缕环绕在她周围。 　　他好高，离得这么近，她只能扬着脸看他。 　　他一半身子挡在她面前，让她方才吓出的冷汗又被夜风吹散了。 　　赌一把吧，司湛，看天意吧。 　　童淼抿了抿唇，默默向周围环视了一圈，纤长的睫毛在微弱的手机光下轻轻颤抖，最后她像看陌生人一样戒备的盯着司湛，朗声道：“我知道你，三班的司湛是吧。” 　　她拿着笔刷刷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然后她躲开司湛，走到陈凯啸面前：“你是高三的，十班吧。” 　　十班是高三臭名远扬的垃圾班，学校把没权没势又没成绩的学生凑到一个班，连老师都不怎么管。 　　可以说，这是明目张胆的嘲讽了。 　　陈凯啸心里的火又蹿了上来，但这次不是对着司湛了，反而是这个突然闯进来找事儿的值周生。 　　“屁的十班，老子是一班！” 　　童淼手里的笔一顿，轻轻翘了翘唇，杏眼微抬，细碎的头发撩拨着她的睫毛。 　　“你大概...从没看过犯罪心理学吧？” 　　她的声音很轻，温温吞吞的让陈凯啸立刻变了脸色。 　　周围有其他高三的气道：“操，陈哥你傻啊！” 　　“她框你呢，告诉她干屁啊！” 　　陈凯啸也窝火，他们这些人，通常是惹完事儿就跑，不留下什么证据，不然即便家里能疏通，也是个麻烦。 　　但他真没想告诉值周生，就是话赶话脱口而出了。 　　“你他妈套我话！” 　　“所以你们出去打，我就不管了。” 　　童淼将笔攥的死死的，佯装镇定的直视陈凯啸。 　　在她的预估里，这帮人这么做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如果真的撞大运，他们决定换地方，那司湛再跑就有很大机会了。 　　可她偏偏忽略了，这里并不全是被规则感潜移默化的学生，还有那个据说混社会的人。 　　“凯啸，跟她费什么话啊，这妹妹长得挺好看的，我带走玩玩。” 　　一个长得瘦高，流里流气的人站了出来，他手里的烟还冒着火星，被他随意扔在了草坪里。 　　司湛死死盯着他，额上微微浮出青筋：“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怎么的，干你屁事！” 　　那人说罢就上来扯童淼的胳膊，他力气很大，又猝不及防的，童淼被粗鲁扯拽的踉跄了几步。 　　草地上有沉浸在黑暗里的大石块，她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的朝前扑去。 　　“啊！” 　　那人立刻松了手。 　　童淼重重的摔在地上，掌心被一个凸起的物体刺了一下，起初并不痛，像是被人狠狠按住。 　　“童淼！”司湛一把把她拽了起来，神色有些惊慌。 　　童淼靠在他的胸膛，抬起手，一股热流从掌心缓缓流到纤细的手腕。 　　鲜红色的血线刺痛了司湛的眼睛，细嫩白皙的手掌还带着肮脏的土粒。 　　童淼皱了皱眉，好疼，越来越清晰剧烈的疼，仿佛手指都迟钝了起来，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处溢出去，没有停歇的意思。 　　碎玻璃果然好厉害，只是压了一下而已。 　　“操！”司湛眼底带着血丝，一拳朝那人打了过去，一下而已，咔吧骨裂的声音就清晰的传到众人的耳中。 　　那人猝不及防，立刻捧着下巴缩在了地上，表情痛苦，嘴里吐出血沫。 　　完了！ 　　童淼心里一颤。 　　“他俩是认识的！都他妈别走！” 　　陈凯啸总算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挥舞着拳头朝司湛的脖颈砸了过去。 　　司湛余光一冷，侧过脖子，猛地抓住他的小臂，膝盖猛地向陈凯啸脆弱的地方踢过去。 　　他清楚，以一打多，必须要一击即中，否则打到最后，他只有吃亏的份。 　　可还有童淼...... 　　司湛多少有些顾及，时刻防备着身后有人上来拉童淼，陈凯啸也不是善茬，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拳头狠狠朝对方招呼。 　　“司湛！别打了！” 　　童淼一边喊着，一边站在司湛身侧，遮挡着司湛致命的位置。 　　她知道，剩下的这些学生，心底里还是有原则的，她是女生，这些人多少会顾及，只要她不走，这些人没法绕开她帮助陈凯啸。 　　鲜血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明明是温热的液体，她却觉得越发的凉。 　　风很凉，夜很凉，连月光都凉。 　　她很怕，心脏跳作一团，眼泪噙在眼眶里，要咬着牙才能忍回去。 　　这异常漫长的十分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更不知道司湛有没有受伤。 　　寂静的黑夜里，他们就只有两个人，虎狼环饲，孤立无援。 　　直到后来，这天夜里，依旧是她平淡高中生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再害怕，她也没有留下司湛一个人，她一直欣慰并骄傲着。 　　“那里那里！” 　　“喵喵我来了！” 　　“哎哎不许打了！” 　　不远处的脚步声突然嘈杂起来，保安们举着棒子朝树林里跑过来，姜谣一马当先，挤过人群，一把把童淼抓了过来。 　　“喵喵你怎么样？” 　　她刚问出口，突然僵了僵，然后难以置信的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手心里全是血，童淼的血。 　　在黑夜里看不清楚，潮湿腥甜。 　　“我操你们！” 　　姜谣红了眼睛，拎着棍子就要冲上去打，童淼立刻用没受伤的手拽住了她。 　　“姜谣，我好怕......” 　　她小小的身子在轻微的发抖，手冰凉冰凉的，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紧紧抓着姜谣，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好了，我带你去医院。”姜谣生涩的擦着童淼的眼泪，像瓷娃娃似的，好像一碰就能碎了，竟然还有人让她流了那么多血。 　　其余学生都傻眼了，谁也不敢再动。 　　但是司湛和陈凯啸根本拉不住，他们俩就像要把对方弄死一般，狠狠的扭打在一起。 　　司湛见人来了，无所顾忌之后下手就更狠了。 　　他不说话，像一匹沉默的狼，撕咬着对手。 　　“联系医院！找家长！”直到最后陈凯啸再也爬不起来，保安们才齐齐上手，硬是将司湛给拽了下来。 第20章 　　医院里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空调呼呼的吹着冷风，在进急诊室前，童淼看了一眼司湛的背影。 　　他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脊背挺直，执意不要护士扶着，在明晃晃的白色光晕下，越走越远。 　　直到司湛的身影消失，童淼还是朝着他的方向发愣。 　　这一路上他都紧紧抓着她的手，直到医院才松开。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甚至捏的她有点疼。 　　童淼能感觉出来他很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微微抬起手，一边是受伤凝结的血痕，一边是司湛握过的温度。 　　“小姑娘，我现在要给你消毒，你忍着点。”急诊室护士夹起酒精棉，拉起她的一只胳膊。 　　“恩。”童淼蓦然回神，默默点点头。 　　这点疼没有什么可怕的，她悄悄攥紧司湛抓过的那只手，莫名觉得有些安慰。 　　酒精棉擦到皮肤上，冰凉舒适，她的血流的多，所以一连用了好几块棉花。 　　最后擦到被划破的伤口上，童淼微微皱了皱眉，手指情不自禁的缩了缩。 　　“小姑娘长得真白，以后可得注意一点，别留疤了。”护士一看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不由得放柔了动作。 　　童淼糯糯道：“我不是疤痕体质的。” 　　“那也要注意，你家长呢？”护士四处望了望，只看到了姜谣守在旁边。 　　“妈妈还在赶过来。”童淼老老实实的回答。 　　护士顿了顿：“那你爸爸呢？” 　　童淼的目光微微垂了垂，微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影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轻轻道：“我爸爸也是医生的。” 　　“啊，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护士给她绑了纱布，匆匆处理酒精棉去了。 　　姜谣皱了皱眉，摸了摸她的脸：“喵喵......” 　　从没听她说过她爸爸的事情，但看这副表情，大概不是很愉快吧。 　　“姜谣，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看司湛怎么样？”童淼仰起头来，脸上的落寞一瞬间消散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弯着眼睛，嘴角带着恬淡的笑。 　　“好...啊。”姜谣依依不舍的出了门，其实司湛还在检查，根本看不到，童淼是想支开她独自舔舐伤口吧。 　　好在童美君很快赶来了，她先是来急诊看了童淼，发现她没有大碍之后，才轻轻舒了口气。 　　司启山在学校处理司湛的事情，所以童美君要兼顾两个孩子，只能先让司机把童淼送回家，自己等着司湛的结果。 　　她没有问童淼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看得出女儿有点受惊了，像只怯生生的小猫。 　　夜已经很深了，偶尔有蝈蝈在草丛里叫，天边只有一弯静谧的月光，一点也不清冷。 　　童淼趴在阳台上，怔怔的向外面看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做梦一样，直到现在她都心有余悸。 　　空落落的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司湛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 　　她竟然觉得有些想念。 　　姜谣很快来报平安，说司湛没大事，都是皮外伤，但是陈凯啸骨折了，对方家长不依不饶。 　　一会儿又安慰她说，以司启山的人脉，这点小事没问题的，让她别担心。 　　她今晚一点都不困，却也什么都做不下去，对着面前的卷子微微发愣，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才恍然，自己一个阅读都没有做完。 　　卧室门突然被撞了一下，童淼吓了一跳。 　　继而，有个机械音在外面喊道：“我要没电了，司湛快给我充电！” 　　司湛的那个机器人吧？ 　　她小心翼翼的拉开门，蹲下身，发现小哀的身上蓝光一闪一闪。 　　她轻轻摸了摸小哀的脑袋：“我不是司湛，但是在哪里给你充电？” 　　小哀的脑袋上射出两道蓝光，正对着童淼的脸，晃得她一眯眼。 　　“小卷毛，小卷毛跟我走。” 　　说罢，它又转身往司湛的房间里面开。 　　童淼愣了愣。 　　小卷毛？ 　　是司湛给它设置的么？ 　　她赶紧跟上小哀，也第一次走进司湛的房间。 　　脚下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机器部件，她看不太懂，只得赶紧给司湛放回原位。 　　打开灯之后，她才发现，司湛的房间里很简单，连个闹钟都没有，但是却摆满了机器人零件，还有成沓的资料。 　　她稍稍瞥了一眼，是各种机器人大赛的比赛要求，还有很多英文的她看不太懂。 　　小哀自己站到了墙边，已经彻底关机休眠，蓝色的眼睛都黯淡了下去。 　　充电线在桌子上，童淼拿来给它插好，想要悄悄退出司湛的房间。 　　“司湛的代码进度百分之百，陈冬的代码进度百分之五十，记录，机器人组装完毕，离全国机器人初级选拔赛还有六个月。” 　　“记录，测试一次成功。” 　　“记录，速度，灵敏度，抗损能力不足。 　　“记录，小卷毛不喝凉水。” 　　“开机报告完毕。” 　　童淼难以置信的转回头，望着开机后自言自语的小哀。 　　是司湛把她不喝凉水的事情录入到机器人里了？ 　　还是跟这么多重要的正事一起。 　　她的心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突然觉得指尖发麻，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由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头顶。 　　站在原地静默了半晌，童淼终于小心的带上了房门。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她却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样，仿佛把在房间里看到的一切都锁在了门后。 　　第二天早上，阳光晒的人发懒，值日生刷拉一下，把窗帘拉上，打开了教室的灯。 　　眼前莫名变得暗了暗，好一会儿才适应新的光线，童淼倦倦的趴在桌子上，一夜没睡，今天一点精神都没有。 　　司湛还是没有来，司叔叔那里也没有一点消息，所以只要一有人推门，她就会突然惊醒过来，看向门口，再失落的垂下头。 　　循环往复。 　　第一节下课，姜谣突然从外面进来了，童淼立刻抬起眼睛望着她，细碎的头发贴着耳侧，睫毛轻轻颤着，像一只懵懂的小兔子。 　　姜谣的神情有些严肃，她坐在童淼身边，犹犹豫豫道：“喵喵，司湛他......” 第21章 　　“退学？” 　　童淼微微怔了怔，好像从没想过这两个字会和司湛扯上关系。 　　她攥了攥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手心汗津津的，好像还有司湛抓过的温度。 　　姜谣点了点头，无奈道：“学校想要严肃处理，司叔叔不想管了，主要是司湛他妈从国外回来了。” 　　一夜发生了好多事情，多到童淼有些消化不了。 　　她轻轻垂了垂眸，从侧面看，睫毛卷起好看的弧度，眼尾有些发红。 　　“那他呢，想走么？” 　　她的声音很小，小的姜谣都快要听不到，甚至不确定她是在问自己还只是自言自语。 　　“不由他吧，只要学校开除他，他妈就把他带去英国了。”姜谣趴在桌子上，小心的打量着童淼的脸色。 　　她知道他们即将继兄妹的身份，但她也明白，远不止这些。 　　还有更多的，谁都没有多想。 　　“也好吧。”童淼低下头，轻轻捏着自己的头发尖。 　　教室里有些凉，空调的冷风呼呼吹着，正对着第一排，童淼莫名想念那件外套。 　　如果现在还披在她身上，或许不会那么快还给他。 　　班主任带着语文课本进了教室，然后响起嘈杂不齐的困倦的读书声，再然后窸窸窣窣的翻卷子的声音，再然后...她不记得了。 　　她的面前不断出现司湛的那些机器人零件，它们一个个的在黑板上游走，打扰她认真听课。 　　——他已经做完了呢，几天而已，就写好了初代代码。 　　——姜谣也说过，他计算机水平很高，他很喜欢机器人。 　　——已经测试过了，只需要稍稍改进。 　　——所有资料都查阅了，他马上要参加比赛了。 　　——还有陈冬，如果他走了，陈冬大概也没法做下去了。 　　——他在这里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呢，他会舍得走么？ 　　童淼安静的走神，漆黑水润的杏眼怔怔的望着黑板的方向，或许她一向太乖了，所以班主任才没有注意她的失常。 　　下课音乐的声音逐渐变大，教室里嘈杂起来，打乱了童淼的思绪。 　　她一垂眸，演算纸上潦草的写着一行字——全国机器人初级选拔赛。 　　她默默将纸张撕下来，小心的捏在手里，团成一个球，塞在抽屉里。 　　挤压的伤口有点疼，又有些痒痒的。 　　“姜谣，我出去一下。”童淼站起身，从书包的夹层里取出自己的身份证。 　　姜谣迷迷糊糊问道：“喵喵，你去哪儿啊？” 　　“主任办公室。” 　　再次来到这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清茶香，浓郁的，弥漫了整个房间。 　　木制的桌面光洁整齐，电脑屏幕还亮着，背景是盛华的教学楼。 　　孙主任轻轻的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往身后的椅子一靠。 　　“同学，有什么事么？” 　　他对童淼是相当有印象的，他也知道，学校昨天出的那件事，童淼也是当事人之一。 　　之所以连找她谈话都没有，是因为司湛揽过了所有责任，学校到底要给司家面子，就不再扩散处理。 　　童淼静静的看着孙主任圆润的脸，继而，默默的将自己的身份证推了过去。 　　“孙主任，做个交易吧。” 　　孙主任愣了一下，皱着眉看了看童淼的身份证，上面的女孩子皮肤乳白，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一双杏眼微微弯着，笑的很开心。 　　“什么意思？” 　　“我愿意代表学校参加竞赛了。”她轻轻说道。 　　童淼的目光透过孙主任的脸，望向窗外。 　　多巧，还是那棵香樟树，还是那片小树林。 　　来的第一天，童美君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可以在盛华享受高中生活，彻底告别竞赛的紧迫感。 　　她不必做到最好，不必成为学校和老师眼中锋利的武器，她甚至不必透露自己的履历。 　　安安静静的，做个普通的学生。 　　“希望学校不要让司湛退学。” 　　她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了，就像完成了什么大事，已经身心俱疲，连一丝力气都抬不起来。 　　窗外的阳光很耀眼，树叶反射着炙黄的光晕，又被微风吹得扑啦啦响。 　　空气很安静，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半晌之后，孙主任收起了她的身份证，淡淡道：“学校会考虑的。” 　　- 　　司湛靠在沙发椅上，手里攥着一杯咖啡，透明的落地窗外投射进夕阳的余光，是温暖的橙红色。 　　梁茵按了按手中的按钮，窗帘缓缓降下，阻断了笼罩在司湛脸上的红晕。 　　司湛别过了头。 　　“等学校的通知下来，你就跟我去办签证。”梁茵静静的看着司湛，也快一年没见了。 　　司湛的侧脸长得很像她，只不过现在更棱角分明了些。 　　“我不去。”他放下咖啡杯，靠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 　　“英国王子上过的贵族学校，和盛华绝对不是一个档次。”梁茵将学校资料甩在司湛面前，上面有清晰整洁的英文字体，也有校园的风景照。 　　“哦。”司湛敷衍的答了一声，拿出手机，漫无目的的摆弄着。 　　封面屏保是一张楼梯的照片，他侧着身，手插着兜，背对着镜头，酷酷的将腿伸出来，拦住整个通道。 　　颀长的影子投在下面的平台，足够罩住一个人。 　　“国内有句话说的不假，有后妈就有后爹，你爸现在恐怕所有的心思都用来讨好便宜闺女了吧。” 　　梁茵冷笑一声，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喜怒。 　　司湛皱了皱眉，反驳道：“她不是。” 　　“从占你的房子，到占你的地位，最后占你的遗产，宝贝，你太天真了。”梁茵有些怜悯的看了司湛一眼。 　　她的儿子本不该如此天真和忍让，也不知道司启山给灌了什么迷魂药。 　　司湛轻轻嗤笑，低声道：“她想要，都给她好了。” 　　什么都给她，从她出现在小树林的那一刻，命都能给她。 　　“阿湛......” 　　梁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司湛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司湛抬起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半晌，觉得哪怕是个推销号码，也好过继续和他妈讨论这个。 　　接起手机之后，司湛深深的拧起了眉。 　　“怎么了？”梁茵有些担心。 　　司湛的气场突然冷冽了起来，他骤然站起身，一把捞起车钥匙，神色凝重道：“英国王子不用等着我入学了，学校收回处罚了。” 　　他说罢，大跨步的朝门外走去，留下梁茵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既然收回处罚了，怎么还有些生气的样子？ 　　梁茵回来，听说司启山给儿子买了辆车，不甘示弱，立刻到4S店提了个更好的，连车牌都没上，就被司湛给开走了。 　　她隔着落地窗看司湛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三班的教室门被人骤然踢开，还在晚自习的同学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抬眼向司湛看去。 　　徐茂田一看到司湛，眼神躲闪了一下，默默低下了头。 　　司湛要被开除的流言已经传出来了，他当初上传那张照片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是这种后果，不然...... 　　童淼不在，座位上空落落的。 　　司湛顿了一两秒，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一群莫名其妙的同学们。 　　“司湛怎么回来了？” 　　“他又没拿书，是不是不走了？” 　　“谁知道呢，他那么着急，是找什么呢。” 　　陈露楠还没来得及紧张，司湛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她立刻叹了口气。 　　天色有些黑了，当空没有月亮，浓密的裹着一层云，路灯依次亮了起来，代替了日光，投在地面上。 　　司湛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还是没有人，小哀在墙上充电，蓝眼睛静静的照着他的书桌。 　　桌上成沓的资料堆砌着，还有无数淘汰的小零件。 　　好像没人进来过，但他却知道她进来过了。 　　晚上九点，童淼和姜谣相伴回到滨河小区，小区里浓密的绿化带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青草气息，隐匿在黑暗里的动物窸窸窣窣发出声响。 　　她紧了紧书包带，绕开蹦到脚前的小青蛙，顺着鹅卵石路往里走。 　　“喵喵，你没事吧？”姜谣担心的看着她。 　　童淼原本是被她拉去听季渃丞的课的，只是置身事外的给她打打辅助，但今天她却听的异常认真，笔记也记得格外详细整齐，甚至还在新鲜的思路上做了标记。 　　不是说好不参加竞赛的么？ 　　姜谣忍了一天，总算问出了口。 　　“没事，只是要做足准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童淼静静道。 　　她既然答应了学校，就要把第一拿下来，必须拿下来。 　　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舒服，肋骨处轻微的刺痛，童淼皱了皱眉，赶紧努力扫除脑子里的想法，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决定要参加竞赛了？”姜谣替她捋好被吹乱的头发，或许是在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抿得很紧。 　　童淼微微垂了垂眼睛，缓缓道：“能参加竞赛，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正说着，她的胳膊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拽了过去。 　　童淼微微一踉跄，吓了一跳。 　　“借用一下。”司湛声音低沉的对姜谣道，然后拉着童淼向小区的凉亭走去。 　　他的手攥的很紧，力气也很大，童淼挣不开，不得不跟他走。 　　她有些羞愤，糯糯道：“司湛你干什么啊！” 　　司湛不说话，神色冷冽，凝着眉，直至把她堵在凉亭的圆柱子处。 　　童淼微微喘着气，气息扑洒在司湛的脖颈，他的喉结轻轻滚动，身上是浓郁的薄荷香。 　　他又抽烟了，很多很多烟。 　　“去哪儿了，这么晚还不回来。”他等了很久很久，蹲的腿都要麻了。 　　“去参加季老师的辅导课。”童淼老实的回答着，她能察觉出司湛的情绪不好，但同时，她又觉得有些惊喜，司湛回来了。 　　“谁让你去参加竞赛的？”司湛语气里带着怒意，声音压得很低。 　　童淼僵了一下，躲开司湛的眼神。 　　他离得太近了，少年身上暖洋洋的气息刺破空气的屏障，触碰童淼的皮肤。 　　她靠着光滑的木制大柱子，被他圈在手臂里，动弹不得。 　　他就像蛮横的强盗，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 　　“司湛，你抓疼我了。”她软绵绵道，手臂微微缩了缩。 　　司湛这才缓缓松开手，她皮肤真嫩，稍稍一抓就会发红。 　　但他没有动，保持着这个姿势，连一寸都没有退让。 　　童淼默默缩回了手，睫毛轻轻颤抖，脸侧开始发红。 　　她小心翼翼的推搡着司湛的胸膛，有些尴尬的问：“你能不能先起来？” 　　“不能。”司湛胸腔震动着，嗓音有些沙哑。 　　童淼蓬松的头发被风吹起来，时不时的滑过他的手指，像春天的棉絮，似有似无的，轻飘飘的。 　　“那你要怎么办呢？”童淼蹙着眉，凝视着司湛的眼睛。 　　借着些微的灯光，她眼中泛着水润的光泽，漆黑的眼仁里是司湛的影子。 　　“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参加？”司湛心底隐隐有些刺痛，他没见过童淼发病的样子，但是却知道童美君的小心。 　　他知道童淼是为了什么，电话里面，孙主任已经告诉他了，除了例行公事的场面话，言语中就是要求童淼拿出成绩来。 　　童淼杏眼微垂，喃喃道：“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参加。” 　　司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突然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淡淡道：“我申请退学。” 　　他慢慢向后退着，手搭在运动服兜里。 　　黑夜里，童淼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语气太过认真，她焦急的冲着他的身影喊：“那你的机器人比赛怎么办！” 　　夜深人静的，她的声音传出好远，凉亭里也传来轻微的回音，像是鼓锤在敲打着人的心脏。 　　司湛停住了，站在原地望着童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股无奈的狠劲儿：“小卷毛，你再这样......” 　　他没有继续说，但喉结轻轻滚动着。 　　童淼的掌心贴着圆柱子的漆面，怯生生道：“我怎么样了？” 　　细嫩绵软的小声音颇有些委屈，像撩拨人心的小羽毛。 　　司湛突然大步走到她前面，干燥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英挺的鼻梁几乎撞上了她的，在最后的一寸距离，硬生生的停住了。 　　童淼的嘴唇小巧红润，微微抿着，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像可口的软糖，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他的手指捏在她软绵绵的脸蛋上，让她没有逃脱的可能。 　　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清澈的眸子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 　　司湛的气息突然强烈起来，他离得那么近，近到只要他想，就可以亲下来。 　　童淼的指甲死死的扣住柱子，脑子里像是爆炸一般，把她的思维炸的七零八落，无法思考。 　　他是...要亲下来么？ 　　但他停下了，却仍然没有放开她。 　　童淼眼神脆弱的望着司湛的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他的名字：“司湛？” 　　司湛眼底暗了暗，不由得“靠”了一声，手指缓慢的松开童淼的下巴。 　　童淼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立刻逃开了他的势力范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积压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一声沉闷的雷鸣，淅淅沥沥的雨砸了下来。 　　雨滴带着一股温暖潮湿的气味，斜斜的打在凉亭的斗拱上，也打在她蓬松的发丝上。 　　雨声打破了平静，路灯恍恍惚惚，远处时不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司湛眼神闪烁了片刻，淡淡道：“你别多想。” 　　能不多想么。 　　童淼关上屋门，打开台灯，靠在自己的小床上，窗外传来唰唰啦啦流水的声音，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画面。 　　她拿出日历，在九月三十号那一天勾画上标记，那是...竞赛的日子。 　　圆圆的圈套住了三十这个数字，在它前面不远处，有同样被套住的十六。 　　时光兜兜转转，循环往复，她好像一直在重复着一样的事情，但心里却无比清楚，这次和往常不一样。 　　司湛站在淋浴间里，冰凉的水冲刷着他的皮肤，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间，绕过睫毛往下流。 　　童淼的样子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一仰头，凉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多少清醒了些。 　　为什么没有亲下去，那么好的机会。 　　他轻轻嘟囔了一声，拿起毛巾胡乱的擦着身上，也不管那些尚且淤青的痕迹。 第22章 　　首都又有一套新的广播体操传过来，学校组织各个班级在间操时间学习。 　　按班主任的话说，首都那些人觉得白拿钱不踏实，绞尽脑汁编个大同小异的东西。 　　大家学的都懒懒散散，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德育处主任慷慨激昂的喊着口号。 　　徐茂田以紫外线过敏的理由留教室自习了，趁着教室里没什么人，他犹犹豫豫的把一盒好时巧克力放在童淼的抽屉里，盒子上用签字笔写了个sorry。 　　然后他快速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埋头在英语阅读里。 　　童淼的伤口渐渐愈合，这几天越发的痒，她情愿在室外多运动运动。 　　姜谣站在她身边，特别敷衍的蹦了蹦，连胳膊都没抬起来。 　　“喵喵，你这么认真干嘛？”她的马尾辫一跳一跳，脸歪过来，阳光打上去，光丝一直蔓延到睫毛尖。 　　“我运动不好，要多练练。”童淼认认真真回答道。 　　姜谣偷偷往后看了看，司湛坐在篮球上，双臂搭在膝盖，眼神向前望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用想就知道，那眼神在看着谁。 　　姜谣戳了戳童淼，小声道：“哎，喵喵你故意摔一下。” 　　童淼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故意摔？” 　　姜谣狡黠的笑了笑：“就是故意踉跄一下那种，快嘛快嘛。” 　　童淼无奈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姜谣又想玩什么把戏。 　　她做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小小的往前扑了一下，姜谣一把拉住她，惊讶的叫了一声：“啊！” 　　司湛立刻站了起来，凝着眉望着童淼的方向。 　　姜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冲着队伍后面喊：“哎司湛你站起来干嘛呀！” 　　童淼霎时间侧脸通红，连动作都僵硬了起来。 　　啧。 　　司湛眯了眯眼：“姜谣你闲的吧！” 　　姜谣吐着舌头冲司湛做了个鬼脸。 　　童淼终于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牢牢的盯着她的背，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自从那次之后，她在若有若无的避开司湛，有时候，两人明明在一个房子里，却一夜都没有见面，只有小哀时不时的来撞她的门。 　　但是她也不知道，逃避是不是能解决问题。 　　“姜谣你别闹了。”童淼尴尬的低下了头，刘海垂到眼前，手心汗津津的。 　　“这有什么的，你看我的。”姜谣扬了扬下巴，眼睛朝一个方向看去。 　　教学楼的楼梯上，季渃丞单手握着一本书，正在往下走。 　　他所在的地方，少不了吸引人的目光，姜谣觉得，他比太阳都耀眼。 　　“你要干什么？”童淼没拉住她，姜谣已经奔着季渃丞的方向跑了过去。 　　操场的正中央是塑胶跑道，但外围有一圈练习跳远的沙地，沙粒被日光晒得发热发烫，特长生都已经离开了。 　　季渃丞刚想往前走，姜谣被沙地边的石阶绊了一下，硬生生的扑倒在了沙子里。 　　她穿着白色长筒袜，膝盖磨在沙子上，立刻出了几道划痕。 　　她疼的皱了皱眉。 　　童淼一直在背后望着她，一见她真的狠狠的扑在沙地里，吓了一跳，就要往前跑。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她一回头，司湛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 　　“你过去干嘛。”他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童淼又觉得脸颊有些热，她小小的挣扎道：“你放开我，姜谣摔了。” 　　司湛低声道：“她故意的。” 　　童淼抿了抿唇，抬头望司湛的脸：“可是她真摔了。” 　　司湛眯了眯眼，手指捏了捏她的皮肤：“你以为季渃丞是我，看你摔得那么假都着急。” 　　童淼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不自然的别过脸。 　　他说的...也太露骨了。 　　她微微攥紧了拳头，小声道：“我不去了，你先放开我。” 　　司湛没听她的，反问道：“伤怎么样了？” 　　童淼低下头，夏风吹得她的头发胡乱的飞：“好多了，你呢？” 　　司湛盯着她的脸，嗓音有些沙哑：“没好，特别疼。” 　　童淼鼓了鼓嘴：“哦。” 　　“哦是什么意思，嗯？”司湛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 　　童淼摇头躲过他的手指，有些羞愤道：“哎呀你别碰我！” 　　“司湛！回你位置去！”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站在队伍前头冲司湛咆哮。 　　司湛顿了顿，警告她：“不许再躲着我。” 　　童淼不回他。 　　“你答应我就走。”他丝毫不让步。 　　“......唔。” 　　不情不愿的。 　　司湛松开她的手，手插着兜，心满意足的回了后排。 　　童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但是心思怎么都不在间操上了。 　　她抬头向前看着，季渃丞已经扶着姜谣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姜谣几乎整个人靠在季渃丞的身上，走路一瘸一拐。 　　间操之后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下节课正巧又是物理课。 　　姜谣的膝盖擦着碘酒，和季渃丞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 　　她冲童淼眨了眨眼，眼尾微微挑着，满是得意的神色。 　　童淼担心的皱了皱眉：“你怎么真摔了？” 　　姜谣扶着桌子坐下来，童淼看向她的膝盖，依稀能看出被沙粒划破的血痕，浅浅的，看着就很疼。 　　“当然要真摔，季渃丞可不是司湛。”姜谣漫不经心道。 　　童淼怔了怔，姜谣竟然说了跟司湛差不多的话。 　　季老师和司湛不同在哪里，她不愿意多想，于是慢慢缩回了自己的桌子上。 　　谁道姜谣那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目光炙热的盯着季渃丞的脸，轻声道：“喵喵，所有看似浪漫的偶遇，都靠一方锲而不舍的努力。” 　　不知道她的声音是不是大了些，季渃丞突然朝她的方向望了望，眼神深邃。 　　- 　　高中生活两点一线，日复一日，一转眼就到了九月末，天气也逐渐没有那么热。 　　全班沉浸在十一放假的躁动之中，运动会报名有条不紊的进行，但童淼却无缘参加运动会了。 　　那天有些阴，趁着国旗下讲话的时间，孙主任慷慨激昂的宣布了全市综合知识竞赛的消息。 　　“我们优中拔优，选出了十位同学，两个队伍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由于竞赛的成绩对高三自主招生尤为重要，所以大部分的参赛选手是从高三的奥班选拔，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高一高二明显优于同龄人的也会选三四个。 　　童淼是其中之一。 　　“童淼同学，曾获得全国中学生生物学联赛一等奖，国家级物理竞赛一等奖，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童淼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班级里不时传来阵阵惊呼声，谁都不知道，这个贸然转来的学生，竟然有这么大的背景。 　　“高一结束就已经获得清华的预录取通知书，所以这次比赛，我们盛华势在必得！” 　　孙主任讲完话，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台下响起一阵阵的掌声。 　　童淼的眼睛颤了颤，指甲死死扣着掌心。 　　她很想蹲下身缩起来，很想咬着什么东西宣泄自己的情绪，但是却什么都不能做。 　　孙主任当着全校同学说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她努力照着老专家所说的那样，调节自己的心态，但冷汗依旧不断的往下流。 　　姜谣看了看她苍白的脸，紧张的推了推她：“喵喵？” 　　童淼就像刚从水里被涝上来，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耳侧，牙齿在嘴唇上咬出深深的痕迹。 　　突然，一双温暖宽大的手堵住了她的耳朵。 　　她蓦然回头。 　　司湛把她的耳朵堵得死死的，孙主任的话逐渐变得微弱起来，连带着周围的掌声都渐渐沉溺了下去。 　　童淼怔怔的看着司湛，他脸色不是很好，眼神冰冷的望着台上的孙主任。 　　但是童淼的思绪却成功被拉了回来。 　　她暂时忘记了竞赛，忘记了被当众评价的紧张，被风一吹，汗液风干，微微有些凉。 　　她仰起头，看着司湛的下巴，耳朵被他的手掌罩住。 　　那一瞬间，全世界都是他。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温度。 　　她眼中闪烁着水润的光，茫然无措的眼神让人心疼，她第一次没有推开他。 　　天上打了一声闷雷，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坠了下来。 　　和那天夜里莫名的像，潮湿清新的雨，贴的很近的人。 　　学生们被雨浇的骚乱了起来，纷纷脱下校服外套挡起雨，抱怨声也逐渐多了起来，孙主任讲话终于被打断。 　　司湛沉稳的问：“还怕么？” 　　童淼在他的手掌心里轻轻摇头。 　　他松开手，飞快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童淼，低声道：“你们披着吧。” 　　童淼捏住外套，还在看着司湛发怔。 　　好奇怪，明明难受的无法忍耐的事情，却轻松的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好像解药。 　　姜谣快速把外套展开，罩在了自己和童淼的头上，还冲司湛喊了一句：“谢了啊。” 　　童淼才猛然回神，喏喏道：“谢谢......” 　　周雅茹默默的转回头望着童淼，狠狠的咬了咬牙。 　　她已经很努力的争取了，甚至还拜托妈妈找了孙主任，但是学校却说，名额已经满了，让她等到高三再参加。 　　如果不是童淼，她有信心超过其他竞争对手。 　　童淼明明说过不参加的。 　　如果早知道名额被占了，她何苦分出一半的精力准备竞赛。 　　她眼底噙着泪，手攥的紧紧的，继而收回眼神，冷笑着看了看天，雨水滴在眼睛里，有些涩涩的。 　　陈露楠则望向司湛，有些失落的戳了戳身边的葛晨晨：“哎，不是说司湛讨厌童淼么？” 　　葛晨晨撇了撇嘴：“谁知道呢。”她还沉浸在对童淼成绩的震惊当中。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所有学科都兼顾的这么好，而且学到这么顶级。 　　“童淼刚来他就让她难堪来着，还抢了周雅茹给童淼的水，陈冬也这么说......” 　　她不知道是在说服葛晨晨，还是在说服自己。 　　葛晨晨不太关心这个，漫不经心道：“可能因为姜谣吧，他们好像发小来着。” 　　陈露楠竟然有些惊喜：“是么？” 　　葛晨晨点点头：“不记得听谁说的了。” 　　陈露楠顿了顿：“姜谣喜欢季老师吧？” 　　“对啊。” 　　“啧啧，可真厉害。” 　　... 　　上课铃终于打响，在雨中煎熬的学生们呼啦一下朝楼道里挤着，广播里不断警告：“不许拥挤，不许冲撞！” 　　但谁也不想湿淋淋的在空调屋里上课，都尽可能的往里跑。 　　童淼和姜谣也在跑，但她们就跑到屋檐下，等着人流少了再进去。 　　童淼看着操场上慢悠悠走着的司湛。 　　他把外套给了她，里面穿着一件CK的短袖，胳膊上全是水痕，衣服被打湿了，贴在紧致的肌肉上，竟然有种意外的美感。 　　他的头发很黑，潮湿的垂在额前，雨水扑簌簌落在他周围，他则毫不在意的插着兜。 　　像一幅风景画。 　　童淼心虚的收回目光，拉拉姜谣的手：“走吧。” 　　很多年之后，她都没有忘记这个画面，清朗俊秀的少年，在雨里行走的模样。 　　没有人比他更特别，没有人再能取代他的模样。 　　- 　　周雅茹轻轻敲了敲孙主任的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了进去。 　　“孙主任，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孙主任抬头，笑了笑，他对所有学习好的孩子都有好感，这些都是盛华的招牌。 　　“雅茹啊，怎么了？” 　　周雅茹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攥紧了拳头：“孙主任，我想参加综合竞赛。” 　　孙主任愣了愣，有些尴尬的沉默了半晌，语重心长道：“雅茹啊，高二一共就两个名额，一班的何晓白上次排名在你前面。” 　　周雅茹的眼神颤了颤：“那童淼呢？她不是已经有清华的预录取通知书了么？” 　　孙主任轻咳了一声，靠着身后的椅子：“雅茹啊，实不相瞒，学校这次就指着童淼拿成绩呢。” 　　周雅茹心里一沉：“主任，我也可以的，我保证给学校拿回个第一来。” 　　孙主任叹了一口气，还是摇摇头：“童淼原来在市一中，就是一张王牌，让我一直头痛，现在她转过来了，我没有理由不用啊。” 　　周雅茹还想说什么，孙主任打断了她的话：“主要这次涉及到领军计划的名额，你也是非常优秀的孩子，高二下学期还有机会，不用着急。” 　　周雅茹声音里带着哭腔，眼里蓄满了泪：“主任，我必须考清华北大，我不能放弃任何一次机会！” 　　孙主任为难的皱了皱眉：“放松啊，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上的，你不是那个...体育加分有了是吧。” 　　周雅茹低下头，轻轻道：“被人匿名举报，撤掉了。” 　　孙主任尴尬的“啊”了一声。 　　阑市的体育加分一向被认为是最容易拿到的特权，因为名额很多，并且管的不严，所以很多有野心的家长会在高一的时候给孩子办好这件事。 　　学校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种事情，真的最怕举报，有没有竞技能力，一目了然。 　　看来周雅茹是因为这件事，显得更急切了些。 　　“其实你没有加分也没问题吧......” 　　周雅茹眼底有些哀伤：“主任，我心理素质不好，大考不行的。” 　　无解。 　　孙主任不可能把童淼的名额让给她，替换掉何晓白也不是那回事。 　　周雅茹回教室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童淼也向她的位置看了一眼。 　　上次周雅茹送她的水，让她对周雅茹颇有好感。 　　不知道周雅茹为什么哭，似乎很伤心。 　　下课之后，她默默去了小超市，给周雅茹买了一瓶冰镇的气泡水。 　　她轻轻走到周雅茹桌前，低眼看了看，周雅茹的桌子上用小刀刻着字，重重的，用了很大力气。 　　——清华，北大。 　　她把水放在周雅茹手边，糯糯道：“你别哭了。” 　　她不太懂安慰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笨拙的，说一句好像没有什么用的话。 　　周雅茹突然抬起头来，顶着通红的眼睛，用胳膊用力的一扫：“谁要你的水！” 　　玻璃瓶砸在地上，顿时碎成了几瓣，里面的水流出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第23章 　　童淼怔了怔，微微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 　　星点的水珠溅到她的小腿上，冰凉的。 　　周雅茹突然站起身，推开童淼，跑出了教室。 　　童淼轻轻踉跄一下，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高小娆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妈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跟她同桌倒霉死了。” 　　童淼轻轻向后缩了缩，想要蹲身把碎玻璃捡起来，手指刚碰到玻璃片，身后出现一片阴影。 　　“你再碰一下试试。” 　　声音有点凶，从她头顶传下来，莫名吓人。 　　童淼顿了顿，慢慢把手缩了回来，回头小声嘀咕道：“我就是看看，没想碰。” 　　司湛刚换了一件新衬衫，小超市里刚买的不知名的牌子，白花花的，连个图案都没有。 　　他穿着有点大，显得身材瘦削一些，但却莫名好看。 　　童淼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想要去门后拿扫帚。 　　高小娆冲着她的背影喊：“周雅茹就是怨你比她强，能去那个竞赛，你还帮她什么劲儿啊！” 　　童淼停住了脚步。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没办法了。 　　无论她多么想把名额让给周雅茹，学校都不会同意的。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帖子，竟然慢慢的，把好多人的轨迹都改变了。 　　“毕竟是我买的水，以后不送就好了。”童淼背着高小娆，淡淡道。 　　高小娆啧啧嘴：“童淼，你有没有点高冷学神的自觉啊。” 　　自从孙主任当众广播了童淼的成绩，班里同学开始默契的称她为大神，连徐茂田面对她态度都好了很多。 　　还没等她回话，突然有值周生在门口敲了敲门：“你班童淼在么，主任找。” 　　童淼想了想在地上摊着的碎玻璃，有些踌躇。 　　司湛靠着桌子，头发还略微潮湿，他看着地上的水痕突然道：“你去吧，我帮你收拾。” 　　童淼略狐疑的望了司湛一眼，他能这么好心？ 　　但她又不敢让主任多等，只好感激道：“那谢谢了。” 　　司湛一把抓住她：“你倒不客气，有没有什么好处啊，我还因为你淋了雨呢。” 　　说的也有道理，童淼没脾气：“你要什么好处？” 　　司湛默了默，突然勾起唇轻笑了一下：“再说。” 　　笑的童淼有些毛毛的，她深深的看了司湛一眼，不自觉的嘟了嘟嘴，犹犹豫豫的出了教室。 　　司湛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踢了踢周雅茹的桌子，对高小娆道：“哎，让她回来自己扫了。” 　　高小娆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 　　周雅茹刚用纸巾擦着眼泪回来，身边还有她的闺蜜给她拿着纸抽，安慰似的拍着她的肩。 　　司湛表情突然冷了起来，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歪过头冲她道：“学习不够好就往死学，少他妈跟别人叽歪，没人欠你的。” 　　周雅茹僵在了原地，脸色极其不好看。 　　她的闺蜜挺身而出，小声道：“司湛你怎么这样呢，没看雅茹都哭了么，她可是女孩子。” 　　司湛根本没抬眼搭理她，单手一撑桌面，跳过两个椅子，换到了另一个过道，回到自己座位，懒洋洋的一靠。 　　陈冬拍拍他的肩，嬉皮笑脸道：“哥，你这对美女也太无情了吧，怎么说也是同款好学生啊。” 　　司湛斜楞他一眼。 　　陈冬赶紧举起手：“成成成，除了咱妹妹，谁都算不上美女。” 　　陈露楠回过头来，小声问道：“什么妹妹啊？” 　　陈冬嘿嘿笑：“秘密，不告诉你。” 　　- 　　主任找童淼过去是为了进行一个简单的模拟。 　　毕竟一个团队里的成员互相不认识，在赛场上不好配合。 　　童淼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听从孙主任的安排。 　　她的队伍里有三个高三的，一个高二的，都是年级前几的佼佼者。 　　趁着另一个队伍模拟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你就是童淼吧，厉害厉害，拿了那么多的奖。” 　　童淼谦虚的点了点头：“学长好。” 　　“我叫陆铭，你别叫我学长啊，大学才这么论呢。”陆铭挠挠头，偷眼看了看童淼的脸蛋。 　　白嫩嫩的，微微带点儿婴儿肥，眼睛又圆又大，浮着一层水汽，足够可爱。 　　童淼淡淡笑了笑，她不是很习惯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异性，于是便又把目光投向正在模拟的队伍。 　　季渃丞给他们出了几道拔高题，很遗憾，时间过了也没有人算上来，最后综合评分八十八。 　　季渃丞单手拄着桌子，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么说，孙主任却知道，这就是普通水平，最多跟几个重点高中不相上下。 　　很快，上一组下来，换童淼这组上。 　　陆铭凑到童淼耳边轻声道：“加油啊。” 　　温热的呼吸喷到她耳边，童淼皱了皱眉，莫名有些排斥。 　　她刻意坐的离陆铭远了一点，中间隔着两个高三的，何晓白坐在她另一边。 　　考验他们的是一组新题，许是被上一组挑起了好胜欲，那四个人争着抢着报答案，谁也不让谁。 　　童淼不爱争，只要是说对的，她就不答话，默默把写在纸上的结果划掉。 　　常规题很快过去，最后又到了极其变态的加试题。 　　季渃丞在桌子上随意翻了翻，手指捏着一张纸：“接下来会给你们五秒钟，可以用计算器，算出这道题的答案。” 　　他的声音沉稳好听，手指慢慢的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听说可以用计算器，几人不约而同的按亮了计算器屏幕，手指搭在按键上，严阵以待。 　　季渃丞把纸贴在黑板上，漆黑的大字清晰醒目——268336125的立方根。 　　何晓白和陆铭他们骤然一愣，五秒已经过去了一半。 　　来不及，根本都来不及按完所有的数字，怎么可能答出来。 　　他们低头手忙脚乱的按着，按错一位数就意味着已经彻底结束了。 　　五秒的提示音很快响了起来，所有人被制止再碰计算器。 　　“靠！这什么题啊！” 　　“我按串了，没用了。” 　　“没人答上来吧？” 　　“645。” 　　童淼的声音轻细柔软，慢吞吞的看不出一点着急，语气却异常肯定。 　　她瞳孔深黑，盯着黑板上的数字，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人畜无害的模样。 　　季渃丞朝孙主任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所有的学生，连孙主任都张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呢？” 　　原本他认为，抽到这种变态加试题肯定也都是放弃，各学校都在祈祷不要这么倒霉，但童淼竟然能答出来。 　　季渃丞颇有些赞赏的看着童淼：“她当年申请门萨的时候，特长就是闪电心算，所以这类加试对她没问题。” 第24章 　　闪电心算是种可遇不可求的天赋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训练掌握的。 　　孙主任像是得到了意外之喜，挺起腰板鼓了鼓掌：“童同学，深藏不露啊，你这个是怎么会的？” 　　童淼抬起眸子，看了看孙主任狂喜的眼神，立刻又感受到了压力。 　　她轻轻咬着腮肉，低声道：“我爸爸以前也会的，他教我。” 　　她太紧张，连语序都变得凌乱，说起爸爸这个字眼，还有些生涩迟疑。 　　毕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叫过了。 　　孙主任扭过头对季渃丞炫耀道：“遗传天才！不比你当年差吧！” 　　季渃丞噙着淡淡的笑：“比我强。” 　　孙主任说着正兴奋，灵机一动道：“哎，你调研结束直接带回清华当你助手吧！” 　　季渃丞无奈道：“人家不一定喜欢学物理呢。” 　　童淼听到季渃丞的话，不由得怔了怔。 　　难道季老师到盛华来只是调研么？ 　　如果他走了，姜谣会很伤心吧。 　　季渃丞看到她担忧的目光，以为她担心教师变动的问题，于是解释道：“我会带到你们毕业，在盛华两年。” 　　童淼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模拟结束之后，几个高三学生看童淼的眼光也变了，如果原先只是羡慕她的竞赛成绩，现在就只能仰望了。 　　怪不得学校明着表示要靠童淼拿成绩了，他们的确比不过。 　　陆铭有些窃喜，和童淼在一组，意味着奖状预定了，他有了这个加成，申请清北自主招生几乎毫无阻碍。 　　“淼淼，没想到你长得好看，实力也这么强。”他有意无意的和童淼并着肩，手臂时不时的擦到童淼的肩膀。 　　童淼皱了皱眉，往旁边躲开了些，敷衍的“唔”了一声。 　　陆铭看出她的疏离，也知道学习好的女孩子都高傲一点。 　　他这种年级前几的学霸也不是轻易讨好别人的。 　　但是童淼不一样，她简直不是一般的优秀，无比适合做女朋友。 　　于是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淼淼，你家里有座机么？” 　　童淼往何晓白身边靠了靠：“没有。” 　　“那有微信吧，加个好友？” 　　“也没有。” 　　她声音清清冷冷，只想快点离他远一点。 　　可刚说完这句话，衣服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不巧，还是微信提示音。 　　陆铭：“......” 　　童淼脸上却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她顿了顿，还是从兜里面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来，提示框里有一句话——怎么还不回来？ 　　备注：妈妈男朋友的儿子。 　　童淼把手机揣起来，没有回。 　　陆铭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童淼拒绝的也太明显了，好像连场面上的客气都不会。 　　大概情商真低。 　　他悻悻的大跨步上了楼。 　　何晓白在童淼耳边嘀咕：“离他远点，花心出名，见到漂亮的女生都想勾搭。” 　　童淼感激的冲她笑笑，杏眼微微弯了弯：“谢谢。” 　　何晓白感叹道：“大神带我飞啊！” 　　“合作愉快。” 　　- 　　这个周末童美君要去沿海城市出差，童淼没有回市里，她早早起床，去浴室洗了个头。 　　蓬松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单薄的肩膀，她对着镜子轻轻用毛巾擦拭着。 　　周日就要正式比赛了，今天是看考场的日子。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准备把路线走一遍，记录一下时间和容错率。 　　刚推门出去，司湛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微阖着眼，显然还没睡醒。 　　童淼惊了一下，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轻轻垂了垂眸，舔舔嘴唇，蹑手蹑脚的往卧室走。 　　拖鞋尖先着地，后跟虚虚的停在空中，尽量不踩出声响。 　　站不太稳，她只能一手扶着墙保持平衡，没想到刚揉完头发的手上还湿津津的，在白白的墙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巴掌印。 　　“你干嘛？” 　　司湛慵懒的睁开眼，嗓音有些低沉，语气痞痞的，成功让童淼僵在了原地。 　　“回屋。”她小声答道。 　　“回屋还是躲着我？”司湛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突然站起身朝童淼走过来。 　　他穿着宽松的睡裤，手插在兜里，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客厅的小窗户透过几缕晨光，正打在他的侧脸上。 　　他单手拄着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扣在童淼留下的小手印上。 　　童淼的余光扫到他手指按住的地方，睫毛轻轻颤了颤。 　　“你别闹了，让我过去。”她有些气急败坏的绕开他，想回自己屋里去。 　　司湛抓住她的胳膊，勾了勾唇：“你紧张什么？” 　　被水浸过的皮肤冰凉细腻，能感受到里面纤细的骨节。 　　“哎呀你怎么总抓我胳膊。”童淼抖了抖手，脸憋得有点红。 　　她不想承认自己紧张了，但偏偏，司湛就是有本事让她方寸大乱。 　　“那你想我抓你哪儿？”司湛微微低下头，意味深长的扫视着童淼的全身。 　　简直是太浑了！ 　　童淼不争气的想歪了，她咬了咬牙，抬起拖鞋跺上司湛的脚趾：“你在胡说什么呀！” 　　嘶。 　　有点疼，但又不是那么难受。 　　恰到好处。 　　连脸红和羞愤的样子都恰到好处。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早早起来准备送你去考场，你就这么对我？”司湛松开她的手，皱着眉蹲下身，好像很疼的样子。 　　明知道他是装的，但童淼依旧无可奈何。 　　“不用你送我去，我坐公交。”她向后蹭了蹭，和他保持距离。 　　司湛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搭在眼睛上，脖颈上的喉结动了动：“你知道阑市师范有多大么？你知道下车要走多久么？” 　　童淼被问住了。 　　她认路不好，地图也看不太懂，如果真的离得很远，还真有可能找不到。 　　“找不到路耽误比赛你就完了。”司湛恶劣的警告道。 　　被司湛一哄一吓，她最终还是同意了，穿着雪纺的裙子安静的等司湛洗漱。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橙黄色的，像溏心蛋。 　　她定了定神，取过杯子来，含了一口水，将两颗白色的小药片吞了下去。 　　这是老专家从国外带来的药，如果她万不得已要承受那种痛苦，就吃几粒，能稍稍缓解。 　　但是不能多吃，说对神经有损伤。 　　这次吃两片，十一假期的时候，希望不要让妈妈看出端倪。 　　浴室门一响，童淼快速将药瓶收了起来。 　　司湛换了一身深绿色的运动衫，下面是一条黑色运动裤，双腿笔直修长。 　　他朝着童淼晃了晃车钥匙：“走吧。” 　　童淼万万没想到，司湛竟然要用自行车送她。 　　她打量着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山地车，迟疑道：“你什么时候买了自行车？” 　　“猜啊。”司湛跨坐上去，拍了拍后座。 　　原本很高端的山地车，败就败在了既圆润又宽大的后座上。 　　童淼微微蹙着眉，男生后座这种地方，就像汽车的副驾驶，莫名有种别样的含义。 　　“我坐你的后座合适么？” 　　滨河小区里住着很多盛华的同学，如果被他们看到...... 　　司湛挑了挑眉：“你想坐横梁？” 　　清凉的风吹过来，似有似无的撩起童淼的裙边，她拘谨的压了压。 　　大概是临近秋天，天空显得异常高远，前几天下了几场大雨，把地面也冲刷的很干净。 　　童淼也只能低头看着地面了。 　　坐在司湛的后座上，她才恍然，这样要怎么估计走路的速度和时间啊？ 　　司湛的脊背微微下伏，从单薄的运动衫里显出脊骨的形状，他腰线紧致柔韧，小臂上微微浮现出肌肉，洋溢着年轻的朝气。 　　他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最近他好像很少抽烟了。 　　自行车平稳的驶在柏油路上，很少有摇晃，童淼终于大胆了些，轻轻松开攥着后座的手，把头发拢到胸前，尽可能的遮住脸。 　　她的头发本就蓬松柔软，一低头几乎盖住了她大半的脸，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出来了。 　　骑了一会儿，司湛啧了一声：“你怎么不搂着我的腰？” 　　童淼声音轻细的反问：“我为什么要搂你的腰？” 　　司湛不说话了，开到前面一个减速带，他故意加快了速度，车轮咯到减速带上，猛地弹了起来，又重重的落下。 　　“啊！”童淼急促的叫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抓住司湛的衣服。 　　也难免环住了他的腰。 　　司湛看着面前的匆匆驶过的车流，轻轻勾唇一笑。 　　阑市师范很快就到了，科会大厦门前挂着横幅，写着大赛的名字和赞助商，但门口紧闭。 　　竞赛的前一天，考场彻底封锁了，只能从外面看看大致的轮廓。 　　童淼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目光落在玻璃门前贴着的报名表上。 　　上面写着各个学校参赛选手的名字，她的名字被盛华放在了第一个。 　　市一中的队伍里，也都是她毫不意外的名字。 　　“童淼，你来干什么？”有些气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25章 　　童淼回头，脸上有些尴尬。 　　“郑老师。” 　　郑燕秋快走几步直奔大门贴着的名单，一边走一边嘀咕：“我看你是不是来参赛的！” 　　她从童淼面前一阵风似的过去，推了推眼镜，在盛华的名单上扫视一圈。 　　童淼的名字也太显眼，她在的队伍正巧跟市一中的A队在一组。 　　那意味着，市一中的A组刚上场就要被淘汰了。 　　郑燕秋气的脑袋上青筋直跳。 　　“你还真是来参赛的！”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童淼，胸膛一起一伏，音调拔的很高。 　　童淼抬起眼，眼眸漆黑水润，她平静道：“是。” 　　郑燕秋指着她：“你故意的吧？哎，校长主任轮流找你谈话你死活不答应，你这一到盛华就去参赛了！” 　　也不怪她有些失态，童淼在市一中的时候，由于还没分班，就在她的普通班里。 　　因为童淼在高一取得的那些成绩，她直接被学校提拔为精英教师。 　　如果能顺利带完童淼，她都不用多想，语文组组长是十拿九稳的，搞不好还能弄成全校标杆。 　　可随着童淼转学，什么都凉了，她班里没几个能出成绩的。 　　童淼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只得老老实实道：“参不参赛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郑燕秋夸张的“哈”了一声：“盛华的校长就比我们张校长厉害，一说话你就答应了？你就是盛华挖走的吧，早就想转学了，所以怎么说你都不好使！” 　　司湛挑了挑眉，把山地车停在下面，走到童淼身边。 　　“这谁啊？” 　　童淼转过脸看了看他，低声道：“我在市一中的班主任。” 　　郑燕秋戒备的看了司湛一眼。 　　全身名牌，还吹了发型，表情狂妄不羁，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哪有个学生的样子。 　　司湛扬着头，微一勾唇，眼睑掀了掀，懒洋洋道：“市一中的不知道你参赛啊，怪不得还好意思看考场。” 　　童淼蹙着眉扯了扯司湛的衬衫：“你少说两句。” 　　郑燕秋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们市一中的队伍，经过了严格的培训，密切的合作，必将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冠军队，不像盛华，从来打不好配合。” 　　司湛嗤笑一声，用看白痴的怜悯眼光看了看郑燕秋：“打什么配合啊，我妹妹一个人就carry全场，你不知道么？” 　　童淼瞪了他一眼，司湛装作没看见。 　　郑燕秋的脸色沉了沉。 　　她不想承认司湛说的有道理，但事实就是这样，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所有策略都是白扯，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绞尽脑汁的逼着童淼参赛。 　　她摇了摇头，看向童淼：“你太让我失望了，市一中培养了你一年，我也栽培了你一年，你不仅不懂得回报，你还......” 　　“老师。”童淼冷静的打断她的话，“我当初不参加是有原因的，现在参加也是有原因的，但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学校老师无关。” 　　“你真是气死我了！”郑燕秋大口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脸上挂着恨铁不成钢的冷笑。 　　她想用昔日师长的身份，给童淼点压力，最好让她因为愧疚退出比赛。 　　反正童淼不参加这个重点高中争霸赛，也不影响上清华。 　　童淼微微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遮盖着瞳仁，轻轻道：“祝老师好运，赛场上见。” 　　说罢，她不再看郑燕秋，走下台阶，站在自行车旁边：“走吧。” 　　司湛歪着头看她的脸色。 　　她稍稍凝着眉，脸颊微微鼓起来，好似也有些生气。 　　小卷毛不软了，司湛竟然还觉得有些惊喜。 　　他走过郑燕秋的时候，稍稍顿了顿，薄唇轻动：“你给我小心点。” 　　郑燕秋吃惊的张大了眼睛。 　　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简直无法无天了，连她都敢威胁。 　　“你叫什么名字，我非得找你们老师好好教育教育你！” 　　司湛轻蔑的扫了她一眼：“行啊，你去盛华转转，看有没有人打你。” 　　然后他环抱着胸走到童淼身边，踢开脚蹬，跨坐上车问道：“一会儿有事儿么？” 　　童淼轻轻摇了摇头，动完才发现，司湛看不到啊。 　　她慢吞吞道：“没有啊，你要干什么？” 　　“带你逛街。” 　　“什么？”童淼怔怔的看着司湛的后脑勺。 　　“你妈让的，钱打过来了，给你买几件新衣服。”司湛眼神闪烁了一下。 　　童淼在后座晃了晃腿，“哦”了一声，反问道：“为什么不打给我？” 　　司湛顿了顿：“你没有银行卡。” 　　可我有支付宝啊。 　　童淼在心里默默道。 　　阑市师范附近有一家新开的商厦，虽然比不上香舍区购物广场那么多，但基础的牌子也都有了。 　　童淼很少来逛，以前都是童美君给她买回去，买什么她就穿什么，所以对衣服也不是很了解。 　　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面，她有点拘谨。 　　迎面走过来一对情侣，女生挽住男生的手，两个人说说笑笑。 　　走到他们身边，女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俩一眼，嘀咕道：“现在孩子都早熟哈。” 　　男生笑笑：“你敢说你高中的时候没暗恋我？” 　　女生佯装生气的推了他一下。 　　不巧，正被童淼听见了。 　　她默默站的离司湛远了些。 　　竟然答应和他来逛街，真是被郑老师弄得脑子坏掉了。 　　“喝东西么？”司湛不动声色的重新靠近她。 　　“啊？”童淼刚回过神来，没听清司湛说什么。 　　“奶茶，这儿有家网红店。” 　　“唔。”童淼不太了解，所以司湛说什么她就跟着去做什么，最好能早早回家。 　　奶茶店在地下一层，店门口站着一只由人扮演的熊本熊，一边拍手一边扭动，喜庆的很。 　　童淼轻轻笑了笑，眼睛弯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熊本熊亲昵的用脑袋拱了拱童淼的手，以示友好。 　　司湛在一旁看着，白裙子的长发女生摸着一只布偶熊，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点着大熊的脑袋，小心翼翼的，眼里像是盛了光。 　　他头一次觉得，这些玩偶也挺好看的。 　　直到来了小孩子，童淼才默默退到一边，把大熊让给孩子们。 　　“喝点什么？”司湛问。 　　“不知道啊。”童淼犹犹豫豫的向里面看了看，各式各样的饮品摆在柜台前，不仅仅是奶茶。 　　“小姑娘，我们这的招牌是奶盖绿茶。”店里人少，店员热情的跟她介绍。 　　“那就这个吧。”童淼点点头，想从背包里掏钱包。 　　司湛递了一张卡过去：“两杯，半糖温水。” 　　童淼顿了顿，捏住钱包拿出来：“不用你请我。” 　　店员笑笑：“现在都是男朋友请，哪有让女孩子花钱的。” 　　司湛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说得对。” 　　童淼瞪他一眼，认认真真的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是...同学。” 　　她在哥哥和同学之间犹豫了一下，想到司湛的警告，还是说了同学。 　　“啊......”店员有些尴尬的低下头，默默给司湛刷了卡，却没接童淼的钱。 　　“你就当我还你地铁票。”司湛绷起脸，轻轻道。 　　童淼悻悻的把钱收了起来。 　　坐在座位上，童淼含住吸管果了一口。 　　丝丝甜腻的奶香在口中弥漫，真是挺好喝。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由于不渴，所以喝不了太多。 　　“你的好喝么？”司湛翘着腿，单手举着奶茶，一口就下去了一大半。 　　“不都是一样的。”童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司湛突然探过身来，快速的在童淼的管子上吸了一口。 　　童淼吓了一跳，赶紧向后躲。 　　“你干什么呀！” 　　“你的更甜一点。”司湛舔了舔嘴唇，眸色有点深。 　　像间接接吻一样。 　　童淼骤然涨的脸通红，她气鼓鼓的一推奶茶，站起身来：“我不喝了！” 　　“你不喝我喝。”司湛堂而皇之的接过她的奶茶，再次狠狠的吸了一口。 　　好像她喝过的真的有什么不同似的，更甜更香，带着她嘴唇的温度。 　　童淼轻轻咬着腮肉，无可奈何的看着司湛。 　　打又打不过，气又气不到，可真是她的克星。 　　“欢迎光临。”店员笑容可掬的跟刚进门的客人问好。 　　进来的是一对成年夫妇，还牵着个小孩子，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指着台面上摆着的最大的那个饮料。 　　男人低头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头：“你喝不了，乖。” 　　女人笑道：“喝不了给你爸喝。” 　　男人无奈的摇摇头：“刚回国就欺负我，我什么时候喝这种勾兑的东西。” 　　女人耸了耸肩，失望道：“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浪漫，喝奶茶就是甜蜜啊，你看人家小情侣。” 　　她指了指童淼和司湛。 　　男人回过头向她指的方向看去。 　　童淼刚一抬眸，看到男人的脸，她不由得死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吓人。 　　男人有些意外的怔了怔，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司湛心里一沉，伸手抓住童淼的胳膊：“喂，小卷毛？” 第26章 　　“司湛，我想回家。” 　　童淼望着男人的方向，轻轻动了动嘴唇，但视线却没有离开男人分毫。 　　她的声音细小的只有司湛能够听得到，仿佛被堵在了棉花团里。 　　董诚静默的望着童淼，好像一具雕塑，一动不动。 　　陈元黎有些尴尬的推了推他：“不是，你总盯着人家看干什么？” 　　董诚这才回过神来，局促的笑了笑，攥紧了他儿子的手。 　　司湛在董诚身上环视一圈，眼神充满了戒备。 　　他站起身来，揽过童淼细瘦的肩膀，沉声道：“走。” 　　童淼已经无暇顾及司湛的动作，她只想尽可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 　　更何况，司湛温暖结实的胸膛能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她得平静的，面无表情的离开，就好像一个陌生人。 　　“喂！” 　　董诚的目光落在司湛的手掌上，那宽大的手掌正紧紧抓着童淼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童淼顿了顿，身体陡然变得僵硬。 　　董诚大跨步走上来，拍掉了童淼肩膀上的手。 　　司湛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你谁啊？”他将童淼拽到自己身后。 　　此刻他心情正差，原本特意安排了一天的行程给童淼减压，但不知道为什么，童淼突然没了继续放松的兴致。 　　董诚不说话。 　　陈元黎赶紧抱着孩子走过来，蹙着眉拽他：“你干什么啊，到底怎么了？” 　　董诚深吸了一口气，瞳仁缩了缩，冲着司湛厉声道：“年纪轻轻的，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掷地有声，义正言辞，堂而皇之...... 　　怎么都不该是他一个陌生人该有的表现。 　　好一朵大奇葩。 　　司湛的嘴角抽了抽，从没见过这么多管闲事的。 　　小孩子果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爸爸和那个陌生的哥哥。 　　司湛从来不是好脾气的，如果在以往，他不惹别人就不错了，更不可能让别人欺负到他头上来。 　　也就是这两年成熟点，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他手臂上的肌肉紧了紧，狭长的眼中带着凛冽的凉意。 　　“你真是管的比天都宽。”他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向董诚身前走去。 　　步子不大，却很坚决，拳头也攥了起来。 　　董诚一副弱书生模样，带着个眼镜，看起来不像是能打架的。 　　陈元黎赶紧打圆场：“别别别，抱歉啊。” 　　司湛虽然年轻，但是明眼人也能看出来，绝对不是好惹的，不仅仅是那副狠劲儿，还有浑身的装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司湛，走吧。”童淼糯糯的叫他，急急的拽他的手。 　　司湛顿了顿，眼中的戾气收敛不少。 　　上次打架的事情把童淼吓得够呛，他不想在童淼面前动手了。 　　“管好你自己老婆孩子，少管别人的事。” 　　他说罢，顺着童淼的力道，被拉扯出了奶茶店。 　　董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默默的垂下了眼，神情复杂。 　　童淼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她靠着地下喷水池的边，轻轻喘着气，倒影映在池水里，莹莹抖动。 　　彩色的灯柱在池底闪烁，隐约的，能看见鼓起的小泡泡。 　　小泡泡浮上来，骤然撞破水面，消失殆尽。 　　就像她刚刚看见的父亲的脸，对她来说，就像埋在心里的小泡泡，只要浮上来，就会破碎了。 　　司湛站在她身后，突然想摸出根烟抽抽，手都伸到裤兜了，想起来这是商场，又悻悻的缩了回去。 　　小卷毛弓着腰，纤细的腰线被裙带束着，两只细白的小腿修长笔直，她的头发微微垂向水面，遮住了整个侧脸。 　　池水喷水的时候，能看到水雾洒到她细碎的发梢，凝结成一个个透明的小水珠。 　　真他妈美。 　　“司湛，我们回去吧。”童淼背着他，轻轻道。 　　“刚才那是谁？”司湛哑声问道。 　　童淼顿了顿，轻细的尾音有些破碎：“你能不问么？” 　　她骤然转回身来，眼睛红了一圈，眼泪在纤长的睫毛上坠着，遮的双眼雾蒙蒙的一片。 　　司湛感觉心脏被人硬生生扯了一下。 　　“好......”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她用这种眼神望着他，他根本说不出一句不好。 　　两人在喷水池边坐了一会儿，然后乘着电梯往上走。 　　彼此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些低迷。 　　童淼的眼泪已经干了，但哭过的痕迹尚未消退，鼻头红红的。 　　电梯很快升了上来，电梯门一打开，一楼突然喧闹的让人无法忽视。 　　这几天商场进了一批熊本熊的货，为了促进消费，在大厅搭建了个四层楼高的异常梦幻的玩具城堡。 　　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熊，打着彩灯，大门紧封着。 　　还没到正式开放的时候，但已经有很多游客在铁栏杆外面拍照留念了。 　　今天主办方搞了个一站到底的知识竞答活动，获胜的顾客可以获得免费参观玩具城堡的资格，还可以得到一只熊本熊钥匙链。 　　难得的机会谁都想参与一把，尤其是小姑娘们，对布偶玩具迷之喜爱。 　　就连童淼路过的时候，也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朝里面张望了片刻。 　　浪漫的粉红色调冲淡了她心里的酸涩，情绪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司湛察觉出了她的兴趣，迈开长腿挡在她面前。 　　“想进去看看么？” 　　童淼望着司湛的眼睛，犹豫了一下。 　　这样的机会从小到大才碰到一次，她是真的在考虑。 　　毕竟知识竞答对她来说，大概不是什么难事。 　　“我去参加试试吧。”童淼轻轻道。 　　司湛一愣，继而点点头：“好啊。” 　　童淼小跑着过去报名，艰难的挤进了人群中。 　　司湛没有跟过去，他目送着童淼走向主席台，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虽然人群挤挤攘攘，但真正上去报名的没有几个，大多是在底下看热闹。 　　董诚带着妻子喝完奶茶，慢悠悠的往楼上走。 　　小孩子一看到漂亮的房子和大熊，眼前一亮，咿咿呀呀的用手指着，死活要过去。 　　陈元黎惊喜道：“啊，好漂亮啊！” 　　董诚有些心不在焉，他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致来，于是倦倦道：“是么。” 　　陈元黎拍拍他：“你看，知识竞赛获胜者可以带家属免费参观呢。” 　　董诚有些迟钝的“啊”了一声。 　　“快去啊，我和儿子都想去看，知识竞赛对你来说太轻松了吧。”陈元黎激动的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董诚推了推眼镜，万般无奈的上去报了名。 　　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他根本不感兴趣，但是女人的喜好还是要尊重的。 　　可到了台上之后他才发现，童淼也在参赛选手当中。 　　他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童淼也看见了他，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童淼率先错开了眼神。 　　赛制跟那个电视节目一站到底大同小异，一个擂主，一圈挑战者，谁能站到最后谁是胜利者。 　　题目的范围五花八门，擂主交叠的特别频繁，才问了不到二十道题，已经下去十三个人了。 　　下面的观众看得越来越兴奋，台上的选手也更加紧张。 　　这里面唯二还算沉稳的，便是童淼和董诚了。 　　因为这些题他们都会。 　　竞答进行了十分钟不到，场上已经只剩下五个人了。 　　童淼是这场的擂主。 　　主持人激动的说：“很不容易啊，一个高中的小朋友留到现在，接下来是一道问答题，请问西印度群岛位于？” 　　董诚没有选择挑战。 　　又有一个人被童淼淘汰下去。 　　下一道是个古诗词的题，董诚依旧没有挑战。 　　他只是深深的望着童淼，安静的从一个临近却陌生的角度观察她。 　　她变得很优秀，也很睿智，她的才华丝毫不亚于当初的他，甚至更优秀一些。 　　她其实真的是一个很让人欣慰的女儿。 　　董诚想了很多很多，脑子里面也很乱。 　　等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董诚没有办法再逃避了。 　　陈元黎和儿子在台下给他加油，他能从他们的声音中感受到对胜利的渴望。 　　童淼的额头渗出些许细汗，骨节被她攥的发白，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压迫感。 　　一个和自己同样强大的人，完全没有打赢他的把握。 　　她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好在，有早晨的两颗药片勉强支撑着，让她没有疼的就地打滚。 　　一连二十道题，两个人还没有分出胜负，连主持人都惊讶起来。 　　“好了......”董诚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他不想跟自己的女儿一较高下，他想叫停。 　　陈元黎在台下紧张的给他比心：“加油加油！老公加油！” 　　董诚又有些犹豫了。 　　他们只在阑市呆很短的时间，马上就要回首都工作了，妻子和孩子错过这次，恐怕就没机会了。 　　但童淼却还在这里上学，明天，后天，她都可以来。 　　“下一题，一般金婚是纪念结婚多少年？” 　　童淼猛然怔住了。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些，甚至连金婚是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她的亲生父亲和母亲都没有结过婚。 　　她对这个概念既淡薄又陌生。 　　偏偏这道题轮到她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没有说出一句话。 　　主持人终于开始倒计时，一个一个流逝的数字压迫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但他们却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果。 　　数字终结的那一刻，童淼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输了。” 　　董诚却像卸了力一般，脸色苍白，眼中挂着担忧。 　　陈元黎开心的抱着儿子转了个圈，欢天喜地的等董诚下来庆祝。 　　童淼神情落寞的往下走，台阶很高，她的腿有些发颤，险些站不稳，直到有只手扶住了她。 　　她抬眼看了看。 　　司湛啊。 　　真让人安心。 　　冠军已经尘埃落定，马上就要宣布奖励的时候，商场经理匆匆赶到现场。 　　“抱歉，抱歉各位，这批熊本熊的货被人全订了，所以之后的活动不再举行，玩具屋也一并归购买人所有了。” 　　现场一片哗然。 　　这批熊一个都不便宜，更何况买下所有的，这得是多么猖狂。 　　陈元黎立刻冷了脸：“怎么这样啊！我们都赢了！” 　　经理尴尬道：“真是对不起了，因为现在确实不归我们了，老板签出去了，您看给您换成别的优惠行不行？” 　　陈元黎嘟着嘴，翻了个白眼：“真扫兴！” 　　董诚也不太高兴，他承受着两方的压力赢了这场比赛，结果告诉他白赢了。 　　童淼不想再听这些，也不想看到董诚他们一家人的幸福场面，她低着头，跟着人流往外走，却被司湛一把拉住。 　　“不是想进去么？”司湛问。 　　童淼指了指玩具屋，抬起杏眼，糯糯道：“被人买了。” 　　“嗯。”司湛点点头。 　　他拉着童淼往玩具屋的方向走，童淼力气小，被他拽到了门口。 　　“不让进的呀，都是别人的了。” 　　路过董诚一家的时候，他们还在跟经理纠缠抱怨。 　　司湛轻描淡写道：“我买的。” 　　童淼蓦然怔在原地。 　　她吃惊的看着司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司湛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心，温柔却认真道：“喂，小卷毛，你不必每次都赢，我会为你准备好Plan B.” 第27章 　　“司湛，你是认真的？” 　　童淼仰起头看了看装扮华丽的玩具城堡，总觉得面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你以为呢。”司湛伸出手，将紧闭的铁门推开，一条铺着红毯的路出现在童淼面前。 　　短短的，却通向很近的目的地。 　　商场经理一见有人要进去，赶紧扔下陈元黎，小跑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 　　“我姓司。”司湛冷淡道。 　　商场经理适时闭了嘴。 　　司湛站在童淼身侧，单手背在身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他的表情温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动作行云流水，标准的英国贵族礼仪。 　　童淼有些局促，轻轻抿了抿唇。 　　司湛一扬下巴，指了指前面的粉红色大门。 　　童淼这才收回目光，眼中带着些惊喜的羞涩，慢慢的向里走去。 　　脚下的红毯软绵绵的，像踩着云那么不真实，整个搭建的场景里面就只有她一个人，香氛的味道飘飘摇摇。 　　小阁楼里挂着彩灯，壁炉闪烁着橙红色的光，熊本熊的卧室里还摆放着小巧的梳妆台，小床上落着薄如纱的帷幔。 　　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感谢神奇的plan B。 　　陈元黎眼尖，看到童淼走了进去，而她当然也记得，童淼刚刚输给了她老公。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哎，她怎么能进去的？”她赶紧指了指童淼，怀里的小孩也焦急的叫着。 　　董诚皱了皱眉：“走吧，别管了。” 　　今天不是个好时候，就像上天在有意安排巧合一样，童淼始终留在他的视线内，时刻刺痛他的目光。 　　他怕自己忍不住，想要过去抱抱她。 　　毕竟是陪伴了七年的孩子，就像是埋在他心底的一颗种子，早已经生了根。 　　这么多年不是不想她，只是实在没有理由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怎么这样呢，反正我们都赢了，现在又没有人，让小宝宝进去看一下怎么了？”陈元黎赌了气，死活不肯走。 　　做了母亲的都心疼孩子，看自己儿子感兴趣，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去。 　　她抱着孩子跑到了门口，质问道：“为什么他们可以进去啊？” 　　商场经理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就是这位司先生买的啊，连场景都一并买下了。” 　　陈元黎原本高涨的气势顿时卸了下去，她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司湛，没想到一个学生出手就这么吓人。 　　看起来的确是个小开，但是就为送那个女孩进去看一眼？ 　　这也太疯狂了吧！ 　　司湛没有动，他守在门外，连鞋尖都退到红毯以外，把整个城堡留给童淼一个人。 　　陈元黎上下打量他，这才想起来刚还在奶茶店见过。 　　董诚慢慢走过来，皮鞋声嗒嗒响：“怎么了？” 　　陈元黎小声说：“就是他买的，看起来还没毕业呢。” 　　董诚也愣了愣，在他眼里看来，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就是一个商场促销活动而已，竟然如此挥霍，完全不顾及后果。 　　“年轻人。” 　　他低声感叹道。 　　也就只有这个年纪的人，做什么事都不过头脑，随心所欲，容易犯下很多错事。 　　陈元黎用肩膀撞了撞董诚，眼神示意道：“跟他说说，我们也去看看，反正这么大。” 　　董诚实在不想说，更不想陈元黎和童淼待在一个空间里，这是对他和女儿两个人的折磨。 　　“算了，不是来买衣服的么？”他想拉陈元黎上楼去女装品牌。 　　陈元黎瞪了他一眼：“就拍张照片的事，又没有多长时间。” 　　“别去了，人家都买了。”董诚随意找了个借口。 　　“但你儿子喜欢啊，我还不是为了他！”陈元黎不满。 　　董诚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轻轻推了推眼镜，走到司湛面前：“小同学，我们也想进去看一下，很快就好。” 　　司湛转过头淡漠的望了董诚一眼，其实肤色和鼻梁还是隐约和童淼有些神似，但如果随便在大街上碰到，他大概联想不到。 　　“不行，这是她一个人的时间。”司湛拒绝的很干脆。 　　他手插着兜，微微眯着眼，仰头望着城堡里露出的人影。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面系头发，蓬松的卷发被发绳竖起来，露出洁白的后颈。 　　旁边靠着一只熊本熊，安静的陪伴着她。 　　董诚深吸一口气：“我们可以给钱。” 　　司湛轻微的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他。 　　董诚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但他没有动怒，反而仔仔细细的打量司湛。 　　“你和她什么关系，花这么多钱家里知道么？” 　　“多？”司湛轻蔑的扫了他一眼，薄唇轻扯，“只要她喜欢，我给她建个真的又怎样。” 　　他的钱并不全部来自父母。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投资理财几乎是耳濡目染的事情，想要获得第一手资金更是轻而易举。 　　他现在还是父母众多子公司的股东，握着大把股权分红，否则也支撑不起机器人这么烧钱的爱好。 　　“也就只有你这个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 　　董诚淡淡的笑了笑，眼底是无奈的讽刺，莽撞冲动都是很短暂的事情，再灼热的欲-火也经不起岁月的洗刷，人终究要往现实看。 　　他也从那个年龄过来过，他太理解这种心理。 　　司湛突然目光冷冽的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不管你怎么想，但对我来说，她天生就该被人宠着，捧着，做公主，不做女王。” 　　她不必第一，不必竞争，甚至不必奋斗。 　　她想要的，渴望的，期待的，我都会满足。 　　这是我的野心，也是我的承诺。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更胜于她的父亲。 　　董诚静静的垂着眸，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好似被他的目光灼伤。 　　他有些僵硬的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他突然觉得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直觉这个年轻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对他抱有莫大的敌意。 　　对于童淼，他是愧疚的，无法辩驳的愧疚，所以连带着，他也不敢直视司湛的眼睛。 　　“抱歉，我们先走了。” 　　董诚朝司湛轻轻点点头，转回身拽着陈元黎的胳膊往外走。 　　陈元黎不乐意，还挣了挣。 　　但她猛然发现，董诚是认真的，他的力气很大，攥的她手臂都疼。 　　董诚刚走，司启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一下划了那么多钱？” 　　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司湛倒真不像一些纨绔子弟，奢侈浪费，他也就在机器人零件上舍得下手。 　　但今天的流水让司启山觉得，司湛大概是要造飞机了。 　　司湛淡淡道：“买了个熊。” 　　司启山声音有些大：“一个熊！活的？” 　　司湛顿了顿：“一堆熊，假的。” 　　司启山：“......” 　　“送学校运动会当奖品吧，您跟校长说一声就行。” 　　司启山沉默了半晌，缓缓道：“让你告诉哝哝的事情说了没有？” 　　司湛懒洋洋的“哦”了一声：“现在没在学校，明天说。” 　　“你和哝哝报名明天的运动会了没，需不需要我和你童阿姨去看？” 　　司启山和童美君丝毫不知道童淼参加竞赛的事，看来学校也无意透露。 　　“别来了，没报。” 　　短短一分钟，父子俩就结束了通话，司湛把手机揣起来。 　　童淼在窗沿伸出脑袋：“你要上来玩么？” 　　司湛仰头看着她，静默了半晌。 　　小卷毛脸上挂着兴奋的红晕，眉眼间都多了丝笑意，看来董诚带来的影响已经过去了，知识竞答的失利也被丢在脑后。 　　司湛情不自禁的夸了自己一句。 　　真他妈牛逼。 　　童淼在城堡里玩了一下午，临走的时候去库房选了一只最大的熊，比她整个人都要高，被司湛扛着回了家。 　　她还是担忧司湛花的钱，但司湛的解释是，会送给学校，反正司家每年都会捐给盛华好多钱。 　　晚上洗漱过后，童淼抱起客厅放着的大熊，努力歪着头往房间走。 　　司湛却穿戴整齐的关上了房门，还顺带拎着电脑。 　　“我出去有点事儿，明天去考场找你。”陈冬的代码全部写完了，他们得合一下。 　　童淼抱着熊，默默的看着他穿上鞋，拉开房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嗓音轻细道：“司湛你真好。” 　　像轻飘飘的蒲公英，飘进了司湛心里，他握着把手顿了顿，有些僵硬的“唔”了一声。 　　再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他真不知道还能忍多久...... 　　- 　　学校的实验室里面，孤零零的开着灯，盛华住宿的学生不多，周末也都赶回家了，也就只有他俩还往这跑。 　　陈冬情不自禁的感叹一声：“三百只熊！” 　　司湛翘着腿，慵懒的靠着沙发：“想要送你一个。” 　　陈冬啧啧赞叹了两声：“您对咱妹妹是真没底线，要说你没动歪心思，谁信啊！” 　　司湛挑了挑眉：“什么叫歪心思？” 　　陈冬鄙视道：“你就是看人家可爱，想下手呗。” 　　司湛轻轻吐了口烟，清爽的橘子味儿。 　　他意味深长道：“我要是真下手，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卧槽，你这近水楼台，不会得月了吧！太禁忌了！”陈冬惊悚道。 　　司湛抬腿踹了他一脚：“明天跟我去趟秀水路。” 　　陈冬拍拍裤子上的灰，不明所以：“那都是仿造啊，你也需要买A货？” 第28章 　　周日早晨，童淼早早就醒了。 　　每次这种大考的当天，她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能用全部的精力来应付考试。 　　那天有多顺利，之后就有多坎坷。 　　十一假期之前考试，怎么也要放假过后才能出成绩了......该怎么熬呢。 　　她摇摇头，从床上爬起来，熊本熊躺在她的床边，大大的一团。 　　童淼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脑袋，从它身上翻了过去。 　　一出门，小哀咕噜咕噜的开过来：“小卷毛，我预定了八点整的出租车，车牌号为XXXXX。” 　　童淼蹲下身，点了点小哀的脑袋：“你是谁呀？” 　　“我是机器人小哀，美好的一天开始啦。”机械音一字一顿，蓝色的眼睛亮亮的。 　　童淼笑了笑，轻声喃喃道：“我问的不是你。”是订出租车的那个人。 　　小哀在原地转了一圈，从庞大的语言系统里搜索片刻：“请您再说一遍，我不懂您的意思。” 　　童淼慢慢站起身，朝司湛半敞的房门看了一眼，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别吵我’已经被擦去了，她竟然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被擦去的。 　　我也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啊。 　　童淼沉默了半晌，这才拿着自己的毛巾去浴室。 　　还记得姜谣跟她说，北方姑娘洗脸都不用毛巾的，住宿的时候一看怎么洗脸，就能分出南方北方人。 　　她认认真真道：“可是不用毛巾洗不干净啊。” 　　姜谣一本正经：“洗得干净啊。” 　　好像这个习惯，还是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时养成的。 　　那时候什么样子来着？ 　　小小旧旧的格子间，简陋的设施，年轻漂亮的妈妈，沉稳温和的爸爸。 　　董诚抓着她的手，伸到水龙头边上，一边揉着她的手指，一边温柔道：“回家第一件事要先洗手，不然手上的细菌吃到肚子里，就要生病了。” 　　“洗脸要用毛巾擦，节约用水，水费很贵的。” 　　再多的就记不太清了，好像离她很遥远很遥远，就像在回忆一个看过的故事。 　　大概是无意中撞见了他，才会想这么多吧。 　　她把毛巾浸湿，仔仔细细擦了脸，然后把护肤乳挤在手心里，在脸上晕开。 　　顿时觉得清醒很多，脑子里没来由的念头也消失了。 　　竞赛九点准时开始，司湛给她打了足够的提前量。 　　穿戴整齐走到门口，这才发现门把手上贴着一张便签。 　　上面画着进阑市师范大门后的路线，没什么画工，但是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童淼垂下眸，仔细的揉了揉便签的边，然后小心的捏在了掌心里。 　　等她赶到现场，各个学校的队伍已经到齐了。 　　何晓白首先看到她，热情的跟她招了招手。 　　盛华的队伍在市一中之后，她想过去必然要经过市一中的学生和老师。 　　学生们小声嘀咕：“是童淼吧？” 　　“她怎么来了？” 　　“她不会是代表盛华的吧！” 　　郑燕秋脸色阴沉的看了童淼一眼，附身跟身边的带队老师交头接耳。 　　童淼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但是却没多做停留，匆匆跑到盛华的队伍里面。 　　孙主任连学校里的运动会都没有时间管，特意跑到这里来给童淼加油打气。 　　“靠你了，童淼，不要紧张啊。” 　　他乐呵呵的朝市一中的方向看了一眼。 　　解气，真是太解气了。 　　原来最忌惮的大杀器现在成了他们盛华的底牌，反过来对付市一中。 　　他觉得自己坚持要开除司湛的决定简直太明智了。 　　郑燕秋冷笑着朝孙主任那里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对面前的学生说：“你们要精诚合作，团结一致，为学校也为你们自己拿下这场战役，有没有信心！” 　　“有！” 　　市一中B队的同学器宇轩昂，A队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们在第一次比赛就遇到童淼，真是倒霉透了。 　　阳光逐渐耀眼了起来，晃得人挣不开眼睛，石砖被照耀的炙热发白，玻璃窗反射着纤细的光线。 　　很快有工作人员组织他们入场，分配到各个教室坐好。 　　两队的选手在开始之前要互相握手表示友好。 　　市一中A组的队长梁美京上来握了童淼的手，轻笑道：“好久不见。” 　　童淼对她其实并没有印象。 　　在市一中的时候，童淼也不是交际特别厉害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朋友，更多的是点头之交。 　　“你好。”她轻轻道。 　　然后松开手指，想要继续跟下一个人握手。 　　梁美京却捏着她的手没有放。 　　童淼怔了怔，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梁美京抿唇一笑，低声道：“你们队里有个自以为是不懂装懂的bug哟。” 　　童淼微一凝眉，梁美京已经移开了目光，看向陆铭。 　　陆铭面色严肃，一副精英的样子，冷酷的推了推眼镜：“哟，这是熟人啊。” 　　梁美京扯唇冷笑：“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么，真厉害，都能混到这里来。” 　　陆铭的脸色僵了僵，冷漠的甩了她的手：“那你就等着我打败你们吧。” 　　梁美京翻了个白眼：“盛华把你们三个弱的跟童淼分在一组，不就是妄想童淼带你们所有人，一组第一，一组第二么，你以为她真的带的住么？” 　　陆铭脸色有些不好，狠狠瞪了梁美京一眼。 　　他的确有靠着童淼的意思，也庆幸童淼跟他分在一组，但是要被人挑明全依赖童淼，他脸上又挂不住。 　　他也是高三组出名的好学生，平时被人夸奖羡慕的。 　　但在竞赛圈他真没有什么地位，否则梁美京也不会这么看不起他。 　　他以前代表盛华参加的比赛，一律没有胜绩，但幸好参加比赛的不是他一个人，他可以把问题推给队友。 　　“童淼，你一个人能做两个人的题量么？” 　　梁美京得意的笑了笑。 　　这场淘汰赛参考了复旦大学的自主招生，一共给选手一千道题，每位选手半个小时的时间，全组正确率叠加，更多的一组获胜。 　　童淼默默垂下眸，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场比赛的弊端是，如果一个人的正确率拖了后腿，很可能之后的人再厉害，也无法力挽狂澜。 　　在所有时间结束之前，队员之间是无法知道对方的正确率和答题数的。 　　所以为了整体的胜利，童淼只能尽可能多的答题。 　　监考员拍了拍手：“都坐好了，比赛马上开始。” 　　每人面前一台电脑，答题界面类似GRE考试，在自己准备开始的时候，计时才会同步进行。 　　童淼摸了摸光洁的鼠标，抿着唇看着答题界面。 　　如果是这种赛制，她只能拼尽全力了。 　　毕竟答应了孙主任，一定为盛华夺得第一。 　　身边的梁美京已经开始了比赛，鼠标有条不紊的点击着，飞快的略过试题。 　　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开始了答题，但童淼并没有着急。 　　她拧开一杯矿泉水，静静的喝了一口。 　　这是她最熟悉的气氛，最熟悉的战场，她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她轻轻点开了continue的按钮，弹出一个确认框，按下OK之后，试题刷新了出来。 　　所有的试题都是从奥林匹克竞赛库里抽选的，也是所有竞赛圈的人最熟悉的。 　　童淼快速的扫着试题，微微凝着眉，在纸上稍稍进行验算。 　　梁美京斜眼偷偷看她，暗自估算着她的速度。 　　陆铭一个人就能拖童淼的后腿了，只要她的队员们不掉链子，这场比赛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童淼，也不是神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第一个开始的同学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看界面显示的正确题数，他颇有些满意。 　　很快，所有人的时间都到了尾声，梁美京放下鼠标，揉了揉眉心，转过身看着童淼。 　　童淼还在专注的答题，她最迟开始，所以还没有结束。 　　何晓白隐隐有些担心，歪过身子偷偷问陆铭：“我答对了一百道，你呢？” 　　陆铭烦躁的挠了挠头：“这什么破系统，我根本就没看明白一开始。” 　　何晓白的心一沉，陆铭的话让她顿时没了信心，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谨慎道：“所以你答对了多少道？” 　　陆铭的眼神有些躲闪，最后他把笔一摔：“不怎么样，主要是一开始紧张了，忘记时间了。” 　　何晓白转过头问陈宁：“你呢，你多少？” 　　陈宁摸了摸额头，上面全是细汗，他情绪有些低沉，显然不是特别理想：“没有你答得好，我九十二道。” 　　何晓白点了点头，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也还在童淼能carry的范围内：“OK，我们一共一百九十二了，陆铭就差你和童淼的了，你多少？” 　　她的笔停在演算纸上，看着陆铭。 　　怎么也得将近九十道吧，这样她还是有信心的。 　　陆铭叹了一口气，眼睛看着天花板，用脚踢了踢桌子：“三十六道，我太大意了。” 　　何晓白顿时觉得自己的血压都冲了上去，她压低了声音吼道：“三十六，你搞笑呢！” 　　梁美京噗嗤笑了一声，朝何晓白眨眨眼：“我说你们队里有bug吧。” 　　他们队里所有人都答完了，总分也统计出来了，四百七十道。 　　梁美京一个人就答了一百八十道。 　　何晓白手心里都是汗，她敏锐的意识到，完了，差距太大了。 　　陆铭这个短板只能靠童淼来填了，可是市一中显然做足了准备，才能答的这么多，童淼怎么可能在半个小时时间填补陆铭的失误呢。 　　她都要绝望了。 　　陈宁咬牙瞪着陆铭，手指都在哆嗦，他们的题都白答了，大好的机会也白费了。 　　他心里大概清楚，陆铭这种混子是怎么上来的，一个平时考试全靠泄题的人。 　　但陆铭根本没有对上他的眼神。 　　他凝视着电脑，嘴里嘀嘀咕咕：“靠，给我分配的都是大难题，这破系统，都是我没练过的。” 　　他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尽可能的让自己的队友和对方队员听到。 　　何晓白早已经懒得理他了，试题都是随机选择的，根本不可能他的都是难题。 　　其他人更是轻蔑的笑了笑，这个圈子里拼的从来都是智商，甚至是残酷的排挤那些并不够有天赋的人。 　　＂安静了，还有人没答完呢！＂监考老师瞪了他们一眼。 　　何晓白到底是个女孩子，又是高二年组的第一，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对上梁美京得意的眼神，她心态终于崩了，鼻子一酸，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陆铭觉得更难堪了，何晓白一哭，市一中的几个人都开始小声嘲讽他，说他还不如女的，他们队全靠女的。 　　他突然之间，甚至希望童淼也失利，他宁可不要这个奖状，也不想做被奚落的唯一一个。 　　要是童淼也没考好，关注点就不在他身上了。 　　童淼考砸吧…… 　　陆铭诚心祈祷。 　　童淼的时间也走到了尽头。 　　她放下鼠标，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过度的用脑让她太阳穴有些疼，后背也渗出了细汗。 　　她在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听到了后面的嘀咕，知道和市一中有了差距。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了，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一放松，深深地疲惫。 　　