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后台比较硬》 作者:漾桥 文案 林俏转学第一天,就被混混堵了道。 小跟班狗腿地在头头耳边吹风:“哥别怕,我查过了,她的后台不够硬。”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少年凉凉的声音:“谁TM说,老子不够硬的?” —— 出道后,某电影发布会上。 导演当众把女六调成女二,取代了林俏的位置。 甚至扬言:我就明确告诉你,人家后台就是硬,要么忍,要么滚。 媒体炸得似火,林俏本人面淡如水。 手指噼啪在手机上按着没停过。 半个小时后。 C城著名二世祖郑朗宴现身,手里的烤串往台上一指:“谁TM说林俏后台不够硬的?” 从此,整个C城都知道小明星林俏后台硬得很。 硬到,除了郑朗宴本尊,谁也不要招惹她。 [日天日地小竹马,偏偏就怕她] *一起长大的哥几个都知道,郑朗宴16岁那年不知道从哪搞来个不爱笑的姑娘,为了她硬到同全世界干架,面对她的冷脸时又软到心尖都能融化。直到他们看到那姑娘对着郑朗宴笑,眼睛唇角弯似月牙。 ——“你别怕,我罩你。” *小明星x大土豪 *校园/豪门/娱乐圈小甜饼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娱乐圈 甜文 主角:林俏,郑朗宴 ====================== 第一章 林俏是在晨跑刚结束的时候接到林知遇的电话的。 亦城一中校规不准带手机,但对为数不多的住校生们,宿管阿姨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不准带到教室。 操场绿色铁丝围栏环绕而过,穿着天蓝和白色相间校服的学生大片大片自出口涌出,像是几条游龙,队伍分散开,往几个食堂去。 广播里开始播放《最初的梦想》,和着节奏,是一年多来,清晨第一曲的旋律。 林俏从班级队伍里脱身出来,站在一旁的松树下接起电话。 她平复着呼吸,听到林知遇温柔的嗓音自那头传来。 “俏俏。吃早饭没?妈妈没打扰你吧?” 林知遇一向温柔知性,凡事总是会询问她这个女儿的意见,属于开放那一挂的父母,而且格外客气。 “没有。”林俏深吸一口早晨松木混杂着泥土的清香,脑里混沌的意识醒了大半,“刚刚跑完早操,正去吃。” “这样。”林知遇应了声,轻声道明来意,“等下你哥……你孔叔叔的儿子会过去学校接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就是太客气了。林俏听着她半途生生改了口,心底里忍不住叹息。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知遇才失望地发现她这个女儿虽然听话,但很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黏她,终究没有成为她期待的贴心小棉袄。 “妈妈,”为了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软,林俏喊了叠音,语气里故意加上了一丝雀跃,“我都收好了。哥他一个人开车来?” 她亲昵的称呼了“哥”,让那头的林知遇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连声应:“啊,嗯……不是,听说是有朋友一起的。要不要妈妈一起过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感激。 “不用,我东西也不多。”林俏赶忙拒绝。 她刚刚不过是故意提了一句,好让林知遇觉得她心里没那么芥蒂。 “您今天去试婚纱?好好挑,告诉孔叔叔,不漂亮的话,我才不要改口呢。” 林知遇被她俏皮的语气逗笑,在那头低声嗔怪:“你这孩子。” 母女俩寒暄几句,挂断之前,林知遇不忘嘱咐:“早饭不能不吃啊,你胃不好。” “嗯,我知道的。” 林俏呼出一口气,心里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轻松。 林知遇女士,也就是她的妈妈,在离婚两年后,又甜蜜恋爱再婚了。 一个星期前,她也一起和那家人见了面吃了饭。对方格外有钱体面,排场很大,但父子俩温润有礼,不至于让他们母女觉得自卑难堪。 老实说她并没有任何意见,反而打心眼里替林知遇感到高兴。可林知遇总不放心,战战兢兢的,生怕她不高兴不适应。 哪怕到了今天,两个人已经领了证,定了日子去挑婚纱,林俏也要转学去b市,她还是特意打电话过来。 这会儿,想到那个有礼却严肃又疏离的男人,林俏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这种尴尬的年纪突然和别人成为一家人……她还是,慢慢适应吧。 脖子上猛地圈上来个纤细的手臂,林俏微收回思绪,侧目就对上郝云的蘑菇头和桃花眼。 郝云明明比她矮些,却照常费力地圈着她脖子笑,声音响亮,“俏俏!一起去二食堂抢鸡肉卷啊。” 二食堂的鸡肉卷出了名的美味,并且变态的搞限量,在一中食堂里那是拔了尖的,所以用“抢”字一点不为过。 但是每次这话从看着瘦弱的郝云嘴里出来,林俏就不由得脑补出,他们穿着海盗服配着伴奏,浩浩荡荡去食堂抢夺鸡肉卷的画面来。 林俏瞥一眼时间,把手机塞回校服口袋:“这么晚,应该买不到了吧。” “哎呀走啊,”郝云圈着她向前,冲落在身后的单子辉招手,“扇子你快点。俏俏今儿都要走了,作为二食堂vvvip,我就不信阿姨还不能特别做仨给我们,不,四个,我要吃两个。” —— 从食堂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郝云红着眼圈缠着她,瓮声瓮气的:“俏俏,你不转校行不行?我和二食堂的鸡肉卷都舍不得你。” 林俏无奈地轻叹一声,耐着性子劝她:“只是转校。跟着我妈去那边,报专业培训班也方便。又不是以后都不能见面的。” 最后一句声音放轻了些。这话她这两天说了很多遍,但小姑娘总还时不时提起,少年少女深厚的革命情谊,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几分钟,阳光有些热烈地打在她天蓝色的校服上。 林俏把行李箱拖到了教学楼下,托保安室的叔叔看着。她提着另一个空的上楼往教室去,收自己的书本。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林俏犹豫了下,把行李箱放到楼梯拐角,径直往左侧角落的卫生间走。 掏出手机,上面一串陌生的数字,来电显示b市,让她有些微紧张。 林俏侧身拐进卫生间,接通电话的瞬间,迎面看到里面高大的身影。 脚步顿住,林俏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电话那头温润的声音传来:“林俏你好,我是孔祁。我在你们学校停车场这,刚刚不小心蹭到一位同学,可能要处理一下,我让阿宴先过去了。你在哪里呢?” 面前的身影高大挺拔,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笔挺地站着,腿长得霸道。他的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手臂,肌肉线条随着整理头发的动作微微起伏着。 男生整理完毕,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才满意地放下自己的手,缓缓偏头看了过来—— 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漆黑幽深的眼眸,皮肤偏白,不笑的时候,自带一种慵懒高傲的神情。 看向她的瞬间,男生眼角微微弯了起来,声音犹如晨钟,悠远低沉:“同学,请问,有纸巾吗?” 林俏愣了一下,一面回答“有”,一面把书包从一侧肩头滑下来,自开口处掏出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明明是道谢,却总给人一种慵懒和玩世不恭的意味。 林俏收回了目光和思绪,轻声回答孔祁那边:“我在教学楼里。严重吗?没事吧?” 孔祁的声音依旧温润而彬彬有礼:“没事,就是自行车撞到汽车尾部,人摔倒了。让阿宴先帮你搬东西,可以吗?” 林俏赶忙应:“可以的。”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东西不多……你别急。” 那头传来车门拍上的声音,伴着浅笑:“好。” 挂了电话抬头,面前的男生刚好细细地擦干了每一根手指,好看的桃花眼微眯,以一个投篮的姿势,把纸团准确地丢到垃圾桶里。 他眼神亮了亮,一手悠闲地插进口袋,另一手把剩下的纸巾递了回来。 林俏伸手接过,指尖碰到纸巾的瞬间,对方就松了手。 她捏紧收回,就听到略带磁性的男声再度开了口:“看你这么善良,我好心提醒一句。” “——别随便跑进男卫生间来。” 林俏难以置信地抬头,男生嘴角微微上扬,长腿迈开,刚好经过她身边,身上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和卫生间的熏香杂糅在一起,略显霸道。 他停在林俏身侧,胳膊几乎贴着她的肩膀,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滚动,就在耳边响起,压低了些:“你这样乖,很容易被变态缠上的。” 林俏愣了一瞬,瞳孔猛地放大,转身过去的时候,男生劲瘦挺拔的背影刚好晃出了门。 他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男生的声音依旧玩世不恭,甚至带上了几分傲气:“到了。我你还不放心么,没问题。他们这学校挺开放,少爷我就整理个发型的功夫,一堆小女生专程跑卫生间看。啧,连模样乖乖的都……” 男生的声音渐远。林俏出了门,抬头看了眼卫生间门口本应该有标识牌的地方白白的一个方块,眼角抽了抽。 转身出去的时候,一阵清冽的尾香飘入林俏鼻息,忽然想起了这个味道。 “猎人”,著名奢侈品牌安魅新出的男士香水。 ——清醒地诱惑和猎捕。 林俏脸色沉了沉,转身回去,把剩下的纸巾整包丢进了垃圾桶。 —— 林俏所在的班里分成两个极端,一类是常年排年级前列的学霸,她和单子辉就在其中;另一类是极度混学但又在年级里没人敢招惹的特殊分子,水火不容的。郝云算里面乖的。 她从后门进,犹豫了一下,把行李箱放在门口,绕进去收自己的书。 坐在最后一排的裴菲菲正把腿搭在书桌上,漫不经心地涂指甲,新染的彩色头发在光里格外张扬。 她是班里最混也最让人头疼的一位,课本从来都是散漫地堆在地上,课桌里塞满里ipad和指甲油漫画书之类。 林俏侧身绕过去,没有碰到她任何东西,回自己座位上把书抱出来,堆进行李箱里。 郝云依旧在座位上趴着,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愿抬头——想也知道这眼泪汹涌的姑娘又哭了。 林俏抬眼,无奈地对上转回身来的单子辉,用口型说:“扇子,我先去教务处取东西。” 单子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放回到郝云身上。 —— 等她跑到一楼办了手续再回来,远远就看到教室前门露出一半的身影。 白衬衣,黑色长裤,挺拔的背影,嚣张跋扈的长腿——可见的玩世不恭。 不会吧。 林俏有些不愿接受,缓缓靠近,男生和班主任刘任的交谈声渐渐清晰起来。 “老师,我们俏俏她从小缺爱,难免叛逆,您受累了。” 一副来领皮孩子的熊家长姿态。 林俏:“……” 班主任明显愣了一下,赶忙说:“不会。林俏特别乖,学习也很用功,很乐于助人。” 郑朗宴在心底里嗤笑一声:他郑家和孔家的面儿到底是大,能让这小地方的老师拧把黑的说成白的。 想着,瞥一眼在后排吊儿郎当玩着ipad嘴里嚼着口香糖的野鸡头少女,女生对着他抛了个油腻的媚眼。 看得他眼疼。 啧,他小的时候就在林俏这虎妞头上吃过亏,这要叫特别乖,那他都能领四孝奖了。 “承蒙您照顾。”郑朗宴尽职地寒暄完。 教室里的小姑娘们目光止不住地往前门这边扫。他长腿迈开,沿着过道,往后排的野鸡头少女那走去。 静悄悄的教室爆发出一阵女生的低呼。 林俏正好从后门进来,班主任看到她,热情招呼了一句:“林俏,你哥哥来接你了。” “……” 林俏眼睛跳了跳,顽强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揉了一把郝云软乎乎的蘑菇头,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少女身体僵了一下,还是没有抬头。 单子辉转回来,抬手递给她一个精致的袋子,里面两个小盒子,想来是两个人临别的礼物。 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林俏用口型道:“扇子,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云云。” 又是面无表情的点头。 郑朗宴打林俏进来就看到她了。这会儿沿着过道往最后一排走,很快就要走到这个特意找借口去卫生间瞧他的女生身边。 他牵了牵嘴角,目光停在她身上。看到男生给她送礼物,两个人眉目传情的样子,有些几分感慨:怎么林俏就没长成这副乖巧可爱的模样?这么乖巧可爱的姑娘,审美不行啊…… 他还没想完,人已经走到和少女走到并肩。 林俏正好抬头,乖巧地对着讲台那回答:“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 郑小少爷脸上风生云动的笑意僵住,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他偏头,对上了脸庞清丽的少女淡淡的目光。 这踏马!什么玩笑? 郑朗宴嘴角抽了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左手握拳,挡在唇前轻咳了咳。 “……整理的怎么样了?” 林俏正在欣赏这个有点自恋的少年脸上多变的神情,听到他压低了些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想笑。 她低头掩饰过:“都好了。” 很快再抬头,眼底里有一丝难忍的笑意。林俏歪了歪头:“走吧,……哥?” 男生俊逸的脸上猛地一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颊侧的肌肉甚至缓缓爬上一丝淡粉。 第二章 两个人一人一个箱子走出教学楼。 郑朗宴脸色还有些不自然。长腿一迈,走得飞快。 隔了会儿,又不声不响地放慢了脚步,直到林俏赶上来,和他并肩。 “你刚刚……” 临近停车场那辆宾利的时候,郑朗宴有些烦躁地耙了耙自己精心整过的头发,犹豫地开了口。 或许还没想好后面怎么说,他顿了下。 手还停留在脑后,胳膊刚好隔开林俏的视线,遮住了他难得赧然的俊脸。 林俏收回目光,轻声开口:“我们学校比较特别,三楼左右两个都是女卫生间,二楼两个都是男卫生间。左边那个牌子上学期末就掉了,一直没有装新的。” 面前高大的男生手上的动作一顿。 郑朗宴缓缓放下手。 他刚刚明明先去右边看了,那边确实有女卫生间标志,才选的左边,万万没想到…… 这可不能怪他。 他又不是这个学校的。 到了车旁,孔祁主动给两人打开车门。 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的功夫,林俏听到郑朗宴没好气的咕哝了一句:“这学校反人类啊……转了才好。” 她扭头,却只看到少年低垂着眉眼的样子。 孔祁依旧彬彬有礼的样子,闻言偏头问:“什么?” 两个人都没回答,林俏主动转移话题:“刚刚……没事吧。” 孔祁摇头:“没事,已经解决好了。” 他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问他们:“还顺利吗?” 林俏条件反射地看一眼男生,他偏头看着窗外,脸庞映在车窗上,可见的棱角分明,黑眸微沉。 “嗯。他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郑朗宴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身侧的女生。清丽的面庞,浅淡的目光,一副乖巧样,却为他撒了谎。 ……也不是像外表那么乖嘛。 不知为什么,郑小少爷内心稍微平衡了一点。 —— 亦城离b市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孔祁把车开得很稳,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同后头两人交谈。 “等下我先送你们去学校报道。” 林俏坐直了些,答应:“好,谢谢。” 孔祁薄唇唇角挂着一丝浅笑,目光移到郑朗宴身上,“阿宴,麻烦你了,有课还陪我跑一趟。” 林俏闻言,转头去看身边一直看着窗外的男生:他请假来的?还是……翘课? 郑朗宴收回目光,恢复了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事。” 林俏把头扭向窗外。 九月的天气里,道路两旁的绿化带飞快地向身后撤去,飞驰的车把她从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带离。 她从窗玻璃上看到自己不甚清晰的神情,身后是男生缓缓垂下的头。 隔了几秒,身旁的人又嘟囔了一句:“我没课。” 说这句话的时候,男生飞快地抬头,瞥了看着窗外的她一眼。 紧接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透过玻璃,林俏清晰地看到他神情烦恼地抬手耙了耙精心整理过的头发,接着再度转头向窗外去。 林俏唇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 分离和换新环境的那点焦躁也散开去。 —— b市相比亦城实在是现代化大都市,从建筑和基础设施就可以看出。 车子稳稳停在xx外国语大学附属高中门口,偏欧式的建筑风格,门口用鲜花摆出一个校徽的样子来。 孔祁摘下安全带,从副驾驶上拿起两个浅灰色的盒子递过来:“校服,还有鞋子。” 林俏伸手去接。和单子辉给的礼物袋子放在一起。 “等下先去把衣服换了,然后我们去办入学手续。” 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折叠整齐的校服三件套。 英伦的校服风格,灰白黑相间的格子短裙,配一件白色衬衣短袖,黑色及膝袜,还有同色系的领结。 再往下一个盒子,是黑色的圆头皮鞋。 林俏抿着唇,瞟一眼自己身上背后印着“亦城一中”字样的普通校服。 这个画风真的差别太大了。 她垂着眼皮应:“好。谢谢。” 下车,林俏手里抱着两个盒子,腾不开手,犹豫间,郑朗宴已经拿了一个箱子下来。 在他伸手取第二个的时候,林俏赶忙开口:“那个是要带回家里的。” 郑朗宴半弯着身,目光斜斜地望了过来。 林俏紧了紧怀里的盒子,接着说:“不用拿下来。” 孔祁刚接了个电话,神情有些严肃。 郑朗宴站在她身旁,对着孔祁开口,声音清冷镇静:“你公司有事就先去吧,我带她去报道。” 孔祁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林俏,阿宴他和你是同年级,对学校也熟悉,让他先带你去可以吗?” “没关系,你去忙。” 林俏还是不能很自然地适应他的客气。 “有事给我打电话。有我号码吧?” 林俏乖顺地点头。 “晚上我来接你。” “好。”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林俏咬着下唇,看着对面的孔祁缓缓抬起手,顿了下,终究只是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慢慢来。” 大概她的无措多少还是泄露了出来。 —— 目送着车远离。 身旁的男生低沉着声音开口:“进去吧。” b市外语附属高中的历史久远得很,和外国语大学的历史几乎一样长,是中外合资办的,深受两种文化的影响,尤其是外在的英式风格。 郑朗宴推着她那个粉蓝色的行李箱,一路把她引进左侧一栋楼的一楼。 “这里是高二年级的女更衣室,你先去换衣服。” 林俏看着对称的另一头,转头问:“那边呢?男更衣室吗?” “当然。不是每个学校都那么反人类的。”郑朗宴轻笑了一声,脸上终于挂回了之前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我先去教务处办手续。” 林俏一愣。 “等下我和你……” “很快的。”郑朗宴打断她,“你换完再过来。就在二楼。档案呢?” 林俏抿着唇犹豫一下,还是把档案袋递了过去:“谢谢。” “嗯。” 郑朗宴目送着林俏进去关了门,深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档案袋,拎着行李箱往二楼去。 迎面和段毅格撞上。 段毅格“哎哟”一声,立刻凑过来,语气格外殷切。 “宴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用你的无敌帅气霸气给那什么俏点颜色看看啊?早说就该给丫点下马威,敢在宴哥面前横。” 郑朗宴拎着箱子,言简意赅:“滚。” 段毅格习以为常,瞥一眼他的手,赶忙过来接那个箱子,口里念念有词:“谁的这破箱子啊让宴哥拎。话说你今早没来,班主任问了两次来着,说……” 郑朗宴轻轻松松拎着箱子闪了一下,躲过了段毅格的手,眼神也瞥了过去。 “你嘴不想要了?” 段毅格手尴尬地停在原地,立马噤声。 “她说什么了?” 忐忑并且有些委屈的段毅格愣了一下,赶忙说:“没、没说什么,就随便慰问了一下。” 郑朗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把箱子停在教务处门口,还顺带回头威胁段毅格一眼。 “别乱碰。” “啊?哎!” 段毅格有些懵。吃不准一早上意气风发,翘课去“报仇”的郑朗宴这是吃的什么瘪。 “还有事?” “啊?没了,没了。” 段毅格一愣,不给自己回神的机会,在郑朗宴说出新的“滚”字之前闪人。 —— 林俏在更衣室折腾了一会儿才把衣服换好,她踩在地上适应了一下,又把裙边往下拉了拉,这才放心地往外走。 二楼的门口停着她的箱子。 她刚加紧往过走了两步,教务处的门就被拉开了。 郑朗宴手里捏着一张表,另一手插在兜里,目光停在表上,一侧的唇角痞痞的弯着,似是心情不错。 看到林俏,他的目光怔了一瞬。唇角的笑也固住。 林俏换了短袖衬衣,纤细的胳膊白白的露了一大截,脖颈也更加纤白,及膝袜和裙子之间露了一小截大腿,被黑色衬得更加白嫩修长。 隔了几秒,郑朗宴回过神。他缓缓移开目光,抽出手,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手续已经办好了。你在高二(5)班。” “哦,”林俏伸手去接表格,“谢谢。” 手快碰到表格之际,郑朗宴的手却倏地抬高。 表格错手而过,林俏仰着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突然想起来,我也在5班。” “咱俩同班啊。” 他说着,另一手轻松拖过她的箱子,语气里带了一丝慵懒低沉的笑意。 “这么巧,上午还有课,一起过去吧。” 林俏:“……” —— 因为是转校第一天,班主任放学之后留了她一会儿。 林俏打了招呼,说自己中午在学校吃,顺带熟悉下环境,林知遇那边也忙,嘱托她一定好好吃饭。 班主任陈瑛是个很得体的中年女人,保养得当,看得出格外严谨精致。 她满意地捏着林俏高一的成绩单,唇角的笑意加深:“不错,这样接下去再努力努力,走我们b大没问题,去英国的学校也可以。林俏,打算学文学理啊?” 林俏坐在老师对面,手在腿上方搅紧。 她咬紧下唇,声音轻柔但是格外坚定:“老师,我打算走艺术,学表演。” “啊?” 陈瑛有些难以置信,直接惊讶地看着她,叹出了口。 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去,又翻了几页林俏的档案。 “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吗?”陈瑛的语气变得捉摸不透。 “嗯。我妈妈是同意的。” “……这样。” —— 从办公室出来,隔着欧式圆拱形大窗,窗外的阳光格外的烈。 林俏拎着单子辉给的礼物袋子,深吸一口气,缓缓拾阶而下。 刚刚在空调房里吹了很久,这会儿出来晒到太阳,身上的寒气被驱散,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来之前林俏查过地图,主教学楼后面就是几个不同风格和餐厅。 可是这边的绿化实在做的很好,学校比想象得要大,楼层渐高,看起来比平面复杂得多。 周围静悄悄的,林俏循着地图标识,艰难地往餐厅的方向找。 走了一会儿,绕进有着教堂一样圆拱形顶的长廊,她往里走着,前面的廊柱倚着两个男生的人影。 林俏低着头走过。 走近了些,都能听到男生金属打火机一开一合,有节奏的咔哒声。 她不想多管闲事,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喂!转校生。” 林俏的手指捏紧了些。没做理会。 “转校生。”男生的声音加大,变声期的粗嘎格外刺耳,“老子叫你呢!” 身侧传来脚步声,很快超过了她,拦在了身前。 林俏停下脚步,抬头,对上一张额头有几颗青春痘的男生凶恶的脸。 “哟呵,还挺横。” 男生一脸痞相。一手抓着校服外套搭在肩头,偏头对着身后:“亮哥,是这个没错了。” 身后再度响起了脚步声。很快,另一个男生也绕到她面前。他大拇指弹了一下打火机的盖子,打火机猛地合上,咔哒一声。 林俏眉头微蹙,视线移过去,同对方对上。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我们亮哥问你话呢!哑巴啊!” 见她不说话,搭着外套的男生作势气势汹汹地就要抬手往过挥,被另一个抬手拦住。 拿着打火机的男生转了转脖子,眯眼看她。 林俏脖子有些僵,手依旧紧紧攥着袋子,这会儿冷着脸地回望过去。 被拦下的男生有些不服,但仍旧顺从。他瞪了林俏一眼,尔后凑近了下,趴在另一个男生耳边,音量却丝毫不减:“亮哥别怕,我都查好了,她后爸也就是世嘉百货老总而已,后台不够硬。” 林俏的手死死捏成拳。 “后爸”两个字被人以这种语气喊出来,还是让她眼底的温度冷到了底。 男生话音刚落,没等林俏有任何反应,身后突然响起少年凉凉的声音。 “谁他妈说,老子不够硬的?” 第三章 林俏愣了一下,抬眼望去。 面前两个男生明显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去看。 郑朗宴正好迈步过来。 他比对方高半头,长腿迈过,额前的碎发扫过曜黑凛冽的眼睛。明明气定神闲,却让人感觉全身都叫嚣着怒意。 从两个人之间穿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胳膊撞得两个人均趔趄了一下。 被称为“亮哥”的男生手里的打火机脱手而出,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林俏脚边。 光从一侧的廊柱照进来,林俏的目光追着他过来。 郑朗宴唇角扯着几分痞笑,走路的样子格外挺拔,丝毫不做停留,目光终于落在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 林俏愣神片刻,郑朗宴已经停下脚步。 他微微转身,左手抬起,虚搭在她的肩头,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把她圈在臂弯里。 外人看来这个姿势足够亲密,林俏回过神来,觉察出他只有腕部小小的一块真的贴上了她的身体。 是脉搏的位置。 对面长痘的男生回过神来,站稳了赶忙去扶旁边的男生。 “亮哥!” “操,特么谁啊?活腻了是吧!” 被撞的男生恼羞成怒,猛地拨开痘痘男的手,驼着背,空了的手不适地悬在空中,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林俏攥紧手里的纸袋,听到头顶响起一道清浅不屑地嗤笑。 紧接着,郑朗宴的声音迅速冷了下来,如同将人拖入凛冽寒潭:“在老子地盘上动老子的人,还说老子不够硬?” “操!” 男生彻底被激怒,甩开了手握成拳就要往过冲,被痘痘男拦腰拦住。 痘痘男死死箍住人,话说的很急:“亮哥!算了算了,他是郑氏地产太子爷,为这女的不值当的。” 说完,他又把目光对向郑朗宴,因为使力,话里带上粗喘。 “郑少,我们上周慈善晚宴见过的,我爸是执信的老总,这是冠凰珠宝老总的独子钱程亮,跟郑董关系都不错。误会,误会一场啊。” 郑朗宴想都不想,丝毫不给面子:“谁啊,不认识。” 他唇角一弯,垂眸问林俏:“你认识吗?” 林俏没看他,挣扎了一下,肩头立刻被郑朗宴握住。 另一侧也紧紧贴住了他的胸膛。 这下,是真切地揽住她了。 林俏猛地抬头看他。 郑朗宴唇角的笑意晕开,转头的瞬间立刻消失不见。 他冷着脸,扬了扬下巴:“看到没?没人认识。” “我他妈——” 痘痘男死死揽着被彻底激怒的钱程亮,在对方耳边不断地说着话:“亮哥!忍忍忍忍……咱卡还被停着呢,我爸都怵他几分,为这事真不值……” 钱程亮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他不耐烦地甩开痘痘男,没好气地把脸别向一边。 痘痘男对着郑朗宴还是一副笑脸,倒是能忍的很:“不打不相识,郑少,那我们先走了。” 拉着钱程亮没走两步,郑朗宴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等一下。” 痘痘男背脊一凛,挤出一抹笑转过来:“郑少,有事?” 郑朗宴踢了踢脚边的打火机:“垃圾带走。” 痘痘男嘿嘿一笑,弯着腰马上过来:“哎,哎。” 郑朗宴皮鞋微动,将打火机踩在脚下,唇角轻扯:“你的?” 痘痘男尴尬地弯着腰,抬头望他,又尴尬地望向身后的男生,很快转过来打哈哈。 “不是,郑少,多大点事,谁捡都一样么。你看……” 郑朗宴的皮鞋死死踩在打火机上,一边唇角斜斜地翘着,看着不远处的男生垂在身侧的拳死死握在一起。 很快又松开,缓缓转身走了过来。 “亮哥……” 痘痘男又畏惧又惋惜地看着男生不服地弯身下去,喊了他一声。 “郑少,麻烦抬下脚。” 郑氏的名声亮得很,想到他爸手里还有合约压在那头,钱程亮不忍也得忍着。 “哦。” 郑朗宴竟然顺从地把脚缓缓转了下,露出打火机来。 钱程亮弯腰过去捡,手快碰到打火机的瞬间,郑朗宴却一抬脚,把打火机踢出了几米远。 “碍眼。” 他不耐烦地轻吐一声。 钱程亮一顿,手因为愤怒死死地握成拳,痘痘男在一旁看得捏了把冷汗。 空气静默了几秒,钱程亮站直了,转身走几步捡起打火机,骂了句“操”,飞快地走开了。 痘痘男愣了一瞬,看了这边几眼,赶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眼看着没了人影,郑朗宴略有些愉悦的活动了下手指,接着猛然间才反应过来,他手里还揽着个人。 ……还是林俏这么个乖宝宝。 他刚刚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吓着人吧,应该…… 正垂眸去看,林俏用了点力,转了个身,从他怀里脱了出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两个廊柱间的长凳上。 郑朗宴吃不准林俏什么情绪,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收回来摸了摸鼻尖。 犹豫了下,他走过来,直接坐在林俏旁边。 林俏低着头,把手里一直攥着的袋子放到腿上。 郑朗宴看了下,认出这是在林俏的教室,前面那个男生送给她的。 突然不知道心里一种什么滋味。 他长腿随意的放在前面的空地上,顺着光线,被打上树影的斑驳。 郑朗宴把手撑在左右两侧,盯了会儿,看着林俏取出其中一个盒子,生怕弄坏了似的缓缓拆开。 他移开了目光,忽然口不对心地问了一句:“礼物啊?谁送的,男朋友?” 林俏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郑朗宴有些尴尬地闭了嘴,隔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瞟过来一眼,林俏正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出神。 心里刚刚那一小簇火苗又烈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郑朗宴再度开口,少年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你不用怕,他们也就是——” “郑朗宴。” 林俏忽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声音轻轻浅浅,和她的目光一样浅淡,嗓音却是软的。 郑朗宴愣了一下。 话头止住,不自觉地转头看她。 林俏没有看他,手伸进盒子里摆弄了一下,说道:“你把手伸出来。” “哦。” 郑朗宴不知怎么就发了愣,他呆呆地伸了右手,很快意识到右手离她远,又收回去,把靠着她的左手伸了出来。 林俏的手从盒子里伸出来,手心攥着伸到他手的上方,缓缓松开。 手心落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带着纹路。 郑朗宴呆滞了一下。 她纤瘦的手收回,很快露出手心那个白粉相间的贝壳。 “谢谢你。” 林俏抬眼看他,唇角浅浅的,虽然没有笑,但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警惕地抿着了。 郑朗宴愣了一瞬,垂眸去看,掌心那个小小的贝壳还躺在那里。 “郑朗宴。” 林俏第二次喊他,比第一次的语气要轻松一些。 郑朗宴抬头。林俏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要讲脏话。” 刚好一阵风拂过,吹起林俏额前的碎发,拂过眼角。 她抬起小拇指拂了一下,眼角下意识地弯了弯,唇角也轻轻弯起来。 郑朗宴看着出了神,他下意识地反驳:“靠,老子哪有。” 林俏依旧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郑朗宴愣了下,尴尬地垂下头去。 他缓缓地握紧左手,感受着贝壳上的纹路更加清晰。 过了一秒,抬起右手耙了耙头发,轻声咕哝了一句。 “我没有。” —— 上午林俏只赶上最后一节课,随便塞了个角落就上完了,周围的人也大多不认识。 但她还是知道周围人多少对她还是好奇的——一直有视线往她这边瞟。 尤其是以郑朗宴为中心的圆圈范围。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林俏找了下舞蹈练功房和琴房,时间就过了大半。 想着下午的课,她也没心情熟悉了,看了下时间,往教室折返回去。 高二(5)班在三楼一上楼的第一个,地理位置很好,光照很充足,隔着窗子,还能闻到清浅的花香。 走上楼梯的时候,林俏正整理着袋子里的东西,余光瞟到班门口一个男生的人影飞快地钻了回去。 她愣了一下,继续往教室里走去。隔着门,隐隐听到里面的人声。 “来了来了!” 林俏停下脚步。 “你确定是那什么俏不?” “操,百分之百确定。” “刚子,门口你弄好没啊?你这设备可别再歇菜。” “卧槽,你歇菜老子的设备都不会歇菜!” “保险就成,那个谁,林俏是吧,当初可是欺负到我们宴哥头上来了,宴哥专程赶过去报仇好像又吃了瘪,咱们可不能怂啊!” 旁边一个男生就问了一句:“段哥,你确定宴哥跟她是死对头啊?我上午看他眼神……” “对啊,宴哥那眼神看得我都怕,”被喊的男生“嘶”了一声,马上接茬,“一节课目不转睛,用眼刀杀人啊。你说那姑娘看着挺瘦弱啊,怎么就摊上我们宴哥,我们随便整整,就当救她一命啊……” 林俏:“……” 她从虚掩的门缝望了一下,上头好像卡着什么东西。 应该就是几个人说的设备了。 深吸了一口气,林俏还没动作,背后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赶忙转身去看。 郑朗宴的脸映入眼帘,很快绕过她,一边咕哝着抱怨。 “让你中午等我会儿,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他长手一抬去推门,半回着头问她:“怎么不进去啊。” “哎你别——” 林俏急忙开口,话音未落,郑朗宴就把门推了个敞亮。 门口上方的水桶因为轴承的作用,翻了个底朝天,满满一桶水倾泻而下,把人浇了个透。 林俏看着郑朗宴被水浇过更加黑亮的发,和他紧紧闭着的双眼,抿着嘴把话吞了回去。 里面立刻爆发出一阵经久的哄笑。 郑朗宴的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态,水顺着发尖流下。 里面的笑声绵长,伴随着扔书本庆祝的欢呼,足有半分钟才停歇下来。 一瞬间静得像是午夜的修罗场。 隔了两秒。 里面的桌子上像是有什么猛地滚落下来,带出不小的声音。 跟着,男生爬起来,战战兢兢道:“宴、宴哥……” 林俏看着少年胸膛起伏了一下,像是深吸了几口气,紧接着,他的眼眸猛地睁开。 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曜黑无比,透着狠劲。 郑朗宴薄唇轻启,吹走唇边挂着的水珠,压低了嗓音,愤怒昭然若揭。 “谁特么干的!” 第四章 郑朗宴这一吼,教室里一瞬间静得都能听到衣料摩擦发出的声响。 褚刚抖着腿,颤着唇,小声问身边的段毅格:“老段,你摸摸我,我是不是要凉了。” 段毅格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根本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滚!你这设备头一次没歇菜,老子要歇菜了!” 郑朗宴目光在这边扎堆的男生群里扫了一圈,没等他再开口,段毅格主动出了声。 “哥,我们就是……” 郑朗宴衬衣湿透了,有部分贴在身上,隐隐显出男生肌肉紧实的轮廓来。 他抬手,烦躁地拉松领带,长腿一迈就要过来。 众人畏惧地后退半步,跟着,褚刚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往前一伸,满脸惊恐地喊道:“哥,别!” 可是已经晚了。 郑朗宴腿长,这会儿又带着怒气,一脚下去,带着湿意的皮鞋准确地踩在了脚下那几根横着的细线上。 空气里有东西迅速飞过,“嗖”的一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连林俏双手捏紧在胸前,紧张得呼吸一瞬被堵在胸口。她瞪着眼睛,看着郑朗宴滴着水的侧脸和深不见底的黑眸。 天花板那根细线吊着盛满奶油的纸杯对着郑朗宴的俊脸猛地扣过来。 时间一瞬间像是静止了一样。 郑朗宴猛地抬手,准确地反手接住纸杯,握在了手心。 时间重启了一般。一堆男生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地长呼出一口气,惊觉自己背后都是冷汗。 连林俏也难得有些释然地长出一口气,在这燥热的午后,觉出些许寒意。 很快又重新绷了起来。 因为郑朗宴此刻的神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修长的手指力道加深,把纸杯狠狠攥紧,盒子被挤扁,里面的浓奶油挤了出来。 段毅格惊恐地吞咽了下口水,只觉得被捏紧的像是自己的脖子。 郑朗宴脸颊的肌肉绷了绷,一发力,把纸盒连带着线扔到了地上。 锐利的目光就看了过去。 对面的男生畏惧地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段毅格脸颊肌肉艰难地往上扯,笑得想哭:“宴哥,错了……” 他跟着郑朗宴的步调往后退:“我们不、不是针对你的。” 郑朗宴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手上沾了奶油,微微远离身体,看起来却像是进攻的姿势。 闻言,突然失笑,头微微歪了歪。 段毅格摸不准他的情绪,跟着也讪笑起来。 “嘿嘿,宴哥——” 下一秒,男生猛地止住笑意,脸上一霎冷若冰霜,黑眸里迸出寒光。 原本低沉清冷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你们他妈能耐了啊!” 正在讪笑的段毅格毫无防备,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震,愣住了。 郑朗宴冷着脸,刚准备迈步,身后却传来一声软软的,急促的声音。 “郑朗宴!” 教室里的目光一下向着声音源望去。 郑朗宴停了下,转身望了过去。 那头站在段毅格身后的曹严光拧着眉嘟囔一句:“日,不要命了啊。” 林俏被众人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她轻声说:“你……不要讲脏话。” 众人愣了两秒。接着,极有默契的齐齐向后退了一大步,贴到墙根。 褚刚单手捂着脸,闭着眼一脸绝望:“日日日,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郑朗宴顿了一下,联系前后,明白过来事情的经过。 没有回林俏,他把头转了回来。 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招了招手。 段毅格默了一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哥,我?” 郑朗宴没动,段毅格小心翼翼地挪过来,试图商量:“宴哥,咱不打脸成吗……” 郑朗宴猛地扬手,段毅格满心绝望,却躲也没躲,死死地闭上了眼。 一秒后,巴掌却猛地拍在他肩头。 他震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睁开眼睛。 郑朗宴的俊脸近在咫尺,突然语气平和地问道:“听说,求是楼后面的新跑道,是你家捐建的?” 段毅格没反应过来,愣怔着:“哥,是……” 郑朗宴语气依旧淡淡的,带着湿意靠得更近,手里却在暗暗使力:“刚建的,硌脚吧?你去压压实?” 一句话,段毅格立马明白过来。 他眼睛里泛起了亮光,带着被大赦的激动:“哎!成!哥你说跑几圈!” 郑朗宴没回话,唇角上扬,手里的力道却暗暗加大,看得背后的一干男生都龇着牙。 段毅格痛苦地嘶了一声,立马止住,笑着询问:“十圈?” “嗯?” 段毅格欲哭无泪:“二、二十?” 郑朗宴没再应,手里的力道不减。 段毅格忍了一下,响亮的喊道:“宴哥!我突然想起来下个月运动会,我打算跑一下午锻炼一下自己!” 战战兢兢等了两秒。 郑朗宴才自鼻息间“嗯”了一声,缓缓松了手。 段毅格一边松动着肩膀,一面绕过他,往教室外跑去时,和林俏对视了一眼。 郑朗宴停了一秒,目光又转向剩下的人,最前头的褚刚战战兢兢地往前过来:“宴、宴哥。” “你们家捐的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听到这话,褚刚浑身震了一下,更想哭:“实验楼……” 郑朗宴闻言微微偏头,似是在认真想实验楼的用途一般。 褚刚心里就暗叫不好。日,这不是让他打顶楼跳下去吧…… 他反应飞快:“宴哥,我觉得运动会不能没有我一份力!我也一起去把新跑道压压实?” 说完这句话,他就忐忑地看着对面。 郑朗宴想了一下,点了头:“成。” 不等他反悔,褚刚立刻就往外跑,身后一堆人反应过来,跟着乌泱乌泱往出跑。 林俏有些愣怔地看着男孩子们鱼跃而出,有些回不过神来。 跑在最后的沈含声看着这傻愣的姑娘,好心地拉了她一把。 “走啊!” 林俏没反应过来,被拉得踉跄了一下。 身后传来迅猛的脚步声,很快,林俏的另一只手腕就被郑朗宴带着湿意的手捉住了。 沈含声感受到阻力,一回头,就被吓得一震:“宴哥……” 郑朗宴带着刀子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在他开口前,林俏开口,飞快地说:“你快去换衣服吧。” 沈含声左右看了看,后知后觉地猛然撒了手。 郑朗宴定定地看着林俏。 林俏猜不透他现在的情绪,跟着补了句:“这样,会感冒。” 他像是没听懂,反问道:“你说什么?” 林俏小声地重复:“会感冒……” 郑朗宴蓦然失笑。 “你说得对。”他说。 跟着霸道地拉着林俏往楼下走去。 身后的沈含声一脸见了鬼了的表情看着,很快在郑朗宴转过来的目光中收起了神色。 郑朗宴半回着头,冷水划过眉峰眼眸,冷着脸指了指教室:“收了。” 沈含声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哎!” 林俏被拉到楼梯口才反应过来。 她挣扎了一下:“是让你换衣服,我没有事。” 郑朗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缓缓松了手。他扫视了一圈,忽然抬手指了指她肩头:“这,溅到了。” 没等林俏低头细看,手腕就又被捉住,男生拉着她稳稳地往楼下去。 —— 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陈瑛的。 一进教室,里面的打闹声立即熄火。 她抬头扫视一圈,看着郑朗宴势力范围空了的一圈,问:“那几个呢?” 沈含声正在观察死死盯着林俏的郑朗宴,百思不得其解,闻言随口喊道。 “老师,他们几个说是要在下个月的运动会上为班争光,去训练了。” 陈瑛挑了挑眉,感到诧异。 她整理了下资料,对着林俏的方向招手。 “从今天开始,咱们班新转过来一位同学。林俏,你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林俏闻声站了起来。周围几乎都空下了,画面有些滑稽,她有些尴尬。 “大家好,我叫林俏,来自亦城。以后,请多多指教。” 就说出这么几句话来。 空气里静悄悄的,她咬着唇站在原地。 左后方蓦地传来几声掌声。 她微微偏头,就看到郑朗宴靠着椅子沐浴在阳光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勾着唇一下下鼓掌。 一班人都诧异地循着声音看去。 沈含声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地跟着拍起了手。 前排的人转了回去,教室四周终于渐渐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陈瑛有些诧异地抬头巡视了一圈。 隔了几秒,她指了指靠窗一个空座:“林俏,下节课开始,你坐徐曦旁边。” 郑朗宴看了下和自己隔了好几排人的地方,不满地“啧”了一声,趴在桌沿,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又转了过来,看向前面林俏纤细的背影。 —— 晚上的时候,孔祁准时过来接林俏。 孔家别墅她是第一次来。 孔祁引着她往前,远远就看到林知遇等在门口。 她的头发虚拢着,脸上带着温婉的笑。 “俏俏,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林知遇一面问着,一面伸手接过林俏的书包。 “挺好的。”林俏应着,进门换鞋,一抬头,就看到孔尚新捏着报纸从客厅中央走过。 她紧张的捏了捏手,乖巧地喊:“孔叔叔。” “嗯。”男人的声音淡淡,没有看她,“进来吃饭吧。” 饭桌上。 一家人静默无言,偶尔有瓷勺磕在瓷碗上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够庄重,林俏动作放得更轻,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沉重。 “和班主任见过面了吗?” 听到孔尚新的声音,林俏立刻放下勺子,抬头:“嗯。” “她之前打电话过来问过情况,决定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孔尚新当惯了领导,说话时总是自带一种威严。 林俏咬了咬下唇,实话实说:“我想学表演。走艺术。” 孔尚新一直低着头,偶尔吃一口饭,半天没有应。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孔祁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唇角依旧是温和的笑意:“没有想到。你喜欢表演?” 林俏犹豫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又隔了会儿。 孔尚新威严的声音才再度传来:“我听说你成绩不错。这事,你自己决定。” 没等林俏说什么,他在那头补了一句:“不过,老爷子不太喜欢那些。” 林俏知道孔尚新嘴里的“老爷子”,指的是孔尚新的父亲,孔祁的爷爷。 也是孔家多年实际掌权人。 当初林知遇嫁人要带着林俏,就从他那里颇受了些波折。 林俏低下头去,声音极小:“嗯,我知道的。” “尚新,”林知遇在那边喊了一声,“难得俏俏喜欢,就随着她吧。这孩子有分寸的。” —— 预习了第二天的功课。 林俏洗了澡,心里那团燥热还是没有散去。 她走了两步,拉开窗帘,刚好可以看到弯弯的月亮挂在幽蓝的夜空。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下午郑朗宴拉着她往更衣室的场景。 甩了甩头,她扫了眼桌上散乱放着的大小不一的贝壳。 有些头疼地趴在床上,她抬手抓过手机,某个短信界面还停留在半年前。 那个人再也没有回她。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旁。 林俏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陌生的香味催促着她清醒。 闭上眼睛。某些久远的声音还是一瞬间冲入脑海。 过了不知道多久。 扔在一旁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扭头,抓过手机,看到是陌生的号码。 林俏打开,简短的两个字映入眼帘。 第五章 林俏睁着大眼睛看了会儿,没有回。 目光下移,盯着下面那个显示还是半年前的最后一条消息。 像是石沉大海,再也没了音信。 她有些泄气。 刚准备丢开手机,刚刚那个号码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 正要锁屏的手指一顿,林俏愣怔地看着,回过神来,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一秒,手机就又震动起来,几乎是连续的。 林俏的手心被震得有些麻,手臂也跟着有些酸。 她翻身爬起来,坐在床沿,蓦然有些好笑。 是不是她一直不回,郑朗宴能一个人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很久。 就跟短信不要钱似的。 林俏忽然想起来他下午趴在阳光里,双目微阖的模样。 这个人,真是奇怪啊。 想了想,林俏握着手机轻轻打字,回了过去。 没一秒,那边就回了过来。 林俏刚准备回,那边立刻就接了句。 语气里显然可见的抱怨和委屈。 林俏手指一顿。 ……早知道,就不回他了。 郑朗宴可没给她这个机会。 收到了回复,那话匣子可算打开了。 林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教室里那件事。 愣了下,林俏回他。 郑朗宴和他们关系不错的样子,林俏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话,觉得还是要澄清一下的,毕竟郑朗宴今天帮了她。 郑朗宴只腰间围了浴巾,劲瘦的背脊尽显。他正擦着头发,看到这行字,把毛巾挂在脖颈,坐在床沿,双手捧着手机认真打字。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停了一下,微微活动了下脖子,盯着屏幕,似乎是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 停了停,他逐字删掉,飞快地打了一行字。 林俏把手机放在旁边,对着窗子的方向,挺着背,右手抓着左手举过头顶伸直,做了一个拉伸动作。 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她侧头,刚好看到郑朗宴这句。 林俏愣了一下。 她有好久没有和别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过短信了。 有多久了呢?林俏想了一下,似乎有半年了。 郑朗宴发完这句话,怔怔的盯着屏幕,一直到暗了下去,那头再没了消息。 他烦躁地扯过毛巾,有些泄愤般地在头顶擦拭着。 直到屏幕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郑朗宴长指一顿,后知后觉地觉察自己心底里缓缓升腾的兴奋。 叫嚣着,不知为何。 愣神的瞬间,那边林俏难得主动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郑朗宴盯着屏幕挑了挑眉,反问。 那头似是犹豫了一下。 林俏盯着这行字停了一下,忽然有几分烦躁,跟着就是好笑。 什么嘛……这人。 她指尖用了几分力,修长的手指翻飞,回他。 没一秒。 林俏盯着这莫名的三个字,发愣,不知道郑朗宴还要说什么。 隔了有好几秒,那头才又发过来句整话。 林俏:“……” 一时没明白郑朗宴的意思。 她抓着手机发愣的瞬间,聊天框又蹦了一句出来。 林俏抓着手机,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发紧。 按了锁屏丢一边,她侧着身躺下,呼吸着满室陌生气息,猛然发现自己心情没有之前那么郁闷了。 另一头的郑朗宴看着屏幕,猛地甩掉毛巾站了起来。 “卧槽。” 话脱口而出,他焦急而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了两圈。 长指有些慌乱的长按消息,连着扫了几遍操作提示,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心跟着慌了,嘴里不住抱怨。 “什么破手机,短信怎么撤不回啊!” 那头再也没回。 郑朗宴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林俏这下该觉得他有病了吧…… —— 林俏以前有早训,醒的本来就早。 这会刚换了新环境,还有些失眠,五点不到就醒来了。 她躺了会儿,看着窗外隐隐大亮的天光,毫不留恋的起床。 自己在房间里做了下拉伸,又背了会儿单词,才换衣服下了楼。 林知遇招呼她下楼吃饭,林俏看着孔尚新看报的背影,捏了捏扶手,缓缓下楼来。 静默地吃了早饭。 林俏捏了捏手,坐直了些,开了口。 “我吃好了,先去上学了。” 孔祁正刷早间新闻,闻言“诶”了一声,加快喝了一口的粥,就要起身。 “林俏你等等我,我送你。” 林俏马上伸出手摆了摆,阻止:“不用了,公司和学校也不顺路。我查了公交线路,直接坐过去,很近的。” 说完,她有些紧张地闭上嘴,看着孔祁长指点着桌沿,诧异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孔尚新放下筷子,拿过餐巾开始擦手,半晌才开口。 “让司机送你吧。” 林俏刚想再拒绝,孔尚新的目光看了过来:“你们学校,应该没有人搭公交。” 在他肃然的目光中低下头。林俏有些无措,她捏着手指,看着自己身上精致的制服,有些恍惚。 想起昨天孔祁去接她,附中放学的校门口宛如车展一般,一水的豪车。 她明白,孔尚新说得对。 “……嗯,谢谢孔叔叔。” 林知遇给她递着书包,怜爱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这孩子。” —— 林俏的新同桌徐曦是个五官很精致的姑娘。 头发不长,和郝云差不多的长度,但是发梢烫得微微蜷曲,衬得她的脸更加精致。 一开始林俏还有些顾虑,因为这个女生看起来实在是太高冷了。 她换过去的第一节课,两个人一句话没说。没想到刚下课,林俏就被这个姑娘连番问了十几个问题。 ——才发现她是个话痨。 徐曦笑起来的样子爽朗,亲切地拉着林俏一起,看她集的韩国男团的签名照和周边,热情寻找共识。 林俏不太了解,只听说过,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在听。 早上林俏到的算早,她靠窗,外面的花香混着早晨清新的气息飘进来,她捧着语文课本在那里默读。 徐曦隔了会才来,一来就拿出小镜子,满意的整理好自己的发型。跟林俏聊了几句,就拿出ipad插着耳机看mv,嘴里跟着哼韩文歌。 临近上课,昨天下午班上缺席的那几个男生陆陆续续进来。 以段毅格为首,三三两两,步子不敢迈太开,走两步就龇牙咧嘴“嘶——”着倒抽冷气,然后扶着腰,腿都在微颤。 虽然一帮人没有真的一刻不停跑了一下午,但是那个运动强度,让人看着都觉得大腿酸疼。 路过她们的座位的时候。徐曦直接噗嗤笑出声。 她只挂着一边耳机,上下扫了一圈几个男生:“你们几个,昨天又去造什么孽了?” 褚刚没好气道:“去去,幸灾乐祸什么啊你。” 林俏抬头瞥了一眼,刚好和段毅格对上。 她很快躲开,段毅格却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飞快往过走了一步,很快撑着徐曦的桌沿,痛苦的皱缩着脸,好一会儿才捱过去。 徐曦马上炸了毛,拿书掸了掸他的手,轰人:“嘛呢你段毅格,脏手拿开。” 段毅格躲了了一下,“啧”了一声:“我又不找你。” 褚刚不理解地跟在他身后:“老段,你干嘛呢,快回去坐着啊?我不行了,再站下去怕是得锯腿了啊。” “锯了好,省的出去祸害小姑娘。” 段毅格懒得理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郑朗宴人,他长吁一声。 矮下身子,对着林俏的方向:“嗳!” 林俏从书本里抬起目光,看向他。 段毅格被林俏浅淡的视线看得有些心虚。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亲人些。 林俏看他没话说,慢慢把头转了回去。 “哎哎哎——” 段毅格登时就急了,连声开口,好容易才让林俏再转过头来。他凑近了些,胳膊肘撑在徐曦桌上,大半个身子都靠过来,徐曦边骂边推都没让开。 段毅格压低声音,飞快地道明来意:“嗳,我说,你手里,是不是有宴哥什么把柄啊?” 林俏没明白他的意思,定定的看着他,没回答。 一边的徐曦愤愤地拿书拍了拍他的背:“他有什么把柄,你们几个不是最清楚么!” “哎,你别捣乱成么。”段毅格一面躲着,一面空出只手,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卡,贴着桌沿放到林俏桌上。 “你手里有宴哥什么把柄,我买成吗?” 一边正在打人的徐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松了手。 她嗤笑一声,抱着手臂就靠着椅背不说话了。 没等林俏回答,段毅格的小腿被皮鞋踢了一脚。疼得他登时就皱着脸握紧了拳。 隔了几秒,疼劲过去些,当即一拍桌子,皱着眉回头发狠:“特么谁——” “宴哥……” 段毅格半道卡住,看清人后立马改了口,脸色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模样滑稽,惹得徐曦笑个不停。 郑朗宴站在他身后,闲闲的插着兜,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但据段毅格经验,这表情叫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为自己的点背感到绝望。 没等他开口,郑朗宴声音清冷带着磁性,像是无意地问了一句。 “你刚刚说,要买什么?” 第六章 段毅格愣了一下,跟着一面站直了些去挡自己桌上的卡,一面讪笑:“没、没什么。” 郑朗宴微微侧了侧头,林俏正安静地坐在桌上,视线微微下垂,停在课本某一行,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 他微微蹙了蹙眉,吓得段毅格背上都浮出了冷汗,大腿仿佛更加疼了。 班主任刚好进来,一面在上面开电脑,一面出声让大家都回座位。 郑朗宴难得没再怼人,只瞥了还傻站着的段毅格一眼:“回你的地儿去。” 课上了十几分钟,陈瑛在上头动情地解读着《诗经》里的《氓》的字句,林俏一面认真听着,一面自己在旁做些笔记。 后排总少不了人窃窃私语。段毅格看郑朗宴没什么动静,放下心来,拿着ipad放在桌下看球赛。 间或瞟一眼,那边的郑朗宴支着本政治书,手里拿着个小贝壳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真是奇了怪了,郑朗宴这是拿了个什么宝贝? 目光刚转过去没多久,胳膊立刻被拍了一下。 段毅格立刻熟悉地抽出本书支起来挡住脸。 “宴哥。” 郑朗宴又把贝壳翻了个个,似乎有些困惑地开口。 “问你个事。” 本来就心虚的段毅格顿时满脸戒备:“哎,哥你说。” “你说,要是上帝说好了给你一颗枣,最后却给了你个水蜜桃,你会怎么着啊?” 段毅格嘴角抽了抽,脱口而出:“宴哥,你不是不喜欢吃桃么?” “啧,”郑朗宴皱了眉,飞速地卷起书敲到段毅格头上,满脸嫌弃道,“老子这叫比喻。算了,有空多看点书吧你!” “……” 段毅格有些惊恐地抬手接住课本。转回脸去,有些没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什么了。 看了看郑朗宴手里摸着那个贝壳,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林俏的背影,他缩了缩脖子,更加笃定林俏手里有郑朗宴的把柄了。 下了课,林俏被徐曦拉着去超市买水。 郑朗宴晃晃悠悠起来也出去了。 后排几个男生聚在一堆,腿疼的动都不想动,没他们的打闹,教室里难得清静了些。 段毅格转过来,对着沈含声:“沈三,你昨儿没下去,教室里有没有又出什么事啊?” 沈含声回答的简单:“没。” “怎么可能。” 段毅格不信邪:“你瞅瞅宴哥,跟着了魔似的,一节课在玩个贝壳,刚刚还问我说上帝给他个枣和水蜜桃,他不是最讨厌桃?他居然还叫我看点书,我的天!” 其他几个男生也没个正形,这会儿打趣他:“吹吧你就,郑少要开始看书,他家老爷子能给学校捐个新校区出来。还劝你。” 段毅格有些恼了:“老子骗你们干什么!三啊,你就说有没有吧。” 沈含声瞥他一眼,“我昨天就给你们说了不对劲,你们都没有人信。” 其他几个一听,也来了兴趣,凑过来听。 沈含声把自己的杂志一合,拿捏了几秒,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据我观察,咱宴哥应该喜欢人林俏。” 段毅格登时愣住了,隔了一秒,他嗤笑一声。 “三啊,你他妈想笑死老子吗?行,爸爸就让你继承一栋楼,啊。” 另一个人附和:“是不是宴哥处‘私刑’,给你小子封口了?” 周围一圈顿时也跟着笑开来。 沈含声脸色一瞬间就难看起来,骂道:“操,你们几个懂个屁!” 褚刚上来搂着沈含声的肩晃了晃:“咱几个谁还不了解谁?宴哥喜欢她?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忘了宴哥之前怎么拒绝人叶家千金了?” 褚刚意有所指:“那模样那家底,连他袖子都没摸到。可别说这姑娘了,板着个脸,上来还骂宴哥说脏话。” 沈含声气急败坏地甩开肩膀上的手:“你们几个跑圈的就看见了?我告诉你们,昨天可是宴哥自己抓的人姑娘的手,还不放。而且还带头鼓掌欢迎,他什么时候给别人鼓过掌?” 空气里静了一秒,一圈人看傻逼似的看着沈含声。 还是段毅格先开了口。 “操,没看着你就说没看着呗,吹这牛逼干什么。” 一伙人登时笑翻了。 前门那里,徐曦挽着林俏进来,说个不停,林俏认真听着,脸上却清清冷冷的模样。 没一秒,郑朗宴双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地跟在后头晃悠进来。 人群一秒消音,散开回了各自座位。 段毅格为难地“嘶”一声,下定论:“要我说,还是结了梁子。还挺深。” ——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但附中可以自主选活动项目,不用班集体出动。 因为连着活动时间,所以显得特别长,也是一天中男孩子们玩得最疯的时候。 林俏一下课,就先去了舞蹈室,换了衣服,和老师谈了谈,老师让她先去一边做准备活动压压腿。 附中的舞蹈教室很大,定期装修,巨大的落地窗,采光很好,挨着走廊一侧全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十分有设计感。 林俏做了下热身运动,把腿放在横杆上,缓慢吐纳着压腿和拉伸。 旁边几个女生聚在一起,靠着横杆聊天。 声音不小,时不时飘进林俏耳朵里。 “雅姐,这周末你生日会,打算在哪办啊?” “郑少应该会去的吧?我听说,上次晚宴,他送了你条手链来着。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惊喜哦。” “诶,雅姐,要不就去郑氏的酒店吧,新坪区那里的,有泳池诶。你身材这么好,不打算……” 女生的话意有所指的停在这里,尾音还刻意拉长,其他几个女生也娇羞地笑开。 笑声中,一个小小的女声插进来,犹豫着:“可是我听说,5班新转来个女的啊,好像入校那天,入学手续都是郑少——啊!” 像是被人掐了一下,女孩立刻噤声。 林俏正好换边,刚好看到被簇拥着的那个女生。 很漂亮,精致的瓜子脸,却丝毫没有笑容。 叶真雅闻言轻轻皱了眉:“都不要训练了吗?下个月就运动会和校庆晚会。” 几个女生一愣,挨她最近的反应及时,立刻圆场:“是是是,我们必须得好好表现。” 上课铃声响起。 舞蹈老师做了个简单的点名。 然后让林俏做自我介绍。 她依旧是之前的模板说了一遍,话却引起旁边女生的注意。 叶真雅抱着手臂,倚着横杆看着她,眼色冰冷。 “第一节上课,你来跳一段,老师了解一下你的水平。你之前学过什么舞?” “芭蕾,还有民族舞。” “做过拉伸了?” 林俏点点头。 “那选你擅长的来吧。要音乐吗?” 林俏想了一下,认真回答:“《天鹅湖》。谢谢老师。” 音乐老师走到一旁的播放器那里,“你准备好就讲。” 郑朗宴和一堆男生换了篮球服,穿过舞蹈教室去篮球场。 褚刚在一旁喋喋不休,和其他人讨论当红的几个女明星身材谁好谁坏,谁欠缺点什么。 青春期的男生的活力还真是挺迷。 郑朗宴胳膊下夹着篮球,走得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听没听。 路过舞蹈教室,褚刚蓦地喊了一句:“日,说谁碰谁,这不是那叶真雅吗?” 曹严光在一旁拿胳膊杵他:“啧,你没的提了啊。” 话虽这么说,几个青春期的男生,隔着大玻璃看着里面穿着紧身舞蹈服的女生,眼睛还是止不住地瞟。 郑朗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倏地停住了脚步。 曹严光不明就里,停住了瞥进去,听到身后谁小声嘟囔一句:“卧槽,那是不是咱班新来那个?” 林俏点了点头,音乐起来。 她身子柔软又不失力道,投入地起舞,旋转,脚尖点地,动作行云流水,神情专注无比。 跳舞多年的习惯,林俏扎了高丸子头,皮肤格外白皙,修长的脖颈曲线显得更加优美。 跟平时话少表情也不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像是一只高傲而优雅的天鹅。 几个男生站在玻璃前,看呆了,谁都没有说话。 叶真雅旁边的女生戳了戳她。 “雅姐,”她指了指窗外,小声道,“郑少。” 叶真雅看过去,没有说话。 一舞完毕。 林俏停下来,平复着呼吸。 舞蹈老师走过来,嘴角挂着浅笑:“不错,底子还可以。” 林俏鞠了一躬,转头的瞬间看到窗外的一堆人,目光不期然和郑朗宴对上。 只一秒,很快被舞蹈老师拉走注意力。 段毅格因为早上的事,现在还有些心虚。 这会儿回过了神,更加想不通林俏究竟是怎么得罪的郑朗宴了。 平时冷冷地安安静静,跳起舞来……尤物啊。 身后传来个声音,带着违心的不屑:“……切,很普通嘛。” 郑朗宴扭头去看。 “嘿嘿,宴哥,”说这话的孙上迪触到他目光,马上一脸讨好地说笑,“要不这样,我先追到她,然后再甩了。给你报仇,你看怎么样?” 郑朗宴看着他,颊边的肌肉绷了绷,还没扯起一丝笑,脸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他动了动,篮球入手的瞬间,就蓄足了力道,砸到孙上迪身上。 “你找死?” 孙上迪吃痛地捂着胸口弯下腰,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然后滚远。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看着一脸暴戾的郑朗宴,面面相觑。 段毅格看得冷汗直冒,他刚刚也差点开什么没谱的玩笑,这会儿看着郑朗宴的态度,忽然想起了沈含声的话。 段毅格平时也是个人精,这会儿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下孙上迪的背,开口圆场。 “丫瞎开什么玩笑呢?那是你能肖想的吗?宴哥的人也是你能想的?” 郑朗宴凉凉的目光瞥了过来。 段毅格停了停,继续骂道:“特么你狗眼瞎了啊!” 说完还又在孙上迪背上补了一下。 那边有人捡回了篮球,郑朗宴没接,嫌弃地看了一眼:“不打了。” 他看里面的人诧异地看着这边,心情更加烦躁,瞥一眼周围,嗓音低沉暗哑:“不滚?” “啊?哎哎哎——” 一帮人连拉带扯跑得飞快。 刚转了个弯,段毅格松开一脸痛苦的孙上迪,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边走边满脸难以置信地不停重复。 “卧槽疯了疯了!” “特么疯了啊,宴哥真喜欢她啊!日,我之前还说买!完了完了……”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还是司机送的林俏。 临出门,孔尚新喊住她,让这周五去试礼服。 林俏点点头答应。 孔祁对着她笑着摆手,说到时候接她一起去。 孔尚新和林知遇的婚礼定在这周日,宴请名单提前都发了出去。 林俏坐在车后座翻着书,一行行默读课本上的《氓》,忽然就想起之前两个人要领证,给她迁户口的时候。 她当时有些怕,晚饭的时候盯着碗里的粥,忽然小声地问了一句。 “妈妈,我要改名字吗?” 林知遇脸上的神情一顿,眼里的光都破碎了,说不出的受伤和自责。 林俏自己顿了顿,赶忙说。 “我是无所谓的,叫什么都很简单,刚好换学校,叫多了也就熟悉了。” 林知遇眼里的神色软了下去,转为无尽的心疼。 她抬手摸了摸林俏的头,声音更轻柔。 “没事。” “你是随的妈妈的林姓。” “俏俏,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 林俏的父母都姓林,这是她之前最引以为傲的事。 早晨的附中远没有那么多人,年纪大些的老师和教授在健身器材那里锻炼。 林俏踏着晨雾往里走,圆头皮鞋踩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临近楼下,她清晰地闻到一种清甜的苹果的气息。 忍不住驻足。 靠近道路一侧,果然是修剪整齐的绿植,里面开着浅黄色的花。 含笑。 这种花最有趣的地方是它的花香,很多人闻着像香蕉,但也有的人闻着是苹果。 林俏想起很早以前,自己问那个人的时候。 “这是什么花?好香的苹果味。” “是含笑。” 他笑着解释完,马上接了一句,“明明是香蕉味的。” 那时刚下了场雨,大雨把一切都洗净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 林俏收了思绪,抱紧怀里的书,往楼上走去。 教室里人不多,但是后排罕见的坐了两三个人。 林俏瞥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跟在郑朗宴身边,最活跃的那个。 她坐下来,掏出纸笔,开始默写课文。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默写完最后一句,徐曦刚好拎着小挎包进来。 她对着课本,把最后一个句号改成感叹号,抬起头来。 徐曦刚坐下就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顺手给她桌上摆了个萌萌的龙猫小摆件。 林俏抬头,就对上她笑弯的眼睛。 “我爸刚从日本回来,我让他带的。” 林俏愣了愣,看着徐曦手指飞快地在ipad上刷过,轻声说:“……谢谢。” 徐曦摆摆手,开始塞上耳机听歌。 听了三秒,她暂停,把进度条拖回0,然后扯下一边耳机,冷不防地塞到林俏耳朵里。 “我爱豆新歌,好听吗!” 林俏正拉开抽屉盖子,被里面极大声的节奏迅疾的鼓点吓了一跳,手拉快了,抽屉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一瞬滚出来。 “呀,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徐曦也没想到,一边立刻道歉一边放下平板,弯身下去帮她捡东西。 “这是……” 林俏也弯下腰去,听到徐曦的疑惑声,看着满地的东西愣了神。 水蜜桃,小袋红枣,漫画书…… 林俏:“……” 后排冲上来个人影,动作飞快的帮林俏捡起滚远的水蜜桃。 林俏抬头刚想道谢,对上段毅格的脸,话就吞了回去。 段毅格乐乐呵呵地把东西恭敬地摆到她桌上,搓着手笑:“那什么,林妹妹,不不,林姐儿,之前我们有些误会。以后大家就是同学,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啊。我一定竭尽所能!” 徐曦把角落的水蜜桃捡上来,嫌弃地掏出湿纸巾擦手。 边擦边皱着眉头看段毅格:“你家倒闭了啊,改行卖桃了?” “去你的乌鸦嘴,你家倒闭了我家都不会倒闭。”段毅格也没好气,“我这不是给新同学表示一下欢迎么。” “呵。”徐曦懒得理他。 见林俏不说话,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冷美人,段毅格有些忐忑,他指了指:“听说你爱吃枣和桃,还有这些,看完我再去买最新的。” 他指着那几本漫画。 徐曦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谁家正常女生看这种脑残小黄漫?段毅格,我看你是脑子里短一格吧?” 眼瞅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的架势,林俏弯身下去,抽出自己的词典,打开某一页,然后捏着一张卡递过来。 “……哎?”这下轮到段毅格傻眼了。 林俏声音淡淡,手向前伸着:“还给你。” “……噢。” 昨天段毅格拿来“买”郑朗宴把柄的卡。 段毅格讪讪的接过来,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真是得罪了仙儿了。 前门被郑朗宴一脚踹开,跟着大佬就黑着脸进来了。 段毅格脸色一变,迅速溜回座位。 郑朗宴单手拎着书包搭在肩上,几步就走了过来。 他停在徐曦桌侧,目光盯着看着林俏。 徐曦往后撤了撤,靠着椅背看自己的视频,把视野让出来。 郑朗宴眼睛下有浅浅一层青色,他顿了顿,看着林俏专心的模样,开口的声音有些微哑。 “昨天怎么不回短信?” 林俏嘴唇抿紧,脸上不动声色。 昨天他发了什么? 这让她怎么回? 还说昨天……他还拿篮球扔人了呢。 看他一副问不到就不肯走的样子,林俏捏紧书页,轻声开口:“手机忘记充电了。” 郑朗宴依旧站着不动如山。 过了几秒。 “哦。” 他放下搭在肩头的书包,语气里不甚在意,但大有一丝放下心来的释然。 “我说呢。” 刚走出两步,郑朗宴微微偏头,看着林俏安静的侧脸。 “以后别再忘了。” 林俏顿了顿,没说话。 —— 周四中午,司机准时等在校门口。 因为临近婚礼,总会有事需要商量,就让她和孔祁中午也回去。 林俏从一众豪车里找到有些熟悉了的车影,她走过去,拉开车门的时候,礼貌地喊了句:“辛苦王叔了。” “应该的。”王叔发动车,回头笑着问她上午过得怎么样,林俏还没说话,另一侧的车门就被拉开了。 郑朗宴瞥她一眼,然后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坐进来。 “王叔,走啊,回家了。” ……他倒是主人似的。 林俏闭上嘴,听到王叔在那边很熟地跟他寒暄着。 “阿宴,过去一起吃饭啊?” 郑朗宴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林俏,没个正形:“主要是蹭饭。顺便跟孔叔确认一下明细。” “哦,婚宴订的你家的酒店。那也不应该劳烦郑少爷亲自跑一趟啊?”王叔打趣他。 “自家人的事,我自愿的,得上点心么。”郑朗宴也半开玩笑地回应。 那边林俏没有刻意要听,拿出语文课本,放在腿上,垂着眸,看的认真。 王叔认真的开车。郑朗宴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林俏身上飘。 他时不时瞟一眼,可林俏认真的那样,就跟他是阵空气似的。 自从他发了那短信没收到回复以后,林俏一天多都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啧。 还说没有事。一点也不诚实。 他可受不住这种无视。 待了没一分钟。 郑朗宴手一抬,就从林俏腿上抽走了书。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贴着胳膊划过,滑腻腻一阵酥麻。 他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举着课本在光里晃了晃:“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顺带一板一眼的教育她:“没人教过你,这样看书对颈椎不好吗?你可是学跳舞的,脖子坏了怎么行。” 还提跳舞。 林俏本来还顺势抬手去抢书,听到他这句话,停了停,直接收回了手。 郑朗宴看着她淡回去的脸色,微微蹙了蹙眉,转头对着书本嘀咕:“有那么好看?值得你天天看。” 他瞥一眼上面对仗工整不知所云的东西,皱了皱眉:“氓?(mang)” 郑朗宴有些新奇地挑眉,“呵,古人挺开放啊,还给流氓写文章呢。” 林俏深吸了一口气,听着他的喋喋不休,终于忍不住纠正。 “那个字,念氓(meng),是一个人的名字。” 终于听到林俏有些软的声音,郑朗宴偏头,声音蕴着化不开的笑意。 “哦,这样。” 林俏听着他的声音,极认真地问他:“老师这周都在讲这课,你平时都不听课的吗?” 郑朗宴盯着她澄澈的眼睛,转回去,状似认真地盯着课本。过了会儿摸了摸鼻尖:“偶尔也会听一下。” “……” 林俏有几分无语,郑朗宴这个样子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看他一副认真却全然看不懂的样子,林俏难得主动开口:“选自《诗经》。你的名字应该是出自这里的,你都不知道吗?” 郑朗宴顿时来了兴致:“哪呢?” 林俏被他这副小学生被了不得的知识惊到模样逗得有些好笑。她上半身凑近了些,伸长了胳膊顺着诗行滑下来,停在某一处。 “这里,”她用指尖滑过,跟着轻声念,“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林俏的手臂纤细洁白,横在他的眼前,郑朗宴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林俏在舞蹈教室的光影里翩翩起舞的模样。 目光盯着她白嫩的指尖划过,郑朗宴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滚动着,血液都跟着沸腾了。 他停了停,终于集中注意力,看到了她指着的那个“宴”字。 郑朗宴偏头,看着林俏认真的侧脸,好容易才找回思绪。 他“啧”了一声,没懂这句话,喉咙里滚动着笑意,随口说道:“这意思说,古人也开party?” 林俏有些被哽到了,她带着几分难言的神情抬头,却猛然间对上郑朗宴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离得很近,眼眸仿佛是带着点点星光的深渊,诱人深入。 林俏倏地撤后,坐了回去。 隔了几秒再抬头,郑朗宴的目光还是带着笑意盯着她。 林俏垂下了头,说话声音放轻:“这句话意思是,年少时候的欢乐,总让人不断回味。宴,是欢乐的意思。” 仿佛对着他的,又仿佛不是。 “哦。” 那边又是一副“学到了”的模样。 没一秒。又问,“那这个《氓》,讲的是什么啊?” 林俏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假装没听到。 啧。 郑朗宴收回目光,看着书上一丝不苟的笔记。嘴角扬了扬。 不仅不乖,还很没有耐心啊。 中午的时候,郑朗宴和他们在楼下商量事情,林俏听了下没有自己什么事,就上楼了。 再下楼的时候,是孔祁喊她上课。 林俏一上车就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郑朗宴比之前乖多了,没有不停骚扰她。 两个人坐在车里,一路静默无言。 —— 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最靠门的曹严光刚出去了没一秒就折回来了。 脸上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他倚着桌子,开口嚷:“宴哥,有人找。” 郑朗宴正盯着靠窗的方向,手里转着的笔不小心掉在桌上,闻言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他捡起笔继续转:“忙着呢让他滚。” 曹严光一脸预料到了的表情笑着,转头对着门外:“叶班花,抱歉了,我们宴哥说他没空。” 堵在门口的人哄笑。 叶真雅没有理会,径直走进来。她小心避开后排男生横陈的腿,站到郑朗宴桌前,声音轻柔地喊。 “郑朗宴。” 郑朗宴皱眉“啧”了一声,目光都没有收回。 叶真雅不甘地捏了捏手,脸上挂着浅笑,语气更加轻柔。 “这周日我生日会,定了你家的酒店,你来玩吧。还没谢谢你上次的礼物呢。” “没事。”郑朗宴满无所谓,“那次见者有份,你不用有亏欠感。” 后排吵嚷着,一堆男生和外班的不停起哄。 郑朗宴却话里话外都拒绝地彻底。叶真雅面上有些难看,忍了忍,她还是把指尖的邀请函轻轻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指尖轻轻触到郑朗宴的指尖。男生马上嫌恶地皱起了眉。 “我父母也邀请了你父母,你到时候可以一起来。” 说完,没等郑朗宴再拒绝,就挺着背脊出去了。 曹严光惋惜地看着叶真雅离去的背影,摇着头:“宴哥,还真一点不给人班花留面子啊。” 从始至终,林俏坐在座位上,没有回头。 郑朗宴心底里烦闷,抽出纸巾擦着手指,拧眉看曹严光:“心疼啊?心疼你上啊。” 一堆人很快又笑开。 这件小插曲一过,热闹一阵,上课铃声很快响了起来。 第二节课是自习。没有老师看管,这群子弟怕是要翻上天。 段毅格盯着郑朗宴依旧牢牢锁在林俏身上的视线和手里转着的笔,屁股下的凳子还在不断被人踢着。 沈含声在他后面边踢边开口,糗他:“哎,说好的一栋楼,你是划地儿还是折现啊。” “滚!”段毅格脸上有些兜不住,回头骂了一句,“少来烦你爸爸我。” 再回过头来,就看到郑朗宴探寻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他这运气,段毅格暗叫,可真是扒上瘟神都比不上的。 “宴哥……有事?” 郑朗宴依旧转着笔,掉到桌上就拾起来继续转,隔了会儿,冷不防地凑近些,问他:“你知道氓吗?” “……啊?”段毅格掉线一秒,有些难以想象。反应过来之后,他左右看了看,有些难为情地举起手,握拳,然后放在脸颊边,歪头,鼓了一下嘴,问:“哥,你看我萌么?” 身后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沈含声愣了一秒,当即拍着桌子就笑得快要岔气。边笑边骂。 “哎哟我操!老段你特么要点脸成吗?不想给楼也别恶心死老子啊,太毒了你。” 段毅格本来就难为情,闻言登时气急败坏地吼回去:“去你妈的!老子又不是给你看的!” 他转回头,郑朗宴也拧着眉一脸嫌弃,跟着丢了本书到他脸上:“可看看书吧你!” 段毅格这回反应快,捡起书捧着就看。 整本书都崭新没有碰过,唯独标题上大大的氓字旁边加了个歪歪扭扭的拼音,“meng”。 他怎么记得这字是流氓的氓……还有这种读法? 段毅格生平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机搜学习相关,还认认真真把能看懂的字都看了一遍。 下课的时候,神秘兮兮又美滋滋地凑进:“哥,我知道什么是氓了!” 郑朗宴瞥他一眼,嫌弃地笑骂:“再恶心人揍你啊。” “不是,不是,这次是你说的那个,错不了。” 郑朗宴靠着椅背,看着林俏撑着下巴看窗外的纤细背影,随口问了一句,“讲的是个什么事?说来听听。” “哎。”段毅格立马答应,跟着停了一下,然后凝练了下,一句话简单概括,“大概就讲了个负心汉的故事。” 前面的林俏指尖正捏着粒贝壳,对着光看着。 郑朗宴闻言,目光一顿,跟着,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褪去。 —— 周五下午,孔祁替她请了假,开车带她去挑礼服。 试了好几件,直到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轻纱及膝裙,孔祁才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林俏,你看看怎么样?”他透过镜子看她,“能显出你脖颈弧度还有腿长的优点,皮肤也很白。” 林俏盯了镜子里的自己两秒,声音轻轻:“这很好。” 孔祁嘱咐工作人员把这件包起来,顺带还有之前试的几件,他笑着解释:“你和同学们出去玩还有聚会的时候可以穿。” 林俏愣了一瞬,没有说话。 转眼到了周六晚上。 林俏写了作业,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大概是最近神经紧绷,也吃不下东西,她的胃隐隐作痛,抬手剥了粒碳酸镁铝咀嚼片吞下。 门口响起敲门声,她顿了顿,揉了揉脸打起些精神:“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孔祁。 孔尚新缓缓踱步进来,没有关门。 林俏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孔叔叔。” 孔尚新摆摆手,一面坐在一旁的空椅子上,一面示意她:“坐。” “最近在学校,还适应吧?” “嗯。” 孔尚新点点头,又问:“决定好选文还是选理了?” 林俏捏紧衣角,老实回答:“月底有分班考试。我打算学文,但还是去艺考,学表演。” 孔尚新双手搭在膝盖,沉吟了一下,点头:“你的事,你自己来决定。” 林俏咬着下唇,没再说话。 空气里静了一会儿。 孔尚新深吸一口气,开始转入正事:“我跟你妈妈过去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些吧?”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提,林俏愣了一下,跟着微微点了点头。唇抿得更深。 “我对你的父亲,一直都有一些看法的。” 孔尚新的声音依旧威严:“你应该也知道原因。” 林俏没说话,垂下眸。 “我不是一个计较过去的人,”孔尚新说,“念念不忘过去,只会把人束缚,让人和现在产生隔阂,所以我放得下。但是林俏,你要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林俏猛地抬头看他。 依旧是威严的模样,锐利的目光,好似窥见她心底里长满青苔的大石。 孔尚新盯了她一会儿,站起了身,离开前,他声音放轻了些:“别勉强自己,也不用急着改口。这些外在的东西不重要。” 林俏也跟着起身。 孔尚新走到门口,停了下:“早点睡,明天会很辛苦。” 林俏捏了捏手指,轻声应:“嗯……晚安,孔叔叔。” —— 林知遇前一天就住在酒店里,就当是在娘家的婚前分离了。 也方便孔家请的造型师和化妆师提早行动。 可他们却安排林俏留在孔家别墅。 林俏不知道他们的用意。 这感觉,就好像林俏是孔尚新的亲女儿似的。 一大早,换了礼服,家里这边的造型师给她做了头发,画了淡妆。林俏无心看镜子,莫名有些紧张。 孔祁看着她,目露惊艳,不吝夸奖:“很适合你,林俏,比我想象得还要美。” 林俏有些羞涩又慌乱地低下头。 郑氏集团旗下的产业众多,酒店只是其中一个。 新坪区这边的这间酒店极负盛名,出入的都是上层名流。 林俏注意了一下酒店名字,叫做。这是一个极易引人想歪的名字,尤其是配上酒店这样的地方。 林俏看着,眼里有了些欣赏。 她低着头小心脚下,往进走的时候心里想。 也不知道是郑朗宴家的谁,也这样喜欢诗经。 刚一进去,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气派和讲究。 孔家包了酒店的九层会客大厅和客房,取谐音长长久久的意思,这也是郑家卖给孔家的一个面子。 林俏最先上去看了林知遇。她穿着婚纱坐在床沿,化妆师在给她细细地补妆。 看到林俏,林知遇格外高兴,明显有些发凉的手握着林俏:“俏俏来啦,吃早饭没有?我女儿真好看。” 林俏坐在她旁边,笑得温婉恬静:“吃过了。妈妈,你今天真美。” 林知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总觉得下摆太长了,走路不方便,看着会不会很累赘啊?” “不会,这样很好看。” 林俏用力的回握她的手。她知道林知遇的紧张,所以格外想给她勇气。 “妈妈。” “嗯?” “新婚快乐。” 林知遇跟着眼眶就有些红,化妆师立刻急眼了:“忍住忍住啊,孔太太,您今天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不可以哭!” 林知遇被他夸张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 孔祁在外面再次确认宴客名单和安保,不断地给老爷子那边打电话,语气里又央又哄。 林俏捏了捏手指,撑着栏杆,看下面的布置精巧的仪式现场。 花环,气球,一片圣洁和祝福的色彩。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沙滩和贝壳。 她所向往的,海边的城市。 她刚出神,就听到下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林俏收回思绪,定睛向下望,就看到郑朗宴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身姿挺拔傲然。他仰着头,眉目漆黑如画,唇边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第八章 她没有理会。郑朗宴挑着眉“啧”了一声,黑眸里的光随着灯光流转,他带着笑意喊,“下来。” 旁边有个穿着小礼服的小男孩拎着一串彩色的气球跑过,不小心就撞到郑朗宴的腿,拖着一串气球摔倒了。 林俏看着郑朗宴蓦然皱起的眉头,咬了咬下唇,转身循着楼梯往下走去。 郑朗宴再抬头的时候,栏杆那里已经不见那抹紫色的身影。停了停,他俯下身去,两手稍一用力,把趴在地上的男孩扶了起来。 林俏走得脚步有些急,下了楼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串醒目的彩色气球……在一身纯白的郑朗宴手里。 她有几分恼,几步走过去,秀气的眉间隐隐皱起。 郑朗宴看着她的身影过来,修长,白皙,像是白天鹅的一道光影,幻做人形,穿上礼服。 只是,这个天鹅似乎不太开心。 歪了歪头,郑朗宴把手里的线往前一递,声音低低沉沉,似哄似诱:“给。” 林俏没有接,目光里含着不悦:“郑朗宴。” 几乎是立刻,那头就接了话,“嗯?” 好像等她喊等了好久似的。 林俏一顿。话被打断,再说出口时就明显气势弱了些。 她仰头盯着郑朗宴一脸玩世不恭的笑,讲他:“你怎么连小朋友都欺负。” “啧,”原本一脸邀功的郑朗宴听着林俏软软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带着点责备的话,不满道,“我哪有欺负他。” 林俏的目光飘向他手里的气球。 郑朗宴一顿,跟着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你说这个?我跟他换的。” 林俏一愣,手就被郑朗宴拉了过去。 干燥有力的手握着,把线塞进她手心,郑朗宴故作惋惜道:“限量版变形金刚呢,他可不亏。” 林俏抓着气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说不出话来。 郑朗宴满意地看着林俏愣着小脸,却抓着一把花花绿绿的气球的模样,笑了笑,“别不高兴了,嗯?” 林俏晃了下神,缓缓移开目光,她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郑朗宴手里握着。 挣扎了下,林俏开口:“你松开我。” 郑朗宴视线还停留在她脸上,看着她眼神里细微的变化,过了几秒才缓缓松了手,说话的尾音带着意犹未尽:“哦。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刚松开,林俏就把手放下来,移开目光去看大厅里觥筹交错,人们三三两两在谈笑。 郑朗宴盯着她的脸。林俏画了淡妆,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加灵动,原本就粉嫩的唇色嫣红,显得整个人比之前生动了许多。 郑朗宴想,她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 如果能再嚣张点就好了。 这样想着,想听她更多回答,话就脱口而出。 “我在你心里有那么坏吗?” 林俏一直都能感觉到郑朗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肯移开,她故意别着头装作无视,隔了会儿,才轻声开口。 “你之前,还拿篮球砸同学。” 还有拿书丢人,骂脏话。简直劣迹斑斑。 林俏心里暗暗补充。 “啧。”郑少爷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那是他该!” 林俏闻言,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却只看郑朗宴不屑之后含笑的双眼,挑眉望着她。 “林俏,你跳舞的时候不专心啊,一直看我呢。” 林俏被他的厚脸皮哽了一下,对郑朗宴的自恋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她停了一下,没有直接把气撒出来,抓着气球背着他就走。 郑朗宴不疾不徐跟上去,盯着气球和她纤细的背影,心情也跟着往上飘。 他有几分满意的想,这样挺好,目标明确。 只是莫名,想要更多。 郑朗宴盯着前面纤瘦的背影,脖颈曲线毕露,皮肤细腻白皙。 诱得人犹如沙漠干渴的旅者,喉头滚烫。 “你刚刚冤枉了我,怎么没个补偿啊。” 林俏停下脚步,郑朗宴看的走神,差点就撞上她,有几分顾忌地闭了嘴。 林俏转头看他,认认真真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了你。” 这真诚道歉的模样让郑朗宴一愣。 他停了一下,偏头浅笑,喉头跟着滚动了一下:“就这样?我可是一个物质的人。” 林俏听的一愣。 郑朗宴原本就逗逗她,看她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更觉得可爱,还没开口说话,就看林俏犹犹豫豫地伸出一直攥着的右手,柔声开口:“手。” 郑朗宴立刻就摊着手掌伸了过去。 反应过来有几分懊恼。 ……他怎么跟个被林俏驯服了的大狗似的。 太有失大佬的风范了。 还没自嘲完,手掌里那个通体莹白的贝壳就映入他的眼帘。 贴着郑朗宴的手心,仿佛还有林俏手心的温度。 郑朗宴颠了颠,抬眸就对上林俏有些不舍的目光,他有几分好笑,歪头问她:“什么说法?” 林俏没懂,清淡的眼神抬起来看他。 郑朗宴自己想的都好笑,逗她:“集齐七个就可以召唤神龙了?还是神秘大奖?” 林俏没有笑,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点了头:“嗯。” 郑朗宴心里想到什么,唇边的笑意放大,若有所思:“我等着。” 林俏垂下眸,很快转身往前走去。 郑朗宴像个尾巴似的跟着,忽然听到她小小声的说:“可是我真的不能再给你了,我的也不多。” 他立刻不满道:“你也太奸商了吧?我跟你讲你这叫虚假抽奖……” 前面的林俏唇角浅浅地上扬,狡黠地浅笑了一下,跟着眼角的弧度也软了下来。 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像是太阳照在冰川,带着刺眼的闪耀。 画面落入郑朗宴眼里,他怔住,蓦地捏紧手里的贝壳。 郑朗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只顾亦步亦趋跟着林俏,像是追逐一道不知何时消散的阳光。 —— 时间渐渐到了上午,孔祁在门口迎接着宾客,挨个和携着女眷的商界精英们握手寒暄。 孔尚新和林知遇在休息室等着,司仪又给他们说了一遍流程。 林俏安静地站在一侧,和坐在宾客席的人们隔了段距离,穿着浅高跟鞋的脚微微发酸,她依旧挺直站着。 郑朗宴几分钟前被人喊走。远远的能看到他被人群簇拥着,身姿挺拔,一身纯白格外突出,脸上是慵懒的神情,自带一身冷傲清贵。 林俏捏着手指想,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 大厅入口一阵喧嚣,林俏回过神来,就看到孔祁满脸笑意地迎过去,很自然地搀着个穿着西装、满脸威严的老人,走到最前排的贵宾席坐着。 孔祁在那边罕见的孩子气的模样,蹲着身在老人面前撒娇卖乖半天,跟着站起了身,和身边人寒暄几句,抬眼看到了林俏。 “林俏,来。”孔祁笑着冲她招手。 林俏犹豫了下,缓缓走过去。 孔祁一面半揽着老爷子的肩,一面给他嘚瑟:“爷爷,您看,小姑娘漂亮吧?” 林俏捏着手,瞪着大眼睛看着,抿着唇没有说话。 老爷子上下扫了她一眼,眼神里的严肃和孔尚新如出一辙。 他手放在膝上,清了清嗓,连声音都是肃然的。 孔祁对着林俏使了使眼色,暗示她:“林俏,这是爷爷。” 林俏顿了顿,轻声开口:“……爷爷好。” 老爷子沉吟了一下,自鼻息间“嗯”了一声,问她:“转学到附中了?” 林俏咬着下唇,心底里隐隐泛着丝紧张:“嗯。” 旁边又簇拥着过来几个人,林俏往一边让了让,就听到几个人寒暄开来。 孔祁微笑着,看着坐在老爷子身边的人:“郑爷爷,郑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那边的人淡笑着寒暄。 保养得当的女人看了眼旁边的林俏,有些疑惑地问了句:“这位是?” 孔祁往林俏这边靠了靠,抬手揽着她的肩,笑着说,“给您介绍一下,我妹妹,林俏。” 女人脸上的神情顿了一下,很快得体地掩了过去:“小姑娘气质可真好。” 肩上的手臂温暖温热,林俏回过神来,微微颔首:“您好。” 郑朗宴在那边被人问烦了,循着林俏的身影找了过来,这才发现人都在。 郑老爷子一见他就疼得不行,却也忍不住嗔怪:“阿宴,让你等等再走,你说你一大早的走那么急是要做什么?” 郑朗宴满不在乎地回:“这边热闹啊。” 郑母立刻怜爱又嗔怪的看着他:“这孩子,没个正形。” 郑父比较严厉,看着他的模样,开口指责:“马上都高三了,也不说好好规划下自己的人生。就算是要接手公司,也得有点真本事,不然也是毁。” 郑母护子心切,责怪地把手放在郑父手背上:“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林俏看着,忽然觉得胸口发闷,移开了目光。 婚礼很快开始。 她看了下时间,她的姥姥姥爷,说不现身,真的就没有现身。 孔尚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比平时在家的模样更加威严些,挽着林知遇,和着音乐和众人的掌声,一步步走来。 她随便选了个座位坐下。周围大多空着,这让她压力稍微小了些,跟着也鼓起了掌。 身边一闪而过一个人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林俏警惕了一瞬,回头,就看到郑朗宴坐在旁边,脸上挂着浅笑。 她只诧异了一秒,很快转回了头去。 身后有几个聚在一起的女人,在掌声中小声议论着。 “哎,我可听说,十多年前,这女的就和孔总谈着来的,那时候还两情相悦,闹得轰轰烈烈的,满城皆知。” “是吗?那怎么分了?” “不知道啊,就听说这女的忽然就没了音信。孔总找到的时候,她都跟别人领证了。唉,当年闹得很大,在圈子里有名得很,孔总还消沉了很久。” “哎哟,那这年纪怎么又嫁过来了?” “这事谁能说得准呢,不是还带了那个男人的女儿?” 林俏死死咬着下唇,手掌拍到发红也觉不出痛。 郑朗宴看着她的神情,撑着椅背的手指捻了捻。 他微微侧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对着女人身后的男人:“这不是李总吗?” 男人看他一眼,态度和善道:“郑少,好久不见。” 郑朗宴笑意渐浓,眼底的温度却越发凛冽:“是。您身边这位是?” “我太太。” 没等女人开口,郑朗宴诧异地挑了挑眉,跟着笑得了然:“可以啊,李总,第三任了吧?宝刀未老啊。” 女人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郑朗宴不屑地嗤笑一声,转回身去。 婚礼结束,孔尚新领着林知遇敬酒。 孔祁喊了林俏一起,逢人就亲昵地介绍“这是我妹妹”。 她脸上一直挂着清浅的笑,脸有些发僵。 好容易临近下午,宴会结束,开始了舞会,林俏找了个角落坐着,小腿阵阵发酸,感觉比跳一下午舞还要累。 不时有跟着父母一起来的年轻姑娘过来,邀请郑朗宴跳舞,他目光左右瞥着,没找着人,逢人就拒绝,说自己不会跳。 好不容易才找到在角落的林俏,郑朗宴笑了一下,心里的烦躁浅浅散去,跟着迈步往过走,看到林俏故意躲闪的目光。 “去跳个舞?” 郑朗宴在她一旁坐下,长腿随意一放。 林俏别开目光:“我不会。” 呵。郑朗宴也不恼,两个人就静静地坐着。 隔了会儿,他又缓缓开了口:“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林俏不得不听着。 “我好几天前就问过你,你现在还没回答。” 林俏扭头看他,郑朗宴手里正捏着那粒小贝壳端详,晃了晃,笑着看她。 “这个,男朋友送的?” 林俏一怔。 “郑朗宴。” 听到身后蓦地响起的声音,郑朗宴理都没理,目光盯着林俏。 叶真雅不甘心地捏着手,很快调整好表情,绕过来,站到他面前。 “二楼下午有party,你来玩吗?” 林俏抬头看去,叶真雅穿着一身纯白的礼服,和郑朗宴明晃晃地站一起。 郑朗宴没回答。叶真雅咬了咬下唇,忽然转向林俏,画得艳红的唇角一牵,笑得格外友好。 “你就是新转来的同学吧?今天是我生日,你可以一起过来玩吗?” 林俏一愣。 第九章 叶真雅看着她的犹豫,脸上挂着几分娇嗔的笑意,歪头,声音放得更软:“拜托啦。啊,我们是不是还一起上舞蹈课的啊?” 林俏顿了一下,点头,站了起来。 她有几分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妈妈结婚的日子,我走不了。” 说完,林俏脸上的表情更加真诚了些:“祝你生日快乐。” “这样啊。”叶真雅脸上有几分失望。她眼睛往旁边瞟了一下,忽然转过了身,满脸笑意,“叔叔阿姨,新婚快乐。” 林知遇和孔尚新刚好走了过来。 “你是俏俏的同学吧,谢谢你。”林知遇笑得格外开心温婉。 “嗯。我今天生日,刚好也在这家酒店。本来想请林俏过去的,不知道今天是您婚礼……”叶真雅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这样啊,没关系。婚礼已经结束了。”林知遇想了下,目光转向林俏,“俏俏,下午这会儿没有什么事情,妈妈要去换装准备,晚上我们去爷爷那边。你可以先去给同学过生日。” 她总担心林俏换了新环境不适应,现在看有人邀请林俏,颇有几分欣慰。 林俏沉默着,没有说话。 叶真雅左右看了看,有几分尴尬:“还是不要麻烦了,阿姨,我的生日不重要的,还是您的婚礼重要。” “没错,”郑朗宴跟着站起来,闲闲的插着口袋,扯着一边嘴角表示赞同,“阿姨,当然是婚礼重要。” “不急。俏俏,到点了,王叔会去接你。好好跟同学们玩玩。”林知遇劝她。 想了想,林俏抿着唇,点头,“好。” 叶真雅马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拉过林俏的手:“太好了,谢谢。阿姨您人真好。” 旁边一直沉默的孔尚新停了停,从皮夹里抽出张卡,递过来。 “有需要的地方就用。密码是你妈妈生日。” 孔尚新言简意赅。 林俏看了看林知遇的神情,犹豫了下,双手接了过来:“……嗯。” 二楼的世界相比九楼,更像年轻人的世界,虽然也不乏一侧的成年人谈着商务,但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在玩闹游戏。 一侧一桌玩游戏喝酒的年轻人看到叶真雅和身后的郑朗宴,全部都起哄地吹口哨叫嚷着,又在看到林俏的时候露出一副诧异尴尬的神情。 叶真雅娇羞地开口,让他们安静点不要闹,然后简单替林俏做了个介绍。 徐丽丽左右看了看,忽然摇了摇手中的骰子,笑道:“哎,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旁边的另一个女生马上笑着接话,声音黏黏腻腻的:“一起玩嘛。人多才好。”说着头一歪,“听说郑少玩这种转盘游戏手气一向不好啊,不知道雅雅这个寿星的运气能不能分你一点。” 桌上的人了然的笑。 郑朗宴面上冷淡,闻言嗤笑了一声:“我还需要运气那玩意儿吗?输了权当做慈善。” 这话一出,有几个人面上就有些尴尬。但偏偏无法反驳。郑朗宴狂妄,但郑家的家底确实给足了他狂妄的底气。 叶真雅在一旁主动给林俏讲起了转盘游戏规则。 “从左往右轮,被轮到的人摇骰子,如果大于上一个人,就上一个人转转盘,相反,则自己转。” 转盘上写的都是一些惩罚措施,宽窄不一。 说完,叶真雅撑着桌沿,眼睛亮亮的看着林俏:“要不要一起玩?” 林俏看着转盘上每个条条框框里写的内容,还没说话,肩头就搭上一条手臂,跟着男生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扑入鼻息。 “玩啊,怎么不玩。” 他的声音依旧是玩世不恭的,周围的人顿时沸腾了。 “林俏你是新手,就从你开始吧。我帮你定点。” 叶真雅脸上带着浅笑,手握着骰子筒晃了晃,扣在桌上,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打开。 “嚯,雅姐,不给新人活路啊。” 众人看着上面一个五点一个六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闹腾起来。 叶真雅即刻说:“不好意思啊林俏,我平时丢这个时,总是很小的。”脸上却挂着笑。 林俏抿着唇,学着叶真雅的模样扣住骰子晃了晃。 打开来,一个二点一个三点。 刚好抵个叶真雅最小的点数。 愿赌服输,林俏抬手去转转盘。 转盘上什么性质的惩罚都有,数额不小的钱,奢侈品,或者微有些过火的或者露骨的接触类。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指针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中转了两圈,跟着才放缓了速度,仿佛每一个都会停下。 直到终于停下。 ——亲吻你左手边第二个人。 众人一顿,目光扫过她左边,跟着无趣地“切”一声。 叶真雅左边的女生马上捂住脸嚷:“不行不行,我才不要呢!” 林俏大眼睛看着她,跟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叶真雅。 叶真雅抱歉道:“不好意思哦,如果涉及别人,对方可以拒绝的。” “认输吗?认输的话,那就罚酒啊。” 徐丽丽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笑盈盈地倒酒。 三个容量不小的高脚杯倒了大半,端过来。 林俏看得有些傻眼:“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徐丽丽马上笑得不屑:“不想接受惩罚就直说,装什么纯啊。” 林俏目光一顿。 郑朗宴长臂一抬,从林俏面前捞走骰子,凛冽的视线瞥过来:“嘴巴放干净点。她都说了不会。不是可以照最高金额罚?还怕老子赔不起怎么?” 徐丽丽被骂得脸色难看。 旁边的叶真雅停了停,笑着出来圆场:“林俏她第一次玩,就当练练手,大家卖我个面子。” 林俏深吸一口气,没等她说完,从托盘上端起一杯,目光认真地看着周围:“我晚上还有事情,需要保持清醒,只能喝一杯,抱歉。” 嘴唇刚对着酒杯咽下第一口,涩意和辛辣即刻从口腔蔓延到整个胸口,林俏被辣的眼泪都漫出了来。 没一秒,身后绕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从她手中抽走了酒杯。 林俏愣了一下,差点被呛到。 郑朗宴的左臂整个环过她身前,把她揽在身前。他微微弯下身,脸颊几乎是贴着她的右脸颊,把酒杯送入自己口中。 男生手臂环着她,熟悉的气息混杂着酒气扑入鼻息,林俏瞪大眼睛,动一分都会和他肌肤相触。 林俏吓得不敢动弹,余光里全是是少年坚毅的下巴轮廓和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 贴着他的手臂胸膛,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也发烫。 周围的人一愣,跟着马上被这惹火暧昧的一幕点燃了。男生疯狂吹着口哨,发出阵阵别有深意的笑。女生惊呼尖叫着,很快又在叶真雅难看的脸色下噤声。 一杯红酒见底。 消失于少年的薄唇,在喉结处翻过起细浪的弧度,然后在林俏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林俏脸颊以光速发烫。烫得呼吸都灼热。甚至有几秒,她听着清晰的吞咽声,分不清是郑朗宴的,还是自己的。 郑朗宴喝完,深吸一口气,然后在林俏耳边呼出,惹得怀里的人微微战栗了一瞬。 他右手接过酒杯,放到桌沿,然后左手就着搂住林俏的姿势抬高,轻轻拍了林俏的额头一下,声音低沉带着笑意:“不会就不会,逞什么能啊你。” 身前横亘的手臂终于撤走,林俏立刻双手抱住手臂,慢慢找回呼吸。 脸上依旧滚烫,郑朗宴在那头漫不经心地打开骰子上的筒,顺带“啧”了一声。 众人凑过去,盯着上面两个一点,顿时又沸腾起来,起哄道:“哟,郑少怕是又得放放血。” 郑朗宴唇角挂着浅笑。他喝了酒,顺手解开袖口,挽起些,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撑在桌沿,歪头看林俏:“你运气挺好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郑朗宴修长的手指拨了拨,托盘转了小半圈,稳稳停在某一条细长的扇形里。 ——与在场某一异性舌吻三分钟。 几个男生立刻就不怀好意又颇有几分羡慕地闹,女生有几个跃跃欲试或者想撮合郑朗宴和叶真雅的,看了看林俏面无表情垂着头的模样,胆子愈发大起来。 郑朗宴目光游走了一圈,最后灼灼地停在林俏身上,直看得她红着脸颊,眼睛里满是戒备。 啧。 他长臂一捞,揽着林俏,唇角挂着慵懒地笑,眼神里却不乏威胁:“让我当场表演,看得起么你们?”说着就揽着林俏转身,“有事,走了。” 没走两步,郑朗宴停下脚步回头,“今儿的局,还有这两场赌,都划我账上了。你们尽兴。” 叶真雅在身后捏着手,死死地咬着下唇,看得眼眶发烫。 外面的风吹得人片刻清醒,空调吹出来的凉意和酒气熏出来的热度纷纷散去。 林俏走得有些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身后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跟着。 没一分钟,就加快了速度。很快,郑朗宴又贴了上来。 “哎,你还是没有回答我。” 林俏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低着头不看他。 “郑朗宴,你不要总靠我这样近。” 郑朗宴看着她,又凑近了一些,弯下腰,喷出的酒气侵袭着她的脸颊:“哪样近?” 林俏微微躲了一下,转移话题:“你让我回答什么?” 郑朗宴看着她嫣红地脸颊,唇边的笑意放下,神情认真了些:“我说,贝壳,男朋友送的?” 林俏顿了顿,微微皱着眉,抬头反问:“你为什么总这样问?我们不是高中生吗?” 那一本正经的神情,就好像在问他,“我们不是小白兔吗,你怎么总要跟我讨论猪肉好不好吃?” 郑朗宴哑然。 过了会儿,郑朗宴插着口袋,语气里加了几分急躁:“你不要转移话题。之前班上那个给你礼物的男的,是你男朋友吗?” 林俏一愣。 往前想了想,她想到了转校那天。 “你说单子辉?”林俏偏头问他,接着摇了摇头,“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有多好?”郑朗宴嗤笑一声,“林俏,你能不能正面回答问题?是,还是不是。” 林俏皱着眉,看着郑朗宴的认真样,之前积累的暧昧气息渐渐散去,她沉了一下,老实作答:“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我男朋友。” 郑朗宴终于满意。他转身撑着一侧的栏杆,半仰着头,声音里难掩笑意:“哦,这样。” “那贝壳是个什么意思?”他又问。 林俏咬了咬下唇,回答他:“心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有光。 一闪而过,郑朗宴看得被晃了眼。 林俏看向他,顿了顿,对着他伸了手。 郑朗宴看着自己身前那只白皙纤瘦的手,心情越大愉悦:“想要什么?” “你刚刚说了脏话,”林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贝壳,没收一个。” 郑朗宴嘴角的笑一顿。 他看着林俏一本正经的脸,飞快地伸手捂住口袋,一边往前走,一边转移话题:“我刚刚替你喝酒,好像醉了,头可真晕。” 林俏跟在他身后,郑朗宴听着她的脚步声,长腿迈得飞快,语气里有些着急:“不是,林俏有你这样的么,送了人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我跟你说我是一个物质的人,进了我口袋就别想再出……”郑朗宴说着,脚步一顿。 他转身看着林俏,眼里带着狡黠:“你说我说脏话,我刚刚说什么了我?” 林俏一顿。 ……这让她怎么说,她从不会说脏话。 郑朗宴看她表情,马上找回了自己的主场,一脸得意又戒备道:“你看,你都说不出。你诬陷我,就想要走我的贝壳。” 林俏:“……” 她正无语,那头郑朗宴更加得寸进尺,一双桃花眼里委屈又愤懑:“太过分了,我才两个,你自己一堆呢。欺负人啊你……” 林俏抿着唇没说话,郑朗宴倏地凑近:“你跟着我,是后悔刚刚没接受惩罚吗?” 惩罚…… 气氛一下又被郑朗宴拉回宴会,“和某个人舌吻三分钟”和郑朗宴盯着她的眼神在脑海中交错而过,林俏脸颊瞬间发烫。 她躲了一下,转身的瞬间,听到身后男生低低沉沉的轻笑。 “怎么办,我后悔了。” 第十章 附中不同于很多高中,文理分班的摸底考试定在九月底,十月开学以后正式公布成绩和班级。 高一末做过文理分科志愿调查。林俏由转校生,班主任陈瑛再三跟她询问了方向,然后让她好好考。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们在整理资料的间当闲谈,声音不小,飘进林俏耳朵里。 一班的老师疲乏地伸了下懒腰,接着又叹了口气:“哎,我都不知道拿我们班的陆久见怎么办了。” 旁边一个老师疑惑地附和:“陆久见?不是那个成绩一直拔尖的男生吗?” “是啊,高一一年都好好的,人也很有礼貌,不知道暑假怎么了,最近每天睡觉,旷课去打球,甚至打架。”班主任十分愁苦。 “有没有联系家里?” “联系了,家里保姆接的电话,爱答不理的。唉,好好的孩子。”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不过这帮孩子,大部分家庭都够他们吃一辈子了,哪轮得着我们这帮拿死工资累死累活的真操心啊。” “说的也是。不过再怎么闹也比不过陈老师班上那个,叫郑朗宴是吧?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可架不住郑家家底厚啊。在这教书,可太颠覆三观了。” 陈瑛回头淡笑一下。 两个老师又说笑了会,跟着各自开始整理东西。 下课时间快要过去,林俏告别陈瑛,准备回教室去。 “林俏,”陈瑛刚答应了,马上又喊住她,“你先把这个志愿最终确认表给大家发下去,下节课自习,让他们务必手写填了,不能涂描啊。我有个会,下课了你帮我收过来。” “好。” 5班一如既往的吵嚷,后排一堆男生互相吹牛调侃着,声音很大。 林俏抱着志愿表进来,上课铃声刚好响了起来。 一堆人不甘不愿地坐回去,仍旧嘟囔着。 林俏停到讲台那里,双手握着志愿表,轻声开口:“同学们,班主任要开会,这节课上自习。” 话刚说到这,教室里顿时沸腾了,满是胜利的欢呼声和断点续接的嬉闹声。 林俏顿了顿,加大了声音:“大家先把这个志愿确认表填了……大家听我说——” 饶是加大了些,她的声音仍旧湮没在吵嚷声里,林俏有些为难地半张着嘴,跟着放弃了。深吸一口气,走下去,从靠窗第一排那里发起,边发边嘱咐:“老师说了,一定要手写,不可以涂描。” 接着又走到第二排,还没开口,后排响起几声响亮的书拍在桌上的声音,一班人被吓了一跳,很快安静下来,朝着声音源看去。 郑朗宴保持着握着书卷的姿势,脸上的怒意彰显:“安静!” 整个教室登时鸦雀无声。一班人安静如鸡,面面相觑,揣测他们班这个大佬这又是怎么了。 林俏顿了顿,站直了些,接着做了一个群体通知:“大家这节课抽时间把分科志愿确认表填了,一定要手写,不可以涂描。下课之后放在讲台就可以。” 说完,开始挨着靠后一桌一桌发下去。 这样也好,省了她一桌说一遍同样的话,还不一定通知有效。 发到后排的时候,一帮人在段毅格的教育和刚刚郑朗宴的表现之下,都有几分怵林俏,三三两两从林俏手里抽走志愿表。 褚刚在那头最积极:“自己来自己来,我们自己动手啊,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您。” 跟着拿了一张,把剩下的飞快地往前传。 林俏看着空了的手,跟着点头:“谢谢。” 段毅格正往前传,看了看郑朗宴仿佛长在林俏身上的视线,“唰”地抽出一张来塞到林俏手里,然后眼神就往郑朗宴那头飞:“哟,宴哥还没有呢。林姐儿,您受累,给递一下?” 林俏无语的看着离了不过一臂的两人,抬手把志愿表放在郑朗宴桌上,看了眼他的视线和似笑非笑的嘴角,马上避开,小声嘱托一句:“认真写,不可以涂描。” 郑朗宴挽着袖口,单臂撑着后脑勺,偏头看着她,声音低低沉沉:“哦。那要涂改了怎么办?” 没等林俏回答,他的视线更加幽深,带着浅笑,嗓音压低:“也要罚?” 林俏一愣,跟着脸颊发烫。 因着他的表情,脑海里一下蹦出之前郑朗宴不肯给贝壳的无赖模样,和他说“后悔了”的声音。连带着想起婚宴那天所有的事,他揽着她,贴在她耳边,就着她接触过的杯口,喝光了红酒。 没有理他,林俏脚步匆匆地回了自己座位。 许是被郑朗宴的突然发难震到了,班里直到下课都一派安静祥和。 铃声响起。 林俏瞟了眼时间,收起了自己做的一套英语卷子,抬头看大家陆陆续续把志愿表交上去。 坐在中央的一个男生脸色有些难看地走过来,一手捏着自己的志愿表,看着林俏:“林俏,那个,我的这张写坏了,想改,有没有新的啊。” 林俏看着男生捏着的志愿表,上面被涂改了又写上,最后再涂改到面目全非,摇了摇头:“我手里没有了。不过你等下可以和我一起去找班主任,她那里或许有。” “唉,好吧。” 男生刚叹着气应下,就听到后排桌椅被拖动的声音和压低的惊呼声。 跟着,站在徐曦座位处的男生被大力拨开,桌子都拖动了一些。 男生吓了一跳,站稳了,看到郑朗宴,有几分敢怒不敢言,说话结结巴巴的。 “郑、郑朗宴,你有什么事吗?” 林俏也被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猛地站起来,皱着眉头看郑朗宴。 郑朗宴对着男生不悦地扬了扬下巴:“你凑过来干什么?”还那么近。 林俏没做停留,开口替男生解释:“他的志愿表填坏了,来问我。” 郑朗宴烦躁不堪,回头瞪着男生:“滚。这么点事自个儿解决去。” 男生愣了一下,畏惧又悲愤,飞快地转身往出走。 林俏看着男生走远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垂着目光不看郑朗宴:“你让开。我要去找班主任。” 郑朗宴一动不动。 林俏抬头瞪他,伸出一只手。 郑朗宴一愣,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里不服极了。 他接着拖过徐曦的凳子坐下,故意不去看她伸着的手。 郑朗宴一面做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一面拎过林俏的志愿表,把自己的铺平了,照着她的就开始抄。 林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白白如许的志愿表。 “郑朗宴……” 林俏喊他。 郑朗宴头也不抬,低着头一副在钻研的模样,不满地哼哼:“别吵,抄错了怎么办。” 林俏又气又无语,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急了:“郑朗宴。” 郑朗宴头都不抬,一笔一划抄得认真,回答得飞快:“想都别想。一个都别想要回去。” “……”林俏彻底无奈了,放软了些声音,“你抄我高一的分数做什么……” 郑朗宴:“……” 第十一章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后排不知道谁噗嗤笑出了声,郑朗宴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林俏抿着嘴,看郑朗宴一条长腿搭在走廊,低头左右看了看两张志愿表,俊逸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很快,他耙了耙头发,抓起两张志愿表叠在一起,起身,边往出走边抱怨:“你看,让你别吵,抄错了吧。” 办公室里。 陈瑛在那边电脑上帮郑朗宴查了分数,然后把显示屏转过去给他看。 郑朗宴对着看了看,瞥见一旁站着的林俏,脸上有些兜不住。 他侧身挡了挡,抬头不满道:“你别看。不知道这是隐私啊。” 林俏只瞟了一眼,也看得到上面多则两位数少则一位数的成绩。 她有些无语。深吸一口气,微微俯身,手指熟悉地划过他面前那张志愿表,耐心地再给他讲解。 “这两栏,从上往下抄成绩,左边是高一上学期的,右边是下学期的。这里,填特长爱好。这里,勾选自己要报的学科,二选一。” 她侧头瞟了一眼,想看看郑朗宴有没有在听,却发现他正用一种询问外加威胁,又略带祈求的目光看着她。 林俏顿了顿,无语地把目光放回表上,往旁边挪了一格,坦白告诉他,“比如说,我选文科,就在文科后面打勾。” “哦。”郑朗宴唇角轻扬,满意地收回目光,低下头,首先在科目那里勾上了文科。 收回视线,林俏和陈瑛分类志愿表。看了看时间,林俏告别老师,去一楼拿伞和替换的鞋。 她下节课是钢琴课。 也是来附中后第一次上钢琴课。 九月的天气里,c市总是会突降暴雨,裹挟着带走夏日最后的燥热,带来阵阵秋凉。 钢琴房和舞蹈室在相反的方向。附中有一栋集各类乐器和演播厅还有剧场于一身的小洋楼,需要绕过一片花园,再穿过花架搭起来的走廊才能到达。 林俏撑着伞,皮鞋踩在六边形砌成的地板上,溅起水花。 穿过花园,能清晰地听到雨打在大片叶子和花上的声音,雨水中夹在着各种花香和青草香飘入鼻息。 林俏的袜子被打湿了些,贴着皮肤极不舒服,她加紧脚步。 再往前走,能看到白色廊柱砌成的走廊,紫藤花爬了满架,在雨雾中显得十分梦幻。 鼻息里花的香气萦绕,林俏看着不远处砖红顶的小洋楼,加快了些脚步。 有些不舍地深吸一口气,紫藤浅淡迷人的香气在肺腔里弥漫,却夹杂进了一丝不和谐的味道。 林俏皱了皱鼻子,顺着往前,看到飘散在空气里的一缕白色烟雾,向前歪歪扭扭的聚拢,最后汇在两根修长白皙的指尖,明明灭灭。 少年随意靠坐在两个廊柱之间,一条腿曲起踩在栏杆上,一条腿垂着,挡在走廊里。额前的头发还有胸前的白衬衣都被淋湿,顺垂着滴到鼻尖,再滑落。 他就那样半仰着头,吞吐着,眼神微眯,衬衣扣子开了一颗,可以清晰看到喉结的弧度和脖颈处大片的皮肤、说不出的慵懒颓丧。 却别有一种魅惑。 林俏脚步一顿。 她看着少年对面倚着廊柱插兜站着的两个男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是她进校第一天,拦住她的那两个男生。 钱程亮的手里依旧拿着打火机,一开一合的玩弄着,在雨声里和着,咔哒,咔哒。 他最先看到林俏,跟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弯着一边嘴角笑着,话音里满是嘲讽。 “哟,我说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呢。” 另一个痘痘男听到声音看了过来,他眼前一亮,跟着站直了:“哎哟哟,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郑少罩着的那位吗?怎么,今儿这大风大雨的,没人接送啊?这是被人玩完了,分手了?” 林俏举着伞,捏紧了手里提着鞋盒的袋子。 一旁的男生听着话音,深吸一口,然后喷出一口白色浓烟,烟雾弥散开,渐渐显现出少年的面庞来,眉目漆黑幽深,比雨水还凉。 雨水汇成水柱,顺着脸颊滑落,他的眼神一瞬间清明又凛冽。 钱程亮“啪”地合上打火机,嘴角愈发上扬,看着林俏:“老子这辈子还没受过那种窝囊气,倒没想过,这么快就又能碰着。” 一旁的男生终于站起身,随手抛下烟蒂。星火弹了一下,掉进雨水里,发出不甘的声音,很快暗下去。 林俏全身都戒备起来。 “麻烦让一下,我马上要上课了。”林俏看了眼不远处砖红色的顶,开口催促。 对面的痘痘男愣了一下,接着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哎哟我操,亮哥,这妞让咱们让一下。” 钱程亮跟着也笑开。 另一个男生视线清冷地瞟过来。 林俏抿着唇,开始往前迈了一步,好声好气地讲道理:“我不想和你们动手。” 痘痘男一愣,跟着笑得更狂了:“我操,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是想要笑死老子吗,不想动手?哎哟我求求你动动手,老子很久没给女人碰了。” 林俏脸色沉下,抿着唇,显得格外苍白凛冽。 钱程亮只笑了一下,跟着就停了。 他下颚动了动,扯了下嘴角,冲着身旁的男生道:“陆少,抽烟喝酒打架,你都尝试过了。但我告诉你,这些都不是最爽的。最爽的啊,”钱程亮脸色的表情猥琐,看着林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还是玩女人。这妞是跟着她妈嫁过来的,不像别的娇小姐,玩玩用不着负责。” 他凑近些,诱惑他:“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痘痘男刚止住了笑,眼泪都有些迸出来,他也凑近了些:“哎,陆少,试试啊。一个父亲嫖妓的落魄大少爷,一个乱入豪门的继女,多合适哈哈哈哈,可以跟你那个爹有的一拼了。” 因为继女的谐音,两个人又淫荡地哄笑不止,男生眯着眼看了看林俏,唇角缓缓牵起,却明显不是愉悦。 林俏终于忍无可忍。 而且马上到上课时间,她深吸一口气,走近了些,把伞递给左边那个男生。 男生不明就里,保持着挺直的姿态,抬手接了过来。 就听到林俏说:“你最好现在跑。” 另一边的两个马上笑得饶有兴味:“哎哟哟哟,看来真被郑少弃了,这么主动的啊——操!” 话音还没落,林俏飞快地把手中鞋盒的尖角对着痘痘男的眼睛甩了过去,重重地磕在他眼角的同时,她猛地抬高腿,踢到钱程亮的下颚,力道和疼痛让他向后退了些。身后响起男生的咒骂声,林俏毫不做停留,拔腿向着小洋楼跑去。 痘痘男眼睛因为疼痛分泌出眼泪,看不清路,和钱程亮刚准备向前追去,就又结结实实地捱了左边男生的两拳。 钱程亮痛的一时失声,捂着两次遭到攻击的下颚弯着腰,就看到男生一边漫不经心地捡起鞋盒,一边声音冷若冰碴地开口:“不想死的话,嘴巴放干净点。” —— 林俏跑得飞快,雨水飞溅起来,打湿了裙边,有些飘入眼睛,她顾不得擦,直到跑进楼道。 门口的保安看着她一声狼狈,指了指一楼左侧:“同学,那边有空的房间。” 林俏看了下木质地板上,她带进来的一串湿脚印,胸前剧烈起伏着,有些抱歉地贴着墙根走。 刚刚一打二,她在速度上没底,所以牺牲了自己的鞋。 这会儿坐在休息室的长凳上,拿着纸巾擦了擦头发和脸,又弯下腰去擦鞋,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无力和懊悔。 哦,她还搭了一把伞。 林俏想着,唇抿得更深。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每到一个新环境,想安静好好过,总是不得不暴露些什么。 像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诅咒。 两只及膝袜都湿了,开始顺着脚踝往鞋里蔓延,林俏擦了一下,没有用。她犹豫了一瞬,索性脱下鞋子,顺着把袜子脱下来,先把腿擦干了,拧了拧,袜子上面的水都可以流下来。 林俏的唇更加向下抿,上课铃声刚好响了起来。 她有些泄气地把袜子放一边,看着外面雨打在玻璃上,然后蜿蜒而下,把外面的树都模糊成油画。 门把手被拧了拧,跟着,响起皮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掷地有声。 林俏回头,就看到少年全身湿透,一手拎着她的鞋盒,走了进来。 男生抬了抬手,把鞋盒放在林俏坐的长凳旁边。 “你的。” 他的声音清冷,带着湿意。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了看,很快移开了,也随她去看窗外的风景。 林俏愣了一下,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光着小腿和脚踩纸巾上。 她一愣,跟着飞快地拎过书包遮住腿。 脸颊跟着发烫。 第十二章 窗外雨还在下。 林俏头发也淋湿了,碎发贴在脸颊。她戒备地抱着书包挡着腿,脚叠在一起,往长凳下塞了塞,于事无补。 男生全身湿透了,黑发滴着水,白衬衣贴在背上,略微勾勒出少年初长成的凛冽背影。 林俏别开目光。 男生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状似无意的说:“你换吧,我不看。” 她抓着书包的手一顿。包里有新的长袜,她为了以防万一带的。但终究没有往出拿。 男生又看了会,跟着似乎是料到了一样,轻声笑了下。 他转过身来,隔着微垂的黑发看她,嘴角轻扬,盯了片刻,忽然转了视线,迈开步子,以惯常的慵懒步调往出走。 直到错身而过,林俏才恍悟过来,她急急地回头,唇也是冰凉的,飞快地开口:“那个,我的伞——” “哦,”男生闻声,缓缓回过头来,像是被提醒了一样,随口解释,“打坏了。” 打……坏……了…… 林俏停在当下,无语地看着对方转过身去,脸上挂着丝毫没有歉意的笑。 “对了。” 愣神的瞬间,男生轻轻伸出手,拉开音乐教室门的时候再度停住了脚步。 “我叫陆久见。你叫什么?” 林俏闻言一愣。 陆久见…… 之前办公室里,老师们谈论的那个男生…… 她抿着唇停了停,回答:“林俏。” 对方没有任何表示,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出去,关上了门。 —— 临近十月,国庆将近,全国的老师和学生都躁动不已,可附中不一样,大家既兴奋于即将到来的运动会,更要操心马上迎来的分班考试,假期的期待值一下减半。 5班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大多是学生沉浸在自己的范围里,如蚊蝇一样嗡嗡背书的声音,后排也不乏其他。 褚刚在那边搂着段毅格的脖子,另一手拧他耳朵,带头谴责:“你小子,不跟我们通个气就自己报理科了啊,是不是想散伙?” 段毅格面上不悦,但也只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靠,我老子让我念,我能怎么办?” “兄弟不如学习了啊。我就不信,你爸那么疼你,你选文科,他能把你腿打折不成?” 一干人就笑开,轮流去弹段毅格脑门。 沈含声在笑声间当里,问前头的郑朗宴:“宴哥,你说,我们该怎么罚这小子?赤裸裸地背叛组织啊。” 郑朗宴正无聊地转着笔,看着林俏空了的位子,闻言回头瞥了一眼,“瞎闹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种东西了。” 褚刚嘴角抽了抽,就差没脱口而出反驳的话了。也不知道谁,专门拿着别人的抄,抄错还去办公室重填了一份。 想了想,他把话咽回去,继续薅段毅格脖子。 段毅格这会儿看郑朗宴的态度,马上胆子大了,开口反驳:“而且选理科怎么了,我还没说你们选文科娘们儿唧唧的呢。” “啧!你找死啊。”褚刚弹了他脑袋一下,看了下前面走神的郑朗宴,反驳道,“你懂个屁,文科女生多啊,人有的人,保不齐就跟女朋友分一起了啊。” “也说不定是未来的女朋友啊。”沈含声若有所指,笑着补了句。 前面郑朗宴嗖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为惯性猛地撞到后面。众人噤声,他无所谓地抬手插兜,长腿迈了出去。 教学楼天台,林俏撑着栏杆,迎着风眯着眼,看远处操场上流动的人影。 她举着手机在耳边,一面听着郝云在那边噼里啪啦的连环抱怨,一面笑着回应。 偶尔才能传来几声单子辉的单音。 林俏心情有些放松下来,她趴在手臂上,长长地“嗯”了一声,再度保证:“我国庆就回去。” 郑朗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路上碰到徐曦,才知道林俏往顶楼去了。 他加快了些步伐,一路上了顶楼,看到通往天台的门虚掩着。 有几分焦躁地推开,就看少女纤瘦的背影,扎成马尾的长发在风中拂动。 林俏正打着电话,风声又大,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 她抬手拂了下迷眼的发丝,跟着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浅笑了一下,偏粉的唇开合,似乎在轻声哄着那边的人。 郑朗宴看着,英俊的脸颊上肌肉绷紧。他松了手,门顺势被风吹着一点点合上。 目光如鹰盯着前面的背影,一点点跟了上去。 “嗯,你想要什么,我带给你。” 林俏听着郝云在那边报清单一样,轻笑,“好,都带。扇子呢?我还没有谢谢他。” 切,还扇子。郑小少插着兜,不满地瘪瘪嘴,叫得可真亲昵。回他个短信的时候就跟要了她命似的。 那边林俏还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郑朗宴英挺的眉眼皱了皱,忍无可忍。 他抬手虚握遮着唇,刻意咳了咳。 林俏诧异地回头,看到是他,嘴巴开合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和那边的郝云告别。 ——“你有事吗?” ——“在跟谁打电话?” 两个人同时问出口,又同时闭了嘴。 郑朗宴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俏,一副倔强模样,又带着孩子气的怒意。林俏顿了顿,回答他:“我朋友。” “哦。”郑朗宴应了一下,长腿迈过来,和她并排撑着,状似无意地问,“有什么事吗?” 林俏有些好笑地眯眼看向他,跟着回答:“嗯,约好了国庆回亦城见。” 郑朗宴闻言,俊脸难以置信地拧缩了一下,侧目问她,“国庆,你要回去?见他?” 林俏看着他的反应,眨了眨眼,点头:“对,离开的时候讲好的。” 郑朗宴在那头欲言又止地盯着林俏,一张俊脸宛若吃了酸涩的柠檬。 林俏等了他半天也没有下文,只好再次开口问:“郑朗宴,你有什么事吗?” 那头几乎是立刻回答:“我也去。” 林俏一愣。 郑朗宴看着她的模样,马上皱眉表示不满:“怎么?不行啊?” “不是不行,”林俏认真地看着他,“可是,为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郑朗宴移开目光,答非所问。少年偏软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动,衣衫在风里轻微晃动。 林俏侧眸看着,远处的湖泊像是海的缩影。 她忽然开口:“好啊,如果你到时候能有三个贝壳的话。” 郑朗宴侧眸,唇角轻扬:“这还不容易?你再给我一个。” 林俏想了想,松开手,转身的瞬间回答:“好。只要你这次所有成绩都能突破一位数。” 郑朗宴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林俏这话里有话。 小少爷登时在顶楼炸了毛:“林俏,你摆明了欺负人啊……” —— 翌日一大早,郑家豪宅一层的洗衣房里。 吴妈刚将分类好的衣服扔进洗衣房,洗衣房的门就被“砰”地撞开了。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就看到郑家小少爷穿着睡衣走进来。拖鞋掉了一只,头发也有些乱。 男生俊脸上带着慌张,过来扒了扒衣服,跟着拉着吴妈的手臂晃,着急道:“吴妈,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呢?裤子呢?里面的东西呢?啊?” 说着,松开了被晃懵了的吴妈,撸起衣袖就要开全自动洗衣机捞。 吴妈好容易反应过来,赶忙跟过去:“阿宴,你衣服在这里呢,怎么了?掉东西了?” “嗯。”郑朗宴闻言应了一声,又急忙过来翻。 吴妈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忐忑。这些有钱人动辄丢个东西也要几十上百万,可不是她能赔起的。 跟着就听郑朗宴欢呼一声。他甩开衣服,孩子气地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个贝壳,庆幸地轻笑起来。 吴妈看了又看,确定那只是个贝壳,不理解地看着从来不来这里的小少爷。 郑朗宴再三确认贝壳毫发无损,宝贝地塞到睡衣胸前的口袋,往出晃去,“辛苦你了,吴妈。我上学去了。” 第十三章 陈瑛进来的时候,满意地看着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在认真背书做题的模样,用教案轻轻磕了磕讲桌,然后开口:“同学们,占用大家五分钟时间,我来通知一下大家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的注意事项,以及国庆放假和运动会相关事宜。” 教室里静了些,夹杂着小声的抱怨。 窗外阳光正好,风吹起阵阵花香,飘满教室。 郑朗宴长腿分开些伸在桌子两侧。他今天甚至乖乖打了领带,白衬衣穿的一丝不苟,头发剪短了些,侧脸在光线掩映下更加清爽俊朗。 段毅格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 郑朗宴先是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展开来,里面裹着两粒光洁的小贝壳。 接着,郑朗宴对着贝壳,撑着下巴满意地看了会,摊开语文课本,极其认真地看了起来。 段毅格差点惊掉下巴。 看着班主任通知完出去,段毅格拖动着凳子凑近了些,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宴哥,这给你。” 郑朗宴被打断,不悦地挑了挑眉:“什么啊?” 段毅格笑着打开。 满满一盒子贝壳,不同颜色大小。 “宴哥你看,大连的厦门的海南那片的,各个海里的都有。我看你这阵子挺喜欢这玩意啊。” 郑朗宴立刻拒绝:“拿开。我又不是搞水产的。” 段毅格一愣。他尴尬地应了声,讪讪地抱回了盒子。坐回去的时候,又不甘心地凑过来:“哥,我能问一句吗?” “说。” “你这俩贝壳,是开过光的吗?” 郑朗宴哑然。跟着飞快地卷起书,敲了段毅格脑袋一下:“看你的书吧。” 下课的时候,班长拿着表过来统计运动会参与人数。统计到后排一堆混学的纨绔子弟的时候,有些犹豫地停了停,跟着就转身,准备回去。 “等一下。” 身后响起郑朗宴的声音,班长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就看到这个班级大佬对着他招了招手。 一帮人顿时看热闹地看了过来。 班长忐忑地走过去。 郑朗宴扯过表看了看,然后递还给他:“给他们几个都报上。” “啊?” 班长和段毅格他们同时震惊又懵逼了。 “愣着干什么?报啊,”郑朗宴抱着手臂往后一靠,眼神示意了一下,“你们上次不都跑得挺好的吗?” 褚刚他们顿时想哭,小心翼翼凑上来:“不是,宴哥,上次都说了是误会,而且都过去这么久……” “赶紧,别耽误别人工作。”郑朗宴轻笑,“你们该庆幸,这水没泼林俏头上。” 段毅格愣了一下,在心里把林俏的地位又提上一个台阶,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头回见郑朗宴自己挨了整,没揍人还感到庆幸的。 人林俏什么都没表示呢,他护得跟个什么似的。 抬手在表格上随手在田径100米那写了自己名字,段毅格把火气往胆小的班长身上发:“不是,反正都要分班了,现在写这玩意有什么意义啊?” 班长抬手抹了把汗:“因为今年刚好赶上校庆,学校怕大家运动会和往年一样不积极,所以让提前登记,然后国庆前后抽时间开放场地集训……” 段毅格:“……” 他刚迅速抬手准备把自己名字划掉,表格被班长抢救性地抽走了。 一行人填完,班长有些感激又畏惧地看着郑朗宴:“你、你要报什么?” 郑朗宴诧异地看他一眼,然后拎起书一副认真样:“我为什么要报?我国庆有要紧事。” 段毅格:“……” 看着班长逃命似的走远的样子,段毅格拧巴了会,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宴哥,我能再问你个问题不。” 触到郑朗宴危险的目光,段毅格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发誓,“最后一个。” “快说。再影响我看书把你从阳台挂出去啊。”郑朗宴翻了一页书,目光看得认真。 段毅格缩了缩脖子,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宴哥,我就直说了啊,看你之前的反应,我还觉得林俏是得罪你了。怎么自从她转过来,我倒觉得你变了呢?” 郑朗宴手一停,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下意识地把书卷成卷,段毅格几乎是立刻就防卫地抱住了脑袋。 书却没有如约落下来。 “啧。” 郑朗宴在桌上敲了敲,尔后松开来,声音暗哑,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 “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 —— 晚上的时候,林俏出来的早,找了一圈,没看到王叔开的那辆车,却看到孔祁降下车窗,冲她招手。 她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犹豫了一下,刚打开副驾的门,就看到上面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偶,还认真地系了安全带。 孔祁抱歉地看了一下,就要过来解。 “不好意思,一个朋友的,忘了。” 林俏赶忙摆手,关上门,往后排去:“没关系,我习惯坐后面。” 刚拉开门,另一头的门也被拉开来。 她被吓了一下,抬头就对上郑朗宴慵懒的视线。 郑朗宴先她一步坐进来,没有骚扰她,反而学着她之前的模样,捧着本书看得认真。 孔祁发动了车子,一面开出去,一面诧异地从后视镜看着郑朗宴垂眸认真的模样:“阿宴怎么开始看书了?” 林俏也很诧异,看着他的模样,跟着也掏出自己的单词本背。 郑朗宴余光瞥一眼林俏,有些不满地哼哼:“我本来就会好吗。” 孔祁应了一声,反问他:“那之前怎么不见你看。” 郑朗宴沉默一瞬,跟着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答:“我不认真的样子都那么帅,认真起来,怕帅得全班同学无心学习。” 孔祁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林俏闻言,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看他。 这个人……也太…… 偏偏目光被郑朗宴逮个正着,他偏头,对着林俏,扬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黑眸里闪着光亮:“对吧?林俏。” 林俏瞪他一眼,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这个人,简直是,也太自恋了吧。 孔祁看着前面的路口,转了个弯,跟着有些欣慰地瞥他们一眼:“真没想到你们俩能相处的这样好。我还以为因为之前那件事,你俩会水火不容的呢。” “林俏你记得吗?你和阿宴小时候见过的。”提起以前的事,孔祁觉得好笑不已,停不下来,“真是想象不出,你这柔柔弱弱的文静样子,还和男孩子打过架。” 林俏一愣。 郑朗宴不满地皱着眉开口阻止,孔祁在那边笑着,跟着认输地摆手:“好好好,我不提。” 林俏定定地看着两个人的互动。郑朗宴眉头微皱,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微赧和不耐,比往常的冷漠俊逸或者生气的样子多了几分孩子气。 顺着孔祁刚刚说过的,她刚准备翻书页,脑海里却倏地闪过一个画面。 “啊,你是那个……”林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身指着郑朗宴那张帅脸,唇微张,“那个摔到屁股的男生。” 郑朗宴俊脸一沉,前面的孔祁好不容易忍住的笑再度喷出口来。 郑朗宴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俊脸有些不自然地泛红,转过头去,小声嘟囔:“你瞎说什么呢。” 身后的人动了动,紧接着,郑朗宴感到自己脖颈间忽然划过一阵凉意,稍纵即逝。 混着林俏身上浅淡的气息拥过。 他猛地回头。 林俏抬起眼眸,松开拉着他衣领的手坐了回去,一向清淡如水的眼眸里有一丝惊喜的光。少女发丝有些微凌乱,声音里难得欢快几分:“真的是你呀。脖子后的痣一样。” 郑朗宴瞪着她生动的眉眼,不自觉地出了神,呼吸有些发烫,喉结跟着上下滚动了一下。 第十四章 小时候的林俏和现在很不一样,钟爱留短头发,最热衷的运动是跆拳道。热情开朗,还喜欢路见不平拔腿相助。小时候的郑朗宴也和现在不一样,是个干净腼腆的小少爷,听话乖巧,是个人见人爱的可爱包。 就是那时候基因优势不显,个子比同龄女孩矮一些。 十岁时候,林家父母带林俏来s市出差,因为和郑家属于上下属公司的关系,特别订了郑氏名下的度假村。 偏巧那时候郑家小少爷也在,一堆孩子在海洋球里玩耍。林父在谈生意,就让林俏先过去玩。 滑梯上几个男孩上上下下玩得不亦乐乎,林俏注意到楼梯顶端一直有个瘦小白皙的小男孩,待在顶端不下来,看了会儿,才发现他一直作为小苦力,帮忙推别的小男孩下来。 一身正义的小林俏当时就忍不了了,两步跨上去,飞起一脚,就把随意使唤别人的男生踹了下去。郑小少爷当时正吓得抓着男生的衣服,跟着就被拽了下去,跌进海洋球里,摔了屁股。 始作俑者怎么说来着? “弟弟,你别怕。我罩你。” 这仇一记就是小六年。 时光流转,两个人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成长,但现在日天日地的郑小爷想起来就要气炸,小时候轻微恐高的他,被林俏这个蛮妞一脚踹下去就算了,就因为还没发育,还被她喊了弟弟。 刚开学的时候,因为孔家的关系,郑朗宴刚好得知要转学过来的女生就是之前欺负他的林俏。上天给的机会啊。 郑小少爷借口去帮忙,一大早穿戴整齐喷了香水打了发蜡,本来想给林俏个下马威,却在接到这个乖巧安静的小姑娘的时候愣了神,收起了全部利爪。 ——她实在是太可爱了,一举一动都可爱得小少爷心里冒泡。 从往事里收回心思,林俏弯唇笑了笑,没有想再糗郑朗宴,免得他自尊心受到伤害。 郑朗宴好一会儿才从林俏难得生动的表情里收回思绪,想起那时的一切,他第一次觉得不可思议和好笑。 车顺着初染了秋意气氛的两排树之间开了过去。 林俏刚偏头看了一眼贴着窗口飘落的叶子,忽然感觉发顶被轻轻抚了抚。 心里一震,林俏猛地回过头去。 就看到郑朗宴伸着手臂,摸了摸她的头。男生眼底的光流转,唇角轻扬着,用她那时大姐头的话揶揄她:“别怕,以后我罩你。” —— 国庆前一周,外语大附中全校开了信号屏蔽器,举行了一年一度的高二年级分班考试。 考场是随机分的,林俏分到的考场只有班上几个人,都不太熟。她和同考场的班长打了个招呼,就进入了专心考试的状态。 整整两天都没有见到郑朗宴。 考完最后一门,林俏才忽然想起来。 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了。 想到跟他的约定,林俏打开笔袋,翻出里面特意拿来的那粒贝壳。 考试成绩会在三天后公布,连带着分班信息。 老师们集中判卷,几乎除了音乐美术体育课,其他的都上成自习,或者大家自己组织看电影之类的活动。 林俏大多时候就去舞蹈教室,她总觉得自己这半年来荒废了许多,拼命想补回去。 有次还碰到了叶真雅她们。 想起之前宴会上的事,林俏深知自己和她们不是一类人,于是只想着避过去。 叶真雅看着她一个人在角落,主动迎了上来。 “林俏,好巧。” 林俏放下腿,声音冷淡疏离:“嗯。” 叶真雅有些没料到。她唇角顿了顿,跟着轻笑:“之前我生日的事,不好意思啊,大家只是想玩的开心而已。没考虑你的感受。” 林俏摇了摇头,不想和她深谈:“没关系。怪我自己逞能。” 叶真雅一愣,脸上的笑有些尴尬:“你、什么意思……” 林俏掀起眼皮看她,脸上神情淡淡:“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我妈,告诉她我不想去;或者往后些,拒绝玩游戏,这样大家都不用有压力。” 丝毫没有给叶真雅留任何面子。 一直被人捧着哄着的叶真雅脸色也冷了下来。 郑朗宴算是她人生受到的第一个挫折,她没想到,林俏看着闷声不响,性格却又冷又倔。 叶真雅盯着林俏,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谁,声音提高了一些:“林俏,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 林俏正转过身去做拉伸,闻言回过身来。 她眼神里有一丝淡然怜悯的光。声音软软的,却冷淡无比:“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叶真雅的眼睛猛地瞪大,看着林俏走远的背影,死死攥紧拳头。 —— 三天后。 公布成绩和分班信息的公告贴在二楼公告栏上,早早地就有一圈人等在那里。 一向不看成绩的段毅格骂骂咧咧地往进挤,褚刚拎了他一把,骂他:“真叛变了啊,不就报个理科么?还值得你看成绩?” 段毅格眼睛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找,头也不回的骂褚刚:“滚你的,我这是给宴哥看好么。” 褚刚诧异:“宴哥?他还在乎成绩?” 林俏无视两个人的吵嚷,顺着榜看名字。 第一个就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陆久见。文科1班。 林俏抿着下唇想,看来老师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往下找了找,林俏找到了自己,排名年纪第七。文科1班。 她的英语一直是薄弱项,在外语附中,劣势也跟着凸显出来。 找到了自己,林俏没直接离开,而是顺着倒数列找了起来。 没出三十个,就看到郑朗宴大名挂在那里。 单科每一个都擦过了两位数的线,语文甚至比之前提了三十分。 ——除了数学。9分。 林俏顺着往后看,郑朗宴,文科1班。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第一天郑朗宴帮她去教务处注册的样子来。 林俏唇角忍不住跟着弯了弯。 她转身,从人群里往外挤。 “找到了!”段毅格在那边叫了一声,跟着就骂了句,“日,数学差了一分!” 林俏回到教室的时候,郑朗宴正颓丧地趴在桌上,段毅格拉了凳子坐在旁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她过来,段毅格脸色一变,迅速拉着凳子坐了回去。 林俏缓缓走了过去,坐在郑朗宴前桌的座位上。 “郑朗宴。” 面前趴着的男生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头顶的黑发跟着微微晃了晃。 他垂着头,眉眼间都是不悦的低垂颓丧的弧度。没有看她,清冷低沉的声音开口,带着含糊:“你别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林俏抬眼看着他,声音软软的:“知道什么?” 郑朗宴不满地瞥她一眼,一脸“你怎么明知故问”的样子。 林俏偏要接着问他:“知道你数学考了九分吗?” 郑朗宴不满地皱眉,有火不舍得对她发,孩子气地触了触鼻尖。 “那你知道,”林俏轻轻开口,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手伸到他桌前,跟着轻轻摊开,“你的语文这次进步了三十多分吗?” 一个莹白色的贝壳带着脆响,叮地落在他的桌面,郑朗宴猛地瞪大眼睛。 “不是,我,你——” 他抬起头看着林俏,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吞吞吐吐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林俏收回手,歪了歪头看着他,“你不想去了吗?” 没等她落下话音,郑朗宴一把捏起贝壳,死死地攥进掌心里。 明显放松了的语气,警告她:“你不许反悔。” —— 晚上11点。 陆久见捏着卷面几乎都是满分的试卷回了家。 偌大的客厅没有开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他也没开灯,乘着月光回了房间。 青灰色的色调,让心底里的压抑更甚。 陆久见把自己扔进椅子里,仰着头,合上双眼,黑暗一瞬将他吞噬。 过了几秒,他直起身体,睁开眼睛。 陆久见拧亮台灯,拉开左手边的一个抽屉,从本子下拿出一个老式手机来。 这手机他每天都充电,以前还偶有消息,来自固定的一个人。半年前,那个人发了最后一条消息,便彻底断了音讯。 陆久见黑眸里流光暗涌,他滑开屏幕,打开短信界面,目光定定地看着最后的那条消息。 往上翻了翻,还有一条来自对方的彩信,少女纤瘦的身体裹在天蓝色的校服,脸庞清丽,扎了长马尾,唇角浅浅上扬着。 好像她就站在对面笑。 看了会儿,陆久见清俊的眉眼间皱了皱,跟着,抬手把手机放了回去。 合上抽屉,像是合上一段尘封的记忆。 第十五章 国庆前一天,林俏特意和林知遇商量,说自己假期想回亦城去看朋友。 林知遇正在收拾行李。她和孔尚新新婚燕尔,好容易才有时间去旅行,听到林俏的话,先是诧异,跟着点头同意了。 “我还以为这次可以全家一起去呢。”林知遇有些遗憾的说。 孔祁正拿着平板处理公司的事,闻言抬起头抱怨道:“林姨,还说全家呢,您可打一开始就没说要带我啊。” 林知遇被他逗笑,语气温柔:“你爸说你要忙公司的事。” “是,”孔祁也轻笑了一下,话里带了几分孩子气,“累死累活的,还不能算家里一份子。”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乐,连在看报的孔尚新都难得脸色柔和了一下。 孔祁转头,询问正整理书包的林俏,“俏俏,明天我送你?”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孔祁突然改口,跟着林知遇亲昵地喊她“俏俏”,态度上也近了很多。偶尔还会自称“哥哥”,不遗余力地想撩拨林俏跟他玩笑两句。 林俏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坐高铁回去就可以,离学校很近的。” “这样。”孔祁笑着点头,接着问,“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会下班回来还要独自看家吧。” 林俏拉上书包拉链,想了想:“当天就能回来。” 孔祁眼里一闪而过惊喜,对着林俏眨了眨眼:“好,回来陪我一起看家啊。哥哥做饭给你吃。” 林俏抿着唇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看向孔尚新。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孔尚新抬头看她一眼,缓缓开了口:“一个人路上小心些。” 林俏顿了顿,有些诧异孔尚新的态度,跟着点了点头。 —— 林俏和郑朗宴约定的一号一早高铁站见。 林俏到的准时,她背着包,捏着手机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刚准备打电话,手里的手机先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郑朗宴,林俏接了起来。 “你在哪?”大佬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闷闷的鼻音,似乎不悦。 “我刚刚到,在进站口这里。”林俏一面回答,一面四下张望,终于看到被廊柱遮了一半的身影。 她往过走,边开口:“我看到你了。” 郑朗宴刚好转过身来。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穿了休闲的白衬衣和黑长裤,单肩背着包,在阳光下身姿挺拔。看过来的时候,清俊的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焦虑和忧愁——好像被人丢弃在高铁站了似的。 林俏有些无奈地靠过去。掏出自己的身份证进去检票,问他:“来了怎么不进去?”她之前就把取好的票给郑朗宴了。 郑朗宴把票和身份证递给检票员,口不应心地说:“我刚到不久。” 其实来了有半个多小时,生怕林俏甩了他坐前一班车走了。 林俏今天穿了简单的浅色棉布长裙,长发没有扎,乖顺地别在耳后,显出她脸小小的轮廓,添了几分温婉动人的味道。 郑朗宴顺着车窗看风景,目光却停在她身上移不开。 列车在轨道上飞驰了半个小时,抵达了亦城。 车上偶尔信号不好,林俏一下车就给郝云打了过去。 两个人打了车,到了约定的校门口的咖啡屋,直接上了二楼。 郝云和单子辉已经等在那里。 一看到林俏,郝云先飞扑过来给她个熊抱,跟着又费力地抬手揽她脖子:“俏俏,我可想死你了。现在每天只能面对扇子这一个木头的人生,简直太绝望了。” 林俏唇角弯了弯,跟着她坐下。 单子辉依旧面无表情的,看到郑朗宴,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林俏的朋友,单子辉。” 郑朗宴看着他,没有伸手,脸色不太好。 郝云吸一口奶茶,凑在林俏耳边问:“谁啊?” 林俏看了她一眼,想了下,回答:“朋友。情况比较特殊,小时候见过。” 再回头,郑朗宴已经勾着唇角,浅浅地握了一下单子辉的手:“你好。我是林俏情况比较特殊的朋友,郑朗宴。” 郝云在那边“噗——”的笑出声。 林俏无语地瞪郑朗宴一眼,避开郝云探寻的目光,从包里往出翻东西:“你要的那些,我都带来了——” “还有扇子的,”林俏最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只钢笔,“谢谢你之前帮我带的贝壳。” “没事,刚好我爸去那边出差,顺便带的。”单子辉说。 郝云看完林俏带的那些东西,就开始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对面那个好看的男生的表情。 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凡是涉及林俏和单子辉两个人,哪怕是视线无意识接触,郑朗宴都会立刻皱眉,跟着又愤愤又委屈地看向林俏。 有趣。 郝云眨了眨眼,拉着林俏晃了晃,“俏俏,我突然饿了,你下去帮我点点东西好不好?你自己不要喝点什么嘛。” 林俏点头:“你想吃什么?” “嗯……提拉米苏,榛子蛋糕,还有蛋挞。” 郑朗宴刚准备跟着林俏起身,就被郝云喊住了。 “你要喝什么让俏俏一起点啊,不用那么多人。” 郑朗宴停了一下,看着郝云有话说的表情,坐了回去。 林俏刚下楼,郝云立刻就笑眯眯地撑着下巴凑了过来,问得直截了当:“哎,你喜欢我们俏俏吧?” 郑朗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问题么。” “倒不是,”郝云了然地瘪了瘪嘴,歪头问他,“可是你对她了解多少?” 郑朗宴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冷下来,眼神凌厉地看着郝云。 “你知道,她要的那贝壳哪来的吗?”郝云毫不畏惧地盯着他,自问自答,“千林岛。你知道为什么是千林岛吗?” 郝云看着郑朗宴凝如寒冰的眼神,嘲讽地笑了笑,跟着也沉下了神色:“因为她爸爸在那里。” 郑朗宴听得神情一顿,跟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俏俏她从来没有跟你提过她爸爸吧?其实她很想他。” 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郝云收起冰冷甚至有些嘲讽的神情,唇角又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翘起来:“哎,看在你眼光这么好的份上,给你提个醒,千万千万不要给俏俏发短信。”看着郑朗宴的表情,她挑了挑眉,“你该不是傻到已经发了很多吧?” 郑朗宴:“……” 他没回答,蹙了蹙眉,反问:“为什么?” “林俏的爸爸有半年没有回她消息了。”单子辉把钢笔放回盒子里,淡淡地回答他,“林俏很担心他。” 不远处,林俏从楼梯口走过来,郝云放小了声音:“我们有事也只打电话发微信联系。俏俏短信页面一条都舍不得删,怕她看了难过。” 四个人坐了半上午,下午就在学校附近走走逛逛,消磨了一天。 晚上回去的车上,郑朗宴看着林俏一直望着窗外的侧脸,忽然问,“林俏,你会想你爸吗?” 林俏长发如墨一般铺在身后,闻言神色一顿,眼中犹如凝冰一样,缓缓冷下来。 郑朗宴第一次见林俏这种眼神。冰冷,坚定,倔强。 缓缓和她在教室举着贝壳发愣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隔了会儿,才听到林俏软软的声音,语气坚定。 “会,偶尔。” “为什么不去找他?” 林俏纤瘦的背脊一凛,跟着缓缓回过头来。 “我答应过我妈,18岁以前不去见他。” —— 国庆剩下几天,林俏预习完功课,下午都会准时去学校舞蹈室。 想着不久的将来,林俏咬着牙,把腿压向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弧度。 开学前一天,林俏依旧让王叔把她送到学校。 一下午的苦练,汗顺着她的额头滑下来,碎发贴在脸颊。 林俏喘息着停下来,到一边喝水,顺着舞蹈室的落地窗看外面,傍晚的火烧云染红了一片天空。 舞蹈室的大门猛地被推开了。 叶真雅一行簇拥着进来,说笑着,看到林俏的一瞬间,都诧异地停了下来。 叶真雅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笑容和亲切,再见到林俏,眼里只有怒意和不屑。 徐丽丽看着林俏,嘲讽地笑了一声,跟着抱着手臂走了过来。 她绕着林俏审视地看了一圈:“哟,我说谁呢。为了勾引男人,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林俏捏着水瓶,目光淡淡的看着她:“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受不了啊?”徐丽丽阴阳怪气地提高音量,看了看身后的一群人,回头瞪着林俏,“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不过都是想扒着别人的家世,底子里还是下贱命。” 话音刚落,林俏手里的水杯对着徐丽丽刁蛮的脸就泼了上去。 她冷着脸看着徐丽丽尖叫一声,水顺着她化着妆的脸往下流,声音更加冷,“我说了,嘴巴放干净点。” 徐丽丽突然被泼了一脸水,头发衣服全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就向林俏扑过来,很快被人拦下。 叶真雅松开徐丽丽,站到林俏面前。 一副商量的语气:“林俏,你离郑朗宴远一点吧。” “为什么?” 叶真雅绷着脸,没有回答。 林俏捏着空水瓶,目光淡淡,她看了会儿叶真雅,忽然开口问:“你喜欢他?” 没有想到林俏会这样直白地问,叶真雅顿了一下,跟着挺直了背脊:“是。” 林俏不解:“那你总针对我做什么。” 叶真雅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嘲讽地笑了:“林俏,你不觉得可笑吗?就是因为你,郑朗宴才会鬼迷心窍,才会疏远我。” 面前原本漂亮优雅的女孩此刻满脸怒容,带着不堪的情绪。 林俏淡淡看着,微微蹙起了眉。 她听完,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如水般平静:“你说错了。就算没有我,郑朗宴不是也没有喜欢你吗?不然,之前的一年,你表现得这样明显,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叶真雅脸上的笑一顿,跟着变成无比难看的神色。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愤怒顷刻喷涌而出。 叶真雅愤愤地抬手,猛地推了一把林俏:“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懂!你根本不明白!” 林俏没有防备,被推得踉跄一下,跌倒在地。 旁边放着一些假期装修留下的木板横条,林俏的膝盖被擦伤,大腿上剌了两个不浅的口子。 她疼得皱了一下眉,咬着牙没有喊出声。 叶真雅喘息着站在原地看着她,声音因为愤怒变得尖利:“林俏,你算什么,也配跟他——啊!” 话还没说完,叶真雅被人拉着手臂猛地甩开,她尖叫一声,摔到木料堆里,胳膊顿时被擦伤一片,血洇了出来。 林俏抬头,就看到郑朗宴居高临下地瞪着一旁的叶真雅。 他弯下身去,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抓住叶真雅的领口,把她拎起来一些,脸上的神色犹如凝结了冰霜。 郑朗宴漆黑的眼眸迸射着危险的光,死死盯着叶真雅恐惧的脸,声音低沉暗哑:“你算什么,敢这样对她。” 叶真雅呼吸有些困难,抬手去拍郑朗宴的手,在碰到之前,被郑朗宴嫌弃地甩开,狠狠摔到斜着的木板上。伤口再次被蹭到,叶真雅痛苦地皱着眉,红着眼眶,泪水划出眼眶。 郑朗宴嫌恶地拍了拍手,直起身体,声音里的温度陡然降至冰点:“别说是你,抵上你们整个叶家,也不配动她。” 围观了全程的几个女生畏惧地往后退了退,不敢上前。 郑朗宴收回目光,看到顺着林俏白皙的大腿蜿蜒而下的鲜红的血,眸色陡然加深。 他蹲身下去,手臂微一用力,就打横抱起了林俏,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林俏瞥一眼自己腿上的血,又看一眼郑朗宴此刻愤怒的神色,抿着唇,抬手揽住了郑朗宴的脖颈。 第十六章 穿过长长地走廊, 尽头有一间空的钢琴房。 门虚掩着。 郑朗宴脸色阴沉, 直接抬脚踹开, 抱着林俏走到钢琴旁边, 把她放到长凳上。 看都没再看林俏,郑朗宴转身走了出去。 林俏的目光看着他步履匆匆离开,周身笼着极低沉的气压,最终消失在门口。 她心里也有了几分压抑。弯着膝盖, 穿着薄薄的舞蹈鞋踩在凳上。 膝盖处洇出血,大腿处划出的伤口比较靠后也比较长,血顺着白皙的腿蜿蜒而下,沾湿了热裤边缘,画面有些骇人。 林俏有些看呆了。痛觉过去, 只剩下火辣辣的感觉。 她动了动手, 却发现今天只穿了很短的运动背心和热裤,连包纸巾都没装。 林俏吸了吸鼻子, 刚准备把腿放下来, 身后蓦地传来男生冷冰冰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 林俏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就看到郑朗宴黑着脸, 拎着个深蓝色的医药箱进来。 她的目光一路追着郑朗宴过来,跟着,他把医药箱放在钢琴盖上, 拖过旁边的凳子坐下, 薄唇抿着, 去开医药箱。 林俏看着郑朗宴翻找出碘伏和棉棒,黑眸转向她流着血的大腿,定定地盯住不动,眉头即刻皱起来。 她只愣了一秒,马上无措地伸出一只手去遮,腿下意识往后撤了撤,林俏抬手就要去接郑朗宴手中的棉棒:“我自己来吧。” 郑朗宴眉头顿时皱得更深,抬手握住林俏的脚踝:“别动。” 林俏腿颤了颤,跟着声音有些慌乱着急起来:“……我自己来。” 郑朗宴单手捏着她的脚踝,指尖都是她纤细滑嫩的触感,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他抬头瞟一眼林俏,忽然有些明白过来林俏此刻的别扭。 郑朗宴挑了挑眉,看着林俏难得羞赧的脸庞,声音低沉,带着撩拨的意味:“林俏,你能不能思想纯洁点。” 林俏一懵,跟着抬头,诧异地瞪大眼睛望着郑朗宴,一时语塞。 郑朗宴抽出一根棉棒,另一手还死死捏着她的脚踝,缓缓低头,先帮她把伤口清理出来。 嘴里的话不断。 “你说你去医院看病,还要分男医生女医生吗?你这是对这个职业的侮辱。” 林俏垂着眼睛,看着他衬衣袖口沾了她的血迹,修长的指尖捏着棉棒,动作笨拙但小心翼翼的模样,吸了吸鼻子,小声咕哝了一句:“你又不是医生。” 语气里带着罕有的撒娇和抱怨的意味。 郑朗宴原本冒着火的胸腔霎时间像是被一阵清风拂过,紧接着又被林俏温柔的攥紧。 一刹那,温柔想给她,缠绵的小心思想给她,所有的情绪,都想要给她。 “打个比方么”,郑朗宴换了棉棒,浸了碘伏,准备去给伤口消毒,他抬眸看了一眼林俏,“我这不是正单纯地给你上药?” 林俏头别在一旁,脸颊红透了,手有些紧张地握成拳,撑在长凳两侧。 听到郑朗宴故意强调的“单纯”二字,咬着下唇,头别动的幅度更大,不去看他。 也就看不到要被上药的骇人伤口。 郑朗宴有些放心地收回目光,手放得更轻,带着碘伏的棉棒一下下点在伤口上。 带着凉意和微微刺痛,林俏微微拧着眉,下意识地勾着脚背,腿往后躲了一下,很快被郑朗宴加大力道捉住。 他声音放轻了些:“别动。” 然后林俏就真的不动了。尽管脚背还是因为紧张和疼痛绷着。 过了会儿,郑朗宴忽然听到林俏声音软软的开了口。 “你思想那么纯洁,”她说话间带着温柔的鼻音,像是撒娇。郑朗宴下意识地被吸引去看,就看到林俏两只大眼睛正瞪着他,如水般清澈,脸颊绯红,语气却倔强又柔软,质问他,“那你脸红什么。” 郑朗宴猛地瞪大眼睛。 像是心脏上那只温柔握着的手骤然收紧,又猛地松开。他的心脏一下子无所适从,疯狂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光顺着照在林俏的脸颊,白皙的皮肤上细小的茸毛都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像是镀了一层温柔的轮廓。 林俏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郑朗宴。 隔了会儿,他有些逃离般地移开了目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郑朗宴抬手给林俏的伤口贴上医用纱布,拧着眉不满地抱怨:“你什么眼神啊。我这明明是气的。” 林俏目光如水,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郑朗宴第一次觉得这小妞这么难搞。 帮她处理了膝盖上的擦伤,郑朗宴终于收了手。 林俏腿上贴了六处纱布,看起来有些惨烈。脚踝处还有一层淡红色的指痕。 郑朗宴这会儿收了手,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他闲闲的把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看林俏。 此刻林俏脸上的绯红有些散去。 郑朗宴有几分愤愤又不舍,过了会儿才吐出一句:“林俏,你是不是笨蛋?她推你你就不会躲?不会推回去?” 林俏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搞得有些懵。 她怔怔的看着郑朗宴,声音软软的,反驳说:“我没来得及。而且如果不是你出现,我会揍回去。” 她一副柔弱乖乖女的模样,软软的说着“揍回去”,当即逗乐了郑朗宴。 “然后等着她们一群打你一个吗?”郑朗宴嘴角微微上扬,挑眉看她。 林俏听着一愣,很快垂下了眼眸,不说话。 她想告诉郑朗宴自己可以打过,她之前不是没有打过架。但是触到郑朗宴含着危险意味的眼神,忽然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她们说我没关系,可是不能说我妈。她很脆弱,又很爱哭。”林俏声音软软的,语气却坚定又冰冷。 算是解释。 郑朗宴默默听着,眉眼间聚起又松开。 “林俏,以后再碰到这种人,但凡对方有一点要伤害你的意思,你就先下手,打不过就跑。”郑朗宴冷着声音开口,语气里一本正经。 林俏抬头,不解地看着郑朗宴。 他不满地“啧”一声,“回头你再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一副熊家长护崽的模样。 林俏眼皮微微动了动,看着少年认真又凶狠的模样,忽然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愣怔的样子,郑朗宴不满地皱了皱眉,抬手轻轻拍了她额头一下:“听到没有?” 林俏忽然抿着唇低下了头。 郑朗宴没有料到她的反应是这样,一下有些慌了。 以为是拍疼她了,还是哪句话伤到人了,他手有些无措的无处安放,直接蹲下去看林俏的神色。 偌大的琴房里静悄悄的,偶有黄昏的风吹起薄纱窗帘,和着火烧云的光影,如梦似幻。 林俏吸了吸鼻子,脑袋埋得更低,在他蹲在身前的瞬间缓缓开了口:“郑朗宴,谢谢你。” —— 晚上的时候,林俏一回到家,孔祁围着林知遇的粉色围裙立刻就冲出来欢迎。 看到她一腿的纱布,当即就炸了。 “俏俏,这是怎么了?” 林俏换了鞋进来,走路时伤口擦在纱布上,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目光躲了躲,撒谎:“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蹭破了皮。” 孔祁目光追着她看,有些不信:“严不严重?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不严重,”林俏试着浅浅弯了弯唇角,宽慰他,“今天放假,舞蹈室只有我一个人的。” 晚上的时候,孔祁煮了清淡的粥和小菜给林俏吃,仍旧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过一天带她去医院换药。 林俏拗不过,也就随他了。 —— 开学第一天,学校通知高二年级上午不上课,按着分班表搬东西到新班级。然后由班主任给大家开新班级见面会,通知接下来的教师和课程安排,以及运动会事项。 文科1班的教室,在三楼走廊尽头。 徐曦没有和林俏分到一个班,搬东西的时候不甘不愿的,依依不舍地说以后下课还找林俏玩。 郑朗宴那帮子人里,段毅格早早搬了东西到理科班教室。和郑朗宴分到一起的只有褚刚和沈含声两个人。 林俏把书和零碎的工具收到书包里,还剩了几本装不进去。她停了停,拉上书包,刚挂上一边肩膀,马上就被人轻轻松松一手拎起,抢了过去。 林俏回头,就看到郑朗宴一边挂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她的,瞥一眼她的腿,瘪瘪嘴就往前走去。顺带轻声落下一句:“你老逞什么能啊。” 林俏愣了下,把桌上的几本整到一摞,抱到怀里,往出走去。 走廊和楼梯上上下下都是背着书包抱着书的学生,交错穿梭着。林俏从人群里穿过,看着郑朗宴和褚刚并排的身影消失在文科1班教室门口。 她加紧几步走了过去。 教室里人已经大多坐了下来,东西往桌上一放,许多人开始掏出书来看。 班主任还没有来,没排座位,所以大多都是来得早的自己选的,来得晚的就挑剩下的。 林俏巡视了一圈,郑朗宴和褚刚毫不犹豫地选了最后一排,她的书包就放在郑朗宴旁边的座位上。 停了停,林俏抱着书走了过去。 她刚坐下,班主任就走了进来,是个带着眼镜的严肃的女老师。 班主任扫视了一圈,开口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姓杨,今天开始是文一班班主任。大家都是非常优秀的,希望我们共同努力,文一班每个人都能在高考中取得满意的结果。” 教室里反应平平,只有林俏和几个女生鼓了掌。班主任也不在乎,看了下日程安排,接着说:“先从排座位说起。我安排座位的习惯是按成绩,这也是一种激励机制。先从中间排,再是左右,每次月考换。人都到了没有?” 大家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讲台下方还空了一个位置。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冷着声音问:“谁还没有来?” 底下窸窸窣窣响起小声嘀咕,很快,有个男生喊了一句:“老师,陆久见还没来。” 话音刚落,教室前门被推开。 陆久见身上的制服一丝不苟,领带也打得十分整齐。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黑发低垂,衬得皮肤很白。 班主任看到他进来,没有发火,抬手指了指讲台下边第一个座位:“陆久见,你是我们班第一名,也是年级第一,你坐这里。” 陆久见站在门口的位置,曜黑的眼眸顺着教室看了一圈,在看到后排的林俏的时候,亮了一瞬。转瞬即逝。 他脸上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宁静,长腿迈开,向着座位走去。 “第二名,王嫣,你坐这里,”班主任抬手指陆久见旁边的座位,眼睛瞟着手里的成绩单,“第三名,林俏,你坐这里。大家都动起来,我接下来不念名次,念到名字的同学就对号入座。” 林俏刚起身,书包就被郑朗宴拉住,他不满地拧眉瞪着林俏,就好像被人甩了的大型犬一样。 林俏询问的眼神看过去,郑朗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拉着书包带不放,林俏看周围有人看过来,无奈地使了点力才抽出来。 她刚走到前排,刚刚被点到的王嫣就举了手:“老师,我有点斜视,得坐在右边。” 班主任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第二个从林俏开始,依次往前顶上。” 林俏刚放下书包的手一顿,跟着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抬眼看向旁边坐姿挺直的男生。 他和第一次见到时不太一样,没有了那时被淋湿的狼狈和糜颓,制服最顶端的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神情桀骜而冷峻,高傲不可亲近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林俏的视线,陆久见微微偏头,发尖微微晃动下,陌生而冰冷的视线就看过来。 “你好。”声音清冷而疏离。 林俏一怔。 他和之前真的好不一样,那一次就好像是她的幻觉,他不记得了…… 林俏刚准备开口,陆久见却蓦地弯唇笑了。像是恶作剧成功一样,带起了几分之前慵懒劲。 他漆黑的眼眸亮了亮,微微偏头,声音低沉,有意地放缓:“好巧。” ……这个人,他分明什么都记得。 想到之前的场景,林俏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收回目光去收拾自己的课桌。 等她差不多整理好,班主任刚好点完所有人的名字。后排的人都在流动着,换到指定的座位上,夹杂着女生的小声议论。 “哎,你不说陆久见之前一个月都没学习吗?” “对啊,我骗你干嘛。我们全班都知道。” “那他这次还是第一名?”提问的女生马上诧异道。 “我哪知道,”被问到的女生叹口气,小声地感慨,“可能这就是学霸吧。” “不过他长得真的好帅啊,高冷禁欲得诱人。”女生向后走去,声音里都是憧憬。 “切,你算了吧,你之前不是还说喜欢郑朗宴?说他世界第一帅?” 林俏挑了挑眉,瞥一眼话题主人公,陆久见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拿着一本全英文的书在看。 ——也或许他只是习惯了。 林俏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想到自己一直拖后腿的英语,不禁有些气馁。 回过神来,开始一遍一遍默写单词。 郑朗宴和林俏处在同一列——当然,一个在贴讲台的第一排,另一个在靠墙跟的最后一排,隔了十万八千里。 褚刚坐在郑朗宴旁边,看着大佬手里转的飞快最后飞出去的笔,瞟一眼前排林俏低垂着写字的背影,有些想念一直冲在炮火第一线的段毅格。 全班都坐定后,班主任把课表放一边,让代理班长下课打印出来发给大家。 说完课表的事,班主任开始提起运动会的事。 她把手里的会议记录翻了一页,摊开在讲桌上。 严肃地抬起头来。 “我们这次运动会赶上学校70周年校庆,校领导非常重视,之前报名运动会的同学已经经历过严格训练了。运动会从明天开始,持续三天,这三天都没有课,大家可以全心投入进去。接下来,我来念一下这些同学的名字——” 班主任开始挨个年名字,喊到的会举手喊“到”。 最后一个,念到陆久见的名字时候,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了过去,连班主任都诧异地看了一眼。 林俏也有些诧异。偏头看去,陆久见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目光依旧停在英文书上,没有讲话。 班主任顿了一下,收回了目光,继续自己的话:“以上,就是我们班报的全部人数。希望这些同学能够超常发挥,为班集体和学校争光。其他同学也要积极参与,帮忙处理后勤以及加油。” 好容易捱了一上午。 林俏收了笔,看着自己刚做的英语卷子上,阅读依旧每篇都有错,有些挫败地撑住下巴,心里烦躁地翻涌着。 坐第一排的好处就是几乎不会走神,也没有人打扰。林俏安静地做了一套卷子,发现其实和安不安静没有任何关系,和水平有关。这样想着,瞥一眼陆久见手里的英文原著。 陆久见依旧一脸清冷,抬手翻了一页,忽然开了口。 “你上节钢琴课没有来。” 林俏诧异地瞪大眼睛去看他。 陆久见唇角轻轻勾起,看她:“老师点名了。” 林俏:“……” 之前碰到陆久见的那次,林俏因为淋了雨,虽然之后换了袜子和鞋,但是迟到了很久,林俏实在没脸过去,又难得有些转校后诸事不顺的小情绪,索性整节课都没有去。 顺着他的话往后想,林俏恍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也报了钢琴课?” 那,那天他是全身湿透还去上课了? 陆久见转过头,看着林俏疑惑又有些惊讶的神情,轻轻“嗯”了一声,“我去请了假,顺便帮你请了。” 林俏一顿。 就听他声音清冷,不知道是不是林俏的错觉,里面好像带着丝笑意:“你要怎么谢我?” 林俏眼睛瞪大,似乎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和用意。 她还没说话,面前猛地戳上来一个书包,刚好放在陆久见和她之前,挡住了些二人的视线。紧接着,郑朗宴低沉的声音压抑着传来:“在聊什么?” 林俏回头,就看郑朗宴眉头微微皱着,眼睛死死瞪着陆久见。 想到之前郑朗宴的所作所为,林俏感到事情不妙,还没开口阻拦,身后的陆久见忽然开了口,声音清冷低缓,别有深意。 “没想到我们还能同班。阿宴。” 郑朗宴垂眸看着他,跟着点头:“是。我也没想到你会选文科。” 林俏有些没反应过来情况,刚转过头,就被郑朗宴拉着手臂拉起来。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不悦,看了眼她的腿,声音闷闷的,“去换药了。” 临走前。 林俏抽出被郑朗宴拉着的手臂,左右看着,诧异地问:“你们认识?” 陆久见看着她有些意外发懵的模样,唇角微勾,点了点头:“我们是朋友,初中就同班。” —— 两个人走在校园里,银杏叶子金黄一片,偶有飘落。 郑朗宴背影凛冽,走路都带着怒意,却顾及着林俏,没有走太快,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林俏跟在他身后,等了会还是没忍住问:“你们两个,真的是朋友啊?” 郑朗宴回头幽怨地睨她一眼:“不像么?” 陆久见和郑朗宴初中三年确实同班,只不过一个永远年级班级第一,是老师的宠儿,另一个不学闹事混混头目,是老师头疼又顾忌的对象,两个人两个极端,能有交集的共同点就是两个人都家世好,长得帅,分别担任了青春期少女两种截然不同的幻想对象。总被拿来比较。 比谁今天穿的更帅,情人节收到的情书更多,方方面面。 青春期的男生自恋又自傲,多少都看不惯对方,暗暗置气。 直到有一天,他们班和另一个学校的混混掐架,激战时刻,陆久见这个大家眼中冷傲乖乖牌的小公子,拎起凳子砸了对方头头的脑袋,没有让郑朗宴被偷袭到。 于是,学校和班里的女生发现,不知道从哪天起,她们一直处于对立面的两大男神,开始走得特别密,简直亲如兄弟。 这也成为了一中的一大传奇。 林俏看着郑朗宴的背影,老实作答:“是不太像……” 男生的背脊一凛,沉着几分不悦的气息。林俏抿了抿唇,很快转移话题:“陆久见以前就成绩很好吗?” 郑朗宴倏地刹住脚步。 林俏差点撞上他的背,跟着猛地一停,抬头就对上郑朗宴不满的目光:“你们才刚认识,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才一上午,名字都记住了。” 林俏被他突如其来的指责搞得有些愣住了。 郑朗宴看着她不说话的模样,心里火气更甚,质问她:“你也觉得他长得帅?” 什么叫也…… 林俏愣怔着,老实回答:“是挺好看的……” 郑朗宴顿时一副被噎住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瞪着林俏,仿佛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林俏被瞪的拉紧书包带子。 她抿着唇,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也很好看啊。总不能不让别人说实话。” 郑小少爷原本一脸火气的脸一顿,跟着爬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看着林俏一本正经,说出这么厉害的夸奖他的话的模样,心里真想把她抱着亲了又亲。 哎哟,这个小傻子。也太可爱了。 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郑朗宴虚握着拳,放到唇边咳了咳,转身的瞬间轻声嘟囔了一句:“这种实话还用你说。” “……” 林俏无语地跟在他身后,没一分钟,前面的人又猛地停下脚步。 林俏跟着一顿,躲了开来,免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 郑朗宴一双桃花眼眼角弯着,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郑重其事地问:“你觉得我们两个谁更帅?” 林俏:“……” —— 运动会第一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一大早大家就在操场集合了。 烈日当头,女生们换了长袖衬衣,都忙着给裸露在外的皮肤涂防晒。 高二年级上舞蹈课的女生组织了拉拉队跳啦啦舞加油。 林俏伤了腿,只能在观众席待着。 开幕式过后,参加田径赛的同学都在赛道处热身,准备比赛。 林俏坐在第一排,视野很好。隔了个栏杆,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陆久见。 换了运动背心短裤,少年肌理分明和劲瘦的身形毕现,引得一众女生尖叫不已。 他稍微做了下热身运动,忽然就靠着班里的观众席走过来。 到了栏杆下,仰头看着林俏。 想起班主任反复嘱托的,一定要搞好后勤工作的话,林俏把腿上的英语练习册放一边,站起身走了过去。 因为在看台上,显得她比陆久见高出许多。 林俏扶着栏杆俯下身去,认真地问他:“你要什么?” 陆久见仰头看少女。因为天气热,又穿了长袖,她的额角沁出微微薄汗,俯下身的时候,长发滑过脖颈,跟着垂了下来,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林俏看着陆久见没有说话,疑惑地歪了歪头。刚准备再问,陆久见却忽然伸手,在她头顶极其轻柔地拍了拍。 林俏愣了下,就看少年唇角轻轻弯起,向来清冷的眸中也有了点笑意。 “林俏,替我加油。” 第十七章 远处的风拂过, 带着秋天里最后一抹不愿离开的花香, 飘入人的鼻息。 林俏鬓角的碎发被吹起, 划过脸颊。 她愣了一下, 跟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认真地开口:“陆久见。加油。” 身后传来不小的骚动声。 沈含声看着旁边的郑朗宴沉着脸,嗖地站了起来,被吓了一跳。 “宴哥, 你去哪啊……” 郑朗宴长腿几个几个台阶连跨,很快跨到看台最前面去。 林俏听到动静,很快回头。郑朗宴已经走到她身边,锐利的目光盯着陆久见。 林俏疑惑地看着他。郑朗宴没有看她,忽然伸手, 撑着栏杆, 一个漂亮的侧身,猛地跃下了看台。 身后的方阵里女生的惊呼一片。 林俏也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微张着嘴, 就看到郑朗宴已经稳稳地落了地。 他拍了拍手,同陆久见对视着, 很快移开目光。 郑朗宴向前几步, 走到正在紧张热身的褚刚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换一下。” 褚刚被突然出现的手和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看到是郑朗宴, 惊魂未定地问:“宴哥……什么?” 郑朗宴一边抬手去解衬衣扣子, 一边随手指褚刚身上贴了编号的运动背心:“我跟你,换一下。” 褚刚这会儿明白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又惊悚地看着他:“哥,你要参加运动会?不是,我,这,是不是只有伤员才能被换下去?” 郑朗宴扣子已经解了大半,胸前大片的白皙的皮肤裹着劲瘦的肌肉轮廓露出来,远远地听到来自女生的惊呼声。 他掀起眼皮睨了一眼褚刚,点了点头:“是要我现在把你腿打折?” 褚刚顿时腿软:“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俏看着不远处郑朗宴迅速地解开自己的扣子,褚刚更是直接掀起身上的运动背心脱下来,给郑朗宴递了过去。 周围几个班级的女生顿时疯狂了,各种议论声夹杂着飘了过来。 “啊啊啊啊,郑少这是要比赛了?” “卧槽当场换衣服,还没有人拍到过郑少的肉体吧,班长我们换换座位!快点快点,我要去前面看!” “我的天!你快给小雪打电话,今天没事逛什么免税店啊。她的郑少要参加运动会了!” “哎,可是为什么啊?他不是从来不参加?” “啧,还说你们之前一个学校呢。你忘了?郑朗宴之前跟陆久见就掐得很死,什么都要比一比……” 旁边的另一个马上反驳:“你知道个什么?他俩那是关系好,有什么事都会一起参加。” 林俏抿着唇,在郑朗宴脱掉自己身上的衬衣时迅速收回了目光。她看向仍旧站在下面的陆久见。 对方一点也不像被议论的主角,唇角依旧浅浅的扬起,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会的。” 不远处响起集合的通知声,陆久见转身走了过去。 褚刚还想拉着郑朗宴把鞋和运动裤换了,郑朗宴甩了甩手,直接往集合处去了。 身边忽然围上了许多男男女女,拿着手机和加油棒,一下子把林俏围在了中间,堵在了栏杆前。 林俏转身都难。被挤住,她小心不让伤口撞到栏杆,撑手拦着,索性目光也跟着看向出发点。 男子四百米赛道。 一行8个人,各自在划定的线后站定,像猎豹一样微微俯身,蓄势待发。 郑朗宴在第三个跑道,陆久见在第五个。 两个人微微侧身,手以摆开的姿势准备在身侧,眼里的拼劲和锐利有些许相似。 看台处响起躁动声和加油声。此起彼伏,交错在一起,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和大胆表白。 起点处的裁判举起发令枪,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跑道上的男生们都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冲出去。 四处看台上的欢呼声呐喊声如擂般响起,林俏一下子被“陆久见”和“郑朗宴”的名字淹没,耳边的加油声几乎让她心底发颤。 很快,跑道上前后的人就拉开了距离。 冲在最前面的男生颊侧的肌肉紧绷着,卯足了劲。身后的两股叫声越发剑拔弩张,像是另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 林俏抿着唇看着,一眼就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陆久见,旁边是跟他一路缠斗得紧的郑朗宴,黑色的休闲裤也被他时时绷起肌肉运动的轮廓。 刚过半圈,身后的男生就被两个人远远甩在身后。 陆久见一刻没有放松,黑眸凝视着终点处,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裹挟着各种嘈杂,听不出特定的某个人的声音。 后排的人被越抛越远,裁判在前面紧张地盯着,掐着手里的秒表,紧张得额头都是汗,鼓动得嗓子都破音了:“冲刺冲刺!说不定可以破记录!” 看台处的欢呼声不断,林俏旁边的女生一脸崇拜,尖叫着:“天!陆久见我爱你啊啊啊!男神!做什么都是第一名!” 林俏手下意识地捏紧拉杆,目光移到跑道上那道穿着黑色休闲裤、格外显眼的身影。 只剩五十多米。 郑朗宴瞥一眼侧前方的人影,眼眸中的神色陡然深沉。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忽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发起了冲刺。 陆久见瞥见不远处的人影,抿着唇,呼吸加重些,也拼尽全力加快步伐。 两个人始终缠得紧,一会儿郑朗宴领先一步,一会儿陆久见稍微冲到前面去。 看台上观众的心跟着悬到嗓子眼。一个女生一边尖叫着,一边扯着嗓子问身边的好友:“哎!文1班这下不是稳拿冠亚军了么,他俩还这么拼做什么啊……” 旁边的人鼓着掌,扯着嗓子回她:“搞不懂啊,大佬们的世界,也许是为了个人荣誉?” 临近终点,两个人几乎以让人看不清的速度一起跨了过去。 看台上一片惊呼声喝彩声,运动会开场第一个上午,气氛就达到了顶点。 林俏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心突然也跟着砰砰跳起来。 裁判舒了一口气,看计时器上的时间,公布结果。 “第一名,3号,52秒91;第二名,5号,53秒21。都超了之前56秒37的记录。” 郑朗宴放缓了脚步,冲出去一些,慢跑着适应身体,额头的汗顺着滑下来,染湿了黑发。 他的眼眸深沉,回头瞥到陆久见的神情,跟着一言不发往看台那走去。 主席台处很快响起报喜和公布成绩的声音,主持人兴奋地念出郑朗宴和陆久见的名次和成绩,说着他们打破记录多少多少。 林俏完全听不进去,看着不远处两个男生一前一后,靠着班里的方阵走过来。 身后有人大声喊着林俏的名字。 林俏回过神来,猛地回头,就看到戴着眼镜的代理班长手里举着一瓶水,被人群推搡着左右晃动,焦急地看着她:“水!给我们班运动员递水!” 周围的人挤得越来越严重。代理班长险些被推倒,赶忙扶了一下眼镜站稳,手里的水举得更用力,但无奈隔得远够不到她。 林俏愣了一下,很快挤了一下,伸出手臂。她的手长,比例优势,很快稳稳地抓着水瓶。 班长不忘托付重任般地叮咛:“给我们班男生啊!别给错了!” 林俏点头,举着水回过头来,就看到看台下并列走过来的两个男生。 同样漆黑的头发,被汗水浸染着,映着眼眸里漆黑的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台上到处都是递着和毛巾的女生的手。 林俏水瓶伸出去,尴尬地发现底下站着的两个——都是她们班的男生。 陆久见和郑朗宴像是听不到周围的纷扰和呼唤。两个人站定,一抬头,目光都准确地看向被挤在人群里,抓着水瓶有些无措的林俏。 第十八章 四周都是不绝于耳的呼唤声, 宛若列阵欢迎英雄一样, 喊着郑朗宴和陆久见的名字。 林俏看着两个人看过来的视线, 手臂伸长了一些递过去, 转回头去,喊班长再递一瓶过来。 那头班长接到指示,迅速从休息区拿了新的水递过来。 林俏这边刚摸到水瓶,伸出去的水终于被抽走, 她回头,就看到郑朗宴稳稳地抓着水瓶。 陆久见看着林俏,眸中的光暗了暗。 周围的女生一直呼喊着陆久见的名字,手中的毛巾和水举得更远。他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垂下眸去, 随意地拉起运动背心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转身向着休息区走去。 林俏看他没有拿水就要走,赶忙把另一瓶水递过去, 焦急地喊:“陆久见!” “阿见。”郑朗宴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陆久见刚一侧头, 郑朗宴就把手中的水瓶抛了过去,他下意识地接住。 “你爆发力强, 但是耐力不足。”郑朗宴分析着他的状况, 最后下结论,“刚刚,你有点拼过头了。” 陆久见捏紧手里的水瓶, 眼眸中的光沉了沉, 看着他, 意有所指道:“在知道结果前,拼一点不好吗?” 郑朗宴沉着脸,紧紧闭着嘴,没有接话。 陆久见转身,捏着水瓶的手随意地晃了晃,跟着走远。 郑朗宴收回目光,不满地看了一眼看着陆久见离开方向发愣的林俏,从她手中抽走另一瓶水,拧开仰头灌了两口。 凉意灌入胸腔,将那里的滚烫慢慢浇熄。 他眯了眯眼,看着林俏被挤在人群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又隐忍,腿上仍旧裹着纱布,被挤得时不时撞到栏杆上。 郑朗宴顿时皱了眉,对着林俏周围的人喊:“都别挤了!没看她腿伤着啊!” 原本因为刚刚两个人只接了林俏递的水就有些议论纷纷的周围,顿时声音更小了些。站在林俏旁边的人往外挤了挤,给她让出些地方来。 郑朗宴眉头依旧拧着,转而对着林俏,沉声道:“回去坐着。伤没好跑前面瞎凑什么热闹啊。” 周围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林俏有些尴尬,一面是为成为焦点,另一面是为郑朗宴莫名的批评。 她是刚刚被挤到这里才回不去了啊。 —— 中午短暂休息过后,下午的运动会继续。 因为早上出了这么个新闻,下午的看台明显多了许多人,满满当当的,连加油的装备都比上午齐全了很多。 林俏坐了会儿,就看到原本应该参加运动会的褚刚和沈含声穿着制服,勾肩搭背的过来,直接坐在她侧后方一排的地方了。 她有些疑惑地目送他们坐下,问:“你们下午不是还有项目吗?” “原本是,”褚刚往后一靠,长臂搭在椅背上,看着远处,一副“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的空悲叹状,“可都被宴哥截胡了啊。早说他这么热衷,还让我们白训练这一个星期。” 沈含声则一脸逃过一劫的表情,甚至和善地对着林俏一笑:“说来都得感谢你。” 林俏:“……” 确实不见郑朗宴的身影,还有陆久见。 林俏诧异地想,不是吧……郑朗宴还真是一个人包揽了两个人的项目? 很快,运动会开场。周围响起的比上午更加雷动的呼喊郑朗宴和陆久见的声音,证实了她的猜想。 广播里不时就会播报高二文1班陆久见和郑朗宴的名字,不是冠军就是亚军。 林俏从来没见过这么热情高涨的运动会,和这么热衷运动、包揽诸多项目的男生。 只要有陆久见的比赛,必然会同时出现郑朗宴的名字,两个人还必然会拿下冠亚军。 第二天下午,高二年级主任亲临现场,在他们班方阵里,无比激动地当着班主任面,把他们班这两位大佬表扬了一遍。说1班真是人才济济,为年级争光。 三天的运动会在高涨的气氛中结束。 校长激动无比,在主席台慷慨激昂地说着学校辉煌的发展史,骄傲地说着今年是缺勤率最低、参与度最大的运动会,感谢同学的热情参与。最后又特别表彰了高二文1班郑朗宴和陆久见同学。鼓动全校同学积极学习他们的运动精神和拼搏精神。 还特意念了一遍两个人分别拿了多少银牌多少金牌,打破了多少个校记录。 褚刚他们几个吊儿郎当地坐在最后排。 闻言拿胳膊杵了杵坐在中间,目光跟长在林俏身上似的郑朗宴,玩笑道:“校记录算什么啊,要是给宴哥眼前挂张林俏的照片,他都能把世界纪录给破喽。” 经历了一番生死考验的事,这几个人也算是彻底明白了,郑朗宴单方面对林俏的箭头,粗长得都能把楼顶戳穿了。 郑朗宴目光一直盯着前面绩的林俏。她正垂头看书,听都没听他辉煌战绩。 啧。 郑朗宴抱着手臂,没好气地笑骂:“滚。老子又不是驴。” 运动会过后,校园里即刻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那些运动场上的传说配着几张照片,被越传越离谱。所有的浓烈情绪都在狂欢过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高二的学生还没来得及适应分班的兴奋或不适,很快就笼罩在了学习重压的阴影下。 林知遇给林俏报了表演培训班,以后每个周末和假期几乎都要去。 运动会一过,好像也带走了夏天的最后一丝眷恋。秋天彻底降临校园,晚上偶有风,还会觉得冷。 林俏换了长袖衬衣制服,看着面前的英文卷子上,她认真拜读了三遍标准答案还是没搞懂的某道阅读题。内心氤氲着焦躁的雾气。 她瞥一眼旁边做着数学卷子甚至不用演算的陆久见,犹豫再三,抿着唇收回了目光。 右边是班里第四名,是个带着眼镜人很老实话很少的男生。 非常用功,趴在桌上,正把一道做错的数学题抄第十遍。 ——用功到,让林俏每每觉得,打扰对方学习简直罪该万死。 气馁地叹一声,林俏戳破全部念想,收回目光,第四遍跟说了和没说一样的答案死磕。 “哪里不会?” 林俏被忽然响起的低沉的男声吓了一跳,一回头,刚好看到陆久见缓缓偏头过来。 男生专注目光从试卷上抽离,很快移到她脸上。 林俏惊魂未定,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陆久见神色淡淡,看着她:“你都写在脸上了。” 林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欲求助又不敢的目光过分明显了。她讪讪地闭了嘴,捏着试卷犹豫道:“你先做你的卷子吧,我不急,等下……” “我做完了。”陆久见目光移到她的英语试卷上,耐心道,“哪道?” 林俏:“……” 她看了一眼陆久见简化了步骤直接得出答案的试卷,不得不服地闭了嘴,抬手指了指画着红叉的地方。 坐在后排的沈含声看着郑朗宴越来越臭的脸,瞥一眼前排靠的很近的两人,感到山雨欲来的压力和窒息。 他随手扯过褚刚的杂志,摊开伸到郑朗宴眼前,遮住他的视线。声音加大了些,带着笑,试图转移郑朗宴的注意:“哥,你看这个怎么样?好看吧?” 郑朗宴瞥一眼,很快眉头拧得更深,一脸嫌弃地看着褚刚:“你有病吧。” 话刚说完,郑朗宴猛地起身,拎过自己的书包,搭在肩头,大摇大摆地就往前头走去。 沈含声莫名其妙挨怼,也没能阻止事态严重。 他不太懂郑朗宴为什么骂他,疑惑地瞥一眼杂志,登时差点跳起来。 画面上,是一个只穿了灰色平角内裤的健硕的欧美肌肉男。 愤愤地把杂志扔回褚刚桌上,沈含声一脸嫌弃地瞪着褚刚:“卧槽,刚子,你特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态的。” 褚刚不解地回瞪他一眼,去看杂志,登时笑喷了。 “你才变态!整本杂志里就这一个广告男,就给你翻到了,怪谁?!” 陆久见表面上看着冷冷的,但是讲题的时候很有耐心。 林俏好容易才弄懂了这道困扰她许久的题。她有些感激地看着陆久见,还没开口道谢,右边的桌上被猛地扣上来个书包,“咚”的一声闷响。 林俏被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黑着脸的郑朗宴。 眼镜男同学也被突然砸在桌上的书包吓得不轻。 这位年级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大佬,他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啊…… 郑朗宴居高临下地看着眼镜男,眼神往后指了指,言简意赅:“咱俩换换。” “哎?”眼镜男愣了一下,看着郑朗宴拧着的眉头。很快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去拿自己书包收拾东西,“好、好。我收一下。” 班主任刚好拿着教案进来,看到两个人愣了一下,问:“你们在干什么?” 郑朗宴还没说话,眼镜男飞快地收好东西,回答:“老师,我其实是远视,想坐到后面去。” 班主任似乎是不信,跟着把目光移到郑朗宴身上。 少年站得笔直,大言不惭道:“哦,我刚好近视。” 许是看在之前郑朗宴在运动会上的超常表现,一向看中成绩的班主任竟然没说什么。 郑朗宴挨着林俏坐下来。 林俏一脸难以言表的神情看着郑朗宴。很快,上课铃声响起,她不得不收回了要说的话。 陆久见看着二人眼神交流片刻又错开,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整节课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郑朗宴摊着本课本在桌上,撑着手臂看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林俏。 林俏认真听讲做笔记,偶尔被盯得受不了,瞪郑朗宴一眼,他唇角都会轻轻勾起来——仿佛就是为了引她注意。 好容易挨到下课。 许是最近压力大还是怎么,林俏身体总隐隐有些不适感,尤其是胃病总犯。 她翻出保温杯,打算打杯热水喝药。 门口有同学喊她:“林俏在吗?有人找。” 林俏顺着望过去,就看到徐曦探着头,笑着对她摆手。 林俏愣了一下,赶忙站起来。 站起来才发现尴尬。 林俏看着左右两尊大佛,一边在捧着本英文书面无表情地看,另一头在饶有兴致地捏着她给的贝壳玩。 只愣了一秒,林俏就做了决定,她转向郑朗宴,轻声道:“郑朗宴,你让一下,我要出去。” 听到她软软的请求,郑朗宴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像是等待已久的蓄势待发。 林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郑朗宴一双桃花眼笑得春风得意,撑着桌沿,在她往出走的时候垂眸问:“为什么选我这边?” 连嗓音里也滚动着幼稚而愉悦的笑意。 林俏被他问得一愣,很快捏着水杯越过了他的桌子,回答道:“因为别人在学习,你没有。” 郑朗宴:“……” 小少爷捏着贝壳的手一顿,俊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跟着爬上一丝尴尬而不甘的浅粉色疑云。 他看着林俏毫不眷恋的背影,愤愤而颓丧地坐了回去。 第十九章 徐曦最近下课时间都会找林俏,一起走一段路, 买水或者坐一会儿。然后跟她吐槽吐槽新班级的新朋友, 或者八卦地问一下文1班的情况。 今天看到林俏左边一个陆久见右手边一个郑朗宴,忍不住暧昧地一个劲问她什么情况。 林俏右下腹还有些隐隐作痛, 忽隐忽现的。她抓着水杯, 把郑朗宴因为近视看不清楚换到前排的事讲了一下。 徐曦听着, 当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近视?他可真好意思。” 林俏也觉得。 不过坐前排,如果能免了他上课睡觉和小动作,也很好。 想了想, 徐曦似乎觉得自己刚刚的形容弱爆了,倚着茶水间的门框抱着臂感慨, “啧,郑大少爷什么时候变这么厚脸皮了。” 热水顺着出水口氤氲着雾气流进保温杯里, 带着清脆如山涧的鸣响。 右下腹猛地抽痛一下, 林俏咬着牙忍过去,没有答话。 “哎,不过, 俏俏, ”徐曦看着林俏一圈圈将保温杯拧紧,侧脸干净恬淡得不像样, 开口问她,“你之前, 认识陆久见吗?” 运动会的事闹得那么大, 徐曦想不知道都难。 再结合今天的座位, 郑朗宴对陆久见的针对已经分外明显,为了谁,自然不用多说。 林俏垂着眼,转身的动作一顿。 脑海里当即映出第一次见到陆久见的模样。 像是她的幻觉,那样颓丧不自知的少年……和现在完全对不上。 每个人都有不想为人知道的另一面,那次的事,她和陆久见心照不宣地再没有提。那涉及她们两个人的秘密。 林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选择撒谎:“没有,分班后刚好是同桌,才认识的。” “哦,这样。”徐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神盯着林俏。 快回班的时候,徐曦揽着她的臂弯,忽然开口说道:“不过陆久见是真的可惜。原本是一切都站在顶端的人,一下子被命运揪下来,没有堕落已经是奇迹了。” 林俏停下脚步。 徐曦看着她,有些自嘲的笑了下:“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抗压能力要比普通人强一些,但这些都是建立在父母给予我们的财富、身份和地位的基础上。所有这些一旦失去,也脆弱得可怕。” 忽然想到之前老师们谈到的陆久见的情况。第一次,林俏对于别人的事情产生莫大的好奇心。她偏头问:“陆久见,他发生了什么事?” 徐曦也对林俏居然有了八卦的念头感到诧异不已。 她半张嘴愣了一下,才开口:“就是家里的事呗。我听说的是,他爸爸嫖娼被家里人抓个正着,而且当初他爸还是入赘的他妈妈家。男人么,上位了,就开始折腾。这下子,夫妻双方斗的两败俱伤,公司股价大跌,损失巨大。陆家怕是很难再起来了。” “在那之前,陆久见的父母可是圈子里有名的恩爱夫妻。”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裹着秋风,吹得林俏身上一阵寒意。 教室里,郑朗宴还有些神情不自然地坐在座位上。 看到林俏回来,别扭一下,主动站起来,等她进去。 林俏没有犹豫,坐回座位上,拧开水杯,从包里拿出药盒,抠出两粒白色的药片。 丢进嘴里,她打的水有些微烫,一小口一小口,咽了三次才把药片咽下去。 包衣都化掉了,苦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林俏皱了皱眉,手里的药盒被顺势抽走。 郑朗宴捏着药盒,看着上面主要治疗慢性胃炎等字样,眉头跟着深深皱起来:“你怎么了?胃不舒服?” 口腔里的苦味还在弥漫,林俏抿着唇摇了摇头:“没事,老毛病,不严重。” “真的?”郑朗宴盯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不太相信。 努力忽略右下腹的隐痛,林俏点点头,嘴唇有些苍白。 等待药效发挥的时间有点漫长。她翻开英语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母,思绪无法集中,心底的烦躁渐渐翻涌。 左边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松开指尖的瞬间,一颗裹着粉色糖纸的糖块掉落在书页上。 林俏愣了一下,转头,就看到陆久见认真且淡然的神情,看着她:“吃了就不苦了。” ——“糖,吃了就不苦了。” 鲜少有人知道且在意她吞咽药片困难,林俏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她爸爸离开以后,有多久没有听过这句话了? 心底里隐隐升腾起一丝不该有的希望,甚至一瞬间盖过了疼痛和无力。林俏看着陆久见,又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可能是巧合而已,陆久见不可能知道。 郑朗宴捏着药盒,看着落在林俏课本上的糖果,脸色愈发难看。 那一小块像是哽在了他的喉头,让他一瞬间感到窒息,郑朗宴伸手,想要把那碍眼的东西拿开。 一瞬间,林俏却先伸出手,先将糖抓在了手心。 “谢谢。”她脸色苍白,声音无比轻。 画面落在郑朗宴眼里,格外扎眼。他黑眸中有光暗涌,盯着林俏,心中的怒意夹杂着不适翻涌。 英语老师从前门进来,上课铃声响起的瞬间,郑朗宴猛然站起身,在一班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了教室。 一整节课漫长犹如没有尽头。 林俏吃了药,状况却一点没有好转。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林俏已经整个人接近虚脱的趴在桌上,额头全是虚汗。 班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陆久见撑着桌沿站起来,看到背对他趴着的林俏,开口问了一句:“还是不舒服?” 林俏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整个人蜷缩着,没有回答。 陆久见伸手,想要探一下林俏的额头,前门那里,郑朗宴忽然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一边腋下夹着一大罐糖,看到趴在桌上的林俏,脸色一沉,很快跨了几步走了过来。 林俏的头枕在左臂上,鬓角全是虚汗,浸湿了碎发,贴着脸颊。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忍着,右手摁着右下腹,脸色惨白,痛苦地皱缩在一起。 郑朗宴看着,神色顿时有些慌了。 他把糖罐随手往桌上一扔,毫不在意林俏额头的汗,抬手探了上去,语气里也满是焦灼。 “林俏,你怎么了?胃痛?肚子痛?” 入手的温度有些烫,郑朗宴的神色更加慌乱了。 陆久见看着,眸色晃了晃,缓缓地收回了手。 林俏整个人像是被浸在水里一样,疼痛得几乎听不进去任何声音。她只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却牵起胃里忍了许久的翻涌。 林俏忍了一下没有忍住,霍然站了起来。她捂着嘴,在干呕声逸出的边缘,猛地推开郑朗宴,往卫生间冲去。 郑朗宴踉跄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慌乱难看到无以复加。 他停了一下,几步跨过去,揪着陆久见的衣领质问他:“你刚刚给她吃的什么?!” 陆久见脸色也不好看,定定地看着郑朗宴,声音低沉:“只是糖而已。” 郑朗宴明显不信,他颊侧的肌肉绷了绷,忍住怒意。 很快转身,追着林俏的脚步,往外跑去。 林俏在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 今天一整天本来就没怎么吃进去东西,几乎都是干呕。 林俏只觉得自己彻底虚脱,意识昏昏沉沉,一丝力气都没有。 待自己稍稍平静了一些,她漱了口,倚着洗手台才勉强站直。右下腹的隐痛转变为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一浪一浪,几乎夺去她全部的意识。 林俏下意识捂着右腹,弯下腰,跌跌撞撞往外面走。 刚一出门,疼痛猛地加剧,林俏眼前一黑,虚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没有预料中以头抢地的惨烈,林俏落入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 用尽全力抬头,眼前稍微清明了一瞬,郑朗宴担忧和慌乱的神色便悉数收入眼底。 郑朗宴焦灼地看着她,声音里满是慌乱和不知所措:“林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俏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疼痛捶打得她几乎说不出话。她倚着郑朗宴,嘴唇翕动一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痛……” 久违的软弱泄露。 尔后一发不可收拾。 扶着她的手臂有力微颤。 林俏把脸埋在郑朗宴胸膛,心想,真的糟糕,她坚强不下去了。口里的话不自觉地一点点逸出,带着难捱:“痛……郑朗宴,肚子右边,很痛……” 男生眼中的光陡然心疼和慌乱的破碎掉。 下一秒,郑朗宴稍一弯身,扣住她的腿弯,把人整个横抱了起来。 他凛着脸色,几乎是奔跑着向外去。 第二十章 正值放学和下班高峰期, 路上有些堵, 常常开到临近红绿灯就卡住, 几分钟都走不了。 林俏蜷缩在后座, 头被郑朗宴扶着枕在他的腿上。 郑朗宴坐得笔直,看着前面堵得水泄不通,眉头皱得更深。 林俏死死咬着牙关,几乎要因为痛觉意识模糊。她的额头和脖颈不断冒着汗, 头发几乎全被汗湿了,洇到郑朗宴的裤子上。 郑朗宴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怕她往下掉或者磕到,另一手对着额头探过去,摸一把, 整只手全都是微烫的汗水。 林俏脸色苍白, 死死咬着的嘴唇也毫无血色。郑朗宴看着她闭着眼睛眉心紧皱,心脏跟着紧紧的皱缩起来。 “还要堵多久?”郑朗宴语气里的烦躁昭然若揭。 郑家新换的司机被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吓了一跳, 战战兢兢地看一眼车后座黑着脸抱着少女的男生, 不笃定地说:“应该快了……” “绕过去!不行就撞过去!没看到她要疼死了吗?!”终究是忍不住,郑朗宴怒吼出声。 前前后后都是车, 他说的这话简直就是失了理智。 司机捏紧方向盘, 装死,没有说话。 他可不敢听,出了车祸赔钱都不说, 反正郑家有的是。把这小少爷伤个好歹, 郑家还不得弄死他? 林俏胸膛起伏着, 因为忍痛,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力气开口说话,嘴唇被咬得几乎失去知觉。 使尽全力,林俏抬了抬手,终于轻轻握住郑朗宴帮她擦汗的手。 “郑朗宴,”林俏几乎失去对温度的感应,只本能地握紧郑朗宴,终于开了口,“你不要这样……” 郑朗宴浑身暴怒欲裂,突然被她毫无力道地握住,绷紧的背脊猛地顿了一下,跟着垂下头来靠近她,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哄:“好好,你别说话了。我都知道。” 前面车终于缓缓动了起来,司机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把车开了出去。 林俏用力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接着说:“你别怕……我没事……” 刚说完,右下腹的疼痛突然加剧,林俏下意识地就要咬下唇忍痛。 几乎是立刻,郑朗宴手下移,手指就贴着她的嘴唇送了过去:“林俏,别咬自己。疼的话就咬着我,我不怕疼。” 林俏停了一下,感受到唇边贴过来的指节和皮肤,停了一下,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死死地咬紧牙关忍过去。 嘴唇还贴着郑朗宴的皮肤,轻轻软软的,像是虔诚的轻吻。 好一会儿,痛劲才稍微挨过去。 林俏双手摸索着探上去,抓住郑朗宴的手,拉着他的手背抵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跟着很轻很轻地安慰他:“不疼……” 好容易才到了医院,郑朗宴几乎是抱着林俏一路狂奔进急诊室的。 医生很快把林俏转移到别的科室做全面检查。 郑朗宴焦急地跟着,寸步不离,跑上跑下,紧张得衬衣后背全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毫无知觉,看着林俏虚弱地躺着被推进推出的模样,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时间什么心思都有了。 中途接到孔家人的电话,他根本没心思说话解释,直接让他们来市一院来。 好容易才等到检查结果,护士一面摘下口罩,一面签着单子,出来通知郑朗宴:“病人家属?病人属于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切除。是要微创还是传统?” “手术?”郑朗宴一听,登时就炸了,“是要开刀?!” “是,”护士挑着眉,看着这个年轻的男生,一副急坏了吓坏了的样子,“赶紧去那边办手续缴费,拖不得。再不麻醉手术,小姑娘都快疼休克了。” 郑朗宴登时沉了脸色,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跟着沉着声音,冷冷地说道:“叫你们院长来。” “什么?”护士也被他的话说的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和态度更不好了,“你当医院是你家开的啊?看你们样子还是学生吧,赶紧叫家长来把手续办了,手术不能……” “我说,叫你们院长来!”隔着病房门,可以看到林俏在病床上挂着水虚弱的样子,郑朗宴一分一秒都忍不下去,吼了一声。 跟着,没等对方有任何反应,他自己伸出手去,摸了半天才摸出手机,抖着手在那边拨通电话。 护手看着他这个态度和样子,噤声,转身进了病房,打算去跟里面的姑娘商量了一下。 没过十分钟,医院六楼一阵骚动。 跟着,林俏所在的病房门被推开。 护士看着刚刚那个男生沉着脸进来,刚准备没好气地再戳点他几句,猛然看到身后穿着白大褂的人。 她愣了一秒,跟着马上站了起来:“院、院长……” 男人看了一眼病床上合着眼的小姑娘,摆摆手:“什么情况?” 护士抱着病例,回答的战战兢兢:“急性阑尾炎……” 然后,她清晰地看到院长原本有些焦急地凑近病人的身体一顿,额角抽了抽。 院长有些无奈地回头瞪了一眼男生,跟着收起了神情:“通知他们,准备手术。” “啊?”护士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问,“您要亲自做?” “嗯,你顺便把具体情况给我说一遍。” “……好。” 护士一边往外走,一边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了一眼那个长的好看但是脾气很坏的男生。 —— 手术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 可郑朗宴感觉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他就在手术室外,头发被自己抓的乱糟糟的,过会儿实在受不了,就对着医院墙壁狠狠锤几下。 孔家人很快赶了过来,林知遇眼泪汪汪的,被孔尚新扶着,眼眶通红。 孔祁衬衣有些皱,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似乎出来的急,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 他一来,就去一边问护士具体情况。 不到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了下去。 郑朗宴几乎是立刻就迎了上去。 手术室大门打开,院长带着倦容出来,刚摘下口罩,手臂就被男生死死抓住了。 郑朗宴比他高一点,抓着他,神情紧张又恐慌:“大伯,怎么样?手术顺利吗?是不是很严重?” 被郑朗宴抓着问了一串问题的郑院长愣了一下,跟着有些无奈地停住,调侃他:“严重。我有二十年没做过‘这么大’的手术了。” 郑朗宴一听,还当了真,无意识地松了手,一个大男孩,立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来。 郑院长无奈地皱了皱眉,看着这个在家里和外面都作威作福的混世小魔王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有些无奈又宠溺地搓了搓他的脖子,语重心长道:“大侄子,平时多读点书。你之前着急的那样,我还以为你是要我给人做心脏移植手术。” 郑朗宴听得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语气里的调侃。 他讷讷地,有些难以置信道:“意思是……她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郑院长被他彻底气笑了,“现在全医院都知道我跑下来专程做了个阑尾切除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躺的是我的私生女。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郑朗宴沉着脸,被他说得有些不乐意了,跟着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她人呢?” “这么关心人家?谁啊?”郑院长看着自己大侄子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小女朋友?” 