所有人都按耐不住的凑了上来，连何晓白都抬起头，睁着通红的眼睛向前看。 　　童淼的界面刷新了，统计结果出现在屏幕上。 　　答对题数∶360。 　　陈宁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紧的攥住了手，这一天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心情从绝望到狂喜。 　　他都恨不得上去把童淼抱住，这么那么厉害，那么让人爽快。 　　他转过头眼睛亮亮的对何晓白道∶＂360！平均五秒钟一道题！＂ 　　何晓白眨着通红的眼睛愣了愣，突然哇的一声喊了出来，她跑过去把头埋在童淼肩头，肩膀微微颤抖。 　　她吓坏了，真的吓坏了，本来以为必输无疑了。 　　童淼淡淡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梁美京脸色苍白的咬着嘴唇，眼底满是绝望。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来了。 　　她已经足够努力了，答的足够好了，究竟为什么！ 　　童淼从座位上站起来，各队的答题数已经整合在一起，监考老师在名单上写上盛华两个字。 　　＂请盛华的队伍前往下一场小组赛，合作完成八个学科的竞赛题。＂ 　　梁美京在临出门之前，突然回头看了童淼一眼，轻声道∶＂如果你没有转走，今天我就是你的队友，我们可以刷新记录的。＂ 　　童淼轻轻垂下眸，攥紧了手里的铅笔。 　　如果不是这一系列的事情，今天夺冠的，大概就是梁美京了吧。 　　她根本无意抢占所有的风头，不想挤掉周雅茹的名额，不想夺走梁美京的冠军，但偏偏，她总是莫名其妙的被推到风口浪尖。 　　＂盛华的，你们孙主任找。＂来打扫的工作人员提醒他们。 第29章 　　“怎么样，赢了吧？” 　　孙主任脸上挂着笑，但多少有些勉强僵硬。 　　另一组遇到了强敌育成高中，不慎落马，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童淼身上了。 　　童淼点了点头，她嘴唇有些发干，正在举着杯子喝热水，手指的轻颤已经消失了，但额角还有些许细汗。 　　孙主任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看着童淼的样子他也渴，于是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组能晋级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稳到最后，也还算可以的成绩了。 　　何晓白轻轻“呵”了一声。 　　她眼睛还泛着红，刚刚的痛哭让她多少有了些鼻音，一听就能听出来。 　　孙主任这才发现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皱了皱眉：“出什么事儿了么？” 　　陈宁抿了抿唇，意有所指道：“有惊无险。” 　　陆铭生怕别人说出什么，赶紧接过话来：“就是给我的题特别难，没发挥好。” 　　何晓白本来还不愿挑明，一见他又为自己开脱，立刻冷嘲热讽道：“哟，就这大家从小就练的题，原题都出现好几道了，你信不信我蒙都比你对的多？我就纳闷了，这届高三药丸啊，你个年级前五就这水平啊。” 　　陆铭脸上挂不住了，他一扬脖子，脑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我是主攻化学竞赛的，谁像你们什么破题都做，样样通样样松！” 　　孙主任也纳闷，陆铭是市里化学学科带头人的儿子，化学竞赛也拿国赛二等奖了，按理说不该拖后腿啊。 　　“是不是紧张了？”孙主任安慰似的问。 　　陆铭瞪了何晓白一眼，朝孙主任点了点头：“的确是有点紧张，而且时间太少，一开始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何晓白家里也不简单，所以才不管陆铭会不会记恨她，当即讽刺道：“我看你浑水摸鱼能到什么时候。” 　　陆铭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 　　孙主任赶紧打圆场：“大家都冷静冷静，这是个团队比赛，我们内部一定要团结。我相信陆铭只是失误了，他平时的成绩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何晓白双手抱着胸，不说话。 　　陈宁的情绪也很低沉，他们同学之间太知道陆铭是怎么回事了。 　　考试的题目，陆铭绝对在之前都做过一遍，至于题是从哪儿来的，不用想就知道。 　　就连所谓的国赛二等奖都有传闻是他妈找了人，劫了首都来的卷子，先给陆铭看了，但就这样也就拿了个二等奖。 　　孙主任看没人说话，拍了拍童淼的手：“好好努力，希望你带领着这队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他也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实力就是一切，童淼是最能让人信服的。 　　所以调节的话由童淼来说，不能再合适了。 　　陈宁和何晓白一定会给童淼面子的。 　　谁料童淼抬起眼，伸手将头发别到耳后，看着孙主任一字一顿道：“我希望接下来的比赛，陆铭不要再参与了。” 　　何晓白当即鼓掌，恨不得手都拍红了，就像在陆铭脸上打巴掌一样。 　　孙主任愣了愣：“什么？” 　　童淼淡淡的扫了一眼脸色酱紫的陆铭，转回头来继续道：“可以让他挂名在这个队，但是不要再参与任何答题了，如果学校想拿第一的话。”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因为接下来，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她的声音依旧既轻又软，但这样的声音未尝没有杀伤力。 　　孙主任的脸色都变了，让他当即和陆铭说这种话，不说对学生本人的伤害，就是日后见到陆铭他妈，也不好交代。 　　但童淼已经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做出个选择。 　　他突然想起那天童淼拿着身份证来他办公室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隐忍与踌躇。 　　看得出来，要不是司湛的事情，童淼是绝对不会主动参赛的。 　　他有些怀疑，童淼是不是在报复他。 　　静默了半晌，孙主任还是不敢拿成绩开玩笑，于是轻声道：“陆铭啊，没有把握的题，你就交给童淼吧，她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量还是没问题的。” 　　陆铭紧紧攥着拳头，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羞辱。 　　童淼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量没有问题，意思是他就不用参与了，他们就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来蹭成绩的透明人！ 　　“我不参加了！”他赌气道，满脸的怒意。 　　往椅子上一坐，侧过脸不看任何人。 　　他是老师家的孩子，妈妈在学校又那么有声誉。 　　往常这个时候，都会有老师来开导他，劝慰他，他也可以借坡下驴。 　　但是今天孙主任却没有说话，陆铭心里有点凉。 　　反倒是童淼很认真道：“我去了解一下赛制，如果允许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看起来温柔恬静的小姑娘，说起话来竟然丝毫不留情面。 　　何晓白当即道：“别等了，我现在就去打电话，我爸爸在教育局的朋友正好管这个事。” 　　形势急转直下，陆铭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原先还是让他挂名参赛，现在竟然想直接取消他的资格了？ 　　不光是他，连孙主任都懵了。 　　童淼和何晓白三言两语的，竟然要把陆铭挤出团队了。 　　这哪行啊，同事之间以后不好相处啊！ 　　但何晓白已经跑出去了，他拦都拦不住。 　　孙主任看着陆铭迷茫渴望的眼神，脑袋上也见了汗。 　　“别冲动啊，冷静冷静。” 　　“谁把晓白找回来？犯不着找教育局的。” 　　他干巴巴的劝慰着，结果谁都没有接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何晓白拿着电话得意的回来了。 　　“我叔叔说已经联系这里的老师了，可以退赛，但是不能再填其他选手，也没有任何优待。陆铭你可以走了。”何晓白朝他挥了挥手，巴不得他立刻消失在眼前。 　　陆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的血液像凝固了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真的连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何晓白一个电话之后？ 　　他哪里舍得这个奖项啊！ 　　国赛那个只是第二，三个第二才能顶上一个第一，这个虽然是市级比赛，但知名度高啊！ 　　孙主任想说什么，却见那三个都目光犀利的看着陆铭，巴不得他现在就拎包走。 　　他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总不能为了陆铭一个人得罪其他三个人。 　　何晓白家里，童淼和司家的关系也都不简单。 　　又安静了半晌，陆铭沮丧的怂了怂肩膀，垂下眼喃喃道：“我不答题了。” 　　他不想退赛，他还是想要这个成绩，白送的第一为什么不要啊，面子能吃么？ 　　何晓白抬眼看了看童淼。 　　童淼朝她轻轻翘了翘唇，眼睛弯成了月牙。 　　何晓白也会心一笑。 　　其实她根本就没去打电话，因为之前她们两个女生早就研究过赛制，如果缺人，后面的比赛是无法进行的，会强制整个队淘汰。 　　但显然，孙主任和陆铭都没有读过了。 　　- 　　陈冬带着鸭舌帽，盯着大太阳眯着眼，热的满头是汗：“我说，哥你来这儿找什么啊？” 　　司湛一家店面一家店面的走着，已经带着陈冬逛了好几个街区了。 　　今天不知为什么，阳光异常毒辣，好像回到了夏天。 　　地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油味道，踩在上面，鞋底变得粘粘的。 　　司湛身上也难免全是汗，他从来没去过这种假货市场，以前也根本不需要买什么假货。 　　他拉过一个洗发店的小哥：“这儿有做假奖状的么？” 　　小哥抬眼打量打量他，一副高中生的模样。 　　“嘿，要参加自主招生啊，你往后走，随便找个打印店都能做，清华北大学生证都能做。” 　　司湛点点头：“谢谢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小哥。 　　小哥看了一眼，皱着眉道：“你这是啥烟啊，薄荷味儿的，抽不惯。” 　　司湛指了指对面的小商店：“拿去能换几包中华。” 　　小哥赶紧揣了起来，笑嘻嘻道：“谢了啊！” 　　陈冬拍了拍司湛，有点担心道：“你要干嘛啊，这假奖状查出来可是个事儿。” 　　司湛瞪了他一眼，眉峰一挑：“不是给我，给童淼。” 　　陈冬撇了撇嘴：“你逗我呢，咱妹妹还需要假奖状？分分钟得一堆好么！” 　　司湛微微眯了眯眼，晃了晃手上的山地车钥匙，讳莫如深道：“你不懂。” 　　陈冬在一旁附和道：“哦哟哟我不懂，这年头送假奖状都成情-趣了。” 　　司湛懒得跟他解释，幽幽道：“这叫解药。”能把童淼解脱出来的药。 　　他找了街口第一家打印店，轻轻敲了敲桌子：“我要做个奖状，跟真的一样那种。” 　　老板抬眼看了看他：“有仿各种竞赛的，学校的，还有假比赛的，你要那种？” 　　陈冬乐颠颠凑上去：“vex机器人世界锦标赛能做？” 　　老板皱了皱眉：“听不懂，但我查一下都能做。” 　　陈冬兴奋的拍了拍司湛：“哥，妥了！咱不用参加比赛了！” 　　司湛抬腿轻踢他一下：“滚蛋！” 　　转回头对老板道：“要阑市高中学科联赛的，今天就得要。” 　　老板支吾了一下：“那得加急。” 　　司湛不耐烦道：“多少钱？” 　　“100！” 　　他们等了两个小时，一份仿真的奖状就做好了，司湛拿起来看了看，的确是奖状用纸，连市教育局的印都仿照的惟妙惟肖。 　　他翘着腿，单手搭在玻璃桌上，手指轻轻点着烟灰缸的边缘，另一只手按开蓝牙耳机。 　　“孙主任么，我要你帮我个忙。” 第30章 　　第二场考试下午一点半开始，每个小组被发了八份试题，要求在两个小时之内答完。 　　答完之后去小教室进行加分赛。 　　八份分给四个人答尚且紧紧巴巴，而童淼这组却只有三个人参与答题。 　　何晓白和陈宁的表情都略微严肃，不由得看了看童淼。 　　童淼把里面的四份抽了出来：“我答这个，剩下你们两个分。” 　　何晓白舒了一口气，抱了抱童淼：“真的幸亏有你，等回家我要把你照片供起来，天天拜大神。” 　　童淼羞涩的舔了舔唇：“别闹了，赶紧开始吧。” 　　陆铭冷眼在一旁看着，暗自咬了咬牙。 　　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可以完成一套化学题，但是童淼根本没有让他做的打算。 　　他在一旁呆着实在是太尴尬了，尤其是看到其他组投来的目光，让他恨不得夺门而逃。 　　终于忍不住，他抓了一把童淼的手：“喂，化学我可以答，肯定比他俩好。” 　　童淼皱了皱眉，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总爱找机会碰碰她。 　　“不用了，化学我答。” 　　她是故意的，她承认有些赌气了。 　　上一场因为陆铭的缘故，让她耗费了不少精力。 　　她其实很少这么感情用事，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比以前任性了一些。 　　既然童淼愿意答，陆铭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代替她了。 　　谁让人家就是比他强。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粗喘着气，表达着自己的气愤。 　　但已经没人有精力搭理他，所有选手都全身心的投入在试题上。 　　监考老师看着陆铭窃窃私语。 　　其实来参加竞赛的学生，都是市里名校预定，大多互相有些了解。 　　陆铭由于他妈的缘故，还真有不少老师认识。 　　郑燕秋冷笑了一声，对旁边的监考老师道：“盛华这是搞什么呢，真是抓着一个我们一中出来的不放手啊，一带三呢。” 　　“陆铭我记着挺优秀的啊，他妈还总是表扬他聪明呢。” 　　郑燕秋满不在乎的翻了翻白眼：“是骡子是马，这不牵出来溜了么。” 　　“老孙那儿尴尬坏了吧。” 　　郑燕秋压着嗓子低声道：“你看着吧，今天过后，陆铭他妈肯定得找事儿，那人...啧啧。” 　　话题适时终止了，场上只余下商量和计算的声音，还有些选手们的小声争执。 　　何晓白和陈宁赶在四十分钟把两张卷子做完了。 　　何晓白道：“童淼，我们有几道拿不准的，你一会儿看一下。” 　　童淼正在赶最后一张卷子的大题，闻言把做完的三张推了过去：“你们检查一下。” 　　陈宁接过卷子，发现即便在这么紧迫的时间下，童淼依旧写的整整齐齐，好像这就是她的正常速度。 　　不服真的不行，仿佛这种差距是天生的一样。 　　他和何晓白赶紧看演算步骤，这两张数学都是大题，只要步骤正确基本就没问题，所以检查起来也很方便。 　　童淼写完之后，又拿起何晓白的卷子开始填漏。 　　几人赶在最后一分钟，终于把所有卷子粗略的过了一遍。 　　陆铭硬生生的在里面坐了两个小时，烦躁的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后来他发现队友果然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还完成的很好。 　　他心态又不稳了。 　　卷子被尽数收了上去，所有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小教室。 　　郑燕秋路过童淼身边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撞了她一下，从门口挤了出去。 　　童淼的心思都在刚刚结束的考试上。 　　脚下本就不稳，被她一挤，肩膀磕在门框上，痛的她猛地一闭眼。 　　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好半天没有缓回来。 　　她有些失望的看了看郑燕秋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 　　当初在市一中的时候，郑燕秋和蔼的简直和她的妈妈一样，现在......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接下来的加试上。 　　育成高中的那组队伍和他们的完成速度差不多，姑且算正确率也相仿，那真正能决出胜负的就是加试了。 　　小屋子里的加试题抽到了速算，电路和英语理解。 　　童淼的英语不行，但是何晓白的底子却很厚。 　　陆铭全程没有任何参与的机会，学科竞赛就这么结束了。 　　出门之后，童淼真心对何晓白道：“今天的英语多亏你了，我都没听懂。” 　　何晓白满脸的喜气，一副已经拿到奖状的模样：“你才是大神啊，速算帅呆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爱死你了！” 　　她紧紧抱住童淼，在她肩头蹭了蹭。 　　短短一天时间她们已经培养出了革命友谊。 　　童淼小声“嘶”了一下。 　　被撞到的肩膀竟然还是那么疼。 　　大概青了。 　　何晓白感觉到她一哆嗦，赶紧松开了她：“怎么了？” 　　童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勉强朝她笑了笑：“没事啊，可能里面空调太凉了。” 　　“那我先走了啊，成绩应该过完节就下来了，假期快乐！”何晓白的家长开车进来，已经在下面等她了。 　　童淼冲她拜了拜手。 　　车子很快开走了，道路也空旷了不少。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了一旁的树荫。 　　司湛靠着山地车，虚虚的坐着，他的手插在兜里，带着黑色的墨镜。 　　墨镜反射着夕阳的光晕，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情。 　　但是童淼能猜到，他在看着自己。 　　她站在台阶上，安静的和他对视。 　　身材颀长，英俊冷淡的司湛总是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从楼里面出来的女选手少不了朝他多看几眼。 　　司湛慵懒的勾着唇，满不在意的接受一波又一波的回头率。 　　他等着那个人下来找他，一步步的走到他的怀里来。 　　昂贵的山地车有个蠢蠢的后座，狂妄的司湛有个深深的秘密。 　　童淼慢吞吞的朝他走过来，心里稍稍平静了些。 　　前两天吃的小药片的药效快要过去了，但看见司湛，症状却缓解了很多。 　　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在一个月前，她怎么都想不到，司湛能有这个功效。 　　或许是自己，越来越依赖他了。 　　因为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形影不离。 　　“司湛。” 　　她软软糯糯的叫了一声。 　　司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没来由的跳的剧烈起来。 　　这种音调，叫他的名字。 　　操，太诱惑了。 　　她逆着夕阳走下来，头发都在发着光，发丝轻轻在缠绕在她的耳边，衬托着鲜嫩白皙的脖颈。 　　小巧的锁骨凸起来，乳白色的颈窝里坠着一颗小钻石。 　　司湛的眼神不由得深了深，他单手摘下墨镜，懒洋洋道：“怎么这么慢啊。” 　　等好久了都。 　　童淼立刻问出口：“等太久了么？” 　　司湛站直身子，慢悠悠的向她走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头发丝：“你以为呢。” 　　“我考完了。”童淼仰起头，抬着杏眼望着他。 　　像是跟他说，又像是跟自己说。 　　司湛点点头，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来，回去收拾东西，他们说明天去旅游。” 　　“旅游？”童淼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担心。 　　她的病如果发作了怎么办，妈妈一定会看到的，更会担心的。 　　这么想着，童淼突然觉得心里更烦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开始闷疼起来，若有若无的，背后一阵阵的冒冷汗。 　　“司湛，快回家吧。”她有些虚弱道。 　　还是不行，要依赖药物，不然她挺不过去的。 　　她脑中情不自禁的回想着考试的每一道试题，她是怎么答的，究竟有没有纰漏，还有没有哪里没注意到。 　　想得越多越是心惊，觉得自己肯定有什么遗漏了。 　　那种焦虑就像细针一样刺向她的皮肤，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能够逃脱。 　　司湛脸上挂满了担忧，不知道哪句话又引起了她的恐慌。 　　他把车子锁在一边，单手撑起童淼的背，僵硬道：“打车走。” 　　出租车很快就来了，童淼坐上车就弓着腰缩了起来，这种感觉出现的很容易，但想消退太难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她很怕这种漫无边际的折磨。 　　但这时候谁都帮不了她，连司湛都帮不了她。 　　车子开到滨河小区，司湛把童淼扶下车，本想把她抱上楼，但童淼坚持自己能走。 　　她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流，手指都在情不自禁的哆嗦。 　　牙齿咬的嘴唇发白，秀气的眉眼里也缀满了仓皇失措。 　　刚一进门童淼就缩了下去，颤巍巍道：“司湛，你...帮我在抽屉里拿那个药片。” 　　她没有力气再顾及什么损伤神经了，只要能把她解脱出来，怎么都好，一切都好。 　　她急促的喘息，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司湛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闯进了她的房间，膝盖磕在椅子上都感觉不到疼，他快速翻开抽屉，把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抓了出来。 　　拿过来放到童淼面前，童淼伸手要抓。 　　司湛突然按住她的手，哑声问道：“这是什么药？” 　　童淼粗喘了一口气：“缓解症状的。” 　　司湛的眉头皱了皱，拿起药瓶扫了一眼，上面的副作用很清楚，也明确写了，尽量减少服用。 　　童淼要从他手里抢走药瓶。 　　司湛突然把药瓶藏在了身后，副作用太大了，毒素消化不掉的。 　　童淼着急的红着眼睛：“给我呀。” 　　司湛抓住她的手，抵在自己下巴上，声音有些颤抖：“忍一忍好不好？” 　　童淼的手臂被他些微的胡茬摩擦着，酥酥麻麻，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顾虑这些了。 　　她哭唧唧道：“司湛你给我，好疼啊！” 　　司湛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却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让她解脱。 　　他第一次觉得茫然无措，他也希望有个人来告诉他怎么做，可惜没有。 　　给她么？ 　　还是怎么办？ 　　他脸上写满了纠结。 　　童淼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下巴。 　　那模样，看得他心都快碎成几瓣了。 　　童淼往前爬着，要绕到他身后去，够那瓶药。 　　司湛突然松开童淼的手指，单手揽住她的后颈。 　　一用力，将她带到自己怀里，薄唇轻柔的吻上了她的。 　　小巧干涩的唇，带着柔软的温度，上面还有深深的牙印。 　　童淼睁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他，突然之间不抖了。 　　司湛的动作已经侵占了她所有的思维，她几乎没有半点空隙用来紧张。 　　他......在亲她？ 　　为什么要亲她？ 　　她面色绯红，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只有满身的疲惫和慌乱的心跳。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乱成一团。 　　司湛的唇是什么感觉，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想，也一点都没有记得。 　　这一切的冲击力太大了，比她前十六年经历的都要大。 　　司湛...不是她未来的哥哥么？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清澈的眸子里泛着水光。 　　司湛在心里深深的叹息一声，嘴唇动都不敢动。 　　就好像童淼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轻易就要吓坏了。 　　想要吻她，是一时情急，但触碰到她之后，司湛脑子里只有两个词。 　　如愿以偿和劫后余生。 第31章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童淼猛然回神，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从司湛怀里弹了出来，紧贴的嘴唇也随之分开。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静默无声。 　　最后还是司湛哑声道：“你电话。” 　　童淼立刻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一圈，后来才发现电话在自己身上。 　　她手指冰凉的把手机拿出来，哆哆嗦嗦的放到耳边。 　　“喂？” 　　连声音都在发颤，却不是那种难受的受不了的颤，她在紧张。 　　“童淼同学么，我是孙主任啊！”孙主任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里传出来，离好远都听得到。 　　童淼根本也没精力想，孙主任是从哪里知道她的电话的。 　　只是蓦然听到长辈的声音，让她心虚的恨不得立刻挂掉电话。 　　“孙...主任好。”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的举着电话，不敢看司湛的神色。 　　“恭喜啊童淼，你果然不负众望，为我们盛华取得了第一名！”孙主任喜气洋洋道。 　　童淼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她一怔，立刻问道：“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 　　孙主任连连称是：“奖状都发到我这里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发到你手机里。” 　　童淼凝了凝眉，轻轻嘀咕道：“从来没这么快过啊。” 　　孙主任轻咳一声：“哎，这不是二十多个老师一起批卷嘛，赶着过个轻松的假期。” 　　主任说的话她没有怀疑的理由。 　　童淼总算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 　　孙主任长出一口气：“所以你也好好过假期吧，回来我再好好奖励你们几个！”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没一会儿孙主任的照片也发了过来。 　　隔着手机屏幕能看到奖状上黑色的字体。 　　她总算放下心来，抬眼看着司湛：“成绩竟然这么快就......” 　　话还没说完，她蓦然想到自己和司湛刚刚做了什么事，脸瞬间就涨的通红，磕磕绊绊道：“我我...你你...” 　　司湛用手臂支撑着地板，懒洋洋的半靠着，抬眼轻佻道：“你可得对我负责，我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连初吻都送出去了，我容易么我。” 　　童淼抿了抿唇，乖巧的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他，声音轻细道：“原来你...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司湛挑了挑眉，揶揄道：“怎么样，帅哥的吻管用么？” 　　他一腿微曲，一腿伸直，衬衫紧紧贴在紧致柔韧的腰线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童淼竟然觉得他有些迷人。 　　她赶紧移开眼神，喃喃道：“谢谢你啊。” 　　她让他付出初吻来转移注意力，还觉得有些愧疚，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童淼有些踌躇无措，安静的站在原地，手机被攥的紧紧的，蓬松的长发软哒哒的垂在胸口。 　　“嗳，想去官网上查查成绩么？”司湛一用力，从地上站起来，随手将她的小药瓶揣在了兜里。 　　童淼惊讶：“已经都挂上官网了？” 　　她以前没参加过阑市的高中联赛，不知道效率竟然这么高的。 　　司湛从房间里抱来电脑，打开界面，随手输入网址，很快登入了阑市教育局的网站。 　　有关高中学科联赛的新闻还在首页上挂着，点击下面的附件，就是列出的成绩排名。 　　童淼小心的站在司湛身后，探头盯着电脑屏幕，糯糯道：“我真的是第一个。” 　　司湛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道：“那当然。” 　　童淼顺着排名向下看去，情不自禁的感叹道：“第二居然不是育成高中，他们不是答得很好么？” 　　司湛的动作猛然定住了，他微不可见的攥了攥拳，飘忽道：“唔......” 　　幸好童淼自己解释起来：“或许附加题没有市一中答得好吧。” 　　谁是第二对童淼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她完成任务了就好。 　　浑身的压力瞬间卸了下去，她彻底松了这口气。 　　“真是...老天保佑么？” 　　她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杏眼微微弯了起来，亮晶晶的浮着一层水汽。 　　“喂，你去洗澡吧，全是汗，明天还要做飞机，早上我爸来接我们。”司湛顺手把电脑给合上了。 　　童淼虽然没看够，但的确感觉身上黏糊糊的，该去梳洗了。 　　“司湛，我真是太幸运了。”童淼在回房之前，转过头诚心感叹道。 　　“是吧。”司湛也抱起电脑往房间走，轻轻关上了门。 　　小哀慢悠悠的开了过来，绕到司湛面前，蓝眼睛一闪一闪。 　　“陈冬给您留言：向你发射爱的光波波波波......” 　　司湛“嘶”了一声，低声道：“育成高中怎么没第二？你怎么查的消息！” 　　小哀滴溜溜转了一圈，眨着眼睛道：“陈冬给您留言：大哥，您就做个假网页而已，你要上天啊。” 　　司湛往床上一靠，冷冷道：“滚。” 　　小哀的系统识别出现了障碍：“我听不懂你说的话，请问是发送信息还是要我离开。” 　　司湛枕着自己的手臂，仰头望着屋顶，脑子里都是童淼嘴唇的味道，漫不经心道：“你离开吧。” 　　小哀灰溜溜的从他身边走开，藏到桌子底下。 　　天气变得有些凉，开热水之前会觉得有些冷。 　　童淼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等着，等到慢慢变热，赶紧凑了上去。 　　她把自己包裹在花洒底下。 　　淅沥沥的流水顺着她的皮肤往下滑。 　　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香气，她接了一捧水，轻轻拍了拍脸。 　　嘴唇上的牙印已经消失了，眼里的红丝也渐渐褪去，但司湛的气息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慢吞吞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摩擦着自己的嘴唇。 　　毕竟是女孩子的第一个吻，对她来说，始终是难忘和特别的。 　　司湛的唇要比她的热一些吧，不然怎么感觉要被灼伤了似的。 　　真是让人搞不懂，他明明很担心她，但又一瞬间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上都是流水的味道，清涩温和的。 　　微蜷的睫毛上坠着晶莹的小水滴，她用力眨了眨，水滴汇聚在一起，滚落下去。 　　浴室的窗户上挂了一层模糊的水雾，小时候，她最喜欢在玻璃上印手印玩。 　　她慢慢伸出手指，不自觉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直到手指停下，她才发现玻璃上出现了小巧清秀的两个字——司湛。 　　她心里微微一颤。 　　要赶紧擦掉。 　　她张开手掌，将这两个字连同周围的蒸汽一起擦掉。 　　然后，随着温度的升高，玻璃上渐渐又挂上了新的雾气。 　　但她始终觉得，那两个字已经挥之不去了。 　　它们就在原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梳洗之后，她对着镜子擦身子，擦到肩膀的时候，才发现果然青了一大块。 　　她皮肤太嫩，血管也细，稍有磕碰就会青一块紫一块。 　　所以童美君总是要担心她，她也习惯把受伤的地方遮起来。 　　推门出去的时候，司湛的房门已经开了，小哀正指挥着扫地机器人在客厅工作，两个机器人在房间里来回乱转。 　　外面下了秋雨，怪不得觉得有些冷，司湛最终点了外卖。 　　是普普通通的米饭和菜，童淼去门口取的快餐，摆在餐桌上，两个人坐在对面，默默吃着。 　　自从有了那个意味不明的吻，他们之间的气氛始终有些尴尬。 　　童淼小口小口的咽着青菜，在嘴里慢慢的咀嚼。 　　司湛都吃完一碗了，她半碗还没有吃到。 　　“喂，小卷毛，你吃饭一直都这么慢的么？”司湛单手拄着下巴，看她慢吞吞夹菜的样子。 　　真是比兔子吃的都慢。 　　童淼认认真真道：“我妈妈说要细嚼慢咽，对肠胃好。” 　　啧。 　　真是娇气。 　　但就是看不够。 　　童淼低头咬牛肉块的时候，肩膀一缩，蚕丝睡衣的肩带划了下去，露出半个肩膀。 　　她脸一红，赶紧仰起头，想把肩带拽上去。 　　司湛眼神一紧，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定格到她裸-露的肩膀上。 　　“怎么回事？” 　　白嫩的皮肤上有深青的一小块，里面已经瘀血，被热水一蒸，显得更加明显。 　　“我不小心撞到的。” 　　她想把手缩回来，但是司湛抓的很紧，她挣了挣，还是没有挣开。 　　“你怎么总爱拽我的手呀。”她羞愤的蹙了蹙眉。 　　她手腕很细，司湛捏在手里，柔柔软软。 　　“怎么撞的这么严重。”司湛突然站起身，弯下腰凑到她的肩膀旁，轻轻吹了一口气，“疼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到皮肤上，童淼不由自主的一抖。 　　“不...不疼，你先松开我。” 　　她原本没多大感觉，被司湛一关注，反倒酥酥痒痒起来。 　　但她的肩带还没有拉上去，司湛离得那么近，看她的肩膀，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司湛没有松开她的手，目光盯着纤瘦的肩头，嘀咕道：“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么。” 　　然后他用手指勾起垂下的肩带，搭在了她的肩头。 　　指腹难免擦过有些发凉的皮肤，光滑柔嫩。 　　童淼默默垂下眼，鼓着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微不可见的糯糯道：“司湛，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2章 　　“哝哝，想什么呢？”童美君揽住童淼的肩膀，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童淼一秒回神，眼神仓皇道：“没有啊。” 　　司启山递给童美君一杯果汁，笑着说：“可能是学校里的事吧。” 　　童美君接过果汁，轻轻抿了一口，又递给童淼。 　　童淼捧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冰镇的，她喝不太习惯，妈妈也喝不太习惯，但还是很好喝。 　　清清凉凉的感觉留在舌尖，还有一股浓郁的混合水果香。 　　成功掩饰了她的情绪。 　　她在想那天的司湛。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而慵懒的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玩世不恭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你这问法真不单纯。” 　　她说：“怎么问单纯点？” 　　司湛只是认真道：“我想跟你去一个大学。” 　　这算是什么意思？ 　　含糊不清的，顿时让她无话可说。 　　“太凉了吧？”童美君随意道。 　　“是啊是啊。”童淼偷瞄了一眼妈妈，妈妈正把那杯果汁放在小桌板上，看着司启山蹙着眉摇摇头。 　　司启山指指仰躺在沙滩上晒日光浴的司湛：“你看他，就是喜欢嘚瑟。” 　　司湛带着墨镜，半躺在沙滩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耳侧，脸色平静的望着远处的海岸线。 　　他这副样子吸引了不少小姑娘侧目，但是人家来约他玩沙滩排球他也爱答不理。 　　司启山感叹道：“我要是有哝哝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儿，多好。” 　　童美君拍拍童淼的肩：“你也去跟哥哥玩玩，别总躺在这里。” 　　司启山点头：“对啊，那边有快艇，沙滩摩托，什么都有。” 　　童淼默默摇摇头，垂着眸：“我不会游泳。” 　　司启山兴之所至：“让司湛教你，他从小就会。” 　　童淼往仰椅后面缩了缩，拒绝道：“他专心晒太阳呢。” 　　司湛可没专心，他在打电话。 　　陈冬震惊无比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呢？好好学习！” 　　司湛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些，懒洋洋道：“我把她的话说了，让她无话可说。” 　　陈冬感叹道：“我去，竟然还有人会拒绝你么？” 　　司湛骂道：“你个傻逼。” 　　陈冬如梦方醒：“对对对，她是你便宜妹妹哈，确实有点儿...你让我对姜谣下手我也受不了。” 　　司湛深吸了一口气，海里有个穿比基尼的姑娘朝他扬了扬手，他装作没看到。 　　“回学校再说。”他挂断了电话。 　　皮肤被晒的有点热，他也确实想下去游泳了。 　　想罢单手把墨镜一摘，眯起狭长的眼，站起身来。 　　比基尼姑娘的同伴以为她召唤的有了效果，齐齐起哄的鼓起掌。 　　童淼抱着膝盖坐在沙滩椅上，微微咬了咬下唇。 　　司湛慢慢走进海水里，水面没过他笔直的腿，紧致的腰线，还有漂亮的腹肌。 　　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远处游去。 　　动作流畅协调，海水顺着他的肩线往下滑，被阳光一映，泛着粼粼的光芒。 　　比基尼姑娘含笑看着他，满意的鼓了鼓掌。 　　直到司湛在海里连游了四五圈，也没朝她的方向来，她才有些尴尬了。 　　同伴推推她：“你去跟他比比啊。” 　　姑娘一撩金发，鼓起勇气朝司湛游了过去。 　　司湛没带泳镜，也没有减轻速度，等发现有人来了，再想停下，也有些来不及了。 　　他难免和那姑娘撞到了一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先是抬眼朝童淼的方向看了一眼。 　　童淼立刻错开眼神，默默地下头，手里摆弄着细白的沙粒。 　　司湛低声跟金发姑娘说了声抱歉，抬腿朝海滩上走来。 　　姑娘在他身后有些失望的问道：“Do you have a girlfriend？” 　　司湛沉默了片刻，望着不远处缩成小小一团的童淼，缓声道：“yes.” 　　童淼的头发都没湿，蓬蓬松松的垂在肩膀，遮盖住后背和锁骨。 　　她皮肤白白嫩嫩的，细腻的能黏住人的目光。 　　司湛迈腿走到童淼身边，坐在她前面空着的长椅上，问：“你们怎么都不下去玩？” 　　司启山抬起头：“刚才人家找你干什么？” 　　司湛微微眯着眼，脸色变得有些冷淡，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童淼攥着一把沙，沙子顺着她的指缝簌簌滑下去，在地上堆成一个小小的山包。 　　她能用余光瞄到，司湛又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 　　司启山没有细究，他多少也了解儿子受小女生喜欢，在学校就是。 　　“正好你去教教哝哝游泳，别乱招惹别人。” 　　童淼踌躇的抬起头：“我...我不敢游。” 　　泳池还没下过呢，更何况是海。 　　她最多也就在海边踢踢浪花。 　　童美君劝道：“你以后去清华，游泳是必修课呢，不会游毕不了业的。” 　　童淼犹豫的鼓着脸，默默拍打着手指上的沙子。 　　她不是不想去学，是不想跟司湛去学。 　　但是妈妈都那么说了，她好像也没有理由拒绝。 　　毕竟在海边度假，她总不能一直不碰水。 　　她站起身，慢慢朝海边走去。 　　脚下沾满了细细的沙粒，沙滩被晒的发烫。 　　司湛赶紧跟了上去，比方才对那金发美女可积极多了。 　　童淼穿着一身连体的泳衣，短小的裙边垂在大腿根，两条细腿又白又长，海风吹起她蓬松的头发，漂亮的蝴蝶骨纤细匀称。 　　司湛眼神暗了暗。 　　操。 　　不穿比基尼都这么诱惑。 　　童淼到海边踩了踩海水，海浪一波一波的冲刷着她的小腿。 　　“你去游吧，不用管我。” 　　再往里面走，浪就有些大了，她站不住，侧歪了一下。 　　司湛一把拉住她，帮她保持平衡，低声道：“你生气了？” 　　童淼骤然脸红，嗔道：“ 你说什么呢，我生什么气啊？” 　　司湛扬着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在水里嬉戏的外国美女：“不是生气，那是吃醋？” 　　童淼继续往海里面走，默默嘟起嘴：“胡说八道，我可以自己学，不用你教。” 　　司湛好笑道：“游泳你还能自己学？” 　　童淼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的学习能力很强的，而且海水的浮力比泳池水大，更利于我浮起来。” 　　海水漫过了她的肋骨，她开始微微有些胆怯了。 　　司湛环抱着胸守在一边：“然后呢？” 　　童淼僵在原地：“然后我...慢慢来。” 　　她默默往后退，因为她发现，到这个位置，海浪已经不是把她往外推，而是往里面拉了。 　　远处是望不见尽头的海岸线，偶尔有巨大的岛屿在迷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莫名让人有些敬畏。 　　“你别怕，我还在呢。” 　　司湛静静守在她身前。 　　在这种时候，身边有一个可以随时抓住的人，能让人安心不少。 　　他要高很多，所以站的也比她稳，海水才到他的腰上一点点。 　　童淼试探着效仿蛙泳的动作，微微张开手臂划水，但是双脚不敢离地。 　　司湛突然捏住她的腰，宽大的手掌几乎将她的腰全部包裹住。 　　童淼吓得浑身一抖：“你干嘛！” 　　妈妈和司叔叔就在不远处，抬眼就能看到的。 　　“我扶着你，你慢慢游，害怕了随时都能碰到地。”司湛沉声道。 　　其实隔着海水，还是能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 　　腰真细，真软，他私心想着。 　　童淼抬眼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抿了抿唇，慢慢向水里趴下去。 　　她学习能力的确强，为了保持平衡，她还能不断修正着自己的动作。 　　一圈一圈游下来，司湛已经可以慢慢松开手了。 　　在脚能碰到地的范围，童淼也不再害怕，毕竟司湛一直跟在她身后。 　　游累了，她和司湛慢慢往海滩上走。 　　五星级酒店都有自己的私人海滩，但所处范围之外的，就是游人都可以去的公共区域了。 　　在白色栅栏另一边的公共海滩，跑来刚换好衣服抱着孩子的女人，她后面跟着个走的慢吞吞的男人。 　　童淼猛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司湛差点撞到她的身上。 　　“怎么了？” 　　童淼伸出手，默默指了指栅栏对面。 　　董诚一家挤在人群里，不仔细看险些注意不到。 　　但童淼和童美君却很容易看到了。 　　司启山订的宾馆，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支付的起的。 　　偌大的海滩上，也就寥寥几家人。 　　董诚一侧脸，就看到靠在司启山肩头的童美君还有呆在司湛身边的童淼。 　　真的是......好巧。 　　童美君默默坐直了身子，目光凝视着不远处。 　　司启山有些诧异道：“怎么了？”那神情，和司湛如出一辙。 　　童美君淡淡道：“那边，就是为了医院里一个出国名额，公然悔婚，扔下我和哝哝的男人。” 第33章 　　海风突然变得有些大，把童淼的长发吹起来。 　　冰凉的发尖拍打在司湛胸口，带着海水的味道。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无意识的捏了捏。 　　指尖碰到温热干燥的掌心，童淼莫名觉得镇定许多。 　　童美君一撩丝巾想要站起来，被司启山适时拦住了。 　　“有什么可说的？”司启山问。 　　童美君的身体又慢慢的松弛下去，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司启山眯起眼睛朝董诚看了看。 　　一副地道的书生模样，清秀瘦弱，带着眼镜，看起来也很年轻。 　　“出个国那么难？”他不知是吃醋还是怎的，语气里有些嘲讽。 　　童美君轻描淡写道：“他家境不好，全家人指着他出人头地。” 　　司启山摸了摸童美君依旧美艳的脸：“委屈你了。” 　　童美君摇了摇头：“我早就忘了他了，但是他对哝哝的伤害，我能记一辈子。” 　　司启山顿了顿，朝自己儿子和童淼的方向看了一眼。 　　童淼的身体很僵硬，脸色也很差，浑身的戒备。 　　司启山轻轻道：“哝哝的病和他有关吧。” 　　童美君眼中有些酸涩，她轻轻咬了咬唇，看着童淼的目光有些惆怅：“自从他走了以后，哝哝的压力就一直很大，我的身体不好，她想要保护我。” 　　所以女儿才会拼命学习，比同龄人更强。 　　因为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她得比她的爸爸更厉害，才能取代生活里爸爸的位置。 　　然后，再想其他的。 　　童美君抹了一把眼泪，没有看到司湛拉住童淼的手。 　　董诚的眼眶有些热，不管是看到童美君还是童淼，那都是他青春的回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但是仅仅一栏之隔，却再也跨不过去了。 　　“司湛，你挡住我的眼睛吧。” 　　童淼喃喃道。 　　她紧紧盯着董诚，舍不得移开半点目光。 　　她知道董诚也在看着她。 　　其实长大之后，她明白爸爸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妈妈口中的人和记忆里温和慈爱的爸爸联系在一起。 　　司湛缓缓抬起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刹那黑暗。 　　纤长的睫毛微微在掌心颤抖，酥酥痒痒。 　　刮搔的司湛的心也痒。 　　“小卷毛，你再抖我就要抱你了。” 　　司湛的胸膛微微震颤，低沉的警告沿着海风传入童淼的耳中。 　　童淼受惊一般，猛地从他身边逃开，瞪着一双杏眼，轻咬着唇。 　　他太不正经了！ 　　司湛意味深长的笑，带着坏坏的味道。 　　总算让她分散了注意力。 　　公共海滩吵吵嚷嚷，人挤着人，海水里像下饺子一样，游泳都游不开。 　　有小孩偷偷钻过白色栏杆，跑到酒店沙滩上玩。 　　陈元黎抱着儿子从下面跑上来，嗔怪道：“哎哟，为什么不订这里的宾馆呢，都没人挤的。” 　　董诚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你也不看看这里多少钱。” 　　陈元黎看着围栏里空旷惬意的海滩，嫉妒道：“也就三千多而已，你都是首都医院的特邀专家了，怎么还是那么抠门。” 　　他们住的离海滩也不远，走路四五百米，价钱比这里要便宜一半多。 　　董诚一向节俭，她也没有勉强，但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差距原来这么大，公共海滩的人有这么多。 　　“可我们要住七天呢。”董诚耐心的解释。 　　陈元黎小声嘀咕道：“七天又怎么了，人家都带老婆孩子住最好的地方。” 　　她指了指司启山的方向。 　　董诚的眼神一紧，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憋闷。 　　要是当初没跟童美君分开，恐怕现在羡慕别人的就是童美君和童淼了。 　　他这算不算，给了前任和女儿过更好生活的机会？ 　　“哎，那俩学生我们是不是见过？”陈元黎看到了司湛和童淼，顿时觉得有些眼熟。 　　但是换成了泳装，她也认不太清。 　　董诚拉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没见过，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陈元黎一步三回头：“我觉得就是吧，这学生是真有钱啊，才高中吧，就带女友来这种地方度假。” 　　董诚一声不吭的听着，拉着陈元黎越走越远，好像离那里越近，他就越无法呼吸似的。 　　童淼不知道董诚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等她从司湛的调戏里回过神来，董诚已经不见了。 　　这件事就像个小小的插曲，反正这之后的几天，她再也没有见过爸爸。 　　但是司叔叔带着她去了好多又高级又豪华的地方，她都有些不敢下脚那种。 　　她觉得司叔叔好像有点吃醋了，开始用糖皮炮弹轰炸妈妈。 　　原来大人们也这么幼稚。 　　就和司湛一样。 　　- 　　七天的假期一晃而过，她和司湛还要上学。 　　早自习的时候，童淼难免有些困倦，这几天玩的太疯了，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姜谣好像也去哪里度假了，整个早晨都苦着一张脸，一点都听不进去课。 　　“喵喵，高中好烦啊，好想快点到大学啊。” 　　她不止一次感叹道。 　　童淼拄着下巴，眼皮有些沉，听到她的话，歪过头喃喃回道：“大学好在哪里啊？” 　　姜谣理所当然道：“大学不累啊，而且到了大学，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和季渃丞谈恋爱了。” 　　她的校服松松垮垮，马尾辫高高吊着，垂到脖颈边，手里漫无目的的转着笔，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童淼顿时不怎么困了，她低着头，点点自己的掌心，小声嘟囔道：“谈恋爱这么好么？” 　　姜谣枕在自己胳膊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桃花眼都弯了起来。 　　“好啊，特别好啊。” 　　上课铃打响，季渃丞准时推门进来。 　　别的老师一来班里能趴倒一片，只有季渃丞，能吸引全班女生直起身子。 　　姜谣像小炮弹一样“腾”的抬起了头，目光灼灼。 　　季渃丞拿了四五份奖状进来，走到童淼面前：“竞赛成绩刚刚出来，恭喜了第一。” 　　他冲童淼淡淡笑了笑，把奖状递给了她。 　　“下课给你的队友发一下。” 　　童淼怔了怔，低头看了一眼有些过于简单低调的奖状，但也确实有教育局的印章。 　　她喃喃道：“刚...出来？” 　　季渃丞不明所以：“对啊，和往年比已经很快了。” 　　童淼猛地转回头，向最后一排的位置看去。 　　中间隔的人太多，她几乎都看不见司湛的衣角。 　　她微微凝着眉，手指不由得攥了起来。 　　所以原来的奖状是假的，网页也是假的。 　　都是司湛做的。 　　她慢慢转回头，把奖状收了起来，班里有此起彼伏的掌声，都是恭喜她的。 　　但她却满脑子都是考完试那天的情形。 　　她说错了，司湛一点也不幼稚。 　　他那么好。 　　天下无敌第一好。 　　童淼咬了咬下唇，心里微颤。 　　季渃丞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教室里的掌声停止了。 　　他继续讲课，今天讲的是电动势。 　　他的嗓音清晰有磁性，黑板上写满了潇洒的板书，他的课堂上，时常会讲一些他在国外学习的先进理论，浅尝辄止，也不过多探讨。 　　姜谣碰了碰童淼：“喵喵，你可真厉害，理科都学的那么好，什么时候季渃丞能给我送东西啊？” 　　刚才季渃丞过来送奖状，她心跳都变快了。 　　季渃丞还是头一次主动靠她那么近，虽然是借了童淼的光。 　　童淼回过神，拿着笔在演算纸上快速写道：“我可以帮你学习啊。” 　　但是让季老师送东西什么的，她就没办法帮了。 　　姜谣嘟嘟嘴：“我才不要奖状呢，我要礼物呀，今天我生日。” 　　她在第一排，说话声音稍稍大一点就能干扰季渃丞讲课。 　　季渃丞转过头来，用责备的眼神扫了她一眼。 　　然后收回眼神继续讲课。 　　他能听见姜谣小声嘀咕，但听不到具体说的是什么。 　　更不知道今天是姜谣的生日。 　　姜谣接过他的目光，有些失落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眼角天生泛着红色，眼睛一垂，嚣张跋扈的气势荡然无存。 　　童淼当然也不知道姜谣的生日，立刻觉得有些惭愧，她都没有时间给姜谣准备生日礼物了。 　　下课去给姜谣订个小蛋糕吧？ 　　幸好学校附近有蛋糕店的。 　　她暗自盘算着，没有注意到姜谣眼中闪过的些许伤心。 　　下课之前，季渃丞顿了顿，目光朝最后一排望去：“司湛下课去我办公室一趟。” 　　说罢，他先拿着书离开了教室。 　　姜谣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垂眸看了看，朝童淼递过来：“喵喵，你帮我给司湛带过去，我还季渃丞的巧克力。” 　　童淼不明所以，明明今天是姜谣的生日，她怎么还给季老师礼物啊？ 　　“我给司湛？” 　　姜谣忿忿道：“我让他帮忙他肯定不干，但是你说话他就没办法拒绝啦。” 　　童淼默了默，虽然姜谣是随口说的，但她大概也能感受到，在姜谣眼里，司湛对她也不一般吧。 　　司湛手插着兜，慢慢走过教室里歪歪扭扭的过道。 　　脸上是没有睡醒的倦意，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童淼把那盒重重的巧克力顺便递给他。 　　“司湛，姜谣还季老师的巧克力，你帮忙带一下吧。” 　　司湛抬了抬眼，心里不由得“操”了一声。 　　还以为是小卷毛送他的，心脏好悬没跳出来。 　　“知道了。” 　　他接过巧克力，皱着眉头出了教室。 　　班级里离得近的女生开始窃窃私语。 　　“姜谣送季老师巧克力？” 　　“不是吧，她也太大胆了，今天是情人节么？” 　　“我真是服了她了，估计季老师烦死她了吧。” 　　... 　　姜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尾微微挑着，精致的脸蛋挂着寒意：“想说大声说啊，谁嘀咕的站出来我看看！” 　　童淼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佯装坚强蛮横的姜谣。 第34章 　　季渃丞往椅子上一靠，随手把电脑打开，调出司湛机器人设计的相关资料。 　　很快，司湛推门走了进来，跟季渃丞打招呼。 　　“季老师。” 　　季渃丞点点头，冲他招手：“你来。” 　　司湛拎着那盒巧克力，走到季渃丞身边，随意把巧克力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但显然，季渃丞都没多看一眼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你这个程序和算法，已经很不错了，国内的比赛都没有太大问题。” 　　季渃丞说罢，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司湛。 　　司湛挑挑眉：“但是？” 　　季渃丞淡淡一笑，知道司湛领会了他的意思：“但是想在VEX上得奖，我劝你找个物理数学都很好的队友，帮你优化一下。” 　　司湛微不可见的一皱眉。 　　“我说的好不是一般的好。”他轻轻动了动鼠标，切换了一下界面。 　　网页是教育局的网页，上面挂出了上次学科知识竞赛的排名。 　　盛华的名字加粗加大拍在第一位，紧接着就是队员的信息。 　　“童淼怎么样，你教教她，她应该很快就能上手。”季渃丞说罢，抬眸看着司湛。 　　司湛心里其实有了预感。 　　季渃丞不止一次说过，对于机器人大赛来说，他和陈冬两个人做太不现实，后期会忙不过来，势必要新增队友。 　　但司湛没什么看好的，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童淼转学过来。 　　季渃丞又提了一次。 　　的确，没有比童淼更合适的人了。 　　她的比赛水平是从小捶打出来的，在理科方面又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她简直是得天独厚的队友。 　　但是。 　　“童淼不行，我再找找别人。” 　　司湛深吸了一口气，当即拒绝。 　　他不能把小卷毛卷进下次竞赛里面，这是底线。 　　季渃丞不免皱了皱眉，司湛的表情过于坚决了，这让他有些不解。 　　听孙主任的意思，童淼来盛华都是司家打的招呼，按理说两人的关系应该很近。 　　他补充道：“你的机械设计和电路优化都用的到她，但我尊重你的意见。” 　　司湛点点头，把手揣进兜里，意味不明道：“我再找找别的人，她不行。” 　　“好，那先回去吧。”季渃丞默许，抬手把网页关掉，打开邮箱准备查阅文件。 　　司湛的眼睛扫到那盒巧克力，顿了顿；“老师，姜谣从意大利给你带回来的礼物，还有，今天她生日。” 　　他说罢，转身推门走了。 　　该带到的带到了，甚至看在情面上还多说了一句，但是更多的，真没办法了。 　　要是姜谣看上的是别的什么人，他都能帮着按头威胁，偏偏是季渃丞。 　　季渃丞的眼睑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目光落在巧克力上。 　　包装精致的外壳上还系着一朵彩色的小花，连一丝挤压和褶皱都没有。 　　可想而知，主人对这个礼物的重视。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深，但很快，又继续转回了电脑上，点开一封来自清华物理系纪教授的邮件。 　　生日么？ 　　- 　　间操顶着大太阳进行着，高二高三的学生都懒散的抬着胳膊，腿也几乎不动。 　　大概只有高一的还带着从初中升上来的热情。 　　听过无数遍的音乐了，再听都产生生理性排斥了，更何况阳光那么强烈。 　　童淼不适应强光，连眼睛都睁不太得开，一闭眼，眼前就出现七零八落的眩彩。 　　站她旁边的姜谣几乎动都没动，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雅茹比童淼高一点，她站在童淼的后面。 　　自从那次以后，她总是情不自禁的观察童淼，每看一次，心情就压抑几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以后学校里再有一两个名额的机会，都没有她的份了。 　　谁让她没有童淼优秀呢。 　　谁让她往死里学都学不过人家呢。 　　天空稀薄的没有一丝云彩，偶尔传来轰隆隆的飞机声，一闪而过。 　　她就是这么渺小又平凡的人，注定被更耀眼的金子衬托的黯淡无光。 　　周雅茹低下头，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但谁都没有发现。 　　甚至是她自己。 　　阳光太毒了，很快就把水分给蒸发了。 　　班主任突然从排尾小跑过来，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走到童淼身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太阳伞亲切的遮在童淼的头顶，体贴极了。 　　童淼睁开眼睛勉强看清了：“老师？” 　　班主任笑道：“高三化学组的杨老师找你有事，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罢，她转头往排尾走。 　　童淼只得跟上她，虽然这个杨老师是谁都不知道。 　　周雅茹嫉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童淼，如果不是童淼，班主任最喜欢的学生应该是她吧。 　　谁不知道，杨菁之老师是化学教学的学科带头人，是全市甚至全国都数得上的名师。 　　被她找去一定是要被重视了，或者化学竞赛，或者介绍导师？ 　　周雅茹胡思乱想着，她知道童淼已经有清华预录取的名单了，都这样了究竟还要抢走多少东西呢，就不能给其他学生活路了么？ 　　班主任把童淼带到排尾，那里站着一个穿小西服戴眼镜的女人，面容严肃，要笑不笑。 　　“杨老师，这就是童淼。” 　　杨菁之仔细打量打量她，轻轻点了点头。 　　童淼抿了抿唇，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拘谨的抓了抓校服裙，迷茫的望了一眼班主任。 　　“去跟杨老师谈谈，她在化学方面可厉害呢，盛华每年的化学竞赛一等奖都是她带出来的。”班主任意有所指。 　　童淼低下了头，她不想再参加竞赛了。 　　司湛正和陈冬从小超市出来，一眼就看到童淼站在队伍的最后。 　　陈冬歪着脑袋嘀咕道：“这不杨菁之么？” 　　司湛默了默，把玩着手里的水瓶，朝那个方向看着。 　　陈冬也没多想什么，很快收回了目光，看着司湛：“继续说啊，季老师建议你什么？” 　　司湛没有答话，突然紧走几步，朝童淼的方向。 　　陈冬迟愣半晌，赶紧小跑跟上去：“大哥你干嘛去啊？” 　　童淼垂着眼跟杨菁之往教学楼里走，突然觉得身边一阵风，很快手臂被人抓住。 　　她吓了一跳，眯着眼看，是司湛。 　　很快松了口气，好像已经被司湛抓习惯了。 　　“干嘛去？”司湛声音低沉道。 　　童淼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前面：“老师找我呀。” 　　司湛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杨菁之，眼神轻微的紧了紧，幽幽道：“上课之前不回来，我去化学组找你。” 　　说罢，他摘掉自己脑袋上的棒球帽，轻轻搭在童淼的头上。 　　突然之间有了阴影，光线没有那么强烈了，童淼睁大了眼睛，迷茫的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司湛为什么这么说，被老师找去，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快点。”杨菁之见童淼停下跟同学说话，脸色有些不耐烦。 　　“你别瞎闹啊。”童淼小声的嘱咐道，赶紧跟上了杨菁之的脚步，甚至忘记把棒球帽还给司湛了。 　　司湛手插着兜，轻微的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童淼的背影。 第35章 　　楼道里有操场上难能可贵的清凉。 　　值日生把地面拖得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杨菁之的高跟鞋嗒嗒嗒的踩在地面上，发出让人神经一紧的清脆声。 　　童淼重新塞了塞有些褶皱的短袖校服衬衫，紧走几步跟上去。 　　高三的楼层她从来没有上去过，学校怕打扰到那些学生复习，也不让低年级生轻易走动。 　　她舔了舔唇，有些新奇的环视了一圈。 　　和楼下的结构没有什么差别，但是走廊很安静，地上没有打扫过的痕迹，留在教室的同学都埋头写着作业。 　　杨菁之的办公室在拐角最靠里面，向阳，光线也好。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快走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书往桌子上一摔。 　　童淼吓了一跳，戒备的抬起眼睛。 　　她不知所措的站在杨菁之的桌子边，拘谨的糯糯道：“老师，有什么事么？” 　　办公室的桌子是木制的，上面铺着一层绿底，桌面是一大块玻璃板，里面可以夹照片。 　　杨菁之的桌面里也夹了照片。 　　各种各样的合影，其中有一张，杨菁之穿着运动服，亲昵的揽着陆铭。 　　童淼的心一沉，指甲默默刺了刺掌心。 　　这样啊。 　　杨菁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 　　窗台有一盆青嫩的仙人球，长着尖尖的刺，童淼望着支棱的刺尖，心里默默的读秒。 　　空气安静的好似凝固了一般，让人喘不过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一辆飞机越过了学校上空，打破了平静。 　　杨菁之总算说话了，她把腿一翘，冷笑道：“看你挺老实的，心眼儿不少啊。” 　　说话有些刺耳，童淼微微皱了皱眉。 　　但她没有回话，她总算知道今天她被招来的目的了，不是强迫她参赛的，而是给杨菁之出气的。 　　“年纪不大就知道排挤同学了？”杨菁之坐直了身子，细长的眉毛立起来，画的精致的眼线有些凌厉，目光紧紧盯着童淼的脸。 　　童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错开了她的目光。 　　反正她是来当个垃圾桶的，但也没必要照单全收吧。 　　她打定心思，开始默背圆周率，想看杨菁之能说到什么时候。 　　“你是不是以为你最厉害了，全校都得让这你啊？” 　　“得第一了不起么，就你能得第一么？” 　　“你故意不让陆铭答题，做给谁看呢，你就一定比陆铭答的强么？” 　　杨菁之一开始说话，就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没完没了。 　　童淼望着仙人球的刺出神，泛着水汽的眼睛映出青绿色球体的倒影，心里默念：“2643383279......” 　　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她也不太记得杨菁之说了些什么。 　　空调的风呼呼吹着，她觉得空气有点儿冷，纤细的胳膊上一股股凉风拂过。 　　站的也有些僵了，她轻微的动了动小腿。 　　间操的音乐怎么还不完呢，上课铃怎么还不响呢，上课了就能放她回去了吧？ 　　要是不放她回去，她再背点什么好呢？ 　　杨菁之猛地一拍桌子，童淼恍然回神，不解的看着她。 　　“你在那儿想什么呢？我问你你听清了么！” 　　杨菁之推了推眼镜，咄咄逼人的看着童淼。 　　童淼轻轻动了动嘴唇，纤长的睫毛微颤。 　　抱歉，真的没认真听。 　　“都当耳旁风了是吧，你等我找你家长呢吧，也不知道谁教育的你，让你心思这么恶毒！” 　　杨菁之气的粗喘了几口气，举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 　　童淼不禁觉得好笑，她就是想赢而已，竟然跟恶毒都扯上关系了。 　　杨菁之声音尖细，破口大骂道：“你哑巴了，不会说话么！” 　　她越说越气，所有的骂声都像打在了闷鼓上，童淼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本来上午她还挺开心儿子得了第一的，后来就听到各个学校传出来的风言风语。 　　说陆铭根本没有真才实学，竞赛考的稀巴烂，都靠队友carry，尤其是那个叫童淼的，真厉害，把陆铭的题都做了。 　　传着传着，说杨菁之也一样没有真才实学的流言也跟着出来了。 　　大多都是各个重点高中的同行说的。 　　杨菁之气的差点高血压。 　　把陆铭叫过来逼问，这才知道被一个高二的穿小鞋了。 　　她是真没想到，童淼看起来这么乖巧老实，结果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话！”杨菁之往椅子上一靠，把头转向窗外，脸色极差的看着校园里四处都有的银桂树。 　　间操结束了，各班的同学站成排陆陆续续的往教室里面走。 　　童淼微微抬起眸子，看了一眼杨菁之，喏喏道：“哦...” 　　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是这个结果，已经造成了，她无法挽回杨菁之的损失，更不可能把陆铭拉回赛场重新来一遍。 　　如果是发泄似的羞辱，她已经在承受了，不知道杨菁之还想听到什么。 　　这种经历对她来说其实很新奇。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所有老师重点关照的学生，还是第一次被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哭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哭，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所谓的化学名师，准备和她计较到什么时候呢？ 　　杨菁之看她一副闷葫芦样，余怒仍未消退：“叫你家长来吧，你今天也别上课了，能念念不能念就滚！” 　　她的声音有点大，隔着紧闭的门都能听到，口水差点喷到童淼脸上。 　　“抱歉，我没有带手机。” 　　童淼的声音轻轻细细的，杏眼里映出杨菁之的脸，她尽量真诚的看着杨菁之。 　　她是真不想找妈妈来，妈妈的身体不好，没必要替她承受这些。 　　如果只是让她在这里被骂一节课，她听着就好了。 　　杨菁之的目光像一根刺，一点一点的扎着她的皮肤，却始终刺不到里面去，她一点也不怕。 　　饮水机里的压力失衡，一个气泡鼓了出来，发出沉闷的咕嘟声。 　　杨菁之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指着童淼的脸：“用我的！打！” 　　她吼完，继续嘀嘀咕咕道：“现在的学生，一个比一个的，学习再好将来也是祸害......” 　　童淼慢慢的摸过她的手机，不免有些迟疑。 　　真的要打么？ 　　可是妈妈在工作吧。 　　她不想给妈妈添麻烦的。 　　手指轻轻摸着按键，她踌躇的看了杨菁之一眼。 　　要不服个软道个歉，她应该能放过自己吧。 　　她正想着，心里还在犹豫。 　　嘭！ 　　办公室大门突然被人粗鲁的踹开。 　　门锁硬生生的被踹坏了，巨大的响声震得杨菁之杯子里的热水直颤。 　　大门砸到墙壁又颤巍巍的反弹回来，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找家长是吧，我打。” 　　司湛周身包裹着冷冽的气息，抬腿迈进来，一把从童淼手里抢过手机。 　　捏在手心里，手指微动，快速的按了几个键。 　　他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那股狠劲儿，让童淼以为他要打人。 　　对面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很快接了起来。 　　司湛薄唇微启，眼角带着寒意，喉结微微滚动，冷声道：“老司，你来学校一趟吧，有人要找你女朋友。” 　　说罢，司湛手一甩，新版的苹果手机带着风朝窗口砸去。 　　手机撞上了花盆，硬生生把陶瓷花盆砸出了裂缝，然后三滚两滚，重重的坠落在地上，屏幕彻底黑了。 　　童淼怔怔的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第36章 　　玩大了吧... 　　童淼心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已经倒地不起的手机贴着冰凉的地面，晃晃荡荡的大门被风吹得吱嘎响。 　　暴风雨前的宁静。 　　杨菁之从来没见过如此猖狂的学生，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相比起司湛，童淼简直太好摆布了，骂不还口，还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哪像这位，蛮横张狂，不可理喻。 　　简直有悖她教学多年的三观。 　　随后还是司湛先说的话。 　　他扯了把椅子过来，拍拍椅面上的灰，招呼童淼：“坐。” 　　这是疯了吧？ 　　童淼赶紧摇了摇头，紧张的朝司湛眨眼暗示。 　　她现在恨不得司湛夺门而逃，在老师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 　　但司湛完全忽视了她的眼神，他轻挑了一下眉，拍了下自己的腿，语气冷淡：“不坐椅子就坐我腿上。” 　　童淼顿时面红耳赤，羞的无地自容，手指不由得揉捏起校服裙。 　　“你！” 　　这是什么混账话。 　　她进退两难，僵硬在原地。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司湛不光光是帮她出气，司湛还在生她的气。 　　可是她不知道司湛气什么。 　　她当然没有坐到司湛的腿上，因为杨菁之总算反应过来了，有人闯到她办公室砸场子。 　　“你是什么人，是盛华的学生？盛华有你这种无法无天的学生？” 　　杨菁之腾的站起来，紧绷的西服裙还有一丝褶皱，很快坠直了。 　　童淼很想让杨菁之专注骂自己，反正被骂又不会掉一斤肉，就像以前，她成天被夸也没更开心一点。 　　但是杨菁之的目光早就不在小女生身上了，她像一只瞪着眼睛支棱起翅膀的斗鸡，咄咄逼人的看着司湛。 　　司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背向后一靠，双手随意交叠在身前，抬头眯眼看着杨菁之。 　　“盛华不也有你这种无法无天的老师么。” 　　他吐字清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童淼觉得，他穿着学生的外壳，带着总统的气势。 　　怎么那么狂呢。 　　杨菁之有些夸张的冷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这种货色是怎么被盛华招进来的，早知道这学校这么没有底线，我根本不可能来！” 　　杨菁之也是被气疯了，连带着学校都成了她的对立面。 　　她在省市都挺有名气的，所以一向被各个重点高中疯抢，校领导都对她谦卑有加，今天竟然被个学生给怼了。 　　她根本不能接受。 　　司湛静静的听着，浑身低气压。 　　等杨菁之咆哮完，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漫不经心道：“哎你叫杨菁之是吧。” 　　童淼像个背景板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司湛坐在椅子上，杨菁之反倒站的气喘吁吁。 　　这是本末倒置了吧？ 　　她想去扯扯司湛的外套，让他别把事情弄得那么僵。 　　她虽然沉默寡言，但也不是脆弱的豆腐块，一点风吹雨打就能打散了。 　　但是她没敢。 　　因为司湛在和她生气，他第一次刻意的忽视她的存在。 　　司湛手机里搜索着杨菁之的基本资料，网上是她光鲜亮丽的教学经历，大大小小的新闻把她包装成了一个慈祥和蔼的教学名师。 　　“你行啊，你狂是吧，我就等你家长来，看是什么人教出你们俩这种货色！” 　　杨菁之再咄咄逼人，也到底是个女人，司湛一个大小伙子在哪儿坐着，她拖也拖不走，打也打不过，出门的过道都被椅子给堵上了。 　　司湛慵懒的勾了勾唇，关掉了网页，在手机上慢慢摆弄一番，然后按灭了界面。 　　“你等着吧，教出我的人快来了。” 　　他站起身来，一把拽住童淼的手腕：“跟我回去上课。” 　　他的力气很大，童淼踉跄的被他拉出了教室，她缩了缩，但显然是无用功。 　　“司湛...”她小小的叫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 　　回头一看杨菁之，杨菁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给我回来！谁让你们走的，我告诉你兔崽子，这事儿没完！”她在办公室里声嘶力竭的咆哮。 　　走廊里拿着作业本讨论题的学生们茫然的抬起头，朝杨菁之的办公室望去。 　　司湛懒得理她，拉着童淼往楼下走。 　　出了办公室，童淼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了起来。 　　司湛的脚步很大，她要小跑才能跟上，司湛不说话，但是周身都弥漫着生气二字。 　　她从没见过司湛这么认真的生气。 　　走到楼下的走廊过道，各个班级已经开始上课了，大门紧闭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朗读声。 　　“司湛你抓疼我了，放开呀。” 　　童淼怯生生道。 　　这次司湛真的把她放开了。 　　他将她拽到走廊的圆柱子上，放开了手，却用双臂堵住她所有的出口。 　　童淼能感受到两边耳侧司湛小臂的温热，她懵懂的看着司湛的脸，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堵在这里。 　　不是说好回去上课的么。 　　默默的，她又往圆柱子凑了凑，鞋跟紧紧抵着角落，不留一丝缝隙。 　　单薄的脊背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圆柱，撞的有点疼，被凉意一浸，她打了个哆嗦。 　　“你...你干嘛？”她睁大水润的杏眼，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司湛盯着她圆嘟嘟的脸，目光下移，到她情不自禁轻抿的红唇，然后是微微凸起的胸脯，忐忑扭捏在一起的手指。 　　半晌，他缓缓道：“比赛场上出了什么事儿？” 　　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童淼垂下眼低着头，鞋尖紧紧贴在一起，低声喃喃道：“也没有什么事......” 　　司湛伸过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她这么骂你？” 　　童淼被迫昂着头，细白的脖颈划出圆润的弧度，她轻微眨了眨眼：“我没事的，我在背圆周率来着，都没听进去。” 　　她是真的没有听进去，这种来自陌生人的恶意，还伤害不了她。 　　她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所有人的评价，所以真的不需要，因为她和杨老师闹得那么僵，也给司叔叔找麻烦。 　　司湛让她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听进去了。” 　　陌生人无法刺破她的坚强壁垒，却能轻易撼动司湛的根基。 　　她接收不到的委屈和愤怒，原原本本的，让关心她的人接收了。 　　童淼怔怔的看着司湛，紧捏在一起的手指，突然松弛的散开了。 　　她轻轻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湛继续道：“所以永远别跟我说你没事，你不在意，我会在意。” 　　他缓缓松开捏着童淼的手，也松开对她的禁锢，他手插着兜，站在她面前，云淡风轻道：“你去上课吧。” 　　他转过头往楼下走。 　　司启山估计已经开车来了，他得先解决这个事。 　　他走路很快，从窗外吹来的过堂风吹动他的外套和头发。 　　童淼站在他背后，突然糯糯道：“我以后不会了。” 　　司湛的身影顿了顿。 　　“以后有事情，我会跟你说，以后有人骂我，我会反抗。” 　　她一本正经的，细嫩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明朗。 　　司湛长叹一口气，还是转回头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他的动作有些过分亲昵了。 　　刚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陈露楠正巧看到了这一幕，她紧张的捂住了嘴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听到童淼问：“但你没有事情么？” 　　司湛向她保证：“我敢做的，都是能善后的事情。” 　　窗外的树叶被吹得稀里哗啦，卷动着漫天飞舞的细小光线，影影绰绰，投影在那两个人的身上。 　　- 　　司启山接到电话之后，还没说什么对面就断了。 　　他的确有点焦头烂额，从会上跑出来，催促着司机开车到盛华。 　　他在车上冷静了几分，先是给校长打了电话，发现季校长也不知道司湛出了什么事。 　　他这才稍稍放心了，那看来不是顶天的大事。 　　畅快的一路通行，四十多分钟，车子开进了盛华的校门口。 　　季校长在操场上等着他，皱眉疑惑道：“老司，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儿子出事，我这里什么通知都没有。” 　　司启山头痛的摆摆手：“别提了，我先叫他出来问清楚。” 　　他正想去教室找，司湛已经从教学楼里晃晃荡荡的出来了。 　　“哟，来的挺快。” 　　司湛勾唇朝他爸笑了笑。 　　司启山沉着脸：“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许打着我的名号在学校横行霸道！你又干什么了！” 　　季校长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司湛，司湛耸了耸肩，还没说话。 　　孙主任风风火火的从司湛后面跑出来，满头是汗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眼看到司启山，僵了僵。 　　司启山立刻问道：“知道什么了？我儿子又干什么了？” 　　孙主任的脸色有些怪，他看了一眼司湛，又看了看司启山，喏喏道：“这个...这次好像是童淼。” 　　司启山一愣，明显不太相信，童淼既乖又优秀，他从来没见过那么让人省心又懂事的孩子。 　　说司湛他连怀疑都不怀疑，说是童淼，他怎么都不能信。 　　司湛懒洋洋的一笑：“杨菁之老师想知道，你女朋友是什么货色，教出了那么恶毒的女儿，你不去找她谈谈？” 　　孙主任凑过去，在司启山和季校长身边，把赛场上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 　　司启山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了，他迈步往教学楼里走，接过司湛的话，淡淡道：“是得好好谈谈。” 第37章 　　杨菁之见季校长和孙主任也跟着童淼的家长来了，她有些发愣。 　　她不是学校的领导层，平时也不关心阑市的新闻，还真的没见过司启山。 　　但看这个气势，大概不是个普通人。 　　怪不得方才那小子那么猖狂呢，原来是有个了不起的爹。 　　但杨菁之觉得自己占着理，立刻挺了挺胸脯：“季校长。” 　　她先是跟校长打了招呼，然后把目光转向司启山：“这位家长，我们要好好谈谈。” 　　往常学生家长对她的态度都是尊敬有加，来求她开班授课的，更是带着大包小裹的礼物，大人物也一样。 　　所以她并没有怎么慌。 　　司启山淡淡点了点头，余光扫了扫办公室里的环境，并没有用正眼看杨菁之。 　　司湛在他身后靠门站着，似笑非笑的低着头。 　　杨菁之有点尴尬，等了半晌，司启山还是没有回答她。 　　她推了推眼镜，对孙主任道：“您跟着去的，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您说说，童淼是不是排挤同学，不让同学参赛了？” 　　孙主任轻咳了一声，后悔不迭。 　　早知道他就不跟着进来了，本以为校长都在，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话。 　　他不想得罪杨菁之，可司启山更是得罪不起。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陆铭呢，在第一场考试没有发挥好，差点淘汰，多亏童淼力挽狂澜，所以几个孩子就着急了，商量一下就让童淼答陆铭那份题。” 　　孙主任说的委婉，尽量两边都不得罪。 　　杨菁之冷笑了一下：“陆铭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的竞赛能力我也心里有数，足以应对这次比赛，但是高考在即，却受到了这样的歧视，对他的心态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该怎么办！” 　　她看着司启山，说的掷地有声，义正言辞。 　　司启山抬了抬眼，云淡风轻道：“这个先放放，我们来谈谈是什么货色生出了恶毒的孩子。” 　　司湛拎了把椅子过来，放他爸身后。 　　司启山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双手随意交叠，看着杨菁之，脸上没有喜怒。 　　季校长可还没坐呢。 　　杨菁之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微妙的气氛，还有一种阶层的疏离感。 　　显然司启山是这个小屋子里的顶层，而她大概就沦为底层了。 　　她心里压抑，如履薄冰。 　　空调的风呼呼吹着，但她仍然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冒汗，通体发凉。 　　季校长皱了皱眉：“杨老师，你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杨菁之脸色陡然一变，这才明白，这位家长不是向她赔礼道歉来了，反而是来算账的。 　　现在连季校长都不关心她儿子的压力，反而揪住她一时的气话不放。 　　她有些心寒，甚至下定决心，等陆铭毕业之后，她就去育成教学，无论盛华如何挽留，她都不会答应了。 　　她很快稳了稳心神，强硬道：“我也是一时气急了，口不择言，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司湛在她身后听着，不禁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司启山恍若未闻，食指轻轻敲着腕表，自顾自道：“身为教书育人的老师，即便是情急之下，也不该做出侮辱学生乃至学生家长人格的话。” 　　他转头看向季校长，指了指杨菁之，平静道：“这说明老陈的思想工作还是不到位。” 　　陈谷国，阑市教育局局长。 　　季校长淡淡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也怪我，这些年过于重视面子工程，忽略了对教学队伍的要求。” 　　司启山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怪他，然后背着身对司湛道：“去把你妹妹找来。” 　　司湛挑了挑眉，手插着兜，慢悠悠的走出门。 　　杨菁之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由得眼圈泛红，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伙大人物联合欺负她，让她屈服。 　　她只是一个为自己孩子争取公平，争取权利的母亲而已，竟然在赤-裸裸的阶级差异下，被无情鞭笞。 　　“季校长，那我儿子受排挤的事情怎么办，他就活该承受其他同学的嘲笑？他也想为学校争光的，结果呢？” 　　杨菁之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的哭腔，忿忿不平。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时钟刷刷走动的声音。 　　很快，司湛带着童淼回来了。 　　童淼有些怯生生的看了看一屋子的大人，谨慎的站在司湛身边。 　　其实在教室里，她也没有听进去课，脑子里满是司湛的影子。 　　她担心司湛，怕他被骂，怕他吃亏，怕他因为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司叔叔，校长，孙主任。”她糯糯的叫了一圈，然后望向吸溜着鼻涕红着眼睛的杨菁之。 　　司叔叔来了，情况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觉得，现在的杨菁之，有些像方才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哭，但杨菁之显然已经很委屈了。 　　司启山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哝哝，当时考场上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不要怕。” 　　司启山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摆平一切的气势，让人莫名心安。 　　童淼轻轻舔了舔唇，睫毛轻颤，她低着头，轻声道：“当时决定的很仓促，但是我们一致认为，陆铭并没有得奖的能力。” 　　杨菁之有些夸张的笑了一下，带着哭腔的嗓音格外怪异：“需要我给你看看陆铭的成绩么，你们一群小孩子，凭什么认为别人没有能力！” 　　童淼真诚的望着杨菁之，小小鞠了一躬：“抱歉，但我答应了孙主任要得第一，育成高中很强，我们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是发自肺腑的，如果当初对手不是那么强，她当然可以让陆铭答题。 　　超过几分或几十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但杨菁之现在倒是格外敏感，差错那个词让她觉得异常刺耳，她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瞪了童淼一眼。 　　“我知道你厉害，但这也不是你瞧不起人的理由，你问问季校长，陆铭得过化学竞赛的全国二等奖，跟一等奖就差了一分！” 　　杨菁之看着季校长，目光充满希冀，希望季校长能帮她作证。 　　孙主任接过话来：“不错，这也是我们选择陆铭参加的理由，但是杨老师，你不知道，第一次比赛里，陆铭就答对了三十六道题，要不是童淼同学答了三百多道，他们就被淘汰了。” 　　他也不再委婉，把当时让人心悸的差距说了出来。 　　也解释了，他为什么默许这种‘排挤’。 　　司启山拉住童淼的手，认真问道：“告诉叔叔，这是真的么？” 　　童淼看向司启山，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些题，都是我们经常参加竞赛的学生从小做的，很多题一看就知道答案，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答对几百道，如果......” 　　她顿了顿，她想说，如果只做出了三十六道，那只能说明，陆铭对于竞赛试题和从未接触过的选手一样陌生。 　　他根本就不具备参加竞赛的能力，至于以前的辉煌经历，里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司启山点了点头，给了司湛一个眼神：“没事了，跟你妹妹一起去上课，你也是，好好跟哝哝学习，别总惹是生非。” 　　然后，他走到季校长身边，用并不轻的声音道：“今天晚上约老陈吃顿饭吧，他居高位久了，底下有些猫腻都看不见了。” 　　季校长沉默了半晌，轻轻点点头：“来我家吧，毕业这么多年，你弟妹也好久没见你俩了。” 　　司启山面色平静，像是平常约了顿饭那么简单，但任谁都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饭局。 　　杨菁之如鲠在喉，面色涨红。 　　她迷茫的看着孙主任，却发现对方轻轻移开了眼神。 　　司启山临出门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拉开钱夹，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推到杨菁之面前。 　　“听说我儿子把你手机砸了，实在抱歉，我稍后让秘书送来一台。” 　　卡片上印着漆黑的字体，司启山的名字和头衔清晰的出现在杨菁之眼前。 　　杨菁之只觉得面前一恍惚，险些跌倒在地上。 　　等人都走没了，孙主任有些焦心的看着杨菁之，低声问道：“杨老师，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老实说，陆铭的成绩到底有没有问题？” 　　杨菁之抬眼，怔怔的望着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第38章 　　童美君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松开系了一天的头绳，揉了揉浓密的长发。 　　隔壁科室的实习生凑过来，脸上带着八卦似的笑：“童老师，今天没人来接你啊？” 　　时常停在医院门口的豪车今天没有来，大家有点心照不宣的看向童美君。 　　童美君不愿跟同事多探讨司启山的事情，含笑道：“他今天有应酬，我去学校看女儿。” 　　小实习生意味深长道：“哦...真羡慕您，治了那么好的男人回来。” 　　童美君的动作顿了顿，装作没听到，刻意跟实习生拉开了距离，朝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实习生一旁的朋友小声问道：“什么治了个男人回来啊？” 　　实习生小声嘀咕道：“哎哟好命呗，未婚先孕还能找到那么好的男人接盘。” 　　朋友神秘兮兮道：“听说童老师跟咱院当初的大神董老师......” 　　“嘘，别瞎说，董老师前年刚结婚，马上要去首都工作了。” 　　...... 　　童美君听到了些细微末节，轻轻摇摇头。 　　她手里拎了一袋子吸吸果冻，是童淼最喜欢吃的零食，每次母女两个出去逛街，都要买一些的。 　　自从童淼去了盛华读书，母女俩也好久没聚过了。 　　她有些想念。 　　盛华教学楼的右侧面有个小门，是专门留给送饭的家长的。 　　有些家长担心孩子在学校吃的不够营养，所以在晚自习之前会送些自己熬的汤。 　　童美君来之前给童淼发了短信。 　　她站在小门外等着，脸上带着期待的喜悦。 　　很快，童淼小跑着从教学楼里出来，一眼看到了童美君。 　　她脸蛋有些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晚风吹起她蓬松的校服裙子，一搭一搭的拍在膝盖上。 　　童美君摸摸她的脸，淡笑道：“慢点，着什么急。” 　　童淼舔了舔略微有些干涩的唇，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妈妈。” 　　她抬眼仔细打量着童美君的脸色，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似的，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揉捏起来。 　　童美君愣了愣，凝视她半晌，缓缓问道：“你怎么了，这么紧张？” 　　童淼立刻摇了摇头，鼓着脸道：“没有啊...妈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越闹越大，连司叔叔都来了，现在妈妈也来了。 　　她还是特别怕童美君知道的，尤其是她瞒着家人去参加竞赛的事情。 　　她尽量保持着平静，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 　　但看妈妈这个反应，大概是不知道了。 　　“今天你司叔叔有应酬，我想你了，给你和阿湛带些吃的来。” 　　童美君并没有多想，她抬手举起拎过来的零食，邀功似的呈在童淼眼前。 　　“给你的果冻，还有给阿湛的巧克力。” 　　都是满满的一大袋，够吃好久了。 　　童淼甜甜的笑了笑：“这么多啊。”她赶紧接了过来，拿在手里还挺沉。 　　但是...司湛喜欢巧克力么？ 　　童美君揽过童淼的肩，向她身后看了看：“阿湛呢，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么？” 　　童淼摇摇头：“他和同学还有机器人的事情要忙。” 　　她其实也不知道司湛是真的要忙，要是觉得不自在。 　　总之他今天脾气都不是很好，童淼理智的分析了一下，他大概还有些生气。 　　他生气，她竟然会觉得愧疚。 　　她狠狠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念头扫出脑子里。 　　一天了，毫不奏效。 　　晚上她和妈妈去学校附近一家砂锅粥店吃了晚餐，两人都喜欢清淡的，随意点了几个小菜。 　　童美君吃的慢条斯理，仪态端庄。 　　童淼则趴在桌子上，轻轻吹着气，小口抿着，犹豫着竞赛的事情要不要一直瞒着妈妈。 　　万一哪天妈妈破天荒上了教育局的网站...... 　　她连忙吐了吐舌头，差点被粥烫到。 　　童美君迟疑了一下，开口问：“哝哝，上次碰到你爸的事......” 　　童淼立刻坐直了身子，把勺子放下，摇摇头：“妈妈我没事的，我已经长大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他的。” 　　童美君觉得心里有些刺痛，她伸出胳膊拉住童淼的手：“妈妈不是希望你超过你爸爸，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每天开心就好。” 　　童淼慢慢垂下眸。 　　妈妈都不知道，其实早在度假之前，她就见过爸爸了。 　　小小的知识竞答比赛上，她最终还是输给了董诚。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但是那次失败仿佛让她更下定了决心，她要超过董诚。 　　“妈，我打算放弃清华的资格，我要考北大医学。” 　　她要看看，这个领域到底有多么苦，多么难以出头，值得抛妻弃子去把握微毫的机会，换取一张通往首都大医院教授医师的通行证。 　　童美君忧心忡忡的看着童淼，手中的筷子不经意掉落在桌子上。 　　她知道女儿是认真的，如果轻易就能走出董诚带来的影响，也不会得那个痛苦的病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彻底解开童淼的心结。 　　- 　　晚上童淼拎着两个大袋子回家，一打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 　　她伸手摸到了走廊的开关，轻轻按开。 　　司湛在客厅的椅子上靠着，定睛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差点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没开灯？” 　　司湛抬眼：“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来。” 　　其实他也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开灯就接到了司启山的电话。 　　电话里说，陈局长已经派人调查杨菁之了。 　　听说当初从首都送来各个省市的卷子，是杨菁之的远方表弟负责的。 　　这里面的猫腻不言而喻，要是证实了，大概要进去。 　　但是为了关照陆铭马上要高考的情况，准备压后处理。 　　童淼把妈妈买的零食放在桌子上，小声问道：“我妈妈买了巧克力和果冻，你...吃么？” 　　司湛扫了一眼，果冻和巧克力是一样多的，分装在两个袋子里。 　　他以前经常打篮球，的确喜欢吃些热量高的，但自从把时间都用在机器人上后，就不怎么吃了。 　　童淼见他没说话，大概也猜到他不想吃。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她知道司叔叔那里一定有了什么动作，但司湛不会告诉她。 　　她自顾自的坐到司湛的对面，从袋子里拿出一袋果冻，拧开盖子。 　　双臂搭在餐桌上，头垂下去，默默的喝着，长发妥帖的搭在手臂上。 　　果冻带着水果的香气，甜丝丝的，用舌头一挤就可以咽下去了。 　　她喝的又轻又慢，只有红润的嘴唇在微微动，纤长的睫毛在乳白色的眼底投下阴影。 　　司湛盯着她的脸，手指漫无目的敲打着桌面。 　　他还是生气，气童淼最后还跟杨菁之说抱歉。 　　那样的人有什么可抱歉的，只能以暴制暴。 　　但是看她安静无辜的样子，司湛又觉得无处发泄。 　　童淼和他本就是不一样的，没有他锋芒毕露，更没有他杀伐果断。 　　她更安静，更柔和，任谁欺负她，都像打在了棉花里，最多换来她忿忿的瞪一眼。 　　司湛心里有点燥。 　　他猛然站起身，吊灯拉长他的影子，铺在桌面上。 　　“我吃你这个。” 　　童淼迷茫的抬起头，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她张了张果的湿漉漉的嘴唇，糯糯道：“你也吃吸吸果冻？” 　　她把手伸进袋子，拿出一个苹果味的向司湛递过去。 　　细白的手臂认真的端着，等着司湛来拿。 　　司湛走过来，单手接过苹果味的果冻，然后埋头，在她已经喝了半袋的那个上面，猛吸了一口。 　　动作行云流水，猝不及防。 　　童淼手一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静静望着司湛，另一只手臂还僵硬的举着。 　　司湛皱了皱眉，嘟囔道：“太甜。” 第39章 　　班主任捧着一沓学习报走进教室。 　　“小组长把报纸发一下，今天不留作业，明天期中考试好好准备。” 　　课堂上顿时怨声载道。 　　班主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喊什么你们？平时不好好听课临考试犯愁，想想你们爸妈是怎么费尽心思把你们送进盛华的！” 　　姜谣撇撇嘴，用笔尖戳了戳卷子，嘟囔道：“喵喵，我又没好日子过了。” 　　童淼是有了特权不必参加学校的考试的，她歪过头，趴在桌子上小声问：“怎么了呀？” 　　“理科太难了，考完我爸肯定得说我。”姜谣眨眨眼睛。 　　童淼学着司湛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姜谣的下巴：“我帮你划重点嘛。” 　　姜谣有些吃惊的看着童淼的动作，咯咯笑道：“你这是跟谁学的，一点儿也不霸气。” 　　童淼缩回手指，弯了弯眼睛：“是嘛。” 　　可某人做起来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班主任朝童淼招招手。 　　童淼赶紧跑到讲台上，听班主任在她耳边小声问：“明天教室都被占用了，你可以去图书馆自习。” 　　其实童淼不参加考试也挺好，不然对原来盛华的好学生打击太大。 　　尤其是像周雅茹这种心态不好的，很容易钻进死胡同。 　　童淼乖巧道：“老师，我在考场上也可以，我不参与排榜。” 　　这样就不会有名次，没有名次也就没有压力。 　　而且她也想知道，自己大概能答成什么样，毕竟这是在盛华的第一次考试。 　　班主任想了片刻：“那也行吧。” 　　期中考试并不是期末大考，所以没有兴师动众的分考场，所有学生都在自己的班级内考试，但是会有多个老师轮流监考。 　　教室里会被打乱顺序，下午的时候，徐茂田把明天的座位安排贴在了黑板上。 　　姜谣赶紧跑过去看了一眼，哀怨的看了一眼童淼：“喵喵，我们离的好远啊！” 　　或许是故意的，好像所有坐同桌的都被强硬的分开了。 　　陈冬和司湛也是。 　　陈冬靠着椅子，歪歪斜斜道：“哥，明年的明天就是我的忌日，我们生死不渝，来世再见。” 　　司湛斜楞他一眼，骂道：“滚。” 　　陈冬沮丧道：“您倒是和咱妹妹离得那么近，这不得考过周雅茹啊。” 　　司湛勾唇一笑，抬腿踢他一脚：“瞎掰什么呢，我需要照她抄么？” 　　陈冬啧啧嘴：“标准答案就在身边，你控制得住？” 　　司湛不言语，但是蛮得意。 　　陈露楠缓缓转回头来，勉强冲他俩笑笑：“哎司湛，我就坐你右边，到时候我借你看啊。” 　　她的成绩还不错，稳在年级前一百，考个好一点的985是没有问题的。 　　比司湛要好多了。 　　司湛一抬眼，懒洋洋的“唔”了一声。 　　他没几次考试认真的，司启山也最愁他的成绩。 　　如果到时候真考不好，还是个挺难缠的事儿。 　　陈冬已经四下去找人帮忙了，他家里管得比司湛还严。 　　当天晚上，司湛举着生物书，有点儿犯困。 　　小哀在他身边一遍遍的背诵着语文古诗，多少增加点记忆。 　　但机械音重复来重复去，就跟催眠曲一样。 　　这时候他最羡慕童淼了，不用怎么背，不用熬夜，反正永远都能考得好。 　　童淼已经换上了睡裙，刚刚洗完脸从浴室出来，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贴着圆嘟嘟的脸颊。 　　“我帮你画下重点吧。” 　　她看司湛哈气连天的模样，有点儿不忍心。 　　其实高中虽说比初中知识难了一点，但是考察的重点还是固定的。 　　有些必考的题型只要抓住了，成绩就不会太差。 　　司湛把书递给她，看着她奶白色的皮肤，一丝不苟的神情，顿时精神了许多。 　　“喂，小卷毛，你天生就学的这么好？” 　　童淼用铅笔在司湛的书上画着线，认真回道：“的确是天生对题目比较敏感吧。” 　　司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天选之...人。” 　　差点说成游戏里的那个词。 　　童淼抬眼看了看他：“就像你对机器敏感一样，我对代码什么的就一窍不通。” 　　她看似在安慰他，红润的嘴唇轻轻嘟了起来，有水滴顺着发根滑到蚕丝睡衣上，染成深色的一小圈。 　　司湛突然想起季渃丞的话。 　　她能在机械设计和电路优化方面带来助力。 　　但他很快轻轻摇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看着童淼。 　　“小卷毛，我要是得了VEX的第一，能直接报送进清华。”他淡淡道。 　　他曾经说，想和她考到一个学校的。 　　不管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都姑且只能当字面意思理解。 　　童淼的手顿了顿，继而微微垂下眸，糯糯道：“我准备放弃清华的资格，考北大医学。“ 　　司湛愣了愣，很快收敛了情绪，他抬手敲了敲桌子：“不是说父母学医的都不让孩子学医么？” 　　童淼揉了揉指肚，喃喃道：“我妈妈没说过啊。” 　　爸爸根本也不知道吧。 　　次日是难得的阴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校园里的塑胶跑道。 　　考试八点准时开始，也就在这时候，没人兴致勃勃的聊天，大家都捧着作文书和古诗词背，连周雅茹都一遍遍复习着通假字。 　　徐茂田特意绕过来，一本正经跟童淼说：“我这次一定要考过你。” 　　他脸上带着极其严肃的认真和必胜的信念。 　　这段时间，他逃了体育课和间操，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他不信考不好。 　　童淼扬起头，迟疑的眨了眨眼。 　　要不要跟他说，自己并不参加排榜呢？ 　　周雅茹向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司湛慵懒的敲了敲桌子，不耐烦的抬起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耽误我复习。” 　　他往桌子上一趴，合眼养神。 　　徐茂田眼神有些躲闪，自从上次他无意中害了司湛，就一直心怀有愧，即便司湛跟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他还是照做了。 　　陈露楠环视了一圈排位。 　　她在司湛的右边，桌子离得也近，比童淼那种在后面的更容易看一些。 　　但是童淼肯定答得要比她好啊，司湛或许会选童淼。 　　她谨慎的注视着他俩的一举一动，发现并没有什么交流。 　　司湛也不主动让童淼帮助。 　　那他俩到底是不是好上了？ 　　难道上次在走廊里面理解错了？ 　　她心里不断猜测着。 　　考试很快开始，所有人都埋头读着语文题。 　　陈露楠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求胜欲，她很快做完了所有的选择题，看司湛，还在文言文上纠结。 　　她轻咳一声，故意把自己的答题卡往司湛的方向推了推。 　　司湛的动作顿了顿，大概是察觉到了，却并没有往她这个方向看。 　　陈露楠有些迷茫，不由得回头望了童淼一眼。 　　童淼已经答到了卷子的背面，然后她居然停下了，甚至放下了笔。 　　她手里团着一个小小的纸团，目光盯着自己的卷面。 　　陈露楠紧张的嗓子眼儿干涩。 　　这种行为她太了解了，要做什么几乎不言而喻了。 　　童淼这是要给司湛扔纸团吧。 　　让司湛照她抄，承了她的情，就更跟她暧昧不清了。 　　陈露楠有些冒汗。 　　她承认自己喜欢司湛，以前有郝梦溪那个女霸王，她惹不起，怕被堵。 　　现在郝梦溪都成为过去式了，她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况且平心而论，司湛对她也不错。 　　换座位的时候，还会帮她抬抬桌子，她东西掉了，也会顺手给她捡。 　　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会脸颊发红，心里狂跳。 　　她紧张的攥了攥手，眼睛的余光始终盯着童淼。 　　这是童淼主动给司湛传纸条的，绝对不能赖到司湛身上。 　　陈露楠绷紧了神经。 　　童淼把纸团揉成了一个球，抬头向前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了头。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又重新看向前右方的陈冬。 　　离得不近啊，怎么传给他呢。 　　考试之前陈冬千求万求，让她务必救一命，说的可怜万分，让她不忍心拒绝。 　　普通同学她也能答应了，更何况陈冬还是司湛的好朋友。 　　陈冬不时回头看，焦急的抖着腿，脸上一副哭丧的表情。 　　童淼开始冒汗。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紧张的手都有些抖了。 　　可是现在不帮陈冬，她又觉得自己食言。 　　班主任正巧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童淼鼓了鼓气，终于抬起了手。 　　陈露楠猛然站起身来：“老师！” 第40章 　　童淼吓得手一抖，纸条掉落在地上，发出微小的碰撞声。 　　但即便是这样的声音，在童淼听来，也不亚于天崩地裂。 　　班主任抬头朝陈露楠的方向看过来，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老师......” 　　“我想借块橡皮。” 　　司湛懒洋洋的打断陈露楠的话，堂而皇之的用脚踩住掉在地上的纸团。 　　班主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赶紧借，别打扰其他同学答题！” 　　都高中了，借块橡皮还要找老师。 　　“好勒。”司湛漫不经心的转回头去，伸手抓过童淼的橡皮，手指警告似的在她桌面上敲了两下。 　　童淼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默默的垂下了眸，看自己的卷子。 　　他总是义正言辞的样子，弄得像是她做错什么了似的。 　　陈露楠抿了抿唇，有些哀怨的看了司湛一眼，缓缓的坐在了座位上。 　　她心里是浓浓的失落，还有前所未有的清醒。 　　司湛就是喜欢童淼的吧，否则也不会时时刻刻护着她。 　　她低下头，笔尖戳着手背，微微有点酸涩。 　　司湛将腿缩回来，很自然的弯腰，把踩在脚底的纸团捡了起来。 　　然后放在抽屉里，自己也没看，反而继续答着文言文。 　　陈露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童淼的答案都在他手里了，还不抄么？ 　　直到考试结束，班主任拍拍桌子：“都把笔放下，最后一排开始收卷子。” 　　教室里顿时吵闹起来，最后一排的同学磨磨蹭蹭的起身，陆陆续续往前走。 　　司湛趁乱，把纸团取出来，朝陈冬扔了过去，或许是打过篮球的缘故，他扔的还挺准，直接丢到陈冬怀里。 　　陈冬连头都没回，赶紧展开纸条，照着上面清秀的小字，把答案涂了上去。 　　等收到他那里，他已经彻底销毁了证据。 　　一切顺理成章，毫无破绽。 　　司湛面不改色的揉揉太阳穴，把卷子交上去，回头朝童淼勾了勾手指。 　　“跟我出来一趟。” 　　童淼不明所以，盖好了文具盒的盖子，起身跟在司湛后面走。 　　刚一出门，司湛立刻把她拽到一旁的柱子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童淼猝不及防的“啊”了一声，哀怨的抬起眼，揉了揉脸颊。 　　“你干嘛掐我呀？” 　　司湛单手撑着柱子，低头看她鼓起的脸蛋：“心理素质这么差，还想动手脚？” 　　童淼错开眼神，睫毛颤了颤：“我没想到......” 　　没想到陈露楠会突然叫老师。 　　司湛微微皱眉：“小卷毛，你跟陈露楠有矛盾？” 　　要说是意外，实在是有些牵强了，班主任也未必没看到，或许只是给童淼一个面子，毕竟是镇班之宝。 　　童淼沉默了半晌，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司湛，终于缓缓道：“难道你看不出来...陈露楠喜欢你？” 　　司湛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但很快，他又收敛了情绪，变得严肃很多。 　　因为喜欢他而针对童淼。 　　他的意图就表现的这么明显？ 　　童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班级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透气，她和司湛藏在柱子后面，实在怪别扭的。 　　她绕出柱子，正撞上从班级里出来的陈露楠。 　　陈露楠心虚的看了她一眼，低头朝卫生间的位置走去。 　　童淼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抬头朝司湛和陈露楠座位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算是...蓝颜祸水？ 　　她摇摇头，走进教室。 　　两天的时间考完了所有的考试，成绩在三天之内就会出来。 　　桌椅要被摆放回原位，教室里面闹哄哄的搬桌椅的声音。 　　司湛和陈冬的桌子就在最后一排，不用怎么搬，但是陈露楠的被挪到了左边去。 　　她抽屉里的东西多，桌子又重又沉。 　　费力的朝原位推着，桌子也就小小的滑了几下，因为平时一向含蓄内敛，她也没有什么异性朋友。 　　往常司湛看到了，会帮她搭把手。 　　但是今天，司湛扫了一眼，却并没有动。 　　陈露楠的心一沉。 　　因为自己针对童淼，所以司湛要给她脸色看了么？ 　　她埋头推着自己的桌子，赌气似的狠狠踹着桌子腿，脸上闷闷不乐。 　　最后还是同桌葛晨晨帮她搬了一下。 　　坐在座位上，葛晨晨小心翼翼的问：“你答得不好么，怎么脸色那么差？” 　　葛晨晨答得还不错，所以比较注意陈露楠的心情。 　　她声音不小，在后面的司湛和陈冬也一定听得到。 　　陈露楠推开桌面上散落的演算纸，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里，闷声道：“没有。” 　　葛晨晨吃惊的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喂，你哭了？” 　　她手足无措的往前后各看了一眼。 　　陈冬考完了心情好，还乐得接话，赶紧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她了？” 　　葛晨晨摇摇头：“不知道啊。”然后小声道，“好像哭了。” 　　陈冬拍了拍司湛：“哥她哭了......” 　　话还没说完，司湛突然站起身，冷冷道：“我去前面一趟。” 　　他手插着兜，迈步走到前面第一排，在童淼身后拉了拉她卷曲的辫子。 　　陈露楠在他走后立刻抬起头，就见他直奔童淼而去，还玩笑似的拽人家的辫子。 　　他都没看见自己哭了么，连问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明明前后桌一年了，竟然还比不上童淼一个刚来一两个月的。 　　司湛真的那么粗心么，从来没发现过她的心思？ 　　陈露楠怔怔的望着司湛的背影。 　　童淼被司湛拽的向后一仰，不疼，但吓了一跳。 　　她嘟着嘴问：“你干嘛呀？” 　　司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饶有兴致的打量她的脸，终于缓缓道：“你眼睛挺厉害啊。” 　　童淼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仔细理了理头绳，嘟囔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湛朝四周环视一圈，见大家都在讨论答案，他突然俯下身，在童淼耳边道：“什么时候知道她喜欢我的恩？吃醋了没？” 　　温热的气息直扑到她小巧的耳垂，低沉玩味的嗓音像是有穿透力，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童淼涨红着脸推开他：“喂，你正经一点！” 　　她低声警告着，不敢张扬，生怕别人注意到司湛的动作。 　　他离得太近，那股淡淡的薄荷气味带着男性的体温，萦绕在她周围。 　　她难以抑制的心跳加速。 　　但幸好司湛被她推开后就没凑上来，他环抱着胸，靠坐在她桌子上，继续逼问：“有还是没有？” 　　没完没了了？ 　　童淼赌气的端起英语书，嘟囔道：“我不跟你胡闹了。” 　　司湛用手指弹弹她的书脊，也不着急，但非要她给出个正面回复：“不说话我就当有了。” 　　童淼抿住唇，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的面红耳赤。 　　好在姜谣很快蹦蹦跳跳的回来了，歪头充满新奇的看着司湛：“有什么啊？” 　　司湛问不下去了。 　　童淼立刻松了一口气，恨不得给姜谣一个熊抱。 　　谢天谢地...... 　　- 　　第三天是发榜的日子。 　　这几天天气都阴郁着，莫名有些阴冷，难得看到几丝日光也会很快被乌云遮住。 　　童淼的卷子被老师送了回来，没有参与排榜。 　　班主任甚至含蓄的夸奖了她一番：“真厉害，几乎没有什么错题。” 　　童淼成了班里第一个取回卷子的人，她就只给姜谣一个人看了。 　　姜谣拿着她的卷子回忆自己写的答案，脸色有点白。 　　“喵喵，我好想答题卡涂串了......”她咬了咬唇，漂亮的桃花眼凝了起来， 　　“哪...哪科啊？”童淼有不好的预感。 　　姜谣有些悲痛道：“物...物理。” 　　两人沉默对视，窗外一颗银桂的树杈被秋风卷断了，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最后还是童淼先说话的，她犹犹豫豫的问：“应该不会是最后一名吧？” 　　姜谣眨了眨眼，嘟囔道：“六...六十分左右会最后么？” 　　正巧这时，徐茂田面色复杂的拿着年级大榜进来，用吸铁石贴在黑板上，然后朝童淼的方向看了一眼。 　　全班同学都按耐不住的冲了上去。 　　童淼指了指被高高挂起的大榜，对姜谣轻声道：“要不你先上去看看？” 　　屋外的值日生适时敲了敲门，向里张望着：“三班姜谣，陈冬，你们物理季老师找。” 第41章 　　姜谣撅着嘴，失落的靠在座位上，攥紧了童淼的手。 　　＂喵喵，我完了，季渃丞肯定讨厌我了。＂ 　　童淼捏捏姜谣的肩膀，小声安慰∶＂没事啊，你好好解释，季老师肯定能理解的。＂ 　　陈冬一脸莫名其妙的从后面过来，挠挠头，问∶＂大谣，你未来老公找咱俩干啥啊？＂ 　　姜谣转过脸瞪他一眼，面色凝重的站起身。 　　童淼朝陈冬无奈的摇摇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冬一脸无辜∶＂怎么了这是，我不是为了让她听着高兴么。＂ 　　姜谣慢吞吞的往教室外面走，路过年级大榜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扫了一眼。 　　物理五十九分，还没到及格。 　　一阵天旋地转。 　　陈冬倒是满不在意，吊儿郎当的在前面开路，往季渃丞的办公室走。 　　俩人挤在办公室门口，陈冬刚想推门，被姜谣一把给拽了回来。 　　＂嘘。＂ 　　她倾耳贴在门边，向里面听着，想知道季渃丞是什么脾气，好做下心理准备。 　　可惜办公室里安静的很，连翻阅资料的声音都听不到。 　　姜谣心里七上八下，正欲做好心理准备，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进来。＂ 　　季渃丞靠在椅子上，微微凝着眉头，狭长澄澈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长袖白衬衫微微绷着，遮盖着领口白皙的皮肤。 　　姜谣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看到季渃丞，还是不免舔了舔唇。 　　怎么有人那么好看，那么斯文，干净的像新西兰山峰上的雪。 　　陈冬笑嘻嘻的凑上前去，一副讨好的样子∶＂季老师，一天不见我都想死你了，姜谣也是！＂ 　　姜谣微微有点脸红，陈冬是在开玩笑，她可是真的。 　　季渃丞抬起头，脸色有些严肃，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一份年级大榜。 　　＂解释一下？＂他淡淡道，先是看着陈冬。 　　陈冬这次年级前五十，物理成绩年级前十，大题稀松平常，选择题全部正确。 　　陈冬眨眨眼，嘿嘿道∶＂不是，季老师，你得想我努力了啊，这不是您教导有方么！＂ 　　季渃丞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威严。 　　陈冬相当会察言观色，立马知道季老师认真了，赶紧噤声站好。 　　＂你要我查监控么？＂季渃丞问。 　　陈冬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我照别人抄的……＂ 　　季渃丞点点头，不愠不怒道∶＂谁？＂ 　　陈冬的表情有点纠结，犹豫道∶＂老师我要告诉你就太不仗义了啊。＂ 　　季渃丞似笑非笑，语气里颇有些玩笑的意味∶＂那我猜一下，童淼是吧。＂ 　　陈冬沮丧的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姜谣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攥紧了手。 　　收拾完了陈冬就该是她了，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给季渃丞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果然。 　　季渃丞朝陈冬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再有一次，我就不拦着你们班主任严肃处理了。＂ 　　陈冬临走之前给了姜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姜谣抓了抓校服裙子，两条笔直的腿紧紧贴在一起，睁着大大的眼睛，打探着季渃丞的情绪。 　　季渃丞往椅子上一靠，双手随意交叠，平坦紧致的小腹上，衬衫微微显出些折痕。 　　＂班级倒数第一，及格分也没有达到。＂季渃丞平静的陈述事实。 　　姜谣的脸皱在了一起，嘟嘟囔囔道∶＂我就是涂错……＂ 　　她的声音有点小，季渃丞没太听清。 　　＂你是不是认为家里条件好，就不用努力了？＂ 　　语气有些严厉，还有毫不掩饰的指责。 　　姜谣微怔，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班里好多同学，看在你的背景上，让着你，忍着你，但除了家世，你还有让人敬佩和服气的地方么？＂ 　　这次他说了好多话，每句话就像钉子一样。 　　姜谣的手指冰冷，僵在原地。 　　这次的训话比她想象的严重的多，能看得出来，季渃丞是真的生气了，并且毫不掩饰愤怒。 　　＂季渃丞，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她眼圈微微泛红，说到委屈处，竟然声音里带了哭腔。 　　她一向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很少有人能真的伤害到她。 　　但季渃丞总是轻而易举的可以做的，还不是仗着她喜欢他。 　　季渃丞皱了皱眉，他平素既和蔼又好说话，从未惹人哭过，但今天跟姜谣说的话，好像的确超出他应该管的范围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但你总有需要努力的时候，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他是认真的，他从来没有瞧不起她。 　　姜谣微微垂下眸，纤长的睫毛遮盖着水汪汪的眼睛，她稳了稳心神，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一天我比你努力了，成功了，才可以把你抢回家。＂ 　　什么？ 　　季渃丞顿了顿，也难免为姜谣的脑回路折服。 　　姜谣抹了一把眼睛，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似的，笃定道∶＂三年，三年之后，我让我爸来找季校长提亲。＂ 　　？？？ 　　＂喂……＂季渃丞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对姜谣他实在是无可奈何，只盼着她上大学了，成熟了，能放弃对自己的念想。 　　＂你先回去吧，好好总结分析，去叫下童淼，我跟她说个事情。＂季渃丞只想狼狈不堪的躲开姜谣。 　　姜谣面色有些犹豫，眨着红眼睛∶＂喵喵不是故意了，你别说她，她可不像我。＂什么都能忍下去。 　　＂你想多了。＂季渃丞错开目光不看她。 　　姜谣慢吞吞的往出走，哪怕季渃丞那么说她，她还是对他依依不舍。 　　＂等等。＂季渃丞突然叫住了她。 　　姜谣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回头望着。 　　季渃丞从抽屉里拿来一个小盒子，推到姜谣面前，淡淡道∶＂生日礼物。＂ 　　一款施华洛世奇的星星手链。 　　- 　　周雅茹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抓着卷子，站在童淼面前，低声问∶＂你成绩呢？为什么没有成绩？＂ 　　周围一圈同学小心翼翼的看着周雅茹，窃窃私语。 　　周雅茹这次没有发挥好，差点被挤出年级前十，但即便这样，也是班级里的第二了。 　　第一是徐茂田，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童淼的名字。 　　所以才过来问。 　　童淼轻声道∶＂我不参与排榜的。＂ 　　周雅茹自从上次学科竞赛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对，班级里的同学都能感觉得到。 　　童淼当然也感觉得到，周雅茹在跟自己比学习。 　　但是她努力的有些病态了，童淼不忍心打击她。 　　＂卷子呢，卷子总有吧，给我看一下。＂周雅茹伸出手，脸色有点白。 　　＂算了吧。＂童淼犹豫道。 　　＂你就给我看一下能怎么样？还是你瞧不起我，怕我看不懂你写的步骤。＂周雅茹有点阴阳怪气。 　　童淼皱了皱眉，还是把卷子拿了出来。 　　她知道周雅茹是故意激她，但是不给恐怕周雅茹不会善罢甘休。 　　周雅茹拿过了卷子，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座位，对照着自己的答案，给童淼估分。 　　越看她的脸色越难看，血液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浑身发麻。 　　她对的童淼也对了，她错的童淼还是对了。 　　如果参与排榜，童淼一定是这次的年级第一了，比何晓白还厉害，要不是英语还错了几道，童淼这是要考到750啊！ 　　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像是头骨裂开了一般，刺痛她的神经。 　　她赶紧从包里翻出两片小药片，合着水咽了下去。 第42章 　　周雅茹对完了卷子，在座位上沉默了半晌，小药片的药效到了，她的头疼渐渐缓和了些。 　　她擦掉额角渗出的汗，小心翼翼的将童淼的那份卷子折好，起身还给童淼。 　　＂我大概跟你差了八十分。＂走到童淼桌前，周雅茹平静道。 　　童淼看着她青黑的眼袋和虚弱的神情，有些不忍，总觉得自己当初贸然参加竞赛给周雅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说到底，周雅茹是和她一样，输不起的人。 　　但是她或许更幸运一点，至今没有遇到难以跨越的顶峰，好像只要她努力过了，就可以得到了。 　　但周雅茹并不是。 　　童淼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周雅茹，就像她也无法说服她自己。 　　她只能苍白无力道∶＂雅茹，我在初中就学过高中课程了，所以等你到高考复习……＂ 　　周雅茹冷静的打断她的话，勉强笑着点点头∶＂好的，我现在没时间，假期会找老师把课程补完。＂ 　　童淼皱了皱眉，担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意思是，等到高考复习的时候，大家的成绩都会上来了，差距也不会拉开这么大。 　　但周雅茹好像钻了死胡同，总是朝着强迫自己的方向思考。 　　＂我知道我和你比还差很多，但人总是要向最好的看齐对么？＂ 　　周雅茹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她不能允许给自己太多时间和太多的理由。 　　“你这样......”童淼说不下去了。 　　她怕周雅茹也成为那千万分之一，得跟她一样的病。 　　那种病发作的时候，让她宁可放弃所有取得的成绩。 　　“我准备每天多学两个小时，到期末看看。”周雅茹老实跟童淼说。 　　其实也是提前告诉童淼，我期末还是要和你比，所以你千万要认真答题。 　　徐茂田也相当关心童淼的成绩，看周雅茹在跟童淼说话，他也凑过来，小心的在一旁听着。 　　但眼神看向别处，装作并不在意。 　　周雅茹抬眼看他，冷冷道∶＂你不用偷听了，童淼比你高五十分。＂ 　　徐茂田有点失落的＂噢＂了一声，挠了挠头，想要离开。 　　被人戳破意图让他有点尴尬，更何况，他自认和童淼的关系并不好。 　　＂等等！＂ 　　周雅茹突然叫住了他。 　　徐茂田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周雅茹头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干嘛？” 　　周雅茹沉静的舔舔干涩的唇，朝童淼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茂田，以后我们就不是互相竞争了，你明白吧。” 　　徐茂田懂她的意思，班里出现了更厉害的童淼，所以他们的目标都不再是彼此，谁都想成为超越童淼的存在。 　　周雅茹继续道：“但我觉得我们的学习方法都还不够优化，我们可以共享一下，取长补短，你觉得呢？” 　　徐茂田犹豫的挠了挠头。 　　他的确想知道周雅茹的学习方法，但是对于他自己的，他又有点舍不得。 　　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问童淼，她的不应该是最好的么？” 　　三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童淼默默低下头，手指慌乱的整理着文具盒。 　　她其实并不是学习方法有多么高级，她真的是天生对题目非常敏感，就像有人画画好，有人音律强，而她的技能点，大概就点在了应试教育上。 　　可要怎么跟周雅茹说？ 　　似乎无论怎么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雅茹也没有说话，她清楚的看到过，童淼从不上晚自习，还用了绝大部分的时间做和高考无关的竞赛题。 　　这样的人，真的是努力能超越的么？ 　　但是勤奋一直是她的人生信条，她不允许有超脱这个规律以外的事实存在。 　　她没有看童淼，反而继续对徐茂田说：“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我可以先告诉你。” 　　徐茂田沉默半晌，终于禁不住诱惑道：“好吧。” 　　周雅茹趁热打铁，继续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徐茂田：“另外，每天在完成我们自己的计划之后，我希望我们可以计时再做两套卷子，各自打分？” 　　徐茂田皱了皱眉，心底有些吃惊：“可我每天学完已经十二点半了。” 　　周雅茹冷笑着耸耸肩：“也就再多一两个小时而已，你不做我可要做了。” 　　童淼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劝道：“雅茹，你这样身体受不了的。” 　　周雅茹没有搭理童淼，留给徐茂田一个坚定的眼神后，转身回了座位。 　　童淼朝徐茂田看了一眼，在她心里，徐茂田虽然在意学习，但还有起码的理智。 　　徐茂田无奈的摊摊手：“试试吧，我总不能让她下次超过我。” 　　他只能接受周雅茹的计划。 　　短暂的交流之后，徐茂田又埋头进半米多高的练习册里，一推眼镜，继续奋笔疾书。 　　童淼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向教室后排的方向看了一眼。 　　司湛还不在，他大概去了楼下商店买水。 　　但是姜谣很快从外面推门进来了，非但没有沮丧伤心的神情，反而一脸甜蜜。 　　她一回到座位就趴在了桌子上，狠狠在袖子上蹭了蹭脸，然后看着童淼傻笑。 　　童淼点了点她的小酒窝，也不由得淡笑：“怎么了，难不成季老师还表扬你了？” 　　姜谣轻轻咬着下唇，眼中还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贴在童淼耳边偷偷道：“他骂我了，骂的可狠了。” 　　童淼枕着纤细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和姜谣对视。 　　“有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病......” 　　姜谣鼓了鼓嘴，知道童淼在拿她的样子开玩笑。 　　她小心翼翼的从校服外套的兜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举到她和童淼围成的阴影里。 　　把小盒子打开，一条银白色精致的手链安静的摆放在黑色的绸缎上。 　　姜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惊喜道：“他知道我生日啊，季渃丞他给我生日礼物了呀！” 　　童淼也难免惊讶，在她眼里，一直是姜谣掏心掏肺的付出，季老师那里没有半点回应。 　　但如果能记得生日，大概也不是对姜谣完全排斥吧？ 　　“很漂亮的星星。”童淼低头仔细看着。 　　季老师的眼光很棒，银白色的小星星里面嵌着一颗小钻石，亮晶晶的，纯洁又青春。 　　姜谣小心的合起来，捏在手心里，放在心口处。 　　童淼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发自肺腑的甜蜜。 　　甜蜜的姜谣低声呢喃：“对了，季渃丞找你去呢，因为陈冬吧，他要是说你，你也别生我们家季老师的气啊。” 第43章 　　童淼小心翼翼的推开季渃丞办公室的门，心里有点忐忑。 　　陈冬也太实诚了，都不知道改一点答案的。 　　这次的物理题过于难了，大家考的都不是太好，陈冬凭借完美的选择题竟然一跃进了年级前十。 　　季老师想不发现问题也难了。 　　“来啦。”季渃丞的态度倒是和蔼，他甚至还给童淼准备了一把椅子。 　　童淼贴着椅子边坐下去，根本不敢坐实。 　　“老师对不起，我不会再给别人抄了。” 　　童淼软绵绵道，诚心实意的忏悔。 　　季渃丞点点头，却把液晶屏幕转过来给童淼看。 　　“这是司湛机器人的算法和机械设计，你简短的看一下，有什么想法？”季渃丞没有过于深究抄袭的事情。 　　童淼迷茫的看了看长长的程序，看的眼花缭乱。 　　她根本不懂这些，甚至都不理解这些程序是怎么操控机器人的，所以只能摇了摇头。 　　“我都看不懂，还没有学过计算机语言。” 　　她老老实实答道。 　　虽然也并不清楚，季渃丞给她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季渃丞缓缓点了点头，又切换了另一个界面，那是一张复杂的电路图，但依稀能看出机器人漂亮流畅的轮廓。 　　“这个呢？” 　　童淼凑上前去，仔细的瞧了瞧。 　　这个她能看懂，电路和开关控制着机器人的动作，完成的是一个抓取并抛投的过程。 　　她点点头：“这个我懂。” 　　季渃丞把机器人的初代模型调出来：“所以受力分析和距离时间测算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司湛的机器人美观是足够美观了，但还不够精准。 　　应付普通的比赛，只要机器能听从指挥基本就能拿奖，但VEX可不行。 　　机器人还要灵活和准确，才能在短时间内得分，这对设计者的要求非常高。 　　童淼沉默了半晌，终于明白季渃丞是什么意思了。 　　司湛的队伍还缺人，想要走的更远更长，还需要强有力的队友扶持。 　　她糯糯问：“老师，这是司湛的意思么？” 　　季渃丞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坚持不要你参加，但如果想要取得成绩，你是一个很值得争取的队友。” 　　童淼默默垂下眸，脑子里面不断思索着。 　　竟然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病，而是有些惊喜和庆幸，她的特长可以帮到司湛的忙。 　　这种认知让她有些害怕。 　　她不敢多想，但是却清楚的意识到，司湛在她心里，起码是不同的了。 　　但是这种不同该怎么发展和解决，她不知道。 　　或许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老师我懂了。”她舔舔唇角，喃喃道。 　　季渃丞关上屏幕，有些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不懂他为什么那么坚决，但你也要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不用委曲求全的帮他。” 　　哪用委曲求全呢，大概要绞尽脑汁才能掺和到司湛的项目里吧。 　　童淼站起身，把椅子搬回原位，礼貌的退出了季渃丞的办公室。 　　走廊灯暗着，秋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刮进来，仿佛野兽的低鸣，树叶拍打在一起，发出唰啦唰啦的脆响。 　　看天空乌云密布，大概是要下雨了，操场上看不到什么人，少有的几个从小商店跑回来的，也很快钻进了教学楼里。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浓浓的雨腥味儿。 　　小时候她就很喜欢闻这种味道，在闲暇的时候，轻松的时候，她能迷恋的嗅好久。 　　现在也是一样。 　　她一点儿也不紧张和焦虑。 　　那天在购物广场，司湛在她身后说的话，她一直记得。 　　——你不必每次都赢，我会为你准备好Plan B. 　　她虽然暂时还做不到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却相信他的Plan B. 　　他总是有办法，快速打消她的焦虑，然后再一脸玩世不恭的出现在他面前。 　　童淼冲着微蒙蒙飘下的细雨，喃喃道；“赌一把吧，司湛。” 　　赌你还能准备好Plan B，赌我能帮你顺利完成比赛。 　　她转回身，从窗边离开，远离了浓郁的雨腥味儿，却带着一脸轻松。 　　季老师让她尊重自己的意愿，她的意愿就是司湛能拿第一，然后顺利保送进清华。 　　刚走到教室门口，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一回头，司湛带着室外清冷的气息，打量她。 　　“干什么去了？”他慵懒问道。 　　童淼捋了捋头发，站的离他远一点：“你干嘛呀？” 　　啧。 　　司湛把吸吸果冻拎到童淼面前：“给你买东西还这么跟我说话。” 　　一袋大大的，够童淼喝一天的吸吸果冻。 　　她勉为其难的拿在手里，捏了捏。 　　果冻软软的，一挤就四散奔逃。 　　“你说你不喝凉水，却吃凉果冻。”司湛继续念叨着。 　　他自己没什么意识，但童淼却敏锐的察觉到，司湛已经把她的习惯当做了口头日常。 　　她有些尴尬的往后蹭了蹭，小声嘟囔：“没事我先回去了。” 　　司湛单手撑着墙，拦在她面前：“有事，谁说没事。” 　　童淼只能退了回来。 　　“什么事呀？” 　　“你看我成绩没？”司湛问。 　　“啊？” 　　没看，她还真没看，被周雅茹一打岔，她都差点忘了，司湛也在榜单上的。 　　不对，她也没有非要看司湛成绩的职责啊。 　　“靠，你竟然不关心。”司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明显有点失落。 　　童淼捏了捏掌心，指甲小心的划着墙面。 　　问的是什么话。 　　她为什么一定要关心呢。 　　“我这次前进了三百名！”司湛最后还是绷不住，颇有些得意洋洋的炫耀。 　　他眼睛狭长，双眼皮微微折着，眼底满是求表扬和求关注的神情。 　　童淼轻软软的点点头：“这样啊，现在多少名了？” 　　看来她给划的重点有效果。 　　“三百名。” 　　“......” 　　童淼抿着唇，眨了眨眼睛。 　　司湛挑了挑眉，不满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童淼小小的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原来盛华一届有六百多人呢。” 　　司湛阴沉着脸：“有一千八百人呢。” 　　“哦......” 　　相顾无言。 　　司湛底底的“操”了一声，这成绩，够司启山大摆一桌酒席的了，结果童淼就简简单单的一声哦。 　　“等我期末再跳三百名。”他酷酷的松开拦住童淼的手，大言不惭道。 　　童淼略微思索一下，糯糯问道：“你下次要考过我么？” 　　司湛：“......” 　　她认真的抬头，看着司湛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可能比较难。” 　　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玻璃窗上，像轻快的鼓点，细碎的水珠凝结在一起，顺着光滑的玻璃面滑下去。 　　风小了点，雨细了点，温柔肆意。 　　司湛微眯着眼，轻轻勾了勾唇：“杨菁之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童淼一愣，险些都忘了那件事了。 　　“担心引起毕业生骚动，所以没有对外宣布，杨菁之她亲戚完了，进去了，杨菁之估计在阑市也呆不了了，陆铭的成绩被撤掉了。” 　　司湛平静的说完这一切，就仿佛是一个跟他们无关的小插曲。 　　童淼却觉得，事情肯定没有司湛说的那么简单。 　　一条腐败链，揪出的可能是成批的人，他们会慢慢消失在教育舞台上，不知所踪。 　　所以当初为什么非要那么做呢？ 　　教书育人本是件高尚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么伟大的职业蒙尘？ 　　杨菁之是个好的教书匠，她在化学方面的教育经验是阑市乃至全国前列，她真的培养出了盛华一代代化学竞赛一等奖得主。 　　她所在的班级，也永远都是盛华同年级的第一名。 　　可现在一切的成就都没了。 　　她替杨菁之可惜，也觉得有些愧疚。 　　不管杨菁之到底错没错，她的离开对她所在班级的学生，都是不可磨灭的影响。 　　但是这个后果，远不是童淼可以弥补的。 第44章 　　早自习之后，姜谣拍了拍童淼的肩膀：“喵喵，双十一你怎么过啊？” 　　童淼从习题册里抬起头，思索了片刻，老老实实道：“好像没什么要买的。” 　　姜谣的眼神往教室最后瞟了瞟，然后朝童淼挤眉弄眼：“是问你怎么过啦。” 　　童淼顿了顿，重新埋头在习题里：“就是不买东西啊......” 　　她懂姜谣在问什么，但是装作不懂。 　　因为这事儿深究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如果说班里有一个人能察觉到司湛对她的不同，那一定是姜谣了。 　　姜谣吧唧吧唧嘴，也不追问她，举起手腕仔细盯着星星手链：“哎，光棍节我还是要过啊。” 　　童淼盯着面前的题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什么都看不下去了。 　　一行短短的句子，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干脆放弃。 　　双十一啊。 　　又不是周末，还能怎么过呢。 　　今天外面下雨，操场上有积水，所以间操取消了。 　　童淼理了理桌子，抽了两张纸巾，临在上课之前去卫生间。 　　好像快要来了，所以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她去了不短的时间。 　　等她慢吞吞的从卫生间回来，突然发现班级里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虽然孙主任曾经在广播里为她吸引了一波关注，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同学们也早就习惯了。 　　所以今天突如其来的一次，倒是让她不知所措。 　　走到位子上，姜谣的神情也有些复杂。 　　她的桌面上，放着一盒精美的星空棒棒糖。 　　一共有十二颗，满是浪漫的少女感。 　　盒子上贴了一张便签，只写了四个字——节日快乐。 　　童淼莫名其妙的看了姜谣一眼：“是你的？” 　　姜谣谨慎的舔了舔唇，大眼睛眨了眨，小声问道：“喵喵，陈宁是谁啊？” 　　陈宁是谁？ 　　童淼仰着脸，想了片刻。 　　对了，是跟她一起参加学科竞赛的队友，她还给人家送过奖状呢。 　　“这是他的？”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桌子上的棒棒糖。 　　好像她跟陈宁并没有什么交流，除了在考场一同答题之外，就再也没接触了。 　　陈宁为什么要给她送棒棒糖呢。 　　“光棍节哎喵喵，这个陈宁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姜谣小声嘟囔道，后桌的两个男生也不由得抬起头看童淼的反应。 　　枯燥的高中生活提升了每个人的好奇心，一有风吹草动就是能传遍全班的大事。 　　更何况，这还是最符合少男少女懵懂心思的八卦。 　　童淼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她鼓了鼓嘴，羞愤道：“我去还给他。”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慵懒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还什么，我爱吃。” 　　司湛轻微挑了挑眉，伸手从童淼怀里抽走棒棒糖的盒子。 　　然后毫不怜惜的扯开，从里面抽出一个含在嘴里。 　　漂亮精致的盒子破了一个大口子，边角处露出些许撕扯坏的纤维。 　　星空棒棒糖透明晶莹，看着精致可爱。 　　但司湛放在嘴里还没有几秒钟，就三下五除二的咬碎了，直接咽进了肚子里，把棍子吐了出来。 　　童淼凝着眉，糯糯道：“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上次还嫌她的吸吸果冻甜。 　　司湛皱了皱眉，的确甜的过分，还没有果味儿，也不知道送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礼物是怎么想的。 　　妈的，看着就嫌弃。 　　“戒烟。”司湛淡淡道，单手向后一送，陈冬麻溜的接住，一溜烟儿跑回了后排，誓死不让童淼夺回去。 　　童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还要还给人家的。” 　　嘶。 　　司湛恨不得掐掐她的脸：“你傻啊，他给你送一趟，你再给他送一趟，没事儿也传出事了。”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童淼好脾气的问：“那请问专家，我该怎么办？” 　　司湛揶揄的一笑，狭长的眼中带着半分认真半分轻佻。 　　“做我女朋友啊，就没人敢送你礼物了。” 　　声音懒洋洋，藏着一份少年独有的磁性和清朗。 　　姜谣在一旁听着，倒吸一口冷气。 　　说出来了？ 　　不是一直看破不说破的么？ 　　妈哒，司湛真是个勇士！ 　　她双眼亮晶晶的望着童淼，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喵喵的反应。 　　但童淼只觉得大脑瞬间充血，涨的她面红耳赤，连手指尖都是麻的。 　　“你...你...”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司湛的声音也太大了点，周围左右都听了个遍。 　　她死死咬住腮肉，漂亮的杏眼狠狠瞪着司湛，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万分忐忑。 　　要多复杂有多复杂了。 　　时间有半晌的凝滞。 　　“逗你玩的。” 　　司湛痞笑着吹了声口哨，手插着兜，慢悠悠的转身往后走。 　　童淼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单薄的外衫贴着紧绷的肌肉，莫名有些孤寂。 　　陈露楠站在门口，朝童淼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嗤笑一声。 　　葛晨晨狐疑的看了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陈露楠眼中有些羡艳和嫉妒，幽幽道：“装呗，又当又立。” 　　葛晨晨扫了扫童淼和司湛，犹豫道：“你说谁呢？” 　　陈露楠不说话了，她耸了耸肩，快速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路过童淼的时候，她暗自在心里问了一句，你敢说你对司湛没感觉？ 　　当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匆匆闪了过去。 　　葛晨晨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也跟着走回座位。 　　一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并没有在班内引起太多争议。 　　毕竟在大多数同学眼中，司湛还是当初刁难童淼的第一人。 　　童淼则心事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已经彻底忘记了那盒星空棒棒糖长什么样。 　　她不傻。 　　她觉得司湛是在试探。 　　或者说，他在原有迷蒙的基础上，率先迈出了一步。 　　就像是两军博弈，本来一切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他们都可以相安无事的度过这段紧密相处的岁月。 　　但是司湛终于安奈不住，打破了平衡。 　　大概是陈宁的棒棒糖刺激到了他，让他...怎么说，有些吃醋？ 　　杠杆倾斜了，她的任何反应都会导致这场战局的走向。 　　但事实上，哪有什么结局呢。 　　这是一局死棋。 　　除非有拨云见日的决心和逆转乾坤的手段。 　　但所有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还太早了。 　　童淼只想安稳的过好当下，以及竭尽所能，遵从本心的帮司湛拿下比赛。 　　她也有个小小的野心。 　　让司湛到她的身边读书，或许在大学漫长的时间里，能发生什么意外之喜呢？ 　　- 　　白昼逐渐变得短了起来，才晚上七点，天已经暗黑一片。 　　放学之后，受光棍节的影响，连在学校自习的人都变少了。 　　童淼没有回家，她找借口跟着司湛去了实验室。 　　想要参与进司湛的项目里，总要有所了解，比如赛制是什么样的，他们要达到怎样的效果。 　　司湛没有多想，只当童淼是出于对小哀的喜爱，所以愿意看看机器人是怎么造出来的。 　　陈冬一直十分热情的跟童淼介绍他们的实验室。 　　VEX比赛是盛华大力扶持的项目，也是第一次涉足的领域。 　　但因为之前没有成熟的培训流程，所以一切还都要靠司湛他们自己摸索。 　　实验室其实挺简陋的，精密零件和昂贵的仪器都随意的摆放在地上，连个管理员都没有。 　　司湛叼着根棒棒糖，翘腿坐在椅子上，指着地上已经成型的机器人。 　　“就这个，帅气么？” 　　特别嘚瑟的语气。 　　童淼蹲下身，盯着机器人打量了一圈。 　　的确是很漂亮，银白色的机身，流畅又轻盈，用来抓取的爪子弯成镰刀状，在司湛的操控下，抬了抬爪子，轻轻夹住了童淼的鞋尖。 　　她没敢立刻表现出自己的意图，而是静静的用眼睛粗略的估计着机器人的机械数据。 　　平衡，运转，功率，承重，摩擦力...... 　　心里有个大致的估量，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腿，一边鼓弄着手机一边随意问陈冬：“哎，力臂的弯曲角度是不是不够？” 　　陈冬顿了顿，睁大眼睛看着她。 　　弯曲角度什么的，他完全没有注意过，只知道不太好操控，每次方位要找半天，才能成功抓取物件。 　　司湛抬头，停下吸吮棒棒糖的动作，略微凝眉，神情严肃的看着童淼。 第45章 　　他突然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机器身边，蹲下身，手指摆弄了一下机身。 　　棒棒糖在他嘴里嘎嘣碎了，几下被吞入肚子里。 　　童淼对着手机屏幕的眼睛眨了眨。 　　这人，怎么就喜欢咬碎了吃。 　　司湛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银白色的机器爪子，抬起眼，轻笑了一声。 　　陈冬小声嘀咕道：“哥，咱要给银龙的胳膊加个‘关节’么？” 　　如果力臂足够灵活，可以抓取方圆半米内的所有得分物，他们的效率会提升很多。 　　当然这对设计者的要求也会相对升高。 　　司湛饶有兴致的看着童淼，眼睛微微一眯，神情深不可测。 　　就知道她今天不是偶然，她是来参与项目的，不是来过过干瘾的。 　　妈的，早该想到了。 　　童淼的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但心思可都放在司湛的反应上。 　　见司湛半天没有言语，反而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她有些沉不住气。 　　“改造力臂会增加重量，底座就不稳了，受到撞击容易翻，所以......” 　　她声音细细嫩嫩，说的不快，像是有意让司湛和陈冬听清楚。 　　“所以整体结构和电路都要微调，程序也要继续优化。”司湛接过她的话，说给陈冬听。 　　童淼适时住了口。 　　陈冬听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搭在膝盖，苦着脸道：“我去，那怎么微调啊？” 　　没人回答他的话，但童淼却不由得攥紧了手机，瞥了司湛一眼。 　　想要改造到最优化的模型，要经过大量的对比计算，再考虑到各种可能出现的因素，增加电路的复杂度，增添新功能，同时要保证机器的重量在比赛要求的范围之内。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量，如果司湛和陈冬两个人全身心的应对明年的比赛，大概不用上学了。 　　这些司湛肯定都懂。 　　他们需要一个精通数学和物理的帮手。 　　这个人必须有大量的业余时间参与进来，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为他们承担这一部分的工作量，并且这个人要能够承受功亏一篑的后果。 　　如果将来没有拿奖，那么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走向理想的大学。 　　这个人......还能是谁？ 　　陈冬没想那么多，他还苦兮兮的盯着机器，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司湛站起身来，眼睛看向童淼，脸色有些沉。 　　一时之间的供血不足让他眼前微微一暗，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拍了拍被压得褶皱的校服衬衫，伸手想摸烟，恍然想到实验室不允许吸烟，这才从裤兜里抓个新的棒棒糖出来，皱着眉头咬在嘴里，沉声道：“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再说。” 　　陈冬还以为他是因为突然增加的工作量而情绪不对，马上安慰道：“哥没事啊，咱妹妹那么厉害，让她经常来帮我们看着点，应该......也不是特别麻烦吧？” 　　童淼咽了咽口水，睫毛抖了抖。 　　重点来了重点来了。 　　她的一颗心揪着，鞋尖蹭了蹭实验室干燥的水泥地。 　　“呵呵。”司湛低着头轻笑一下，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晚上回到家，童淼心里始终揣着这件事。 　　她偷眼打量司湛，从他脸上却看不出端倪。 　　司湛是不是有意识了，他会不会同意她参与进来？ 　　小哀带着扫地机器人满屋乱转，每次打扫完一个屋子，走到司湛脚边，都会眨着蓝眼睛问个好。 　　每每它的声音打破平静，童淼都想听听司湛会有什么反应。 　　但司湛根本没搭理小哀，打开冰箱拿了一杯冰可乐。 　　童淼无奈，只得先去洗漱，等她穿着拖鞋走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发现司湛一杯可乐还没有喝完。 　　她走上前去，准备摊牌。 　　“所以你不同意是吧？” 　　司湛肯定是察觉到她的意思了，所以才这么沉默，要是以往，肯定要揉一把她带着卷的长发。 　　“不同意。”司湛一口把剩余的可乐喝了，堂而皇之的承认。 　　他口中带着冰凉的气息，手指捏着杯壁，骨节分明。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童淼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双臂搭在餐桌上，身子向前倾着。 　　司湛略有些迷茫的看了她一眼。 　　前一句他懂，后一句却没太懂。 　　童淼垂了垂眸，轻声呢喃道：“司湛，我不可能永远不参与竞争，会考，高考，大学......你觉得我一直都好不了了么？” 　　司湛皱了皱眉，嗓音有些沙哑：“我不是那个意思。” 　　童淼抬起头，浅笑了一下，挤出小巧精致的卧蚕：“你相信你自己的Plan B么？我相信。” 　　她紧紧攥着手指，手背是细腻的乳白色，发尖的水滴滴到手背上，微微有些凉。 　　司湛的眼神暗了暗。 　　没有什么比她一句“我相信”更让人无法自拔。 　　她总是有随意折腾他情绪的能力，一喜一怒只在一瞬间。 　　司湛陷入了深深的犹豫。 　　没人比他更明白童淼的出发点，这个认知让他狂喜，也更让他不忍。 　　他总想把她护在身后，让她远离旋涡，却发现自己，就身处漩涡中心。 　　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光洁的桌面，发出嗒嗒的响声。 　　随后他浅淡一笑，朝童淼张开手：“过来我抱一下。” 　　童淼霎时僵硬。 　　他顿了顿，解释道：“来自队友的拥抱。” 　　她又立刻松弛下来，慢吞吞的站起身，走到司湛身边。 　　还隔着有半米的距离，她身体前倾，想虚虚的贴一下，拍拍背就好。 　　谁知司湛却突然揽过她的后背，紧接着站起身，用胸膛接住她踉跄的身体。 　　抱了个满怀。 　　刚洗过澡的童淼清清凉凉，喝了冰可乐的司湛却胸膛温热。 　　操。 　　司湛额角渗出细汗。 　　细腻水润的触感简直让人不想松手，漂亮的蝴蝶骨抵着他的掌心，欲拒还迎。 　　童淼却很快羞愤的挣扎起来，小泥鳅似的，从司湛的怀里钻了出来。 　　当然司湛也没用力。 　　童淼的脸有些红，她忿忿用拖鞋踩了司湛一脚，怒骂道：“不正经！” 　　然后仓皇逃回屋子里。 　　小哀扫描到了她，想跟着她进屋看看，却被嘭的关在了门外。 　　不知所措的小哀灰溜溜的转换了路线，兴意阑珊的回了司湛的房间。 　　司湛在客厅低笑，情不自禁的回味方才的手感。 　　心里骂道，太他妈没出息了，才碰到后背而已。 　　童淼躲回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觉了。 　　她心慌意乱的拿出手机，想看些别的什么转移注意力。 　　不由自主的点进了盛华的贴吧。 　　光棍节对于高中生来说，和愚人节一样，成为了表达情愫的最好机会。 　　贴吧里大有沸反盈天之势，《XXX我不想你继续过光棍节了》之类的帖子挤满了首页。 　　里面有好哥儿们互相开玩笑的，也有借此机会真情实感表达爱慕的。 　　一秒钟能刷新十几条帖子，热闹的很。 　　其中有一个帖子，一直顶着不低的热度，失踪在第一页的最后徘徊。 　　《有人知道三班那个TM么？》 　　是缩写，她还没看懂什么意思，不小心点了进去。 　　——她有没有男朋友，我想追。 　　主楼就这一句话，下面跟帖的倒是不少。 　　“他们？” 　　“推门？” 　　“透明？” 　　“楼主说的是童淼吧，就算不认识也都知道她了，成绩酷炫牛逼啊。” 　　“楼主谁啊，这种女生比较傲吧，不好追。” 　　童淼怔了怔，刷着手机的手指顿了一下。 　　从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在贴吧搜到跟她有关的帖子，竟然还是这种话题。 　　她往下翻了几条，大部分都是讨论她的成绩了，楼有些歪了，直到第二页出现了一条言论。 　　“据我所知高三的陈宁下手了，楼主先跟陈宁比比再决定动手吧。” 　　楼主一见有知情人，立刻跟着问道：“这位大哥，童淼和陈宁谈了么，我记着陈宁是喜欢同班间操举牌那个吧。” 　　“非回，早不喜欢了，那次学科竞赛之后，陈宁把童淼的名字都写手上了。” 　　童淼咬了咬唇，颇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 　　就不该让司湛把棒棒糖抢去，早知道说什么也应该还给人家的。 　　“陈宁也逛贴吧的，楼主你这是公开跟他抢人啊！” 　　下面几条开玩笑的，说荤笑话的。 　　童淼看不下去了。 　　她举着手机晃神半刻，等手机屏幕暗了，这才回过神来。 　　重新打开网页，刷新了一下，突然发现帖子竟然没了。 　　她不知所措的点回首页，回到套红置顶的处理帖看了看。 　　最新更新的一条，原贴《有人知道三班那个TM么？》不和谐已删，处理人：小吧主司湛。 第46章 　　“什么？咱妹妹要加入了？”陈冬站在队列里，惊喜的喊了出来。 　　体育老师斜眼望他，目光凌厉。 　　“操，小点声。”司湛皱了皱眉，轻轻踢了他一脚。 　　陈冬冲体育老师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道：“我这不是太兴奋了么，就咱妹妹那水平，不得第一天理不容啊！” 　　体育老师见他还在那里眉飞色舞的嘚吧，直奔着陈冬而来，站在他面前，冷声道：“我刚刚说什么了！” 　　陈冬噤了声，他全身心沉浸在狂喜里面，根本没在意体育老师说了什么。 　　“说啊！”体育老师不依不饶。 　　“老师，我一会儿问问别人就知道了，你别着急，不用担心我。”陈冬咧了咧嘴，笑嘻嘻道。 　　班级里发出一阵哄笑。 　　体育老师瞪他一眼，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队伍，但用眼神发泄完愤怒之后，他还是苦口婆心的重说了一便。 　　“你们马上要会考了，以后体育课就留给你们复习，所以今天就把体育考试考了，男生一千女生八百，先各自准备十分钟。” 　　没办法，在高中体育课没地位，说被占课就被占，还不能抱怨什么。 　　虽然已经听过一遍了，但是人群中仍然爆发出一阵怨声载道。 　　体育课没了没什么可惜的，但是跑步也太累了吧。 　　上高中之后，很少有人还坚持运动了，初中的底子也没了。 　　“你们就别抱怨了，现在天气多好，不冷不热，赶紧跑完赶紧解脱。” 　　体育老师翻开花名册，边说边记录着什么。 　　姜谣苦着脸道：“好讨厌跑步啊，跑完特别累，半天都缓不过来。” 　　童淼认真的压着腿，一边拉筋一边回道：“没关系的，体育考试不涉及高考和会考成绩，可以慢慢跑。” 　　姜谣才懒得拉筋，她蹲下身拄着下巴问道：“喵喵，你体育怎么样啊？” 　　童淼仰着头思索了片刻：“运动会跑过八百和一千五，还行吧，不过我要那什么了，所以不敢使劲跑。” 　　姜谣惊讶的张着嘴，忍不住膜拜道：“不是吧，你学习那么好，连体育也强？” 　　童淼运动完了，站起身踢了踢腿，笑了笑：“我小时候体质不好，就练跑步的，有...人说，那样就会变强壮。” 　　她说罢，眼眸微微垂了下去，但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就好像从未存在。 　　姜谣对自己喜欢的人格外关心，竟然注意到了童淼一瞬间的变化。 　　她有些心疼的蹙了蹙眉。 　　其实她多少知道些童淼的事情，每每都要感叹，那么软绵绵的喵喵，怎么能经历这种事情。 　　体育课时间有限，所以老师并没有给太多的时间自由活动。 　　更何况大部分学生都在一起聊起了天，丝毫不拿考试当回事。 　　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天色顿时阴沉了几分。 　　体育老师敲了敲花名册：“来来来，赶紧跑完赶紧回去了，今天有暴雨。” 　　人群乱哄哄的挤在了跑道上。 　　“男生先跑，女生躲雨，赶紧上道了。” 　　女生们默契的躲在了房檐下，姜谣揽着童淼的胳膊，站在最外侧，被风吹得斜斜的雨还能打在她们鞋尖。 　　童淼嗅了嗅雨水的味道。 　　她真的喜欢闻，也不觉得下雨有什么必须要躲的必要，有时候，她还会特意把伞拿开，淋一淋雨。 　　“预备...” 　　男生们前后两排站在雨幕里，俯身前倾，做好了冲刺的动作。 　　司湛把外套扔在了屋檐下的架子上，现在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短袖衬衫。 　　衬衫淋了雨，微微贴在他身上，依稀能透过薄薄的衬衫看到他紧致的肌肉。 　　他的黑发细碎的贴在耳侧，下颚弯出好看的轮廓，脸色有些冷酷，狭长的眼睛微眯，紧紧盯着面前的跑道。 　　姜谣小小的挤了一下童淼，眨了眨眼：“司湛还是蛮帅的哦。“ 　　童淼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手指小小的捏了捏姜谣的胳膊。 　　可余光却不小心扫到，不远处的陈露楠，一脸痴迷的盯着司湛。 　　她怔了怔，很快收回目光。 　　司湛这人，还真是有本事，让女孩子那么迷恋。 　　“跑！” 　　一声令下，男生们纷纷冲了出去。 　　其实说是比赛结果没什么重要，但是站在场上谁都存了想赢的心，所以纷纷调动身体全部的肌肉，向前跑着。 　　男生到底比女生的体质好一些，跑的也更快，好像没过多久呢，转眼就又转了回来。 　　司湛在前列，跑到主席台前时，还特意绕到外道，挑眉冲人群里看了一眼。 　　童淼目光一颤，立刻慌张的别开脸。 　　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司湛在看她。 　　这种当着所有人的面互动，她还做不来。 　　姜谣就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示爱方式，她激动的甩了甩童淼的手，兴奋冲着司湛的背影喊：“喂，你要是得不了第一以后别上我们这桌来啊！” 　　司湛没有回头，闻言却默默加快了速度。 　　童淼见他跑远了，这才移回目光，微微弯了弯唇角。 　　雨水彻底将他的外衫打湿了，白色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跟随着肌肉律动。 　　恩，还是很好看的。 　　陈露楠哀怨的看了她一眼，默默攥了攥拳。 　　司湛那个眼神，明显就是往童淼的方向看的，真是...让人嫉妒啊。 　　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司湛终于开始冲刺，步子也迈大了些，短短的时间内，一连超过了好几个人，一跃成为第一。 　　体育老师按下计时器。 　　越来越多的人到了终点，他们脸上带着涨红，急促的喘息着，慢慢舒缓着身体的不适。 　　水滴顺着司湛的下巴滴到地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还是一副手插着兜的模样，登记完成绩，朝主席台走来。 　　男生们跑完，就该女生开始了。 　　姜谣彻底没了刚才的放松，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体育一般，其实也不是怕跑步，就是担心跑过之后漫长的难受过程。 　　雨下的比方才更大了些，但好在，还能接受。 　　童淼俯下身，口令下达之后，她并没有冲出去，反而留在姜谣身边，按着姜谣的速度跑。 　　姜谣有些感激，知道喵喵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童淼还安慰她：“没事啊，我们就按这个速度匀速跑，不会太难受的。” 　　姜谣点了点头，默默低头跑着，后面渐渐有女生超过了她们。 　　但是八百米还是个漫长的路程，现在超过去了，很可能之后就没力气了。 　　同样保存着实力的，还有陈露楠。 　　她到底是体操二级运动员，运动对她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但她没有立刻加速，反而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始终呆在童淼前面。 　　如果童淼和姜谣想要变道超过她，她就加点速，继续挡在她们前面。 　　她心里拧着个疙瘩，觉得自己学习不如童淼，但在体育上也一定要压着童淼一头。 　　所以她赌气似的，挡着前面的路。 　　童淼皱了皱眉，因为陈露楠离得太近了，又不肯让开，她跑的束手束脚，心里一急，渐渐也觉得疲惫。 　　姜谣早就累的说不出话来了，一圈跑完，她心里天人交战，恨不得偷偷溜下场，要不是童淼陪着她，她真的坚持不下来。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忘瞪了陈露楠一眼。 　　第二圈跑完了半程，已经有女生陆陆续续扶着肚子走上了，但她们还在稳步跑。 　　雨水细密的打在脸上，几乎让人挣不开眼睛。 　　陈露楠还轻松的给自己绑了个头发，得意洋洋的回头望了一眼。 　　起码在体育场上，她是能一直压着童淼的，她就是想让司湛看看，她也很厉害的。 　　姜谣漂亮的桃花眼挑了起来，她推了推童淼的胳膊，粗喘着气简短道：“跑！别管我！” 　　童淼顿了顿，迟疑的望着她。 　　姜谣推了童淼一把，给了她一点力，让她离陈露楠更近了些。 　　陈露楠赶紧继续拉开距离。 　　童淼的瞳孔微微紧了紧，心里竟然也攀升起好胜欲。 　　她本来就不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得了那个病，既然有人故意挑衅，她也早就按耐不住。 　　于是一语不发的，童淼加了速。 　　她很快变到了外道，突然发力超过了陈露楠，却并没有减速。 　　陈露楠一不留神，让童淼跑到了自己前面。 　　她也憋着气，于是立刻追了上去。 　　两人在潮湿的塑胶跑道上暗暗较劲，很快超过了一批又一批的女生。 　　其余人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自己的排名上了。 　　她们惊讶的看着急速奔跑的两个人，莫名其妙。 　　都现在了还能跑这么快么？ 　　关键至于这么拼么？ 　　童淼和陈露楠很快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陈露楠始终和童淼差着一两步的距离，她咬了咬牙，气管已经觉得很难受了，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但她不认输。 　　童淼也并没有比她好多少，上高中之后，她锻炼的也少了，贸然运动的这么剧烈，她也承受不了。 　　但是求胜欲上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她对第一的执着，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陈露楠暗自惊讶，她还不知道，原来童淼并不是个软柿子，竟然这么难缠。 　　眼看前面就要到终点了，陈露楠眼睛都红了，她狠狠的咬了咬牙，鼓起气来，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去。 　　童淼看见了终点，难受的咳嗽了几声，她有点受不了了，加速也没有力气了。 　　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但好在，已经快要到了。 　　陈露楠在离线还有半米的时候，狠狠的撞了过去。 　　她难免擦到了童淼的半边后背，两人一起冲出了线。 　　体育老师按了计时器。 　　但童淼却已经没有力气保持平衡了，速度的惯性加上陈露楠的一撞，让她腿下一软，猛地摔在了终点。 　　“哎！” 　　体育老师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拉她。 　　她身子又软又轻，被一只手就提了起来。 　　橡胶粒擦破了她的膝盖，几道白花花的划痕很快渗出了血丝，混合着雨水被打落在地上。 第47章 　　陈露楠傻眼了，她真的不想把童淼撞到。 　　但是最后她也是拼着意念冲过去的，根本没有力气再错开距离。 　　她凝着眉，心虚气短，上去想扶童淼的手，被赶来的姜谣一掌拍了下去。 　　姜谣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嘴里断断续续喊：“喵...喵...” 　　陈露楠退得远了些，脸色苍白的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着头看童淼的膝盖，虽然不断被雨水冲刷，但仍然有新鲜的血液冒出来，纤细白嫩的膝盖上布满了长长的划痕。 　　看着都疼。 　　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是嫉妒童淼，但是她还没坏到这种地步，她现在后悔死了，恨不得从来没跟童淼比过，恨不得一开始就让童淼赢。 　　简直是开玩笑，她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赌气呢？ 　　女生喜欢聚堆，跑来的越多围着的圈子越大，大家都探头去看童淼怎么了，把陈露楠无形的孤立起来。 　　童淼站直身子，用手拍了拍膝盖，把艳红的鲜血打散，踩了踩地面。 　　“没事没事，都别围着我。”她主动退到人群外，状若无事的走了几步。 　　体育老师一见她没当回事，也放下心，开始抓人登记成绩。 　　陈露楠还是耿耿于怀的盯着童淼的膝盖。 　　她根本无法解释，因为当时跑道上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连她自己都觉得，躲不开简直难辞其咎。 　　但是当时她真的没力气了，脑子都短路了，一门心思冲线，根本没有精力想别的。 　　“我真的...当时我...” 　　她不自觉的抓了抓手，凑到童淼旁边，心焦的语无伦次。 　　童淼已经不拍自己的腿了，她站起身，气息也缓匀了。 　　“没事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因为陈露楠当时的状态肯定和她差不多，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维持身体的平衡了，她能理解陈露楠的感受。 　　最后冲线的时候，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太难受了，只想着一门心思的跑过去，一切都结束了。 　　大脑出于游离之外的状态，眼前都恍恍惚惚，喘气喘的心都要跳出来。 　　“我送你去医务室消毒吧。” 　　陈露楠还是觉得愧疚，她想强撑起童淼，却发现童淼被人拽走了。 　　“我来吧。” 　　司湛淡淡的看了陈露楠一眼，然后把目光转移到童淼身上。 　　童淼从他手掌里抽回胳膊，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没那么娇气。” 　　小时候磕磕碰碰的时候多了，她都是抹完了药水就继续乱跑着玩。 　　爸爸妈妈忙，所以也没时间唠叨她，她就在医院门诊阿姨那里擦药，趁人家不留神，就跑掉了。 　　其实膝盖的伤口很浅，划破了表层血管，还没来得及凝固上，她也就觉得有些刺痛，无伤大雅。 　　司湛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看着她还沾着脏东西的伤口，冷冷的勾了勾唇。 　　他也没强硬的把她拽过来，反而心平气和道：“不去是吧。” 　　童淼原本躲开了他一点，不由得抬起杏眼小心的打量司湛。 　　他低声问着，语气有些怪怪的，眼皮浅浅的折着，眼神冷冰冰的。 　　好像是要生气？ 　　童淼的目光微不可见的闪烁了一下，捏了捏手指尖。 　　去还是不去？ 　　她犹豫半晌，被司湛送去的话，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不去好像也没什么，就是擦破了皮而已。 　　“不用...啊！” 　　她的不字刚说出口，司湛突然单膝跪地，单手抓住她的膝弯，低头吻向渗着血液的伤口。 　　柔软的唇碰到脆弱的嫩肉，刺刺麻麻的。 　　童淼受惊的叫了一声，继而脑子都炸开了。 　　司湛在帮她清理伤口，用嘴唇。 　　他很高，所以身子压得很低，衬衫抽上去，露出结实的腰线。 　　他的手指很烫，也很用力，抓着她的腿让她动弹不得，但是嘴唇的动作很轻柔。 　　低下头，童淼能看见他微垂的睫毛。 　　但是她没心情欣赏司湛的姿势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司湛蹲在她身下，亲吻她的伤口。 　　还有比这冲击力更大的么？ 　　童淼不知所措，只能屈服，羞愤的缩着腿，小声哀求司湛：“我去我去！你快起来！” 　　司湛的动作才骤然停下，手指松开对童淼的禁锢。 　　童淼猛地退了一步，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司湛站起身，用拇指擦了擦嘴角，淡定问：“去是吧。” 　　童淼猛地点点头，真不知道跟他对着干，他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司湛勾唇一笑：“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 　　童淼心惊肉跳。 　　他走上前来，单手扶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揽住膝弯，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童淼再一晃神，已经贴在司湛怀里。 　　天旋地转。 　　“司湛！” 　　她抓紧了他的肩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再瞎折腾...”司湛小声嘀咕着。 　　堂而皇之的从女生群里把童淼抱了出去。 　　陈露楠僵硬的待在原地，目送童淼在司湛怀里挣扎，但司湛恶劣的不放手。 　　人群中满是倒吸冷气的声音，谁都想不到，司湛竟然对童淼...... 　　体育老师愣了愣，指着他俩的背影，问兴奋的吹口哨的男生群体：“谈恋爱的？” 　　早恋教育不归体育管，所以体育老师也乐得跟他们八卦一下。 　　陈冬发自肺腑的冲司湛喊道：“操，哥你别抱回家了！” 　　哄堂大笑。 　　童淼远远听着，在司湛怀里自暴自弃的装死。 　　完了完了。 　　很快，体育课上的事情传了出去。 　　大佬司湛有喜欢的女生了，是那个新转过来的天才，童淼。 　　卧槽你不信？ 　　问问三班的同学就知道了，单膝跪地吻小腿，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童淼在学霸圈的名气大，司湛在全校的名气大，很快帖子就被传上了盛华的贴吧。 　　《陈宁和某楼主都没戏了，谁敢跟司湛抢女人？》成为了贴吧爆贴，连不了解童淼的都彻底了解了。 　　还有人把童淼跟当初的郝梦溪对比，发现两人整个是两个类型的女生。 　　原来司湛不爱烈焰红唇，爱清纯软妹。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帖子却一直顶在首页，安然无恙。 　　某个删过贴的小吧主选择性眼瞎，坐实了传言。 第48章 　　童淼坐在高脚椅上，轻轻晃着小腿，小白鞋一下一下撞着桌子腿。 　　她面前的白色盘子里盛着一块滋滋冒着热气的牛排，不一会儿，厨师又给端来了鲜榨的果汁。 　　还是第一次到司湛家市里的主宅吃饭，她有些束手束脚的。 　　实在是太豪华了，厨师都是从五星级餐厅请来的，既和蔼又温柔。 　　妈妈穿着一身漂亮的亮片小裙子，化着淡妆，言笑晏晏。 　　司叔叔眯着眼睛，眼角微微有几道细纹。 　　“今天是为了庆祝我和美君的相识一周年，把你们叫来一起热闹一下，孩子们喝点红酒吧？” 　　童美君淡笑着看他一眼：“都还小，就喝果汁吧，心意到了就行。” 　　司启山指了指司湛：“他早就碰酒了，也就哝哝乖。” 　　童美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男孩子是应该会一点的，更何况阿湛也比哝哝成熟。” 　　童淼垂下眸，用叉子戳了戳香喷喷的牛排。 　　他成熟？ 　　成熟能在全班面前做出那种事？ 　　司湛勾了勾唇，举起红酒杯：“我喝红酒，她喝果汁。” 　　一句话定了性。 　　几人愉快的碰了杯，童淼举着杯子小口小口抿。 　　不愧是五星级的大厨，做出的果汁不知还加了什么，有股淡淡的奶香，还很好喝。 　　童美君侧过头望向她，温柔问道：“哝哝，最近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她和司湛沸沸扬扬的八卦绯闻？ 　　童淼一时不慎，呛了水，放下杯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涨的满脸通红。 　　童美君凝着眉拍了拍她的背：“瞧你，喝水也不小心点。” 　　童淼捂着嘴，咳了个尽兴，这才用纸巾擦了擦，心虚的瞄了司湛一眼。 　　司湛正看着她，揶揄的笑。 　　笑的意味深长，仿佛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似的。 　　她赶紧收回眼神，狼狈的张嘴咬了一口牛排。 　　一下没咬断，她像小猫似的，扯了扯，蹭的嘴角都是酱汁。 　　厨师赶紧摆了摆手：“nonono...” 　　司启山笑了笑，看了童淼一眼，冲她道：“哝哝，这样切。” 　　他做了个示范，用餐刀小心的切下来一块牛眼肉，然后自己没吃，放到了童美君盘子里。 　　童美君的表情有些惊喜的幸福，两人相视一笑。 　　童淼舔了舔嘴角的酱汁，也拿起刀，想效仿着司启山切一下。 　　前面突然推过来一个盘子，里面是切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牛排，七分熟，最中心的一层还微微泛着红。 　　童淼怔怔的看了司湛一眼，手里的餐刀险些掉在地上。 　　和他在一起呆着，真是时时刻刻心惊肉跳。 　　司湛淡定的把童淼咬过一口的牛排端到自己面前，继续切着。 　　“你不用学。”因为有人会给你切。 　　他话说了一半，童淼那份牛排已经被他整齐的分割开，动作优雅纯熟。 　　司启山顿了顿，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 　　还是童美君打破了怪异的气氛，她先是对司启山笑了笑：“阿湛真是体贴。”然后看向厨师，略有些歉意道，“麻烦再给孩子煎一块吧，哝哝都咬过了。” 　　厨师走过来，司湛却摆摆手：“没关系，不用麻烦。” 　　童淼默默低下头，对着面前切好的牛排胡思乱想。 　　给她切牛排有点过分了吧？ 　　但妈妈好像没怎么察觉，只当司湛是比她大一点，照顾她而已。 　　那司叔叔呢，会不会意识到什么？ 　　她的小腿不自主的交叠在一起，心里有些紧张。 　　以后一定要跟司湛说明白，他再这样，就不理他了。 　　一个小插曲被童美君给略过了，她接着方才的话茬：“对了，还没说学校怎么样呢，哝哝你呆的习惯么？” 　　童淼乖乖的点点头，放下餐具，糯糯道：“习惯啊，同学们都很好，老师也很好。” 　　童美君舒了心：“只要你觉得享受就好，不要急，也不要紧张，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还不知道童淼代表学校参加了学科竞赛，更不知道童淼被杨菁之找了麻烦。 　　就像童淼猜测的一样，要是童美君真知道了，一定担忧坏了。 　　现在在童美君心里，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童淼的身体好好地。 　　可惜......童淼和妈妈想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还有野心。 　　司家父子也默契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喝红酒掩盖了一时的尴尬。 　　饭吃的差不多了，又开始闲聊起来。 　　谈起这次司湛的期中考试成绩，司启山大为开心：“一定是哝哝在他身边，起了榜样作用，他也知道努力了。” 　　毕竟前进了三百多名，在认识童美君了解童淼之前，司启山都没见过第一的成绩单和成沓的奖状。 　　司湛翻了个白眼，没说话，但眼角眉梢略有些不耐烦。 　　童淼举起果汁杯，掩盖了一下笑意。 　　也就这个时候，他彻底像个小孩子。 　　“阿湛也要多帮哝哝练一下英语听力，哝哝你多帮帮阿湛理科，你们互相帮助。”童美君补充道。 　　司启山点点头：“对对，我听说你们马上要会考了，这段时间的学习可能会紧一点，千万不要松懈，等你们考完，我们一起出国玩。” 　　童淼在这种时候，都是服帖乖巧的点头的。 　　其实她也有点心虚，说是帮助司湛学习，她好像也没花时间帮司湛学习。 　　而且考前画几个重点就能前进三百名，也太夸张了吧。 　　她还真不了解百名之后的构架和分差，毕竟从小到大也没关注过那么远。 　　还是以后多用点时间，或许能进步的更快呢？ 　　司启山想到了点什么，继续说道：“司湛，你也别把希望都放在机器人比赛上，全国乃至世界上厉害的队伍那么多，得奖的概率太低了。” 　　如果一路晋级到VEX世界锦标赛，就是和来自各个国家的优胜队伍比拼，想要脱颖而出获得第一，概率不亚于买彩票中奖。 　　司启山和前妻都是商人，他也算半个政-治家，唯独不精通科技，也不知道司湛这方面的天赋是从哪里继承的。 　　童淼一听到机器人比赛，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她有点怕听到对手很强这种话，毕竟这是她没有涉足过的比赛，不知道能不能帮司湛拿奖。 　　但司湛的心态却出奇的稳，他一口饮干净了红酒，薄唇轻启，漫不经心道：“放心吧，我们会赢的，不是每个队都能有几个天才。” 　　司启山摇摇头：“你和陈冬也别太盲目了，这世上的天才多的是，比如哝哝，就不一定比你做得差。” 　　童淼的手滑了一下，险些没抓住杯子。 　　里面新倒进去的果汁震荡了一下，溅出些落到桌布上。 　　司湛但笑不语。 　　收拾完残羹冷炙，他们一起在客厅看了场电影，明天还要上学，所以催司湛和童淼早早去睡觉。 　　司启山和童美君要出门继续过二人世界。 　　童淼躺在司家的客房里，嗅了嗅散发着淡淡洗衣液味道的枕头，心里不免感叹道：“好大的房子啊！” 　　她还能想起自己以前的小家，都不如司家一个客厅大，但阳光的线条能铺满整个屋子，橙黄橙黄的，有纤细的灰尘浮在空气中，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生活也很好，妈妈很幸福。 　　她逐渐有些了困意，微微合上了眼，迷蒙中，感觉手机震了一下。 　　缓了半晌，她艰难的睁开眼，倦倦的摸过手机。 　　一条短信。 　　“睡了么？” 　　来自司湛。 　　饶是童淼的脾气再好，也多少有些郁闷，明明都快要睡着了。 　　她按了按屏幕，回了两个字——睡了。 　　然后闭上眼睛，想要拾起困意。 　　但很快手机又震了一下。 　　“睡了还能回消息？” 　　童淼彻底被吵醒了，她一咕噜身坐起来，头发披散着，像块蓬松的毯子。 　　司湛的电话打了过来。 　　童淼顿了顿，等铃声响了三下，这才慢吞吞的接了起来。 　　“你要干嘛呀？” 　　“穿好衣服出来。”司湛言简意赅。 　　童淼揉了揉头发，软绵绵的声音也带着些气：“我都要睡觉了！” 　　“今天我们也相识一周年。” 　　司湛平静道。 　　一年前的那天下午，司启山出了车祸，事情不大，只是有些擦伤。 　　司湛跟着司启山到医院包扎，是童美君给上的药。 　　那天童淼正巧也在妈妈的办公室写作业，写累了，她走到门口，趴在门缝边，第一眼看到司湛。 　　司湛也回头望了望她。 　　转眼间，已经一年了。 　　童淼轻轻眨了眨眼，一瞬间，没什么困意了。 第49章 　　她套起校服衬衫，下半身还穿着睡裤。 　　小心的推开门，探头向外瞄着。 　　脑袋被人弹了一下，她赶紧扭头向墙边看去。 　　司湛靠在墙上，低着头看她，吐槽道：“跟做贼似的，没有人了。” 　　童淼推开门，鼓着脸，皱着眉，一本正经的问道：“都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呀。” 　　司湛抬起左手，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盘：“十点就算晚了？” 　　童淼转身想回屋：“十点我要睡觉了。” 　　司湛一把拉住她的手，硬是把她给拽了回来：“跟我出去。” 　　童淼凝着眉，挣了挣，当然无济于事。 　　她索性让他抓着，苦口婆心的跟他讲道理：“跟你认识一周年，真的很很很开心，但是我要睡觉了。” 　　司湛狭长的眼睛一眯，啧了一声。 　　右手肘拄着墙，手掌撑着头，懒洋洋道：“我怎么听着一点也不真诚呢。” 　　童淼抿了抿唇，好脾气道：“你别闹了，一会儿我妈妈和司叔叔该回来了。” 　　要是看到他们在这里说悄悄话，肯定会想多的。 　　司湛松开她的手，在她的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啊，他们根本就不会回来了。” 　　童淼一怔，脑子没转回弯来。 　　司湛突然俯下身，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的春宵一刻跟孩子一起过啊？” 　　童淼的脸唰的红了，司湛的气息扑到她耳边上，酥酥痒痒的。 　　她一把推开司湛，羞愤道：“你胡说八道！” 　　她转身往屋里跑，回手把门给狠狠带上，然后扑到床上，难以抑制的心烦气躁。 　　司湛差点被门砸到，幸好躲得快。 　　他挑了挑眉，抬手敲了敲门：“喂小卷毛，跟不跟我出去。” 　　童淼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没说话。 　　心里却不断砰砰跳，脑子里难以抑制的想到了司湛说的那种情形。 　　妈妈和司叔叔是躲开他们俩，去亲密？ 　　更多的童淼不敢想了，她也不是很懂，她如今所认为的亲密，也就是亲亲嘴唇，搂搂抱抱。 　　但她是不是...和司湛也做过了？ 　　她枕在自己长长的头发上，歪头看外面的夜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天下雨的缘故，今天天空格外的晴朗，星辰闪烁的坠在天空上，像一块大大的曲奇软饼。 　　司湛等了半晌，见里面没回复，于是低声威胁道：“别等我进去抓你啊，钥匙我都有。” 　　童淼暗自咬了咬牙，朝门口的方向瞪了一眼，但她真怕司湛闯进来。 　　“我换裤子，你等一下啦！” 　　她脱掉睡裤，换上宽松的秋季校服长裤，然后踩着拖鞋，慢吞吞的再次拉开了门。 　　“你让我出去干嘛呀？” 　　刚一出门，童淼就被披上一件过于宽大的外套，还是淡淡的薄荷香，一看就是司湛的衣服。 　　“好玩的。” 　　司湛随意道。 　　童淼在门廊前换好了鞋子，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压出的褶皱。 　　司湛把个白色的小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压住了蓬松的卷发。 　　“外面冷。” 　　现在外面的确是不暖和了，才过了没多久，已经隐隐有冬天的感觉。 　　刚一打开门，寒风就刮了进来。 　　童淼微微一眯眼，多亏了司湛的外套，能把她的大腿都遮住，她没觉得热量怎么消散。 　　司湛穿了一身黑的风衣，紧身外裤，显得高挑又孤高。 　　他轻车熟路的拉住童淼的手，把她往一个方向拽去。 　　“喂！” 　　童淼被他拉着小跑了几步才跟上。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被司湛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只能看到小小的手指尖。 　　司湛的手温热干燥，她则软绵绵的。 　　司湛好像并没有关注到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童淼抬起眼，朝司湛的背影看了看。 　　司湛的长风衣被风一吹，一下下扑扇着童淼的膝盖，他则像不怕冷似的，露着里面的长袖衬衫。 　　但是，还挺好看。 　　两人走了五百多米，到了一间ATM机前。 　　司湛停住了脚步，童淼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知所措。 　　“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干嘛？” 　　她谨慎的打量打量周围，其实不算暗，但路上的人已经不多了，ATM机还亮着白花花的小灯泡，一阵风吹过来，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面钻。 　　司湛不言语，走到了ATM机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卡，插了进去。 　　童淼很避嫌的避开了眼神，往后退了一步。 　　她以为司湛要先取钱。 　　司湛顿了顿，皱着眉回头看她：“过来。” 　　童淼往前蹭了两步，抬起黑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在灯光下面，她的皮肤到显得更白了，圆嘟嘟的脸蛋鼓鼓的，她故意憋了一口气。 　　司湛满意的低头，开始输密码。 　　离得太近了，童淼很难不注意到。 　　他输的密码是......她的生日。 　　心里漏跳一拍，童淼怔怔的看着司湛，眼睛睁大大大的。 　　但司湛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从风衣的里侧拿出一个小包裹来，厚嗒嗒的像一叠。 　　里面全都是钱。 　　然后就是漫长的存钱过程，机器刷刷的声音，一遍又一边的重复，司湛也不厌其烦的操作着，直到最后，里面显示金额，十万元。 　　他把卡抽了出来。 　　童淼迟疑了一下，糯糯道：“你从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司湛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单手朝童淼递过卡，漫不经心道：“背着我爸妈接了点小项目，今天刚结款，小公司，竟然还走现金。” 　　童淼低头盯着他手里的卡，犹犹豫豫道：“你背着司叔叔，做了多久了？” 　　司湛皱了皱眉，觉得童淼好像关注错了重点，但还是回答道：“一年吧。” 　　虽说十万块钱不是小数目，但对司家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司湛为什么要花一年的时间去做那个，那他学习一直上不来，不会就是‘不务正业’去了吧？ 　　“司湛，你很缺钱么？” 　　童淼担忧的问。 　　司湛用无语的眼神瞄了瞄她，把卡塞进她的手里：“为以后做准备，十万块不是个事儿，但过程很重要。” 　　童淼歪着脑袋看他：“什么过程？” 　　“摸清一个小的信息技术公司基本的运作流程。” 　　她不懂，也就没继续问，但是把卡塞给她是为什么，这不合适吧。 　　司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卡，继续道：“里面有十万块整，但近两年不会有入账了，两年之后，大概会持续翻倍。” 　　童淼莫名觉得手里的小卡片沉重起来，这都是厚厚的钱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司湛的眼睛。 　　司湛眼神有点飘，甚至想摸个烟，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一摸兜里，空荡荡的。 　　操，只能干巴巴的说了。 　　他避开童淼的眼神，望着远处静立的绿植。 　　“童淼你怕什么，最初得那个病，是因为你爸抛弃你们，你妈脑子里有一颗瘤，你怕自己没能力，将来必须摘除的时候，没钱救你妈。” 　　“所以你输不起，要尽早取得高学历，赚多多的钱。” 　　“后来你妈跟我爸在一起，你觉得这种关系没有安全感，要是我爸不是东西把你妈甩了，你妈受伤更大，所以你一点也不敢松懈。”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每次都像上次一样，骗你度过那个时候，但我觉得治病要治根。” 　　“这卡的密码我仅限了解到今天，你可以随意改动，里面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他酷酷的站直身子，伸手抓了抓童淼的帽子，凑过身去，嘴唇在帽檐上虚虚的一吻。 　　“我说过你不必每次都得第一，我开公司养你。” 　　他声音低哑，却仿佛魔音灌耳，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砸在童淼心底。 　　她忍不住小小的抖了一下，安静乖巧的，让他隔着帽子，吻她的额头。 　　随后，他轻描淡写道：“我接项目的那天，就是一年前的今天。”我见你的第一天。 　　声音被夜风卷了起来，刮了很远，慢慢散尽夜色里。 　　月光似水柔情。 第50章 　　童淼拄着下巴，凝视着黑板，默默发呆。 　　那天浓稠的夜色，就像循环播放的光盘，始终在她脑海中环绕不去。 　　司湛的话，司湛的吻，还有司湛的处心积虑。 　　她除了觉得惊心动魄，还觉得万分慌乱。 　　原来真的会有人，隐忍沉稳，步步为营，只为有朝一日，一击即中。 　　她承认，难以抑制的被司湛感动了，甚至开始忧虑起来。 　　她无意识的用笔尖轻点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老师讲的什么，都像耳旁风，顺着空气飘走了。 　　季渃丞目光有些严厉的望向后面的司湛，淡淡问道：“真的不会还是没听？” 　　司湛拄着桌子，也就在季渃丞凌厉的目光前觉得脸红。 　　他没听，昨天晚上构想代码熬夜太晚，今天注意力很难集中，虽然已经喝了两杯咖啡。 　　季渃丞虽然严厉，却也极度斯文，用目光谴责过司湛后，并没有继续指责他什么。 　　“找人替他答一下。” 　　他环视了教室一圈。 　　同学们默默的低下了头，不敢跟他的眼神对视，下午第一节，谁说不困，那真是天才。 　　饶是季渃丞的脸，也抵御不了生理的需求。 　　就只有姜谣和童淼扬着脸看黑板。 　　姜谣的眼神始终围着他转，他扫过之后，很快避开了。 　　倒是童淼，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发愣。 　　“童淼，你答一下。” 　　季渃丞清了清嗓子，总觉得叫她起来，不会错了。 　　班内传来一阵低低的窃笑。 　　就像是某种反应链一样，有一个人窃笑，其他人纷纷窸窸窣窣起来，看着童淼和司湛挤眉弄眼。 　　还有人故作镇定的狠咳了几声，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季渃丞眯了眯眼，狐疑的在班内环视一圈。 　　“怎么了？”他问。 　　童淼满脸涨红的站起身，拘谨的快要缩成一根筷子。 　　同学们的起哄让她太尴尬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更何况她刚才也没听课啊...... 　　有喜欢接话的同学赶紧冲季渃丞摆了摆手：“老师，没事没事，我们嗓子痒。” 　　哄堂大笑。 　　童淼赶紧低下头，微微咬住嘴唇。 　　季渃丞却有一丝了然。 　　他意味深长的在司湛和童淼之间看了看，然后顺其自然的避开这个青春敏感话题，敲了敲黑板：“这道题，怎么解？” 　　童淼快速的扫了一遍题，幸亏，这些题对她来说都不难，她大致看了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受力分析应该加上摩擦力，重力分解之后，减去摩擦力，电阻力，再算加速度......” 　　季渃丞停滞了几秒钟，盯着童淼淡淡道：“第一问刚刚讲过了，我问的是第二问。” 　　天呐。 　　童淼轻轻摩擦着鞋尖，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磕磕巴巴的答完第二问，却觉得一切都苍白无力了。 　　哪怕她答得再完美，季老师也知道她没听课了。 　　好在季渃丞没有过多深究他们溜号的事情，也体谅他们在这段时间突击会考任务繁重。 　　简单的用眼神警告一下，便继续讲下去。 　　童淼小心的坐在凳子上，却恨不得能出去站着。 　　她竟然上课溜号了，还被季老师抓到了。 　　简直让人惭愧。 　　姜谣低声问她：“喵喵，你想什么呢？” 　　童淼小小的摇摇头，嘟囔道：“我就是困了......” 　　真是苍白无力啊，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下课之后，班里后排睡倒一片，连吵闹的声音都小了。 　　隔壁班有男生敲门，略带羞涩的问：“请问你班姜谣在么？” 　　门口的同学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姜谣，男生有些踌躇，还是忍住没有让人叫醒她。 　　他递过一个平安果过去：“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她。” 　　门口的同学了然，点了点头，一个个传过去，到童淼手里，然后放在姜谣桌面上。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虽然学校为了防止早恋苗头，禁止互送平安果和圣诞礼物，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让送苹果，他们就送橙子和梨。 　　姜谣被上课铃吵醒，脸上红扑扑的，还有被压出来的印子。 　　她迷蒙的睁开桃花眼，朝桌面上看了看，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谁的啊？” 　　童淼答：“有个男生送给你的。” 　　姜谣皱了皱眉，连是哪个男生都没问，把精美包装的橙子拽到抽屉里，一头栽倒在桌子上，艰难的在袖子上蹭着脸。 　　真是不想起啊。 　　童淼给她递过一条湿纸巾：“坚持坚持，再上完一节课就可以放学了。” 　　姜谣接过湿巾，擦了一把脸，被凉凉的湿巾一冰，多少清醒了些，她打了个哈欠，问道：“喵喵，你明天有事么？” 　　童淼想了半晌，缓缓摇摇头：“明天是周四，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姜谣来了兴致，直起身子道：“明天平安夜，我们放学之后去逛街吃饭吧。” 　　童淼迟疑了半晌，凝眉道：“逛街？” 　　姜谣点点头：“去嘛去嘛，反正都考完会考了，放松一下嘛。” 　　跟好朋友去逛街这种事满新奇的，以前她都是跟妈妈去。 　　童淼有些心动，再次确认了一下的确没有别的事，她微微一笑：“那好吧。” 　　- 　　平安夜那天，校园门口卖着高价的平安果依旧销售一空，朋友之间互送的，送给心仪的人和老师的比比皆是。 　　连学校的值周生自己都送，更没有心情管别人了。 　　童淼想了想，还是跟司湛发了个短信。 　　“今天要跟姜谣去逛街，吃完饭再回家。” 　　司湛看到短信眯了眯眼睛，一把把陈冬从桌面上拽起来：“别睡了，一会儿去实验室加班。” 　　陈冬迷蒙道：“啥，你不是说今天要早回去不干活么？” 　　司湛沉着脸，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嘟囔道：“计划有变。” 　　陈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是吧，你要跟我过平安夜？” 　　司湛抬腿踢了他凳子一脚，吐槽道：“你以为我想跟你过。” 　　陈冬笑嘻嘻道：“不会是咱妹妹有约了吧，啧啧。” 　　其实不用想都知道，司湛的时间第一是留给谁的。 　　前排的陈露楠不由得攥了攥笔，写不下去了。 　　为什么还是心里过不去，明知道司湛喜欢的是童淼，并且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好感。 　　她猛地喝了一口水，强迫自己埋头在作业里，不去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从那次体育课之后，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跟司湛说话了。 　　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他，总觉得心里愧疚，也怕自己受伤。 　　毕竟，他是能当着全班的面公然公主抱童淼的人，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放学之后，姜谣先带着童淼回滨河小区，要换一套适合逛街的衣服。 　　童淼穿了一条黑色的打底裤，束腰的短裙，踩着一双小皮鞋，精致可爱。 　　姜谣就更不用说了，她的衣服都是名牌，她身材又好，随便哪件拿出来，都跟电视上的小明星似的。 　　临出门之前，童淼收到了司湛的短信。 　　“晚上用去接你么？” 　　接什么的，暧昧了暧昧了。 　　她手指轻轻摸了摸手机的边缘，回道：“不用了，做姜谣家的车回来。” 　　现在她和司湛之间的关系，处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境地。 　　中间隔着一层膜，却是一层薄的透明的，几乎能看到人影的膜。 　　但是司湛已经站在了戳破的边缘，她则退开一米远。 　　明显的不平衡了。 　　就是那句话，还没说出口。 　　也不能说出口。 　　她定了定神，很快坐上姜谣家司机开来的车，两人直奔香舍区。 　　姜谣喋喋不休的跟童淼说着，她喜欢哪家的衣服，又新开了什么餐厅。 　　童淼乖巧的听着，就当学习了。 　　繁华区又赶上过节，商场都挂出了五折优惠，人多的不能再多了。 　　连说话都要大声才能听到。 　　但好在，奢侈品店的人还尚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童淼看着那里的价签吐了吐舌头。 　　五位数以上稀松平常，她连碰都不太敢碰。 　　服务员殷勤的带上手套，跟着她们一边走一边介绍新款的包包。 　　就仿佛那些包包都是易碎的琉璃瓶，连拉开拉链都小心翼翼的。 　　姜谣拍了拍她，惊喜的一指：“喵喵，你看那个白色的手挎包适不适合你？” 　　不适合，一看价格就不适合。 　　童淼摇了摇头，她还在上学，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昂贵的东西。 　　服务员也看出姜谣有钱了，睁着眼睛说瞎话：“适合适合，我们这款包买的最多的就是高中的小姑娘了。” 　　童淼脑子里不由得算上了概率，在盛华这种二代扎堆的学校，能时常买这种包的人都不到百分之二十，更不用说其他学校了，哪里有高中的小姑娘背这种包的。 　　“等毕业再说啊，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童淼扯了扯姜谣的袖子，她看见服务员都开始伸手够那个包要给她挎上了。 　　“啊...你一说我也饿了，先吃饭再逛吧。”姜谣赞同，领着童淼直奔一家价格不菲的西餐厅。 　　不去这里也不行，其他的餐厅根本就排不上位，等号的长龙快要堵满了门口，唯有这家的价格挡住了绝大部分人。 　　童淼瞄了一眼菜单，一块牛排五百多。 　　她眨了眨眼，回想起那天在司湛家里吃饭。 　　要是把这种饭店的厨师请回家去单独服务，这得多少钱啊...... 　　她果然适应的还不够。 　　姜谣点了两份牛排，一份甜点，两份罗宋汤，还点了好几份餐厅的特色小菜。 　　“太多了吧？” 　　童淼犹豫道。 　　姜谣瞥了瞥嘴，小声道：“分量特别少。”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画成一个圆，“这么大的盘子，中间就三四块肉。” 　　服务生下完单，很快走了过来：“今天是平安夜，赠送您二位一瓶红葡萄酒，现在开么？” 　　童淼刚要摆手：“不......” 　　姜谣美滋滋道：“开！” 　　服务生笑眯眯道：“开瓶费五十。” 　　童淼：“......” 　　姜谣到没在意，还跟童淼解释道：“这家餐厅没有百分之十的服务费，所以加在了开瓶费里面，按菜价来说，已经不贵了。” 　　等着上菜的功夫，她们每人倒了半杯红酒，因为童淼不会喝，姜谣也没强求她，让她抿一口意思一下。 　　两人闲聊着学校里的事，还有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打听来的八卦。 　　童淼冲着大门的方向，姜谣背对着。 　　说着说着，童淼突然噤了声，目光朝门口的方向望去，连脊背都绷直了。 　　姜谣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望去。 　　季渃丞穿着得体的西装，身边站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两人说说笑笑的往餐厅里面走。 　　他还是那么迷人，身材修长，彬彬有礼，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乳白色的颈窝。 　　女人挎着价格不菲的皮包，轻轻解开Burberry大衣的扣子，朝季渃丞浅笑。 　　季渃丞居居...居然给她拉椅子！ 　　姜谣腾的站了起来，吓得童淼赶紧抓住她：“谣谣你冷静！” 第51章 　　童淼紧紧抓住姜谣的手，这才把姜谣拽住。 　　正巧服务员端上来牛排，用身体把姜谣的目光给挡上了。 　　看不见季渃丞，姜谣冷静了半分。 　　缓缓的坐了下来。 　　牛排滋滋冒着热气，浓浓的香味儿飘散出来，姜谣总算把目光转移到桌面上。 　　童淼笑着对服务生道谢，但没敢松开拉着姜谣的手。 　　姜谣的眼神有点落寞，她舔了舔艳红的嘴唇，嘟囔道：“喵喵你松开吧，我不去了。” 　　童淼半信半疑的松开手，慢慢的缩了回来，安慰道：“或许是季老师的家人呢，你别太冲动了。” 　　姜谣单手举起杯子，一口把红酒喝干。 　　涩涩苦苦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她蹙了蹙眉，一道暖流滑进了空空的胃里。 　　“季渃丞族谱都快被我翻遍了，一支独苗，爸妈也都是独生子女，你说怪不怪。” 　　她可能以前也没喝过这么一大口酒，多少脸上有些发热。 　　当时说开就开了，根本没来得及看是多少度的，现在一回味，大概得有三十度。 　　童淼担忧的看了看姜谣，学着上次司叔叔教她的，把牛排切开，推到姜谣面前。 　　“你先吃点东西。” 　　虽然她切得有些生涩不好看，但是姜谣哪还有心思顾虑这些，她填了一口牛排到肚子里。 　　香味儿没吃出来，反倒苦涩涩的，像方才的红酒没咽下去似的。 　　餐盘接二连三的端上来了，果然跟姜谣说的一样，都是做工精良但是分量少的。 　　被服务生一次次的打断，姜谣总算冷静了些，眼睛垂了下去。 　　“喵喵，你说他是不是来相亲的？” 　　她朝季渃丞的方向瞄了一眼，哀怨的在他身上扫视，怎么办，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季渃丞好帅好绅士，恨不得对面那个女生是自己。 　　童淼顿了顿，慢吞吞道：“季老师...根本不需要相亲吧。” 　　以季渃丞的条件，大概有很多人像姜谣一样暗恋着了，但是童淼又不敢这么说。 　　姜谣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捏着锋利的餐刀，猛地插进了牛排里。 　　她还不自觉的一边望着一边皱眉：“季渃丞为什么不喜欢年轻小姑娘呢，我可比他小七岁呢。” 　　童淼垂着眸，眨了眨眼，还真顺着姜谣的思路想。 　　或许是没共同语言，或许是...这东西跟年龄本身就没关系。 　　它总是贸然发生了，根本不管是不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场合，和...对的人。 　　她突然也觉得没了胃口，用叉子叉了一点蓝莓山药，抿着嘴里，浓浓的清香。 　　含糊的就咽了进去，等胃里不觉得饿了，她也不怎么想吃了。 　　或许是因为司湛吧，她反倒特别能理解姜谣的感受，但是季老师又很无辜，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能怎么安慰姜谣。 　　姜谣又倒了一杯红酒，童淼微微凝眉。 　　“谣谣，要不我们换一家吃饭吧。” 　　她委婉的建议道，不看着会不会好一点？ 　　姜谣摇摇头：“不用啊，我现在哪儿还走得开。” 　　她一仰头，又是一大口红酒灌了下去。 　　童淼不够手疾眼快，没抓住，看姜谣剧烈咳嗽了两下。 　　“你先吃点东西吧，别空腹喝酒。” 　　姜谣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自己的桌子上了，童淼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让她吃东西，她就机械性的举着餐刀往自己嘴里送。 　　季渃丞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他整个人都很松弛，捏起杯子浅浅的喝了一口柠檬水，然后和颜悦色道：“怎么想着回国了？” 　　程媛笑着道：“学有所成了，总该为国贡献了嘛，我要是能跟你一样早两年毕业，我早就回来了。” 　　季渃丞谦虚的摆了摆手，服务生过来，给他填上柠檬水。 　　“还是你的觉悟高。”他声音清朗，语气平静，比上课时更舒缓了些。 　　程媛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师哥，你不做研究真的可惜了，你是个天才啊。” 　　季渃丞淡淡笑了笑，似乎是渴了，又把杯子里的水喝了大半。 　　“没什么，教育学也是我辅修的专业，也值得研究。” 　　程媛叹息一声：“教育是高尚，但是...培养一个物理学家太不容易了，清华的纪教授不是一直招你过去？” 　　季渃丞稍一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他收敛了起来。 　　“你这是帮纪教授当说客来了？” 　　程媛盯着季渃丞的脸，妄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甘的表情，可惜没有。 　　“师哥，那件事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季渃丞顿了顿，饮尽了杯中的柠檬水，淡淡道：“好好吃饭，不谈公事。” 　　程媛说不下去了。 　　即便季渃丞的脸上没什么表现，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季渃丞有些生气，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对面的姜谣已经连干了两杯红酒，胃里面滚烫的，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她总觉得那两个人靠的特别近，聊的也相当亲切。 　　