郑朗宴面上讪讪的,顿了一下,跟着爬上一层可疑的红晕,没好气道:“不行啊!她人呢?” “急什么?麻醉还没醒,还得输氧打止痛泵,在重症监护室。”郑院长无奈道。 “重症监护室?!”郑朗宴一听,立即又炸了,“不是没事?那还进了重症监护室?” 郑院长彻底无语了,又气又好笑,抬手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你多看点书吧你。” —— 林俏在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重症监护室,昏昏沉沉几次,才终于过了观察期,转到普通病房。 止痛泵的药效还在,林俏没有感受到刀口的疼痛。 林知遇他们都等在病房里。 看着护士安顿好她,调好点滴速度,林知遇上来红着眼眶抓住她的手,眼泪看着就又落下来。 “俏俏,是妈妈不好,没有照顾好你。是不是很疼?”林知遇满眼的心疼和愧疚。 “不疼,”林俏摇了摇头,“只是阑尾炎而已,切掉就再也不痛了,您别担心。” 孔祁凑过来看了又看,衣衫皱巴巴的,头发也抓的凌乱,严肃地瞪着眼睛说她:“俏俏,你已经很瘦很好看了,以后不许学别人随便减肥不吃饭了。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林俏看着他紧张又疲惫的有些滑稽的模样,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微微翻涌,有些说不出话来。 孔尚新在一旁拍了拍林知遇的肩膀,林知遇抓着林俏的手,他沉吟了下,嘱托道:“出院之前顺便做下全身检查,找营养师搭配套营养餐,其他事情再重要也不能搞坏身体。” 心里异样而不可名状的情绪扩散开,林俏垂着眉眼点了点头。 屋里静了一会儿。 林俏目光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想要的人影,跟着又飘向门口。 “俏俏,你在找什么?”林知遇问她。 “郑朗宴呢?” 她从进了手术室,就再也没见过他。 之前意识一直半涣散状态,但很多细节,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刚刚还在外面呢?”孔祁也疑惑地寻了一圈,正说着,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第二十一章 郑朗宴单手拎着一个银灰色的保温桶, 看到一屋子或坐或站的人愣了一下。 “阿宴, 你来了?俏俏刚刚还问你呢。”孔祁看到人, 热情地迎上去, 一手关上门,一手搭在郑朗宴肩上,揽着他就过来了。 郑朗宴拎着保温桶,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躺在病床上挂着水的林俏, 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半晌才说出句话。 开口第一句就是很突兀地问句:“林俏,你饿不饿?” 一屋子人登时被他问得一愣。 林知遇在一边,有些尴尬地轻声说:“俏俏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郑朗宴顿时一副做错了事无所适从的模样,俊脸上浮出一丝淡粉。放了保温桶, 他跟着又问:“是不是很痛?” 林俏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跟着轻轻摇了摇头:“不痛。” “哦。”郑朗宴抬手抓了抓头发,低垂着头, 有几分懊丧。 屋子里的气氛沉默了一瞬。 孔祁看着郑朗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以为他是被林俏突然发病的模样吓到了,揽着他的肩膀晃了晃:“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啊, 阿宴, 多亏你及时带我妹妹来医院。” 郑朗宴手掌下滑,摸了摸脖子,声音逐渐恢复了镇定:“没事。” 一家人在病房坐了好一会儿。 折腾一晚上,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 护士第三次进来提醒他们放林俏休息会儿。 林知遇抓着林俏不肯放, 说什么也要陪着她看护她,弥补自己之前的失职。 孔祁劝了好几句,她都不听,最后还是孔尚新出来发了话。 “我们都出门得急,你又什么都没带。医院有护工和护士,林俏也需要休息,白天收拾好了再来看也一样。重要的是以后给她好好调理。” 几个人之前被听郑朗宴电话里模棱两可的话吓到,丢下手头的一切就赶过来,这会儿折腾大半夜,都狼狈不堪。 病房里的灯有些晃眼,刚好有护士进来检查输液情况。 林俏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你们先回家吧,只是阑尾炎而已,过一两天就可以出院的。” 好容易才劝走了一拨人。 郑朗宴目光不舍又带着几分委屈地看着林俏,愣着没有动。被孔祁从背后拍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阿宴,你也赶紧回家了,明天还上学吧?记得顺便帮俏俏请个假。” 林俏也定定地看着他。 隔了会儿,郑朗宴才从鼻音了“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扭头,往病房外走去。 护士调好点滴速度,顺带把灯按灭,只留一盏微黄的夜间灯。嘱托林俏可以放心休息会,她会时不时进来看点滴情况的。 护士一走,病房的门合上,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寂静,静得她能够听到仪器的轻微声响。 林俏盯着天花板看了看,目光下移,转到输液袋上,顺着移到自己的手臂上,转了个弯,缓缓移到被合上的门口。 一秒, 两秒, 五秒。 一片寂静里,时间过得极其缓慢。 林俏轻轻压下心底升腾起的奇怪的念头和期待,轻轻合上双眼。 门那里却再度有了轻微的响动。 林俏睁开眼睛,就看到门被轻轻推开,少年高大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进来,逆着光,被走廊的白炽灯镀上一层凛冽的颜色。 郑朗宴抓着门把手的手一顿,看着病床上头轻轻偏向这边的林俏,缓缓把身后的门抵上。 停了一秒,长腿才迈开,缓缓绕过病床尾,站到她身边。 “我有东西落下了。”郑朗宴说,声音闷闷的。 “嗯。”林俏轻轻应了一声,目光移到一边柜子上的保温壶上,等了好久他也没有拿。 郑朗宴站着不动。 又等了会儿。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抬手摸了摸脖颈,忽然问:“林俏,一个人睡觉,怕不怕?” 林俏被问得懵了一下,很快摇头:“不怕。” 她话音刚落,郑朗宴直接拉过陪护的椅子坐下,声音温柔而坚定:“你别怕,我陪着你。” 林俏半张着嘴愣了一下,睁着大眼睛看着郑朗宴,很认真地说:“郑朗宴,快回家去,明天还要上课。” 男生高大的身影乖乖地窝在椅子里,闻言,很快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随意地盯着输液管里液体一滴滴掉落,薄唇抿成一条线,倔强地不回答。 林俏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跟着对他说:“那你帮我把书包拿过来。” 郑朗宴这下很快听到了,立刻起身,去一边的架子上把她的书包拎了过来。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林俏顺从地指挥他:“把我笔袋拿出来。” 郑朗宴很快找到,粉白色的,颠在手里有点重量。 “你把前面那个白色的小包打开。” 郑朗宴听话的打开,看到里面的贝壳时一愣。 “送给你。”林俏声音轻轻软软的,看着男生在晕黄的光线下投过来的探寻的目光,小小声地哄着劝他,“快回家去吧。” 郑朗宴把贝壳捏在手心,书包装好放了回去,固执地坐了回来。 林俏这下再也没辙了。 她看着郑朗宴盯着贝壳时低垂的眉眼和微翘的睫毛,声音很轻地问他:“郑朗宴,你很担心我?” 郑朗宴的背脊挺直着,没有回答,反而像是突然岔开话题一样,教育林俏:“以后别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吃。” 带着鼻音的语气,像是带了几分委屈。 林俏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是说陆久见给的糖?”林俏有些诧异,很快努力澄清,“我没有吃,你别误会他。阑尾炎是因为我自己身体状况的问题。” 听着她一副焦急地要替陆久见澄清的模样,郑朗宴马上有几分不满地抬眸瞪了林俏一眼,跟着嘟囔道:“说你就听着,都开刀了怎么一点不在意啊。你再疼可怎么办?” 林俏被他莫名其妙落下的指责搞得有些发懵。她还没说话,那边郑朗宴把贝壳用大拇指拨着滚了一圈,很快又说:“你以后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买给你。” 林俏这些彻底愣了,跟着诧异地盯着郑朗宴。 他像是一时激动脱口而出,跟着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很快移开目光不看她。 林俏脸颊也有些发烫。明明麻药早已过去,恢复了呼吸,她却又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而艰难起来。 把被子拉起来一些,也无心再赶郑朗宴走,林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闷着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要睡觉了。” 等了好久,她闭着眼睛,忽然感到被子被轻轻拉下一些,露出口鼻,又被轻轻掖在脖子下方。 “嗯。睡吧。” 男生声音低沉迟缓,带起微微气流在她脸颊上方一晃而过。 —— 到第二天,郑朗宴也并没有去上课。 林俏赶了又赶,没有赶走他,反而迎来了帮她做手术的院长。 昨天手术醒后,护士跟她聊了不少,反复提到帮她做手术的是一院的院长,国内出了名的外科手术金牌医生。 林俏受宠若惊。院长问了问她的状况,神情慈祥带着笑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一一作答,跟着不停道谢,这么小的手术劳烦他。 “不碍事,”郑院长眼睛笑眯眯摆摆手,看着林俏恢复了些血色的脸,“我也是被我那不成器的大侄子大惊小怪的模样吓到了,还以为你是很严重的病。” 林俏愣了一下,跟着很快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问:“您、您是郑朗宴的亲戚?” “嗯,我是他大伯。”郑院长笑眯眯地看着林俏诧异的模样,料想自己那大侄子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了,反过来问林俏,“你呢?你跟我们阿宴什么关系?” 林俏有些尴尬,脸颊红了红,垂下目光:“我们是同学。” “哦,只是同学啊。”郑院长看到抓着电话晃进来的身影,故意加大了音量,甚至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郑朗宴刚刚给学校打电话请假。这会儿进来,听到自家大伯阴阳怪气的语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很快目光又盯着林俏,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还有没有事?” “没事了。”林俏抢先回答。她看着他紧张兮兮的神情,都能料想到昨天郑朗宴做了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了。 郑朗宴自己毫无知觉,反而接着问:“那伤口会不会留疤?她是学跳舞的,不能留疤。” “啧。”郑院长不满地用病例拍了郑朗宴的头一下,“小子,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 “医术再高,那也是开刀了啊。大伯,你有没有小心一点,缝好看些?”郑朗宴依旧一本正经地追问。 “你还要我怎么小心?缝合的时候缝个蝴蝶结出来?”郑院长再次被他逗笑,抓着病例就又要拍他。 林俏绝望而尴尬的捂脸。 这实在是……太令人窒息的操作了。 临走,郑院长不忘提醒他:“她今天可以吃点流质的东西了,有这功夫质疑我,不如去食堂打点粥上来。” “哦,我已经叫李妈做了粥,等下会送来。”郑朗宴一副得意又理所当然的模样说。 郑院长立马一副一言难尽夹杂着诧异的神情,再次看了一眼病床上捂着脸的小姑娘,摆摆手,被彻底气走了。 —— 临近中午,林知遇又打了个电话,说是很快就到。 林俏特意叮嘱她不用做粥了,林知遇疑惑地问了两句,她支吾半天,说是医院护工给吃过了。 郑朗宴扶着她走了一圈,又把她安顿在病床上。 郑家司机很快打来电话,说要把粥和别的东西送上来。 郑朗宴悉心地又问了很多别的东西,最后还是不满意,索性说:“算了,在那等我,我下去自己买。” 他转身,看到林俏已经合上眼睛,似乎浅眠了,轻轻抓起外套,往楼下去。 林俏没有睡着。听到门响声,她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尽量让自己陷入睡眠。 没几分钟,门就又被打开了。 林俏有些诧异,睁开眼睛,刚准备说他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目光对上来人时,一下愣住了。 陆久见抓着门把手,一抬头就看到林俏有些诧异的目光。 他停了一下,手轻轻的向后推过去,把门合上。长腿迈开,缓缓走了过来。 第二十二章 陆久见身上的制服穿的一丝不苟, 眼眸如平常一样曜黑, 让人洞不穿他心底的想法。 他薄唇轻抿, 站到林俏床侧, 目光盯着林俏看了会儿,才终于开了口。 “我来给你送作业。” “……哦。”林俏这样躺着有些尴尬,移开目光,挣扎着就要起来。 陆久见看她微微蹙着眉头有些困难的样子, 弯下身扶了她一把。 林俏刚刚坐稳一些,马上把他推开,一面忍着伤口牵扯的疼痛,一面把被角拉起一些,小声说谢谢。 陆久见绷着脸色, 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隔了会儿才低沉着嗓音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阑尾炎手术而已, 很快就可以好。” 那边陆久见就又不说话了。黑眸盯着林俏, 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忽然道歉:“抱歉, 我之前不知道你身体状况。” 林俏抓着被角, 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忙摆手:“不是,不怪你。而且你给的糖, 我还没有吃。” 陆久见黑眸沉了沉, 等了会儿, 把肩膀上的书包拉下来,去翻作业本出来。 林俏抿了抿唇,看着少年弯腰时清瘦的背部轮廓,跟着说,“而且,是我应该要感谢你。” 陆久见手里的动作一停。就听林俏语气故作轻松地说:“我以前吃药也常常咽不下去,被苦到,我爸爸就会给我一颗糖吃。” 陆久见抬起头,把本子递过去的时候,瞟到林俏睁的大大的眼睛里难掩的失落,低沉着嗓音问:“林俏,你想你爸吗?” 林俏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诧异,很快想到学校八卦的传播速度,有些自嘲地低下头。 “——嗯。” 许久无声。 林俏抓着两个本子,低头看着上面工整有力道的写着“陆久见”三个字。 她有些不解的抬头。 陆久见眉眼间神色淡淡的,“昨天的,还有之后几天的,我都预习过做过笔记了,你可以留着看。” “那你怎么办?”林俏马上皱眉。 “我都会。” 好吧当她没说。 林俏抓着本子瘪着嘴腹诽。 陆久见在那边很快拉好自己的书包,又站了会儿,忽然对着林俏说:“林俏,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的等待和思念都是不值得的,该怎么办?” 林俏愣了一下。 少年眉眼间的凛冽毕现。 她忽然想起之前徐曦跟她八卦的,陆久见的境遇。 他比她要可怜的多。林俏的心脏跟着微微皱缩了一下,莫名失去一些东西,成为八卦丑闻主人公的感受,她懂。 “那样我会死心,跟着放下吧。”少女的声音轻又软,带着无比的坚定。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陆久见单肩挂着包,站的笔挺,看着林俏单薄但坐得很直的身影。 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开口,声音有些轻:“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陆久见走了几步,脑海里萦绕着少女刚刚声音软软但是坚定的说出的话,脑海里浮现某个画面,夹杂在一起,令他烦躁欲裂。 倚着走廊的墙壁站定。 陆久见有些烦躁地摸出一根烟来,浅浅的衔在嘴边,却猛然想起这是在医院。 掏打火机的手一顿,他仰头靠着墙壁,闭着眼睛,试图把脑海里叫嚣的愤怒压抑下去。 “先生,不好意思,医院里不可以抽烟。” 身边响起小心翼翼带着羞涩的声音。 陆久见闲闲地掀起一条眼缝,衔着烟含混着开口:“我不抽。” 小护士抱着值班表,红着脸看着这个好看的男生慵懒颓废的姿态。 听到他的声音,脸更红了,站着没有动。 陆久见想笑,唇角却牵不起来。 停了停,他睁开眼睛,走到一边的垃圾桶,微微弯腰把整支烟丢了进去。 护士表示感谢地鞠了一躬,很快错身离开。 陆久见再直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从走廊尽头走来的郑朗宴。 他手里拎着保温壶和各种购物袋子,怀里抱了一大摞日用品。 看到陆久见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很快眉眼间的神色都沉了下来。 “你来这干什么?”走近了些,郑朗宴语气戒备地问。 “给林俏送作业。”陆久见神色淡淡。看着郑朗宴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模样,抬手指了指他怀里,“你要这样跟我谈么?” 郑朗宴顿了一下,垂眸看自己怀里的东西,很快沉着脸色说:“你等一下,我们谈谈。” 林俏看着郑朗宴抱着一大摞东西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他急匆匆的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又要出去。 想到什么,林俏很快喊住他,神色有些紧张地问:“你是不是要去找陆久见?” 看着郑朗宴不太好看的脸色,林俏小声地补充一句:“我真的没有吃他的糖,你不要找人家麻烦。” 找麻烦?本来看到人心里就有气,郑朗宴一下有些炸了。他冷着脸探寻地看着林俏:“怎么,怕我打他啊?” 林俏愣了一下,很快摆正了神色,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怕他被你误会,生气了,打你。” 郑朗宴:“……” 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火顿时被强摁了回去。郑朗宴愣了一下,挑了挑眉,转而问她:“你担心我?” 林俏认真的点了点头。 没等郑朗宴唇角上扬到一半,,就听床上的小姑娘声音轻轻但是认真的说道:“我担心你打不过他。” 打架界扛把子被质疑,少爷脸上登时挂不住,气汹汹地瞪着林俏,半天却骂不出什么凶话,只没好气地憋出一句:“睡你的觉吧。” 再出来,陆久见半倚着墙壁,垂着眸在发呆。 郑朗宴沉了沉神色,几步走过去,停了一下,转身和他一起倚着墙壁站着。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好久。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被隔开,情绪都不复在,郑朗宴半晌没说话。 走廊静悄悄的,少年的眉眼被灯光勾勒得清晰而凛冽。 郑朗宴偏头看向窗外,终于缓缓开了口:“阿见,你不要喜欢上林俏。” 陆久见很清晰地听到了。他扯了扯嘴角,却不成笑:“为什么?” 郑朗宴拧着眉,没回答。 陆久见缓缓牵起嘴角,他看着自己的鞋轻轻在地上点了两下,忽然开口问:“阿宴,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成了朋友的吗?” 郑朗宴当然记得。 他不明白陆久见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记得。” “那个时候,我比你还要骄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变成今天这样。” 陆久见的拳头在身侧缓缓攥紧。像是攥着抓不住的曾经。 郑朗宴颊侧的肌肉绷了绷,他转头,看着陆久见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他的事情,他全都听说了。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但凡谁家有丑闻,瞬间就可以传遍整个圈子的每个角落。 “阿见,那些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有需要——” “我知道,”陆久见很快打断郑朗宴的话,骄傲如他,不想听到后面帮忙的话,“我都知道,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郑朗宴薄唇紧紧地抿着,视线锁在陆久见身上。 陆久见缓缓偏头,目光对上他,深沉不见底,带着流转如黑洞的光晕。 “阿宴,我跟林俏的缘分,不比你跟她的浅。” “只是很多时候,我运气不像你好而已。” 郑朗宴身体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头。 陆久见收回视线,站直了些。双手插进口袋里。 郑朗宴拧眉盯着陆久见。 “但运气总不会一直坏下去。”少年声音清冷如结了冰的山泉,他转身,背对着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阿宴,在我真的动心前,你最好拼命点。” —— 林俏硬生生被拖在医院住了四天才出院。 郑朗宴课也不上,话也不听,总时不时跑过来赖在病房里。 出院那天一大早,郑朗宴主动揽下了“顺便”接林俏去上学的任务。 郑家的司机车开在路上,就听小少爷在后座不停抱怨:“你开的也太快了吧?是不是超速了?注意点安全行不行?” 隔了会儿还是不满,甚至抱怨:“这不是上班点么,怎么不堵车啊?” 林俏在一旁背单词,实在是听不下去,抽了本语文书塞他手里,柔柔地说:“郑朗宴,你安静一点。” 郑朗宴摸了摸鼻尖,不情不愿地抓着书看,眼睛没一会儿又飘林俏那去了。 司机把车稳稳的停在附中校门口。 林俏装好书包,郑朗宴绕过来给她开门。 旁边停了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 林俏刚一下车,车后面就猛地窜出一群人,对着两个人齐齐拉了好几个礼花炮。 郑朗宴条件反射地就把林俏护在身后,自己被彩带彩片喷了一身,有一片还喷到了嘴里。 他嫌弃地拧眉吐出来,看着那边握着礼花炮、一张脸快笑成倭瓜的褚刚,张口就要骂娘。 褚刚也早就修炼成人精,他抓着彩筒,抢在郑朗宴开口之前,对着林俏大喊一声:“嫂子!恭喜出院!” 一堆男生顿时起哄起来,徐曦嫌弃地看着他们,翻了个白眼,去拍自己身上的彩带。 林俏和郑朗宴被他喊得一愣。 尤其是郑朗宴,他停在嘴角的脏话瞬间被堵住,立刻扭头看林俏。林俏正用尴尬而疑惑的神情看着他。 愣了不到三秒,郑朗宴抢先两步走到褚刚面前,张口就含混着责备他:“瞎叫唤什么呢你。” 还顺带抬手拍了褚刚肩膀一下,力道之轻,不像是指责,反而像是嘉奖。 褚刚眼珠转了转,马上反应过来。 一边笑着揉自己肩膀,一边打哈哈混过去:“哎你看我,一高兴嘴瓢了——林姐儿,别介意啊!” 第二十三章 徐曦实在是看不过去, 扯掉身上的彩带, 过来拉着林俏上看下看:“俏俏, 你没事吧?伤口还疼么?” 林俏刚刚被吓了一跳, 现在镇定下来,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徐曦上前两步就拉着她往前,一面絮絮叨叨开口:“你可吓死我了,我那天来你们班找你才知道你住院做手术了。你这几天没来学校我都担心死了……” 林俏淡淡听着, 偶尔说一句“谢谢”或者“真的没事了”回应她。 两个人走出几步,离身后闹腾的众人远了一些。 徐曦刻意回头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眼睛却如鹰般盯着林俏的郑朗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的问林俏:“你们两个……” 林俏疑惑地瞥她一眼,用眼神询问她接下来的话。 “哎呀,就是, 这几天朝夕相处, 郑朗宴又寸步不离的照顾你,你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徐曦实在憋不住, 一口气说完, 还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 林俏终于明白过来。 她垂着眼睛认真想了想,跟着摇头:“这几天我妈妈他们也会在, 一切都挺正常的。” 徐曦抿着唇吞咽了一下, 眨了眨眼睛,一副被哽住的样子。 等了会儿,她暗暗嘟囔了一句:“这人, 平时耀武扬威的, 怎么关键时候这么怂的啊。” “什么?”林俏没太听清。 “没事啦。”徐曦揽着她继续往前, 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我还是觉得还是陆久见好一点。高冷禁欲,还是学霸,会弹钢琴,长得也有点像我爱豆!” 自己说着说着,徐曦还激动起来了:“哎哎,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啊,你都在咱年级火了。有传说说年级大佬郑朗宴翘课去医院照顾你,年级第一陆久见为了你上课专门做了笔记,听说他以前从来不做笔记的。你这简直就是韩剧女主啊俏俏!” 林俏有些无语地看着徐曦,不知道该怎么聊这样的话题。少女扬着唇一脸幻想的模样,林俏偏着头,想问什么,又很快忍了回去。 徐曦跟别的人好像不太一样,既不在意她的八卦,也没有因为陆久见的家事就贬低他。 没等她说话,徐曦又突然想起什么,提醒她:“哎,不过俏俏,这两天你最好不要单独出去了。我们学校不讲理的人多,喜欢他们俩的迷妹也多,免得又去堵你找麻烦。” 林俏垂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身后一干人看着郑朗宴捉摸不透的脸色,抓着空了的礼花炮,面面相觑。 郑朗宴看着前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左右看了看,接着拍了左右两个人一人一掌,不满道:“我还没提,你们倒抢了先。挺积极啊——” 褚刚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宴哥,我们也是想帮你。” “是,这早喊晚喊不都一样么。你说你老不表白,我们看着都急啊。”段毅格在一旁帮腔,忽然惊诧的问了一句,“宴哥,你该不是没想过表白吧?” 郑朗宴像是被问住了,抬着的指尖一顿,俊脸沉下来,默然。 褚刚嘴角抽了抽,跟着小声开导:“宴哥,这女生呢,得开口追。你说像林俏……我是说嫂子这样的乖乖宝,你不说,就每天尾巴似的跟着,人哪能知道你是要干嘛啊。” “啊,对啊,”段毅格一拍手,看着郑朗宴的脸色,跟着补充,“你说嫂子那么好看又善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别人先开了口……” 郑朗宴锐利阴沉的视线瞥过来,段毅格立刻就闭上嘴。 没有揍人,郑朗宴一脸凝重地想了下,转身就走。 褚刚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宴哥他真没表白?他都不知道怎么追女孩?” 段毅格抱着手臂看着,“啧”了一声,“以前都是女的主动贴过来,宴哥爱答不理的。惯的他这毛病,你让他怎么知道?” 前面的身影没走两步就加快了脚步,去追前面的林俏。 正值下课的时候,学校里到处都比较热闹,高一的新生军训结束,刚刚换上新制服,脸上明显张扬着对新生活的憧憬。 几个人在楼道口分散开,郑朗宴跟在林俏身后回教室。有同学从教室出来,看两个人的眼神带着了然和畏惧。 教室里座位空了一半,剩下的也大多在三三两两的交谈。 陆久见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林俏看了一圈,放轻了些脚步,走回自己座位上。 刚一站定,就从书包里掏出陆久见的课本和笔记递还回去。 看着陆久见抬眸望过来的眼神,林俏抿了抿唇,小声道谢:“陆久见,谢谢你。” 陆久见一动不动地盯着林俏。 没等他伸手,林俏手中的书就被郑朗宴抽走。 他皱着眉头,伸长手臂把书丢到陆久见桌上,拉着林俏的凳子靠近自己这边一点:“医生不是说你这两天不能剧烈运动?坐好了。” 递个书算什么剧烈运动…… 林俏难以置信地瞪着郑朗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无语极了。 她一边坐下,一边不敢相信地压低声音问郑朗宴:“你们两个,真的是朋友吗?” 有这种每天都剑拔弩张刺激无比的友情? 郑朗宴含混过去:“男生的友谊你又不懂。” 陆久见盯着桌上的书,听着林俏小声的嘟囔反驳声,有些自嘲地笑了。 —— 因为林俏休息了几天,任课老师课上提问的时候都避开了林俏。英语老师下课前把之前小测试的卷子发给她,让她有时间做。 自习时间,林俏咬着笔,看着对完答案依旧有不懂某道阅读,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陆久见,很快移开。 那边却很快有了反应。 陆久见捧着书坐着没有动,清冷着声音开了口:“哪道不会?” 几乎是立刻,林俏就拿笔指在了b阅读第二道选择上。 陆久见刚偏过来些头,林俏左边猛地伸过来一本一道没写的数学练习册,横在卷子上挡了个严实。 她偏头,就看到郑朗宴嚣张跋扈的脸,眼睛里带着占有欲,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视线从陆久见脸上移到她脸上,眸光动了动,很快说:“我也有不会的,你给我讲讲。” 林俏停了一下,耐心地劝他:“等一下,我听完——” “不行,我现在就求知若渴,必须知道。”郑朗宴胳膊微微搭在林俏胳膊上方,一双桃花眼瞪大,丝毫不肯退让。 林俏咬着唇,抱歉地看着陆久见说了一句“麻烦你等一下”。很快转回来,耐心地问,“你哪里不会?” 郑朗宴被问得一愣。 刚刚只是想吸引林俏的注意力,见不得她和陆久见靠那么近而已。 他哪来的什么鬼问题。 林俏目光认认真真地盯着他,过了会儿,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换了种问法:“郑朗宴,你会哪里?” 郑朗宴:“……” 小少爷被人质疑了学习,偏偏他还不能反驳,一脸委屈又悲愤地看着林俏。 过了会儿,不服地嚷了一句:“学习好了不起啊。” 林俏目光依旧温柔如水,一面垂眸下去,拿着铅笔在他练习册上认真的勾画,一面点了点头:“学习好是很了不起。很多人很努力还未必能拿到好成绩。比如说我。” 郑朗宴默然。 那头林俏勾画了一些出来:“你先试着做下这些题,是高一的基础题。不会的等下我给你讲。” 郑朗宴难以置信地盯着林俏,她脸上是认认真真的神色。看郑朗宴不动,把练习册给他递回去,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英语试卷,轻声说:“郑朗宴,你不考大学吗?打算像这个学校很多人一样被送出国?我是一定要考的。我想考的学校有些远,还有点难考,所以现在要很努力才行。” 郑朗宴怔怔的看着林俏。过了会儿,像是被训了的大型犬,趴着耳朵,认认真真地趴在桌上,垂眸去看她认真圈出来的题。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所以林俏今天认认真真的跟他提起了以后,反而让他一下被震住了。 她也提到了自己的将来。某一刻,郑朗宴甚至觉得,林俏这是在暗示他,现在要努力一些,她希望以后的生活里有他。 心底某簇火苗犹如被吹进一大口氧气,带着欲念熊熊燃烧。 郑朗宴第一次有兴趣和拼劲认认真真地看着练习册上的题。 ——第一道的就不会。 郑朗宴忍不住耙着脑后的头发抓狂。 心想,她可真坏。 这般撩人心火,又这样遥不可及。 林俏把卷子摆平一些,刚扭头准备提问,陆久见却像被她哪句话触动了一下,绷着脸倏地站了起来。 林俏诧异地抬头,只看到陆久见转身,连带着低沉的声音轻飘飘落了一句:“抱歉,我有事出去一下。” 第二十四章 陆久见再回来的时候, 身上带了股浓重而凛冽的薄荷味道。 林俏鼻子天生敏感, 没有想要探究别人的私事, 却偏偏闻到了夹杂在其中没有被掩盖掉的一丝烟草味。 陆久见如往常一样坐下, 目光落在书上。林俏瞥了眼,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带了丝阴沉凛冽的气息,看不到一丝愉悦。 林俏捏了捏试卷,收回了视线, 没有敢再去问他问题。 —— 十月渐渐过去,天气也逐渐转凉了一些。学生们都在自己制服衬衣外套了灰色的针织衫,偶尔有风的几天,早晚还要穿厚外套。 林俏伤口大致愈合,开始回去上舞蹈课。她现在没有假期, 周末都被表演培训班占据, 所以落下的东西只能自己慢慢补。 郑朗宴这阵子安静了很多,林俏学习, 他也能贴着桌子一整天的寸步不离。 段毅格他们来喊他打球不去, 门口有人找也不去。总之,对于所有无关他和林俏的事, 一律“没空”, “不去”,甚至置之不理。 林俏每天都会给他划每个科目的基础知识点和习题训练。掐着表,她每做半小时英语, 对了答案, 就去检查郑朗宴学习的结果。 “语文英语进步很大。历史也背得很准, 但是数学,选择题就错了很多。”林俏声音软软的,逐个对了答案,做出总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很聪明,但是偏科,尤其不喜欢数学。” 郑朗宴手里转着笔,盯着林俏说话时一开一合的小嘴,感觉体内的血液都顺着她的声音叫嚣着滚动沸腾,说话时的嗓音由不得更加低沉:“喜欢这东西难得,哪能浪费给数学。” 林俏捏着他的试卷,无语地听着他不知道哪来的关于喜欢的言论。 前门那里,段毅格又不请自来。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胳膊搭着郑朗宴的桌子,眼睛却故意笑着看着林俏:“林姐儿,我借我们宴哥用一会儿?” 他最近总这样子开玩笑,好像郑朗宴是林俏的所有物,归她管一样。 林俏脸上有些挂不住,脸颊微烫,缓缓移开了目光,去做自己的事。 段毅格笑着,抬手招了招刚打球回来的褚刚他们。没等郑朗宴开口赶人,迅速地开口:“哎哥,下礼拜四你生日了啊,你不合计合计怎么过?” “该怎么过怎么过呗。”郑朗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种事家里每年都会搞得盛大,哪里需要他想,“你今年这么上心是要干什么?” 段毅格搭着郑朗宴的椅背,矮下身凑近了些,暗示意味明显:“嗳,情况不一样啊。去年我们是搞错了对象瞎撮合,今年这不是目标明确么。哥,这多好的时机啊……” 说着,他下巴努了努,看着林俏,声音压的更低:“生日会提个要求,不过分吧?” 郑朗宴抬头看他,褚刚站在不远处疯狂的点头,也一副摩拳擦掌的激动模样。 郑朗宴转着笔,沉思了下,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褚刚就在另一边提醒,声音有些刻意的阴阳怪气:“哥,不过你这次名单就得自己把控把控,免得到时候什么人都能混进来搞破坏啊。” 前门那里,陆久见刚好回来,依旧是一身凛冽的薄荷味。 段毅格不满地“嗤”了一声,这话就好像是摆明了针对陆久见了。 郑朗宴看着,微微蹙了眉。没等其他人再说什么,他猛的拍了桌子一下,向后靠着,仰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人:“以前可没发现你们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精。” 段毅格被吓了一跳,被郑朗宴这一讽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林俏也被吓到了,手抖撞到了陆久见的书架,一排倒下去,发出不小的声响。 她吓了一下,马上弯腰下去捡。 “对不起对不起。” 林俏边捡边道歉。陆久见一尘不染的皮鞋闯入她的视线,跟着一起弯下腰去捡,声音清冷淡然。 “没事。” 林俏捡的迅速,怀里抱了一些,很快捡到最后一本。 陆久见也刚好伸手,和她握住了同一本书。 林俏愣了一下,刚准备松手,眼神却瞟到大红的封皮上的几个显眼的字。 ——“雅思阅读高分指南”。 她愣了一下,猛的松了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陆久见神色依旧淡然,轻轻捡起书,顺便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和其他的整理到一起。 林俏定定的看了会,没有忍住,小声地问他:“陆久见……你是要出国了吗?” 陆久见清瘦的背脊凛了一下,很快松懈下来。 “嗯。” 空气里诡异地静了下来。 郑朗宴一直看着两人,闻言,带着怒意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过了会儿,他开口,却明显岔开了话题。 “阿见,下礼拜四我生日,你一定要来。” 陆久见抬眸去看他。 郑朗宴坐着,也仰头看他,脸上的神情认真而深沉。 许久。 “——好。” 那头的陆久见轻声应道。 —— 周四是工作日,大家都有课,但郑朗宴那帮子兄弟明显不在乎,提前请了假,有的甚至直接旷课。 孔家也收到了邀请函,没有强求林俏,只说她如果不愿意请假,可以等放了学晚宴再过来。 周三一放学,林俏答应了孔祁要陪他买礼物,收拾得格外迅速。没等她离开,陆久见却忽然喊住了她。 “明天阿宴生日,你会来吗?” 林俏愣了一下,上次的尴尬气氛之后,两个人还没有说过话。 她点了点头:“晚上会过去。” “白天去吧。”陆久见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认真无比,“明天没什么重要的课,钢琴课和舞蹈少两节没什么,其他的,我可以借你笔记。” 林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陆久见神色如常,看她的时候,甚至浅浅牵着嘴角轻笑了一下。不似从前的慵懒勾人,不知道是不是林俏的错觉,反而显得有几分认真而悲戚。 “——好。” 鬼使神差的,林俏答应了他。 郑朗宴的生日宴理所当然的办在郑家的酒店。 当天特意空出来没有承办任何其他宴会,专门为了郑氏的独子占用了所有的场地和人员。 听说她白天要去,孔祁有些欣慰,顺便又给她买了件浅海蓝色的礼服裙,配了一双跟有点高的同色系绑带鞋。 孔祁和林俏共乘一辆。上车前,她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礼物包装。 孔祁看她出门瑟缩了一下,把车后座的外套递给她,顺便把车内暖气开大了些。 大堂里已经聚了很多人,安保工作很全,每一份礼物都要登记留在大厅,让人莫名紧张。 林俏递了请柬过去,有些犹豫的没有递出礼物。保安马上怀疑地催促了一声。 不远处有人喊她名字,林俏刚抬头,就看着郑朗宴勾着唇角走过来。 他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少年初长成的身姿挺拔出众。头发剪短了一些,棱角分明的五官更突出。 看向林俏的时候,直接摆了摆手让安保放人。 孔祁拍着他的肩说生日快乐,一旁有人喊他,孔祁嘱托林俏好好玩不要乱跑,就先往生意伙伴那边去了。 郑朗宴看到林俏穿着小礼服白净清澈的模样,有些难掩兴奋。他拉着林俏的手腕就要带她进去。林俏挣了一下挣开了,看着郑朗宴不满的神情,把被他拉过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认认真真的把礼物盒递了过去。 郑朗宴挑了挑眉接过,问她:“里面是什么呀?” 林俏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问他:“你希望是什么?” 郑朗宴偏头,忽然又高兴起来,看着她眼神深邃无比,声音低沉暗哑:“我希望——是三个贝壳。” 林俏一愣。 “我已经有四个了,加起来刚够七个。你不是说凑七个能许个愿么?” 人来人往的大厅里,郑朗宴无所顾忌地凑近她一些,姿态有些亲昵,声音低沉着滚动的撩人,“我现在就刚好有个愿望。” 林俏偏头,看着他的神情,抿了抿唇,老实交代:“不是贝壳。是领带夹。” 郑朗宴立刻不满地拧眉,刚准备抱怨,却猛的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的愣了一下。 “林俏,你知道送男人领带夹代表什么么?” 林俏认真地看着他,解释:“我是看你平时——” 都不好好打领带…… 没等她说完,郑朗宴抬手指了指礼盒,打断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拆么?” 林俏不解地看着他:“送给你的,你随意。” 那头郑朗宴迅速地就拆了礼物盒。 款式很经典的领带夹,很普通,也不算贵,但郑朗宴端详着看了很久。 “我能现在就戴吗?” 林俏被他问的一愣。看着他捉摸不定的神情,绞着手指,很认真的给他建议:“最好不要……领带夹很便宜,和你的衣服不是很配。” 是用她攒的钱买的,明显拉低了郑朗宴一身高定西装的档次。 郑朗宴闻言不满地皱眉,小心翼翼地就夹在了领带上,语气里霸道又孩子气:“我喜欢,你管我。” 说着还垂眸看了一眼,得意道:“哪里不配?很配嘛,难得你审美可以啊。” 段毅格他们正在三楼的宴会厅里闲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个礼花炮彩带筒。林俏想起之前,心有余悸地站定,不敢上前。 郑朗宴长指点着桌子,警告他们:“消停点啊,弄脏老子的领带夹揍你们。” 一群人这才注意到郑朗宴下去一趟胸前多了个领带夹,昂着凶骄傲得跟个什么似的。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送的了。 褚刚马上凑近了些:“哎哟喂,这好看的嘿,嫂……林姐儿好眼光啊。花了不少钱吧?” 后背马上就挨了一巴掌。段毅格恨铁不成钢,拧着笑给他圆话:“滚你的,一俗人,知不知道啥叫心意最重!” 褚刚顿时跟着打着哈哈应。 一旁服务生推着蛋糕车过来,询问郑朗宴他的朋友都到了没有,可以切蛋糕了。 郑朗宴和林俏巡视了一圈,他请过的人差不多都到了,除了陆久见。 两个人对视一眼,郑朗宴叮嘱身后:“还没有,先不切。” 他转过身看着林俏:“我下去看一下。” 林俏点点头,目送着他走远。 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也没人敢随意地和林俏搭话。 郑朗宴离开没几分钟,三楼的宴会厅门口一阵骚动,林俏转身,看着陆久见神色淡然的走了进来。 身后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还在继续,“破产”,“嫖娼”,“自杀”的字眼不断飘入林俏的耳朵里。 陆久见仿若没听到,身姿挺拔,直接走到林俏面前,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她。 林俏愣了一下,赶忙摆手:“郑朗宴出去了,等下你亲手给他吧。” 陆久见神色淡然,手依旧举着:“给你的,他的我放大厅了。” 林俏有些回不过神来,抬手接过来。 陆久见微微移开些视线,状似随意地问她:“阿宴他去做什么了?” “找你。你没看到他么?” 陆久见摇了摇头:“没有。大概错过了。没事,司机会告诉他我上来了。” 跟着,他指了指礼盒,问:“不拆开看看?” 林俏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犹豫。 陆久见今天有点不对劲。不,是很不对劲。这种异样的感觉这几天一直持续。 她看着陆久见直接而深沉的目光,躲了一下,垂眸去拆礼物盒。 盒子里只有一个透明的小漂流瓶,里面满满的都是小小的贝壳。 ——和她有的那些很像。 林俏一时有些震惊又疑惑地看过去。 陆久见神色淡然如常,给她解释:“这是我去年冬天去千林岛度假捡到的,送给你。” 林俏像是没听清一样,问他:“你说哪里?” “千林岛。”陆久见的目光移过来,犹如一面镜子,直看到林俏的心里。他的声音冷了一点,宛若带着那年冬天的寒冰,“林俏,你想他的话,就去见他吧。见完就放下,你成绩不错,那个人,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未来和人生。” 林俏听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陆久见凛冽的眉眼,连唇都在抖。好久才颤抖着手抓紧陆久见的手腕。 脑海中猛的响起了陆久见给她递糖,想起他问她想不想见爸爸。 现在看来,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抓着他的手冰冷而颤抖,声音近乎支离破碎:“陆久见,你见过他?你见过我爸爸对不对?你都知道些什么?!” 陆久见任他抓着,看着林俏,像是看着一簇不知身往何处去的可怜的浮萍。 男生绷着脸,嘴唇刚翕动了一下,还没说话,林俏只感觉身边一阵风略过,下一秒,随着周围的低呼声,陆久见的下颚处猛的挨了一拳,整个人毫无防备应声倒地。 林俏抓着他,被拖得踉跄一下,很快被郑朗宴抓着手腕拖住。 她回头,就看到郑朗宴阴沉着脸色,目光幽深不见底,带着受伤的神色看着陆久见。 他的胸膛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着,犹如暗夜的远山。 第二十五章 整个宴会厅因为郑朗宴突然的举动吓得鸦雀无声, 很快四处响起窃窃私语声。 推着蛋糕车的服务小妹被突然倒在脚边的陆久见吓了一跳, 拉着蛋糕车后撤了一些。 段毅格他们看情况不对, 几个人就要凑着往前。 郑朗宴脸上满是愤怒, 盯着地上的陆久见,眼神眯了眯。他松开林俏,单膝蹲下去,揪着陆久见的衣领, 把他半提半拽起来,因为愤怒和用力,手臂上的青筋格外明显,带着颤意。 陆久见眉头皱了一瞬,白净的脸颊很快泛起青肿, 唇角带着裂痕, 洇出一丝鲜红的血迹。他就像觉不出痛一样,予取予求地, 只神色淡然的看着郑朗宴。 “宴哥!” 情况是突然这样不可控的, 段毅格焦急地喊了他一声,刚往前迈了一步, 郑朗宴当即暴怒地抬头大喊一声:“都他妈别管!” 一干人愣了一下, 站在原地干看着。 林俏全身都在抖,她闭着嘴吞咽一声,止住眼眶里的酸涩。回过头才发现, 郑朗宴眼眶也泛着难捱的红。 郑朗宴偏头看了眼林俏, 声音低沉沙哑:“林俏, 你也别过来。” 一大厅的人面面相觑,看着郑朗宴这个寿星半拖半拽把陆久见带到外面,乘着电梯一路往上。 身后的窃窃私语逐渐加大,变成明目张胆的议论八卦声。 “陆久见和郑少不是朋友么?怎么打起来了?” “你不知道啊,因为那个女的呗——蓝裙子那个。” “切,这还有什么好争,陆家都快破产了,明眼人谁还不知道站哪边?” “这种野鸡一样爬上来的女的不都爱这种戏码么。她妈也是。这好好的生日宴……” 不堪入目的声音如潮水般袭来,林俏心里犹如洪水过境,弥漫起一阵潮意。 想起陆久见之前的话和他的神情,林俏再听不下去,转身向着宴会厅外的电梯跑去。 中途因为鞋跟有点高崴了一下脚,绑带扯着整个脚踝钝痛了一下,她就像没感觉一样,只顾着疯狂地按电梯键,电梯门一开就冲了进去。 郑朗宴一路扯着陆久见到了顶楼。 顶楼是不对外开放空间,有花房和咖啡厅之类。 郑朗宴随便选了个没有人的,踹开玻璃门,紧接着就把陆久见甩了出去。 陆久见后背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他咬着牙闷哼一声,嘴角的血迹稍稍干涸,脸色说不出的苍白。 他轻轻喘了几声,胸腔里的震荡一波波散开,犹如深山里古老的钟被撞击,带着残渣余音不绝。陆久见终于沙哑着嗓音开口:“阿宴。” “你别这样喊我。”郑朗宴眼眶里都憋着血红色,声音低沉沙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他妈算什么,连你他妈要走了都没资格知道。” 陆久见抿着唇没再说话。 刚刚他突然的暴怒,陆久见就猜到是这个原因。他黑眸犹如墨染,静静地看着郑朗宴。 郑朗宴笑过之后,才觉得胸中氤氲的怒气更加无处可去。 抬手狠狠地锤了一下玻璃房的墙壁,钢化玻璃带着震颤一浪浪传开,他死死地盯着陆久见:“陆久见,我当你是兄弟!” “我知道,阿宴,”陆久见目光沉静地盯着郑朗宴,不悲不喜的姿态,“所以走之前,我想再亲口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呵。如果不是我下去恰好碰到司机和你那些行李,你打算祝完就直接滚去美国?”郑朗宴轻嗤一声,“我他妈可真快乐。” “阿宴,我也身不由己。”陆久见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丝叹息。 “是,这年头没点迫不得已的理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过过人生。你多有尊严多崇高啊,我说帮你怕伤着你,说管你也不行,你他妈走就——” “我妈自杀了。” 少年淡淡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颓丧,再没有往日的骄傲和意气风发。 郑朗宴话陡然停了下了,沉着脸去看陆久见。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久见轻轻扯动了下嘴角,牵动着伤口,连带着心底里也跟着隐痛。 “没死成。为了威胁我跟她去美国,她想我爸一无所有。” 许久无言。 郑朗宴就那么站着,看陆久见仰靠着玻璃墙壁,抬头看一眼天空,在烈日下眯了眯眼睛,声音轻的犹如隔了很远:“阿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要怎么说。以前我会看不起那些成绩不好出国混学的人,等落到我头上,发现我甚至比他们不如,我简直是仓皇而逃。甚至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我还能不能回来。” 郑朗宴站直了一些,声音暗哑:“你要是不想走就留下。” 陆久见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如果有事,我做不到心安理得,所以这种事上我没得选择。” 又是一阵静默。 陆久见衣领处的扣子开了颗,露出一片白皙里泛着红的皮肤。 他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扭头看向郑朗宴:“跟你公平竞争的事,我也没资格参与了。” 郑朗宴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林俏的事,声音沉得更深:“她的事你不要想。” 陆久见这次没有反驳,黑眸定定地看着郑朗宴:“林俏很想她爸爸。那个男人以前对她而言是英雄和依靠一样的存在,突然有一天就离开了,为了个女人。对她和她母亲的承诺也再没了下文紧接着,林俏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郑朗宴黑眸沉了沉,死死盯着陆久见,想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这些,又为什么这时候要跟他说起。 “这点上,我们挺像的。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真的有命运,所以让我把我看过的别人的人生也过了一遍。” 郑朗宴拳头捏紧了些,沉声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久见扯了扯嘴角,问他:“你记不记得去年寒假,我约你去千林岛度假?” 郑朗宴停了一下,猛然想起,原来他在更早的时候,就提起过那个地方。他当时忙着玩别的,没有去。 “后来我自己去了。”陆久见收回目光,仰头对着烈日,像是回忆一样,“在海边,我捡到一部手机。” 郑朗宴眉头深深蹙起,目光死死盯着陆久见。 “一部款式很老的手机了,连个密码都没有设。我本来不打算管,可当时刚好有电话打了过来。”陆久见声音放轻了一些,像是害怕惊扰了回忆。 “我也忘了为什么我要接通那通电话了。听着那边女孩的声音,一句话也不敢回答,就挂断了。” 再后来,鬼使神差的,他留下了那部电话。一直带了回来。 刚开始,每天都会收到电话,后来就是一天一条短信,说着很日常的事和想念。 有半年时间里,他都通过一种隐秘的方式了解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的生活。 感情降温是一个过程。 从她发出:“爸爸,妈妈决定要嫁给孔叔叔了。”之后,话就越来越少,再也没有日常。再之后,最后一条关切的短信过后,再也没了消息,仿佛彻底的了断了一样。 “多可笑,直到最后,她都觉得那个男人是出了什么事才不回她,还关切着对方。”陆久见轻嗤了一声,垂下的眼眸里却带着心疼和自嘲。 郑朗宴心底里犹如掀起惊涛巨浪,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忽然想起之前陆久见对他说的“他和林俏的缘分不比他浅”,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稍稍让自己犹如被猛锤了下的头脑冷静了一下,郑朗宴低声问:“为什么没有回?” 陆久见抬起手背擦了下嘴角,擦掉一点新的血迹:“我怕她打回来,怕她问。” 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责,“现在再想,我也是坏的。或许我应该一开始告诉她,那么她这半年也许都不用这样思念和痛苦,过不好现在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郑朗宴有些不懂他的笃定。 “你知道我是怎么捡到这部手机的吗?”陆久见抬眼看他,眼底陡然凝结了寒冰,“是那个男人亲手丢掉的。林俏的爸爸出轨一个小演员,他们还有了个儿子。这些,我当时亲眼看到了。” “可她始终不信,觉得那个男人是有苦衷的。” 烈日照耀下,会让人陡然生出一丝寒冷的错觉,如同散去心底的霾一样抖个激灵。 郑朗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许久都难以消化陆久见的话。 他偏头看着光打在少年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如果可以,带林俏去看看吧。也许她没了执念,也就放下了。你现在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想要去当演员。” 临走前,陆久见随手理了理衣领,抬手,犹豫了一下拍在郑朗宴肩头:“阿宴,还好,差一点,我就要对她动心了。” 郑朗宴我了握拳,隔了会儿,问他:“那个手机呢?” 陆久见垂着眉眼:“不小心弄丢了。” 他还想说什么,陆久见的身影就慢慢晃出去。他对着身后轻轻摆了摆手:“阿宴,你别送我,不然我会觉得,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 林俏一路乘着电梯到了顶楼,到了门口,保安拦住她,说里面不对外开放。 她焦急地解释了一通也没说通,等了会儿,陆久见高大清瘦的身影晃了出来。 林俏看着他,一时无言。 没等她没措辞好,陆久见抬起手,轻轻拍在她的头顶,浅笑了一下:“我马上就走,现在别逼问我了吧。阿宴以后会告诉你。” 也许撒谎。也许不说。陆久见把别的可能性吞了回去。 林俏原本的话就被堵了回去。想到郑朗宴之前的反应和之前陆久见听到出国时落荒而逃的模样,她抿着唇看陆久见。 忽视她眼中的探寻,陆久见倏地凑近了一瞬,手还落在她的头顶,对视了一瞬,很快移开。 “还好。” 他牵着嘴角笑了一下,“就差一点,我真的就要喜欢上你了。” 林俏眼眸难以置信地睁大,反应过来回头时,少年的衣角刚刚消失在电梯门口。 陆久见走后,郑朗宴隔了会儿才出来。一出门,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林俏。 她眼睛里有慌乱,还有之前留在眼眶里的晶莹。 目光向下,林俏倔强地站着,左边脚踝肿了一圈。 郑朗宴眉头立刻皱起,想到陆久见的话,他的眸色沉了沉,走过去,没等林俏反应过来就抱起她,嗓音沉着,绷着脸责备:“不是说让你别跟来?” 第二十六章 酒店套房里。 林俏坐在床沿, 腿上搭了个抱枕, 修长白皙的腿向前伸着, 一条小腿搭在郑朗宴腿上。 郑朗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一手攥着她肿胀的脚踝,另一手按压着冰袋在给她冰敷。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打在少年的侧脸上。他低垂着眉眼,看不出悲伤, 只一副认真模样。 林俏抓紧抱枕,疼痛也没有赶走郑朗宴的手带来的触觉。 她脸颊有些发烫,看他一下就会很快躲开。脑子里思绪有些混乱,很久都没有想好要跟他说些什么话。 “郑朗宴……” 想了好久,林俏才终于开口, 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郑朗宴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看她,垂着眸一副认真模样, 声音低沉清冷, 压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阿见的事就别问了, 他今天要走的事我也是才知道。之前, ” 郑朗宴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很快继续手里的动作,“之前你不小心弄掉他的书, 我以为他出国起码也要很久, 等到高考。没想到他早都做完了。” 林俏于是抿着嘴, 看着他,再说不出话。 隔了会儿,郑朗宴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踝,她疼的瑟缩了一下。 他终于抬起头看她:“等下我送你去医院看下,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养几天能好。” 林俏红着脸应了一下,跟着马上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感觉好多了,你今天生日,大家都在等你。” 郑朗宴微微蹙眉,一副生闷气的模样,抬手,想了半天,还是不舍得,只轻轻拿指尖点了她额头一下。 “你现在这么能逞能,之前走路怎么不小心点?” 林俏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冤枉:“我是为了追你们……而且是鞋太高了。” “那你穿那么高干什么?”郑朗宴避开前一个话题,终于微微翘了翘唇角,挑眉看她,“我还会嫌你矮不成?” 林俏抿着唇看着他,很认真的辩解:“郑朗宴,我168。” 哪里矮? 林俏咬咬唇,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啧,”郑朗宴登时被她逗笑了。抓着她的脚踝轻轻放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为了身高认真较劲的模样,“林俏,你跟我这么久,能不能学着我谦虚点?186的我骄傲了么?” 林俏一下被郑朗宴哽住了。本来不爱在这些事情上跟别人理论的她感觉自尊和智商都被挑战了一样,大眼睛望着郑朗宴,一板一眼的说,“我今年才16岁。” 以后说不定还会长。 “我也不是六十好吧?”郑朗宴这下彻底被林俏逗笑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刚刚不愉快的事,好像现在逗逗贫,就不用面对明天的所有风言风语。 郑朗宴站起身,去收拾身边的用品,一边看着林俏泛着红的脸颊,揶揄她:“谁还不是16岁怎么的?”说到这,他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下,补了句,“哦不对,我今天17岁了。那确实是你比较厉害一点。” 一瞬间,林俏的脸更加红了。 她抓着枕头往下移了移,好像遮住身体裸露的部分,就能忽视男生背着光让人目眩的笑意和眼神一样。 郑朗宴收好东西放在一旁,他往外挪了挪。眼睛离不开此刻明显害羞又气急的林俏,看着她红着脸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溶在刚刚因为陆久见的话被搅碎了的心疼里,让人更怜更爱。 “林俏。”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郑朗宴喊她名字,往前迈了一步,脑海里只想着靠得更近,上半身缓缓凑近林俏。 林俏抓紧枕头,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腿动了一下,却不小心牵动了肿胀的脚,她疼得“嘶”了一声。 郑朗宴回过神来,顿时紧张地上去要查看,结果因为刚刚前倾姿势,脚下一急不小心被一旁的椅子腿绊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林俏身上栽去。 两个人离的近,林俏脚伤着,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躲,整个人就被郑朗宴压倒在床上。 郑朗宴眼神瞟了一下,只能用最后的理智抬手撑在林俏两侧,没有真的整个重量都砸在林俏看着实在纤瘦的身体上。 下一秒,两个人身体相贴,面对面,呼吸都可以喷洒在对方脸上。 林俏一瞬间瞪大眼睛,看着郑朗宴那张俊脸陡然贴近,跟着他灼灼的桃花眼就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里面带着欲念的火遮遮掩掩,欲露还羞。 林俏即刻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迅速偏头,躲过郑朗宴赤裸而不加掩饰的目光。 视线之外,手下的触觉陡然清晰起来。林俏抓着枕头的手被郑朗宴压在身下,此刻手背上全是男生坚硬滚烫的身体的触觉,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部位,但林俏刚刚放在腿上的抱枕来看,应该是…… 阻止不住脑海里的想象,触感也跟着变得更加清晰和让人难为情起来。 林俏的脸猛地涨红,带着从手上一路灼烧起来的滚烫,烧得呼吸和头脑发胀。 她猛地抽出手,刚想开口,却听到上方的郑朗宴没忍住的闷哼,自喉咙间逸出,带着男生低沉的嗓音,直冲大脑皮层。 郑朗宴的身体陡然变得更加僵硬,和她之间只抵了个柔软的枕头的距离。 林俏的脸红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睫毛轻颤,手根本无处安放。 话几乎是抖着声音喊出来的:“郑、郑朗宴……你起来……” 她没敢看他。 郑朗宴俊逸的脸颊也泛着红,一路攀上耳朵红透,额头的青筋绷起,带着跳动。 他肌理分明的手臂撑在林俏脑袋附近。咬牙忍过身体的异样。看着身下害羞紧张得快要化掉的林俏,想起自己刚刚有如流氓一样的情难自禁,想死的心都有了。 忍了忍,郑朗宴尽量使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却掩饰不住轻颤:“我带你去找你爸吧。” 林俏绷紧的身体一顿,难以置信地转头看郑朗宴。 她脸颊通红,眼睛里带着湿漉漉的水泽,无辜又可怜,却让人更想欺负,想惹她哭,却在她真的掉泪时忍不住自责和保护。 身体里的火自小腹一路窜遍全身,郑朗宴在额角的青筋几乎跳出来之前,蓦地抬手捂住林俏的眼睛。 不能再看下去,再看下去的话…… 郑朗宴吞咽了一下,声音控制不住的暗哑。 “要不要?” 少女无力的仰躺着,呼吸间颈部曲线犹如天鹅一样,白皙,纤瘦。 林俏的视线被阻隔,只听到少年的轻喘。刚刚他的话绕了一圈,此刻终于绕进脑海,变成读得懂的意思。几乎是立刻,林俏抬手抓住郑朗宴的手腕,声音轻轻软软却笃定无比:“要!” 真的糟糕…… 郑朗宴觉得自己身体被俘虏了,连带着思维也是。 想靠得更近,再近一些,想占有全部…… 然后,被她占有。 要什么都给你。 郑朗宴轻轻俯身,看着林俏涂了唇彩,微微泛着水泽和嫩粉色的唇,缓缓靠近,带着说不出的小心翼翼。 “可是,”那张嘴微微开合,带着小心翼翼,吐出的字犹如对他最温柔也最残酷的审判,“你能不能先起来?” 郑朗宴一顿,眼里的暗沉陡然散去。他终于回过神来,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迅速翻身起来,坐在床侧。 林俏只感觉到脸颊上方喷出的热气慢慢靠近,很快又远离,跟着身体上的压力一瞬间消失,连带着视线终于被还了回来。 她躺着大口大口喘息,微微偏头,能看到少年清瘦带着些微懊恼的背影。 林俏抓着枕头,缓缓坐了起来。 “刚刚,我是被椅子绊倒了。” 郑朗宴声音带着喘息和低沉,带着微窘和不好意思。 “嗯……”林俏听到自己的声音放轻,像是温柔的安抚,“不怪你。” 少年的背影沉的更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似乎觉得面上挂不住,失了一局,抬手烦躁地耙了耙脑后的头发。 “可是,我妈妈那边怎么办?” 林俏平复了下呼吸问他。 之前答应过林知遇,18岁以前不离开,不去找她爸爸。 郑朗宴终于坐直一些,声音里带上一丝镇静:“你之前没撒过谎?” 撒过。不止一次。 在那个人要走以后。 郑朗宴,他都知道……林俏抿着唇一顿。 郑朗宴终于回过身来,脸颊还残存着一丝红,他看着林俏,眼神里带着让人心安的安抚:“交给我。” 林俏睫毛轻颤,像是蝴蝶的翅膀扑闪,轻轻撩动他平静不下来的心。 郑朗宴轻轻吞咽一下,抬手缓缓凑近,林俏躲了一下,郑朗宴目光里带着眷恋,轻声开口:“林俏,今天我生日。” 林俏愣了一下,停住不动,那手终于凑近,轻轻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欲望一瞬间得到满足,尔后更加贪婪。 郑朗宴眼神变得幽深,揉着她的柔顺细软的发,嗓音沉沉暗暗:“所以,你可不可以让我摸一会儿?” 林俏:“……” 两个人俱是一愣。 郑朗宴看着林俏一脸的震惊和看流氓的眼神,手尴尬的一顿,脸上顿时挂不住。他心里把自己这张嘴扇了无数遍,有些绝望的瞎补充:“摸头,就摸头……我、我心情不太好。” 林俏一时有些无语,想到陆久见的突然离开,她缓缓偏头,白的近乎透明的耳根此刻红透,和脸颊连在一起。 林俏声音更轻,带着微微颤意:“嗯……不过,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郑朗宴因为震惊,半张着嘴,手停在当下。 就听她声音细如蚊蝇,轻声说:“就好像我是根没有长成的萝卜一样……” 郑朗宴一愣。 跟着手里愤愤又怜惜地摸了两把。 心里悲愤不已。 那可不就是没长成的大萝卜么! 只能看不能吃!靠! 看着少女偏着的脸颊和低垂轻颤的睫毛,郑朗宴甚至咬着牙愤愤的想:林俏她其实根本什么都知道吧?这样折磨他。折磨他! 第二十七章 千林岛是归属于c城的一个旅游业发达的小岛,因为风景优美气候宜人, 建有专门的富人区, 旺季淡季都有人度假。 郑朗宴一直耐心的等了一个星期,等林俏的脚彻底消了肿,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才计划起了整件事。 他的办事效率很高, 提前几天就办好了手续买好了机票。 林俏向林知遇撒谎说自己和郝云她们约好了见面, 又推掉了周末的表演课,周六上午准时出现在了机场。 临行前的晚上,孔尚新还进来看了看她收拾的情况。 林俏有些紧张心虚, 可孔尚新只给她一张卡,让她在和朋友外面只管花, 别委屈自己。 她到底是心虚的,悄悄把卡留在桌上。结果早上出了门, 在车上查看行李的时候,在自己书包夹层里还是找到了这张卡。 林俏只怕孔尚新是知道了些什么,这隐隐的担心一路跟着她一直持续到了机场。 她没带什么行李,包里只装了一点可以换的衣服和日用品。远远看着郑朗宴更加夸张的两手空空的状态, 还是有些惊讶。 郑朗宴拉过她的包过安检,一面侧眸瞟她:“不用那么麻烦,我带了手机和卡,郑氏在那边有产业的。” 林俏刚想说什么反驳的话, 听到他的后半句又默默咽了回去, 抿着唇看郑朗宴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包搭在肩上。 有钱到这种份上的世界, 她大概是不懂的。 飞机起飞降落花了两个小时,c城作为沿海城市,相比b市要热了许多。秋天的风仿佛还没有吹到这里,到处依旧是碧绿的景象,太阳照下来,刚近午,天气就让人热得受不了。 从c城到千林岛还隔了片海,需要坐十几分钟轮渡。 海岸口都是行人和小贩,四周是高大的棕榈树,沙滩被洗净了一样白,映着海的蓝。 林俏穿的有点厚,这会儿一下车,被烈日照得有些发懵。 她眯着眼睛看郑朗宴的时候,眼神里无辜而又无助。 郑朗宴登时心都要化了。 他抬手替林俏遮着眼前的光,问她:“现在过去吗?” 林俏视线一下子被保护起来,顺着澄澈的天和海看过去,能看到缩小了的岛,汽笛声远远的鸣响,让人生出一丝错觉。 之前以为要等待很久很久的场景,突然就到了眼前。 不知道怎么,反而觉得不真实。 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畏缩感来。 她吞咽了一下,抬头还没说话,手腕就隔着衬衣被郑朗宴捉住了。 他拉着她转身,说话间沉稳又不容置喙:“不是说了来的地方是海岛么,你看你,穿这么厚热不热?走,先去买衣服换了。” 林俏垂眸的功夫已经被他拉着走了几步,等在过红绿灯的人行道口。 郑朗宴调整了下手的姿势,让自己不会捏疼她。没有松手,他偏头看林俏:“我们今晚会住岛上,也不差这一会儿,准备好再去。” 林俏停了一下,轻轻应声:“嗯。” 他看得出她的紧张和不确定的担忧。 到底是海边城市,林俏进去商店,试了几条沙滩裙,每一条,郑朗宴的目光起初都是惊艳,后来很快摆摆手否决。 “这条不行,风一吹吹起来怎么办?” “前面太露了,她还是未成年,换一条。” “这个前面还行……但是背太露了。” 林俏抿着唇,无语地看着他:“郑朗宴。” 导购小姐在一边黑着脸,爱答不理的看着折腾来折腾去的两个人。 郑朗宴被林俏这一个毫无威慑力的警告的眼神瞪了一下,语气立马柔了十倍,改口道:“太阳这么大,会晒伤的。再试一条吧。” 终于。 直到林俏换到一条米白雪纺吊带沙滩裙的时候,郑朗宴目光怔了怔,跟着点头:“这条可以。” 林俏松了一口气。 导购小姐也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去那边结账,就听这个事多挑剔的男人补了一句:“把刚刚那些也都包起来。” 她手顿了一下,有些错愕,更多的是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没有再多推销一些。 林俏有些无奈地看着导购手速飞快地包装着,拉了拉郑朗宴的衣角,小声道:“不用那么多,我们就待一天。” 郑朗宴一副满意的模样,抬手绕到林俏脑后,顺着拉掉了她扎着头发的发带,少女柔顺的头发如瀑般披下。她眼神瞪大的瞬间,带着惊艳岁月星辰的光。 他停了停,欣赏了片刻,含糊地说:“以后还会来海滩,又不是只这一次。就放这边,来了就能穿。” 没有拿剩下的衣服,郑朗宴直接写了岛上酒店的地址,让送过去。 逛完衣服,又绕到商场四层和二层,带林俏买了绑带凉鞋和防晒霜。 好容易才折腾出来。 林俏的长发和裙边被风吹过,带起一阵凉意,她眯了眯眼睛,小声抱怨。 “其实买短衫短裤也可以啊……” 又方便又不露,真的不知道刚刚郑朗宴一副非要裙子还百般挑剔是为了什么。 郑朗宴“啧”了一声,先是很突然的问她“饿不饿”,跟着回答:“必须是裙子,你今天一定要漂亮才行。” 一定要漂亮而骄傲的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让他看到你很好,他什么也不是,才行。 林俏愣了一下,仰头看着他,轻声问:“郑朗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过去?” 郑朗宴一愣,跟着很快躲开她的目光。 语气也带上一丝心虚。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折腾这么久,你应该饿了。” 林俏看着他移开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提醒他:“我们在飞机上吃过了。” 郑朗宴身体顿了一下,缓缓收回来目光,落在林俏脸上,似是专注似是关切,沉着声音问她:“林俏,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林俏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抿了抿唇回答:“嗯,好了。” “好,那我们过去吧。” 从c城港口坐轮渡出发,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林俏的长发和长裙往身后飘扬着。她在风里呼吸着海风咸腥的气息,看着不远处的岛越驶越近。 直到再也看不到的岛的全貌。 船靠岸,零星的游客相携着下船。 林俏薄薄的鞋底踩上这里的土地,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她环视一圈,心里暗暗讲:她来了。 终于还是来这里了。 千林岛东半岛是对游客开放的,沙滩上到处都是踏浪和玩耍的岛民和游人,不乏有卖水果果汁的小贩阿姨,海边生活气息浓重。不同于北方,这对于林俏而言算是新奇的景象。 西半岛则是划出去的富人区,大多不对游客开放,只有订了别墅或者落户在富人区的人有权进入。 郑朗宴没有停,直接带她去了西半岛的沙滩,出示证件,二人很快被放行进去。 林俏一脚踩在沙滩上,鞋陷进去一些,干燥带着热度的沙子将脚浅浅包裹,她有些俏皮地翘了翘白嫩的脚趾,唇角因为痒意浅浅上扬。 这边很不同于刚刚经过的游人区的景象。 不远处就是累座的海景房,沙滩椅和阳伞林立,还可以看到人工建的泳池。 沙滩上人不多,但大多是比较休闲修养的状态,仿佛只是在自家门前散散步一样的闲适。 林俏左右看着,看着一家三口或者身形有些像她父亲的男人都会有些紧张。 好在都不是。 心底里一阵庆幸,跟着又是一阵失望。 郑朗宴视线一直不曾离开她,看着林俏一向比较浅淡的神情由新奇转为失望,再转为期待,跟着又是失望的模样,心里也被狠狠揪起。 太阳有些烈,林俏额头鬓角出了浅浅的汗。 两个人一起缓慢往前走着,郑朗宴抬手给她遮了遮,自己在烈日里眯了眼,状似随意地问:“林俏,你为什么那么想你爸?” 林俏踩在沙滩上的脚一顿,跟着仰头看郑朗宴。 郑朗宴也转过身来看她,另一只手也抬起,遮在她眼睛上方,生怕晒伤她。 “我是说,他是不是答应了你什么事没做到……之类的,所以你觉得特别遗憾?” 林俏定了定的看着他,隔了会儿,轻轻踮着脚尖,然后修长白皙的手臂抬起,也学着他的模样,费力地抬手挡在郑朗宴眼睛上方。 她的目光澄澈认真,带着水泽,没有说话。 郑朗宴的心脏却犹如被猛地被击中了一样,烈日晒下都没有变红的脸猛地自内发烫,一下子红到耳际。 第二十八章 林俏认认真真的看着郑朗宴。她轻轻吐了一口气, 想了一下才说:“要说遗憾的话……他之前答应我, 如果我考到一中, 我们一家就去海洋馆, 游乐园,还有海边旅行。可都没有去……” “可是好像也不是遗憾这些……”林俏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秀气的眉间微微皱起, 似乎自己也形容不来是怎样的感觉,“就是,就是……” 思索间,林俏的眼睛下意识地飘开,却因为看到什么, 话说到这里就蓦地停了下来。 她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 瞳孔微微收缩着,视线停在郑朗宴身侧后方, 手无意识地放了下来。 郑朗宴皱眉, 跟着回头,就看到远远地走来两大一小三个人。 女人戴着沙滩帽, 时不时弯腰笑着, 男人在另一侧,身体微微发福。两个人一起牵着一个小孩,戴着同款遮阳帽, 穿着牛仔背带小衣服, 踩在沙滩上的样子笨拙稚嫩, 惹出一串笑声。 女人郑朗宴见过的,之前几年饰演热播剧的女配小火过一阵,跟着爆出一连串丑闻,再往后听说傍了个小有财富的有妇之夫,就没了消息。 他的眉间深深蹙了眉,缓缓侧身,遮住林俏的视线。 林俏浑身轻轻颤了一下,回过神来,仰头看他,眼里的光被太阳照得破碎。 她咬了咬下唇,轻轻抬手拨下郑朗宴的手。 “我没事,”林俏努力牵了牵嘴角,“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他吗?现在碰到刚好。” 郑朗宴心疼地看着她,隔了会儿才开口。 “嗯,”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林俏的嘴角,把她勉强自己的弧度抚平,“不想笑就别笑。难过了就说。” 那边三个人影逐渐靠近,小孩子松开父母的手,调皮的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年纪小步子急,一脚踩空,摔倒在松软的沙滩上,小男孩即刻委屈地哭了起来。 男人加紧跑了几步,把小男孩扶起抱在怀里,嘴边安慰的话顺着风飘进林俏和郑朗宴的耳朵里。 “亮亮乖,爸爸帮你吹吹,不痛不痛啊——” 林俏深吸一口气,就感觉郑朗宴的手扶上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有力,令人心安:“林俏,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林俏用眼神询问他。郑朗宴轻轻把她肩膀掰正了,让她正面面对那对父子,说:“其实,这整个岛都是我们郑家的。” 林俏一愣,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扭头去看他。 郑朗宴唇角轻勾,抬起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摆正回去:“所以,不要怕,在姓郑的岛上,你可以为所欲为。我罩你。还有,” 林俏深吸一口气,就听到郑朗宴接着说,“我们家养了条京巴,也叫亮亮。特烦人。” 一口气卡在胸腔里,林俏忽然没有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对面的男人听到笑声,循声看了过来,看到林俏时,猛地一愣,怔在当下。 在这样的场景里失笑,实在是失态。 小男孩不了解几个人之间的暗涌,往前跑了几步,撞到林俏腿上,很快抬头看她。 林俏收起笑容,从男孩那里收回视线,看向搓着手一脸躲闪和无所适从的男人,轻声开了口:“爸爸,好久不见。” “俏俏……你怎么会……” 林俏无视他眼里的慌乱,浅淡的垂眸,看着腿边好奇打量她的男孩,随意地问:“他几岁了?” 小男孩扬着脸,看着漂亮但没有笑容的林俏,奶声奶气地主动回答:“亮亮四岁了。” 林家父母离婚两年,而她爸爸跟别人的儿子四岁。 烈日下,于林俏而言,这是活这么大以来生活给予的最大的讽刺。 “哦,四岁了啊。”林俏若有所思地重复,语调拉得很长。 对面的男人一下就慌了:“俏俏……爸爸、爸爸之前是有苦衷的……” 林俏看着男人明显发福了些的身形,收起神色,努力忍住烈日照在身上让人无处遁形的灼痛感。 眼眶里干涩酸痛,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忽然感觉身后的人有力的臂膀轻轻扶在了她的腰间,不带任何别的意味,只为让她安心。 不要怕。 林俏站直了些,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来玩,顺便看看。看到您没事我就放心了。” 男人抠着指尖,目光躲闪了一下,跟着扯着嘴角讪笑,有些不敢看林俏:“我挺好的。你和你妈——” 林俏猛地移开目光,有些嫌弃地皱眉,即刻开口打断他的话:“之前我发短信打电话,您都没回,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男人的身体颤了一下,跟着像是感到渴极了似的舔了舔下唇,心虚地看向一旁:“之前……手机在海滩边不小心弄丢了……这边又不好补办,就一直拖着……” “嗯,这样啊。” 林俏搅紧手指,吸了吸鼻尖,很快抬头:“既然碰到了,顺便告诉您一下。我考上一中了,但是我妈和孔叔叔觉得还是b市附中比较好,而且离现在的家也近,我转学去那边了。 “海洋馆还有游乐园,我们全家一起去过了,很不错,倒是这个海滩,”林俏一口气说出来,带着赌气,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也就不过这样而已。” 戴着沙滩帽的女人缓缓靠了过来,隔着段距离。娇嗔地喊了声“老林”。 没等男人再说话,林俏抬手拂了下被风吹起沾到唇边的发丝,飞快地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俏俏……” 无视身后男人犹豫的呼唤,林俏转身走得飞快,郑朗宴的手搭在她的腰间,几乎撑起了她全部的重量。 他揽着她,任由林俏逃离般的走远,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直到林俏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猛地停在一个装饰用的大石堆之后。 林俏一直垂着头,身体一直在轻颤,她咬着牙,唇往下抿成一个悲伤的弧度。 郑朗宴停了一下,抬手去握林俏的手,却猛然摸到烈日下,少女的手一路冰凉到指尖。 心里的怒火陡然燃爆。 他凛着脸色,抬手拉着林俏走到旁边的阳伞下,又按着她坐在椅子上。 “林俏,在这里等我。”郑朗宴飞快地收回手站直,“我有东西落在那边了。” 林俏控制不住眼眶的酸涩,她忍了一下,没敢抬头,闷声问:“什么东西?” 回应她的是少年踩着沙滩匆匆走远的脚步声。 林易德在光下站了会儿,看着少女似乎长高了些的背影发愣。戴着沙滩帽的女人靠上来,问他刚刚在和谁说话。 林易德停了一下,摇了摇头,去看腿边玩耍的男孩:“哦,没什么,两个问路的。” 话音刚落,身边忽地扫过来一阵风,男人刚抬头,下巴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他闷哼一声,整个人狼狈地向后栽倒在沙滩上。 女人立刻急了,扑上来就要拉扯郑朗宴:“你谁啊?大庭广众怎么打人呢!你知不知道这边是哪里!” 郑朗宴浑身都是暴怒的气息。他胸膛起伏了一下,死死攥着拳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声音低沉阴冷:“这一拳,是替林俏打的。你做的肮脏事,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说完,抬眼瞪了一眼尖叫着撒泼的女人。 被他眼中的狠厉和不屑震到,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撒了手。 郑朗宴缓缓弯腰,攥住小男孩的衣领,旁边的女人即刻恐惧地尖叫起来。 却只听到男人的声音低沉阴冷,犹如冬日的审判:“刚刚那个女孩,她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姐姐,不过你和你妈这辈子都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你记住了,因为你们不配。” 郑朗宴在回来的时候,林俏整个人坐在椅子上,阳伞下的她的身体显得纤瘦无比。 她微微伏着身,双手捂着脸,肩膀时不时抽动一下。 郑朗宴缓缓靠近,犹豫了下,手轻轻搭在她肩头。 林俏一愣,很快胡乱的抬手抹着眼睛,边抹边用沙哑而含糊的哭腔辩解:“刚刚沙子进眼睛了……” “嗯。” 林俏停了下问他:“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郑朗宴垂眸看着林俏,手轻轻揽着她,让她脑袋靠在自己的小腹处,低沉温柔的声音自喉咙里滚动而出:“嗯。”他的手在林俏脑后爱惜地一下下轻抚着,“找到了。” 林俏于是不再说话,抬手抓着郑朗宴的衣角,温热顺着眼眶滚落,洇湿薄薄的单衫,熨烫着少年的皮肤。 郑朗宴顺着看岛的另一侧,手一下一下地抚慰着她的脑后和后背:“林俏,其实刚刚我骗了你。” 林俏停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朦胧的视线去看他。 郑朗宴逆光垂着眸,眼中的光温柔了一瞬:“这岛,不是我家的。” 林俏一愣,郑朗宴弯着唇角,抬起拇指指尖,轻柔地拂走她眼角的泪滴:“不过岛上的游乐场和海洋馆真的是,要不要一起去?” —— 美国。 医院里。 陆久见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几乎是立刻,他抬手掏了出来,是个老式手机。 上面有两条未读短信。 第一条是一张图片,拍了千林岛那片海的风景,后面跟了一条短信。 陆久见捏着手机许久未动,直到手开始有些颤抖。 身后病房里,女人沙哑的声音喊他。 陆久见应了一声,抓着手机的手停了一瞬,很快关了机,塞回了口袋里。 他背靠着医院的墙壁,眼眶止不住的酸涩。 那年夏天,独自去海滩,他捡到了这部手机。 有多幸运,那个时候那么恰好的遇见你。 —— 千林岛的海滩边。 整个下午,从冲浪到海盗船,再到旋转木马和摩天轮,两个人玩了个尽兴,又去海洋馆看了海洋生物,各种鱼。 林俏眨着大眼睛,凑近玻璃看里面色彩斑斓的水母一跃而起,素净的脸庞在淡蓝色水和灯光的掩映下,白的近乎透明。 郑朗宴的目光一直紧紧追着林俏,假装玩手机的功夫,终究忍不住,对着林俏按下了拍摄键。 快门声响的时候,两个人均是一愣。 林俏指尖还扶在玻璃上,眨了眨大眼,看着郑朗宴。 郑少爷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抬手胡乱地指了指鱼缸里:“这粉色的水母还挺好看的。” 被他指着的蓝色水母慢悠悠的从两个人眼前游了过去。 林俏抿着唇,耳尖也有些泛红,缓缓移开目光,没有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下了场急雨,很快就停了。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清新气息。 两个人乘着人烟稀少的环岛观光车,顺着看岛的山顶上别墅里的灯光和游乐场摩天轮的光。 林俏靠着窗沿,脸颊被夜色勾勒成温柔的轮廓。 她吹着海风,眯了眯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郑朗宴看着,忽然开始想,其实林俏未必什么也不知道。 脑海里一下想到之前,她认真给他讲《氓》的场景。 段毅格查过了说,《氓》讲的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郑朗宴看得专注,那边林俏突然缓缓开了口:“他以前教我不要撒谎,我就真的从来没有说过谎。可他自己怎么这样……骗我们这么多年……” 淡淡的语气,像是反思,带着无力和不解。 郑朗宴的心脏忽然像是被猛地攥紧了一样。 林俏坐直了一些,目光盯着窗外飞快略过的海景和灯光:“见到他之前,我一直告诉自己,他一定是有事或者太忙,才会不回信。我只是不愿意相信,我是这样一份可有可无的过去,想丢掉的时候,就真的丢掉了。” “那就真的无所谓了。” 观光车蓬顶积了雨滴,刚好承受不住重量落下来,像是少女晶莹的泪。 郑朗宴抬手,想要触摸,刚好林俏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观光车刚好急转弯,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两个人左右晃着,郑朗宴下意识地把手撑到了窗沿,林俏的脑袋磕在他手背上。 因为保护的姿势,他靠得离林俏比较近,半个手臂把她环在座位和自己的怀抱之间。 林俏的眼眶还有些红。看着他,睫毛像是放慢了一样扑闪了一下,眼眸一霎亮似星辰。 她深深嗅了嗅,忽然有些惊喜地问他:“郑朗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郑朗宴这样凑近看着,根本无力收回视线,只能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的气息。 “苹果?” 他学着她的模样嗅了嗅,空气中清甜的气息愈发浓郁。郑朗宴偏头问,“想吃?” 林俏眼里的光闪了闪,很快偏向窗外。摇了摇头。 所有的压力和不快缓缓散去,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合欢是一种很奇怪的花。很多人闻着像香蕉味,也有的人,闻着像苹果。 以前那个人总反驳她纠正她。 有多幸运,郑朗宴在她身边,和她感受一样。 “郑朗宴。”林俏的声音放轻,飘散在夜风中。 郑朗宴的视线追随着她的发梢到了唇角,再也移不开。 林俏蓦地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二十九章 千林岛熏人的热风里, 林俏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隔着夜色和灯光望过来, 灿若星辰。 这画面, 美得不真实。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 除了风动,似乎一切都不动了。 郑朗宴诧异地看着她,隔得这样近,连呼吸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脑海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段毅格他们瞎说八道,谁说他不表白就不行。 林俏她分明知道,她都知道。 郑朗宴盯着林俏轻轻合上的粉唇,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燥热,干渴极了,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收了手, 转过头去,轻舔了舔唇角, 蓦地轻轻嗤笑了一声。 林俏本来心里有一丝不确定, 这下因为他这一笑,忽然生出一丝窘然来, 她刚准备再说出些什么补救一下, 却蓦地听到郑朗宴声音低沉带着颤意。 —— “一个多月了。你可真一点儿也不迟钝。” 林俏猛地愣住了,这低沉磁性的声音兜兜转转才飘入她的脑海,变成他的答案。 一旦承认了自己的真心, 勇气忽然随之而至。 身后的人许久没有声音和回应。 郑朗宴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 再转过头时, 黑眸深沉晶亮,带着期许和热切。 他看着林俏,不满地“啧”了一声,问:“你就……没点表示?” 林俏愣了一下,看着男生眼里认真而期待的光,想了想,格外郑重的点了点头。 郑朗宴眼里的光芒一瞬间被点燃,他的唇角还没扬起,接着听到少女轻柔认真的声音—— “我知道了。” 郑朗宴:“……” —— 最后一阵秋风一扫而过,c市正式迎来今年的冬天。 外语附中集体更换了冬季制服,衬衣外面搭了米色线衣,再往外是统一的深蓝色外套。 林俏属于畏寒体质,出门还会顺便裹着厚围巾。 教室里送了地暖,倒是温暖舒适。 林俏的外套解下来叠好放进衣袋,又装进抽屉里。 旁边陆久见的座位一直空着,班主任为了不影响教室整体座位的美观,也就一直没有撤走空桌椅。 郑朗宴的外套就闲闲的搭在陆久见的椅子上,书也往他那里堆了一些。这样看,就好像一排还是三个人一样。 林俏的水杯握在手心里轻轻落在腿上,认真地垂着头看着试卷,另一手作答。 似乎是嫌热,郑朗宴衬衣的第一颗扣子乖张的解开着,敞着领口。 他无聊又烦躁地趴在桌上,眼睛盯着林俏,手里把眼前的五个贝壳弹起,再看着它们一个个落下,再归置到一起。 是的,五个。 千林岛回来后第一天,星期一上课的早上,郑朗宴就在桌上发现整整齐齐摆在中央的贝壳。 旁边是认真默读课文的林俏。 这件事让他兴奋了好几天。 可兴奋过后,没有得到确切答案的心更加不安分起来。 林俏安静坐着,保持着垂着眸学习的姿态,没有看他。 靠! 郑朗宴不满地把贝壳捏到掌心,把脸偏向一边去,看着前门门口,赌气不看她。 段毅格刚好来找郑朗宴。看着他偏过来的头,兴奋的挥了挥手。 郑朗宴连指尖都懒得动,整个人颓丧得仿佛瘫软了一样。 褚刚刚好从后排上来,看着几个人的眼色,满脸为难地轻轻碰了碰郑朗宴的肩膀,跟他打商量:“宴哥,教室里这么热,出去转转?” 满以为他不会答应,几个人刚准备放弃,郑朗宴却霍然站了起来,双手插兜,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晃悠了出去。 —— 体育器材室里。 段毅格他们偷摸着分烟抽,看郑朗宴沉着脸,犹豫地递上来一支:“宴哥,跟林姐儿吵架了?” “滚。”郑朗宴烟也不接,话也懒得答。 段毅格尴尬地和身后的一群对了对眼,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他迟疑又难以置信的问:“不对啊,哥,你前阵子不刚和林姐儿一块儿海岛度假去了?这怎么,还没说破?” 郑朗宴一个凉凉的眼神瞥过来,跟着,他用舌头抵了一下腮帮子,有些烦躁地又撑着手肘去看窗外。 “说是说破了。”郑朗宴的声音若有所思又带着怅惘。 段毅格一顿,有些诧异,都说破了还能有什么不成的? 沃日!林俏不会当面把郑朗宴给拒绝了吧。 想到这,段毅格身体往后撤了撤,小心翼翼地问:“那、林姐儿没有什么表示?” “呵。表示了啊,怎么没有表示。”郑朗宴清冷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无限幽怨。 段毅格一愣,就听郑朗宴一本正经地说:“她表示,她知道了。” 众人:“……” 确实只是这样。 他后来也一脸难以置信地追问:“就……没了?” 林俏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刚准备说话,旁边夜间洒水车刚好过去。带着湿度的空气掠过,林俏躲了一下,再坐正的时候,连下文也没了。 郑朗宴错过了时机,也没有再追问的勇气和机会了。 段毅格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跟着很快咳嗽着掩饰过去:“对不起、哥……咳咳……我、我被烟呛到了……咳咳……” 周围众人也憋笑憋得难受,一时间,器材室清冷的烟草味里,混杂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郑朗宴烦躁地耙了耙脑后的头发,骂道:“都特么别咳了!想笑就笑,憋个屁啊!” 褚刚最先忍了下来,没敢真听他的话勇敢笑下去。 他凑近一下,小心戳点郑朗宴:“宴哥,就咱林姐儿这种乖宝宝,那肯定比较老实,专心学业,你得再主动点,让她感受到你的存在和热情。” 心里却暗暗给林俏比了个大拇指:这姑娘,简直太酷了啊。而且很逗,让日天日地的郑朗宴吃瘪至此。牛! 郑朗宴皱着眉停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用眼神询问他。 褚刚马上补充:“我觉得还是老套路最管用,你抽个时间,堵上几回人,跟着让她把话说清楚了。再不行兄弟们和你一起去堵啊,女生嘛,容易口是心非,多追几次准行。” 说着,沈含声也在一边撺掇他:“对啊,哥,我觉得林姐儿肯定也喜欢你!” 郑朗宴心态登时就膨胀了。 —— 林俏喜欢在活动时间去茶水间接开水。 她体寒,冬天总会接开水喝点热的暖胃。 徐曦最近感冒请假,林俏就一个人过去。 旁边有零星几个人在打开水,林俏拧开保温杯的盖子,从开水机处接开水,耳朵里不可避免地听到旁边女生的议论声。 “我都快气死了,心心念念那么久的陆久见因为这种破事就转学了。” “也不一定是因为那个女的吧……”旁边一个有些质疑。 “怎么不是?原来陆久见和郑朗宴可是亲如兄弟的,可是他们说两个人就因为那个姓林的女的闹掰了,还在郑少生日上打起来了。这会儿好了,陆久见家本来就快倒了,现在还被逼得出国了。”女生更加义愤填膺。 另一个女生长叹一声:“哎,郑家的势力……不过能怎么说呢,小地方的女的,就是心眼多,勾引男人真是,之前啊……” 林俏水杯刚好接满,水柱落在杯子里,声音像是音阶一样降低,她拧好瓶盖。 转过身来,嘴唇刚动了一下,身后蓦地响起低沉氤氲着怒气的男声,一下盖过了她的。 “那大地方出来的女的,嘴多是不是?”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抬头,就看到手轻轻撑着门框的郑朗宴。 林俏愣了一下,转头就看到冷着脸的男生。 段毅格从后头冒头出来,脸上带着不冷不热的笑:“你们这消息不灵啊,不知道宴哥最讨厌背后说三道四的女人?” 女孩瑟缩了一下,跟着有些慌张地掩饰:“郑少,你们听错了吧。我们没说你,是在说那个转校生。” “说我吗?”林俏捏着水杯,收回目光看两个女生,面上神情淡漠如水。 女生眼里惊讶惊恐的眼神一闪而过,有些焦急又无助地去看郑朗宴:“不是……我们,她……” 段毅格冷笑一声,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一脸看戏的表情:“啧,你们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当着我们嫂子面八卦她,挺英勇的啊。宴哥今儿忙,没空计较,你们赶紧麻溜儿滚。” 两个女生脸上的表情悲愤而不甘,往一旁撤了撤,匆匆从人缝里往外走去。 临近门口时,没等两个人松了一口气,身后蓦地响起郑朗宴低沉冰冷的声音:“等一下。” 女生期待又害怕地停下,许久不敢回身,就听郑朗宴在身后冷冷地说道:“是我主动追的人,你们要传,传点真东西。记住了。” 女生走后,茶水间很快只剩下林俏和几个男生。 林俏顿了顿,侧身给几个人让路:“你们要打热水吗?我打好了。” 说完就要绕出去。 郑朗宴的胳膊闲闲的搭在一侧,堵住林俏出门的路。 林俏停了下,跟着微微弯身,想要从他胳膊下绕过去。 郑朗宴的手臂顺着往下一滑,她的额头就轻轻点在郑朗宴手臂上。路又被拦住了。 林俏愣了一下,抬眼探寻的眼光看他。 郑朗宴看着林俏素净的小脸,忽然和那夜的她重叠,喉头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身后段毅格识时务地起哄一声:“哎,哥,你和嫂子好好谈,我们还有事啊,就先走。” 林俏愣了一下,继续收回视线,抬眼看向郑朗宴。 郑朗宴被她清澈问询的目光看得心尖都在轻轻发颤。他停了一下,抬手耙了耙脑后的头发,喊她:“林俏。” “嗯。”林俏听得很认真。 “你上次的表示,我不是很懂。”他盯着林俏棕色的长发,声音低沉暗哑。 茶水间说话时声音像自带放大和隔音了一样,林俏听到他的话,像是被他用小锤子一下锤到胸口一样。 郑朗宴微微俯身,凝眸去看林俏:“林俏,答应还是不答应,就这两个答案。你不能总这样敷衍我。” 第三十章 话一说出口, 空气顿时就安静了。 热水阀那里的水终于汇聚成一滴, 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清脆的响声, 溅起一片涟漪,一圈圈晕开来。 林俏看着郑朗宴,脸上的神情一顿,像是反应不过来, 眨巴着眼睛,睫毛上下间扑闪间像是无言的撩拨。 很快,她低下头去。 郑朗宴的心被撩拨得七上八下,手也因为紧张攥紧。 他话一出口当即就后悔了,不该给林俏“不答应”这个选项, 他从没有考虑过万一被拒绝自己要怎么承受。 这会儿看着林俏抿着唇垂下头, 心更像是被猛地扯了一把,往下沉去。 他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 林俏双手捏着水杯, 垂着眸看自己的鞋尖,等了好一会儿, 才用轻得几乎要听不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我又没有不答应。” 郑朗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屏着呼吸,愣怔地半张着嘴,声带也跟着发紧:“你……” 林俏吸了吸鼻子, 眉头轻轻皱了皱, 突然抬头看郑朗宴, 眼睛里含着浅浅水汽,显得格外晶亮:“刚刚他们那样喊……我也没有反对……” 声音轻轻,语气里像是抱怨,听在耳朵里却像是撒娇。 郑朗宴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林俏话里的意思的时候,激动得指尖都开始颤抖。 他撑着门框的手握成拳,凑近了一些,看到林俏绯红的脸颊和耳尖,声音低沉得不像话:“你是说,你答应了?!” 林俏眼睛又垂下来,盯着他胸前的校徽标志,声音轻而柔,带着浅浅鼻音:“嗯……” 郑朗宴感觉血液顺着冲向大脑皮层,跟着胸腔都在微微震颤。 他放下手,凑近了些,看着林俏越来越红起来的耳根,声音低沉带着胸腔的共鸣:“答应什么了?” 林俏呼吸紧而急促,闻言难以置信地抬头看郑朗宴,却陡然看到他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故意。 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俏往旁边挪了挪脚步,不去回答,声音很轻地说:“要上课了,回去上课了。” 郑朗宴不满地“啧”,不依不饶地问:“林俏,你答应当我女朋友了?” 林俏听着男生激动的语气和直白的话,脸更红了,想要从他的封锁包围里走出去:“真的要上课了……等下再让别人看到……” “刚刚都说了你要正面回答问题。” 林俏被逼得紧,有些无奈:“我回答过了。” 郑朗宴还是不让,林俏往左他跟着,往右也跟着,始终像一堵墙一样堵在她面前,声音里带着幼稚的执着,说个不停。 “我不管,这么大的事,你得正面回答。” “郑朗宴。” “嗯?” “你吵死了。” “啧,”郑朗宴也急了,不再跟她绕,抬手拉住林俏的胳膊,得意而又笃定地提醒她,“你刚刚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是!” 林俏被他堵得也急了,又被拉住手腕,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简单利落的一个字,刚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郑朗宴呆呆地拉着林俏,看着少女认真地脸庞,觉得自己恍惚间似乎是活在梦里。 林俏也不再挣扎。 上课铃声自楼道里响了起来,到了茶水间被阻隔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郑朗宴,软软的喊他:“郑朗宴。” “……哦,”郑朗宴看着少女眼中浅浅的水汽和眉眼出神,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先声明,不许反悔。别的你说,我都答应。”那头几乎是立刻补充。 林俏眉眼间的神色说不出的认真,她看着郑朗宴,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好好学习。现在答应和将来答应又有什么分别?反正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那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没有分别?” 现在拉个小手啊,亲个小嘴……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嘛。郑朗宴心里悄悄地补充。 嘴上却是顺着林俏的话满口答应:“学啊,当然得好好学。我们等以后再做。” 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引起歧义的话,空气里顿时又是一阵安静。 郑朗宴看了看林俏瞪他一眼,立刻红着脸移开目光的神情,几乎也立刻做错事般移开目光。 隔了会儿,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批评,他烦躁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圆这种话,只怕越描越乱。 镇定了几秒钟,他想林俏大约是担心谈恋爱影响学习,马上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不影响你的学习成绩。” 林俏垂着眸,捏着水杯,声音放得更轻,像是个惆怅的老母亲:“我是担心你的成绩。” 郑朗宴:“……” 之后一下午的课,郑朗宴全程都在走神。 视线时不时飘向身边的林俏,林俏只能红着脸扶起来书挡住,小声埋怨他:“郑朗宴,看书。” “哦,”郑朗宴视线停在林俏抓着的书上,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正在看么。” 林俏有些无奈地从书里抬头看他,郑朗宴隐隐被看出一丝心虚来。 他不情不愿地抽出本书放在面前,小声嘟囔句:“好不容易在一起,我兴奋一会儿怎么了。” —— 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历史老师的课。 这个老师特别喜欢抽读,前半堂课总抽几名同学起来逐段读课文。 花名册从后排一路跳到前面,老师看了看划掉的第一名,点了林俏的名字。 林俏捧着课本,开口的瞬间,旁边的男生也认真而愉悦地“哎”了一声。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郑朗宴应得有些大声,全班静了几秒,很快爆发出哄笑。 林俏课本遮着脸,眉头微皱,脸都羞红了。 历史老师也有些失笑,用带着些广东口音的普通话提醒:“我让大家读课文,就是想让你们上课专心些,不要走神。好了,这位同学这么积极,你来读。” 郑朗宴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直接拎过林俏的书,就着她刚刚读的一个字,用低沉的嗓音,难得认真地往后读了一整段。 整堂课,不管郑朗宴怎么撩拨林俏,她都红着脸盯着书,不理他。 放学以后,班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林俏东西早都整理好,匆匆背着书包就要离开。 郑朗宴正漫不经心地往书包里装东西,看她急迫逃离般的样子,“啧”了一声,随手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搭。 褚刚他们从后排上来,跟着郑朗宴往外。嘴里笑着调侃:“宴哥,刚刚课上答应的够响的啊?” 郑朗宴扯了扯嘴角笑,看着前面林俏脚步匆匆的背影,态度霸道而蛮横:“老子帮自己媳妇儿答应一声怎么了?” 褚刚愣了一下,加紧跟了上去,语气里满是惊讶:“哟!哥你这是得手了?” 郑朗宴唇边的笑意更加深,褚刚这话帮他确认了实感。他摆摆手,没再作答,跟着前面的林俏过去。 林俏走得有些急,拉开车门的瞬间,带着轻微喘息。 “王叔。” “哎,俏俏放学啦?” 林俏点点头,刚弯身准备坐进去,手臂就被抓住了。 郑朗宴的头探进来,唇边带着笑意:“王叔,我有题要问林俏,今儿让她坐我家车啊。保证安全送到。” 林俏扒着车门的手很快被郑朗宴捉住。 他拉着她走得飞快,几步就到了自家那辆车那里,把林俏塞进去,跟着自己坐了进来。 林俏看着他,轻轻平复着呼吸,有些无奈。 “郑朗宴,你这是要做什么?” “跟我媳妇儿坐一辆车啊。”那边答得理所当然。 很快意识到自己今天太得意说秃噜了,改口:“女、女朋友。” 林俏脸倏地红了。 她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抬手就堵住郑朗宴的嘴,有些慌张地去看前面的司机。 司机一本正经的开车,像是没听到一样。 林俏咬了咬下唇,有些气急又无奈,凑近他小声警告:“你不要总这样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是……” 少女胸脯起伏两下,半晌没好意思说出口那两个字。 郑朗宴被她堵着嘴,一双桃花眼弯起,缓缓凑近,直到靠近她耳边。 他轻轻掰开林俏的手,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在她耳边轻语:“早、恋。我知道啊。” 耳边的低沉带着气流飘入耳边,酥痒和弱电流般的感觉一霎传遍全身,林俏猛地向后撤去,跟着坐得离他远了一些。 赌气地偏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她还是太低估郑朗宴的狂妄程度了,哪有人早恋早恋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就跟当了小偷还引以为豪地写个胸牌逢人炫耀一样。 身后的人安静了没两秒钟。 很快又挪了挪,往林俏这边靠。 林俏别过头不理他,身后窸窸窣窣一阵,等了下,少年修长温热的指尖缓缓爬上她撑在一侧的手背,跟着绕到手心来,紧紧地把她的手在座椅上握在手里。 郑朗宴轻声咳了咳,跟着轻声开口,带着诱哄:“我错了。” 林俏抿了抿唇,就听他继续说,用有些含混的语气:“我以后低调点。尽量。” 少年焦急而耷拉着头的模样映在车窗上,像是一只太过高兴打翻了东西又不知道怎么讨好的大型犬。林俏看着,有些不忍心,慢慢放松下来,手掌变得柔软,任他握得更紧。 一路无言,很快到了孔家别墅外面。 林俏声音带着些遮不住的羞赧:“我回家了,再见。” 动了动,手却抽不回来,她疑惑地回头,就看到郑朗宴不满又倔强的神情。 郑朗宴等了等,没等林俏有任何表示,跟着带着烦躁和急切拍了前面的椅背一下:“哎,你要不要下去抽根烟?” 年轻的司机愣了一下,很快边开门边应:“哦,对对,我正想去抽根烟。” 却急得火都没拿。 前面关好门,车里就剩下两个人。 郑朗宴这才孩子气地露出满意的笑,黑眸在微弱的灯光里显得格外亮。 他紧紧握着林俏的手,示意她:“都要分开了,你不该表示表示。” 林俏听着男生低沉磁性的嗓音,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脸颊滚烫,呼吸乱得不成章法。 看林俏睁着大眼睛无辜看着他,郑朗宴的耳根也由不得泛红。 他给自己鼓了鼓气,跟着清了清嗓,主动凑近。 动作轻而缓,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少女微张的粉唇近在咫尺,他垂着眼眸,微微偏头,几乎可以感受到她有些急促的气息轻轻喷洒在脸上。 郑朗宴一只手往上攀爬,扣住林俏的后脑勺。 林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郑朗宴闭上眼睛的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往前凑了一下,头往一侧偏去,抬手揽住郑朗宴的腰侧,把头搭在他的颈窝里。后知后觉地紧张扑面而来,压得她近乎喘息不过来。 两个人剧烈的心脏跳动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剧烈一些。 郑朗宴一愣,倏地睁开眼睛,只感受到脖颈间少女轻柔的气息。 林俏纤盈的手臂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得很深,发丝贴着他的脸颊脖颈,声音轻柔带着闷闷的气息:“郑朗宴,快回家去吧!晚安……” 语速柔软急促,像是祈求。 郑朗宴愣神一瞬间。 林俏说完,趁着他松手的瞬间,猛地拉开车门,几乎是跳了出去。 隔着车门,外面清冷的气息一下子灌进来,头脑都清醒一些。林俏咬了咬唇,看着郑朗宴:“明天见。” 说完,无视郑朗宴幽深如旋涡的眼眸,拍上了门,几乎是小跑着往别墅大门里去。 站到家门口,林俏捂着胸口,平复了下呼吸,又让夜风吹散了些脸颊耳根的热度,才按了门铃。 连按了两次,里面许久没有回应。 林俏愣了一下,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把书包滑下来去掏自己的门卡。 打卡进门,客厅里静悄悄的,黑着灯,似乎没有人在。 林俏换好鞋按开灯,试着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大家这是都去哪了? 第三十一章 屋里地暖环绕, 每个房间都十分温暖, 阻隔了外面的寒气。 林俏拨通了林知遇的手机, 那边一直没人接。 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 她放好书包去洗澡。 