季渃丞在班级里虽然脾气好，但到底是有老师的威严的，神圣不可侵犯，连姜谣有时候都很怕他。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和人聊天，没有老师的架子，愉悦的，平和的坐在对面，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 　　她紧紧的攥了攥高脚杯，眼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这是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她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在这里闹事。 　　她就只能不远不近的望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在季渃丞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她拽过酒瓶，又倒了一杯酒。 　　这时候对她来说也不是酒了，就像是暂缓病情的良药，苦涩但管用。 　　反正她已经有点晕乎乎的，反应迟钝了。 　　童淼低下头，偷偷拿出手机，给司湛发了一条短信。 　　——谣谣撞见季老师和人吃饭，她快要喝了半瓶干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差错，她本能的去找司湛。 　　潜意识里，她已经相信，司湛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她已经如此信赖他。 　　司湛坐在实验室里，正敲着银龙的外壳，陈冬在一旁的角落里咬煎饼果子。 　　银龙已经跟着他们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比赛，算是个功臣了。 　　虽然一直在改造，但并没有质的飞越。 　　小卷毛真的很厉害。 　　她光是用眼睛看，就已经大致估算出了银龙的属性，把她加入进来，还真的是季老师慧眼识英。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司湛回过神，掏出来看了看。 　　看罢不由得凝了凝眉。 　　姜谣跟他和陈冬都是发小，小时候搬砖挖泥巴的交情。 　　司湛这人，对身边的人无底线护犊子，况且在他眼里，姜谣喜欢老师算事儿么？ 　　有比他喜欢自己未来妹妹还叛经离道么？ 　　他简短的回了两个字：“地址。” 　　很快，童淼把地址给他发了过来。 　　司湛站起身，从衣架上拽过风衣，拍了拍陈冬的肩：“车钥匙给我。” 　　陈冬把车钥匙给他扔了过去：“你干嘛去呀？” 　　司湛的那辆车还停在滨河小区的车库里，一直没开。 　　他捏着陈冬的车钥匙，又想到童淼的话，顿了顿，又把钥匙给他扔了回去：“算了，我打车，姜谣情场失意了。” 　　陈冬拍拍屁股站起来，他也关心姜谣：“姜美人不是跟咱妹妹去逛街了么？” 　　司湛点头：“遇到季老师了。” 　　不用问，他也能猜到那是副什么场景。 　　但他也挺佩服姜谣的，要是放在以前，姜谣早就炸了，现在竟然还能喝酒压住冲动。 　　“我跟你去吧？”陈冬问。 　　司湛打开门，背着身答道：“不用，我去把小卷毛带回来。” 　　言下的意思，把姜谣扔给季老师。 　　陈冬不由得鼓了鼓掌，感叹道：“哥，你对对你有恩的季老师也这么狠的么？” 　　司湛暗自嘟囔道：“早他妈该把时间还给我了，谁想加班啊！” 第52章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后来童淼还把酒瓶给她抢走了。 　　姜谣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嗝，眼睛都没离开季渃丞。 　　“我让司湛来接我们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童淼伸出手，轻轻替她把散落的碎头发撩到耳后。 　　餐厅的服务员见她心情不好，还特意送了个大熊抱枕过来，姜谣迷茫的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一点着力点都没有。 　　司湛来的很快，牛排还没有彻底凉透，他已经快步迈入了餐厅。 　　童淼看见他，就仿佛有了主心骨，招了招手。 　　司湛坐在了童淼旁边，服务生贴心的送上来一副餐具。 　　司湛根本没碰，他随手捞起童淼的手，把她手里的叉子掰过来，将插住的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 　　童淼吓得一抖，手被他结结实实的攥着，缩都缩不回来。 　　她不可抑制的脸红了。 　　姜谣一抬眼，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噘着嘴道：“喂喂喂，这儿还有个凄风苦雨的人儿呢，能别秀恩爱了么？” 　　童淼默默垂眼，把手缩到大腿下面，眼睛眨呀眨。 　　司湛用纸巾擦了擦嘴，一勾唇，朝左侧季渃丞的桌子看了一眼，挖苦道：“没出息的样。” 　　姜谣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像喵喵似的，软绵绵的任调戏。” 　　我不是啊......童淼暗自在心里辩驳。 　　啧。 　　司湛挑了挑眉，显然对调戏这个字眼不是很满意。 　　但是看在姜谣一副哭唧唧的样子，他也不跟她计较。 　　“找人帮你查查？”司湛望着季渃丞对面的程媛，打量了几分，和姜谣的确不是一个类型，反倒跟季老师如出一辙。 　　姜谣摆摆手，在熊玩偶上蹭了蹭脸：“别，我还用你查，我家就是搞星探的。” 　　司湛赞同的点点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下巴：“我要带我未来妹妹回去吃苹果了，你呢，跟我们一起走还是把你扔季老师脚下？” 　　姜谣瞪了他一眼，骂道：“是人么你，还要过节。” 　　童淼赶紧摆手：“不过不过，我们送你回家吧。” 　　姜谣喝的也差不多了，司湛玩笑归玩笑，把她扔给季老师总不是回事儿。 　　司湛对‘我们’这两个字比较满意，这说明在童淼眼里，他已经算是个内人了。 　　“走吧，你看着有什么用，赶紧到二十，拿着户口本把自己嫁了。”司湛吐槽道。 　　姜谣皱了皱眉，突然直起身子捂住了嘴。 　　她没吃什么东西，光喝酒了，又喝的太猛，现在胃里彻底受不了，想吐。 　　“靠，你不是要吐吧！”司湛吓了一跳。 　　他只当姜谣心情不好，喝了点小酒，反正他们碰酒都早，身体年轻，酒量也不差。 　　但真没想到姜谣伤心到把自己喝吐了。 　　童淼赶紧站起身，抽了一把纸巾，从司湛腿前面蹭出去，拉住姜谣的胳膊：“我带你去卫生间！” 　　姜谣捂着嘴跟她跑了。 　　许是这边的声音太大了，多少引起了其他食客的注意。 　　季渃丞也转过头来，朝这边望了一眼。 　　姜谣已经跑走了，他正看见了司湛，有些意外。 　　“司湛？” 　　司湛见被看到了，也不躲，他起身走到季渃丞桌边，笑道：“老师好，这位是......？” 　　他把目光投向程媛。 　　季渃丞介绍道：“这是我同导师的学妹，刚从国外博士毕业回来。” 　　他又指了指司湛，对程媛说：“我的一个学生，目前我指导他的机器人项目。” 　　程媛礼貌的点了点头。 　　司湛把手插在兜里，微微弓着腰，以示尊重，不着痕迹的问道：“姐姐这么年轻漂亮，竟然都博士毕业了，我还以为是季老师妹妹呢。” 　　谁都爱听好话，尤其是司湛这种长得好看的年轻人，说出来就更是动听。 　　程媛含蓄的摸了摸脸：“我可不年轻了，孩子都有了。” 　　司湛夸张的挑了挑眉，赞叹道：“是不是物理系风水好啊，学了都能跟十八岁似的，弄得我都想放弃CS改学物理了。” 　　程媛被他夸得笑盈盈，还冲着季渃丞道：“你的学生都这么会说话么，还是师哥教的好啊。” 　　季渃丞打量了一眼司湛，冲程媛淡笑，没有回答。 　　司湛可不是福至心灵的性格，平时在学校，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多少有些高冷。 　　如今花言巧语，要么是跟程媛认识，要么是套话来了。 　　第一个显然是没可能了，他朝司湛来的方向望了望，三副碗筷。 　　季渃丞眼睛微眯，心底了然，随后拍了拍司湛的肩膀：“行了，任务完成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司湛知道瞒不过季渃丞，也不掩饰，勾唇一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出租车上。 　　姜谣开着车窗放风，童淼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 　　“你真行，竟然不开车来。” 　　姜谣胃里还是有些难受，但心里却彻底舒服了。 　　司湛嗤笑一声：“你有驾照么，成天把开车挂嘴边上。” 　　姜谣被堵了一下，不甘心的嘟囔道：“你现在思想觉悟够高的啊。” 　　童淼咬了咬唇，冲着后视镜瞪了司湛一眼。 　　他这不是在教育姜谣，这是变相的调侃她呢。 　　把姜谣送回小区门口，有阿姨出来接走，童淼松了一口气。 　　司湛往小区的灯柱上一靠，慵懒问道：“还有时间呢。” 　　不出去疯狂一下？ 　　童淼低头看了看手表，晚上八点，学校里的晚自习时间还没结束呢。 　　“恩，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我好好了解一下你们的机器人。” 　　“什么？”司湛一愣，显然没想到转折这么大。 　　“去趟学校吧，我这两天查阅了一些资料，大致明白了我应该负责的部分，现在要去看看你们的零件。” 　　童淼认真道。 　　司湛皱了皱眉，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童淼已经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了，一边走一边说：“不同质量的零件适用区间肯定不同，不拿到数据我没办法计算，如果用......” 　　司湛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平安夜哎，不过了？” 　　童淼歪着脑袋，迷茫的眨了眨眼：“有什么特别么，要怎么过？” 　　司湛被堵了一下。 　　情侣当然是享受二人世界，单身狗才窝在实验室工作呢。 　　但是...他们算情侣吧？ 　　最后司湛自暴自弃道：“算了，你说的算。” 　　两人重新出现在实验室里，陈冬差点激动到颤抖，他凑过去拍了拍司湛的肩：“哥你这么够意思的么？” 　　司湛脸色不是那么开心，他跟在童淼后面，不耐道：“想多了。” 　　帮着童淼把所有进口零件的说明书找出来，一一摊在桌面上：“这就是所有数据了，都是目前最好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又指了指一旁摆放的有些杂乱的打印纸：“那些是比赛要求，你要是想看往届视频我也给你调出来。” 　　童淼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些就可以。” 　　她坐在椅子上，并着双腿，手一拿起数据，就沉了进去。 　　现在银龙的问题就是准确率不够高，要保证一次抓取牢靠才能节省更多的时间。 　　机器人的判定由司湛的程序管控着，童淼不懂，但是怎样保证得分率就是她要关心的事情了。 　　比赛用的得分道具是海绵或塑料材质，没办法用电磁铁吸引...... 　　要把爪子设计成什么结构好呢？ 　　她凝着眉思索着，手里捏着笔，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 　　花了两个小时，她把所有的资料全部看了一遍，数据几乎都印在了她脑子里。 　　不说达到过目不忘的水平，却也八九不离十。 　　她松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后续随着电路的改变，计算的数据只会越来越细，但工作量并不是她想的那么大。 　　只要她多做点，司湛就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学习了。 　　一抬头，靠在电脑前的司湛正凝着眉，脸色有些臭。 　　风衣也没有脱下来，都压的有些出褶皱了。 　　她其实知道司湛是什么意思，想跟她做些逛街看电影的事情。 　　但还不合适。 　　虽然理智上告诉她这不合适，为时尚早，却不能阻碍她心里的丝丝愧疚。 　　走廊里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学校的晚自习结束了，大家都出门准备回家。 　　实验室虽然可以停留更长的时间，但一般也没人想给锁门大爷造成困扰。 　　“可以了。” 　　她轻声道。 　　陈冬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挣不开了。 　　他瞄了一眼童淼的桌面，吃惊的有点清醒了：“这么一沓子你都看完了？” 　　童淼点点头。 　　司湛的电脑响起了关机的音乐，他从靠椅上站起来，抖了抖风衣：“走吧，明天再说。” 　　路灯宁静，夜晚的风大了起来，刮在人的皮肤上，微微有些刺痛。 　　走过校园区，人就稀疏多了，本就在城市的边郊，大晚上的，连出租车都不往这里跑。 　　只有少数的便利店还亮着灯，但也根本没有顾客来，店员都在打哈欠。 　　童淼突然停住了脚步。 　　司湛多少也有点困，反应迟钝了些，他怔了怔，问道：“怎么了？” 　　“你等我一下。” 　　童淼嘱咐完，转身往便利店走。 　　司湛站在门口，单调的路灯照着他漆黑的头发，微微发橙黄色。 　　他眯眼往里面瞧着，童淼正东找西找。 　　卫生巾之类的东西吧。 　　他把手插回兜里，安静的等着。 　　很快童淼付了钱出来，脸上还带着被风吹的红意。 　　她正对着司湛站着，一抬手：“苹果没有了，只剩下一份水果沙拉。” 　　她的瞳仁在黑夜里清澈水润，倒映着司湛的模样，手指小心的托着一盒黑色的明显已经不新鲜的水果沙拉。 　　“平安夜快乐，司湛。” 第53章 　　“库仑力只适用于点电荷，公式是这个......” 　　童淼稍稍侧着身子，手握着铅笔，轻轻的在纸上写了一个公式。 　　司湛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翘着腿，推了推镜框，艰难的抬了抬眼。 　　童淼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好脾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司湛勉强打起精神，一个打挺坐直了身子，眼镜框从鼻梁上滑下去，他都没发觉。 　　“听听听...” 　　童淼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纤细的粉金色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 　　的确是有些晚了。 　　她这种专心致志做题的，还能提起精神，像司湛这种在一旁听着的，早就忍受不住。 　　但他也没说去睡，强撑着眼皮坚持着。 　　童淼看了看他快滑到嘴边的眼镜框，糯糯道：“你又不近视，带着平光镜干嘛？” 　　司湛抬手把金边眼镜摘了下来，指尖弹了弹镜片，狠眨了下眼睛：“这叫培养气质，带上它就觉得自己是个学究。” 　　童淼好笑的摇了摇头，杏眼从他身上移开：“算了，明天再看吧。” 　　她“嘭”的把书合上，要站起身去休息。 　　许是合书的声音有些大了，司湛一把拉住她，方才的困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喂，你生气了？” 　　本就是他拜托童淼帮他复习，结果却先睡过去了，怎么想都不是一回事。 　　童淼无辜的摇摇头：“没有啊，明天还要上课，早点睡吧。” 　　司湛在她脸上打量几秒，见她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放心的松了手。 　　“我真不是故意困的，咖啡喝多了，不管用了。” 　　他在脸上抹了一把，揉了揉带着血丝的眼睛。 　　这段时间，他几乎一天就要喝四五杯咖啡，最初真的能提神，顷刻间就不困了。 　　只是身体或许产生了抗性，咖啡对他来说，跟水也没差别了。 　　童淼突然有点心疼，手指刚要摸上他微皱的眉，却在他抬眼的前一秒，缩了回去。 　　“你也挺用功的了，别紧张。”她安慰道。 　　盛华迎来了全新的改革，高二这次期末考，会把重点班再进行分层，开展小班教学模式。 　　一个班六十人，划分成两半，精英A和精英B。 　　这两个小班有的课还是在一起上，但数理化却被分割开，分别在不同的地点上课自习。 　　鲜明残酷的等级划分，让所有人心头都压着一块石头。 　　每次大型考试，都会根据成绩重新调整两班的人员，所以想有一些懈怠都不行。 　　这段时间，为了进入A班，连姜谣都打起了全部的精神，每天站在教室后面听课，生怕自己睡过去。 　　因为季渃丞被分到了A班。 　　童淼因为成绩的原因，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可以直接进A班入读。 　　但司湛如果继续排在三百名，势必要被划入B班。 　　司湛有些疲惫的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揶揄道：“这话怎么轮到你跟我说了？” 　　童淼哑然。 　　是啊，以前总是司湛告诉她不要紧张的，以司湛这种大心脏，根本不用她安慰吧。 　　客厅的灯关上，小哀慢吞吞的开回司湛的房间。 　　不大的公寓里静悄悄的。 　　童淼钻进被子里，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她已经一再突破自己的睡眠时间，整理出了几个理科的考点和类型题。 　　她并没有什么整理的习惯，学习方法也没有徐茂田他们想的那么优良，她只是凭借天赋，做过的真的不会忘。 　　但为了某人，她倒是愿意重走一边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学习道路。 　　她以往学习刻苦，但从不辛苦。 　　现在辛苦，却好像甘之如饴。 　　梦里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没有梦到。 　　期末考试压着新年的气息，甚至打散了元旦的节日氛围。 　　所有的玩笑八卦都像是没了魂，鲜少有人附和，连贴吧都冷清了许多，难得有帖子被顶上来。 　　在顶楼的一考场，童淼轻轻放下了手中倩的笔，再一看表，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 　　她没有急着交卷，而是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从高二开始，已经模拟起了高考的纪律，只能提前半小时。 　　她平静的坐在原本应该压抑的考试气氛中，突然觉得少了以往的紧缚感。 　　也不知道是明知道自己不用排榜和批分，还是......那种症状开始好转了。 　　监考的老师知道她，也丝毫不意外，她在别人都奋笔疾书的时候就停了笔。 　　她凑过来，站在童淼身边，看了看整齐的卷子和满满登登的答题卡。 　　不住笑着点头。 　　周雅茹投了个目光过来，紧张的攥住了手。 　　她看了看自己还剩下颚三道大题，绝望的一闭眼。 　　什么时候，她的速度这么慢了，竟然不能提前答完了。 　　是太过担心，前面检查太多遍了么？ 　　她突然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咳起来就听不住，尽管她极力的不打扰别人答题，把脸都憋红了。 　　周围已经响起了烦躁的切声。 　　监考老师赶紧过去，压低声音问：“同学，你怎么了？” 　　周雅茹死死堵着自己的嘴，难受的摆了摆手。 　　她伸出另一只手，慌慌张张的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药。 　　她低声咳着，手忙脚乱的挤出两个胶囊，和着水咽了下去。 　　监考老师拍了拍她的背：“感冒了啊，要纸么？” 　　不是。 　　不是感冒。 　　童淼的目光落在周雅茹放在桌上的胶囊，银白色的边缘印着药的名字——芬必得布洛芬缓释胶囊。 　　恰好她离得近，也恰好她偏偏了解这类功效的小药片。 　　她凝着眉，有些担忧的看了周雅茹一眼。 　　可周雅茹却没有时间跟她对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卷子上。 　　药就放在她的手边，已经所剩无几了。 　　监考老师用目光示意童淼可以交卷了，她在起身交卷的时候，发现周雅茹的选择题那里，空着两个位置。 　　考完试的教室里乱哄哄的，谁都没办法不把这个成绩当回事，被分到B班，对这些从小就娇贵高傲的孩子来说是耻辱，但总有人要去的。 　　姜谣的手指冰凉，拿着童淼的卷子跟自己比对着。 　　童淼攥了攥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但直到对完了答案，姜谣的心才彻底放下。 　　“喵喵，我这次考的应该不差。”她说罢，就靠着桌子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连睫毛都不颤了。 　　童淼或许是受她传染，也打了个哈欠。 　　她的卷子又被人借走对答案去了。 　　她用递卷子的功夫，朝教室后面望了一眼。 　　隔着太多人，根本看不清。 　　她倒是十分想知道，司湛答得怎么样，有没有超常发挥，还能不能前进几百名。 　　班主任姗姗来迟，好像故意给他们一点儿放松的时间。 　　“这节语文课就先不上了，给你们放个电影放松一下吧。” 　　或许是知道即将分班的事情，班主任也显得宽容许多，到底是带了一整年，多少对离开的那部分人也有感情。 　　但在枯燥又繁忙的高中，往常是不太矫情的。 　　电影是《查理的巧克力工厂》，不算是很新的片了，很多同学也都看过，但大家还是认真的，兴致勃勃的看着。 　　毕竟来之不易。 　　司湛没有对答案，也没有像陈冬一样，没心没肺的打游戏。 　　他靠在椅子上，轻轻闭着眼睛，什么都没想。 　　他以往算是心事多的。 　　从父母分开开始，他就想的比较多，好像一家人分成了三个个体，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义无反顾的奔着。 　　他妈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是国内外知名的合伙人。 　　他爸政商两路发展，游刃有余，深谋远虑。 　　他则一头扎进了人工智能领域，一则感兴趣，二则被这样的父母比较着，总得做些什么。 　　但似乎直到现在，他的目标才逐渐清晰明确了起来。 　　高考对他的影响也更犀利直白。 　　没什么比这个更直白的了，分数指向的是学校的方向，童淼的方向。 　　这是无论他多么家大业大都改变不了的。 　　目的简单起来，他心里也轻松起来。 　　感谢他爸妈这两个人精，遗传给了他还算不错的脑子，虽然没有童淼那么神，但努力总是有效果的，他心里有数。 　　司湛累得睡了过去。 　　电影播放完了，下课铃打响，他艰难的睁开眼，夕阳已经坠到了山边，差点就要落下去了。 　　桌子上放着一瓶脉动，柠檬口味的。 　　陈冬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咱妹妹送来的，你没醒。” 第54章 　　年级大榜在众人忐忑的心情下排了出来。 　　黑板前挤的里三层外三层。 　　化学老师挥挥手，把大家赶走：“我给你们读，读完好好上课。” 　　班里的人依依不舍的走下了讲台。 　　化学老师抖了抖卷子，推推自己的眼镜。 　　“第一名，徐茂田。” 　　“第二名，司...司湛？” 　　她顿了顿，班里同学们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朝最后一排看过去。 　　或羡慕或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复杂的眼神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司湛挑了挑眉，单手拧开水瓶，浅抿了一口水。 　　化学老师带头鼓了鼓掌：“不错啊，司湛同学进步的很快。” 　　童淼突然觉得一颗心放了下去，很好很好，他真的很好。 　　“第三名，周雅茹，第四名......” 　　大家都知道，三十名是一个分水岭，所以都默契的屏息凝神，等读完三十，结果也就都出来了。 　　姜谣这次考了班级第十，对她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好了，她激动的攥着童淼的手，恨不得亲两口。 　　“喵喵，多亏了你的总结了。” 　　“你自己努力比较重要啊。” 　　“我爸爸肯定乐疯了，估计得叫来一堆哥哥姐姐给我开大party。”姜谣歪着脑袋想。 　　姜谣口中的哥哥姐姐，几乎就是娱乐圈里的大小流量了。 　　童淼有个演员纪深海的签名，都是姜谣给她弄来的。 　　她们这边正说着，靠门的那一排中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周雅茹晕了！” 　　周雅茹直直的从凳子上摔到地上，毫不留情的一声，头磕在桌子腿，她都没有恢复意识。 　　周遭的学生纷纷惊慌的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化学老师也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快扶起来，派个人去找班主任！” 　　大家这才手忙脚乱的把周雅茹扶了起来。 　　她头发上沾了些灰尘，瘦削的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 　　大家把她放平在桌面上，周雅茹还是有些反应的。 　　她皱着眉头，蜷缩着手脚，但就是挣不开眼睛。 　　童淼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脑子里想到了考场上，周雅茹空着的两个选择题。 　　两道题就是十二分...... 　　很快校医院来了人，把周雅茹架走了，她就像一张颤抖在风里的纸鹤，手脚随着被抬的动作一颤一颤。 　　教室里的人惊魂未定，很快被化学老师安抚住了。 　　但很少有人能听的进去课了，除了周雅茹的意外，还有他们自己的或喜或悲。 　　期末考试临近大年三十，所以考完没上一周课，学校就给大家都放了假。 　　直到放假周雅茹都没回来，老师说她趁着假期，在家里调养身体。 　　阑市洋溢着新年的欢乐气氛，路边的松树上都裹着彩色的灯泡，一到晚上，眨呀眨呀，像满树的浓香巧克力豆。 　　童美君和司启山并不在一起过年，童美君要带着童淼回南方跟姥姥过年，而司湛也应该见见父母那边的亲戚。 　　这意味着，明明亲密的一天二十小时在一起的人，却偏偏要在阖家团圆的时候分开。 　　临上飞机的时候，童美君眷恋不舍的在司启山脸上轻吻了一下。 　　她一向含蓄，这已经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最越矩的事情了。 　　因为她是真的舍不得。 　　当习惯一个人在身边后，这种让人无奈的依赖性，是很难戒掉的。 　　司启山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沙哑道：“早去早回。” 　　童美君拽了拽童淼的胳膊：“跟叔叔再见。” 　　童淼这才回过神来，心虚的颤了颤睫毛，继而扬起一抹笑：“叔叔再见。”司湛再见。 　　她不由自主的，又把目光移向司叔叔身后的那个人。 　　司湛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却不好好的系扣子，透过毛茸茸的领口，还能看见他露出的大片的锁骨。 　　他脸上很平静，一直以说近不近的距离站在那里。 　　童淼被童美君带着，一步步往候机大厅走。 　　司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兜，从里面掏出一根烟，点燃了。 　　放到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 　　不由得咳了两声。 　　操，太久没抽了，连烟都过敏了。 　　司启山跟童美君摆完手回头，皱了皱眉，一把把司湛嘴里的烟抢了过来，不满道：“不是戒了么？” 　　司湛摊摊手，任由他抢去。 　　反正，抽了也没用。 　　一点用都没。 　　童淼白色的羽绒服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他吐了口气，面前满是白色的水雾。 　　“走吧，你妈应该快回来了，这两天去你妈那边，你外婆肯定也想你了。” 　　司启山想拍拍司湛的头，却发现儿子已经快要长得比他高了，这动作做的都生涩。 　　他又僵硬的放下了手，随手把司湛抽了一口的烟扔进了垃圾桶。 　　- 　　安市是个南方小城，这次难得下了场雨夹雪，连绵不绝的，路上满是泥泞的痕迹。 　　童淼趴在窗台上，拄着下巴往窗外看。 　　小城市管控不严，小区里放鞭炮的比比皆是，大年三十这一天，乱哄哄的吵的人休息不了。 　　红色的鞭炮纸崩的满地都是，混合在逐渐融化的白雪里，像是洒在地上的血点。 　　“哝哝，来包汤圆。”姥姥用方言喊她。 　　她立刻回道：“来啦！” 　　她们这里并不流行吃饺子的习俗，好像大家都是想吃什么吃什么，甚至还有点火锅的。 　　她们家是因为姥姥爱做油炸汤圆，每年都做，反正养成了习惯。 　　她从床上爬下来，穿上拖鞋，往厨房走。 　　姥姥正对着妈妈说：“哎哟，你这电话都放不下来了。” 　　妈妈手里还沾着面粉，她用两根手指小心的夹住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恩，你也过年好，替我跟阿湛说一声。” 　　童淼放在水流下的手抖了一下。 　　司湛也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但她只回了一条。 　　然后把记录都删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十分不习惯借用电子设备联系的方式。 　　毕竟，他们也不该这么腻歪。 　　她擦干净了手，帮姥姥滚汤圆。 　　姥姥表面上虽然说妈妈，但是脸上却是挂着笑的。 　　这也是童美君和董诚分开那么多年后的第一次。 　　真好，有司叔叔在真好，她们一家好像都幸福多了。 　　晚上要看着春晚吃年夜饭，但童淼不是很饿。 　　下午的时候，她已经吃了不少零食了，但为了迎合气氛，还是小口的抿着。 　　姥姥拍拍她的肩，小声笑着说：“阳台上有鞭炮，你姥爷偷偷给你买的。” 　　童淼哭笑不得。 　　她早就过了喜欢放鞭炮的年纪了，但是老人却一直记得。 　　童美君擦干净桌子，无奈道：“都说不用你们买了，浪费钱，她也不喜欢了。” 　　童淼赶紧道：“我喜欢啊，一会儿去放。” 　　她裤子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童淼顿了顿，把手机拿出来，目光落在新来的那条消息上。 　　——在干嘛？ 　　她眨了眨眼，默默往沙发上靠着，避开童美君的目光。 　　——吃饭。 　　她赶紧把手机揣了起来，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 　　但手机又震了起来。 　　她蹙了蹙眉，还是慢吞吞的拿了出来。 　　——下楼。 　　下楼？ 　　这是什么意思？ 　　童美君转过头来，随意问道：“哝哝，谁呀？” 　　童淼一时不慎，手机顺着毛茸茸的睡裤滑到了地上。 　　“同...同学。” 　　她狼狈的把手机捡了起来，发现竟然摔的关机了。 　　她凝了凝眉，赶紧按开机键。 　　重重的按了好几下，竟然打不开。 　　她这手机也是老款，一直没有换新的，或许真的把哪里摔坏了。 　　童淼急的汗都出来了，她还没有问明白是怎么回事。 　　担忧的朝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外面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混杂着湿漉漉的雨水。 　　姥姥笑道：“想去放鞭炮了？让你姥爷给你截烟头。” 　　童淼眼神闪烁，轻轻的支吾着：“哦...好。” 　　她在睡衣外面裹上了一层羽绒服，接过一盒鞭炮，仓皇的跑出了门。 　　“哎，你姥爷还没给你烟头呢！” 　　童淼已经跑出了门。 　　一连跑下了五层楼，她微微有些喘。 　　站在一楼的平台处，外头带着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楼道外亮着一盏黄澄澄的小灯泡，勉强照亮扑簌簌下落的雪花。 　　隐隐约约有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带着节日欢闹的气氛。 　　童淼捏住手里的盒子，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单元的门。 　　有一片雪花飘到她的鼻梁上，很快被体温融化，留下让人一激的凉意。 　　她僵在了原地。 　　单元门的外面，站着一个穿羽绒服的瘦高身影，他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脖，手插在兜里，头上脸上落满了雪水。 　　童淼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就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海市蜃楼，梦幻却又真实。 　　迷蒙的灯光下，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耳侧。 　　随后，他从兜里伸出手，一条闪烁着橙黄色光芒的手链坠在他的中指上。 　　“小卷毛，新年快乐。” 第55章 　　地上有些滑，铺满了湿漉漉的雪，她慢慢走出来，走进司湛所在的世界。 　　外头真冷。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头顶，带来一阵一阵的凉意，她身上的余温很快消散了。 　　她仿佛不确定似的，慢吞吞移到司湛身前，脚下踩出好些棉拖鞋的印子。 　　司湛一直举着手，粉金色的手链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精致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童淼缓缓的伸出手，手掌碰到司湛冰凉的指尖，缓缓把他的手指攥在手里，小巧的手链缠绕在他们手指交-合的地方。 　　司湛忍不住轻咳了一下，头上的雪水顺着发丝流到眼睫毛上。 　　童淼回过神，立刻松开了司湛的手，手链已经留在她手心里。 　　“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问的有点苍白无力，来都来的，为谁来的还不明显么？ 　　司湛懒洋洋的把冰凉的手放进羽绒服的兜里，看着她淡笑：“想我没？” 　　童淼垂下眼，用指甲刺了刺掌心，嘟囔道：“没有。” 　　她的头发已经垂到了腰侧，披散在白色的羽绒服上，很快变得潮湿，像铺开的黑色绸带。 　　司湛盯着她笑，半晌沙哑道：“口是心非。” 　　他的声音混合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听不真切。 　　但童淼似乎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本能的后退两步，别开了头。 　　然后才恍惚，这么朦胧的灯光下，他大概看不到自己涨红的脸。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司湛问。 　　总算堵到了人，不然能憋死他。 　　童淼顾左右而言他：“外面太冷了，你要不要......”她指了指姥姥家的方向。 　　但话没说完，又打住了。 　　如果司湛是光明正大来的，妈妈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偷偷来的。 　　“我只有半个小时，然后要赶回去坐飞机。”司湛道。 　　童淼想了想时间，对啊，零点守岁的时候，他还是要跟亲人在一起的。 　　她抿了抿唇，手指无处安放，只能紧紧攥着那个小手链。 　　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的响动着。 　　“这么快......”她喃喃道。 　　不得不承认，听到的时候，竟然还有些失望。 　　所以他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又打了一个小时的车，只为了在这里呆半个小时么？ 　　太疯狂了。 　　童淼的心砰砰跳。 　　她扬了扬手里的礼物，小声道：“等我回去送我就好啊。” 　　南方这么潮湿这么冷，北方人不习惯的。 　　司湛冲她招招手：“过来我抱抱。” 　　童淼僵在原地，略有踌躇：“司湛......” 　　她没理由说服自己了，这不是队友之间的拥抱，她知道这是什么。 　　司湛不等她，踩着积雪走上前来。 　　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慢慢低下头，手指抬起童淼的下巴，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嘴角。 　　没有立刻放开，而是闭上眼睛，细细摩擦，把自己的凉意传给她。 　　童淼没有躲。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她走不动。 　　双腿就像被冻在了雪地里，感性已经完全侵占了大脑的控制权，理智被打压的无处遁形。 　　偌大的雪，混合着的腥甜雨水，隐隐约约的鞭炮声，沉寂深邃的黑夜，还有一盏又一盏闪烁的灯光。 　　它们都是证人，安静的偷窥着站立在茫茫风雪里，两个单薄的身影，慢慢的拥抱在了一起。 第56章 　　有的吻像柔软的海绵，温暖亲近踏实慰藉；有的吻像轻薄的雨，一闪即逝昙花一现；有的吻像炙热的烙印，刻骨铭记久久不忘。 　　或许是那个天气，或许是几百公里的距离，也或许是他湿淋淋的头发和闪着光的眼神。 　　满满登登的，把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都占据了。 　　再也容不下别人。 　　初六的时候回到阑市，她和司湛默契的把那个晚上埋在了肚子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这段时间吃坏的喝病的人过分的多，童美君被拉回医院加班了，司启山依旧派人接送。 　　小别盛新婚，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亲昵了些。 　　假期还没结束，但学校已经偷偷组织上课了，虽然是教育局不允许的，可所有重点高中都那么做，也就法不责众了。 　　教室里的人少了很多，起初大家尚且觉得悲凉，但很快，高中快速的节奏已经打压的他们来不及回味。 　　周雅茹还是没回来上课。 　　童淼每每会望向她的那个方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也不记恨周雅茹对她的嫉妒，反而对周雅茹的心态感同身受。 　　不知道谁更痛苦一点。 　　徐茂田跟她吐槽过，周雅茹的魔鬼训练方法的确有效，他这次跟年级第一就差了个作文的分差，也怪他字写得不漂亮。 　　但是太累了。 　　他疲惫道，似乎再也不想尝试了。 　　童淼踌躇的攥了攥手里的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茂田承认：“我是真比不过你，我认了，就像男生天生力气比女生大一点，就像金刚石再硬，也有激光能切开它，我不跟她的节奏走了。” 　　童淼以为他们俩会很熟，问了一句：“周雅茹怎么样了？” 　　徐茂田摇了摇头，他和周雅茹只是合作关系，并不算朋友。 　　不过他只是把自己了解的说了。 　　“每天都是她给我打电话叫我做卷子，有时候我都昏睡过去了，她就跟疯了似的，一遍遍打电话，反正她肯定不睡，困了就吃药，嘴里含冰还有风油精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是不甘心，追不上你。而且她这次成绩又下降了。” 　　徐茂田回去做卷子了，留下童淼怔在原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下课的时候，向班主任要了周雅茹住院的地址，巧了，就是妈妈在的那家中心医院。 　　赶在周末，她约着姜谣，买了些简单的水果和康乃馨，坐着司家去接妈妈的车，去了中心医院。 　　童美君提前问到了周雅茹的病房，还给姜谣和司湛倒了水。 　　童淼捧着妈妈的杯子，小口抿着，听童美君介绍情况。 　　“你们这个同学压力太大了，体质也弱，最近在做心理疏导，但是最关键的是，她吃的治头痛的药剂量太猛了，对身体伤害很大，所以一直没出院。” 　　童美君叹了一口气，都是女孩子，她难免想到童淼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吓得她六神无主，快要崩溃了。 　　童淼点了点头：“妈你忙吧，我们去就可以了。” 　　姜谣不像童淼，从小就泡在医院里，她对白茫茫的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都非常打怵。 　　所以几乎是硬着头皮陪童淼来的，手指一直紧张的攥着椅背，水也没喝一口。 　　巴不得快点看完周雅茹，赶紧晒晒外面的阳光。 　　司湛后来没跟她们进去，而是等在门外的椅子上，摆弄着手机。 　　路过两个年轻的小护士，互相聊着天：“这场手术也要董老师线上指导吧？” 　　“是啊，现在院里没有十拿九稳的。” 　　“哎，真不知道为什么把董老师放走了，留在院里没几年就是院长了吧。” 　　“想多了，董老师不可能跟急诊童老师在一个单位的。” 　　“为什么？” 　　“别问了，走了走了。” 　　...... 　　司湛不着痕迹的抬了抬眼，朝病房里看了一眼。 　　可惜关着门，什么都看不到，但也幸好关着门。 　　门内的童淼把花和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站在床边，担忧的看着瘦的快脱相的周雅茹。 　　周雅茹的妈妈似乎很开心，她热情的拉着童淼和姜谣，让她们快坐，然后拿起小铁盆，去给她们洗水果。 　　周雅茹动了动发白的嘴唇，嗓音虚弱沙哑道：“真没想到，你们能来看我。” 　　平心而论，她们之间的关系不算最好，甚至都没什么交流。 　　况且周雅茹最好的朋友都没有来看过她。 　　但她能理解，这个阶段，谁不忙呢，如果是她，她也不会抽时间去医院的。 　　童淼坐在周雅茹的床边，捏了捏她满是针孔的手背，无奈道：“你就该好好休息几天，什么都会好的。” 　　周雅茹的眼睑抖了抖，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我已经耽误了几天的课了，我不想再听到休息这个词了！” 　　姜谣皱着眉，没好气道：“喂，你没听说过劳逸结合么，你说你学习本来就那么好，干嘛把自己累得跟诸葛亮似的，国家没你不行啊？” 　　周雅茹垂下头，手攥的紧紧的，她一绷血管，吊瓶的针头有点回血。 　　童淼这才发现，她打的盐水已经快没了。 　　好在她经常跟着妈妈在医院里混，冷静的按着周雅茹的手背，把针抽了出来。 　　周雅茹感到一丝刺痛，这才怔怔的抬起头看着童淼。 　　看到她娴熟的弹着针头，把吊针挂了起来。 　　“你这样，你妈妈也会心疼的，其实...成绩没你想的那么重要。”她一边按铃叫护士处理着药袋，一边淡淡道。 　　周雅茹红着眼睛，趁着她妈妈洗水果没有回来，小声抽泣道：“你这种人，不用学就可以考的很好，你根本就不懂！” 　　童淼垂了垂眼，轻轻呼了一口气。 　　姜谣抱住童淼的手臂，不满道：“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吼什么啊！” 　　周雅茹捂住脸，枯燥的头发垂到肩膀，再也没有以往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含糊又执着的啜泣着。 　　“我要回去上课...我要考清华北大...谁也不能阻止我考清华北大！”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怨自艾的境界中，瘦弱的身子像被吹散的蒲公英，颤抖着，流逝着活力。 　　姜谣吓坏了，她呆滞的望着有些癫狂的周雅茹，她根本想象不到，有人对于学习竟然会那么执念。 　　这是爱学习么？ 　　恐怕不是吧。 　　童淼要比姜谣冷静的多，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慢慢的推到了周雅茹的面前。 　　药瓶落到桌面的响声让周雅茹的哭声小了起来。 　　“你抬头看看，这是我吃的药。” 　　周雅茹的身子顿了顿，难以置信的从手臂里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一旁桌边的药瓶上。 　　全都是英文字母，饶是她英语再好，对这些专业类的词汇还是不懂。 　　她迷茫的睁着噙满泪水的眼睛，抬头看向童淼。 　　什么意思？ 　　童淼也要吃药么？ 　　见她安静下来，童淼又拿出修好了的手机，点到收藏的视频里，然后把屏幕对着周雅茹。 　　“这是我妈妈传给心理医生的录像。” 　　视频猝不及防的开始了。 　　画面里的童淼还穿着夏天的衣服，扎着两个小辫子，像漂亮的娃娃。 　　她坐在书桌上，勉强的冲镜头笑着，手指却死死扣着桌面，牙齿咬的嘴唇发白。 　　视频里是女人止不住的啜泣声。 　　童淼撑起笑脸，望着视频的方向，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道：“妈妈，你别担心，我忍得住。” 　　她真的是在忍，冷汗打湿了额前的刘海，汗水顺着圆润的脸蛋一直流到尖尖的下巴。 　　可再过几秒，她已经撑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嘴唇上留下深深的印子，浑身都在小小的颤抖。 　　她慢慢趴了下去，额头死死抵着桌面，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她痛苦的表情。 　　再然后，她承受不住的从桌面上滑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镜头一震剧烈的晃动，似乎是来扶她。 　　可童淼已经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一遍遍的呢喃：“我不想再比赛了...我不要参加竞赛了！” 　　视频录不下去了，黑暗的屏幕里，只有童美君压抑又无助的哭声。 　　视频结束了。 　　姜谣的眼前一片模糊，手缓缓从童淼的胳膊上滑了下去，似乎生怕碰疼了她。 　　周雅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童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坐在病房外的司湛，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腿，钻心的疼痛分散着注意力，他摊在座椅上，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可童淼就像看着毫不相干的电视剧情节。 　　她把手机收了回来，又把药取了回来。 　　“你不想变成我这样吧，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就只吃了两个药片。” 　　周雅茹的嘴唇抖了抖，小声问：“那...那次学科竞赛。” 　　童淼垂眼默认。 　　“你......”周雅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她彻底呆滞了，她不理解，明明那么优秀那么受上天眷顾的童淼，怎么也会这样？ 　　“从心理学上分析，我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想要治疗，除了自身变得更强大之外，还要学会足够信赖，相信有些东西，是你的就该是你的。”童淼的睫毛眨了眨，轻声道。 　　周雅茹转过头，看着那个放过小药瓶的桌面，喃喃道：“那你现在...好一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还有精力担心童淼的情况，明明她自己已经糟糕透顶了。 　　但似乎，童淼的答案能够给她力量。 　　“是，感谢某个人，让我相信，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会站在我身后。”童淼静静道，眼中是清澈黑亮的光，就仿佛透过周雅茹，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她声音很轻，轻的只有姜谣和周雅茹两个人能听到。 　　不，再加上一个。 　　她自己。 第57章 　　“剪子。”司湛嘴里叼着个银白色的金属片，正凝着眉调整机型。 　　陈冬揉了揉乱草棚似的头发，从地上爬起来，在工作台翻箱倒柜，好容易找出了个剪子，给司湛扔了过去。 　　司湛一眨眼，剪子沿着他的头顶飞到他眼前，砸在地面瓷砖上。 　　“操，你想弄死我？”司湛没好气的骂道。 　　但还是拿着剪子，小心翼翼的剪开刚从国外提过来的发动机盒子。 　　陈冬吐了吐舌头：“我这不着急改代码呢么，着急。” 　　但解释完他便又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顶着黛青色的黑眼圈，一边揉眼睛一边修改bug。 　　这比赛真是有够磨人的，断断续续搞了一年的时间了，总算快要看出头了，这时候一秒钟都不能放松。 　　中国区预选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都暂时放下了学校那些事儿，甚至每天的作业都懒得看了，一放学就扑到实验室里来。 　　陈冬是相当庆幸童淼加入了，他们终于不用盯着电路大眼瞪小眼，然后天天去麻烦季老师了。 　　这段时间，童淼亲自设计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机型，尤其是抓取部分，会在碰触到物体的时候自动弹出钢针加大摩擦力，抛投时再缩回，还有那个力臂，足足增加了四个关节，还可以伸缩。 　　虽然给代码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但是走位就轻松极了，哪怕站在原地不动，只要把爪子伸出去，随便一抓，成功率就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童淼一个单纯的理科生，硬生生在短时间内学会了素描，把每个部分零件的数据都详细的记录在了图纸上。 　　至于电路，她已经更改了好几种方案，复杂的怕出意外，太过简单的又承受不了增加的功能。 　　她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个，季渃丞以前也没有彻底的实践过，只能给她些建议。 　　但好在她加入的那个门萨俱乐部，有不少成员在学生时代都玩过机器人，通过通讯录联系了几个，她很快就获得了大把实战的资料。 　　接下来就要靠自己的悟性了，她用十天时间，钻研了所有的资料，顺带着给陈冬和司湛开了小课堂。 　　饶是她，也没有精力定时做每天五大张卷子。 　　所以姜谣通常都是自己写完，再换成童淼的笔迹抄一份。 　　她一边抄还一边感叹：“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要给你抄作业了。” 　　课上的时间童淼也困，强打着精神睁着眼睛，满脑子放空。 　　反正作业她也都没看，老师讲什么她也不用跟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童淼和司湛他们一起做机器人比赛的消息不胫而走。 　　本身就是拼保送加分的班，听到了这个消息，难免酸酸的。 　　越是手里有奖项的人还越是要参加竞赛。 　　在他们都拼死拼活的咀嚼着课本知识，顺带分出一部分精力准备国家竞赛的时候，童淼连课都不听还能每次小考稳在满分。 　　这真是......什么世道啊！ 　　国内区选拔赛一共两天，赶在了工作日，所以决定由司湛和童淼去，陈冬留在教室学习。 　　机器人比赛分为自动和手动两个部分，手动部分需要制作者操作进行，也是整个比赛过程中最重要的一块。 　　银龙一直是司湛操控着，他用起来比吃鸡都熟练多了。 　　而童淼则是因为不看到结果难以忍受的病。 　　临走那天晚上，他们叫上姜谣和季渃丞，一起在盛华附近的居酒屋吃日料践行。 　　姜谣不是成员，但为什么能来，当然也是司湛和陈冬的心思。 　　季渃丞看破不说破，坐在了两个男生中间。 　　司湛特意点了酒，给每个人倒了一些，等轮到童淼那里，他浅浅的滴了一滴，连个杯底都没填满。 　　姜谣朝童淼眨了眨眼：“啧啧，司湛你可真够意思，恨不得灌死我。” 　　童淼拘谨的揉了揉手指，还是对玩笑有些不自然。 　　但她也没什么生气羞愤的感觉，人说，如果心底里对绯闻和起哄是窃喜的，那说明是真的。 　　她大概......是真的。 　　司湛顿了顿，眼神扫了扫季渃丞，由移回姜谣脸上，警告道：“别逼我揭你老底。” 　　姜谣瞪了他一眼。 　　季渃丞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努力了很久了，总算走到一半了，你们也不容易，老师先敬你们。” 　　他单手举起杯，袖子小心的挽起，放到桌子中间。 　　季渃丞举了杯，大家也纷纷举起来，杯沿轻轻一碰季渃丞的杯壁，微微低着一些，然后各自喝了。 　　童淼迟疑的伸出舌尖，探进杯壁，舔了舔那一小滴酒。 　　辣辣的凉凉的，像是贸然探进了鼓足气的雪碧，她赶紧把舌头缩了回来，蹙着眉在嘴里缓解着。 　　还真是好难喝啊。 　　但是她抬眼看看，发现其余人喝的都面不改色，姜谣甚至一口喝了小半杯。 　　“其实没多大事儿，我们的机器已经很优良了，吃饭吧。”司湛私下示意着，自然而然的抽了一张纸巾放到童淼面前。 　　陈冬和姜谣相视一眼，低下头掩饰住暧昧的眼神。 　　司湛和童淼到底什么事儿，没有比他俩更清楚的了。 　　这里面唯一不清楚的，还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的季渃丞。 　　他回想起那天让童淼和司湛回答问题，班内的同学的反应，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年纪，真是单纯又可爱。 　　他夹了一片刺身，浅浅沾了些特调酱油，低头优雅的含进嘴里。 　　不慎嘴角沾了一点芥末，他放下筷子，刚要抬手。 　　“给你。”姜谣已经把餐巾纸推到了他面前，手指尖只捏住了餐巾纸一点点的边缘，似乎生怕季渃丞觉得不干净。 　　季渃丞迟疑了一下，接过来缓声道：“谢谢。” 　　童淼吃过一片寿司，性格里的担忧和不确定又发作了，她顿时没了什么胃口，嘱咐道：“司湛，你千万别轻敌啊。” 　　声音软绵绵慢吞吞的，险些被酒馆里的轻音乐掩盖过去。 　　司湛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没出声。 　　童淼也不是要什么安慰，她只是第一次体会这种重担不用放在她肩膀上的竞赛。 　　好像没有以往那么紧张和焦虑，甚至有些新奇。 　　司湛比她要强大的多，又或者说心里有数的多，所以她只需要一个回应就能安定下来。 　　那天晚上他们聚了很晚，闲聊了很多。 　　但大多数都是陈冬和司湛与季老师在说。 　　童淼和姜谣安静的吃东西。 　　姜谣本来不是这么乖巧宁静的性格，但自从上次她把自己灌得晕头转向之后，再见季渃丞，场面有些小尴尬。 　　好好的休息一晚，第二天童淼和司湛坐车去参加比赛。 　　银龙的体型不大，但也足够沉的，找个两个司机师傅，小心的搬上了车。 　　童淼虽然没参与财务方面，但银龙究竟有多贵，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么多的心血，可一定要让司湛顺顺利利的啊...... 第58章 　　到了比赛大厅，有工作人员帮忙送来手推车，要把机器送去称重，重量符合要求后，才能顺利参加比赛。 　　童淼有些犯怵。 　　她习惯的方式是看完考场就坐在座位上安静答题，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地，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让她只能紧紧跟在司湛身后，生怕走丢了。 　　司湛倒是很轻车熟路，看着指示牌带童淼去系手环，手环上有比赛的序列号，童淼的胳膊太细，带上去还能滑下来。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临时调了一个中小学生的参赛手环。 　　比赛有规定，一旦进入场地，直到比赛结束才可以摘下手环。 　　很快，称重的结果也出来了，和他们预想的不错，刚好合格。 　　负责接待的人员不禁夸奖道：“你们这机子做的真好看。” 　　童淼松了一口气，谦虚的朝人点了点头，长长的卷曲的头发垂到胸前，披散到手臂上。 　　那副乖巧服帖的样子，让给她资料的工作人员脸色都温柔下来。 　　“说明书，规则，宣传单，这些都那好，哦，还有房间钥匙。” 　　桌子上堆了好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还递给她一个透明袋子。 　　她正想整理。 　　“哟，司湛啊，好久不见啦。”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司湛挑了挑眉，微微侧过头朝后面看去，嗤笑一声，淡淡道：“哦，孟靖农。” 　　来的这个人童淼不认识，她低头收拾需要带走的资料，等着司湛和人续完旧。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几乎没什么兴趣，所以连长相都没有过多注意，收拾好了小袋子，她就拎在手里，等着机器被放在小推车上。 　　“怎么，这次不跟陈冬了，改带妹了？” 　　司湛慵懒的勾了勾唇，手随意的插在了兜里，狭长的眼睛一眯，反击道：“妹带我。” 　　孟靖农撇了撇嘴，略有些鄙夷的扫视了童淼一圈，脸上是意有所指的笑：“不是吧司湛，这种重要比赛你就用来撩妹？” 　　“我说妹带我，你不信算了。”司湛毫不介意的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愿意跟他计较。 　　“哇哦......”孟靖农面带讥笑。 　　圈子里不是没有大佬喜欢带漂亮小姑娘呢，反正最后奖状都是一起的，也不分谁做得多谁做得少。 　　一般愿意真情实感带的，基本都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但孟靖农是一直把司湛当值得挑战的对手的，一看他这么不当回事，心里有些晦气。 　　这样即便赢了，他也不觉得有太多成就感。 　　但他明显看不起的眼神却被童淼注意到了。 　　童淼歪着头，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着孟靖农。 　　他个子不矮，几乎和司湛差不多，肤色有些黑，也比司湛更壮一些。 　　他身后带着的是他自己的团队和一个崭新的机器，全队都是一副必胜的表情，抱着胸，狂妄的不可一世。 　　童淼只觉得好笑。 　　或许这个孟靖农是真的很厉害，不然司湛也不会记得他，他们大概在很多比赛上都比拼过了。 　　但是...带着这副表情来比赛，真的不幼稚么？ 　　她默默退开了一点，抬高了音量：“你们称重吧。” 　　孟靖农听她声音也很软，更觉得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姑娘，跟司湛来蹭成绩的。 　　“司湛，阑市就选出两个队伍吧，徐方希呢？”孟靖农一边把自己的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一边将机器放到传送带上。 　　孟靖农是故意的，上次在一个全国性的机器人攻击大赛上，他把徐方希的机器打散了。 　　徐方希原本获得了参加VEX中国区选拔赛的资格，但因为那次比赛，学校的资金已经无法支持他买最好的材料了，想要在短时间内造出一个足以代表国家参赛的机器，实属不易。 　　他家里又没有钱和精力继续支持，这场比赛多半就划水了。 　　“徐方希跟我说，让我帮忙灭了你。”司湛漫不经心的抖了抖胸前别着的平光镜，慢条斯理的戴在了眼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反倒喜欢脸上有个装饰品，能遮盖不少掩饰不住的戾气。 　　孟靖农伸出手腕，让工作人员给自己带上手环，笑的开心：“你有种在赛场上攻击我，可就别怕被罚下了。” 　　司湛回身拉住推车，单手搂住童淼的肩膀，背对着孟靖农留下一句话：“想多了，我不打人很久了。” 　　童淼被他结实的手臂搂住，带着往休息室走。 　　她总觉得，司湛好像是故意让孟靖农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 　　她抬眼望了望司湛，只觉得司湛脸上的表情有些冷，透过薄薄的镜片，他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童淼问：“你很生气？” 　　司湛勉强扯出一丝笑，手指按了按她的肩膀：“进房间说。” 　　所谓的休息室，只是一个有桌子椅子的小房间，在房间里，选手还可以继续试验自己的机器是不是万无一失。 　　童淼轻轻的关上门，转回身站着看司湛，笃定道：“你很讨厌他。” 　　不是因为那人说的话而讨厌，她从司湛眼里看到的，是毫不掩饰的到了极点的厌恶。 　　司湛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淡淡道：“他说的徐方希，是带我入圈的朋友，今年高三了，就剩这一次机会了。” 　　司湛说罢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过于矫情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就没可能了。 　　童淼瞬间理解了。 　　高三了，那说明高中最宝贵最重要的复习时间都花在了比赛上。 　　如果真像孟靖农说的，把人家的机器打散了，或许所有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了。 　　“他怎么那么坏？”童淼凝着眉，低声指责道。 　　司湛勾唇笑了笑，淡淡道：“没什么坏不坏的，徐方希那台机器，根本就不适合参加攻击类比赛，要不是他们学校财政紧张不拨款了，也不用他自己去赢奖金。” 　　说罢，司湛轻轻甩了甩头发，眼中不喜不悲，墨黑的瞳孔里倒映出银龙银白色的影子。 　　童淼轻轻舔了舔嘴唇，蹲下身，手指轻轻滑过银龙的身体。 　　冰凉的外壁贴着她的指尖，是厚重的责任感。 　　参与到这里面来，才知道，走过这段经历，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团队的荣誉，还有来自学校和家长的压力。 　　就像个坚实的大坝，在一切顺利风和日丽的时候，怎样都好，可一旦成绩没有达到期许的目标。 　　就像是霍然破开了缺口，所有致命的打击，都会借由这个小小的缺口，冲毁一切从前的努力。 　　童淼很清楚徐方希会经历什么，就像那场学科竞赛上的市一中一样。 　　有时候总是能信誓旦旦的说出，比赛，就是残酷的。 　　但真正落到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身上，却发现，短短的七个字，竟然那么艰难。 　　“那我们赢了他就好，早晚，是要相见的。”童淼缩回手指，抬起眼睛，平静的看着司湛。 　　最后碰面的，不是亚洲公开赛，就是世界锦标赛。 　　司湛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你挺佛的，怎么突然这么较真了。” 　　童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回想起在大厅初见孟靖农的样子，她认真道：“他还是第一个，瞧不起我的人。” 　　从小做神做惯了，谦虚是本分，但认怂就不可能了。 　　她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从不否认自己对第一的渴望。 　　只是在乖巧安静的外表下，这种野心很少能露出破绽，这不代表，她能容忍有人当面把她当成花瓶看待。 　　司湛沉在嗓子眼儿低笑几声，没有烟，他从兜里掏出一小盒木糖醇，取出两粒放在嘴里嚼。 　　“刚看了一眼，他那机子的数据你有数了吧？”他翘着腿，轻轻点了点手指。 　　童淼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回忆。 　　然后她微微翘了翘嘴唇，眼睛弯出浅浅的弧度。 　　“当然。” 　　“回去......”司湛挑了挑眉，故意顿了顿。 　　童淼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会去跟往届国际获奖的机子比对数据，如果有抄袭的痕迹，或许就不用等到下一场了。” 　　空气轻薄又柔和，明亮的白炽灯照耀着两个年轻人充满朝气的脸，童淼手腕上的小铃铛发出清亮的碰撞声。 　　“小卷毛，你真是个宝贝。”司湛意味深长道。 第59章 　　到了场地，每个组都有一个裁判员计时，司湛和孟靖农离得挺远，几乎彼此看不见那种。 　　但孟靖农还特意朝他这个方向张望了一眼，转回身对一个队友道：“你看着司湛什么时候比完的。” 　　队友疑惑不解：“不是很快时间就统计出来了么？” 　　到时候会直接大屏排榜啊。 　　孟靖农握着遥控机，脸色有些阴，沉声道：“我等不了。” 　　队友无语的看了看他，这才后退几步，努力朝司湛的方向望去。 　　裁判员在比赛之前，跟童淼讲好了规则，告诉她无论如何不可以代替司湛，不能碰到机器，否则比赛无效。 　　童淼点点头，乖巧的后退一步，离场地远了点。 　　在裁判员说开始的一瞬间，银龙动了起来，它目标精准的掐住得分物，朝网内抛投。 　　童淼偷眼看了看司湛，发现他一丝紧张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看着场地里的银龙淡笑。 　　很快，自动项目就完成了，裁判记下了分数，让司湛开始手动操作。 　　有时候童淼觉得，司湛要是不做人工智能，改去打电竞也能挺好的，他对操作和控制方面很敏感。 　　银龙在他的手里，没有一次犯规越界，灵活的爪臂频繁的叼起得分物，迅速扔到网框里。 　　连一旁站立的裁判都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 　　很少有学生能做出这么优质的机器了，这也是为什么，到了更高级的比赛上，几乎都是国外的队伍。 　　不是国内的队伍不行，而是起步太慢，经验太少，又缺乏创新精神。 　　机器的外形和设计理念模仿国外的机子，已经是不可言说的潜规则了。 　　国内的比赛，没有人查就悄无声息，但一到了外面的赛场上，他们也知道涉嫌抄袭，通常会把借鉴的部分改造，导致机器本身的性能直线下降，最后颗粒无收。 　　但这个，好像没有。 　　银龙不仅外形光洁漂亮，动作也流畅自然，全程几乎没有卡顿，顺利的完成了比赛。 　　在裁判笔下，分数已经出来了。 　　他们被工作人员引着，去一旁的座椅上休息，等全部队伍完成比赛，就公布成绩。 　　刚出来没多久，就发现孟靖农也出来了。 　　他得意洋洋的走过来，扬着脖子，故意道：“挺快啊，我刚放下遥控器，就看见你完成了。” 　　字里行间，说司湛没有他完成的快。 　　“哦。”司湛往椅子上一靠，眼睛都没抬，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孟靖农自讨没趣，冷笑着勾了勾唇角：“下次比赛见。” 　　司湛捏着瓶盖，慢悠悠的在手里晃着，目光望向远处的大屏，突然嗤笑一声：“不一定吧。” 　　孟靖农咬了咬牙，他总觉得司湛的嚣张，像是故意嘲讽他似的。 　　“那就走着瞧，世锦赛一决胜负。” 　　司湛一掀眼睑，狭长的眼睛望向孟靖农：“我说你想太远了吧，你能进世锦赛么？” 　　他突然明目张胆的刁难，让孟靖农心底的火蹭的窜了起来。 　　说实在的，要是司湛只是一个单纯的对手，那比赛场上一决胜负也就算了，他也不会记这么久。 　　但偏偏司湛是那种气死你又让你无可奈何的性格，更何况以前，简直狂的没边，让孟靖农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堵心，恨不得把司湛踩在地下，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别到时候你自己马失前蹄。”孟靖农冷冷的警告道。 　　司湛往椅子上一靠，单手把眼镜摘了下去，眼角微上挑，意有所指道：“今年又借鉴了哪台机子啊，不会是直接从国外买来的吧。” 　　孟靖农扫了扫司湛的银龙，轻蔑道：“彼此彼此吧，也不知道你这玩意是借鉴的哪台。” 　　孟靖农的队友适时拉了他一把，这种话题在比赛场上还是不适合说的。 　　虽然大家都会仿照原有的机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付出了心血的东西，谁都不想再承认它的灵感是来源于别人。 　　“没有借鉴哪台。” 　　童淼平静道。 　　她原本一直安静的坐在司湛身边，不会也不想参与他们言语上的交锋，但既然说到了机器的设计问题上，她就不想再沉默了。 　　孟靖农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事实上，任谁在司湛身边，他都不会过多注意的。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怼死司湛身上。 　　司湛一扬下巴，指了指童淼：“当着设计者这么说不合适吧。” 　　孟靖农挑了挑眉。 　　设计者？ 　　难不成这个漂亮玩意是一个小姑娘设计的？ 　　这怎么可能呢，女孩子一般都不喜欢搞机器这类东西，更何况还是长成这样的女孩子。 　　但看司湛和这女生的神情，却也不像在撒谎。 　　孟靖农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如果这个女生真的是高手的话...... 　　他无形有了压力，胸口闷闷的，恨不得对方立刻露出马脚，让他看出虚张声势的意思来。 　　可惜没有。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队伍已经完成了比赛，纷纷走下了场。 　　彼此相熟的就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也可以借此聊聊天，交流下经验。 　　“司湛。” 　　从远处的赛场上走过来一个人，原本是选手的年纪，却带着工作人员的挂牌。 　　徐方希。 　　“哥，你怎么来了？” 　　参加比赛之前，徐方希跟他通过电话，说是决定放弃比赛，专心复习了。 　　一个对机器真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不用多想，司湛也知道他承受了来自家庭多大的压力。 　　但家务事他就不好过多参与了。 　　孟靖农一看到徐方希，心里的快意顿时涌了上来，他总算能看到司湛不好受的样子了，他知道司湛跟徐方希的感情有多好。 　　徐方希瞥了孟靖农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冲司湛轻描淡写道：“想来看看，到底什么样。” 　　淡淡的一句话，却承载着数不清的挣扎和折磨。 　　哪怕明知道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却还是想来看看，这个比赛场是什么样的，选手是什么样的。 　　徐方希多半是逃课赶过来的，回去指不定被家长和老师怎样责难。 　　司湛默了默，站了起来，往旁边一撤：“哥你坐。” 　　他把椅子让了出来。 　　童淼也本能的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司湛很尊重这位带他入圈的前辈。 　　徐方希儒雅端方，没拒绝，却也没坐，他看了看童淼，柔声问道：“银龙是你改造的？” 　　童淼眨了眨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心里竟然还有些忐忑。 　　面前是这方面的高手，而自己除了银龙这台机器外，对别的机器根本没有什么了解。 　　既然没有了解就没有比较，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大概是在什么水平。 　　“真的很厉害，有种难能可贵的新人创造力。”徐方希感叹道。 　　他所说的新人，并不是指童淼的水平不成熟，而是那种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班熏陶的，脑子里毫无刻板模式的天赋，真的很让人惊喜。 　　司湛嘴角不由得噙着一抹笑：“她就是新人啊，玩这个才几个月。” 　　徐方希怔怔的挑了挑眉，似乎也是有些意外。 　　孟靖农突然觉得背后隐隐冒冷汗。 　　他原本都想走了，反正对面也没工夫搭理他，但是听到这句话，他突然走不动了。 　　刚玩几个月的，造出这种机器了？ 　　他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自己对国外豪华机的印象，没有，似乎没有一台跟银龙有相似的，甚至连原来的银龙和现在都已经截然不同。 　　他皱眉看着童淼，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问出了声。 　　这玩意是你做的？你他妈是穿越来的么！ 　　徐方希开心的拍了拍司湛的肩：“真好，你找到了个好队友。” 　　童淼垂下眸子，顿时有些脸红。 　　对于这种当面夸奖，还是很不习惯啊。 　　“你好，我叫童淼。”她主动伸出手，手腕上还带着比赛的手环，她的名字就清晰的印在上面。 　　徐方希迟疑了半晌，恍然道：“噢，怪不得。” 　　阑市重点高中只要对学习有执念的人，没有不知道童淼的。 　　徐方希虽然不是育成高中顶尖的学生，却也在重点班，多少也会从班级里的前几名口中听他们讨论。 　　尤其是上次学科竞赛后，童淼的名字更是成了他们口中时常念叨的对手。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这姑娘在机器人方向也这么强。 　　他和童淼握了握手，然后对司湛道：“我这还有工作，不能多跟你聊，回阑市联系。” 　　司湛点了点头，送出了几步，然后才道：“哥你忙。” 　　童淼从没见过，司湛对哪个同龄人这么尊重正经过。 　　就好像是对着季老师一样。 　　司湛倒是主动跟她解释道：“徐方希是我见过的，最痴迷人工智能的人，没什么能让他放弃。” 　　童淼思索了片刻，仰头问道：“所以......将来也会是你信息技术小公司的一员了？” 　　司湛痞笑：“那当然。” 　　大屏闪烁了一下，广播声响了起来。 　　“截至目前，我们工作组已经统计出了所有参赛队伍的成绩，前三十名将有资格参加六月的亚洲公开赛。” 　　三十个队伍的名字和队长已经出现在了屏幕里。 　　第一名，银龙（司湛等）。 　　第二名，斗牛（孟靖农等）。 　　...... 　　“请获奖的队伍到台前领取证书。” 第60章 　　拿了中国区的奖状已经实属不易，孙主任难得在间操时间大肆宣扬了一波，这也是自司湛入学以来，孙主任给的唯一一次正面评价。 　　然而关键人物他又逃了间操去实验室呆着了。 　　鼓掌的同学们找遍全班也没找到人，蜜汁尴尬的放下了手。 　　孙主任轻咳一声：“虽然得奖值得肯定，但是值周生扣分还是要扣。” 　　虽然不管扣多少分，司湛都不在乎罢了。 　　陈冬开了两瓶啤酒，一瓶递给司湛，笑嘻嘻道：“哥来碰一个。” 　　司湛抓过瓶子，挑了挑眉：“你一会儿不上课了？” 　　陈冬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我也在B班啊，掉无可掉。” 　　司湛当场把酒瓶放下，翻了个白眼：“老子还在A班呢。” 　　“遇到孟靖农那小子了吧，揍他一顿没？”陈冬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瓶，打了个嗝。 　　司湛冷冷的一眯眼：“我倒是想。” 　　“妈的，徐哥的仇不能不报啊！”陈冬极了。 　　也亏得他当时没去现场，不然非得跟孟靖农打起来。 　　司湛靠在椅子上，随意的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亮了起来，界面上出现的是一个又一个机器的介绍，他已经发一份到童淼的邮箱了。 　　“放心吧，放不了他。” 　　- 　　童淼回来之后，就开始补这段时间耽误的课程，姜谣细心的给她录了音，她一般开着两倍速，大致听一遍。 　　周雅茹也回来上课了，她气色好了不少，只是看起来有些瘦。 　　还特意给童淼和姜谣带了礼物，说是她老家的特产。 　　她桌面上的卷子已经堆的快有牛津字典那么厚了，但她看了一眼，卷了卷，都扔了垃圾桶。 　　很快数学小考，班内排榜，周雅茹的名字又一跃成为了第一，并没有因为修整了这段时间就一蹶不振。 　　她看起来才算彻底放松了。 　　天气逐渐转暖，光秃秃的树枝上隐约冒出绿意，黄昏之后，空气里带着一股清凉的草香气。 　　童淼依旧不在教室上晚自习，但姜谣为了保持住A班的位置，已经开始废寝忘食了。 　　好在学校的保安负责，最近的治安又好了不少，政府在学校到各个小区的沿途设置了流动便衣，主要为了保护学生和妇女儿童。 　　当天晚上，司湛和司叔叔去某个饭局，其实不用说，童淼也知道又是什么大人物，所以司叔叔才特意带着司湛。 　　她觉得司湛这个人挺有意思，别看他在学校里狂妄的不行，但出去应酬又是个手勤嘴甜的好晚辈。 　　他总是特别清楚，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很少做越线的事情，能让人特别放心。 　　回到家里，童淼把客厅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这才打开电脑开始下载司湛传给她的压缩包。 　　压缩包里是司湛搜集来的国外各个出名机子的对比，如果真的能比对出孟靖农的斗牛抄袭，只需要一个邮件，就能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童淼略微回忆了一下，斗牛那台机器的模样，已经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也幸亏她看过的东西几乎不怎么忘，所以比对起来并不算困难。 　　她趴在电脑前面，鼠标轻轻移动，眼睛轻微的缠着，左手记下她觉得疑似被借鉴的编号。 　　大概用了两个多小时，她差不多可以确认，孟靖农的那个斗牛，融合了三台国外赛事出类拔萃的机器。 　　其中被借鉴最多的，是一个叫做‘闪耀’的英国冠军。 　　她轻轻揉了揉手指，手心已经汗津津的。 　　其实，孟靖农更像在违规的边缘游走。 　　要说他完全的抄袭，一点脑子都不动，那是对他的污蔑。 　　斗牛身上是有他自己的东西的，可他也的确借鉴了三台机器的灵感。 　　这份报告呈递给主办方，他有可能被取消资格，也有可能就此逃脱。 　　毕竟像他这么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谓法不责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否则要是真的深扒下去，三十台机器不知道有多少能够幸免。 　　童淼把腿缩到椅子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腿，微微有些发愣。 　　突然，邮箱提示音响了起来。 　　她回过神来，发现来自一个自己从来不认识的地址。 　　点进去，里面是一封短信。 　　【听阿湛说你们在抓斗牛的漏洞，很感谢你们分心费力的想要为我抱不平，但是以我对斗牛的研究，它并不算抄袭可耻的范畴，如果举报信交上去，主办方很可能为了避嫌取消斗牛的资格。算了，这种痛苦我经历过，没必要让别人也经历一次，都过去了。阿湛有时候钻死胡同，必然不能放手，麻烦你劝劝他，再次感谢。】 　　——徐方希 　　童淼怔了怔。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理解徐方希如何知道她的邮箱的。 　　后来又觉得，或许互联网玩的好的人，查找个邮箱并不是难事吧。 　　她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刚打了一个字母，就写不下去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毕竟是徐方希的选择啊。 　　就像他信里面说的，到底有多痛苦，或许只有他才深刻的体会过，所以不想计较。 　　童淼想到了梁美京，又想到了周雅茹，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梁美京抱憾考场，周雅茹情绪崩溃，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她被打翻的玻璃水杯。 　　水杯导致了司湛的反击，徐茂田的记恨，陈凯啸的愤怒，然后是被迫退学，为了改变处理结果，她选择了参加竞赛。 　　起初只是微小的蝴蝶翅膀，但最后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呢？ 　　她一时兴起发送过去，或许就改变了孟靖农的人生轨迹。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又没有发送的勇气了。 　　再看一遍徐方希的邮件，童淼轻轻颤了颤睫毛，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写好的报告删掉。 　　空白的界面让她感到一丝丝解脱，也让她觉得，没有愧对徐方希的两次感谢。 　　至于怎么劝说司湛，怎么跟司湛交代，她真的不知道。 　　看徐方希的意思，大概是他劝不动司湛，这才不得已给自己发邮件的。 　　童淼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孟靖农这个人，真的是好烦人。” 　　她正嘟嘟囔囔，嘴微微翘着，圆润的脸蛋鼓起来。 　　突然，脖颈后面酥酥痒痒的，吓得她一激灵。 　　赶紧转回头一看，司湛弯腰站在她身后，离她特别近。 　　童淼骤然觉得燥热脸红，她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紧了紧睡衣的扣子，支吾道：“你...你进来怎么不敲门的？” 　　司湛挑了挑眉，直起身来，环抱着胸，扬着下巴指了指门口：“没关门啊。” 　　童淼看了看大敞的房门，果然是没关，再加上她房间里有地毯，脚步声几乎就被遮掩没了。 　　也怪她思虑太多，感知力都下降了。 　　“那你...你凑过来干嘛？” 　　她的眼神微微躲闪着，手指情不自禁的抓着裤腿，不安的吞咽口水。 　　还没有想好跟司湛怎么说，他就自己闯进来了，也不知道看去了多少。 　　司湛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童淼的神情。 　　大眼睛扑扇扑扇的，水润明亮，心虚满满的写在了眼底，恨不得用目光就和盘托出了。 　　他勾了勾唇，饶有兴致的走两步，到童淼身前，看她小心的往后蹭着，长长的睫毛低垂。 　　“小卷毛，你做什么错事了？” 　　他声音低沉，胸腔微震，语气是那种颇揶揄又意味深长的感觉，身上是一股薄荷香混合着红酒的味道。 　　童淼总觉的他这话说的暧昧挑逗，让她浑身一抖。 　　“你...胡说什么呢！” 　　她用手推了推司湛的胸膛，硬硬的，没有推动。 　　司湛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可喝了酒，你要是不实话实话，我就亲你了。” 第61章 　　如果说在以前，司湛这么威胁她的话，她可能会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但现在她知道，司湛也就是找个借口罢了。 　　童淼抿着嘴唇，无奈的眨着眼睛道：“我实话实说了，你就不亲我了么？” 　　司湛顿了顿，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他是喝了红酒，可绝对没有错乱，意识处在亢奋却清醒的状态下，压抑的相当难受。 　　“啧。”司湛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也不忍心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欺负她。 　　“徐方希学长说不愿意再追究了，所以我把报告给删了。”童淼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司湛说了。 　　她说出来了，司湛反倒没有再调戏她的兴致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不语。 　　“我觉得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吧，也别让他为难。”童淼凑近一点，轻轻拍了拍司湛的肩膀。 　　她能理解司湛的憋屈，尤其是司湛真情实感的想为学长出气，结果当事人反倒妥协了，海纳百川不是司湛的行事风格。 　　“那你安慰我一下。” 　　半晌，司湛仰起头，狭长的眼中带着些许迷蒙的醉意，也不知道是酒劲儿现在才发作，还是被这个消息刺激的，看起来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童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样的字眼形容司湛。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司湛的脸。 　　这算安慰吧，这是她能做到的唯一安慰了。 　　司湛歪过头，像大猫似的，在她手心蹭了蹭脸，嘟囔道：“你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童淼眼神一颤，慢吞吞的缩回了手。 　　什么时候，她已经可以这么亲密自然的跟司湛互动了？ 　　好像不知不觉的，一再触碰底线，仿佛闸箱门一旦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住了。 　　司湛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司启山的一通电话又把他给招了出去。 　　司湛接电话的时候，随手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了，等司启山啰嗦的时候，他还可以转移注意力。 　　司启山到底对儿子关心，第一句便问，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您打的可是座机，您觉得呢？”司湛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道。 　　童淼趴在房间门口听。 　　司启山咳了一声，才谨慎道：“你那个比赛的成绩出来了，过两天清华那边我一个老同学要来，你要见见。” 　　司湛懒洋洋的“唔”了一声。 　　凭他现在取得的成绩，不足以保送，但降分肯定是差不多了，司启山这几天大概一直在运作这件事。 　　“巧了，当初哝哝也是他招的呢，到时候你们一起见见。“司启山道。 　　司湛皱了皱眉，突然想起童淼要毁约去北大读医的事情，他顿了顿，缓缓道：“行，到时候给我电话。” 　　电话挂断了，童淼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她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具体什么事情还没有听清。 　　这时电视上一则突发新闻却同时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今日晚间九点，沉香河路段发生一起严重车祸，造成一人死亡，据悉，死者是盛华大学一名高三的学生，死亡原因为醉酒驾车，死者父母已经赶到现场，警方正在打捞落水车辆，稍后为您带来详情......】 　　盛华高三的学生？ 　　虽然新闻里面为了保护隐私没有透露学生的姓名，但童淼却敏感的觉得，心里一翻腾。 　　就好像是有第六感一样，觉得这个人她见过。 　　司湛已经拿出手机刷了起来，他不像童淼，朋友圈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盛华学生。 　　司湛虽然为人高冷，但交际圈却异常的广泛，所以收到消息也格外的快。 　　刚刚刷新出一条，是高三一个体育特长生。 　　——凯啸，哥们儿走好，人间不值得，贱人更不值得，可怜你了。 　　司湛皱了皱眉，那点些微的醉意彻底醒了。 　　很快各种各样的消息开始刷屏。 　　有人说是郝梦溪执意要跟陈凯啸分手，导致陈凯啸为情买醉，才酒后驾车的。 　　陈凯啸身边的人都知道，郝梦溪喜欢的是司湛，平时也格外不安分，所以为陈凯啸不值，在网络上大骂郝梦溪，还扬言要郝梦溪给陈凯啸偿命。 　　九点半的时候，郝梦溪留了一条消息。 　　——都别问我了，我不知道！ 　　十点的时候，又是一条消息。 　　——你们是要逼死我么！ 　　再然后，就没有留言了。 　　童淼不安得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看司湛的脸色不对，担忧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司湛把手机递给童淼，平静道：“陈凯啸出车祸死了。” 　　童淼吓得差点把司湛的手机给摔到地上。 　　她还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嚣张跋扈想要给司湛点教训的陈凯啸。 　　后来他们打了架，校方的处理结果是均开除学籍，她给司湛求了情，学校为了彰显公平，也就没赶走陈凯啸。 　　时间过了那么久，她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没想到再次听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小哀从房间里开了出来，站在桌角链接上电视，机械音问道：“广告时间，请问您是否要换台？” 　　童淼和司湛都没说话。 　　小哀没有得到指示，便安静的站在原地，用一双蓝色的眼睛照射着司湛和童淼。 　　司湛的手机响了一声，在童淼的手里震动了一下。 　　她低眼一看，是一个没有存入通讯录的号码。 　　“阿湛，我好怕，你能不能来陪陪我，看在同学的份上。”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明明是个没有备注也没有落款的短信，她却莫名能猜到，这是谁。 　　司湛并没有注意到，他平时乱七八糟的消息也很多，还有不少垃圾短信。 　　他只是靠在沙发上，手指敲打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童淼甚至想偷偷把这条短信删掉，不让司湛看到。 　　意识到自己的邪恶心思之后，理智终于拉回了她的羞愧，她默默垂下眸子，将手机递了过去。 　　“喂，有人给你发短信。” 　　她也没想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憋闷，就好像是嗓子里面塞了棉花，又闷又干燥。 　　但她还是说了。 　　司湛抬了抬头，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 　　手机屏幕很亮，郝梦溪打下的字原原本本的摆放在那里，但司湛却好像看不懂似的，随手把短信给删了。 　　童淼一怔，迟疑问道：“你......” 　　不去找她么？万一真的有事呢？ 　　司湛抬眼打量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淡淡问：“我什么？” 　　童淼站立不稳，扑到司湛的身上，感受到他皮肤的温热，触电似的弹了起来，不争气的脸红。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心思想有的没的。 　　“她...不会有什么事么？” 　　司湛却颇有些无情道：“不知道啊，但如果她父母都安抚不了她，难道指望我一个外人么？” 　　童淼哑口无言，一方面觉得，司湛对于不在意的人，真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另一方面，她竟然有些窃喜，似乎自己担忧的某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的可能。 　　“酒驾出的车祸，只能赖他自己，跟其他人都没关系。”司湛最后定性道。 第62章 　　校园里的玉兰花冒出了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香气，混合着冷冽的风，让人一瞬间就没有了困意。 　　童淼紧了紧羽绒服外套，小跑着跟姜谣进了教学楼。 　　虽然和司湛住在一起，但她并不习惯每天和司湛一起上学，毕竟怪怪的。 　　况且，她出门的时候，司湛就刚起床洗漱。 　　“怎么还这么冷啊。”姜谣跺了跺脚，在手指尖吹了口气，湿润的热气顷刻被蒸发了，带来更多的凉意。 　　“因为阴天吧。”童淼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电暖宝，塞在姜谣手心里。 　　早晨刚充过电的，能挺好几个小时。 　　暖意霎时缓解了姜谣的发红冰凉的状况，她赶紧牢牢抓住，舒服的叹息了一声，扭过头问：“喵喵你不冷么？” 　　童淼笑着摇了摇头：“我穿羽绒服呀，谁让你穿大衣就出来了。” 　　她的手都出汗了。 　　姜谣吸溜一下鼻子，似乎冻得有点儿感冒，她撇撇嘴嘟囔道：“还不是怕显胖么。” 　　童淼无奈道：“季老师也不会天天跟你在外面偶遇的，再说了，你一点也不胖啊。” 　　姜谣的身材是真的好，一副明星似的好底子，但越是底子好的，对自己要求越严格，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姜谣叹息：“哎，可不像你和司湛，季渃丞可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我要是不好好打扮，他都能把我当成路边的小野草。” 　　但她自黑惯了，原来还觉得无法理解难以接受，现在已经默认季渃丞是个要耗费全部心血追求的人了。 　　“谣谣你...将来要去什么学校啊？”童淼突然想起来，上次在模拟学科竞赛上，季渃丞似乎提过，带完这届就要走了。 　　她忘记跟姜谣说，也不忍心跟姜谣说。 　　姜谣拄着下巴，郁闷道：“哎我也愁呢，我爸爸想让我去个好学校读经济，我妈妈想我进电影学院，说家里有资源会比较轻松，可是都不在阑市啊。” 　　童淼顿了顿，抬起手摸了摸姜谣的头发：“去首都电影学院吧，季老师不可能永远做个高中物理老师，他还是要回去搞研究的。” 　　姜谣抬起眼眸，迷茫的看着童淼，显然不理解，为什么不能永远做个高中物理老师，做老师不也挺好的么？ 　　还有，这工作也是季渃丞自己选择的，他要是爱做研究，当初也不可能来盛华啊。 　　童淼也没办法跟她解释，她并不知道什么内情，但是直觉上，她猜得到季老师是被迫来的。 　　两人慢慢的上到了三楼，有值周生从上面检查完卫生下来。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高一学生道：“死的那个听说是高三的陈凯啸。” 　　另一个拿着记录本，带着眼镜：“朋友圈都刷屏了，他哥们儿还给他写了长文纪念他，Q-Q空间转疯了都。” 　　马尾辫唏嘘道：“哎你知道郝梦溪么，她妈跟我妈一个单位的，今天都请假了，说是要给郝梦溪转学。” 　　眼镜撇撇嘴：“不是我说，郝梦溪就是个婊，要不是她把陈凯啸当备胎，陈凯啸也不至于死，怪不得那帮高三的都要找郝梦溪算账呢。” 　　马尾辫可能是平时跟郝梦溪还认识，听她这么说就不乐意了：“我去，他自己酒驾跟郝梦溪什么关系啊，你要这么说，还怪司湛呢。” 　　女孩子一有观点不合就容易较真，非得说到让对方信服为止。 　　眼镜一皱眉：“跟司湛更扯不着了好么，司湛从来也没答应郝梦溪，他不是喜欢那个学神么。” 　　马尾辫阴阳怪气道：“贴吧传什么你都信？那当初还说陈凯啸和司湛是为爱打架呢，我反正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 　　...... 　　童淼默默看着她俩的背影，蹙了蹙眉。 　　姜谣扯了她一把，强迫她转回头，安抚道：“走吧，别听这乱七八糟的，死校外头了不算什么事儿，每年有多少考不好跳楼的呢。” 　　童淼点了点头，跟姜谣一起进了教室，把书包放在了椅子上，去拿工具扫除。 　　她理智上告诉自己，这事儿原本就是个意外，但却经不住一想再想。 　　就像心里堵着个疙瘩，憋闷不已。 　　拖布有些老旧了，还是木头把的，她一不小心，木屑刺进了手指。 　　疼的她一拧眉，赶紧摊开手指看。 　　手指尖冒出个细小的血珠，艳红艳红的，虽是个小伤口，却让她心里砰砰直跳。 　　她把拖布放了回去，想去水房冲洗一下，也没跟谁说，自己拿着纸巾。 　　冰凉的水触碰到皮肤，还是让她冷的一哆嗦，整个指头都冻红了，但小伤口已经找不见了。 　　她用纸巾随意的擦了擦，扔了垃圾，想回班级。 　　走了没两步，面前挡着一个人，比她高。 　　童淼抬起头，差点没认出来。 　　今天的郝梦溪没再浓妆艳抹，相反甚至有些落魄。 　　她头发没有梳整齐，眼角微微耷拉着，鼓胀胀的，眼底带着些许的血丝，像纤细的蛛网。 　　嘴唇也有些发白，抿成一条笔直的线，脸色很不好。 　　“你就是童淼？”声音低且冷，还些微带着轻蔑的嘲讽，依靠着她的身高优势，刚刚好低头蔑视。 　　童淼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压迫着方才不小心扎破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直视着郝梦溪的眼睛，平静的点了点头。 　　说怕倒也不是，毕竟是学校的大环境，又只有郝梦溪一个女生，量她也不能怎样。 　　但是童淼毕竟从小乖巧惯了，连打架都不知道怎么出手，难免心里紧张。 　　郝梦溪精瘦精瘦的，锁骨突出，腿细的跟别人胳膊似的，却浑身透着一股强悍的戾气。 　　她微微岔开腿，挡住童淼前面的路。 　　“司湛喜欢你是吧，贴吧里说吻的你的小腿吧？” 　　她问的相当直接，似乎根本没有心情再拐弯抹角。 　　但童淼没有答。 　　说不是么，连她自己都骗不了。 　　说是么，却又说不出口。 　　可司湛喜不喜欢她，原本就跟郝梦溪没有关系。 　　郝梦溪是个急脾气，受不了童淼温吞的性格，皱眉不耐道：“你哑巴了？” 　　童淼垂下眼，绷着脸严肃道：“麻烦让开，我要回去上课了。” 　　她后退一步，让出空间，想绕过郝梦溪，不再纠缠。 　　也不知是谁没有关严走廊的窗户，寒风顺着缝隙刮进来，带着怪异的呼啸声。 　　郝梦溪一把扯住童淼的羽绒外套，狠狠的往自己的方向扯：“让你走了么！” 　　寒风刮进来，吹乱她披散的头发，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童淼抬起眼睛，从她手里拽过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些微怒意，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郝梦溪指甲长，一用力抓着童淼的衣服，好悬把指甲弄劈了，她强忍着痛，面部有些抽搐。 　　“上次他在教室就拉的你的手吧，你站一边看我笑话是吧，司湛喜欢你，把我推开，你是不是爽透了？” 　　她咬牙切齿，也不知道从什么角度来发泄自己这几天的抑郁。 　　每让她找出一点自己受委屈的苗头，她都觉得又惊喜又愤怒，非得报复出去。 　　童淼瞪着郝梦溪狂妄的脸，平生第一次出现冲动的念头。 　　她想说是，然后和郝梦溪狠狠的打一架。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那些男生打架的快意是从哪里来的，有时候真的光动嘴是没用的。 　　早自习的铃声适时响了起来，提醒值日生可以回去自习了。 　　多少唤起了一丝童淼的理智。 　　“司湛喜不喜欢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头一次用那种警告的眼神看着别人，精致的杏眼划出圆润的弧度，眼皮在眼尾小小的折叠，紧接着，她补充道，“毕竟，除了脸蛋，你也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臭-婊-子！”郝梦溪丧失理智的破口大骂。 　　这么刺耳又难听的字眼，让童淼一时接受不了，她气的身体微微发抖，恨不得出手将郝梦溪打一顿。 　　倒也不用她等了，郝梦溪的手已经朝她的领子抓了过来，她指甲尖，在童淼的脖子上狠狠的划了一道子。 　　童淼感到一阵刺痛，立刻用尽力气朝郝梦溪的手腕关节砸了过去。 　　也多亏爸妈都是做医生的，她对人体脆弱的部位了解的相当多。 　　郝梦溪只觉得骨节酸麻，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痛，痛的她松开了童淼的领子，狠狠抖了抖手。 　　童淼捂住自己的脖子，一抬手，手心沾着一道浅浅的血痕。 　　郝梦溪咬着牙，嘴里骂骂咧咧的，手指哆嗦着要往童淼脸上打。 　　女人打架，耳光一定是必不可少的攻击方式。 　　童淼眼色一沉，那点儿仅存的理智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打就打吧，她给自己点了那么多技能点，也就差打架了。 　　挺凉的天气，她却无端生出一身汗，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如果有一面镜子，她也会被自己锋芒毕露的眼神吓到。 　　她抬手去捏郝梦溪的麻筋，可还没落到郝梦溪皮肤上，却发现郝梦溪的手腕已经被人抓住了。 　　童淼一抬眼，司湛眼露寒光，掐的骨节发白。 　　她恢复了片刻的理智，鼓起的戾气缓缓退了下去。 　　不知道司湛捏的有多用力，反正郝梦溪疼的只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放开我！疼！” 　　她又一秒恢复了小女生的模样，企图用装柔弱来博得同情。 　　司湛甩开她手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推了一把。 　　郝梦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再一抬眼，眼圈已经红了。 　　她不顾形象的大喊道：“我昨天那么痛苦，我给你发短信，你就当没看到，今天又这么对我是么！” 　　司湛眯眼看着她，突然轻蔑的一笑，残忍道：“你痛不痛苦，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陈凯啸就是回魂，也找的是你不是我。” 　　提到了陈凯啸的名字，郝梦溪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警察找过她做笔录，想问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郝梦溪没全说。 　　虽然陈凯啸是酒驾溺亡，但却是被郝梦溪激着去买醉的。 　　可她怕担责任，又怕被陈家赖上，所以一直咽在肚子里，警察看出来她含糊其辞，却也无计可施。 　　但司湛说陈凯啸回魂，那就太令人胆战心惊了，因为没人比陈凯啸更清楚，那天晚上她说了多少伤人的话。 　　“司湛，你就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么？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能那么狠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郝梦溪没有说完，已经红着眼圈抱膝哭了起来。 　　她哭的肆无忌惮，几个班级的学生都探头出来看热闹。 　　司湛指着郝梦溪的头顶，冷冷道：“我不打女人，但你记着，不管你转学到哪儿，这事儿没完。” 　　他说罢，单手抓起童淼的手臂，动作却一秒轻柔了许多。 　　童淼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紧了紧羽绒服的衣领。 　　她的脖子上还有被郝梦溪抓过的一条痕迹，已经破了皮，但是她不想让司湛看到。 　　司湛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低沉道：“别遮了，我都看见了。“ 　　童淼的动作一顿，默默垂下了手。 　　脖颈的皮肤被布料一摩擦，依旧是刺痛麻痒，让她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还不值得小题大做。 　　她回头看了一眼郝梦溪，郝梦溪正坐在地上无意识的发抖，目光怨愤的望向自己的方向。 　　但很快有德育处的老师赶来，生拉硬扯的把郝梦溪从地上拽了起来。 　　然后连劝说带恐吓的把郝梦溪拉走了。 　　童淼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再也不会在这个学校见到郝梦溪了。 　　但是司湛说的话是算数的，不管郝梦溪转学到哪里，这笔账，在司湛这儿不会算了。 　　她安静的跟着司湛走，却也能感觉出司湛的生气。 　　该怎么让这事儿翻篇呢？ 　　童淼不由得苦思冥想起来，连脖子上的伤痕都顾不得了。 　　等她再回神，发现司湛根本没有带她回教室，而是把她拉到了实验室门口。 　　机器人实验室的钥匙，只有管理老师和司湛人手一把。 　　他插-进钥匙，开了门，冲童淼道：“进来。” 　　他没回头，手捏着钥匙揣进兜里，大衣随着他的动作些微的颤动一下。 　　莫名有些气场强大。 　　童淼跟着进去，随手把门带上。 　　她以为司湛会好好教育教育她，不该跟郝梦溪动手，应该赶紧跑回教室来找他。 　　不应该受伤，不应该遮挡伤口。 　　诸如此类的。 　　但是没有，司湛一语不发，走到墙角小柜子那里，蹲下身，在里面翻了一会儿。 　　拿出一个碘酒的小瓶子。 　　他转回身，走到童淼面前，突然伸手抱起了她，把她抱到了桌面上坐着。 　　起初那一下，童淼还以为他是想好好拥抱，甚至为了安抚司湛不太好的情绪，她不打算躲。 　　可谁想到，是司湛先松了手。 　　他回头去拿那瓶碘酒，童淼就安静的坐在桌面上。 　　桌子挺高，她的鞋尖勉强能碰到地面，但司湛站着却刚好和她平齐。 　　他打开瓶口，用小夹子夹了一块棕黄色的酒精棉，低声道：“把衣服拉开。” 　　他指领子。 　　童淼小小的往后缩了缩，识趣的不在这个时候跟司湛对着干。 　　她拉开拉锁，用手掰开衣领，纯白色的内衬上，染上一小条浅红色的血痕。 　　司湛的眼神顿时沉了沉。 　　她知道自己的皮肤也没有多好，既然能被指甲划出血，想必红肿起棱子是难免的了。 　　“会疼么？” 　　见酒精棉凑近了，那股浓郁的气味溢散到她周围，童淼不安的问了一句。 　　司湛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继而才更轻柔的擦了上去。 　　冰冰凉凉的碘酒擦在她的皮肤上，带来更深刻的刺痛。 　　童淼难受的闭了下眼。 　　司湛的动作立刻停了。 　　直到她不再紧张，才继续擦拭。 　　童淼眼睑微颤，注视着司湛的侧脸。 　　他异常专注，下颚紧绷着，狭长的眼睛紧着伤口，眼皮微折，帅气又迷人。 　　她突然觉得，这个伤也不算白受，能看到这样子的司湛。 　　怎么说呢，既像生气又像委屈，但也只能压抑着，做好眼前这件事。 　　“我还手了呢。” 　　童淼突然道。 　　她不想让司湛以为自己是躺平任欺负的小娇花。 　　“哼。” 　　但司湛显然不会为她鼓掌称快。 　　很快擦拭完了伤处，司湛用指肚微微摸过她没有受伤的白皙皮肤。 　　脖颈上的皮肤薄且软，带着一下下跳动的脉搏，既脆弱又生机勃勃。 　　童淼觉得有些痒，她眯了眯眼睛，歪了一下头。 　　司湛却就着这个姿势，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到了身前。 　　顺着这股力道，她埋头在司湛的肩膀。 　　童淼大睁着眼睛，没有反抗。 　　现在的姿势，也算她坐着和司湛抱在了一起。 　　就知道必有一抱，才能安抚司湛郁结的情绪。 　　“对不起......” 　　沙哑的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从童淼耳边传来。 　　她身体一滞，不知道司湛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可惜她看不到，司湛的脸色。 　　司湛就紧紧抱着她，被情绪打断了话音，但从强有力的怀抱中，童淼能感觉出他的自责。 　　原来......他是在跟他自己生气么。 　　“喂，没事啊。” 　　她从宽大的羽绒服里伸出指尖，轻轻拍了拍司湛的后背，声音软软糯糯。 　　“对不起......”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他只想给她带来最好的，却没想也一并带来了麻烦。 　　童淼眨了眨眼睛，轻轻在司湛的肩膀亲了亲，嘟囔道：“司湛，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觉得我是玻璃花了，你没出现之前，我也是战士。” 　　她声音既轻且含糊，但因为实在离得太近了，司湛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浑身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僵直身子，迟疑道：“你...你说什么？” 　　童淼望着司湛期待的脸，甚至能看清楚他浓密的根根分明的睫毛。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你这问法真不单纯。” 　　她用当初他说过的话，回敬他。 第63章 　　郝梦溪真的转学了，在临近高考的时候。 　　这年头想千方百计转进盛华的人数以万计，还真是罕见有人转出去。 　　她一转走，这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风波也止息了。 　　因为高三开始了倒计时，高一高二的期中考也到了。 　　周雅茹在虐了自己一把之后，终于又重临班内第一，年级第二的保卫，且和何晓白只差了一分。 　　或许是学校食堂伙食太好，她最近还胖了许多。 　　一个人能这么快转变心态听不容易的。 　　所以安慰人的时候，永远都不能告诉她未来会有多好，而是让她看到，更苦兮兮的人还好好的活着呢。 　　亚洲公开赛之前，三人组并没有在银龙上花更多的时间，因为他们心里有数，机器已经够成熟了。 　　至于孟靖农，司湛虽然没有继续行动，但不代表他就这么过去了。 　　比赛的奖金下来，童淼的那张卡里面又存进去一笔钱，她自己的和司湛的。 　　她真的去改了密码，是她和司湛的生日的合集。 　　那张卡她没有用的意思，却一直留在手里，闲暇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心里能软成一汪水。 　　餐厅里。 　　灯光有些过度的晃眼。 　　“哝哝？”童美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童淼抬起头，羞涩的笑了笑：“杨老师好。” 　　杨定江是当初决定招生她的生物工程系副院长。 　　当初各省市也有不少拿了那个奖的学生，但杨定江唯独招了童淼。 　　她想起自己决定报考医学的事情，多少有些愧疚，但今天必须说出口了。 　　杨定江当然认识她，冲她慈眉善目的笑了笑：“小同学，我可听说你连机器人比赛都获奖了，不容易啊。” 　　童淼腼腆的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夸奖，只能小小的摆了摆手。 　　司启山笑了笑，招呼他：“老杨，坐。” 　　杨定江点了点头，拉了把椅子坐在司启山身边，童美君去外面催菜。 　　司湛陪在杨定江另一侧，拿起茶壶给他爸和杨定江分别到了水，勾唇笑了笑：“杨叔叔，喝点水。” 　　杨定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司启山道：“老同学，我上次见你儿子可还是小孩儿呢，一晃这么多年了，都要高考了。” 　　司启山叹了口气：“是啊，一晃都这么大了。” 　　司湛自然而然的，把童淼的杯子拽过来，给她倒了热茶水，然后递到她面前。 　　童淼的指尖刚碰到自己的杯子，就听杨定江道：“真没想到，这俩孩子还有这种缘分。” 　　吓得她手一抖，险些把杯子碰倒了。 　　缘......分？ 　　她心虚的瞄了司湛一眼，却见司湛坐的稳稳地，表情上没有丝毫破绽。 　　真是佩服死了。 　　司启山的眼神在童淼和司湛之间停顿了半晌，缓缓道：“是啊，他们相处的也不错，司湛越来越有哥哥的样子了。” 　　司湛歪过头来，跟他爸对视，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坦坦荡荡的，脸上还挂着笑。 　　杨定江喝了一口茶，开始拉入正题。 　　“现在以司湛的成绩，降分是肯定没问题的，我听说他期末考的很不错，但是如果冲出国门，哪怕是亚洲公开赛获奖，我都能给他招到软件科学实验班去，司湛应该没问题。” 　　这意思，是让司启山再等等，看下次比赛的结果。 　　司启山点了点头，问司湛：“你有把握么？” 　　司湛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童淼默默在心里腹诽，有把握啊，他可有把握死了。 　　童美君从外面回来了，她笑盈盈的把皮包搭在衣架上，落落大方的坐在司启山旁边：“菜已经点完了，不够我们再填。” 　　司启山拉住她的手，自然的握了握。 　　童淼心里挣扎，逮到个没人说话的空档，她犹犹豫豫的抬眼看杨定江。 　　说吧，早说晚说都要说的。 　　心一横，童淼张了口：“杨老师，有一件事想告诉您。” 　　杨定江一愣，但很快和蔼的笑了笑：“什么事儿？” 　　司湛望着童淼的脸，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出言打断。 　　事实上童淼想去哪里，完全是她的自由，所以童美君也没有说话。 　　童淼垂下眼睛，手指不安的捏了捏桌面，轻声道：“老师，我想学医，所以可能要放弃录取资格了。” 　　包厢里完全安静了，到什么程度呢。 　　她觉得空调的呼呼声有些刺耳。 　　杨定江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消息等着他。 　　第一感觉，他有些失望。 　　毕竟童淼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如果参加高考的话，也差不多是省状元的水平，但是每年的省状元可没什么报考生物工程的。 　　他原本还想好好培养童淼，将来进他的实验室，但现在人家却主动表明，想要去学医。 　　“学医...你是想？” 　　“北大医学院。” 　　杨定江沉默了。 　　感情这不是他的学院少了个好苗子，是学校要把一个人才流掉了。 　　他端起茶杯，把还有些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别管学什么专业，也不能放到对方学校去啊。 　　安静了有一分钟那么久，杨定江抬头叹息一声：“你就没考虑我们清华的协和医学院么？” 　　协和医学院？ 　　童淼愣了愣。 　　“我...我不想给自己高考那么大的压力。” 　　这是实话，那个医学院，绝对不是一般的成绩可以进去的。 　　她觉得自己恐怕挨不了高考出分的漫长时间。 　　杨定江揉了揉眉心，诚实道：“我自己是很想招你的，而且我们系预录取要比协和医学院容易的多，但你要非想学医...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院长，不过你得做好八年抗战的准备。” 　　一般保送的学生，往往会本硕博连读，直接进入协和实践工作。 　　具体要怎么联系，如何协调，杨定江没有说，因为不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童淼还是诚心的感谢他。 　　如果不需要高考就可以进入协和医学院，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一顿饭吃的心情复杂，杨定江第二天要去隔壁市交流讲座，所以当天晚上就坐车走了。 　　送走了客人，童美君欲言又止的摸了摸童淼的侧脸。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童淼，也不想强迫女儿，只是...她自己作为一个医生，希望所有学医的人都是纯粹的，要么热爱，要么悲天悯人。 　　但童淼完全是被好胜心驱使，从小长大，也从没对医学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怎么董诚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他的阴影还是无处不在呢？ 　　“妈，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童淼朝童美君笑了笑，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仓皇的，钻进了车里。 　　她不想听到劝说的话，因为她自己已经有了决定。 　　靠在柔软的皮质坐垫上，她等着司湛上车。 　　车门一响，司湛靠着她坐了进来。 　　她轻轻闭上眼，觉得有些疲惫，身体也慢慢松弛下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在司湛身边，她才能这么松弛。 　　因为他太了解她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所以她连伪装的必要都没有。 　　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拍着。 　　掌心温热，宽大，有点踏实。 　　习惯又自然。 　　当天晚上，童淼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司湛正在接吻。 　　他依旧是那么蛮横，把她禁锢在手臂里，毫不留情的掠夺，细碎的发丝滑过她的额角，痒痒的。 　　她浑身都是汗，躲闪着，却又被司湛抓回来，激动的指尖发麻。 　　她心里无比挣扎，想要放纵一次，又努力维系着最后的理智。 　　所以她始终睁着眼，看见司湛带着薄汗的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紧闭的狭长的眼睛。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她的嘴唇都要麻了，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周遭的环境。 　　她看到......惊讶的捂着嘴的妈妈和司叔叔。 　　童淼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觉得每一处骨缝里都透着害怕。 　　她猛地推开司湛，颤抖着，摇着头。 　　但一切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无济于事，童美君抹了一把眼泪，苦涩的笑。 　　然后童淼听到她柔声说：“哝哝，你和司湛在一起吧，我和你司叔叔分开。” 　　她拼命的摇头，顿时吓出了眼泪，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边哭一边哽咽道：“不是，我们不在一起！” 　　她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回头一望，是司湛隐忍的受伤的表情。 　　梦到那里，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她突然睁开眼睛，发现眼泪把枕巾都打湿了。 　　被她推开的，只是那个大熊玩偶罢了。 　　她浑身是汗，瘫软在床上，喘着粗气。 　　天还没亮，意识还迷茫，细薄的月光透过窗纱，淡淡的铺在床角。 　　童淼缓缓的滑进了被子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梦里的种种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隐约觉得，晚上做了噩梦。 　　再过几天，她就渐渐忘了这件事。 　　春天彻底来了，空气里混杂着浓郁的，清新的草香。 　　这两天难得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除了滋润土壤的功能，还有取消课间操的功效。 　　下了课，姜谣已经没有精神胡闹了，她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眼镜都没摘。 　　童淼小心的帮她取下眼镜，收在眼镜盒里，给她披了件自己的外套。 　　然后她准备复习一遍英语单词。 　　“童淼，我能跟你说件事儿么？” 　　陈露楠走到她桌子边，犹犹豫豫的看着她。 第64章 　　走廊里有阳光照着，暖洋洋的。 　　童淼靠在墙上，微微抬起眼睛：“有什么事啊？” 　　陈露楠踌躇了半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涨红着脸：“我必须跟你解释一下，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是真控制不住了。” 　　童淼点了点头：“我相信啊，你不用说了。” 　　她的伤处已经全部好了，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不认真看，几乎都注意不到。 　　其实也没有多疼，当时跑完，气管更难受一点。 　　她也是逞能了，毕竟好久没有锻炼过了。 　　陈露楠听她这么说，心放下一半，眼神闪烁了一下，眨了眨：“其实我承认之前有点针对你，因为......”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少女心事，在没有回应之后，真的不想再提起。 　　“因为司湛。”童淼替她回答。 　　“对...我这个人比较大大咧咧，平时同学们都把我当汉子的，就司湛能搭把手帮我挪下桌子，我难免对他有点儿好感，但既然知道他喜欢你，我也不想自讨无趣了。”陈露楠还是有些失落，勉强笑了笑。 　　话题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彻底交心了，不管心底是不是真的放下这段暗恋了，但总归不会再没脸没皮的凑上去。 　　童淼把脑袋往一边歪了歪，移开了眼神。 　　似乎全班人都知道司湛喜欢她了，但她其实只想埋在心里的。 　　陈露楠耸了耸肩。 　　“其实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参加排球比赛。” 　　说开了一切隔阂，总算要回归正题了。 　　童淼一愣：“排球比赛？” 　　陈露楠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也知道，这马上就要高三了，谁都忙着学习，根本没人参加，但每个班必须组成一个队伍，我们...还差一个人。” 　　童淼指了指自己，惊讶道：“你想选我？” 　　陈露楠咬了咬牙，心里也过意不去：“我说实话，这是A班，那些学疯了的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集体荣誉感，连理都不理我，我想着你可能学习压力没有那么大......而且这比赛就是走个过场，咱班会打排球的，一共没有几个，现在就是选人上去充数的，行么？” 　　童淼想了想，点点头：“行啊。” 　　陈露楠想了一万个说辞，没想到童淼这么干净利落的就答应了。 　　她一个激动抓住童淼的手，惊喜的晃着：“真的么，你真答应了？” 　　童淼轻轻一笑：“是是是，我答应了，这事情广播都没有通知，具体比赛是什么时候？” 　　陈露楠兴奋道：“就这个周五，到时候班主任会通知全班去看的。”她顿了顿，又小声道，“童淼你真好。” 　　“没事啊，你也是为了班级着想嘛。” 　　就这么定下来了，童淼都没当回事。 　　阳光过分明媚了，期间还下了一场太阳雨，树叶上残留的水珠反着光，被一阵风吹得簌簌坠落。 　　周五那天上午，班主任讲完了课文，才漫不经心道：“今天下午有全校排球比赛，谁也不许在班内自习，都去给我当拉拉队。” 　　全班同学抬起头，迷茫的看了看课表。 　　黑板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下午两节大课，体育，音乐，都尼玛是自习的好时候。 　　一片怨声载道。 　　“老师我紫外线过敏......”徐茂田举起手。 　　班主任看了看他，扔了个前面没人要落满灰的破围脖过来：“蒙上也的去。” 　　班内噤声了。 　　这坚决的态度，大概谁也别想跑了。 　　比赛定在下午，他们A班对战文科班。 　　中午陈露楠特意来嘱咐童淼，让她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姜谣打了个哈欠：“喵喵，你怎么报名了这个，我都不知道。” 　　“陈露楠说缺人，我就跟着去了。”童淼老老实实道。 　　姜谣鼓了鼓嘴，怒其不争道：“你可真是太好说话了，这破事儿谁愿意去啊，你没看班里同学都是被逼的。” 　　童淼刚想说什么，后衣领突然被人拽了起来。 　　司湛就像拎着小猫一样，把她拎出了门外。 　　“喂喂，你松手！” 　　童淼甩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领子后面都是褶皱。 　　“你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没事儿去参加这玩意干什么？”司湛脸色不好。 　　学校体育教室的排球都是硬排，就这么打一下午，手腕非得瘀血不可，更何况童淼的皮肤那么嫩。 　　“不是缺人么，我就补个位而已。”童淼小声嘟囔，还一副责怪司湛没有集体荣誉感的模样。 　　嘶。 　　司湛挑了挑眉，盯着她一副不服不忿的表情：“等你真到了场上，如果乱打一通，全班都得埋怨你，别看现在没人上，两班列队一站好，就是对手，谁都想自己班能赢，你上赶着背锅是吧？” 　　童淼眨巴眨巴眼睛，丝毫没有恍然大悟的意思：“那我就好好打呗。” 　　司湛“哼”了一声，一张脸冷冰冰的。 　　说得到轻巧。 　　到时候还不得被球砸的到处跑。 　　如今天气正好，两点左右，正处于脱了外套运动也不热的时候。 　　大概高二所有的班级都收到了学校的通知，比赛的班级挤了满操场，还有人特意买了避风塘边喝边看。 　　裁判员正一个班一个班的招呼着，排好位置，在每个班的比赛场旁边挂着记分牌。 　　童淼套着体育组给发的宽大的运动外套，跟着陈露楠一起到了场地中央。 　　陈露楠大概是觉得拉她进场挺不好意思的，特意给她买了一副护腕。 　　如果没练过，硬排砸在胳膊上，真是跟锤子没差多少了。 　　“你不用怎么接球，往后退就好了。”陈露楠道。 　　童淼看了看明显心不在焉的其他几位成员，转回头对陈露楠道：“没关系啊，我给你辅助。” 　　她说罢，撩了一下蓬松卷曲的头发，用头绳把它们系好。 　　陈露楠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道红红的划痕，衬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郝梦溪找童淼麻烦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点，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不愿意跟郝梦溪正面刚的原因。 　　没来由的，她竟然对童淼生起了些怜惜的意思。 　　她飞快的移开眼神，想着到时候一定得把童淼挡好了，别让球砸到她。 　　比赛真如司湛所说那样，别看全班都不愿意来，但真站在了现场，这帮拉拉队比谁声音都大。 　　就连周雅茹这种沉溺于学习无法自拔的姑娘，都把嗓子喊哑了。 　　徐茂田本来是抱着语文通假字词典出来的，现在也把眼睛抬了起来，生怕自己班输球。 　　虽说陈露楠带的队里有三四个打酱油的，但架不住双方都是稀松平常的水平，倒还真打了个难舍难分。 　　打着打着陈露楠就发现，童淼好像不用她保护，甚至有的时候，她觉得救不下来的球都被童淼勉强打起来了。 　　她可惊讶坏了，其实说着上来走个过场，但是比赛比赛，谁不想赢呢。 　　陈露楠仿佛被注入了一计强心剂，打的更卖力起来。 　　班里的口号喊得也越来越来劲儿。 　　司湛靠在墙边，盯着场上那个不高的身影，轻笑一声。 　　行啊，学会耍着他玩了。 　　正在这时，文科班的一个大高个猛的扣球，排球旋转着就朝网对面打来。 　　陈露楠拼尽全力往后面冲，因为她知道，在后面守着的那两个连球都不敢碰。 　　童淼盯着快速旋转的排球，瞳孔突然缩进，冲陈露楠喊道：“不要接！” 　　陈露楠刚想扑到地上也把这个球救起来，听到童淼的喊声，她吓了一跳，动作一顿，已经错失了机会。 　　排球毫不留情的砸在了地上，刚好砸在了界线外一点点。 　　陈露楠：“......” 　　A班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得了一分，并靠着这一分的优势，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班内的拉拉队一阵欢呼声，与对面的死气沉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比赛结束，队员葛晨晨擦了一把汗，凑上前去问：“你怎么知道会过界的，妈呀太神了吧？” 　　童淼喝了一口姜谣买来的热奶茶，耐心解释：“就是分析抛物线，大概会落在什么地方，然后加上一点点阻力，估计一下就差不多了。” 　　葛晨晨：“......”虽然不会，但是听起来肃然起敬。 　　这场比完，下场就是明天了，班里的同学稀稀拉拉的往教室走，还没彻底从兴奋的氛围中恢复过来。 　　司湛把童淼从姜谣身边扯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行啊，深藏不露啊。” 　　童淼移开眼神，一本正经道：“以前在初中，我打过一年的排球校队。” 　　她强忍住笑意，嘴角还是不由得上翘。 第65章 　　高考结束之后，亚洲公开赛就要开始了，索性这次的举办方是中国，他们不必花时间办签证。 　　临行之前，司湛给徐方希打了个电话，听说对方考的不错，估分有六百四，就等报志愿了。 　　司湛开门见山的说：“哥，报首都的学校吧。” 　　徐方希轻笑了一下：“好。” 　　司湛顿了顿，突然道：“我们马上去参加亚洲赛了，你要不要来看看银龙？” 　　徐方希愣了一下，银龙已经足够优化了，不知道还让他看什么。 　　“银龙不是已经够好了么？可惜我这次没申请上志愿者，不能去看你们比赛了。” 　　司湛隔了好远看了童淼一眼，压低声音冲电话对面道：“我给银龙加了攻击性的武器，亚洲赛是同一场地抢分。” 　　徐方希顿时就明白了司湛的意思，在一片混战里，司湛想把孟靖农的机器给废了。 　　他当即蹙了蹙眉，拒绝道：“你要知道，去参加亚洲赛，你们就是代表国家了，内部矛盾不要上赛场上解决。” 　　“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司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徐方希知道司湛喜欢一意孤行，但还是苦口婆心道：“你真的别闹，到时候起了争执，对你的成绩有影响怎么办？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想想整个队伍吧！” 　　童淼从计算机前抬起了头，抿着唇朝司湛一笑，似乎是知道他肯定碰壁，连打听都懒得打听了。 　　司湛无奈的耸了耸肩。 　　挂断电话，童淼问：“东西收拾好了么？” 　　司湛点了点头，蹲下身，把银龙身上的锯齿轻轻摘了下去。 　　次日。 　　到了更大的比赛场地上，陈冬兴奋的拿着相机拍照，他本身就热情，还喜欢跟别人打招呼，行李都没放下呢，已经交了好几个外国朋友。 　　连英语说的不太好的韩国队长他都勾搭上了，俩人驴唇不对马嘴，聊的热火朝天。 　　司湛总算见到了孟靖农，孟靖农正在接受记者采访，脸上挂着标准假笑，拼命的介绍自己的机器有多么的高端，多么的优秀。 　　但他说着说着，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司湛，当即紧张起来，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司湛没把整理出的斗牛借鉴资料发给主办方，反而是发给了孟靖农。 　　孟靖农自从见到了那份详细的机型对比，就开始寝食难安，生怕哪一天刺激到司湛，司湛把这玩意发到主办方去。 　　但他至今都没想明白，司湛是怎么知道自己机子的具体数据的，按理说在国内赛的时候，这些都是保密的啊。 　　他也想过改造机器，把现有的借鉴地方删掉，可惜不行。 　　删掉之后斗牛就失去了大半的威力，根本不足以应对亚洲赛以及更远的比赛。 　　所以一看见司湛，孟靖农就觉得脑袋疼。 　　司湛手插着兜，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笑，慢悠悠的走过去：“这不是孟靖农么？” 　　孟靖农紧缩瞳仁，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记者的采访被打断，疑惑的看了下来者，当即睁大眼睛认出来：“哦你是上次的第一是吧？” 　　司湛当着孟靖农的面点了点头。 　　记者道：“我们都找你半天了，一直想给你做采访呢！” 　　司湛朝孟靖农笑了笑，对着镜头说：“行吧。” 　　记者当即抛下孟靖农，话筒对准了司湛。 　　和孟靖农相比，司湛不仅是第一，关键还长得帅啊！ 　　谁不想自己的采访更有话题度，就凭这个长相，到时候报道一发出去，点击率就得蹭蹭的。 　　孟靖农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记者一眼，转身走了。 　　方才问他设计理念的问题，他还没有答完，但对方显然已经对他的斗牛不再关心了。 　　可惜不管他再怎么不忿，也没有镜头对着他了，第二永远都比不过第一。 　　他目光阴毒的攥了攥拳头。 第66章 　　比赛开始之前，司湛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若有所思。 　　童淼和陈冬检查完银龙，站起身来伸了伸腰。 　　这次的房间比国内赛要好得多，还有电视和大沙发，墙角的桌子上，放着一盆吊兰。 　　陈冬特别会来事儿，在两人之间环视一圈，轻咳一声：“那什么，我出去转一圈。” 　　他推门走了。 　　司湛盯着银龙，沉默不语，手指在沙发上点了点。 　　童淼歪着头打量他：“怎么了？” 　　司湛幽幽道：“你说，我都能想到在混战中废了他，他会想不到么？不能吧。” 　　他轻轻勾唇，露出一丝并不真诚的笑。 　　童淼顿时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底隐隐发寒。 　　会么？ 　　她不敢相信。 　　司湛站起身，从透明袋子里拎出那两个锯齿，轻轻用骨节弹了弹。 　　“不管徐方希赞不赞成，我司湛不做圣人。” 　　他说罢，捡起螺丝刀，慢慢的把两个锯齿给拧了上去。 　　这个锯齿的小机关还是童淼做的，可以在遥控器上面控制。 　　正常的时候，锯齿是藏在机身里的，只要一按按钮，就可以从里面弹出来，弹出的作用力很大，如果是一般的机器，轮子都可能被切下来。 　　童淼垂眸道：“我们都是国家的代表，他真能做出这种事么？” 　　司湛扔下螺丝刀，冷笑一声：“小卷毛，你也太天真了，最后的胜者只有一个人，大家都是为了自己而战的。” 　　童淼再看现在的银龙，依旧是一身漂亮华丽的银白色，流畅的线条布满整个机身，安静的停在地上，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白狼。 　　充满了攻击性的狼。 　　滴答滴...... 　　广播里的音乐响了起来，通知各个队伍到比赛场上准备。 　　陈冬交流完感情，也跑了回来，几人合力把银龙抬上了推车，拉出了门外。 　　由于休息室是按国家区分的，所以从门里出来，遇到的都是本国的人。 　　孟靖农的房间离他们挺远，所以没在走廊里碰上。 　　但一个名为圣斗士队伍的队长，路过陈冬的时候，却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陈冬没有注意，险些被他撞倒，好在被童淼及时拉住。 　　那人嗤笑一声，走远了。 　　司湛微微眯了眯眼，面沉似水的看着那个堂而皇之的身影。 　　陈冬还在骂：“靠，不长眼睛啊！” 　　但他也就骂骂，毕竟马上就要比赛了。 　　司湛拍了拍陈冬的肩，压低声音道：“做好准备吧，估计针对我们的不止孟靖农一个人。” 　　童淼的心里漏跳一拍，吃惊的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司湛无所谓的勾了勾唇，陈冬却严肃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跟童淼说：“上次我们得了第一，但是领先第二那么多分，所以这次先把我们除掉，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其他人的实力都差不多，还可以有登顶的可能。” 　　童淼难以置信的看向司湛，总觉得他的猜测实在是太离谱了。 　　陈冬叹了口气：“妹妹你就是太善良，要不是我俩不是好人，你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层。” 　　司湛踹了他一脚：“滚，你才不是好人。” 　　陈冬举起双手求饶状：“行行行你是好人，反正咱们这个机关是个保障，要是平安无事，也不用拿出来。” 　　陈冬和司湛一边拌嘴一边走进了场地。 　　童淼不需要操作银龙，所以在大屏面前等着。 　　所有机器入场之后，真是眼花缭乱的看不清楚。 　　这种抢分制也是头一年采用，这匹选手就是试验品，至于这种比赛方式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但的确给心术不正的选手一些钻空子的机会，毕竟在同一场地里，想要不磕磕碰碰是很难的。 　　只是没想到，除了要防止其他国家的选手使坏，还要顾及自家的。 　　她坐在椅子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 　　想着如果一会儿自己紧张，就拼命的喝水，起码能缓解一二。 　　随着一声哨响，所有的机器同时运动起来。 　　童淼的目光落在银龙身上。 　　银龙的马达是进口最好的一款，所以速度绝对没有问题，和一些资金比较紧张的队比起来，带着天生优势。 　　银龙首当其冲叼起得分物，朝网外扔去，跟随着的裁判员立刻记下一分。 　　这还是目前全场的第一分，银龙的名字闪亮在大屏上。 　　很快，又被其他得分的队伍盖了下去，场内响着此起彼伏的马达声，也难免有机器为了抢夺一个得分物，摩擦在了一起。 　　童淼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有两个机器始终围绕在银龙身边，或许是他们自己也有得分的需求，所以配合的并不够好，但已经渐成夹攻之势。 　　童淼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已经看到银龙被这两个机器‘无意’撞过几次。 　　但是大屏投影毕竟太小，机器又大多大同小异，童淼一时之间不清楚是谁。 　　这时，其中一台机器一个猛冲，想往银龙身上撞，童淼恍惚看到银龙的底盘处弹出锯齿，却在碰撞之后飞快的收了回去。 　　司湛还是动手了。 　　她默默的抓紧了杯壁。 　　那机器撞击的力道很大，齿轮转出的时候，正好刮在它的皮带上，只一下，那台机器已经失了控。 　　裁判员为了防止出现着火等事故，在确定该机器已经没有办法比赛的时候，找工作人员把它拉到了一边，抬了出去。 　　这时候童淼才隐约看到它的操作者，好像就是方才故意撞陈冬的人。 　　这人叫什么来着？ 　　方天明是吧，是上场比赛的第三。 　　同样站在大屏前面的方天明的队友，低低的骂了一声，突然转回头对孟靖农那组的女同学吼道：“你们他妈干嘛呢？” 　　那女生显然吓了一跳，从来没有男生那么不客气的跟她说过话。 　　但她随即恢复了斗志，冷嘲道：“你们自己弱，赔了夫人又折兵，关我们什么事！” 　　男生压低了声音道：“行啊，算计我们是吧，渔翁得利是吧？” 　　女生不干了，掐着腰瞪着眼：“你别把人想的那么恶毒行吧！” 　　童淼抬头望着天画板，上面是一盏异常漂亮的琉璃大灯，把整个会场照耀的明亮澄澈。 　　恶毒是这么解释的么？ 　　看来自己以前的竞赛环境是真好，起码大家都只在自己的成绩上较劲。 　　她转过头看着继续对骂的两个人，不由得托着下巴沉思。 　　能走到这一步的，基本都握着大学的降分奖励了。 　　真不知道，将来输送进各个名校的，都是怎样的‘人才’。 　　由于圣斗士的事故，男生最终被工作人员引着退赛了。 　　留下那女生一个人环抱着胳膊生闷气。 　　毕竟是少了一个援手，这时候再想找银龙的麻烦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毕竟还是要跟其他队伍竞争的。 　　想要打进世界锦标赛，需要在这场比赛中拿到前五十的名次。 　　她心里暗暗祈祷，孟靖农可一定要以大局为重，现在是要得分的时候了。 　　但事实恰好相反。 　　孟靖农像毫不在意成绩一样，把抢夺银龙的得分物当做毕生的事业，宁可自己不得分，也要给司湛捣乱，显然已经被刺激的红了眼睛。 　　童淼虽然也揪心，但看看旁边的女生，眼珠子都要红了。 　　这不仅仅是拿斗牛开玩笑，更是拿整个队伍的辛苦开玩笑。 　　难道四个人忙碌了一年，就是为了让孟靖农在场上逞威风的么？ 　　时间缓缓流逝，比赛很快结束了。 　　受到孟靖农的影响，银龙的成绩并不算太好，机身也充满了撞击坑和划痕。 　　但好在勉强保持在了四十六名，获得了进入决赛的资格。 　　而孟靖农呢，或许是天意弄人，也许是轮回报应，他正好排在五十一，只差五个得分物就可以挤进决赛。 　　如果不是致力于给司湛找麻烦，原本是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情。 　　等比赛结果出来，孟靖农的脸色都白了。 　　他一个人捏着遥控器，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恨不得将大屏盯出一个洞来，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结果竟然这么戏剧性。 　　工作人员已经在赶选手下场了，孟靖农浑身瘫软的靠在一旁的休息椅上，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真就像梦一样，好像梦醒了，他的名次就会提升了。 　　在比赛里，他一直想着，就再一分钟，一分钟之后就不管司湛，继续去抢分了。 　　可是一分又一分，他始终没办法对司湛造成伤害。 　　司湛倒是很会利用地形，钻进其他队伍中间，让孟靖农在绕路上浪费时间。 　　童淼听身边的女生突然咆哮：“我草你大爷孟靖农！” 　　她吓得手里的水险些洒了。 　　女生被工作人员呵斥一声，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外国选手看着，不知所措的交头接耳。 　　场外要保持安静，所以很快有人把那个女生请了出去。 　　童淼默默的放下水杯，也离场去迎接司湛和陈冬。 　　早在比赛场上出现那种事情，童淼对自己队伍的成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但奇怪的是，她似乎一点也没感到紧张和焦虑，又或许这是她打辅助而司湛主攻的比赛，所以不作数？ 　　她想不明白。 　　童淼走到公共大厅，就看到那女生撕扯着孟靖农的衣服，拼命的又骂又打，也不管周围人诧异的表情。 　　孟靖农好似丢了魂，任凭怎么被打都没有还手。 　　就只有女生的指甲抓到他的脸，他才闭眼躲闪一下。 　　何苦呢。 　　看到被全队人怒骂的孟靖农，童淼心里只有这三个字。 　　司湛和陈冬出来，几人相互淡笑了一下。 　　谁也没对这个成绩满意，但是谁也不焦虑，仿佛一切自然而又顺理成章，完成任务，然后功成身退。 　　司湛路过孟靖农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冷漠而无情道：“我倒是听说，你已经拿到航空大的一本线录取资格了，既然这样，比赛结果也没关系了。” 　　孟靖农的队员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一瞬间看到了魔鬼。 　　怪不得他不拿比赛当回事儿了，因为他已经得到想得到的了。 　　所以队友就不是人了么？ 　　陪他耗时一年，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孟靖农突然睁开眼，眼睛里面挂着血丝，他愤恨的看着司湛，怒辩道：“你少污蔑我，你故意挑拨离间！” 　　司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因为已经不需要他回答孟靖农了。 　　孟靖农的三个队友挡在他面前，一声声质问：“我们为什么不知道你降分了？”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航空大！” 　　“你说啊，你这种事情怎么不跟我们说！” 　　孟靖农百口莫辩，仿佛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人，而那个降分的事实，就是最好的罪证。 　　童淼看了一眼他凌乱的头发，还有满脸被抓的红印子，最终还是慢吞吞道：“何苦呢？” 第67章 　　亚洲赛之后，大学那边很快来消息了。 　　司湛的名额虽然没有最终决定下来，但是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唯一让招生组顾虑的一点，就是他大一的学习成绩并不算好。 　　不过也有情可原，毕竟只是高一而已，况且高二的期末考试，司湛进步的很快。 　　而童淼的事情，学校需要安排一次现场面试，毕竟更改录取专业不是小事情，哪怕生物工程系的院长不在意，招生组也会觉得别扭。 　　这一切童淼都接受。 　　抽了个周末，她准备去首都一趟。 　　童美君本来请好了假要陪她去，但司湛突然自告奋勇，她也就不好打消司湛的热情。 　　更何况医院里的事情一直很多，急诊又是最忙碌的科室。 　　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嘱咐着：“别有太大压力，即便不成功也没有关系。” 　　把童美君送走，童淼这才回头对司湛道：“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我自己可以。” 　　司湛不像她，平时还是需要花费一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来保持成绩的。 　　一个周末也能把知识巩固一遍了。 　　司湛靠在座位上，从后座摸了个眼罩，递给童淼：“你去过首都么，清华园那么大，你找得着办公室么？” 　　童淼被堵了一下，无话可说。 　　她伸手接过眼罩，慢慢的戴在眼睛上，也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也不是找不到。 　　她的路痴随了童美君，两人都是一到陌生的地方准会晕头转向的水平。 　　但自从董诚离开之后，童美君一声不吭的带着她比赛，旅游，出差，哪怕再难再麻烦，一遍遍的问，一遍遍的学习看地图，也没有因为路痴耽误过事情。 　　所以人被逼到了那个地步，也没什么是自己做不了的。 　　关键是，是不是有人忍心把你逼到那个地步。 　　妈妈吃过的苦，她都看在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快速的强大起来，要把当初逼迫妈妈变得无所不能的人，踩在脚下。 　　童淼遮着眼睛，光线被挡住，眼前是一片深沉的黑。 　　她默默的攥紧了手指，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路途很长，车上有两个司机，车内闷热的空气和仿佛摇篮一样的颠簸给她带来无尽的困意。 　　她很快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到了服务站，几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就又上车走了。 　　童淼不太睡得着了，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这段路比较荒凉，高速上也没有多少人，所以司机开的很快。 　　司湛问：“好不容易去一趟，想玩点儿什么？” 　　童淼把目光移回来，犹豫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可玩的，等面试结束都到晚上了吧，所有景点都该关门了。” 　　司湛若有所思，继而问：“欢乐谷去么？” 　　“欢乐谷？” 　　“一个游乐园，跟方特差不多。” 　　“哦......”童淼吞吞吐吐道。 　　司湛突然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你不会连方特都没去过吧？” 　　童淼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司湛。 　　那双水润的杏眼，写满了“你猜对了”。 　　“靠！” 　　司湛低骂一声，脸色有些沉。 　　方特在阑市就有，并且已经建了好多年了，他甚至还有那里的VVIP卡，连排队都不需要的。 　　只是长大之后，觉得都是小孩子的地方乱哄哄的，也就不爱去了。 　　原来童淼小时候连游乐园都没有去过。 　　童淼把眼罩折好，毫不在意道：“这也没什么的，那些刺激的运动我都不敢做，而且妈妈工作很忙，都是救人的要紧事。” 　　司湛紧锁眉头，想勾唇笑一笑，却发现连个假动作都做不出来。 　　“那你还想当医生。” 　　“没关系啊，你又不当医生......” 　　她说的这里，突然紧急的止住了话头。 　　仿佛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越矩了，童淼眼神一晃，从一边摸出水杯，开始喝水。 　　她方才理所当然的想到了以后，甚至是......工作与家庭协调的问题。 　　她心里难免有些慌乱，甚至还隐隐的担心。 　　她的以后，该怎么和司湛联系在一起啊？ 　　司湛挑眉，含笑不语。 　　或许是通风变好了，总觉得车里面那股皮质座椅的气味儿淡了，甚至还有一丝丝，窗外雨后青草的香气。 　　早晨五点出发，终于在下午的三点抵达了首都。 　　面试的时间很宽松，招生组那边说她到了打电话就行。 　　但让人家加班就不太合适了。 　　好在紧赶慢赶，还是在四点多的时候开到了校园。 　　私家车不让进，司湛就陪着童淼下车，往校园里面走。 　　好在对方约见的地方并不远，走了十分钟就看到了大楼。 　　童淼总算心里有些紧张了，连欣赏校园的风景都没心情，却也不知道该在脑子里复习些什么。 　　司湛认路的能力果然强，显然来之前已经查好了地图，没走什么弯路，就把她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听说面试的是医学院的领导和班主任，两个人面她一个。 　　童淼在敲门之前，看了看司湛。 　　司湛伸手揉了揉她卷曲的头发，轻声道：“怕什么，要是你都进不去，这医学院也不用招生了。” 　　童淼被他的狂妄弄得无可奈何，只得轻轻摇了摇头，转回身敲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司湛的大话起了作用，她心里反倒觉得好受多了。 　　“请进。” 　　童淼走了进去，大门在她和司湛之间合上。 　　“小同学坐，别拘谨，我们就是跟你随便聊聊。” 　　说话的是个异常和蔼温柔的女教授，一瞬间让童淼产生了亲近感。 　　她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绷紧了双腿。 　　“老师们好。”她声音又细又小，却意外的柔软动听。 　　负责的班主任是个年轻很多的姐姐，她理了理桌面上的文件，随和道：“我们看了你的履历，也都认为你实在是很优秀，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决定改学医呢？” 　　童淼微微垂了下眸子，糯糯道：“我想做个好医生。” 　　女教授点了点头：“因为当初是生物工程的老师招的你，现在他又把你推荐给我我们，我想知道，是什么契机让你决定改专业了呢？” 　　“是......我妈妈也是医生，我从小就很习惯医院的环境，觉得学医不错。”童淼不安的揉了揉指肚。 　　女教授和班主任相视一眼，随即问道：“你既然对医生这个行业也足够了解，那想从事哪个方向呢？肿瘤科，妇科，儿科，中医？” 　　“神经外科。”她没经思考，脱口而出。 　　女教授迟疑了一下，感叹道：“那是很前端的科学啊，这么说就是想学临床是吧。” 　　她侧过身子，跟班主任耳语了几下，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点头，足足说了有五分钟。 　　童淼听不清，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直到女教授笑眯眯的冲她道：“可以了，等我们这边出结果了会通知你的，麻烦了。” 　　这么快？ 　　童淼有些懵。 　　还以为会有什么考试，或者性格和心理测试之类。 　　竟然真的是简单的聊天么？ 　　她迟疑的站起身，礼貌的鞠了一躬，慢吞吞的出了门。 　　在大门轻轻合上的那一刻，女教授的笑容收敛起来。 　　她转向里面的房间，轻声道：“董教授，您出来吧。” 　　里侧的窄门一开，穿着白大褂的董诚走了出来。 　　他似乎习惯了凝眉，所以眉心又一道很明显的痕迹。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身文弱书生气。 　　女教授客气的问：“董教授，您觉得......” 　　其实给童淼这个面试的机会，也是董诚示意的，不然学校根本没有这个先例，让学生可以出尔反尔。 　　但董教授也没说立刻要了，反倒是安排了这场面试，找了个同事和带的学生来。 　　董诚默默摘下眼镜，从兜里掏出眼镜布擦了擦，淡淡道：“收了吧。” 　　女教授点了点头，也知道这个学生和董教授恐怕有些关系，但是处在她的身份，也不好问。 　　“那您知道她为什么想学神经外科么？”些许八卦的心思让她采取了迂回攻势。 　　董诚目光落在童淼刚刚坐过的椅子，顿了顿，这才缓缓道：“因为她妈妈得了脑瘤吧。” 　　女教授张了张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董诚。 　　连人家的家事都知道，看来董教授和这个女孩的关系也不简单啊。 　　屋内响起了沉闷的震动声。 　　董诚深吸了一口气，从白大褂里面掏出手机，接听后放到耳边：“喂？” 　　“哎呦你还在干嘛呢，不是说好今天带儿子去玩么，怎么还没下班啊。” 　　董诚无奈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哪有准时下班时间。” 　　“我可不管啊，儿子都等你两周了，做爸爸的要说话算话，给儿子做榜样懂么，你说陪他去游乐园都说了多少次了。” 　　董诚不住的点头：“是是是，我马上就回家，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 第68章 　　童淼出来没见到司湛，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司湛从楼下跑上来。 　　司湛见她出来了，也楞了一下：“这么快？” 　　童淼点点头：“你干什么去了？” 　　“送点儿东西。”司湛随意道。 　　他还有些喘，显然是跑去跑回的，已经尽量缩短时间了。 　　童淼也立刻明白，是给司叔叔的老同学送礼物。 　　司湛冲她扬了扬下巴：“走吧，带你吃饭，然后去欢乐谷看看。” 　　童淼头一次来首都，现在到有时间东看西看了。 　　路过商圈的时候，也的确觉得比阑市繁华一下，也可能是人多的缘故，显得各家店的生意都特别兴隆。 　　好在时间不晚，还没到饭点，所以没怎么排队就进去了。 　　司湛选了一家出名的新加坡餐厅，目前还只在首都和魔都开了分店，味道不错。 　　“面试都问什么了？”司湛还是有点儿好奇，这面试时间短的古怪。 　　童淼歪着脑袋想，微微皱了皱眉：“其实也没什么，似乎我的资料他们都知道了，然后就是问为什么想当医生。” 　　司湛自然而然的夹了一块麦片虾放到童淼盘子里，漫不经心道：“你为什么？” 　　童淼被堵了一下，垂下眼睛，咬了咬嘴唇：“就...就想当呗。” 　　她低头，把虾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一股浓郁的麦片香气充斥了口腔，虾肉酥嫩，虾皮被炸的金黄，却一点也不觉得油腻，火候刚刚好。 　　“面试的老师都什么反应？”司湛问罢皱了皱眉，自己竟然操的是妈妈的心。 　　童淼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老师都很和蔼啊，一直笑眯眯的。” 　　很快上来一大盘珍宝蟹，搭配着四个炸的金黄的小馒头。 　　司湛贴心的帮童淼剪下一个蟹腿，递到她手里：“沾着汤汁吃，阑市吃不到的。” 　　童淼皱着眉头，捏着手里的食物，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蟹腿上的汤汁。 　　舌尖红彤彤的，小小的伸出来试探。 　　司湛情不自禁想起接吻时候，不小心碰触到舌尖的心动，他当即眼神暗了暗，移开了目光。 　　操。 　　真他妈诱人。 　　一顿饭吃的司湛心生涟漪，吹吹外面的冷风才打断他的邪恶心思，一看表，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现在赶去欢乐谷，正好是夜场。 　　“我真的不敢玩跳楼机，过山车之类的东西。” 　　童淼站在售票口，有些抵触的拉着司湛的胳膊。 　　司湛转回头，勾唇一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我抱着你。” 　　温热的气息弄得童淼耳根酥痒，她耳根发红，嘟囔道：“谁抱着我都不行，我恐高。” 　　司湛故意没告诉她，晚上那些器材都已经不开了，就是想玩都玩不了。 　　剩下的就只有4D影片和烟火游行晚会。 　　“跟紧我，小路痴。” 　　司湛拿着票，往检票口走。 　　童淼只得追上去，司湛的步子迈的大，她要小跑才能跟上，直到司湛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不是轻轻的抓一下，而是很坚定的，手掌扣在了一起。 　　童淼看了司湛一眼，司湛没有放手，反而攥的更紧了。 　　她心里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有一种踩着钢丝过悬崖的刺激感。 　　身在外省，远离阑市，远离学校，远离熟悉的一切。 　　司湛和她像情侣一样牵手，一样在欢乐谷里玩。 　　一路上遇到的哥哥姐姐搂抱着拍照，亲昵的把头凑到一起嘟起嘴笑着，就只有他们，显得过于青涩了些。 　　童淼的手心里开始出汗，她不知道应该把手抽出来，还是迟钝的装作什么都没注意。 　　就放纵一回吧。 　　毕竟是几百公里的距离，就当做一场梦吧。 　　她会偷偷的记在心里，连同着少女懵懂的心事。 　　她的手指一点点的，贴上了司湛手背的皮肤，攥的紧了些。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司湛捏了捏她纤细的骨节。 　　“你好，麻烦给我们两个拍个照。” 　　司湛把手机递给一位路过的小姐姐。 　　他们的背景，就是欢乐谷的大门，深邃的天色，璀璨的灯火。 　　“女生笑一笑呀。” 　　“再靠近一点，甜蜜一点啊。” 　　“横的竖的我都拍了，到时候你们自己选啊。” 　　带着米琪发卡的小姐姐很热情，热情的童淼的嘴角都要僵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笑更合适，但对方显然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情侣。 　　以至于她和司湛约拍离得越近，到最后，差不多已经手臂贴着手臂，司湛高一点，显得她娇小的靠在司湛怀里。 　　“好了，给你们。” 　　“谢谢啊。”司湛笑笑。 　　童淼凑过去，低下头对着屏幕看效果。 　　司湛也在看。 　　两个人靠的很近，头低着头，差不多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时间在源源不断的过去，画面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幕。 　　她笑的眼睛都弯了，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正巧站在灯光底下，显得皮肤细腻又柔和。 　　司湛紧靠着她，下巴几乎能搭在她的头顶，他的手臂也一点一点的，搂上了童淼的肩头，轻轻的扣住她的肩膀。 　　这样暧昧的氛围，在时刻充满着欢快音乐的童话乐园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第69章 　　“原来那些过山车都关了啊。” 　　童淼仰着头往上看，园区里的人相比白天已经不算多了，但是灯光依旧通透美丽，像是在静谧的乐园中织起一张璀璨的网。 　　夜里还是有些冷的，但还好她穿的不少，司湛自然而然的将她揽在怀里，从合影之后开始，就一直没放开过。 　　童淼假装没有意识到。 　　这个隐蔽的地方，借着夜色的遮蔽，足够给她些许的胆量去试探内心深处的欲-望。 　　“你想试试么，那边还有个小跳楼机没关。” 　　司湛伸手指了指，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排队，或许是原来排的队伍太长了，耽误了正常关闭的时间。 　　童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和那个更高大的跳楼机相比，这个更像是给胆量小的人玩的。 　　因为不怎么高，也很快。 　　但是游客们还是玩的很开心，尖叫声此起彼伏，毕竟敢去挑战最大的那个的人不多。 　　有点心动。 　　“可是我从来没玩过，有点害怕。”她凝着眉犹豫着。 　　可是进都进来了，还花了钱，要是什么都不玩也太吃亏了。 　　“害怕你就抓着我。” 　　司湛拉着她的手，走到了队伍后面。 　　童淼还有一丝丝抗拒，被仍然被他扯了过去。 　　园区的工作人员原本不想再让人排队了，但看是两个学生，犹豫了一下，也就没阻拦。 　　童淼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手心有些冒汗，心脏也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知道这是紧张混杂着些许恐惧的感觉，既新奇又让人觉得煎熬。 　　她终于坐上了那个椅子，司湛给她系好了安全带，轻轻扣住她的手。 　　“实在受不了就闭眼。” 　　童淼咽了咽口水，紧张的咬着唇。 　　说是闭眼，可她越是担心越是闭不上，偏要看看会发生什么。 　　机器设定的时间是不会改变的，慢慢的，所有人一起升了上去，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女孩子还朝下面招手。 　　童淼看着离地越来越远的双腿，情不自禁的抓紧了司湛的手背。 　　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等待即将发生的恐惧。 　　躲也躲不开，和那个病一样。 　　升到了顶点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恍惚，这种忐忑又煎熬的感受，和发病的时候相差无几。 　　怎么会这么巧呢？ 　　就在她凝眉思索的时候，座椅猝不及防的向下坠了下去。 　　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就在耳边响起，但童淼却叫不出来。 　　那种突然失重的感觉几乎让人摸到了死亡的脉搏。 　　她觉得浑身都没有知觉了，所有的血液集中在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夜风硬生生刮过她的脸，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她紧紧的闭上眼睛，不敢看，只能感受。 　　脑子里不断的麻痹自己，就快过去了，马上就快过去了，还有三下。 　　起起伏伏的三下不知道有多么难熬，她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从座椅上下来的时候，她的腿都是软的，背后被冷汗湿透，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再看司湛的手，被她掐出了深深的红痕。 　　他就用那只手，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擦掉流出来的眼泪：“怎么这么害怕呀。” 　　童淼这才发现自己都吓哭了，她眨眨眼睛，蒸发的水分带走了些许热度，微微有些凉。 　　回头再看矗立的跳楼机，明明......不是很高啊。 　　一瞬的恐惧过去，奇妙的是，她心底竟然涌起一丝狂喜。 　　她仿佛是第一次从发病似的苦难里逃脱出来，稳稳的站在地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分泌的激素影响，她体会到了挑战的乐趣，她甚至意识到，自己可以通过熟悉这种失重的恐惧，来解决发病时的无助。 　　当她完全不惧怕的时候，会不会症状就彻底好了？ 　　“再坐一次吧？” 　　童淼问。 　　司湛挑了挑眉，狐疑道：“你确定？” 　　童淼兴奋的点了点头。 　　也幸好最后一批的人数不够，工作人员又把他们俩放了进去。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感受再来一遍，童淼已经可以睁开眼睛了。 　　那种明显的无助也变得淡薄了许多，第二次下来，她非但没有抓司湛的手，反而给自己解开了安全带。 　　“呼...以后可以多练练。”她总结道。 　　司湛觉得好笑，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学习学傻了吧，什么你都练。” 　　童淼弯着眼睛笑，也没有解释。 　　“还有什么可以玩的么？”她环视了一圈，差不多都关掉了。 　　司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卡通建筑：“那里还有4D影片，一会儿就是游街和烟花表演，我们先看影片。” 　　等待观看4D影片的游客还在外面排着队，毕竟到了饭点儿了，这些来的早的人，手里都捧着爆米花和烤肠，一边吃一边等。 　　园区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很快上一场结束，童淼和司湛进去找了个挺好的位置。 　　其实这类电影她以前看过，但是没有和司湛一起看过。 　　这一整个晚上，她都觉得浪漫的不真实。 　　在黑暗安静的观影厅里面，她正在认真看电影，突然觉得司湛在她头顶轻轻的亲了一口。 　　她浑身一僵，继而松弛下来，慢慢的靠在司湛怀里。 　　司湛的手紧了紧，把她搂住，小心翼翼的，无比珍视的。 　　电影一结束，童淼迅速的弹开，低着头站起身，摘掉眼镜。 　　仿佛眼镜就是一个开关，链接梦想与现实的开关。 　　从观影厅里面走出来，凉风吹得她清醒了一点，她理了理自己的帽子，把细碎的头发塞进去。 　　竟然有些遗憾，时间就这么慢慢的溜走了。 　　要是慢一点多好，要是回到今天最开始的时候有多好。 　　“你好小姑娘，你的棉花糖。” 　　一个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的棉花糖。 　　童淼的思绪被打乱了，她怔怔的看着圣诞老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的？” 　　圣诞老人点点头，往身后一指：“那边那个先生给你买的，你亲戚吧。” 　　童淼向远处一看，只瞧见一闪而过的绿色衣角，天色昏暗，她甚至看不清楚背影。 　　司湛皱了皱眉：“谁啊？” 　　童淼缓缓摇摇头：“可能认错人了吧。” 第70章 　　“不吃白不吃。”司湛抓着童淼的手，在棉花糖上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香味儿顿时溢满了口腔，他皱了皱眉。 　　童淼无奈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么。” 　　司湛反问：“难道你就爱吃了？” 　　童淼顿了顿，颇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手里的棉花糖。 　　上面有个被司湛咬掉的缺口，显得异常可爱。 　　不过可惜，除了果冻之外，她好像真没有什么喜欢的甜食。 　　这个送棉花糖的，要么是送错人了，要么就是......根本不了解她的无聊路人吧。 　　“那都给你吃吧，别浪费了。”童淼把手里的棉花糖递过去，粉红色的棉花糖在风里忽忽悠悠的颤动着。 　　“人家送你的，你怎么也尝一口。”司湛推回给她。 　　说的也有道理。 　　童淼凑过脸去，大大的一团不知从哪里下口。 　　她轻轻的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才慢慢的，咬了下去。 　　司湛突然稳住她的手，在棉花糖的另一边咬了上来。 　　蓬松的糖丝经不起挤压，顷刻间就成了吹弹可破的一层膜。 　　隔着软绵绵的糖丝，司湛啄到了童淼的嘴唇。 　　童淼猝不及防的一僵，司湛已经直起了身子，心满意直的舔了舔唇角。 　　“你......” 　　童淼羞愤的擦掉沾在脸上的棉花糖。 　　刚刚司湛凑过来，她差点舔到司湛的嘴唇，还好舌头缩回去的快。 　　“我怎么了？”在夜色里，司湛的眼睛黑的发亮。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童淼，压低声音，充满暗示的意味。 　　童淼别开脸，耳根发烫，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嘴巴里面的甜滑进了喉咙，太渴了，她急需喝些水解渴。 　　小小的插曲在盛大的烟火晚会中被遗忘。 　　沉浸在沸腾与狂欢的气氛当中，童淼隐约瞥到了路灯下的绿色长风衣。 　　等她再想看清脸的时候，却已经找不见人了，只是觉得，莫名熟悉。 　　但或许是错觉吧，首都这里，怎么可能有人认识她呢。 　　除了...... 　　她还是想多了，就像姜谣说的，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靠一方锲而不舍的努力。 　　根本没有谁在锲而不舍的努力。 　　首都的天空很少能看见星星，今天却反常的多，几乎快要赶上阑市的夏天。 　　虽然天气很凉，但是草丛里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昆虫的窸窣，绵延了一整夜。 　　欢乐谷九点关园，他们也一直待到九点结束，一盏盏灯灭了下去，原本沸反盈天的大门口，也逐渐安静下来。 　　一切都回归平静，一切都回归现实。 　　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童淼默默的松开司湛的手，佯装轻松的甩甩手跺跺脚：“还是早点睡觉吧，我都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说罢，吹了吹手指尖。 　　贸然松开司湛温热的掌心，竟然觉得有些冷。 　　司湛望着她在橙黄色路灯下并不清晰的模样，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对望片刻，谁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闪而过的挣扎。 　　心照不宣却举止有度。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拉好长，重叠在一起。 　　- 　　“这届高三走了，我们就成高三了......”姜谣哀怨的扒拉着自己的星星手链，眼镜滑到鼻尖也不去扶。 　　“还有一年就解放了。”童淼也不由得叹息一声，今天上午，班级门口的牌子刚刚换了新的，她们已经是高三三班了。 　　“可真羡慕他们啊，现在就是天堂了。”姜谣拄着下巴，嘟着嘴，眼睛往外面看着。 　　往常每天做间操的时候，都有成批的高三学生从楼上跑下来，现在空荡荡的。 　　即便有零星的几个，也是打扮的漂漂亮亮来找老师叙旧的。 　　那种彻底解放的欢乐气氛，多少对同楼层的高二学生有些影响，但也只能叹息着看别人的狂欢了。 　　徐茂田从她们俩桌前路过，听到姜谣的话，回了一句：“这届高三考的不错的，的确是解放了。” 　　他推了推眼镜，回自己位置自习去了。 　　姜谣小声对童淼说：“这届清北上了二十多个，如果按今年的成绩算，徐茂田大概稳了，所以他那么高兴。” 　　“这届这么厉害啊。”童淼轻声感叹道。 　　阑市的重点高中大大小小的有几所，前几年的时候，一届能有十个清北名额学校就开始大肆宣传了，近些年倒是越来越多了。 　　这届的确厉害，但到他们这届就不一定了。 　　阑市所有重点高中的体育特长加分都被举报了，刷下去的不止周雅茹一个人，再加上陆铭家出的那件事，教育局正在严查各种加分，据小道消息，整个盛华还有体育加分的，就剩下陈露楠一个人了。 　　对于盛华这种以保送加分著称的学校，不可谓打击不大。 　　但好在靠童淼争得的领军计划出了结果，盛华又可以确保两个冲击清北的名额。 　　“麻烦叫一下你们班童淼，谢谢。” 　　童淼坐的离门口不远，那边一叫，她已经听到了。 　　转过头去一看，她愣了愣：“陈宁？” 　　险些没有认出来。 　　原来当初那些带着眼镜一丝不苟的学生，一旦脱下了校服，会是这么青春洋溢，精力十足。 　　好像瞬间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陈宁笑着冲她招招手，期待的看着她。 　　童淼犹犹豫豫的站起身，还是走到了门口。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一起奋战过的队友，虽然之前的事情的确有些尴尬。 　　“我考上清华了。” 　　陈宁愉悦道，语气中甚至有些等待夸耀的希冀。 　　“恭喜啊。”童淼淡淡笑了笑。 　　陈宁抿了抿嘴唇，思索了半晌，两人之间有几秒钟的安静。 　　这种安静让童淼尤其不自在，就好像是在酝酿什么大事一样，但她却对某些大事避之不及。 　　“我知道你也肯定会上的，一年后大学见，我亲自去给你迎新。”陈宁这话说的暧昧，却又空留很多余地。 　　童淼保持着距离，一只脚还踩在教室内：“我不一定能去呢，不过谢谢你的好意，能认识你这个朋友，也挺开心的。” 　　陈宁眼中有些不甘心。 　　他大概明白了童淼的意思，但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 　　毕竟高中嘛，哪怕童淼真喜欢那个司湛，等将来不在一个大学，还不是说没感情就没感情了。 　　他一毕业，就不想跟当初喜欢的那个班里女生联系了。 　　因为他知道，那女生没考好，大概去了沿海城市，跟他没什么结果。 　　“对了，你还记得陆铭吧。” 　　陈宁突然提出来，一是为了找共同语言，二也是有些讨好的意味，毕竟童淼和陆铭家闹得那个事，高三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他...知道。”童淼想说，自己差不多都快要忘了这个人了。 　　毕竟只是一闪而过的过客，但陈宁提起来了，她又不能说不知道。 　　“陆铭这次考惨了，才六百出头，连个985都快上不去了，平时的成绩也都是抄的，现在原形毕露了，大家都拿他当笑话呢。”陈宁解气道。 　　童淼默默点点头：“哦。” 　　其实陆铭考成什么样，能去哪个大学，她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她当初就察觉出了，陆铭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只是没想到差距竟然会这么大。 　　从年级前五，掉到现在这个程度。 　　或许杨菁之‘功不可没’吧。 　　陈宁还想说什么，上课铃突然打响了，童淼就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指了指教室：“上课了，我就先回去了，祝你毕业快乐。” 　　说罢，也没等陈宁回复，就赶紧跑了回去。 　　陈宁只得欲言又止的摆了摆手，走了。 　　姜谣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看陈宁离开的方向，问道：“上次送你星空棒棒糖的那个？” 　　童淼含糊的“唔”了一声。 　　“喵喵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姜谣神秘兮兮的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在童淼耳旁低声数，“三，二，一......” 　　从后面飞过来一个纸团，正落在童淼的书桌上，弹了两弹，竟然没有掉下去。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后看。 　　不仅是她，这一排的同学默契的向后扫了一眼。 　　司大佬靠着椅子，面色阴沉，满脸写着不悦。 　　旁边的眼镜男笑嘻嘻道：“哎哟，湛哥这边好酸啊！” 　　周围一圈男生低低窃笑，大家心照不宣的咳了几声，趁着老师还没赶来。 　　童淼默默转回头，把纸条拽过来，慢吞吞拆开。 　　里面用墨水笔洋洋洒洒写着一行大字，被揉的扭曲歪斜。 　　——我生气了，晚上回去哄我。 第71章 　　“喂，小卷毛。” 　　司湛靠在餐桌上，单手拄着下巴，望着从浴室出来的童淼。 　　童淼揉了揉湿淋淋的头发，从抽屉里翻吹风机，一边找一边瞥了他一眼：“干嘛，你怎么还不写作业。” 　　“我都要保送了，为什么写作业？”司湛挑挑眉。 　　童淼无奈的摇摇头：“名额不是还没有最终下来，而且如果在夏令营里表现不好，还是有可能被取消的。” 　　司湛皱了皱眉：“我不是跟你说这件事。” 　　童淼把吹风机插上电，在镜子前吹头发。 　　她的头发太厚，又带着卷，平常不太好干，以前学习紧张的时候，她没什么闲情逸致做吹头发这种事，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放松下来了。 　　“那说什么？”她漫不经心的问。 　　“你看我给你扔的纸条了没？”司湛站起身，走到浴室门边，靠着门框站着。 　　童淼的眼睑微微颤了颤，她放下一绺头发，一本正经道：“我没拆啊，不知道你写字了，写的什么？” 　　司湛顿了顿，眯着眼睛打量童淼的神情。 　　小卷毛最近的表情控制是越来越好了，再不像以前，什么都写在脸上，如今连司湛都看不出来，童淼说的是真的假的。 　　“你出门跟人家说什么了？”司湛直白的问，脸上颇有些醋意。 　　童淼不禁觉得好笑，把吹风机倒转过来，对着司湛的头发吹：“我不告诉你。” 　　吹风机的风力不小，直接把司湛的头发吹飞起来，支棱在头顶。 　　司湛咬了咬牙，晃了晃被她吹乱的头发：“信不信我严刑拷打？” 　　童淼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怎么严刑拷打，司湛你什么时候这么中二......” 　　她还没说完，司湛突然一步迈进来，单手搂住她的腰，在她锁骨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喂！” 　　童淼一激灵，锁骨上的皮肤传来浅浅的刺痛，司湛的嘴唇难免划到了她的颈窝，痒痒的，柔软的，极度暧昧。 　　她把司湛推开，羞愤的瞪了他一眼，被咬过的地方凉丝丝，隐隐的疼。 　　她用余光扫过浴室里氤氲的水汽的大镜子，看到自己的锁骨尖上，有一枚小小的红痕。 　　那是牙印，浅浅的，衬在白嫩的皮肤上，过分明显。 　　“你真是...胡闹！” 　　她用手指蹭了蹭那个痕迹，只是把周围的皮肤蹭红了，痕迹却一点也没消。 　　关键现在是夏天，大家穿的衣服都很清凉。 　　校服的料子很薄，领子也不高，根本遮不住这里。 　　“你紧张什么，明天就掉了，我下口有分寸。”司湛抓过她揉捏的手，低声道。 　　这种分寸......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不管明天会不会消掉，起码今晚，她注定要带着这个痕迹了。 　　“你以后不许再咬我了。”她嘟囔。 　　司湛停了一下，突然一本正经的抬起头，放轻声音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谈恋爱？” 　　童淼的手一抖，把冷风调成了热风，突然增加的温度吹得她一闭眼。 　　“你胡说什么呢。” 　　她把吹风机合上，瞪了司湛一眼，随即立刻收回眼神，捂着锁骨，想跑回自己房间。 　　司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干燥的掌心抚上微凉的被水滋润过的皮肤，说不出的好摸。 　　童淼甩了两下，心虚的瞄了手腕一眼。 　　“那我们算什么？”司湛直视她的目光，墨黑色的眼仁里带着童淼不想过多理解的情愫。 　　“算......”她一时词穷，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形容词，却没有一个她觉得十分贴切又让人能够接受的。 　　如果真的要说，大概就是糊里糊涂将错就错吧。 　　“算了。”司湛也不想逼她。 　　以童淼多年来的生活环境，能做到接受他的感情，正式自己的感情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多的，还是需要他来铺路。 　　但作为男人，难免会渴望得到承认，尤其是头一次喜欢一个女生，他不是偷偷摸摸的性格。 　　司湛的思想和意识相对童淼来说，要更前卫一点，他自己并不认为他的恋爱和司启山的恋爱有什么冲突，这恰恰说明，他们父子的审美是相似的。 　　但他也尊重童淼的暂时无法接受，就像他没有拦着童淼为了董诚而学医。 　　所以童淼的录取资格，其实司湛并不担心。 　　因为在去首都之前，他就已经把医学院负责招生的人查了个遍，难免查到了董诚的名字。 　　哪怕董诚当初再对不起小卷毛，在这种决定前途的事情上，一定会掺和一手，毕竟是亲生女儿。 　　“等毕业了...我们再好好想想，你现在别逼我。” 　　童淼有些愧疚的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默默的捧着吹风机回了房间。 　　她绵软的语气多少打乱了司湛的思绪，噎在喉咙里的一句话也就没有跟童淼说。 　　他觉得，司启山已经知道了。 　　- 　　高考的余温很快过去了，因为期末考试来了。 　　司湛的成绩像是做了云霄飞车，上次第二，这次差点就掉出了A班。 　　童淼依旧没有参加年级排榜，但是对完了试卷，也就只比年级第一的何晓白高了十分。 　　参加一个战线长达一年的比赛，到底还是对成绩有影响，现在看着试题，都没有以前的熟悉感了。 　　陈冬已经拿到了航空大的保送名额，家长也不管了，现在更是玩疯了。 　　依童淼看来，他几乎要打包去绝地逃亡职业战队发展了。 　　姜谣的成绩倒是很稳定，一直在班级的中列，也是他们这四个人里保持的最好的。 　　也没办法不保持，季老师在那立着呢。 　　姜谣有时候做梦都梦见自己掉出A班，再也看不到季渃丞了。 　　凌晨三点都能把自己吓醒。 　　童淼给她递过去一盒抹茶大福，摸了摸她的刘海：“怎么那么紧张啊，吃点甜的，我妈妈同事从日本带来的。” 　　姜谣捏起一块塞进嘴里，两腮鼓鼓囊囊的，嚼了几下，整个咽了进去。 　　和童淼不一样，姜谣特别爱吃甜食，她又拿起一块，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今天班主任...跟我谈话。” 　　童淼认真的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到了高三了，班主任的确开始跟班级里的各个学生谈话。 　　有的是鼓励，有的是恐吓，竭尽所能的让每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学习。 　　“班主任让我努努力，奔财经大学，估计是我爸的意思。”姜谣拿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 　　“那你妈不是想......”童淼欲言又止。 　　“你说奇怪不，我爸自己就是干娱乐产业的，然后骨子里又鄙视这个圈子，死活不让我淌进去。”姜谣吐槽道。 　　童淼犹豫了一下：“或许是他经历过太多复杂的事情，不想你活在那种环境下？” 　　姜谣满不在乎的“切”了一声：“我是那么脆弱的人么，除了季渃丞，谁还能让我真情实感难受。” 　　“我没追过星，所以不了解，但你要是做明星了，我肯定追你。”童淼笑着喝了一口水。 　　姜谣得意的扬起了下巴：“那我多给你签几个名啊，到时候我红了就值钱了，我用签名就能养活你。” 　　童淼配合她开玩笑：“行，你先把字练好，别到时候粉丝不承认你的小圆字。” 　　姜谣写的字特别圆，鼓鼓囊囊的，每个都像撑起来的河豚。 　　“你听说过粉丝滤镜没，到时候肯定都是夸我可爱的。”姜谣说着，拿着笔在纸上写了个名字。 　　写完自己的，她又写了个季渃丞的，然后在中间画了两颗红心，一个丘比特爱心箭头穿过红心中央，把两颗心插在了一起。 　　童淼嘟着嘴，趴在手臂上感叹道：“我记着这是小学玩过的。” 　　司湛买水回来，正路过童淼的桌边，从背后揪了揪她的头发：“你小学跟谁玩过的？” 　　姜谣朝司湛眨了眨眼，打趣道：“当然是青梅竹马啦，谁小时候没有个两小无猜呢是吧。” 　　司湛眯着眼睛低声道：“不可能，我翻过她小时候所有的照片，没什么青梅竹马。” 　　童淼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你从哪儿弄的我照片？我妈给你看我照片？” 　　司湛堂而皇之道：“我说你要看，我骗来的，你小时候真胖。” 　　“你才胖呢！” 　　她从小到大就是脸肥嘟嘟的，现在婴儿肥慢慢褪去，好多了，小时候只是看着胖。 　　“不对，你把相册还给我。”童淼低声道，生怕周围的同学听到。 　　“不还。”司湛也压低声音，还刻意低下头，凑到童淼的耳边说。 　　“咳咳！够了够了啊，你俩给我点儿温暖！”姜谣抗议。 第72章 　　世锦赛来临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压力了。 　　司湛和陈冬的保送都确定了，连童淼更改专业的结果也最终下来了。 　　最后的比赛场上，他们勉强进入了前三十，虽然有些小失误，却也无愧于这段时间的努力。 　　国内的水平离发达国家还是有段不可忽视的差距，不是努力就能扭转的。 　　但好在目前各个大学也都开始重视这方面的人才，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保送。 　　司湛的几个朋友要给他庆功，在KTV包了一个包间。 　　虽然都是他玩机器人认识的同龄人，但是童淼并不熟悉，她会觉得拘束。 　　所以最后去赴宴的，就司湛和陈冬两个人。 　　天气正是闷热的时候，大晚上仿佛扣上了锅盖的蒸笼。 　　司湛从打着空调的KTV里面出来，立刻感受到一股热浪。 　　他皱了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高悬的路灯亮着，绕着一圈飞舞的虫蚊，没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所以最近来狂欢的人特别多。 　　站在外面的石砖路上，都能感到地面被歌声震的直颤。 　　他没想到，招呼他的朋友，还带了一群圈外的人。 　　这让他兴趣大减。 　　平常聚会，还能多少谈一下技术上的事情，现在差点搞成了职业吹捧大会。 　　听着几个圈外人一惊一乍问东问西，司湛觉得脑袋疼。 　　他往门口的石凳上一靠，翘着腿，手搭在桌板上，漫无目的的翻着手机。 　　半天也没一条小卷毛的消息，这都九点了，就不问问么？ 　　他胡乱刷新着界面，身上的凉气彻底散去，被闷出薄薄的细汗。 　　他和陈冬被灌了不少，毕竟是获奖的主要人物，陈冬已经喝嗨了，在包厢里张牙舞爪，玩的尽兴。 　　他察觉到自己有点飘，就赶紧出来吹风，醒醒酒。 　　如果以往，他是不在意喝多点儿的，大不了明天找个理由请个假，不上学也没什么事。 　　但自从跟童淼住在一起，他总觉得无形之中有了约束。 　　童淼不乐意怎么办？ 　　这层忧虑一直摆在脑海里，一直也没敢忽略。 　　小卷毛这人，别看脾气好，怎么说怎么是，平时一副软绵绵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真触到她的逆鳞了，就不是一般招数能哄好的。 　　手机里一群乱七八糟的信息，删掉之后，他点开了通讯录。 　　她不发信息，自己打回去总行吧。 　　手指刚按了一个键，身后有人拍了一把。 　　“怎么了司湛，躲出来了啊。” 　　司湛回头看了一眼，是朋友带过来的，叫张晟翰，说是在理工大学参加VEX的。 　　说起来也算是学长了，他忍住不耐，淡淡的“唔”了一声。 　　张晟翰大大咧咧的往司湛旁边一坐，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打了个嗝，抬起手，指指点点道：“你这酒量不行啊，等到了大学，在学生会都混不开，到时候部长喝一杯，你都得陪三倍，主席就更多了。” 　　他扇了扇风，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 　　“等你到了大学，就没高中这么单纯了，现在你们都不懂......” 　　司湛眯着眼瞧了瞧他，把手机收了起来，冷淡的站起身，理了理领口。 　　“哦。” 　　他不想跟这人探讨什么，哪怕是熟人，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一副过来人的长辈做派。 　　“别走啊，咱俩再聊聊。” 　　张晟翰一把抓住司湛的衣服，不放司湛回去。 　　司湛皱了皱眉，还是忍住了。 　　毕竟是朋友带来的人，又喝了酒，估计脑子都断片了。 　　“你记得刚才唱《莫斯科没有眼泪》那个姑娘不？”张晟翰突然笑嘻嘻的眨了眨眼，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司湛不记得。 　　唱什么的都不记得。 　　女的更不记得。 　　别人要跟他喝酒，他就陪一口，别人唱歌，他就出神发呆。 　　满脑子都是童淼戴着耳机一边哼哼一边写作业的模样。 　　和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KTV麦霸一比，真好听死了。 　　“不记得。”司湛一甩，抖开张晟翰的手，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冷了。 　　“徐悠悠，我们高中校花，身材好爆了，追的人可多了。” 　　司湛冷眼看着他，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原本已经打算把张晟翰扔在这里，但突如其来的电话声，让他止住了脚步。 　　小卷毛。 　　他微微挑了挑眉，心情一瞬间好了许多。 　　啧，还是担心他的吧。 　　“喂，干嘛呢？” 　　他一接电话就问了出来，问的童淼一愣。 　　“我...我就在家啊，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喝多。”童淼趴在窗台，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软绵绵道。 　　“喝多了。”司湛沙哑着嗓子道。 　　童淼凝着眉，犹豫道：“那你吃完了么，需要我叫车去接你么？” 　　司湛本来是不用的，KTV前台已经帮他们预约好了专车，等包厢时间一到，车就在外面等着了。 　　“行啊，你现在就来接我吧。”司湛轻轻一勾唇。 　　“那你等我换好衣服。”童淼糯糯道。 　　挂了电话，司湛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种双箭头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他差点都把张晟翰给忘了。 　　“长得帅就是好啊，这么多女的上赶着关心呢。”张晟翰有点儿酸溜溜道。 　　“呵。”司湛冷笑一声，转身往包厢里面走。 　　“哎你真听不懂啊，徐悠悠对你挺有意思的，叫我他妈出来跟你说一声，就比你大两岁，你不亏。”张晟翰冲着司湛的背影喊道。 　　司湛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慵懒道：“不认识。” 　　张晟翰在石椅上小声嘀咕道：“草，嚣张个屁啊。” 　　司湛听到了，懒得理他。 　　先到吧台刷了卡，他才推开了包厢的门。 　　里面不知道又唱什么港台的歌，一帮人操着蹩脚的粤语，还跟不上拍子。 　　陈冬在沙发上靠着，已经有些蔫了，司湛不在，他替着喝了不少酒。 　　司湛一把拽起他的脖领子，凑到他耳边喊道：“一会儿我回去，你跟我走。” 　　陈冬迷茫的点了点头，司湛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现在连思考都不会了。 　　攒局的朋友正跟个姑娘底底私语，两人笑的相当开心。 　　司湛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旁边染了褐色头发的姑娘也一起抬起了头。 　　“我一会儿带陈冬走，你们接着玩，单我买了。” 　　姑娘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这就要走，才九点你就回家，有人查岗啊。” 　　司湛扫了一眼，没印象，淡淡的“嗯”了一声。 　　姑娘被堵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承认有人查岗。 　　“哎，湛哥别着急走啊，还没好好认识一下呢，这徐悠悠，我学姐，到时候我们一起送你回去，我带车来了。”朋友拦着司湛。 　　哦，这个就是徐悠悠。 　　“不了，有人接我，以后再聚，我明天还得上学。” 　　司湛说罢，转身就走，根本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到了门口，扯上陈冬，一路拎到楼下。 　　张晟翰刚准备上去，就见司湛又下来了。 　　“怎么，真准备走啊。” 　　陈冬晃晃悠悠，靠着司湛的肩膀道：“我喝多了我喝多了，湛哥收留我，别让我妈知道。” 　　司湛皱着眉，撑着陈冬整个人的重量。 　　张晟翰撇了撇嘴，意味深长道：“小高中生是玩不起哈。” 　　两层意思，一是喝酒，二是徐悠悠那茬。 　　司湛的眼睑抖了一下，没作声。 　　旁边有个陈冬，干什么都不方便。 　　“司湛，你还等着打车么？要不我送你吧。” 　　身后娇滴滴的声音伴随着嗒嗒的高跟鞋声响，徐悠悠手里还拿着一瓶柠檬茶，一身黑色的紧身小短裙，两条细长的腿在夜灯下泛着细腻的白色。 　　张晟翰咽了口口水，难免眼神有些直。 　　但徐悠悠压根没朝他看一眼，径直走过去，把柠檬茶往司湛面前一递。 　　司湛没接，似笑非笑道：“你没喝酒么，怎么开车？” 　　徐悠悠愣了愣，没想到司湛还挺有这方面的意识，这也是关心她的安全吧？ 　　她难免对司湛又多了几分好感，本来只是单纯看上了他的脸，准备撩拨一下的。 　　“那你就别着急回去呗，旁边有个游戏厅，咱俩去跳跳舞醒酒？”徐悠悠一笑，靠的近了些，但偏偏陈冬挡在司湛面前，让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不用，我们高中生还得上课呢。”司湛向后退了退，神色间有些疏离。 　　“那你先喝口茶醒醒酒，明儿有时间再约。”说罢，徐悠悠把瓶盖拧开，就要喂司湛喝饮料。 　　她胳膊都举到司湛嘴边了，司湛抬手刚想推开，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门口。 　　童淼从车上下来，手里捏着一瓶冰梨汁，安静的看着司湛。 　　徐悠悠愣了一下，缓缓的把手放下，转回头看。 　　一个长得挺漂亮稚嫩的姑娘，娃娃脸，大大的眼睛，看起来也就初高中的样子。 　　穿着个白色的肥大衬衫，运动长裤，披散着长长的蓬松的头发，娇小可爱，却和KTV一条街的风格格格不入。 　　哪家的小绵羊。 　　司湛却已经拖着陈冬朝那个姑娘走过去了。 　　徐悠悠欲言又止的“哎”了一声，她手里开了盖的柠檬茶还举着呢。 　　结果司湛走过去，特自然的摸了摸女生的头发，说了声：“辛苦了。”把陈冬塞进了车里。 　　等到了车上，陈冬就靠着窗户睡了过去，童淼坐在前面，把冰梨汁给他递过来。 　　“你先喝一口吧。” 　　司湛拧开狠狠的灌了几口。 　　甜丝丝冰凉的味道，让他瞬间又清醒了几分。 　　有点儿后悔让童淼来。 　　徐悠悠穿的跟夜店女郎似的，陈冬醉醺醺，张晟翰活脱脱一副油腻的社会大叔模样。 　　让童淼看见了，心里能怎么想？ 　　他越想越忐忑，瞥了一眼，看陈冬睡得人事不省，司机反正也不认识，这才倾身凑过去，低声道：“我以后不喝酒了。” 　　童淼有些诧异的回过头，不解的问：“为什么？” 　　司湛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也不去KTV和酒吧了” 　　童淼：“......” 　　“但以后要是你想去，我就陪你，我不跟别人去了。” 　　童淼仔细打量他的表情，犹犹豫豫道：“司湛你是不是喝醉了？” 　　司湛老老实实道：“刚才有一点儿，但是一直有理智，现在已经完全不晕了，今天来了不少我不认识的，没想到，以后我一定确定好再去。” 　　“哦......”童淼慢吞吞道。 　　司湛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冰梨汁：“真好喝，立马就没有酒味儿了，你买的我都喜欢喝，别人的我肯定不碰。” 　　“呃...好啊。”童淼一边盯着路，一边回应着司湛的话。 　　她发现司湛喝酒了之后，不仅话变得多了，还有那么一点儿...爱立Flag。 第73章 　　司湛说不出去喝酒了，就真的没再喝过。 　　童淼都诧异，明明是醉话，他是怎么记住的。 　　这段时间司湛和陈冬都没有了升学压力，开始鼓弄起他们的信息技术公司。 　　对两个高中生和徐方希等刚上大学的学生来说，开头实在是过于艰难了。 　　谁都不会放心把自己的项目交个没有社会经验的学生，最后都是打发了事。 　　但司湛也没跟司启山说一句。 　　哪怕他知道，司启山暗中帮一手，他们的发展就会跟坐火箭似的。 　　他也不是清高的觉得不能拼爹，只是还不到时候。 　　如果连个雏形都没有的公司被司启山接手，大概到最后他们只能被供在高位，混吃等死。 　　所以司湛和陈冬决定暂时挂靠在别的公司，做点边角料，慢慢积累资源。 　　徐方希他们几个大学的，也每天被课程，社团，班委的事情麻烦着，反倒没有司湛的时间多。 　　因为一切进行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 　　原本以为等司湛上大学才能开始着手做的事情，现如今已经被列入了日程。 　　因为司湛等不及了。 　　他对成功的渴望，源于他的这份感情所需的保障。 　　司启山和童美君谈恋爱也不少日子了，结婚是早晚的事。 　　如果他没有资历，更不够成熟，得到的只会是一句小孩子异想天开。 　　一天成长十几岁他是做不到了，但让司启山看到他的野心和实力是必须的。 　　这是能摊在一个桌面上谈判的前提。 　　他必须被当做一个对手，而不是随便就能敷衍了事的炮灰。 　　他不是没有压力，只是比起童淼的天才恐惧症，他的压力更为健康。 　　一方面转化成咬牙坚持的动力，一方面被他宣泄排解掉。 　　所以童淼看到的司湛，一直很有底气，没气馁，也没影响心情。 　　每天在操场打打篮球，顺便吸引一圈低年级的小学妹，然后再潇洒一阵风的离开。 　　浪的不行。 　　但在其他同学眼里，他们已经是身处天堂了。 　　一到了高三，时间被压榨的分秒必争。 　　最突出的变化，是班里有什么小打小闹再也没人关注了。 　　后面爆发的哄堂大笑，前面的同学连头也不抬，大家都埋头做自己的事，仿佛打了情感麻痹针。 　　徐茂田中午都不回寝室休息一下，小跑着去食堂领了饭，在教室外面的答疑小桌板上，一边吃一边写题。 　　吃到最后，饭都凉了，卷子也做完了。 　　他就机械性的把剩饭扔到垃圾桶，等到下午上课，才发现自己没吃饱。 　　三班徐茂田差不多成了走廊一景，但凡不回寝室的，准能在走廊看到他。 　　看了一两个月，童淼总算忍不住跟他说了句话。 　　“都秋冬了，你可以去教室写啊。” 　　天气越来越冷了，有天夜里，甚至飘起了薄薄的雪花。 　　徐茂田从卷子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如果是别人，他是没有时间理的。 　　但毕竟是童淼。 　　童淼是让他五体投地佩服还死活都超不过的人。 　　他抿了抿唇，含糊道：“屋里有暖气，太热了困，我在外面能保持清醒。” 　　是啊，在外面写时间长了手都冻红了。 　　童淼默默在心里赞叹了一番，赶紧离开，不打扰徐茂田的时间。 　　过了没几天，她又在对面椅子上看见了周雅茹。 　　周雅茹自从上了高三，成绩一直挺稳定的，或许是知道自己没了加分，只能拼成绩，所以心态反而稳了。 　　她比徐茂田更精打细算，觉得每天跑去食堂排队买饭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干脆先认真做作业，等到了食堂快关门的时候，往往没什么学生了，她才去随便买点吃的。 　　热气腾腾的肉菜都没了，她就每天吃手抓饼加肠。 　　肉蛋面生菜，全有了。 　　葛晨晨跟她关系不错，看她吃的不忍心，还劝：“你每天都吃这东西，不想吐啊。” 　　周雅茹自从上次住院以来，性格温顺了很多。 　　她笑着老老实实说：“说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已经分不出好吃不好吃了。” 　　总之在他们俩的带领之下，三班的学习氛围扶摇直上，逼的其他学生连上厕所都要跑着去。 　　童淼都不敢在间操时间跟大家抢厕所，毕竟她的时间没有那么紧张，而且她也理解，为了理想的大学，不惜一切奋斗的品质。 　　谁还没有坚韧不拔，悬梁刺股的时候呢，她初中集训竞赛那阶段，也是这么过来的。 　　有上一届的好成绩打底，主任和老师对他们的要求格外严格起来，练习册一套一套换着花样买，几天就讲完了，没有跟上的好练习册，主任就组织有经验的老师自己出题。 　　晚自习出去补课的人也越来越多，和班里几个有保送名额的人比，简直就像不在一个世界。 　　姜谣可能正处在叛逆期，原本没见她对表演有什么兴趣，但是她爸爸越不让，她越是要对着干，这两天还去参加了个表演培训班。 　　真要准备艺考就没多少时间沉浸在课本里了，童淼怕她文化课成绩滑下去，反正自己也没事，就顺带着帮姜谣总结题型，巩固基础知识。 　　那是一段既充实又残酷的日子。 　　去年热热闹闹的双十一，平安夜，圣诞节，就仿佛突然取消了一样，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宣传。 　　高一高二依旧在贴吧里沸反盈天，但是准高三已经退出了凑热闹的舞台，当初霸屏的几个帖子，也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童淼收到了保送生冬令营的通知。 　　其实就是在大学住二十多天，最后完成一次笔试面试。 　　虽然笔试面试实在差的，有可能会被劝退，但历年来也没有几个。 　　毕竟能被保送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巧的是，司湛赶得是夏令营，已经在暑期结束了，所以意味着，他们又要分开二十多天。 　　童淼还是第一次，对除了童美君以外的人不舍。 　　司湛真是用一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第74章 　　大学组织的冬令营和夏令营，主要面对优秀推荐生。 　　童淼和司湛之所以能去参与，也是为了不占用盛华领军计划的名额，改为了走推荐。 　　当初司湛去的时候，正赶上梁茵回国，这个关怀的机会，就让给了他妈妈。 　　结果梁茵整整给司湛配了三个随行助理，还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个一百平的房子。 　　说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充分让她儿子感受到母爱。 　　等司启山听说的时候，那几个助理已经被司湛给赶回来了。 　　但房子租了就是租了，要不是购房限制，梁茵都能当即刷卡买下一栋。 　　为了不让梁茵的钱打水漂，更不能伤了梁茵付出的心，司湛整个就相当于在首都度了几天假。 　　但童淼这次冬令营不一样，冬令营之后紧挨着自主招生，学校管得也严，招生气氛也浓，密密麻麻的安排了好多课程，也规定学生必须住在学校指定的宿舍。 　　童美君提前一个星期跟学校请了假，和司启山一同，想要送童淼去冬令营。 　　毕竟要住二十多天，行李也带了不少，童淼又是个女孩子，多少放心不下。 　　司湛原本也决定要去，甚至连行李都准备好了，却意外接到了一个项目。 　　资金不多，但对于他那个小破公司来说，意义重大。 　　对方要求第二天见一面，听他们仔细说说计划，再做决定。 　　可第二天偏偏是童淼出发的那天。 　　想要再改时间，可正赶上对方也要出国。 　　作为乙方他们没法再提条件了。 　　其实当着所有人的面，把PPT讲的天花乱坠，司湛完全做得到。 　　他在司启山的公司也见过不少做PPT的人才，十分的内容，能做成一百分也毫不夸张。 　　但童淼这边怎么办？ 　　司湛抬眼看了看陈冬：“我做PPT，你上去讲怎么样？” 　　陈冬吧唧吧唧嘴，犹豫了半晌，实话实说道：“我讲是没问题，我唬人的水平也有保障，但你不到场是不是不好？” 　　他们一个没有知名度的小公司，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却有一个负责人推辞不去，给对方的观感的确不好。 　　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们就是小孩子小打小闹而已。 　　司湛咬了咬嘴里的棒棒糖，眼睑颤了颤，没说话。 　　陈冬知道，司湛不说话了，就说明这事儿没得商量了。 　　他说不通，不代表没人能说得通。 　　陈冬没有童淼的手机号，于是偷偷给小哀发了信息。 　　童淼正在房间里检查自己要带的东西，觉得差不多了，把箱子收拾好，放到墙角。 　　小哀从司湛房间里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小卷毛妹妹，司湛为了送你上学，不想参加明天的会议，这是我们第一次独立接项目，麻烦妹妹劝一下，谢谢了。来自陈冬。” 　　小哀说罢，自己调了个头，骨碌碌的开了回去。 　　年头久了，定位了不精准了，差点撞到门框。 　　童淼愣了愣，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时候司湛对她好的，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惭愧。 　　所以当司湛回来看到坐在餐桌边，一脸严肃的童淼时，他本能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谨慎的扔下背包，上下打量一番童淼，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童淼眨了眨眼睛，给他推过去一杯白开水：“你先喝。” 　　司湛不渴，但还是抿了一小口。 　　“你明天去开会吧，有司叔叔和我妈送我已经够多人了，你不用去了。” 　　司湛一皱眉：“靠，陈冬那小子跟你告的状？” 　　童淼绷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凝着眉：“你别管谁跟我说的，你既然要发展，就要抓住每次机会，一点错误也不能出啊。” 　　啧。 　　司湛眯了眯眼，看童淼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突然揶揄的笑了。 　　“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么？” 　　童淼一愣：“像什么？” 　　“像我老婆。” 　　她的脸骤然红了，心跳都顿时加了速。 　　这种话，他到底是怎么理所当然又不磕磕绊绊的说出口的？ 　　她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骨，强迫自己从羞涩的情绪中逃脱出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的事明明更重要！都已经那么多人送我了，我又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特别怕成为司湛的负担，也特别怕司湛因为盲目喜欢她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毕竟以现在的状态看来，司湛完全有可能犯这种‘错误’。 　　她希望司湛永远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永远都不走弯路，哪怕和她相悖，也无所谓。 　　司湛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伸手摸了一个圣女果塞到嘴里。 　　“我知道你肯定没事，阿姨也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童淼也跟着坐下来，长发披散到桌面上。 　　“那你就去啊。” 　　司湛伸手捏过她的一绺头发，放在手指尖按揉把玩，半晌才缓缓道：“我承认这个项目对我们来说意义很大，但也的确是个小项目，我们完全有能力做好，这个你不用担心。” 　　童淼点点头，司湛做的项目之类，她是完全不懂的。 　　“我当然相信你能做好。” 　　“我们虽然是乙方，但其实合同没定之前，这也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他们公司小，成本少，我们没履历，收费低，这也是我们能坐在一个桌子上谈话的原因。如果明知道我们能达到目标，而因为我没有到场就选择更昂贵的合作对象，那他们的脑子也是白长了。” 　　司湛一脸平静，松开童淼被他揉的拧在一起的发尖。 　　“你这是强词夺理。” 　　别以为她没经历过就不知道，有多少合同都是之前说的好好地，结果桌面上谈崩了。 　　甲方既然是出钱的一方，本来就喜欢刁难人，在这时候留下把柄，有害无利。 　　司湛轻轻舔了舔嘴唇，也没反驳。 　　他继续说：“我得给自己定个底线，如果在创业初期，我就能因为项目而对你失信，我怕自己以后会走弯路。” 　　童淼心里漏跳一拍。 　　哪怕她再通情达理，再理智至上，也很难不对司湛的话动容。 　　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成熟的姑娘才能跟司湛讲通道理，但她知道，世上所有的姑娘都爱听这样的话。 　　哪怕只是一句话。 　　无论对错。 　　无论做与不做。 　　“你......”她一时语塞，声音也没底气起来。 　　司湛把她给的水一饮而尽，低声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司湛。”童淼犹豫了一下，轻轻垂下眼眸，糯糯道：“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医生，我可能没法做到对你守信的。” 　　“我知道。”司湛探过身去，揉了揉她的头发，“不限于做医生，你不必永远对我守信，因为哪怕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喜欢的程度也是不一样的，我喜欢你，要比你喜欢我更深一点。” 　　“不和你在一起，是要我的命。” 　　童淼眼前模糊了一刻。 　　她承认司湛说得对，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可以隐而不发，甚至等待时间消耗自己的激情，等待人生无数次选择把他们冲的越来越远。 　　但是司湛不能。 　　他往前走了九十九步，还能再走一百步，哪怕她往后退，他也能立刻跟上。 第75章 　　司湛还是来了。 　　因为人太多，司启山调了辆七座的商务车，他和童美君坐前面，司湛和童淼坐后面。 　　童美君有点晕车，一直倦倦的昏昏欲睡，司启山给她腾了位置，让她舒舒服服的躺着，自己挤到小折叠椅上去。 　　折叠椅没有靠背，他很轻松就能看见后面的动态。 　　看了一会儿，他微微皱眉：“你半天都没放下手机，干什么呢？” 　　司湛抬眼看了看他爸，没说话，也没摘耳机，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司启山不知道，童淼可知道。 　　司湛正跟陈冬远程视频，盯着会议进程呢。 　　由于他们毕竟是学生，陈冬扯了个理由，说是司湛因为被保送，应学校要求，参加座谈会去了。 　　教育局要求的，特别严肃。 　　对方将信将疑，稀里糊涂的也就没追究。 　　陈冬别看学习没有兴趣，在演讲方面真的一点儿都不输于司湛。 　　更难能可贵的，他还有一种得天独厚的幽默感，说着说着，还能把甲方逗得哈哈大笑，现场气氛相当活跃。 　　PPT讲完之后，在价格上又继续拉锯了一会儿。 　　毕竟他们是学生，对方也实在不好意思太占便宜，意思意思就把合同给签了。 　　眼看着陈冬签了字，司湛才把视频关掉。 　　眼睛都花了，也难免有点儿犯恶心。 　　童淼赶紧给他递过去一瓶水，小声嘟囔：“幸好没出什么事儿，不然我......” 　　司湛勾唇一笑，勉强喝了一口水，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能出什么事儿，都说了我心里有数。” 　　他说罢，皱了皱眉，把头歪向车窗，小小的开了个缝，让自然风吹吹。 　　童淼自然而然的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 　　车子开得快，风声有点大。 　　司启山突然回头问：“嘟囔什么呢，都开空调了你还开窗。” 　　童淼的手还在司湛后背拍着，一见司启山回头，立刻触电般的缩回了自己的手，心虚的别过了头。 　　可惜...... 　　她还是太惊慌失措了，本来不容易让人想歪的事情，她的反应这么强烈，反倒让人觉得古怪。 　　司启山果然在他们俩之间环视了一圈，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正巧童美君醒了，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叫了声：“哝哝？” 　　司启山扶住她，温柔问道：“怎么不再睡一会儿了？” 　　童美君摆了摆手，就着热水，把自己从医院带回来的晕车药吃了一粒，然后转回头问童淼：“我带了水果，你和阿湛吃一点么？” 　　童淼立刻摇头：“我不想吃。” 　　童美君又看了看司湛，作为医生，她立刻察觉出了司湛的难受，连忙问道：“怎么了，阿湛也晕车么？” 　　司启山“哼”了一声，点了点司湛：“上车就看手机，一会儿都没停下，感觉比我都忙。” 　　他只当司湛是玩游戏或者刷论坛，并没有想太多。 　　童美君无奈的用眼神示意司启山，让他对司湛温柔一点，然后把晕车药递过去：“阿湛也吃一颗吧，一会儿到服务区我们休息一下。” 　　司湛接过来，就着童淼给递过来的水咽了：“谢谢阿姨。” 　　童美君既然醒了，司启山也不关注后面了，专心和童美君聊着天，说着自己公司发生的有趣的事，也挺童美君聊最近的病人。 　　童淼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笔，抽了一张车里的纸巾，在上面写字。 　　——你还难受么？ 　　司湛接过来看了看，又瞥了司启山和童美君一眼，拽过来她的笔，在下面写。 　　——干嘛不说话，我想听你开口关心我。 　　童淼鼓了鼓嘴，盯着司湛的眼睛看。 　　司湛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靠着椅背，手臂漫不经心的搭在车窗，狭长的眼中倒映着童淼的样子。 　　“司湛，你不难受了吧？” 　　童淼糯糯问。 　　她心里带着小时候看热血漫画时的激动。 　　当着司叔叔和妈妈的面，和司湛说这种话，有种难以形容的满足和快乐，能给人一种已经获得认可的假象。 　　“好多了。”