洗完吹了头,林知遇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林俏直接把自己的作业拿去客厅摊开在桌上。她看了看手机,上面有未读短信,打开来, 是郑朗宴发过来的。 林俏停了一下,回他: 那头几乎是秒回: 没一秒,郑朗宴很快又问: 林俏愣了一下,刚刚在浴室熏蒸得发烫的脸颊再度烫起来,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捧了捧脸, 咬着下唇认真打字:还没编辑完, 那边几乎是步步紧逼地又发过来新的消息。 林俏正在打字的手一停, 看着上面热切的四个字,胸口急促的起伏一下, 里面的热度几乎要盛不下。 她还没动作, 屏幕再度亮了起来。 郑朗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空旷寂静的客厅里陡然响起轻盈的钢琴声,在静谧的夜里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好久才回神,林俏接了起来。 “喂。” “嗯……” 郑朗宴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低沉的愉悦, 隔着电话, 仿佛更加有穿透感,带着引人震颤的磁性。 “在做什么?” “写作业……” 他刚刚才问过。 “嗯。”郑朗宴停了停,跟着问,“你周围有人吗?” 林俏愣了一下,摇头,很快意识到他看不到:“家里没人在。不知道都去哪里了。” “这么巧,”郑朗宴嘀咕一声,“我爸妈也不在。” 林俏愣了一下,心里有些隐隐地担心起来。 “也许是去参加宴会之类了,”郑朗宴习以为常地说,“你把门窗都关好了吗?” “嗯,关好了。”林俏吸了吸鼻子,总觉得不该是这么简单。 “一个人怕不怕?要不要我现在过去陪你?”郑朗宴说的无比认真。 林俏愣了一下,脸颊更烫,几乎是立刻拒绝:“不用……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这里治安很好的。” 郑朗宴的语气认真得不像开玩笑,可是两个人共处一室,还是确定关系后,光是想想都让人难为情。 郑朗宴被拒绝,正一下一下摩挲着贝壳的手一顿。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他缓缓起身,少年强健有力的身体半裸着,只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夜景。郑朗宴头发上的水顺垂着滴到背上,一路滑下,又顺着劲瘦的腰线滑进浴巾,消失不见。 郑朗宴听着电话对面林俏紧张急促的轻喘,只觉得刚刚才洗过澡的身体,燥热又一瞬间裹挟而来。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指尖轻点在聚起水雾的玻璃上,一笔一划勾勒得轻柔,声音里是说不出的低沉撩拨:“林俏,你欠我一次。” 林俏愣了一下,很快经他提醒,好不容易抹去的车里的回忆,少年期待和深沉的眉眼陡然间又充满脑海。 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林俏还是抱着抱枕遮住自己的嘴和半张脸。没有回答。 郑朗宴似乎料到了,也没有强迫。脑海里不断勾画着她此刻是怎样一副害羞模样,眼眸里也起了雾气,越发深沉。 视线再度清明起来的瞬间,他盯着指尖下认认真真映在玻璃上的“林”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薄唇更加靠近了些话筒:“下次,不许再逃了。” 故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就在耳边响起,林俏浑身震颤了一下,几乎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里,脸跟着埋在抱枕里闷着。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这种话…… 少女纤细的指尖死死捏着抱枕,无声的发泄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她红着脸,眼睛里带着水汽,小心翼翼地探身拿过手机。 那头还没有挂断,手机刚轻轻贴到耳边,很快又听到男生低沉的声音:“害羞够了?” 林俏微微蹙眉,有些被猜中心事的懊恼。她抬头捂住口鼻,闷闷地否认:“我没有……” 那边轻笑出声。这话连起来,明摆着的歧义。林俏顿时懊丧地把脸埋回到抱枕里。 郑朗宴听着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可以猜测到少女一系列害羞的小动作。他舔了舔干渴的唇,声音低沉得不像话,笃定道:“你今天跟我撒娇了。” 林俏红着脸,害羞得听不下去,只知道闷声否认:“我没有……” 郑朗宴才不信她的否认,有些爱抚地摩挲着玻璃上开始被凝结的水珠抹去的字,手下的冰冷不及她的温柔一分:“以后想拒绝我,最好不要用撒娇。” 林俏埋着脸一顿,跟着清晰地听到郑朗宴像是回味般的清晰地吞咽一下,“那样我更受不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尾部撩人的勾起。 林俏成功被烫熟,小脸红透,几乎是小声央求着催促他:“郑朗宴,你快写作业……” 那边停了一瞬,像是抓到她的小尾巴一样,理所当然地说:“你看,你又来。” 林俏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再说一句话,几乎又想立刻把手机丢出去。 那头终于没不死心地继续说着让她难为情的话,郑朗宴的声音带着撩拨过后的诱哄:“晚上害怕的话给我打电话,我不关机。” 林俏身体一顿,丝丝暖流顺着心底里缓缓攀升上来。 “嗯,”她抬起头来,捏着电话,不忘嘱托他,“你好好写作业。” “啧,”郑朗宴有些立刻不满,“你这个不实际,不如说句你喜欢我之类的,我能奋战一整晚。” 那头就又不说话了,以为是自己话里的意思让林俏这个纯情乖宝宝又误会了,郑朗宴立马解释:“学习,我是说学习。” 他发誓他说出口之前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那头林俏开始一页页翻开书,坐在地毯上,背后靠着沙发,整个人都有了安全感。她有些赌气地小声嘀咕:“……你也没有说过啊……” 之前,还是她受不了郑朗宴一直傻乎乎跟着、只知道对她好的样子,主动问的。 郑朗宴一愣,跟着低低沉沉地笑了一下,声音里满是刻意:“哦。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林俏咬着唇愣了一下,被他搅得根本看不进去书上的字,就听郑朗宴喊了她一声。 “林俏。” 林俏不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不负责任只会让人脸红的话,没有应。 郑朗宴沉着嗓音认真地停了一下,所有的爱意从指间收回,一路流淌着沉淀到胸口。他轻轻呼吸出一口,有些承载不住这样的满溢,声音低沉带着胸腔震颤。 “我真喜欢你。” “喜欢得不行。” —— 林俏直接抱了毯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半夜的时候,门口终于有了响动。 她睡得很轻,听到门锁的声音,跟着有人进来,撞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人砸在地板上。 林俏吓了一跳,赶忙摸索着打开旁边的落地灯。 她的脚摸索着伸进拖鞋,几步绕过桌子,跑到门廊。 按开客厅的灯,一室刺眼的明亮。林俏抬手遮了一下,适应了光,很快看清倒在地上的人。 孔祁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醉得有些不省人事。银灰色的西装敞开着,有些褶皱,领带被他扯开一些。 他仰面倒在地板上,唇微张,眉头间聚拢着说不开的哀愁和压力。 林俏愣了一下,赶忙蹲身下去扶他,把他的脑袋扶起来一些,靠在自己腿上。 孔祁微张着唇喘息着,感受到她的手,缓缓睁开条眼缝。凝眸看了会儿,缓缓勾起唇角笑了:“俏俏……你……怎么不睡觉?” 林俏看着他缓缓伸起来的手,抬手握住,然后搭在自己肩头,揽着他的手也用力:“先去沙发上躺着吧,地上不舒服。” 好容易才连拖带拽地把孔祁扶坐到沙发上,林俏接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孔祁顺从地喝了水,扶着脑袋缓了会儿,醉意微微散去些,但视线依旧不清明。 他侧眸瞥一眼林俏,又问了一遍:“怎么不回房间睡觉?” “在等你们。”林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们都去哪里了?” “一个人害怕?”孔祁盯着她,没有回答,身体因为酒意微微晃动着,视线努力锁在她的脸上。 林俏咬着下唇,想了想,点头。 “不要怕……爸和林姨他们出去办点事,这几天住爷爷那,我公司有事……”孔祁解释着,晃晃悠悠地抬手摸了摸林俏的头顶,“对不起,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家。下次不会了……” 林俏摇了摇头,视线瞥到落在客厅中央的黑色皮夹。 她几步走过去,刚抬手捡,陡然瞥到钱夹里夹着的小小相片,长发女生笑得温柔,五官十分精致。 林俏抿着唇,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合起捡过来递给孔祁。 孔祁抬手接过,视线把刚刚她看着上面的照片发愣的场景收入眼底。 他有些笨拙地打开皮夹,看着上面的照片,眼底里陡然出现一丝受伤,像是自语似的问:“俏俏,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林俏猛地瞪大眼睛,心脏也因为心虚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明知道孔祁应该不可能知道她和郑朗宴的事,视线还是紧张地盯着他。 孔祁微微偏头,看着林俏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有些歉疚又自嘲地笑了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抱歉。” “我忘了,”孔祁声音讷讷的,“你还这样小。” 林俏看着孔祁眼里没有遮掩住的受伤,停了一下,唇轻轻动了动,还是不会说安慰的话。 她只能遵着自己内心说:“要不要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孔祁点了点头,手依旧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视线也没有移开。温柔了几分,忽然带着点祈求问:“俏俏,你可不可以叫我声哥哥?” 林俏愣了一下,顺从地喊:“孔祁哥。” 从千林岛回来后,她偶尔会顺着孔祁的玩笑话说几句话。也慢慢改口叫他“孔祁哥”了。 她看着孔祁点点头,温柔地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是里面满是破碎的伤心和压抑的痛苦。 咬了咬下唇,林俏鼓着勇气喊了一声:“哥。” 孔祁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视线清明一瞬间,摸着林俏发顶的手也陡然停住,带着些微颤意。 林俏捏着手指,紧张了片刻,忽然充满了勇气,直视着孔祁的眼睛,又完整软糯地喊了一声,“哥哥。” 孔祁眼中有光微闪了闪,喉头滚动了下,答应:“哎……” 他手中的动作终于继续,放得更加温柔:“俏俏,我在。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 林俏犹豫地看着他:“可是你……” “我等下睡楼下的客房,”孔祁轻轻笑着,收回了手,“哥哥自己可以,不用担心。” —— 林俏第二天起得很早,林知遇和孔尚新真的没有回来。 她做了些简单的烤吐司片放在餐桌上,锅里的粥温着。 林俏站在客房门前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敲门,拿了便签纸写了些提醒,贴在门口,穿好外套,裹好围巾,拎着书包出门。 刚换好鞋开了门,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正要按门铃的郑朗宴。 郑朗宴看到她,立刻有些满足地勾着唇角笑了:“早。” 林俏猛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很快回过头。 焦急地推着他挤出门去,关好门,又拉着郑朗宴走出好远,才气鼓鼓的抬头看他。 第三十二章 郑朗宴垂眸看了看林俏拉着他的手, 在冷风里关节发白, 他动了一下, 把她的手握到手心, 温热的大掌顿时包裹了她。 林俏吓了一跳,急忙就要往回抽手,声音压低了些:“郑朗宴,你不去上课跑来我家做什么……” “来接你啊。”他揉了揉林俏软得好像没有骨头的手, 看她东张西望一脸紧张的模样,笑了笑,“别看了,我让王叔先走了。” 林俏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也停止了挣扎。 没等她想好措辞开口质问, 郑朗宴就接着解释:“我担心你, 来看看。” 其实是一整夜都睡不着,等林俏的电话, 又怕打过去会打扰她休息。 一时间, 所有的怒气都被他轻轻抚平。林俏垂下眸子,郑朗宴把她的手叠起来放到一只手掌里, 另一手帮她拢了拢围巾, 顺便转移了话题:“昨晚他们几点回来的?” 林俏一边被他揽着走了几步塞进车里,一边回答:“我妈和孔叔叔没回来,孔祁哥他很晚才回来。” 郑朗宴坐进来关上车门, 靠她近了些, 闻言皱了皱眉:“没回来?” 林俏点头:“嗯。说是去爷爷家了。” 郑朗宴依旧蹙着眉头, 一本正经地转头对着她:“今晚要不要我过去——” 林俏立马瞪着带着水汽的眼睛去捂他嘴,打断他的话,声音压低:“你、你不要总这样,说这些奇怪的话……” “哪里奇怪?女朋友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刚挣脱出来的嘴立刻又被林俏捂住了。 郑朗宴一双桃花眼看着林俏害羞又难为情,也不敢再在她生气的边缘试探,默默闭了嘴,薄唇清晰地触到她手心微凉的软肉。 林俏平复了一下,轻声开口解释,声音细细软软的:“郑朗宴,孔祁哥说他以后会早点回来。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来接我的。” 她紧接着说:“还有,以后在学校和别人面前,你和你的朋友不要总说奇怪的话,好不好?我不想我妈妈现在知道。” 郑朗宴愣了一下,就感到擦着他唇的皮肤轻轻撤离。 他看着林俏抬着眼眸认真请求他的模样,激动了一整天一整夜的情绪终于遭到些许打击,缓缓回落。 冷静了下,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林俏,故意逗她:“那我这个男朋友当的很吃亏啊,你要怎么补偿我?” 林俏咬了下唇思索片刻,认真地劝他:“你再忍耐一下,等我们高考完——” 她话还没说完,郑朗宴却倏地凑近,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掀起一阵气流:“我忍不了。” 林俏一愣,嘴还半张着,条件反射地缩了缩酥痒的耳根和脖颈,往后躲,紧接着脸颊控制不住地攀上红晕。 郑朗宴感受到她战栗了一下的身体,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他随意地往后靠坐着,手臂闲闲地张开搭在椅背,勾着唇偏头看林俏:“是不是我的称呼也要改?不太好吧?” 林俏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就对上郑朗宴含笑的眉眼。 他轻轻歪了歪头,蓦地笑了,嗓音里滚动着低沉,试探地喊她—— “俏俏?” 林俏呼吸一滞,就看郑朗宴带着一脸得逞的笑看着她,故意拉长音调,又认真地喊了一遍:“俏俏。” 认真而热切,像是诱哄,带着莫名的宠溺。 不一样,和所有别的人喊她带来的感觉都不一样。 脸颊的热度一霎蔓延开,林俏忽然觉得车里闷热得令人窒息。 她扭开头不看郑朗宴认真调笑的眉眼,想要转移话题:“你有没有好好做昨天的作业?” “我做了,俏俏。”越发故意的喊声。 “等下课间不会的我给你讲。上课要好好听,马上就月考了。”林俏从车窗看郑朗宴含笑看她的模样,男生的手臂伸长,指尖讨好地点在她这边肩头,尔后轻轻揽住。 她挣扎了一瞬,就听他无比顺服地说:“好,俏俏。” 林俏垂下手搅着手指,肩膀缓缓放松下来。终于偏头看他:“郑朗宴,这学期剩下时间的座位,是靠月考成绩排的。” 郑朗宴神情一顿,很快带上些焦躁和委屈,像是被主人威胁不洗澡不许上床的大狗狗。 嘴里还不放弃地愤愤又委屈地喊一句:“哦。俏俏。” ——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郑朗宴的学习状态宛如开了挂一样。 褚刚打完球回来,路过看到他课间都趴在桌上认真做题的模样,惊得倒退几步退回来。 “宴哥?你嘛呢?中邪了?”连着三个问句,顺带伸手要探郑朗宴额头的温度。 郑朗宴烦躁地拍开他的手,继续认真地做选择题:“去去,别打扰老子学习。” “不是,”褚刚都看呆了。抬眸看了眼林俏空着的座位,“哥,你不都追到人了吗?怎么还沉迷学习不能自拔了。” 郑朗宴一副“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懒洋洋地回他:“你不知道排座位按成绩啊。” “知道啊。”褚刚回答,反应过来顿时瞪着眼睛凑近,“不是,哥,你不是学傻了吧?嫂子人家肯定稳拿第一啊,你再怎么努力,一个星期还能学到第二去啊。当然,我不是说你不聪明啊,就说我们得实际一些。” 郑朗宴奋笔疾书的手一顿。 褚刚看他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稍微离远了些,提醒道:“那之前班主任没让你坐这,你不也想法子坐过来了么。” 郑朗宴把笔一撂,蹙着眉,一脸自己被学习耽误了人生忘记了思考的表情。 前门那里,林俏正好打了水回来。 褚刚扯出张笑脸,目送着林俏绕进去坐下,殷勤地喊:“嫂子。” 林俏没有回答,垂着眉去看郑朗宴的试卷。刚刚极有气势地撂了笔的郑朗宴立刻又把笔拾起来,转了转手腕,跟着像模像样的继续写。 眼睛看着她,多此一举地解释:“刚刚手酸了我歇会儿……” 褚刚看得叹为观止。 抱着自己挚爱的篮球默默远离。 转身的瞬间忍不住啧啧称奇。 爱不爱他是不懂,但,郑朗宴这样,大概就叫栽了吧…… —— 月考出成绩的时候,郑朗宴破天荒地跑去公告栏看。 段毅格和他撞了个正对面,被吓得不轻。 “宴哥,好巧,你也来看成绩……”段毅格话还没大说完,就看郑朗宴一脸自信又骄傲的表情顺着第一名往下看。 褚刚欲言又止,习惯性从倒数往前看,居然没在倒数第一排找到郑朗宴的名字。 他揉了揉眼睛,又往上确认了一遍,一眼瞟到旁边一列郑朗宴的名字。 他居然跳出了稳如狗的最后一排,前进了有几十名,跑到了倒数第二排。 那头郑朗很快看到年级第三的林俏,满意地勾了勾唇,顺着继续往下看。 连看了三排都没有自己名字,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褚刚有些不忍心,抬手颤巍巍地指了指:“宴哥,你在这儿呢。” 郑朗宴顺着瞟了一眼,顿时皱了眉,往出走的瞬间不满道:“谁说我来看这个的?我给我媳妇儿看。” “哦,给嫂子看来的……”褚刚跟上他,也不拆穿,笑着打趣,“行啊宴哥,我听他们说你有在好好学习,真的是啊。” 郑朗宴抬手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含混着说:“随便学的。” 段毅格一脸崇拜加佩服:“那也是效果显著啊,进步了有八十好几名。宴哥,你要好好读书肯定也是个学霸!” 郑朗宴头偏向一边没搭话,心里头一次因为成绩感到困惑和难受。 —— 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进来排座位的时候,郑朗宴坐着不动,第二的同学很自觉地往后挪了一下,坐在下一排。 僵持了一会儿,班主任看着不动如山坐在那里的郑朗宴,呼出一口气开了口:“我个人是非常鼓励学习的。我们班有些同学这次进步是非常大的,也可以优选挑选座位,毕竟在好的环境里,能够更加投入。” “不过,自从第一名的陆久见转学后,年级第一也不是我们班的了。我觉得大家的实力不应该只是这样,接下来还要更努力才行,你们的目标是高考,是考取理想的大学,更高等的学府,不要浪费自己的实力……”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几乎是对准了林俏的。 林俏握着笔的手一停,抿着唇没有抬头。 班主任说教完,教室里静悄悄的,无人应答。她停了一下,继续念接下来的同学的名字。 郑朗宴蹙着眉,一脸不悦地把笔一摔,跟着身体就往后一靠。班主任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沉着声音刚要说话,桌下霸道的伸到林俏那边的脚就被她轻轻踢了一下。 焦急而又试探,轻轻的,带着祈求。 停了停,郑朗宴把话咽了回去。 林俏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收回些脚,小腿却被郑朗宴带着惩罚的意味勾住了。 他面上云淡风轻,桌下的腿却霸道而撩拨,林俏的小腿被迫搭在他小腿上。 隔着两个人的衣服能感觉到少年的健硕。 她想抽离,却被他搅得更紧,脸颊腾地就红了。 一整节课就保持这个姿势。 下课的时候,郑朗宴刚松开,林俏马上就缩着腿躲到旁边一个座位上,和他隔了一个空座。 脸颊鲜红欲滴。 郑朗宴看着林俏一副受欺负了的委屈模样,心里有点小小的愧疚和担忧。 好像……逗弄她有些过头了。 可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想看她更多这样的表情。 真的糟糕…… 郑朗宴猛地起身,单手握拳捂着鼻子,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 十二月中旬,天气彻底转凉下来,天气预报开始报道北方哪里哪里有雪,林俏在家,掀着日历看倒数。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林俏瞟一眼窗外,窗帘拉着,屋内暖和的感觉不出气候。 她收回目光,看着日历上圈起来的元旦。 还有十五天。 新的一年,她之前没有想过会像现在这样过,也没有想过面对现在的一切自己会这样坦然过。 手机轻声震动了一下,林俏刚拿过来,只看到上面郑朗宴的名字闪烁。 卧室的门被轻声敲了敲,林知遇端着切好的果盘进来。 林俏慌了一瞬,猛地把手机塞到被子底下,又拿枕头压着。 她坐好一些,轻声喊:“妈。” “嗯,学习了一晚上,吃点水果吧。”林知遇把果盘放到桌上,挨着她坐下,“在跟谁聊天呢?” 林俏有些紧张地搅紧手指,避开林知遇的眼神,回答:“没什么。同学,问作业的。” “这样,”林知遇点点头,也没再追问,岔开了话题,“对了,俏俏,元旦那几天,我计划回姥姥姥爷家看看,你那几天有假,也一起回去吧?” 林俏眼神一顿,跟着眉头轻轻皱起,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林知遇。 “过去妈妈自己也有不对,”林知遇笑得有些难看,垂下头来,“但他们始终是我的父母,是我们最亲的人。失望只是一阵子,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况且,婚后我也没带你孔叔叔回过家。” 林俏抿着唇,想起上次回去时候,姥姥姥爷听到林知遇要嫁给孔尚新,一向温和的二老直接发了脾气,姥姥抹着眼泪把她和林知遇轰出门,说结婚的话就别再回那个家。 不动声色的探出一口气,林俏尽量扯出一丝浅笑,让自己看起来积极一些:“嗯,好。” 林知遇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她有些欣慰的抬手摸了摸林俏的头,不无感慨地说:“俏俏,妈妈前半生糊涂账太多,但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了你。你是我最最珍贵的礼物了。” 掖在被子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林知遇的突然煽情,林俏背脊陡然僵直起来。 声音闷在被窝里有些小,但震动声依旧清晰,那边特设的铃声响了三次,很快挂断。 林知遇吸了吸鼻子,收起刚刚涌动的心酸情绪,温柔地看着她:“不接吗?” “等一下吧,我同学也不着急。”林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眼睛,努力使自己显得可信。 林知遇点点头,站起来:“那妈妈不打扰你了,你等下把水果吃了,学习别太晚太累了。” “好。” 林俏也跟着站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知遇忽然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林俏,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忍了很久,试探着问:“俏俏,妈妈听说,你最近和阿宴走得很近。” 林俏捏着手一顿,感觉浑身的汗毛陡然竖起,呼吸都屏住了。 第三十三章 林知遇看着林俏愣怔地站着不说话的模样, 怕自己吓到她了, 轻笑一下解释:“妈妈就是随便问问, 你一直是个乖女孩, 我很放心的。” 林俏捏了捏手指,轻声解释:“换了座位后,我们两个是同桌。刚好又认识,所以放学偶尔会一起走。” “这样啊。”林知遇轻笑了一下, 点头,“妈妈相信你,只是希望我女儿能多交点新朋友。阿宴他是郑家独子,责任大。你们的友情以后万一淡了,妈妈怕你难过。” 听着林知遇声音里着重提到的“友情”二字, 林俏咬着下唇, 闷闷的“嗯”了一声。 “早点睡,记得吃水果。” “嗯。妈妈晚安。” “晚安。” 林知遇走后, 林俏沉沉呼出一口气, 转身回去,从被子下摸出手机。 回拨回去,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 “在忙?”男生低沉磁性的声音立刻响起, 没有一点不耐烦。 林俏摇了摇头,单手撑在身后坐在床沿:“刚刚我妈在。” “哦。”郑朗宴应了一声,跟着声音里带着骄傲和讨好地说道, “我听话吧?只响了三次就挂断了。” 之前林俏跟郑朗宴约定, 电话打过来, 如果三次之内没有人接,就挂断等着回拨。 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 那头连绵着男生低低的喘息和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脚步声。 没等到林俏回答,郑朗宴不满地“啧”了一声:“我表现这么好,没有什么奖励吗?” 没等她说话,他自己先邀功,“总得夸夸我吧。” “嗯,夸你。”林俏听着他的喘息,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不在家吗?” 郑朗宴没回答她,喘息声和轻微声响更加大了些,话锋一转问她:“你看天气预报了吗?说是今天初雪。” “看了,”林俏回答,“只是说了会下。不一定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郑朗宴低沉的嗓音轻笑一下,像个孩子一样得意:“已经下了,你拉开窗帘看看。” 林俏愣了一下,心情忽然像是被郑朗宴感染了,有了雀跃和期待。 她加紧几步走过去,一把掀开窗帘。 玻璃上结了层浅淡的雾气,林俏拿纸巾擦了擦,视线陡然清晰起来。 雪刚开始下。 隔着玻璃,像是一片片质地轻柔的洁白羽毛,顺着划过她的眼前,然后飞舞着飘落。 郑朗宴的呼吸夹杂着渺远的风声在她耳边,放轻了些。 似乎给她认真看雪留了些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打断:“好看吗?” 林俏回过神来才发现玻璃倒影上,自己的嘴角浅浅上扬着。 她轻轻“嗯”了一声,猛然听到郑朗宴说话间裹挟而过的风声。 愣了一下,林俏很快问:“郑朗宴,你现在在哪里?” 他怎么知道她的窗帘是拉着的。 郑朗宴没有回答她。自己在那边摆弄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加大,他忽然问:“俏俏,想看烟花吗?” 林俏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看到自己窗子下面一阵星星点点的亮光。 那亮光被人拿在手里,幼稚地晃了晃,跟着,映出郑朗宴模糊了的身形和深邃的眉眼来。 心忽然像是被人攥紧,一霎说不出话来。 郑朗宴看着手里的烟花棒燃完,他点燃了脚边的烟花。彩色的火光骤然亮起,一簇簇冲向天空,像是夜里急急燃烧的流星。 郑朗宴站在下面,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他仰头看二楼贴着窗玻璃的身影:“外面冷,别下来了。我放完这些就回去。” 林俏手指贴上玻璃,看着少年举着手机认真的模样,心脏微微收缩了一下,微微发酸。 一时组织不出合适的话来:“郑朗宴,你为什么要……” 旁边的烟花筒燃尽,郑朗宴轻轻俯身,利落地点燃两个新的,在火光中提高了些音量:“这是你来b市看的第一场雪,也是我们在一起后第一场雪,多值得纪念啊。” 林俏一愣。 郑朗宴脸颊冻得有些泛红,他索性摊牌,“好吧,其实主要是我想你了。” “想到睡不着。” 男生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喘息,和烟花迸出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林俏忽然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郑朗宴的声音在脑海里无限放大。 她愣了一下,转头就往外快步走去。 “你等等我。” 郑朗宴看着窗户上消失的纤细身影,停了一下马上开口阻止:“啧,你别下来,外面很冷……” 那头许久没有声音,沉默了一分钟,脚边的烟花逐渐燃烧殆尽。 别墅的大门响起轻微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来。 林俏身上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脚上随意地套了自己的皮鞋,头发顺垂地披散在身后,扭头的瞬间就看向他。 很快,她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然后大步向他跑来。 雪花顺着风融在脸上,或者飘洒进衣领里,激起一阵凉意。 郑朗宴看着举着手机向自己奔跑而来的林俏,一霎忘记了说话,只知道愣怔地伸出手臂,像是迎接,亦或者期待她能如每一场梦里那样,落入自己的怀里。 林俏很快跑了过来,却丝毫没有减速,带着屋里热度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扎入郑朗宴的怀里。 热切,热烈,真实。 载着沉甸甸的思念。 郑朗宴胸膛被猛地撞了一下,满怀的温热馨香。 他愣了愣,收了收指尖,陡然触到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清晰无比。 心猛地震了震,郑朗宴贪婪地收紧手,将她纤细单薄的身体揽进胸怀。回过神来,顿时又心疼又好气。 他两把脱下外套裹在林俏肩上,死死地隔着外套搂紧她,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都说外面冷,不让你下来了。怎么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林俏喘息着揽紧郑朗宴的腰,少年温热结实的身体贴得很近,她埋首在郑朗宴胸前,声音轻得不像话:“这么冷,你为什么要来?” 郑朗宴说得理所当然:“想你,顺便放烟花给你看。” 雪花顺着飘到两个人头顶,最后一筒烟花也燃尽,四周陷入黑暗和寂静。 郑朗宴抬手帮她拍了拍头顶落上的雪花,有些无奈笑了:“你可倒好,烟花最好看的时候刚好错过了。” 林俏顿时被他的话逗笑了。 少女清浅的呼吸和气息隔着薄薄的衬衣喷洒在他胸口,林俏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呼吸声,闷闷的说:“郑朗宴,谢谢你。” “啧,一句谢谢就想打发我?我说过了,我是个物质的人。”郑朗宴满足地搂紧怀里的人,嘴里揶揄她。 林俏从他怀里抬头,看向郑朗宴。 郑朗宴也刚好垂眸看她。 看着她黑而晶亮的眼眸,忍不住想溺在里面,给她最好的全世界。 “俏俏,新年你想去哪里跨年?喜欢烟花的话,我到那还放给你。” 林俏静静地听他说完,终于忍不住扫他兴。 “元旦我要和我妈回姥姥家。” 那边正一脸兴奋和满足地说着话的男生一顿,很快沉默下来。 林俏担忧地捏紧他腰侧的衣服,试图劝慰:“郑朗宴……” “怎么办,我不行。” 郑朗宴突然闷闷的说,“我知道我应该跟你说放心吧,你去,我可以,我没事。可我觉得我不行,” “一想到要分开,哪怕只有几天都会受不了。你不在我的视线范围的所有的时间,都满满占据了我的脑海。” “俏俏,这些你要怎么补给我?” 林俏窝在他温暖的怀里,愣了愣,轻轻抬起头来:“郑朗宴,你把眼睛闭上。” 夜色中,隔着路边一盏昏暗的路灯,郑朗宴漆黑的眼眸炯炯地盯着林俏,过了会儿顺从的闭上:“爱情提示一下,我希望是两个贝壳。这样我就能刚好凑够七个,换一个……” 他擅自把“友情提示”改成“爱情提示”,闭着眼睛却依旧喋喋不休,甚至对着她脸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摊开。 所以全然没有看到林俏在薄薄的雪地上踮起脚,屏着呼吸轻轻靠近他,然后像是在水面试探的白天鹅一样,微微偏头。 少女长而卷曲的睫毛扑闪着,粉嫩的薄唇轻轻凑近,尔后贴上少年英挺冰凉的脸颊。 像是雪花一样,一吻而过,倏地离开。 郑朗宴浑身猛地一震,嘴里的话头立刻止住。 大雪纷飞里,他只感觉血液顺着脚底一路冲上大脑,像是刚刚燃烧的烟花。 还未睁眼,原本摊开的手掌几乎是立刻就伸了出去,准确地扣住林俏做完坏事就想远离的小脑袋。 郑朗宴急促而低沉的喘息几声,颊侧的温热湿润仿佛烙印一样磨灭不去,他猛地睁开眼睛。 里面幽深不见底,翻滚着岩浆一样的炽热,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眼神慌乱的林俏。 “你在做什么?”男生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浓烈欲火。 他只侥幸的想,等他凑够七个贝壳,没准可以诱哄林俏给他亲一下,解馋也好,还是沉沦得更深也罢,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幻想林俏会主动凑近,少女的唇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林俏后脑勺被他扣着动弹不得,只好踮着脚,抓紧他的腰间保持平衡,少年腹肌和人鱼线坚硬如钢铁,带着火一样的灼烫温度。 她的脸颊红润欲滴,声音轻轻:“奖励你……” 周身的燥热因为她这轻轻的三个字近乎沸腾,郑朗宴大手扣的更紧,脸庞逼近,几乎要和林俏的贴到一起。 “我上次是不是说,你这次不许逃了?”男生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穿入大脑皮层的魔力。 林俏呼吸也急促到不行,凛冽的气息和火热的温度交错,催促着人在清醒和沉沦之间挣扎。 “俏俏,”郑朗宴的手下滑,终于绕过头发,贴到她那永远高傲的天鹅颈上。 少女皮肤白嫩滑腻,带着馨香和温热。 理智瞬间被吞噬,连凛冽的雪都无法将他唤醒。 郑朗宴俯下身去,终于放林俏的脚落地。 他微微偏头,轻柔而试探着凑近林俏的脸颊,尔后一跃而过,到达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小小耳垂。 “俏俏,”郑朗宴哑着声音喊她,带着说不出的蛊惑,“你别总纵着我,对着你,我根本控制不住……” 男生说话间的震颤和气息飘入耳内,吹起皮肤表面的小绒毛,一阵酥痒难耐。 郑朗宴有些诧异又回味着喟叹:“俏俏,你刚刚未经我同意亲了我。” 林俏被他撩拨得打了个激灵,腿也发软,下意识地推拒着他。 就听郑朗宴又凑近了几分,忍耐着问了一句:“所以,我能……亲回去吗?” —— 林俏红着脸跑回别墅的时候,关上门喘息半天才发现郑朗宴的外套还披在自己肩上。 她抓着衣角穿平复了下,轻轻蹲下身去换了拖鞋。 屋里的热气一下裹覆了身上清冷的气息,林俏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猛然被出现在客厅的身影吓了一跳。 孔尚新穿着居家睡衣,手里拿着个空了的玻璃杯。 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林俏忐忑地喊了一声:“孔叔叔。” “嗯,”孔尚新应了声,举了举手中的水杯示意,“我来喝点水。” “嗯……”林俏站直些往里走去,咬着下唇,抬手捧了捧发红发烫的脸颊。 “去看雪了?”孔尚新坐在沙发上,没有质问她这么晚跑出去。 林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孔尚新看着她明显有问题却毫不质问,甚至还直接为她找好了借口。瞟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头。 “嗯。” “时间不早了,雪可以明天再看。”孔尚新的声音放得轻了一些,扫了一眼林俏身上裹着的男士外套,“早点回房睡吧。让你妈知道了肯定要担心。” 有一瞬间的诧异,林俏看着孔尚新拿起水杯举到嘴边,很快尴尬地发现杯子里没有水,又不自然的放下,心里异样的感觉慢慢升腾。 自她从千林岛回来,两个人的关系切确地发生了点变化,并且一点点加深。 林俏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心境变了,现在看来,可能他们都慢慢改变了。 “……嗯。”她轻轻的应了声,轻轻颔了颔首表示感谢,“孔叔叔,您晚安。” 第三十四章 旧年的最后一天, 孔家别墅里暖意融融的。 林知遇正在厨房包饺子, 孔尚新在一旁的水池里洗菜, 摆弄半天, 连个土豆都削不好。 林知遇瞥一眼,笑着揶揄他:“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起码学会做一点家事了。” 孔尚新不满地瘪了瘪嘴,一向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孩子气。他倔强地把土豆翻个面, 继续削。 孔祁刚好路过。看到这一幕,弯了弯唇,没有打扰两人,放轻了脚步往楼上走去。 林俏正坐在床沿打电话,听到敲门声, 很快草草挂断, 应了声,孔祁缓缓走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三个盒子, 弯腰放了一个在林俏床沿, 轻笑着问她:“在跟谁打电话?” 林俏紧张了片刻,立刻回答:“同学……” “哦, 男生女生?”孔祁话里明显带上一丝揶揄, “男同学我就得审审了,想撩我这么漂亮的妹妹,经过我同意了吗?” 林俏有些无语地看着孔祁, 一瞬间真的想把郑朗宴叫来, 看看他俩大眼瞪小眼谁更尴尬。 孔祁摆明了只是逗逗她, 很快顺着林俏的目光指了指盒子,谈到来意:“礼物。俏俏,新年快乐。” 打开来,里面是折叠整齐的湖蓝色裙子。 林俏很快又露出一副愁苦无奈的模样,声音轻轻:“可是现在是冬天。” 孔祁简直可以说是沉迷给林俏买小裙子了。 “家里又不冷。”他说的一本正经,“你穿裙子好看,我们家的小公主,就应该穿遍最好看的裙子啊。” 又来。 熟了以后,林俏发现孔祁根本不像工作上那样,反而总透露出一种幼稚而肉麻的黏人感来。 林俏已经认了并且习以为常。 她合上盖子站起来,,去自己书桌上,拿起两个浅色的礼盒,转头看孔祁。 “你是不是要去给他们放礼物?” 孔祁伸长脖子看了看,没看到第三个盒子,眉眼间的失望一扫而过,看着林俏乖巧的模样:“嗯,要一起去吗?” 林俏抱着盒子,乖顺地点了点头。 她跟在孔祁身后,两个人一边谨慎地观察着楼下两个人的动作,一边迅速而轻声地溜进了卧室,把礼盒放在各自的床头柜上。 很快一起出来,关上门假装无事发生。 孔祁垂着眸,摸了摸后脑勺,闷闷地说:“那,我先去书房了。” 刚一转身,就听到林俏轻声喊了他一下。 “等一下。” 孔祁一回头,胸口的位置就撞上一个小小的灰色盒子,他愣怔地看向林俏。 小姑娘浅浅弯着唇角,举着礼物的样子格外认真。 “礼物?”孔祁慢腾腾接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给我的?” “嗯,”林俏垂下手,看着他眼里一下子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声音变得更轻柔,“你也新年快乐,哥。” 孔祁有些手忙脚乱。 听到她认真喊他的模样,手里也顾不得拆礼物了,上来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语气里都是激动:“嗯……我很开心。谢谢你,俏俏。” 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饭。 林知遇一直笑眯眯地建议大家吃一盘极其不起眼的土豆丝。 孔祁才吃了一口,立刻嫌弃地皱了皱眉:“咸了,炒得也有点老。” 桌子对面的孔尚新立刻黑了脸,紧接着把目光有些紧张地放到林俏身上。 林俏刚夹了一筷子,瞥见三双眼睛看过来,有些忐忑的吃了一口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挺好吃的……” 那边孔尚新马上开心起来,顺带嫌弃地瞥孔祁一眼:“臭小子,不爱吃别吃。” 林知遇笑着对她挤挤眼睛,小声透露:“是你孔叔叔做的哦。” 林俏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一眼男人威严的面庞。 孔祁在那边笑着给大老虎顺毛:“哎呀,爸,我就是猜到是你做的故意逗逗你。林姨的手艺可不会做出这么难看的菜。” “你!” 看着孔尚新被气得更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一家人顿时笑开了。 晚饭过后,兄妹俩默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一人一份报纸,眼睛却不住瞟楼上的动静。 等了会儿,孔祁终于坐不住了,报纸一扔,倏地站起来:“我去看看,他们俩是不是走错屋了——” 话音还没落,楼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尖叫。 紧接着,林知遇脖子上围着浅色丝巾就走了出来。 孔尚新在后面跟着,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线衣下摆。 “怎么样怎么样,妈妈围着好看吗?”林知遇开心的像是个小女孩,看着林俏点了头,又垂眸欢喜地看了眼衣服上别着的胸针,“阿祁,谢谢你。” 那头孔尚新就有些不满意了。他又抬手拉了拉衣袖,沉着声音挑孔祁毛病:“臭小子,你是不是记错码了?这衣服怎么穿都有点不对劲,没有领带实用。” 那头孔祁面色登时一黑。 林俏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搅着手,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轻声说:“孔叔叔,衣服……是我买的。” 空气里尴尬地沉默了一瞬。 孔尚新脸上有些挂不住,垂眸无所适从地摸了摸线衣,改口:“……穿着挺暖和的,也很舒适。应该是我这阵子长胖了,所以穿着才有些紧。” 孔祁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林俏的头,凑近了些小声说:“他就是想挑我毛病,心里其实可喜欢你送的了。” 林俏看他一眼,轻轻弯了弯唇角,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吵吵嚷嚷的温馨气息。 —— 第二天一早,孔祁和孔尚新腾出日程,一家四口搭飞机往a市去。 林俏有大半年没来过这里,之前林易德出轨,林家父母闹离婚,林知遇假期带着她来住了一阵。 再往后,林知遇出差重逢了孔尚新,两个人旧情依旧,慢慢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林知遇决定和孔尚新结婚的时候,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林俏的姥姥姥爷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说他们如果结婚就别再回这个家。 但当年的阻止如今再也不奏效,林知遇最终还是嫁了过去。两个人也因为这件事大半年没有回去。 飞机落地,一家人打车到了小区,照着熟悉的路线上楼。 林知遇犹豫着,还是孔尚新鼓励地握了握她的手,跟着轻轻按了门铃。 里面很快响起轻声的问询:“来了。谁啊?” 紧跟着门被打开来。 打扮得体的妇女看着门口的人,愣了一下,跟着眼眶闪了闪,半晌没说出话来。 “妈……”林知遇也有些鼻酸。 这么久不回家也失了联络,心里五味杂陈往出翻涌着。 屋内响起沙哑的咳嗽声,紧接着,老爷子也踱步过来。看到来人,面色陡然一沉。 “不是说不认这个家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爸……”林知遇有苦说不出,一副难言的神情。 林俏姥姥手肘撞了撞老头子,对着外面几个人:“先进来吧,站外面让别人看着像什么样。” 林俏和孔祁拎着礼盒放到桌子上,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 林知遇忐忑地站在原地,林俏姥姥泡了茶,开口让了一句,她才拉着孔尚新坐下。 茶杯里的热气氤氲着蔓延而上。 林知遇吸了吸鼻子,有些忐忑地看着对面的两个老人:“爸,妈,我这次专门带尚新还有孩子们来看看你们。” 妇女抬眼瞟了一眼,眼眶里红红的:“你长大了,能耐了,一忍能忍着半年不回来。是不是这样拖一拖,你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语气里满是关心的责备和心疼。 林知遇跟着也红了眼眶:“爸。妈,对不起……” 老爷子明显心里还有气,头别向一边,过了会儿开口喊了林俏:“俏俏,怎么,连你也不认姥爷了?” 林俏愣了一下,赶忙倒了杯水,走到老人身边轻轻蹲下些:“姥爷,这半年,我跟妈妈很想你们的。” “胡说,想还不知道回来……”老人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放软,叹了口气,“你胃不好,没你姥姥照顾着可怎么过来的。” 林俏目光躲了一下,被这久违的亲情击打的不轻。 她把水杯握着拢到老人手里:“姥爷,我们过得很好的。孔叔叔还有哥都对我很好。” 林俏说着,对着孔祁轻轻目光示意了一下,孔祁很快反应过来,站起来凑近些:“姥姥姥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俏俏,还有林姨。” 老爷子听着林俏语气里的亲昵,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里还是愤愤的,对着孔祁抱怨:“你们就是看我们家姑娘都傻,好骗。” 孔祁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看老爷子一副想念的紧的模样,拉着林俏上看下看。 问她近况。 中午的实话,林老爷子还是让林俏姥姥准备了一桌子菜招待几个人。 饭桌上,林知遇提起往事几度落泪,她母亲也始终红着眼眶。 倒是孔祁挺会调节气氛,饭后,一家人的氛围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林俏和孔祁在书房陪着老爷子,不知怎么,孔祁就忽悠着老爷子和他一起下起了棋。 林俏也插不上话,索性去每个房间把垃圾袋规整好,主动下楼丢垃圾。 她羽绒服拉链都没有拉,刚出楼道就感受到外面凛冽的气息,只好单手拢着前襟,加快了些脚步。 口袋里的手机恰好想起来。 熟悉的旋律响过两遍,林俏松开衣襟,加快手上的动作,赶在第三遍郑朗宴挂断时接了起来。 “喂。” 林俏吸了吸鼻子,明明还是觉得冷,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郑朗宴在那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跟着像是把手机移开些,轻咳了咳。 林俏听着他吸着鼻子浓重的鼻音,把垃圾丢进垃圾桶,眉头轻轻皱起:“你是在外面吗?天气冷,穿多点再出去玩。” 那边郑朗宴闷闷地应着,紧接着话筒里传来嘈杂的交谈声。林俏听着,里面的口音熟悉得让她愣神一瞬间。 那边郑朗宴听得七七八八,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终于还是忍不住,像是一只委屈的大狗狗,声音闷闷地喊她:“俏俏,我好像迷路了。” 林俏愣了一下,很快听到那头熟悉的a市口音的搭话。 第三十五章 林俏赶到利时广场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喷泉旁边戴着浅灰色粗毛线帽的男生。 他拧着眉头, 正有些焦急又茫然地左右看。 来之前她专门打给林知遇, 说自己儿时的伙伴约同学聚会, 需要到利时广场这里。 林知遇嘱托她注意安全,很容易就放行了。 林俏长长松了一口气,轻轻走到郑朗宴前面,站着不动, 直到他扭回头来和她目光相接。 郑朗宴黑亮的发被帽子遮住,对比之下显得多了几分乖劲,鼻头冻得有些泛红,看到她时,呆愣了吸了一下鼻子, 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俏俏!” 郑朗宴惊喜又委屈地喊她一声, 几步走到她身边,看着林俏只穿了件羽绒服的身影, 马上皱了眉。 他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一圈圈裹在她脖子上,连嘴巴也遮住一些, 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眼睛。 林俏看着他快被冻傻了的样子, 有些心疼又无奈地小声问:“你怎么来a市了?不是说了不跟么……” “我没跟啊,”郑朗宴冻得发白的脸上登时泛了些红,帮她拢了拢围巾,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是刚好跟我大伯来这边开会的, 然后想着顺便能看看你。” 林俏从围巾里往出伸了伸嘴巴,反问他:“然后顺便迷路了?” 郑朗宴俊逸的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 他手探下去握林俏的手,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发现这个地方很冷啊,你以前就在这长大的?” 林俏点点头:“是比b市要冷一些的,你是不是有些感冒了?” “哪有。”郑朗宴含糊一声,很快有些难捱,偏头打了个喷嚏。 这下都不敢正眼看林俏,有些畏缩着瞥了她一眼,配着头上的毛线帽子,像是一只做错事的可怜狗狗。 林俏的心顿时就软了,踮起脚尖,双手探上去,护了下他冰凉的耳朵,声音软软的:“先找个地方坐吧。饿不饿?” —— 商业街有一间猫咪咖啡馆。 暖黄的灯光下,咖啡豆清香的气息混杂着浓郁的奶香四溢,房间温暖得让人发困,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郑朗宴体温刚回暖了些,就开始忘了被冻的记忆。他脱了临时买的羽绒服,仿佛被解除封印一样,看着对面的林俏,思维又开始活络起来。 有只黄白相间的加菲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赖在两个人桌上,胖胖柔软的身体隔在中间,还仰着脑袋给林俏摸头。 林俏本来也是喜欢这种毛茸茸柔软的生物的。她纤长的手指轻轻胡噜着猫毛,看着小扁脸舒服得眯起眼睛,脸色温柔得不像样。 郑朗宴看着她一直闲不下来的手,心里嫉妒得不行。 偏偏林俏还不自觉,甚至跟他分享撸猫心得:“郑朗宴,你看看,它好可爱啊。” 可爱个屁。 大佬腹诽,不乐意地抬手戳戳猫咪后背,直哼唧:“喂,小朋友,大人谈恋爱呢你上一边玩去。” 林俏惊奇又难以置信地抬头瞪他一眼,很快脸颊微红地收回了目光:“你和一只猫瞎说什么呢……” 这话这语气,还真不像郑朗宴说的,不过这内容可真是大佬本佬了。 等了等,她小声咕哝一句吐槽他:“而且,它成年了,是你没有。” “啧,我这体格相比它而言就是大人。”郑朗宴难得穿着白色毛衣,衬得他皮肤很白,眼睛和头发黑亮,一副被温暖包裹的模样,语气却霸道又幼稚,“而且你关注错重点了,重点是我们要忙着谈恋爱。” 林俏的脸腾地就红了,低着头摸着猫毛假装没听到。 郑朗宴毫不放弃,拍了拍自己的长椅,一脸讨好地喊她:“俏俏,坐过来。” 林俏小声警告他:“这么多人呢,你好好喝咖啡。” 这态度郑朗宴早都料到了。 他长腿一伸展站起身,然后蓄谋已久地挤到林俏椅子上。 林俏往里挪了挪,他也跟着,终于退无可退。 林俏有些急了,终于收回了手,瞪他:“你、你快坐回去。” 桌上的猫看自己失去专业马杀鸡待遇了,有些餍足地站起来抖了抖背,轻盈地跃了下去。 这下,只剩下两个人了。 林俏目光有些不舍地看着猫咪走远。 郑朗宴却满意地不行。他微微侧身,抬手揽着林俏的肩膀把她圈起来,脸颊贴靠在她的肩膀,像是撒娇一样拱了拱。 少年长长了些的头发蹭着林俏的侧脸和脖颈,带起一些痒意。 他带着鼻音的声音愈发低沉沙哑,在她耳边说话间像是撒娇:“都没你可爱,有什么好看的?” 林俏脸颊更红,侧眸看他,不服气地反驳:“猫咪的毛软乎乎的,很好摸的。” 郑朗宴从她脖颈里抬起脸来,顿了一下,抓着林俏的手放到自己头上:“喏,我发质也很好的。给你摸。” 一副讨好宠溺的语气。 林俏手间全是少年柔滑的发丝的触感。 郑朗宴发质真的很好,触到手心里偏软,比他的脾气乖顺的很多。 鬼使神差地,林俏真的顺着他的意摸了摸。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眼就对上少年幽深黑亮的瞳孔。 郑朗宴的桃花眼带着得逞的笑微微弯起,再次把额头轻轻搭在林俏的肩头,声音里带着鼻音和小得意:“这下能给我抱一会儿了吧?” 林俏手还落在他头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帮他一下一下顺着头发:“嗯。” 两个人一直待到外面挂上深蓝的夜幕。 晚上的气温更低。 林俏执意想把围巾给郑朗宴围回去,被他皱眉拦下了。 出了咖啡店,两个人说话间呼出的热气都能结成白雾,很快隐于暮色。 郑朗宴说话间鼻音很重,林俏担心地探了探他的额头:“是不是很难受?要不去看看医生吧。” “没事,我体质好。”郑朗宴把她的手抓着,跟自己的一起塞进自己口袋,站在路边拦车,“而且我大伯就是医生啊。先送你回家。” 林俏握着他有些滚烫的手,很快拒绝:“不用,我自己打车,你等下去看——” “啧,”郑朗宴收回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大晚上的,你让我怎么放心?” 林俏抿着唇,微微蹙眉看他:“你不应该过来的,在家待着的话也不会生病。” “跨年不一起过就算了,你不能新年不让我见一面啊。”郑朗宴看她,忽然有些满足地笑了一下,声音沙哑,却有些勾人,“俏俏,你说我们这是不是算在一起两年了?” 林俏不解地看着他,就听他说:“去年在一起的,今年还是在一起的,两年。” 林俏有些无奈,看着少年得意的脸庞,被他逗得唇角弯了弯:“所以这就是你不好好学数学的理由吗?” 郑朗宴“啧”了一声,不满道:“俏俏,你能不能有点浪漫思想。” 他回头,看着林俏微微翘起的唇角和亮晶晶的眼睛,喉头上下滚动一下,头下意识地缓缓凑近了些。 林俏愣怔地看着他轻轻靠近,垂着睫毛,目光落在她的粉唇上。 出租车刚好在两个人身边停下,司机按了一下喇叭,惊起了两个人。 郑朗宴捂着唇不自然地咳了咳,很快主动去开门:“我们走吧。” 车子一直到了林俏姥姥锁在的小区外的一条街道。 林俏看着外面的指示牌,开口叫停:“师傅,麻烦您停这里就好。” “哎!” 司机应一声,很快把两个人放了下来。 郑朗宴疑惑地看了看明显有些空落落的周围,问她:“在这里?” “不是,前面那条街。”林俏摇了摇头,抬头看他,“我们走过去吧。” 郑朗宴愣了一瞬,目光里有着惊喜。 道路两旁不像刚刚的商业街高楼林立。 冷风吹过,郑朗宴往前走了几步,抓住林俏的手。 林俏步子放得更慢,指给他看:“我小学三年级以前就是在这里读的。离家很近,走一条街就是。” 郑朗宴有些疑惑:“你家不是在亦城吗?” “后来才过去的。”林俏声音轻轻,指尖也柔柔软软的,“小时候我们家住的是姥姥姥爷给我妈妈买的房子,就在他们的小区,后来我爸我妈做生意,家里条件好了一些,才搬去亦城的。” 校园里空无一人,门也是关着的,两个人看了看,携着手继续往前走。 临近街角,路灯坏了一盏,周围一下子显得黯淡下来。林俏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轻轻叹了一声,回身看郑朗宴:“郑朗宴,你再不送礼物,我都要到家了。” 郑朗宴另一手抓着口袋里的小盒子一顿。 等了会儿,他吸了吸鼻子,犹豫着把小盒子掏了出来:“那个,我……顺便买的……” 林俏听着他恹恹的语气,有些好笑,没有拆穿,轻轻接了过来。 打开来,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看清里面插着一根细细的戒指,上面刻着的图案不甚清晰。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林俏抬眼看着郑朗宴,他耳根有些红,头几乎是立刻偏向一边不敢看她。 林俏捏着小盒子又看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郑朗宴,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还是高中生。” 少年俊逸的眉眼间立刻有些无措,他遮掩着,语气里有些忙乱:“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着好看,就买了,你要不喜欢就别戴了……” 林俏脸颊也有些发烫,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把指环捏出来,没说喜不喜欢,而是问他:“可是这个是要看尺寸的吧?戴不上怎么办?” 郑朗宴这下回答得干脆:“不会,我量过才买的。” 林俏诧异地抬眼看他。 后知后觉自己说漏嘴,郑朗宴有些懊恼地拨了拨后脑勺的头发,小声解释:“之前有次你在车上睡着了,我量的。” 林俏捏着戒指的手指一顿,很快脸颊又攀上一层热度。 她有些无奈轻声重复了一句:“可是我们现在还是高中生。” 郑朗宴顿时有些失望地垂下眉眼,激动了一路的心陡然被泼上一盆凉意。 他刚准备开口,林俏轻轻抬起头来,大眼睛在夜色下显得比星光还亮,问:“学校不让戴的吧?” 凉意被裹覆,变为更加滚烫难以抑制的温度。 郑朗宴一霎有些激动起来,跟着有些语无伦次,低头从小盒子的海绵垫下翻找着,语气里都多了几分焦急雀跃:“我让店员带了小绳子的,可以戴在……” 捏着纤细白金细链的手一顿,在触到林俏的目光以后,男生带着鼻音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跟着带上些心虚的小心翼翼,“……脖子上。” 林俏没有再追究他这缜密的计划。缓缓靠近了一些,把长发撩到一旁,戒指也递过来:“你能帮我戴一下吗?” 巨大的惊喜骤然袭来。郑朗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很快脸更红了,“哦!好。” 小心地接过戒指穿进去,项链从脖颈处搭过,郑朗宴贴着林俏,垂着头,借着星光和微弱灯光,手臂环过林俏,在她身后相交。 因为激动,动作有些笨拙,好容易才扣好。 终于,将她套牢。 郑朗宴轻轻呼出一口气,却这样环着没有离开。 少女的脸庞在月色下被镀了一层银灰色,多了几分梦幻。 她的头发被扎成一束拨向另一边,这边的脸颊整个都在郑朗宴眼前,连带着耳根和秀气的鼻尖,粉嫩的唇。 林俏呼吸得小心翼翼,终于感到男生在她身体后方的手轻轻收了回来。没等她舒了一口气,那手蓦地停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 郑朗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低沉的鼻音和沙哑感:“俏俏,我的礼物呢?” 林俏下意识地偏头,目光陡然看到郑朗宴弯着腰凑得极近的脸。 她屏住呼吸,眼神躲闪了一下,回答:“在家里,等回去给你。” “可我现在就想要。”郑朗宴吞咽了一下,声音在夜风中飘过,比风还要撩人,带着撒娇般的诱哄和宣泄,忽然提起,“上次,我都还没有亲到……” 林俏愣了一下,清浅的呼吸停了一瞬,紧接着变得急促起来。 郑朗宴又凑近了些,唇几乎贴到她的。 压低的声音仿佛是贴着唇瓣的震颤传过来的:“不是说了吗,你别总纵着我……” 夜色下。 唇瓣终于贴上唇瓣,试探着,像是分不清两极的磁石,终于相接,契合无比,尔后紧紧贴在一切。 林俏被他揽着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下意识挣扎片刻,郑朗宴的一只手很快攀上去,带着轻轻安抚又占有地扶着她的脑后,身体也霸道地压近。 周身都是他的温度和热度。唇上的触感柔软带着弱电流,郑朗宴试探着轻轻碾了碾,电流一霎顺着每一根神经传遍全身。 林俏心跳得无比快,下意识地抬手抵在郑朗宴胸前,慌张的闭上了眼睛。 夜风吹过,身体的热度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热起来。 郑朗宴的手顺着林俏的脑后往下滑了滑,很快触到她围着围巾的皮肤温热柔滑,再往下是带着些凉意的细线。他给的礼物。 他微微偏头,贪恋着碰触着她唇上的柔软,意识终于醒过来。 郑朗宴微微皱了皱眉头,逼迫自己离开,猛地起身。 林俏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刚刚感觉郑朗宴想要深入一些,却在下一秒猛地抽离。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睁开眼睛就看到郑朗宴懊恼的神情和毫不掩饰地剧烈起伏着的胸膛。 停了停,他的气息还是没有稳下来,松开林俏,有些不敢看她,虚握着拳挡住唇,哑着嗓子含糊地说:“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林俏一愣,脸颊的热度怎么也散不去。 她低下头去,抬起手背遮住唇。 刚刚的触觉尤在,她咬着唇没有答话。 —— 林俏回来的时候,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闲聊,林知遇正在收拾客房,搬出新被子整理。 走近房间,林知遇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俏俏回来啦?玩的开心吗?” 林俏点点头。 林知遇刚想说什么,马上惊呼一声:“怎么脸那么红?冻坏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林俏有些慌乱的捂了捂自己的脸,上面的热度烫着手心的皮肤。 她把头埋得更低,轻轻应了一声,绕进浴室去。 站在浴室里,林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少女皮肤白净,脸颊红透了,唇瓣也被自己咬得泛红水润,眼睛里满是水泽。 明明也没有很大变化,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 指尖轻轻抚了抚唇瓣,又轻轻压了压,上面的微弱的酥麻感再度蔓延开。 林俏猛地一停,不敢再看再想,抱着睡衣放到里面架子上去,脱衣服洗澡。 第三十六章 元旦过后, 很快就到了期末复习期, 高二课业紧任务重, 班主任几次进来催促大家紧张起来, 多花课余时间在学习上。 好几次休息时间直接叫走了林俏。 坐一起要做的无非就是旁敲侧击问她志愿的事,顺便严肃地给她分析形势。 这次又是。 林俏乖顺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手放在膝盖上。 班主任捏着全校的成绩单叹了一口气:“林俏,以你的成绩, 完全可以不用走艺术,你成绩一直稳定进步着,很适合走文科。基本可以稳走我们b大的。” “谢谢老师,我是自己想走艺术的。”林俏中规中矩的回答。 班主任又是有些难言的轻叹一声,有些不理解地问:“林俏, 你别怪老师问, 为什么呢?以现在的形势来看,这样不划算, 艺术可是一条未必能成的路。” 林俏抿着唇, 捏紧了手指:“老师,我想学表演, 是因为自己的喜好。既然大家现在读书是为了高考, 读大学是为了更了解自己是怎样的人,要成为怎样的人。我认为,如果我现在就能够认识到自我, 并且有意识地去试探一条自己从没走过的路, 也没什么不好的。” 从办公室刚出来, 林俏一眼就看到倚着墙壁站着的郑朗宴。 他看到林俏垂着头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神情严肃而担心地盯着她。 林俏轻轻弯了弯唇角,问他:“你怎么在这?” 郑朗宴没回答,一直盯着她的眼睛,防备地问:“她又跟你提那事了?” 班主任一个星期找了林俏三次,郑朗宴早看不过去了。 林俏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林俏垂着眸,忽然问:“郑朗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奇怪?” 郑朗宴偏头看她,目光里带着问询。 林俏吸了吸鼻子,转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我爸和……那个女人,才想要学表演,成为演员的。” 郑朗宴表情一滞,没有说话。 林俏早就预料到了。牵了牵嘴角,没有笑起来,缓缓垂下了头。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 林俏捏着手指开了口,走到楼梯转角停了下来。 郑朗宴跟着她停下了脚步。 “我之前一直觉得努力学习,考第一名,爸爸妈妈就会开心,所有人都会很好。可是那个人把一切都打破了。毫无道理的,明明我跟我妈什么都没做错,可我爸还是跟着那个女人走了,连个消息都没留。”林俏靠着墙壁,一直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地说。 郑朗宴看着她的模样,微微蹙了眉:“你们很好,是他的问题。” “我知道。现在的我都知道。只是那个时候想不通,这件事情碾碎了我所有的骄傲和自以为是,所以我开始带着一种好奇和嫉妒的心去窥探那个女人,想知道一个演员就是是有什么本事能去夺走别人的丈夫和父亲,破坏别人的家庭。”林俏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难过,好像随口提起一件往事一样。 她抬眸瞥了一眼郑朗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只是一开始不愿意相信罢了。” 郑朗宴捏着手指,看着林俏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上前去,握着她的手,让她别再折磨自己。 林俏吸了吸鼻子,给了他个宽慰的笑,继续之前的话:“我是试过以后才发现我错了,从一开始的根本就是错的。不是那个女人的问题,她只是道德问题而已。是我的父亲,那个男人不要这个家,不要我和我妈了,那么谁都有可能将他带走,而他丝毫不为我们停留。” 郑朗宴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指尖,抬起另一只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鬓角:“对。不过你说错了,是他不配,所以活该失去。” 林俏听着他霸道得让他心安的语气,轻轻笑了笑,很快一扫之前的低沉情绪,看着他:“所以你看,我现在真的不是为了他了,而是为了我自己。” “真正的放下是不让对方影响自己任何一个决定。我之前不应该因为别人突然改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和志愿的,但后来的学习和实践中,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件事情的。所以我也不应该为了避开某些人而放弃它,不然只能证明我还是没有走出来。” 林俏第一次主动跟郑朗宴用这种口吻大段的诉说自己心底里的想法和过往。 郑朗宴听得认真,没说话。 林俏一时有些受不了他沉默下来的气氛,有些无所适从,试图说电话调节气氛:“……我们回教室吧,你是不是还有……” 郑朗宴在她刚往前迈了一步的时候忽然贴着她的后背靠过来,抬起手臂抱了她一下,很快松开。 他看着林俏僵直了一下的背影,声音坚定而低沉:“俏俏,别怕,你想做什么就做。反正以后有我养你。” —— 期末考试大概在二月初,郑朗宴每天跟着林俏复习,上课,帮她打打水拎拎包,平淡又常规,日子居然过得很快。 郑朗宴胆子越来越大,时不时撩拨着林俏,看她红了脸受不了,马上趴着耳朵一副大狗模样,言听计从地讨好,连枯燥的数学卷子都能做了一套又一套。 考试那天,郑朗宴和段毅格一个考场,段毅格看他居然抓着本还没手大的单词书在看,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郑朗宴和他怼几句,乖乖地看自己的书。 最后一门考试是在下午。 临近晚上,交卷铃声一响,郑朗宴才收拾东西起身。 他所在的考场走了大半人,他以前就是其中一位,谁要跟当初的郑朗宴说他现在会是一个认真地答每一道题,不会的都编一编,然后乖巧地坐到交卷那一刻的那种人,他能把人家锤出屎来。 校园里前一天夜里刚下了场大雪,此刻周围都是白茫茫的,和远处的红色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郑朗宴单肩挂着包,看到前面亭子那里等着的纤细身影,加紧几步走了过去。 林俏一回头就看到郑朗宴脚步匆匆的走过来。 她仔细地端详了下他的神色,不确定地问:“怎么样?” 郑朗宴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开心,闷闷的说了一句:“俏俏,怎么办。” 林俏眼中流露出担忧,立刻补充些话宽慰他:“这次的题是有些难的,尤其是数学。” 郑朗宴听着她焦急于安慰他的语气,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林俏一愣,跟着脸颊边细软的肉就被他两根指尖轻轻捏住了。 郑朗宴弯下腰,一点舍不得用力,改为手掌轻轻摩挲了一下:“俏俏,你还是换个奖励吧。据我感觉,贝壳的话,可能会不够用。” 林俏愣了一下,眼睛很快惊喜地睁大:“真的啊?你考得那么好?” 郑朗宴不满地“啧”了一声,不忍她继续在雪地里站着,拉着她的手往前:“干什么,不相信我啊。” “没有,我觉得你很聪明,只要肯努力……” 这些话郑朗宴从小学听到高中,不同性别年龄星座性格的老师都跟他说了一遍,他向来不置可否甚至嗤之以鼻,但是从林俏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动听呢。 校门口停着一水儿的私家车。 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放松。 林俏有些顾忌,轻轻挣开他的手,郑朗宴很快又贴上来,故意亲昵地喊她:“俏俏,你寒假打不打算去哪玩啊?要不我们去海边吧,度假村。泡温泉也行啊。” 林俏拉着书包带子故意远离他,踩在有些湿意的地上,带起一个个脚印,垂着眸可以看到郑朗宴努力跟着,和她相同的轨迹。 林俏完了弯唇,步幅放小了些,让他跟得容易些:“寒假大概要补课,艺术专业课。” 郑朗宴原本一脸的期待顿时一卡。 他闷闷的停了一下,很快又靠了上来。抬手愤愤又不舍地揽着林俏的脖子揉了揉她的头发:“算了,寒假还有几天呢,说不定你有假期。” 林俏冷不防地被郑朗宴揽住,在他揉头发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停了停,没有再拒绝,心里是跟他一样的想法。 “哎,俏俏,今天刚考完,要不先别回家了?”郑朗宴眼看着林家的车近在眼前,一万个不舍。 接下来两天是小假期,留给老师们阅卷的。郑朗宴听到林俏又要补课,顿时有一种被补课抢了老婆的苦恼。 他不舍地把林俏揽得更紧,手里的动作更轻柔了一些,摸着她柔软的发:“你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吧。火锅?烤肉?还是西餐?” 林俏被他当小动物一样揉着,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抬头看着他。 她抬手抓住郑朗宴的手腕,唇角浅浅扬着。 她刚想说话,前面的车门猛地被人拉开了,发出不小的声响,紧接着,那边传来高跟鞋落地的脆响。 两个人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冷着脸从车后座下来的林知遇。 林俏愣了一下,马上做错事一般,松开抓着郑朗宴的手,心猛地一沉。 郑朗宴脸色也沉了下来。 林知遇看着前面不动的两人,停了停,才终于有了进一步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听不出温度:“俏俏,回家了。” 林俏抬头看了郑朗宴一眼,眼里有些慌乱,下一秒即刻移开,缓缓向对面走去。 郑朗宴想都没想,跟着就要上孔家的车。 林知遇脸上的表情淡漠疏离,看着林俏进了座位,才抬头看向郑朗宴。 她牵了牵嘴角,语气里推拒着:“你还是改天再来吧,我跟俏俏还有事。” 郑朗宴握着门把手的手一顿。 偏头看去,林知遇没有给他做任何解释,弯身坐进去,拍上门。 下一秒,车子在他面前绝尘而去。 第三十七章 车上的暖风微熏,林俏刚刚在夜风里吹着的脸一下被热气裹覆, 有些不真实的木然起来。 她看着沉着脸背脊挺得很直的林知遇, 动了动唇,声音哑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失声:“妈妈……” 林知遇头偏向另一边, 林俏看不到她的表情。 听到林俏的声音, 她的背起伏了一下, 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声音显得更加压抑:“回去再说吧。别在车里谈。” 林俏嘴巴有些愣怔地微张着,闻言心更是猛地往下沉,搅着手闭紧了嘴巴。 母女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林俏心里乱成一团, 看着林知遇冷着脸换鞋,脱外套, 接着去卫生间洗手,再然后坐到沙发上,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 所有的话和情绪被堵在胸口,夹在着慌乱和微微酸涩。林俏咬着唇做好了一系列整理,缓缓走到沙发边。 林知遇没有动,察觉到林俏走近了些, 终于开了口,声带有些发紧,带着失望:“俏俏,妈妈一直很相信你。” 林俏抬眼看了一下林知遇红起来的眼眶, 嘴唇咬得更死。 有时候她觉得林知遇未必真的是傻白甜, 她永远懂得以退为进, 逼她愧疚,逼她靠近,逼她妥协。 停了一下,林俏终于松开麻木的唇,轻声喊她:“妈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还能是什么样?”林知遇的音量陡然提高,转过来看着林俏,眼眶里通红,“俏俏,你要做什么决定和事情妈妈从不反对,因为你一直听话,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你这次……怎么就突然犯傻了呢……” 林俏的眉头轻轻蹙起,看向林知遇的眼神里带了些悲悯和不解。 对峙片刻,林俏深深吸了一口气,任一腔愁绪堆满自己。 她声音里也带上了不该属于自己年龄的叹息,妥协:“妈,我保证不会影响自己的成绩的。” “这个不是成绩的事情!”林知遇带了些难言的歇斯底里,通红的眼眶里带上了水汽,仿佛下一秒就会蓄满委屈落下泪来,“我之前告诉过你,郑朗宴是郑家的独子,你跟谁搅在一起不行,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林俏看着林知遇一向温和的面容里罕见的烦躁和失了耐心,眼神平静地问:“那是哪里有问题呢?就因为郑朗宴是独子?”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贪图他的家产的。” “我倒希望你是!”林知遇拧着眉,一脸痛苦又失望的样子。 下一秒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垂下头捂住眼睛:“俏俏,听妈妈的话,现在好好学习,等考上大学,你会遇到更多的人,很快就会忘掉现在的。” “妈妈,我和他,是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林俏看着林知遇,再次退让一步,“我可以保证,我们现在绝对不会越界。” “反正是他就是不行!” 孔尚新听到声响从厨房出来,他身上还围着灰蓝色的围裙,看到母女两个的架势,愣了一下:“怎么了?不是说孩子今天放假高高兴兴去接吗?怎么还吵起来了?” “你不知道,俏俏,俏俏她和郑家那个孩子……”林知遇说到这里就停下,跟着叹口气偏到一边去。 林俏捏着手,盯着林知遇的侧脸,轻声问她:“妈妈,为什么不可以是他?是郑朗宴就怎么了?” 林知遇听着林俏柔软却倔强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刚准备再说些什么,手就被孔尚新按住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林知遇,手下暗暗用力,提醒她压抑自己的脾气:“知遇,林俏她不小了,很多事情她自己有分寸。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她吗?” “可她——” 孔尚新松了手,抬手去解自己身上的围裙,意有所指地沉声说:“而且,大人之间的恩怨,干什么要牵扯到下一辈。你自己吃的亏还不够吗?” 林知遇的脸上登时出现破碎的神色。 她吸了吸鼻子,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捂住了脸。 林俏听着孔尚新话里的意思,有些反应不过来里面的深意。她刚准备开口问,孔祁刚好下了楼梯走过来。 他抬手搭住林俏的肩,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像是没有看到刚刚的争执一样:“俏俏回来啦,哥哥刚给你房间做了一个帐篷,去看看?” 说完,不由分说地揽着林俏上楼去。 回到房间,林俏一下被房间一角地毯上的浅粉色小帐篷和上面的彩灯惊到了。帐篷里面还用心的堆着玩偶和各种小摆设。 孔祁轻轻松开她,轻声问:“怎么样?喜欢吗?” 头脑里的思绪有些混乱,这一刻看到这样突然温馨美好的氛围,忽然有些安慰。林俏点点头:“嗯。很美。” “那——进去坐坐?” 话音刚落,林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孔祁轻轻带着到了帐篷旁边。 林俏坐了进去,被头顶的帐篷和小小的暖黄色串灯包裹,心底里的潮意渐渐散去。 孔祁高大的身影很快也挤了进来。 他坐在林俏旁边,长腿委屈地曲起来,跟着笑得像个大男孩,看向林俏。 林俏手臂伸出去,抱着曲起的膝盖,整个人都有了安全感,放松了许多。 孔祁看着她的脸色,停了停,带着笑意和玩笑成分地开口:“真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这一天天觊觎我妹妹的臭小子就在身边啊。嗬,我还时常眼巴巴给他开门。” 林俏抿着唇,有些不理解地偏头看他。 “你……为什么不批评我?” “批评你什么?”孔祁反问一句,跟着恍悟,反问,“早恋?” 林俏脸上陡然泛起一阵麻意,抿唇看着他,无声地肯定。 孔祁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她,瞪着眼睛做出一副惊奇的模样:“我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又懂事,没那么几个臭小子追着才不对劲吧?” 故意开玩笑的语气,却避过了敏感的话题。 林俏看着他堆满笑意的生动脸庞,眨了眨眼睛,忽然轻声问:“哥,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 孔祁回答的理所当然,语气温柔:“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林俏看着他,眼神依旧淡然,仿佛在说着“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孔祁被她这种眼神看着,终于受不了,抬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移开了目光。 过了会儿轻声反问:“俏俏,爸和林姨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俏愣了一下,回答:“只知道他们以前是在一起的,但是家里不同意。抗争了一阵,忽然有一天,孔叔叔先妥协了,娶了别的女人。” 林俏话说到这,有些担心地看了孔祁一眼,没想到他只弯着唇角点了点头:“嗯,那个女人就是我妈。” 林俏抿着唇,有些担心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孔祁。 孔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着她:“那你知道他们俩究竟是为什么分开的吗?” 林俏听着,摇了摇头。 “你没见过奶奶,她是一个比爷爷还极端的人,一定要我爸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所以怎么也不同意林姨进门。” 孔祁缩在帐篷里,轻声开始给林俏往下讲着,“当时爷爷的公司和我外公有合作,也极力撮合他们俩。爸他本来死都不答应的,可是后来……”孔祁说到这里停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停了一下。 “我妈她是爱恋着我爸的,所以那个时候奶奶和她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拆散两个人。先是诬陷林姨,跟着用林姨家里人的前程和他们的安全威胁,我爸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和她分开。” 林俏听着,心底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些具体细节,林知遇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而她爸爸告诉她的是,那个男人最终变心了,甩了林知遇,然后林知遇才嫁给他。 现在听起来,林俏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林知遇一提自己想和孔尚新重新在一起的时候,林家父母会是那样激烈反对的态度。 孔祁看着林俏有些难以接受的神情,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吓到了?” 林俏抿着唇,等了下,轻轻摇了摇头。想了想,她犹豫着问:“你妈妈她……” “七年前去世了。深度偏执狂转抑郁症,自杀了。” 林俏的眼睛猛地睁大,蹙眉看着孔祁仿佛只在说着普通往事的无可奈何和疲惫的神情。 “是她自己选的,不怪任何人。”孔祁看着林俏的神情,扯了扯嘴角宽慰她,“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图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更不该在之后图他的一颗心全属于自己,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 林俏不怎么会安慰人。她看着孔祁的神情,只能偏着头,目光柔柔地看着他。 孔祁被她看了会儿,本来从来没有过的难过情绪突然快要冒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开始切入正题。 “俏俏,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林姨她未必不是关心你。只是用错了方法。她自己的恋爱经历了这样的坎坷反复,最终还能走到一起已经算是奇迹,她怕你过得不好。” 林俏看着孔祁,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孔祁有些惊奇地偏头看她,就看林俏正平静地看着他,忽然问:“你对我和我妈妈这样好,是不是觉得,是你妈妈抢走的孔叔叔,所以才让我们过得不好。” 孔祁脸上的神情愣了一下,跟着皱着眉轻笑一下:“不只是这样。” 他很快收起了脸上的笑:“俏俏,你知道吗?我妈当初为了陷害林姨,花钱用了一个男人。” 林俏看着他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心里忽然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拿了钱不说,还故意接近林姨,最后娶了她。林姨恨了我爸很多年,也抗争了很多年,之后才有的你。” 林俏呼吸一滞,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俏俏,很多人,和表面看起来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想你受到伤害。”孔祁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轻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晚上经历的事情有点多,林俏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这会儿才慢慢开始消化,理出一些头绪来。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着孔祁,酝酿了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孔祁轻轻收回了手,站起身的时候被帐篷顶的串灯挂到头发,有些狼狈的坐了回去。 林俏凑过去,跪坐着帮他解开。 她刚把灯放回去,目光陡然对上了孔祁的。 孔祁看着她,眼神又温柔了几分。 等了会儿,他轻轻开了口:“俏俏,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模样很乖,话也不多,但是眼里很倔强,藏着很多事。” 林俏停在原地,回看着孔祁。 “我那时候在想,这个女生跟所有那些人都不一样。你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表面柔弱,实际上很少妥协。而且,你那时的眼神告诉我,你其实很渴望别人靠近,然后告诉你,他们再也不会离开。” 林俏咬着下唇,有些不敢直视孔祁的眼神。 孔祁缓缓站起身。 林俏垂着眸,等着他走。 等了会儿,那双腿的主人却没有动。孔祁弯下腰,轻轻摸了摸林俏的头顶,声音温柔地在晕开在她耳边:“俏俏,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哥哥。” “是因为这样,才想对你好。” —— 郑朗宴回到家的时候,郑母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看他回来,马上惊喜又心疼地喊了一声:“阿宴,冻坏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我让刘妈给你温了粥。” 郑朗宴换鞋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手指按个不停。 林俏那边还没有回他的短信,郑朗宴有些心焦。 郑父正看着报纸喝茶。 瞥一眼郑朗宴的样子,放下茶杯的力道有些大,茶杯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郑父皱着眉睨他:“一天天就知道玩手机,一点正事不做。” 郑母皱着眉推他一把:“阿宴他还小,怎么一回家就知道骂他。” “马上成年的人了,哪里还小?!也不知道回来帮忙管管公司,这家业迟早毁在他手上!”郑父说着,恨铁不成钢。 郑朗宴有些烦躁地皱了眉,终于抬起头来:“我又不要你的公司。” “小兔崽子,郑家两代人打下来的江山,我还能给了外人不成?!” 眼看着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郑母夹在中间左右安抚着,好不容易才顺了父子俩的脾气。 郑朗宴在一旁脱下外套往衣架上挂,郑父在那边从报纸上抬起眼睛,意有所指地问他一句:“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和孔家那姑娘,走的挺近的。” 郑朗宴两手交错到腰际,略一用力,连带着毛衣也脱下来,懒懒的应:“嗯。” “你们俩最好少接触。走得不是一样的路,孔家和郑家生意上也不同路,免得两边麻烦。”郑父沉着声音说。 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郑朗宴立刻抬手拿了起来,看着上面林俏发来的消息。 郑朗宴飞快编辑着短信,从手机后面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郑父。 “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和孔家不是关系挺好么。” 郑父收回目光,盯着报纸翻了一页,过了会儿才意有所指地说。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少惹事就是了。” 郑朗宴回完短信,不屑地嗤笑一声,上楼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郑父:“我对你的公司真没兴趣。老郑,你才是少搞事,少用别人家那套对付我。” 他偏了偏头,稍微长长了些的头发微微扫过少年凌厉的眼神:“专门查我就说,别扯什么听说了。” 郑父被气得陡然黑了脸,猛地站了起来,刚开口骂,手臂就被郑母拉住了。 郑朗宴收回目光,抬手拨了林俏的号码,往楼上去。 第三十八章 小假期持续了两天。 林知遇在接完林俏回家的当天晚上就生病了, 高烧起起落落持续了两天才算稳定下来。 林俏和孔尚新就在家里守着她。 再见郑朗宴的时候, 是开学回学校看成绩发作业那天。 林俏刚下车, 和王叔打了个招呼, 一抬头就看到倚着车靠站着的郑朗宴。 看到她,郑朗宴立刻合上了手中一直在摆弄的小物件,紧跨了几步就走了过来。 林俏也加紧走了几步。 和郑朗宴错身而过的时候,像是没有看到他, 步履匆匆走得飞快,紧接着和他背道相驰。 郑朗宴一脸激动地刚喊她一声,很快被甩在身后,反应过来时顿时黑了脸。 他扭头回去,看着林俏拉着书包带垂着头走得飞快的模样, 感觉胸中的怒气和紧张顺着往上翻涌。 几乎是立刻, 郑朗宴几步就追了上去,死死地抓住林俏的胳膊, 委屈而愤愤地瞪着她, 久违的喊了她全名:“林俏!” 林俏回过头来,看到他的神情愣了一下。 郑朗宴抓着她的手很用力, 黑眸幽深, 声音低沉暗哑:“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林俏眼睛陡然瞪大。 她探着头侧眸看了看身后,看孔家的车早已没了影子,才终于有些无奈的收回了目光。 林俏摇了摇头, 声音很轻:“不会。郑朗宴, 你在想些在想什么。” 郑朗宴眼里的担忧逐渐散去, 委屈的扩散开来。 他微微皱着眉,声音低低沉沉的:“我以为,你因为被家里发现……要跟我分手。” 没等林俏说话,男生马上自己提高了些声音:“我不要。你别想着分手。” 他的手仍旧捏得有些紧。 林俏有些无奈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带下来,哄小动物一样捏了捏:“不分。反正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所以没关系了。” 郑朗宴满腔无处宣泄的担忧紧张的情绪,只因为她两个字,顷刻便都回落下来。 林俏拉着郑朗宴的手晃了晃,歪着头对着他弯了弯唇角:“要上课了,回去看成绩吧。” —— 班主任进来教室的时候,脸色有些凝重。还在小声说笑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她把成绩单平铺在讲桌上,目光转了一圈,停留在林俏脸色,很快又收了回去。 “这次期末考,我们班平均分进步不少,但是拔尖的都不太高。” 开头第一句话,就震得全班鸦雀无声,一个个满心满脸爬满了担忧。 “我们班这次的第一名,林俏,年级排名第四。”班主任念出来名次后,抬眼瞥一眼林俏平淡的神情,很快轻叹一声,往下念。 …… “这次进步的同学不少,尤其是郑朗宴,年级排名提升了六十三,班级排名也前进了七位。希望大家都能努力一些,你们是高二生了,马上就要进入高三冲刺阶段了,底子得打好。” 班主任走后,班里终于窸窸窣窣吵嚷起来。 郑朗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俏的神情,犹豫着哄她:“俏俏,你别不开心了。要不,把我的分给你匀点?反正我也没差。” 林俏正在整理新发的寒假作业,听到他的问句,有些奇怪地抬眸看了他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成绩?” 林俏摇了摇头:“我这次考试尽全力了,结果和排名怎么样都不重要了,又不是我能左右的。” 郑朗宴有些诧异,仔细的盯着她的动作和神情,好一会儿才相信她说的话,有些放下心来地长舒一口气。 那边林俏整理好自己的整套寒假作业,抬手捞过郑朗宴桌上散乱放着的作业,一本本叠放整齐,然后挨个写上他的名字。 字迹工整清秀,认真得不像话。 郑朗宴这会儿感觉一切都尘埃落定,有些餍足地趴在桌上认认真真看林俏写自己名字。 看了会儿忽然弯唇笑了:“俏俏,你平时是不是偷偷写我名字呢?怎么这么熟练。” 林俏的笔尖一顿,跟着继续垂着眸写字,语气清淡:“你名字里又没有生僻字,而且刚好每个字都比较有棱角。” 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答案。 郑朗宴瘪瘪嘴“啧”了一声,挑眉看她:“俏俏,你一小姑娘,怎么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林俏唇角轻轻弯了弯,问他:“怎么才叫浪漫?” 郑朗宴想了一下,脑子里都是电视剧里惊鸿一瞥的场景,某些和他幻想过的不谋而合。 可看着林俏乖巧恬静的脸庞,他一个大男生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朗宴的指尖轻点着林俏写好名字的书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移了话题:“俏俏,你说,你这次打算怎么奖励我?” 之前他缠着林俏承诺过的,只要名次进步了就会有奖励。 林俏依旧是浅笑的模样,在最后一本小册子写上“郑朗宴”三个字,偏过头来看着他,小声问:“你想要什么?” 郑朗宴顿时来了劲。猛地坐直抬起头,看着她,认真想了想:“寒假你要做什么?应该有小假期啊,出去玩吗?我想见你。” 林俏听着他语气里的期待和雀跃,脸上的神色一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目光温柔了几分:“郑朗宴,我寒假……应该不可以出去。” 看着郑朗宴不满又失望的眼神,她马上补充,像是劝他,也像是劝自己:“再等等吧,好吗?他们不是担心我们在一起会影响成绩吗?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再也不用有任何顾虑了。” 郑朗宴看着她澄澈的双眼,忽然有些惊讶的发现,林俏也许比他想象得要坚定执着。 他谋色沉了沉,有些不笃定地问:“你真觉得高考不会有问题吗?” 林俏认真地点了点头:“只要照着现在的步骤学下去,专业课不要落下,我应该不会有问题。” 郑朗宴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声音里带上一丝不自信:“可是我——” “你有我啊。”林俏轻轻完了弯唇,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他,“还有一年半时间呢,我帮你复习,我们一定可以考到一起。” 郑朗宴话说到一半停下,现在被她轻柔但坚定的语气彻底搅乱了思绪。 他愣了一下,忽然忍不住抬手上前揉了揉林俏柔顺的发,声音里全是喜欢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的忙乱,低低沉沉地逗弄她:“俏俏,你学坏了啊。刚说了你,就开始跟我玩浪漫。” 林俏脸颊红了一下,慌乱地看着前后门窗玻璃,想抓下他的手来他却不肯放,只好小声提醒:“郑朗宴……这可是在教室……” —— 整个寒假,林俏和郑朗宴见的面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匆匆一别。 春节那天晚上的时候,郑朗宴独自敲响了孔家别墅的大门。 林俏和林知遇在客厅沙发坐着,闻声马上去开门。 一开门,立刻和笑得一脸阳光的郑朗宴四目相对。 郑朗宴晃了晃手中的礼品盒子,看到她激动得不行,话也脱口而出:“俏俏,过年好!” 林俏眼睛猛地瞪大,跟着皱着眉瞪他,带着小小的责备。 郑朗宴马上了然,伸着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边林知遇看到来的人是他,一扫之前热情温柔的形象,坐着不动,没有招呼。 林俏抿了抿唇,刚把门拉大了一些,就听身后孔祁带了些惊讶的声音:“阿宴?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啊。” 以往几年,郑家和孔家过年总会走动走动。 今年郑朗宴盼了好久,甚至看旁敲侧击不管用,直接问出了口。 可郑家一家子坐一起,完全没有要去孔家看看的念头,一怒之下,郑朗宴自己买了些东西,还是打车过来的。 饭桌上,孔家一家人反应也有些淡然。只有孔祁和孔尚新偶尔和郑朗宴搭话。 林俏不知道两家人之前有这样的走动,只以为郑朗宴是故意的,红着脸颊别着目光不太理他。 一顿饭吃得静默无言。 饭后,林知遇几乎是立刻就起身收拾东西,瞥见乖乖坐着的林俏,状似随意地嘱托一句:“俏俏,不早了,上去睡觉。” 林知遇很少这样命令式的口吻管束她,林俏看了眼对面的郑朗宴,很快明白过来林知遇的意图。 她低着头轻轻站起身,“嗯”了一声。 “俏俏,等一下,”孔祁笑着喊住她,跟着也站起来,“林姨,让俏俏跟我一起送阿宴下楼吧,我们兄妹俩顺便要买点东西。” 林知遇噎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快低下头去整理桌子,默许了。 孔祁对着林俏挤挤眼睛,顺便抬手把她的厚外套和围巾递过来。 三个人一起下楼出了孔家别墅。 林俏一直乖顺地跟在孔祁另一边,三个人的人影被路灯拉的老长。一直走到大门外的路边。 “俏俏,你在这里等等哥哥,我去买点东西。”道路对面就是24小时便利店,孔祁开口嘱托林俏,顺便告诉郑朗宴,“阿宴,你没让家里人送吧,这里可以打到车。” 两个人点点头,目送着孔祁高大的身影进了便利店,里面明亮的光照不到这边。 林俏深吸了一口气,刚转过头来,就被郑朗宴抱了个满怀。 男生清冷的气息和温热的体温交织,轻轻将她裹覆。 郑朗宴嗅着她发间微弱的香气,不满又隐忍地低声说了一句:“俏俏,我好想你。” 林俏顺着光线,看到孔祁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认真在货架上选着,轻轻抬起手臂搭在郑朗宴后背上,声音软得不行:“我也是。” 跟着就无言了一阵。 本来彼此都准备了好多话,隔着手机好像根本没法表达,真到了能够相拥这一刻,忽然觉得任何声音都是打扰。 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在寒风中格外温热。 郑朗宴把手收得更紧,忽然很幼稚地低哼着抱怨一句:“怎么还不开学啊。” 一直抵触学校和学习的他,忽然觉得在学校的日子很好,好的不行。因为可以时时刻刻都见到她。 林俏被他逗得弯了弯唇角。 很快像是诱哄安抚小朋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背:“假期只剩两周了,你再忍忍。” “忍不了。”男生的声音低沉带着鼻音,脸颊和唇讨好的蹭了蹭她的发,跟着游移到林俏耳边,“俏俏,我想亲你,忍不了。” 声音带着痒意和温热的气息穿耳而过,林俏埋首在他肩膀里,躲了躲,耳根顷刻就红了。 偏偏郑朗宴还在讨好地蹭,声音更加低沉撩人,带着大狗狗要饭吃的撒娇意味:“我都已经半个月没有亲……” 林俏身体微微一震,受不了他说这些话,抬手捂住他的嘴唇。 便利店门被打开,孔祁垂眸看了下购物袋。郑朗宴趁机愤愤又不满,唇瓣含了一下林俏指腹的软肉。 像是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大狗狗,舍不得咬。 林俏的手心犹如被弱电流击中,酥麻一路攀升到背脊。她由不得软了一下,被郑朗宴得逞般地抱得更紧。 夜色下,一辆大型货车拖着两节长车厢飞驰过。 林俏有些无助地低低喘息几下,趁着货车驶过阻隔道路两旁视野的功夫,飞快踮脚,柔软的唇瓣轻轻印上郑朗宴没被她的手挡住的唇角。 少女闭着眼。清浅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手还遮着他的唇,像是倒计时般停留了几秒,在货车最后一节车厢离开之际,倏地远离。 这样的求而不可得。 她愿意给予。 郑朗宴一双桃花眼在夜色下沦陷得彻底。 林俏睫毛轻颤,咬了咬唇,红着脸颊看他:“郑朗宴,晚安。” 孔祁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瓶捏在手里,盯着人行道亮起的灯,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他看着乖巧站在郑朗宴身边的林俏,抓着那个小瓶,微笑着递过来。 林俏愣了一下,孔祁笑着歪了歪头,示意:“热的,可以温手,也可以让林姨宽心。” 林俏眼神躲闪了一下,很快垂下眸去,轻轻道谢。 奶瓶造型的甜牛奶,带着温热的温度,瞬间暖了她的手心。幼稚,却让她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孔祁看着旁边目光缠着这边的郑朗宴,抬了抬手,正好驶过的出租停了下来。 郑朗宴恍然间回过神来,沉着声音说了句“再见”,很快拉开门坐了进去。 身后的人影逐渐远离。 郑朗宴抬手摸了摸刚刚被林俏吻过的唇角,仿佛她储蓄在那里的糖罐一下被戳爆,瞬间甜意弥漫了胸腔。 孔祁目送着车子远离,抬手揉了揉林俏的发顶,语气轻柔:“走吧,我们回家了。” —— 高二下学期的学习陡然不同于之前,所有人一下都紧张起来。 郑朗宴看着林俏时时埋头看书做题的认真劲,也很少闹她,时不时帮她打水,买些小零食放着,生怕饿着林俏。 还有次,郑朗宴直接带了保温壶进教室,因为郑母让家里阿姨做了专门给他补身体的药膳粥,他带了一大壶给林俏喝。 这事闹得褚刚他们都知道了,给他封了个“家庭煮夫”“妻奴”的名号,一帮小子笑了好久。 以往肯定要炸的郑朗宴,居然只怼了几句,就乐呵呵接受了。 四月初的天气里,温度回暖了许多,大家开始换上薄线衣。 郑朗宴早早连线衣也脱掉了,又开始穿着单薄的衬衣,坐在第一排,云动风生的惹人眼球。 林俏和培训班老师商量过后,决定艺考的才艺展示选自己最擅长的舞蹈。 老师总担心她太沉稳不活泼,每次督促她平时练习着做多点夸张的表情。 林俏有些时候课间对着镜子做一下,还会被郑朗宴抓包。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开始想参与渗透到林俏背台词和做表情的活动里。 偶尔会从桌上拎过林俏练习用的剧本小片段,老干部一样开口:“俏俏,要不要我帮你对台本?” 林俏红着脸,在郑朗宴面前做夸张表情被抓包已经很难为情了,别说有更多的涉及。 她往往只红着耳根不看他,捏着书页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自己怎么行?你得有个男主角啊,来我说你接着啊。咳——” 林俏羞红着脸捂住耳朵。 —— 四月中旬的某天午后,林俏正一边背台本,一边压腿。 放在一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林俏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放下腿来,走过去掏出手机。 “俏俏,”林知遇的声音带着些鼻音,有些低沉,直截了当地叮嘱她,“现在到校门口来,我给你请了假,王叔在那里等着接你了。” 林俏愣了一下,问:“有什么事吗?” “你来就知道了。”林知遇的声音淡淡,不愿多解释。 林俏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了。”她很快又问,“妈妈,你好点了吗?” 林知遇这几天又感冒了,找了家庭医生在家里挂水。林俏还是有些不放心她。 林知遇正准备挂断的手一顿,声音放轻了些:“我没事。不用带东西,直接到校门口就可以。” 林俏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机,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给郑朗宴发了一条短信,让他不用等着了,就往校门口走去。 第三十九章 匆匆赶到校门口,孔家的车果然等在熟悉的位置。 林俏走过去拉开车门, 轻声打了声招呼:“王叔。” “哎。俏俏, 坐好了,我们得快点赶过去。”王叔说着, 手里已经发动了车。 “嗯。” 林俏看着车子往回家的反方向开着。车外的排树重新披上了嫩绿的颜色, 显得更外生机盎然, 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灰蒙蒙的一片。 她收回目光,从后视镜里看王叔拧着眉的表情,问:“王叔,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不动产登记局。”王叔言简意赅,脸上的表情依旧沉着。 林俏愣了一下, 忽然对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没由来的感到恐惧。 她轻轻蹙着眉,有些不理解地问了一句:“去那里……做什么?” 王叔的车子开到限速迈, 车子飞快地疾驰着,他脸上的表情更沉,隐隐带上了一丝叹息,很快逃避的回答:“俏俏, 我也不是很清楚。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近黄昏的时刻里,不动产登记局外没什么人。 王叔领着林俏一路上了三楼,在长长的带着昏黄的光的走廊里一直向前。 两双皮鞋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蹬蹬的声音,像是审判前的时间的奏鸣曲, 催促着人心慌又不知所措。 终于停了下来。 王叔抬手指了指前面光亮的红棕色木门, 这里气氛庄重又严肃, 让人由不得屏住呼吸。 林俏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跟着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走了进去。 孔家三个人都在。 林知遇正坐在黑色的皮椅里,一脸头疼地扶着额。孔尚新坐在她一侧,面色凝重的捏着一份上面写着密密麻麻字的文件,眼神却好似没有聚焦。 孔祁则在另一侧的桌边站着,他微微弯着身,衬衣袖口挽起了一些,撑在桌上,皱眉盯着面前桌上的文件。 沉重的大桌子的对面坐了三个穿着整洁的西装的男女。一个个面容严肃冷静,平白让气氛更沉了一些。 林俏小心翼翼地放手,让身后沉重的木门自动合上。 “俏俏过来了?”孔祁最先看到她,抬手招呼她,“快过来。” 林俏搅着手,循声走了过去。 孔尚新也深吸一口回过神来。他揉了揉鬓角,看林俏过来了,招呼她:“坐。” 林俏有些忐忑地刚坐下,就听孔尚新嘱托那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梁律师,把确认书和受赠书都拿出来吧,我们人到齐了。” 停了一下,他沉着声音补充:“还有老爷子的遗嘱。” 这两个字无疑想给平静的湖里推进一颗深海鱼雷,翻搅涌动着深处的波涛汹涌。 林知遇往上移了移手,有些烦躁又疲惫地捂住眼睛。 林俏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嘴却问不出任何话。 孔祁也满脸是倦容。他给林俏面前递过来一堆文件,指了指某一份签名处:“俏俏,签这里,你的名字。” 像是经年的木桩终于撞到大钟上,沉默过后,余响和震动猛地扩散开。 林俏浑身抖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 她大口喘息一下,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像是无助的小动物一样,抓着孔祁的衣袖,声音都在抖:“哥……什么遗嘱?为什么要立遗嘱?爷爷他怎么了?” 孔祁瞥一眼林俏抓着他衣袖的小手,关节都有些泛白,再抬头看她的眼睛时,眼里顿时带上一丝被揉碎的心疼。 他轻叹一声,抬手极其温柔的抚了抚林俏的发顶:“爷爷他没事。这遗嘱是他特意改过的,让我们现在就确认。俏俏乖,签完我们就去看他。” 林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只知道摇头。 她不信,没有什么急事,谁会急着赶登记局下班之前一定签什么遗产受赠确认书。 孔祁又轻叹一声,看诱哄不管用,只好给她摆事实:“俏俏,这是爷爷的心愿,即使你现在不接受,也不会改变了。别怕,我们都在。” 一旁的林知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近乎哀求地说:“俏俏,你就签了吧。” 林俏蹙着眉,抓着孔祁的手因为这一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打入地牢的囚徒,突然听到大门被猛地合上的声音。 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看字,密密麻麻和生僻的词语在她脑海里穿过,整个思维都混沌了。 明明对她而言最简单最熟悉的两个字,她每一笔都在抖,签了第四份以后,林俏忽然瞥到上面某一个名字变了。 她愣怔地停了下来。 ——“孔尚新将他名下全部房产赠与其女林俏”几个字像是一把锤子,钝钝地锤在林俏的胸口。 她吞咽了一下,有些难以理解地抬头看孔尚新:“孔叔叔,怎么你也……” “刚好今天因为遗嘱的事过来,顺便一起办了吧。”孔尚新一副语气淡然的样子,好像只是送了林俏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一样,“你妈她不要,写你名下也一样。” 林俏这下放下笔不肯签了。 她跟孔尚新说起来之前一直非亲非故。孔尚新能够给林知遇幸福,并且毫无芥蒂的接受她,林俏已经觉得感激了。 这钱和房子全是孔家人拼下来的,她一个姓林的没有资格拿。 林俏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忽然觉得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压到喘不过气来。 停了停,她低声说:“我也不能拿,给哥哥吧……他那么辛苦,而且本来也该属于他的。” 孔祁才是毋庸置疑的有资格名正言顺继承这些的人。 一屋子人停了一下,孔祁有些无奈地轻笑一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里满是宠溺和无奈:“傻丫头,哥哥还有公司。” 他把笔拾起来握回到林俏的手里,高大的身体撑在她身后,像是保护的姿势一样,眼神里满是坚定:“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有这些,等长大以后也有底气,不用受人欺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孔尚新跟着轻点了点头:“等你上大学也就成年了,这些你都可以自由支配。”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盯着林俏,这隐隐压迫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 林俏抖着手,几乎是立刻就把“林俏”两个字写了上去,一气呵成。 丢下笔的瞬间,才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把头伸出水面接触到空气一样,猛地呼吸一口。 林知遇看着林俏签下字,红着眼眶偏过头去。孔尚新扶着她站起来。 林俏捏着手,终于再也挨不住心里的所有疑问和惊惧。 这一路上,她忍了太多,再也受不住了。 她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相携的两个人影,指甲掐进手心的肉,终于让自己鼓起些勇气:“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孔尚新依旧一副严肃淡然的模样。“走吧,我们去看老爷子了。” 孔祁上来摸了摸她的头,也轻声说:“走吧。” 看林俏站着不动,孔祁伸手揽着她的肩一起走。 走出门的时候,他忽然用安抚的语气说了一遍:“俏俏,不要怕。” 林俏猛地扭头看他。 孔祁坚毅的脸庞上,唇角微勾,眼神温柔:“不会有事的。” —— 孔尚新和林知遇由王叔带着,林俏坐的孔祁的车。 四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医院门口。 林俏捏着手看着昏暗的天色下,苍白的医院楼门前的字,一阵担忧和慌张涌进心头。 孔祁和她并肩,看她脸色,安抚她:“爷爷他没有事,只是身体的老毛病犯了。所以这次才催着遗嘱的事。他不会有事。不会是这次的。” 最后两句话有些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六楼的加护病房里,林俏终于见到了那个老人。 她和孔家老爷子称不上熟悉。 第一次是在婚礼上见面,威严的模样让她害怕得想要疏远,加上之前那些传言,林俏多少还是怕他的。 之前过年那阵子,她也有去孔家老宅,老爷子还是一副臭脾气的样子,抱怨她“怎么不知道喊人”。林俏往往顺着喊一声“爷爷”。 在老宅的日子,林俏大多时候就在书房里待着。老爷子偶尔会踱步进来,翻找翻找旧书。 某一天,老爷子又进来翻找一通。 林俏正安静写作业,目光瞟到老爷子翻找好久,却不是拿走旧书,而是拿着个竹编的小筒子,向她走过来。 林俏抬起头来,就看到老爷子站在书桌对面。 他缓缓坐下来,有些别扭地咳了咳,看着林俏安静的眉眼,拿筒子的手晃了晃,忽然问:“丫头,会下围棋吗?” 林俏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时间过去不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在林俏的脑海里依旧格外清晰。 林俏看着一向硬朗的老爷子躺在床上一副孱弱的模样,忽然没法把他和之前那个臭着脸眼里却带着期待的光,问她“丫头,会下围棋吗”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护士刚刚进来,给老爷子挂点滴的输液袋里注射了新的药物。 孔老爷子这会儿清醒着,鼻孔里塞着氧气管。 看到林俏蹙着眉站在一旁,脸色又臭了臭,声音有些微弱沙哑:“丫头……怎么又不知道喊人?” 林俏搅着手,被林知遇推着靠近病床一些,她吸了吸鼻子,轻声喊:“爷爷。” 老爷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光,看着她:“最近有没有好好练棋?” 林俏垂着眼眸看他。点点头,很快闷闷的说:“可水平还是很差。” “你习惯死守了,反而容易被带跑,”老爷子笑了下,眼里流露出些久违的光,说着说着忽然咳嗽了起来,孔祁帮他顺着胸口,好容易才止了下来。 孔老爷子看着她继续说,“等我出去了再教你。” 林俏第一次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觉得这句话像是承诺,让她无比安心。 似乎觉得不够,她往前,轻轻抓着老爷子的手,答应得迅速:“好。我会等着你的,爷爷。” 孔老爷子威严的脸上柔和了些,手有些无力的握了握林俏的,转头看向孔尚新:“事情……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爸。” “嗯……那就别有顾虑了。该来的总会来,尽人事,就行了。” 孔尚新点头。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孔老爷子似乎有些累,缓了一阵,目光看向孔祁:“小祁,爷爷还是要说一句,你和那个丫头的事,还是再考虑一下。” 孔祁垂着目光,抬手握住老爷子另一只手,脸上神情淡淡:“嗯,我和她……没在一起了。” “你别怪爷爷不近人情。之前你爸的事……是我不对,可你这个不一样,”孔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眉头蹙起,“那丫头为了自己的前程害了你。” 林俏听到这里,猛然想起来之前某一次,孔祁深夜喝了很多酒,那时问她的话和皮夹里的相片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但话里的信息让她心惊。 林俏有些诧异地看向孔祁。 孔祁神色依旧淡淡的,像是在谈别人的事一样:“我知道,爷爷。” —— 几个人出医院的时候,林俏的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微信进来。 林知遇微肿的眼睛看向她,里面满载着说不出的情绪。 等了等,她收回了视线,轻声说了一句:“俏俏,你这段时间乖一点……和他少联系吧。” 林俏捏着手机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孔祁上来揽着她的肩:“哥哥在车里等你半天了。走了,回家再聊啊。” 上了孔祁的车,林俏从后视镜看着王叔开着车走远,抿着唇没有说话。 孔祁发动了车子,像是随意问了一句:“不回消息吗?” 林俏回过神来,垂眸去看信息。 是郑朗宴发来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解决了没有,到家了吗。 林俏吸了吸鼻子,在感受过全部人都以保护的名义瞒着她的那种恐慌过后,压力和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忽然很想念郑朗宴有些霸道的拥抱,和他垂着眸看她时唇边带着的笑。 捏着手机的手加重了力道,林俏打字时候有些焦急。 “出事”两个字像一把利刃猛地刺痛林俏的眼睛。 她一瞬间回过神来,看着那两个字呆了呆,很快逐字删去。 手指在键盘上重新斟酌着打字,又检查了一遍才发了出去。 郑朗宴像是随时守着手机的一样,几乎是立刻就回了过来。 打完发出去,林俏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想自己的担忧或许是多余的,而且不管如何,她不该拖累郑朗宴和她一起担心。 那样可能会让她更难过。 林俏停了下,问他, 郑朗宴坐在桌前,看着林俏的信息,故意逗她,还发了个“态度蛮横”的表情包过去。 那头林俏回了一串省略号,郑朗宴只觉得甜意顺着胸口往上爬,手指如同少女跳舞时的灵动,带着雀跃。 林俏的手一顿,就看那边郑朗宴又飞快地发来一条信息。 林俏的心蓦地一顿,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少年在她面前时该是怎么一副大狗子撒着娇实际上却宠着她的模样。 郑朗宴捏着手心里的贝壳,这回等了好久,手里的手机才重新震动一下,跟着一声脆响。 他手心也跟着带上了一丝震颤,顺着看过去,林俏只乖乖顺顺地回了一个字。 像是所有对他的贪婪和独占欲的默许和纵容。 蓦地填满他的胸腔,跟着欲望继续急速膨胀。 郑朗宴想,或许根本不是他追到了林俏,尔后贪婪的想要束缚她;而是林俏不知觉间,将他用温柔捆绑,沉浸在满是荆棘的蜜糖里。 第四十章 两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b市外语附中高二的学生也马上进入最紧张的准高三期。 临放暑假, 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挨个发一摞一摞的卷子和题库下去, 叮嘱大家严格按照每日计划做题做练习, 一定不能放松。 郑朗宴坐在第一排,习惯性脸偏着林俏保持趴着的姿势,试卷一张张盖下来,盖住了他趴在桌上的脸和肩膀。 因为天气热, 郑朗宴衬衣衣袖一直挽到手肘处,衬衣扣子开了一口,裸露出来的皮肤紧实白净。 他也不恼,抬手像掀帘子一样掀起一些试卷来,桃花眼弯着, 勾着唇角看林俏。 “俏俏。” 林俏偏头瞥他一眼, 耳根立刻有些泛红。 她声音放轻了些:“郑朗宴……你衣服,扣子没有扣好。” 郑朗宴把试卷往上拨了拨, 唇边的笑意漾开, 看着林俏:“俏俏,看来, 你也不是完全不吃美男计啊。” 林俏一愣, 偏头,就看郑朗宴眼神幽深了些。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轻轻捏在第三颗纽扣上, 声音似撩拨般的温柔低沉:“想看吗?” 林俏红着耳根, 几乎是立刻扭开了目光, 没有理他。 郑朗宴也不敢太过火,欣赏了会儿林俏害羞的模样,缓缓收了手。 他坐直了,试探着拿指尖戳了戳林俏。 没等林俏回答,郑朗宴自己还委屈上了。 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瘪着嘴,一下下戳她。 “俏俏?” “俏俏。” 他也不急林俏的回答,自己玩的高兴。过了会儿忽然兴起一般地问她:“俏俏,暑假你想去海边玩吗?” “我们去海边吧。” “你会游泳吗?我游泳很厉害的,可以教你啊。” 郑朗宴自己越说越起劲,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俏俏,你穿过比基尼吗?” 林俏终于被他烦到了,偏头看他,语气里有些无奈:“郑朗宴,你说这些,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郑朗宴被拆穿,面上尴尬了一瞬,很快偷瞟了一下林俏,像个赖皮的大男孩抠着手耍赖:“怎么了,我想看自己女朋友穿比基尼,不行吗。” 林俏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却说不出应对他这些无赖话的语言。 郑朗宴看着林俏的表情,脖子又梗了梗,强词夺理:“公平起见,我到时候也只穿泳裤啊。俏俏,我身材真的很好,你不吃亏的。” 林俏装没听到,不理他。 “俏俏……我这次考试进步那么大。” 郑朗宴不满地哼哼:“你不该奖励奖励我?” 林俏看着他大少爷被宠坏撒娇到底的模样,偏头给他纠正学习的态度和思想:“郑朗宴,学习是自己的事情。我一直考第一名,也从来没有人给我奖励的。” 郑朗宴顿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弯着唇眼睛亮了亮:“我给你奖励啊。俏俏,我认真的,我身材真的好。你是没见每次我游泳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们……” 他说到一半自觉说错话噤了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俏的神情。 林俏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问:“那些女孩子们,怎么了?” 郑朗宴面上一僵,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不自然地拿手耙了耙头发,转移了话题:“俏俏,你要想看,等我们去海边,我不穿衣服都成。” 说着他自己都乐了起来,弯着眼睛看她,乖得像个大狗狗:“反正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从身到心。” 后面四个字,带着撩拨人的意味,就在她耳边轻语。 “郑朗宴,你……” 林俏瞪着郑朗宴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脸皮终于受不住,扭回头去,捂着耳朵不再理他。 —— 暑假里,林俏几乎全程没有休息日。两个月排了满满的表演班和专业课。 郑朗宴想见缝插针的约会一下,就没遇上个林俏有假期的时候。 孔尚新和孔祁整个假期都很忙,有几次林俏还看到林知遇穿了礼服,和孔尚新两个人匆匆离开。 然后像之前那次一样,深夜才回来。 孔老爷子的病反复,两个月时间送了医院三次。林俏每次去看他,都觉得他更加憔悴了。 这让她担心得不行,每次去探望,老爷子还在跟她说让她好好练棋,回老宅了一起切磋切磋。 七月的某个深夜里,空气闷热得不行。 窗外刚下了场大雨,到深夜还是淅淅沥沥的。 林俏一整夜都睡得很不安稳,被惊雷惊醒几次。第四次醒来,发现自己睡衣都有些汗湿了。 她感觉自己迷蒙间似乎做了噩梦,心跳得急促的不似自己的。 捂着胸口缓了会儿,林俏撇一眼窗外,天光还没大亮,听着雨水声,显得雾蒙蒙的。 撑着被子刚准备再次躺下,门却直接被推开了。 林俏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又被走廊大开的灯晃了下眼睛。 孔祁的脚步有些匆匆,进来怜惜的摸了摸林俏的头,声音有些发抖:“俏俏,睡醒没有?起来了。” 走廊的另一串脚步声有些乱,林俏顺着看过去,林知遇的身影有些慌乱的走进来。 她的喘息有些凌乱,不似孔祁那样温柔。 林知遇抖着声音,拍了拍林俏的床沿,催促:“俏俏,起来了。爷爷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林俏愣了一瞬,反应了下林知遇的意思,脑袋犹如被窗外雷击过一般,轰地就空白了。 一路到医院,雨打到窗玻璃上,很快凝成蜿蜒难看的泪痕一样滑落。 医院重症病房里,孔老爷子躺在病床上,周身插满了仪器管子,仪器在静谧的病房里发出滴答声。孔尚新坐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眼里满是疲惫。 林俏感觉自己浑身都麻木了,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忽然愣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孔老爷子的眼球都有些浑浊起来。 眼神迟钝的转了转,终于缓缓落在林俏脸上。 他夹着仪器的手指动了动,指林俏的方向。 林知遇抹了一把又被眼泪模糊的视线,有些着急的催促:“俏俏,过来啊。爷爷想跟你说说话。” “俏俏?” 孔祁看她站着不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林俏愣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喘息了一下,才迈动了脚步。 她走近前去,老爷子嘴唇在氧气罩里翕动了一下,手指动了动,林俏很快握住了。 她凑近一些,好容易才看清老爷子嘴型是在叫她。 “爷爷,”林俏动嘴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声带紧得厉害,她捏紧老人几乎没有任何力量的手,忽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知道问,“爷爷,您什么时候回家?我等着和您下棋。” 林知遇拧着眉,刚准备推着提醒一下,肩膀被孔祁按住了。孔祁对着她摇了摇头,任由林俏说。 老爷子浑浊的眼球闪了闪,唇角弯了弯,却没有力气笑一下,只知道微弱的动了动眼球,像是点头。 他的指尖点了点林俏的指尖,林俏凑近了些,几乎贴着他的氧气罩。听到他突然很轻的叫了一声“丫头”。 林俏忙乱的点头,忽然重复着又问:“爷爷,您什么时候回家?我围棋还没有练好,您要教我才行啊。” 老爷子想点头,却只能动动眼珠。 他嘴唇动着,每一个字都格外艰难,林俏听着,没有办法有任何动作和反应。 老爷子声音微弱,每一个字几乎只能是发出点气音。 林俏辨认了会儿,才终于听出他是在说,让她好好长大。 那头许久没有动静,林俏趴着,直到极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长鸣,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孔老爷子嘴唇微张着,眼睛已经闭上了,像是睡着了一样。 护士和医生急匆匆地进来,推拒着把孔家人请了出去。 林俏在外面站着有些木,听着里面有漫长的一分钟没有动静,尔后门被猛地打开来。 护士摇了摇头,开始跟孔尚新说着什么。 林知遇开始呜咽着哭起来。 林俏像是忽然失聪一样,眼眶陡然温热了。 —— 孔老爷子的葬礼按他遗嘱安排在老宅。只请了一些亲近的人。 孔祁和孔尚新还有林知遇在前厅接待来探望的人。 郑朗宴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家三个人。 郑老爷子以及郑父和郑母把菊花花篮送上去。 祭拜之后,郑老爷子一行走过来,郑父向着孔父伸了手,他没有接。 孔尚新把脸偏向一边,一脸严肃和肃穆,带着嫌弃:“郑总,我记得,孔家没有邀请你们。” “老孔,你这叫什么话?孔家和郑家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孔叔走了,这交情,我们怎么可能不来。” “交情?我孔家向来是重情,就是从没想过,待在身边的人是还是鬼。” 林知遇拉了拉孔尚新的衣袖,说话间带着浓重鼻音,劝他:“尚新,让爸安心点走吧。” 一旁孔祁也绷着脸,看两家人谈话的架势,又看向拧着眉目光找寻着的郑朗宴。 他站直了些,轻声告诉他:“阿宴,俏俏在书房里。” 郑朗宴停了一下,很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林俏正坐在书房的桌子后面,盯着面前的棋盘发呆。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显得皮肤格外苍白,眼神空洞洞的盯着前面的棋盘,连他进来都没有任何反应。 伏着坐在那里,像是一只被黑夜笼罩的白天鹅。 孤独又绝望着的美丽。 郑朗宴只觉得自己心脏一下被猛地揪紧了。 他上前几步,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林俏的头。 林俏愣怔地仰头看他,眼眶通红,含着水汽,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俏俏,对不起。我来晚了。” 郑朗宴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说不出的心疼。 林俏愣了一秒,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松开手臂,死死抱着郑朗宴的腰,把脸埋在他腰腹里。 郑朗宴愣了一瞬,很快听到林俏压抑着的呜咽声。 “郑朗宴,爷爷去世了……” 郑朗宴只心疼地抱紧她,安抚地抚顺她的头发。 “他对我那么好,我却总不爱讲话……也没有好好陪他下过一次棋……”林俏的声音越来越小,哭腔越来越重,终于像是释放一样,放肆哭出声来,滚烫的热泪顺着薄薄的衬衣沁入,几乎要烫伤郑朗宴的皮肤。 他死死咬着牙,看林俏的样子,只能反复说着:“俏俏,你别怕,有我在。” “哭吧,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 —— 孔老爷子葬礼过后,孔家沉寂了一周。 林俏除了上课,就是呆在房间里。孔祁和孔尚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甚至整夜不回来。 一家人连聚在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少有,偶尔匆匆见一面,肉眼可见的憔悴。 终于有天晚上,孔尚新带着满脸疲乏回了书房。 林俏正在客厅看书,看他进去了一会儿,缓缓起身,跟着往楼上去。 敲了门,隔了一会儿才响起孔尚新的声音。 林俏轻轻推门进去。 孔尚新看到是她,很快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衬衣,声音里也满是疲惫:“林俏,有事吗?” 林俏抿着唇,停了一下,两只手毕恭毕敬地把孔尚新给她的两张卡放到孔尚新面前的桌上。 孔尚新抬眸看他,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林俏愣了一下,垂着眸,声音有些小:“孔叔叔,家里的公司……是不是出事了?” 孔尚新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我不需要用钱的,您给我的卡,里面应该有很多钱,还是留着给公司用。”林俏说明自己的真实意图。 孔尚新盯着看她,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难得的愣神了一下,跟着弯着唇角轻轻笑了笑。像是笑林俏这单纯天真的反应。 “林俏,你知不知道,如果孔家公司出事了,你这卡,也就跟着停了。” 林俏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抬眼瞟了孔尚新一眼。 是她傻了。 孔尚新经历她这么一出,心情好些忽然好了起来,面上也有些放松起来。 他往前把手臂搭在桌上,忽然问林俏:“怕不怕?” 林俏没明白,就听孔尚新又问,“如果公司垮了,我们会失去这个豪宅,生活也不像现在这样,林俏,你怕吗?” 林俏抿着唇,几乎是立刻摇头:“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好,其他的都不重要。我想爷爷也希望是这样。” 孔尚新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点点头,像是放下重负一样长舒了一口气:“你有些时候,很像你妈。” —— 临近高三开学,林俏暑期的培训班结束,还剩一周的假期时间。 孔家在这一个月里股价大跌,重点投资的两块地竞拍还被别人恰好截胡,濒临破产。很快有传言说有人要收购孔家公司。 b市新闻实时报道着,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别墅也被收回,开学前三天,一家人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往出搬。 新家的地址选在新区路,是之前孔尚新转到林俏名下的一处房子。 孔祁一身昂贵的西装,因为搬箱子沾了灰尘,他也毫不在意,从客厅路过的间当还调侃林俏:“哎,这下,我们全家都指着俏俏了啊。” 孔尚新也难得完了弯唇:“这边离林俏学校近,就是有点小。” 林知遇脸上也一扫之前的阴霾,一边亲自动手擦家具,一边带着笑容,“小家好。我以前就觉得住别墅太大了,这多好,一家子亲近。你和小祁这下闲了,也能多休息休息。” “是,吵吵闹闹的,才像家。爸,您这下闲下来,倒是可以喝喝茶,出去逛逛了。”孔祁脸上都沾了灰,还在努力调侃气氛。 林俏抿着唇,把盒子搬到自己的房间,相比之前小了很多,她看着箱子里拆下来的孔祁给她搭帐篷的工具,有些遗憾的放一旁。 书包里的手机响了响,林俏回过神来,掏出来看是郑朗宴。 郑朗宴声音沉着,有些担心:“俏俏,你没事吧?” “嗯,我们很好,今天在搬家。新房子离学校也近。”林俏努力让自己语气显得轻松一点。 郑朗宴往楼上的脚步一顿,跟着声音沉了些,向她承诺:“俏俏,你放心,孔家有事,我们郑家不会不管的。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 林俏愣了一下,刚准备拒绝,那边郑朗宴很快打断她的话:“晚点我过去看你,你出来一下吧,嗯?” 挂断电话,郑朗宴推开书房的门。 郑父正戴着眼镜看文件,抬头瞥他一眼,有些稀奇:“你小子,竟然也会到书房来。” 郑朗宴大摇大摆地走到桌前,盯着郑父,语气坚定地说:“爸,我们把孔家的公司买下来吧。” 郑父的动作一顿,有些难得的挑眉,看着第一次对生意上的事情感兴趣的郑朗宴:“为什么?” “买下来再还给他们啊,或者给投点钱。我们跟孔家关系那么好。这么点忙总该帮。” 郑父的脸色一沉,直接指了门:“出去。” 第四十一章 郑朗宴的脸色陡然绷起来, 捏紧拳头问:“你不打算帮孔家?” 郑父手还伸在原地, 闻言只觉得好笑。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帮?” 郑朗宴没有料到在郑父这里会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他清俊的脸庞绷着, 一本正经的说:“你跟孔叔, 还有爷爷跟孔爷爷,不都是朋友吗?之前还说了,我们和孔家是三代世交。” 郑父收回了目光和手,继续在文件上批改着, 语气里已经是对郑朗宴的幼稚的不耐:“朋友是朋友,生意场是生意场。如果每一个朋友都帮一帮,那我们郑家就是穷光蛋慈善家了,而不是坐拥这些家业,让你有资格现在还抱有这些幼稚可笑的想法。” 郑朗宴冷着脸色, 倔强而孤傲。 郑父微微瞥他一眼, 有些烦躁地拧眉轰人:“出去。不帮忙就别在这碍眼,有这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家里做点事。” 看着郑朗宴凛着背脊转身, 郑父抬了抬眼皮, 顺便提醒他:“还有,你也不许帮。别忘了, 你所有的东西和卡上的钱, 也都是我给的。” 郑朗宴捏着手,有些愤愤地拉开书房门,出去的时候又狠狠摔上。 —— 高三的学习一下子不同于之前。 教室前排黑板一侧挂上了倒计时的牌子。 班长每天放学前, 就会把今天的一页撕下来。 这种逝去的就是失去了的感觉, 让这群几乎没有失去过的子弟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和恐慌。 徐曦来找林俏的次数少了很多。 刚开学的时候找了她一次。 徐曦也听说了孔家的变化, 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对林俏的担忧。 她看着林俏看起来依旧淡然的神色,握了握她的手:“俏俏,这几天午饭时间我们一起……哦,我忘了,你还有郑家少爷撑腰。” 徐曦说到一半改了口。看到林俏疑惑的神色,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给她解释:“你不知道,在这个学校,父母的财富和地位,很大程度决定了孩子在学校和班级里的地位。” “之前孔家家底还算厚,又和郑家交好,所以大多人也不敢动你。可是现在孔家出了事,就会有各种仗势欺人的牛鬼蛇神冒出来了。不过有郑朗宴陪着你,我比较放心。毕竟,他的人也没人敢动。” 林俏所有所思地抿着唇听着,偶尔和徐曦交谈几句。 其实她多少也感觉的出来。 本来搬到新家,她想着出了小区就可以搭到直达学校的公交,可孔尚新坚持上学的时候一定要孔祁开车送她,实在不行他就亲自送。 孔尚新怕在学校里别人看扁她这个非孔家亲生的女儿,所以别人的有的,她也一定要有。 包括之前递给她的卡。 有些人了解深了,或者恍然回首,才发现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或者第一眼的印象那样。 林俏想,林知遇这次,总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吧。 —— 自从搬到小家,林知遇大多数时间都会待在家里,每天换着法子做菜煲汤,给两个劳累的男人和高三的林俏补营养。 孔尚新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偶尔有时候,林俏去卫生间路过厨房,会听到两个人交谈。 孔尚新有次忽然问林知遇后不后悔再次和他在一起。 林知遇只笑着摇摇头,然后说:“之前我嫁过来的时候,其实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别人都说我是图你的钱和家世才二婚又倒贴你。 “其实我心里是有气的,想着如果能够有什么机会让我证明下就好了。倒不是说巴不得家里出事,只是刚好出了这样的事,刚好被我们家碰上了,那就无所谓了。我们在一起,一家人一起面对,其他人的看法和外在形式都不重要了。” 林知遇说着,声音小了一些:“尚新,我也想你明白,我只图你这个人,所以你的股份还有房子,我都不要。我很感激你能把俏俏当自己亲生女儿看。” “是我对不起你们。”孔尚新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叹息,“毕竟一开始,是我年轻,太容易妥协和听信,所以让你们母女受了这样的苦。林俏想当演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和追求,这些东西,能够让她以后的路好走一些。” 林俏放轻了脚步走,忽然感觉埋在心底里最后一丝郁结也消散殆尽。 尔后被一种沉甸甸的情绪代替。 孔祁还是会每天都去公司。 听说近期有公司愿意出高价购买孔尚新手里的股份和孔祁手里大部分的股份。孔祁每天回来的又晚了一些。连周末都在忙。 林俏周末还是有专业课。 孔祁这天走得早,林俏打算出门自己搭公车去培训班。 林知遇刚从厨房忙活着出来:“俏俏,你要去上培训班吗?” “嗯。” 听到林俏肯定的回答,林知遇顿时有些庆幸地抬手招她:“还有些时间,你等下顺路去给小祁把盒饭还有鸡汤送了。他早上走得急,饭都还没吃。” 林俏点点头,过来拿了才走。 孔家的公司在林俏去培训班的半途中,她之前只来过两次,还是孔祁晚上回去拿文件,接了她放学又折回公司去拿的。 在培训班前两站下车,林俏过了马路,仰头可见孔氏集团的高楼。 依旧气势恢宏的样子,里面冷清了许多。 只看外表,根本看不出内部是怎样岌岌可危,被掏空,濒临死亡。 一路碰不到多少人,林俏拎着保温桶,坐着电梯直奔孔祁办公室所在的顶楼。 红色的数字一路攀升,叮的一声,林俏回过神来。 电梯门打开,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迈步往左走。 迎面和一队西装革履的人相撞。 林俏没有刻意看,可还是一眼瞟到了走在人群最前面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脸色威严,略带些不悦。 是郑朗宴的父亲。 他的旁边跟着一个长相和妆容都格外精致的年轻女人,穿着西装,纤瘦而冷傲。 林俏愣了一下,只觉得隐隐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一闪让过。 两边的人很快走到近前来。 林俏在一众熨帖笔挺的西装里显得格外单薄,她身前拎着保温桶,停了停,出声喊人:“郑叔叔。” 郑父愣了一下,拧着眉看她,像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谁,自鼻音里“嗯”了一声。 一堆人从她身边略过,林俏视线顺着冷美人看过去,一直到错身而过。 电光石火间,某个人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林俏站住了脚步。 那边女人抬手按下电梯键。身后穿着学生款小皮鞋的林俏的脚步声顷刻间又响起。 她径直走到人群前,目光直直地看向女人的脸。 鼓了股勇气,林俏直视着对方,忽然问:“你好,请问你认识我哥哥吗?” 女人愣了一下,目光先是看向郑父,看他没什么表示,才又看向林俏,唇角勾起一抹公式化而疏离的笑来:“你哥哥?是说……小孔总吗?” 女人很聪明,没有和林俏这个小丫头拐弯抹角。她听到刚刚林俏喊郑总叔叔,再联系自己之前的了解,直接问出了口。 林俏愣了一下,抿着唇点了点头,又问:“我可以和你谈谈吗?就几分钟。”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女人勾着唇角,有些像看闹事的小朋友一样,好笑又无奈地看着林俏,红唇和白色的牙齿对比鲜明。 郑父停了一下,头也没回地说:“李秘书,你等下直接下来就行。” “……好。” 一行人进了电梯,很快缓缓被门隔开。 女人收起目光,抱着手臂,弯着唇看林俏,声音里带着些慵懒:“小朋友,你要跟我谈什么?” 这称呼不屑却也让人无从反驳。 林俏捏着保温桶看她,没有计较,问得直截了当:“秘书姐姐,你之前,有和我哥哥共事过吧?”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用鼻息“嗯”了一声。 “所以现在,你是跳槽到郑叔叔公司了,是吗?” 女人这下直接嗤笑出声,挑着眉看她:“小妹妹,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员工。孔氏要倒闭了,难道让我这个非亲非故的员工跟着喝西北风吗?” 林俏抿了抿唇,长长呼出一口气,提高了些音量。即使看起来气场不如对方,但气势绝对不输:“你跟我哥哥在一起过吧?怎么能算是非亲非故。” 女人的脸色陡然冷了一些,看向林俏的目光有些愤愤。 似乎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小丫头。 林俏神色淡然下来,语气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而且,你撒谎了。” 女人的眉头顿时深深的蹙起。 林俏一边绕过她往孔祁的办公室走,一边轻声开口:“不是因为孔氏倒闭,你才跳槽到郑氏。而是,” 林俏回过头来,年纪不大,清冽的眼神里却透出一丝凉意和悲悯:“你本来就是郑叔叔的人,故意到了哥哥身边。现在不过是回到自己真实的位置而已。” 女人放下手臂,眼中的难以置信一闪而过,很快变成气愤又不甘,不似之前的运筹帷幄,四两拨千斤,有些失态地喊:“那也要怪你们家人自己蠢!” 林俏眼中的神色带上了一丝悲悯,素净的脸上神色淡然得惹人生气。 她看着有些失了仪态的女人,偏了偏头,笃定地说:“你现在生气,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吧?” 女人脸上的神色一怔,没等女人再说话,她转头,拎着保温壶的背影一步步走远。 孔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俏轻轻敲了敲,孔祁在办公桌后坐着,抬起一只手,指尖扶着额闭目养神。 她轻轻推门进来,顺便把门合上。 面前的木质地板上洒了一地文件,一直蔓延到办公桌那里。 林俏弯腰下去逐张捡起来,整理好,放到办公桌上,又把保温壶轻轻放到孔祁面前。 孔祁抬头就看到林俏清淡的小脸,眼里带着关切和担忧。 “听说你早上没有吃东西,妈妈让给你带了饭和汤。” 孔祁眼里有着散不去的红血丝,看向林俏的时候,轻轻扯了扯嘴角:“谢谢俏俏。” 林俏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想到那次深夜,孔祁喝醉回来,他钱夹里女生的照片和刚刚冷傲艳丽的女人逐渐重合在一起。 她看着孔祁打开饭盒,闭着眼睛深深嗅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 林俏忽然轻轻开了口:“哥哥,你不要难过。” 孔祁愣了一瞬,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林俏话里的意思。 他垂下了头盯着碗里的飘着的油花,拿勺子拨散,声音飘得有些远。 “嗯,哥哥不难过。” 第四十二章 高三的体育课和音乐课被挤掉的居多, 林俏的钢琴课也停了, 舞蹈课因为要练形体, 还有在上。 郑朗宴最近寡言了许多。很多时候上课下课就只看着林俏发呆。 有时候林俏偏头看着他, 甚至需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能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偶尔会话不对头的问一句:“渴了?我去打水。” 说着就站了起来,杯子都没拿就往出走, 很快又折了回来。 林俏蹙了蹙眉,终于在郑朗宴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五天的时候接受不了。 吃饭时间,约他去顶楼吹吹风。 郑朗宴几乎是立刻答应,顺从地跟着她上去。 顶楼的风吹得人格外舒服,驱散了一些燥热, 林俏眯了眯眼, 有些餍足地深吸一口气,偏头看郑朗宴。 他的衬衣高高挽起, 手臂为了配合她的身高撑在栏杆上, 微微弯下腰去。 少年的头发在风里微微浮动,带着撩人的波动。 似乎是察觉到林俏的目光, 郑朗宴也转过头来。 林俏对着他弯了弯唇角, 笑得格外惹人。她眼里闪着莹莹的光,很快又眯着眼转头去看远处的风景。 “我记得,我去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转学过来的。”林俏声音软软的, 因为回忆放慢了些语速。 郑朗宴终于难得收回了思绪, 不理解林俏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事, 只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是,去年九月十五。” 有些诧异他记得这样清晰,林俏愣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扩大。 “我记得那时候你第一次去我们学校,进错女卫生间,还找我要纸巾。” 提起往事,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郑朗宴面上有些挂不住,弯着唇角辩解:“那是那个学校设计太反人类了。怎么会有两边都是女卫生间的。” 林俏轻笑了一下,回忆着那个时候郑朗宴意气风发,幼稚却搞乌龙的模样,又想起一茬:“你那时候还不知道要接的人就是我,在教室的时候还认错了人。” 说到这个,林俏有些好奇地偏头问郑朗宴,“说起来,你对我印象好像很差,觉得我爱闹事,还把班里最叛逆的女生认成我。” 郑朗宴没法否认,毕竟儿时的印象和阴影不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耙了耙头发:“我当时看到就她桌上空着,东西都乱糟糟的堆在地上,下意识地那样想了。” 而且他印象里认定林俏是个另类的叛逆少女,几乎一眼就对上了。 谁能想到曾经混世魔王小魔女,几年后能蜕变成温柔可人的乖乖牌呢。 林俏没再拿这件事糗他。 她话题一转,谈起了转学后。 “那天刚来学校还没分班的时候,你还主动要帮我报道,后来我就被分到五班。”林俏偏头看郑朗宴,语气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其实我原本不应该是五班的,对吗?” 郑朗宴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和慌张地看向林俏,目光在对上她温柔带笑的眉眼时,连撒谎都做不到。 愣了几秒,他有些好奇又郁闷地嘀咕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刚转来一个月的时候,有一次去办公室交作业,刚好七班的老师说起来,调侃说我本来应该是她手里的学生的。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郑朗宴闻言更惊讶了。根本没有想到林俏其实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他动了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俏:“那……你不生气吗?” 林俏的脚调皮地踩在栏杆下面空着的横杆上,手臂拉着横杆,身体自由地往后仰了仰。郑朗宴的手立刻下意识又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腰后。 林俏眯着眼享受着风拂过面庞的感觉,听到他试探又小心翼翼的语气,摇了摇头。 “我那时还以为,你是怕我把你出糗的事告诉别人,所以留我在你身边,方便随时想办法封口。” 郑朗宴被她这脑洞大开的想法逗笑了。 他抬手揉了揉林俏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问:“怎么会这样想?” “一个人总针对另一个人,不是喜欢她,就是讨厌她。”林俏目光看着他,认真分析,“我们那时候才认识多久,你总不会就喜欢我了。” “怎么就不会了?”郑朗宴不满地反问,目光灼灼地看她,“我多喜欢你。” 林俏的目光温柔了几分,听到郑朗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看着他终于像以往一样开心话多了许多,终于放心下来。 她缓缓切入正题,把话题往自己的目的上引。 “郑朗宴,你最近是不是因为我家里的事在烦恼?” 被她一下子戳中心事,郑朗宴的神色一顿,跟着笑慢慢淡下去,移开了目光。 他最近几次试图拜托郑父和郑爷爷帮帮孔家,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观念一向不和的父子这次惊人的一致对外。 不管是谁,提起孔家的事,就是不松口。 郑朗宴哪里求过人,在家里也向来是被一大堆人追着跑,高傲骄傲得不成样子,不可一世。 这次为了孔家说了不少软话,终于受不住。自己拿了卡准备转钱给孔家公司,结果却被告知他的卡已经暂时被冻结了。 郑朗宴有些懵然了。 他没想到郑父这次是这样铁了心了,在银行坐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郑朗宴立即气急败坏甚至有些绝望地跑回去找郑父。 郑父正在淡然地看书,抬眸瞟他一眼:“你想资助孔家的钱,哪一分不是我的?那么想当大圣人,有本事自己挣去,那你想给谁我都管不着。” 17岁多的年纪里,郑朗宴第一次觉得自己处处碰壁,无人支持,突然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和苦涩。 想到林俏最近垂着眉眼忧思的模样,郑朗宴心底里更多了几分愧疚和爱惜。 他答应过会保护她,真到了这种时候,却发现自己这样无能为力。 林俏看他不说话默认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说话时温柔得像是安抚:“郑朗宴,你不用为了我家里的事刻意去为难孔叔叔。” 郑朗宴拧着眉,目光一顿,就听林俏继续说,“很多事情是注定的,孔家生意出了问题,肯定也有自己的责任。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财富,地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能和家人好好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了。而且,我们家人也觉得是这样。” 郑朗宴只顾着看着林俏,目光里闪了闪。他抬手摸了摸林俏的头顶,忽然有些为难地感慨一句:“怎么办,俏俏。” 林俏愣了一下,没等她反应过来郑朗宴在说什么,他忽然倾身抱她个满怀,声音里低低沉沉,滚动着笑意。 “我比刚刚更喜欢你了。” —— 郑朗宴回到家的时候,郑父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喝茶看新闻。 电视开着,播放着b市最新新闻资讯,刚好提到了孔氏被收买的进程。 郑母看到郑朗宴单肩挂着书包的模样,有些心疼的站起来:“阿宴,今天上课辛苦吧?快去洗洗手过来吃点水果,锅里有骨汤。妈妈给你盛去。” 郑朗宴单手扶着桌沿,半弯腰下去脱鞋换鞋。 电视里女主持人熟悉的声音播报着新闻内容,时不时飘入周围人的耳朵里。 ——“据悉,目前最有可能收购并接手孔氏的将是本市第一地产巨头郑氏集团。为此,记者特意采访了郑氏有关人员,对方透露此事已进入洽谈阶段,局势基本稳定。” 郑朗宴弯着的背脊一顿,都没有来得及穿另一只拖鞋,单脚穿着袜子踩在地上,几步就跨到沙发那里。 郑父看到了,立刻拧着眉批评他:“注意仪态!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郑朗宴脸上带着兴奋,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不满他的批评而反驳。而是扬着声音问得急促:“爸,你真的把孔氏买下来了?” 语气里满是高兴和如释重负。 郑父明显懒得理他,没好气地反问:“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不在乎公司,不想要么?” “那又不是一回事。” 郑朗宴笑着说了一句,折回去换了拖鞋过来,挨着郑父坐下,抬手扎着水果块就往嘴里送。 身体也有些放松下来,郑朗宴扬着嘴角,语气里满是调侃:“爸,你说你想帮就帮呗,还学什么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之前还故意瞒。怎么,怕我抢你功劳啊?” 郑父看他没个正形的样子,拧着眉没有接话,而是瞥了一眼桌角的文件,忽然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再过几个月,送你出国去吧。纽约那边有郑氏投资的学校,师资不错。你出去学点金融的东西。” 郑朗宴刚吃了块格外新鲜的菠萝,闻言不满地皱了眉:“为什么啊?我觉得国内就挺好的。而且我又对金融不感兴趣。” “就你那不学无术的模样,能考上大学?而且你能对别的什么感兴趣?”郑父嗤笑一声,很快就垂下眸去,“早点出国,学几年回来,从基层做起,帮着打理家里的公司。” 郑朗宴听着,不满意地哼哼唧唧着反驳,似乎是对郑父多了丝别的情绪,语气没像平时那样蛮横:“怎么就考不上?班主任都说了我努力点可以考到的。 ” 郑父一脸严肃,闻言嗤笑一声:“空口一句话,证明不了什么。谁也保证不了你的将来。早点出国学个金融相关的,回公司从底层做起,别的没用,省的你浪费时间。” 郑朗宴兴趣缺缺地把叉子扔回去,漫不经心地向后靠去。 他把手臂搭在沙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似乎是因为刚刚得知郑氏准备收购孔氏的消息,郑朗宴整个人都不似之前的紧绷。 他带着笑意听着,有些不满的瞥一眼郑父:“你别管了,我自己知道。” 第四十三章 郑父看着郑朗宴侧脸的稚气和意气风发, 有些头疼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能知道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明白, 没有郑家, 你什么也不是。” 郑母恰好端了骨汤出来, 闻言不满地瞪了郑父一眼:“一天天的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也就阿宴这么一个儿子。” 郑父顿时脸色一沉,音调也恨铁不成钢地提高了些:“就因为我就他这一个儿子!” 郑朗宴正拿着手机给林俏发短信,也没太把郑父的话放在心上。 他捏着手机等林俏的回信,感觉父母两个人又要照着老路子争执一通。 郑朗宴懒得听下去, 站起来,略过郑母放在桌上的骨汤,晃悠着往楼上走去。 —— 日子一晃而过,不到一个月,孔家公司的事也终于落下帷幕。 曾经再怎样辉煌风光, 一旦走出人们的视线, 也只落了几句唏嘘而已。 林俏下了表演班,刚刚一节课主讲哭戏, 经历了大情绪的调动和起伏。 她站在商场外面, 仰头看着大厦上led屏幕播放着最新新闻,女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说着郑氏地产从此在b市独当一面, 更加往前迈了一步。 郑朗宴的父亲穿着熨烫整齐的西装, 站在记者前面,脸上的威严和高傲不可一世的表情格外扎眼。 漫长的介绍和提问过后,林俏只听着他低低沉沉地说着怀念当年的兄弟公司孔氏, 并且今后也会替兄弟把公司经营得更好的话, 抿着唇拉紧书包肩带, 扭头走远。 走出一段路,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俏平复了一下情绪,接起来的时候,声音和平时一样轻柔。 郑朗宴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身处高出,能听到风声从耳边一晃而过。 “俏俏,你看新闻了吗?” 林俏停了一下,选择撒谎:“没有。怎么了吗?” “没事。”郑朗宴也顿了一下,跟着掩饰性地轻咳了咳,“前阵子我不是说要给你个惊喜么?先给你预告一下。” 林俏想起之前郑朗宴兴奋地打电话给她,说要给她个惊喜的模样,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猛地回头。 led屏上已经切换了广告,之前的一切都像是幻觉一样。 她沉沉地呼出那口气,语气更温柔了几分:“嗯。不过你要先好好准备月考。” “我知道。我跟你讲啊俏俏,我忽然发现我对语文还挺感兴趣的。要不我以后学学音乐和谱曲,专门给你写歌,你去唱。”郑朗宴在那边有些兴奋地给她说。 林俏弯了弯唇角,再次纠正:“郑朗宴,我学的是表演,不会唱歌。” “那有什么关系?现在那些女明星不都会顺便去唱歌吗?我们俏俏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肯定比她们都火。”郑朗宴笃定而又骄傲地说。 他说“我们俏俏”。 林俏想,郑朗宴是不一样的。 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林俏这次没再纠正他,一边顺着路往公交站走着,一边问他:“为什么不是学英语相关?你现在的英语成绩可比语文还要好。” 郑朗宴毫不犹豫,带着些不自信嘀咕道:“想过啊。想着万一出国能给你当翻译,那还能随时跟着你。可学得再好也好不过你啊。” 林俏被他这个语气逗得有些想笑。 郑朗宴自己说完,忽然带着些兴奋喊她:“不过俏俏,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你贝壳都要不够用了啊。再有一个,我就凑够七个了。” 凑够七个,他可以让林俏答应他一个心愿。 公交车上没有什么人,林俏找了个靠后的位置,看着外面银杏叶子染黄了整条街道,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城市也慢慢熟悉起来。 她轻轻弯了弯唇角,心上像是落了一片羽毛,那样轻柔却也沉重。 “嗯,那就都给你。” —— 新闻发布后的三天,郑氏正式入驻孔氏,当天晚上,总公司举办了庆功宴,郑父和郑家老爷子都出席了宴会,并且给相关人员发了大奖。 郑老爷子本来要求郑朗宴请假一起出席,可郑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阻止,说他学业忙可以先不去。 因为是周五,郑朗宴放学得早,也没去公司,就在家里等着。 一直到很晚,郑父才回来。 郑朗宴直接在客厅都等睡着了。 听到动静,他猛地站了起来,脖子有些扭到。 郑朗宴捏着脖子,在骤然打开的灯下眯了眯眼,迷迷糊糊喊了句:“爸,你回来了?我有事跟你讲。” 郑父身后还跟了个人,闻言愣了一下,沉着声音回绝他:“等以后吧,我今晚还有事。都困成这样了,去睡觉。” “别啊,就几句话。”郑朗宴往前走了走。 郑父换好鞋,径直略过他,招呼身后的人:“言秘书,到书房来谈吧。” 郑朗宴不满地瘪瘪嘴,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去洗手间飞快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他对着镜子做了一个狂傲的笑脸。 做完这些,郑朗宴双手插进居家服的口袋里,在静谧的夜里,唇角挂着一抹笑,一步一步向楼上走去。 走廊里只开了两盏昏暗晕黄的光,复古的样式,合着木色的走廊,场景美好高贵得犹如油画里的欧洲古堡的走廊。 郑母睡得早,整个二楼只有书房的灯亮着。光亮透过磨砂面的窗玻璃透出来,像是隔着雾的回忆场景。 郑朗宴一步步走过去,刚抬手准备敲门,里面的交谈声隐隐传了出来。 他伸出去的手停了一下,没有敲响。 “孔氏那边还没有松口吗?”郑父威严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满,显得更加低沉严肃。 很快传来言秘书的声音,带着些紧张:“没有。孔家虽然很痛快地松了口答应孔氏被郑氏收购,但是孔氏父子似乎还是对孔氏出事的时候,郑氏横插一脚,挖走孔家最后一笔翻身的资源和技术骨干的事十分介意,怎么也不肯把配方交出来。” 郑父冷哼着嗤笑一笑,十分不屑:“孔氏父子向来拎不清,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过是生意场上正常的优胜劣汰、资源整合而已,这都看不清。就算不是我郑家,早晚也会垮。” 言秘书听着郑父话里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才说:“不过,毕竟孔老爷子是因为这事才突然发病早走了一步,让孔尚新松口是难。但据孔祁说,孔家对秘方不肯松口的最终原因,是因为这秘方当初研究的主力是孔祁的奶奶。他们又确实重情,所以才……” 言秘书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地停顿了一下。 书房的门把手被狠狠拧下,接着被猛地推开。 郑朗宴冷着脸的脸被书房的灯照亮。 少年坚毅的脸庞凛着,目光幽深的可怕,看着郑父,声音冷冷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秘方?” 言秘书被吓了一跳,赶忙看了下郑父的脸色,试图规劝郑朗宴:“小郑总,没什么的,就是生意场上一些事……” 言意之前跟着来过郑家几次,郑朗宴去公司玩也见过,两个人见过不少面。私下里,几个秘书总会开玩笑地喊郑朗宴“小郑总”,毕竟是郑氏地产太子爷,早晚都一样。 郑朗宴死死抓着门把手,侧目对着他怒吼一句:“你闭嘴!我不是问你。” 他死死盯着郑父,又问了一句:“你们在说孔家的什么秘方?” 郑父的神色很淡然,一点没被影响,仿佛习惯了郑朗宴这样。 像是应付一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他移开目光,轻蔑地敷衍道:“不是你能管的。说起来,出国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正好言秘书今天也在,我交给他办的。” “我考虑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考虑了!”郑朗宴像是一头被信任的人刺伤的小兽,他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双手猛地拍上书桌,微微弯下身,目光里带着受伤,和郑父正面对峙着,“不是说,你把孔氏买过来,然后还给孔家吗?孔氏怎么变成了你的?还有什么秘方!” 郑父只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对他这幼稚而莫名的敌意习以为常,甚至带着恭候多时的从容。 他眉头微微聚了聚,声音威严低沉:“我说过了,郑家不是做慈善的,买来还给他们?郑朗宴!我看你是郑家少爷日子过惯了,不知道月亮究竟什么颜色了!” 言意看着剑拔弩张的两父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侧,想规劝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郑父看着郑朗宴因为愤怒而紧紧绷着的脸色,缓缓移开了目光:“生意场上无父子,更何况是虚无的朋友。你懂什么?孔家父子就是蠢,重感情,所以才一回二回栽在女人和所谓兄弟手里,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他的目光瞟一眼郑朗宴的神色,冷着声音提醒他:“你也最好小心点,离孔家那个野丫头越远越好。郑家这些年不容易,交到你手上不是给你败的。那么个丫头,不值得你搭上整个郑家。” 郑朗宴愣怔地盯着,死死地咬着压根才忍住自己胸腔的怒意。 可听到郑父的说起林俏的话,终于再也忍不住。 感觉像是怒气一路顺着脊柱攀爬上头顶,冲击着他所有的神经。 郑朗宴勾着唇角嘲讽一笑:“是,凡事都能以利益衡量,您懂得可真多。” 郑朗宴从来不用“您”称呼郑父,这下话里便带着浓浓的嘲讽的意味。少年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尔后带上一丝冷冷的绝望和鄙视来。 他蓦地抬手把言意刚刚放在桌边的文件扫到地上,胸膛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出口的声音沙哑低沉。 “不过你别拿你这套衡量林俏。你别侮辱她。” 言秘书倒吸一口冷气,刚准备上前规劝,可郑父早已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郑父冷着脸,看着郑朗宴倔强清冷的脸,猛地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混账!” 第四十四章 这一巴掌扇得实在狠。 巨大的声音过后, 整个书房都静悄悄的, 言秘书愣在当下, 郑父的手颤抖着, 看着对面。 郑朗宴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 他颊边动了动,舌头抵了下腮帮,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麻木过后才牵起痛觉。 似乎是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郑朗宴拧着眉头,咬紧牙关回过头来。 “是,我是混账,才会相信你会帮孔家。” 眼看着郑父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言意终于回过神来, 上来对着郑朗宴劝说:“小郑总, 郑总他也是为了你好。郑总,您也消消气, 小郑总他还小, 总会有懂事的一天。” 郑父被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着, 手改成指, 指着郑朗宴点了半晌才又气又无可奈何地说:“言秘书,尽快办手续,让他滚出国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郑朗宴眼睛里因为愤怒和受伤带上了一丝红血丝。 少年英挺的脸颊紧紧绷着, 听到他的话, 忽然扯着唇角嘲讽地笑了一下:“嫌我碍眼了啊?行啊。” 言意看着郑朗宴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还在挑战着郑父的怒火, 小声喊着规劝他:“小郑总,先冷静些……” 郑朗宴理都没理他,目光死死盯着郑父:“让我出国也不是不可以。” 言意以为他是想通了,脸上的神情刚放松一瞬,马上听到郑朗宴冷着声音说:“你先答应我,放过孔家。” 郑父的脸陡然沉了下去。 郑母是被书房的动静吵醒的。 隐隐听着像是父子俩的争执,她披了件居家外套就走了出来。 刚到书房门口,就看到郑父挥着手狠狠地扇在郑朗宴脸上。 嘴里的话带着怒意:“不成器的东西!还没长开就被女人摆布了!” 巴掌声在静谧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郑母被吓得一个激灵,睡衣顿时全醒了。 她几步走过来,拉着郑朗宴上看下看,心疼得嗓音都哑了:“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打儿子干什么!” “看看你管的好儿子!”郑父正在气头上,“被孔家的小丫头迷的神魂颠倒,早晚也是个扶不起来的东西!” 郑母看着郑朗宴白净的脸颊上清晰的手掌印,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她颤抖着手指试探着摸郑朗宴的脸颊,哭着维护:“阿宴他还小,懂什么情情爱爱?玩闹而已,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偏偏郑朗宴这时候倔得很,还要对着郑父冷着声音强调:“我不是玩玩,我对林俏是认真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你!”郑父登时又举起了巴掌。 郑母死死地推着郑朗宴,好不容易才推动了一点,她小声劝着他:“阿宴……你爸气糊涂了,你少说两句啊……” 话刚说完,郑母回过身来,死死把郑朗宴护在身后。 气质贵妇为了他哭着不顾形象,和郑父对峙:“你要打连我一起打好了!” 郑父被气得不行,指着郑母一起指责,“就是因为你这样宠他,才把他宠坏了,一点分寸不懂!” 一时间,原本静谧的别墅变得吵嚷不堪。 言秘书一个外人还是下属,对着上司的家务事劝也不好劝,只好走到郑父身边给他顺气,顺便压低声音,从工作下手。 “郑总,小郑总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青春期又是叛逆期,顺着他点,也许他自己玩够了就放开了。” 郑父被气得不轻,平复了好久,还是粗喘着难以释怀。 从小到大,他几乎每动手打过郑朗宴。 其他人就更是不舍得也不敢打郑朗宴,连句重话都没人敢跟他讲。突然来这么两下,谁也受不了。 郑母看着郑朗宴脸颊上重叠着肿了起来的手掌印,心疼得不得了,声音都跟着呜咽起来。 郑父抬眼,郑朗宴的目光依旧冷冷地盯着他,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倔强和厌弃。 他终于稍微缓了些情绪,拿出自己平时的气势看着郑朗宴:“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郑朗宴扯着嘴角,笑得格外讽刺和冷淡。 几乎毫不作停留的,他转头就走。 身后立刻传来郑母破碎着声音:“阿宴,这么晚了你去哪?别让妈妈担心了……” 少年的背脊凛冽而绝然。 郑父刚刚打了他的手还带着麻麻的颤意。 他把手掌撑在桌上,用了用力,在郑朗宴踱步出门之前低缓着声音开了口:“去美国的学校呆三年。完成学业,回来接手家里的公司。” 郑朗宴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听到身后的郑父接着说:“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给孔家一个机会,让孔祁继续呆在孔氏。能不能把公司夺回去,就全看他本事了。” 郑朗宴的背脊挺得很直,站在书房晃眼的光和走廊晕黄的光之间,像是堕落之前的天使。 他顿了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可以。只要你能放过孔家。” 郑父眼睛眯了眯,接着说:“在那之前,你不许回国,尤其不许去找林俏。” 郑母一听立刻先炸了。她抓着桌角绝望地看着郑父:“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阿宴回来见我!干脆我们也散了算了!” “你闹什么!你不放心就和他一起去美国,他被你惯的这副鬼样子,将来怎么接手郑氏?!”郑父沉着脸斥责郑母。 郑朗宴垂在身侧手死死抓紧,直到他们和脸颊一样彻底失去知觉。 他听到自己低低沉沉的声音应了:“可以。只要你今后不再打压孔家。” 郑父看着郑朗宴的模样,深深呼出一口气,接着摆筹码压条件:“你和谁谈都没关系,玩玩也好认真地也罢。但那个人不能是林俏。” 郑朗宴这次丝毫没有犹豫,声音坚定得不行:“这个不行。” 郑父刚刚松了口气很快心又提了起来。 他拧着眉,瞪着少年似乎宽厚了不少的背影。 郑朗宴在门口,目光看着长长的走廊尽头那个窗口,夜色透不进来,光亮也分不出去。 第一次发现原来妥协是这样痛苦难言的东西。他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一瞬间想到林俏,想到孔家每一个人。 “其他的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放过孔家。” 郑父眉头也拧得很深,他一直以为他了解这个儿子,纨绔无形,被宠得自傲自负,还带着点不该有的天真,可唯独不知道,这个男孩子是一个这样重感情的冲动分子。 这样不顾一切。 他弯下了些腰,忽然觉出一丝苍老和疲惫。看着郑朗宴问:“如果我非要你们分开呢?” 郑朗宴收回看着窗外更加沉了的夜色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目光犹如吸收了暗夜的幽深,声音也飘散开来。 “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 —— 林俏睡得不太安稳。最近昼夜温差大,天有些冷下来。 她的脚伸到被窝外头,忽然感受到寒意,惊醒过来。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亮着,响着轻微的铃声。 林俏缓了缓,意识苏醒了些,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她赶忙拿起手机,看到上面郑朗宴的名字。 “俏俏……”郑朗宴的声音在那边飘得有些远,在夜色下犹显深沉,“对不起,吵醒你了?” 林俏瞥了眼窗帘那头透进来的些许幽蓝,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声音带着点类似撒娇的意味,软软的:“这么晚怎么不睡?” 她刚刚顺便看了时间,凌晨四点多一些,而郑朗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醒。 郑朗宴撑着大开的窗户看下面草坪也被夜色染得一片漆黑,想笑,却牵动得嘴角一痛。 他龇牙咧嘴地忍了忍,没有呼痛出声。 冷静下来调笑着说:“想你了,睡不着。” 林俏的脸颊往被温热的窝里钻了钻,那里沾着自己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清香,她由不得红了红脸颊,小声提醒他:“不是白天才见过面。” “不够。”郑朗宴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理所当然。 电话那头的林俏一阵默然。 隔了会儿,她轻轻问:“明天我要去c城上大学的培训班,你要不要一起来?不过可能当天不能回来。” 之前郑朗宴就知道,并且腻了很久,林俏都没有松口。 这次只因为他一句想了,便很快软下了心,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 郑朗宴只觉得刚刚酸涩得要命的心,忽然就被丢进蜜罐里,软得一塌糊涂,却让他更疼。 他的俏俏,这样的好。 夜风吹着麻木的颊边上的滚烫散去了一些,也把郑朗宴的声音裹紧风里:“好。” 他的脸贴了帖,却只感觉到手机的冰凉和坚硬。 “俏俏,你怎么这么好。” “好得我不知道那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四十五章 郑朗宴是一大早和林俏在机场碰的面。 近十一月的时节, 天气转凉了些, 早晚温差大。 林俏穿了小外套, 看了几圈愣是没找到郑朗宴的身影。 对面凑过来个戴着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人, 林俏愣了一下,很快听到低沉了些的熟悉的声音,喊她名字。 “俏俏。” “郑朗宴?你这是……怎么了?”林俏皱着眉,难以理解地看着他的造型。 “没事, 我感冒。怕传染给你。”轻描淡写的回答。 郑朗宴看了看她脚边的小箱子,有些疑惑的问:“一个人?” 林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郑朗宴是问她是不是原来就打算一个人去。 她摇了摇头,一面催促郑朗宴拿证件机票出来,一面给他解释:“不是。有一起上培训班的同学, 我让她们先走了。” “哦。”郑朗宴乖乖应了一声, 很自然地帮她拎着箱子。 他看了一眼林俏的装扮,笑着问她:“之前不是去过一次c城吗?还没热够啊?” 林俏瞥一眼自己身上的外套才反应过来。 她的脸颊红了红, 解释:“里面穿了t恤的。等过去了脱掉就可以。” “就算穿错也没事, 去了再买一次就行。”郑朗宴又恢复了之前从容的模样。 林俏瞥一眼身边的郑朗宴的着装,暗暗腹诽一句“他这样才算热吧”, 没敢直接说出口。 —— 两个人一起到了c城, 刚一下车,郑朗宴就打车,告诉对方去郑氏的酒店。 林俏坐在他内侧, 马上纠正说不去郑氏, 去个其他的普通的就好了。 郑朗宴愣了一下, 偏头看林俏。 隔着墨镜,林俏看不清他的眼色,但依旧小声给他解释一句:“你家的酒店还是有些贵的,这样可以省点钱。而且,主要是不会让家里人知道,担心我们。” 她说的有道理。但郑朗宴只觉得心口一阵揪痛。 他想,林俏如果知道了,是不是会生气,然后他就会失去她。 郑朗宴停了一下,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两个人订了相邻的两间房,郑朗宴帮林俏把行李箱放在房间,然后就愣怔地看她收拾东西。 林俏把上课要用的书和东西装进书包,偏头看郑朗宴还站在原地,问了他一句:“墨镜还有口罩,不拿下来吗?” 郑朗宴想了想,抬手把墨镜缓缓摘了下来,目光依旧紧紧缠在林俏身上。 林俏把书包背起来,转身的瞬间就感觉郑朗宴一路跟着她出来。 她也由着他,在走廊走了一段才回头,一眼就看到郑朗宴像是快要被人丢弃的大狗狗一样,只露了黑漆漆的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明明一言未发,看起来却可怜兮兮的。 林俏有些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看着郑朗宴,软着声音问他:“我要去上课了,你要跟吗?培训班楼下有咖啡厅。可是你感冒,不要回房间休息吗?” 郑朗宴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俏抿着唇,转过头时又感觉他在身后跟着,再一回头,他又站在当下不动了。 林俏呼出一口气,独自向外走去。 —— 来c城上的课主要是c城大学表演系老师亲自授课和教学的,含金量高,所以虽然收费不低,但各处的学生还是趋之若鹜。 和她同行的有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看林俏不太爱说话,他们也不勉强她,所以多数是其他两个人在交流。 林俏安静的听课,照着流程和大家一起按步骤组队表演。等结束的时候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 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一条未读消息和电话。 郑朗宴一下午乖得不像话,没有黏着她,也没有打扰她。 林俏顺着c城这个海边城市的路往酒店的方向走。 夜晚的风夹杂着海的微咸气息,吹在人的脸上带着舒适的温热。 林俏沿着街角往回走,给郑朗宴发了条短信,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她捏着手机有些担忧郑朗宴的状况。酒店楼下有卖粥的小店,林俏顺便打包了一份回去。 这个点酒店的人不多,林俏敲了好一会儿门,里面才终于有了动静。 郑朗宴似乎刚刚睡醒,眼神里带着疲倦,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格外暗。 郑朗宴看到是林俏,很快低下头去,脸颊隐在黑暗里,眼神也被微长了些的头发遮住。 他往旁边让了让,林俏拎着粥走进来。 “怎么不开灯?”林俏说着,就摸索着一侧的开关,接着问他,“肚子饿不饿?我买了粥。” 灯亮起来的一瞬间,郑朗宴扭过头去,闷闷的回了林俏一句:“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东西啊。”林俏把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跟着拆开包装,把一次性勺子拆好摆放整齐,看向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郑朗宴。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只留给林俏半边脸。 林俏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担忧地走过来:“郑朗宴,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去看医生吧。” “不用。”郑朗宴整个身体像是躲林俏一样,往里侧了侧,声音也更沉了一些,带着些鼻音,“我没事。” 林俏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抿着唇看郑朗宴不愿看她的目光。 等了等,她声音放得更软,抬手想探探郑朗宴的额头,却被他迅速甚至带着些慌张地躲开了。 林俏愣了一下,跟着忽然像是倔劲起来了一样,非要在郑朗宴的挣扎之下探到不可,手伸前伸后,一不小心猛地戳到郑朗宴另一边的脸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该有的肿胀感。 她的手犹如触电般一顿,清晰地看到郑朗宴眉间皱了皱,紧接着,他终于不再躲,缓缓转过身来。头依旧微垂着,不光不肯和她对视。 借着房间里刺眼的灯光,林俏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左边脸颊红肿发胀起来,带着模糊可辨的指痕印。 林俏呼吸骤然发紧,微微俯下身去盯着他的脸颊,沉着声音问:“谁干的?” 郑朗宴想拨开她停在他脸颊附近的指尖,闷着声音说:“没事。” 林俏咬着下唇,好容易才把一路攀升到胸口的怒气压下去一些,她的指尖试探的触了触郑朗宴红肿呃脸颊,他表情没怎么变化,林俏自己却好像觉了疼似的紧紧皱起眉头。 林俏的声音软了软,问他:“郑叔叔打的?” 郑朗宴垂着目光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也是,除了郑父,又有谁敢这么抬手扇郑家小少爷巴掌的。 没再犹豫,林俏主动把手拿下来,头也不回的就向门外走去。 这次换郑朗宴慌了,他倏地站起身,紧走了几步拉住林俏的手腕。 像是怕她一去不回一样,抓的格外紧:“俏俏,你去哪?” 林俏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里的紧张和此刻隔着光更加明显的红痕,眼神里心疼得闪了闪。 她抬手指了指郑朗宴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你不知道是要冰敷的吗?肿成那样。” 郑朗宴愣神一瞬,林俏已经顺着门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她拎了个便利店的袋子。 郑朗宴还傻站在当下,粥也一口没动。 林俏轻叹一声,走到床边那里,掏出冰袋,把购物袋放在床头柜上,招呼他:“过来。” 郑朗宴愣了一下,听话的走了过去。 他不太敢看林俏的眼神,顺从地坐在床沿,长手长脚的模样,却有些束缚地窝着,垂着眸。 林俏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抬头。” 少年颊侧的肌肉绷了绷,终于缓缓抬起来,几乎是立刻,肿痛麻木的左脸贴上来一个冰凉的东西。 凉意一瞬间刺激而过,郑朗宴痛得拧了拧眉,下意识要躲。 林俏的另一只手立刻扶住了他的另一边脸颊,不让他逃。 郑朗宴的目光终于抬起来,对上林俏的。 她的睫毛低垂着,弯着身看着他的样子专注而认真,带着一丝心疼。和他对视的时候,林俏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问他:“又是因为我?” 郑朗宴薄唇紧抿,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再次垂了下去,闷着声音开了口:“俏俏,之前我说要给你的惊喜——” “嗯?”林俏的唇角轻轻弯了弯,柔声问他,“怎么了?” 郑朗宴抬头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再也说不出坦白的话。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地握紧,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口袋。 两边都摸遍了,终于掏出个东西来。 郑朗宴自己垂眸看了一眼,他都想不起来是去逛哪个门店别人顺手给他的手链。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给林俏递过去。 “给你。生日礼物。” 林俏垂眸看着他一副忐忑不安、生怕她不喜欢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继续轻柔地冰敷着:“郑朗宴,我上个月刚过的生日。你送了我项链,忘了?” 郑朗宴当然记得。只是现在实在心虚,一时想不起来别的借口。 他脸色跟着一沉,死死地捏着手链的手垂下去:“你不喜欢?” 林俏眉眼间的神色温柔得几乎像是晕开的水墨画。 她瞥一眼手链,唇边的笑意漾开:“很漂亮。帮我戴上吧。” 郑朗宴顿时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顺着林俏的目光才看到她因为给他冰敷而近在眼前的纤细手腕。 郑朗宴抬手,每一步动作都小心翼翼。 复古做旧的金色搭配着红宝石的小樱桃,显得她的手腕更纤细白皙。 郑朗宴抓着不愿放。 他怔怔的盯着林俏,忽然问她:“俏俏,你喜欢我吗?” 没等林俏回答。郑朗宴像是急于表忠臣的大狗一样凑近了些,声音低低沉沉:“我喜欢你。” 他垂下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舍和难耐,像是自语般补充一句:“很喜欢很喜欢。” —— 晚上的时候,林俏睡得不太安稳。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似乎震动第二次了。 林俏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盯着天花板的方向发呆,她似乎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轻柔却清晰。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一瞬,整个意识都有些清醒过来。 林俏猛地坐起来,死死地把床头的手机捏紧手里,下床,缓缓靠近门口。 门口许久没有动静,紧接着,像是怕打扰她一样,又有人用曲起的指节轻轻敲了敲。 林俏瞟一眼锁得好好的门,试探着喊了一句:“郑朗宴?” 那头似乎正打算离开,听到她的声音,停了停,很快沉着声音应:“俏俏,是我。” 林俏猛地松了一口气,背后竖起的汗毛悉数回落,带着绵绵的冷汗。 她赶忙把反锁打开。 门一开,郑朗宴抱着枕头,穿着睡衣的高大身影就挤了进来。 借着走廊的光,他径直绕过林俏,走到她的床旁,跟着抱着枕头一头栽进去,声音闷闷的带着满足:“俏俏,我睡不着,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活像一只想尽办法赖到主人大床上的大狗子。 林俏:“……” 她瞥一眼外面安静的走廊,抿着唇想了一瞬,把门反锁好。 走了过来。 郑朗宴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呼吸沉沉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俏在黑暗里看着他的轮廓,平复了下心情,耐着性子问他:“郑朗宴,你怎么了?” 林俏只觉得郑朗宴似乎很不对劲,不过好像是关系到他的家事,她也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郑朗宴其实全身都戒备地僵直着。他挤进来林俏这里之前犹豫了大半晚,只要她开口拒绝和赶人,他就真的没有任何理由能够留下来。 郑朗宴把脸埋得更深,绷着身体,继续耍赖:“我已经睡着了。” 那边林俏就真的许久没有声音了。 等了一阵,郑朗宴心虚了,试探着偏头去看,额头上却立刻贴上温温凉凉的柔软皮肤来。 林俏弯身凑近,探了探,小声嘀咕一句:“有些烫,你生病了?” 郑朗宴就这样趴着,偏着头借着隔着窗帘透进来的月光看林俏的脸,在黑暗里所有眷恋一瞬间流露。 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的日子,奢侈而令人满足。 他压低了声音,无所谓道:“我没事。” 林俏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站直了些,手也拿开,刚转身,腰忽然就被郑朗宴自身后环住了。 隔着薄薄的棉睡衣,他的脸颊鼻尖贴着林俏的后背,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祈求:“俏俏,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林俏的背脊蓦地一僵。 郑朗宴察觉到了,几乎是立刻补充解释:“我保证什么也不做!我就是……很想抱抱你。”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静了好一阵,林俏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缠在她小腹处的胳膊,声音里带了一丝诱哄:“你好像有点发烧,我带了药,给你拿一点吃。” “我不要。”郑朗宴死死抱着不肯撒手,脸像是大型犬撒娇一样在她纤细的腰窝处拱了拱,声音好似贴着林俏背脊一路窜上来的,“俏俏,行不行?” 一刹那,林俏觉得自己是中了一种名为郑朗宴的毒。 所以才会失了理智。 答应了他。 —— 两个少年少女谁也没有和异性这样贴近的相处过。 郑朗宴自身后环着林俏的腰,身前贴紧她的后背。少年有些急促压抑的呼吸不断侵袭着林俏的脖颈和肩窝。 林俏只知道僵硬而呆愣地侧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却感觉全身都被郑朗宴的气息和温度包裹了一样。 贴着她的身体坚硬滚烫,每一处都像是禁地。 脑袋也像是被烧着了一样,越来越清醒,清醒得几乎无处遁形。 林俏躺着有些麻木,身体每一处的感觉都被无限放大。 她试探着动了动,身后立马传来男生更加急促的呼吸,自喉头滚动着逸出。林俏只觉得像是被电流顺着耳朵一瞬间贯穿,她身体彻底僵了,连思维也好似固住了。 郑朗宴在身后平复了好一会儿。 他的手臂更加收紧了些,在她身后呢喃:“俏俏,你、别动。” 林俏脸颊在黑暗中,几乎烫得快能拧出水来。 她抿着唇停了停,身体下意识的想远离却被他箍得更紧,终于再也受不住,小声得像是蚊蝇低语一般提醒他:“郑朗宴……那个,你、你离远一点……你好像……” 林俏说到这里,就害羞得再也说不下去。 羞耻心几乎把她淹没。 郑朗宴愣了一瞬,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林俏的意思。 他也没好到哪去,比林俏还要狼狈得多。 郑朗宴猛地坐起身来,转身就要下床:“我去解决一下。” 刚准备站起身,背后的居家睡衣却被一只小手轻轻的扯住了。 郑朗宴头都不敢回,只觉得自己浑身更加燥热起来。 林俏抓着他的衣服,声音轻得不行:“你……要怎么解决?” 郑朗宴愣了一瞬,红着脸没敢回答,却听到身后的林俏继续说,“你是不是要去洗冷水澡?不可以,你还有点发烧。” 郑朗宴有些好笑林俏这个单纯宝宝的想法,他的手向后摸索到她的手臂,安抚地拍了拍:“不要紧。” 林俏没有顺从的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一些,她停了一瞬,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忽然像是鼓起毕生勇气地说:“我帮你吧。” “什么?”郑朗宴一下没明白林俏的意思。 那头林俏的声音放得更轻,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是说……用手……也可以……” 郑朗宴好容易反应过来,他脸上的神色一僵,跟着像是快要被烫熟一样大红起来。 少年红着脸猛地跳起来,回过神来炸了毛。 他难以置信地教育她:“俏俏,谁跟你说这些的?你能不能思想纯洁点?!” 林俏愣了一下,就看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几近抓狂,“你才多大!” 林俏呆坐着,咬了咬下唇,试图跟他讲道理:“不是,这只是正常的生理……” 郑朗宴在黑暗中红着脸,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几乎是瞬间,他抓过刚刚被压在身下的被子,一下子猛地掀起来,蒙在了林俏的头上,把她整个人都罩住。 他隔着被子抱着林俏躺下,带着些不服低声说:“我又不是狗。” “我告诉你,我能忍住。” 林俏一下子陷入完全黑暗,还在闷着声音问他:“可那样不会……” 男生的声音几乎立刻就打断他的话,带着笃定:“不会。” 房间一下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 林俏闷声喊他:“郑朗宴。” 郑朗宴下意识隔着被子把她搂得更紧,这下换他来抚慰她:“睡吧。” 林俏动弹不得,挣扎了两秒,闷闷地说:“……我喘不过气来了。” 郑朗宴:“……” 他轻轻松了手,把林俏的头从被子里放出来,身体仍旧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无奈而隐忍的重复了一句:“睡吧。” 一直折腾到深夜。林俏终于意识迷糊起来。 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她只感到床铺外面轻微动静,接着有人像是凑近观察她表情一样,呼吸若有似无的喷洒在她脸颊。 确认她睡着了,床的一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路走远,紧接着响起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俏终于得到自由,翻了个身。 意识迷迷糊糊的,在彻底沉睡前,最后一个涌入脑海的念头是:郑朗宴这个骗子。 第四十六章 在b市过的第二个冬天格外冷。 高三生们相比之前要忙了很多, 早上课前半小时是学校规定的晨读时间, 尽管大家抱怨不止, 但大多时间人还是都能到齐。 因为学业紧张, 除了周末和假期去上培训班,林俏都不会带手机。郑朗宴一直坐她旁边,每天都能见面。班上的人对郑朗宴和林俏的关系都心照不宣,她也没别的谁好联系的。 临近期末考, 郑朗宴却总是隔三差五不在,班上的任课老师进来问都不问,想也知道他是请过假的。 林俏有些担忧和不适地瞥了眼空了的座位,摸了摸书包的一侧,空落落的, 才想起来手机没带。 林俏努力让自己收收心, 垂眸去看练习册上的题。 晚上回去,第一时间就是给郑朗宴发信息问他怎么了。 短信发出去不久, 林俏正盯着手机屏幕等回复, 门被轻声敲了敲。 她飞速把手机丢回抽屉,神色自然的抽出练习册翻开。 林知遇端着果盘进来, 看她正在翻看练习册的认真模样, 动作轻柔地把果盘放到桌旁。 “俏俏,作业很多吗?吃完水果再学习吧。” 林俏轻轻应了一声,把练习册放一旁, 拿签子扎了一小块送进嘴里:“还好, 我想多复习点, 周末可以多空出点时间来。” “这样。”林知遇有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别太辛苦了。身体要紧。” 林俏点点头。 “还有一个多月就艺考了吧?” “嗯。” “到时候我们送你去。” “好。谢谢妈妈。” “这叫什么话。”林知遇笑着嗔怪她一句。 林俏抿着唇吃水果。 静了一会儿,林知遇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 “俏俏,妈妈知道你这孩子主意多,但是去c城上大学,你真的是为了自己吗?” 林知遇一直不知道林俏之前已经去过c城千林岛,已经见过了她父亲,所以一直以为c城是林俏心里解不开的疙瘩,纠结到让她甘愿把自己这样重要的决定赌上去。 林俏也没敢说自己违背了承诺已经去过了。 但是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她终究想开了。 抿着唇把口中的水果咽下,林俏放下签子,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林知遇:“妈,我想去那里,真的是为了我自己。我知道去那里或许会碰到爸。” 林知遇眼中闪了闪,神色有了一丝担忧。 林俏神色淡淡的,接着说:“但是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过去十多年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仅此而已。” 林知遇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林俏嘴里说出来的。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林俏:“俏俏……” 林俏知道她的意思。 她完了弯唇,看着林知遇,声音轻轻柔柔的:“妈,你也知道,躲着不敢见才是还在意着。真正的放下,是见了面也依旧波澜不惊,这样的,对吧?” 林知遇眼中有晶莹一闪而过,有些难言的愧疚和欣慰涌过。 她移开目光,唇角弯了弯,点头:“对,对。” —— 郑朗宴回到家的时候,郑父正坐在沙发上。 看他进门,他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沉着声音开了口:“回来了。” 郑朗宴沉着脸换鞋,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应。 他最近总这样无声抗议。 脸上的伤痕早好了,但那两巴掌像是打进郑朗宴心里一样,越沉越深,越无法褪去。 郑父皱着眉抖了抖报纸,也不再跟他计较这件事。 “言秘书说,你手续和成绩都弄好了,学校附近的房子也找好了,这几天就可以动身。” 郑朗宴弯着身的姿势一顿。 隔了几秒才有些僵硬的继续,脸上恢复如常。 他走过来,绕过郑父,去冰箱里倒水。 大冷的天,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衣,倒了满满一杯冰水,一口气饮尽。 胸前的燥热猛地被冰凉压住,没有熄灭,反而郁结不得救解。 郑朗宴闭了闭眼,把杯子重重放回桌上,低哑着嗓音开了口:“我妈让我在国内过年。” “过完年也一样。”郑父语气淡淡的,像是手握全部筹码的预定赢家,“不差这几天。” 郑朗宴眸中的神色又沉了沉,他转过神来,盯着郑父的脸:“我待到林俏艺考完再走。” 郑父捏着报纸的手一顿,抬眸用惯常看他幼稚举动的眼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现在,似乎不该是和我谈条件的时候。” 郑朗宴暗暗捏紧拳头,绷着脸颊看着他。 他最近瘦了一些,显得脸颊更多出一些锋利的棱角来。 “就待到林俏艺考完,大概一个月。我不能影响她。” 郑朗宴毫不退让地看着郑父,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我没法趁机高考。而且就算我等到那时候真考了,你也有的是办法把我搞下来,不是吗?” 郑父眉间轻轻蹙着,看着这个近期都鲜少和他说话,为数不多的话都是为谈条件,句句不离林俏的少年,忽然觉出深深的陌生感来。 他没回答,把目光缓缓移回到报纸上,盯着某处,许久未动。 —— 林知遇走后,林俏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拉开抽屉。 手机上面的光闪烁了一下,刚好进来郑朗宴的短信。 她打开来,郑朗宴简短的回复她说自己觉得学习太吃力了,所以让家里帮找了补习班,和班里进度不一样,但是很有效。 他最近都回复的类似的理由。简短,不似他的风格,背后仿佛透出浓浓的疲惫和沉重。 林俏盯着上面的字,心底忽然隐隐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和愧疚来。 顿了顿,林俏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咬着下唇,格外慎重的打下每个字。 每一个键按下去,林俏都觉得下一秒更沉重。 她斟酌着,还没想好下一句怎么说,左边的对话框往上推了两个,显示有新的短信。 林俏看着上面的话,忽然再也不忍下手了。 顿了顿,她长按删除键,之前的一段话转瞬消失。 林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指尖时,感觉力道都轻柔了。 那边郑朗宴几乎是立刻就回她。 林俏看着上面的话,都能想象到郑朗宴充大人的模样,摸着她的头,语气霸道又温柔的对着她说。 她有些好笑,调侃郑朗宴, 那边郑朗宴停了停,有些温柔又不好意思地说,两个人接着贫了一阵,终于到了休息时间。 郑朗宴照平常的语气嘱托她早睡。等到林俏的回复,他捏着手机,带着满身疲惫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于黑暗里,郑朗宴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眼眶酸涩的紧。 他脑海里想着林俏,忽然觉得心口空的要命。 —— c城大学的校考是在二月底。 刚过完年没多久,艺考进行得如火如荼,林俏很早订了酒店,大学附近一下子热闹得不像样,多了许多殷切的父母和怀着梦想的稚嫩的脸庞。 林知遇和孔尚新都跟着来了,住在她所在的酒店的隔壁房间。 孔祁公司有事,林俏拦着没让他跟。 不知道为什么,郑氏最后邀请孔祁依旧留在孔氏任高管,允许他手里持有部分股份。 艺考当天早上,林俏扎了个简单利落的马尾,穿了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和黑色长裤,里面是修身黑色线衣。衬得她皮肤白皙又格外净美。 和其他考生一样,林俏一家早早就等在了学校里。 三个人坐在车里,林知遇看起来比林俏还要紧张,一会儿想叮嘱她两句,很快又怕打扰她,忍了回去。 孔尚新从后视镜里看林俏,偶尔问她一下必带的东西都在不在。 车子自外被敲了敲,林俏瞟一眼,车窗降下来,段毅格被冻得有些红的脸颊映入眼帘。 他咧了咧嘴,在寒风中喊她。 “林姐儿。真的是你呀!” 林俏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嘿嘿,我也打算考c城,旅游顺带提前来踩踩点。这不,知道你今儿艺考,顺道为你打电话来的。” 段毅格缩着脖子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着调侃,“加油啊林姐儿,我看了一圈,姑娘们都没你好看。你等下一下车,肯定就有记者来采访你。” 林知遇被这有些搞怪的小子逗得乐了,轻声问:“你是俏俏同学吗?” “哎,阿姨好。”段毅格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这离开场还有点时间,我联系了个学姐在那边,她去年也艺考,要不,我带林俏去跟她取取经?” 林知遇愣了一下,欣然同意了。 林俏跟着他下车,走了一段路,问他:“段毅格,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嗨,林姐儿,我哪有那本事啊。”段毅格回着头对着她笑,“是有人想要见你呢。” 他抬手指了指,林俏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的车窗降下来一半,郑朗宴清俊的面庞透出来,黑眸格外深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第四十七章 林俏有些愣神的站在寒风里。 她看着对面的郑朗宴,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心底里一路弥漫而上的欣喜却是真实而热烈的。 段毅格看她不动, 抬起指尖试探着戳了戳她的肩膀:“林姐儿,你不过去?宴哥还感冒着呢, 别就开窗吹着啊。” 林俏愣了一下, 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一步步走到车前, 心跳莫名有些急促,为眼前人。 郑朗宴还没等她走到跟前来,抬手就把门打开了。 他往后撤了撤, 拉着林俏坐进来。 像是想念已久,郑朗宴抓着她的手揉了揉, 又抬起手背探了探她的脸颊,有些不放心:“俏俏, 冷吧?” 林俏摇了摇头, 对于他总这样紧张她有些无奈:“我刚刚也一直在车里。” 郑朗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林俏稍微平复了一下心跳,手抽不回来,瞥一眼前面的司机, 只好抓着他的手一起放到座位上。 “不是说今早不来吗?” 昨天听说林知遇他们会一直陪着林俏, 郑朗宴明明说早上不过来,等她考完再见面的。 郑朗宴垂着眸捏了捏她柔软得好像没有骨头的手, 声音里确实带着感冒时闷闷的鼻音:“想你了。” 林俏抿着唇一愣,有些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 郑朗宴抬起眼眸, 眼睛下面带着浅浅的青色, 眼里还有些遮掩不去的红血丝。 他看着林俏, 抬起一只手,看着林俏梳得整齐的发,犹豫了一下没舍得碰,手轻轻落到她肩头:“加油,俏俏。你肯定能考进去。” 林俏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脸颊红了红,眼神有些犹豫地往前面司机那里瞟了瞟。 连着瞟了几眼,郑朗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刚准备开口问,林俏却忽然探身拍了拍司机的椅背。 “叔叔,您可以先回避一下吗?我有话想单独和他讲下。” 司机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向郑朗宴,接到他的眼神,马上反应过来,满口答应:“可以可以,当然没问题。” 目送着司机下车走远。 郑朗宴收回目光,有些疑惑地垂眸看向林俏。 她眼中的微笑一瞬间变成做坏事后的小得意。 转回身的时候,林俏忽然抬手揽住他的腰,跟着把脸贴到郑朗宴的胸膛。 郑朗宴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抱得愣了一下。 林俏柔软温柔的力道真实得让人心跳加速,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林俏用有些软的近似撒娇的声音轻轻说:“其实我紧张的。刚刚还在想我会不会忘词,会不会会错意表演错情绪,会不会回答不上问题……” 林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有些满足地缓缓呼出来,气息喷洒在郑朗宴胸前,像是撩拨着那颗为她而跳的心脏:“可是看到你,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 林俏抬起头看他,头发在他身前蹭过,揽着他的手轻轻动了动,“你等着我,我考完就出来了。” 郑朗宴的手一顿,没有敢点头,也没敢应。 林俏唇角微微勾着,缓缓松了手,坐直了些。 她歪了歪头,脸上的表情难得生动俏皮,纠正他刚刚的话:“而且,你应该说,‘我们’肯定能考进去啊。” “嗯。”郑朗宴停了好久才低沉的应了一声。 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紧,让他一刹那喘不过气来。 林俏出去后,郑朗宴就坐在车里,一直目送着她消失于人群。 司机从不远处回来,系好安全带,转身犹豫着问他:“小郑总,离飞机起飞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们现在过去吗?” 外面的冷风一裹而过。 郑朗宴的眼眶忽然像是被滚烫温热的液体烫了一下,酸胀得厉害。 他抬起手背遮住,头有些颓然的向后靠在椅背上,闷声说:“走吧。” 车子沿着海边的公路一路飞驰而过。 郑朗宴顺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只觉得每一处都熟悉而令人流连,每一处,都像是他们一起来过待过的地方。 他倚着车窗,眼神中流露出些悲哀,忽然自语似的开了口:“别人说,分开的时候比死了都疼,原来是真的。” 司机有些没听清,只隐隐听到他说“死”字,吓了一跳,忙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侧脸的神情问:“小郑总……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郑朗宴收回目光,垂下头去看自己刚刚握过林俏的手。 上面一点痕迹都没留,除了触觉的记忆,什么也没有,“我说,我之前真的以为只要每天读读那些无聊的书,就能真的考个大学,那日子可真简单。” 简单到,他才一分钟没看着,就失去了。 司机抿着唇不敢说话,他看不清郑朗宴的表情。只隐隐看着他被睫毛遮住的眼下的疲惫青色。 身侧有个东西隔着口袋隐隐硌着他,让人烦躁。 郑朗宴拧着眉去掏,指尖触到某个熟悉的纹路,目光陡然震惊得停了下来。 连指尖都为这相似的触觉而颤动。 郑朗宴指尖捏着它掏出来。 看着躺在指尖的贝壳,他的眸光闪动了好久才平息下来。 第七个贝壳。 应该是林俏刚刚抱他的时候偷偷塞给他的。 说好的集齐七个可以许个愿,这机会,林俏悄悄地送给他了。 像是热风过境,忽然被炙烤了一样,郑朗宴的胸口犹如被锤击一下,闷闷的疼,连带着自胸口扩散开来的猛烈而刺骨的疼痛感。 郑朗宴咬牙闭着眼忍过,头皮震得发麻,眼眶却忽然温热了。 —— 考试的题目比林俏预料得要简单好多。 出题考她的老师似乎对她十分满意,在她表演完以后,一直满意的看着她笑。 林俏走出考场,没有先回林知遇他们停车的地方,而是向着刚刚郑朗宴的车所在的方向走。 像是所有情绪都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分享,连脚步都带着雀跃。 半途中,正在树下插着兜踱来踱去的段毅格一抬头瞟到她,加紧了几步就走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林姐儿,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林俏被他硬生生拦住,只好停下来,弯着唇角回答:“题目不难。我觉得应该可以过。” “真的啊?太好了!”段毅格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挂上释然的笑容,“我就说你肯定行,你看刚刚有几个记者拍了你,你都被网上评为最美艺考生啦。” 林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往他身后的方向望了望,弯着唇轻声开口:“那,我先过去那边了。” “哎——林姐儿,你干嘛去?”段毅格顿时有些紧张地追上来拦住她,“那什么,我听说这学校附近有几家超有名的网红店,我们去看看吧。” 林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我们过去喊上郑朗宴一起去。” “不是,嫂子,宴哥他不在那了。”段毅格拦着不肯让她过去,称呼都喊秃噜嘴了。 林俏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问:“那他去哪儿了?” 段毅格一副犹豫的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肯说,林俏从身后的书包里摸索着掏出手机,直接找到郑朗宴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直接转了忙音,林俏唇边的笑意也消失,看着段毅格死命拦她的表情,终于觉出不对劲来。 她沉了脸色,神情有些凝重地问段毅格:“郑朗宴……他去哪儿了?” “嫂子,你别问了……”段毅格有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他这副模样,林俏心里的担心更加升级了。 她眉间深深皱起,心也一下子悬了起来,问他:“郑朗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段毅格不敢看她眼睛,看向一侧否认:“没。林姐儿,宴哥他很好,你放心。” “那他不在这里,电话也不接,”林俏吞咽了一下,摆明了不信,“不是出事了那是怎么了?” “真没有。”段毅格几乎是有些发狠地耙了耙头发,在林俏反复的询问之下,终于受不住,话几乎是吼出口的,“宴哥他不是出事,他、他就是出国了!” 出国…… 林俏正微张的嘴顿时愣怔在原地,连眼里焦灼的光也像是一瞬间固住了。只知道呆愣地看着他。 段毅格有些慌了,松了手喊她:“嫂子……” 林俏陡然回过神来。 她冷了脸,艰难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像是沉睡已久的人骤然被打醒,过去的许多细节一瞬间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难怪郑朗宴之前黏她那么紧; 难怪他说不舍得; 难怪他那天那副样子祈求抱着她睡; 他还让她好好学习; 他有阵子消失那么久…… 原来, 原来,他早就要走。 原来,他是走了。 而她连知情权都没有。 林俏忽然觉得近午的天气里,阳光照着,她却冷得刺骨。 骤然从记忆的旋涡中挣脱,林俏猛地吞咽了一下,抬眸睁大眼睛盯着段毅格,声音比天气还冷:“你应该还可以拨通他电话吧?你来打给他。” 段毅格看着她表情一下子变得绝望而悲戚,少女一向淡然如水的眼睛忍得眼眶都红了,声音带着哽咽,跟着眼眶也有些红。 他犹豫而同情地看着林俏,抖着声音喊她:“嫂子……” “打。”林俏声音冷了又冷,“还有,你别这样喊我。我不是。” 段毅格刚刚递过去手机的手一顿。 电话响了不到两声就被接通了。 几乎是通的一瞬间,那头就响起郑朗宴关切而急切的声音:“她考完了吗?心情看起来怎么样?” 段毅格张了张嘴,又猛地闭上。 他看着那头捏着电话的林俏,心酸的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到电话里郑朗宴的声音,林俏飞快转身的瞬间,一向清冷疏离的脸上,忽然顺势滑落两大颗晶莹的泪珠。 郑朗宴等了好久,等到了机场才接到段毅格的电话。 之前嘱托段毅格在考场外等着,林俏一考完就给他电话。 他迫不及待地接起来,问了两句林俏的情况,那边却半晌没答。 郑朗宴拧着眉刚准备骂和催促,猛然听到那边细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隐忍和抽噎时才会有的啜泣声。 他猛地察觉到什么,捏着贝壳的手一顿,忽然不敢说话。 两边同时一阵沉默。 郑朗宴只觉得在这短短的几十秒内,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紧又搅碎了一样疼了。 林俏那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好半天才终于说出了一句。 “郑朗宴,我们分手。” —— 司机刚帮着郑朗宴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下来。之前郑朗宴嘱托了好几次,一定要把东西都放好藏好,不能让林俏看出来他是走。 郑朗宴捏着手机的手一震一一 几乎是立刻,他哑着嗓子哀求地喊她:“俏俏!我——” 那头林俏立刻挂了电话。 段毅格看得瞠目结舌。她很快把手机递了回来。垂着头就往反方向走。 段毅格赶紧跟着,刚出口喊了林俏一声,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停下脚步接了起来:“宴哥……” 林俏走到林知遇他们停车的地方的时候,林知遇和孔尚新正在车外焦灼地等着。 看她过来,刚开心的招了招手,接着就看到林俏红着的眼眶和脸上的泪痕。 林俏没有说话没有理任何人,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去,肩膀因为抽噎而颤抖着。 林知遇以为她是没考好,当场就哭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孔尚新只愣了一瞬,上来拍拍林知遇的肩膀:“走吧,回去了。” 上了车,孔尚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看着林俏,沉声开口:“林俏,c大算早的,还有很多别的学校,别灰心。” 林知遇看着她捂着脸的模样,赶忙点头附和:“对对,俏俏,你成绩那么好,肯定可以的。” 林俏一回到酒店房间就开始闷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手机响了一路,她全当听不到。 打包好来时的所有东西,林俏的情绪也稍微平定下来一些,脸上的泪痕和啜泣都止住了。 只剩下疲惫和心底的凉意。 她站直了些,门口刚好响起了敲门声。 林俏把行李箱推开一些,走过去开门。 门刚拉开,外面即刻扑进来个黑影,俯身死死地抱住了林俏。 林俏本来一下没看清,很快就清晰的闻到了郑朗宴身上清冷的气息。 她动了动,马上被他箍得更死。 郑朗宴跑了一路,喘息声格外粗重。 他弯着身贴着她,声音因为着急而破碎的祈求着,急促地重复:“俏俏,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们不要分手……不分手好不好?我不要分手,不分开。” 林俏冷着脸,只觉得刚刚哭过的酸疼眼眶,一下子更加疼了。 她抬手去推郑朗宴,郑朗宴紧张得像是要被抛弃的小孩,死死扣着她的背搂得更紧。 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沁入,顺着衬衣沾湿林俏的皮肤。 她停在他胸前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就听郑朗宴声音里带着鼻音和颤抖,跟着一下下祈求她:“俏俏,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别不要我。我不要分开,不行,不能分手!” 林俏听着他的话,指尖动了动,忽然眼眶又跟着温热起来。 她吞咽一下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无力而闷闷地开了口:“郑朗宴,你在委屈什么?是你不要我,是你要丢下我走了。” 男生扣着她的手一顿,跟着抖得更加剧烈起来。 第四十八章 林俏撑在郑朗宴胸膛的手, 随着他胸腔的起伏和心跳而震颤。 她只觉得鼻头酸涩得紧, 忍了忍, 和着哽咽把委屈吞了回去。 郑朗宴额头抵着她的肩头, 深埋在脖颈间的温度发烫,他却像是第一次面对失去的孩子,只知道伸手死死抓着不放。 无论如何不能松手。 “俏俏,我、我喜欢你。最喜欢你……” 怎么可能不要?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边的哽咽和低沉, 还有说不出口的委屈和虔诚。 林俏忽然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像是被她抛弃的大狗,让她甚至生出一丝愧疚感来。 