司湛带着满意的笑，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吓了一跳，却没有把手缩回去，而是僵硬的，歪了歪腿，挡住和司湛搭在一起的右手。 　　司湛见她不动，坏心的用指甲轻轻滑过她的掌心，童淼痒的一抖，报复似的掐了司湛一下。 　　在隐蔽的后座，父母的身边，两人做着心照不宣的小动作。 　　等到了学校，童美君带着童淼和司湛去办理手续，司启山跟着两个司机一起把东西运到宿舍。 　　童淼上次面试来过一次了，但童美君还是第一次来。 　　她摸了摸童淼的头：“妈妈也算借你的光看看高等学府了。” 　　童淼牵住童美君的手：“我还借妈妈的光能坐专车来呢。” 　　童美君笑了笑：“那是借你司叔叔的光。” 　　“司叔叔和妈妈是一样的。” 　　童美君笑的更甜了一些。 　　司湛走在后面，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童淼的背影，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卷毛这么会讨人欢心。 　　笑着笑着，他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童淼对童美君的这种乖巧，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学着用任何办法去让妈妈开心，学着隐瞒自己的情绪，学着故意说些大人喜欢听的话。 　　因为她生怕童美君有哪怕一秒的难过，会刺激到脑袋里的那颗瘤，定时炸-弹一旦引爆，就是灭顶之灾。 　　司启山的确也担忧过这件事，更带着童美君去各大医院检查过。 　　医生给的建议都是现在瘤不算大，而且没有增长的趋势，暂时不用做，因为脑部手术的风险太大，害怕伤到神经和功能区。 　　但童美君的心态一直很好，或许是做医生久了，看惯了人世无常，又或许是天生性子柔和不易怒，反正这些年，一直没出什么事。 　　“一会儿我带你们在校园转转吧，等小...等童淼领了学生卡，还可以带您进图书馆，清华几个图书馆装修的都不错。”司湛走到前面去，给她们带路。 　　童淼舔了舔嘴唇，瞄了司湛一眼。 　　她知道司湛刚刚是要叫她小卷毛的。 　　也太吓人了。 　　去学工处领好了资料和证件，今天就没什么事了，学工处的老师和和蔼的建议他们去逛逛校园，感受一下校风。 　　“这是老馆，算是最有特色的了，比盛华的图书馆大了好几倍，我已经没有学生证了，你带阿姨进去看看，让阿姨在门口登记一下就好。”司湛指了指面前的建筑。 　　门口还有夏令营的小朋友排着队照相，家长举着相机在一旁指挥着：“笑一笑，热情一点。” 　　童淼抬了抬头，往台阶上面看去。 　　门卫倦倦的靠着椅子，对合影拍照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高高的台阶两旁还有零星掉落的黛青色碎叶片，已经枯萎发干的爬山虎枝杈贴在墙壁上，莫名有种历史沉淀的厚重感。 　　她带着妈妈走上去，小心翼翼的递上了自己的学生卡。 　　门卫看了她一眼：“刷进去就行。” 　　童淼道：“我妈妈也跟我进去，麻烦您登记一下。” 　　门卫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的拿出登记本，嘟囔道：“一般是不让带人进去的，都是给忘带卡的学生登记的。” 　　但毕竟是女学生和女家长，他又不好意思为难，让童淼在上面签了名，登记了号码，给她们开了门。 　　童淼回头，跟司湛挥了挥手。 　　图书馆的人不少，但是大家都默契的自习着，几乎没人说话。 　　一排排立着的书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学术性的书籍。 　　棕褐色的桌椅上还刻着捐赠者的名字，又或者没有名字，只是XX级毕业班赠。 　　童淼也只是误打误撞的乱走，异常新奇的观察着大学生学习的氛围。 　　她觉得有点激动，这么大的图书馆，这么多的书，要多久才能看完啊。 　　成为了这里的学生，是不是就可以每天过来了？ 　　她趴在栏杆上，朝楼下望着，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由得笑了起来。 　　童美君在她身后，拿着手机给她拍照，也是止不住的自豪。 　　童淼似乎感觉到了，扭过头来，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她刚摆好动作，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穿着一身西装的董诚，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黑皮书，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她们。 　　他没有刻意躲藏，也没有想要隐瞒，他仿佛一根人形立柱，默默的站在一边，不打扰也不离开。 　　安静的图书馆不适合说话，童美君慢慢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的看着董诚。 　　董诚来首都了，她当然有耳闻，但是具体在哪里工作，却刻意没有打听。 　　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 　　三个人相隔不远，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沉默的暗流涌动，每个人心中都复杂的理不清头绪。 　　“爸爸，好久不见。” 　　没有多余的旁听者，没有不相干的外人，再次见到董诚，她总算喊出了一声爸爸。 　　董诚的嘴唇微动，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一点点，试探性的，想要靠的离童淼更近一点。 　　不管怎么说，女儿，永远是父亲心中难以描述的柔情，这种感情，甚至比夫妻之情更加深刻，更加刻骨铭心。 　　哪怕他已经和童美君分开了十年，哪怕他现在有了更为亲密的恋人，更紧密的家庭。 　　但童淼始终是他最放不下的，也最疼惜的存在。 　　“妈妈，图书馆太热了，司叔叔还等着我们吃饭呢。” 　　童淼笑着背过董诚，挡在他和童美君之间，把童美君拉扯到了另一边。 　　董诚抬起的手僵硬的垂了下去。 第76章 　　童美君没动。 　　她对董诚的鄙夷和厌恶已经随着时间消散了，现在再见到他，就仿佛是看到一片砌的平整光洁的水泥地，被人留了个显而易见的脚印。 　　不影响大局，但看着别扭。 　　越看越别扭。 　　她的目光透过童淼的肩膀，望向这个明显老了的男人。 　　他眼角的细纹明显加深，皮肤也变得皱了起来，浓密的头发零星带了几根白丝。 　　看起来要比童美君要老了十岁。 　　或许是慧极必伤，又或许是心思太重。 　　董诚叹了一口气，尽量压低声音，冲童美君道：“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童淼紧张的抓住了童美君的手。 　　这次谈话怎么想都不会是愉悦欢快的，她不想妈妈去。 　　童美君却松开她的手，朝董诚意味深长的笑：“好啊。” 　　司湛原本靠在草坪上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他给他爸发了定位，司启山正在往图书馆这边赶。 　　陈冬那边给他传了一份超大的文件，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打开。 　　外面到底有些冷，哪怕穿着长款羽绒服，他也开始手脚冰凉。 　　直起身子跺了跺脚，他去一旁的咖啡厅要了四杯馥芮白。 　　校园里的咖啡买的一点儿也不比星爸爸便宜，还不能刷卡，司湛兜里的零钱勉强凑齐了。 　　他刚走出咖啡厅，却见童淼领着童美君出来了。 　　跟随着一起出来的，还有穿着长款大衣的董诚。 　　司湛微微眯了眯眼，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司湛！” 　　童淼一眼看见了他，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赶紧招了招手。 　　司湛走过来，递给她一杯咖啡，又送一杯到童美君手里。 　　“天太冷，喝点咖啡暖和暖和。” 　　还剩最后一杯，原本是给司启山留着的，他抬眼打量了几番董诚，勾唇轻笑，抬手拎了拎袋子：“喝么？” 　　董诚对这个男生太有印象了，无论是阑市商场里阔绰的夸张的手笔，又或者是五星度假村里对童淼呵护备至的表现。 　　都让他觉得，这人大概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 　　身为父亲，他倒是比童美君更看得清楚两人之间眷恋的暧昧，所以对司湛并不算有好感。 　　“不用了，以前在国外喝腻了。”董诚淡淡道。 　　他只是出于礼貌性的回答司湛，并不意味着他想再跟司湛讲下去。 　　司湛敲了敲咖啡杯，嗤笑道：“您倒是见多识广，我也觉得，要说独特比不上麝香猫屎，浓郁又比不上蓝田，国内的怎么都不如国外的香。” 　　他说罢，随手一甩，把原本递给董诚的那杯咖啡随手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董诚皱了皱眉，立刻从司湛的话里听出了嘲讽。 　　他不由自主的推了推眼镜，脸上的肌肉崩了起来。 　　他原本的话没什么多余的意思，只是推辞的一个手段罢了。 　　但司湛的话里引申义可太多了。 　　关键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司湛指的是什么事。 　　童美君拍了拍司湛的肩：“阿湛，你带哝哝去咖啡厅坐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找你们。” 　　童美君其实挺开心司湛在这时候能替她们出头的，这说明在司湛心里，已经把她们当成一家人了。 　　但毕竟是自己的陈年旧事，把司湛牵扯进来不合适。 　　“妈......”童淼担忧的咬着唇，不免朝董诚投过去一个戒备的眼神。 　　董诚被刺的心里一痛。 　　任谁也不会习惯亲生女儿用如临大敌的眼神看着自己。 　　更何况小时候的童淼活泼又可爱，时常会缠着他玩游戏，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十分依恋他。 　　但造化弄人，这一切都注定不复存在。 　　他苦涩的笑了笑，觉得手脚冰凉。 　　童美君推了推童淼：“大人说话，你就别掺和了，我没关系的。” 　　她硬是把童淼推到了司湛身边。 　　其实她更怕董诚说出什么话，刺激到童淼敏感的心。 　　对于从小失去了父爱的孩子来说，变得没有安全感好像是无法扭转的事情。 　　她无论怎么尽力弥补，都填补不了董诚带来的缺口。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让童淼再次见到董诚的原因。 　　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童美君不傻，童淼能顺顺利利的更改了专业，董诚又偏偏在大学任教，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她都不信。 　　她就是气自己，为什么逞能不打听董诚的事，如果早知道，她一定竭尽全力劝说童淼不来学医。 　　司湛沉默了半晌，扯住了童淼的胳膊。 　　“走吧。” 　　童淼挣了挣，蹙着眉：“我不能走。” 　　“别让阿姨担心你。”司湛攥紧了她的手腕，带她朝相反的方向走。 　　童淼欲言又止的看了母亲一眼，还是被司湛拉走了。 　　她知道，妈妈和爸爸说的话，并不想让她听到。 　　董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童淼，直到她消失在玻璃门里。 　　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呼出白茫茫的雾。 　　“孩子那么小，你怎么能让她谈恋爱呢。”董诚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反倒带着些委屈。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质问童美君，毕竟他缺席了童淼十年的人生，但对于尚未高中毕业的女儿来说，接触感情还是太早了。 　　童美君的眉毛立了起来，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多年不见，你一出现就要污蔑我女儿么？” 　　董诚迟愣了一下。 　　看来童美君并不知道那男生和哝哝的关系，可既然不知道，却又让两个人那么亲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也并不想跟你吵，但我相信我们为哝哝好的心是一样的。” 　　董诚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疲惫。 　　童美君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天，天空云雾细薄，偶尔能飞过一只麻雀。 　　“抱歉，我们是不一样的，哝哝在我心里是第一位，而你心中只有你自己。” 　　董诚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童美君的眼神，一如当年那个优秀的学长望向自己天真的学妹。 　　“美君，你也是学医的，你知道我们这行的残酷，不出去，我混到现在也只能是阑市一个普通的，没日没夜加班的医生。”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跟童美君解释当年自己做的决定，这只这次并不是为了童美君的谅解，而是为了能够介入童淼的教育。 　　“医学院没教你为达目的抛妻弃子，医学院也没教你娶前院长的女儿上位，你别把什么帽子都往学医的身上扣，你玷污了这个职业。”童美君的胸膛微微有些起伏。 　　她承认自己动了气，但是她并不打算说服董诚。 　　如果两个人的三观有着天差地别的矛盾，谁也别想说服谁，她只是恶心，董诚还妄想把这套理论灌输给童淼，来间接获得童淼的谅解。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但你要知道，哝哝决定走这条路，我能给予她的帮助更多，小到出国推荐名额，大到未来工作单位，前二十年母亲的陪伴是有利的，但是后二十年，她需要我作为父亲的资源。” 　　董诚抿着唇，脸色格外的冷静，他希望这种冷静可以使童美君现实起来，为童淼的未来着想。 　　还有一个词他没忍心说。 　　那就是自私。 　　逞一时之能，白白断送了女儿更好的未来，在董诚看来就是自私。 　　他有能力，也有实力帮助童淼，替她安排最好的道路，进最好的单位，做一份升职很快含金量又高的工作。 　　不必像他一样，在基层蹉跎了好几年。 　　其实私心里，童淼要比他和陈元黎的儿子更像他，无论是从智商，反应能力，还是钻研精神上来说，童淼都更像是一个进化版的他。 　　虽然儿子年纪小，但从平日的生活中他也能看出来，不过是泯然众人罢了。 　　这种遗憾，是无从弥补的。 　　童美君失望的摇了摇头，轻蔑的问：“先不说你能给她多远的未来，我问问你，你敢跟陈元黎小姐承认，你和我在一起过，哝哝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董诚噤了声。 　　“如果将来有人问，你为什么偏偏给她推荐，为什么非得对她格外看中，你要说什么？当着哝哝的面，说这是我最好的学生，我只是单纯的欣赏她？” 　　童美君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声声入耳，像插了刀子一样，在董诚身上捅出了好几个血洞。 　　“那些还早，我......”董诚的话没有说完，突然被人打断了。 　　司启山摘掉墨镜，眯着被雪光反射的有些难受的眼睛，走到童美君身边，自然的搂住她的肩，呵护问道：“怎么了宝贝？” 　　他没怎么看董诚，也大抵猜到了董诚的身份。 　　童美君原本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司启山搂搂抱抱。 　　毕竟他们年纪都大了，不能跟青春期的小孩子似的。 　　但现在她突然很想靠着他的肩膀，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没什么，为哝哝的问题。”童美君贴着司启山的耳朵低声道。 　　董诚清了清嗓子，重新强调：“我们都是为了女儿好，我想你应该明白。” 　　他挑明这一点，也是不希望童美君的情人掺和进来，毕竟哝哝和他没关系。 　　而且他本人还真的不知道司启山的身份。 　　他出国十年了，国内的发展日新月异，那些商政界的大佬，他并不能全部认识。 　　当然也更想不到，童美君一个普普通通的急诊科医生，会认识司启山这样的人。 　　司启山皱着眉问：“他说什么为哝哝好？” 　　童美君揉了揉眉心，平静道：“他说他才是能帮助哝哝出国深造，一路晋升的人，希望我把女儿交给他教育。” 　　“哦。”司启山听罢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后他转过头冲董诚平和道，“这位父亲，你可以不用操心了，我和美君结婚之后，哝哝就是我的责任，她即便出国深造我们也不需要走公费，还有，晋升就算了，我正准备投资一个私立医院。” 第77章 　　董诚人长得清瘦，脸上也没什么肉。 　　司启山说罢，他难得的面容扭曲了一下。 　　他现在的生活水平好了不少，但以前的确穷苦过，不然也不会和童美君分开。 　　所以看到司启山这种人，他莫名有些排斥。 　　常常有学生跟他抱怨，做医生累，忙的脚打后脑勺还没有多少钱，都比不上一些在高级私立医院的赚得多。 　　的确不能比，高级私立医院都是富人休养的地方，配套设施都快赶超五星级宾馆了，所以医生的工资也高。 　　但他自认为自己的职业生涯虽然有坎坷有弯路，但仍然算是成功，人到中年，已经算是小有所成。 　　他总是用自己励志求学的经历鼓励这些浮躁的学生，也顺带着安慰自己，能达到现在的高度，当初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事实就是，或许他忙忙碌碌一生，都不及有些商人一年的收入。 　　他也不甘心，可平时却也没受什么刺激。 　　现在有些刺眼的对比就在面前，到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了。 　　他不是没想过，童美君身边会有其他人。 　　甚至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他希望童美君过的好，找一个懂得体贴欣赏她的人。 　　但是......司启山还是超出他的预料了。 　　超出他预料的好。 　　这也让他心里酸溜溜的，男人多少有些求生欲，尤其是对方还要成为他女儿的继父了。 　　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董诚总觉得自己被司启山嘲讽了。 　　他已经做好打算，为亲生女儿铺路，给她一个更顺畅的未来。 　　可司启山轻描淡写的，就是要送一个医院来讨好童美君。 　　他当年为了几十万的留学资金，付出了背叛自己良心的代价。 　　但在这位继父眼里，几十万就是童美君现在手上戴的一枚戒指而已。 　　真是无比的讽刺。 　　如今，这个人又要来抢夺他为女儿付出的权利，把他的用心贬低的一文不值。 　　“不管怎么说，我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认真强调了一声。 　　司启山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反倒比说话更让董诚受不了，似乎对方已经不屑于跟他比较。 　　“哎哟，董老师。” 　　图书馆里走出来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先生，看样子，大概也是某个资深教授。 　　董诚回神，立刻露出一丝笑，摆了摆手：“陈老师，你也来找资料啊。” 　　陈老师看了司启山和童美君一眼，毕竟司启山不是一般人家，身上的气质就与众不同，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这是...你朋友啊？” 　　“学生家长。” 　　董诚掩饰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绷直了身子。 　　那位陈老师也不多问，挥了挥手，抱着书走了。 　　“学生，家长。”童美君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故意突出了学生两个字，然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董诚蹙眉，脸上有了些怒意。 　　他知道童美君是在嘲讽他先说亲生女儿，后又改口叫学生的事情。 　　但既然已经到了发泄情绪地步，就没有必要再交流下去了。 　　他转身直奔图书馆的方向。 　　他带着极强的自尊心，面色清冷的迈步上台阶，避过门卫看热闹的眼神，踏进了大门。 　　一种落荒而逃的喜悦油然而生，还是知识的世界更为纯粹，只要付出，就会有所收获。 　　童美君从司启山的怀里直起身子，有些厌恶的瞥了一眼董诚的背影，然后才转过身对司启山柔声道：“你可别真的为了哝哝弄一个医院，她就是普通的学生，我们这行讲究经验，还是要在大医院，知名的医生手底下实习过的经验，容不得一点马虎。” 　　司启山拍了拍她的肩：“也不是给哝哝，主要是给你，我看你现在太忙了，也不是个办法。” 　　童美君摇摇头：“我也不行，你让我维持一个小诊所还差不多，私立医院你得有更精尖的医生，健康课不是开玩笑的。” 　　司启山含糊道：“那以后再说，反正离哝哝毕业还远着，你别影响了心情。” 　　司湛和童淼喝咖啡都要喝饱了，透过玻璃窗户，往外看着。 　　虽然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看脸色就知道，谈的并不怎么开心。 　　见董诚转身走了，童淼立刻站起了身。 　　司湛让服务员把没上的蛋糕退掉，也抓起椅背上的羽绒服跟着走了出去。 　　“妈妈。”童淼有些担忧的观察着童美君的脸色。 　　“没事了，先去吃饭吧。”童美君揽住童淼的肩。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也能看得出，兴致并不怎么高。 　　司湛出来的晚，又一直跟在童淼后面，慢悠悠的现在才走到。 　　他身上只有一件高领毛衣，羽绒服还在手里拎着。 　　司启山皱了皱眉：“你出门不知道穿衣服么？” 　　司湛还没觉得冷，身上的热气也没散，再加上他年轻，本来就不喜欢穿的鼓鼓囊囊的。 　　“刚喝了热咖啡，不冷。” 　　换言之，冷了再穿。 　　不提咖啡司启山还忘了，司湛一提，他立刻想起来了。 　　“嘶，我看你把一杯咖啡扔垃圾箱了？” 　　司湛挑了挑眉，“唔”了一声。 　　“你是不是钱多了，谁让你喝一杯扔一杯的，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 　　司湛嘴角抽了抽，勉强把他爸的话给咽了下去。 　　也不怪司启山反应大，他身边朋友把孩子教育成废物的太多了。 　　而且他前妻也是个特别有个性甚至护犊子到了极致的人。 　　每次梁茵一回国，司启山都特别头疼她对司湛的关爱。 　　这次梁茵才关爱完不久，司湛就已经不把二三十块钱的咖啡当回事儿了。 　　“你别总说孩子，阿湛也是为我出气。”童美君推了司启山一把。 　　司启山虽然觉得，出气和浪费明明是两个事情，但是童美君既然说了，他还是闭上了嘴。 　　司湛默默翻了个白眼。 　　童淼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笑又可怜。 　　可怜是出于自己对司湛的私情。 　　好笑却因为他难得表现出来的，特别孩子气的模样。 　　但司湛明显有些憋气，总得安慰一下。 　　她趁着妈妈和司叔叔不注意，轻轻攥了攥司湛的手，然后很快松开，把手插在了自己兜里。 　　“你快穿上吧，手都冻凉了。”她小声道。 　　她的手掌温热潮湿，司湛的干燥冰凉，方才一接触，她差点松不开。 　　很想多给他温暖一会儿，也很想靠的和他近一点。 　　但是再也不能像欢乐谷那天一样，想牵手就牵手，想拥抱就拥抱了。 　　司湛眼底一闪而过的冲动，想把手伸进童淼的衣服兜里，和她攥在一起。 　　但是太危险了，他忍住了。 　　不过很快把衣服披了起来，趁离司启山还比较远，他压低声音道：“真想亲你一口。” 　　童淼假装没听到，眨了眨眼睛，看四周的风景。 　　天气真好啊，校园也真大啊。 　　-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司湛也得跟着回去，留童淼一个人在这边。 　　这对于互生情愫却又遮遮掩掩的两人实在是太煎熬了。 　　童淼在校门口，眼睁睁看着司湛上车，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然后打开车窗挥了挥手。 　　她也慢慢的把手指从袖子里面抽出来，小小的摆了摆。 　　看着车子缓缓的开出了大门，司湛的样子也逐渐模糊不清，童淼竟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抿了抿唇，僵硬的把手放了下去。 　　只是二十天而已，怎么就像生离死别似的。 　　她暗暗自嘲。 　　扭回头往校园里面走，保安见她一副学生模样，也没有阻拦。 　　她路过了法学院，又路过了经管学院，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走到分岔路口。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怔了怔，站定身子，掏出来看了一眼。 　　“我想你了。” 　　挺简短的一句话，她的眼泪却哗的流了下来。 　　完了完了。 　　这算是彻底陷进去了。 第78章 　　冬令营这段时间，童淼一次也没碰到董诚。 　　校园那么大，就像姜谣说的，缘分是没有的，都是靠人创造的。 　　大学的食堂比盛华要便宜一些，但是菜品和口味要平民化多了，最贵的大概就是一家叫做甲所的餐厅了。 　　带冬令营的老师请她们去吃过一回，松鼠桂鱼的味道很不错。 　　在一起吃过几顿饭，彼此之间也熟悉多了，哪怕童淼再慢热，也渐渐有了几个好朋友。 　　大家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临近高考，成绩稳定，反倒轻松了起来， 　　平时回了宿舍，也喜欢聊些有的没的八卦。 　　“咱们宿舍谁谈过恋爱啊？”睡在一床位的孙小佳兴奋的问。 　　宿舍里面一片安静，但大家的神情又暧昧且羞涩了起来。 　　“你应该问谁没谈过吧，我不信还有没谈恋爱的。”陈子琪靠着椅子，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 　　“像童淼这么乖的，肯定没谈过。”孙小佳笃定道。 　　童淼摆弄着手机的手指僵硬了起来。 　　她正在给司湛发短信，方才跟着室友一起去洗澡，没看到司湛的消息，回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有十多条了。 　　突然被cue到，她顿时手足无措的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子琪仔细打量着童淼，嘀咕道：“童淼这么漂亮的，肯定有人追啦，是吧。” 　　童淼无辜的摇摇头，继续眨巴眼睛，手机上短信提示音此起披伏。 　　“她太乖了，估计不敢谈。”孙小佳道。 　　“你听她那手机声，肯定不是爸妈呀，我跟你说，我们班学习好的就没有没谈过恋爱的，大家都谈，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子琪摆了摆手，从书包里扯出一张面膜，对着镜子贴。 　　明明年级不大，皮肤正好，但已经渐渐开始喜欢上护肤之类的东西了。 　　童淼赶紧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都要毕业了，老师的确不好管了。” 　　然后她低头，回复了一条——我刚刚洗澡去了。 　　孙小佳若有所思，然后叹了一口气：“上大学真好，干什么都没人管，我就希望现在就高考，然后放假，都没什么可学的了。” 　　话题转移到学习，陈子琪也没那么兴奋了：“哎，我们选来参加冬令营的，最后都能加分的吧？” 　　童淼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据说上一届大部分都加了。” 　　孙小佳无所谓道：“加不加随意吧，裸分也没问题吧。” 　　陈子琪皱了下眉：“你不知道加的是选专业的分么，裸分考不上也不可能来这儿吧，我想报经管的，但是竞争太激烈。” 　　“反正明天就出结果了，等着吧。” 　　...... 　　她们互相嘀咕两句，就都爬上床看手机了。 　　童淼默默的推开门，走到楼梯处，见四周没什么人，她靠着墙，拨了电话。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司湛的声音沉沉闷闷，像是蒙在被子里。 　　“你......干嘛呢？”童淼小声问道。 　　“你猜。”他声音有些慵懒，透过耳机显得格外亲昵。 　　“睡觉了？”童淼晃着小腿，手撑着墙，脸对着走廊里的小平面镜。 　　狭窄的空间让她的声音显得更洪亮了些，把走廊里的声控灯给震响了。 　　“没有。”司湛低声道。 　　童淼微微蹙眉，她总觉得司湛的声音压得太低了，好像生怕吵到什么似的。 　　突然电话里插进来一个优雅动听的女声。 　　“阿湛，你跟谁说话呢，神神秘秘的？” 　　紧跟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显然那人走到了司湛的身边。 　　童淼吓了一跳，不由得抓紧了墙壁。 　　司湛身边怎么会有人呢，都已经这么晚了啊。 　　虽然听声音好似很稳重，但她心里仍然难免酸溜溜的。 　　和以前面对郝梦溪和陈露楠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她和司湛还没有什么关系，她也没对司湛有过多异样的情感。 　　但现在......她竟然会有点吃醋？ 　　她没说话，屏住呼吸听那边的动静。 　　司湛懒洋洋道：“神秘什么呀，这我女朋友。” 　　童淼骤然心跳加速，尴尬的无以复加。 　　“喂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虽然低声警告着，但方才酸涩的感觉却是荡然无存了。 　　“哟，都会谈女朋友了，你爸知道了么？” 　　女人显然没有那么惊讶，仿佛对她来说，早恋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害羞，以后再跟我爸说。”司湛淡淡道。 　　既然被发现了，他就没有再可以压低声线了，声音反倒清亮了起来。 　　“那你先给妈妈介绍介绍？”梁茵饶有兴致的凑到司湛耳边，想要偷听电话里面童淼的声音。 　　妈妈？ 　　童淼一愣。 　　原来司湛的妈妈又回国了。 　　司湛低笑两声，调侃道：“小卷毛，你要不要跟我妈说两句话？” 　　童淼脸上滚烫，在楼梯上不断踱着步，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她和梁茵之间实在是太复杂太尴尬了。 　　不禁因为这是司湛的亲生母亲，还有司叔叔和她妈妈那边的关系。 　　“司湛你......”她磕磕绊绊，实在是后悔给司湛打这个电话。 　　梁茵倒是主动泼辣多了，她抓过司湛的蓝牙耳机，愉悦道：“小姑娘别紧张，我儿子很不错的，你们好好相处，将来我的都是你的。” 　　童淼单手捂住脸，默默的蹲在了墙角。 　　“谢谢...阿姨。” 　　“行了行了，你们俩聊吧，我不打扰你们。”梁茵笑眯眯的冲司湛眨了眨眼。 　　司湛意味深长的朝他妈笑，也不解释什么。 　　回到自己房间，司湛这才调侃起童淼。 　　“你害羞了？” 　　童淼听到司湛关门的声音了，这才忿忿道：“你都跟你妈妈说什么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乱说啊！” 　　司湛安慰她：“你别紧张啊，我妈不知道是你。” 　　童淼当然知道司湛不会和盘托出，但是她还是觉得担惊受怕。 　　“你以后不许再胡闹了。”她嘀咕道。 　　走廊里有暖气，大门口也被棉帘子遮的死死的，温度很高，童淼从脸红到脖子，她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扇了扇风。 　　“明天我去火车站接你。”司湛笑着道。 　　“唔。” 　　“你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她才觉得手机壳有些发烫。 　　把手机攥在手里，贴在胸口，就仿佛司湛还没有离开似的。 　　她抿着唇笑了笑，没有什么睡意。 　　晚上趴在阳台上，她轻轻的把窗户拉开一条缝。 　　饶是在冬天的夜晚，紫荆操场上依旧有学生在夜跑，零星的几个人，影子在路灯下拖得长长的。 　　昨天下了大雪，操场的积雪还没有除掉，远远的，童淼好像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似的。 　　平白有种召唤的魅力。 　　她把自己的保暖睡衣裹好，悄无声息的回宿舍取了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了个球，然后蹑手蹑脚的溜出宿舍，尽量不碰出响声。 　　看门大爷看着她愣了愣，但也没说什么，她就一路走到了操场上。 　　外面真是冷，再加上夜风大，有种刺入皮肉的寒意。 　　还好她穿得多，身上的热气还没有散。 　　操场中间有一大片没经践踏的雪地，白茫茫的，像一层浮沙。 　　她一步步的走过去，蹲在地上，朝四周看了看。 　　夜跑的人越来越少了，即便有也不会注意到孤零零的她。 　　她仿佛拥有了一片广袤的私密空间，随便她做些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 　　等第二天一早，太阳出来了，温度高了起来，便一切痕迹都没有了。 　　她慢吞吞的从袖子里伸出手指，在雪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雪粒冰凉凉的，没那么柔软了，但还好不会被风吹散。 　　她写了两个人的名字，顿了顿，在中间加了重叠的爱心，然后学着姜谣那样，用丘比特的箭把爱心穿在了一起。 　　手指已经被冻的没什么知觉了。 　　她缩在掌心取暖，然后站起身，看着雪地里傻傻的小学生把戏轻笑。 　　原来有些感情，是会让人越变越幼稚的。 　　她从兜里取出手机，开了闪光灯，对着雪地里的照片仔仔细细的拍了好几张。 　　哪怕明天这些字都会消失不见，也永远定格在这个时间的镜头里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童淼从所有照片里面选了一张最好的，心满意足的发到了朋友圈。 　　仅对自己可见。 第79章 　　童淼拎着收拾好的箱子走到门口。 　　临时宿舍被她们几个女生收拾的整整齐齐，丝毫没有住过的痕迹。 　　她最后望了一眼，关上灯，锁上宿舍的门。 　　等再次来到清华，她就会换去更好的宿舍楼了，但二十天的时间，竟然有些熟悉这个地方了。 　　她拖着箱子下楼，楼下还飘着小雪花，天色雾蒙蒙的，又沉又低。 　　想必她昨天留在操场上的字也早就被新雪覆盖住了。 　　走出楼口，把钥匙交还给守门大爷，她突然瞥见了雪中一个瘦高的身影。 　　是她爸爸。 　　童淼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却不自在的垂下头，撇开眼睛。 　　不只是董诚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个衣服裹得厚厚的女生。 　　童淼默默拎着箱子，想从楼前的自行车停车棚绕过去，她不想跟董诚碰面，也没什么话好说。 　　董诚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身影，眼前一亮，立刻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童淼浑身不自在，但是拎着大箱子，她又走不快，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什么时候被追上什么时候算。 　　“哝哝......” 　　董诚喊了她一声，童淼眼睛轻轻眨了眨，没停下。 　　“董老师，我求求你了，你就给我及格吧。”女生见董诚要走，立刻跟上去，抓着董诚的袖子苦苦哀求。 　　童淼听了一耳朵，心里了然，原来是学生啊。 　　“哎呀你别缠着我了，我还有事呢。”董诚被她抓着，又不好意思强硬的推开她，看着越走越远的童淼心里着急。 　　“老师我不缠着你，你就给我加几分让我合格吧，我也想过个好年。”女学生哭哭啼啼，冻得脸颊通红。 　　董诚实在是不堪其扰，有些生气道：“成绩已经提交了，我没办法，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更加快步的朝童淼的方向走，努力的把自己的袖子从女学生手里扯出来。 　　童淼听着也尴尬，她在前面走着，后面两个人追着她，这算什么事儿啊。 　　行李箱的轮子压得积雪咯吱吱响，在地上留下两道蜿蜒的划痕。 　　“哝哝，你等等爸爸。”董诚突然朗声叫道。 　　他说出爸爸两个字，童淼只能僵在原地不动了，无论怎么样，她也不能装作没听见。 　　但她没回头，只是背着身，停在了雪地上。 　　旅行箱她还拖着，雪倒是越下越大。 　　她没戴帽子，雪花簌簌的落到她蓬松的发丝上，有种异样疏远迷离的美感。 　　她轻轻咽了口唾液，抬起眼，隔着围脖呼吸，热气便从缝隙溜出来，变成一缕缕水雾挂在纤细的睫毛上，被风一吹，冻结在一起。 　　“老师，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您就帮帮我吧，我爸妈看到我挂科肯定也特别伤心，我们一家都过不好年了，您知道我们学院的规定，我挂科就毕不了业了老师！” 　　女生委屈的哭了出来，企图唤起董诚身为父亲的怜悯。 　　童淼冷静的听着，心里不由得想笑，但是却笑不出声。 　　董诚皱了皱眉，冲女生摆了摆手，语气有些冷硬：“你不用跟我说，是你自己没好好学，我真的没办法，下学期重修吧。” 　　他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童淼的身边，脸色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他小心的打量着童淼，却只能看到她露出的一双明亮水润的眼睛，看不到表情。 　　董诚的心一软，刚要跟童淼说什么，却见童淼转过目光对那个女生道：“我父母跟你父母不一样的，你用错方法了。” 　　她的声音被闷在围脖里，依旧软糯温柔，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诚心给那女生出谋划策。 　　董诚的心一疼，张了张手，又缩了起来，显得手足无措。 　　女生也一愣，但眼中的希冀已经越来越少了，她用苍白无力的话在董诚耳边重复。 　　“老师，你可怜可怜我吧......” 　　董诚面对学生，一秒恢复了威严：“你考到这里来，父母和学校给你提供了最好的教育资源，是你自己不努力，活该，不要缠着我了，我说了我很忙。” 　　他说罢，伸手要去抓童淼的旅行箱，却被童淼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 　　董诚的手抓了空，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他顿了顿，放缓声音温柔道：“哝哝，前面有栏杆，我替你拎过去。” 　　他的眼神近乎哀求，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观察自己的患者一样，仔细的打量着童淼的脸色，妄图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秒的脆弱。 　　但并没有。 　　童淼的眼神宛如坚硬的壁垒，透明，却始终无法浸透过去。 　　她只是沉默的凝视着董诚，然后轻描淡写的拎起沉重的箱子，从及膝的栏杆上搬了过去。 　　箱子放到地上，她挑衅似的回望了董诚一眼，便一语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董诚苦笑一下，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他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经适应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 　　她并不是被人呵护娇宠的温室花朵，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勇士，也是能暗自舔舐伤口的孤兽。 　　女学生仿佛察觉到了这对父女关系的不正常，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缠着董诚。 　　毕竟重修的话，还是董诚来教她，她并不想跟董诚撕破脸。 　　董诚早就把她忘了，他紧跟着童淼，在她身后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只想送你到火车站，地铁人多，有的地方也没有扶梯，你坐不方便，我的车正巧在学校。” 　　童淼继续往前走着，显然董诚的两句话不注意打动她。 　　董诚垂着头，快走几步挡在她身前，哀求道：“ 你可以不接受我，就当打了个车，忍几十分钟都不行么？” 　　童淼最终还是坐上了董诚的车，并不是被他打动了，只是从理智来分析，的确是方便很多。 　　何况就像董诚说的，只有几十分钟罢了。 　　在路上董诚没有主动找她说话，她当然也没有说话。 　　车里的暖气开着，把她头发上的雪都融化了，雪水沾湿了头发，顺着发丝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难免滴在真皮座椅上。 　　她蹙眉看了看座椅上的水滴，总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偏偏自己兜里没有纸巾，更不知道董诚车里的纸巾在哪儿。 　　她拽过自己羽绒服的袖子，用洁白的衣袖把水滴擦了下去。 　　她不想留下一定痕迹，毕竟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比如车里似有似无的燕麦味儿奶香，还有车窗上小小的卡通贴纸，以及后备箱露出了一角的儿童车。 　　无一不清楚的告诉她，这个车有它自己的主人，她只是一个搭乘的旅人。 　　董诚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他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扯了张纸擦了擦鼻涕，继而又沉闷的低咳好久，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抓着方向盘的手背，凸起青色的血管。 　　董诚原本就又瘦又白，如今咳得满脸通红，倒是有种病态的脆弱。 　　童淼的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未免自己胡思乱想，她拿出手机，把湿漉漉的头发用头绳系起来，开始刷消息。 　　司湛一大早就提醒她起床了，他被学校找去帮忙组建正式的机器人比赛基地，分身乏术，没办法溜到首都来接她，所以每隔一个小时就要问一句她到哪儿了。 　　童淼没说自己在董诚的车上，胡乱的扯了扯天气，说首都今天的雪特别大特别美。 　　到了车站附近，董诚把车停下，童淼远远望见了北京站三个字，推门就要下车。 　　董诚突然转过身抓住了她的胳膊。 　　“哝哝，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爸爸都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新年快乐。” 　　他有些卑微讨好似的从副驾驶拿过来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略有些颤抖又害怕被拒绝的递到了童淼的怀里。 　　童淼垂下眸，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睛，在卧蚕投下小小的阴影。 　　她伸出手指，啪的一声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纯银长命锁，锁面上嵌着两只白龙，白龙身边是象征着祝福的图腾。 　　很漂亮。 　　童淼单手扣上了盒子，打破了车内温热祥和的气氛，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终于跟董诚说了第一句话。 　　“长命锁是给小孩子的。” 　　她递了回去。 　　董诚没接，嘴唇微微抽动，声音破碎颤抖：“当年我离开......你也是个孩子。” 　　童淼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刮了进来，风刃裹挟着雪花带来一句微不可见的宣判—— 　　“现在不是了。” 　　她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候车大厅。 　　还没有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冷，她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的眼眶红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这风带着削骨刮肉的厉害，割的她遍体鳞伤。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抽离回思绪，稳了稳情绪，接起电话，低低的“喂”了一声。 　　司湛清朗柔和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总觉得心里有点闷，想着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样，到车站了么？” 第80章 　　在听到司湛声音的那一刻，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凄风苦雨的悲哀如潮水般从心底退去，只留下油然而生的期待和甜蜜。 　　“准备上车了。” 　　“恩，在车上睡一会儿，好好休息。”司湛被催着去准备演讲稿，简单问她几句，便有些不舍的挂断了电话。 　　她把箱子拽上电梯，轻笑着回头望了一眼。 　　车站门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外面进来，踩出一地湿漉漉的脚印，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隐约能看见漫天飞舞的风雪。 　　首都很少下大雪，今天算是反常的了。 　　这么大的雪，好像更不适合开车吧。 　　倒还不如坐地铁，她不愿意承董诚的情。 　　好在阑市那条路线没有下雪，所以列车也没晚点。 　　她准时上了车，一到座位上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乎没有做梦，好像是一瞬间放下了所有的担子，再也打不起精神来。 　　阑市是终点站，她是被吵闹的人群吵醒的。 　　模模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童淼觉得嗓子里干涩的疼。 　　她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艰难的站了起来。 　　头发已经干了，贴在脖子上格外的难受，她随意的拢起来扎上，拖着箱子起身。 　　眼前猛然一黑，她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缓了几秒才逐渐恢复过来。 　　跟着人群往出站口走，天色已经黑了，两旁的灯光亮起来，照亮了站台的石板路。 　　刷票出去的一瞬间，她就看到了穿羽绒服的司湛。 　　跟着司湛一起来的，还有妈妈。 　　远远的望着两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因为她安静的守在这里，童淼心里暖暖的。 　　还记得司叔叔开始追妈妈的时候，司湛倒是很排斥的，甚至愤而从家里搬了出去。 　　转眼间已经好久过去了，慢慢的一切都变了。 　　“哈欠！” 　　童淼走到两人身边，先是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童美君赶紧攥住她的手，给她捂着：“怎么了这是，感冒了么？” 　　司湛默默接过童淼手里的箱子，在童美君面前，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但是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童淼摇摇头：“没事没事，我们回去吧。” 　　童美君担忧的伸过手，摸了摸童淼的额头，惊道：“还说没事，怎么这么烫了！” 　　童淼无辜的扬起脸，也摸摸自己的额头，虽然是热的，但是也没觉得多烫啊。 　　司湛的目光扫到她依旧敞开的羽绒服，还有凌乱的缠绕在一起的头发，脸色不由得冷了起来。 　　“先去医院。” 　　童淼抿了抿嘴，刚想反驳：“不，不用啊......” 　　司湛已经伸手把她的羽绒服给扣了起来，动作不那么温柔，拽的童淼往前呛了一步。 　　羽绒服拉到了她脸边，遮住了半边脸，童淼睁着大大的杏眼，用略微心虚的目光瞄了司湛一眼。 　　童美君楞了一下，心里隐隐惊讶，阿湛竟然还很关心哝哝。 　　“我去开车，阿湛帮忙把箱子塞进后备箱吧。” 　　她心里慌乱，粗略的摸了一下，还不知道童淼烧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也没来得及多想，便小跑着去开车。 　　司湛深深的看了童淼一眼，一把拽过她的袖子，扯到了车后座。 　　“进去躺一会儿。” 　　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这才给童淼拉开车门。 　　童淼猫着腰钻了进去，甚至还往里面蹭了蹭，给司湛让了个地方。 　　谁料司湛把门一关，绕过车头，坐到了副驾驶上。 　　童淼鼓了鼓脸，又蹭了回去。 　　半晌，司湛递到后面一个水杯。 　　“七个小时都没有带水么？” 　　童淼舔了舔干涩的唇，清了清嗓子，喏喏道：“忘了。” 　　她接过水杯，拧开盖子小心的试探着水温，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其实也不是忘了，只是出门的时候意外的遇到了爸爸，让她没有时间买水罢了。 　　童美君原本就是请假来接的女儿，想要晚上带两个孩子去吃点好的。 　　谁想童淼竟然是病着回来的，她正好回去继续工作。 　　急诊科的大夫看到她还挺意外，疑惑道：“童主任你不是下班了么？” 　　童美君把外套脱下来，摆了摆手：“帮我找个体温计来。” 　　童淼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慢吞吞的蹭了进来，嗓音沙哑道：“阿姨好。” 　　“哟，哝哝这是生病了？” 　　体温计很快递了过来，童美君捏在手里，熟练的甩了甩，递给童淼：“先去那边的空床位躺着，我去挂个号。” 　　司湛拎着童淼到了个空床位，拎了把凳子坐到一边。 　　童淼咽了口口水，靠在床上，把羽绒服拉开。 　　即便医院里有暖气，但她还是被突然接触的空气冻得一哆嗦。 　　司湛瞪她一眼，拽过她的羽绒服，重新给她裹上。 　　童淼眨了眨眼睛，低垂睫毛，看了看手里的温度计，喃喃道：“你先把头转过去。” 　　司湛在她周身环视一圈，狭长的眼睛微眯，慢慢的转过了身。 　　童淼快速的把温度计插到腋下，抱着羽绒服缩了起来。 　　“可...可以了。” 　　她瞄着司湛挺直宽阔的后背，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 　　司湛转过头来，看她冷的缩成一团的模样，既心疼又无可奈何。 　　“我去给你买个八宝粥，看样子你得挂水。” 　　“哎......” 　　司湛已经出去了。 　　童淼撇了撇嘴，躺在了床上。 　　躺下的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 　　嗓子里干热的难受，头也昏沉沉的，眼睛一动就是针扎一样的疼。 　　看来是真生病了。 　　她不禁苦笑自己和董诚的缘分。 　　过了一会儿，童美君和司湛脚前脚后的回来了。 　　童美君抽出温度计看了看，叹了口气：“是不是回来的时候冻着了，温度不低啊。” 　　她又转身出去取药，顺便把司湛买的八宝粥给带着了，一会儿还要用微波炉热一下，外面超市放的太凉了。 　　司湛坐在童淼床边，把被子给她盖紧，绷着脸看着童淼。 　　童淼有气无力的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背：“喂......” 　　司湛捏住她的小指，趁童美君不在，用指肚细细摩擦。 　　“要什么？”他问。 　　“你是不是生气了？”童淼半阖着眼，把小指从他手中抽出来，委屈巴巴道。 　　司湛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在她红彤彤的脸蛋上掐了一下。 　　“啊！” 　　童淼吃痛，低低的叫了一声。 　　“为什么骗我，上车之前为什么哭？”司湛压低声音问。 　　童淼立刻吃惊的看着司湛，抿紧了嘴唇。 　　她以为自己已经调整的很好了，难道司湛还是听出来了？ 　　可他听出来了，当时怎么没有问自己呢？ 　　“你不折腾生病也就算了。”司湛嘟囔道，然后一抬眼，眉头紧锁，“到底怎么了？” 　　“我...头发湿了，冻到了可能。”她心虚的压低声音，嘴巴缩到被子里，偷眼瞄司湛的脸色。 　　司湛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半晌，慢慢的把手伸到她脸边。 　　童淼不干了，赶紧躲开他的手：“喂！我...我碰到董诚了，他感冒了好像，我坐的他的车，然后就......” 　　她说不出口自己哭了，也不想承认自己哭了。 　　司湛晃神了片刻，眼底有些心疼：“早知道他是个麻烦。” 　　他给童淼仔细塞好被子，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童美君进来的那一刻，正看到司湛的手指从童淼的脸侧离开。 　　童淼笑盈盈的望着司湛，没有半分的躲闪和惊讶。 　　童美君僵在了原地，难以抑制的想起了董诚的话—— 　　“孩子那么小，你怎么能让她谈恋爱呢。” 　　她心里砰砰跳着，总觉得董诚好像曾经看到了什么。 　　但随即她摇了摇头，尽力的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中。 　　怎么可能呢，她不要想多了，想多了对谁都不好。 　　她稳了稳心神，拎着吊瓶和热好的八宝粥进来。 　　“阿湛，你接下八宝粥，我给她挂上。”童美君温柔道。 　　司湛回过神，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默的接过童美君手里的八宝粥，眼中心疼的情绪迅速被他遮掩起来。 　　“啊对了，那边的抽屉里有热水袋，等会儿接下热水给她垫在手下面，不然药太凉了她不舒服。”童美君一边熟练的弹针一边随意对司湛说道。 　　“好。” 　　司湛把八宝粥放下，顺从的从抽屉里翻出小热水袋，出去接热水了。 　　童美君见他出门，手里的动作缓慢起来。 　　她以前从不会让司湛帮她做事，哪怕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因为她的身份，很容易引起司湛的反感，她也知道，司湛这孩子有什么事更喜欢闷在心里。 　　但从刚才他的反应来看，他太心甘情愿了，甚至是积极。 　　就好像有什么事可以麻烦他，他还很开心似的。 　　这当然不可能是司湛把自己看成母亲看了，只能因为受益的对象让他心甘情愿。 　　童美君默默的看了童淼一眼。 　　童淼正毫无觉察的伸出左手，紧紧闭着眼睛。 　　她不喜欢被东西刺入的视觉刺激，所以从来都不睁眼看。 　　疼痛可以忍耐，但是冰凉的物体穿透皮肤的过程，让她异常没有安全感。 　　童美君熟练的给她绑上胶皮绳，擦了酒精棉，针头扎入纤细的清晰的血管，然后飞快的贴好胶带。 　　童淼的眼睛微微抖了抖，这才缓缓睁开，看着手背上的针头，皱了皱眉。 　　童美君笑了笑：“一个小时就好了，我那儿还有个病人，一会儿来给你喂东西。” 　　童淼摇了摇头：“不用啊，我自己吃就可以，哪有那么娇贵。” 　　“那也行，我拿给你。” 　　童美君从桌子上取来八宝粥碗，轻轻吹了吹：“别洒了。” 　　司湛刚好进门，热水袋上的水已经被他擦干净，他走过来，自然的抓起童淼纤细的手腕，把热水袋放在她手下，轻柔的仿佛是捧着易碎的珍品。 　　童美君停下了吹粥的动作，意味深长的看了司湛一眼。 第81章 　　她很快收起了眼神，露出一丝淡笑，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先去忙，等哝哝滴完按铃就行。”童美君用手试了试粥的温度，温柔的递给了童淼。 　　童淼用胳膊支起身子，靠在了枕头上，那只没有打针的手把粥接了过去。 　　童美君替她擦擦额头的薄汗，转身出了门。 　　童淼端着碗，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八宝粥甜丝丝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莲子香气，虽然她身体难受，但好在食欲没有完全消退。 　　“我喂你。” 　　司湛见周围没人，从童淼手中把碗抢了过去。 　　“哎！”童淼没什么力气，当即被他夺走了。 　　等勺子喂到自己嘴边来，她不争气的浑身发烫。 　　这种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场景，放到现实生活中，真的好不自在。 　　尤其司湛还用一种异常深情的眼神望着她，毫不掩饰的爱恋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舔了舔唇，尴尬的歪过头，嘟囔道：“你给我，我不用喂。” 　　“我想喂。”司湛一本正经的举着勺子，重新递到了她嘴边。 　　童淼觉得脑袋里面一阵阵涨疼，发烧的难受和害羞的情愫快要把她烧着了。 　　她垂下眸，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这是医院，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等有人来了，我就不能喂了。”司湛淡淡的打断她的话，眼睑轻轻颤了一下，嗓音有些低哑。 　　童淼抬起泛着血丝的眼睛，眉头微蹙，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忽闪着。 　　她心疼司湛。 　　在寂静无人的角落，在视线背后的盲区里，他们才可以像情侣一样亲昵一下。 　　怎么办呢，错的时间，错的关系，唯一让人割舍不下的，就只剩下一点真心了。 　　她慢慢的张开嘴，一点点把勺子里已经微凉的粥咽了下去。 　　她的嘴唇有些无血色的白，被黏腻的粥沾染上，倒是显得红润了不少。 　　司湛一语不发的把一碗粥都喂给她吃了。 　　动作轻柔却笨拙，不小心就沾在了童淼的唇角。 　　他自然而然的用手擦去，也不着急去洗，只是在放下碗的时候，突然附身在童淼的额头轻轻吻了一口。 　　童淼披散着头发，像一个无辜的不谙世事的娃娃，抬起眼睛望着司湛的脖颈，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息。 　　司湛的下颚有一条很细的血管，黛青色的，只要他一激动，就会显得格外明显。 　　他的肩膀很宽阔，肌肉也格外结实，随着年龄的增长，稚气逐渐褪去，更多了一分稳妥的成熟气质。 　　“你好好休息吧。” 　　司湛收起错乱的眼神，稳了稳心神，端起空碗，出去冲洗。 　　童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因为吃过东西后，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平静又安稳。 　　也不知是不是那个轻柔的吻起了作用，让她格外的有安全感，直到拔针的时候才缓缓转醒。 　　虽然身体还是虚弱的，但烧已经退了下去，童美君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她擦脸，替她穿好衣服。 　　“还好退得快，不然回姥姥家，她该心疼了。”童美君笑着说。 　　童淼怔了怔，这才想起来，冬令营结束之后，就该过年了。 　　那和去年一样，她和司湛又要分开大概七天。 　　她眨了眨眼睛，为自己竟然有点不想回姥姥家而羞愧。 　　把胳膊伸进袖子里的时候，童淼无意中扫到了自己的手腕，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伸手去翻被子。 　　“怎么了？”童美君一愣。 　　童淼抿着唇，神情严肃，把枕边和被褥来回翻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 　　她脸色变得有些白，茫然无措的看了一眼椅子上困得睡倒的司湛。 　　“是找这个么？” 　　童美君把桌面上的手链拿过来，递到她手里，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童淼没有注意到妈妈的异常，长出了一口气，把手链攥在手心里，小铃铛被她捏的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给你打针的时候替你摘下来了，你都忘了？”童美君替她系好衣服，朝她攥紧的手看了一眼。 　　“唔......”她真的忘了，睡了一觉之后，脑子就不是太清醒。 　　以为手链丢的那一刻，她真的像回光返照一样，出了一身汗。 　　童美君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什么时候买的手链呀，这么紧张。” 　　童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去...去年和谣谣逛街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谎话突然就说出了口。 　　她以前从来没有故意欺骗过妈妈，这次不得已的隐瞒，让她觉得惭愧不已。 　　她不安的揉捏着手指，长发顺着脸侧垂到胸前，似有似无的扫过她的手背。 　　“长大了，懂得美了。”童美君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追问，哪怕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 　　阑市已经挂起了彩灯和灯笼，市中心公园的音乐广场上，循环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到处都是过年的气息。 　　新年之前，司湛接的那个小项目却到了最忙的时候。 　　他每天天不亮就溜出门，大晚上才回来。 　　司启山多少有点察觉，原本应该是最空闲的时候，度度假玩玩篮球，司湛却好像一天比一天没精神。 　　他偷偷拉着童淼问过，司湛最近在鼓弄什么。 　　童淼当然知道，但是司湛说过了，并不想让司启山插手。 　　所以她也就支支吾吾的遮掩了过去，说是学校拜托司湛帮忙组建机器人比赛培训班。 　　司启山有些犯嘀咕，在他看来，自己儿子好像还没有这么大公无私。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童美君才从岗位上下来。 　　她跟同事轮了班，新年期间就不用加班了，准备带着父母和童淼一起旅游一下。 　　司启山买了好多昂贵的老年保健品，让童美君带回去孝敬，言语之间已经把童美君的父母当做亲人了。 　　童淼拎着两罐高钙奶粉和一袋从北京带回来的密封烤鸭。 　　坐飞机的那天，司湛累得昏睡在家里，童淼偷偷把他的闹铃关了。 　　她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其实挺让人心疼的。 　　明明是衣食无忧的富二代，明明拿到了保送可以轻松一整年，却在刚刚成年的时候做着大学毕业后的工作。 　　没有助力，没有资源，一切都靠自己硬拼。 　　如果不是喜欢上她，司湛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到了姥姥家，隔着门口就闻到了浓浓的菜香，她和妈妈费力的把所有的礼品都搬到阳台上去，饿的饥肠辘辘。 　　姥姥很开心，捏着她的脸喋喋不休的问她学习上的事。 　　她耐心的把交流的事情都讲了，对董诚却只字不提。 　　童美君作为家里唯一的中年人，歇不着，下午就要活面，拌馅，帮着姥姥滚汤圆。 　　童淼靠在沙发上，趴着窗户往窗外看。 　　还是她记忆里熟悉的样子，但是水泥地面已经逐渐有了裂纹，楼前花坛里那棵多年的桃树也被拔走了，换成了灌木丛。 　　她拄着下巴，微微发怔，甚至都没有发现姥姥来到了她的身后。 　　长满皱纹的温热的手摸上了她的头发，轻轻的笑了笑：“哝哝有心事？” 　　姥姥年轻的时候是在初中做老师的，多少有些文化，所以身上始终带着一股温文儒雅的气质。 　　“没...没有啊。”童淼回过神来，却不由自主的把带着手链的手缩了起来。 　　姥姥笑着指了指她：“你呀，什么都写在脸上，当我这么多年的学生是白教的？” 　　童淼也无奈的笑了笑，往沙发里面蹭了蹭，给姥姥腾出个地方。 　　“的确有点心事。” 　　她承认了。 　　“能跟姥姥说说么？” 　　老太太往童淼身边一坐，像好朋友一样，揽住了童淼的胳膊。 　　童淼微微鼓了鼓嘴，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道：“我喜欢上一个人。” 　　老太太推了推眼镜，透过沙发对面的大镜子，看到了童淼微微泛红的脸色。 　　“噢哟，哝哝长大了。”老太太愉悦的笑了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童淼歪过头来看着姥姥，神色间有些挣扎，喃喃道：“我是不是太小了，也不够成熟，还不适合考虑这些。” 　　姥姥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记得你妈妈好像也是这个年纪，跟你爸爸好上了。” 　　她的眼皮微微垂下，年纪大了，眼球也有些浑浊，但仿佛回忆起了以前的事，目光温柔且无奈。 　　“妈妈爸爸也不是什么好结局。”童淼低下头，默默抱住自己的膝盖。 　　“当年你爸爸家穷，我不是很同意，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但他那时候是真喜欢美君，我们不同意他也不闹，骂他他就受着。 　　那时候你妈成绩不好，又爱玩，反正肯定是考不上大学的，考不上大学我们就寻思让她早早工作结婚了。 　　读大学的不多，我们也不强求她，你姥爷又有些门路，在国企安稳点挺好。 　　但你爸就每天偷偷给美君补习，宁可自己写不完作业，也看着美君学习。 　　他那时候就说，上大学才有未来，能见世面。 　　有人跟他开玩笑，说美君那么漂亮，等上大学了就被有钱的勾走了。 　　你爸还是闷声不响的，真把你妈给逼着考上了跟他一所大学，但我们都觉得，他是故意少考了好多分。” 　　姥姥说着说着，眼圈有些红，或许也是在心里唏嘘，明明是这么好的感情，怎么就走到了陌路。 　　“然后呢，我们也挺感动的，就同意他俩在一起了，直到他们工作之前，其实一直挺好的。” 　　童淼凝着眉，微微有些颤抖：“姥姥...你。” 　　姥姥直起身子，望向童美君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擦了把眼睛，小声道：“我想跟你说呀，你们这个年纪，反倒是最真情实意的，也是最美好的，但是想从一而终，难呐。” 　　童淼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小铃铛，睫毛轻轻忽闪：“他和爸爸不一样。” 第82章 　　晚上妈妈和姥姥一起做了一大桌子菜，虽然知道四个人肯定吃不完，但是过年的时候，就希望越热闹越好。 　　童淼的食量不大，吃了一小口饭喝了些果汁就下了桌。 　　靠在沙发上，她漫无目的的刷着贴吧，耳边听着妈妈和姥姥聊天。 　　姥姥没有把她说的话告诉妈妈，两人说着邻里街坊，说着市场的菜价。 　　姥爷年纪大了，吃完饭出去转一圈就早早的睡了。 　　童淼抱着膝盖，刷新贴吧界面，突然被一条今天刚发的帖子吸引了。 　　【还记得盛华这些年的传奇情侣么？】 　　童淼挑了挑眉，不知道为什么，还挺有兴趣的。 　　自从上了高三，她就很少去贴吧里面看了，有时候看了，也是被高一高二刷屏，都是她没听说也不认识的人了。 　　点开首页，楼主提名了一个已经毕业十年的学长和学姐，据说俩人已经移民结婚了。 　　当年早恋管得严，德育处的人思想老派，组织起了小分队，专门抓早恋的男女。 　　那时候季校长还不是校长，是个A班的班主任，这两个学生就是季校长班级里的。 　　俩人在操场上牵手被人堵到了，有人追来的时候，男生推着女生快跑，自己留在原地等着被抓。 　　作为第一个典型，当时闹得鸡飞狗跳，被家长老师轮番谈话，学校严肃处理，说要开除两个人的学籍。 　　男生当时一直强调是自己逼女生谈恋爱的，跟女生没关系。 　　女生却坚持说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的，而且喜欢并没有错。 　　最后还是季校长和学校各个领导谈话，和德育处周旋，好不容易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也是因为这件事，季校长在学生之间的声誉彻底起来了，直到现在，成为了盛华的校长。 　　原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童淼有些感慨，当年的主人公已经结婚了，但这个故事却一届届的传下来了。 　　或许是帖子唤起了学生们的回忆，又或者是感同身受的人太多了，下面的回复都开始说起自己听说的故事。 　　这十年来，盛华的风云人物就一直没有断过，因为谈恋爱而闹出事儿的更是大有人在。 　　有爱的撕心裂肺却因为没有考到一个学校而分手的，有复课的女生被上大学的男朋友甩掉的，也有至始至终并驾齐驱却因为没有了热情而分别的。 　　人生太长，选择太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分道扬镳，所以主楼提名的两个人倒显得尤其珍贵，大家都在感叹自己为什么遇不到这么好的爱情。 　　翻着翻着，已经到了近几年的时候，刚刚毕业的还都好好在一起，而且现在的校风已经比以前开放多了，班主任对早恋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突然，她看到第五百条留言—— 　　高三的司湛和童淼也算一对了吧，一起保送清华，贼溜啊！ 　　童淼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还能算在传奇情侣里面。 　　下面的回复也是千奇百怪，有说她们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有说室友见过他们接吻，有说司湛除了对童淼好对别人都爱答不理，还因为喜欢童淼给她砸了一袋子核桃示爱。 　　童淼看着哑然失笑。 　　别说她不喜欢吃核桃，以司湛的脾气，大概会直接买剥好的核桃吧，为什么要自己砸呢。 　　“别逗了，这对根本就不是情侣，童淼是司湛妹妹，童淼来盛华也不是挖来的，是司湛爸爸牵线来的，内部消息，保证真实。” 　　留言的是个匿名，或许是不想让人根据ID找到他本人。 　　下面接连好几句卧槽，扬言自己三观都要碎了。 　　童淼看着他这条留言，不由自主的捏了捏掌心。 　　还真是内部消息，说的真对呢。 　　因为司湛的账号还是贴吧的小吧主，有看热闹的人开始cue司湛，希望他过来辟谣一下。 　　但童淼却知道，司湛这时候正在飞机上，大概不会看到了。 　　“别说姓氏不一样了，本来也不是亲生的，不过要是我说错了，那真是...大瓜了。” 　　那个匿名账号又回来回复了一条，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这条留言一出来，风向就彻底变了。 　　如果不是情侣，那亲吻小腿的照片怎么解释？还有当初陈宁那个帖子，司湛的回复也很暧昧啊。 　　于是大部分人更倾向，这真的是个大瓜，还是个能和十年间所有传奇情侣媲美的大瓜。 　　cue司湛的越来越多了，大家的兴奋不亚于微博上的吐槽春晚。 　　童淼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窝在沙发里，呆呆的盯着屏幕。 　　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震动提醒让她回过神来，童美君已经收拾完了桌子，端了一盘车厘子过来。 　　“哝哝，看什么呢？” 　　童淼把手机暗灭，摇摇头：“没什么。” 　　她心虚的低下头，抓了一个车厘子塞在嘴里。 　　童美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别玩太晚，我先去睡了。” 　　童淼点点头，把手机塞在了自己身后，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视上的肥皂剧。 　　童美君去屋里休息了，她忙了一天，也有些疲惫了。 　　童淼看妈妈走了，这才把手机充上电。 　　她今晚还有件大事，让人心惊肉跳的大事，所以手机千万不能没电。 　　又盯着电视看了一个小时，客厅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电视剧正在播放结尾曲，演员是个很出名的明星，非常大牌，据说还是姜谣家公司的艺人。 　　可再帅她也看不进去，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十点整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接到短信的那一刻，童淼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轻悄的溜回自己房间，蹑手蹑脚的披上羽绒服，拎着靴子慢慢的把门打开。 　　她站在门外冰凉的地上，开始穿鞋。 　　穿好了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门推上。 　　可惜姥姥家的防盗门有年头了，所以即便她已经够小心了，还是发出了很大的一声。 　　她吓得一激灵，赶紧屏住呼吸，听门里的动静。 　　见屋里没什么反应，她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外跑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关门的那一刻，卧室里闭目养神的童美君突然睁开眼，微微蹙着眉直起了身子。 　　童美君摸到手边的手机，给司启山打了个电话。 　　司启山接到她的电话，显然很开心，扔下饭局上的朋友，溜到安静的房间跟她说悄悄话。 　　“启山，司湛在家么？” 　　司启山皱了皱眉，回忆了一下：“早晨还在家，后来说去找陈冬，怎么了？” 　　童美君笑了笑：“没事，你好好吃饭吧。” 　　既然童美君问到了司湛，司启山自然也要过问一句：“哝哝呢？” 　　童美君轻轻揉着膝盖：“哝哝睡了，也挺好的，你忙吧。” 　　司启山没有怀疑，和她道了晚安，挂断了电话。 　　童美君垂下眸，轻轻叹了口气。 　　- 　　外面的空气透着股潮意，天上的星辰静谧的闪烁着微光，笼罩着被薄冰覆盖的大地。 　　童淼裹着羽绒服，小跑着直奔小区外最近的一家快捷酒店。 　　司湛看见她的时候，童淼正顶着红扑扑的脸，跟前台的工作人员解释。 　　她戴着一顶红色帽子，左右两边垂下两个可爱的毛线球，浓密卷曲的长发顺着双肩披下来，俏皮动人。 　　司湛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反手按了楼层，然后突然上前一步，把童淼圈在了两臂之间，埋头在她红润的唇上亲了一口。 　　她嘴唇还带着车厘子的香甜味道，柔软的，冰凉的，让人流连忘返。 　　“唔......”童淼被他袭击的措手不及，只能推着他的胸膛。 　　可惜司湛的力气比她大，她再怎么推也无济于事。 　　直到电梯到了楼层，大门打开，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有监控！”童淼瞪着眼，怒目而视。 　　她本就害羞，况且还是电梯这么尴尬的地方。 　　“我知道。”司湛沉声笑笑，任童淼在他肩膀锤了两下。 　　“我马上就要回去，如果妈妈睡醒看到我不见了，会着急的。”童淼发泄完了，也不计较司湛强吻她的事情，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坐飞机那天为什么不叫醒我，恩？”或许是不愿意听到分别的那一刻，司湛刻意绕开了话题。 　　童淼舔了舔嘴唇，抬起眼，看着司湛熟悉的眼睛，心里一瞬间充满了柔情。 　　哪怕是他故意的责问，都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爱意，目光是骗不了人的。 　　“你确定要花时间在之前的事情上？”童淼反问。 　　司湛低低笑了两声，揽着童淼进了他刚开的房间，他把外套随意往床上一扔，转身仰躺在床上，大长腿搭在床边，毛衣被扯了上去，露出紧致漂亮的腰线。 　　“你想让我把时间花在什么上？”他暧昧十足的眨了眨眼。 第83章 　　童淼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浑身上下流连，直到瞄到他露出的腰线和隐隐的腹肌，总算绷不住笑着摇摇头。 　　她虽然平时严于律己，一心向学，但是司湛开的玩笑她还是能听得懂的。 　　司湛枕在自己胳膊上，意味深长道：“你笑什么？” 　　他还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童淼没有生气，反而抿着唇一笑，这让他有些惊喜。 　　看着她忍笑的弯起的眉眼和鼓起的脸蛋，司湛觉得自己快要被甜死了。 　　童淼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甩到司湛的身上：“你双下巴都出来了。” 　　司湛一闭眼，蓬松的白色羽绒服上还带着童淼头发上沐浴露的香气。 　　他把羽绒服拿到一边，撑起身子坐起来，颇为不满道：“你就只看到下巴了，腹肌呢？” 　　“没看见啊。”童淼的眼神往上飘，故意不朝司湛的方向看。 　　腹肌很棒，若隐若现的，虽然腰线很细，但是看起来非常结实。 　　“过来。”司湛拍了拍被子。 　　“干嘛呀？” 　　她没过去，甚至有些拘谨，司湛开的是一间大床房，白花花的被子和枕头，看起来就让人面红耳赤。 　　“你想到哪儿去了？”司湛挑了挑眉，从床上跳起来，伸手扯住童淼的胳膊。 　　童淼没有他力气大，被他拽到床边，坐了下去。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越界了越界了。 　　他们的关系还不明不白的呢，怎么就跑到一个床上去了。 　　“等我。”司湛转身从床头柜上拽过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把笔记本掏了出来。 　　童淼愣了愣，松了一口气。 　　原来想多了。 　　司湛把笔记本翻开，轻车熟路的打开机子链接无线。 　　“你要打游戏么？”童淼慢慢的爬到司湛身边，凑过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不是，处理个帖子。” 　　司湛盯着屏幕，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漆黑的眼仁中倒映着明亮的电脑界面。 　　“原来...你也看到了？”童淼转过头来看司湛的脸色。 　　她以为司湛会很生气，或者很严肃，但好像司湛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恩，刚下飞机就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挺有意思，看看到底是谁。”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认真的样子格外的好看。 　　童淼看不懂他的操作，不一会儿界面就变成了一串串的代码，司湛从里面翻出了那个人的IP地址，然后又开始继续定位。 　　她觉得方才看帖子的堵心顷刻间被化解了。 　　为什么要害怕呢，为什么要生气呢。 　　她要是有司湛这么稳的心态该有多好。 　　大概十多分钟过去了，司湛的动作停下了，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 　　童淼急忙贴过去看，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已经把下巴靠在了司湛的肩膀上。 　　司湛歪过头来，自然而然的在她侧脸亲了一口。 　　童淼立刻坐直了身子，捂住自己的脸，睁大眼睛看着司湛不说话。 　　“没什么。”司湛一下子把笔记本合上了，还没有来得及关机。 　　童淼微微凝着眉：“到底是谁啊？” 　　“没事儿，你不认识。”司湛把电脑甩在一边，懒洋洋的往枕头上一靠，冲童淼招了招手，“过来跟我抱一会儿。” 　　童淼聪明绝顶，立刻就从司湛的话里面反应过来了。 　　她不认识，但是司湛却认识。 　　“喂......” 　　司湛蛮横的搂住她，让她重重的跌在自己怀里。 　　童淼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就已经靠在司湛坚硬的胸膛上了。 　　他的手臂很炙热，也搂的很紧，她能感觉到随着司湛的呼吸，胸膛缓缓的起伏着。 　　“司湛？” 　　“恩。” 　　童淼趴在他的胸膛，起初还浑身僵硬，最后也慢慢的松弛下去。 　　那个人一定是司湛没有预料到的，并且让司湛感到极度失望。 　　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司湛失望的样子，他虽然个性上有棱角，但好在家境优渥，目的明确，所以一向求仁得仁。 　　“你别着急，楼我抽了，剩下的等我回去再处理。”司湛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嗓音低沉又冷静。 　　他无意识的抚摸着童淼的背，手指缠绕在她卷曲的头发里面，感觉无比踏实。 　　“是你的朋友吧？“童淼抿了抿唇，从他胸膛上抬起头。 　　司湛轻柔的松开她的头发，看她发丝披散蓬松的样子，轻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可惜啊。”童淼感叹道。 　　司湛老老实实的回应：“恩，还挺信任的一个朋友。” 　　“吃饭了么？” 　　“还没，着急见你。” 　　“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楼下的便利店应该还没放假。” 　　“好啊。” 　　...... 　　谁也没有纠结在刚刚的话题，因为童淼知道，司湛不是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性格。 　　不需要说过多的话，司湛自己就能处理消化的好。 　　这也是童淼始终敬佩他的一点。 　　无论自己的智商超过司湛多少，但司湛的魄力是她拿了多少奖都学不来的。 　　两人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重新走出宾馆。 　　路边的松树上挂着彩色小灯泡，一闪一闪的，照亮沉甸甸的积雪。 　　地上滑，童淼的鞋子没有那么防滑，还险些摔倒，被司湛一把拉住了。 　　街上没有什么人，零星的只有匆匆开过的汽车，这里有一线城市求而不得的静谧。 　　好在便利店还在营业，里面有些已经变凉的快餐，不多，但是看着还新鲜。 　　“有水果拼盘么？”司湛问老板。 　　老板的手指刚伸向柜台旁边的避-孕套，一听水果拼盘，顿了顿，收回了手指，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不买水果拼盘，有蔬菜沙拉。” 　　谁能想到年纪轻轻的小男女，是到他这儿买水果拼盘的。 　　童淼正蹲在保险柜里面挑选，没有注意到，还在说：“要什么水果拼盘呀，我觉得你吃个寿司吧。” 　　司湛却看到了老板的手势，低头轻笑了一下，走到童淼身边：“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其实他想到水果拼盘，还是因为平安夜那天，童淼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但看来不是每家便利店都有水果拼盘的。 　　他们买了寿司，又回到房间里面，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童淼看了看表，神情有些犹豫，嘟嘟囔囔道：“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司湛喝了一口矿泉水：“五个小时后。” 　　“哦......”童淼不再问了。 　　五个小时后的飞机，还要提前一两个小时值机，那他们的时间也没剩多少了。 　　还没从见面的喜悦中畅游够，就已经要面临离别的不舍了。 　　司湛靠在墙边，伸出手揉了揉童淼的头发，然后还要一点点把她蓬松凌乱的头发梳理好。 　　“你以后不用过年的时候来找我了，太折腾了。” 　　她知道司湛现在忙，忙着本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事情。 　　在把精力分割成好几份之后，他还要一丝不苟的顾及着她的感受，尽力做到事事体贴，有求必应。 　　童淼觉得他爱的太辛苦了。 　　他不该这么成熟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就是一腔热血，肆意妄为，然后急流勇退，消失的彻彻底底。 　　但司湛不是。 　　他处心积虑，甚至压抑忍耐了一年，从没让她看出一点端倪。 　　而自己从陌生，疏远，排斥，再到一点点接受，感激，喜欢。 　　她一直走在司湛铺好的路上。 　　他设置了牢不可摧的壁垒，确保她不会走歪，能一直抵达到他的真心。 　　“可我喜欢。”司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细碎的刘海遮盖着他浓密的睫毛，眼神坦坦荡荡。 　　“你喜欢我，也太累了吧。”童淼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司湛的下巴。 　　他有点青涩的胡须，在她的手心摩擦着，微微有些扎手。 　　“所以一开始我也试着躲开你来着，但我忍不住。”司湛低声笑笑，捏住童淼的脖颈，强迫她凑到自己面前来，“我觉得太不公平了，我一眼就看上你了，但我那么帅，你怎么就没感觉呢，所以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 　　童淼想起当初自己恨不得和司湛划分界限的样子，突然又更心疼司湛一点。 　　“这位帅哥，你说你多倒霉，除了我，你什么女孩都可以无忧无虑的喜欢。”童淼抬起眼睛，望着司湛的脸。 　　他们离得太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轻柔的鼻息扑在脸上，带着温热的暧昧的氛围。 　　“除了你，我没想过别人。” 　　他挑起她的下巴，轻轻含住她的嘴唇，舌尖轻柔的舔舐着她的唇角。 　　她的嘴唇又红又软，她的吻稚嫩又青涩，却像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舍不得离开。 　　司湛的呼吸急促起来，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一些，恨不得将童淼揉到身体里。 　　感受着童淼的手慢慢搂紧他的腰，和他一样急促的心跳着，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第84章 　　寒假结束的很快，学校开始了密集的模拟考试，大到周边几省重点高校的联考，小到班级测试，墙上的榜单每天都要重叠几次。 　　最初大家还有兴致去看自己的名词，后来渐渐的也就没多大兴趣了，反正不出半天，又会被其他科的榜单覆盖。 　　三班的成绩一直很稳，周雅茹和徐茂田分别获得了清北的降分，在已经结束的自主招生当中，班内三十个人，大多数都得到了重点大学的降分。 　　姜谣毫无意外的通过了首都电影学院的面试，她长得的确美，人也格外机灵，况且学院的领导老师多多少少都和她爸有些交情。 　　高考马上就要到了，大家始终朝着一个更好的方向走，没什么比这更让人踏实了。 　　间操结束之后的大课间，童淼在用手机看《犯罪心理》。 　　她到不是真喜欢烧脑的剧情，事实上她对各类电视剧都没什么兴趣，但就像所有卡在外语这道坎上的学生一样，开始看剧锻炼语感和口语。 　　她现在还完全跟不上英文字幕，一集看下来需要停顿好几次，看来看去，光顾着单词了，连剧情讲的是什么都没有记住。 　　“喵喵，这最后一道填空题怎么解啊？”姜谣蹙着眉，把天利38套推过来，手指无意识的晃着笔。 　　童淼把耳机摘下来，手机放到一边，瞧了一眼。 　　密密麻麻的填空题和解答题挤在一张卷子上，看起来就让人心里不适。 　　“江苏卷？老师不是说我们考的没有这么难么。” 　　姜谣叹了口气：“可老师也说里面有重点类型题啊，我做了两个小时，一套卷子都没弄完，这也太变态了。” 　　童淼把卷子拿过来，从笔袋里面抽出笔，一边皱着眉头思考，一边换着不同思路做辅助线。 　　她这段时间虽说没有玩疯，但没有了高考压力，的确有些懈怠了，有好些当初一秒能反应出来的公式，现在还要在心里确认一边没有记错。 　　但好在基础扎实，她足足做了五分钟，总算把步骤给姜谣写好了。 　　一边推给她，一边嘱咐道：“这都要高考了，不用做难题，我们省没有这么难。” 　　姜谣笑了笑：“没事没事，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压力，反正肯定能考过。” 　　也是，如果走艺术这条路，大概真的没什么压力。 　　姜谣捏了捏手指，低着头嘟囔道：“我就是觉得...总不能跟他差太多。” 　　童淼这才想起来，季老师当年好像是省状元吧，还是跳了级的。 　　“你...不会想超过季老师吧？” 　　童淼惊叹了一下，虽然她佩服姜谣的学习劲头，但是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目标是不是定的太大了些？ 　　姜谣立刻直起身子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就是想以后我们俩要是在一起，别人不能把我当成文盲。”她说罢，像是幻想到了什么似的，美滋滋的笑了起来。 　　童淼看了一眼她桌子旁边堆成小山似的错题集，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奇妙。 　　“对了谣谣，我看艺考都会有好多采访什么的，然后照片都会放到网上，我好像没看见你啊？” 　　年轻小姑娘，多多少少对娱乐圈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姜谣也不止一次跟她说过，喜欢谁可以帮她要签名，可惜童淼从来不看电视剧。 　　“唔，那些有的是真的，有些是安排的，为了提前曝光什么的，我才不需要呢，你看那些表演艺术家，谁是什么都没学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姜谣瞥了瞥嘴。 　　“你的目标是当艺术家？”童淼不由崇拜的抬起眼睛，觉得姜谣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起来。 　　这种觉悟，简直不像她的性格啊。 　　“谁说我要当艺术家了，我的目标是当季夫人！”姜谣边开玩笑边朝后面望了一眼，“咦，你家司同学呢？” 　　“谁家的？”童淼被她说的瞬间脸红，鼓了鼓脸，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湛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她也有些迷茫，司湛虽然看起来冷酷狂妄，但并不是喜欢破坏规则的人，他轻易并不逃课，哪怕是现在已经有了保障。 　　“或许又去弄那个机器人基地了吧。”童淼小声嘀咕。 　　“哎，那看来季渃丞也去了，我也想去。”姜谣嘟起嘴，眼巴巴的望着教室门外。 　　童淼默默垂下眼，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司湛都很神秘。 　　有时候还要背着她接电话，好像故意不让她听到。 　　她心里难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上课了响了，乱糟糟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不少，童淼把视频关掉，也把书取了出来。 　　过了两分钟还没有人来，大家躁动不安起来。 　　徐茂田站起身朝周雅茹看了一眼：“我去找老师。” 　　周雅茹凝着眉点点头，既然徐茂田准备去了，她就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凳子上。 　　他还没有走出教室门，季渃丞就大步流星的从教室外走了进来，白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还没有系好。 　　“不好意思啊，你们班主任去医院了，这节课先上自习。” 　　季渃丞的表情有些严肃，他先是呼了一口气，这才推了推眼镜，调整了下情绪。 　　“你们语文作业留了么”他抬头看向徐茂田。 　　徐茂田赶紧回到座位，利落的翻着卷子：“就是天利往下再做一套。” 　　“好，你们先写作业吧，班长看下纪律。” 　　季渃丞说罢，微皱着眉，目光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转身走了。 　　教室里安静的过分，大家都小心又疑惑的打量着彼此，妄图看出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谁都明白，班主任大概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以班主任平时的个性，不提前两分钟上课就不错了。 　　童淼却想到了司湛。 　　这都上课了，司湛还没有回来，显然季老师是去忙班主任的事情了，那司湛在哪儿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手指微动，在屏幕上输了司湛的电话号码。 　　然后她盯着司湛的名字停了几秒，又把手机给关上了。 　　毕竟是上课时间，怎么能打电话呢。 　　或许根本没什么事，她是关心则乱罢了。 　　- 　　三月中旬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城市道路上的玉兰花也慢慢冒了头，钻出翠绿色的嫩芽。 　　工作日时候，市体育馆没什么人。 　　司湛轻轻掸了掸大衣，缓缓抬起头，把手里的篮球随意一扔，篮球一路滚到了墙边，靠着不动了。 　　陈冬拎着瓶雪碧，靠着椅子一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张淳泽原本伸着手等着接球，司湛却把球给扔了，他不禁愣了愣，干笑两声：“怎么了兄弟？” 　　司湛轻轻笑了笑，抬起眼睛盯着张淳泽的脸，意味深长的打量他。 　　张淳泽被他盯的发毛，尴尬的转过头看陈冬：“不是，冬儿，湛哥怎么了？” 　　陈冬挠了挠头发，白了张淳泽一眼：“我哥是技术流，但不代表脑子不好使，孟靖农跟你什么关系？” 　　张淳泽无辜的看了一眼司湛，急躁道：“什么事儿啊操，孟靖农跟我有什么关系，方希哥那事之后，我就跟他掰了啊！” 　　陈冬不耐烦道：“得了吧，你以为我们追踪到孟靖农就不往下查了，孟靖农能知道帖子的破事儿？还给大学写举报信？” 　　张淳泽咽了咽口水，摊开手望了司湛一眼：“不是，孟靖农那个孙子害方希哥，我有病啊我告诉他！” 　　司湛没什么反应，站在原地看着他表演，平静问道：“你告诉他什么了？” 　　张淳泽被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偏了，他立刻回过神来，猛地一拳砸向墙面，愤愤道：“当初是方希哥带我入圈的，我的机子也是他带我做的，奖也是一起拿的，我跟他混比你们都早，我为什么要跟孟靖农混在一起？” 　　司湛慢走两步，走到张淳泽身边，微微眯了眯眼睛，慢悠悠道：“为了项目啊。” 　　张淳泽立刻闭上了嘴，瞳孔缩了起来。 　　“孟靖农给你牵了他家里的项目，让你实习，你卖我们的料，对吧。”司湛一把扯过他的衣服，眼神冰冷的望着张淳泽的脸。 　　张淳泽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道：“我...就是随口说两句，再说了，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有什么的！” 　　陈冬腾的站起来，猛地踹了张淳泽一脚：“你他妈知道他怎么给大学写的举报信么？哪怕是造谣的，都他妈要一遍遍审查谈话！” 　　张淳泽还真不知道孟靖农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他有些慌神，被陈冬踹过的地方一阵阵钝痛。 　　“谁让你们做项目不带着我！徐方希，刘新侃你们都带了，就剩我一个，我是没考上首都的大学，所以你们就甩了我呗，那我找别人又怎么了！”他拼命挣开司湛的手，狠狠的拍掉陈冬留在他身上的脚印，愤怒的吼着。 　　篮球馆空荡荡的空间里传来一阵阵回音。 　　司湛冷笑一声，一拳砸向了张淳泽的鼻子，他下手狠，动作又快，张淳泽捂着脸，血已经流了下来。 　　还没完，司湛扯着他的衣服狠狠的推到墙上，声音阴狠道：“你找谁我不管，但你不能算计我。” 　　“我他妈没算计你！是孟靖农那个孙子！”张淳泽鼻子往下淌血，声音都变得尖锐了，他气的浑身发抖，眼睛里冒出血丝。 　　司湛危险的勾了勾唇，松开手，慢慢后退一步。 　　“看在徐方希的面子上我放你一次，滚。” 第85章 　　“不是，就这么放过他了？” 　　陈冬心里还憋着气，把手里的饮料瓶狠狠的砸向垃圾桶，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他以为怎么也得打一顿，今天还特意穿的肥大的运动服，运气都运了半天了，结果才踹了一脚就把人放了。 　　这根本不是他们的风格啊！ 　　司湛慢条斯理的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扯了条纸巾，擦干净之后理了理大衣。 　　“狗急了也跳墙，何况张淳泽是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陈冬夸张的大笑了一声：“我还怕他？再来一次我弄死他！” 　　司湛轻咳一声，瞥了陈冬一眼：“你以为是跟陈凯啸打群架呢？” 　　陈冬不明白，挠了挠头：“怎么又扯到陈凯啸去了，他比陈凯啸恶心多了好么！” 　　“陈凯啸是地痞流氓，打服了算，打不服再打，孟靖农和张淳泽就是俩心机-婊，我宁可让他对方希哥愧疚，也懒得应付他在我们背后时时刻刻使绊子。”司湛说着说着，不解气，推了一下陈冬的脑袋，“你他妈都自己创业了，能不能长点脑子，把张淳泽彻底逼到孟靖农那边有什么好处？” 　　陈冬撇了撇嘴：“行吧行吧，都听你的，反正幸亏没什么事儿，你这边有杨叔叔帮忙，咱妹妹那边......”陈冬说到这儿，硬是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 　　司湛似笑非笑道：“是啊，这时候才觉得那个董诚还有点用。” 　　陈冬怕他烦心，赶紧扯开话题道：“别想这些破事儿了，咱去游戏厅放松放松？” 　　嘶。 　　司湛眯着眼盯着陈冬，敲了敲自己的表盘：“都几点了，你不知道今天上学么？” 　　陈冬顿时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道：“哥我觉得你是不是被咱妹妹魂穿了，我都怕哪天看到你国旗下激情演讲。” 　　司湛气笑了，轻轻踹了他一脚，低声道：“滚你丫的。” 　　打车回了盛华，学校大门只留了一条缝，根本进不去。 　　门卫看着俩学生样的人在门口站着，一皱眉，从监控室里出来：“哎，你们俩干嘛的？” 　　陈冬看了司湛一眼，司湛面不改色也不说话。 　　盛华最难缠的就属各个大门的门卫了，想要在非开门时间进学校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连周末有学生来学校自习，都可能被毫不留情的赶走。 　　陈冬笑嘻嘻道：“我俩出去给班里订练习册了，就学院路上那个图书城，最近不有挺多班都去订的么？” 　　他就是随口胡说，学校的练习册都是年级主任统一订的，根本就没有让学生去的道理。 　　但是他敢说，门卫一定不知道这个事儿。 　　果然，门卫皱了皱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订练习册？那你假条呢？” 　　陈冬瞪大眼睛一摊手：“不是，什么假条啊，老师也没说给我们假条啊！” 　　门卫看他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心里多半已经不信了：“那行，你们老师是谁，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陈冬眼神闪烁了片刻，推了一把司湛：“哎，老师电话你还记得不？” 　　司湛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谁会没事闲的把老师电话背下来。 　　陈冬无辜的朝门卫大叔眨了眨眼：“我们学生都没有手机，不记得老师电话啊。” 　　门卫早就料到了他这一手，冷笑了一声，从窗口掏出个本子来：“不用你知道，你告诉我是谁，我们这里有通讯录。” 　　陈冬扯皮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眼睛转了转，愣是没想出反驳的办法。 　　司湛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季渃丞。” 　　陈冬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行啊，这就把季老师供出去顶锅了。 　　他快速的看了司湛一眼，司湛也回看他一眼。 　　门卫愣了愣，狐疑的翻起了通讯录。 　　谁都知道季渃丞是校长的儿子，不管怎么说，他因为这件事打扰人家，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的。 　　可话都到嘴边了，也不能这么就把两个人放进去。 　　他用身体把门堵住，从窗口里扯出来电话机，对着电话本上的手机号，给季渃丞打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喂，你好。” 　　季渃丞的声音温和儒雅，哪怕不见到本人，都能想象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门卫拘谨起来：“那个...是季老师吧，我是保卫处的，这有两个学生，说是给你买练习册去了，但是没有假条......” 　　季渃丞顿了顿，这才缓缓道：“叫什么名字？” 　　门卫看了陈冬一眼：“你俩叫什么？” 　　陈冬赶紧对着电话里面喊：“季老师，我和司湛在门口呢，进不去了，麻烦您跟门卫好好解释解释！” 　　他生怕季渃丞当即否认了。 　　季渃丞听到了手机对面陈冬的声音，皱了皱眉，但还是回道：“对我忘了给假条，麻烦您让他们进来吧。” 　　“哎好的好的。” 　　从大门外正大光明的走进去，陈冬还不忘冲着门卫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俩人没有直接回班里，而是去了季渃丞的办公室，季老师帮了他们，他们怎么说都得去解释一下。 　　敲门进去，季渃丞正靠着椅子闭目养神，桌面上摆放着一沓牛皮纸袋。 　　显然料到了他们会来。 　　“说吧，干嘛去了？”季渃丞睁开眼，手里的钢笔轻轻敲了敲桌面。 　　“出去解决了点私事，麻烦您了。”司湛直截了当的承认。 　　但他却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一则他爸和季老师的父亲是老同学，他创业的事不好说，二则季渃丞跟他们的关系也比较好，想必也不会刨根问底。 　　季渃丞果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自己也有事情忙，挥了挥手，让他们回班级自习去了。 　　司湛刚在班里一露面，就被突然起身的童淼给拉了出去。 　　班内传来一阵意味深长的咳嗽声。 　　司湛还有些惊讶，撩起童淼一绺头发，眨了眨眼：“怎么这么着急，想我了？” 　　童淼鼓起勇气把他扯出来，是因为憋得实在忍不了了，她不想被瞒着，也不想被司湛插科打诨过去。 　　于是把头发拽回来，正色道：“你别闹，刚刚干嘛去了？” 　　司湛一摊手，朝教室里面指了指，眼睑微微颤了颤：“就跟陈冬去了趟市体育馆，回来晚了。” 　　他当然不能说举报信的事情，既然董诚那里都没走漏一点风声，他就更不可能让童淼在自己这里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童淼歪着脑袋打量他，双手环抱着胸，无奈道：“你是想让我自己猜是吧？” 　　司湛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猜什么猜，好了，都没事了。” 　　“我说过我研究了一些心理学吧，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分担不好么？哪怕是你项目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会很难受，我没办法控制，真的很抱歉。” 　　她坦诚的抬头望着他，漂亮的杏眼里氤氲着水汽，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所谓关心则乱，她又是十分容易焦虑的底子。 　　虽然这段时间避开了竞赛，她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但并不代表这个症状已经离她而去。 　　如果不是过分难受，她是不会在自习的时候当着全班的面把司湛拉出来的。 　　自从喜欢上了司湛，她就没办法坦然的承受司湛对她的好。 　　她想千倍万倍的回报给他，哪怕游走在万丈悬崖上的一根钢丝，她都义无反顾。 　　但这显然充满了冲突。 　　对司湛来说，他也恨不得把所有不好的事情与童淼隔离开，不让她触碰到一点人心险恶。 　　两人安静的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司湛叹了一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把童淼拽到了自己怀里，下巴贴着她的耳朵，然后低下头，轻轻地亲吻她冰凉的耳骨。 　　微微的痒意让童淼瑟缩在他怀里，脊背紧张的绷着，脸微微发红。 　　不得不说，哪怕司湛还没有说一句话，但被他搂在怀里，也能使自己感到踏实。 　　他究竟是什么良药啊...... 　　司湛吻了片刻，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帖子追踪到了孟靖农，他还背着我们给大学写了举报信，杨叔叔通知了我，那边的事情也解决了，至于你，被保护的更好，或许孟靖农没想到董诚这一层。” 　　他言简意赅的把整个事情说了，至于期间是如何一遍遍的接招生组电话解释的，他都没说。 　　但他知道以童淼的智商，肯定想得明白。 　　他也没刻意隐瞒董诚的功劳，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他多少是感激董诚的雷厉风行的。 　　童淼默默垂下眸，轻轻点了点头。 　　“以后你别瞒着我，我没什么受不了的。”她糯糯道。 第86章 　　班主任整整两天没有来，班里的小道消息开始传出来了。 　　高考这个阶段，任务紧压力重，几乎每天都要守在办公室盯着班里自习，所以班主任不小心流产了。 　　消息刚散布的时候，还没有人相信。 　　怎么可能呢，完全没看出班主任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平时讲卷子的时候，甚至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 　　每天不压榨他们的可课间就不错了，看起来气势汹汹生龙活虎的，怎么会突然流产了呢？ 　　直到第三天晚自习，季渃丞拿着书出现在班级里。 　　“我不说大家可能也知道了，你们班主任这段时间需要休息，我来暂代班主任，她也想跟你们说声抱歉，在这个紧急的时候把你们扔下。” 　　季渃丞说罢，见所有学生都寂静无声的望着他，轻轻的错开眼神，摆了摆手：“都自习吧，千万别影响成绩。” 　　没有人低下头自习，大家还没从让人难以置信的现实中反应过来。 　　周雅茹按耐不住，率先问出了口：“那班主任现在还好么？” 　　季渃丞抬起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现在还好，你们别想那么多了，好好考试就是给她最好的安慰了。” 　　这个年纪的学生，对流产这件事还没有太大的感触，甚至无法体会对一个不算年轻的妈妈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近三年的相处，无论被骂还是被夸，对于班主任，他们都是有难以割舍的情分的。 　　班级里都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没人偷偷说话，没人私下打闹，甚至有女孩子偷偷抹起了眼泪。 　　周雅茹本身就是个敏感的人，再加上她自己也曾经因为偏执进了医院，所以对班主任的遭遇，特别感同身受。 　　她一边写着题，眼泪一边往卷子上滴，一份语文卷，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做完一半。 　　高小娆烦躁的叹了口气，趁着课间铃响的时候，她一把扳过周雅茹的肩膀，不耐道：“你能不能别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 　　周雅茹红着眼睛，带着浓浓的哭腔反驳道：“高小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高小娆被她咆哮的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夸张的笑道：“我没有同情心？你现在是拿到加分了，你问问几个月前的自己，要是班主任回家安胎不管班级了，你是什么反应！” 　　周雅茹被她说的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半晌没有吐出半个字。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 　　她不想假设，一点也不想。 　　她们说的声音太大，引起了全班的注目。 　　高小娆不自在的舔了舔唇，把手里的书一摔：“我说的不是事实么？我们都同情老师，但大家都是要高考的，现在假惺惺的哭，难道大家真的希望，高三下半学期就换一个根本不了解班级的老师当班主任么？” 　　季渃丞坐在讲台上面，脊背挺的直直的。 　　高小娆的话，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他作为科任老师，平时又要兼顾纪教授三番五次邀请他做的研究，的确对三班的了解不多，也完全担当不了一个班主任的重担。 　　最主要的，他没办法给予这帮孩子足够的关注。 　　事实上，这次被迫兼任班主任，也是因为事发突然，学校实在调不出来老师了。 　　大家都是有私心的，教师工资本就一般，再多一倍的工作量，很容易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耽误了。 　　季渃丞因为不自在，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喉结微微滑动，手指下意识的揉捏着书角。 　　他在想，或许还是跟他爸推掉这份差事吧。 　　他没有做班主任的经验，也没有足够的威慑力，真的可能担不好最后一班岗。 　　姜谣用下巴抵着笔尖，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的季渃丞，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现在的样子描绘出来。 　　他的难堪，他的不自在，完完全全被她看在眼里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心被硬生生的扯了一下，非常疼。 　　她愤怒，也空前清醒。 　　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拍着桌子指着高小娆骂。 　　人总是会慢慢成长的，她这时候替季渃丞出气，只会让他更尴尬，所以她忍。 　　童淼默默抓住了她的手，眼神担忧的望着她：“谣谣你......” 　　姜谣闭了闭眼，再睁开，却已经把目光从季渃丞身上移开了。 　　她不能再看了，她怕自己忍不住。 　　童淼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道：“高小娆不是有心的，季老师也不是小孩子。” 　　“唔。”姜谣咬着笔帽，眼睑微微垂下去。 　　上课铃打破了教室里的尴尬，周雅茹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但让高小娆骂的，她也哭不出来了。 　　她赶紧用校服袖子擦了擦，忿忿的把自己的桌子拽到一边，和高小娆硬生生隔了一拳的距离，赌气似的不再说话。 　　高小娆看见周雅茹的动作，也不自在的转向了墙。 　　她心里又憋屈又委屈，尤其是感受到来自班级里四面八方的目光，她更是如坐针毡。 　　她也很喜欢季老师，真的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但是这些话，都是这两天她爸妈对学校的不满。 　　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班主任流产的事情，只是听说高考将近，班主任两天没有来，甚至都调不开一个A班水平的老师代课，大家都坐不住了。 　　高小娆也没办法，更不了解学校的安排，但是被父母每天的抱怨弄得十分心慌。 　　倒计时都开始了，偏偏这个时候出岔子，说不埋怨学校和老师是不可能的。 　　她的父母甚至还准备这两天来学校找孙主任理论。 　　她管不了自己的爸妈，每次跟他们辩驳都被以“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给打回去，所以烦躁的安不下心去学习。 　　每天看着班里保送的几个同学，没有压力的嘻嘻哈哈，甚至童淼和司湛还能心照不宣的恋爱，她就更是郁结于心。 　　她也需要发泄。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埋头对着卷面，不再言语。 　　季渃丞环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个学生一样规规矩矩，手心贴着西裤的侧线。 　　他声音依旧温和且悦耳，带着些许歉意：“这个突发情况学校没有料到，你们班主任也想尽快赶回来，只是身体实在虚弱，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心态稳定，尽量不要被影响，主任也在积极做工作，让一班的老师代语文课......” 　　童淼看着他的样子，都有些替季老师不平。 　　他根本没有替自己辩解什么，哪怕这本来就不是他分内的工作。 　　季老师其实不属于能言善辩的人，但今天却说了那么多的话。 　　她此刻也觉得，季老师早日回到大学做研究，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姜谣舔了舔嘴唇，把校服裤子攥出了褶皱，眼睛快速的眨了几下，眼底的血丝渐渐涌了上来。 　　但是她没有立场为季渃丞和班主任说什么话。 　　在高小娆眼里，在班里其他没有足够加分保障的同学眼里，她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不敢说，司湛却不管那些。 　　他用钢笔敲了敲桌面，冷道：“我没记错吧，离高考只剩两个月了，不是两年，谁是准备从语文这科上多学二百分出来么？早干什么去了？” 　　季渃丞皱着眉用眼神制止他。 　　司湛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唇，嗤笑道：“班主任是流产了，你以为去医院玩呢？别学到最后把良心都学没了，可比你少考几十分可怕多了。” 　　徐茂田也忍不住了，站起来道：“我是学习委员，我有义务帮季老师和班主任，我语文成绩还不错，以后可以来问我题，我能做的都会做到。” 　　周雅茹带着浓浓的哭腔，趴在座位上低着头道：“我的错题集和笔记也可以分享给大家，以后班级纪律我来管，保证和班主任在的时候一样。” 　　童淼有些诧异，一向自我的徐茂田和周雅茹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同窗三年，大家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讨厌谁喜欢谁，所有的情绪都遗留在已经过去的时间线上，成为了固有印象。 　　可是谁也没想过，哪怕一天十六小时待在一个教室里，他们真正了解彼此的时间也寥寥无几。 　　或许只是是莫大的竞争和压力，掩盖了个性中原本的善良，在倒计时这个契机里，才彻底吹散了表面的尘埃。 　　她搓了搓手掌，挺起身子轻声道：“理科的问题都可以问我，我的时间还比较多，希望最后，我们三班的成绩是全校最好的。” 第87章 　　季渃丞代班了一周，班里的学习氛围反常的好，大家甚至赌气似的跟自己较劲，都想争口气。 　　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下来之前，班主任却意外的回来了。 　　天气越来越暖了，中午阳光直射下来，明晃晃的，甚至有种夏季的错觉。 　　班主任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脊背有些佝偻，嘴唇涂了些口红，可仍然显得虚弱，但干燥的头发却梳理的整整齐齐。 　　全班同学屏息凝神的望着她，谁都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还以为高考之前班主任都不会再回来了，结果竟然只休息了一周。 　　班主任绷着脸环视了一圈，朝周雅茹指了指：“作业给我收上来，我检查一遍。”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威慑性。 　　周雅茹缓缓的站起身，欲言又止的看了班主任一眼，梗在嗓子里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最后自暴自弃的点了点头，开始招呼每组最后的同学往前收。 　　“那个...徐茂田，去主任办公室把各科的《大题冲关》搬回来，查好数量。”她把围脖从脖子上解下来，扔在还沾着粉笔灰的讲台上，也不在意是不是被蹭脏了。 　　“老师，咱班保送的还要么？”徐茂田比周雅茹的胆子要大一些，终于打破了班主任自说自话的状态。 　　“要要要，都花了钱的。”班主任挥了挥手，自己拄着桌面坐在了讲台旁边的椅子上。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那个位置，保持着同样不苟言笑的脸色，只是不免用双手捂着肚子，身体微微向前倾着。 　　回头看了看，黑板上还写着昨天的课表，她皱了皱眉：“值日生赶紧来擦黑板，别耽误化学老师上课，扫除的都回来了没，以后德育处再叫你们让他先找我，花钱是上课来的还是干活的。” 　　她嘟嘟囔囔，拍了拍围脖上蹭上的粉笔灰。 　　“三模考完了是吧，我一会儿要看你们的成绩。” 　　班主任和迎面而来的化学老师笑着打完招呼，匆匆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楼梯口。 　　她就像有副铁打的筋骨，所有的伤痛都伤不了她分毫。 　　她底气十足，眼神犀利，是永远带领着三班的斗士，绝对不会在终点之前抛弃他们。 　　化学老师怔了怔，柔声问了一句：“你们班主任...怎么回来了？” 　　是啊，怎么回来了呢。 　　化学老师低头笑了笑，自问自答道：“她放心不下你们。” 　　一节课上的五味杂陈，对于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大家心里充满了愧疚。 　　班主任是这届最出名的带班老师，学生家长恨不得千方百计把孩子塞进她的班级，因为知道她会负责，哪怕整个班级的升学压力都架在肩膀上，也从来没有倒下过。 　　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一大节化学课之后，班主任已经捧着一摞卷子回来了。 　　还是抢占了两分钟课间休息的时间，麻利的把卷子分给几个学生：“赶紧赶紧发下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写的什么破玩意儿。” 　　她用眼镜布擦了擦眼镜，仔细的架在鼻梁上，一抖手里的卷子，上面已经做满了批注。 　　“老师，要不您坐着讲吧。”周雅茹趁着发卷子的功夫，把椅子搬上了讲台，放在班主任身边。 　　班主任愣了一秒，刚要摆手。 　　“老师你坐着吧。” 　　“坐着吧。” 　　...... 　　此起彼伏并不整齐的声音，却说得是一件事。 　　这些声音有的粗狂，有些轻柔，混杂在一起，却也莫名动听。 　　班主任捏着卷子的手轻轻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掩饰似的咳了两声，最后还是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面。 　　“先看课外文言文选段，选择太简单了，都给我看第二句翻译，谁没看出来是通假字？” 　　班里窸窸窣窣翻卷子的声音，大家默契的拿出红笔，在题号前面画了一个小括号。 　　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这种三年来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样的存在，永远随着某些人的声音而行动。 　　整节课上的自然又有效率，积攒了一周的卷子，几乎都被班主任挑出重点的讲完了。 　　下课铃刚打响，有人敲门。 　　“老师你好，你班的榜单。” 　　学生会的学生递过来一张大榜，然后快速关上门走了。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嘟嘟囔囔：“我给你们念念，都考成什么样。 　　“周雅茹...年级第一，不错。 　　徐茂田，年级第三。 　　肖开璐，年级第五。 　　富凯琳，年级第八。 　　禾子焦，穆棱并列第九......” 　　她念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重新扫了一遍。 　　年级前十里面，她的班级竟然占了六个人，再往下看，几乎所有人的分数都保持在了比较完满的程度。 　　“老师你可以放心休息了。” 　　“老师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大家都学的挺好的。” 　　“不用担心我们，大家成绩都没拉下。” 　　“老师你身体重要。” 　　...... 　　班主任把大榜举起来，遮在了自己脸前。 　　她保持着这个动作好久，等下面渐渐安静了，这才把榜单放下来。 　　第一排的同学能看到，她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红。 　　她舔着唇，像个小姑娘似的捋了捋自己的棕色短发。 　　酝酿了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有些变了音的四个字—— 　　“高考加油。” 　　高考加油。 　　黑板上的倒计时在值日生日日更替下，还是走到了尽头。 　　那天天气清朗，日光灼灼，校门外搭建了凉棚，给翘首以盼的家长们。 　　在全国都在讨论这场青春盛事的时候，司湛和童淼却空闲了下来。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真实，他们住的小区离盛华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作为考点之一的盛华已经全面戒严，拉起了条幅。 　　而他们却身处学校之外。 　　童淼坐在凉棚里的板凳上，歪着头问司湛：“你后悔没有参加高考么？人家都说总要体验一次。” 　　司湛带着墨镜，靠着桌子玩游戏，他抬起头笑了笑：“有什么后悔的，就是几张卷子而已。” 　　等他再低下头，不由得懊恼的“靠”了一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榴-弹在他脚边爆炸了。 　　对面传来陈冬暴躁的声音：“哥啊哥啊！团战呢咱能不谈恋爱了么！” 　　童淼丝毫没有影响了司湛战绩的愧疚，反而笑着冲对面的陈冬道：“活该你是单身狗。” 　　陈冬愣了愣，难以置信的问：“刚才咱妹妹是嘲笑我了么？” 　　司湛笑骂：“滚，谁是你妹妹。” 　　陈冬癫狂道：“靠靠靠，我才十八岁就要被恋爱团孤立了么？我还是个娃娃啊！” 　　童淼和司湛对视一眼，不由得弯了弯眼睛。 　　连她自己都感叹，这段时间以来，竟然变得开朗了那么多。 　　当初中途转过来，一切都觉得陌生和拘谨，但随着时间缓慢的流淌，盛华和盛华的那些人在她心里越来越刻骨铭心。 　　他们每个人的脾气，每个人的小习惯，还有毕业照那天，大家明媚的笑脸，都像复制黏贴在她脑子里了一样。 　　记忆里总有一个地方，是永远留给这些人的，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了最好的年华。 　　“高考完就毕业了啊，以后就不能经常见了。”童淼捏着瓶子微微叹息。 　　让人奇怪的是，当初耍小心思的徐茂田，别扭偏执的周雅茹，还有曾经嫉妒过她的陈露楠，反倒成了这段记忆里最深刻的存在。 　　只有美好，只有甜。 　　司湛把手机扔在一边，夺过童淼手里的水，拧开瓶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口：“你还是想想一桌桌的升学宴怎么吃吧。” 　　“升学宴？”童淼眨巴着眼睛，心里竟然有些雀跃。 　　还好，还没有那么快分开。 　　“除了我们几个保送的，其余都得办吧，阑市也就这么大，估计下个月福满楼包月了。” 　　“挺好。” 　　两天的考试转瞬而逝，当天晚上，她，司湛，陈冬和姜谣一起约着吃饭，庆祝终于逃离了高中的坚苦日子，可以迎来美好的大学生活了。 　　那天晚上姜谣喝的有点多，兴奋的手舞足蹈，后来到了KTV，干嚎了几个小时彻底嗨了之后，非嚷嚷着要给季渃丞打电话。 　　说要听季渃丞给她唱歌。 　　童淼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手机给抢下来，累出了一身汗。 　　她敢保证，等第二天姜谣清醒过来，一定会感谢她。 　　司湛和陈冬不抢麦，两人窝在角落里打游戏，谁输了就干一杯，最后也不知道谁喝得多谁喝得少。 　　童淼和他们在一起玩太开心了，大势所趋，她第一次喝了啤酒。 　　带着气泡涩涩的液体灌进肚子里，虽然难喝，但的确能点燃兴奋神经。 　　她的皮肤薄，喝了点酒就红的通透，眼中依稀带着微醺的水汽，楚楚动人。 　　司湛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望着她笑，眼底的柔情像波澜的湖水。 第88章 　　阑市还是估分报志愿的制度，所以在高考结束之后，全班同学还要聚在学校，拿着上面发下来的答案给自己预估分数。 　　当天所有的老师都到齐了，班主任自然也在。 　　过了这段时间，她气色好了不少，底气也足了起来。 　　有内部消息说，下一届她就不带班主任了，能有更多时间调养身体，再怀一个宝宝。 　　司湛最近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小项目接，累得只想睡懒觉，可今天一大早，就被一个电话叫去了学校，孙主任请他去给下届准高三做报告——《逆风翻盘走进清华》。 　　稿子是孙主任激-情创作的，为的就是鼓励成绩还不理想的高三生，不要放弃梦想，万一有一天就成功了呢。 　　刚看到这个稿子的时候，司湛的嘴角轻微的抽了抽。 　　逆风翻盘跟他有关系么？ 　　他难道不是靠机器人国赛一等奖打进保送行列的么？ 　　孙主任抖开保存了快一年的高二期末成绩单，指着道：“你就从这个入手，虽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比赛上，但依旧没有放弃成绩上的追逐。” 　　那次考试是司湛唯一一次考了全班第二，还是因为考前童淼给做的重点全都撞上了。 　　司湛揉了揉眉心，求生欲强烈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学霸，干嘛不找童淼去？” 　　那可是属实靠学习成绩上去的。 　　孙主任绷着一张严肃的脸，特别诚实：“你这种的，更贴近普通同学的学习水平，大家看着更有代入感，鼓舞效果最好，你说努努力玩命学就能像童淼一样，谁信呢？” 　　司湛被噎了一下。 　　虽然说得也算属实，但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个...我相信你的演讲能力，好好看一看，到时候拖稿讲啊。”孙主任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司湛的肩。 　　如果是刚入学时候的司湛，不把孙主任气的暴跳如雷就不错了，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坐在主任办公室里，安静的背稿子。 　　时光就是这么有趣，他逐渐变得成熟稳重，原来咋呼着想把他赶出学校的孙主任，激-情熬夜给他写煽情稿。 　　司湛趴在桌边，抖开纸张开始读。 　　“还记得刚上高一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目标...我高一的时候玩机器人已经两年了主任。” 　　孙主任“嘶”了一声：“学习，学习上的目标，你好意思提你那时候的成绩？” 　　“高二的某天早晨，班主任给全班同学发了一张小纸条，让大家写下自己理想的学校，那个时候，我写的只是阑市师范...别说没有这事，有我写的也是清华。” 　　孙主任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好好看。” 　　“后来我意识到，我没有理由不努力，看着每日为你劳心的父亲，小心翼翼怕影响你心情的母亲，他们或许舍不得一件成百上千的大衣，舍不得去吃一顿烛光晚餐，但从来没有在你的教育上犹豫片刻...主任你觉得我来说这段合适么？” 　　司湛抬起眼，狭长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强忍住笑意。 　　孙主任敲了敲桌子，听他在这一边读一边吐槽，也有些尴尬：“你能不能不说话。” 　　司湛挑了挑眉，举起两根手指投降，然后往椅子上一靠，默默背了起来。 　　童淼一大早就被姜谣叫来了学校，帮着姜谣一起估分。 　　虽然凭她的水平，轻松答一答完全可以超过电影学院的分数线，但她偏偏特别紧张。 　　两人到班里的时候，一半人正在叽里呱啦的讨论，另一半人已经辗转各个老师的办公室聊天去了。 　　姜谣把自己记录的答案一张张抖开，对照着从徐茂田那里领来的参考答案，趴在桌子上一道道对照着。 　　徐茂田凑过来拍了拍童淼：“姜谣答得怎么样？” 　　童淼笑着摇摇头：“还没对完，但应该不错，六百分肯定稳了。” 　　徐茂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哎，真想知道你的高考成绩啊，可惜......” 　　“你怎么样？”童淼反问道。 　　徐茂田耸了耸肩：“没有超常发挥，也没有失常，反正就那样吧。” 　　“那也肯定到线了，加上加分。” 　　“是啊，到线是肯定了，就是经管和建筑够呛。”徐茂田叹了口气。 　　童淼心底里感叹，徐茂田和周雅茹这种学生，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向前追逐，永远不会因为眼前的成绩满足。 　　她还记得自己去冬令营时候的两个室友，好像也是把目标锁定在了经管，一个分数高将来又好赚钱的专业。 　　如果没有司叔叔，没有司湛的话，她应该也是要去学那些的吧。 　　承担着照顾妈妈的重担，承担着以后生活的重担，兴趣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可现在，却有人把她身上的担子接过去了，义无反顾的。 　　真好，司湛真好，她心里默默道。 　　或许是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胡思乱想了，所以她连徐茂田离开都没有发现，直到姜谣抓住她的胳膊。 　　“喵喵我居然把这道题给做错了，我以前练过好多遍的，气死我了！” 　　姜谣发现一道错题就会懊恼的抓抓自己的头发，恨不得穿越回考试那天，把答案给改回来。 　　童淼回过神来，帮她理头发：“可以了可以了，毕竟高考紧张嘛。” 　　“我还想着自己能考六百五的怎么办！”姜谣可怜巴巴的仰起头，撇着嘴，满脸的遗憾。 　　童淼俯下身来，往她的桌面上看：“现在多少分了？” 　　姜谣把自己算的分数往前推了推：“如果语文作文五十，英语作文二十的话勉强六百四。” 　　“喂喂喂，你给其他同学点活路吧，这已经很高了好么。”童淼无奈的摇了摇头。 　　姜谣瘫坐在椅子上，吐了吐舌头：“可是季老师当初考了七百分啊......” 　　“可如果你考过季老师了，以为他跟你在一起没自信了怎么办？”童淼无辜的眨眨眼，一本正经的问道。 　　姜谣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反应了片刻，突然觉得童淼的想法真是另辟蹊径，还非常有道理。 　　“大家估完分的都到我这里登记一下，到时候我们学校会联合其他几家重点先根据估分排个榜，便于大家报志愿，一定要填真实的估分啊！” 　　周雅茹将书卷了卷，当做话筒用。 　　“对对对，等一会儿有人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大家互相通知一声。”徐茂田也跟着附和道。 　　陆陆续续有学生上周雅茹那里去登记了，徐茂田根据周雅茹统计的数据做成表格，发到班主任的邮箱里。 　　等分数都核对完了，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互相对视着，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可是竟然不愿意离开。 　　这个奋战了三年的地方，这个每时每刻都想逃离的地方，竟然给他们带来了那么深刻又美好的回忆。 　　再也没有机会，和这帮人一起，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为了解出一道难题而开心。 　　曾经习以为常周而复始的日常，也不会再出现了。 　　走廊里有来来往往的高一高二学生，他们用羡慕的眼神望向高三的班级，可他们不知道，这里面是更深刻的眷恋和不舍。 　　大家默默的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摸着熟悉的课桌，自己不小心留在上面的痕迹，恨不得把这种感受一并带走。 　　但终归是最后一次了。 　　九月开学后，他们的座位会属于别人，开始另一段征程，却和他们没关系了。 　　班主任捧着报考指南路过教室，看见门还开着，她愣了愣，探头进去，发现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没有人说话。 　　“咦，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她站在门口，第一次没有疾言厉色，反倒带着温柔礼貌的问询。 　　学校的上课铃打响了，有些刺耳的响亮的铃声在整个大楼里面回荡。 　　周雅茹突然站起身，特别认真的喊了一声：“起立！” 　　全班同学仿佛有默契一般，纷纷站起身来，用这三年最洪亮的声音喊道：“老师好！” 　　班主任突然笑了，笑到一半，眼泪就顺着眼角的细纹滑了下去。 　　班里渐渐有了啜泣声，但大家都默契的忍耐着，谁也没有打破这一刻的美好。 　　班里最喜欢的开玩笑的眼镜哽咽道：“老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你的课上睡一觉，还不被骂。” 　　“老师我还想再上一天语数英理化生。” 　　“老师我想回一个月前认真做一遍间操。” 　　“我想在教室里吃炸鸡柳。” 　　“还有在数学书里夹本漫画书，不用被没收。” 　　“上物理课明目张胆舔颜，不用强迫自己认真听课。” 　　“生物必修一讲受精卵那节课，我想回去笑，我当时都没敢。” 　　...... 　　大家接二连三的说，把三年里记得的点点滴滴，所有没完成的遗憾都说出来了。 　　恨不得说的更多一点，仿佛说着说着，就能成真了似的。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站在门边等他们说完。 　　直到班里安静了下来，她才摆摆手让大家坐下。 　　然后把手里的包和书放在了讲台上，拿起一旁的粉笔头，在黑板上认真写着最短的一次暑假作业—— 　　前程似锦，不舍分离。 　　她把粉笔轻轻放下，端详了片刻那两行字，然后转回身，声音哽咽道：“下课！” 第89章 　　一整个假期，童淼都没再学什么新的东西，她和姜谣两个成天混在一起，逛街购物，品尝美食。 　　她还肩负着把姜谣从奢侈品店拽走，和参加博物馆答题赢小礼物的重担。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每天一觉醒来，就在思索今天玩什么，然后抽空参加一个又一个的升学宴。 　　姜谣彻底解放了天性，因为她和季老师再也不是师生关系了。 　　高考分数下来的第二天，姜谣就拽着童淼去学校‘拜访老师’。 　　明明学校已经放假了，大部分老师也该度假度假，该办补习班办补习班，这个时候还能在学校被姜谣堵到的，不言而喻。 　　季渃丞最近一直在收拾东西。 　　他和大学那边交接好了，近期就会过去工作。 　　季校长也心疼他在高中太累，所以没有过多挽留。 　　季渃丞心思藏得深，平时又不喜欢表达，当初为什么愿意来高中蹉跎三年，连季校长都不知道原因。 　　老季最后也只是叮嘱他，在大学要搞好人际关系，不能像盛华这么简单了。 　　他把用过的笔筒和订书器整理到一个小盒子里，这些东西直接搬到他爸的办公室就好，没有必要带走了。 　　人一劳动起来就有些出汗，季渃丞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挽了起来，露出半截小臂。 　　清凉了片刻，然后捧起箱子准备抱走。 　　“季渃丞！”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姜谣把脑袋探进门里，眼睛亮莹莹的注视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她对季渃丞有特殊的萌点，衬衫领口的扣子，和挽起来的袖子，不管是哪一点出现，她都能被戳的心神荡漾，无法自持。 　　季渃丞抬眼，看见她和身后规规矩矩的童淼，微微低头一笑，把手里的箱子放下：“你们来啦。” 　　他没有在意姜谣对他直呼其名，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习惯了，要是姜谣规规矩矩的叫他老师，他才会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童淼在后面乖巧道：“季老师好，我和谣谣来学校玩，碰巧路过...您办公室，开着门我们就来看看。” 　　她说罢，眼神难免闪烁了一下，手指轻轻揪着自己的裙边。 　　是不是碰巧，三个人心里都心照不宣，但童淼这么一说，的确让气氛轻松了很多。 　　姜谣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舌尖带上一股甜腻的润唇膏味道。 　　她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已经美艳到不亚于娱乐圈里当红的小花旦了，从小区一路走过来，引起了不少侧目。 　　但显然季渃丞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把箱子重新抱了起来。 　　“我去校长办公室送点东西。” 　　姜谣愣了愣，她以为季渃丞怎么也得问问自己的高考成绩，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对方竟然要走了。 　　“哎......”她眼睁睁的看着季渃丞从自己面前抱着箱子离开，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嗅到了季渃丞身上一股似有似无的茶香。 　　童淼手疾眼快的推了姜谣一把，眨了眨眼：“谣谣，司湛找我有事，你先跟着季老师，我一会儿来找你。” 　　姜谣到底反应快，顺着童淼的力道紧走两步，跟在了季渃丞身后。 　　童淼长出一口气，靠在墙边，隐隐听到姜谣有些哀怨的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成绩，我考了六百四呢，电影学院近几届最高分。” 　　还说期待别人问，结果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像个眼巴巴等着夸奖的小孩子。 　　也幸好走廊里的回音无形中扩大了音量，半晌，童淼听到季老师轻笑了一声，颇有些愉悦的回：“我知道啊。” 　　她低下头，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替姜谣开心。 　　说是去找司湛也不是假的，这些天她跟姜谣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再加上毕业之后，两人就不怎么住在滨河小区，再也不是朝夕相处的模式，所以司湛总有些失宠的怨念。 　　司湛在这附近的一栋小写字楼里租了几个办公室，算是毕业之后的临时办公点。 　　童淼从学校出来，打了辆车，去见司湛。 　　天气过分炎热，连柳树上趴着的蝉都倦倦的不怎么叫唤，柏油马路被烤出一股焦糊味道。 　　出租车司机为了省油，只开窗户不打空调，童淼下车之后，细汗把刘海都打湿了。 　　她到了写字楼里，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推开了司湛办公室的门。 　　“就你自己？”童淼用手臂蹭了蹭滴水的下巴，眨巴着大眼睛环视了一圈。 　　“怎么脸上都是水。”司湛随手扯了两张抽纸，拽过童淼的胳膊，在她鬓角额前轻轻擦了擦。 　　“来的时候出了好多汗，我洗了把脸，等着蒸发吸热呢。” 　　她眯着眼躲开司湛的手，脸颊不小心碰到司湛的手指。 　　司湛的手干燥温热，而她的皮肤冰凉水润，极大的反差让两个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司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贴着她的额头：“我看你是想诱惑我。” 　　他声音低哑，温热的气息扑在童淼脸上，眼神专注且深情，气氛说不出的暧昧。 　　饶是只有两个人，但这里毕竟是工作的地方，童淼脸皮薄，把头一歪，推了推司湛：“你胡说八道！” 　　司湛没用力气，轻易让她躲开了，但随即，还没等童淼反应过来，司湛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腰，毫不费力的把她抱上自己的办公桌。 　　童淼只觉得突然之间，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在了桌面上。 　　她吓了一跳，紧张的抓紧了司湛的肩膀：“你要干嘛！” 　　司湛不算是个井井有条的人，桌面上散落的文件到处都是，却难得的给童淼选了个干净地方。 　　他把手撑在童淼身侧，抬起眼，压低声音问道：“这都高考结束了，你总得给我个名分。” 　　童淼不由得往后蹭，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名分？” 　　司湛顿了顿，神情认真的反问道：“你说什么名分？”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滚烫，墨黑色的瞳孔里映出童淼仓皇的神色。 　　童淼立刻错开眼神，不安的咬了咬下唇。 　　什么名分，其实她心里清楚。 　　两个人绯闻也传了，接吻拥抱全都体验过了，司湛想要个能在外面堂堂正正称呼她为女朋友的机会。 　　但就是这个机会，童淼怎么也说不出来。 　　偶尔去妈妈的科室，几个阿姨开玩笑似的要给她介绍优秀男孩子认识，她都只能无比辛酸的笑笑，没有办法反驳一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叫司湛。 　　喜欢是真的，甜蜜也是真的，但困难更是真的。 　　哪怕她早就在心底认可了司湛，哪怕全班同学都以为他们俩毕业就会在一起了，但在家里，他们依旧要保持着疏离的距离。 　　尤其是现在，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父母的眼皮底下。 　　童淼胆子小，又一向谨言慎行，连司湛随手给她削的苹果，她都还要佯装客气礼貌的道谢。 　　但他们偏偏是最亲密的关系啊。 　　“司湛...我的确是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她慢慢垂下搭在司湛肩上的手，用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望着司湛。 　　她不是给不出答案，而是她即便给了，于现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还是要在该伪装的场合伪装，在四处无人的地方偷偷亲昵，心里存着一份甜，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舔一舔，祈祷哪怕这样小心翼翼的甜，还能够延续更长的时间。 　　“小卷毛，我真恨不得......”恨不得什么，他没有说。 　　但童淼心里清楚，属于这个年纪的冲动，执着，莽撞，坚韧，司湛一样都没有丢，他只是慢慢学会了忍耐，这个他以前从来不屑一顾的品质。 　　晚餐订在一家五星级自助餐厅，童美君刚刚被提升为主任，司启山特意订了位置来给她庆祝。 　　煎小牛排的味道很好，白葡萄酒也清醇可口，但童淼却没什么悠闲的心情。 　　随着她和司湛越来越亲密的关系，在妈妈和司叔叔面前她就会更加愧疚和尴尬。 　　但这份心思，大概就只能跟姜谣倾诉一二。 　　司启山显然兴致很高，吃了个八分饱之后，他举起高脚杯，宠溺的看了童美君一眼。 　　“今天还有个事情想跟你们说一下，虽然也算是一时冲动，不过气氛刚好。” 　　他说罢，打了个响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服务员。 　　童美君一脸迷茫的望着他，手指却紧紧的握住了刀叉。 　　服务员笑着端了个小托盘过来，在托盘中心，放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我和美君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就趁着今天......” 　　童美君手里的刀猝不及防的从手里滑了出去，砸到了餐碟，发出了清亮的响声，打断了司启山的话。 　　司启山愣了愣，笑着摸了摸童美君的侧脸：“怎么了，太感动了？” 　　童美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不太自然的笑：“这...这太突然了，当着孩子的面呢，我们不如回家再说吧。” 　　司启山轻笑着取过戒指，捏住童美君的手，颇有些强硬的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好事就是要跟他们一起分享啊，明天我们就......” 　　童美君立刻打断他的话：“戒指我收下了，你有心了，其他的事情，我们俩私下再说吧。” 　　她心里清楚，司启山要说跟她领证结婚的事情，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便覆水难收了。 　　司启山皱了皱眉，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他没有反驳童美君的习惯，既然她不愿意现在讨论，那就回去再说。 　　但他也明白，童美君心里有所顾忌。 第90章 　　“我妈妈知道了。” 　　童淼脸色苍白的靠在墙边，仰着头，眼神迷茫的看着天花板的灯光。 　　看得久了，眼前出现一片恍惚的黑暗，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从餐厅回来，她的脑子里一直都是懵的。 　　仿佛深陷重重迷雾，找不到出去的路。 　　“你别害怕。” 　　司湛把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走过来伸手拉童淼的胳膊，想把她抱在怀里。 　　他的手指尖快要碰到童淼的皮肤了，却抓了个空。 　　童淼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掌。 　　司湛的动作顿了顿，惊讶的看了童淼一眼。 　　童淼回过神来，垂下眸子，盯着光看了半天，顿时觉得周遭昏暗了许多。 　　“他们快要看完电影回来了......”她轻声嘟囔，解释自己躲开司湛的动作。 　　但她的解释显然有些苍白无力，两个人都知道，童淼之所以会躲开，完全是情感的驱使。 　　她退缩了。 　　司湛把手插进兜里，盯着童淼的侧脸看了半晌。 　　她的睫毛真长，毛茸茸的微微翘着，乖巧的低下头，让人根本无法对她生气。 　　“所以呢，难道他们知道不是迟早的事情？”司湛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他是真的不确定。 　　他可以义无反顾的横冲直撞，但他不确定童淼会不会永远呆在他的身边。 　　在她心里，爱情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司湛也清楚，自己的分量，和她妈妈的圆满比起来，恐怕不值一提。 　　“太...太早了。”童淼眼神闪烁，不安的咬了咬嘴唇。 　　她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咬唇，让疼痛刺激自己的理智。 　　司湛靠在她对面的餐桌上，长腿交叠在一起，手指紧紧扣住桌面。 　　他微微低着头，勾起唇轻笑道：“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去看电影就是个借口吧。” 　　童淼望着司湛，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是啊，是个借口。 　　等他们说明白了，就要回来公开处刑了。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致命倒数，而结果...她并不乐观。 　　“你愿意陪我坚持一下么？” 　　司湛轻轻叹了一口气，试探性的问。 　　他渴望从童淼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从没这么渴望过。 　　他一向自信，也习惯把准备工作做得无懈可击，但这件事却让他有心无力，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需要童淼的支持。 　　哪怕只有一句话，他也愿意肝脑涂地。 　　“可以么？”他又问了一遍。 　　童淼抬起眼睛，把嘴唇抿的发白，声音破碎颤抖：“司湛，我妈妈...是个保守的人，她不会同意的...” 　　她眼底渐渐蓄起了泪，茫然无措的睫毛承接不了莫大的重量，任由泪珠滚落下去。 　　太快了，这些日子的甜蜜结束的太快了。 　　快到她还来不及怀念，来不及回味，就要面临失去的痛苦了。 　　或许不仅仅是失去，横亘在四人中间的隔阂，或许永远也过不去了。 　　司湛的眼神暗了暗，眼底泛起红血丝，黑色的瞳仁泛着些水光。 　　他嗓音沙哑道：“那让我再抱抱你吧。” 　　他张开双臂，没有动，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等着童淼过来。 　　童淼的脚下仿佛坠了千斤坠，看着不远处司湛温暖的臂膀，却觉得寸步难行。 　　她只是流着泪，仿佛蹒跚学步的孩童一般，一点点向前蹭着。 　　她的手指轻轻抓上司湛单薄的衬衫，司湛没有动。 　　然后她缓慢的，把手臂绕过去，环抱住他的腰，让脸颊靠在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依旧有力，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给她，熟悉又让人眷恋。 　　司湛的手臂慢慢垂下来，没有搂住她，而是拼尽全力的体会这一刻的感受。 　　在童淼离开他胸口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 　　可在心空的一瞬间，他却已经有了方向。 　　即便童淼退缩了，那又怎么样呢？ 　　他能放弃么？ 　　他不能。 　　他想要的人，想要的未来，哪怕翻山越岭荆棘丛生，也绝对要得到。 　　既然童淼不敢再往前走了，那他就再跟上去，再走一步，九十九步和一百步又有什么分别呢。 　　偌大的欧式客厅里面，两个人靠着门廊的两边沉默对视。 　　哪怕有千言万语，也如鲠在喉。 　　一个小时里，童淼和司湛的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次。 　　可谁都没有接听。 　　但即便这样珍惜着一分一秒，门外的铃声还是响了。 　　童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心绪不稳的缩在了被窝里。 　　她一闭眼，眼泪都浸在了枕套上，消失不见。 　　司湛望着她消失在客房，转回头来盯着房门。 　　很快，门一开，司启山和童美君从外面走进来。 　　司启山的脸色不算太好，童美君也面色凝重。 　　司湛拧开一瓶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辛辣的刺激从口腔一直滑到肺腑。 　　他玩世不恭的一笑：“都商量好了？” 　　司启山深吸一口气，拍拍童美君的手，然后瞪了司湛一眼：“你跟我到书房去一趟。” 　　司湛轻阖上眼，把可乐随手一放，跟着司启山上楼。 　　童美君把包放下，看了看童淼房间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黝黝的，只能听到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童美君轻声问道：“哝哝你没睡吧？” 　　她知道童淼一定没睡，所以走了进来，把门关上，却没有开灯。 　　童淼从被子里钻出来，借着窗外稀薄的灯光，她能看清妈妈的轮廓。 　　她缓缓坐起身，凌乱的长发披散到胸前，遮挡住半边脸。 　　她望着童美君的身影喃喃道：“妈...我...” 　　童美君笑了笑：“傻瓜，你又哭什么呢。” 　　她坐到童淼的床边，用手指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润湿一片。 　　“我...不是故意的。”她仓皇失措，一如当初得知爸爸离开时的模样。 　　童美君怜惜的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但是没关系啊。” 　　童淼的身子僵了一下，蓦然抬起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童美君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的用手擦她的眼泪：“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离经叛道，早恋，和父母闹翻，大学时候就不小心怀了孕，怕被人发现，偷偷生下你，又因为年龄问题，没办法给你上户口，折腾了好多年，还跟你爸爸分道扬镳了。”她说着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只是喜欢上司湛而已，你比妈妈听话多了。” 　　那些年荒唐糊涂，她始终觉得对不起童淼，让童淼比同龄人承受了更多不该承受的苦痛。 　　现在女儿有喜欢的人了，她怎么舍得让她不开心。 　　没人比她更了解爱而不得的失落和悲伤，她经历过的，永远不要童淼再经历了。 　　司启山的儿子又怎么样，哪怕让她离开司启山，只要童淼好好地，她也心甘情愿。 　　“妈妈你...你不反对？”童淼错愕的望着童美君，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因为环境实在太暗了，她看不清童美君的神情。 　　“如果你们是认真的，我不反对，只是身为你的妈妈，我私心里还是怕你受伤。”童美君坦诚道。 　　她不是不相信司湛，以前作为司湛的长辈，她觉得司湛是个很有想法和野心的孩子，哪怕个性鲜明一点，也远比同龄人优秀。 　　但现在用考量女儿男朋友的眼光看，她就不免严苛了几分。 　　她希望司湛是世界上对童淼最好的男人，希望他事事顺着童淼的意，希望他能时时刻刻关照着童淼。 　　董诚的事情难免给她带来了伤害，让她无法相信一段感情是永远不会变质的，尤其是年轻人冲动的爱情。 　　“妈妈，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再没有人像他那么好，和做梦一样。” 　　童淼低下头，抓住童美君的手，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就和司湛好好的，其实你们在一起，倒也是缘分。”童美君回握童淼，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可...可你和司叔叔该怎么办呢？”童淼不安的问。 　　童美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手上的尾戒：“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好的。” 　　相比于客房的黑暗，书房几乎是照如白昼了。 　　司启山毫不客气的一拍墙上的开关，把所有的灯全部按亮，晃得司湛一眯眼。 　　“你真行啊司湛。”司启山指了指司湛的鼻梁，气的往椅子上一靠。 　　“是啊。”司湛毫不客气的承认，往书房中间一站。 　　他虽然狂妄，但还没傻到找个凳子坐他爸对面。 　　“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司启山揉了一把脸，抬起眼，目光冷冽。 　　“开始什么？我对她一见钟情啊，和您一样。” 　　一见钟情这个词，用到司启山和童美君身上也不过分。 　　“你给我滚蛋！”司启山气道。 　　司湛无辜的耸了耸肩。 　　“嘶，你不知道她是你妹妹么？”司启山盯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情绪。 　　“爸，你不是早看出来了，现在才算账晚了点吧。”司湛挑了挑眉。 　　“我那是给你清醒的时间，你......”司启山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皱了皱眉，是他前妻梁茵。 　　当着孩子的面，不接他亲妈的电话总归不合适，饶是司启山现在正在气头上，还是忍了回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司启山，我听说你要插手我儿子谈恋爱是吧？没有亲妈在身边你就当了后爸了？我儿子高中毕业，喜欢个女生怎么了，你从大清穿越过来的，你还准备政治联姻啊！”梁茵底气足语速快，愣是没给司启山插话的机会。 　　“阿湛，阿湛你在旁边没？跟妈妈到英国来，你今年十八岁了，带着你女朋友可以在英国结婚了。” 　　司启山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暴躁道：“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你知道他喜欢谁了么？” 　　“司启山你得清楚，我儿子，想喜欢谁喜欢谁，爱做什么做什么，他亲妈还活着给他做主呢！”梁茵冷笑一声，高跟鞋踩的地面嗒嗒响。 　　司启山懒得跟她吵，恨不得赶紧结束对话：“行行行，你儿子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不管了。” 　　俩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一分钟就挂了。 　　司湛在一旁听着，唇角勾起一丝笑，脸上依旧是一副坦然的神情。 　　司启山放下电话，咬了咬牙，气笑了：“行啊你，知道算计我了，提前跟你妈计划好了是吧。” 　　其实他也没打算拆散司湛和童淼，毕竟童美君那里已经妥协了。 　　他只是气不过，因为司湛的暗度陈仓，一时半会他没法跟童美君结婚了。 　　司湛手插着兜，身体微微前倾，轻轻挑了挑眉：“您知道的，我做事力求周全。” 　　司启山重新审视着司湛，恍惚间觉得，司湛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轻易掌控的小孩子了。 　　又或者以前那个惹是生非的富二代，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伪装。 　　他一直都忽略了，司湛的成长轨迹和教育资源，要比曾经的他优越的多，或许也意味着，司湛比他成熟的更早。 　　从书房走出来，司湛轻微的咳了两声。 　　他走到自己房间的卫生间，趴在洗手台上，吐了口吐沫。 　　然后他抬起眼，冲着镜子里的自己轻笑了一下。 　　手指擦过淤青嘴角的血痕，打开水龙头，漫不经心的冲了冲血迹。 第91章 　　夜色浓稠燥热，像调好的芝麻糊。 　　她做了噩梦。 　　梦里的她站在盛华的主席台上，下面站着密密麻麻的同学，他们仰头望着她，用一种迷茫又不解的神情。 　　司湛站在她身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剪裁得体，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 　　他手里举着个精致的戒指盒，看着她笑。 　　她刚想回应司湛一个温柔的眼神，却发现妈妈和司叔叔在一旁，表情悲痛。 　　童淼手足无措，她慌张的倒退了两步，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下主席台的路。 　　妈妈眼里流着泪，一副失望至极的神情。 　　司叔叔指责司湛异想天开，任性胡闹。 　　但司湛却置若罔闻的把戒指盒递到她面前，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柔情，他说：“戴上吧，我们永远在一起。” 　　童淼摇了摇头。 　　他固执的抓住她的手，脸上依旧挂着笑：“别闹了，小卷毛。” 　　她被逼的无路可退，只能咬咬牙，忍痛甩开了司湛的指尖：“对不起......” 　　离开司湛手指的那一秒，她硬生生的感受到了一种，难受的快要窒息的错觉。 　　她哭不出来，呐喊不出来，她所有的情绪都无法宣泄，冷汗打湿了身上单薄的衬衫。 　　司湛迷茫的望着她：“为什么要对不起，为什么你都不肯为我努力一次？为什么我喜欢你喜欢的那么辛苦？ 　　“这世上分别的理由成千上万，在一起的理由却只有一个，值得。” 　　他眼睛里是充血的红色，额角鼓起黛青色的血管，手指紧紧的捏着戒指盒，指尖发白。 　　司湛的每一句话，都想利刃一样狠狠扎进她残破的伤口里，让她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僵在地上不敢动，想要流泪却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司湛突然单膝跪在地上，嗓音沙哑道：“我求求你了。”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坚持都被震碎了，她觉得自己膝盖发软，险些跪在司湛面前。 　　“不行，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跟在你妈妈身边都学了些什么！” 　　一只手猛然拽住了她的胳膊，强硬的把童淼拉扯过去。 　　是董诚，她从未见董诚那么生气，他力气很大，拉的童淼根本无法挣脱。 　　“你松开！”她冲董诚吼着，回头恋恋不舍的望着司湛。 　　主席台边终于出现了一把梯子，董诚硬生生的把她拽下了梯子，等她到了地面的一瞬间，梯子骤然消失了。 　　她努力仰着脖子往台上看，只觉得那一瞬间，司湛的眼神灰暗了下去。 　　她被拽回了教室里，满操场的同学们也渐渐散了，就只有司湛一个人，还留在主席台上，形单影只的。 　　天上下了好大的雨，砸的玻璃窗砰砰的响，在巨大的雨幕里，她越来越看不清司湛的身影，他就好像和雾气融汇在了一起，变得淡薄，遥远，再也抓不住。 　　那是失去的滋味。 　　- 　　晨风顺着窗口吹进来，带着一股清新的露水味道。 　　童淼猛地睁开眼睛，受惊似的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上都是湿漉漉的汗水，黏腻的沾在一起。 　　意识到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迷迷糊糊箱的抓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五点。 　　昨天睡得特别晚，哭着哭着就不省人事了，大概没有睡多长时间，就又被吓醒了。 　　她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原本最忧心的事情，却轻而易举的被认可了，而且妈妈还让她和司湛好好相处。 　　或许她真的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其实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的，她却偏偏要往最极端的方向去想。 　　从梦里醒过来，童淼就没了睡意。 　　虽然知道那是梦，但那种感觉却太真实了，心痛，不忍和愧疚都很真实。 　　最主要的，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司湛。 　　她总是轻而易举的放弃司湛努力坚持的事情，让司湛的一片真心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童淼随意捋了捋长长的头发，掀开被子，准备去浴室冲洗一下。 　　妈妈和司叔叔都在二楼睡觉，时间还早，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 　　她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拎着自己的毛巾，准备去一层的公用浴室。 　　刚走到客厅，她却像被雷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司湛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 　　他还穿着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只是神情有些疲惫，嘴角有些明显的红肿，但眼神依旧明亮。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仿佛第一次知道司湛心意时的那种紧张。 　　司湛缓缓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醒了？” 　　“你没睡？” 　　两人同时问出了口，继而是绵长的沉默。 　　他们安静的对视着，仿佛时间都静止下来。 　　晨光透过薄薄的一层窗纱铺散在地上，将童淼包裹起来。 　　“我去睡了。” 　　司湛收回注视着她的目光，轻咳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顿了几秒，坐的时间太久了，贸然起身，眼前一片发黑，身体也因为缺少睡眠而虚弱起来。 　　童淼赫然反应过来，突然猛走几步，上去抓住了司湛的胳膊。 　　司湛一愣，转过头来看她。 　　童淼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翘着，眼底酝酿着水汽。 　　她努力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看起来却像要哭了似的。 　　“我以后...不会再放手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小心翼翼，但手指却攥的紧紧的，生怕司湛甩开她跑掉。 　　司湛有些僵硬的抬了抬右手，又缓缓放了下去。 　　“你......”他欲言又止。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朝你走过来。”童淼说着，轻轻点起脚尖，扬着头，在司湛的嘴唇上碰了碰。 　　她的动作很轻柔，仿佛蜻蜓点水一般，虔诚又肆意。 　　司湛猛地揽住她的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头又咬住她的嘴唇。 　　童淼的嘴唇凉凉的，她的指尖也是凉凉的，但即便这样，也足够点起司湛所有的热情。 　　他用力的抱住她，舔舐着她的唇，感受着她的存在，恍惚间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在寂静无人的客厅里，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光影交叠中，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光明正大的。 　　“嘶。” 　　接吻难免牵扯到唇角的伤口，司湛被突如其来的刺痛弄得一皱眉。 　　童淼立刻退开，有些担忧的摸了摸他的伤处。 　　“你...你还好吧？” 　　她清楚的知道大概司湛和司叔叔的聊天过程不是那么愉快。 　　但既然妈妈都已经认可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司叔叔和司湛还会有冲突。 　　司湛轻轻勾了勾唇，嗓音沙哑道：“没事。” 　　童淼皱了皱眉：“司叔叔他......” 　　“我故意的。”司湛冷静道。 　　童淼一愣。 　　“我故意激怒他，让他打我的。” 　　“你为什么？” 　　司湛无所谓的笑笑，抓住童淼放在他唇角的手：“你不了解我爸，我让他冲动打我一下，足够他心怀愧疚一个月的，估计在大学开学之前，他再也不敢管我了。“ 　　“......” 　　童淼眨了眨眼，有点可怜司叔叔。 　　虽然司叔叔比司湛多了这么多年的社会经验，但好像总是被司湛搞得团团转。 　　“你去洗澡吧，我还得回去睡一会儿，不看见你睡不着。” 　　司湛拍了拍她的背，摸了摸浓密的卷发。 　　随意的一句话，又让童淼辛酸起来。 　　司湛果然是在等她，等她一个回应。 　　“好啊。” 　　刚刚接过吻，她还是难免害羞，尤其是自己还穿着单薄的睡裙，影影绰绰的什么轮廓都看得到。 　　她红着脸，微微咬起嘴唇，把毛巾捧到胸前，轻轻往浴室走。 　　等她关上门，才听到司湛上楼的声音。 　　童淼长出一口气，把毛巾搭在架子上，脱掉衣服，开了热水。 　　淅淅沥沥的水滴顺着头发流下来，冲刷掉黏在皮肤上的汗迹，身上舒服多了。 　　她接了点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望着一旁被雾气朦胧了的镜子，不免又想到梦里的场景。 　　她好庆幸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失去。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的人，或许以前经历过的那些痛苦，都是为现在的幸福付出的代价。 　　那么她认了，也不怨了。 　　洗漱过后，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踩着拖鞋推开磨砂玻璃门。 　　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往下一看，地上放着一个浅蓝色的小袋子。 　　Tiffany。 　　她捧着毛巾蹲下身，把小袋子拎了起来。 　　进来之前，是绝对没有的，有人趁她洗澡的时候，偷偷放在了门口。 　　小袋子里面掏出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经典款戒指。 　　盒子下面附了卡片—— 　　你这么白，就该戴戒指，八月十七了，七夕快乐女朋友。 第92章 　　今天竟然是七夕节。 　　她捏着盒子朝楼上望了一眼，司湛的房门紧闭着，显然送来了礼物后，就回去休息了。 　　她不禁有些后怕。 　　昨天对司湛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特殊的节日快要到了。 　　这对司湛太残忍了，对她自己也太残忍了。 　　她低下头，靠在墙边，手指轻轻摩擦着戒指盒。 　　很漂亮的浅蓝色盒子，很精致的戒指。 　　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也不知道，他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久。 　　可他仍然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用这份心意来强迫她。 　　只是在冰雪初融的时候，他才把这个惊喜拿出来。 　　卡片显然是刚刚写好的，墨水还没有完全干透，或许他上去就是为了写这一张卡片。 　　女朋友这个字眼陌生又亲昵，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 　　还好，司湛的这份真心，她不会再辜负了。 　　她把戒指和卡片捏在手心里，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笑。 　　晨光越来越明晰，照亮头顶上浅黄色壁纸的细腻纹路，她笑着笑着，眼前又模糊起来。 　　楼上有些微响动，童淼才受惊似的回过神来，慌张的抱住礼物，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跑回房间。 　　回到房间，她丝毫没有睡意，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需要太多的时间去消化。 　　坐在椅子上，偷偷听着门外的动静。 　　妈妈和司叔叔大概起床了，童淼没敢出去打招呼。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她多少有些尴尬。 　　童美君和司启山比平常起床要早很多，或许也是担心彼此会尴尬，所以简单的收拾收拾就匆匆出门了。 　　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司湛和童淼两个人。 　　童淼抱着膝盖，盯着面前的戒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一看就价值不菲，她一个学生戴这种戒指，大概不合适吧。 　　想罢，她从抽屉里拽出自己以前的小首饰盒，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她从小到大积攒的东西。 　　她这个人念旧，哪怕现在不喜欢了都不舍得扔，偶尔看见了，还能想起来当初自己的模样。 　　里面有个桃核串成的小项链，还是小时候父母带她去北戴河玩的时候，从一家纪念品店里面买的。 　　桃核已经有些旧了，也不那么好看，但好在里面的红绳还完好无损。 　　自从董诚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戴过和他有关的东西。 　　否则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以前的回忆，徒增困扰。 　　她翻腾了一会儿，没发现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手指轻轻的揉了揉桃核的纹路，童淼一闭眼，把红绳的结给解开了。 　　一个个的小桃核被倒进抽屉里，它们和这条红绳紧密相连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分开了。 　　童淼把戒指套上了空荡荡的红绳，系好之后，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还好她脖颈足够细，戒指坠在锁骨中间刚刚好，穿稍稍低领的衣服就能看得到。 　　那些零散的桃核滚落的四处都是，童淼也没有整理，反手合上了抽屉。 　　这样也好，她发现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和过去告别了。 　　带上这个和回忆血脉相连的红绳，她竟然也没有一丝的不适，因为那个戒指的分量太重了，重到她来不及顾及那一点点的辛酸。 　　今天天气很好，天上的云一团一团的，像一张蓬松的华夫饼，笼罩着烟火人间。 　　司湛睡的很踏实，直到下午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他在自己的房间梳洗过后，早上留下的疲色也渐渐褪去，眼睛明亮有神。 　　美中不足的，是唇角那一点点瘀痕。 　　他伸手摸了摸，却不由得回味起了童淼主动给他的那个吻。 　　能让她放下羞涩的性格来和自己亲近，还真是不容易。 　　司湛对着镜子理了理衣服，推门出去。 　　童淼正窝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抱着一块面包，一边吃一边看。 　　司湛皱了皱眉：“你中午没吃饭？” 　　童淼抬起头，把手里的面包放下，惊喜道：“你醒啦？” 　　司湛点点头，从楼梯上走下来，捡起她吃过的面包看了看：“你就吃这个？” 　　普普通通的起酥面包，一看就是临时去外面的便利店随便买的。 　　“这个...也挺好的啊。”童淼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有一丝丝豆沙的香甜味儿。 　　司湛伸出手指，擦了擦她的唇角，把不小心沾在上面的面包屑擦掉：“跟我出去。” 　　童淼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连忙低头清理自己的嘴角，磕磕绊绊道：“出去...出去干嘛？” 　　司湛顿了顿，目光移向她的脖颈，理所当然道：“过节。” 　　他当然看到了那枚被她系在脖子上的戒指，小巧精致的，泛着光，衬的她的皮肤更加细腻白皙。 　　这种珍视让他心里一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童淼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跳成一团。 　　对啊，过情人节。 　　用一种新的身份过情人节。 　　“那...那我先去换衣服。”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在柜子里面翻找。 　　这种时候，她无比羡慕会打扮搭配的姜谣，能用最好的姿态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而她在有限的时间内，把所有衣服都套在身上试了一遍，却觉得怎么都不够满意。 　　正当她单腿跳着把一条连体裤脱下来的时候，司湛在外面敲了敲门。 　　“看来等女朋友换衣服是男人跨不过去的坎了，能出来给我看看么？” 　　童淼的脸腾的一红。 　　她的一点小心思，在司湛面前简直是无处遁形。 　　现在的她，当然做不到换上一件件衣服给司湛欣赏，于是手忙脚乱的，套上一件白裙子，把长发从裙子里揽出来，快速的推开门。 　　“我换好了。” 　　裙子是童美君在她毕业后给她买的，还没有穿过。 　　相比于之前的碎花裙，这套显得成熟多了，大概也是因为她要上大学了，为了不显得幼稚，所以这衣服还挺前卫的。 　　领子实在不算高，能把锁骨和一点点前胸露出来，戒指就紧紧贴着她的皮肤，竟然格外的般配。 　　她纤细的手腕上还系着司湛送的手链，小铃铛叮当作响，皮肤白的像刚从牛奶里泡出来。 　　司湛上下打量她一番，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再等我一下。” 　　说罢，他把童淼留在原地，转身回了房间。 　　童淼不解的站在门口望着他。 　　过了没一会儿，司湛从楼上下来了。 　　他已经把那件黑色的短袖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价格不菲的长袖衬衫，修长的双腿被一条紧身破洞牛仔裤包裹，鼻梁上，还带着一副银灰色墨镜。 　　童淼眨了眨眼睛，脸上挂着点了然的笑意。 　　所以这是回去重新打扮了？ 　　“走吧。”司湛扶了扶墨镜，绷着一张脸，揽住童淼的背，把她往门口带。 　　出门之后，童淼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热的天，你真的要穿长袖？” 　　司湛顿了顿，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我不热。” 　　噢。 　　你说不热就不热吧。 　　两人还是去了香舍区，毕竟这是整个阑市的商业中心，想要什么都能找得到。 　　刚一踏入步行街，就能感受到各个商家的诚意。 　　七夕的宣传语早就挂了出来，配合着各种浪漫的宣传海报和打折信息。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下午的人不是那么多，但是能够想象，夜晚会是怎样的盛况。 　　童淼以前从没想过，这样一个节日，会对她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所以她也根本不知道，八月十七就是情人节。 　　司湛提前好久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她却连一个礼物的拿不出来，想想真是惭愧。 　　“先去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司湛捏着她的手，随着走路的频率轻轻摇晃着，这种感觉梦幻又真实。 　　他们明明更亲昵的事情都做过了，却偏偏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手逛街。 　　“好啊，吃什么？”童淼点点头，轻轻的握住司湛的一根手指。 　　“小伙子，给女朋友买束花吧，情人节，玫瑰花。” 　　走了没多远，他们就被沿街卖花的老奶奶给拦了下来。 　　这个日子，推销鲜花的商家尤其多，而且坐地起价，就是为了赚小情侣的钱。 　　童淼赶紧摆了摆手：“不不不......” 　　“行啊。”司湛从钱包里掏出二百块钱，递了过去。 　　童淼吃惊的回头看他：“你......” 　　二百块钱，也就只买了十一朵玫瑰花。 　　老奶奶美滋滋的走了，童淼抓着一束还滴着水的鲜花不知所措。 　　“你还记得上次么？”司湛突然转移了话题，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带进自己怀里。 　　上次？ 　　记得，他们从地铁上下来那次，也是被人缠住，还被认作了情侣。 　　但是那时候他们可真是清清白白，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为了避嫌，还叫了司湛哥哥。 　　“上次我就想买给你了，但你肯定不收。”司湛低声笑笑，伸手捏了捏玫瑰花的花瓣，“这次算我了却心愿了，但这老太太真黑心。” 　　童淼无奈的看了司湛一眼，把花捧到鼻子面前，嗅了一口。 　　新鲜的花，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微微开启的花瓣是鲜艳的红色，上面还有些许没有蒸发的水珠。 　　“哎，这家是上次姜谣推荐过的，我们......” 　　“去吃必胜客吧。” 　　童淼还没说完，就被司湛打断了，她凝着眉不解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吃必胜客了？” 　　她一扭头，看见必胜客门口挂出来的小黑板。 　　【情人节特别活动，情侣接吻十秒免单！】 　　“......” 　　童淼转头就走，被司湛一把拉了回来。 　　“就吃必胜客！”司湛笃定道。 　　“我不会跟你当众接吻的！”童淼面红耳赤，微微咬着下唇。 　　司湛无辜的耸了耸肩：“我的钱都买花了，不免单就吃不起了。” 　　童淼又好气又好笑，真是连个好借口都不愿意找了，现在手机支箱付那么普及，还用得着现金么。 　　但她拗不过司湛，硬是被他拉进了餐厅。 　　刚进门，就看见好几对情侣抱着吻，旁若无人甜甜蜜蜜的，周围一阵又一阵的起哄声。 　　接吻之后，就可以从服务员那里取免单号。 　　童淼连看着都觉得整个人要热爆炸了，她赶紧往回缩：“不行不行。” 　　门口有烘托气氛的服务员，一看童淼要跑，立刻鼓了鼓掌：“来大家给他们点鼓励！” 　　数道看热闹的目光望过来，童淼恨不得找条地缝缩进去。 　　她忿忿的掐了一下司湛的虎口，羞愤道：“司湛！” 　　见她真的炸了，司湛也不忍心再逗她了，两个人顶着一群人失望的哄笑声，从必胜客跑了出来。 　　童淼一出来，就把手掌当做扇子，往自己脸侧扇风。 　　她皮肤薄，一害羞就从耳根红到脖颈，特别明显。 　　“好好好，听你的，去吃那家吧。”司湛忍着笑，趁她还没有来得及算账，带她去了一家没有应景活动的西餐厅。 　　吃饭期间，童淼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委婉的说自己和司湛在外边，可能要晚些回去。 　　童美君自然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司启山那里当然也有安排。 　　于是两对情侣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过着同一个节日。 　　吃过饭之后，他们在购物广场漫无目的的瞎逛。 　　人是真的多，商场广播通知，今天将会延长营业时间到零点，为了满足大家的购物欲。 　　一层咖啡厅的旁边有一家琴行，算是人最少的店了，琴行里摆放着古典乐器和西洋乐器，老板在柜台后面倦倦的玩手机。 　　童淼被接踵而至的人群挤得喘不过气，带着司湛躲进了琴行。 　　老板见有人进来了，赶紧抬头问道：“两位是想买琴么？” 　　童淼踌躇道：“我们就看看。” 　　好不容易来客人，老板很热情：“可以试试看，我们这的钢琴今天折扣力度特别大。” 　　童淼赶紧摆摆手：“我不会弹钢琴，只会一点古筝。” 　　“古筝，古筝也有啊，你可以随便试，不买没关系的。” 　　童淼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那谢谢老板，我就弹一首。” 　　琴行里有两个供人试弹的乐器，一架钢琴，一台古筝，平时人少的时候，会有工作人员表演吸引客户，但显然这个时间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 　　她走过去摸了摸琴弦，手下甚至有些生涩了，毕竟好久没有摸过了。 　　司湛站在不远处，颇有些意外的看着童淼。 　　他真不知道她到底学了多少东西，还从来没有显露过。 　　她坐在椅子上，随意的试了几个音，低下头，长发从胸前垂下去，莫名有种古典的美感。 　　还好她的记忆力好，乐谱留在她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勾了勾手指，并没有带着专业的指甲，被琴弦勒过的指肚传来轻微的刺痛。 　　但她没有在意，反而抬起头看了司湛一眼。 　　温柔如水的眼神垂下去，仿佛昙花一现似的惊艳，司湛的心立刻紧了一下。 　　她弹了一首完整的《凤求凰》，几乎没有错误的地方，手指停下的时候，指尖已经完全红了。 　　其实司湛并不懂古筝曲，但是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实在欣赏音乐还是在欣赏这样的童淼。 　　他几乎不舍得眨眼，看她认真弹奏的模样。 　　童淼弹完之后，似乎对自己没有出错也十分满意，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扬起脸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司湛，七夕快乐。” 第93章 　　报道那一天，游客和新生挤在一起，差不多塞满了每个路口。 　　车在门口堵了半个小时，才堪堪能滑进去。 　　校园里挺出名的情人坡，差不多看不见绿草，被一茬又一茬的观光团占满，全方位无死角的拍照。 　　医学院和计算机系不在一个地方，所以在校内就兵分两路。 　　搬宿舍，报道领材料，他们忙了整整四五个小时，才重新在校门口聚了面。 　　当天晚上，一家人在附近的韩国烤肉店吃了晚餐。 　　人很多，密密麻麻的，好在他们去的并不晚。 　　学校有规定，要求学生在校内住宿，所以吃过饭了，童美君和司启山就坐车回了阑市。 　　夜深人静的时候，校园里要空旷的多。 　　两人走在荷塘边上的小路，感受着宁静的大学校园时光。 　　由于来过一次，所以他们都不算陌生，更谈不上特别兴奋。 　　真的一转眼就从盛华离开了，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认识一批全新的人。 　　童淼一边拍打着蚊子一边问：“什么时候跟陈冬姜谣他们一起吃个饭，大家都在首都。” 　　司湛把自己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童淼的肩膀上：“再等等吧，这段时间大家都忙，接下来还有社团纳新之类的。” 　　童淼轻轻点了点头，把身上的外套紧了紧：“你要参加什么社团？” 　　司湛顿了顿，揽过她的肩膀：“不参加。” 　　童淼一愣。 　　她原本以为，只有自己这种内向又慢热的性格才不想参加社团，司湛又是为什么？ 　　“我们团队的人现在都在首都，项目真正可以弄起来了，没时间。”司湛见她走的慢了，这才重新解释了一遍。 　　“再说了，社团交际这种事，我怕你吃醋。”他用搭在童淼肩上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勾唇轻笑。 　　“我吃什么醋。”童淼默默翻了个白眼，轻声嘟囔。 　　只是没想到，司湛还真的是一语成谶，不过不是在社团纳新上，而是在新生军训上。 　　学校的军训安排在大操场上，新生班级都挤在一起，大概是大学四年里，所有学生聚集的最整齐的一次了。 　　新生对什么都好奇，也渴望尽快交朋友，所以经常有在休息时间窜到别人班级队伍里聊天的。 　　童淼不是很习惯主动跟人搭话，通常都是默默的坐在一边，要么听别人说，要么垂着脑袋闭目养神。 　　班级里注意到她的人还不太多。 　　但司湛却不一样，他哪怕不怎么跟人交际，也天生带着吸引目光的气场，不然当初在盛华，也不会成为孙主任的一个心病。 　　军训过了一半的时候，童淼收到了姜谣的微信。 　　“喵喵，你看热搜了没！” 　　童淼不怎么玩微博，她还停留在喜欢逛贴吧的时代。 　　“热搜怎么了？” 　　她没有太在意，而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矿泉水，才把目光投过去看姜谣的回话。 　　“你看看这个，我天啊，我居然在热搜看到了司湛！！！”姜谣连打了三个感叹号，显然是震惊坏了。 　　童淼一怔，热搜里有司湛？ 　　这不都是明星和社会事件争辉的地盘么，跟司湛有什么关系？ 　　她顺着姜谣给的链接点了进去，其实只是个营销号发的电影学院和清北新生的军训对比图。 　　大概只是为了比较一下颜值的差异，搅起舆论增加热度。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挺无聊的，各有所长罢了。 　　但是热门评论的第一条，却格外引人关注。 　　“谁又黑我校呢，来看看偷拍的大一新生，帅呆了好么！” 　　下面是一张附图，童淼一眼就看出是司湛了。 　　大概是某天军训结束之后，她去卫生间，司湛就在操场的足球门前等着她。 　　那天天气真好，太阳还没有下山，夕阳染红了一大片天空，拖长的余晖细腻又温柔。 　　司湛靠着球门，低头看手机，右腿随意的搭在左腿前，军训服的领子敞开着，肥大的袖子挽到了臂弯。 　　拍摄的角度也很好，趁着阳光打在他的侧脸，影子细长的躺在青草地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连童淼自己都觉得，异常让人心动。 　　果然这张照片下的评论越来越多，几乎把司湛吹上了天。 　　她不能说自己一点都没有骄傲，那不现实，但是一惯谦虚的个性让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只轻轻的抿了抿唇，在帽檐的遮盖下，弯了弯眼睛。 　　“我看到啦，很好看。”她给姜谣回了微信，还留下了一张笑脸。 　　原本以为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消息传得真快，司湛的班级很快就被人挖了出来，大家同在一个操场吃苦，稍有风吹草动，就传得尽人皆知。 　　“计算机系的那个上热搜的你去看了么？” 　　“去看了，是挺帅的，估计得被捧成男神吧。” 　　“听说是保送来的啊，还得过竞赛的奖。” 　　“我同学跟他一个班，不怎么爱说话，反正挺高冷的，不好接近。” 　　“啧啧，你不接近肯定有别人去接近了。” 　　童淼的两个室友笑嘻嘻的插科打诨过去了，又箱开始聊上最近上映的电视剧。 　　偏偏童淼正坐在她们旁边，手机界面还显示着司湛给她发的信息。 　　听到班里同学议论司湛的话，她多少有点尴尬，不由自主的把手机扣了下去。 　　那天军训结束之后，他们俩往操场外面走。 　　司湛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好像在跟徐方希说什么项目的事情。 　　童淼从司湛手里接过车钥匙，去开他的山地车。 　　刚要蹲身的一瞬间，她顿了顿，歪过头，把目光投向车座下面夹着的一张粉色明信片。 　　这含义实在是太明显了，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但总听说过。 　　哎。 　　她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把那张明信片抽了出来，也没看上面写的密密麻麻清秀的字体，反手递给了司湛。 　　“喏，你车子里面夹着的。” 　　司湛原本没有注意，他和徐方希的设计方案有点冲突，正在辩论，童淼贸然递给他一张粉红色的卡片，一瞬间，他竟然还激动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肯定不可能是童淼。 　　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皱了皱眉，单手握着手机，举着明信片看了两行。 　　童淼侧眼望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说一点没有介意那太抬举她了，但是多年的软脾气也不至于让她把明信片给扔了。 　　“我这刚军训完，实在不行一会儿视频说，把他们几个都叫上。” 　　司湛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明信片上，他和徐方希还没争论出头绪，只是把这张明信片当做了个手里把玩的物件。 　　争论暂时告一段落，司湛把手机放下了，转头才看到童淼认真且专注的眼神。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明信片。 　　“这什么玩意儿？”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捏的是个什么东西，触电似的塞回给了童淼。 　　童淼这才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嘟囔道：“竟然连你的车都知道了。” 　　她心里有些复杂。 　　能知道司湛的自行车是哪个，显然是跟过司湛，既然跟过司湛，那也该知道司湛身边有个她。 　　哪怕是这样，也要送封信过来么？ 　　“咳，你还抓着它干什么，扔旁边垃圾桶吧。”司湛无辜坏了，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但显然现在童淼的情绪不高。 　　童淼端详着他：“你确定要扔了？” 　　“不然呢，我还得带我女朋友去吃饭呢。”司湛跨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冲童淼眨了眨眼，故意逗她开心。 　　“我们班女生都在讨论你了，以后你会收的越来越多吧？” 　　既然司湛都允许了，童淼对这个情书可没什么留恋的，她转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司湛低笑，揉了揉她软蓬蓬的头发：“那说明我们恩爱秀的还不够，不然明天军训我到你班亲你一口吧？” 　　童淼骤然脸红，羞愤的推了他一下：“你别胡闹。” 　　司湛探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第94章 　　童淼还真没想到，司湛说到做到。 　　她们的军训队伍在操场的正中央，全天候日光直射，是休息时间最不愿意有人来的地方。 　　天气实在太热了，尤其是军训服的质量并不好，裹在身上，没一会儿就出一身的汗。 　　尤其是下午，教练一说休息，大家都瘫坐在地上，连玩闹的力气都没用了。 　　童淼也不例外。 　　她双腿抱膝，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尽量不让阳光照射到自己的脸。 　　走是走不动了，能休息一下是一下。 　　她正绵软无力的看着地面，突然被身边的室友拍了拍肩膀。 　　“哎......童淼。”蒋玉茹有些犹豫的喊了她一声。 　　她茫然无措的抬起脸，这才发现身前有一片阴影。 　　扬起下巴一看，司湛拎着一袋吸吸果冻，还拿着一把太阳伞。 　　她立刻绷直了身子，有些惊讶懵懂的望着司湛。 　　司湛脖颈上面全是汗，发梢也有汗水往下流，滑过锁骨，没入白色的T恤里。 　　“补充点糖分，别中暑了，还有，你们班怎么没人打伞呢，休息时候撑着伞，好受一点。” 　　司湛蹲下身，把太阳伞撑开，遮在了童淼身后，然后把吸吸果冻塞在她怀里，伸手自然而然的擦了擦她额角的汗。 　　蒋玉茹倒吸了一口冷气，屏住呼吸朝童淼和司湛看着。 　　她当然知道司湛是谁，昨天还跟人讨论过，今天班里还有人结伴溜去计算机系观赏帅哥呢，没想到刚到下午，人家就主动过来了，还是...为了童淼过来的。 　　在全班同学面前和司湛这么亲昵，童淼有些不自在，她磕磕巴巴道：“你...你刚跑去买的么？” 　　她抱住果冻，舔了舔嘴唇，不敢跟司湛对视。 　　“恩，你们这个地方太热了，一点阴凉都没有，买早了怕把果冻都晒热了。” 　　司湛到比她坦然的多，目光紧紧的盯着童淼的脸，眼中的喜欢分毫不加掩饰。 　　童淼赶紧推推他的手，神情有些不忍：“那你...快去休息吧，肯定累坏了。” 　　司湛反倒坐在了童淼对面，单手搭着膝盖，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直白道：“想看你一会儿。” 　　童淼瞬间羞的耳根通红，脸上涨涨的发热。 　　班里传来一阵阵意味深长的感叹声，有看热闹的，有羡慕的，还有乐颠颠跑去跟朋友八卦的。 　　司湛坦然的扬起下巴，跟童淼班里的同学招招手：“你们好啊，我是她男朋友。” 　　班里不少人开始回应他，跟他摆摆手，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也挺好接触的啊，为啥传的那么高冷不近人情。 　　童淼有种一瞬间从班级的角落被推向目光中心的紧张感，她默默抓住司湛的手，紧紧的攥着，就仿佛他能给她力量似的。 　　其实她心里明白，司湛特意过来跟她的同学打招呼，就是因为昨天那封情书，因为童淼不是很开心。 　　与其日后经常被这种事情困扰，倒不如一开始就宣扬出去，省的再有人假意路过计算机系，偷偷盯着他看。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去观光他完全是因为对热搜的新奇，一旦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再去凑热闹了。 　　教官都是跟他们岁数差不多的新兵，对年轻男女这点事儿喜闻乐见，走过来调侃司湛：“你是哪个班的，干脆我跟你们教官商量商量，来我们这儿训练得了，省的来回跑。” 　　童淼把司湛的手捏的更紧了一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司湛任由她抓着，转回身笑道：“行啊，我计算机系的，早就想来你们班了。” 　　他坦然承认对童淼的过分喜欢，引起这帮医学生意味深长的感叹。 　　当然玩笑归玩笑，休息结束之前司湛还是得会班级，从操场中央走到东南角，一路上路过好几个专业。 　　他去看女朋友的消息也从医学院开始往外散播。 　　教官正了正帽子：“来，等童淼同学吃完果冻我们再训练。” 　　童淼实在脸皮薄，一整个下午都是从耳根一路红到锁骨，看着像从蒸笼里出来一样。 　　她还安慰自己，还好，司湛没跟他说的那样，大庭广众的亲过来，否则真的没法做人了。 　　军训生活痛苦又短暂，在绕着北京城大半夜的拉链一圈之后，总算彻底结束了。 　　童淼多少晒黑了一点，但看起来却比以往有精神的多。 　　她跟司湛的恋爱差不多成了医学院和计算机系人尽皆知的八卦，对童淼有想法的差不多死了心，想靠近司湛的，也多少没了兴致。 　　热度来得快走的也快，清华里不乏才貌出众的人才，各个社团和专业也都有追捧的男神级人物，渐渐的也就没人来打扰他们了。 　　蒋玉茹抱了一捧宣传单进宿舍，叹了一口气：“我就去食堂吃个饭的功夫，收到不下十个社团的报名表，你们有感兴趣的没？” 　　她把报名表摊在桌面上，一个个开始念：“动漫社，国标舞社，校青协，模拟联合国协会，大学生记者团，校学生会......” 　　陈可卿仰起头道：“第一批纳新不是都结束了么，想报名都报过了啊。” 　　蒋玉茹嘟了嘟嘴：“可能没招够人吧。” 　　陈可卿转过头看了看童淼：“哎对了，校学生会学习部还缺人，我部长让我帮忙问问你们俩想去么？” 　　蒋玉茹已经报了不少社团了，这两天忙着复试，陈可卿主要问童淼，据她所知，童淼好像一个社团都没有参与。 　　童淼把手机放下，抬起头跟陈可卿对视了一眼：“我...算了吧，我还是想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但我觉得院内社团还是要报一个吧，不然一个学姐学长都不认识，选课都没人咨询。”蒋玉茹道。 　　童淼之前还真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她以为学校的课程都是安排好的，跟着进度去上就可以了。 　　陈可卿也劝：“对啊，有的课给分高又轻松，有的课老师特别变态，我们没有经验，肯定要咨询学长学姐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还蛮有道理的。 　　童淼思索了片刻，点头道：“那好吧，我去面试看看。” 　　陈可卿转头捞手机：“你等等，我跟部长说一声，你今天下午直接去就行了。” 　　其实对于面试她还是蛮紧张的，她以前参加过不少比赛，但从来没有被人面试过。 　　她属于不喜欢表现自己的性格，与人相处又极其慢热，要不是绝对惊人的学习成绩，她肯定不会被人注意到。 　　面试定在学校综合楼三层的小教室，听说是三个部长同时面试。 　　司湛正巧下午没事，顺便陪着童淼来看看。 　　童淼认真打扮了一番，还临时涂了口红，她紧张的手心汗津津的，在门口排着号。 　　司湛摸了摸她的脑袋，好笑道：“一个院学生会而已，选你最大的用处就是四处搜罗内幕，不用那么紧张。” 　　童淼轻轻呼了一口气：“但是我室友说一次纳新的时候，刷掉不少人呢。” 　　“被刷掉也挺好，我可不希望你大周末去忙社团没时间陪我。” 　　“下一个，童淼。”有部委在里面喊名字。 　　童淼还没来得及回答司湛，就匆匆推门进去了。 　　“部长好。”她小声开口，试探性的朝教室里望了望，拘谨的站在门口。 　　学习部正部长抬头，看到童淼的那一刻突然怔住了。 　　童淼也一瞬间想起了她是谁。 　　那天落着大雪，天阴沉沉的，她忙着逃开董诚，这位部长则一直跟在董诚身后苦苦哀求。 　　她还记得自己跟这位部长说过一句话：“我父母跟你父母不一样的，你用错方法了。” 　　那时她的脸色恐怕很难看，语气也很疏离，甚至带着自嘲式的冷笑，这就是她留给这位部长的第一印象了。 　　童淼迅速移开眼神，睫毛轻微的颤了颤，沉默不语。 　　面试大概是没希望了。 　　一旁的部委全然不知道原委，在一旁介绍道：“我们学习部正部长崔念，副部长郭璋，刘长天。” 　　童淼僵硬的点了点头，继续保持沉默。 　　部委推了她一把：“不是，你自我介绍一下啊。” 　　童淼回过神来，眼神飘忽的朝门口望了一眼：“我还是算......” 　　“她通过了。” 　　崔念突然冷静道。 　　童淼怔怔的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崔念。 　　崔念靠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她，慢慢朝她扯出一丝微笑：“恭喜加入学习部。” 　　她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两个副部长虽然心里不解，却没有公然提出质疑。 　　童淼的目光落在她攥着笔的手指上。 　　她捏的极其用力，指甲微微发白，笔尖点在纸张上，晕出了一个小黑点。 　　“抱歉，我还是算了，谢谢你。” 　　她欠了欠身，礼貌的朝三个部长微微低头，然后慢慢朝门口走去。 　　崔念对她没有好感，甚至因为董诚的关系，有些憎恶她。 　　这些情绪根本没有半分隐藏，而是直白的表现着耿耿于怀，就好像知道她最后会拒绝一样。 　　临出门的那一刻，她听到崔念漫不经心的对两个副部长道：“她啊，董变态的女儿。” 　　童淼合上门的一瞬间，无奈的笑了笑。 　　看来董诚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受欢迎，只是没想到，她还有一天因为董诚的原因无辜连坐。 第95章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原定是董诚代的大一的导论，由于他工作太忙，所以更换了其他老师。 　　童淼稍稍松了一口气，起码她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董诚变成她的老师。 　　也不知道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原因，还是她在学习上就是有天赋，大学的课程她适应的也很快。 　　而且由于没有社团，不用参加竞赛，她甚至还有点闲。 　　和她相比，司湛就艰苦多了，不仅需要维持大学的绩点，还得把一半心思分在那个小公司上。 　　徐方希他们现在正在最忙的大二，能抽出的时间太少，所以大量的工作还是压在司湛和陈冬身上。 　　陈冬都快要把游戏是什么东西给忘了，每天苦着一张脸打开计算机，能不干活的时候是一点儿也不想碰。 　　他觉得现在都是为当初灿烂高中生活还的债。 　　童淼并不怎么缠着司湛，每天只有晚饭在一起吃一吃，平时有什么好电影去看一下。 　　对于他们俩来说，腻在一起是影响学习效率。 　　有她坐在旁边，司湛静不下心去工作，总是时不时的抬眼看她，低声说些悄悄话。 　　她的做题思路一旦被打断，人也就倦怠了，毕竟大学已经没有高中的学习氛围了。 　　所以她没事就去图书馆逛逛，快速把学习任务完成，等室外游泳馆开了，她也抽空去游游泳。 　　后来觉得被路过的学生看着有些别扭，又改成了打网球。 　　起码在同班同学眼里，她实在是过的太轻松了。 　　蒋玉茹从超市买了水果回来，看见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童淼，愣了愣。 　　她重新看了看表，这也就十点吧，她这才刚从图书馆回来，陈可卿那边社团聚餐还没结束呢，童淼这就已经睡觉了？ 　　她蹑手蹑脚的把水果放下，抽了洗面奶和毛巾，去水房洗脸。 　　宿舍的门有年头了，一开一合都咯吱吱响，虽然她尽量小声，童淼还是模模糊糊的醒了过来。 　　她迷蒙的睁开眼，揉了揉眼角，摸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看。 　　有几条司湛发给她的信息，但也没特别的事，说是要和徐方希他们熬夜改ppt呢。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缩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知道宿舍的床有什么魔力，只要爬上去就挣不开眼睛。 　　但在将睡未睡的时候，她听见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 　　“学姐好。”是蒋玉茹的声音。 　　“陈可卿在宿舍么，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 　　“哦...她今天去校青协那边的聚餐了，可能没听到，学姐有什么事么？”蒋玉茹微微推开了点门。 　　崔念笑笑：“也没什么，就是学习部准备半个经验交流会，哎你们上学期谁绩点最高啊，到时候也可以发下言。” 　　蒋玉茹想了想：“唔...最高的话，应该是童淼吧，但我不是班委，也不是特别清楚。” 　　崔念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重新确认了一下：“你说的童淼是上次到学习部面试那个？” 　　蒋玉茹无辜的笑了笑，谨慎道：“对啊，不然还能是哪个？” 　　崔念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意味深长道：“她学习这么好么。” 　　蒋玉茹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是真厉害，平时除了上课几乎看不到她学习，结果分数基本都是满的。” 　　“呵呵。”崔念斜楞蒋玉茹一眼，扭头走了。 　　蒋玉茹莫名其妙的揉了揉手里的毛巾，她没觉得自己说什么得罪崔念了，但看崔念的表情，明显不是很高兴。 　　童淼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什么睡意了。 　　从提到学习部开始，她就已经知道门口的是谁了。 　　虽然觉得崔念挺可笑的，但是她也能理解崔念对她的恨意。 　　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医学院不比别的专业，对成绩的要求很高，毕竟将来工作之后是要治病救人的。 　　如果连续挂科三次，直接遣送回家，挂科重修不过，几年学下来，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哪怕是重修过了，也只能给六十分，拖累绩点不说，等将来找工作，看见重修记录，基本上是进不了那几个大医院了。 　　可以说董诚给崔念挂了之后，算是断了她一半的前途。 　　她也知道，别的专业会有网开一面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尽量不让太多学生挂科。 　　但学医毕竟是不一样的，现在放水，就是给日后留下隐患。 　　她并不觉得董诚做错了。 　　学习部办的什么交流会她没兴趣，她只求以后跟崔念都没什么交集，大家一起相安无事，等再过一段时间，崔念就要去协和本部实习了，也就见不到了。 　　“睡醒了么？”司湛发了一条微信。 　　童淼拿起来，直接给他拨了回去。 　　“你的ppt弄完了？” 　　“没有，合作方那里有点犹豫，所以计划推后了。”司湛走到新清华学堂，迎着那里刚看完演出的人群，所以声音有些模糊。 　　童淼以为他心情不好，不免有些担忧：“我出去找你？” 　　司湛愣了愣，继而轻声道：“好啊，东操见。” 　　童淼迅速从床上趴下来，对着镜子拍了拍脸。 　　她睡得香，脸上压出一片红，还有几道凉席咯出来的印子，实在不怎么美观。 　　蒋玉茹一进屋，看到她已经下了床，不免尴尬了一下。 　　“你...你醒了？”那大概是听到她和崔念在门外的对话了。 　　虽然她也没说什么坏话，但是背后议论别人的成绩又被当事人听到了，多少有些不自在。 　　童淼急着去找司湛，她一边套上连衣裙，一边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有些敷衍道：“对啊，我出去一趟。” 　　“哎......”蒋玉茹眼睁睁的看着童淼跑了出去，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反复回味了一下自己在门口说的话，好像是有酸酸的意味。 　　她得承认她挺羡慕童淼的，能考来这里的学生，谁不是当初学校里顶尖的优等生，被所有老师宠着捧着。 　　可到了大学之后，身边都是同样厉害的人，优势就再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她也逐渐体会到了当初高中班里其他同学的心理状态。 　　自己辛辛苦苦学，但成绩总是不上不下，但你身边就是有人明明没那么努力，反而次次都是第一。 　　简直魔性。 　　童淼匆匆跑下楼，顶着明亮的路灯，一路走到操场边上。 　　时间尚早，天气凉爽，一轮弯弯的月亮坠在正当空，散发着淡薄的白色光晕。 　　操场上是数不清的夜跑小分队，比她上次来看的时候，热闹多了。 　　她慢悠悠的走过跑道，站在操场中间的草坪上。 　　身边有几对情侣靠着说悄悄话，还有围着一圈聊天玩游戏的。 　　她还能找到冬天时候，她写字的位置。 　　如今没有积雪，没有凉风，也没有秘而不宣的情愫。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笑，轻轻踢了踢脚下的草坪。 　　那张照片还在她的朋友圈躺着，但是她至今没有给任何人看到，司湛也没有。 　　当初写下两人的名字，她是抱了毕生怀念的悲观，谁能想到数月之后，拨云见日。 　　“想什么呢？” 　　有一双手臂从背后搂住她，她顺着力道靠在了那人的胸膛，然后向后仰着头，看他的下巴。 　　“来的这么快呀。” 　　她伸手摸了摸司湛的下巴，有淡淡的胡茬，些许扎手。 　　“我跑来的，着急见你。” 　　司湛低头，在她手心里蹭蹭，痒的童淼一缩。 　　“项目是出了什么事情么？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毕竟你才大一啊。”童淼安慰道。 　　司湛拉着她坐在草坪上，顺势抱住她纤细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膀。 　　“其实也没什么，大概竞争对手那边出低价了，让他们犹豫了。”司湛漫不经心道。 　　“竞争对手是谁？”童淼反问道。 　　司湛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捏了捏她圆润的脸蛋：“不管是谁，反正赢不了我。” 　　