可这真可笑,明明是他要不告而别的。 “郑朗宴,说说你要离开的理由吧。”林俏身体有些无力的软下来, 任郑朗宴抱着。 她看着酒店白的让人炫目的墙壁, 叹息似的说:“就说你这样……不告而别的理由。” 郑朗宴抱着她的手臂仍在颤抖。 他手臂收得更紧些。 心底里挣扎一瞬,很快哑着声音说:“孔氏破产被收购的事……郑氏也参与了。” 让林俏知道吧。 让她知道也没关系, 恨他也没关系。 但是分手不行。 不能分开。 郑朗宴像是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这样不顾一切地想着。 怀里的林俏许久没有声音。 她没有动作,没有质疑和挣扎。 平静得像是一下子被这个消息炸傻了一样。 郑朗宴的手臂越来越有些绝望的勒紧。 过了很久, 久到他以为林俏一定酝酿着多剧烈的动作然后狠狠把他推开的时候, 林俏却只是轻轻开了口:“我知道。” 轻飘飘的三个字,一瞬间把郑朗宴震得不知所措,思维都有些跟不上。 想到之前很多细节, 再带入知晓一切的林俏……郑朗宴忽然不敢再想。 “所以, ”林俏吸了吸鼻子, “你和郑叔叔做了交易,帮孔家争取生存空间。”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点点头,“难怪孔祁能够回孔氏上班。” 郑朗宴背脊都僵直着,像是抱着自己的易碎珍藏品一样抱着林俏。 他眼眶依旧酸涩滚烫,此刻加上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情绪,更加不敢抬头。 “郑朗宴,”林俏的声音软软的,语调去清冷肃然,带着寒冰的气息,“你要当隐忍离开的大英雄,问过我了吗?” 他听着她有些陌生的语气里,清晰可辨的受伤和防备,只觉得心上像是被剜了一刀又一刀,宛若凌迟。 他恐慌得只知道道歉:“俏俏,对不起……俏俏……” “既然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那就应该做好了分开的准备了。也做好不被原谅的觉悟了,不是吗?” 林俏声音越来越冷而硬,她忽然蓄了力去推郑朗宴,声音也因为用力而沙哑了一些:“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爸这样走了,你说过的,你也这样!” 郑朗宴胸膛被她闷闷的锤了两下,那里的空气被挤压了出去,尔后呼吸更艰难。 林俏的话让他骤然想起第一次来c城和千林岛,他承诺给林俏,以后一定不会离开她。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不但差点离开,还是最糟糕的不告而别。 林俏怕极了也恨透了的方式。 郑朗宴顿时觉出一阵心痛和寒意顺着背脊胸口往上,后知后觉的怕。 他恨不得抬手锤死自己。只能下意识地抓着林俏的手,蓄足了力往自己脸上挥。 “俏俏,你打我!我混蛋,你打我吧!” 林俏的手被他抓着,只能忍着不被他带动。 她挣扎了几下,手腕被松开的瞬间踉跄了一下。 郑朗宴缓缓抬起头来。 少年的脸色苍白,眼里是藏不尽的红血丝,带着未干的湿润晶莹。 他的脸颊因为痛苦和心酸绷着,眉间隐着祈求。 放下所有高傲和意气风发的祈求。 林俏一下看呆了,拒绝的话和冷漠卡在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手已经又被郑朗宴整个捉住了,她被他抵在墙上,困在怀里。 林俏动了动手腕,手里一把细密冷硬的纹路触感清晰无比,让她恍神。 “俏俏,”郑朗宴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暗哑和颤抖,“我有机会许个愿望的对不对?” 他的手在颤抖,抓着林俏手里的贝壳也在颤抖,像是他全部救命稻草一样塞到林俏手心,“我不要分手,我们在一起。” 郑朗宴把林俏抱在怀里,虔诚的抵着她的额头,“可以不可以。” 给你,都给你。 世界忽然都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林俏没有想到,郑朗宴会在这个时候用掉这个心愿。 她不久前才偷偷亲手塞给他最后一个;他像是条大狗狗一样眼巴巴收藏了那么久;他明明可以不用等,等她一个个给他这样的破贝壳。 林俏垂着的睫毛都在轻轻颤抖。 她没有抬头看郑朗宴,轻轻吐出气息的一瞬,嘴巴先于脑海流露了心想说的话。 ——“好。” 瞬间,郑朗宴的下巴性感而庆幸地轻扬,唇瓣贴上她的。 林俏闭上了眼,彻底分不清唇边和鼻息间的气息是谁的。 直到空旷的酒店房间响起刺耳的铃声。两个惧怕着分别的少年少女才猛然惊醒。 先是林俏的手机,她睁开眼睛,拍了拍郑朗宴的肩,马上被他更认真而撩拨的吻占据。沉沦的前一秒,郑朗宴身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像是催促着最后一刻更快的来临。 像是,让这美好更短促更遗憾, 日后……才更让人怀念。 林俏像是安抚一头即将换环境的焦躁的小兽,她抬手抚着郑朗宴的脸颊,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吻也变得轻柔。 终于额头抵着额头,只剩下喘息。 “郑朗宴,”林俏浓密而纤长的睫毛扑闪着,柔软的手还停在他脸颊,呼吸清浅,“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会讨厌你,也在慢慢忘了你。” 郑朗宴拧着眉,眼里带着破碎和受伤看着林俏。 她另一只手伸进他口袋,把他手机掏出来,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塞到郑朗宴的手心。 林俏抬起眼皮看着郑朗宴,唇边轻轻勾了起来,眼神却坚定无比:“所以你记住,要早点回来。” 门口响起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响起林知遇带着些试探和小心翼翼的声音:“俏俏,你东西收得怎么样了?” 林俏把郑朗宴推开一些,平复着呼吸,对着门口喊:“还没有。妈妈,我好了过去找你们吧。” 那头林知遇应了声,跟着脚步轻盈地走远。 林俏视线盯着郑朗宴,低声而迅疾地对着他说:“郑朗宴,其实很多时候我做好面对的心理准备了。只是你们都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郑朗宴怔了一瞬。 林俏移开目光,像是怕自己反悔一样说得飞快:“你走吧。” —— 郑朗宴转学以后,班上一下少了两个,让林俏一个人单坐一排实在不合适。 不过好在只剩不多的三个月,期中考后,班主任按名次重新排了座位。 林俏变得比以前更安静。 她开始恢复了刚转学过来的模样。抿着唇不讲话,自己看书学习,没有同伴。 每天只游走在教室和家两个方向,偶尔去舞蹈课。 段毅格来班上找过她几次,每次总有意无意透露下郑朗宴的近况,顺便打听林俏的情况。 林俏冷着脸,只偶尔搭话,问得再深,她就什么也不说。 高考结束后,郑朗宴那帮发小来找过林俏,约她去玩,或者托徐曦带林俏出来。 第一次奏效,但林俏全程只像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陪客,兴趣缺缺。在之后,连骗都骗不出来。 褚刚他们可算是见识了。 之前只当林俏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郑朗宴这一走,他们才发现林俏是个性情冷到骨子里的姑娘。 也说不清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不易打动的冷美人,为了郑朗宴慢慢融化;还是她被郑朗宴伤到,才变成这样。 第一个没有任何作业和束缚的假期很快过去。 郑朗宴和林俏偶尔会微信联系。但是两人经历了那样仓促又不尽人意的告别,忽然觉得不见面,说什么也总有欠缺。 林俏去c城大学报道的时候,没让任何人送。 九月的天气里。 这个海边城市依旧热得宛如盛夏。 校门口有负责接人的学长学姐,看到林俏,有个热情的男生唇边挂着笑,问她:“学妹,欢迎来到c大。学长帮你?” 林俏轻声说了谢谢,手中的拉杆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男生欲帮忙的手。 不一样。 她独自凛着背影前行,想着,他们都比不上郑朗宴,连出场都不如他有创意。 入校第一天,林俏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段毅格。 他竟然这真的考来了c大。 段毅格找到林俏那一刻,眼里惊喜的光一霎迸开来。 “林姐儿,一个暑假没见了啊。” 林俏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不太搭话。 再之后的一个月内,凡是林俏出现和报名参加的社团和活动,段毅格肯定也会出现。 一个金融系的,却天天往表演系的活动里跑,简直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林俏一开始还会提醒他别过火,后来就是纯粹由着他玩闹了。 上了大学,林俏多了三个新室友。 住她隔壁床的女生叫周艾琳,是个特别活泼的女孩。 周艾琳第一天见到林俏,就拉着她的手开心不已,说自己了没想到会和专业年级第一,以及网上很红的“最美艺考生”住在一起。 渐渐混熟了,周艾琳看着给林俏殷切送水送药的段毅格,一脸暧昧地问她,段毅格是不是她男朋友。 林俏愣了一下,觉出是段毅格的行为让大家误会了。 她摇了摇头,软软的声音却坚定无比:“他不是。” “哦,我就说嘛。”周艾琳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俏俏,你看起来就特乖,哪像是会现在谈恋爱的呀。不过他是不是在追你?看着还行啊,挺帅,就是有点傻怎么……” “没有。”林俏把复印好的两份台词分别装订好,抬头看向她,声音柔软却坚定,“我有男朋友。” “他在美国。” —— 林俏大二的时候因为参演了一个大导演的电影中,惊鸿一瞥的友情客串角色而出道。 在那之后,林俏选择性接了一些剧本,因为清秀的长相清冷的气质,小有些名气起来。 今天有试镜。 林俏坐在凳子上,把高跟凉鞋上的绑带认认真真在脚踝处绑好。 周艾琳正趴在床边吃冰淇淋,看到她的模样,,有些兴奋地往前走了走:“俏俏你今天有试镜吧?你还不签吗?合适的话就快签啊。女二号,弄不好就火了,少了累死累活拍戏的十多年,咱们是吃青春饭的,一蹉跎就什么都完了。” 林俏弯了弯唇角,习惯了周艾琳平时搞笑着突然深沉的语气,就刚站起来,放在桌面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林俏探身去看,很快看到上面闪烁着的段毅格三个字。 她愣了一下,抬手接起来。 第四十九章 段毅格似乎是在路上。 他那边响起几声客气的招呼声。 几个女声轻柔地喊他“段总”, 段毅格自鼻息间“嗯”了一声, 算是答应, 走出几步才跟她说话。 “喂, 林姐儿。” 林俏听着他一下又没个正形的声音,捏着手机没有讲话。 段毅格习以为常,接着说:“那什么。我公司现在临时有点事,等下你试镜就不能陪着你去了。我找了人在那边接你, 你到了给他打电话就成。” 林俏捏着电话,几乎想都不想就马上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我找得到。” “哎呀,林姐儿。这可不是找得到找不到的问题。”段毅格那头电梯叮的响了一声,他走了进去, 接着说, “哪能让你跟她们去挤去啊。” 后半句,他是小声嘀咕的, 伴随着电梯合上的声音, 很轻,可林俏还是听到了。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刚上大一没多久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段毅格考上了c大, 段家为了奖励他,给了他不小的一笔金额,让他自己做点事情。 段毅格不知道怎么想的, 投资了娱乐业相关, 然后慢慢涉及影视。 时间久了, 居然还真给他做出点成绩来,成为了c城著名影视公司星联影视有限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那之后,段毅格每次都想直接给林俏塞剧本,举荐她去演大制作里的重要角色,林俏通通拒绝了。 她没有理由去欠他的。 段毅格在电梯里站稳,拿着手机摁半天,接着回来跟林俏说:“林姐儿,我把老史电话发你了。到了让他直接带你进去就行,他知道该怎么做。” 林俏听着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深吸一口气,喊他:“段毅格。” “啊?” “是郑朗宴让你做这些的吗?”林俏话问得直接。 段毅格那边愣了一下,跟着才有些含糊的说:“……没有。林姐儿,你别多想了,咱们不也是老同学嘛。” 林俏垂着眉眼,几乎是接着他的话开了口:“那别做了。” 那头段毅格被哽了一下,就听林俏继续语调清冷的说,“别这样了。我可以做到的,总不能靠你一辈子。” 大二的时候,林俏凭借自己的长相和舞蹈功底试镜过了陈导新电影中的一个小角色,虽然出场短,但很惊艳,让她开始走进公众视野。 林俏开始慢慢接到别的戏的试戏机会,但她和段毅格的绯闻也随之传来。 尽管陈导发了微博帮她澄清,段毅格也在被记者堵住的时候狠狠地怼回去了,绯闻还是没有消失。 反而愈演愈烈。 甚至在有些营销号的恶意炒作下,新闻演变成了,林俏先是靠被段毅格潜规则上位,之后又被甩了。接受采访时,年轻有为的段总还在记者面前表现出对这段关系的厌恶和彻底否认。 电梯到了顶层,叮的一声打开。 段毅格拧着眉,没有马上走出去,想了想,忽然拔高了音量问:“是不是那些记者又胡说八道了?林姐儿你别担心,我去让……” “不是。”林俏打断他的话,“跟这个没关系。我自己的事自己来就好。” —— 林俏今天要试的是一部民国剧。 她试的角色是女二号,是个冷艳又美丽的舞女,叫聂芸。 是之前和她合作过的一个年轻导演推荐的,说这个角色一看就好像是给林俏量身打造的一样。 试戏的地点在c城西面的影视城里。 林俏提前两个小时就出了门,搭地铁前往。 找了座位坐下,刚刚在外面被烈日晒过的皮肤隐隐泛寒起来。 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林俏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孔祁,她接了起来。 “俏俏,什么时候放暑假知道了吗?”孔祁声音听出来有一丝愉悦,似乎心情不错。 他最近总时不时问林俏这个问题,关切她放暑假回家这件事关切得不行。 林俏想了想,回答:“大概还有一周。但是我正要去试镜,如果这个角色过了,可能暑假都会在外面拍戏。” “这样。”孔祁声音里隐隐有了一丝失望,很快调笑着说,“哎,我妹妹成了大明星了,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难见到了。” 林俏被他逗笑了些,接着安慰他,“虽然可能不长,但放假第一周肯定会回家去的。” 孔祁马上又有些开心起来:“真的?俏俏,那你记得提前提醒我啊,我最近要去c城附近出差,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啊。” 挂断电话,林俏不小心碰到微信图标,里面只保留了她和郑朗宴的聊天界面。 最新消息停留在前天中午,只是简单的问候,再无其他。 林俏抿着唇,像是不敢多看,有些急促地把手机塞回包里。 她转头看地铁驶过时,窗玻璃外飞驰而过的模糊场景。 到了影视城下车,林俏出了地铁站,马上就被烈日照得眯起了眼睛。 c城这个海边城市迎来了最热的一个月,日头十分毒辣,出门都变成一件需要斟酌一下的事。 她照着对方给的地址找过去,走了好久,终于找到复古歌剧院一样的建筑物,走了进去。 来面试的女孩不在少数,很多还带了助理或者经纪人,林俏领了号码牌,安静地排在队伍最后面。 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晒多了太阳有些中暑的缘故,林俏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胃里也翻腾着。 负责喊号码和名字的助理进来喊了林俏的名字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地愣了一下。 试戏的房间比较宽阔。 前面做了一个小型的民国式舞台,对面四把椅子,坐着四个负责人。 左数第二个男人看到林俏进来,正翻找台本的手一顿,忽然题不对话的问了一句:“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吧?” 林俏没有犹豫,摇了摇头。 男生点点头,笔尖戳着台本示意:“请表演一段聂芸和挚爱的男人分别后,在舞厅独自跳舞的场景。准备好了就可以直接开始。” 林俏捏着手指,甩了甩发胀的头,视线清明的瞬间,与郑朗宴分别的场景几乎是立刻就跑进她的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纤长的手指缓缓移出去,起势,很快轻盈而不舍的舞开。 一分钟短舞蹈结束,林俏被通知出去等试镜结果。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 她独自去走廊一隅透气。 复古的欧式建筑,有股说不出的韵味和故事感。 林俏扶着窗沿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胸中的郁结散去一些,颊侧忽然贴上一个凉凉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立马警惕地扭头向后撤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是之前问她的那个导演助理,手里正拿着一瓶矿泉水。 看到林俏的眼神,他勾着唇笑了一下,“还记得我吗?” 林俏有些奇怪他这样问,就听他接着说,“林俏学妹。” 林俏猛的顿住,脸上露出困惑而惊讶的表情。 “你刚进校的时候,是我接的。你还拒绝让我搬行李了。记得吗?”男人弯着唇提醒她,“之前学校毕业晚会庆功宴我们也见过的。我向你表白,你拒绝了。” 林俏有些回过神来。 她赶忙说:“抱歉,学长。我有男朋友的。” 男人唇边的笑意收了收,抬手把水瓶塞到她手心,神情有些讽刺:“这个理由你用了三年了。可是大家谁不知道,你根本没有什么在美国的男朋友。不然,他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见你一次?” 林俏抓着瓶子,死死蹙着眉。 “你脸色不太好,喝点水吧。”男人抬手指了指她手里的水瓶,忽然问,“不过,你和星联影视股东的绯闻,是真的吗?” 林俏脸色一沉,很快冷了下来。 她头还在晕,呕吐的欲望更浓了。 林俏抬手把水放在阳台,站直了些,冷着脸否认:“不是。” 对面的男人唇角牵起来,林俏接着说:“不过男朋友是真的。” 说完,没看男人的反应,林俏绕过他走了过去。 等在场的人都试完了,大概过了几分钟,助理通知林俏再进去。 依旧是刚刚的四个人。 只是不再是面试环节,所有人都放松了许多。 左边年纪稍长的一位看着林俏,眼角微弯:“恭喜你,成功斩获聂芸这个角色。你很符合我们的要求。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林俏压抑着身体的不适,由衷地感谢:“谢谢。” 对方点点头。 “对了,你留个经纪人的电话,我到时候会把入组时间和具体事项发过去。” 林俏愣了一下,摇头:“我没有经纪人。您直接打我电话就好了。” 对方有些诧异。 刚刚出去找林俏的男人转着笔,闻言顿了一下,带着些可惜地说:“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吗?你自身条件和话题度都不错,如果找个好的公司包装和打造,一定能火。” 男人的话说到这里,唇边弯了弯,眼里带上了刚刚那种油腻的精光:“林俏,我们师兄妹一场,不如这样,你签我们公司吧,我跟领导联系下,保证给你的资源不错。” 林俏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 美国。 纽约。 酒店高层的总统套房内,床上散落着男人的西装,衬衣,领带。 床边地上摆着打开的行李箱,桌上是开了的香槟,无人问津。 橘黄的灯熏着,浴室的水声止住,很快,门被嚯地打开。 男人只腰间围了个浴巾,沉着步子走出来,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神清冷。 他单手随意的擦着头发,黑眸像是被水洗净了一样漆黑幽深。 窗外夜幕笼罩,不见星光,这夜仿佛幽深到没有尽头和出路。 床上的手机屏亮了亮,已经沉稳了的男人忽然脚步有些急地走过去,结实的腹肌和人鱼线相接。 浴巾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春光乍泄。 看到屏幕上不是最想看到的那两个字时,所有期待又全部狠狠落空。男人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响起段毅格熟悉的声音。 “宴哥。” “说。” “林姐儿她这次又没接受。”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段毅格赶忙犹豫着补:“不过林姐儿凭自己本事拿到角色了。” 时间像是过去很久,久到段毅格以为那边的人没在听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静。 ——“嗯。” 段毅格松了一口气,接着日常汇报,带着点小心翼翼:“宴哥,还有一事儿。我说了你别着急上火啊。” 郑朗宴弯下腰去,单手小心翼翼的从领带上把领带夹取下来,随口问,“怎么。” 段毅格有些犹豫着开了口:“那什么,今儿公司有事,我得去开会,就没法自己跟着林姐儿过去。我让老史跟过去了,林姐儿过了试镜,还是搭的地铁回来。老史看她脸色不太好,不放心就跟着了。结果……” 男人正爱惜地抚着那个样式简单有些旧了的领带夹的手一顿,眸光陡然沉了下来,声音也像含了冰霜:“她怎么了?!” 段毅格被吓了一跳,吞咽了一下才接着说:“林姐儿好像身体不舒服,上车就吐了,接着她……哭了一路。” 第五十章 林俏放假前一周跟孔祁联系好时间,两个人一起从c城赶回b市。 b市这个北方城市不像c城这个海边城市湿润, 刚下车的燥热是结实而通透的。 兄妹两个人回到家, 林知遇和孔尚新正在研究菜式以及包饺子。 林俏和孔祁洗了手过来帮忙,林知遇许久不见, 笑着调侃她:“俏俏, 你看, 能不能猜出哪些是你孔叔叔包的?” 林俏之前每年节日会和林知遇一起包饺子, 对她的手法很熟悉。而且盘子里的饺子画风对比鲜明,其实根本不用猜。 但林俏还是认真的看了一圈,跟着有些犹豫又思索地问:“是……我手边这几个吗?” 林知遇点着头就笑了, 跟着指了指自己手边的几个饺子,声音压低:“还有这几个小老鼠的, 可爱吧?” 这个林俏倒是没有料到。 她有些惊喜得瞪大眼睛,唇边也跟着扬起:“真的吗?包的真好, 很可爱。” “对吧?我之前教他这个,他还觉得幼稚,结果这种的包得最好。” 孔尚新在那边头垂得低了些,模样认真地继续包饺子。 孔祁拿手挡着脸颊, 一边给林俏使眼色,无声的笑得肆无忌惮。 饭桌上。 林知遇看着林俏安静垂眸吃饭的模样,忍不住抬手给她碗里夹排骨:“俏俏,多吃点, 你看你现在瘦的。” 孔尚新筷子一停, 瞥一眼林俏:“暑假在家待的日子, 让你妈给你好好补补。不行就看看营养师。” “不用了,孔叔叔。”林俏看了看孔祁,说,“我只能在家呆一周,之前试镜了一个电影,下周日就要进组了。” 原本欢乐的气氛,因为林俏这一句话有些沉淀下来。 林知遇移开目光,有些失落的垂下头。提到林俏要拍戏这事,林知遇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 “拍戏苦吧?经常半夜不睡,穿不暖,也不按时吃饭,吃的也不营养。” 林俏温婉地看着她:“不辛苦。您别担心了。” 林知遇还是不放心。 “你说你这孩子,又不懂得照顾自己。本来胃就不好。” 林俏知道自己理亏,只能耐心地安抚她:“妈妈。我自己喜欢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孔尚新和孔祁闲着聊了两句工作上的事,孔尚新现在好像也不太在意这些,话题于是又转回到林俏身上。 “对了,”林知遇放了筷子,有些认真地看着林俏,“俏俏,之前我看网上,怎么在说你跟一个什么段总的什么事。你一个人在外头,没受什么委屈吧?” 林俏反应了一下,很快想明白是因为段毅格的事。 她平静的吃着饭,把嘴的不疾不徐咽下去,轻声说:“没有。那个只是绯闻而已。” 林俏抬头看林知遇:“我俩只是高中同学而已。你们还见过的,您忘了?” 林知遇想了一下,没有想起来。 提起林俏的高中生涯,有的话题变成过往趣事,有些则变成了不能提的禁密。 之前林俏刚上大学,家里人时不时拿她当初艺考的事来谈论。 林知遇总会笑着说,俏俏那时候没自信,刚艺考完出了考场就哭了,结果成绩出了,居然稳拿了年级第一,并且顺利进入c大。 但是每提到这件事,林俏脸色都会不太好,一堆人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郑朗宴出国杳无音信的事。 慢慢的,大家也不再提。 这次也是,林知遇知趣地不再提。 她垂着眼眸夹菜,小声嘀咕一句:“妈妈就是怕你在外面受欺负,自己委屈了自己。” 一句话,说得林俏突然真的有了几分委屈和鼻酸。 整桌饭再也无言,一家人静默地吃饭。 —— 林俏是在一个星期后飞回c城的。 新剧拍摄地点有三个,但主战场还是在c城。 因为林知遇她们的不舍,她拖到最后一天才走,所以一下飞机就直奔通知的场地。 ——剧组今天在那里举办开机发布会。 林俏到的算早。 她提前和负责人联系好,领了酒店房间钥匙,放好行李又出来,离发布会开始也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林俏换了条裙子,中间负责人又和她确认了一遍,让她先去休息间等等。 休息室里有不少人,林俏刚一进去,马上听到一个带着点惊喜的声音喊她名字。 “俏俏!” 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让林俏有点晃神。 她刚顺着声源转过头,立刻被一个小个子女生抱了个满怀。 “真的是你呀!”郝云抬起头来,看着林俏,眼里亮晶晶的。 “云云?”林俏也格外惊讶,看着习惯性开始艰难抬手臂挽着她的姑娘,她脸上画了精致的妆,比之前成熟了几分,“你怎么在这里?” 郝云眼神甩了甩身后的化妆台:“不是告诉你说,我现在是有两百多把刷子的女人,是剧组明星不能得罪的女人了嘛。” 她开着玩笑,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林俏这下想起来了,郝云学了化妆,专业在剧组搞妆发的。 倒是没想到,两个人会这么巧地赶到同一个剧组里。 郝云看了眼林俏的头发和脸上淡得格外素的妆,不满地“啧”了一声,拉着林俏就要坐下。 “俏俏你来,这么好看的脸,还有这头发怎么就这么暴殄天物呢。” “不用了,云云,发布会等下就开始了。”林俏察觉到她是要给自己化妆做头发,马上推脱着拒绝。 “就因为马上开始了,”郝云把她乱动的手扒下来,认认真真的把她大多数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花苞头,“所以才得让你漂漂亮亮的啊!” 郝云拿着小卷棒,认认真真给她颊侧卷成两绺俏皮又温婉的装饰。 两个人说话和造型极其专心,因此林俏没看到那边接了个电话,匆匆往过走的导演助理。 是那个和林俏同校的学长,他先是看着林俏裙子里裹着的背部肩胛骨的轮廓,吞咽了一下,很快绕到前排来,一眼就看到林俏白皙修长得犹如天鹅颈的脖子上,银色的细链挂着的小小的银环。 样式普通,但不多见。 男人想起之前被林俏冷着脸拒绝的场景,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他加快脚步,匆匆走了出去,问了一圈才找到导演。 “刘导。” 导演是个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神情严肃,身材偏胖。闻声抬起头来。 “小李,人都安排好了?这发布会可快开始了。” “都安排好了。就是……刘导,”男人有些欲言又止地走到导演身侧,压低了声音,“角色分配出了些小状况。” 导演闻声挑眉看他:“人选都定好这么久了,能有什么状况?” 男人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对导演说,“爱纯老总的助理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之前您不是拒绝了么。他今天表示,只要让孙馨蕊参演主角,爱纯老总就愿意追资一千万的拍摄资金。” 导演闻言挑了挑眉。 “把人员名单给我一份。” 导演盯着名单看了好一会儿,他眯着眼沉声开口:“女主这个位置——” 没等她说完,助理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为难地阻止道:“迟米背后的人是盛世副总,咱们恐怕动不了。他撤资,那这戏都拍不成了。” 导演拧着眉沉迷了一下,目光顺着手指到林俏的名字,问:“她呢?” 男人嘴角有些得意地弯了弯,很快压了下去。故意沉思状想了想,以一种自然而然刚刚才想到的语气说出蓄谋已久的话来。 “哦,她呀。之前听说背后的人是星联的股东,不过,好像分了。” 导演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的闪了闪。他沉着声音问。 “真的假的。这事你怎么看?” 男人被问的顿了一下,很快说:“刘导,依我看,肯定分了。要么星联最新的几个资源都比我们这个项目好,怎么她连一个角色都分不到?还跑到我们这里自己试镜拿戏。” 距离开场还有大约半个小时。 导演听完助理的话,手指在名单点了点,然后指尖停在林俏的名字上。 “哦。那把她——”他的手指从名单上方掠过,一个个跳过女演员的名字,手指终于停住,点在女六号的位置上,“调到这。” —— 离发布会正式开始还有十来分钟,主创和主演们陆续登场,坐到写着自己名字的铭牌后面。 郝云给林俏利落的做好造型,然后和她一起出去,就站到记者堆里看。 林俏顺着一排座位走过去,她的名字牌写在中间,和女主是挨着的。 郝云一直在下面举着手机,冲她笑着挥手。 林俏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准备坐下,旁边匆匆跑过来个人,左右挑了挑,拿到她的名牌,然后放了另外一个人的上来,就跑走了。 林俏眉头蹙起,站着没动。 身后跟上来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人,她走到林俏这里站住不动。 身后的经纪人很快上前来,看着林俏。抱歉道:“不好意思,你的座位在那边,这里是孙馨蕊女士的。麻烦让让。” 助理帮女孩整理好衣服,让她坐下。 林俏反应过来,也没太纠结,走到自己名牌被放的位置,轻轻坐下来。 郝云一脸不理解的靠上来问怎么回事,林俏刚好借机从她那里拿回来手机。 “没事。”她一面打开微信页面,一面找到段毅格,手指翻飞,开始打字。 导演和副导演也很快出来,走到最中间的座位坐下。 一排人的身后是巨幅的概念海报。林俏就在女主旁边。 几轮发布致辞之后,开始介绍到演员。 男一男二,女一女二,很快,大家都发现了不对劲。 记者看着坐在边缘地带的林俏,明显捕捉到大新闻的气息,一到提问环节,马上就开始问。 “请问刘导,我记得该剧之前宣传的女二号都是林俏,现在怎么变成孙馨蕊了呢?” 导演在台上面带微笑的,凑近了些话筒:“这个人员是根据具体情况临时做了调整,借着这次发布会,我也正式宣布,孙馨蕊女士成为我们剧的女二号,饰演聂芸一角。” 话一出口,全场顿时哗然。 聚光灯一下对着林俏闪个不停。 郝云在下面先炸了。 她抬手就指着导演破口大骂:“你搞笑呢吧?临时调整?不就是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把人好好的角色给挤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记者们乐于看到这样的场景,闪光灯闪个不停。 林俏这个当事人相比别人倒是淡定得很,面色淡然如水。 她冷静地拉开和段毅格的聊天界面,打下一行字,托他帮忙打听一下这部戏突然换角色的原因,以及相关事宜。 这边,郝云和导演理论不过,气的眼睛都红了,随手抄过旁边记者手里的东西就丢了过去。 是一只录音笔,金属的,好巧不巧砸在导演光亮的脑门上。 导演疼得“嘶”一声,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了,指着林俏和郝云就骂:“你们还真说对了。别人后台就是硬,要么滚,要么忍!一点事都做不好跑这作什么妖!” 话一出口,全场顿时哗然,快门声和议论声提问声不绝于耳。 场面一时有些僵。 直到门口再度引起一阵喧哗。 众人列阵而过,脚步声踏着犹如神祇归来的音符。 某个正在喋喋不休的记者忽然被人急切而大力的拨开。 他踉跄了一下,刚准备骂,却陡然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眼神。 裁剪合身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深邃五官。 除了身前昂贵的领带上不合时宜的廉价领带夹。 不知道是走的急切还是过于愤怒,男人被西装包裹的肌肉紧实的胸膛起伏了两下,他猛的抬起手,直指台上一排人。 男人西装袖扣都是精美的,再往前是修长白净的手——捏着一串卖相不太好的烤串。 郑朗宴声音犹如寒潭刚刚震碎的冰,低沉幽冷到谷底,起伏间都带着冰裂的声音。 “谁他妈说,林俏后台不够硬的?!” 第五十一章 偌大的发布会现场, 因为郑朗宴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陡然静了下来。 周围人面面相觑, 看着台上台下的人之间的暗涌, 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郑朗宴这副模样实在奇怪。 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 清贵高傲的气质和周身散发着寒意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却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他胸前的廉价领带夹和手里的烤串也实在违和,让人竟一时摸不准, 他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大有来头。 很快,周围的记者之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 “这人谁啊?” “不清楚啊,我就看着眼熟,印象里没这位啊。” “是不是星联那个二股东?” “不是, 我之前见过啊, 哪长这样。” “上去问问?问问!这强出头的人到底谁啊。” 刚刚被郝云丢了东西砸到的导演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当面给他难堪的男人, 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你他妈谁啊?保安, 保安!发布会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记者们看着现在这种混乱的气氛,像是捕捉到年终奖一样兴奋异常。 尽管对这个男人有顾虑, 话筒和摄像机还是戳到了郑朗宴面前。 “请问……这位先生, 你是哪位?和林俏有什么关系?” 有了第一个开头的人,后面的人憋着的问题就再也刹不住。 林俏还坐在边缘地带。 她抬眸,只能从侧面看到被人群簇拥的郑朗宴。 他周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气场, 棱角分明的脸上, 表情冷若冰霜。 他几乎看不出来从前的模样, 不再嚣张跋扈,也不再是那副黏人模样。 不再是她的大男孩,那个什么都情绪外露的大狗狗。 男人变得低沉内敛,像是成熟的猎豹,有了足够的耐心去狩猎和扑杀,隐于暗处,蓄势待发。 林俏忽然想起来,高中时候,她刚转学第一天,被混混堵住了路,也是郑朗宴突然出现,对着所有人嚣张地吼:谁他妈说,老子不够硬的。 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好像不见了。 林俏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手机显示屏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 段毅格的回话停留在十几分钟前, 消息再往前,是段毅格一直缠着问她,发布会结束要不要庆祝一下,想吃什么他去点之类。 林俏几乎要忘了自己回答的什么,这会儿出神间瞥了一眼,陡然看到上面的回复。是郝云帮她做头发时顺手回的——。 目光再次拉回来,率先看到郑朗宴指尖捏着的烤串。 林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三年没见,而她现在竟然还有心力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怎么到现在才舍得回来呢? 台下记者的提问越发嚣张。 郑朗宴看着拥挤着逼近的记者,不动声色地皱了眉,而后小心翼翼地把烤串举远了些,不让人碰到。 并没有打算回复这些聒噪的记者的话。 男人修长的腿迈开,锃亮的皮鞋微动。 目光对上坐在那边纤瘦的女人,他眼眸里面原本的幽深和宁静一瞬间颤了颤,从身到心,几乎是立刻被蛊惑,情不自禁地前往。 身后的人群再次传来一阵吵嚷。 很快,段毅格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他跑了一路,怎么也没追上前面的郑朗宴。 这会儿累极,单手插着腰,喘了喘,缓过神来,首先抬手指了台上的导演。 “你他妈瞎了啊!谁的人都敢动?!是不是活腻了!” 保安开始进来控场。 记者们看着突然现身的段毅格,激动到话筒一时不知道对着谁,不太敢靠近郑朗宴,有一些只好把话筒对准了段毅格:“段总,听说你和林俏分手,才导致她角色被撤,请问你知道这件事吗?” 段毅格顿时怒了。 “我他妈解释那么多遍你们聋啊!瞎写什么?!就知道污蔑别人清白!” 郑朗宴像是屏蔽了周围人的吵嚷,只迈着沉稳的步子向前,只指尖的轻颤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林俏瘦了好多。 相比以前的安静乖巧沉默,现在化了妆冷着脸坐着的模样,更像是一朵绽放在山崖的血红色的蔷薇花。 让人无法忽视,可想要靠近,需得用命才能采颉。 他是那个甘之如饴的人。 终于行到前来。 目光与目光交汇,她眼里明明是淡淡清泉,却颠覆了他的所有惊涛骇浪。 有记者看着男人的侧脸,忽然灵光乍现,猛的一拍脑门,催促旁边人:“我想起来了!” 举着相机的人疑惑地抬头看她,她兴奋地抬手指着站在林俏面前的郑朗宴:“他是那个啊,星联一直不露面的背后大股东!我今天上午刚去蹲的他回国的消息,拍到一点脸来着!哎哎,你多拍点正脸!” “而且我还掌握了可靠消息,他是郑氏地产的独子啊!” 摄影抽空抬眼问她:“哪个郑氏?” “哎呀,全国上下还有哪个郑氏!就是之前一直活跃在b市,去年开始爬上全国财富榜第一的郑氏啊!” 一刹那,新的轩然大波掀起。 台上。 助理神色慌张地跑上去,凑到导演耳边说了句什么,导演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郑朗宴就这么于喧嚣中抬眸看着林俏。 他又往前一点,似乎想要靠的更近,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 直到快要触碰到她纤瘦白净的胳膊。 林俏被人倏地拉了起来。 和他远离。 郝云冷着脸,拉着林俏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下面的郑朗宴。 她把林俏护在身后,声音都是冷的,因为看着男人一霎冷下来的眼神,带了些颤意。 “俏俏,我们走!” 林俏纤瘦姣好的身形被裙子包裹,肩胛骨的形状格外明显,像是停驻的蝴蝶,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薄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生出一双翅膀,然后飞走远离他。 段毅格也挤了上来。 他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暗涌,扯着嗓子对着林俏喊:“林姐儿,你先走,这儿交给我和宴哥处理!” —— 郝云揽着林俏往出走,很快有大片记者涌了上来。郝云戒备地回头嚷了几句,旁边立刻围上来四五个高大的西装男,给林俏圈出来一个保护范围。 “林小姐,走这边。郑先生的车在外面。” 外面日头很盛,郝云抬手帮她遮了一下,顺着男人的提示,林俏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停着的加长保姆车。 她犹豫了一瞬,身后的记者紧追不舍,林俏在西装男的拥护下上了车。 里面开了空调,装修得十分舒适豪华,东西也很全。 关上门,帘子拉着,外面一点也看不到里面。 林俏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就看到郝云严肃的神色。 她拉着林俏的手拧着眉:“俏俏,我跟你说,你可别第二次犯傻。” —— 郑朗宴出来的时候,脚步匆匆。 他拧着眉,眼眸漆黑不见底。 身后的记者一直追着他,郑朗宴腿长步子大,像是全然没听到,只目光灼灼地向前走着。 临近保姆车。一颗心紧张得近乎要跳出来。 郑朗宴以眼神询问站在门口的人,对方点点头,肯定了林俏是在车上。 心顿时沉淀下来。 郑朗宴在烈日下眯眼,单手扯松领带,只觉得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记者在身后被拦了下来。 郑朗宴停了停,抬手拉开车门。 林俏听到声音,立刻向这边看来。 眼睛大而明,里面清澈犹如未被人沾染的山泉。 郑朗宴眯了眯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口干舌燥的发现,她的目光比这烈日还要晃眼。 许久无言。 林俏就这样坐着,目光沉静地看着郑朗宴。 郑朗宴扶着门框,隐约觉得林俏背后真的生出了翅膀。 她只是没有就这样飞走。她甘愿在此停留。 郑朗宴猛的喘了口气。 整个肌肉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额角带着浅浅的汗。 他下意识地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串递了过去。 声音低沉犹如暮鼓,里面的慌张遮掩得很好。 “这个——你吃。” 林俏一怔,没有动。 郝云顿时皱着眉,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郑朗宴。 像是顺着自己的声音才看到手里的东西。 郑朗宴停了一下,很快垂下目光,把串丢进垃圾桶里。 林俏正准备伸出去的手一停,很快紧紧捏在一起。 郝云一时看不下去,以为郑朗宴这是故意侮辱林俏呢,马上不满地瞪大眼睛:“你!” 郑朗宴在那头垂下眸子,忽然有几分懊丧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也显得有几分闷,解释。 “算了……冷掉了。” 林俏胃不好,刚刚这一路他虽然护着没让人碰到,但不知道有没有沾到灰尘和不干净的空气。 郑朗宴高大的身影站在烈日下,眼眸垂着,运筹帷幄许多年,久违的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下飞机没多久,就接到段毅格电话,说林俏发布会结束庆功宴想吃烤串。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可以第一时间见到林俏。 郑朗宴的心根本不会犹豫,立刻就去了。在烧烤架前摆弄半天,好容易烤得像样些,段毅格却忽然接到看着林俏的人的电话和林俏的消息。 知道她受了委屈的一瞬间,郑朗宴只觉得自己一瞬间愤怒得头皮都快炸了,一路狂奔而去,手里的烤串也忘了放。 他脑子里有些混乱。视线控制不住地想向林俏看过去。 可他不能。也不敢。 林俏沉静的目光像是对他的处决,郑朗宴觉得千刀万剐也没什么,可他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因为觉得无趣而离开。 段毅格自身后上来,粗喘几下问他:“宴哥,那这部戏怎么办?直接换导演还是干脆不拍了?” 郑朗宴眉眼间一下肃杀起来。 他背脊挺直,刚准备说话,猛然想到什么,把目光轻轻移向林俏。 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林俏。他沉着声音开了口。 “这部戏……你还想演吗?” 说完才发现自己声带发紧。 他在想,林俏如果连话都不说,他的心又会有多痛。又该怎么办。 林俏呼吸浅浅的,只想了一下就开了口。 “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喜欢我原来的角色。剧本本身很不错。” 郑朗宴听着她软软的声音谈论公事,一个字一个字,只觉得心脏被温柔的攥紧。 他眷恋地看着林俏精致妆容的脸上,随着小口开合时细微的表情。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抬头看过来。 郑朗宴被逼的收回了目光。 他点点头,开始偏头认真交代段毅格处理方案。 说完这些话,他垂着眉眼,视线有些无处安放。 段毅格回去处理事情后续。 郑朗宴站在原地。 等了等,他沉声交代前面的司机。 “先走吧。送她回去。” 他抬手去帮她拉上房车的门。目光快被阻隔之际,面前忽然递上来一块干净的纸巾。 郑朗宴一怔,几乎是立刻抬头去找林俏的目光。 她依旧安静的坐在原地,双手停在双膝,目光同他对上,平静无波。 纸是一旁的保镖递的。 “郑总,擦擦手。” 郑朗宴脸色紧绷着。抬手接过。 手继续动作着去拉上门,里面却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似无奈的声音。 “上来吧。” 郑朗宴动作一停,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下意识地看向林俏。 林俏移开了目光,声音依旧浅淡如水。像是对他最温柔的宽恕。 “外面晒。直接送我回学校就好了。” 第五十二章 车子平稳地驶在公路上。 加长款的保姆车里空调吹得温度正好,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郝云一直和林俏并排坐着, 眼神戒备地看着郑朗宴。 郑朗宴高大的身子有些拘束地坐在座位上。 一路无言。 他抬头就能瞥到林俏坐得很直的身体。她比从前更瘦了, 只是一直保持着形体训练, 而且也长开了些,显得玲珑有致。 郑朗宴目光沉了沉,看着她包裹着身体的黑色简约款小裙子,忽然觉得胸口发闷的难受。 手里捏着手机, 郑朗宴目光有些无处安放,他垂下来盯着手机,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纹解锁,长指在上面飞快的轻点。 开车的司机接到郑朗宴私人秘书的电话时, 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那边很快公事公办地问, “你戴蓝牙耳机了吗?” “戴着了。” “很好,你等下讲话也注意一点, 不要让林小姐听出来。现在我说, 你听着,然后照做。”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的时候, 车里的三个人各自沉默着, 他犹豫了一下。很快想到总裁秘书交代的话,提高些音量,开了口。 “郑总, 您现在有个紧急会议, 需要回公司。可能来不及去林小姐的学校了。” 郑朗宴沉着脸, 几乎是立刻下决断:“先送她回学校。” 司机听着他低沉果断的声音,又马上想起来秘书刚刚交代的“不管总裁现在口头命令是什么,都要死守必须带着他们马上回公司这一条”的话,欲哭无泪。 “可是,这个会真的很急,如果您现在不马上回去的话……” 好在林俏及时开了口。 如果不是她……他真的要编不下去了。 司机心有余悸地想。 “没关系,你们有要紧事,把我放下个路口就好了。我可以打车回去。” 郑朗宴委屈又受伤的目光看她一眼,很快黑眸带着些压抑沉沉的看向前面的司机。 他抖了抖,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马上拔高音量,蓄足了演技。 “不行啊林小姐,你是不知道,下个路口那里很难打到车的,天气又这么热,我们还没走多远,你现在下车很容易被记者堵着。而且总裁的会真的很急——” 林俏一阵沉默。 过了几秒,郑朗宴有些挫败,似乎是想用尽赌注给彼此下了最后一剂猛料,他刚准备沉声开口,那边忽然传来林俏轻轻柔柔的声音。 “那,先去公司吧。” 郑朗宴愣了一下,目光看向林俏,手还紧张地死死捏在一起,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 林俏目光终于从司机身上收回,看向他:“我没有什么急事,等到了公司再想办法也可以。” 听着她真实温柔的声音,郑朗宴松了一口气。 他沉着声音开口,问:“你回了学校打算做什么?” 林俏语气也淡淡的,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郑朗宴胸前的领带夹,对比他昂贵的西装,让她有几分陌生感。 “休息,没什么事要做。” 几乎是立刻,郑朗宴有些急促地接着她的话说:“办公室有休息间。” 林俏格外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郑朗宴几乎有些无处遁形,声音闷闷的接着说:“……你可以先在那边休息。” 郝云戒备地拉着林俏的衣袖晃了晃,用眼神严肃提醒她。 她刚准备开口,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 郝云接了起来,说了两句话,马上有些紧张地提高音量,质问对面几句。 挂断电话,林俏有些紧张地问:“云云,扇子他……怎么了?” 郝云神色有些慌张,一面伸长手臂拍了拍前面司机的椅背:“我要下车,放我下来。”一面回她,“他们医院有人闹事,不小心伤到他了。” 林俏立刻有些紧张:“严重么?” 司机有些犹豫地看着郑朗宴,得到他点头应允后,把车靠边停下来。 “他说不严重。可我不放心。” 郝云打开车门,“我朋友说了过来接我,我在这等着就行。” 她弯身走了出去,扶着车门,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俏俏,你要不要跟我走?我送你过去。” 郑朗宴目光沉沉,带着十二分委屈,看向林俏浅淡的目光和脸庞。 林俏摇了摇头:“你快先去看扇子吧,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郝云下车后,车门很快合上,宽阔的后面只剩两个人。 司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后面郑朗宴肃然的神情和一直盯着林俏的目光,满脑子都在难以置信地回想,刚刚总裁秘书专门打电话过来,让他配合演一场戏的话。 车子一路飞驰而过,很快停在星联大楼下。 林俏之前因为段毅格的缘故来过几次,还不算陌生。 两人相携下车,林俏跟在郑朗宴身侧进去,一楼大厅的人很快都好奇地看过来。 郑朗宴凌厉的视线瞥过去,一干人立刻收回目光忙自己的。他带着林俏往专用电梯走,秘书她们刚好迎上来。 “郑总。” 郑朗宴点点头,带着林俏一路上顶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关上,其他人被阻隔在外。 郑朗宴办公室格外宽敞明亮,偌大的落地窗那里,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进来。 他穿着高定西装站在光里,和这里的风格融为一体。 林俏看着他的背影精悍而挺直,站在光里,仿佛随时可以遮风挡雨。 郑朗宴很快转过头来看着她,引着她走到一边的休息室。 回过头来,一手拉着门把手,垂眸看着她:“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看林俏目光如水地看着自己,郑朗宴吞咽了一下,几乎是立刻补充:“我去开会,你不要走。我开完会就过来……送你回去。” 郑朗宴神色紧张地看着林俏,低沉的声音莫名地强调:“休息室里什么都有,有事喊张秘书。你等着我,不许走,知道吗?” 林俏静静地看着他。找不到理由,他低沉的嗓音含混地说:“万一碰到记者,欺负你怎么办。” 林俏有些无奈的仰头看他:“郑朗宴,快去开会吧。” 许久没有听她这样软着嗓子喊自己名字,郑朗宴愣了一下,就听到林俏继续说:“你放心,我不走。” 像是被她的声音蛊惑,郑朗宴浑浑噩噩地走出办公室,绕进旁边的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久才回过神来。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笔挺西服,领带被扯松一些,胸膛后知后觉地剧烈震颤着,仿佛知道自己为谁而跳。 郑朗宴猛地拨起冷水开关,飞快的掬了几捧水拍在脸上。 隔着水珠看镜中的自己,视线清明起来,呼吸和胸腔却越发燥热沉重。 他抬手狠狠地锤在盥洗台上。 跟着泄愤一样把整条领带都扯开来。 郑朗宴转过身来,倚着墙壁站着,闭上眼,仰着头粗重喘息两下,心底的愤愤一霎弥漫上来。 他就不该说自己要开什么鬼会。赖在办公室,林俏赶他也不走,也许就能一直看着她。 或者他现在就回去,告诉林俏会议突然取消了? 有个这个念头,它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滋长。 郑朗宴站直了,张开眼睛,唇角刚刚勾起一瞬,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郑朗宴愣了一下,抬手接了起来。 “郑总,刘远在楼下,说是想见您。” 郑朗宴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周身气场疏离而冷漠。 他捏着领带上那个小小的领带夹,随意地问:“哪个刘远?” “是最近筹拍《南京十二年》的刘远导演,他说您刚刚见过他的。段总也在。” 郑朗宴迈出去的长腿一顿,想到那个人给林俏的难堪,眼眸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 “让他到二号会客厅来。” “好的。” —— 偌大的会客厅里,段毅格闲闲的坐在一侧,长腿随意搭在前面的桌下,一脸讥讽的笑,看着对面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男人。 “怎么,刚刚不挺横的吗?螃蟹改道走了?” 刘远马上讪笑一下凑近些:“不是,段总,这,误会,误会啊。” “哎哎,离远点。我晕螃蟹。”段毅格嫌恶地皱了眉,唇边的笑更嘲讽了,“误会?你这意思是,我们林姐儿辛苦面试的角色被挤到十八线,你当面侮辱她说她没后台,这是误会,这他妈误会可大了。” 刘远面上顿时变得难看。 他有些急促地给段毅格解释:“不是,段总,您也知道,权大一级压死人。我是搞艺术的,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其实我个人很欣赏林俏的。” “你可拉倒吧,搞艺术和多少女明星搞床上去了?你他妈行为艺术啊!” 刘远被他毫不留情的说中,脸色都涨红了。可他为了自己好不容易折腾起来的事业,只得装孙子。 “不是,段总,我这不是也不知道林俏是您的人啊,这要是知道,我就是有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她啊。” 段毅格霎时笑出了声,他看着门口一晃而过的身影,看戏一般向后倚着:“可别。这话你就抬举我了,要我的人,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你可是动到我们宴哥放在心尖上的人了,自个儿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下一秒,会客厅的门被猛的推开来。 男人阴沉着脸,身形高大挺拔,换了新的领带,依旧小心翼翼夹着那个旧的领带夹。 第五十三章 刘远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 双手拘谨地停在身侧, 有些忐忑地喊了一声:“郑、郑总……” 郑朗宴理都没理, 迈着步子走到他的座位侧。 明明气定神闲, 却让人觉得脚下步步铿锵有力。 他修长的手垂在身侧, 长指有规则地轻点长桌,一路节奏缓慢的点过来,像是催命的钟声。 逐渐靠近,让人不寒而栗。 刘远忍不住瑟缩一下, 脸上的笑容僵住。 郑朗宴一路轻点,到了刘远身侧停了下来。 他的眼神眯了眯,跟着指尖点了点。 沉闷的敲击声过后,他低沉着嗓音,状似随意地开口:“坐。” “啊?哎!是, 郑总……”刘远反应了一下, 很快摸索着椅子往下坐。 边坐边絮絮叨叨地准备搭话:“郑总,您看……啊!” 就在他整个重量都交代下去的时候, 下一秒, 身下的椅子却被人猛地踹开,椅子翻了个个撞到旁边的椅子, 发出巨大的声响。 刘远被吓得惊呼一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跌坐在地的时候,衣领却被人猛地揪住。 郑朗宴放大的阴沉的俊脸近在眼前。 呼吸被他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刘远的脸涨成猪肝色, 脚几乎离地。他只能慌张地抬手抓郑朗宴的手, 祈求他松开。 段毅格也被郑朗宴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 手撑着桌沿坐直了些。 郑朗宴看似轻松地就将人提起来,手臂上西装里绷起的肌肉轮廓外泄了他的愤怒,他的黑眸沉得更深,里面的怒意一闪而过,他点点头,声音却压得平静得犹如寒冰。 “你之前说,林俏后台不硬?” 刘远的手拍着男人犹如铁钳一样的手臂,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气音。 他刚准备解释,下一秒却被男人揪着衣领狠狠甩了出去。 呼吸畅通的一瞬间,刘远整个人砸在刚刚被踹出去的椅子上,跟着又砸到了坚硬冰冷的地上。 他闷哼一声,疼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呼吸由不得屏住。 耳边是郑朗宴陡然阴沉下去的声音。 “不够硬,是吗?” 坚硬的皮鞋底磕在地上,一声声清脆又响亮,郑朗宴单膝曲起,蹲下身去,看着男人痛苦的神色。 眉眼间只有凉意。 刘远这下彻底慌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去扯郑朗宴的裤腿。 “郑。郑总,我真的不知道林俏是您的人。我错了!真的,我错了!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奋斗很多年才有现在的成就,我在导演事业上贡献不小,您不能就这样让我混不下去……” 郑朗宴一瞬间嫌恶地皱起眉,他躲了躲,扯着刘远的头发把他的头掰到一个向后仰的不可思议的弧度。 声音冷到底谷。 “你凭什么觉得,动了林俏,我还会放过你?” “郑总,我可以让林俏当女主角!真的!” 郑朗宴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样,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我他妈也可以。” 就是没有早点做,所以才让这样的混蛋有可乘之机。 郑朗宴想到之前段毅格说的,林俏在车上哭了一路的话,一瞬间觉得心脏揪痛到无法呼吸。 他狠狠甩开一把刘远的头,接着猛地站了起来。 刘远忍着眼冒金星的痛,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裤管,为了好不容易积累的成就和将来,他当定了这个孙子。 指尖刚碰到郑朗宴的裤脚,人就被猛地踹翻了。 下一秒,男人冷硬的皮鞋直接踩在他的喉管上。 郑朗宴脚下微微用力,逆光之下,犹如不可侵犯的神祇。 他手肘微微撑在用力的那条腿的膝盖上,上身微微弯了下去,眼里的光一瞬间危险迸出。 “你想死吗?” 脚下微微加深力道,躺在地上的男人开始翻白眼。 段毅格看情况有些不对劲了,疾步走过来,拉开了郑朗宴。 “宴哥!你先出去透透气吧,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就成。” 刘远咳嗽着,脸色涨红,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大口喘着气,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段毅格说:“回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这个圈子少几个你这样的垃圾也没什么不好。省得祸害女明星和社会了。” —— 段毅格出来的时候,找了一圈才找到在卫生间倚着墙壁抽烟的郑朗宴。 烟雾缭绕间,男人清冷的眉眼若隐若现。 烟草的味道不如雪茄,但让人静心的功效要好很多。 之前说要回国的时候,郑朗宴已经开始改抽雪茄,只过口不过肺,味道也不太浓烈,只堪堪遮住瘾。 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大型火灾现场一样的情况。 彰显了他情绪的起伏和盖不住的愤怒。 段毅格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又紧紧提着。 他靠近了些,轻声喊了句:“宴哥。” 郑朗宴没有回话,薄唇微张的瞬间,白的无暇的烟雾自口中缓缓升腾,盖过他的眉眼,像是林俏浅淡优雅的脸庞。 段毅格学着他的模样,和他并排倚靠着,交代:“那部戏新找的导演过两天就能就位,那几个和刘远有关系的女演员会跟他的丑闻一起爆料,剧组已经在筹备招新人了。” 郑朗宴没有应声,清冷的视线微眯,眉间聚着化不开的愁。 段毅格移开目光,去看窗外的风景,状似随意地问道:“宴哥,你在担心林姐儿的事呢?” 口中的烟雾再次绕过肺,轻轻呼出来,却怎么也填不满心脏那块地方。 郑朗宴用刚抽过烟,有些颗粒感沙哑的嗓音开了口。 “我应该早点回来,就不用留她一个人受这么多苦。” 段毅格扯着嘴角苦笑:“还怎么早啊?没日没夜赶课程读完,一个个照着郑伯父的指示做生意搞投资,还要和他的人斡旋自己投资开公司,这才几年,你灌自己多少酒和烟了?命都快搭进去了……” 说到最后,这几年的回忆如潮涌上来。 并不愉快。 段毅格噤声。 隔了会儿,郑朗宴嗓音依旧低沉沙哑,开口。 “她怪我也是应该。” “宴哥,要我说,”段毅格看着他,眉眼间的神色也跟着沉了沉,“你跟林姐儿明明就在乎彼此,也想的紧,话说开了,她终究是心疼你的,给她点时间,总不会一直别着。” 他递了一块口香糖过去,示意:“别让她担心了。” 郑朗宴捕捉到段毅格话里某个字眼,停了一下,抬手把烟按灭,丢进垃圾桶。 他没接口香糖,摆摆手,直接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休息室里厚实的窗帘拉着,空调开着,轻微的声响,徐徐送着风。 郑朗宴的目光适应了黑暗,快速巡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心猛地一沉。 他绷着肌肉,抓着门一停,刚准备抬头,于黯淡中瞥到床上轻轻隆起的一块。 心顿时就安定下来。 他轻轻自身后合上门。 脚步带着些试探的意味轻轻靠近,直到站到床边,薄薄的被窝下,就是她温软的身体。 稍一弯身,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瞬间盖过烟味,让他贪婪的想要更多。 林俏清浅的呼吸也近在咫尺。 郑朗宴的手情不自禁地撑在她的脑袋一侧。 眼睛适应了有些昏暗的光,能够准确捕捉到她瘦削小巧的脸庞。 林俏睡着的样子格外静谧。双目微合,小巧的唇微张,胸前轻轻起伏着。 他的目光中的贪婪一下子全部泄露。 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贴近。 这些年他想念她的触觉她的一切想念到发疯。 快要贴到的瞬间,血液都近乎要沸腾。 郑朗宴闭上眼,沉着呼吸,只觉得自己激动到血管几乎要爆裂。 身下的红唇吐出一点清浅的气息,跟着,林俏低低嘤咛一声,身体微微动了动。 郑朗宴的身体一僵,猛地站直。 睁开眼睛的刹那,视线对上林俏在黑暗中逐渐清明起来的视线。 她浅淡温柔的看着他,像是洞穿了他刚刚内心全部隐秘而贪婪的想法。 郑朗宴一瞬间像是偷食主人珍馐被发现的大狗,手足无措地僵直着。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似乎准备先要逃离。 “郑朗宴。” 身后却传来林俏软软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独有的迷糊。 郑朗宴一瞬间犹如被盯在原地一样,再挪不动一步。 林俏缓缓撑着坐了起来,嗓音依旧软着,“帮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郑朗宴站在原地三秒,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信息。 不是赶他走,不是质问,而是好像他从没有离开过一样,忽然交代他做一件亲昵小事。 穿着笔挺西装的脚步几乎有些踉跄,郑朗宴连着应了两声,忙乱的去找水杯,又绕到办公室,才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再进来,林俏开了床头一盏小灯,晕黄的光照得她脸庞格外温柔。 郑朗宴把水杯递过去,林俏居然就着他的的手喝了两口,尔后乖乖地坐着。 郑朗宴转身往床旁小桌放水杯的手都在颤抖。 他脑子有些僵住,甚至在想,林俏是不是还没有睡醒,所以才舍得这样温柔对他。 刚要再转过身来,身后却轻轻环过一双纤细的手臂,一直向前,隔着西装环过他的腰身,然后双手轻轻扣在身前。 郑朗宴背脊一僵,这下是彻底傻住了。 林俏的脸颊轻轻贴上他西装光滑的面料,闭上眼,似乎是因为刚睡醒嗓音像以前一样软软的。 “云云之前打电话说,扇子伤到了手,伤得不重,不过要休息一阵。他在医院外科实习。” 郑朗宴愣怔着,不知道接什么:“……哦。” “我刚刚胃有些不舒服,就想躺一下,不小心睡着了。” 柔软的声音隔着胸腔震颤而过,郑朗宴的心也跟着震颤。 “嗯。还难受吗?” 柔软的脸颊隔着衣料轻轻摩擦,林俏摇头,声音小了一些:“我等了你很久。” 郑朗宴任由她这样抱着。 脑子里开始反反复复想,她是在说她刚刚等了他很久,还是说她这些年在等他。 思维乱糟糟的,心脏却轻微绞痛,郑朗宴只能低沉着开口:“对不起。” 林俏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你抽烟了?” 肯定的语气。没等郑朗宴回答,她轻轻叹了一声,忽然问道:“郑朗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第五十四章 郑朗宴愣了一下,忽然抬手去捉林俏握在他身前的手。 柔弱无骨, 皮肤细嫩, 带着凉意。 真实的她。 郑朗宴下意识地收紧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下,目光盯着林俏纤细的手臂, 闷着声音开了口:“不好。” 缠在身上的手臂轻轻动了下, 他拉着她搂得更紧, 扯着唇角苦笑:“很不好。” “刚去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感觉那地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时刻都想离开。尤其想你。” “后来接触了烟酒,想你的时候, 得用更大的瘾和一时的满足控制住自己。过后整个人会更加空虚,这倒也没什么。” 郑朗宴的声音低沉撩人, 在喉头滚动着逸出, 带着淡淡沙哑。 “可是怎么办,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什么也控制不住转移不了。我开始迷恋酒精,烟瘾也很大, 还因为酗酒进急诊洗过胃。” 林俏被他握着的手微微颤了颤, 她几乎有些不忍听下去,皱着眉喊他:“郑朗宴。” “俏俏。”郑朗宴打断她的话, 终于喊了出来,所有的情绪再也藏不住。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也知道我或许没资格。可我这些年每天都在想, 我要撑到回来, 我想你,想要见你,想得要发疯。我想像以前一样抱抱你,听听你的声音,哪怕你怪我,我也奢望能听到一句,你也想我。” 话音落下,他口腔里的烟草气息随着呼吸流入肺里,微苦,郑朗宴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下一秒,腰间本来挣扎着要离开的手忽然停住,然后轻轻收紧。 林俏呼吸浅浅,脸再度贴上他的背。 “郑朗宴,我很想你。” 像是隔却山海和三年的时光,所有的余音终究回落,沉淀进心底里说不出的想念。 林俏声音软软的,像是能包容一切的清泉:“他们都说你这样没有消息的离开,就是结束了的意思。可我们明明没有分手,凭什么就是结束了?我们也只是距离隔得远了而已。” 郑朗宴想了一下这三年,总有人时不时在林俏耳边说着打击她的话,不敢再往下细想,她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 林俏吸了吸鼻子,跪坐起来,手下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抱得更紧。 “可是你这些年消息实在少,我真的怕了。” “我总担心,你在外面是不是过得不好,所以不敢跟我讲。也会狭隘的想,是不是外面太好了,漂亮的热情的女孩子太多,不像我这样冷淡,所以你嫌我烦了,已经把我忘了。” 郑朗宴拧着眉,冷着脸,抓着她的手立刻否认:“怎么可能?俏俏,我只喜欢你一个。” 在美国那边的学校,确实有不少女孩子看到他漂亮的长相和沉默冷酷的气质,一个劲儿往上贴,还有些是听说了他是校董事的儿子而刻意接近他,做派大胆而豪放。 刚开始没多久,郑朗宴独自在图书馆学语言,旁边忽然坐过来个金发碧眼的热辣小妞。 流利的英语搭讪几句,郑朗宴盯着词典像是没听到,完全不理。 女孩儿失了耐心,竟然直接用光裸的小腿贴着郑朗宴穿着单裤的腿蹭上来,暗示性极强。 郑朗宴嫌恶地皱着眉,立刻起身,冷着脸收了书本,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她们都不是林俏。 她们怎么能比得上林俏。 “可你怎么总不回消息啊。话也很少很少。”林俏声音软下去,带着鼻音,像是撒娇,凝着委屈。“我跟别人讲我有男朋友,都没有人相信。我明明有你。” 却这样若即若离。 郑父派在他身边的人太多,和国内的通信也时时活在监视之下。 他不在林俏身边保护着,别人他都不放心,不敢真的把她暴露在郑父眼下,成了他的眼中钉。 他只有一个林俏,比命都重要,万万输不起。 个中原因无从解释,郑朗宴拉着她的手臂松开,转身,隔着晕黄的光看到林俏眼中莹莹的光,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沉声道歉:“对不起,俏俏。” “都怪我,你怎么生气都没关系,生多久都可以,打我骂我都行。”郑朗宴拉着林俏的手臂再度环上自己的腰,他则俯下身去,抱着她单薄的身体,像是抱着自己的全世界,声音里郁着化不开的思念和委屈,还有后知后觉的满足和怜惜,“可你别不理我。不要冷着我,好不好。” 郑朗宴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林俏只觉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她搭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任由他将她紧紧抱着。 隔了会儿,林俏忽然偏头,在他下颚处轻轻啄了一下。 “好。” 她刚准备继续埋首回去,下巴却忽然被郑朗宴修长的指尖强硬的捏住。 他俯下身来,准确地找到她微张的唇,有些急切地偏头贴了上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淡淡湿意。 郑朗宴有些难得失控,吻得急切。像是一旦攫取她清甜的气息,就猛地陷了进去。 他的手后移,扶着林俏的后脑勺,不让她有半分逃离。 林俏跪坐着,被他紧紧搂着,呼吸一下就被撩拨着打乱。 郑朗宴的姿势有些霸道,她只能仰头承受,因为找不到受力点,意识迷糊间,只能抓紧他身侧的衣服。入手的触感全是隔着衣服的,男人紧实硬挺的肌肉。 口齿间是林俏的气息夹杂着烟草微苦的气味。 林俏只觉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软下去,全部依附于郑朗宴。 脸颊也不受控制发烫起来,和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贴上他的胸腔。 是更加炽热的温度和更加猛烈的频率。 她颤了颤,呼吸急促间,嘴唇微张,只觉得郑朗宴的手顺着滑向她的脖颈,触到那根纤细的链子,他的情绪像是被猛地点燃。 林俏嘤咛一声,后知后觉一条灵活有力的舌头顺着她的唇齿就滑了进去。 郑朗宴霸道的将她所有气息浸润,染上他的味道。 她脑袋里“轰”的一声,彻底炸开了。 —— 大三升大四的暑假,不少同级的留在了学校,一面是为了实习,一面也是多找些实践或者拍摄的机会。 林俏原本就计划拍摄期间住在学校。 周艾琳也没回去,找了几个剧组接了几个小角色,算是实习。 c城的夏天实在是热,寝室里,周艾琳又是捧了一大桶冰淇淋在床上趴着吃,面前放着ipad看剧。 林俏在下面看剧本,听着周艾琳时不时发出的杠铃般的笑声,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 这笑正挖了一大勺冰淇淋的周艾琳看了个正着,马上惊奇地感慨:“哇,俏俏,我没有看错吧?你笑了诶!” 林俏没有否认,唇边笑意依旧。 周艾琳瞪大着眼睛,偏头问她:“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林俏笑着顺着她的话说:“嗯,是发生好事了。” 周艾琳的眉深深拧起,因为她这句话更加好奇起来。 “之前各种好事也没见你这样乐啊,我还以为你修佛,知道控制自己开心的情绪。” 林俏被她逗得唇角的弧度更大。 周艾琳眼看着手里的冰淇淋快要融化,赶忙一大口全送进嘴里。 她忽然想起点事情,含糊地说:“对了俏俏,你看新闻了没?你们剧那个刘远导演,好像得罪大人物了,手里的戏全被换掉了。关键是,那些被他睡了拿到角色的明星也被曝光了丑闻,啧,这不就是白给这种垃圾睡了啊。” 林俏没有应声,但大抵猜得到怎么回事。 “不过这种人都少点才好,圈子里搞得乌烟瘴气的,让别人一听说我们就是‘贵圈真乱’。” 林俏点点头:“新换的导演是陈导,昨天刚刚联系过我。我觉得他对原著参悟得更透彻。” “我靠,哪个陈导?”周艾琳顿时跳了起来。 林俏看她反应,轻声回答:“陈让导演。” “我靠,我靠我靠。”周艾琳抱着抱枕滚了滚,依旧压不住心底的震惊和激动,“可以啊俏俏,不是说他要退隐两年吗,他怎么肯接这部戏的?哎哎,我记得你第一部出道作品就是他的吧?不错不错,二度合作啊。” 林俏弯唇:“嗯。” 周艾琳有些餍足地翻了个身,抱着抱枕躺在床上。 她望着蚊帐顶部,感慨地叹了两声,忽然翻身过来,一脸兴奋地看着她,说:“对了俏俏!你那个帅帅的朋友不是星联的股东嘛?不知道你听说没,我看新闻说他们那个神秘的总裁回来了。超年轻的,和我们一般大,还是全国首富的儿子啊,长得也超帅。” 林俏脑海里对了一下号,信息都是对的,合上剧本,点头认真地应:“嗯,是真的。” 周艾琳原本眼里八卦之魂在燃烧,下一秒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哎哟我的天,我们俏俏怎么那么可爱哈哈哈。八卦就是八卦而已,我都没见着图,说不定是买通记者写的通稿,说不定根本不年轻,是个半秃顶老头呢。你怎么认真的像是你见到过真人一样。” 林俏刚想反驳她不仅见过,还抱过亲过,寝室门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 周艾琳马上挣扎着坐起来,一边爬下床连声说:“我的我的我的外卖!终于到了我快饿死了。” 林俏离得近,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她们隔壁寝室的女孩,一个班的,手里拎着食品袋子,应该是刚刚从楼下上来。 她看着林俏脸上挂着笑,挤了挤眼睛,忽然扬着声音喊:“林俏,你男朋友找。” 走廊里有几个人都在进进出出的,大家都认识,闻声往这边看了过来。 林俏愣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很快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他的做派。 周艾琳就没她这样淡定了。 她听前半句的时候还在抱怨“怎么不是我的外卖”,下一秒,直接就被这话里的信息量震到,最后两节台阶没有踩稳,直接顺着跌坐在地上,哎哟一声惨叫。 抱着脚嘶嘶倒抽冷气,周艾琳还不忘扬着声音问一句。 “……谁?!” 第五十五章 一路从楼上下来。 周艾琳脚还有些麻, 撑着栏杆一面下, 一面抱怨:“俏俏,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有男朋友了呢?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事情都不讲, 还是不是朋友啦。” 林俏停下脚步,扶她转角下楼梯,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我说过很多次了。” “你哪有……” 周艾琳嘴里的话刚说到一半,陡然想起刚上大学的时候, 她反复问,甚至跟着别人八卦段毅格和林俏,林俏就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有男朋友了。 那时候自己怎么反驳的来着? ——一看你就不是会早恋的人。 打、打脸了。 周艾琳脚上缓了一些,继续自己撑着栏杆下。林俏在一旁轻声开口, 给她解释:“我们高中在一起的, 后来他出国了,最近才回来。” 跳下最后一阶台阶, 再往前就是进门的小走廊。 林俏把手递给周艾琳让她牵, 周艾琳还有些沉浸在回忆中,回不过神来。 就听林俏继续补充。 “他不秃顶, 也不老的。” 最后一句话, 是带着满满的笑意说出来的。 出了门,林俏松了手,周艾琳听着她话里的意思, 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顺着望过去, 陡然愣住了。 黑色的兰博基尼旁,男人正随意的单手插兜倚着,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精致的烟盒,在车身上转着玩。 周围聚集了不少女孩子,窃窃私语着,甚至有些大胆的,拿着水瓶主动靠近搭讪。 阳光洒下来,车身亮的反光。 男人的目光深邃,面上带上些许不耐烦,高大的身形轻轻靠着,透露出些许不可亲近来。 林俏站定,周艾琳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她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着,说话都有些结巴:“他……你……你们……” 林俏目光淡淡的看着对面。那边男人隔一秒瞥一下门口的频率,终于在下一秒再次瞥了过来。 看到林俏,他几乎是立刻止住手上的动作,眉间的褶皱松开来。 大步迈向前,上楼前的台阶都是两步跨上来的。 林俏还没来得及喊他,整个人就被抱了个满怀。 郑朗宴手死死箍着林俏只穿了单衫的身体,埋头在她发间深深嗅了一下,接着满足的喟叹一声,像是忍久了的瘾终于得到缓解。 他有些委屈的喊她:“俏俏。” 林俏原本唇边还挂着笑意,被他这一抱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郑朗宴终于肯松开她,表情恢复了如常的矜贵,看向林俏的目光又加了无限柔情。 “在等你,人有些多,烦。烟瘾上来了,有点忍不住。” 林俏偏头还可以看到下面不愿散去的女孩们。 似乎是看到她这一副素净浅淡的模样,有些胆大的脸上还挂着志在必得的笑。 她有些无奈的收回目光看着郑朗宴。 这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也不知道怪谁。 林俏有些好笑地问他:“那为什么不抽?” 林俏早先跟着林父,在她的认知里,人的烟瘾上来了,会异常烦躁,很难熬的。 郑朗宴皱了皱眉,脸上的神情却严肃而认真,看着她:“我不能给你丢脸。” 不能给她丢脸…… 明明难忍得很,却还要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 林俏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旁边的周艾琳几番确认自己手机刚刚搜出来的新闻,对照着照片,终于难以置信的问:“那个,你、你是星联刚回国的……” 郑朗宴偏头去看她,她刚刚和林俏相携下来,应该是不错的关系。 他弯唇一下,格外惹眼,接着,一手绅士的放在腹部,另一手伸出去:“你好,我是林俏的男朋友。” 全然不同的意义和解释。 周艾琳愣了一下,看着男人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完美的像是件艺术品,再往后是高定西装一丝不苟的袖口。 她伸出的手一顿,只敢触碰郑朗宴的指尖,一触即离开:“你好,我、我是俏俏的……室友。” 寒暄结束,林俏偏头小声问他:“你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郑朗宴看她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有一簇跑了出来。 他转身帮她解开,很自然的环着她,温柔地扎整齐,顺势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是说,别人都不相信你有男朋友吗?我来给自己正个名。” 头发扎好,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林俏脸红了红,移开了目光。 她那时候只顾着说气话,气他这些年的冷淡,哪是真让他证明给不相干的人看。 看着林俏红了脸,郑朗宴不再逗她。 他摆正了神色,看着林俏:“我听他们说,你一直没跟公司签约,也没用格子找的经纪人。” 林俏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郑朗宴眸色沉了沉,问她:“为什么?” “我那时候不知道公司是你的。”林俏捏着手指,眉头微皱,“而且也确实不太需要。” 对别人,林俏的防备心还是很重。 郑朗宴沉默了一瞬,跟着点了点头:“今天去公司吧。我陪你选个合适的,把约签了,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里诱哄意味太重,林俏讲不出拒绝的话,笑着问他:“我这算是因为你走后门了吗?” 郑朗宴下意识的皱眉。 他看林俏面上没有任何不悦,眼眸深沉的看着她:“俏俏,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个多大的宝贝。就当为了自己男朋友投资了,嗯?” 林俏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楼下有人喊林俏和周艾琳,两个人偏头看去,穿着白衬衣的男生仰头看着这边微微皱着眉。 周艾琳挥着手应了一声,林俏也喊了声学长。 郑朗宴不悦地皱着眉,看着林俏颊边的笑,问她:“他谁啊?” 语气里可见的不满和醋劲。 手还跟着霸道而占有性地死死牵起林俏的手。 林俏有些无奈:“我们系的学长。” 一旁的周艾琳下意识地笑着回答:“以为我们俏俏单身,一直想追她……” 后知后觉自己说秃噜嘴了,周艾琳看着旁边男人陡然沉着脸色,点了点头,有些惊恐地瞥林俏。 林俏宽慰性地摇了摇头。 郑朗宴拉着林俏就要走,刚走出一步,猛然回头看旁边一脸惶恐的女生:“你想不想签星联?” 突然掉下来的馅饼,把周艾琳砸傻了,她下意识的回答:“想!” 跟着才回过神来,犹豫地问:“可是……我行吗?” “可以。”男人唇边挂着浅笑,志在必得。 忐忑地坐在车后座,周艾琳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她瞥着前面认真开车的郑朗宴,小声问道:“老板……你能不能问一句,你要我有啥用啊?” 郑朗宴声音低沉磁性:“确实需要你帮一点小忙。” 周艾琳开始犹豫:“什、什么忙?” 前面开车的男人微微侧眸瞥她一眼,面色认真深沉,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麻烦让你们学校的人都知道,林俏她名花有主了。男朋友是我。” —— 郑朗宴给林俏选的经纪人年龄不小,叫孙心,曾经捧红了两届影后,在业界名声很是响亮。但人格外挑剔严苛,不轻易收人。 尤其是这两年,近乎退隐。 林俏进去的时候,会客厅里坐了两个人,另一个她也熟悉。 陈让。 她先是和陈让打了声招呼,接着格外谦虚的对着孙心颔首:“您好,我叫林俏。” 孙心正在看资料,反应淡淡的,表情堪称冷淡,林俏有些尴尬。 郑朗宴随后进来,先是和陈让很是亲昵地打了声招呼,看着孙心不冷不热的态度,马上不满地问陈让:“你找的这人靠谱吗?” 音量不算小,陈让马上用胳膊撞了撞他:“你小点声。不混这个圈子,你懂什么。” 郑朗宴不甘不愿闭了嘴,一副护崽的模样坐在林俏身侧。 孙心拿着林俏的履历看完,很快有些不满地放了下去,目光看了过来。 “现在的娱乐圈乱的很。你们这样的小姑娘要想出名也容易,找些点炒作下,你还有他,”孙心的下巴指了指郑朗宴,“看着就舍得为你花钱。随便上上热搜和综艺,马上就能火。” 话说的不好听,但让人无从反驳。 郑朗宴立刻就不悦地皱了眉。 林俏按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声音温软但是不卑不亢:“孙老师,我知道我可能达不到您要的标准。进入这个行业,从没想过走红是不可能的,但在我心里,演员是我一直想从事的职业,至于成为明星,只是它的附属品,看缘分的事而已。” 孙心目光看着林俏,脸上依旧是严肃的。 林俏接着说:“您不愿意的话,我也理解,还是非常感谢您。” 孙心收回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急躁。” “我说我不愿意了吗?” 林俏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以后就叫我心姐吧。”孙心再次翻开林俏的履历,目光多了丝欣赏,“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不好走,我会帮你,但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谁也没想到她就这样松口答应了。 郑朗宴依旧皱着眉,长指点了点桌沿:“这是答应了?那,顺便把合同签了?” 孙心立即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签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合约期间,他不许干预。”她指郑朗宴。 男人立即不满的皱了眉,刚准备反驳,被林俏拉着衣袖轻轻晃了晃,立刻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 陈让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心姐,你不知道吧?这俩人里头,一看这主事的是这小姑娘呢,人都签你手里了,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郑朗宴英俊的脸色登时爬上了一丝绯红。 事情搞定后,陈让给林俏递了新的剧本。 “我和编剧重新讨论过一遍,从你那个角色的人设出发,我们加了几场落水戏和水中救人的戏码,台词需要记一下。对了,你会游泳吗?” 林俏正在翻看剧本的手一顿,有些为难地抬头:“我不会。” 陈让想了一下:“没关系。离开拍那几场戏还有时间,到时候再推一下,你还来得及学。” 郑朗宴皱着眉:“学游泳?” “嗯,”陈让以为他是担心安全问题,“现在游泳馆都有专业的教练来教,只用学下呼吸和几个常见的姿势,会游就行,我们又不去参加锦标赛。” 林俏也不再犹豫,点头:“嗯,我知道了。” 郑朗宴的眉头还是深深蹙着,没再说话。 出来的时候,林俏送陈让和孙心出去。 陈让看着被秘书喊走的郑朗宴,笑着问林俏:“你现在是不是好奇,第一次我跟你合作的时候,是别有用心的?” 林俏抿着唇没有说话。 “还真不是。”陈让笑着看着她,“我是跟阿宴从小认识,以前住一片玩的。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我也刚好是b市的。” “我听说过你们的事,也知道阿宴后来出国的原因。那个时候看到面试名单里有你,只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让小魔王转了性。” 林俏平静地问他:“看到了,然后呢?” 陈让只是笑:“和我想象的,也一样,也不一样。不过倒是意外的找到了我剧本中的那个人。” 最后的话说的很有陈让的风格,艺术的模棱两可。 林俏目送着他走远,直到身侧传来周艾琳惊喜的喊声。 她小跑着过来圈着林俏的脖子,喜悦溢于言表:“俏俏俏俏!你知道吗?我签到跟徐依依一个经纪人手下了!我快爱死你了!” 林俏有些无奈地任她蹭。 过了会儿,周艾琳抬头看她:“你呢?签的哪个?不是我说,星联不愧就是星联啊!” 林俏弯着唇回答:“孙心。” “我靠,是我想的那个孙心吗?” 林俏笑:“业界最有名的,大概只有这一个了。” 周艾琳彻底震惊了,揽着她高兴不已:“我靠我靠,搞不好你就是下一个影后了!狗富贵一起旺啊我的俏!” —— 郑朗宴在办公室里听秘书说完手头的事,在文件上签了字,示意秘书先走。 他刚撑着桌沿站起来,准备去找林俏,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郑朗宴看着来电显示上面,备注是b市家里,脸上愉悦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走到巨大的窗边,百叶窗被拉开,阳光有些刺眼,郑朗宴眯了眯眼,接通电话靠近耳边。 他“喂”了一声,声音冷若冰碴。 那头沉默了一瞬,很快响起低沉威严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国的?” 第五十六章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晃了一下眼。 郑朗宴眯了眯眼, 声音里面听不出一丝情绪:“两天前。” 时间不算短。 至少离郑父接到消息已经隔了一段。 那边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才重新响起男人低沉威严的声音。 “回国了怎么不知道回家?” 阳光刺眼得令人烦躁,郑朗宴抬手倏地按下百叶窗的开关, 帘子扑啦啦盖下来, 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嗤笑一声, 离了光, 声音里的温度也彻底触底。 “回家?我哪里还有家,不过是你一个又一个房子而已。” 男人语气里的毫不在乎彻底点燃了郑父,他的音量陡然拔高, 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气急地骂了一声:“混账!” 郑朗宴冷静的听完, 平淡地问:“骂完了?骂完我去忙了。” “你这个逆子!”郑父低沉的声音沙哑无比,沉重的呼吸透过听筒传来, “你别忘了你之前为了救活孔家,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也别忘了,”提起这件事,郑朗宴的声音也陡然拔高, 男人硬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跟着声音很快沉了下来,“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安排了不少人在我身边, 也很清楚。” 挂断电话, 郑父在那边摔东西的声音和郑母低声的劝说还清晰的在耳边回荡。 郑朗宴背靠着桌面, 单身撑着,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烦躁地抬手去扯松领带,触到某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时,又很温柔的停下来。 像是虔诚的进行某种仪式,他轻轻的摸了摸林俏送他的领带夹,已经被他用得发旧,却还是不舍得换掉。 垂下手来,郑朗宴指尖颤了颤,迅速地摸出烟盒。 他早已不再是原先那个单纯得可笑的大男孩,现在的他,可以面色如常地和郑父对峙,轻易地惹怒他。但很多东西,尤其是这三年养成的习惯,会在所有情绪回落之后,令他觉得空虚得可怕。 烟雾弥漫进胸腔,凛冽苦涩,给人片刻的满足。 郑朗宴闭着眼任由肺腔被填满,接着再裹着情绪沉沉呼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满足,像每一个异国的深夜。 郑朗宴陡然睁开眼,眼神凛冽得可怕,他抬手按灭烟,迈步向外面走去。 走廊里站着一抹纤细的背影,站在窗边看风景,发丝顺着风轻轻往后飘扬,露出她脸庞温柔的弧度。 所有梦里的场景出现在眼前,郑朗宴向前去,倾身抱住林俏,埋首在她脖颈发丝间,深深呼吸几下,终于得到赦免和释放。 林俏先是一僵,很快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和浓烈的烟味,身体顺势放松下来。 她被郑朗宴蹭得有些痒,缩着脖子躲了躲,红着脸软着声音提醒他:“郑朗宴,这里是……公司。” 郑朗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或者说,毫不在意的肆无忌惮。他似撒娇似诱哄,闷闷的喊了一句:“俏俏。” 如每一场不愿醒的梦境。 林俏轻轻“嗯”了一声,郑朗宴的脸颊蹭到一条细细凉凉的东西。 他睁开眼,单手环着林俏,另一只手顺着林俏平坦细瘦的小腹、隆起的胸口一路攀爬。 林俏被他突然动作吓了一跳,一边扭捏着挣扎,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慌张地颤意:“郑、郑朗宴,你别!有人……” 手掠过她的胸口一路向上,停留在她脖颈间,捏起那个纤细简洁的圆环。 男人说话间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林俏脖颈间。 “这个,你还留着。” 林俏低喘着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冷静下来。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在的时候,就只有它陪着我了。”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林俏呼吸间全是浓重的烟味。 她微微侧了侧头,有些担心地问:“你抽烟了?心情不好吗?” 郑朗宴捏着那个环,没有回答。 他就着抱着她的姿势凝视一会儿,忽然埋首在她颈间,像是才找到家的大狗狗一样,忠诚而又眷恋,闷闷开口道歉:“对不起。” 林俏什么也没有说。 隔了会儿,才从他修长的手指上移开目光,看向远方,自语似的开了口:“郑朗宴,我可不可以不说原谅。” 郑朗宴愣了一瞬,就听林俏继续软着嗓音说:“我没有真的怪过你。” 郑朗宴埋首在她脖颈间,眼眶忽然觉得温热。 他停了停,才又无比眷恋地蹭了蹭,低沉着声音喊她:“俏俏。” 林俏没有理他,他又很幼稚地蹭了蹭,直到林俏受不了痒想躲。 “你刚刚,”郑朗宴唇边轻轻牵起,手坏心眼的作势就要往下移,“是不是以为我要碰你……” 林俏听着他暗示意味明显的话,脸立刻就红了。她身体一僵,声音又软又急:“郑朗宴,你、你放开我……” “我本来没有想碰的,可你好像有点期待……” 郑朗宴继续搂着她。 动作没有越界,话却还带着笑意在逗她。 心底所有成瘾的东西暂被压抑,他手臂手得更紧。鼻息间全是林俏的气息,郑朗宴忽然满心满眼都是庆幸。 —— 林俏是在一周后入组的。 因为之前的导演和女演员的丑闻,以及剧组大换血的新闻,一下子让这部电影未播先火。 早先几部高质量电影的导演陈让的复出,也让这部影片一开始的评价变高。 林俏之前被导演当面怼后台不硬,后来又签约星联,甚至签在孙心手下,让她一下子频繁出现在热搜和公众视野里。 郑朗宴的突然出现像是被压下消息一样,几乎找不到报道。 于是林俏突然就变成了没有什么背景但是敢于同恶势力斗争的安静高冷美少女人设,一下子圈了不少粉。 当然,这点也让林俏很苦恼就是了。 刚开始一周是磨合期,剧组里的人也慢慢熟悉起来。 林俏和男女主是一开始就有戏份的。三个人进组也早,慢慢开始熟识起来。 男主角薛博凯是近几年才红起来的实力派演员。 做派老成稳重,和他搭戏也确实收获颇丰。 而且他人私下里没有什么架子,特别风趣幽默,坐一起对戏,总会逗得剧组的小姑娘忍不住笑。 女主是迟米,这个林俏知道,最早也最成功走冰山美人路子红了的。 娱乐圈一直听说她背后有大佬捧,但一直不知道她背后的大佬是谁,只知道每部戏的咖位都高,有金牌老演员给她搭戏。 林俏和她除了对戏之外基本没什么交流。 拍戏之余,林俏找人报了游泳班,夏天的游泳班比较热门,泳池也大多满员,她咬咬牙花了大价钱,报了市区里最有名的一处高级会所里的。 出入的人不算多,而且教练一对一,很专业。 肉疼的学费和会费让林俏下定决心,用最短的时间学最多的东西。 周末的时候,她刚好没戏,林俏一大早就和泳池教练联系过,简单收拾了一下,戴了棒球帽就出了门。 天气实在热,尽管涂了防晒,孙心还是反复叮嘱她直接打车过去。拍戏期间不要中暑不要晒伤,更不能有任何意外。 这部戏孙心替她谈的价钱不低,她没有理由去苛刻对待自己。 上午的会所没有什么人,林俏刷了卡进去,一路畅通无阻。 进了泳池的更衣室,她换了衣服,做了做准备运动,走了出去。 游泳池格外宽敞明亮,水是透明清澈的淡蓝。清可见底。 林俏穿的比基尼款式不算热辣,甚至还有些少女风,是她之前大学游泳课买的。粉色带花边,上面有白色细条纹,下面是同色系比基尼小裙子。 她出来的时候随手扎了个丸子头,手里拿了浮板。教授还没来,她打算先下水自己适应一下。 林俏之前的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在北方,林爸林妈也从没带她去过公共泳池之类的地方,是个完完全全的旱鸭子。 大学虽然有游泳课,但大多是针对本身就会游泳的人的,短短一个星期的课程,林俏克服不了对水的恐惧,连呼吸法都没太学明白。 水里有温控设备,入水的时候没有太凉。天气又热,林俏推着浮板进了水,瞬间被清凉裹覆。 她舒服的弯了弯唇,照猫画虎的轻轻交替两条长腿滑动,姿势像那么回事身体却几乎停在原地不动。 过了大概五分钟,泳池那边的门终于响起开合声。 林俏背对着,刚准备回头,身后却突然响起“噗通”一声落水声。 静谧的游泳馆里,这声音实在是清晰。 林俏被吓了一跳,抓着浮板艰难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面前的水面下一道劲瘦的身影,穿着黑色泳裤,像是一条鱼一闪而过。 水面被劈开一道波浪,直直地向着她而来。 林俏吓了一跳,她胡乱摆动着腿想靠岸,脚踝却被潜在水下的人猛地攥住了。 她愣了一下,脚踝处有力的力道让她一下慌了神。林俏往下蹬着想摆脱他,在水下不小心用错了力道,整个人猛地向水下沉了一下。 手里抓着的浮板也脱了手,林俏来不及调整呼吸,狠狠呛了一大口水。 她睁不开眼,挣扎间,纤细的腰身被人扣住,下一秒,那人轻盈地往上一跃,托举着她浮出水面。 一瞬间得以重见空气,林俏剧烈咳嗽着,下意识地向前倾,双手撑在对方光裸着的肌肉紧实的肩膀上。 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林俏大口大口喘着气,碎发湿漓漓的贴着白净的脸颊,她的眼睛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带着濛濛水汽,终于看清对面的人。 郑朗宴原本含笑的桃花眼此刻蓄满了担忧,他抬手帮林俏把唇边的发丝拂开,低的声音诱哄着安慰:“俏俏,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在。” 第五十七章 林俏好一会儿才从溺水和肺腔进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 隔着眼中的水汽看到郑朗宴担忧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 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一瞬间弥漫上来, 她抬手锤在郑朗宴肩头, 软软的声音带着微哑:“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郑朗宴此刻像是自觉做错的大狗子,主动承认错误。 他揽着林俏的手紧了紧,提醒她, “俏俏,抱紧我。” 林俏愣了一下,在水里完全找不到重心。她像是初学步的幼儿,彻底依赖着身边的人,听话的揽紧郑朗宴的脖颈。 郑朗宴单手划了一下, 长腿微一用力, 带着林俏在水中轻松地驶出一段距离。 林俏下意识的抱得更紧,水的浮力托举着, 身下有力的臂膀抱着她, 她侧头看着水波划过,恐惧逐渐消散了一些。 再回头时, 郑朗宴已经带着她到了岸边。 他的手臂微一用力, 轻松而小心翼翼地把林俏放在了岸边。 林俏自己撑着岸沿坐好,腿顺着垂在水里,浅蓝色的水没过白净的双脚, 也浸过半截白嫩的小腿。 郑朗宴还轻松地浮在水里。 他往前划了划, 温热的大掌抚上林俏的膝盖, 接着,手臂往前搭在她膝盖上,身体往上跃了跃,有些乖顺地趴在她的膝盖上,下巴枕着手臂。 这下,真的像是一只讨摸的大狗狗了。 林俏原本心里还有轻微的气,看着郑朗宴犹豫而担忧的桃花眼,这下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忍住摸摸郑朗宴湿漉漉的发顶的欲望,沉着脸问他:“你怎么来了?” 郑朗宴趴在她膝盖,眼睛看起来格外可怜,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今天不是要来学游泳嘛……” “是。”林俏点头,接着问他,“我的教练呢?其他顾客呢?我不记得我包下了整个泳池。” 郑朗宴眼神游移片刻,很快,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承认:“我包下了。” 看林俏有些难言地睁大眼睛,他一双桃花眼一瞪,理直气壮道:“怎么,我女朋友穿比基尼的样子我自己都没看过,还要我让给全泳池的人看吗?想都不要想!” 林俏抿着唇,好一会儿,还听到郑朗宴霸道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游泳馆里散开。 她不放心地左看右看,确认确实没有人,红着脸小声嗔怪他:“郑朗宴!” 这人,怎么到了现在,还是什么话都无所顾忌的。 跟穿起西装冷着脸的模样真的一点不一样。 郑朗宴被她这一喊,很快松开手,伸到水下面,环住林俏的小腿,下巴直接抵着林俏光裸的膝盖。 已经成熟的男人用有些幼稚又热忱的眼神看着她,还像从前那副没变的大狗狗的模样,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俏俏,我高中的时候就说过想看你穿比基尼了,后来……没有机会。你在大学里有没有给别人看过,我想都不敢想,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 林俏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动了动腿,很快被他搂得更紧,脚尖不小心踢到他的小腹,男人结实的腹肌火热的触感无比清晰。 她瑟缩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纠正他:“郑朗宴,泳池里大家都这样穿,没有谁会看谁的。” “那也不行,”明明已经是男人了,却还是带着鼻音,声音闷闷的像个大男孩,“别人看你也不会告诉你啊。我想到就生气。” 林俏有些无语:“我们学校游泳课男女分开的。” 郑朗宴眼睛亮了一瞬,很快有些别扭的移开目光,小声嘀咕道:“女的看了也不行。” 林俏这下彻底无语了。 她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踢郑朗宴的小腹,男人的肌肉瞬间绷的更紧,眼睛有些微红的看着她,像是无声的控诉。 林俏由不得声音软了些:“你把我的教练支走了,现在我要怎么办?” 郑朗宴马上来了兴趣,他往上跃了跃,看着林俏,一双桃花眼弯起:“我教你啊。我技术比他好多了。” 幼稚的表情和比较。 林俏看得想笑。 郑朗宴却没有马上离开,他抱着她的腿,讨好地往前凑了凑:“俏俏,你亲我一下,就当学费了。” 林俏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被郑朗宴的无赖程度惊到了。 明明是他支开了她花钱找的教练…… 她气急地踢了踢郑朗宴的小腹,小声催促:“你快点,这里……很贵的。” 男人却忽然低头倒吸一口冷气,低沉的声音带着性感的尾音,手臂也抱紧林俏的腿。 林俏被吓了一跳,她明明都没有用力。 抬手去试探郑朗宴的脸色,还没碰到,手腕就被他捉住了。 郑朗宴的声音低沉无比,带着隐忍。 没有抬头看她,他低低沉沉地提醒:“俏俏,你别乱动。” 林俏愣了一下,就听他声音更低地抱怨。 “在这里,我起反应了怎么办……” 林俏反应了一秒,脑袋里轰的一声,脸直接大红了。 她连躲都忘了,郑朗宴头埋得更低,唇轻轻吻到她的膝盖,酥酥痒痒的,带着热忱。 男人的声音自喉间逸出,带着烫人的气息,放得更轻:“虽然看到你,本来就有点……” 林俏终于再也受不住。 她大红着脸抽回手,抬脚向上,预备抵住他的胸口让他远离。 刚刚触到,还没怎么发力,郑朗宴却直接借着她的力胸口向上,脚下用力一瞪,和林俏的小腿擦过,像是离弦的箭一样,一瞬间发射出去,驶了好远。 林俏低呼一声,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男人劲瘦的腰线和上身轮廓在水面起伏,像是一条自由的鱼,白皙的身体和黑色的泳裤对比鲜明。 再回来的时候,郑朗宴拾回了林俏之前拿的浮板,像是帮主人捡回球的大狗狗,讨好地递过来,另一边把自己的手递过来,眼里盛满了笑意:“俏俏,我觉得我比它靠谱,你觉得呢?” 林俏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才会抬手抓住郑朗宴空落落的手。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靠着唯一的支点郑朗宴站在水中了。 脚下一瞬失了平衡,她惊呼一声,死死搂住郑朗宴的脖子闭上眼。 耳边立刻响起男人低沉得逞的笑意。 林俏搂着他的脖子的手收紧,声音里又害怕又气,低低嗔怪他:“郑朗宴,你坏死了……” —— 尽管跟着郑朗宴学游泳状况百出,但不得不说郑朗宴水性真的好,教起人来居然还很耐心,林俏试戏的时候,已经能超额完成剧本里水下的动作了。 暑假过了一小半,剧组进展十分顺利。 周艾琳这个郑朗宴收买的大喇叭可谓尽职尽责,从星联回去没过三天,所有在校的电影电视学院的学生都知道林俏真的有个男朋友了。 临近八月,c城的天气越来越热。 林俏偶尔收工早或者没有戏的时间会去星联待着,一面是那边会议室和休息室的条件比学校要好很多,在那边和孙心商量工作也方便,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郑朗宴反复诱哄央求着。 林俏和郑朗宴的秘书也熟识起来。 其中一个是长她几岁的姐姐,叫尤好,人如其名,真的非常好。平时精练话少,但闲下来,怕林俏无聊,总会和她聊聊天。 尤好说她之前和郑朗宴一起在美国,听说了不少他们两个人的事。 比如说,郑朗宴的手机锁屏是林俏的一张没有特别清晰的旧照片,在海洋馆拍的侧脸。 即使后面她的高清艺术照和剧照可以在网上搜到,他也不肯换。 尤好一开始以为是郑朗宴不知道,还特意提醒他,也没见他换,后来才知道他是舍不得。谁能想到,看着那么成熟冷傲的男人,存着“这是他独有的林俏和她的照片”这样的小心思呢。 再比如说,他出差去一个地方,总喜欢收集一片贝壳,看着能弯了唇,但之后很快怅然若失地冷了脸,盯着某处发呆。 还有,郑朗宴只有一个领带夹,不管换什么款式的西服领带,出席多重要或者随意的场合,都一定要戴着,即使它真的普通,而且很旧了。 尤好给林俏倒了一杯茶,放到桌边,跟着扶了一把工装裙,坐在她旁边。 林俏立刻往旁边让了让,礼貌地点点头:“尤好姐。” “哎,”尤好弯着唇看了眼她手中的剧本,“又在背台词啊。” “嗯。”林俏点头,顺便把台本收了起来。 “每次看你来,我们秘书室都能松一口气。” 林俏听着她话里的笑意,有些不理解地偏头看她。 尤好笑了一下,解释:“你在的时候,郑总开会总是效率特别高,而且能少抽很多烟。” 林俏抿着唇,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俏俏,”尤好喊她,看着她的眼睛,“我这是实在没法了才来找你。” 林俏疑惑了一下,问:“怎么了?尤好姐你说,如果可以帮得上忙,我一定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也知道,郑总他一直只戴着你给的那个领带夹,”尤好有些为难地开口,“之前在美国的时候,这反而让他塑造了一个深情可靠的角色,但国内情况不一样,这样显得不庄重,和他身份不匹配,也会让合作方觉得被怠慢了。” 林俏表示理解。 “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有时间的话,带郑总去买几个新的领带夹?我这边有店里的卡,经典款就行。”看得出是真的迫在眉睫,尤好的话说得很急。 林俏接过卡,反应了一下,很快点了头:“好,我知道了。” “真的?俏俏,实在太感谢你了。” 郑朗宴开完会出来,照例问林俏晚上想吃什么。 林俏破天荒的没说“都可以”,甚至主动提出说想去商场逛了逛。 着实让郑朗宴受宠若惊。 到了商场,没去女装区,林俏带着他直奔男装区,先是给他挑了几条领带。 郑朗宴这下真的是被这盛宠惊到了。 他有些激动地垂眸看给他系领带的林俏,附在她耳边低沉地问她:“俏俏,你知不知道送男人领带是什么意思?” 林俏有些好奇地抬头瞥他,就听郑朗宴的声音里染上一丝笑意,声音却认真无比:“不用这种形式,你早都把我从身到心,套牢了。” 林俏垂着眸假装没听到,可还是被他撩拨得脸颊暗暗爬上一丝红。 挑了领带,林俏又去那边选领带夹。 她挑了一款,想给他试一下,回过头来,看着郑朗宴认认真真又夹回去的旧领带夹,示意他:“把那个取下来。” 郑朗宴原本脸上还是笑着,目光一直看着她。闻言脸色一下沉了下去,有些戒备地抬手捏住领带夹,问她:“做什么?” 林俏捏着新的领带夹,被他这种明知故意的问题问得一愣,耐着性子解释:“买几个新的配新领带。原来那个太旧了。” 郑朗宴孩子气地皱了眉,还是不舍放手:“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 林俏顿时有些无语,微微皱了眉,直接伸手去要:“摘下来。” 郑大总裁目光里一瞬间染上一丝委屈,像是嘴里叼着心爱的骨头要被主人要走一样的大狗狗一样,恋恋不舍又犹豫地取下来,慢动作递过去。明明不敢违抗,可怜和委屈却写满了目光。 林俏心里竟被他逼出一丝愧疚感来。 她努力摒去,抬手把新的递过去:“戴上。” 郑朗宴紧张地看着林俏随意捏在手心垂下去的领带夹,忍不住问了一句:“俏俏,那个你要怎么办?” 那眼神,活像林俏是会杀害一个无辜的领带夹的凶手。 林俏无语地看着高定西装店里郑总裁幼稚的表情,无语的瞬间,就听他一面不情不愿的夹新领带夹上去,一面低沉着嗓音继续说,声音里还带着些不高兴:“别丢啊。我要戴的。” 旁边的导购直接红了脸,有些害羞又诧异地看着面前高大清俊的男人。 