童淼太了解司湛了，他的每个反应，每一种说话方式，她立刻就能体会到背后的含义。 　　“那个人我也认识么？”肯定是认识的，但司湛不想让她知道。 　　司湛顿了顿，立刻举手投降：“好吧好吧，说过不瞒你就不满你，是孟靖农那个团队。” 　　这名字实在是不陌生，而且像是跗骨之蛆一样，时刻环绕在他们身边。 　　童淼皱了皱眉：“他怎么也......” 　　多半是看司湛在做团队，为了跟司湛一较高下，所以也开始发展起来，甚至不顾忌价格也要抢司湛的项目。 　　“别再聊他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司湛低头，贴着童淼的侧脸，在她耳垂上轻轻吻了一口。 　　轻柔的气息扑到耳边，酥酥痒痒的吻通过神经传递到周身百骸，童淼觉得自己一瞬间就软了下来，心里漾的像冒泡的温泉水。 　　“你...你别胡说，我们明明天天都见。” 　　她不安的在司湛怀里蹭了蹭，企图掩饰慌乱不安的心跳。 　　司湛压低声音委屈道：“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他蛮横的箍住童淼的腰，不让她乱跑。 　　可怜巴巴的声音，倒是挺让人心疼的。 　　童淼叹了一口气，扭过头，追着司湛的唇轻轻啄了一下。 　　也怪他们的课表太奇葩，两人的上课时间完全是交叉开的，想一起自习都很难。 　　司湛对她的迷恋程度正高，占有欲也强，贸然从高中的时时刻刻见面过渡到各忙各的，的确很难熬。 　　“等放假就好了啊，我们一起去给姜谣探班。”童淼眨巴着眼睛，柔声哄他。 　　司湛“哼”了一声：“等放假我要找个海岛把你藏起来，谁去给她探班。” 第96章 　　“童淼，暑假有个中医培训班你要参加么？”陈可卿翻了翻微信里的通知，随口在宿舍里面问了一句。 　　童淼从大部头书里抬起头，愣愣的问了一句：“中医？” 　　且不说她们尚在大一，对医学知识充其量也只算是刚入门，主要中医学并不是学院里主攻的方向，很少有人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从今年开始，学校似乎对中医学开始重视起来，号召大一的学生去接触一些。 　　陈可卿扬了扬手机，对童淼道：“导员让我私下问问，没在群里面发，你也知道咱们的教授大多是留学回来的，不太认同...反正就是多少有点理论冲突吧，你懂吧。” 　　童淼懵懂的点了点头，陈可卿当即转回头去了。 　　她心里没想着童淼能参加，大好的假期时光，谁不想享受呢，等大二之后，就再也不会这么清闲了。 　　蒋玉茹撕下脸上的面膜，对着镜子拍了拍脸蛋，随意道：“哎你们知道大三的娄宁学姐么，也是个传奇学霸，不仅绩点稳居年级第一，更神的是，她那个针灸水平。” 　　童淼立刻睁大眼睛看着她，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们不知道么？大三的女生谁有点不舒服就去找她针灸，基本都能治好，连董教授这种大拿都特别佩服她。”蒋玉茹一边说着一边啧啧赞叹。 　　其实每届学生里都有这种天生适合这一行的人才，就是出类拔萃，让人望尘莫及。 　　童淼没参加什么社团，平时交际也少，到真的没听说过大三的学姐。 　　但是这人的经历倒是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这学姐是参加暑期班学的么？”她问蒋玉茹。 　　蒋玉茹倒是不知道了，她对大二的事情还挺了解，大三的学姐早就去协和实习了，根本连碰都碰不到。 　　陈可卿叹了一口气：“什么呀，我听说她是医学世家，爷爷好像是中医鼻祖辈的，她没上大学之前就会针灸的。” 　　蒋玉茹感叹道：“人家都是祖传学医，我这种门外汉到底为什么脑抽来学医呢。” 　　她嘟着嘴，翻开《组织学与胚胎学》，愁眉苦脸的背诵。 　　这是最后一门考试了，考好了皆大欢喜，考不好她都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可卿，那个报名，你帮我报上吧。”童淼乖巧的冲着陈可卿的方向坐着，认真道。 　　陈可卿眨了眨眼，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要去啊，跟平时上课一样，还有作业呢。” 　　蒋玉茹停下背诵，意味深长道：“你也想学娄宁学姐啊......” 　　“我去学着玩玩吧。”童淼眯眼一笑。 　　她没想学谁，也更懒得跟人攀比，她只是觉得，多些知识或许就多些机会呢？ 　　不管是打败董诚的机会，还是解决妈妈脑袋里隐患的机会。 　　但她也没有好高骛远，只是一个暑期集训，顶多能让她了解一下中医的理论，要想凭借理论成神，那就是她没有自知之明了。 　　那天司湛骑车把她送到六教楼下，她跳下自行车，给了司湛一个告别吻。 　　两人原本说要找个海岛玩，谁想真到了暑假，反倒谁也没抽出时间。 　　司湛的项目拖到了现在，他前段时间又考试频繁，分身乏术，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 　　“那我进去了？”童淼朝司湛摆了摆手。 　　司湛轻笑着给她理了理衣领，摸了摸她的侧脸：“虽然说不耽误学霸学习是学渣的基本素养，但我真恨不得把你锁在家里。” 　　童淼抿唇一笑，背起手，凑到司湛耳边轻声道：“这位先生，锁在家里你也干不了什么。” 　　司湛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向童淼漆黑的眼仁：“你确定？” 　　“哎呀！” 　　童淼没发现身后有人路过，吓得赶紧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站好。 　　“那个...不好意思啊，打扰了。”一个看起来成熟又稳重的姑娘慌乱的捡着掉在地上的书。 　　童淼磕磕巴巴的回应：“没...没有啊。” 　　她的脸涨的通红，但还是蹲下身帮着捡满地的资料。 　　捏在手里的时候，她无意中扫到了上面的内容《暑期中医学培训手册》。 　　她立刻抬头重新打量这个人，这么年轻，难道是她们的老师么？ 　　“谢谢啊，我是医学院的学生，你呢？” 　　童淼支吾了片刻：“我...我也是，我来上暑期课。” 　　“这么巧，我是你们助教，我叫娄宁。” 　　她笑盈盈的伸出手，抓住童淼的指尖握了握。 　　“你好...童淼。”童淼矜持的笑了笑，心里却开始惶恐起来。 　　这就是娄宁啊，那个传说针灸水平出神入化的人？ 　　司湛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耸耸肩，冲童淼道：“那我先走了，中午请你吃饭。” 　　童淼跟他摆了摆手，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一丝甜蜜的笑。 　　“你男朋友蛮帅啊，也是医学院的么？”娄宁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 　　童淼赶紧摇摇头：“不是啊，他计算机系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教室里面走。 　　娄宁个性很开朗，比童淼健谈的多，大致给她介绍了些暑期班的安排，然后感叹道：“报名人挺少的，大家对中医都不太感兴趣哈。” 　　童淼默默点头：“好像行业里有这个倾向。” 　　娄宁叹了一口气：“就连我的导师董诚教授也一直持不评价态度。” 　　童淼突然被刺中敏-感点，脱口而出道：“他当然不好评价，不然孤注一掷出国就成笑话了。” 　　娄宁愣了愣，小心的打探道：“你认识董老师？” 　　童淼的眼神闪烁了片刻，仰起头，朝娄宁虚虚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娄宁相当会察言观色，知道对方肯定认识，但并不想说。 　　短暂的交流告一段落，但童淼却成了娄宁在班里最关注的人。 　　不单单是她的专业素养好，接收能力快，更让娄宁惊喜的是，童淼对中医学非常尊重且认真。 　　在老师介绍中医理论的时候，会讲大段《黄帝心经》之类的文言文，班里的同学听的云山雾绕，就只有童淼还私下去查翻译，查资料。 　　娄宁偷偷劝她：“其实连我爷爷都说，这些理论听听就行了，根本就不用理解，老师他们都理解不了，而且有些土方子，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你要说什么理论支持，都不知道该去什么文献上找。” 　　童淼却问了她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那你相信中医是能和西医分庭抗礼的学问么？” 　　娄宁顿了顿，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我爷爷相信，但是...自我实习以来，我觉得中医有局限性。” 　　童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毕业之后，会继续深造么？” 　　娄宁笑了：“当然，董老师答应给我写哈佛的推荐信。” 　　果然啊。 　　还是她的眼光狭隘了。 　　又或者是她的脾气太过倔强了。 　　她一直想着，如何不用出国就能打败董诚，让他的经历成为一个笑话。 　　但事实上，比她水平高得多，还是中医世家的娄宁都认为应该继续深造。 　　那董诚当初除了狠心一点，与他自己而言，其实还是利大于弊。 　　如今学识地位有了，妻子儿子也有了，他甚至还是无数医学院学子心中的偶像，奋斗的目标。 　　童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把自己的书收进书包里，收敛起情绪，朝娄宁笑笑：“那恭喜学姐了，我先去吃饭了。” 　　其实司湛还没有到。 　　但是她不能再跟娄宁聊下去了，娄宁也是聪明人，她的情绪一旦不稳了，娄宁轻易就能联想到她和董诚的关系。 　　童淼匆匆的走出教室，吸了一口走廊里清凉的空气。 　　她顺着楼梯下楼，然后在一层的鲜果机旁买了一杯鲜橙汁。 　　眼睁睁看着圆润的五个橙子被挤压进小纸杯里，只有一杯不满的橙汁。 　　她轻轻抿了一口，酸的牙齿发麻。 　　苦着脸把纸杯端着，却再也喝不下去了。 　　她虽然不太爱吃糖，但对酸的也实在承受无能，还是一会儿留给司湛喝吧。 　　谁想她刚要走出大门口，董诚就迎面走了进来。 　　猝不及防。 　　童淼立刻停下了脚步。 　　不自在，特别的不自在。 　　她原本就十分怕被人发现自己和董诚的关系，好在校园大，两人能正当面碰上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但偏偏这百分之一发生了。 　　必然是董诚的努力喽。 　　“哝哝，我...问了娄宁，知道你在这儿。”董诚见她这么排斥，也有些拘谨，他掩饰性的推了推镜框，朝童淼笑了笑。 　　“哦。”童淼捏住书包带，默默的点点头。 　　看来是她太过简单了，娄宁大概早就知道她和董诚的关系了，只有自己还在百般掩饰。 　　甚至从一开始，娄宁就只是董诚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传话筒，毕竟哈佛的推荐信。 　　童淼深吸了一口气，特别想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是今天看到董诚，再联想到娄宁的某些举动，她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 　　“爸爸想给你看个东西，知道你最近忙，可能没有时间去医院那边......”董诚小心翼翼的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打印的资料，递给童淼。 　　童淼没接。 　　其实董诚只不过是要讨好她。 　　说她忙，那董诚身为老师和医院的主任，只能更忙，但他还是过来了。 　　可童淼一点也不想看见董诚的忏悔，她和妈妈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要是一时心软就犯了圣母病，她自己都恶心自己。 　　“我先走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 　　童淼低下头，从董诚身边擦身而过。 　　也怪六教的管理人员抠门，暑假的时候，就开一扇偏门，她想出去，不得不从董诚身边走，嗅到他身上一股熟悉的酒精棉味道。 　　人都说记忆是凉薄的，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董诚对她的好，她都强迫自己忘掉了。 　　但是一种味道，一个小动作，实在是深刻到了骨子里，想忘也忘不掉。 　　董诚默默的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 　　司湛来的真及时，童淼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跑到了他的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 　　司湛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 　　目光向远望去，这才看到面露遗憾的董诚。 　　心里了然。 　　他把童淼拉到自行车后座坐好，朝食堂的方向骑去。 　　童淼没有保住他的腰，而是在怔怔出神，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董诚每次出现，都能给她带来不小的冲击，然她反复的回想咀嚼。 　　“你还记得天才恐惧症么？” 　　司湛骑着车突然问道。 　　童淼懵懂的望着司湛的后脑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来了。 　　“那一小瓶药，还记得放在哪儿了么？” 　　那一小瓶药？ 　　童淼拧着眉思索着，好像是留在滨河小区那个房子里了，是她房间的抽屉里还是书包里来着？ 　　已经不太想的起来了，毕竟一直也没用过了。 　　“其实你的病也不发作了吧，大大小小的考试，甚至上学期考的雅思，都没问题。”司湛继续道。 　　童淼恍然。 　　对啊，大学的每一个考试，她都没有焦虑的征兆，甚至她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视考试如天敌的人。 　　不知不觉的，她的心态越来越平稳，对成绩的执念也渐渐放下了，因为她现在无比的确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妈妈也不是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会走过来的。 　　“司湛，你想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能放下对董诚的关注呢，他毕竟离开你的生活十多年了。”风很急，他的声音被迅速送到童淼耳边，然后吹散了。 　　“我什么时候关注他......”她咬住了下唇。 　　司湛一眼就能看透她，哪怕她如何辩白。 　　看似她一直躲着董诚，但她从没有放弃跟董诚的比较。 　　董诚是个大专家，她想查他的资料，看他做出的研究太容易不过，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怎么就点进去他的论文了，怎么就顺着他的思路分析了，甚至还可笑的企图从核心期刊里找到悖论。 　　“就算你日后在医学领域碾压他，他也不会偿还你缺失的那十年，所以我还是希望你看开，开心点宝贝儿。” 　　司湛单手扶着车把，伸到后面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童淼的手臂。 　　童淼的心一瞬间软的一塌糊涂，她都这么大了，还要让司湛替她揪心，明明司湛自己的事情就那么多。 　　她靠着司湛宽阔的后背，糯糯道：“我是不是经常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你，我以后尽量改变一下。” 　　司湛突然停了车，童淼吓了一跳，赶紧搂住他的腰。 　　“我不许你这么想。”他转过身来，捏了捏童淼的脸蛋，“让你情绪不好，那是我没做到位，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真是......”童淼没想到他这么堂而皇之的揽莫须有的责任，看起来竟然霸道的可爱。 　　她情不自禁的弯了弯杏眼，轻咳了一声，轻声道：“你真是，太好了。” 第97章 　　自那次以后，娄宁明显不太接近童淼了，见了面，也只是尴尬的挥挥手，立刻找个理由溜走。 　　她或许早就知道，董诚挑破的那天，就是她和童淼产生隔阂的那天。 　　但是她可能也不后悔。 　　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和一份权威的推荐信，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童淼有些遗憾。 　　哪怕娄宁把她当做一个工具，她始终觉得，起码在医学上，娄宁是认真想要做出成绩的。 　　她也真实佩服娄宁的水平，只是阴差阳错的，两人匆匆相识，又快速疏远。 　　这一个假期的中医培训，她倒是有了不少收获。 　　起码学会把脉和看舌苔了。 　　捏着室友的脉象还能言之凿凿的说上几句，什么体寒脾虚，少吃冰的多喝热水。 　　当然室友嘻嘻哈哈之后，照样不听她的。 　　放弃冰淇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年纪轻轻的，何苦为难自己呢。 　　连童淼自己也做不到。 　　她捏了好几个脉，就没有不体寒的女生，或多或少的，作息不规律或者不愿节食。 　　大家最开始新鲜，都让童淼给捏捏脉，到后来发现没法从生活习惯的根治，谁也不当回事了。 　　真病倒了，还有校医院和专家老师们呢。 　　假期最后几天，她短暂的回家几天，司湛箱还在学校忙，分别的那天，陈冬双眼含泪表示羡慕，被司湛无情扯回去加班。 　　姜谣也不知道被打了什么鸡血，从上大学开始，一门心思想要红。 　　其实她想红，家里公司自然能捧，还能找一帮有流量有演技的明星给她作配。 　　但是她偏不，非要自己折腾，今天去见个组明天去走个秀。 　　童淼有次去星光天地附近逛街，看到姜谣在广场某车展做车模，吓得她手里的盐酥鸡都要掉了。 　　姜谣倒是乐观，成天充满了干劲，看着选秀节目火，还蠢蠢欲动的想要掺和一把。 　　她周围的同学还真没人知道她的背景，但都说她浮躁，想要尽快捞钱。 　　其实童淼再清楚不过了，姜谣根本不在乎钱，她在乎的是功成名就。 　　这个功成名就到什么程度，大概就和季老师有关了。 　　回阑市之后，童淼难得约上姜谣一次。 　　姜谣还不算有什么名气，出去逛街吃饭也自由，只有路上一闪而过的路人，多多少少回头瞄她几眼。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童淼吸溜着果冻，手臂柱在桌子上，抬眼望着姜谣。 　　姜谣往座椅上一靠，单手把墨镜摘了下来，随意道：“先当个影后玩玩吧。” 　　“咳咳...”童淼险些被果冻呛到，咳嗽的脸都有点红了。 　　虽然吧，她不是混这个圈子的。 　　但是影后大概，可能，也许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姜谣撇了撇嘴，给童淼扯了一张纸巾。 　　童淼接过来擦了擦，小心翼翼的眨巴眼睛：“我觉得吧，季老师喜不喜欢你，是看你这个人，又不是看你有多红。” 　　姜谣用中指敲了敲桌面，把身子探过来，叹了一口气道：“道理我都懂，但是搞科研这帮人，看着都高贵冷艳的，心里多少瞧不起娱乐行业。” 　　“可是季老师又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接受你，只是单纯因为你曾经是他的学生。” 　　“那他身边的人呢，我才不想别人在背后说他闲话。” 　　两人沉默一阵，姜谣很快从低落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她拍了拍童淼的手：“说说，你和司湛最近怎么样？” 　　童淼思量片刻，耸了耸肩：“我们能有什么大事，就是他忙着创业，我忙着学业，每天见不了多长时间，还不如高中。” 　　姜谣深有所感的点了点头：“这是真的，当初都被班主任骗了，什么大学轻松，好好享受生活，根本也忙的脚打后脑勺。” 　　吃完饭之后，姜谣执意刷了卡，拿笔签名的时候，对服务生神秘兮兮道：“我劝你留着这张纸。” 　　服务生一脸莫名其妙，只当她胡说八道，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童淼情不自禁的笑：“哎，我在滨河小区那里还有你好几套作业题呢，上面全是你的签名。” 　　姜谣赶紧摆手：“可别，我现在的签名是设计过的，跟高中那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人家都不认。” 　　童淼摇摇头：“你这还没出名呢，签名都设计好了。” 　　姜谣美滋滋道：“那是，配置不能缺。” 　　两人热热闹闹的玩了一天，次日童淼就跑去童美君的医院蹭课去了。 　　虽然她现在离医生这个字眼还差的远，但她泡在医院的经验可一点都不少。 　　无论在哪个科室，都有叔叔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相当溺爱，知道她学医之后，也总喜欢提点她几句课本上学不到的经验。 　　一个暑假过的充实又繁忙，再次回到学校，她就已经成了大二的学姐了。 　　陈可卿和蒋玉茹这两个有社团的，在开学初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她们也和当初的部长们一样，纳新，面试，聚餐，策划活动。 　　相比之下，童淼轻松太多了，她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泡在图书馆里，看些杂七杂八的资料。 　　上大学之后，或许是有了读外文文献的需求，童淼的英语水平也渐渐上来了，虽然她的口语还是不怎么样，但是阅读完全没有问题。 　　其实她也有种潜意识，自己懂得越来越多，思考问题的角度也越来越专业。 　　她已经慢慢的对这个方向有了清醒的认识，甚至还自己研究了穴位。 　　即便她日后的主攻方向是临床，但对于中医的重要性，她从不敢忽略。 　　阑市中心医院里，她认识的一个叔叔，就是自己研究的中医药。 　　当时接诊过一位严重食物中毒的病人，吊瓶，吃药全都控制不了脱水。 　　眼看着病人就要休克有生命危险了，最后是这位叔叔针灸给控制住的。 　　也是因为这件事，中心医院开设了中医门诊。 　　所以她觉得没什么中医西医之分，只要能治好病，就是好医生。 　　晚上十点，图书馆打铃关门。 　　童淼伸了伸懒腰，把书放回去，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往图书馆外面走。 　　还没下楼，突然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她皱了皱眉，赶紧跑到一边的水房，接起电话。 　　“导员？” 　　“童淼，你现在有功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么？” 　　童淼有些莫名其妙的转了转眼睛：“今天么？” 　　这都十点了。 　　“对，你要不来一趟吧。” 　　这话说的有些坚定了，好像不容许她拒绝似的。 　　童淼咽了咽口水，犹豫道：“那...好吧。” 　　按理说她既不是班委，又不喜欢参加比赛，导员一年都不见得找她一回，到底能有什么事呢？ 　　她挂了电话之后，就给司湛打了过去，把这件事说了。 　　司湛沉默了片刻：“这么晚了，校园里也黑，我陪你去。” 　　“好吧。”她顺着楼梯往下走。 　　司湛其实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淋淋的，贴在鬓角眉梢。 　　他原本肤色也偏浅，以前经常打篮球，倒显得是正常的小麦色，现在成天混在办公室里，硬生生比以前嫩了几个色度。 　　披了件外套，他匆匆下楼。 　　没干的头发被风撩起来，反复吹刮。 　　等骑到图书馆附近，已经差不多干了。 　　他一眼看到了等在灯下的童淼，两人也没多说什么话，他又送童淼去导员办公室。 　　等到了门口，童淼朝司湛使了个眼色，自己敲了敲门。 　　“张导？” 　　“进来。” 　　司湛靠着墙，手撑在门口堆放的破桌子上，目送童淼进去。 　　门没有关严，办公室里透出些许灯光。 　　走廊的声控灯灭了，司湛却也没出声唤醒，只是安静的站着，仿佛不存在一般。 　　童淼拘谨的捏着裤线，舔了舔嘴唇：“您找我什么事啊？” 　　导员揉了揉眉心，冲她苦笑了一下：“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童淼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导员轻咳了一下，拿出一份年级成绩大榜：“是这样，你不是咱们这届第一嘛，按理说国奖应该给你，我也给你报上去了。” 　　这件事童淼知道，当初班委统计出成绩后，陈可卿就恭喜过她了，按学院一惯的传统，国奖肯定是要给成绩最好的人的。 　　“然后呢？”童淼轻声问。 　　她知道重点肯定在后面。 　　哪怕现在她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荣誉和奖金了，听到这种犹豫的语气，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但我不知道你还申请了陈默奖学金啊，现在你那个也被团委老师评上了。”导员语气里多少有些抱怨。 　　陈默奖学金？ 　　童淼皱了皱眉，她从来没申请过什么陈默奖学金，甚至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奖学金可以申请。 　　“你可能不知道，学院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一个人颁发两个奖学金的传统，所以...现在有点难办。”导员用钢笔敲了敲桌面。 　　童淼脸色变得有些冷了，她抬起眼睛，正色道：“我没有申请过陈默奖学金，不知道是谁用我的名义申请的。” 　　导员倒是没怎么惊讶，似乎连内情都多少知道一点。 　　他轻咳一声：“这个吧，可能是董教授那边觉得你很优秀，就给你报名了，之前也没事，但是学院公示之后吧，有人把你给举报了。” 　　童淼瞳孔微紧，手指攥了起来，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举报？” 　　“是，有人举报董教授利用私权，把奖学金给了你，而且质疑学院没有把这个奖学金的申请发到各个班级群里面，现在意见挺大的，尤其是你后面这个同学，是个贫困生你懂吧，你拿两个奖学金，挺不合适的，对董教授的名声也不好。”导员斟酌半天，老老实实的用不那么委婉的语气，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都说了。 　　童淼眼底微沉，再一抬起来，已经戒备且疏离。 　　“我能知道是谁举报的么？” 　　导员晃了晃笔，遗憾道：“我知道是谁，但是抱歉不能告诉你。” 　　不管这个举报是不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他们都有替举报者隐瞒的义务。 　　童淼沉思了片刻：“所以你是想我放弃国奖么？毕竟董教授提名的奖，你也不敢撤下去吧。” 　　导员长舒一口气：“其实陈默奖学金和国奖奖金差不了多少，都是荣誉，而且你想想，那八千块钱，对一个贫困生是多大的帮助呢，可能他就不用去勤工俭学，有更多时间学习了，你们都是一届的同学，吃点亏也能交个朋友。” 　　这话在吃瓜群众听起来，好像挺好的和稀泥，但童淼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她不想被道德绑架，帮助贫困的同学，当然是好事，但也不必建立在自己委曲求全的基础上。 　　事实上她完全是无辜被拉入了这个旋涡。 　　奖学金是董诚给她申请的，因为知道这个奖学金的名声好，将来作用大，但能够评上，完全是她自己的成绩。 　　凭什么被举报之后她就要放弃，她的成绩是假的么？ 　　“两个奖学金，一个都不能少。” 　　办公室的门被人蛮横的踢开了，司湛冷着脸从外面走进来，大门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鞋印。 　　导员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门外面还有人，事实上他跟童淼谈的这些事情，最忌被多余的人知道。 　　举报到团委是小事，他们内部调节一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一旦调节不成功，举报的人闹到院长那里，对他和他的领导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他们做的对或者错，上面都会怪他们连个奖学金都弄不好。 　　里外不是人。 　　“你是哪儿的，有你什么事。”导员恼羞成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管我是哪儿的，但你要是敢逼她把奖学金让出去，你试试。”司湛声音低沉发狠，难得又露出高中打群架时候的野性。 　　“你这是混淆视听，污蔑辅导老师！我什么时候逼她让出去了，我这是好好讲道理，你是哪儿来的学生，这么没有教养，干扰学生工作，还敢威胁我！” 　　司湛勾唇一笑，眯了眯眼，单手抓住童淼的手腕，警告道：“不然你就试试看，团委让你出来当枪，你也得看看打的兔子还是坦克。” 第98章 　　“司湛，他毕竟是老师啊。”童淼虽然心里憋气，但仍然忍着没有发作，就是尊敬这层师生的关系。 　　“做学生工作的和老师是两个概念，他既然大半夜的找你谈，就是因为这件事见不了光。”司湛把外套披在童淼身上，细心的紧了紧。 　　“我倒是不怕得罪他，我心里是情愿把奖学金让给贫困生的，只是这种方式让人难以接受。”童淼沉着道。 　　和司湛在一起这么久，她也渐渐的有些变化，个性上要比以前强硬的多，不会吃了亏就想往肚子里咽。 　　“贫困生有国家补助，还申请者助学金，虽然这次董诚给你强行争取了这个机会，但你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负责。”司湛推着车子，单手插在裤兜里，跟着童淼的步速慢悠悠的往宿舍走。 　　“对了，还有那个举报的人，我心里始终别扭。”童淼皱了皱眉。 　　她头脑清醒的筛查了一遍，能恨她恨到处心积虑，又知道她和董诚关系的，大概就只有那个人了。 　　可她却没有证据，连找崔念对峙的基础都没有。 　　可是想了想，对峙又能怎么样呢，人家就是恨董诚，巴不得董诚身败名裂，而童淼只是随手利用一下罢了。 　　她日后还会揪着董诚其他的弱点，像毒蛇一样咬住不放。 　　想想这样的睚眦必报的人日后做了医生，童淼就不禁发抖。 　　好在一个星期之后，辅导员再也没来找她深谈过。 　　不知道是司湛通过杨教授那边给了压力，还是董诚自己就盯着这件事。 　　一个月后，两份奖学金发到了她的银行卡，她一瞬间成了小暴发户。 　　当天晚上，她拿出一部分请室友吃了饭，然后给周围宿舍的同学买了点水果，剩下的钱全投资到司湛的公司去了。 　　虽然杯水车薪，但也算尽了一份力。 　　司湛一直在跟的项目还是丢了，毕竟不能在报价上松口，他也知道，是孟靖农那边恶意竞争，把价格压得很低。 　　既然性价比如此不高，他索性就把这个烂摊子让给孟靖农了。 　　而且他知道，孟靖农在如此索然无味的报价面前，必然不会用心做的，到最后少不了得罪合作方。 　　没了接档的项目，他反倒轻松了许多，趁着法定假期回家，梁茵带着他办理移民手续。 　　自从知道了司湛的小女朋友是童淼，梁茵也有点头昏。 　　但对儿子的溺爱到底冲破了那一点不适，她也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给司湛改了国籍。 　　一来以后出去看她轻松方便一下，二来，她倒是满希望司湛以后待在国外的。 　　年纪大了总是希望亲人在自己身边，至少不用坐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就能见到。 　　为了将来和童淼结婚方便，司湛自然同意了，复杂的手续一大堆，但好在一切顺利。 　　童淼在医学上的天赋，自大二开始频繁接触专业课后，逐渐显露出来。 　　旁观解剖的时候，好多女生都捂着嘴去卫生间吐了，回来脸惨白惨白的，好几天都食欲不振。 　　童淼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甚至觉得那些综合交错的肌理，纤细的血管和泛红的器官相当有趣。 　　老师一边动刀一边讲解，童淼就站在附近认真听着，甚至蠢蠢欲动。 　　但是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到底还是碰上了董诚代的课。 　　她恨不得把这门专业课退掉，但显然是不现实的，她只能咬牙忍受每周见董诚两次的频率。 　　董诚一开始十分矜持，上课也认真，两周之后，他实在忍不住把童淼给留了下来。 　　其余同学只当童淼成绩好，老师对她器重有加，心里多少有些羡慕。 　　等教室里没人了，董诚才小心翼翼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粉笔灰，全然没有讲课时候的激情澎湃，就像一个去参加面试的毕业生，拘谨又不安。 　　“哝哝，上次的事情，我考虑不周，当时你没看一眼就走掉了......” 　　童淼疏离的跟他拉开了距离，抬起眼睛，冷着脸道：“都过去多久了，我都忘了。” 　　董诚连忙点点头，扯出一丝笑意来：“好，你不记恨爸爸就好。” 　　童淼的睫毛轻微的抖了一下。 　　她实在不想跟董诚深聊，每次她觉得自己可以像司湛说的那样，放弃对董诚的执念，他就偏要出现一次，扰乱自己的心神。 　　“没事我先走了。”童淼拽上自己的书包，想从讲台后面绕过去。 　　“等等！”董诚见她又要跑，有些着急的拉住了童淼的手臂。 　　但却在童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触电似的把手松开了。 　　他掩饰性的推了推眼镜，支吾道：“我...我想跟你说，学校下学期有个去牛津交流的项目，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错失这个机会。” 　　童淼皱了皱眉，转过头来盯着董诚的眼睛，没有说话。 　　董诚咽了口口水，低下头：“真的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我以老师的身份诚恳的建议你，去进修一段时间，如果你真的想在这行走的更远，你需要接触更先进的理念，哪怕是我，也要经常去做交流。” 　　童淼收回目光，轻轻闭了一下眼，手指却死死抠住了书包带：“我不会去的，我偏要让你知道，我就是比你强，哪怕我不出国，我依然会比你强。” 　　董诚叹了一口气，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他发现，童淼真的很像当初的童美君，那个他曾经疯狂喜欢的童美君，有一点固执，但刚刚好。 　　“对，我承认你比当年的我强，但你想在基层蹉跎十年超过我，还是希望三四年就达到我的水平？我是个挺失败的父亲，但我扪心自问，自己是个好医生，我希望国家有更多优秀的医务工作者，可以超越我，说我的水平已经落伍了，那我也挺开心的。” 　　童淼一瞬间有些无力，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连肚子都瘪了下去。 　　董诚这话说的，显得他自己特别伟大，而童淼像个执拗的小孩子似的。 　　哪怕事实是这样，她也不愿意承认。 　　她眼神躲闪了一下，迅速背着书包跑了。 　　她不能再跟董诚聊了，她怕自己被董诚洗脑。 　　国外的医疗水平就真那么好么，好到不出去就不行么？ 　　这件事堵在她心里，一直没跟别人说，交流申请的最后一天，童淼看着Word文档里的申请表，半晌，重重的合上了电脑。 　　等今天过去就好了，过去了，她就不用纠结了。 　　可当天下午，童美君却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开门见山的，童美君问了她交流的事情。 　　童淼虽然意外，但没有隐瞒，把自己的意向说了，她并不想去。 　　童美君沉默了片刻，柔声问道：“哝哝，那里的教学水平更高，你是认可的吧？” 　　童淼被堵了一下，她不知道那里的教学水平高到什么程度，她只知道，往届的学生，只要家里负担的起，都一定会申请的。 　　“哝哝，当初你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其实我是不太同意的，我怕你太累。但是你执意坚持，我也没有阻止你，我不希望你未来有一天会后悔。” 　　“妈......”她想说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选择这个专业。 　　“但你得尽快搞清楚，你学医，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行业挺苦的，投入多回报少，医患关系也紧张，站在手术台上，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稍有不慎，就是大过天的事故。这么难的行业，你要做一辈子，支撑你的还不就是治病救人的成就感么，难道斗气能斗一辈子么？等你到了中年，董诚恐怕早就退了，那时候，什么支持你继续走下去啊。” 　　童淼咬了咬腮肉，微微有些刺痛：“是爸爸给你打电话了么？” 　　大概是了，但是她没想到妈妈居然也站在爸爸这边，这让她有种被背叛了的委屈感。 　　她明明朝着自己的方向，一直很努力，到头来却发现，没有人是跟她站在一起的。 　　如果她真的出去交流了，那她改专业，拼到绩点几乎满分，到底是为了什么。 　　证明自己以前的坚持都是笑话么，都是小孩子太任性么？ 　　“哝哝，这事跟谁给我打电话无关，虽然我们的婚姻不那么愉快，但到底还是希望你能走一条更好的路。” 　　童淼垂下了眸，桌面上的护眼灯直射着她的脸，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一部分光源，在眼底留下一小圈阴影。 　　“谁说这就一定是更好的？” 　　她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理智告诉她，妈妈不会做对她有害的事情，留学对她的帮助会很大，一方面情感又让她无法做出这个抉择。 　　“哝哝，不为了别的，我还等着你成为一个优秀的脑科医生，早日帮我做手术呢，妈妈只相信你。” 　　一句话，让童淼溃不成军。 　　妈妈只相信她，哪怕死在她的手术台上，也无怨无悔。 　　而且她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妈妈会面临这个风险的。 　　她必须尽快做好准备，她必须足够优秀。 　　抓紧一切机会，让箱自己成为这方面的专家，把成功率提高到无限接近完美。 　　是大学的生活太过安逸了么？ 　　她怎么能忘了呢。 　　想罢，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去。” 　　我去。 　　这两个字轻飘飘，背后却肩负着莫大的使命和遗憾。 　　这意味着，她要和司湛分开了。 　　他们必须跨越江河湖海的距离，忍受隔着屏幕互相慰藉的痛苦，直到一切结束。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孤军奋战的日子，身边无人可依，只能靠自己。 　　她总是说，离开了司湛，自己也是战士。 　　可司湛实在是太好了，把她一颗坚硬的心软化成了橡皮泥，她想重塑起以前的模样，不知道要经过多久。 　　报名表提交的那一刻，她甚至没有勇气给司湛发一条短信。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她却私自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原来到头来，她还是那么自私，永远不能把司湛放在最心尖的位置。 　　可那种明知即将分别的撕裂的痛，她却体会的过分深刻。 　　她相信妈妈当初也体验过。 　　这种痛苦体验过一次，或许会生成抗体，多少给柔软的心脏增加一层保护膜。 　　所以哪怕司叔叔努力了那么多年，也无法再唤醒当初那个一腔热血奋勇无前的童美君了。 　　所以即便是妈妈，可能也不知道，她会有多么舍不得离开司湛。 　　不想交流的原因里，又有多少是因为司湛。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对司湛的眷恋和对董诚的执念，究竟都占了多少的分量。 　　她只是觉得不忍，不忍把这个消息告诉司湛，更不忍心隐瞒他直到公示的那一刻。 　　她没有给自己时间做准备，更没有给司湛。 　　可时间流逝，那一天终究还是要来的。 　　当司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发脾气，没有反对，更没有指责她。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眼底多少泛着些红，嗓音沙哑道：“几号走？” 　　那天阴雨，真冷，豆大的雨滴摔在地上，溅起水花。 　　或许是天气影响了情绪，她看着司湛笑，笑着笑着又委屈的哭了起来，喃喃道：“你可不许喜欢上别人。” 　　司湛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指尖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嘴唇颤了颤：“好。” 第99章 　　等那天真正来了，两人都十分平静。 　　司湛还是逃课跟着童淼去了英国，好在他在班里人缘不错，老师那里有人帮他兜着。 　　他拎了两个大箱子，满满登登的都是生活必需品。 　　童淼的口语不怎么样，简单的交流还可以，但她本身就内向，和陌生人交流又容易拘谨，别人语速快一些，她脑子就懵了。 　　司湛能陪着她报到，她的确省去了不少麻烦。 　　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出过国，人又路痴，所以一路都是司湛开着谷歌地图带她走，怎么转到学校的，又怎么转到宿舍的，她是一点都没记住。 　　但司湛十分体贴的给她弄了一份地图，还详细的给她解释了怎么看路标。 　　晚上两人去一家东南亚餐厅吃饭，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木制的围栏上，一阵阵凉风吹过桌面，把热腾腾的气雾吹散。 　　童淼咬着晶莹剔透的越南春卷，像兔子似的一点点抿进嘴里，再慢慢咽到肚子里。 　　春卷十分清淡，里面卷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蔬菜，原本是要沾些鱼露一起吃。 　　但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司湛抬眸看了她一眼，停顿两秒，低下头捏起餐刀，切开一小块炸鱿鱼，放到童淼的碗里。 　　“尝尝这个，这家的特色菜，不太腻。” 　　童淼不太喜欢油炸的东西，但她现在并没有心情顾及自己的胃口，把炸鱿鱼连同春卷一起塞到嘴里，囫囵着咽了下去。 　　司湛皱了皱眉：“好吃么？” 　　童淼的睫毛颤了颤，叉子在自己的盘内戳了戳，糯糯问道：“明天几点的飞机？” 　　司湛微怔，继而很快移开目光，掩饰情绪：“明天去看看我妈，下午的飞机。” 　　下午啊。 　　幸好不是上午。 　　童淼喝了一口果汁，看着面前丰富的晚餐，莫名辛酸。 　　这顿饭越昂贵越郑重，分离的意味就越浓，就好像是一次郑重的告别，一次刻意的怀念。 　　“司湛，我有点舍不得你。”童淼抬起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漂亮的杏眼微弯的，眼底的水汽反射着吊灯的光。 　　“有点？”司湛挑了挑眉。 　　“很多，非常，特别舍不得你。”童淼认真道。 　　“这还差不多。”司湛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卷发。 　　离别的话就到这里了。 　　俩人都不是矫情腻歪的性格，有些话藏在心里说不出口，只能通过对视的目光表达深刻的眷恋。 　　童淼一晚上没睡觉，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司湛，哪怕知道他一放假就会过来，哪怕知道每天都可以视频通话，但终究是碰不到摸不着了。 　　但即便再珍惜，晨光始终会刺破黑暗，空旷的街道上也会重新充满人流。 　　这样的热闹每一天都大同小异，但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天，对世界上的一些人来说，却那么刻骨铭心。 　　她是和梁茵一起送司湛去机场的，司湛来时拖着她的两个大箱子，走时一身轻松，带着耳机，回头朝她们招手。 　　他难得咧嘴笑，步履轻快，没有留恋不舍的停顿，而是很顺畅的进了关，消失在人流中。 　　童淼保持着摆手的动作，不知道多久。 　　因为她已经看不清司湛了，甚至不知道司湛什么时候彻底消失的。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都怪她的睫毛又长又密，托着蓄满的泪，摇摇欲坠，阻挡了她的视线。 　　梁茵转过头来打量她，看她憋红的鼻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这跟看偶像剧似的。” 　　童淼的脸骤然红了，她回过神来，尴尬的把手缩回来，低头一眨眼，把眼泪挤掉。 　　“是不是你们小年轻的都这么感性啊，看来我真是老了。”梁茵从包里抽出来一张纸巾，递给童淼。 　　童淼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狠狠揉了揉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道：“谢谢阿姨......” 　　她挺没出息的，竟然在司湛妈妈面前哭了。 　　但是这种渐行渐远的无力感，真的让人忍不住。 　　不过说来也怪，梁茵调笑她两句，她反倒觉得能喘上来气了，那种难受的要窒息的感觉慢慢散了。 　　“你在这儿交流挺长时间吧？”梁茵随意问道。 　　童淼从来没有见过司湛的妈妈，这种精英女总裁的既视感让她觉得多少有距离感，所以越发拘束起来：“就还好...但可以直接在这边申请读研，如果......” 　　她磕磕绊绊的解释那些复杂又冗长的规定，但显然梁茵没多大兴趣听。 　　“那你这么长时间就住学校？” 　　“啊？”童淼楞了一下。 　　不住学校住哪里啊，而且学校的宿舍环境她已经很满足了，像个小家一样，有厨房有生活用品，比国内强得多。 　　“没条件委屈自己叫励志，有条件委屈自己叫矫情，来我家吧，我家房子大。” 　　童淼：“......” 　　她睁大眼睛看着梁茵，眼底还有红红的血丝，但梁茵直接挽住她的手臂，给司机打起了电话。 　　童淼诚惶诚恐的被拉着，想委婉的解释自己真的不需要，但梁茵完全没有给她推辞的机会。 　　坐上了车，一骑绝尘的奔向梁茵的家。 　　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童淼望着乳白色的大别墅，沉默了片刻。 　　还真是......房子大。 　　梁茵扔给她一把钥匙：“你住这儿，我照顾你也方便，不然我儿子成天担心你，估计没心思好好学习了。” 　　童淼赶紧双手把钥匙接住，张了张嘴，还是没敢拒绝。 　　梁茵思索了片刻，暗自嘟囔道：“哎不对啊，让他担心你也挺好，然后赶紧到英国来生活......”想罢，她转身冲童淼道，“不如你每天冲他哭一哭，就说同学都欺负你，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童淼：“......” 　　梁茵用叉子叉了一块水果，放在嘴里嚼了：“阿姨工作忙，并不经常在这里住，你有什么事情就找管家，但是阿姨回来的时候，麻烦你跟我儿子多视频哈，我多少也有点想他。” 　　童淼哪敢反驳，赶紧连连点头。 　　但是神经太紧张了，让她的思考能力都短路了，她好像还没答应要住在这里呢？ 　　但是梁茵说一不二，干净利落的让人去她的学校取东西，麻烦钟点工给童淼打扫出一个房间。 　　童淼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男朋友的妈妈同处一室，况且他们两家还是这种情况。 　　其实她心里清楚，梁茵对自己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梁茵不管怎么强势，也还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这些年不在司湛身边，她多少是亏欠的，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弥补。 　　所以司湛喜欢的，她就学着喜欢，司湛想要的，她就竭尽所能的给，她只是想跟儿子多建立联系，多亲密一点。 　　童淼不禁哑然失笑，怎么这种奇葩的事情，都让她碰到了。 　　那边董诚竭尽所能的补偿她，这边梁茵拼命的补偿司湛。 　　说到底，为人父母都是没有资格考试的，所有人都是慢慢成熟起来，学着付出和给予，带着遗憾和愧疚。 　　心里明白梁茵的私心，童淼就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 　　每次梁茵在家的时候，她都会经常跟司湛联系，然后把镜头对准假装看电视的梁茵，拉扯话题，让司湛和梁茵多说话。 　　梁茵每次都是一副高冷别烦我的模样，但是视频之后，心情又会明显的变好，甚至去厨房搞些意面给童淼吃。 　　大概梁茵在烹饪上实在没有什箱么天赋，最后反倒变成了童淼做中餐给她吃。 　　梁茵吃过万千好东西，但对童淼做的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却格外珍惜，餐桌礼仪堪比社交酒会。 　　其实童淼挺好奇司叔叔当年为什么会跟梁阿姨分开的。 　　这俩人到不像是反目成仇互相恨得咬牙切齿，极少的交流也都向老朋友一样，只有涉及到商业问题上，才会脸红脖子粗的吵起来。 　　她猜测，两人大概都事业心太重，心里摆在第一位的，都是自己的成就。 　　自己没时间，就希望对方放弃事业顾及家庭，久而久之，就生活不下去了。 　　分开之后，竟然各自发展的都很好，谁也没能站在制高点嘲笑对方的短视。 　　梁茵乐观泼辣，童淼含蓄内敛，两人相处的莫名和谐。 　　童淼除了泡在图书馆完成学业，一有时间就被梁茵带出去见世面。 　　有了好的语言环境，经历了坎坷的说多错多的尴尬，她总算克服了学习英语的最后一道障碍，交流。 　　她在国外的成绩一如既往的拿A，教授十分欣赏她，每次下课都会给她推荐几本书，几个文献，让她有时间去研究。 　　俗称开小灶。 　　她一直没断了研究的针灸也让导师十分感兴趣，甚至邀请她加入核心团队，一边学习一边积累经验。 　　她的水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也发出了自己第一篇SCI论文。 　　这些日子，有了梁茵的照顾，她身处异国他乡也从来没有失去归属感。 　　每天和司湛视频的时间最多，然后是妈妈，忙着做作业的时候，她就开着视频，因为她知道，那些惦记着她的人，哪怕不说话单单是看着她，也会很满足。 　　可董诚发来的一千零三十条消息，她一条都没有回复过。 第100章 　　转眼又是一夏，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细雨，打在窗户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她刚跟完一台手术，主刀医生是相当出名的医学专家，到手术室学习的机会还是她的导师给她争取来的。 　　结束之后，她详细的写好了总结，发送过去。 　　看着逐渐变暗的电脑屏幕，她慵懒的抻了抻胳膊，打了个哈欠。 　　她订了一个星期后回国的票，大概能有两周的假期，但事实上最近这几天她都不太忙了。 　　只是导师那里有可能随时召唤，她不敢走。 　　正巧姜谣跟着剧组到这边拍戏，她们也能小聚一下。 　　她这两年不在国内，还不清楚姜谣具体红到了什么程度。 　　但是当她去商业区闲逛，看到大屏上姜谣的应援时，还是震惊了一下。 　　这毕竟不是国内啊。 　　她听说姜谣这次来拍的是个商业电影，虽然只是友情出演，但绝对算是大制作优良班底，到时候会全球放映的。 　　她这些年的朋友不多，唯有姜谣一个从来没断了联系，看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好，她心里也格外踏实。 　　姜谣是从小跟司湛玩到大的，自然和梁茵关系不错，把她邀请来别墅，大概没有什么不妥。 　　想罢，童淼趁着雨渐渐小了，她取了个剪子，在院子里修剪花草，一边剪一边等姜谣。 　　没过多久，一辆黑车停在了门口，车刚停下不久，助理还没来得及撑好伞，姜谣已经迫不及待的推开门跑了过来。 　　她依旧莽莽撞撞，跑过来奋力扑到童淼怀里，差点把童淼撞倒。 　　“哎哎你小心点，我拿着剪子呢！” 　　童淼努力把脖子从姜谣的手臂间伸出来，把剪子扔到草坪里。 　　“喵喵你真是越长越有气质了！”姜谣把童淼的衣服蹂躏个皱皱巴巴，然后摸着她的卷发玩。 　　“大明星也越来越时尚了。”童淼搂着姜谣的脖子，把她带回室内。 　　咖啡机里煮着热咖啡，童淼给姜谣倒了一杯，驱驱寒气。 　　姜谣一边打量梁茵的大别墅一边啧啧赞叹：“你别说，梁阿姨真的是奢华主义，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嫁给司湛呢。” 　　童淼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略微挑眉：“你说什么？” 　　姜谣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凑过身来，半开玩笑半警告道：“你不在国内，你可不知道司湛在学校多受欢迎，有钱，自己创业，长得还帅，你们学校有什么颁奖啊，主持啊之类的活动全是他去，太过抛头露面了，追他的小姑娘都快排到隔壁去了。” 　　童淼听闻眨眨眼，慢吞吞道：“好啊。” 　　姜谣怼了怼她的手臂，童淼杯中的咖啡猛地一晃荡。 　　“不是，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啊。” 　　童淼抿唇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我有什么担心的，我收到的单身派对邀请也不少。” 　　姜谣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也是，你智商一流长得可爱，司湛不选你真是瞎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学校卧虎藏龙呢，我是对司湛有信心。”童淼强调道。 　　其实若说最开始，她会在这段恋情里感到些微的不自信，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种自卑的心态了。 　　她得感谢这段留学的经历，让她变得更加成熟坚韧，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并且做到最好。 　　起码现在导师的团队里，她可以确信，自己是无可替代的，这种自豪感是爱情无法给予的。 　　所以她开始理解梁茵对事业的执着，也对姜谣想要功成名就的心感同身受。 　　不管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自信都是自己给予的。 　　“你啥时候回国来着，我看咱俩能不能一班飞机。”姜谣问。 　　“我两个星期后吧，关键你们明星出行不都坐商务舱的么，我这种穷苦留学生可买不起全价票。”童淼调侃她。 　　其实有个明星朋友是种挺微妙的感觉，你看着那个在屏幕里演绎各种人生的人，时常生龙活虎的环绕在你身边，产生了强烈的反差感。 　　尤其是她看姜谣的采访视频，总是笑的一脸天真烂漫，回答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也不太清楚呀。” 　　结果回头就在小号朋友圈吐槽哪个导演耍流氓，哪个编剧写脑残剧本，对戏的小鲜肉只会瞪眼，普通话都说不好。 　　“你别逗我了，你还贫苦留学生？”姜谣指了指梁茵的大房子，嫌弃的撇了撇嘴。 　　童淼无奈的摇摇头：“喂，我这是借住的好不好，我的生活费也是靠奖学金和翻译弄来的。” 　　“那司湛都是公司老板了，还能让你自己买机票？”姜谣揶揄的眨了眨眼。 　　童淼赶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你可别随口就说，他做这些家里都不知道的。” 　　“唔，反正我回去跟剧组确认时间，咱俩一起起飞哈。” 　　姜谣说到做到，还真的跟童淼买了同一天的票，到机场值机时，强行给童淼升了舱，俩人坐一起。 　　回国的旅程十分漫长，两人聊聊天睡睡觉，最后都倦倦的摊在座位上，目光呆滞。 　　但飞机降落之后，姜谣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开始补妆。 　　全套补完，对着镜子看着满意，她才把一套东西收起来。 　　童淼特新鲜的看着她：“不是吧，这么敬业？” 　　姜谣撇撇嘴：“你是不知道，国内演艺圈对女明星有多么苛刻，我这憔悴的照片一传出去，整容失恋乱七八糟的消息都来了。” 　　童淼同情的拍拍她的肩：“你真是辛苦了。” 　　司湛当然来机场接机，姜谣那边也有公司准备的保姆车，所以两人从机场出来，就分道扬镳约好下次再见。 　　童淼坐在副驾驶上，看了看熟悉的风景，嗅了嗅更加熟悉的雾霾味道，感叹道：“看来环境问题还是没什么改善哈。” 　　司湛歪过头瞥了她一眼，慢慢把车停在了路边，轻声道：“好不容易见到我，你就想谈谈环境问题？” 　　童淼一脸无辜道：“那我聊聊我的学习成就，比如我发了几篇论文，参加了什么项目？” 　　其实司湛把车停在路边，她就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等司湛扑过来吻住她嘴唇的时候，童淼自然的搂住了司湛的脖子，忍不住想笑。 　　司湛轻轻咬住她的下唇，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童淼搂住他脖子的手更紧了些。 　　或许是在国外这两年变得更加开放了，她回应的格外热情，甚至逐渐占据了主动权，慢慢把舌尖探入司湛的口中。 　　司湛惊讶的睁开了眼。 　　童淼纤长的睫毛就在他眼前，轻轻颤抖着，她脸上浮起一丝薄红，细碎的刘海垂在眉上，散发着橘子味的清香。 　　“我好想你。”童淼抵住他的额头，低声呢喃。 　　司湛揉了揉她柔顺的卷发，蹭了蹭她的鼻子，嗓音沙哑道：“我也是。” 　　“我特别特别爱你。”童淼眨着漂亮的杏眼，凝视着司湛。 　　司湛轻笑了一声，捏了捏她的颈后：“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忘了你申请的研究生。” 　　本科即将结业，她继续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这些日子会到学校取本科毕业证书，然后继续在国外学习。 　　童淼讨好似的揉了揉司湛的脸：“我还没追究你那些排到隔壁的追求者呢。” 　　司湛沉了沉脸：“谁说我有追求者的？又是姜谣吧，我必须把她拉黑。” 　　童淼缩回手，故意把脸移向窗口：“你怪谣谣干什么，不先交代交代问题？” 　　司湛突然倾身，把她圈在怀里，低头看她水润红嫩的唇，喉结微动：“问题就是......我为你守身如玉的快要憋死了，你得好好补偿我。” 　　他说罢，咬住她的嘴唇，又是一通深吻，这回占领了完全的主动权，没有给童淼一丝发挥的机会。 　　童淼就像被压在案板上的鱼，动弹不得，挣扎不得，等待着震撼人心的宣判。 　　当然她也不是那么想要挣扎，手臂拘谨的推一推，撑在司湛的肩头，捏着他坚硬的锁骨，欲拒还迎。 　　后来干脆被司湛抓住了手腕，撑在脑后。 　　苍天啊...... 　　她眨了眨眼睛，理智的弦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从脑海中抽离。 　　天色很暗，不远的草地里传来接连不断的虫鸣，仿佛盛夏狂欢似的沸反盈天。 　　太爱他了，实在是太爱他了。 　　童淼慢慢的把眼睛闭上了，用心去感受司湛的吻。 　　幸亏车玻璃贴了膜，让她拥有足够的安全空间去做亲密的事。 第101章 　　窗外的阳光太过刺眼，昨天忘记拉窗帘，没遮没挡。 　　童淼翻了个身，正靠到阳光笼罩的地方，强烈的光线射到她的脸上，她一瞬间就清醒过来。 　　眯着眼睛朝四周望了望，是熟悉的滨河小区的客房。 　　对啊，昨天在大学办完了手续，他们就开夜车回阑市了。 　　甚至都没来的及告诉司叔叔和妈妈一声。 　　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这个地方了，真是让人过分想念。 　　她浑身松软下来，撑着床坐直身子，漫无目的的打量整个房间。 　　一回到这里，她满脑子都是高中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哪怕已经过去四年了，哪怕当初朝夕相处的同学已经断了联系，但是一帧帧的画面却仿佛刚刚发生一样清晰可见。 　　她还记得眼镜男欠嗖嗖的笑，记得徐茂田满头苦学的认真，记得周雅茹组织纪律时的眼神，还有班级里的所有人。 　　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曾经热闹的班级群已经沉寂多时，时而刷到朋友圈，看到那些近照，她甚至无法跟高中的印象对照上。 　　大家都长大了，也各自有了新的圈子，挺好的，这样他们在她的记忆力，永远是那副青涩年轻的模样。 　　司湛呢？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蹭了下来，光脚踩在地上，长发凌乱蓬松的披在后背。 　　厨房传来一阵碟碗碰撞的声音，她顿时安心下来。 　　由于研究生还要出去读，所以她的大部分行李都没有带回来，昨晚也只是穿了个小吊带背心当做睡衣。 　　她慢悠悠的走出房间，看到的是司湛颀长的背影。 　　他穿着一套白衬衫，黑色西裤，衬衫下摆塞到裤子里，绷紧在腰线处。 　　他的脊背越发的宽阔结实，把衬衫撑出一两条褶皱，蝴蝶骨的形状若隐若现。 　　他脖颈变得很白，或许是常年不在外面运动，只是偶尔跑健身房的缘故。 　　“司湛？”童淼靠在门边，柔声细语的叫他的名字。 　　司湛一回头，轻笑了一下：“没什么东西，简单煎了蛋和火腿，烤了几片吐司。” 　　他说罢，扬了扬手里的锅铲，上面还带着星点的油花。 　　童淼挑了挑眉，她甚至不知道司湛什么时候学会做东西了。 　　毕竟以司湛的家境，大概从小就没有自己解决自己吃饭的意识。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愧疚和遗憾。 　　这两年在外求学，她错失了太多和司湛相处的机会，她不了解司湛身边发生的一切，没法及时出现在他身边，甚至没办法在他做早餐的时候，从背后给他一个拥抱。 　　于是她缓缓走过去，拖鞋在地上拖拉着，哗哗的响。 　　她亲昵的搂住司湛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蹭了蹭。 　　衬衫上带着他的温度，还有熟悉的薄荷香。 　　司湛的身体僵了僵，捏在手里的锅铲停住了。 　　他实在难以忽视背后传来的柔软的触感，尤其是对方毫无意识的蹭来蹭去，让他不免想到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 　　“咳，你这是考验我吧。”司湛把锅里的鸡蛋翻了个面，难免有些过火候了。 　　童淼迷茫的抬起头，手臂依然环着他的腰，紧紧的：“考验你什么呀？” 　　“考验我...是给你做饭重要，还是克制自己的欲-望重要。” 　　最后一个鸡蛋被铲入碗中，童淼成功的落荒而逃。 　　逃开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尴尬，毕竟该做的都做过了，而且在国外那么多年，对尺度早就见怪不怪。 　　她好像只是对司湛有种条件反射，从高中就养成的条件反射。 　　“先吃饭吧。”司湛端着盘子转过身来，朝童淼眨了下眼。 　　童淼特有眼力见的夹起面包，一起端出去。 　　司湛做的早餐的确简单，她在国外吃遍了各种各样的鸡蛋和火腿面包混搭，但这一份却显得格外不同。 　　餐桌上放了辣酱和番茄酱，厨房里还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蛋香，这个曾经只用来辅导理科题的餐桌，莫名有了生活的气息。 　　童淼在吐司上涂了一层辣酱，然后夹了一块鸡蛋和火腿进去，捧到嘴边咬了一口。 　　司湛盯着她看。 　　她纤细的肩膀和白嫩的脖颈都露着，小背心松松垮垮，隐约能看到凸起的弧度，脖子上还系着那个戒指，坠在锁骨中间的颈窝，带着浓烈的归属感。 　　司湛的眼神难免变得贪婪了些。 　　男人对喜欢的女生，总是随时随地能产生些邪恶的念头。 　　童淼毫无察觉，她一边咀嚼着一边随意问道：“今天你怎么穿这么正式啊？” 　　司湛低头看了看微开的衣领：“一会儿我们回趟学校，看看老师。” 　　童淼愣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异样的惊喜。 　　她其实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由于种种事情的耽搁，毕业四年了，她还没有回去一趟。 　　也不知道班主任最近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认得他们。 　　“好啊，那我也得穿正式一点。”说罢，她放下面包，迫不及待的想回房找衣服。 　　司湛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先别换，让我多看看。” 　　多坦荡又自然的请求啊。 　　让童淼都没有办法拒绝。 　　她情不自禁的抿住唇，眼神向斜上方的天花板扫了一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司湛优雅的插起一块火腿，一边凝视着童淼，一边缓缓放入口中，闭唇咀嚼。 　　他那样深沉的眼神，就仿佛吃的并不是火腿，而是把童淼拆吃入腹一般。 　　一顿暧昧异常的早饭，在童淼强烈要求洗碗的执着里终结。 　　她把碗筷洗好擦干，放到碗橱里。 　　一打开冰箱，空落落的，好像司湛只买了早餐吃的东西。 　　真是有心了，昨天回来那么晚，竟然还能早起去做饭。 　　童淼轻轻打了个哈欠，跑到屋子里换衣服。 　　司湛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待他梳洗完毕，俩人拎了些从北京带回来的特产，装在车里，一路开到学校。 　　校门口的门卫不知道换了几茬，比以前可和蔼多了，一听说他们是来看老师的，立刻乐呵呵的放他们进去了。 　　童淼掰着手指认认真真的算了一下，班主任现在应该是教准高二。 　　盛华的教学楼不变，但是班门口的门牌号到一年换一次，爬了三层楼，他们才看到高二的标志。 　　司湛拎了太重的东西，背后隐隐出汗，童淼只得让他在楼口等着，自己找了个学生，问班主任的新办公室。 　　那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颇为好奇的打量着童淼，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就在四楼语文组啊，走廊边那个，那是我们现在班主任。”小姑娘伸手比划了下位置。 　　童淼看着她，多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这个年纪真好，简简单单的，生活里只有学习。 　　“谢谢了。” 　　她拜了拜手，手腕上的铃铛晃了晃，叮叮当当。 　　小姑娘目送着童淼和司湛上楼，仍然觉得新鲜，毕竟学校里很少来这么年轻又好看的两个人。 　　所谓近乡情却，大概就是童淼现在的感受了。 　　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愣是半天没有鼓起勇气敲门。 　　不知道第一句话说什么，不知道班主任是什么反应，不知道她和司湛算不算班主任庞大学生群里有些独特的那一些。 　　司湛比她干净利落多了，把礼物放在地上，抬手就敲了门。 　　他没什么顾及，这些年盛华的老师和领导层，大概也不会忘了司家的功劳，毕竟每天都是大笔大笔的资金赞助着。 　　班主任正在里面批作业，往门口一看就是一愣。 　　“老师好。”童淼拘谨的轻轻点头，司湛把大包小裹的礼物拎进来。 　　班主任的迷惑逐渐转为惊喜，她嘴唇动了动，情不自禁的推了下眼镜片：“天啊，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们俩了。” 　　她满面笑容，甚至有些羞涩的揉捏起了手心，眼边漾起了丝丝细纹，带着岁月淘洗的沉淀。 　　“老师，早就该来看你了，多谢你当年的照顾。”司湛把礼物放到桌面上，单手搭在童淼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 　　班主任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转，轻轻一笑：“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其实当年她就隐约有感觉，毕竟朝夕相处，谁和谁有点什么，班主任看的最清楚了，只是这俩当初也没闹出什么事，更没有影响成绩，所以班主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童淼点点头：“是啊，其实...早就在一起了。”她说罢，轻轻吐了吐舌头。 　　早恋毕竟是有违学校规章制度的，现在提起来，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挺好挺好，童淼现在也太漂亮了，司湛也成熟了，老师都快对不上号了，你当初可没少让人头疼。” 　　班主任忍俊不禁，一看俩人都还站着，赶紧招呼他们找椅子坐。 　　童淼拉椅子的功夫，这才发现对面的仰椅上睡着个小孩，粉白粉白的，嘴里留着口水，皮肤细腻的好像鸡蛋清。 　　她立刻压低了声音，惊喜道：“老师...这是？” 　　班主任温柔的朝小孩望过去：“两岁了，成天就知道睡觉。” 　　天啊，真是太大的惊喜了。 　　他们这届最大的遗憾，就是让班主任失去了一个孩子。 　　但现在知道，班主任的这个创伤已经被弥补了，她的生活里有了一个小生命，没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安慰了。 　　“那您生完宝宝就继续做班主任了？”童淼想起了那个小姑娘的话。 　　“孩子断奶我就带班了，没办法，学校不放啊。”班主任摆了摆手，“你们最近怎么样，大学也不轻松吧？” 　　“司湛在北京开了个小公司，和一些编程好的朋友，我刚从国外回来，开学还要继续深造，希望将来回国能回协和工作。”童淼乖巧的答道。 　　开公司班主任不太懂，但是协和她当然听说过，于是相当满意道：“协和好啊，最好的医院。” 　　司湛转过头，深深的看了童淼一眼。 第102章 　　她说到做到。 　　说去协和，就真的只有这一个目的地。 　　留学生涯结束，她二十六岁，在她来看，是最好的时期。 　　她拥有足够的理论基础和高超的实践水平，且对未来的工作仍然充满向往和期待。 　　童淼联系了自己在本科阶段关系比较好的导师，表达了自己的意向。 　　导师倒是很开心她学成归国，但也直白的告诉她：“你现在这个学历，要是留在国外，大概就是人生赢家了。” 　　医生和律师一向是公认最好的职业，即便求学期间学费昂贵，但留在国外工作一两年就能迅速回本，并成为日后优越生活的保障。 　　但在国内，这种优势却被极大的削弱了。 　　童淼成熟稳重多了，也开朗豁然多了。 　　她低头笑了笑：“老师，我并不缺钱。” 　　她这个不缺钱，单单是只自己没什么大花销的地方，也不那么在意财富，来协和自然是有别的目的。 　　但对她十分了解的导师却想多了。 　　童淼的男朋友公司开的成功，家里也是财富雄厚，当然不比担心金钱。 　　导师欣慰的笑了笑，感叹道：“我真是开心你能回来，说实话，现在学校培养出去的学生，能留在外面的都想留下，留不下的才回来，有几个能像董教授那样啊。” 　　童淼的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指甲不由自主的抵住了掌心。 　　她没想到导师能突然提到董诚，事实上她和董诚之间的关系，很少有人真的知道，她可以确定，自己的导师毫不知情，不然不会在自己面前贸然提到董诚。 　　童淼收敛起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回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毕竟我的家还在国内，我妈身体不好，离远了不好照顾。” 　　导师喝了一口茶，取过桌边的眼镜戴上，晃了晃鼠标，点开了Word：“这样，我给你写封推荐信，你等工作日的时候拿着简历和信，去找张副院长。” 　　“谢谢老师。”童淼朝导师微微一鞠躬，眼镜弯成一道弧线。 　　她从导师办公室出来，打车去学校。 　　不知道医学院学生会这边从哪里知道的她的联系方式，一周之前，学习部的学弟们邀请她回校给新生们做个演讲。 　　她作为校内小有名气的优秀毕业生，和几个往届的学长一起，去参加这个座谈会。 　　听说这次场面做的很大，这届的部长是真的有能力有野心，想把学生会这个组织做好，想在学校众多知名社团中占住一席之地。 　　再次听到学习部这个名字，童淼多少有些感叹。 　　几年过去了，这个组织里的人也都换了无数届，风气也彻底变化了。 　　新生里面，没几个知道历届部长都有谁，更没人知道童淼和学习部还有个小小的过节。 　　到了校门口之后，她被学生会的人领到会场，刚一踏进大门，原本还在后排坐着的学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用一种羡慕新奇的眼光望着她，喏喏的叫：“学姐好。”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去学习部面试时候的样子。 　　一样的小心拘谨，一样对比自己年长的学姐学长抱有最大的敬意和尊重。 　　她朝两边的学生笑了笑，直觉的坐在了比较角落的位置上。 　　“学姐，你去第一排中间哪儿坐着吧，这都是给新生坐的。”部长小声在她耳边提醒。 　　童淼怔了怔，这才反应出来，自己今天的任务是给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传递经验，不再是以前充当背景板的角色。 　　她实在是溜边惯了。 　　但是也尊重主办方的安排，她不好意思的欠了欠身，跟着去了第一排。 　　走下台阶的时候，能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 　　“学姐长得好漂亮啊，气质好好啊。” 　　“我的妈呀，简直是女神，我就喜欢这个类型的。” 　　“得了吧，学姐可看不上你，人家男朋友是计算机系大牛，去年给计算机系捐了一大批电脑，可有钱了。” 　　童淼到了前面才发现，已经有其他学长坐下摆弄手机里。 　　看起来已经在医院工作了，仿佛有处理不完的信息，微信提示音一条接着一条，他们皱着眉，频频看着时间，和她小时候，妈妈的状态差不多。 　　忙，大概是这个行业的常态，她也很快就要进入这个阶段了。 　　但是她没什么可焦虑的，甚至还有些兴奋。 　　座谈会给每个人的时间都很短，好多学长说完之后，就拎着包匆匆走了，连留个联系方式的时间都没有。 　　童淼没有在国内工作的经验，只能把自己的留学生活大致介绍了一下，看着台下一张张向往的脸，她突发奇想问了一句：“你们知道毕业之后留在国外的基本工资是多少么？” 　　下面纷纷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好奇。 　　童淼对着话筒平淡道：“二十万，美金。”其实还能更多，以她的资历来说。 　　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张张惊奇向往的脸。 　　毕业之后的基础工资就这么多，再深了想，简直就是一条光明大道。 　　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在人群中漾开，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 　　“那如果你们出去了，还愿意回来么？”童淼轻声问。 　　下面沉默了片刻，兴奋的气氛散去，大家逐渐冷静下来。 　　就像是饭锅里热腾腾鼓胀的白米粥，被骤然关了火，顷刻间退散下去。 　　很快，有个男生开玩笑道：“说的好像我们想出去就能出去一样，像学姐这种超神的成绩才能吧。” 　　哄堂大笑之后，有人说：“其实这个差距，说实话大家心里都有选择吧。” 　　是啊，都有选择。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童淼也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这些一脚踏入医门的人的想法。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无关情操，无关得失，甚至不是他们在座所有人能讨论出结果的命题。 　　真正消除心里的偏差，需要漫长且认真的努力，管理层的努力。 　　她从前心疼妈妈的辛苦，憎恨董诚的选择。 　　但是此时此刻对董诚的选择却有些迷茫了。 　　这些刚刚升入大学的学生都有明确的选择，董诚当然也懂。 　　他大可以留在国外，不再回来了。 　　他会有一份相当不错的工资，优质的生活，不太劳累的日子。 　　但是他最终选择了回国，不但肩负着医院里繁重的工作，没日没夜的手术，还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回到大学教学，把他从国外学来的知识倾囊相赠给一届届的学生。 　　她真的不懂，到底该说董诚自私还是无私。 　　“今天就到这里了，谢谢。”她垂了垂眸，把话筒按灭了。 　　那天晚上，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雨后的雾霾退散，露出一片清澈清朗的天空。 　　她和司湛一直腻在一起，两人先是去吃了一顿颇有情调的日料，然后漫无目的的在蓝色港湾闲逛。 　　彩灯很绚烂，巨大的卡通模型便绕着一群群兴奋的小孩子。 　　喷水池持续不断的喷洒着水雾，把彩色光线割裂的断断续续。 　　她恍惚回到了欢乐谷那天，一样欢腾热闹的场面，她心跳加速，跟司湛做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美好又惊心动魄。 　　现在她已经不会那么激动了，接吻拥抱亲昵，对他们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到底是长大了，遇到这样漂亮的喷泉她也不会兴奋的伸手接水，看到绚烂的灯光，也不会拉着司湛拍一张接吻照。 　　她面露微笑的一边回想一边等待，直到司湛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他的袖子挽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从童淼的背后绕过来，把咖啡递到她面前，因着这个动作，童淼被他彻底圈在怀里。 　　“想什么呢？”他轻声问。 　　“想欢乐谷。”童淼老老实实答。 　　司湛立刻明白了她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我们再去一次？” 　　童淼摇摇头：“不要，我想每次回忆起欢乐谷，都是那天的记忆。” 　　司湛低头吻了吻她的卷发：“我们会有更多值得回忆的事情，不会再分开了。” 　　“恩。”童淼靠在他胸膛上，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星冰乐。 　　冰冰凉凉，带着摩卡的浓香。 　　她回来了，司湛也信守承诺等待她到现在。 　　“什么时候跟爸爸妈妈说一声，让他们赶紧领证吧，都拖那么长时间了。” 　　童淼已经改口叫司启山爸爸了，不管是从妈妈那里论，还是从司湛这里论，这个称呼，早就该叫了。 　　“那我们呢？”司湛贴着童淼的耳边，用气声问道。 　　童淼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捧住他举着星冰乐的手：“那得看你喽，大老板不会让我这个小医生先求婚吧。” 第103章 　　大老板轻轻抿了抿唇，手掌搭在童淼的肩膀，一用力，把她身子转了过来。 　　童淼不明所以，只当他想要抱抱。 　　哪怕在这夜色里，相互亲昵的情侣很多，但她仍然微微有些脸红。 　　大概是这里的气氛太美好了，环境太欢乐了，她懒得顾及别人的目光，软绵绵的把脸贴在司湛的胸膛。 　　谁料司湛的指尖却顺着她的胳膊滑下去，用一只手掐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背在身后。 　　童淼抬起头，疑惑不解的望着司湛。 　　霓虹灯倒映进她清澈的瞳孔，而司湛的眉眼立在光芒中央。 　　司湛轻轻一笑，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童淼舔了舔下唇。 　　司湛垂眸看着她意犹未尽的小动作，再次深吻上去。 　　童淼的唇一向有些微凉，而他的则不，两人贴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温度相互传递的感觉尤其明显。 　　童淼专心致志的享受，双手继续背在身后，她没有用力挣脱，只是彻底沉浸在司湛的柔情里。 　　直到她意识到什么不对。 　　手指被轻轻套上一个冰凉的圆环，那种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她心底，严严实实的将她禁锢在原地。 　　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冰凉的圆环很快被她的体温暖化，似乎和皮肤融为一体，不胜契合。 　　她猛地睁开眼，怔怔的望着司湛。 　　司湛紧闭着眼，额前的碎发垂到眉毛，被夜风一吹，露出光洁的额头。 　　但童淼能看到他额角的细汗。 　　他很紧张。 　　两人的唇还贴在一起，童淼却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唇角，长长的睫毛一上一下的忽闪着，气息变得急促了许多。 　　她的手指动了动，慢慢从司湛指尖的缝隙穿插进去，和他交叠在一起。 　　两人合握的那一刻，司湛才像突然恢复了力气，紧紧的把童淼的手捏住。 　　他们在并不算显眼的角落，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灯光像走马灯一样循环闪烁，但对童淼来说，世界静止了，时间也静止了，她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一刻的狂喜和激动值得她一生反复回味。 　　但没有人知道，今天对她来说是多么惊喜的一天，这是她和司湛两个人的秘密。 　　不知吻了多长时间，两人默契的放开了对方，微微拉开距离。 　　司湛把童淼的手从背后拉过来，捧到胸前。 　　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精致漂亮的婚戒，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童淼垂头看着，舍不得移开目光。 　　司湛揉了揉她的掌心：“喜欢么？” 　　童淼的心砰砰跳，她望着司湛的眼睛，微微咬了下唇角：“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司湛眼神往天空瞟了瞟，佯装漫不经心道：“这么想知道？” 　　“想。”她肯定道。 　　“你出国之前，二十岁生日之后，满足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司湛抿着唇，略有些羞涩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童淼怔了怔，情不自禁的眼眶就湿润了许多。 　　她眼前模糊的看不清光怪陆离的世界，这六年的种种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过。 　　原来在她当初决定离开的时候，司湛就已经准备好了戒指。 　　但他什么都没说，亲自把她送到国外，安静的等待她六年的时光，等她完成自己的选择。 　　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变数，如果不是今天凑巧说到这个话题，童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把戒指拿出来。 　　或许等她进入协和，等她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等她超越董诚治好妈妈的病。 　　她太自我了。 　　潜在的童年伤痛迫使她建立了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很难轻易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即便日后的幸福生活把这种脆弱敏感掩盖了起来，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不影响她身边的人。 　　“谢谢你，每一天都让我觉得，获得了更厚重的爱。” 　　她特别真诚的，肺腑之言。 　　司湛怎么这么好，他的一切都那么好，就像上天派下来的救世主，能够洗涤她的灵魂。 　　“那我算成功了？” 　　司湛没想到，童淼能这么激动。 　　她强忍着眼泪，水花在眼底打转，鼻子憋得发红。 　　他以为她会激动，会兴奋的跳起来，会狠狠的抱住自己，眼睛会完成一道月牙。 　　结果她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委屈巴巴，声音软软糯糯。 　　司湛举着另一个戒指，在童淼眼前晃了晃，逗她开心。 　　童淼一把抓住戒指，干净利落的套在了司湛手指上。 　　“你成功了。”童淼低头亲了一口司湛的指尖。 　　司湛低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真是太好拐带了，一个戒指就成功了。” 　　“不，从熊本熊的城堡那天就成功了。”童淼道。 　　原本最黑暗的一天，却成了她短短二十六年记忆里，最神奇的转折。 　　这一天他们吃了大餐，在蓝色港湾一直逛到关门，这一天他们互相带上了戒指，在每一个漂亮的背景前留下了合照，这一天是地球时间线上微不可记的一闪而过，是他们漫长一生里经久不衰的滚烫印记。 　　从高中到大学毕业，那些青涩稚嫩的温柔痕迹，炙热真诚的初恋青春，还好，她都刻骨铭心的体验到了。 　　当天回去的晚上，她辛辛苦苦翻到了七年前那个朋友圈，皑皑白雪上的我爱你，把当年的话，当年的照片重新发了出来。 　　——来自，七年前。 第104章 　　“虽然你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按照规矩，还是得先做一年住院医，行么？” 　　“当然，我总要熟悉国内的流程和医院的要求。” 　　“医院准备给你住院总医师，这一年辛苦辛苦，你要加油。”张副院长意味深长道。 　　由于童淼导师的极力推荐，加上童淼在国外的成就的确十分优秀，刚一过来，直接跳过了实习生的过程，让她做住院总医师。 　　这意味着下一步，她就可以直接晋升为副主任医师了，对于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算是飞越了。 　　“谢谢张院长，我会努力的。”童淼并没有谦虚推辞，反而坦然接受了。 　　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的水平完全可以承担这一切，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她都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行，那你的简历就留在这里，我......” 　　张院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响了，还没等张院长说什么，对方已经推门进来了。 　　童淼有些诧异的望着门口进来的人，情不自禁的抿紧了嘴唇。 　　崔念。 　　多少年过去了，她竟然还能一眼看出来崔念，她这些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发型，打扮都和大二的时候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童淼可能都不会轻易想起她，对啊，按照崔念现在的年级，大概是医院的实习生，马上要转住院医生了，但是曾经挂科的成绩，可能需要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弥补吧？ 　　崔念并没有认出童淼来，这些年童淼成熟了不少，婴儿肥逐渐退了下去，发型也做了改变，不再是简单朴素的学生模样，况且这些年一直跟梁茵在一起，梁茵经常带她去些重要的场合，带她逛奢侈品店，潜移默化的，她的衣品和气质也有了极大的改变。 　　崔念一眼看不出来她，倒也正常。 　　张院长皱了皱眉：“你是？” 　　他多少对崔念未经许可就推门进来有些不满，更何况还打断了他和童淼的谈话。 　　崔念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低着头，交叠着双手，小声道：“院长，我是本部的实习生，今年要转住院医了，但是我刚才看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但我实习时的成绩并不比别人差，我不知道为什么。” 　　张院长顿了顿，还是耐心道：“这个你可以问问带过你的几个主任，并不是所有实习生都有转正的机会的，他们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童淼原本应该出去，她并不想听崔念委屈巴巴央求的模样，跟她记忆里趾高气昂的学习部部长格格不入，可怜又可笑。 　　但是显然张院长还有话对她说，所以她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院长，每次评估的成绩都摆在那里，还有我写的病例，也不比别人的差，其他几个主任对我的评价都很好......”崔念眼眶红红的，语气有些急，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没办法接受自己马上要离开医院这个结果。 　　八年的痛苦学医生涯，谁还不是为了留在一个好单位，看着同届的人留下了，自己却要被赶走，这种强烈的落差感，很难承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院长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抬头反问道。 　　崔念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道：“就是...我一直跟董主任的关系不太好，我大二的时候，和他之间有些误会。” 　　她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她怀疑是董诚从中作梗，直接取消了她转正的资格。 　　张院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他语气有些冷道：“你想多了，董医生一向公私分明，更没时间跟你一个学生计较什么，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来找我，去找带你的老师和学姐问问吧。” 　　崔念瞬间把眼泪挤了出来：“院长，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也特别爱医院的，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很努力了。” 　　“可能你没有努力道无可取代吧。”童淼在一旁淡淡道。 　　崔念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她原来没有介意旁人在场，一是因为自己没有资格让别人出去，二是她想着反正也不认识，自己跌点面子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定睛一瞧，她却觉得怎么看怎么熟悉。 　　但这种熟悉感并没有强烈到让她瞬间想起童淼，可她知道，一定是见过的人。 　　既然是见过的人，那必然也认识她，这让她突然无法放弃自尊，苦苦哀求张院长了。 　　但是已经落地的体面却捡不起来了，她颇有些气急败坏道；“我相信只要我留在医院好好工作，以后一定能成为更优秀的医生。” 　　她没说这个更优秀是和谁比较，但童淼却心知肚明，她指的是董诚。 　　童淼心里无声暗笑，也不知董诚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致力于超过他。 　　“张院长，要不我先去熟悉熟悉环境，院里还有我的同学。”童淼准备找个理由离开。 　　“呃行，那你先去转一转，我也准备去个手术了。”张院长看了看表，起身把白大褂系上，抱起资料夹，转身对崔念道，“你也不要在我这里留着了好吧。” 　　童淼在出门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崔念，崔念特别茫然无助的哭，或许来之前，心里还尚且抱有一丝希望，但是现在，恐怕失落到底了。 　　这次之后，她再也没在医院见到过崔念了，当然童淼也很难想起她。 　　崔念只是她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因为跟董诚扯上了关系，所以她记忆的时间长了些，事实上崔念做过的那些事情，在现在的童淼看来，已经不过尔尔。 　　碰到崔念她可以心无波澜，但碰到董诚却不行了。 　　她时常兜转在神经内科和肿瘤科，想要不碰到董诚实在是太难的事情了。 　　六年不见，董诚老多了，头上有明显的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比当年深，他还是那么清瘦，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实习生和年轻医生们尊敬他，崇拜他，患者们走关系想办法让董诚来做手术，因为他的水平好，手术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哪怕她变了那么多，董诚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两人在走廊里遇见，童淼赶着去病房区查房，董诚赶着去做手术。 　　匆匆一眼，童淼甚至难以形容，董诚的眼神又多么复杂，她根本无法从那样的眼神中分辨出董诚的情绪。 　　太过深沉，太过压抑了。 　　只是从那天开始，她办公室的餐盒变成了两份。 　　司湛送的一份，董诚送的一份。 　　她故意把董诚送的那份拿给他手下带着的住院医吃，想着再过几次，董诚明白什么意思了，也就不会给她送了。 　　但是没有，她做住院总一年，董诚整整给她送了一年的饭。 　　到后来大家都知道了，神内的童医生，天天请人吃饭，这医院还有没欠童医生人情的医生么？ 　　没有。 　　在她即将要转为副主任医师的那一天，看着桌面上的塑料饭盒，还有里面热气腾腾的饭菜，童淼叹了一口气。 　　她终于把司湛那份留下来，打开了董诚送的午餐。 　　午餐口味很清淡。 　　因为家里都是做医生的，所以对饮食方面十分注意，少油少盐是常态，这种习惯她一直保持了很多年。 　　她能回忆起来董诚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以前父母还相爱的时候，童美君做的东西其实并不好吃，她总是期待着爸爸做饭，董诚做的更香一点。 　　她最喜欢他做的红烧肉。 　　现在这份菜，口感和小时候并不太一样了，少了那一丝丝甜意。 　　因为董诚有了新的生活，身边有新的人，或许他现在的家人不喜欢在菜里加糖。 　　童淼一口一口的，把所有的饭菜吃完了。 　　很多，她也很撑。 　　董诚不像司湛一样了解她的饭量，大概是担心她吃不饱。 　　吃完之后，看着空荡荡的餐盒，她心里酸涩的不是滋味。 　　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她抬起眼睛，盯着衣架上的白大褂半晌，然后起身拽过来，大步流星的出门，一边走，一边把白大褂披在身上，系好扣子。 　　穿上这件衣服，她不是童淼，她是童医生。 　　今天她有台手术，董诚是主刀，她是助理，两人要合作完成一个棘手的脑部手术。 　　这种类型的手术，她曾经跟着导师学习的时候，被反复提及，非常熟悉，所以研讨会之后才决定让她给董诚打下手。 　　这个主刀是董诚强烈要求的，但也同意童淼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根据经验做出相应的反应。 　　董诚并不是想抢什么，以他的资历，也根本不需要抢什么。 　　这个手术是著名的成功率极低，他不能让这个失败的可能写在童淼的档案里。 　　童淼明白，也没有拒绝，虽然她并不觉得以自己和董诚的水平，会允许手术失败。 　　准备期间，董诚很兴奋。 　　他知道童淼今天没有把饭送给哪个医生，是他带的住院医偷偷告诉他的。 　　坚持了那么久，终于在女儿那里得到了回响，他已经满足了。 　　手术期间，两个人配合的很默契，有了童淼的协助，手术完成很快，完成度也相当高，连跟进来的护士都暗暗惊讶，童淼的水平绝对不低于董医生，甚至她因为年轻，所以精力更多，手下的动作也更干净利落。 　　真正投入工作的时候，他们都能放下经年的隔阂，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但在手术结束之后，童淼就快速离开了。 　　她不想跟董诚就这次默契配合有更多的交流，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交流。 　　这次之后，她开始主刀大大小小的手术，业务水平也逐渐得到了更多前辈的认可。 　　最要命的是，她就像一个计算机一样，庞大的病例，无数的病人，各种各样繁复的注意事项，都想储存到了她的脑海里，张口就来，根本不需要时常查阅医书。 　　她的记忆力就像没有储存极限，到最后，甚至有比她地位更高的医生主动来跟她讨论手术方案。 　　短短三年的时间，她彻底成为了医院的中流砥柱，在她华丽的简历衬托下，董诚这个被特聘过来的天才医生好像也没有那么光彩夺目了。 　　但童淼耿耿于怀的，始终是童美君脑袋里的那个瘤。 　　虽然一年年的复查过去，那个瘤的生长缓慢，但随着童美君年龄的升高，手术的时间越晚，对她身体的伤害就越大。 　　这件事，还是宜早不宜迟。 　　可是童淼却不敢动。 　　她所有的自信，在面对自己至亲的时候，都会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不能允许哪怕一点点的不完美，但每个医生都知道，手术的成功率不存在百分之百。 　　和司湛去英国结婚的时候，她还特意去拜访了自己的老师，把妈妈的详细病例带了过去。 　　和老师讨论了一天的结果就是，童美君不年轻了，手术的后遗症无法全部避免，但是或许可以另辟蹊径。 　　所有的肿瘤都需要供血生长，如果能掐断这个肿瘤的供血渠道，就能让它自生自灭。 　　但是脑袋里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如果掐断血管，不知道会不会对其他功能区造成影响。 　　她也找了很多牛津毕业的学长学姐，他们现在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或许能给出更多的意见。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她终于确定了手术方案，准备掐断肿瘤的供血渠道。 　　童美君倒是十分坦然，女儿怎么安排，她就怎么配合。 　　她知道手术之前全家人的压力都会非常大，所以她更不能慌张。 　　司启山也是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亲自照顾童美君。 　　童美君跟他承诺，如果手术成功了，那就和他结婚，如果不成功...... 　　她没说出来，因为司启山把她的嘴堵上了，面沉似水，一副要生气的模样。 　　因为童淼和已经成为副院长的董诚的缘故，手术安排的非常快，匹配进手术室的，都是最有经验的医生和护士。 　　“妈，你相信我。” 　　被麻醉的前一秒，童淼在童美君耳边说了这句话。 　　逐渐陷入沉睡的童美君还轻轻勾着童淼的小手指。 第105章 　　她从来没在一场手术中流那么多的汗，脸上的口罩被汗水浸透了，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 　　助手看得出来，她异常紧张，却也在尽力克制，自动手之后，她的眼睛就没有再眨过，眼角涩的有些发红。 　　在主刀医生如此专注的情况下，所有人的压力都很大，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确认准确性，生怕出现一点差错。 　　往常缝针这种事都是交给助手去做的，但这次童淼却是亲自动的手。 　　在妈妈身上动的每一刀，下的每一针，都让她的心被狠扯一下。 　　这是一场手术，她是在消除隐患，可是作为一个女儿，她真的舍不得妈妈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来自她的手术刀。 　　手术结束之后，童美君还在沉睡。 　　麻醉师的技术很好，全程都没让童美君受什么罪，她的表情依旧柔和且自然，手指还保持着牵扯童淼时的姿势。 　　放下手术刀之后，护士拿来纸巾给童淼擦汗，她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接过纸巾的手也在情不自禁的发抖。 　　手术过程中，她极力的克制自己胡思乱想，但顺利结束的一瞬间，所有坚强的壁垒都被一瞬间冲毁。 　　她就像第一个被医生告知手术平安的普通家属一样，恨不得蹲下去痛哭。 　　助手跟了童淼那么多场手术，还是第一次见她手抖，走出手术室之后，几乎连杯子都要握不住。 　　司启山和司湛就守在门口，两人如出一辙的焦虑。 　　司启山是担心童美君的安全，哪怕知道童淼的技术已经是国内顶尖，要不是他不懂医术，甚至恨不得进去跟童淼一起手术。 　　而司湛则害怕童淼的压力太大，她这人以前有过前科，得过那种折磨人的病，司湛总怕那个毛病再找到童淼身上。 　　直到童淼陪护士一起推着妈妈出来，看着他们屏息凝神的样子，露出个欣慰的笑。 　　司启山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手术很成功，起码童淼反复琢磨了很多遍，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披露。 　　董诚特意给童淼批了两天假，让她好好照顾童美君。 　　这种机会对于专家级医生实在是太过难得，全医院都知道，董副院长特别惜才，对童医生非常照顾。 　　但也因为童淼实在太过优秀，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父女关系。 　　第二天童美君就醒过来了，她耳后留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缝合痕迹，等以后长好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握握童淼冰凉的手，笑着说：“真好，你太棒了。” 　　童淼坐在床边，用湿巾给童美君擦了擦脖颈，然后柔声道：“妈，我不光是你女儿，还是你的主治医生，你要老老实实把所有的感受都告诉我，不许有任何隐瞒，不然会让我产生误判。” 　　童美君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我当然知道，其实现在没多大感觉，只是觉得耳后有些麻，但这也是正常情况，毕竟不通血了。” 　　“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两人从专业角度交流了几句，童美君就又睡过去了。 　　手术毕竟是大伤元气的事情，她仍然比较虚弱，多睡觉对恢复也好。 　　小小的病房里实在待不了那么多人，在司启山的执意要求下，童淼和司湛被赶回家休息。 　　走出医院的大门，脱掉习惯的白大褂，她懒洋洋的靠在司湛的车上。 　　人生中最艰难的事情解决了，童淼骤然有种一身轻松的幸福感。 　　从七岁开始就耿耿于怀的事情，终于在她二十九岁的时候圆满解决了，她卸下了最后一件重担，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击垮她洁。 　　市里堵车，半个小时的车程愣是多开了一个小时。 　　童淼在副驾驶睡了过去，她不累，只是太轻松了。 　　车一停在车库，她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转过头去朝司湛笑笑。 　　司湛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口：“睡醒了？” 　　“特别清醒。” 　　两人一回到屋里，司湛随意把车钥匙一扔，拉住童淼的胳膊，有些急迫的咬住她的唇，从唇角一路亲吻到脖颈，清浅的气息触碰着细腻的皮肤，他能感受到童淼一下下跳动的脉搏，活泼又真切。 　　于是他眷恋的把下巴抵在童淼的脖颈上，轻轻蹭了蹭。 　　他知道童淼现在很快乐，急需分享。 　　童淼被痒的一躲：“喂，你都多久没有刮胡子了。” 　　司湛无辜的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的确挺扎手的。 　　“好吧，我去梳洗一下。”他松开童淼，把外衣搭在衣架上，进了卫生间洁。 　　童淼在玄关处顿了顿，伸手把头发上的头绳给解了下来。 　　司湛对着镜子刮完了胡子，又把外衣脱下来搭在洗衣机上，打开了淋浴器，他也有两天没洗澡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儿沾了一身。 　　淅淅沥沥的热水冲下来，顿时在浴室里升腾起一股雾气，司湛抹了一把脸。 　　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他惊愕的顿了一下。 　　童淼裹着一层浴巾走了进来，长发披散在后背，在朦朦胧胧的雾气里，显得格外诱人洁。 　　“我也要梳洗一下。”她说罢，伸手把浴巾的解开了。 　　司湛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神炙热又直白。 　　童淼抬眸一笑，漆黑的眼仁被镀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意。 　　“你故意的。”司湛低声道。 　　“司湛，从医学角度上来说，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再等了，毕竟我都二十九了。”她声音糯糯的，带着浓浓的暗示。 　　司湛微微眯眼，勾起唇笑道：“宝贝儿，长大真好。” 　　长大了真好。 　　谁能想到她以前是个动不动就脸红，拉个手就浑身僵硬的胆小鬼呢。 　　但无论是胆小鬼的她，还是热情大胆的她，都那么迷人，让人恨不得装在口袋里，随时随地带在身边。 　　天还很亮呢，但他们拉上了窗帘。 　　头发还湿着呢，却根本来不及擦干。 　　她眉目之间尽是柔情，让司湛流连忘返，醉生梦死。 　　最让人庆幸的，是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经过了多少事，他们都还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后来呀，他的小初恋，变成了他的新娘，变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