林俏瞪着眼睛看他,郑朗宴一副认真的模样,戴好了还眼神委屈的看着她:“俏俏,我戴好了。” 林俏摊开手心给他看旧领带夹,有些难以理解的问:“为什么非戴这个?都这么旧了。” 郑朗宴声音闷闷的:“那个是你送的。” 林俏有些好笑:“今天的新的也都是我送的。” 男人面上的神情严肃一瞬,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深情来。 “不一样。俏俏,你不在的这几年,也只有它陪着我了。” 林俏摊开的掌心一顿,忽然说不出话来。 那边郑朗宴小心翼翼的把旧领带夹从她掌心拿了回去,放回空了的高档盒子里。 他抬手抚了抚林俏的脸颊,声音低沉,眼眸幽深:“俏俏,从现在开始,你和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放开。我不会让你和我再有任何失去了。” 第五十八章 《南京十二年》这部戏拍了大概三个月, 之后便是后期和宣传期。 林俏开了学升了大四, 大多数必修课基本前三年就修完了, 大四课很少, 每周只有几节。但是因为需要写论文和实习,工作也有些忙,她还是一刻没有放松。 孙心帮她接了另外两部戏,一部是文艺片, 一部是剧情精彩的商业片,角色戏份不少,而且都很有亮点,演技能得到锻炼。 这期间林俏有一个星期的空档期,之前林知遇电话里表达了许多次想念和关切, 刚一放假, 她直接选择了回家。 郑朗宴想也不想就跟着了。 公司里事不少,他提前熬了两夜赶了进度, 才抽出空闲来。 上飞机后, 林俏看着郑朗宴眼下深重的青色和疲倦,心疼不已。 她催促郑朗宴关机, 然后坐在他里侧, 帮他身上搭了薄毯,让他赶紧睡觉。 大概是林俏就在身边,她的手顺从地让他握在手心, 郑朗宴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到了b市大概是中午。 郑朗宴打电话叫了车, 载着两个人先直奔孔家。 因为孔家不在之前那个别墅住, 司机不认识路,还是林俏一路指着导航找过去的。 小区的环境其实不错,就是相比别墅的宽阔僻静来说,有了很多吵嚷声,满是人间烟火色。 到了小区门口,郑朗宴率先下车,去后备箱帮林俏把行李拎出来。 林俏也下了车,站到他旁边,指挥他拿几个礼物盒下来。 小区门口驶进来另一辆车,看到这边的人,停了下来。 车窗打开来,孔祁看到前面纤细的身影,有些惊喜地喊了一声:“俏俏!” 林俏闻声回过头来,旁边的郑朗宴合上后备箱,也跟着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孔祁看到郑朗宴久违的面庞,愣了一下,很快熄火下车。 径直走到跟前来,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相对,郑朗宴的身高竟然好像比孔祁还冒头了一些。 孔祁先看着林俏,笑了下,问:“怎么今天突然想着回来了?” 林俏捏着手提包,看孔祁愉悦的神情,也跟着弯了弯唇:“这周刚好有假。” 孔祁了然的点点头,目光转向郑朗宴,顿了一下才喊他:“阿宴。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郑朗宴言简意赅:“有几个月了。之前一直在别处忙。” 孔祁了然的点点头,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隔了会儿,孔祁抬手弯身拎过林俏的行李箱,示意她上车:“你今天突然回来,林姨和爸肯定会很高兴。” 把行李箱安置在后备箱,孔祁直起身体看郑朗宴。 男人身上的气质沉稳了许多,面上也显出成熟,有几分高傲不可侵犯的气息。 没有邀请郑朗宴上楼去坐坐,他开口道别:“阿宴,有时间我们再聚。” —— 兄妹俩进门的时候,孔祁惯例幼稚的让林俏先藏他身后。 林俏听话的躲好,身体被他高大的身形遮住。 跟着,孔祁抬手按了门铃。 里面很快传来林知遇答应的声音。 门被打开来,林知遇看到孔祁,高兴地打了一声招呼,跟着就看到他脚边的行李箱,脸色有些沉了下来:“小祁,你又要出差啊?” 林俏看着孔祁背在身后的手势,慢动作地弯腰探出头来。轻快地喊了一声:“妈。” 没有想到几个月没见的林俏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林知遇有些反应不及,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激动地喊出了声:“俏俏回来了啊。快,都进来。怎么不提前讲一声啊,妈妈就只做了点家常菜。” “妈,够吃了。我好久没吃到您做的饭了。”林俏宽慰她。 孔尚新去医院看旧友刚回来,一进门就被孔祁催促着洗手,安顿在饭桌上。 一桌人看他认真的劲,还是林知遇先笑着开了口。 “小祁,你这是有什么喜事吗?这么高兴。” 孔祁笑得一脸神神秘秘,他自身后拿出一沓文件递过来:“是喜事,刚好俏俏也在,大家可以一起知道这件事。” 林知遇有些好奇地接过去,看了看,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问他:“你、你把原先的别墅……买回来了?” 林俏闻言,也瞥了一眼文件,孔尚新直接皱着眉,从林知遇手里拿走文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嗯。”孔祁的声音里不无感慨,“之前弄丢公司,我有很大责任。现在,理应一点点拿回属于我们孔家的东西。就最近这阵子吧,我们回家。” 孔尚新捏着房产证明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抱怨一句:“不过是个住处而已,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买回来做什么。” 孔祁看他口是心非的模样,故意打趣道:“住了那么多年,你不想念屋后面的花园和你的旧书房啊?” 孔尚新绷着脸嘴硬:“有什么好想的。” 孔祁就笑了:“你不想啊,林姨想。之前她那么精心养那些花。对吧,林姨?” 林知遇看着孔祁眨了眨眼的模样,笑着点头,提醒孔尚新:“孩子一片心意。也是小祁努力挣回来的啊。” 孔祁提醒他们快把东西收起来,先吃饭。他一面给林俏递了筷子过去,一面笑着开口:“我们住哪里倒是无所谓,可是俏俏现在是明星了,以后肯定会更红的。万一有记者找上门,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俏俏也是小公主出身啊,在圈子里没人敢欺负。” 提到是为了林俏好,孔尚新这下也再没话说了。 饭桌上,孔祁调侃几句,气氛很快又热烈起来。 —— 郑朗宴回到郑家别墅的时候,保姆出来开的门,看到他,愣了好长时间,才激动地回头喊郑父郑母。 “先生,太太!阿宴回来了!” 郑母很快迎了出来,看到门口弯身换鞋的郑朗宴,一瞬间有些哽咽。 “阿宴……” 郑朗宴穿着拖鞋站直踩了踩,西装外套挂在臂弯间,他气质沉静冷淡的一下和这边别墅格格不入,让郑母有瞬间无所适从。 他低沉着嗓音开口喊人:“妈。” “哎,哎,快进来。”郑母终于回过神来,往一旁让了让,“阿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朗宴回国的事情,郑母通过郑父是知晓的,倒是他没提过什么时候要回b市,这下他突然回来了,反倒让人又惊又喜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刚到。”男人声音低沉微冷。 “哦……吃饭没有啊?家里也没吃呢,快洗个手来吃饭。”郑母热情招呼,站在郑朗宴几步远的地方,没敢立刻靠近。 之前几年,她每年出国看郑朗宴一到两次,每次也待不了几天,这次算起来也是很久没见了,即想念的紧,又有些久未见面的无所适从。 “嗯。” 郑父刚好从书房出来,和去洗手间的郑朗宴打了个照面。 自从上次郑朗宴回国,两个人在电话里争执一番,父子俩再没说上过话。 郑父沉着脸,手里捏着报纸,隔着老花镜的镜片看他,目光严肃而深沉。 郑朗宴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他长高了不少,相比之前的少年模样,锻炼出不少肌肉的身体高大而结实,站在老了些的郑父面前,气势上竟然有些盖了过去。 二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隔了会儿,郑父抬手摘下眼镜,绕开郑朗宴走了过去。 郑朗宴脸色绷了绷,走进了洗手间。 饭桌上安静得近乎诡异。 郑母偶尔询问郑朗宴几句近况,他答得从容而简短,让郑母再没话说。 郑母看着自己这个从小被宠大、心思单纯的小儿子,一朝变成话少冷沉的模样,眼眶忍不住泛酸。她由不得幽怨地看了郑父一眼。 郑父严肃着脸放下筷子,沉着声音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扔了你那个公司?玩玩就算了,回来郑氏做点正经事,才能真的学到东西。” 郑朗宴闻言,嗤笑了一声。 郑母皱着眉,拿手肘杵了杵郑父的手,提醒他少说点这些事。 “不扔怎么办,你再用郑氏收了?” 郑朗宴声音低沉,带着讽刺和挑衅。 他用了又,明摆着把孔氏的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郑父脸色一沉,拧着眉说:“你搞个娱乐产业,整天和那些不入流的演员混在一起,丢的是郑家的人。” 郑朗宴唇边嘲讽的弧度拉大,一瞬间彻底放下,冰冷见底:“嫌丢人的话,大可以当郑家没我这个人。我在,公司就会一直在。” 态度坚决无比。 眼看着郑父又在暴怒的边缘,郑母最先不乐意了。 一向注重礼仪的她皱着眉,捏着筷子打断郑父:“吃饭。刘妈做这么多菜不容易。孩子刚回来就知道数落,我看,你有天连我也赶走好了。” 提起郑朗宴被突然遣出国的事,这是使她和儿子离心的开端,郑母到底意难平。 “就是你一直纵着,他才总出格。”郑父照旧不服。 一顿饭在沉默的光景下吃完,谁也觉得索然无味。 —— 刚好回了b市,林俏和郑朗宴约着回附中去看看。 当年没有一起从这里走出去,是两个人心底里永远的遗憾。 时间大概是当年林俏刚转学来不久的时间,合欢花还在,教学楼也依旧,倒是别的设备都更新了,还新建了两栋楼。 穿梭在格子裙校服中间,这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两个人一路从教学楼漫步到体育馆。 路过舞蹈室,里面穿着舞鞋的年轻小女孩正在压腿闲谈,看到郑朗宴路过,幽深的视线瞥进来,女孩子们聚在一起红着脸小声议论。 郑朗宴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根本没有注意里面的讨论。 他看着里面,像是想起什么,清冷的目光变得炽热。 回过头来,郑朗宴抬手捉住林俏的手,垂眸看着她笑,声音低沉撩人,落在她耳边:“都没你好看。” 林俏瞪着眼睛,拉着他匆匆就要走:“郑朗宴,你又瞎说什么呢。” “怎么是瞎说的,”郑朗宴弯着唇,任由她小小的手拉着他走,话音里也带了笑意,“我当时可是一眼就沦陷了。” 他手下用力,拉着林俏停下。 因为惯性,林俏撞进他怀里。 郑朗宴顺势揽紧,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目光灼灼:“多看一眼,都会陷得更深。” 林俏一瞬间就红了脸,在郑朗宴不顾场合就要亲下来之际躲开来,手背捂着嘴,逃出很远。 郑朗宴不满地蹙眉,晃悠着跟了上去。 —— 段毅格在听说郑朗宴回b市之后,几乎也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褚刚和其他几个人直升的外语大,都在本地继续当地头蛇。段毅格迅速地组了个饭局,一群人算是给郑朗宴接风洗尘。 两个人是晚上的时候赶去的酒店。 褚刚他们早早就在包厢里了,徐曦也在。 看到郑朗宴高大的身影进来,手里紧紧牵着林俏不舍得放,一堆男人立马起哄地吹起了口哨。 “宴哥,欢迎回国!” “宴哥,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啊!哥儿几个这两年可丧了。” “宴哥变得更帅了啊,就是这么兜兜转转,还是攥着我们林姐儿不放啊,”褚刚抬手和他对了下拳头,偏头打趣林俏,“这下真能光明正大叫嫂子了吧?” 林俏面色还是淡淡的,看着褚刚,轻轻说了一句:“以前也没少听你叫。” “沃日,哈哈哈哈,我们嫂子这么久不见,突然变得这么幽默!” 一伙儿人顿时被林俏逗得笑开了。 段毅格抬手笑着骂他:“卧槽,你在嫂子面前能不能文明点,别他妈说脏话。” 一堆人笑得更狂。 坐下点了菜。林俏挨着徐曦,两个人叙了叙旧。 男人们先是喝了点酒,很快热络的聊开了,话题转了一圈,回到了林俏身上。 “我说,林姐儿,说到当年的事儿你别见怪啊。”褚刚到底还是喝大了,大着舌头红着脸,就要上来拍林俏的肩,被徐曦手快的拍回去了。 他咧着嘴笑了一下,表情夸张,扬着声音继续:“打一开始,宴哥去接你,说是当年结了梁子的,我们寻思这有仇呢,就想着整整你。可倒好,把宴哥给整了,给我们一顿锤啊。” 褚刚说着,打了个嗝,逗得一屋子人又笑了。 “后头宴哥又处处护着你,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了,还是别人提醒,说宴哥这是看上你了。” “我还寻思说不能吧,这姑娘看着冷啊,不爱说话,还不爱笑……就、跳舞不错。”想起当年一堆男生在舞蹈室外,像愣头青一样的莫名兴奋,几个人都笑了,段毅格抬手拍了褚刚的背一把,让他踉跄一下:“你可拉到吧,喝多了满嘴跑火车。” “哪有,我这、这不是高兴吗。我们林姐儿马上都是大明星了,宴哥以后情敌可是多啊。”褚刚笑着打趣,“也不知道他那脾气有没有收一收。” “坐坐坐,喝你的啊。”段毅格听不下去,笑着拉着他坐下。 男人们很快又开始新一轮的灌酒。 林俏和徐曦面前放了鲜榨的果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徐曦瞟一眼林俏一边的男人,他的衬衣袖口轻轻挽起,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捻着酒杯,唇边似笑非笑,视线仍旧清明,时不时落在林俏身上。 相比之前的乖张外露,郑朗宴实在成熟了太多,不显山露水,沉稳而自持,偏偏只为了一人疯狂,贪婪而霸道地占有她的全部。这模样才最让人着迷。 徐曦偏头看林俏,忽然喊她:“俏俏。” “嗯?” “所有人都以为是郑朗宴追着你霸着你宠着你,”徐曦晃了晃手中橘色的果汁,眼角微微弯起,声线在一众男人的吵嚷声中显得格外特别,“其实很多时候是你纵着他吧。不然,他哪有机会,贴你这样近。” 林俏愣了一下,看着徐曦眼中了然的光,没有应声。 她偏头,郑朗宴正歪头看着她,眼睛里的光一闪而过,比高脚杯里的红酒还要光彩耀人。 他终于有了一丝醉意。 脸颊微微挂了一丝红,和林俏目光相撞的瞬间,像是信守承诺一样,模样乖顺的勾着唇对她一笑。 不自觉的撩人。 郑朗宴凑近了一些,徐曦被旁边的人拉着说话,郑朗宴呼出的气息喷在林俏耳边。他说话间带着丝低沉的眷恋,喊她名字:“俏俏。你今天真好看。” 林俏被他这微醺的模样逗得有些好笑,挑眉看他,郑朗宴也正垂着眸,脸颊无意识蹭过她带着凉意的脸颊,像是讨好,声音也带上了点鼻音:“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第五十九章 林俏看着郑朗宴这副乖顺讨亲的模样, 讲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抬眼环视了一圈, 男人们打得火热, 徐曦正被一旁的男人拉着, 一脸冷漠地和他玩猜酒令。 她收回目光,看着郑朗宴幽深的目光,忽然小声附在他耳边问:“郑朗宴,你要不要出去清醒一下。” 包厢外的走廊一侧有一个片独立的相对封闭的空间, 被酒店偏黄的灯照得流光溢彩。 靠外侧的一面全是巨大的窗子,可以直接看到窗外b市繁华的夜景,以及幽蓝的天空上点点繁星。 四周摆了几个欧式复古沙发,供客人吹风休息。 一侧有些暗的角落里,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着的粗喘和嘤咛。 林俏被郑朗宴压在一侧的墙壁上, 她的手被郑朗宴捉着按在一侧的墙上, 另一侧也被他霸道的手臂撑着,整个身体被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郑朗宴姿态霸道地困住林俏, 硬挺的背微弯, 偏头深深吻着林俏。 男人的领带被扯松一些,衬衣最上面一颗纽扣被解开, 动作间, 喉结上下性感地滚动着。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郑朗宴的动作有些霸道急促,甚至难得的染了几分情欲的色彩。 他不再似平日里克制隐忍的大型犬, 而是宛如暗夜终得释放的苍狼, 独占着侵犯而又满是眷恋。 林俏的呼吸和心跳全部被郑朗宴主导着。 他压着她, 不许她挣脱,唇舌在她的唇上点火,尔后深入,试探着,紧紧追逐纠缠,直到两个人呼吸彻底混乱。 耳边全是分不清是谁的急促呼吸和羞人的水渍声。 林俏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空气都被郑朗宴强势的挤走,让她呼吸困难起来。 她空着的一手抵在他肩头,像是小猫撒娇一样呜咽两下,很快被郑朗宴贴得更紧,吻也更加狂热。 唇舌间交替着红酒的酒气,林俏只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了醉意。 男人的睫毛低垂,一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紧闭。他真的有些醉了,难得的对着林俏不是羞怯忠诚乖顺的,手上和唇舌上的动作越来越有侵犯性。 好像这才是原本的他。 一直压抑克制的他。 更加让人沉沦。 林俏觉得这样下去会越来越糟,可总忍不住想要纵着他。 意识迷蒙间,她跟着不再挣扎,闭上了眼睛,乖乖承受他的所有。 看她身体犹如猫一样软了下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轻轻闷哼一声,修长的手松开她的手腕,顺着自己的意识去攀爬所有渴望领略的神秘之地。 腰腹间猛然贴上来男人有些火热的指尖,林俏忍不住轻颤。 他试探着摩挲了下,很快,食髓知味的撩开短t的下摆,抹上少女滑腻的腰间皮肤。 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动作也变得更加笨拙。 林俏呜咽一声,下意识扭动着身体想躲,很快被男人捏住。 接着,他的手越发不满足,顺着背脊,缓缓向上攀爬,激起一片战栗。 林俏抖了一下,意识终于清明起来。 她睁眼,看着面前微微晃动着的男人微皱着眉闭着眼的模样,下定决心用了些狠劲,终于把他推开了一些。 头脑和身体热得发烫的郑朗宴一下被推开,眼睛猛地睁开来,黑眸里的欲火将燃,因她的打断,很快聚起深沉沉的欲求不满和委屈。 林俏的呼吸慌乱而急促,带着后知后觉的微小恐惧。 刚刚太过激烈,有一瞬间她都以为…… 郑朗宴下一秒就会在这里失控。 林俏迅速地呼吸着,犹如刚刚溺水过。 她抬头,看着郑朗宴眼中的不悦和委屈,心里逐渐泛起来一丝愧疚来。 刚刚受不住他的蛊惑和祈求,主动说出来满足他一下是她,现在,突然打断的也是她。 她平复着呼吸,开口的时候,声音确实自己都忽视不了的娇软和微哑。 “郑朗宴……我们回去吧,一会儿他们该等急了。” 郑朗宴的脸和她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他看着林俏明显找借口的模样,桃花眼中的光闪了闪,沉得更深。 目光顺着向下,看着林俏红润微肿的粉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下腹刚刚窜起的火一下子燃爆。 郑朗宴有些认命的粗喘一下,头一下子懊丧地埋进林俏的脖颈间。 男人低喘着,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含糊应了一声:“让我缓缓。” 林俏下意识地因为痒意缩了缩脖子,就听他不满地嘀咕一句:“一身火。” 林俏愣了一下,脸瞬间大红了。 郑朗宴双手都伸到她身后,紧紧抱着林俏,像个大狗一样蹭了蹭,不满地哼哼:“俏俏,怎么办。” “之前回不来,见不到你很难受。” 他继续蹭了蹭,发梢几乎顺着动脉挠进林俏心底。 “现在每天能见到……也很折磨。” 是一种深重的折磨,无法时时刻刻腻着的折磨,腻着的时候,是一种无法把她深藏于骨血的折磨。 林俏顿时无奈又好笑,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抚。 “好了,去下洗手间……我们回去了。他们等的久了,又要乱讲了。” 埋首着的男人顿时不满了,他倏地抬起头来,眼眸里是不满,说话理直气壮的,还蛮横。 把火气全发到了包厢里无辜的吃瓜群众身上。 “怎么了,我跟自己女朋友出来下,谁敢管?” ……倒也是,谁又能管得住他。 好容易才哄好了郑朗宴。 林俏绕到一边去洗手间。 转角的时候,侍应生刚好推着一个巨大的蛋糕推车过来,林俏有些出神,闪避不及,差点直接撞了上去。 旁边刚好也绕进来一个男人,眼疾手快的拉了林俏一把,让她和蛋糕双双幸免于难。 林俏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回过神来,赶忙抬头道谢。 对上男人的瞬间,她愣了一下,直到男人低头问她一句“没事吧”,她才回过神来。 林俏的手臂从男人手中挣脱出来,摇了摇头,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 男人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脸上的表情格外清冷,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觉得疏离。 说话时的嗓音像是冰块磕进玻璃杯,突然凛冽的撞击。 他的目光在林俏脸上停留一瞬,忽然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唇角,移开视线,向她身后走去。 推着蛋糕车的侍应生也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林俏不停道歉,直到林俏说了无数遍没关系之后,才推着车子向林俏身后去。 林俏跟着回过身,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某包厢门口。 再回到包厢,褚刚他们又闹着折腾了半天才散。 几个人在酒店外等车,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稍稍吹散了身上的热气。 郑朗宴眼神慵懒地微眯,大半个身体懒洋洋地靠在林俏身上。 有些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带着酒气和郑朗宴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 他搭着林俏的肩,似乎带了些困意,脸时不时就想要埋进林俏脖颈里嗅嗅,像是撒娇讨好一样,含糊着喊她:“俏俏。” “你撑一下,等等车到了就送你回家了。”林俏帮他顺了顺有些乱的头发,柔声安抚他。 郑朗宴却有些不满了:“那你呢?” 林俏有些好笑,回答:“当然也回家。” 又要分开。 男人似乎是有些不满又委屈了,没有立即接话。 郑朗宴又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忽然闷着嗓音问了一句:“俏俏,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一起回家……” 夜风刚好拂过,林俏顺着人们的指点望过去,灯火阑珊处,最高的那几栋楼外明白的写着郑氏的名字。 她手中的动作继续,闭着嘴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 孔祁这两年变得雷厉风行许多。 说是要搬回别墅去,林俏待在家里不过一周,他提前两天就找好了搬家公司,东西收好,跟着一家人真的迅速搬回了久违的别墅。 别墅里提前找人打扫过,很干净。 林俏进去的时候,东西大多已经安置好,她拿着自己的一小箱东西回原来的房间,看着地上熟悉的粉色帐篷和暖黄色的灯愣了一下。 熟悉的温暖场景,让人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时间一下回到从前,这几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和改变。 放下箱子,林俏走了出去。 顺着走廊扶梯望下去,孔尚新正在客厅一角摆弄着刚刚搬进来的花盆,林知遇在他身后默默看着,忽然抬手抹了下眼眶。 孔祁刚好从身后的房间出来,喊了林俏一声。 林俏回头,眼眶也跟着有些温热。 她应了一声,看着孔祁沾了些灰的额角,抬手帮他擦去,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哥。” 孔祁的目光闪了闪,很快躲开来。 他面上依旧挂着儒雅的笑,避开林俏真挚感动的写满谢意的脸庞,招呼她下楼:“走了,还有点东西要弄进来,我们一起把客厅收一下。” 重回别墅。 全然不同的心境和感受。 林俏看着孔祁高大的身影向楼下去,好一会儿才舍得走进这副美得不真实的画面,跟着彻底融入进去,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 在b市呆够了一周,林俏和郑朗宴相携回了c城。 《南京十二年》正处于宣传期。 陈让联系了她,让她接下来几场通告也尽量跟着。 虽然不走流量路线,但作为女二,宣传期不出现,实在容易让人印象不好。 林俏点头答应。 多数时候,她有空就留在学校写论文,和导师沟通过后确认了方向,就开始疯狂收集资料。 郑朗宴在c城有一处别墅,他回来后一直住在那里。 相比刚回国,他空了一些,时不时就往林俏这边跑。 星联大多数工作重任全都压在段毅格肩上。 段毅格叫苦不迭,只能时不时电话里对着林俏抱怨,让她偶尔冷落下郑朗宴,别一天天的就跟个热情的大金毛似的往林俏身上扑,工作都不顾。 这个形容,林俏觉得实在有趣,段毅格千万叮嘱不让她告诉郑朗宴,他们在背后都是这么打趣他的。 为了照顾下段毅格的情绪,林俏不忙的时候还是去星联“坐班”,端着电脑在一边查资料看剧本,郑朗宴就在自己那里安分的工作。 手边的水杯空了,林俏刚准备起身倒水,忽然想到段毅格之前的话,她瞥一眼刚刚偷偷看她被抓包的郑朗宴,开口喊他:“郑朗宴。” 郑朗宴几乎是立刻抬头看了过来,眼里带着别扭和热切:“俏俏,怎么?” 林俏抿着唇,抬手指了指空了的杯子:“水。” 郑朗宴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长腿一伸站了起来,端着她的杯子,迅速地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回来。 放在她桌边,高大的身影戳在一旁,就不肯走了。 林俏扬着头看他,有些吃力。 郑朗宴主动弯身下来,对视着,像是看她能够解乏一样,眼里闪着莹亮的光。 林俏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抬手摸了摸郑朗宴黑亮的发,像是夸奖帮主人做了事的大狗狗一样夸他:“乖。” 然后,她清晰地看到对面男人眼中的神色一顿,跟着脸颊爬上一丝可疑的红。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咳了咳,转身绕回去的瞬间,长腿磕到桌角,踉跄一下,高大的身形一瞬间有些狼狈。 根本不敢回头看林俏。郑朗宴坐回自己座位上,面前是摊开的文件,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交握,遮在唇前,仿佛在祈祷。面上云淡风轻,脸颊却红的要命。 噗。 这反应对上段毅格全部的形容。 林俏觉得好笑,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顾及郑大总裁的面子问题。 林俏垂眸,让自己的表情被笔记本电脑遮了去。 这个还这么幼稚的总裁,也太可爱了嘛。 第六十章 进入秋天的季节里, c城还是燥热无比。 孔祁发来的b市的照片已经染了秋色, 别墅里大部分树都染了黄色, 把别墅衬得秋意浓浓。 郑朗宴回国也有一阵子了。 因为当时是临时起意突然回国, 一堆事情要处理,他只和几个高层见了面,对外还是神秘的星联总裁,包括基层员工, 大多数人对他的认知几乎是陌生的。 段毅格策划了一场迟到的欢迎宴,就在星联的宴会厅举办。 郑朗宴根本不在意。 段毅格于是暗暗戳点他:“宴哥,都说了公司全部员工都要出席,林姐儿必然也会出席啊。” 郑朗宴转着打火机的手一顿。 段毅格拉着椅子凑得更近些。 “到时候你作为总裁,和员工有互动, 万一刚好抽中林姐儿了……” 段毅格自认为诱惑力无穷, 郑朗宴却眉头一皱:“什么叫万一?必须是林俏。” “不是,”段毅格顿时想哭, “宴哥, 再怎么也不能全是林姐儿啊,那意图也太明显了。” “你到时候跟别人的互动不用太多, 也就颁奖握手之类, 我这也是为了给你树立个亲民的总裁形象啊。” 郑朗宴依旧绷着脸,一本正经道:“我为什么要亲民?我只想亲她。” 段毅格:“……” 他愣怔了一晌,闭上嘴, 合上策划猛地站了起来。 彻底放弃征求郑朗宴的意见, 段毅格敷衍两句, 转身就走。 他还是太高估郑朗宴的成熟程度了,在林俏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是失了理智的。 虽然段毅格就随口跟他提了一句,郑朗宴却默默上心了。 林俏最近在拍新的商业片。 这头导演刚喊了“cut”,她抬头就看到倚着那辆保姆车站着的郑朗宴。 那边孙心喊她去换衣服,林俏抬手接过自己的衣服,指了指这边的保姆车,小声说:“我去那边换。” 走过来的时候,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眸幽深无比。 林俏在这部影片里饰演女二号,是个家里有钱的利落干脆的女孩。 一头大波浪卷发,勾勒得她脸颊更加动人,妖艳的红唇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晃眼。明明没有在笑,那唇却更加撩人。 她穿了只过半个大腿的黑色修身连衣裙,走路间,两条纤瘦白皙的美腿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 郑朗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沉着黑眸,只觉得自己心头和身体有火,同时在烧。 他打开车门,看着林俏进去,几乎是立刻跟了进去,狠狠拉上车门。 林俏熟悉这辆车里的构造,直接绕到郑朗宴对面去,拉上帘子,开始换衣服。 司机早被郑朗宴遣下了车。 此刻车里只有两个人。 隔绝的静谧氛围里,少女轻轻拉开衣服拉链的声音格外清晰。 像是割开心头最后的绳索的锯子,郑朗宴呼吸有些沉重,捏着拳头隐忍的坐在原地,忽然开口问:“俏俏,你可不可以不拍戏了?” 窸窸窣窣往下脱衣服的声音一顿,林俏软着嗓音问:“为什么?” 郑朗宴低头看自己因为腿上的拳头用力,在西裤上挤出来的褶皱,不悦又赌气地说:“你这么好看,我不想你给别人看。我吃醋。” 直白而又毫无顾忌的表达,反倒让林俏愣了一下。 她有些无奈地弯唇,拉下短t恤,遮住细瘦的腰身,猛地拉开帘子来。 郑朗宴预料不及,拳头还放在膝盖上,脸上的隐忍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 带着忍耐和委屈的黑眸望过来,所有情绪直接地传递到林俏那里。 他的神情认真而又迷离,颊侧的肌肉绷着,像是刚刚看不到她换衣服的时候,耳朵认真的在听…… 而即使是遐想,这份旖旎都足够令他情绪失控,燥热无比。 林俏愣了一下,跟着红了脸。 她不太敢去看郑朗宴的脸,轻轻走过去,纤细的手指覆上,握住他的拳头。 郑朗宴的身体轻轻震了震,偏头看她,眼里聚着独占欲和委屈。 林俏晃了晃他的手,软着嗓音劝他:“郑朗宴,你在担心什么?我们都在一起了。” 男人脸色绷着,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揉捏着,说话间带着沉重的鼻息:“不想你给别人看到,生气。” 林俏有些好笑,看着男人成熟俊逸的侧脸上幼稚和气鼓鼓的表情,趁他不备,突然凑近啄了一口他的脸颊。 郑朗宴眼睛陡然瞪大,偏头就看林俏满是诱哄的表情,声音几乎软到他心底:“别生气啦。” 男人脸颊红了红,脸上的神情依旧严肃,眼底的神色却先软了。 他捏着林俏的手,微微凑近,偏头就要吻上来。 林俏一侧头躲开了,再抬头就是郑朗宴不满又委屈的表情,气鼓鼓的,幼稚无比。 林俏抬手去擦拭他染了红的脸颊,笑着无奈道:“我还没卸妆。” 她擦掉沾在郑朗宴颊侧的口红,笑着问他:“你今天怎么想着过来?” 郑朗宴闷闷的说:“接你去选礼服。” “礼服?什么礼服?” —— 高定礼服店里。 导购小姐一脸无奈地笑着看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背太露了。” “为什么要露腿?” “腰!你们的设计师怎么想的,腰间非要缺一条布料?” 导购小姐无言以对:“先生,这……” 这个长得好看一身贵气声音好听的男人,怕不是有病吧。 这场景似曾相识。 林俏连着换了近十身礼服,看着导购的神情,无奈又无语地走过来。 “麻烦你,就我身上这套好了。腰那里再收一点。” 导购顿时如获大赦,感激地看着林俏:“好的好的,女士,我们的师傅会为您量身订做。” 郑朗宴脸上顷刻蓄起不满。 他看着林俏坐过来,低沉地嗓音立刻威胁说:“俏俏,你要是选了这个,到时候整场宴会我都搂着你的腰。” 不给别人看。 林俏有些无奈地看他:“郑朗宴,你这样,放在网上,大概会被人喷直男癌。” 郑朗宴没懂,满不在乎的,真的抬手试探着能遮住她腰间白得晃眼的皮肤的角度。 林俏看着导购小姐走远,软着声音提醒他:“宴会主角是你,到时候女人们应该都这样穿,比这套夸张的一定很多,没人会在意我的。” “怎么不会?”郑朗宴一脸严肃,“你别把男人们想的太好了。” ……这能叫疯起来连自己也骂么? 林俏有些好笑,偏头笑着问他:“哦,那这么说,你自己也会看别的女生嘛。” 像是一条被主人怀疑忠诚度的大狗狗,郑朗宴立刻抬起眼皮,委屈又不满地看她一眼。 接着,他低下头去,愤愤地捏了一把林俏腰间的软肉,听到她逸出口的娇软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看着你就够忙了。” 林俏被他掐到痒痒肉,整个身体软了一下,扶着他的肩,几乎要搭在他怀里。 脸倏地就红了。 —— 段毅格定的宴会刚好和郑朗宴生日是同一天。 公司的人提前几天邮箱里都接到了通知,所以早早做好了准备。 花了一白天的功夫,会场布置得格外精致。 林俏和周艾琳也提前做了准备,换好礼服,下楼就是郑朗宴派的车。 周艾琳蹭了个豪车,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哎,俏俏,听说赵一桁也会来,真的嘛?我要找他要签名!” 林俏想了下,点头道:“应该都会来。” “哇!有生之年啊,我的偶像!”周艾琳立刻一副憧憬状,跟着想到什么,情绪马上垮下来,“不过听说他和徐依依好像是一对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林俏的手机刚好震了震,是郑朗宴的消息,问她到哪了。 她抬手回消息,就听周艾琳在那边托着腮惆怅地说道:“哎,我以前还以为徐依依是个温柔亲民的人呢。处了几次才发现,真是高冷啊,架子也大,还很凶。” 林俏回完短信,仔细想了一下,脑子里也没对上徐依依的脸来。 —— 星联六楼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 红酒和点心摆满一侧的长桌。地上铺了一道红毯,犹如盛典般雍容华贵。 一旁的休息室里,尤好正带着两个实习秘书认真清点今晚的抽奖箱。 门被推开来。 穿着香槟色露背长裙的女人婀娜地走进来,手指轻点到桌面上,指甲涂得莹亮。 尤好示意两个实习生继续,抬头笑得得体,问:“徐小姐,您有事吗?” 徐依依抬着自己精心做了美甲的手指指了指尤好手里的箱子,脸上的表情高傲无比:“这个,是今晚抽奖的?” 尤好点头:“对的。” “所有奖项都在这里吗?”徐依依接着问。 不明白她的意图,尤好还是耐心的点头:“对,都在。” “哦,”徐依依有些放心下来。她拉开一些椅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嫌弃,没有坐上去。 捻了捻手指,徐依依命令的语气道,“把和总裁开舞的那个给我。” 尤好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图。唇边的笑依旧:“徐小姐,您要这个做什么?” 徐依依脸上带着些不屑和不耐烦。 “让你给,给就是了,我自然有我的用处。” 尤好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 她看着对面俯视着这边的徐依依,公事公办道:“徐小姐,这些都是总裁给大家的福利,抽到抽不到全凭运气,高兴一下的事而已,参与员工是不能碰的。抱歉。” 徐依依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她一拍桌子,刚准备说话,身后却突然响起浑厚的男声。 “你们这是怎么跟徐小姐说话的?” 尤好蹙眉,抬头望去,就看到段毅格单手插兜,悠闲地走进来。 “段总。”实习秘书们礼貌地喊道。 “嗯,”段毅格走近了,停下脚步,问,“徐小姐有什么要求,是你们不能满足的?” 尤好愣了一下,回答:“她想要和总裁的开场舞。” “哦,”段毅格了然道,“不就是跳个舞么?给她不就行了。徐小姐可是我们星联的一姐。” 尤好冷着脸:“可是,开舞,总裁已经有了指定人选了。” “哦?谁啊?”段毅格的神情似笑非笑。 尤好看着他明知故问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是……林俏。” 说着,她抬手从箱子里里摸了两张递过去,两张纸条上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写的都是林俏。 这还是段毅格本人的馊主意,满满一箱子写的都是林俏的名字,可以说是非常暗箱了。 这会儿装作不知道,居然装的还挺像。 徐依依顿时有些怒了:“刚刚不是还说全凭运气不能碰么?!你们秘书室到底收了她什么好处,这样帮她办事!” 尤好简直想笑,公事公办道:“徐小姐,我们是郑总的秘书室,自然是听郑总的意思。” 段毅格就在一旁笑了:“对,这个我可以作证。” 徐依依难以置信地偏头看突然倒戈的段毅格,他手里的字条举到了她眼前,声音里满是调侃和笑意。 “依依啊,虽然你是一姐,在公司里顶厉害,”段毅格偏头看一眼身后唇边也挂了笑意的尤好,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但是你看清楚了,她可是未来老板娘。” 徐依依眼睛猛地瞪大,就听段毅格接着说:“别说是你,换成是我们任何一个,都惹不得,碰不得。” 他勾着唇笑了一下:“不然啊,宴哥能跟对方拼命。” 气走徐依依,段毅格一脸讨好地往尤好这里蹭。 “尤好,刚刚没吓着你吧?” 尤好脸色淡淡,垂眸整理,闻言淡淡的摇了摇头。 “段总不愧是公司二把手,戏可真不错。” 被她一调侃,刚刚还意气风发的男人脸色腾的红了。 第六十一章 到了晚上的时候, 星联旗下的明星几乎都到齐了。 周艾琳整个人都兴奋到不行, 不停拍照, 和过往的明星搭讪合影。 林俏站在一旁, 能说上话的时候,尽量努力搭话,然后认真记住对方的名字和脸。 如她所料,女明星们在自家门前也是争妍斗艳, 从头武装到脚,礼服交映下,全是白皙的美背美腿和半含半露的胸。 相比之下,林俏的细吊带长裙只腰间开了两道细长的痕,实在算是含蓄而客气的。 林俏没有带手包, 手机也没法带身上, 就由孙心代拿着了。 所以,她对于中途郑朗宴打电话过来的事情, 一点也不知情。 这头段毅格有些着急地催促郑朗宴:“宴哥, 你就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满箱子都是林姐儿的名字, 你就是闭着眼睛抽, 等下跳舞还有头奖一定都是她的。” 郑朗宴拧着眉放下手机,回过头来,还是怀疑地问他:“你确定?” “这事儿我敢不确定么, ”段毅格看他终于有了松动, 赶忙上来帮他推开身前的椅子, “快,就等你开场致辞了。毕竟你今晚可是主角和寿星啊。” 娱乐影视公司开这类晚会,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完全自给自足。 主持人都是自己公司的艺人,这也是一项能够出风头的机会,能够获得更多关注,大家也乐意。 台上男女主持把郑朗宴的履历细致地介绍了一遍,顺便吹捧了下这个年轻的总裁,周艾琳听得直冒星星眼,激动得一个劲晃林俏的手臂。 徐依依在一旁静静听着。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个之前偶尔打过一次照面的男人。他穿着白衬衣,领带半解,倚靠着落地窗颓丧抽烟的画面,好像刻进了她的脑海,时时撩拨得她心跳如雷。 那样清冷不可接近的男人,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她势必要收入囊中。 可她迈出的第一步,便碰了壁。 徐依依由不得愤愤地握拳捣在长桌上,叠起来的酒杯震了震,发出脆响。 经纪人找了过来,看她脸色不悦,下意识地紧张地搓了搓手,提醒她:“依依啊,等下第一轮抽奖一结束,就到你的节目了。你上去把你今年新出的那首歌唱了,啊!” 交代完这些,看徐依依爱答不理的态度,经纪人叹口气,刚准备转身走,却被她喊住了。 经纪人抹着汗回过头,徐依依目光左右巡视着,忽然问:“哎,你知不知道哪个是林俏?应该是公司新进来的吧。” —— 宴会厅门口起了第一阵骚动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连主持人也从无止境的暖场中看到希望,指引大家向门口看去。 聚光灯闪烁着,门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闪过。看清来人,林俏愣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迟米穿着大红长裙,画着大红唇,冷着脸从人群中走过,全然漠视周围的所有声音和目光。 台上的主持人尴尬的一停,开始拼命圆话。 原本不属于星联的员工出现在这里,而且本身的神秘度和话题度都很高,一下子让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周艾琳拉了拉林俏的手臂,不理解地小声问:“今天不是我们公司的欢迎会吗?她来做什么。” 林俏摇了摇头,目光跟着迟米进来,对方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同她对视一瞬,竟然直直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周艾琳神色一顿,几乎是立刻闭了嘴。 迟米走到林俏面前,面孔依然如平常一样冷着,眼中的神色也几乎带着冰碴。 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剧组待过,但说得上话的次数屈指可数,真的不算是熟识。 林俏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打招呼:“迟米姐。” 迟米看林俏一眼,忽然倾身看向她身后,声音也带着寒意:“小心点。” 林俏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徐依依,指尖捏了一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脸上的神情有些错愕和难堪。 看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迟米收回自己的身体,接着说:“你再往前靠,酒都要洒到她身上了。” 毫不知掩饰的话,让徐依依脸色变得难看。 林俏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感激地看向迟米。 可她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漠地,说完话,就转身走了。 周艾琳戒备地看着徐依依,拉着林俏往自己身后护了护,开口喊人:“依依姐。” 徐依依脸色难看的捏着高脚杯,看着穿着藕粉色长裙,化了淡妆的林俏,忽然嗤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嘲讽无比。 “星联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还想靠勾引男人上位。” 说完,她嫌弃地把酒杯往旁边桌上重重一放,扭着腰离开了。 “我靠,你看到了么俏俏,这人就是那么讨厌。”周艾琳拉着林俏愤愤地说。 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众人吃了一堑,这次没有鲁莽地跟着欢呼。顺着望过去,段毅格和几个秘书还有助理的簇拥下,郑朗宴高大的身影格外突出。 灯光环绕下,男人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格外矜贵高傲,不可亲近。 他微微拧着眉,一手放在小腹处的纽扣上,像是心中有烦躁得不到疏解。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 四处的摄像机疯狂闪烁着,人声交替地喊着“郑总”,太过热烈烦扰的环境,男人半垂的眸陡然皱得更紧。 他倏忽间抬眼望过去,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林俏。郑朗宴明显愣了一下,跟着有些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总裁致辞结束。 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响彻宴会厅,像是带着会场的墙壁都在微微震颤,让人浑身发麻。 底下是雷鸣般的掌声。 周艾琳一边鼓掌欢呼,一边一脸暗示地拿胳膊肘撞林俏。 当郑朗宴说出:“今晚大家玩的尽兴,一切全部由我买单”之后,整个会场的气氛彻底被点燃。 主持人上来接替他,说了一堆对郑朗宴生日的祝福语。接着,就到了让全场女性都激动不已的晚会开场舞时刻。 女主持人几轮情绪带动下,现场氛围变得热烈不已。 郑朗宴站在一旁,目光向着林俏这边看过来,林俏周围的女人很快惊呼不已,不知道总裁在看谁,但都期待的以为是自己。 周艾琳拉着林俏不停指着她,激动得给郑朗宴看。 礼仪小姐抱着抽奖箱上去,主持人带头鼓掌,让郑朗宴亲自抽取自己的舞伴。 男人点点头,走到舞台中央,长指伸向抽奖箱。 “等一下!” 气氛稍稍冷了一些的会场,因这一声喊,顿时安静下来。 郑朗宴停下手,顺着声音源看了过去。 徐依依站在和林俏隔了些距离的位置,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一个话筒,正举着,音量不小的说道:“郑总,不知道抽奖箱您事先看过没有。万一每个人概率不一样大,是不是不够公平呢?”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女主持尴尬的举着话筒,一时没想到怎么圆。 男人手还伸在原地,闻言视线眯了眯,缓缓收回手来。 “确实,不够公平。”他的声音低沉清冷,顺着前方立起的话筒传来。 徐依依立刻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目光灼灼地看向舞台上的男人。 主持人一时摸不准郑朗宴的态度,犹豫着问:“郑总,这……” 郑朗宴目光转了过来,看着主持人,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今天是我的生日,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有个不情之请——亲自挑选我的舞伴。” 主持人有些受宠若惊,接着马上顺着这个台阶往下:“当然,大家说对不对啊!” 有些降下去的气氛霎时又热了上来。 穿着华丽礼服,就等今晚幸运降临的女人们一个个兴奋不已,挥着手渴望吸引郑朗宴的注意。 全场只有角落里冷冷看着的迟米,和在一旁宛如吃瓜路人的林俏以及周艾琳反应平平。 周艾琳拍了拍林俏的肩膀,语气平常的说道:“稳的稳的,抽还真不一定能抽到,让总裁选,这不盲选你了嘛。” 林俏听得满头黑线。 那边郑朗宴长指伸出来,顺着宴会厅左侧指到中间。 落在徐依依那里停顿了一下,她顿时一脸兴奋和得意的笑,那指头犹豫了一下却马上移开了,稳稳地指在了她旁边。 徐依依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郑朗宴手指着林俏的方向,改为了一个请的手势。唇边的笑意放大:“那边那位粉裙子的女士,请问可以和我共舞一曲吗?” 太过诱惑撩人的表情,让人失神。 林俏刚被周艾琳推着往前一步,前面一个矮一些的短发女生马上激动得尖叫一声:“我!我我我!” 她止住脚步,马上看到郑朗宴拧起了眉。 他似乎有些着急又气愤,直接抬手拔出了前面的话筒,对着林俏的方向提高了声音:“不好意思,我说的是你身后那位长发的女士。对,俏俏,别看了,就是你。” 太过霸道和亲昵的声音,在宴会厅里响彻,跟着男人幽深而狡黠的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众人安静了一瞬,很快彻底欢呼沸腾了。 林俏只感觉周围的目光都对准了自己,她脸颊一烫,跟着被人推着,才想到要迈开脚步,往舞台上的他靠过去。 第六十二章 周围的目光太炽烈, 即使林俏走过几场红毯, 也在众目睽睽下演过戏, 还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舞台上原本属于郑朗宴的几束追光, 在她走近他的圈子后,也变得属于她。 郑朗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俏一路走过来,在她抬脚跨上舞台时,伸出手去拉了一把。 林俏借着他的力上去, 还没站稳,因为郑朗宴的力过头了些,她往前倾了一下,很快被郑朗宴揽住了腰。 林俏脸颊一热,抬头就看到男人唇边的笑意放大。 他转过身去, 微翘的薄唇对准了话筒, 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笑意,霎时传遍宴会厅每个角落。 “毕竟, 女朋友就在这里, 和别的人跳舞,对她而言, 实在不公平。” 林俏眼睛因为惊讶猛地睁大, 手抵在他的胸膛,郑朗宴手下揽得更紧,回过头来, 一脸骄傲又嘚瑟, 宛若大狗子邀功一般的表情看着她。 底下的人窸窸窣窣议论着, 因为郑朗宴这毫无预兆的突然表白和讲明立场,顿时沸腾了。 迟米看着台上男人意气风发又俊逸的侧脸,端着红酒杯的手晃了晃,唇角扯着,突然嘲讽地笑了笑。 旁边的熟人问她:“米米,我就是期望你来,试着请了下,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啊。” 迟米偏头笑了一下:“为什么?我觉得来看一下挺好的,反正我合约快到了,跳槽到星联也不是没可能。” 那人立刻又惊又喜:“真的?” 迟米嗤笑一声,看着舞台上少女脸颊侧因为害羞而真实的红,声音敛了起来:“当然是——假的。” “……米米,你总这样,太扎我心了。” 一旁的徐依依看着台上的人,想到刚刚男人低沉浑厚,像是单独对着她的暗示的话,现在统统变成了嘲讽。 她突然变成了个笑话。成了别人不值一文的陪衬。 徐依依的手死死地握在一起,刚做的美甲微长,嵌进手心生疼,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 经纪人再次提醒她,等下舞会结束,抽完特别奖就到她的唱歌,徐依依脸色难看,直接甩手走了。 经纪人焦急地追上来,在后面小心翼翼询问她去干什么。 徐依依倏地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带着怒意低吼:“卫生间,你要跟着么!” 经纪人诚惶诚恐地愣在原地,目送着前面婀娜的身影带着怒意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甩掉经纪人,徐依依在卫生间发泄半天情绪,尔后补了个妆。 她看着镜中美艳的自己,心里的怒意久久未消。 林俏她不配。 她凭什么?她有的,她徐依依都有,甚至可以做的更好。 除了耍手段出卖身体,林俏还有什么理由和资格留在郑朗宴身边? 宴客厅里流光溢彩,人群的欢呼声里,郑朗宴一路牵着林俏走到大厅正中央,所有光亮汇聚的中心。 光影流转下,男人的眼眸灿若星辰。 他向林俏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唇角牵起,低沉的声音缓缓飘在她耳边:“俏俏,你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 主持人在一旁起哄着,林俏的视线被他吸引,手由不得轻轻放了上去,点了头。 悠扬的音乐响起,大厅的光一瞬间变得柔和又暧昧,照在二人脸上,郑朗宴唇角轻勾,一手扶着林俏的腰,一手托着她的手,带着她步步起舞。 林俏原本就是专业学舞蹈的,下意识的挺胸抬背,脖颈修长的曲线毕露,腰间的线条被郑朗宴遮了一半,另一半纤细灵动,显得更加动人。 郑朗宴把她搂得更紧,胸膛几乎要贴过去。 光线持续随着节奏变换,到了中段,光线稍稍暗了一些,渐变着明亮,再转暗。 郑朗宴的气息夹杂着清新凛冽的气息,落在林俏的耳畔和鼻息。 他微微垂眸,清晰可见林俏后背纤盈的轮廓。 郑朗宴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着。跟着,他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尽数落入林俏耳中,和着音乐,更令人沉溺。 “俏俏,我记得高中时候,林姨的婚礼上,我也想邀请你跳舞,你当时拒绝了我。你还记不记得?” 声音低低沉沉,带着轻微控诉,在一众声音中格外有辨识度。 耳边的痒意无法忽视,林俏忍不住地想偏头躲远,腰间的手立刻霸道又带些威胁地收得更紧。 林俏红着脸,小声提醒他:“郑朗宴,你手松一点,我怕踩到你。” “我不怕。”落在耳边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撩拨,他偏靠得更近,“俏俏,你拒绝了我,以后的每一次都要补给我才行。” 林俏的手搭着男人宽厚的肩,偏头看一眼,男人眼眸幽深,认真无比。 她当然还记得。 那个时候,说对他一点不心动是假的。可实在太过害羞,而且从小被耳提面命不能早恋的话吓到,靠近他,总像在靠近危险品。 把握不好度,所以只好远离。 和着音乐,两个人动作默契无比,连身体的角度,一刚一柔,都契合无比。 郑朗宴乐感不错,肢体协调程度也很好。 林俏忽然想起郑朗宴高中天真的说要去学音乐的话,说将来就为她写歌来着。 这样看着,他的眉眼,好像从未曾走远一样。 她像是穿越时光的人,来到了这里,看到了她的少年长成的模样。 音乐进行到了高潮,提琴声突然的扬起,林俏做了个漂亮的下腰,柔软的腰肢轻盈往下,露出的白皙腰部被郑朗宴稳稳的托住。 他的大掌带着热度和微微摩擦,熨烫着她的皮肤。 林俏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他丢入一粒火星,从他碰触之处,有火一路蔓延至心口。 灼热无比。 人群中即刻响起欢呼声。 林俏利落地起身,落回到郑朗宴怀里。 他立刻揽紧。 带着欲望的粗喘落在林俏的耳边。 刚刚看到林俏像是要顺着他的意躺在他怀中的感觉,她的眼神晶亮而妩媚,让郑朗宴脑中所有的弦的叫嚣着绷断。 他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林俏的皮肤,薄唇贴着她的耳垂,喘了两下,于昏暗下去的灯光中开了口。 “孙心之前来找我,说让我收敛一点,不要过度曝光和炫耀我们的关系。怕影响你。” 他明确邀功:“你看,我都忍住了。” 林俏只听这一点,几乎立刻能脑补出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只不过,郑朗宴好像一如既往的对自己的表现有什么误解。 好像他当众高调宣布他们的关系,是他已经巨大妥协后的结果似的。 她完了弯唇,有些无奈地想笑。 也不知道那头拿着她的手机的孙心,看到刚刚那一幕,该作何感想。 郑朗宴长出了一口气,语气里又带上了一点带着鼻音的微哑,像是撒娇。 “俏俏,我表现这样好,你不该,奖励奖励我吗?” 说话间,他的指尖还调皮而讨好的在林俏腰间露出的皮肤上点了点。 一瞬间,林俏觉得,如果郑朗宴身后真的装个尾巴,恐怕真的能和大型犬一样欢快而讨好地高频率摇起来。 ——还是在他咬坏了主人新买的家具之后。 周围的目光和议论愈演愈烈,伴随着闪光灯,林俏忍耐着不理他的放肆,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音乐和舞步上,脸颊却红得彻底。 一曲完毕,两个人默契配合一个完美的收势。 大厅里立即响起如潮的掌声。 林俏礼貌地鞠躬,刚准备松开,手却被郑朗宴抓的更紧。 她再度撞进郑朗宴胸膛,瞪着眼睛难以理解地抬头看过去。 男人西装笔挺,胸膛微微起伏着。他的眉头微皱,带着孩子气的撒娇和可怜兮兮。 “俏俏,今天我生日,你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吗?” 林俏:“……” 大佬,这整场子塞也塞不下的人都是专门来陪衬你的啊…… 她有些无奈的停在他怀里,软着声音承诺:“接下来的节目都是给你准备的,我也帮不上忙,就在下面看,我不走。” 郑朗宴却不放人,拧着眉执拗道:“不行,你陪着我。” 林俏微微思忖了下:“可是,我能陪你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做。”郑朗宴得逞,笑自幽深的眼眸中倾泻,他拉着林俏向前,“你只需要好好呆在我身边就好了。” 林俏:“……” 结果,生日蛋糕都是他抓着林俏的手切的第一刀。 那副认真的模样,就好像这切的是他们俩的结婚蛋糕似的。 事后,周艾琳如是调侃林俏。 林俏想到那天的所有事,红着脸埋进抱枕里。 休息室里。 孙心严肃地拧着眉看报道,批评了她一顿,也顺便毫无顾忌地把郑朗宴批评了一顿。 生日宴和欢迎宴上跳第一支舞就不说,直接霸道公布身份宣布主权也不说,可是手握手切蛋糕,直接霸道的索吻,甚至宴会结束,怕林俏高跟鞋穿了一整晚太累,郑大总裁直接把人公主抱着进了自己的专用电梯。 孙心看着微博上刷爆的图片,额头的青筋突突跳动。 “他怎么不再高调点?干脆说他开这公司都是为了你得了啊。” 孙心的目光继续放回到娱乐新闻页面,往下滑动的手都在颤抖。 气得想笑。 “哦,我说错了。他不是不想,他是条件限制不能更高调。这舞台太小,还不够他施展了是吧。” 都是气话,却带着一种意外的段子风格。 反差之大,林俏听了都觉得好笑。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总忍不住变成画面感浮现在她脑海。 想到昨天的一切,林俏只恨不得抬手捂住脸,觉得自己根本无从解释无地自容,头垂得更低。 经过这一次,星联上下没有人不认识林俏了。 她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出入星联。 总会有她对不上脸叫不上名字的人和她搭讪,旁敲侧击问一些奇怪的话,或者意图明显地想和她迅速打好关系,却不是为她本人。 刚好进入一阵小忙的时期,林俏索性都避开,压力还能小一些。 郑朗宴却不乐意了。 林俏不来公司,他也忙,也没理由这样幼稚地成天翘班去骚扰她。 深度思考了几天,郑朗宴烦躁地在办公室转着笔,看着那边空落落的“林俏专座”以及她偶尔会用的休息室,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休息室里,她残留的味道也彻底散去。 这想法迅速发酵膨胀,郑朗宴摸索着休息室新换的枕套,眼睛眯了眯,决定开始付诸行动。 终于,在刷新了记录的长达三天没见到面的煎熬下,郑朗宴大中午的去剧组找了的林俏。 宽敞舒适的保姆车里,林俏在一边认真地背着台词。 对面的郑朗宴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渴望能分走她的注意力,失败后,目光和神情变得幽怨而委屈起来。 他沉着脸,抬手按住林俏准备翻台本的手。 闷闷地喊她:“俏俏。” 林俏误会他的意图,瞥他一眼,像是临近考场的高中生一样,跟他打商量:“再背两段我就休息。” 郑朗宴蹭着坐到她身边,从身侧抱着她,在她耳边沉沉地低语:“我们都好久见不到面了。这样好不方便。” 这点林俏也认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好安慰郑朗宴:“等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不好。”郑朗宴第沉着声音哼哼,埋在林俏颈间闷闷地撒娇,“我都要憋疯了。” 林俏被他蹭得缩了缩脖子,沉着声音提醒他:“郑朗宴,不要撒娇。” 高中的时候,郑朗宴也曾经这样沉着嗓音警告过她,不许对着他撒娇。 郑朗宴被她说得一愣,从她脖颈间抬起头,不满道:“我那怎么是撒娇?而且为什么不能?” 他还想仗着林俏心软,让她一下自己答应呢。 林俏小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你以前,也这样讲过我。” 郑朗宴很快就想了起来。 他弯着唇,理所当然道:“那不一样。” 男人一双桃花眼里闪着幽深认真的光泽,声音也跟着低沉下去,“你撒娇我忍不住。” 林俏还是没能习惯他的语出惊人,脸颊顿时红了。 她抬手把台本合上,抬起头看郑朗宴。 林俏眼中带着浅浅水汽,看起来格外无辜而温柔,还因为羞涩,像小兔子一样泛着红。 声音娇软却认真无比。 “郑朗宴,你撒娇,我也从来没有忍住过……” 第六十三章 整个星联娱乐都感觉得出最近总裁的心情很好, 大家工作异常愉快, 即使策划不通过, 也不是往常灭顶一样的灾难。 对这种感受最深的就是总裁秘书室的诸位。 当然, 最了解内情的他们,对总裁心情好的原因也心照不宣。 自上次欢迎宴后,郑朗宴不仅在公司员工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因为当时有记者在场, 他无意间被拍到,出众的外形和对林俏大胆直接的示爱,也让他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林俏两部戏档期大致错得开。 商业片她的戏份在前半部分,因为导演是集中拍摄,所以她前半程都在剧组, 把自己所有戏份都拍完。 繁忙程度就可见一斑了。 郑朗宴自从上次的交谈以后, 就变得有些奇怪。 他听完林俏那句话,忽然愣了一下, 棱角分明的脸颊就大红了。 像是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一家之主的狗子, 突然有一天惊讶地发现,自己才是一直被人宠大的一个, 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害羞, 大狗子一下子怔住了。 林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她那时也害羞,刚准备偏头移开目光, 却忽然被郑朗宴霸道而急切地吻住了。 再之后, 林俏的休息时间算是彻底毁于接吻。 郑朗宴不甘不愿的下车, 神情若有所思的,但明显得到安抚,心情好多了。 林俏整个人也晕乎乎的,看着他的背影,还想着,郑朗宴之前似乎是想要跟她商量事情,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再然后,郑朗宴忽然就收敛了一阵,带着一种久违了的少年时期的兴奋和羞涩。 不动声色的靠近,不像以前一样直白,却总给人一种他在蓄势憋大招的感觉。 —— 自从郑朗宴生日的舞会,林俏和郑朗宴共处的视频和照片曝光了许多,评论一路看下去,相比给郑朗宴的各种夸,给林俏的就刻薄了许多。 林俏进星联晚,算是公司后辈。 星联捧出来不少当红流量女星,粉丝奇多还偏低龄,容易被带节奏。 看到林俏这样出风头,粉丝马上大片抱团在新闻评论区和热搜微博下暗讽明骂林俏是花瓶没实力,傍大款挤掉别人,诸如此类。 就连之前《南京十二年》的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观众就像集体失忆了一样,原先林俏被抢角色的事情就像被淡忘了一样,事情反而被扭曲成了她靠后台抢了那个女明星的女二号。 孙心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拿着平板翻看新闻和热搜评论,止不住的冷笑。 “这些记者,给他们一张图,都能撬翻整个地球。” 林俏坐在她一旁的沙发上,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 她觉得还是郑朗宴上次太过高调惹的祸。明明保证过要低调,不靠这些旁的吸引眼球的。因为她的疏忽,孙心现在却要烦恼怎么解决这些事。 林俏抿着唇,往前坐了坐,诚心地道歉:“心姐,对不起……” 孙心闻言挑眉看她:“你做错什么了就要道歉?” 林俏垂下头:“这些新闻……给你造成麻烦了。” 孙心就笑了:“这些?哪句说的是事实?你是受害者,为什么是你道歉?” 孙心放下平板,拿起c城某知名娱乐报纸看。 她抖了抖报纸,面上恢复了严肃:“你记不记得我刚签你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话?” 林俏抬头,就听她目视着报纸接着说:“任何情况,不管出了什么新闻,只要你没做,那就理直气壮些。如果这都做不到,我首先不会帮你。” 林俏抿着唇,说不出话。 孙心确实这样说过。她一开始只当是守则听,现在再听,莫名有些感动。 “我懂了,谢谢心姐。” 孙心专注地看着报纸,像是没听到林俏的道谢,拧着眉“啧”了一声,“我就说,背后没人恶意推波助澜,怎么能炒成这样。” 她冷笑一声,把报纸摊开在在茶几上,敲了敲上面的图:“这就是我讨厌流量明星的原因。” 林俏顺着她所指去看。 偌大的版面,被一张放大的图片占了一半。 画面上有四个人,她侧身站在最中间,旁边是周艾琳。 身前是冷艳的红裙女郎迟米,微微偏着头,薄唇轻启。 身后是脸色难看、端着酒杯的徐依依。 标题一行大字格外醒目,“林俏后台硬抢尽风头,两大小花惨沦为陪衬”。 图片角度刁钻画面却清晰,乍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林俏的眉头深深蹙起,抬头去看孙心。 孙心那边已经拨通了电话,看她一眼,很快说:“这事我来解决,你好好拍戏就行。” 电话接通,她立刻换上娴熟应变的脸:“喂,小李,哎,我是孙心……” —— 郑朗宴过来剧组探班的时候,林俏正在拍戏。 隔着人群,远远地都能看到她认真的模样,穿着高跟鞋从大门那里一路跑过来。 一遍不行再跑第二遍。 郑朗宴当即想冲上去揍人,但是想到跟林俏的约定,他费力忍住,绕回到一侧抽了支烟。 心底的燥热被压下,头脑清明了些,郑朗宴坐回到给林俏准备的保姆车里等她。 座位上还放着林俏背的台词。 郑朗宴随手拎起来看,这一看不要紧,郑大总裁马上瞪大眼睛,跟着带着愤愤的神情看下去。 大概等了大半个小时。 林俏终于结束了拍摄回到保姆车这边。 她一边用白毛巾擦着汗,一边跟站在车外不远处的树下的司机打招呼:“冯叔,怎么不在车里等?” 冯叔摆了摆手,笑眯眯地给她指了指车里。 林俏有些奇怪地收回目光,拉开车门,马上跟里面的郑朗宴对了个正着。 林俏先是惊讶,很快弯了弯眼睛,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怎么……呀!” 郑朗宴目光沉沉,脸色也不太好看,没等她话说完,抬手用了几分力,直接把林俏半搂半抱上了车。 林俏惊呼一声,整个身体已经落在郑朗宴怀里。 他没有把她放在座位上,而是直接放进自己身上,环着手臂搂住。 林俏坐在他腿上,身下是男人肌肉紧实又修长的腿,她陡然回过神来,惊恐地瞥一眼外面,很快挣扎着要下来,小声反抗道:“你干什么……等下被人看到……” 男人沉着脸色,长臂一抬,猛地拉了一把车门。 车门利落地滑上,一声闷响,整个汽车的密闭空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林俏愣怔地噤了声,等了会儿,软着声音问他:“郑朗宴,你怎么了?” 郑朗宴眼眸中深沉流动,眉头也轻轻蹙着,摆着一张臭脸,还带着三分委屈。 他一抬手,从座位上拎起那个台本,直接举到林俏的眼前。 林俏还坐在他腿上,被他揽紧在怀里,像是父亲辅导年幼的女儿认字一样,低沉的声音闷闷的说:“孙心给你接的,就是这种东西?” 那不满的表情,那质问的语气,林俏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的剧本上写满了少儿不宜的不健康东西。 她有些不解的问:“这戏有什么问题么?” 男人的神情更加不满,带起更多委屈,闷声指责道:“你自己看。” 林俏顺着去看。 郑朗宴虽然是那样说,到底还是没忍住,林俏那边看,这边他低低沉沉的控诉就落在她耳边。 “居然还让你把那男的扑倒在沙发上勾引他,还趴在耳边低语?这什么?还让你腿分开坐在男人腿上……妖娆的扭动腰肢?这他妈谁写的?!” 林俏的眼睛瞬间瞪大,听着郑朗宴这话都惊了。 她一边喃喃:“我台本里没有这段啊……”眼睛已经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这一看,林俏都有些气笑了。 她也忘了自己还坐在郑朗宴腿上,弯着唇偏头看他。 郑朗宴登时更加不满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但到底没舍得用力,只能自己胸腔憋得更气:“笑,你还笑?我都还没……谁敢碰你!我这就去辞了孙心,不演了!怎么什么戏都接!” 林俏有些无奈地问他:“郑朗宴,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部戏里叫什么名字?” 男人目光一怔,跟着像是不承认错误的小男孩一样,偏过头去,只顾自己委屈:“叫什么都不行。” “叫林诗意,”林俏却偏要给他解释清,“你刚刚看的上面,是这个名字么?” 郑朗宴回过头来,目光有些微松怔,呆呆地盯着林俏。 她唇边的笑意放大,说出了他才想到的话:“这台本不是我的。” 郑朗宴还有些不信,闷闷地问:“那是谁的?” “刘美美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边,等下孙姐来了问问她。” 事情水落石出,无故闹了阵脾气的郑朗宴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梗着脖子,瞥一眼林俏唇边包容又温柔的笑意,突然凶道:“就算这次不是,以后也不许接这种东西。碰下手的都不行!” 林俏有些好气又好笑,像是看着一个闹情绪的小男孩,问他:“这都不行,那我还拍什么戏?” 郑朗宴被问住,有些紧张地问她:“俏俏,你以后,会拍这种戏吗?” 林俏一脸坦然,点头:“剧情需要的话,这是我作为演员应该做的。” 那头马上炸了,抬手揽紧她:“不行!” 林俏目光温柔地直视他,直看得他像是护食的小狼狗被主人呵斥了一样,委委屈屈又试探地看着她。 眼看着凶不成,郑朗宴马上转为扮可怜撒娇,语气放软:“俏俏,不许别人碰你,演戏都不行。” 林俏真看不得他这副英挺桀骜的模样,却偏偏要放下骄傲对着她姿态放软撒娇。 郑朗宴却靠得更近了些。 自从知道林俏受不了这点,他时时变本加厉。 他的唇缓缓凑近林俏耳后,呼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耳根最敏感的皮肤上。 林俏下意识地因为痒意缩了缩,他很快追了上来,低低沉沉的声音带着诱哄:“以后不接这种亲密戏,行不行?” 林俏张了张嘴,刚要回答,脖颈间却被他轻轻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却带着灼人的柔软和热度。 她轻轻战栗一下,抿着唇,瞬间忘了要说的话。 郑朗宴远离的一瞬,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蕴着化不开的占有欲,幼稚地宣誓道:“只有我能碰。” 林俏愣了下,轻轻张口,刚要说话,耳垂忽然被他轻轻含了一下。 不轻不重,带着明显的撩拨意味。 毫无防备地,一阵酥麻的弱电流窜遍全身,林俏扶着郑朗宴的肩,瞬间软在了他怀里,唇边没忍住逸出一声低低的轻吟。 在封闭的车里,格外清晰地落入两个人耳里。 耳边即刻响起郑朗宴低低沉沉的笑声。 林俏死死地咬着唇,害羞得一路从耳根红到脸颊,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她伏在郑朗宴肩头,闭着眼睛,再也不肯同他对视。 那头郑朗宴却更加大胆的燎原。 他的手顺着林俏的背脊一路攀爬,目光幽深地追着她犹如蝴蝶的肩胛骨的曲线,只觉得自己指尖像是带了火。 心安定下来,温香软玉在怀,幼稚的大男人马上不正经起来,心猿意马之下,开始大着胆子逗她。 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郑朗宴的唇在林俏脖颈间游离,故意惹得她轻颤。 “俏俏,我很想你,午饭都没有吃地忙工作,就为了赶来看你。结果却生了一肚子气。” 也不管是自己误会了生了一肚子气,毫无道理可讲。 郑朗宴贪婪地吻上林俏滑腻的皮肤,再往下,是她白皙纤瘦得近乎透明的锁骨。 勾人魂魄的浅湾,郑朗宴只觉得自己小腹处窜起一阵急火,烧得他整个身体发烫。 他唇下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满意地看着林俏咬着唇,背脊难捱地弓起,身体却越发不满足。 郑朗宴开口,呼出的气息全是烫人的温度。 “你该怎么补偿我?” 林俏没有动静,乖乖地伏在他肩头,手指抓紧他的肩头。 像是默许,像是害羞,更像是无言的诱惑。 郑朗宴的手停在她纤瘦背脊的某处,指尖几乎兴奋到发颤,他动了动,刚想进一步,窗玻璃忽然被敲了敲。 门外很快响起导演助理放大了的喊声:“林俏,有个你的场景要补。” 几乎是瞬间,林俏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使了很大力气,从郑朗宴怀中挣脱出来。 她轻喘着,脸颊绯红,坐在旁边整理了下衣领,很快对着外面喊:“好的,我马上来。” 第六十四章 车门拉开来, 首先映入导演助理眼中的是男人一张臭脸。 郑朗宴长腿一迈, 利落地跳下车来。一双桃花眼里面带着怒意, 狠狠瞪向戴着眼镜的男助理:“你说, 补什么?” 男助理被男人的气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没敢说出句话来。 林俏跟在他后面下车来,看郑朗宴专横的模样,拉着他大开的西服的衣角, 晃了晃,小声央求他:“郑朗宴,别闹了。” 刚刚还蓄势待发的小狼狗,一股火气憋在胸腔里,就这么被她柔柔地安抚了回去。 表现在脸上, 郑朗宴抿着唇, 像是一条忍了委屈的大狗,不甘不愿的, 却不得不卖乖。 林俏看着他郁闷的神情, 讨好地伸出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又在他伸手抓住之际很快撤离。 留下一脸委屈的郑朗宴, 林俏跟着助理走向拍摄场地。 —— 孙心办事效率很高, 很快就压下了几家黑林俏的杂志的通稿,又出手摆平了几个最有影响力、最近专注黑林俏的微博大v。 做完这些,她查清背后的人, 始末明细和证据准备了个齐全, 孙心直接气势汹汹地闯进星联公关部, 把一沓资料甩在了公关部经理的桌上。 “星联旗下的流量小花买通稿黑同公司的艺人,你们是真效率低还是就打算假装不知道不打算处理?或者,这就是你们捧红艺人能用到的丁点手段了?” 这事,林俏还是后来听说的。 彼时坐在休息室里。 孙心正逐字检查公关部要给林俏发的声明,她拧着眉看着,另一手闲闲的举杯喝了一口茶。 “黑人就算了,却明目张胆用了公司给她养的大v号,也不知道她是真肆无忌惮还是真傻。” 这话说得刻薄。林俏现在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明白她说的是徐依依。 想到之前徐依依莫名的针对,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她抿着唇,没对这件事发表看法,轻声开了口,回归正题:“心姐,我觉得发这份声明,应该没有什么用。” 孙心偏头,挑眉看她。 “毕竟,观众现在,已经从心底对我是一个加害者和关系户的形象了。” “我就像是个明晃晃的靶子。隔着屏幕,大家骂一骂,好像既伸张了正义,也能对他们的偶像表达忠心和爱意,心里得到了满足。” 林俏声音淡淡的,像是事不关己一样:“让绝大多数人承认错误,这是很难的事情。就像,即使我告诉他们,我和郑朗宴从高中时就在一起,跟其他因素没有关系。以郑朗宴的身份地位,还有他出众的外貌,很多人还是更愿意相信,我是靠着非正常手段才能站在他身边的。也不能怪他们,这个世界就是需要这样的新闻,猜测,来满足大众娱乐八卦的心情。” 一番话,说的透彻而淡定。好像只是在平静地和朋友闲谈了个人生道理。 孙心听完,唇弯了一下,抬手就扔掉了手里的声明:“你说得对。” 她声音稳重沉着,带着对林俏的欣赏,“这玩意儿,一点用处都没有。” 林俏愣了一下,就听孙心接着说:“关键还得看郑朗宴。毕竟,是他公司手下的人,事情也因他而起。” 林俏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带着丝不解:“看……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之前那么高调,没道理这会儿就能不出声了。”孙心轻轻笑了笑,避开了她的疑问:“其他的你先不用管,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 之后的一段时间,林俏好久都没见过徐依依。 即使同处于同一个公司,她还时常进出星联,也没能碰到和徐依依相关的人。 网上关于她的新闻很快被新的东西覆盖了过去。 像是一夜之间起来的,微博忽然爆出了许多徐依依的黑料。 几个娱乐圈著名大v爆料她多年来买水军黑人,轧戏,架子大没素质。 死忠粉下场洗白了一圈,逼着别人交出证据。 结果求锤得锤,大v马上爆出了徐依依当初出道靠的是自己富二代男友,结果红了后就把人甩了,换成了当时爆红的流量男星;再往后,流量男星因为辱骂公司领导被雪藏,徐依依果断和对方分手,和星联的当红男星赵一桁在一起了。 星联的公关集体沉默,像是故意任由徐依依丑闻这件事事态的发展。事情出了以后,官博没出来解释任何一句。 徐依依私博也画风突变,连着怼了几个网友,说出的保证和声明也毫无公信力和逻辑度,让她一时间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公司也收到了许多投诉和解约的消息。 临近深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林俏那部商业片的镜头拍完,她的戏就算杀青了。 杀青当天,郑朗宴去接的她。 周艾琳被林俏推荐演了一个戏份不轻的角色,她的戏还没有杀青,需要配合男女主的戏份,所以打了招呼,先让林俏他们走了。 告别工作人员,孙心有事也先走了。 一坐上车,就只有两个人了。 没有出动保姆车,郑朗宴亲自开了自己那辆宾利来接的她。 车子一路驶上高速,林俏看着窗外飞快略过,往身后狂奔过去的萧条景色,有些好奇地问他:“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回家。”郑朗宴开着车,衬衣袖口解开,稍稍挽起,修长的手熟练地捏着方向盘。 意识到自己一下把自己脑内想过的话顺嘴说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瞥一眼林俏的神情,解释道,“我是说……我在这边的房子。” 林俏的眉头立刻轻轻皱起,下意识地就想逃避和拒绝。 这阵子郑朗宴总旁敲侧击,问她毕业后的打算。跟着,就会提到林俏现在出入学校比较麻烦,宿舍有门禁也不方便,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忙的时候一天天都很难见到面,所以林俏要不要考虑搬到他的别墅去住,两个人一起也方便些。 林俏多少还有点顾虑。 而且这种事,她虽然也见惯了,但轮到了自己头上,一面是害羞,一面是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再往深一步,就意味着他们要为将来考虑更多,孔尚新和林知遇她还有些把握,但是想到让郑朗宴离开三年的郑父……林俏不敢往后再想。 她总避开郑朗宴期待而炽烈的目光,回答他“觉得住学校也没什么不好”。 郑朗宴被拒绝的次数多了,看她表情也能马上猜出她的反应,几乎是立刻就开口打断了她:“刘妈做了很多菜,说是专门为了要庆祝你杀青。” 刘妈是郑朗宴请的保姆阿姨,为人十分淳朴热情。 林俏于是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闭了嘴,安安静静地坐回到座位上。 郑朗宴买的别墅在沿海,从二楼窗户望过去,可以看到大片不对游客开放的白沙滩和深蓝大海。 海天相接,颜色纯粹得让人心神舒畅。 刚一进门,刘妈就热情地迎了出来:“阿宴回来了?这位就是林小姐吧,快进来,进来。” 林俏把郑朗宴刚刚拎出来的全新粉色拖鞋换上,有些受宠若惊地推拒:“刘妈好,您叫我俏俏就行了。” “哎,俏俏。快,进来洗个手吃饭了,这么瘦,刚好我煲了老鸭汤。” 林俏点头,看着郑朗宴自己换上一双深蓝色的拖鞋,款式和她脚上那双一模一样,明显是情侣款。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攒了多久。 郑朗宴面色淡然地从她前面走过去,林俏目光一直盯着他,直到看到他耳根后遮掩不住的淡红,弯了弯唇。 这个人呀。 刘妈的手艺很好,做出的菜色全是b市特有的,而且味道很正宗,林俏小口嚼着,又在刘妈期待的目光下夹新的菜色试,有些明白郑朗宴请她做饭的原因了。 饭后,林俏因为盛情难却,难得吃的有点多,一直纤细的腰肢和精瘦的肚皮微微鼓起来。 自从开始拍戏后,她很少这样放飞自己,敞开吃东西了。 林俏有些餍足地靠坐在沙发上,郑朗宴凑过来,看着她红润泛着水泽的脸颊和瞳孔,试探着伸手,就要落在她肚子上:“俏俏,我帮你揉揉。” 林俏怕痒,也怕郑朗宴当着长辈的面又做些出格的事,立即拒绝:“不用。” 话音刚落,郑朗宴的手已经小心翼翼落在她小腹上。 隔了一层棉衬衣,男人大掌手心的温度很快传了过来。 林俏抬手去拨他的手,刚坐直了一些,马上招到胃的抗议。一阵胀痛。 她蹙了蹙眉,郑朗宴马上拉住她的手,紧张地嘱托她:“俏俏,是不是不舒服了?躺好,别动了。” 林俏只好顺从的躺好。 腹部放的手稍稍往上移了移,落在胃的位置,力道轻柔地转圈揉了起来。 腹部的胀闷感渐渐消失,所有不适像是被郑朗宴带着热度的大掌揉开了一样,跟着,林俏像是一只被人爱抚的小猫一样,有些餍足,困意渐渐翻上来。 迷蒙间,她只觉得腹部的手渐渐向下,往腰间滑去。 郑朗宴的手穿过她后背的空隙,另一只胳膊伸向她腿下,稍稍用力向上托。 动作小心又轻柔,好像她是一件易碎品,林俏意识迷蒙间都察觉得到。 紧接着,她的身体稍稍离了沙发,林俏陡然转醒,睁开眼睛,郑朗宴的俊脸近在咫尺。 看她醒来,郑朗宴保持着横抱她的姿势,目光关切,语气轻柔地问:“吵醒你了?” 林俏睡意本来就浅,这会儿彻底醒了。 她带着睡意的嗓音还有些软,问他:“几点了?” “五点多一点,回房间继续睡,嗯?” 林俏揉了揉眼睛,挣扎着下来:“不行,我得回去了。再晚天要黑了,你再开车回来也不方便。” 郑朗宴马上有些失望地沉了脸,伸手揽住林俏纤细的腰:“俏俏,别回去了,行不行?” 林俏愣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郑朗宴,再等等吧。好不好?” 郑朗宴的手滑下去一些,有些委屈又不甘地开口:“你放心,你不同意,我保证不碰你。” 直白坦诚的话,带着真挚的傻气,林俏脸颊立刻红了些。 她的眼睛泛着水泽,小声的说:“不是……这个的问题。” 看郑朗宴面上低沉又委屈的神色,林俏妥协了些,顺便掰开他的手:“我明天去公司找你,可以吗?” 目送着林俏进了洗手间,郑朗宴脚下停了一下,转身疾步去了厨房。 看他进来,刘妈愣了一下:“阿宴,怎么了?” 郑朗宴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蜕变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总裁,对厨房依旧有些陌生。他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拧着眉问:“刘妈,你这里,还有没有什么汤汤水水的,最好颜色重点的。” “汤汤水水?”刘妈愣了一下,很快笑开了,答,“汤倒是没了。不过,我现榨了些奇异果汁给俏俏,这个可以吗?” “可以,当然行!”郑朗宴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凑近了些,拉着刘妈飞快地交代两句,听得刘妈目瞪口呆,半晌才不出话。 “阿宴,这,这不太好吧。我也没做过这样的事啊。” “刘妈,你就帮帮我吧,我给你涨工资!”郑朗宴脸上有些兴奋,跟着拜托刘妈。 刘妈被他的模样逗笑,无奈道,“行行行。你这孩子,看着老实,怪主意还挺多。” 她洗了手,端了满满一玻璃杯鲜绿色的奇异果汁,无奈地看郑朗宴一眼,准备出去。 到底是做坏事,郑朗宴有些不放心地拉住她,犹豫着问:“这……不烫吧?” 刘妈一脸无奈:“你这孩子,果汁哪能做成烫的。” “哦。”郑朗宴愣了一下,马上又问,“那不冰吧?” “不冰,这果汁常温的,况且也不多。”刘妈再次被他紧张过头的模样逗笑了,“阿宴,还是心虚了吧?” 情绪一下子被拆穿,郑朗宴脸上挂不住,出现了一种小男孩的羞怯来。 听到卫生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他闷着声音挥手:“她快出来了,您倒是快点啊。” “哎哎哎,成——” 林俏一面松开头上的发圈,用指梳着柔顺的长发,预备重新绑一下头,迎面就和端着果汁的刘妈遇上。 刘妈笑得格外和蔼,看着她:“俏俏,中午吃腻了吧?我榨了点果汁,你喝了再走啊。” “嗯,”林俏微微低着头,一面往前走,一面一圈圈把头发扎起来,“谢谢刘妈——呀!” 刘妈有点热情过头,因为比林俏矮一头,忽然转身给她递了递果汁,还没开口,和身后的林俏相撞,果汁洒了出来,瞬间,林俏米色的衬衣身前染绿了一大片。 刘妈一脸惊恐,立即道歉:“呀!俏俏,对不对对不起,你看我,笨手笨脚的……” “没事没事。不要紧,您别在意。”林俏把衬衣拉起一些,尽量不让湿意沾着皮肤,刘妈拉着围裙就要给她擦。 眼看着一大片洇湿的印记还在扩散,刘妈有些为难地抬头:“俏俏,这,你赶快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我帮你把这洗了,现在洗不会留下痕迹的。” 余光瞥一眼身后慢悠悠踱步,看到这边的状况,即刻大步流星地迈过来的郑朗宴。 刘妈松了手,按照他交代的开了口:“阿宴,你看我,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把俏俏衣服弄湿了。这,你说……” 郑朗宴看了下林俏身前,很快抬了头:“上楼把衣服换了吧,顺便清理一下。” 事情这样,林俏是没有办法了,只好点点头。 眼看着刘妈又要道歉,她赶忙打断:“刘妈,衣服就麻烦您了。” “没事,我保证给你洗的和新的一样,啊!” 刘妈转身往厨房走。 郑朗宴回头喊住她,嘱托她煮一点热汤给林俏喝。 声音低沉认真,一双桃花眼却递过去一个幼稚的达成计划的得意和感激的眼神。 第六十五章 别墅二楼左转第二间是客房, 林俏进去按开了灯。 里面布置简洁干净, 看得出东西全新, 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果汁彻底在衬衣上洇开来, 时不时湿黏黏地贴着皮肤。 她抬手,一颗颗解开衬衣扣子,拉开来,湿黏的感觉瞬间脱身, 皮肤觉出一丝冷。 门被敲了敲,林俏被吓了一跳,很快听到郑朗宴的声音:“俏俏。” 林俏应了一声,咬着唇想了想,拉着两侧的衣服挡着身体, 躲在门口开了门。 郑朗宴下意识地顺着门看进去, 没看到里面的人,刚刚蹙眉, 下一秒却看到林俏像是害羞的小猫一样, 从门口探出来的脑袋。 她的眼睛格外晶亮,脸颊绯红, 拉着衣服, 只歪头露出脑袋来,怯怯地看向他。 模样实在诱人,郑朗宴止住自己推门进去的冲动, 抬手把衣服从她打开的缝隙递了进去。 “之前你不同意过来, 这边就没有准备你的衣服。先穿我的衬衣, 行吗?新的,没有穿过的。” 像是怕林俏误会多想,他马上说道,“我让人晚点送衣服过来了。” 林俏听完,红着脸颊,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捉着的折叠整齐熨烫平整的白衬衣上。 郑朗宴老实地伸着手举着衣服,没有进一步动作。 像是刚刚收养一只小流浪猫的主人,按捺着想要亲亲她抱抱她的欲望,耐心地等着小可爱适应新环境。 终于,纤细瘦长的手臂伸出来,抓着衬衣拉了进去,像是终于受不住饥饿,从门缝里把鱼叼进去的小猫,警惕而犹豫。 动作间,郑朗宴无意间还是瞥到了她衬衣领口微开,锁骨处和胸前一小片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乍现。 眼眸幽深了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不动声色地呼出来:“里面就有浴室,清理一下会舒服点。洗完下楼喝点热汤。要是还困就接着睡,我等下把汤端上来。” 自然而然的亲昵负责的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温柔情绪。 林俏乖乖地点了点头,大眼睛依旧看着他。 这副模样实在可爱,郑朗宴终究还是没忍住,还没收回的手伸出去,食指轻轻曲起,指节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更加温柔低沉:“快去吧。” 门终于缓缓关上,阻隔了两个人的视线。 门外,郑朗宴垂着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很快,唇角再也忍不住地扬起。 他双手握拳,忍不住做了几个胜利欢呼的手势,配着一丝不苟的发型和身上高定的西服,简直幼稚无比。 门内,林俏抓着郑朗宴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衬衣,脸颊红了又红。 隔了会儿,她转过身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衬衣放在床角。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林俏抬脚往浴室的方向走。 刚刚进去放了点水,她左右看了看,架上没有毛巾和浴巾。 之前孔家的别墅也有类似格局的客房,一般房内的衣柜内会备。 林俏折身出去,打开衣柜的瞬间却愣住了。 里面整齐地挂着一排颜色清新或者舒适的各式女士睡衣。 吊牌都没有摘,崭新带着精心清洗后的香气。 林俏抬手摸了个吊牌看过去,刚好是她的尺码无疑。 扶着柜门的手捏紧,林俏回身瞥一眼床角放着的男士衬衣,再回过头来,林俏目视着一柜子睡衣,脸彻底红了。 这个人呀。 怎么总这样。 也太幼稚了。 别墅大厅响起门铃声的时候,郑朗宴随意翻看着杂志的手一顿,头也没有抬。 刘妈很快出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人,愣了一下问:“请问您哪位?” “郑总在家吗?” “在,”刘妈顺着答道,看着女人不请自来往进走的架势,有些焦急地跟在她身后又问,“您是?” 女人脚步匆匆,毫不理会身后的刘妈,看到大厅沙发坐着的郑朗宴,走近了些停下脚步。 她捏着手包放到身前,看着前面姿态随意却高贵得犹如神祇的男人,深吸一口气,软着声音开了口。 “郑总。” 郑朗宴随意地掀起眼皮,毫无波澜地看她一眼,跟着带上了一点严厉。 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是哪个部门的?我说过了,公事不要送来这里。” 女人今天刻意只画了淡妆,看着素淡清浅,穿着也收敛了一些,看起来像是安静浅淡的女子。 郑朗宴脸上很快显出不耐来。 女人唇角带着浅笑,声音放得更轻,甚至带了几丝柔媚,暗示意味明显地开了口。 “郑总,不为公事。我来这里……是有私事想要和您谈。” 男人脸上的不耐一瞬间积聚满溢,他眉头紧皱,坐在沙发上微微往后仰了仰,明明抬着头,却让人产生一种他俯视着自己俾睨众生的高傲气度来。 声音里也带着冰冷。 “你谁啊?” 女人闻言,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嘴角因为难堪和难以置信抽搐了下。 屈辱和羞耻几乎让她瞬间想要甩手走人。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他怎么可以…… 瞳孔里的光颤了颤,女人终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弯着唇角,轻声回答:“郑总,我是徐依依呀,你也可以叫我依依。” 说完,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看着郑朗宴,眸中的光愈发亮。 男人蹙着眉,想都没想,立刻冷冷地说:“不认识。” 徐依依脸色的神色终于有些挂不住。 郑朗宴此刻气场全开。 他也无心翻看杂志,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一下子在客厅里显得格外惹眼。 男人的模样高贵,带着工作时特有的严厉和简明,沉声开了口。 “明天让你的部门经理到我办公室,带着你的检讨和辞呈。” 说完,男人拧着眉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郑总。” 身后的徐依依死死捏着手指才忍住自己的情绪和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自尊像是被踩在地上一样,让她无地自容。 她不信。 怎么可能,郑朗宴不可能这样对她。 他现在应该是讨厌她的。 讨厌也是一种深刻的情绪,他不是亲自让公关部不给她活路么?不是因为听了林俏那个贱女人的枕边风,把她奋斗多年的积累顷刻间摧垮吗? 他不可能不记得她,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毫不在意! 徐依依抬手,摸向自己身前连衣裙的扣子和绑带。 “您现在身边的人是林俏吧?她可不像外表看着那样单纯又无欲无求,不过是图您的财富和地位罢了。林俏应该在您耳边装可怜说了我不少坏话吧,才让您这样讨厌我。” 女人声音里带着一股脂粉气的柔媚和刺耳的尖利。郑朗宴停下脚步,眉头因为烦躁深深地蹙起。 经她提醒,他终于想起来了,把突然出现在他家里的女人和前阵子一直在背后阴林俏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她,徐依依。 男人眼中带上一丝厌恶和狠厉,猛地回转过身来。 面前的女人衣扣大开,腰间的绑带也解开来。 复古样式的连衣裙像是浴袍一样,前面大开着张开来。 不同于外表的含蓄,女人里面只穿了一身布料极少设计大胆的黑色蕾丝内衣。 和白皙的皮肤交映着,鲜明又惹火。 她看着郑朗宴俊逸的脸庞和幽深的目光,颤了颤,深吸一口气,彻底放下羞耻心,两手抓着肩头的衣服往后一撩。 轻薄的连衣裙自身后脱落,女人只遮掩了关键部位的胴体就彻底暴露在郑朗宴面前。 骤然暴露,空气里泛着的冷意裹上皮肤。徐依依咬牙忍过,很快扯着唇角扬起一个娇媚的笑。 声音也带着刻意的撩拨,带着不服输的势头,坚定无比。 “郑总,林俏可以做的,我也可以。而且一定比她做的更好。您不该捆在那样一个无趣且有心机的女人身上。” 她想,林俏这样的女人吸引郑朗宴这样男人的点,无非就是外表的清冷清纯,脱下外衣时的放荡撩拨。男人嘛,总难以抵挡这种的。 她也做得到啊。 几乎是立刻,男人眼里聚气嫌恶的神色。 他的眼眸像是荒原上的狼,对上女人放肆勾引的目光,眼中危险的光芒和撕碎对方的情绪闪烁。 楼上响起门轻声开闭的声响。接着是轻柔的脚步声,缓缓的,逐渐靠近。 到达楼梯口的时候,脚步声明显顿了一下,停住了。 郑朗宴回头,就看到林俏纤细的身形裹着他的衬衣,一双白皙的腿毫无遮挡,笔直修长。 她刚洗了澡,头发和脸上身上带着水汽,白皙的皮肤被蒸汽熏得微微泛红。脸上略微羞涩的红晕还未来得及收起,手轻轻抓着衬衣下摆,生怕走光一样往下拉着。 看着下面的两人,林俏眼睛一霎瞪大,唇抿得死死的。 抓着木制扶手的手收紧,指甲几乎要抠进去,她像是觉不出疼,好久才让自己忍住所有情绪,面上不表露任何,一步步,宛如脚下踩着钉子一样,徐徐向下。 徐依依一抬头就看到自楼梯下来的林俏。 她身上穿着明显宽大的男式衬衣,一头黑亮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脸颊带着饱满滋润的红色。 这副模样,这副模样从郑朗宴的卧室出来,实在是…… 不用猜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以及刚刚才做了的事。 徐依依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只觉得自己受到最深切的侮辱。 她的眼睛嫉妒得发红,心里对林俏的恨意又一次达到顶峰。 郑朗宴的目光和心神一瞬间就被林俏吸了过去。几乎是顷刻就贴了上去。 林俏冷着脸,唇边带着浅淡的嘲讽的弧度,躲开他热情的手,站定在他面前,偏头看了一眼几乎赤裸的徐依依,淡淡地问他:“你有客人?” 没等他说话,林俏绕过郑朗宴,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无视厅里所有人一样,拎过旁边架上刚被郑朗宴放下的杂志,随意翻看起来。 她柔声开了口,没有抬头:“你先忙吧。” 纤盈的背脊却挺得挺直。 郑朗宴遭遇到突如其来的冷落,懵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才看到只着寸缕的徐依依一样,立刻皱起了眉。 男人冷着脸,忽然扬着声音喊道:“刘妈!刘妈!” 刘妈惶恐地跑出来,问他:“郑先生,怎么了?” 迎面撞上看到赤条条的徐依依,刘妈惊了一瞬,有些慌张地收回目光。 “你打电话问问门卫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往进放?不想干了就收拾东西滚!” “啊?哎!” 刘妈围裙都没有解,着急忙慌往出走,立马就被喊住了。 她赶忙回过头来,就听郑朗宴不耐烦地对着她,连看都不看那边的徐依依一眼,“还有,那个,赶紧弄走。” 连名字都没有称呼,就好像面对一件入不了眼的廉价物品一样。 徐依依终于再也受不住。 她尖叫着推开刘妈,就要往郑朗宴这边冲。 女人衣衫不着,眼中聚满了水汽,带着哭腔吼道:“郑总,你怎么就看不透呢?是林俏她利用你,她根本不爱你,只是图你的权势财富而已。我才是真心爱慕您的人,我才是!她才进公司多久,凭什么就夺走那些资源?她凭什么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刘妈心下惊了一瞬,很快冲过来,拦腰抱住徐依依:“姑娘,你冷静点!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啊——” 郑朗宴黑眸沉了沉,看着靠近了许多的徐依依,脸上冰冷若冰碴。 “她图什么我都甘心给。倒是你,”郑朗宴狠狠地盯着她,“你陷害她,现在还跑这碍眼。” 男人阴沉地压低嗓音,眸光一下带上了狠厉:“我之前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就凭你,也配和她比?” 徐依依的瞳孔一瞬间因为震惊和恐惧放大。 很快,门外的保安进来,拖拽着把歇斯底里的徐依依拉了出去。 刺耳的尖叫声被阻隔。 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两个人。 郑朗宴看着坐着安静看杂志的林俏,轻轻走过去,对着她,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 “俏俏。” 林俏眼睛都没有抬。 她合上杂志,倏地站了起来,不去看他,声音轻软,语气却冷淡疏离:“我先回去了。” 郑朗宴脸上刚刚扯起的笑容很快冻住了。 他愣了一下,抬手拉住快要和他错身而过的林俏。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郑朗宴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俏俏,我们聊聊。” “改天吧,”林俏终于抬头看他,目光也是冷淡疏离的,“今天不早了,送我回去吧。” 林俏抓着她不肯放,刚准备开口,刘妈在那边推门回来,刚转过身,看着对峙的两个,愣住了。 郑朗宴沉着脸色,执拗的拉着林俏:“我们回房间里谈。” 林俏不肯,依旧推拒:“我累了,现在不想谈。” 不给她甩开的机会,郑朗宴骤然凑近,抬手强势地揽紧林俏,把她拦腰抱起,大半个身体抗在自己肩头,大步流星地绕进一楼一个半掩的房间。 林俏低呼一声,挣扎不得,很快被他禁锢着抗走。 踹门进去,郑朗宴把林俏放下,林俏脚刚着地,还没站稳,很快被郑朗宴往上搂了一把,死死地压在墙上。 林俏没忍住低呼一声,很快死死咬着唇不再说话。 像是无言的反抗。 屋里没开灯,走廊的灯光流泻进来,显得房间里有些许昏暗。 郑朗宴捉着林俏纤细的手腕,按着压在她头顶的墙上。 男人硬挺滚烫的身体贴着她。 搂着她的手收紧,郑朗宴幽深的目光微微俯视下来,看着她,嗓音低沉。 “俏俏,你怎么了?” 林俏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 郑朗宴太过高大,压着她,她不得不微微踮着些脚,才能勉强配合他的高度,背后是冰冷的墙壁。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俏终于肯抬起目光看向郑朗宴。 少女一向清冷浅淡的眼睛里通红,看向他,抿着唇,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动物。 可怜又戒备。 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 郑朗宴心里一震,几乎瞬间就缴械投降。 第六十六章 郑朗宴有些慌张地松开林俏的手, 抚上她的脸颊, 动作格外轻柔:“俏俏,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低沉的声音, 带着心疼在暗涌,他即刻又伸出手去,帮林俏揉手腕。 “别哭,别哭。我错了, 你打我吧。” 林俏红着眼睛,死死的咬着下唇。 她躲开郑朗宴的手,忽然真的抬起拳头,在他肩头锤了一下。 力道不大,更像是推拒他。 林俏偏过头去, 忽然闷闷的说了一句:“讨厌你。” 软软的声音, 带着浅浅鼻音。 郑朗宴被这突然的一拳头锤得有些懵。 他愣怔的垂眸半晌,看着林俏的眉眼, 有些回不过神来。 “俏俏, 你看着我。”郑朗宴抬手扶着林俏的脸颊,让她转过脸来。 林俏垂着眼睛不看他, 头发还湿着, 贴着脸颊,手里还在推拒,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郑朗宴忽然倾身, 偏头吻住她的唇。 林俏呜咽一声, 唇舌由不得松开, 任由他长驱直入。 四目终于相对。 郑朗宴的目光幽深,带着说不出的柔情。 他浅浅含着林俏柔软的唇瓣,像是爱不释手一样轻轻咬了咬林俏的下唇,看着她眼中的水汽,连这份力道也舍不得,改为安抚一般的轻吻。 一吻结束。 林俏呼吸有些急促,交替不过来,在他怀中轻轻抽噎了一下。 郑朗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指尖都在颤抖。他忽然低沉着嗓音问了一句:“俏俏,你是不是,吃醋了?” 男人说话间喉咙里滚动着逸出低沉的笑意,像是欣喜,更像是庆幸。 林俏看他这模样,脸上带着被拆穿心事的红晕,被郑朗宴扶着脸颊动弹不得,额头相抵,她垂着眉眼,声音软软的带着哽咽:“既然你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我住过来?” 男人的脸色一沉,问她:“我有什么了?我就只有你。” 林俏眉头轻蹙,终于抬起眼皮看他,带着轻微委屈问:“那徐依依又算什么?” 郑朗宴偏头啄了她一下,声音低沉而笃定:“她什么也不是。” “你说不是……可她都脱光了来见你。还说爱你……”林俏抝了一下,躲过他,垂下目光去。 郑朗宴这下有口难辩了。他又气又笑,只觉得林俏这副难得吃醋的模样实在可爱又难得,他还以为只有自己会这样失控。就是,这误会可大发了啊…… 想了想,他忽然埋首在林俏颈间。 她身上混合着原本的浅淡香气和沐浴露的清香,让人更心驰神往。 郑朗宴像一只黏人的大狗,如往常一样撒娇般拱蹭着她,唇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却带上了明显的情欲色彩。 “你……”林俏陡然瞪大眼睛,身体不断被郑朗宴搂紧,她缩着脖子想要逃离,有些难以理解郑朗宴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这种事。 可他却浅尝辄止,逼迫自己停了下来。 突然刹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熬,郑朗宴拧着眉在她脖颈间粗喘着忍耐着。 热气浇筑在林俏脖颈见,她有些难耐的抬手抵着他的肩膀,声音跟着他一道颤抖:“郑朗宴,你……唔……” 身体忽然被他惩罚般的揽紧,两个人严丝合缝地贴紧。 林俏只穿了郑朗宴一件单薄的衬衣,身体软得不像样,贴紧的每个地方,都能感受到男人坚硬滚烫的身体。 尤其是身下某处。 郑朗宴声音低沉得不像话,因为搭在她肩头,微微偏头,唇刚好对着她红透的耳根,嗓音低沉撩人:“俏俏,你看,你都不用脱衣服,我就够兴奋了。” 像是为了给她证明和感受得更深,男人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贴的更近。 林俏的脸腾得就红了。 她一瞬间有些慌乱的挣扎起来,很快被男人揽紧。 男人呼吸急促而沉重,不知道是想安抚谁,不断的说着:“俏俏,别,别动。” 带着些男人特有的性感低沉,和欲求不满的委屈。 气氛实在危险。 林俏瞬间止住,不敢再挣扎。 任由郑朗宴在她唇边撩拨似的粗喘,她低着头看男人拱起的后背,又急又气地小声说了句:“郑朗宴,你、你要不要脸。” 男人的大掌攀上来,语气里故意有些犹豫地问:“俏俏,我可不可以既要脸,也要你?” 林俏愣了一下,男人的手瞬间霸道地收紧,豁出去了似的说:“哦,那这脸我不要了。” 孩子般的幼稚语气和言论,林俏险些被他气笑了。 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的任性胡闹,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好一会儿,两个人谁也没有动。 郑朗宴的手像是急于寻找抒解一样一路向上抚摸,顺着柔滑的背脊轮廓,摸到林俏湿漉漉的发。 男人顷刻间皱了眉,试探着摸了摸她洇湿的背上的凉意,有些责备的问:“怎么不吹头发?” 林俏垂着头老实回答:“本来想下楼再吹的……” 于是两个人就又不再说话。 郑朗宴温柔的大掌像是人工智能梳一样给她轻轻顺着发丝。 又隔了会儿,郑朗宴轻轻蹭了蹭,忽然说:“俏俏,谢谢你。” 林俏有些没明白过来,就听他低沉着嗓音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为你这样失了理智。” 男人的手收的更紧,带着满足的轻叹:“你真是,让我喜欢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抱着她的怀抱太过炙热,林俏乖乖任他抱着,忽然说不出话来。 郑朗宴的手帮她隔开湿发和背,轻声叹了一声,没有任何责备意味地问她:“俏俏,你刚刚,是真的怀疑我啊?” 林俏停了一下,红着眼眶看他,声音闷闷的,像是委屈控诉:“以前的那些娱乐公司老总……都这样。” 郑朗宴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抱着林俏的手收紧,他压抑着嗓音问:“所以,这就是你之前一直不肯签经纪公司的原因?” 心底里说不出的沉重,郑朗宴倾身吻她:“我的俏俏真好。” 林俏有多缺乏安全感,郑朗宴最清楚。 可她这样信任他。 郑朗宴想,自己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了她。 郑朗宴身上的燥热逐渐散去。他松开林俏,顺了顺她还带着湿意的发,像是诱哄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轻声问:“先去把头发吹干,嗯?” 林俏摇头。 郑朗宴手下的动作放的更轻:“那,去喝点热汤?” 还是摇头。 郑朗宴眼眸幽深,挂着浅笑看她:“可是,就这样待着,我怕等会儿控制不住自己。” 林俏瞬间又红了脸。 郑朗宴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拉着她一起往外走,语调轻松了许多:“俏俏,你要是早点搬进来,宣誓你女主人的地位。谁还敢到这儿撒野?” 这还怪上她了? 林俏任他拉着,拧着眉反问他:“所以,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计划这种破事。”郑朗宴回头瞥她一眼,唇边带了一丝得逞的笑,“我计划的,明明是别的事。” 林俏有些回不过神来,停下脚步,大大的眼睛望向郑朗宴。 郑朗宴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像是一个炫耀的小男孩一样,“我刚刚,让司机去你学校把你东西拉过来了。之前周艾琳就帮你收好了。” 因为难以置信,林俏的眼睛倏然瞪大。 “之前我本来还有些顾虑,”男人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她的脖颈,“可我怎么没想到,你也这么在乎我呢。” 没等林俏回答,郑朗宴唇边的笑意加深,步履轻快地拉着她往外走。 “所以,你以后只能住这儿了。” 想到之前林俏吃醋说的话,男人回头凶她:“还有,不许讨厌我。” 林俏耳根红着,故意不顺他意,小声嘀咕:“讨厌你……” “啧,”男人不满地啧了一声,偏头笑得云生风动,“没关系,我喜欢你。” —— 一场大雪,冬天在b市悄然降临。 c城却依旧带着一丝尴尬的温度,说不上冷,裹着海边的湿气,让人觉得身体不舒服。 《南京十二年》顺利上映,因为沉重却热血的历史题材,流量和演技派的实力碰撞,尤其是导演出山之作,小小引爆了一段。 林俏跳舞和落水的片段为她增色不少,而且她身材出众,长相又偏沉静的古典气质,格外适合旗袍,让她小小的火了起来。 公司给她开的微博一下子涨了几百万粉丝,大众一下知道原来她就是三年前那个最美艺考生。 没有太过浮躁地走流量路线,而且踏踏实实演戏,让她从之前一个游离于边缘的角色,一下子跻身到和几个当红的小花小旦并列的地位。 不少综艺和真人秀以及商业片都来找林俏,孙心帮她认真筛选过,留了几个精品,其他的全部拒了。 再往后,她拍摄的商业片电视剧也上映了。 这次势头很盛,女二号人设很好,果敢利落,性感美艳,感情不拖泥带水又很仗义。 林俏诠释得很好,让她彻底爆红起来。 林俏偶尔会登微博,响应大家号召发微博,还会认认真真回复一些评论,她本来就话少,所以回答地言简意赅但条理清晰,又认真无比,一下子树立了亲民没架子的形象。 林知遇几次联系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要过年,现在,他们从电视上网上都能随时看到林俏的消息,林知遇总是更担心她,怕她压力太大,也怕她为了工作不顾身体。 年前还有一个更加让人感到欣喜的消息。 孔祁筹谋多年,不仅更新了之前孔氏的保密配方,而且也通过不断努力,收回来不少股份,一下子成为了孔氏最大的股东,孔氏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林俏是真的欣慰。 她早早跟孙心合计过,确认过年那阵子可以空出来,而且时间不短,一早就折腾的收拾了行李。 郑朗宴看得老大不高兴,一副恹恹的样子,像是要被抛弃的狗子一样时不时黏着她。 林俏就无奈了,晃了晃两张机票:“你的意思是,你不回家吗?” “不是很想,”男人兴趣缺缺,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什么时候有了我们的家,我肯定可以每天想着回来。” 低沉的嗓音撩人却认真,林俏红着脸移开目光,不去理他。 大四的课不多,期中就结束了所有考试,所以林俏录完年前最后一个节目,就直接坐车到了郑朗宴公司。 两个人又一起坐飞机回了b市。 机场堵了不少人,都是春运来接家人的,但是也有不少b市的粉丝来接机。 林俏没有想到这种事,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抱歉地表达了感谢和感动,郑朗宴在她身侧死死护着,外围的保安也帮忙死守通道,两个人终于一道走了出来。 孔祁说了要来接林俏,所以两个人一道站在停车场出口处等着。 刚到b市,还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冷意,郑朗宴拉着林俏的围巾帮她拢了拢,前面忽然有个人探出头来,笑着喊了一声:“阿宴!” 林俏下意识跟着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六十七章 男人的慈祥面容一如从前。 他收回了目光, 很快把车倒了回来, 停在两人面前。 郑朗宴帮林俏拢好围巾, 转过头来, 看着降下的车窗后露出来的男人的脸,低低沉沉地喊了一句:“大伯。” “嗯,”郑院长应了一声,笑眯眯地问他, “你爷爷前阵子还着急想见你,你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了。” 男人说完,把目光移向林俏,稍显诧异过后, 很快笑眯眯地问:“还是你呀。伤口后来有留疤吗?” 明显是对着郑朗宴调侃的语气。 林俏脸红了红, 很快回答:“没有。郑院长医术高超,现在即使凑近看, 也不太能看得出痕迹了。” 郑院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省得这小子整天拉着这事跟我没完没了。” 郑朗宴听得出他是对之前的事的计较,立刻有些不满起来, 故意嫌弃地皱着眉头问:“大伯, 你不是专程来接我的吧?” 郑大伯马上撇清一般摆手:“你放心,还真不是。” 郑朗宴马上扬着声音反驳:“那你大冬天来机场逛街啊。” 郑院长被他气笑了,撑着车窗开口:“我来接个故友的儿子。” 身后跟上来一辆车, 鸣了鸣喇叭, 林俏望了一眼, 即刻小声对着郑朗宴:“我哥来了。” 郑朗宴点点头,拖着拉杆箱过去,安顿在后备箱,孔祁隔着车窗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很快,车子从旁边绕了过去,开走了。 郑院长的车还停在原地。 郑朗宴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一面拉车门一面问他:“什么故友?” 车门锁着,他拧眉拍了一下:“接完人你总要回家吧?带我一起,我等着。” 郑院长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没有给他开门,而是指了指身后:“阿宴,你等着吧,郑家派了司机来接你了。应该马上就到。” 郑院长话音刚落,放在旁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脸色变了变,摆了摆手,没再多解释,直接把车子开了出去。 郑朗宴碰了一鼻子灰,拧着眉有些反应不过来。 郑院长从小宠他,很少拒绝他的要求。而且他刚刚不过是想顺便回家而已。 这接的什么人啊,不能带他一起。 身后跟上来辆车,是郑家派来的,郑朗宴沉着脸,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 孔祁的车子开出去很久,林俏才把目光扳正,看向副驾座上的女人。 刚刚她拉开副驾的门,一眼看到里面的女人,愣了一下,很快绕到后面去了。 郑朗宴正往后备箱放东西,没有注意到里面的暗涌。 有将近四年没见了吧。林俏捏着手指想。 对方依旧是一副美艳的样子,精致一丝不苟的妆容,即使是这样的冷天里,也只穿了丝袜加小工装裙。 孔祁面色如常,一面开车一面给她解释:“外面路滑,金秘书不小心崴了脚,等下我们顺路送她去医院,然后一起回家。” 林俏点了点头。 女人一手拿着冰袋按在自己脚踝上,回过头来笑着看她:“是俏俏吧?长得真快,我看了你的电影,演得可真好。” 林俏抿着唇,礼貌性地弯了弯唇角:“谢谢。” 车子一路沿着高速驶了过去,女人左右看着,忽然抬起手按在了孔祁腿上。 “阿祁,阿姨他们应该等俏俏很久了了,还是先送她回家再去医院吧,好不好?我没关系的。” “可以。”孔祁开着车,面色如常地躲开她的手,“开车时候,注意点安全。” 女人刚刚牵起一丝笑,很快脸色一变,有些难堪地收回了手。 到了孔家别墅,孔祁把林俏放下,嘱托她两句,很快开着车走了。 林俏拖着箱子往里走,那边郑朗宴发了短信给她,她回了一句,忽然拖着箱子站着不动了。 等了几秒,林俏忽然掉头,转身往别墅外匆匆走去。 大街上的车子来来往往,疾驰而过,没有一辆停留。 林俏把箱子放稳,自己缩成一小团,蹲在一旁等着。 b市前不久刚下了一场雪,气温低,此刻一些屋顶上和树梢头还能看到皑皑白雪如盖覆。 林俏仰着头看了会儿,又收回目光看向孔祁的车离开的方向。 手开始觉得冷,林俏交握着搓了搓,又捏着围巾暖了暖,才觉得好了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孔祁那辆熟悉的车才开入林俏视野。 他一开始没看到林俏,刚准备顺着别墅大门开进去,很快停了下来,接着,门被打开,孔祁步履匆匆,几乎是跑过来的。 他粗喘着,拿指尖触了触林俏冰凉的脸颊,眉头跟着蹙起。 “俏俏,怎么不进去?” 林俏站了起来,因为这个姿势保持久了有点僵,又腿麻,孔祁抬手扶了她一把。 林俏仰头看向孔祁,软着声音回答:“在等你。” 孔祁正要收回去的手一顿。他眉头舒展开,看向林俏,声音温柔了几个度:“担心我再一次陷进去?” 林俏吸了吸鼻子,眉眼间的担忧无法散去。 “放心。”孔祁抬手接过她的箱子,又催着她上车暖暖,“哥哥曾经被人推下一个泥潭深处,好久才爬上来,还连累了你们。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林俏的脸颊渐渐恢复了血色。 孔祁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偏头看她:“今天真的是因为路上碰到,她刚好崴了脚,就顺路送她去医院,仅此而已。真实与否我不想追究,但一切都不会改变。” “一个人要为自己之前做的选择负责,她选错了,我没有必要陪着她走她没选择的路。” 林俏点了点头,对着他弯唇:“哥,一起回家吧,他们应该等急了。” 孔祁点头,笑了下,收回目光去开车。 隔了会儿,他忽然问:“俏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刚刚……真的没回来,你要怎么办?” 林俏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孔祁认真开车的脸,回答的很快:“先回家,然后等你回家。等你回来了要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身后还有我们。” 男人一直看向前方,目光忽然有一瞬间松怔。 他把车子停稳,倾身摸了摸林俏的头顶,语气故作轻松地揶揄她:“我们俏俏这么好啊,纵着我个坏哥哥。” 林俏目光认真地看着他,等了会儿垂下了眉眼:“哥,我和郑朗宴在一起,你也没有反对,不是吗。毕竟,因为郑家,爷爷他才……” 孔祁就笑了,看着她问:“你和阿宴在一起,是图他的家世财富和将来的地位吗?” 林俏摇了摇头。 孔祁又问:“那是为什么呢?” 林俏被问的愣了一下,很快回答:“因为他是郑朗宴。” 因为他是那个傻傻的总是替她想很多的大男孩;是那个总是热情的像条大狗狗一样的男人;也那个看她受伤,自己好像比她还疼的傻男孩。 只要他还是郑朗宴。 这份喜欢就永远不会改变。 孔祁跟着就有些落寞地笑了:“所以你看,俏俏,你们跟我们不一样。” “很多东西,你将来可以拥有的,而她不能。” 回家后,兄妹二人关于彼此的事都三缄其口。林知遇看到林俏,欢喜又心疼,一个劲抱她,拉着林俏说话。 孔尚新这两年从公司骨干上退下来,公司交给孔祁去打拼,整个人放松了许多,也显得年轻态了许多。 他安安静静地跟着林知遇在厨房里,听说还是厨艺差,只能打下手,让剥葱剥葱,让剥蒜剥蒜。憋屈得不行。 兄妹俩瞥一眼,相视一笑,转而去帮着收拾桌子了。 —— 郑院长往前开了一阵,才看到前面倚着柱子抽烟的男人。他模样有些颓丧,仰头看着天空,缓缓的吐出烟圈。 郑院长拧着眉,打了下喇叭。 男人目光清冷而迷离地看过来,有几分不屑。 很快,他捻灭烟,把烟蒂丢进垃圾桶,向这边走了过来。 随手拉开后座的门,男人高大的身体挤了进去,向后一靠,唇边就挂了一抹玩味的笑。 “你现在,是要带我回郑家吗?” 郑院长转动了下方向盘,从后视镜瞥一眼男人,把车子开了出去。 “还没到时候。我先带你去医院。” 男人脸上的神情顿了一下,很快拉开嘴角嘲讽地笑了:“怎么,你们郑家是信不过美国那边做的亲子鉴定吗?” “还是,郑泽成对自己当年做的事不想认了?” 太过赤裸而直白的话,让郑院长不适地拧起了眉。 他捏着方向盘忍了忍,压下心底的不适,才终于沉声开了口。 “不会。只是,今天阿宴刚好回来,老爷子很想他。他这阵子身体不好,不适合情绪起伏。” “哦,”男人了然地点了点头,“理解。他是正室的儿子,我这属于——古代怎么说来着?哦,庶出。不能比的。” 男人的声音清冷,说出的话字字都让郑院长心惊。 他在后面姿态高傲又慵懒地翘着腿,偏头看向窗外:“你们放心,我也就是顺我妈的意来给老头送个终,他早死我也早解脱的。大家都不用受累。” 郑院长脸色一变。 车子在路上急刹车,滑行了很远,发出尖利而刺耳的声音。 男人向前猛的驶了一下,他扶着车座撑住,脸色也冷了下来。 郑院长被安全带扯住,狠狠地摔回了座位上。 他捏着方向盘,冷着脸回过头去,终于受不了,冷着声音低吼道:“郑季礼,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爷爷!” 男人的目光如鹰一样看过来,指尖轻敲着椅背,很快改了口:“哦,我错了。是,给我爷爷送个终。” 看着郑院长气到哽住的神情,郑季礼无所谓地一笑,眼角的神色很快冷了下来。 “不过这终可不能白送,我妈她什么都不要,所以现在才连个名分都没有。我不能,我这人,最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了。” 第六十八章 年关将近。 b市绿化带两旁的树上都挂上了装饰的彩灯, 在夜里格外璀璨。 林俏这阵子没有工作, 大多时间就待在家里。 她当演员以后胃就更不好了, 林知遇看着心疼, 每天变着法子给她煲汤补身体。 孔祁刚刚成为孔氏最大股东,公司人员变动也大,年底忙得他无暇顾及任何,常常加班到深夜才回家。林知遇就把汤温在厨房, 方便他随时回来喝。 林俏之前录了几档综艺,孔家人最近发现新的乐趣,那就是围坐在一起看林俏的综艺。大抵父母们都喜欢这样,林俏羞得不行,他们却讨论得津津有味。 终于, 林俏的出场片段过去, 娱乐台开始播放相关娱乐资讯。 林俏主动去厨房帮大家倒茶,出来就看林知遇脸色不太好。 刚准备问, 电视上女主持的声音已经抢先飘入耳内。 “据悉, 赵玫此次先是化妆间打后辈,紧接着剧组就撤了她的行程, 戏份也大面积被删, 两件事很难讲没有任何联系。” “……随后的采访中,赵玫表示她并不担心自己在娱乐圈的前景。她表示,新晋当红实力派女星林俏是她丈夫与前妻的女儿, 两人关系不错。但据知情人士透露, 赵玫之前曾涉嫌第三者插足别人的感情……” 女主播故意渲染气氛的语调犹如捶在人身上的闷拳。林俏不做声地走过去, 端了杯茶递给林知遇,打断她的思绪。 林知遇有些无神地看她一眼,接茶的手都在颤抖。 孔尚新默默地调了台,欢快的音乐响起,掩盖了之前沉闷的氛围。 眼看着林知遇喝了些茶,脸上依旧凝重着,孔尚新缓缓站了起来。 “家里是不是酱油没有了?糖也要买新的,还有水果,米酒……”孔尚新一面往身上套外套一面合计着,“林俏,陪我去趟超市吧。记下这些要买的东西。” 林俏看着孔尚新,跟着站了起来:“好。” 孔祁不在,孔尚新开车带着林俏去了一处离家不太近的超市。 林俏带着鸭舌帽,取了个购物车,跟在孔尚新身侧推着走。 超市里人多,年味最重。 音响里放着经典的贺岁曲,感染得人心情也多少轻快起来。 孔尚新站在货架前,微微蹙眉眯着眼看瓶上的字,低缓沉稳着声音开了口:“你也别怪你妈介意,毕竟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旁人都没有她的切肤体会。” 林俏帮忙挑选的手指一顿,轻轻开了口:“嗯,我知道。” “你能明白就最好。”孔尚新挑了瓶醋放进购物车里,林俏配合着他推车往前走,“我们老了,对你们年轻人的事也不太懂,按说上一辈的事不该牵扯到你们后辈身上来,但你和你父亲,本来就脱不了关系,所以这事还得看你自己。” 孔尚新话里话外明示暗示得够明显,林俏抿唇听着,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孔尚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回去也别和你妈提这事儿了,她也不是放不下,只是生性敏感,和你有关的事,她总是过分紧张,又总觉得愧疚。” 这点林俏也认同。 她点点头,车子转个弯绕进生鲜食品区。林俏捏着水果挑了挑,孔尚新也在那边挑猕猴桃。 身侧忽然围上来几个人,犹豫着询问:“请问……是林俏吗?” 林俏抬头,那边的闪光灯当即闪了几下。 林俏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就听那边吵嚷着说:“真的是你呀。早就传言你回b市过年了,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 孔尚新有些不适应现在的气氛,微微严肃地拧着眉,却坚定地挡在林俏前面。 来的几个记者大抵也没有什么恶意,看样子应该是采访过年采购相关,刚好碰到她而已。 林俏礼貌地微笑一下,微微鞠躬:“你们好,过年好。大家辛苦了。” 站在前排的记者有些激动,看了眼她身边的孔尚新,询问她:“可以麻烦你录一个新年祝福的段视频吗?我们是地方台的记者,到时候可以给我们b市老百姓看。您父母也可以看到的。” 眼看着围堵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林俏四处看了看,只好冲着几个记者招手:“当然可以,我们去那边吧。在这边太影响大家采购了。” 她指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 堵在一起的一堆人终于慢慢动了起来。 孔尚新从林俏手中接过购物车帮她推着,两个人并排走着。 有记者凑近了些,好奇地问:“这位是您父亲吧?叔叔可真年轻。” 林俏对着记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抬手扶了孔尚新的手臂一下,还没开口,身后忽然有人带着欣喜和焦灼喊了她一句:“俏俏。” 声音太过陌生,陌生得像是时隔多年传来,让人一下难以置信。可这声音也太过熟悉,熟悉到多少午夜梦回,曾让她猛然惊醒。 人群顺着声音看过去,包括孔尚新和林俏,看到那边身体明显发福的林易德。 林俏恍神一下,几乎快要认不出他。 林易德推了一大车东西,拨开好几个记者硬要挤进来。但人群太密,他这种行为又实在惹人讨厌,大家都不愿给他挤过来。 人群不断响起小声的议论声。孔尚新沉着脸,隔了会儿,他拍了拍林俏扶着他的手:“我去那边转转,你妈前两天说想吃橙子。我去买点。” 林俏蹙着眉看着孔尚新即使不在公司也依旧把自己整理得格外精干整洁的模样,他背过身去,林俏才发现,比起初见,硬朗严肃如孔尚新,背竟然也微微有些驼了。 手和身边都空了。记者没看出三个人之间的不对劲,话筒伸到林俏面前,不断有人向她提问。 林俏目送着孔尚新挤出去,和林易德站到一起的时候,他沉着脸避让了一下,很快移开了目光。 心底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暗涌,林俏捏了捏手指,像是抑制不住心中积蓄多年的情绪,忽然对着那边喊道:“爸!” 孔尚新的背脊凛了一下,跟着像是为了维护自己仅剩的尊严一样,挺直背,一步一步往远走去。 林易德那张肥肿的脸上霎时间扬起笑容,他费力地挥了挥手,应道:“哎,俏俏——” 林俏抱歉地对着记者鞠了一躬:“抱歉,请等一下。” 她顺着挤了出去,记者们自发给她让开一条道,明明隔得很近,林俏却觉得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消失一样,然后再度隔山隔海。 她好不容易才拥抱的一切…… 林俏有些焦急地跑了起来。 终于,她抬手拉住了孔尚新黑色大衣的衣袖。 孔尚新有些诧异地回头,目光陡然对上林俏带着焦灼的目光。 少女长大了许多,不再是初见时戒备又伤心的模样。 她刚刚跑得急,胸膛剧烈起伏一下,抬手接过孔尚新手里的车,很自然地开了口,就好像他们在家一直是这种状态一样。 “不是说还要买糖和米酒吗?您知道妈要哪种牌子啊?” 孔尚新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有些怔神。他看着林俏,半晌说不出句整话来:“你、你刚刚……” 林俏弯着唇笑了一下,对着他小声说:“爸,您等一下。” 她回过头来,有些抱歉地对着众人:“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出来采办年货,回去晚了,我妈又要怪我爸了。不如这样,这两天我都在家,大家可以来我家里采访,我给你们录视频,可以吗?” 换了个更有氛围的场景,大家当然同意,记者们主动散去。 林俏抬头看向对面半晌回不过神来的林易德。 看到林俏,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林易德有些气不过地吼道:“林俏!你别忘了你还姓林!” 她收起脸颊的笑,对着他淡淡开了口:“您也别忘了,我是随着我妈姓林。爸,我今天还叫您一声爸,是想提醒您,您还欠我妈一句抱歉,尽管抱歉于事无补,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但道歉或许能让您心里好受点。” 林俏和孔尚新相携着转身,林俏瞥一眼那边牵着小男孩躲着看她的赵玫,回过神来:“还有,麻烦您管好您太太,如果产生什么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和损失,我绝不会帮她。”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东西采购了太多,只好按了门铃。 林知遇赶过来开门,她腰间还围着围裙,刚打开门,就看到孔尚新拎着两大袋东西,脸上有些挂不住地看着她,神情有些像小孩子般激动。 林知遇有些疑惑地看向跟在后面的林俏,她怀里抱着一大包,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袋子,似乎都是些小孩的零食。似乎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她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 林知遇一边关门一边小声嘀咕:“买那么多零食干什么?咱家里又没有小朋友。” 孔尚新换好鞋往里走,闷着声音说:“林俏她喜欢吃。” 林俏抱着东西进来,刚放到桌上,抬手就要撕开薯片袋子,林知遇马上嘱托她:“先洗手再吃,真是,多大的孩子了。” 林俏的手一顿,像是小孩子被抓包一样眨了眨眼,跟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对着正准备上楼的孔尚新喊:“爸,,您刚刚车钥匙是不是没有拔?” 孔尚新愣了一下,跟着折了回来,似乎是脸上挂不住,他低着头换鞋时才低声说:“好像是。我刚刚忘了。” 林知遇都被他的模样逗笑了:“真是,这么大人了……” 说到一半,似乎才陡然反应过来林俏称呼里的变化。 林知遇愣怔地看着那边去洗手的林俏,又转过去看出门拔钥匙的孔尚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像是觉得此生不会拥有的东西忽然自己撞进了她的胸膛。 林知遇捂着唇,忍不住红了眼眶。 晚饭的时候,忙了一天终于回家的孔祁坐在饭桌前,他看着进进出出不停忙碌的孔尚新,偶尔还会撞到门或者桌角,或者忘了自己已经拿出来过调料,又去拿了一份,有些惊讶。 他戳了戳林俏的胳膊,小声问:“俏俏,爸怎么了?他怎么那么激动啊?” 林俏摇了摇头,她抬头看着又绕进厨房的孔尚新,开口喊人:“爸,您快过来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孔祁刚刚捡起筷子,被她这一声吓得直接跌回到桌上,跟着转头一脸难以置信看着林俏。 孔尚新探出个身应她:“哎,还差一道松仁玉米,马上出锅了。” 林俏回头看了一眼孔祁,他马上拾起筷子当无事发生。 眼睛却时不时茫然地瞥过来。 林知遇在一旁抿着唇一直笑。 饭后,林俏刚洗了澡就接到郑朗宴的电话。 她穿着睡衣,抱着小毯子窝进小帐篷里。背靠着暖洋洋的大抱枕,舒服得让人忍不住眯眼睛。 林俏听着他那边觥筹交错的声音,和混杂在其中的交谈声和提琴声,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他们办了个酒会。”郑朗宴避开递上来的酒杯,绕过众人上楼,找到一处僻静的房间。房间里暖洋洋的,走出去站在露天阳台,被冬日里凛冽的风一吹,大半的酒都醒了。 “你喝酒了?”林俏听着他有些含糊的声音问。 郑朗宴点点头,很快意识到她看不见:“一点点。” 那边很快响起打火机开合时特有的金属声,林俏抱着抱枕的手紧了紧,拧着眉小声劝他:“郑朗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郑朗宴迎着风深深吸了一口,烟草的气味混合着凛冽的空气入肺,和胃里灼心的烈酒混杂着,说不出的畅快,却更加压抑。 他缓缓把烟从唇边挪开,看着不远处林立的别墅区,有些眷恋地喊她:“俏俏。” “嗯?”那边响起林俏整理毯子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郑朗宴眯了眯眼,有些受不住地拎过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入肺里流淌,再喷洒出来,他闷着声音忍耐着说:“我想你了。” 林俏听着一愣。 郑朗宴原本也是嘴上说说的,没能奢望现在还能时时都见到林俏。 他再度把烟轻轻放置在唇边,烟嘴冷硬,即使裹着迷人的烟草气息,也不敌她唇舌的半分温度。 但他没想到林俏会忽然开了口。 甚至算是盛情邀请。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毫无防备的,林俏总是不动声色的退让,让他侵入她的世界,所以他才总是心惊,不知道下一步的自己会贪婪到什么程度。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耳朵不愿放过她轻软的声音,直到烟头的火星烧到手指,郑朗宴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闷哼一声,很快把烟蒂甩开来。 像个孩子似的低低咒了一声。 那头林俏似乎猜到他这边发生了什么情况,低低笑了一声,很快说:“二十分钟后,我家楼下见。” 郑朗宴垂眸瞥一眼指尖的痕迹,有些回不过神来:“哦。” “郑朗宴。” “嗯?” 林俏的声音轻软,带着浅笑,像是许多年前他初见到她那样:“不许讲脏话。” 第六十九章 林俏偷偷摸下楼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隐藏在树间的车。 男人倚着车靠着, 唇间叼着一根烟, 没有点燃, 他微微仰头看着天空,眉眼间积蓄着化不开的疑惑和忧愁。 似乎是听到林俏轻盈的脚步声,郑朗宴缓缓收回目光,向这边看了过来。 仿佛一直解他瘾的烟失去了作用, 郑朗宴抬手把未点燃的烟丢进垃圾桶。 林俏被他冰凉的视线激了一下,很快又被他炽热的目光烫得移开目光。 她低着头,快步走到郑朗宴身边。 “怎么不在车里等?” 郑朗宴抬手触了触她温热的脸颊,帮她拉开车门,声音低沉而含糊:“想早点见到你。” 林俏顺从地坐进去, 郑朗宴俯身给她系安全带。 她看着男人垂着眸认真的侧脸, 缓缓凑近,在他脸颊轻轻印上一吻。 男人眼睛亮了亮, 探寻和不满的视线即刻望了过来。 林俏红着脸缩了缩, 看着他:“奖励你……刚刚没有抽烟。” 郑朗宴弯了唇笑了笑,系好安全带却没离开, 而是撑着她的座位, 目露危险的靠近。 “少抽一根就奖励一个吻,那如果……我把烟戒了呢?” 男人幽深的目光里暗示危险的意味太过明显,林俏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没有回答。 郑朗宴看着少女有些害怕的目光, 深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放软:“逗你的。” “没你的时候不让我抽烟,不如杀了我。” 目送着男人绕过车前,然后坐进驾驶位。 郑朗宴一面发动了车子,一面偏头问她:“想去哪玩?游乐场?灯展?” 林俏垂着眼想了一下,忽然转头,大眼睛望着他,很认真地问:“你想去哪玩?” 郑朗宴就笑了,他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敲了敲,声音跟着低沉了许多:“我的话……回家或者酒店。不过,可不是为了玩。” 看着林俏一副被吓傻的样子,郑朗宴收回目光,缓缓把车子开了出去。 从后视镜可以看到林俏搅着手偏头看向窗外失神的模样。郑朗宴贪婪地看着她素颜时安静柔美的样子。 窗外绿化带两旁的彩灯飞速地向后驶去。 过了很久。 “去酒店吧。” 车子急刹,在路上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身体犹豫惯性向前驶了一下,很快又被安全带拉着撞回椅背。 郑朗宴胸膛剧烈起伏着,看了下林俏安静的面容,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林俏平复了下呼吸,转过来,大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流光,遮住里面郑朗宴的脸庞。 她神情格外认真,对着他语调轻软认真:“我说,去酒店吧。如果你想的话。” 这下,郑朗宴是彻底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他愣怔地看着林俏近在咫尺的粉嫩唇瓣开开合合,忽然像是第一次被释放出笼子的困兽,面对期待已久的广阔天地,激动得忘了语言动作。 偏偏林俏此时却比他清醒和镇定。 她抬手指向外面某处,像是高中时候的认真好学模样,问他:“是不是要买点东西。我没进去过,我们……要不要一起?” 郑朗宴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声音望过去。 粉色旖旎的小屋,闪烁着迷人的彩色灯光。外面的招牌也格外诱人。 成人用品店,24小时无人售货。 刚刚还一本正经撩拨别人的男人腾地红了耳根,像是假装成人的男孩陡然被人拆穿,多少露出些难堪不适来。 他回过头来,终于捕捉到林俏泛红的脸颊。 少女目光认真,看起来比他还沉得住气。 郑朗宴忽然踩了油门,车子一下驶了出去。 他偏头凶林俏:“这里的质量不行。酒店里会准备。” 过了会儿,似乎还是觉得面子挂不住,郑朗宴的表情变得更凶:“你又不懂这些,瞎说什么呀。” 他总不能显得比林俏这朵小百花还稚嫩无措。 一时想不到办法让她收回这些危险的想法,所以只好对着她凶过去。 车子几乎是一路飙到酒店门口的。 郑朗宴没有选郑氏的酒店,林俏瞥一眼有些陌生的建筑,还没回过神来,门就被打开。郑朗宴拉着她的手下来。 门童走了过来,郑朗宴沉着脸,直接把车钥匙丢了过去,门童帮他去泊车。 因为是b市著名的星级酒店,虽然独一处,但名声几乎可以和郑氏在b市的酒店媲美。酒店装修得格外豪华。 林俏这些年作为演员,出入最多的也就是酒店,但手紧紧被郑朗宴捏在手里,她忽然也跟着忐忑起来。 “郑朗宴……”走到一半,林俏轻微挣扎着,郑朗宴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 男人沉着脸,眼眸幽深暗涌,看向她,嗓音低沉无比:“后悔了?” 林俏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晃了晃手,小声抱怨:“你弄疼我了……” 郑朗宴闻言垂下目光去,手里的力道松了松,却没舍得放手。 林俏深呼吸一下,抬手拉开他的手,改为自己轻轻地握住。 在抬头时,目光温柔了几分:“我们……都成年很久了。你不用搞得好像我们是小孩子偷跑去网吧一样,这么紧张。” 眉眼间的神色有一瞬松怔,郑朗宴的手霸道地绕了一下,又把她的手捉进掌里。 他微微靠近了些林俏,唇边挂着一抹坏笑,压低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不是小孩子偷跑去网吧,我们是偷跑来酒店,是该紧张一点。” 林俏眉头轻蹙,被他话里的暗示烫红了脸。 她愣神的瞬间,人已经被郑朗宴牵着往前。 酒店对面是一条特殊通道,迎面走来一队西装革履的人。 林俏正垂眸走着,身边的郑朗宴忽然停了下来。 对面的人也停了下来。 林俏抬眸望去。 打头第一个人就是她们认识的。 年轻男人脸上带着不屑,低头随意地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很快,把一整沓都丢在了对面人的肩头。 “我以为你私下见我,是要向我母亲道歉。没想到,姓郑的都一样卑鄙,这么几块地皮就想打发我?” 被摔了一身文件的男人林俏也认识,身旁的人很快过去扶了一下,语调焦急地喊了一声:“郑总!” 林俏眼睛陡然睁大,下意识担忧地看向郑朗宴,男人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郑父抬手挥开助理,看向对面的人:“我认为已经给出了相对公平的条件。” “公平?呵。”男人冷哼一声,径直向前走去,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来目光冷冷地看向郑父,“郑总真是太小瞧我了,也太低估我了。看看这家酒店,不比你的郑氏差,不是吗?我这次回来,要的是你们整个郑氏,不是这一点点蝇头小利。老爷子不清醒,你也老糊涂了?” 说完,他抽出手帕擦了擦手,跟着嫌恶地丢进垃圾桶里。 男人终于转回头来,唇边挂着一丝冷笑,神情和姿态在记忆里缴付,她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之前……郑氏酒店的卫生间门口…… 林俏瞪大眼睛的瞬间,郑朗宴已经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她刚抬头,郑朗宴已经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他带着一身戾气,猛地挥起拳头,对着男人的下颌骨挥了过去。 男人没有防备,被他一拳揍得踉跄了几步。 郑朗宴目光沉得更深,步步紧逼,抬手拉住男人的衣领。 林俏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身后响起郑父威严的声音:“阿宴!” 郑朗宴目光和男人相接,几乎快要迸出暴戾的火花:“你算什么东西?敢动郑氏?” 身旁的助理都在战战兢兢地蹲身捡文件,郑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西装,语气里带上了命令:“阿宴,放开他!” 郑朗宴顿了顿,缓缓松开握着男人衣领的手。 男人脸颊很快肿了起来,他的目光在郑朗宴脸上游移,唇边的笑更加嘲讽。 “郑氏又算得了什么?” 助理上来欲搀扶,被男人很快推开。 他的目光移开,落在郑朗宴身后的林俏身上,看到她,眼睛眯了眯,似乎感到有趣,勾着唇角笑了。 郑父的目光沉着,有些威严地走过来,不满地看着郑朗宴和他身后的林俏,像是没看到林俏,问郑朗宴:“你来这做什么?” 郑朗宴拧着眉看着他,闻言好笑道:“不够明显吗?” 郑父的神情即刻不满地皱了起来。 郑朗宴拉住林俏的手,让她和自己并肩。沉着目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来这干什么?郑氏在b市的酒店哪间不比这间强?” 郑父脸色的神色一瞬间不自然起来,他还没开口,郑朗宴看着他的神色率先说:“别用我的话反驳我,我来这当然是为了躲开你。” 郑朗宴这话说的毫不客气。郑父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他背着手,对着郑朗宴低吼:“混账!给我回去,你爷爷还病着,你却陪个女人!” “难为您百忙中还记得他老人家病着。”郑朗宴的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我以为您眼里心里就只剩跟大伯争郑氏的家产了呢。哦,不如再加一个,刚刚那个,又是什么事?在b市,还没见哪个总这么年轻就能在您头上踩上一脚的。” 话音刚落,郑朗宴的脸色就陡然沉了下来。 郑父被气得不轻。 林俏抿唇看着郑朗宴犹如受伤的小兽一样,浑身的毛都竖起来渴望保护自己的模样,伸手将他的大掌握紧。 郑朗宴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捉着她的手收紧。 郑父被气得不轻,胸口艰难地起伏着,看向郑朗宴,半晌没说出句整话来。 他抬手颤抖指着郑朗宴,胸膛剧烈起伏两下,推开左右的助理,低沉地吼道:“你给我滚!” 郑朗宴嗤笑一声,转身拉着林俏就走。 走出酒店,对比刚刚大厅的热气,外面的风冷得刺骨。 郑朗宴稍显烦躁地抬手扯松领带。 林俏抿着唇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她刚准备开口说话,却忽然被郑朗宴倾身抱住了。 林俏愣在原地。 郑朗宴像是一只大狗狗一样在她颈间蹭了蹭,似乎是寻找安慰。 他沉闷燥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间。 林俏忽然觉得心底骤然一疼。 她抬手抱住郑朗宴宽阔的后背。 郑朗宴把她搂得更紧,像是讨好般蹭了蹭,忽然闷在她颈间低声说:“俏俏,我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吧。” 林俏落在他背上的手一顿,很快安抚地拍了拍,声音温柔无比:“好。” 第七十章 林俏拿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进去后, 她左右看了看, 确定安全,才回头冲着郑朗宴招手。 郑朗宴觉得她这副小学生逃课归来的模样实在好笑, 弯着唇,学着她蹑手蹑脚的模样进来,弯身换她帮他拿出来的鞋。 那边林俏看他换鞋,轻手轻脚地往前又了两步,忽然被前面忽然出现在夜灯下的身影吓了一跳。 她低呼一声, 很快咬着下唇, 有些尴尬又心虚地站直。 “爸……” 林俏看着沙发后端着水杯站着的男人, 小声地开了口, 跟着再也不敢说别的话。 孔尚新顺着她瞥到她身后站起来的郑朗宴的高大身影,男人不像林俏这般紧张, 他随手关上门, 目光也顺着他看过来。 到底是晚辈,郑朗宴沉着声音开口喊人:“孔叔。” 孔尚新看着两个人这副架势,大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着郑朗宴, 开门见山道:“晚上要住这?” 林俏顿时就有些慌了, 有些焦急地解释:“爸,他就是……” 郑朗宴看着男人洞悉一切的眼神,直接开口打断了林俏的话:“打扰了, 孔叔。” 难得礼貌的模样, 反倒让孔尚新没想到。 孔尚新点点头, 这会对着林俏:“安顿好他就赶紧回自己房间,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别吵醒你妈了。” 话里话外暗示和纵容的意味太过明显,宽严有度。 林俏立刻感激地弯了弯唇:“嗯。谢谢爸。” 孔尚新有些无奈地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绕到唇边的嘱托终是改了口:“早点睡吧。” 林俏飞快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爸,您晚安。” 目送着孔尚新上楼,他似乎也有意放轻了动作,关门时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林俏回头看向郑朗宴。 他倒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同她开玩笑:“你——” 几乎是立刻,林俏伸出手去,软软的指腹就遮住了他的唇。 “嘘——” 林俏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挡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鼓着眼睛瞪着他,又向楼上张望了下,很快,拉着郑朗宴,蹑手蹑脚绕进客房。 关上门,林俏才有些心有余悸地倚着墙壁急促喘息,宣泄着刚刚的紧张。 客房里没开灯,窗帘开着,月光带着天空的幽蓝浅浅在屋内流转。 没等林俏缓过神来,郑朗宴忽然倾身压过来。 他单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林俏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看到黑色的身影覆过,男人身上带着凛冽气息和温热鼻息就交错着扑入她的鼻息。 因为没防备,林俏有些惊讶地张着嘴,原本只是想逗逗她的心思,在看到月色下少女微张的粉唇时,忽然就变了调。 男人的脸倏地凑近,林俏的视线终于准确勾画出他轮廓的瞬间,再次失了焦。唇瓣相触,瞬间带起酥麻的电流,凛冽和清甜的气息交叠。 郑朗宴霸道地吻着她,直到林俏呜咽着,拳头放在他肩头无力推拒着。 男人终于忍住胸口的灼热,有些难捱地轻咬着她轻软如果冻的粉唇。 这像宠物宣誓主权一样的行为…… 林俏无力地仰头承受着,手往上,使了些力道拍了拍他的肩头,男人终于松开她的唇舌,一偏头,转而轻吻她的耳垂脖颈。 呼吸一瞬间得到自由,林俏伏在他肩头,大口呼吸着,还没来得及开口,耳垂忽然被轻轻咬了一下。 没有及时忍住,她低低呼了一声。带着无限柔媚娇软。 男人的呼吸瞬间沉重起来。 他往下吻着林俏耳后的纤薄皮肤,感受到怀中的人彻底软在自己怀里。 男人吞咽了一下,喉间滚动的声音性感撩人,清晰飘入林俏耳中,紧跟其后,是他刻意压低了、带着浓重气息的声音:“俏俏,留下吧,嗯?” 林俏真受不了他这副像是撒娇,更像是诱哄的声音。 她声音软得不像话,带着自己都难为情的嗔意,林俏试图用仅剩的意志提醒他和自己:“我爸妈会听到……” 郑朗宴故意在她耳边点火,声音里似乎带上笑意:“你声音小点不就可以了?” 暗示意味极强的话,配合着他愈发大胆的动作,林俏伏在他肩头,死死咬着唇才忍住几欲逸出口的呻吟。 她死死抓着郑朗宴肩头的衣服,隔了好久,轻轻软软的声音像是带着无限委屈,断断续续开了口:“那……你小心点……” 一句话,让那头原本只是想逗逗她的郑朗宴愣住了。 他停下动作,手指几乎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等了等,郑朗宴倏忽间抬起头来。 交织在颈间的热度缓缓褪去。 林俏睁开含着水汽的眼,迷离地看向他。 郑朗宴轻轻偏头,捂嘴咳了咳,不自然的说:“不行,我忍不住。等下把他们招来了,再给我记上一笔帐,以后我们结婚,肯定要给我使绊子。” ……这是什么逻辑。 林俏抿着唇看他,忽然反应过来他那么自然而然地提到了结婚。 脸颊红了红,林俏偏头移开了目光。 “不结婚……也可以的。” 郑朗宴顿时黑了脸,捉着她肩头的手力道有些大:“你说什么?” 林俏皱着眉忍了忍,抬头目光柔柔地看向他。 “结婚就只是个形式而已。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还有我们的感情。所以,不结婚也可以。” 郑朗宴的眉头登时拧得更深,他瞪着林俏,被她这淡泊的价值观吓到了。几乎是低吼着纠正她:“不行!必须结!你是不是还想说感情淡了就分开?想都不要想,结了婚,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林俏瞪大眼睛看着他。 看她没反应,郑朗宴抬手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故意装凶道:“听清没?结了婚,你就是郑太太,别的人都没机会靠近你。” 林俏没想到他会对随口这么说出的一句话反应这么大。她愣怔地看着郑朗宴,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郑朗宴这才肯松开她。 还要郑重其事地再度警告她:“以后不许这么想了。有那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我们要在哪结婚,要几个孩子,去哪定居。” 郑朗宴正处于炸毛期,林俏只好顺着他点头。 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林俏赶忙催促他:“里面有浴室,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郑朗宴身形一顿,跟着,他的脸色沉着,伸在一侧的手不断往上。 林俏吓了一跳,精神绷到顶点的时候,“啪”的一声,屋里一下大亮起来。 陡然刺眼的光让人一时无法适应。 林俏闭眼躲了一下,再睁眼时,就对上了男人幽深的目光。 郑朗宴眯了眯眼,满心里都觉得这是林俏不想结婚的诡计。他愣生生忍住了欲望,脸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你先回房间睡吧。明天见。” 林俏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是说,让我在这里……” 后面的话多少还是让她难为情。林俏红着脸忍住了,微微蹙眉,目光如水看向他。 郑朗宴顿时一哽。很快板着脸瞪她。 “今天不行。我不能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看林俏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郑朗宴目光有些难为地左右移了移,忽然想起什么,扯着唇角坏笑了一下,捏着林俏的下巴故意凑近:“而且,这里……也没有套套吧?” 林俏面色如他所料的那样一窘,很快大红起来。 郑朗宴找回了点自己的场子,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俏俏,我没想到你这么开放啊。反正对我而言早晚是没什么区别的……” 他实在是太过分,太放肆了…… 林俏终于受不住,红着脸推开他:“你、你睡吧。我走了……” 郑朗宴保持着被她拨开的姿势,看向她的目光散去戏谑,满是温柔:“嗯。早点睡。” 林俏扶着门把手,停了停,还是回转身来:“郑朗宴,我今天……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郑朗宴看着她,眸光幽深。 没等他开口,林俏转回头去,轻轻打开了房门:“晚安。” ——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林俏一直睡不着,索性钻到小帐篷里,抱着抱枕,仰头看顶部犹如萤火虫的夜光小灯。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忽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是被闹钟吵醒的。 林俏迷迷糊糊地爬出帐篷,身上胡乱盖着的毯子滑落下去。 她困得眼睛都难睁开,走到床旁,关掉闹钟的瞬间顺势瞥了一眼。 七点二十。 这一眼彻底把她吓醒了。 林俏瞪大眼睛,猛地放下闹钟,睡衣都没换就冲了出去。 一路冲下楼,林知遇正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看她的样子,轻轻蹙了眉:“怎么衣服都不换就下来了?去吧衣服换了。” 林俏紧张地左右看着,观察了下林知遇,她神色平静,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郑朗宴。刚准备开口旁敲侧击问下,别墅的门倏地被打开来。 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孔祁和郑朗宴一前一后进来。 林俏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她立刻对着玄关轻轻摆手,口型配合着,提醒郑朗宴先别出现。 郑朗宴和孔祁却像是和她故意作对一样,无视她的提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进了洗手间,很快出来,并排大喇喇地坐在饭桌旁。 林俏惊讶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林知遇端着饭碗出来,看她还戳在楼梯口,两个男人坐在那里,再次催促她:“俏俏,洗漱换衣服再下来吃饭。” 林俏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她转身扶着楼梯往上走,身后不断传来郑朗宴带着笑意和慵懒的声音:“阿姨,您这道菜做的得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要好啊。” 林知遇垂眸分发碗筷,没有理他。 孔祁好笑的看他一眼,问:“你还没尝就知道了?” 那头狂拍马屁的郑朗宴脸上神色一顿,抬手去抢孔祁那边的菜。 孔祁笑着把郑朗宴看中的菜移开,坏笑着逗他:“阿宴,你学坏了啊。这么虚假恭维。” 孔尚新刚从书房出来,看两个人一本正经玩闹的样子,孔尚新坐下时顺便提醒:“饭桌上安静点。” 他拾起筷子按座位分发,轮到郑朗宴的时候,目光顿了顿,把筷子递了过去。 郑朗宴反应过来,接过筷子的瞬间,忽然听到孔尚新沉声嘱托一句:“这两年,你林姨做b市菜的手艺更精进了,你尝尝。” 郑朗宴一愣,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楼梯那传来脚步声。林俏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看到他安静坐在原地,明显松了一口气。 郑朗宴垂下目光,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忽然觉得一阵暖流涌入心中。 第七十一章 郑朗宴在孔家待了整整一周。 临近年关,b市又下了一场雪。从孔家别墅望出去, 花园里铺满了洁白的雪花。像是童话里的冰雪城。 林知遇对郑朗宴不似从前冷淡, 虽然不见得给好脸色,但给林俏送水果和汤时, 总免不了他一份。 两个人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飘窗上顺着窗口看雪。 屋里暖烘烘的,熏得人也懒洋洋的。林知遇刚刚端了银耳汤上来。 郑朗宴盛出一碗来,轻轻吹凉。 林俏膝盖上放着的书被移到一旁,郑朗宴看着她带着困意的目光笑:“林姨还真是嘴硬心软,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你怎么一点不像她?” 林俏接过郑朗宴递过来的碗, 汤被他吹到适宜的温度。林俏闻着银耳的香气, 偏头问他:“不像吗?” “俏俏, 我总希望你能任性点, 有我罩着,最好时不时胡闹一下, 而不是这样乖顺听话。骨子里却倔强。”郑朗宴声音低沉。 他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林俏搅着汤的汤匙一停, 轻轻舀了一勺,撇去底端的汁水,笑意盈盈地把勺子递到郑朗宴嘴边。 乖顺的模样实在讨喜, 郑朗宴目光看着她, 薄唇凑了过来。 勺子缓缓后移,引诱他上前,就在他触到勺沿的时候, 忽然转了个方向, 汤汁顺着消失在林俏的粉唇。 郑朗宴抬眸去看她狡黠的眼神。 林俏偏头笑开, 问他:“你说的任性,是这样吗?” 娇俏得像只小狐狸。 以前郑朗宴还不理解,林俏这样安静文雅甚至有些冷淡的姑娘,名字里怎么带个俏字。 现在想来,她一直有这一面,只是从来无人发现。 郑朗宴坏心眼地忽然伸手握住她纤软的腰肢,凑过去咬她带着水泽的嘴唇。 林俏被他忽然凑近的气息弄得脸上有了痒意。 她笑着偏头躲了一下,目光忽然盯着楼下不动。 郑朗宴的手还捉在她腰间,看她忽然怔住的神情,也顺着去看。 一行五辆黑色的车停在别墅门口。 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个黑衣人,走到后面拉开后门,跟着,后门缓缓迈步出来个熟悉的身影。 林俏有些担忧地看向郑朗宴,他眉头拧着,看着门卫放行,那人独自迈步进来。 她抬手安抚地落在郑朗宴手背上,手很快被他捉进手心。 门很快被敲了敲。 林俏回头,就看到林知遇有些担忧地站在门口。 “阿宴,你大伯来了。” 这一周相处下来,这还是林知遇第一次喊他名字。 郑朗宴点了点头,跟着站了起来。 林知遇手扶着门框,犹豫了一下,很快说:“你如果不想回去,就先在这边待着……” 郑朗宴明白她的意思。 他很快开口打断:“谢谢您了,林姨。我这就下去。” 林知遇噤声,看向林俏,很快把嘴合上。 两个人相携下楼的时候,孔尚新正和郑泽恩交谈。 之前郑家吞了孔家以后,郑家也只有郑院长能够和孔尚新算得上旧友,能好好说句话了。 孔尚新和郑泽恩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两个人,停止了交谈。 郑朗宴扶了一把林俏,看她站稳,开口喊人:“大伯。” 郑泽恩站了起来。脸上慈祥的神情仍在,只是多了一份硬气和肃然。 “阿宴,今天公司年会,我来接你回去。” 郑院长停了一下,看郑朗宴不说话,很快补充:“你爷爷也会出席。到时候会有重要事情宣布。” 郑泽恩作为长子,自成年后就主动放弃了继承郑家地产,自己开起了医院。 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西装革履的模样,预备出现在郑氏公司里。 想也知道今晚年会是其次,会上要发生的大事才是重中之重。 郑朗宴神情也变回了冷淡而严肃的,他没有犹豫,微微点了点头。 郑泽恩看他凛着眉眼挺直背脊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阿宴,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你的背后永远是整个郑家和郑家人在撑着。” 林俏帮忙递过来熨烫好的郑朗宴的衬衣。 他转过身来,随意地挂在臂弯,抬手抚了抚林俏的后颈,声音霎时间温柔下来:“俏俏,等着我。” 林俏弯唇,点了点头。 郑泽恩偏头看了过来:“俏俏是吧?” 林俏收回目光,软着声音打招呼:“郑叔叔,您好。” 郑泽恩点点头:“今晚有空吗?一起过去吧。” 林俏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郑院长的话,看了看郑朗宴,又下意识地看向孔尚新。 孔尚新凛着眉沉吟了一下:“去吧。” 他转身看向郑泽恩,“老郑,我这姑娘,可就交给你了。郑家的人我大多信不过,你可得给我好好送回来。” 郑泽恩点头:“放心。一定。” 连孔尚新都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林俏一面疑惑为什么要自己去,一面更加担忧今晚的形势。 那边林知遇喊林俏去换衣服,郑泽恩很快开了口:“等下我带他们去,不用在家麻烦了。” 林俏和郑朗宴上了后面一辆车。 车子整齐地呼啸而过,驶离孔家别墅。 两人先是被带去挑了礼服做了造型,出来的时候,郑泽恩看了下表,才示意两个人一起走。 郑氏位于b市的总公司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几年过去,俨然是矗立在市中心最高的一栋楼。 车子停在郑氏大楼下。 车门打开,郑朗宴扶着林俏出来。 外面又稀稀落落地飘了雪花,落在林俏光裸的肩头,冰凉刺骨。 助理递了大衣过来,郑朗宴立刻给她披上,拢了拢,揽着她一路进去。 里面明显彻底清洁装饰了下,显得格外庄严隆重。 两个人步步向前,到了电梯前,大厅的暖气裹覆上来,林俏的身体倏地回暖。 她不适应地轻轻颤了颤。 手背很快被拍了拍,郑朗宴会错意,偏头看她:“俏俏,不要怕。” 林俏有些好笑地看他:“我没怕。” “是吗?”郑朗宴也跟着笑,“那等会儿横一点。” 林俏挑眉看他。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来。 两个人站进去,转过来。 郑朗宴看着她揶揄:“林姐儿,我指着你罩着我啊。” 郑朗宴从来没有这副模样喊过林俏林姐儿,不似段毅格他们那样自然而然,低低沉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刻意无比。 好像当年林俏惹哭的男孩终于长大了,用她那时的气盛调侃她。 林俏脸颊红了红,移开目光不理他。 电梯门缓缓合上,自外又走进来一对男女,女人一席红裙,林俏只来得及从即将合上的门缝里瞟了一眼,没有看清人。 太过熟悉的人,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场合,林俏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疑惑。她微微拧着眉,很快被电梯突然升起来的超重感扰乱了思绪。 郑氏的年会定在中层最大的宴会厅里。 电梯停了下来,门打开来,很快有带着标准微笑地礼仪小姐帮林俏拿下了大衣,抬手给两人指了方向。 顺着铺满整条走廊的红毯进去,悠扬的提琴声顺着飘入耳朵。 大厅里布置得格外奢侈精美。 两个人从巨大的漆红木门进去,全场的视线顿时汇聚过来。 郑父穿着笔挺西装在最前面,和郑母一左一右站在郑老爷子的轮椅两旁。 郑父看到林俏,顿时阴沉了脸色。郑老爷子精神不太好,只淡淡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郑朗宴神色如常。 他微微抬起手臂,林俏很自然地绕进他臂弯里。 郑朗宴照顾林俏穿着高跟鞋,走得沉稳缓慢。 行至前来,郑朗宴沉声开口:“爸,妈,爷爷。” 林俏也跟着喊人:“郑叔叔,郑阿姨好,郑爷爷,您好。” 郑母微笑着点了点头。 顾忌着老爷子在场,郑父把到了嘴边的指责吞了下去。 郑院长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先前分开后就再没见。 看样子该有的讲话之类都结束了。 底下的员工也穿了各式礼服,以及郑氏邀请的名人。 门口那边又起了一阵骚动,林俏下意识地跟着望过去,很快瞪大了眼睛。 郑季礼脸上带着玩世不恭地笑,穿着深蓝色的西装。 一席红裙的少女脸上冷若冰霜,手臂搭在郑季礼臂弯里,神情淡漠而张扬。 她刚刚没有认错。 真的是迟米…… 她怎么…… 那边郑季礼随意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了这边。他唇边的笑意加深,很快迈步向这边走来。 郑老爷子仰头看去,看清来人的瞬间,很快变了脸。 他有些气急,刚要说话,一个气不顺,率先剧烈地咳嗽起来。 郑母赶忙俯下身去帮他顺着背。 郑父沉着脸,看着前面的郑季礼:“你来这边做什么?!” 郑季礼嘲讽地勾着唇角:“不是说郑氏的股东都可以来参加么。我持有郑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为什么不能来?” 郑父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郑季礼拉过迟米的手指拨弄着玩,过了会儿又抬起头来。 “对了,这还得要感谢你,还有老爷子。不然,我现在还真没有这些股份让我出现在这。” 郑父立刻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老爷子:“爸,您……” 那边郑老爷子终于止住咳嗽,他冷着脸,没有看向郑季礼,而是拧眉看向郑父,厉声道:“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你自己当初做的蠢事?” 郑父被骂得闭了嘴,老爷子瞥着他,恨铁不成钢地暗骂了一句:“愚不可及。” 郑母在一旁冷着脸站直了。 目光停在郑季礼脸上,很快移开了。 她保留了一个贵妇在这种场合下的最大气场和姿态,没有出声。但脸色格外冰冷傲然。 要知道,郑朗宴作为外界熟知的郑氏唯一的孙子,时至今日,也只有郑氏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是老爷子在他18岁那年生日时送的。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郑氏家大业大,股份分配在外界也是透明的。 郑老爷子作为最大的持股人和股东,持有整个郑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郑泽恩郑泽成兄弟各持百分之二十,郑朗宴持有百分之十。 眼下,听着郑季礼话里的意思,郑老爷子和郑父要么各自给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要么其中一方给得更多。 而无论那种情况,对郑朗宴和郑母而言,都无疑是侮辱了。 郑朗宴的脸色早已阴沉了下来。 林俏的手臂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西装下紧紧绷起的肌肉轮廓。 她面上没有显露,抓着郑朗宴衣袖的手却渐渐收紧。 郑季礼讽刺地笑了一下,松开迟米的手,目光移向郑母。 他挑衅地偏了偏头,忽然冷着声音问:“属于你和你儿子的东西一点点被人抢走,这感觉好吗?” 郑母抓着轮椅后背的扶手,面上的神情绷着,身形却晃了晃。 几乎是立刻,郑父厉声开了口:“闹够了没!” 第七十二章 郑父拔高的声音在大厅内太过响亮,全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过来。 郑季礼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扯着嘴角嘲讽地一笑。 “闹?呵。你以为, 我这是在跟郑家玩过家家吗?” 郑季礼唇边的弧度倏地放下,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等你们郑家什么时候完, 郑老爷子什么时候死,事情才算有个完。不然,可真对不起我妈这些年吃的苦。” 郑父顿时气结:“你!混账!你怎么能这样说你……” 后半句话,在唇边迂回半晌,终究没有说出口。 郑老爷子坐在轮椅上, 有些浑浊的眼睛眯了眯, 罕见的没有发怒。 郑季礼不屑而嘲讽的话音刚落, 郑朗宴松开林俏的手, 长腿迈开,几步走到他面前。 迟米戒备地挡在他身前, 很快被郑季礼拍了拍肩, 示意她让开。 郑朗宴站在郑季礼面前,身侧的拳头紧紧捏了捏。还没瞪他有任何动作,身后的郑母忽然提高了些音量喊他:“阿宴!” 声音里带着紧张和压抑。郑朗宴冷着神情, 微微偏过头去。 郑母冲他暗示性地微微摇了摇头, 提醒他不要冲动。 郑朗宴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他回过头来,盯着郑季礼看了两秒,忽然转头看着郑父, 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这又算什么?你在外面养的野种?” “野种”两个字清晰而刺耳, 郑父的脸色因为他这句话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郑朗宴毫不在意他的反应, 转身往回走。怒气难以压抑,他阴沉着脸扯松领带,抬手猛地抛在了地上。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无比。 郑朗宴过来牵着林俏的手,再抬头时,对着郑父彻底冷了脸:“我还以为,你起码算个人。” 他的目光移向郑母:“妈,我们走。” 说完,郑朗宴拉着林俏扭头,大步往前走。 “站住!”郑父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口。 一向威严的他此刻在自己员工下属面前颜面尽失,一下变得狂躁而暴怒。 知道自己理亏,郑父搬出了郑老爷子的威严来:“你还有没有把郑家和你爷爷放在眼里!” 郑朗宴微微停下脚步,俊逸的脸庞凛着,声音低沉冷淡:“原本放了,可现在发现它不配。” “你!”没料到郑朗宴说这样的话,郑父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母终于开始有了动作。 她姿态高昂地迈着步子,徐徐走到郑朗宴身旁,,牵住了他的手。 郑朗宴刚转身准备拉着两人离开,手却忽然被郑母牵住,不让他走。他皱着眉回过头来,就看到郑母唇角弯着,温柔但坚定地看着他。 “阿宴,我们不走。该你得的东西,就算不屑要,那也要先攥在手里,丢了扔了踩碎了,都还是你的东西。要!我们为什么不要?” 印象里,一向温婉大度懂礼仪的郑母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周围人一时有些怔住了。 “没错。” 门口那里一队穿着西装革履的人进来,林俏回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被簇拥在中间的郑院长。 他理了理衣袖,站定在郑朗宴身后,目光坚定地看向郑老爷子和郑父。 “爸,您不是还要宣布产权分配吗?我的股份全都给阿宴,医院如果他要,也给他。你们如果有心的话……算了。您直接说吧。” 似乎对郑父和郑老爷子的所作所为失望至极,郑院长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今天的年会各部门明令禁止带通讯设备和拍照设备,但是各部门一年都未必能见一次的高层汇聚在这里,还是上演了一出豪门秘闻,着实让在场的看客惊掉了下巴。 郑父看着从来不问生意场上的事的郑泽恩都站了出来,原本就浑浊的眼球更加浑浊了。他忍住冲到喉头的咳意,挥了挥手,秘书和律师先后站了出来。 秘书看着周围这些郑家重要的角色,不由得跟着更加紧张起来。他拢了拢臂弯间的文件,清了清嗓,开始代替郑老爷子宣布。 “依本人意思,将本人于郑氏企业名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全部赠与本人孙子郑朗宴,将本人于b市市区在建楼盘的和郊区的地皮赠与次子郑泽成,另将本人名下市区独栋别墅和郊区老宅赠与长子郑泽恩……即日起生效。” 秘书宣布完,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局面一下从刚刚悬殊的差距,变成了郑朗宴独占百分之六十股份的绝对优势。 不光是院长,连郑父都诧异地瞪了眼睛:“爸……” 郑老爷子连抬头看都不看他。郑父一下子难堪地闭了嘴。 他原以为,郑老爷子之后,他毋庸置疑是那个能掌握郑氏商业帝国的人。怎么郑朗宴这个之前不被看好的孩子一跃坐到了他的头上? 郑院长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按他来看,这是最好的安排。他无心商业,分到了郑老爷子现在住的别墅和郑家老宅,他这个人念旧念情;郑泽成好争好斗,刚愎自用,离不了商业场,但绝不能一人独大;郑朗宴虽然之前一直没有接手郑家的事,但从他的表现和头脑而言,他才是最适合接管郑氏的。 只是这个正常的决定出自郑老爷子之手,反而一下子显得不正常起来。 郑朗宴颊侧的肌肉绷紧,蹙着眉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忽然扯了扯嘴角。他脸上的神情一瞬冷了下来,抽出手指了指郑季礼的方向:“你们可想好了。东西给了我,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先滚出郑氏!” 郑季礼正在拿手帕擦手,闻言脸上露出十分嘲讽的神情。他的目光从郑朗宴身上放回到郑父身上,又落到郑老爷子身上,嗤笑一声:“我就说郑家的人怎么会变。这是想像当年打发我妈一样打发我。” 郑泽成左右都无暇顾及,脸色从铁青转为苍白。 郑季礼脸色的嘲讽一瞬间收住,变成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恨。 “所以说,郑家的人都该死。” 说完,他厌恶地丢掉手里的帕子,径直往大厅外走去。 迟米脸色依旧是那副冰山般的神情,看了郑家人一眼,很快转身跟了出去。 几乎在他刚离开的瞬间,观众刚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郑朗宴直接拉着林俏,不顾众人阻拦,也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已是近夜的时间,公路上凛冽的风刺骨。 郑朗宴衬衣最上方的纽扣被他顺手撕下来,此刻领口大敞着,衬衣袖口也挽起,风放肆往男人的身体里灌着。 郑朗宴把车开得飞速,窗户开着,他拧着眉这样任风吹着,却还知道提醒林俏:“俏俏,系好安全带。我就吹一会儿。” 他的状态实在糟糕。 但是想到林俏的安全,开到一半,忽然急速刹车,在路边停下来。 林俏抓着安全带,有些惊魂未定。 郑朗宴握着方向盘,整个人伏下身去,趴在臂弯里,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再抬起头来,黑眸幽深不见底。 “我送你回去。”郑朗宴说着,再次发动了车子。 努力抑制自己狂踩刹车的冲动,郑朗宴捏紧方向盘,手臂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男人坚毅的侧脸肌肉紧绷着,凝眸盯着前方好像幽深没有尽头的路。 林俏偏头看他,忽然像是起了小性子一样,猛地冒出一句:“我不回家了。” 刚刚加速的车子又是一个迅猛的急刹车,在路上摩擦发出刺耳的长鸣。 两个人向前驶了一下,很快又被安全带扯回。 郑朗宴还没稳住心神,就猛地转头看向林俏,满眼都像是不可置信。 林俏也偏头看他。 她的目光依旧温柔而浅淡,看着郑朗宴,声音如往常一样轻软:“你也不要回家了,好不好?” 郑朗宴只拧着眉看她,像是没听懂一样,没有说任何话。 林俏轻轻蹙了蹙眉,像是起了倔劲一样,难得加大了音量:“郑朗宴,我说,我今晚不回家了。” 说完,林俏抬起手指,刚准备戳一戳郑朗宴,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出神了,手腕却猛地被男人捉住。 郑朗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眸幽深,低沉的声音带着暗哑:“乖,我今天没有心情陪你玩。” 林俏立刻皱起眉,带着些委屈和不服:“我没说我去要玩……” 几乎是立刻,郑朗宴像是终于失了耐心,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低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林俏被他吼得一愣,下一秒,她突然弯唇浅笑,眼睛弯弯的看向他:“知道啊。” 林俏抽出自己的手,在郑朗宴愣神间捉住他的手腕,领着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 少女脸颊的光滑和笑意的弧度格外真实而温热。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郑朗宴,我们去酒店吧。” 第七十三章 车子在公路上狂飙而过,昭示着主人焦灼急躁的心情。 酒店大厅灯火通明, 前台小姐微笑着问候, 马上被铁青着脸明显焦躁的男人吓到。 男人抬手拍上来身份证和银行卡,没有说任何话。 他身侧牵着的小女人探出脑袋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麻烦办理入住。” 前台很快挤出微笑,又公事公办的问需要一间还是两间房,要什么规格的。 前面帅气矜贵的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沉了下去。 前台的冷汗都跟着冒出来了。 林俏的脸更加红了,牵着郑朗宴死死捏着她的手微微晃了晃,很快羞涩地笑着回答:“一间, 谢谢……” 女孩看起来漂亮娇俏, 说话声音也软软的, 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但是她还是没有说规格啊…… 前台嘴角颤了颤,只好硬挤出笑脸来, 准备对着这对难缠的顾客提问。 还没等她开口问, 面前的男人终于失了耐心,声音低沉清冷:“她刚刚都说了,办入住, 一间。要最好的, 还要问些什么?” 前台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的表情一滞,低头时很快又挂上了微笑。 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声音都跟着变轻快明朗起来了。 “好的, 您稍等。马上为您办理入住。” 一分钟后, 郑朗宴牵着林俏的手, 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门一开就顺着房间号进去。 房间里面的布置十分精巧奢华,郑朗宴却看都不看。 他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林俏的手,看着林俏澄澈的目光,有些无所适从地偏了偏头,很快沉着声音说:“俏俏,先去洗澡,身体会暖一点。我去抽支烟。” 林俏愣了一下,看他有些烦乱的神情,乖顺地点了点头。目送着郑朗宴踱步到阳台的挺拔身影,又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 阳台的窗户大开,纱窗随着夜风随意摆动。 郑朗宴撑着阳台看前面的夜色,不远处郑氏大楼灯火通明矗立着,像是他从小心尖一座不倒的顶峰。某一刻,他却发现原来这塔会倒。 心中的堵意一涌而上,他有些烦躁地蹙眉,抬手摸出烟盒,叼在嘴边,点火吸了一口,才觉得皱缩的心脏和肺腔慢慢舒展开来。 郑朗宴有些烦闷地闭了眼。 许多情绪一涌而上。 林俏在浴室里泡了一会儿才出来。 她把所有可能性都想过了,似乎也做了心理建设很久,刚刚某一刻,忽然就觉得自己想通了,也做好面对未来一切的准备了。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很快拎过毛巾擦了身体,拿睡衣的手一顿,只拿了浴巾裹了出去。 林俏的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到了阳台门口,首先感受到一阵冷意袭来。 她轻轻撩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男人撑着手臂的背影。 鼻息间全是浓重的烟草味。 一旁的烟灰缸里,可见四五个新抽完的烟蒂,没有抽干净,带着不甘的灰败。 郑朗宴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 身后忽然环上来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身。少女的脸颊有些眷恋地贴了帖他的背脊。 郑朗宴猛地睁开眼来,下意识垂眸,入眼的就是一双白花花的细嫩手臂,手指环过他身前,轻轻交叠。 好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大震。郑朗宴呼吸一滞,很快拧着眉,猛地回过身来。 他看着林俏只裹了浴巾,白皙的皮肤露在夜色里,仿佛也带了勾人的雾气。少女仍带着点湿意的头发有些贴在肩头,如水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 一瞬间,郑朗宴只觉得被冷气抑制住的呼吸猛然焦灼起来。 郑朗宴眼眸一沉,眉头拧得更深,几乎是立刻,他抬手横抱起林俏,眼底的心疼和责备毕现:“天这么冷,怎么这样出来了?” 林俏任由他抱着,抬手环住他的肩膀,声音软软:“担心你。” 男人的薄唇抿了抿,声音带着低沉的震动:“我没事。” 郑朗宴把林俏轻轻放在床沿,看着她赤裸白皙的脚,眉头蹙得更深。 他倾身去捞被子。 林俏揽着他的脖颈,顺着他弯腰的动作躺了下去。 少女带着湿意格外黑亮的头发在身下铺散开,温柔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情愿溺在他的深海。 郑朗宴只敢余光瞥一眼,屏着呼吸,不敢细看。 他抓着被角,刚要起身,脖颈间纤细的手臂却倔强地收紧。郑朗宴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倾去,他只来得及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这一下,是结结实实压在林俏上方了。 少女手臂环着他,因为突然落下的重量轻轻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郑朗宴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倏地绷紧,他的目光犹如被点燃般灼烫,缓缓落在林俏身上。 林俏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忽然软软的喊了他的名字:“郑朗宴。” 最稀疏平常的呼喊,但每一次都让郑朗宴觉得销魂入骨。 此刻尤甚。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郑朗宴用最后的一丝意志强撑着,把被她细软的腰压住的手抽出来,握在她的手腕上,就要把她的手移开:“起来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 林俏却倔着不肯松手。 郑朗宴的手刚使了一分力道,她忽然就像是小孩子赖着大人似的,轻轻噘了噘嘴,手下用力,两手的手指交握在一起。仿佛这点力道就能锁住他似的。 林俏的嗓音很特别,依旧用带着浅浅鼻音的柔软语气喊他:“郑朗宴。” 郑朗宴动弹不得,几乎被她的声音和目光锁住,不得救解。 他只能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林俏似乎觉得不舒服,头微微动了动,很快缓下嘴角,看向他,忽然问:“你之前说,你学会抽烟,是因为我。” 郑朗宴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在这种情况下提到这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依旧目视着她,沉着语气:“是。” 林俏的手臂轻轻收紧,像是刻意要折磨他一样,又问:“因为想我,又见不到?” 郑朗宴眼底的幽深涌动,心都是她的,口也只能顺着她的意回答:“是。” 林俏唇角忽然弯了弯,轻轻笑了。 郑朗宴皱着眉,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折磨着的没有尊严的囚徒。只能爱她,却永远得不到她的爱,还被嘲笑痴心妄想一样。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刚准备用最后的尊严和意志抽身,面前柔软粉嫩的嘴唇却再次轻启。 带着诱人深入的气息。 林俏眼睛里亮晶晶地看着他,揽着他的力道加大,她借着他的力道撑起来头,粉唇忽然吻上郑朗宴的唇。 毫无章法,却带着无限温柔和纵容。 一触即逝,却没太远离。 林俏的眼睛几乎看进郑朗宴眼睛里,去没再将他锁住,而是温柔地将他深处的灵魂释放。像是引路的天使,带着无限柔情。 “现在,我在这里了。”她笑,像是个温柔的导师,“把烟戒了吧。” 柔软的唇再次轻轻贴了上来。 少女不得章法地轻轻吻着他,害羞地闭着眼睛,睫毛轻颤。 而这不得章法几乎使他成魔。 几乎是瞬间,囚笼被震碎。 所有的思绪和理智都不复存在。郑朗宴的手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向后扶住少女的脖颈,带着凉意的头发和温热的皮肤交错,让人发疯。 男人的力道霸道带着侵占的意味,忽然的反客为主,唇舌间主动而急不可耐地攻城略地,让林俏的呼吸彻底乱了。 她的脸颊早已红透,白的透明的颈间和胸前的皮肤也即刻泛起一层浅浅的粉红。 怕她太累,郑朗宴轻轻向下,让她的头枕回到柔软的被子里。 林俏的意识被他带引着迷离,身上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离。男人的身体离开一瞬,很快更加霸道地向下。林俏只觉得自己时冷时热,呼吸被攫取,连他为了贴她更紧,膝盖是什么时候挤进她腿间的都无力思考。 搂着他脖颈的手也失去了力气,轻轻下滑,无力地抵在他的肩头。带着无比乖顺的意味,反而让他想要更多。 郑朗宴的手顺着向下,落在少女光滑的肩头,很快触到她薄的近乎透明的胸前皮肤。 少女的身体像是漂浮在海面,只能依靠他,随着他的触碰,轻轻战栗着。 再往下,只轻轻一挑,林俏用来遮身的唯一东西,几乎是瞬间脱落。 男人的呼吸瞬间沉重,陡然睁开眼来。 林俏的呼吸毫无预料地得到自由,她轻喘着,头脑昏沉,睁开眼睛,迷离的目光对上男人眼中的幽深。 郑朗宴只看了一眼,身下这个他这些年最渴望的人,毫无保留的模样,几乎把他眼睛烫伤。 郑朗宴的声音低沉,带着暗哑,他目光忽然躲了一下,说:“我忽然想起来,有样东西没有买。” 他的手臂撑了一下,就要起身,躲开刚刚这个让他失了理智的场景。 似乎是料到了他的心事。 林俏的手臂使了力气,抓着他肩头的衣服,目光坚定强硬,开口的声音却娇软无比:“你之前说过……酒店里会准备。” 听起来像是赌气,更像撒娇,两个人的脸都红了红。 郑朗宴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床头柜就在眼前,那里十分艺术地摆了几个小盒,各种牌子款式型号,十分之全了。 他的脸色瞬间黑了黑。 林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空出一只手,忽然抬手抓了一盒,像是社会大姐递烟给他一样大方递到他眼前:“给你。” 郑朗宴垂眸看她一眼,抓着就要丢开。 林俏死死捏着,盒子都有点变形了,她却死活不肯松手。 ……这到底是要给还是不给。 男人贴着她的身体,胸腔里都是火,几乎无法理智思考。他想蛮力抢开,又怕伤到她的手,只能这样夺小孩子糖一样和她幼稚地对峙。 等了会儿,郑朗宴沉着声音命令:“放开。” 林俏看着他不耐的神情,也倔着声音:“就用这个……怎么了,不行吗?” ……这单纯的目光和他倔强讨论这种事情,郑朗宴真的不知道林俏这是哪里来的勇气。 他有些头疼,无奈地声音软下语气:“尺寸,小了。” 第七十四章 空气瞬间安静。 林俏愣了一下,好像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几乎是瞬间, 盒子从她手中被抽走, 林俏咬着唇顿了顿,脸颊一下大红, 她抬手猛地捂住脸颊。尴尬地死死闭住眼睛。 郑朗宴把那盒随手丢开,探出手臂去,甚至有些悠闲地挑拣了一下,从床头柜拎出一盒新的。 林俏死死闭着眼又捂着脸,听觉却格外灵敏起来。 她听着包装被撕开, 很快盒子被打开的声音, 耳根滚烫。 头顶的男人停了停, 忽然低低沉沉地笑了下。 如潮的羞意瞬间将她淹没, 刚刚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气。 郑朗宴看着她越发泛着粉意的皮肤, 嗓音滚动着低沉的笑意, 似乎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打趣她。 “现在知道害羞了?” 郑朗宴从里面抽出一片来,声音低沉带了些诱哄:“俏俏, 把手拿开。” 林俏倔着, 死死捂着,动也不动。 郑朗宴轻声吻了吻她的手背:“乖。不要害羞。” 林俏像是害羞的缩进壳里田螺姑娘,不论他怎么诱哄都不肯再出来。 她的声音闷闷的, 像是撒娇, 又像是委屈:“怎么可能……不害羞嘛……” 郑朗宴的唇舌很快落在她脖颈间游移, 林俏像是一只乖顺的猫,由不得微微伸着脖颈。他的唇轻轻移到她脖颈间,啄了啄她的耳垂。 “其实,我也害羞。” 林俏怔了一瞬,有些愣愣地移开了手,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郑朗宴眼眸幽深,垂眸看着她,像是奖励般亲了亲她微肿的粉唇,爱不释手。他忽然耍赖般坦诚:“但我好像激动的情绪更多些。” 林俏的眼底带着水汽和微红,像是被他戏耍了一样,气鼓鼓的瞪着他:“你……” 郑朗宴再次蜻蜓点地倾身亲了亲她,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对着自己的信仰率先自我坦白:“我喜欢看。你所有的样子,都喜欢。” 太过真诚和炽烈的表白,林俏停住目光,对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说不出话来。 郑朗宴的手却开始下意识地在她身上点火。 屋内空调开着,暖气很足。窗户的门开着没有关严,夜风撩起白色的轻纱,带起一室旖旎的气息。冷热交替着,像是在洋流汇聚处的海面浮沉。 林俏的呼吸再次急促而混乱起来,她随着他指尖的抚触和舞蹈轻轻战栗,所过之处,尽是燎原。 像是浮沉在海面,只有郑朗宴这一个倚靠。林俏紧张的手指捏紧,轻轻抓紧他肩头的衣物。 郑朗宴的手却忽然停住,他的呼吸粗重,忍到眼睛里都有了红意,抬眼看向林俏:“俏俏,你想好了?” 似乎只要她说不,他就是忍到发疯都会为她随时停住。 林俏想,郑朗宴骗人,根本不是他在迷恋她,他分明是在不动声色的诱惑她。 他才是,这般撩人心火。 林俏的手指收紧,目光看着他,忽然轻轻摇了摇头。 男人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咬紧了牙关,黑眸沉沉。 林俏的手缓缓放开他,移到他身前。 纤细的手指抚过,手下的肌肉轮廓几乎为她叫嚣着为她沸腾。她忽然就着他本就坏了一个纽扣的领口,又往下解了一个纽扣。 林俏扯着他敞开的领口,忽然抬眼看他:“不用想。” 郑朗宴的目光怔住了,似乎在思考她的意思,神情像是孩子一般迷茫了一下。 林俏完了弯唇,看着他:“是你的话,我根本不用想。也没办法想。” 她从来没有禁锢他。 她只是温柔地让他留下,悉心保护着,任他释放和飞翔。 郑朗宴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都绷断。 “俏俏,这种事,不该你来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情难自禁的颤意。 郑朗宴倏地倾身,堵住林俏的唇,像是急切地想要感受或者证明什么,气氛瞬间火热。 林俏再无任何遮蔽物的身体软成了一滩水。郑朗宴把她往床上扶了扶,很快又忍着几欲炸裂的欲望,耐心而温柔地引导她,消除她的恐惧。 塑料轻轻被撕开的声音。 林俏像是一条脱离深海的鱼,被烘干的发间再次被微微汗湿,她仰着头,半张着嘴轻轻交替着呼吸,脖颈仰成诱人的弧度。 郑朗宴轻轻抬起林俏的腿。他往前凑了凑,从她额头一路轻轻吻到嘴唇,温柔得几乎让人融化。 “俏俏,不要怕。” 林俏觉得他的声音像是隔着海水传来,听不真切。 身体滚烫,触觉却格外清晰。 郑朗宴像是安抚一样,在她耳垂亲了亲,轻声低语:“我在。” 林俏微微偏头,恐惧被他温柔抚去,害羞和迷茫交织,她的手坠落在床上,死死捏紧床单。 郑朗宴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抚着林俏的脸颊,像是年少时那样认真而又虔诚:“俏俏。” 身体像是被人抱着游出深海,林俏迷离地睁开眼缝看他一眼,郑朗宴亲亲她的眼皮,目光灼灼:“我爱你。” 所有紧张和惬意都落了下去,只剩踏实和欢喜。 林俏的思绪滞住了一瞬。 他倏地沉下腰,一瞬间的占据和疼痛,林俏拧紧眉,意料之外的疼痛让她低泣出声,很快,她死死咬着嘴唇忍住,小小地呼吸着试图捱过去。 郑朗宴的呼吸也沉重急促,他心疼又慌乱地吻着林俏:“俏俏,不要怕。” “乖,别咬自己了。”男人伏下去,把肩膀给她,“疼就咬我。” 等了有好一会儿,男人才试探着轻轻动起来。 灵魂像是被从身体里剥落又收回,林俏再次跌入深海。 她松开嘴唇,没有真的咬郑朗宴,嘴唇软软的皮肤轻轻贴在他肩头。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眼角滑落,林俏死死抓着郑朗宴结实的背,吸着鼻子,甚至分不清这是汗水还是泪水。 再往后,连郑朗宴在她耳边说着的话都和男人低沉的喘息交错着,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讲话,讲了什么话。 b市深夜的夜风喧嚣,把轻纱窗帘撩动得像是太阳初升时浮动的海面。 屋内的气息滚烫而灼热。 丢在地毯上的手机屏灭了又亮,郑朗宴的眼中却只有身边的人。 凌晨四点的光景。 郑朗宴侧身看着林俏安静的睡颜,心弦依旧在激动地震颤,忽然觉得心底安心踏实无比。 手不自觉地抚上她轻轻皱着的眉头。 少女似乎是累极,软软的声音带着暗哑,含糊着哼哼了两下,“不要了……” 手还无力地推拒了一下。 心底的弦再度被拨动,带着无限悸动。 郑朗宴抬手将她紧紧揽住怀中,手臂垫在头下给她枕着。 他亲了亲林俏的额头,看着林俏轻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声音像是摇篮曲般的诱哄。 “好,不要了。” 他把怀中的人揽紧了些,“睡吧,晚安。” 床头昏暗的灯在地上投射出两个人相拥的剪影。 郑朗宴抬手关掉。 房间一瞬间陷入黑暗,郑朗宴看着天花板的方向,像是终于有了实感。 他完了弯唇,怀抱着自己的全世界,也不管她听到没有,演习一样沉着声音说:“俏俏,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似乎觉得不满意,男人蹙眉,清了清嗓,改口:“俏俏,等你毕业,就嫁给我吧。” 怀中的人又哼了哼,梦呓:“不要……” 男人一瞬间幼稚地黑了脸,抬手轻轻捏住她的脸颊,沉着声音装凶:“这个不许不要。” 怀中的人却像是没了知觉,依旧气息浅浅地睡着。 等了等,郑朗宴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弯着唇松了手,薄唇贴到了她的额头。 声音里遮掩不住的笑意。 “那说好了。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俏俏,我来给你一个家。你也给我,好不好?” 第七十五章 林俏醒过来的时候,盯着房间豪华而陌生的顶灯愣了一下,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 头脑瞬间清明, 她的脸颊跟着一烫。太过交缠炽热的画面和温度,伴随着男人在耳边的轻哄和粗喘, 在脑海里陡然清晰。 身体的感觉也尽数复苏。像是跋涉了无数山水,终于到了理想中的桃花源,一觉醒来,浑身酸软,累极倦极, 但心里满满当当的, 带着让人羞涩的粉红色气息。 身边的人早已不在, 窗户也被关严, 空调吹着暖风,加湿器也开着, 并不觉得干燥。 林俏试着动了动身体, 刚想坐起来,立刻被身体四处传来的绵软酸胀扯得皱起了眉头。 她咬唇忍住低呼声,悄悄掀起被子一角, 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胸前大片青青紫紫的斑驳痕迹, 衬得皮肤更透更白,像是盖在她身上甜蜜而霸道的印章。 身上的感觉倒是格外清爽的,不再是粘腻的触感。林俏脸颊滚烫, 不敢再细细回想, 拉着被角捂住半张脸, 努力平复自己急促地喘息。 门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声。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绕过玄关,紧接着郑朗宴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 林俏害羞得要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死死闭上了眼睛装睡。 郑朗宴小心翼翼地把购物袋放在地毯上,撑在她上方看着她。 林俏只感觉他高大的身影遮起一片阴影。 似乎是盯着她看了会儿,很快,郑朗宴抬手,轻轻拉住她遮住鼻息的被沿,往下拉了拉。 林俏的手因为紧张抓的有些紧,力道一点也不像熟睡中的人,郑朗宴竟然一时没拉动。 装睡败露,林俏只好轻轻地掀开眼皮,带着水汽的目光陡然对上男人凑近的幽深眼眸。 郑朗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顺带帮她把被角往下掖了掖,声音低沉温柔:“醒了?” 男人身上的气息清冽,林俏屏住呼吸,乖顺地点了点头。 郑朗宴依旧撑在她上方,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不像话:“饿不饿?” 林俏想了下,轻轻摇头,她开口问:“现在几点了?” 声音尤带着娇软和轻微沙哑,林俏自己腾地红了脸,又把被子拉起来。 郑朗宴觉得她这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十点过五分。” 他拿手帮林俏顺了顺头发,瞥见少女脖颈处露出的星星点点暗红,眼眸深了深,低沉着嗓音问她,“还疼吗?” 林俏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郑朗宴问了一个羞耻的爆棚的问题,骗骗他还一本正经。 林俏抿着唇,带着水汽的眼睛瞪着他,装失忆:“你在说什么……” 郑朗宴微微挑了挑眉,唇角浅浅扬着看着她:“昨天晚上,不是一直喊疼吗?” 几乎是立刻,林俏抬手捂住郑朗宴的嘴,又急又气地小声拦他:“你!别说了……” 脸颊的红意彰显此刻的她有多害羞,郑朗宴想到林俏做完为了他大着胆子的模样,只觉得心弦都被拨了一下,不绝余响。 少女伸出来的手臂白皙,带着浅浅红痕。她脸上微赧,很快倏地收了回去。像是一只努力亮爪,却再次被人摸了肚皮的小奶猫。 郑朗宴一时没忍住,倾身吻了下去。 情欲意味被压抑,如潮的爱意和安抚蔓延。 林俏刚刚还在害羞纠结着,此刻意识被他带着飘飘然起来。 许久,郑朗宴终于轻轻放开她,唇舌分开,酥麻的意味反而更加明显。 他的眼眸深邃,看着林俏,郑重承诺:“以后,我会小心。” 薄唇又贴了帖她的唇,“不会让你再疼了。” 林俏小别扭地抵着他的胸口,因为刚刚他故意让她害羞而记了仇:“我才不要……” 郑朗宴即刻沉了脸:“不行。” 他俯下身去,拥抱她的时候,手再次触到少女滑腻的后背皮肤,贴在林俏耳边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郑朗宴的声音压抑着低沉,带着徐徐图之的诱哄:“俏俏,我的烟瘾很重。你可要负责到底。”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林俏已经是全副武装的模样,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戴了帽子和口罩。 她之前还嘀咕郑朗宴为什么要跑出去给她买衣服,昨晚也没有破坏衣服。等到了浴室,看到自己满身星星点点的痕迹时,脸嗖地就大红了。 ……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还是郑朗宴想得周全一些。 退房的时候,依旧是昨天的前台。前台小姐微笑地替两人办了手续,递过来证件和卡的时候,忽然笑眯眯地看着裹得妈都不认的林俏问:“您是林俏吧?” ……这都可以? 林俏愣了一下,有些佩服前台惊人的辨识力。 郑朗宴即刻警惕地拧着眉,防备地把林俏往身后护了护。 看出了男人的抵触和林俏的疑惑,前台小姐马上笑着摆手解释:“我是看到您身边的这位先生才认出来的。您放心,我们酒店的基本要求就是绝不侵犯客人的隐私。我只是想告诉您,我非常喜欢您的电影作品。祝您生活愉快哦。” 从酒店出来,外面凛冽的风吹到露出来的皮肤上,激起一片寒意。 林俏缩了缩脖子,郑朗宴即刻拉着她的手走得更快。 刚刚在车里坐定,郑朗宴打开空调,他身上的手机就再度响了起来。郑朗宴抬手接起来,停了一下,很快应了一声,发动了了车子。 —— 郑泽恩再进来的时候,郑老爷子靠窗坐在轮椅里,已经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又要睡了过去。 一旁的看护正拿着毛巾给他细细擦手,郑泽恩示意了一下,接过毛巾,自己开始替老爷子擦脸。 毛巾刚触到脸颊,一直安静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样的老爷子忽然开了口。 “泽恩,你是不是觉得,我老糊涂了。” 郑院长的手没停,温热的毛巾落上去,细细擦。隔了会儿才开口,避重就轻地说道:“您做决定,向来有您的理由。” 郑老爷子沉吟了一下,忽然沉沉叹了口气。 “你看着不像泽成有冲劲,他随我。你这孩子从小重情,随你妈,看着不问世事平易随和,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 郑院长抿着嘴,帮老爷子擦完脖颈,移开了毛巾。 隔了会儿,才沉声说道:“我以为,您起码知道,阿宴才是郑家唯一至亲的孙子。” “我这份钱,不是给季礼承认他身份的,是给他母亲的补偿。” 郑院长把毛巾浸回水里,抿着唇没有说话。 “当初,我觉得那女人别有用心,配不上郑家,千方百计拆散她和泽成,还找人去砸了她住的地方。”郑老爷子说到这,眼球浑浊,停了一下,“可我没想到那个时候她怀孕了,不小心被那些人倒,进了医院,之后忽然就自己消失了。” 豪华的病房内,唯二的两个人交流的也不是令人愉悦的事,整个房间死气沉沉的。 郑泽恩的动作停了一下,拉过椅子坐下,开始手法熟练地给老爷子按摩穴位。 老爷子说完之前的话,停了好久,才像是自语似的说:“那个时间,算下来,和季礼的岁数差不多。” “我自己感觉得到,我时间不多了。年轻时做的时候理直气壮气盛无比,临了,能够想起来的,惦念着开始觉得怕,觉得愧疚的,反而是这样的事。”郑老爷子沉声说。 郑院长沉吟了一向,还是下意识规劝他:“爸,您安心养身体,会好起来的。” 郑老爷子没有应,继续惦念着唠叨:“我在想,是不是那时候我做错了,所以郑家才像受了诅咒一样,你一辈子栽在这样的女人手里,阿宴现在也是。” 郑泽恩脸上表情淡淡,但眼底里倔了一瞬,习惯性护短:“您别这样讲文姝。” “爸,您觉得有愧于季礼的母亲。那您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阿宴和弟媳是不公平的?”郑院长的话,成功的让郑老爷子目光看过来。 “就像您觉得文姝耽误了我一生,可您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占据了她的一生。” —— 郑朗宴赶回来的时候,郑家别墅客厅里狼藉一片。 郑母正面色淡然地坐在沙发上,看到郑朗宴进来,不疾不徐站了起来,拎过手边的行李箱。 郑父气得脸色铁青,瞪着郑母吼道:“我说了不许不许!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这样出去,会让郑家丢尽颜面,你有没有想过!” 郑母指着另一个行李箱让郑朗宴拿,抬眸看了眼郑父:“让郑家丢尽颜面的人,是你。” 郑父脸上的表情一怔,郑朗宴已经顺势提起了箱子。 林俏也轻轻走过来,帮郑母拎她手里的小箱子。 郑母看到林俏,也愣了一下,很快放了手,对着她道了句谢。 她行李收的不多,但决心可谓下定了。 郑父很快扯着郑母的手:“那都是在你来郑家以前的事了,我也跟你说过的,你就非要念念不忘吗!” 郑母不再似往日乖顺,轻轻拂开郑父的手,语气淡淡:“郑泽成,念念不忘的人是你。而且,你也没有说过,你们还有个孩子。” 从郑家别墅出来,冷风吹得人瞬间清醒。 郑朗宴坐在驾驶座,回头看着郑母打趣:“妈,你刚刚可真酷。” 原本冷着脸的瞬间被他逗笑。 车子缓缓地开了出去,林俏陪着郑母坐在后排。 郑母盯着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喊她:“俏俏。” 林俏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应:“阿姨。” 郑母温婉地笑了一下,带着淡淡怅惘,忽然问她:“这些年,你有没有怪过阿姨?” 林俏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第七十六章 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下来。 郑朗宴拧着眉,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妈, 你别问俏俏这种事。” 郑母脸上的神情一顿, 有些受伤地收回了目光。 车子平稳地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驶着。 那边一直安静着的林俏忽然开了口。 “和他分开的那几年,我怪过所有人。包括他和我自己。” 郑母愣了一下,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林俏目光淡淡地看着她:“阿姨,我不信什么命运的安排。也不信什么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这样的话,平白无故让两个相爱的人分开将近四年,这件事的每个人都有责任。” 郑母刚刚燃起些希望的眼神缓缓黯淡下去。 林俏深吸一口气,等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但是现在他又好好的回来了。一想到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每天醒来睁开眼睛, 想他的时候, 再也不用隔山隔海, 我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原谅。您也确实有您的苦衷。” 一番话说到尾, 也没正面提到原谅。但却让郑母的神情微微松动着, 有几分忍不住的情绪涌上来的样子。 一向注重仪态的郑母很快偏头看向窗外,忍着发烫的眼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了会儿才像是自语似的开了口。 “我和阿宴的父亲算是门当户对, 相比大哥, 爸他当时最满意我们两个的婚姻。自从嫁入郑家,我几乎事事都顺从阿宴的父亲。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成功商业的人士。连我父母都劝我,要多体谅对方。体谅他的应酬和忙碌, 体谅他的冷淡凉薄, 体谅他的对我的相敬如宾。我一直觉得像以前一样被人羡慕敬仰着, 就算是幸福,有成功的丈夫,可爱的儿子,就算完整。”郑母的语气,带着多年来沉下去的哀伤。 “我一直知道他在我之前有一个深爱过的女人,也知道那个女人突然就离开他消失了。可我从来没有细究过原因,也没想过,如果他们有过一个孩子……” 郑母目光定定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陌生景色,飞速的车子带她驶离待了二十多年的别墅,第一次远到看不见:“我以为我是为阿宴好的,也以为他也是为阿宴好的。可是那天看到我们这样子,再看到你们,我忽然就开始怀疑自己之前认知的一切。” 郑母终于回过头来看向林俏,“也许,当初不把分开你们,结果会更好。阿宴也不用离开几年,我们都不用受那些苦。”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有些人会醒悟,追悔莫及。也有的人,会深埋下去,不再抱怨,也不会遗忘,而是努力争取将来。 林俏和郑朗宴都是后者。 郑母一番话,林俏抿着唇,没有马上敷衍着回答。这件事上,谁也没义务突然去原谅和劝慰什么。 她也不是随便敷衍地劝慰几句的性格。 前面的郑朗宴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两个人的反应。他的眼睛随意飘向某处,忽然定住,跟着紧紧地拧起了眉头。 等了会儿,林俏刚准备说话,郑朗宴忽然低低沉沉地吼了了一句“坐好”,话音还没落,就猛地加快了车速。 身体骤然撞到椅背,很快向前冲去,郑母惊恐地低呼一声,林俏反应快,死死地把她扯回了座位上,护了她一把,手指顷刻疼起来。 好容易坐稳,林俏有些惊魂未定地抬头,就看到前面的郑朗宴坚毅的侧脸紧绷着,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一种很不好的直觉从后背蔓延上来。 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林俏一眼就看到后面紧紧逼近的黑色跑车。 流线型的车型,卯足了劲向这边冲来,明明路上十分空旷,左右都可以超车,那辆车却像是瞄着他们的车而来,步步紧逼。眼看着车头就要追尾过来。 不,不是像是,那辆车分明就是奔着这边而来。 两辆车生死时速飞奔间,林俏瞟到副驾驶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和清冷脸庞,跟着,毫无意外地看到驾驶座上男人阴沉的脸和坚定而仇视的目光。 郑季礼和迟米……他们怎么会…… 郑朗宴猛打方向盘,在公路上一个迅疾的转弯,道路进入更加空旷的旷野区,身后的跑车没有减速,直接跟了过来。 林俏甚至感到车头已经撞上他们的车尾,猛地震动了一下。 很快又被郑朗宴拉快了距离。 郑母恐慌地尖叫着,林俏死死抱着她,不让她回头去看,不停地安抚着她。 身后的郑季礼似乎是看车上不仅有林俏和郑朗宴,还有郑母,脚下的油门更是踩到了底。似乎带着必须毁灭他们的决心而来。 郑朗宴死死拧着眉,叮嘱林俏抓紧安全带,他的目光看向左边的收割完毕空了的田野,又看向右边的防护栏。 郑朗宴忽然加速,往右边的道路上驶去,郑季礼的车几乎是立刻就逼过来。似乎是看准了机会,想直接把他们逼得撞在防护栏上,前后都没有活路。 眼看着车就要撞上防护栏,林俏死死抓着安全带,另一手把郑母揽进自己怀里。 她也终究不敢再看,死死闭上了眼睛。 这边,郑朗宴却忽然放松手,飞速地打着方向盘,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沉稳掌舵的船长,以一个夸张到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迅速地转向,跟着径直往左边的麦田里冲去。 郑季礼的跑车性能更好一点,加速度极快,丝毫没有缓冲的准备,直直地对着右边的防护栏就撞了过去。 一声剧烈的响声和轮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过后,黑色的跑车头狠狠地撞在了防护栏上。 这边,郑朗宴猛踩刹车,车子冲进田里一段距离后,受到的阻力加大,终于抛锚了。 终于从颠簸和无尽地猛转弯和加速度中回过神来,林俏早已是一身冷汗。 郑朗宴的左手刚刚太过用力操纵方向盘,又一下撞到门上,似乎有些扭到,剧烈地疼起来。他的额头也冒出了汗来,开车下门,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林俏和郑母的安全。 郑母受到的惊吓不轻,此刻缩在林俏怀里,还在微微颤抖。林俏也急促喘息着,拧着眉有些担忧地看向他,跟着又担忧地看向身后车头冒着白烟的黑色跑车。 郑朗宴抬手安抚地摸了摸林俏的头发。跟着,他粗喘着转身,一面摸出手机报警打了急救电话,一面走到那边抛锚的车里,手伸进去,探了一把被安全气囊弹回的郑季礼和迟米的鼻息,还有呼吸,但是看来伤的不轻。 再回来的时候,林俏已经扶着郑母下了车,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郑朗宴摇了摇头,告诉她们:“人还活着,晕过去了。救护车等会儿就到。” 林俏颊侧的头发早已被汗湿,她担忧的目光顺着下移,落在了他肿起来,并且不受控制地轻颤的左手上:“你的手怎么样了?” 郑朗宴试着握了握,有些无力,跟着就是剧烈的疼,他却摇了摇头,低沉着声音让她放心:“没事,刚刚脱力,休息会儿就好了。” 在公路边等了等,救护车终于呼啸着赶到。 从车上冲下来一堆护士,去那边车里用担架抬下来两个重伤昏迷的人。 跟着,一辆私家车跟在后面停下。 郑院长穿着白大褂从车里冲下来,他第一个跑到郑朗宴这边,看他微微抖着的手,很快拧起眉:“你也上车。手还能握吗?” 郑母和林俏立刻有些紧张地跟过来。 郑泽恩拧着眉让两个人先等着,等下会有别的人来接她们先让伤员上车。 郑朗宴看着林俏担忧的目光,没忍住,停住脚步看着郑院长说:“我不要紧,等下和她们一起过去就行。” 郑院长无奈又了然地瞥他一眼,很快说:“你先上车,上面有急救措施,我带她们两个过去。” 看郑朗宴依旧死赖着不肯的模样,郑院长无奈地呵斥,“快点,那边还有两个生死不明的。你放心,我亲自开车,少不了你的。” 这话,多少就是打趣郑朗宴的意思。 郑朗宴却当真了,并且还一再确认:“你说话算数啊,要是她……” “行了!再说把你丢在这荒野了。” 要不是人多事情急,郑院长真相抬脚踹死这个熊孩子。说是痴情执着到痴傻,当年的自己甘拜下风。 直接到了郑院长的医院,郑季礼和迟米进了急救,郑院长亲自带着郑朗宴拍了片子,涂药包扎。 结束了这些,几个人才有时间和精力回到他院长办公室里休息。 郑母受的惊吓不轻,加上最近的事本来就让她精神不济,郑院长早早安排了车送她去郑朗宴找的酒店休息。 林俏看着郑朗宴裹了绷带的手,眼眶顿时就红了。 郑朗宴瞥一眼她抿着唇要哭不哭的样子,当即就心疼的要碎了。 他晃了晃打了绷带的手,即刻疼得拧了拧眉,却还咬着牙试图宽慰她:“俏俏,你别哭啊。你看,我一点事没有。” 郑院长正在那边抽出单子写注意事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得了啊,坐着消停会儿。手差点废了还说这种话。” 林俏一听,神情更忧伤了。 郑朗宴当即不满地“啧”一声,瞪郑院长:“大伯,你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哄好的人,你怎么净捣乱呢。” 郑院长被他气笑了:“还不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副傻样子,哪还像一个总裁。” 郑朗宴没好气地哼哼:“比不上您。当初您巴巴黏着大伯母的样子,也一点不像个院长。” “你!”郑院长经他调侃,没好气地笑道,“臭小子,也就在我面前横。”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敬,互不相让,看样子郑朗宴的手程度真的不算特别严重。林俏终于有些放心下来,收起情绪,听着两个人话里的“大伯母”,开始好奇起来。 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郑家人提到郑院长的妻子。 那边,消防部和警察打电话给郑朗宴,他踱步出去接电话,林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探寻的目光又落回到郑院长身上。 郑院长正低头写着什么,像是能感受到她目光一样,声音慈祥地开了口:“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林俏犹豫了一下,一边措辞一边轻声问:“您妻子……” 郑院长停下笔来,轻笑了一下,把笔放到一旁,抬起头看向林俏:“我没有结过婚。” 林俏话说到一半,听到这句,半张着嘴震惊地愣住了。 并不在意林俏的诧异,郑院长神情慈祥,目光里带着浅浅爱意,斟酌着给她解释:“我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妻,她叫文姝。是一名芭蕾舞演员,我们两个在留学英国时认识并且相爱。我父亲一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为此放弃了继承郑家的公司甚至是郑家人的身份。” “原本以为这样日子就可以好好的过,但是很不幸,她后来得了癌症,我身为一名医生,救过很多人,却没有能力救回她。” 他的话太过平静,甚至带着谁也打扰不到的爱意,反而让人感受到一种哀伤。 林俏的目光跟着带着些悲戚和回不过神来看着郑泽恩。 郑院长看着她的模样,笑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一生能得此挚爱,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也是为此开了这家医院,算是了却我俩的心愿吧。这些年,整个家里,就只有阿宴承认她的身份,肯喊一声‘大伯母’。不过我想她是不在意的,对我而言,她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这世上的爱情有千千万万种。怎样的力量,能够让人穷尽一生的思念和等待,哪怕不在身边的陪伴,也可以平静而幸福的活着。想起来那个人,目光温柔的宛若夜的星辰。 郑朗宴接完电话回来,看到安静坐着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下,很快说:“爷爷他们很快就会来。” 他的目光沉沉暗暗,看向郑泽恩,“他们不想郑季礼有事。” 这句话,就有很多层面的意思了。 一面是不想郑季礼因为车祸有事,另一面,郑季礼开车故意伤人,郑父和郑老爷子希望郑朗宴他们能压下去,不要再提。 郑院长的眼睛眯了眯,他把手中写好的动西撕下来叠好,轻轻站了起来,拍了拍郑朗宴的肩膀:“放心,大伯会给你一个交代。” —— 郑父和郑老爷子赶过来的时候,郑季礼的手术还没有结束。 一行人和郑朗宴他们在急救室外狭路相逢。 郑父瞥一眼郑朗宴裹着绷带的手,向来严肃沉着的脸上有着担忧和慌乱的神情,夹杂着疲惫,问他:“怎么样了?” 郑朗宴冷冷地瞥他一眼,缓缓让开些:“这些你要问护士了。我可没义务关心他的死活。” 好容易别扭着出来的关心他,意思被却郑朗宴曲解了,郑父有些气结:“你!” 没再看他表情,郑朗宴直接绕过郑父,拉着林俏走远。 郑父和郑老爷子在门口等了会儿,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心惊而烦躁。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白大褂身影晃到了郑父面前。郑父有些疲惫的抬头,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对上郑院长沉着的面庞。 郑院长看着他脸上的倦容和颓丧,低沉着嗓音开口:“他伤到了头,手术还要一阵子。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跟你谈。” 郑父坐着不动,仰头看着郑院长,似乎觉得他现在谈什么都显得无关紧要而可笑。 郑院长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看着郑父,冷声道:“听完,也许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郑父愣了一下,缓缓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院长办公室里,郑泽恩坐在自己椅子里,从一旁的密码柜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捏在手里,他看向对面缓缓坐下的郑父,忽然喊他:“泽成。” 郑父的目光从郑院长手中的文件移到郑院长脸上。 他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喊过他了。 郑院长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忽然说:“弟弟,人们往往会因为心虚或愧疚而失去判断能力,做出错误的判断或者决定。爸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这一次,你们都错了。” 郑父闻言,眉头深深拧了起来。他还是听不惯别人尤其是一直被他压一头的郑院长否定他。 郑院长抬手把文件袋递了过来。 郑父有些怀疑地低头拆着,沉着声音故作无所谓的问:“这是什么?” “亲子鉴定报告。”郑院长声音低沉冷然。 郑父刚刚抽出文件的手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郑院长。 没等他说话,郑院长坐直了些,目光有些锐利地移到郑父脸色,“结果显示,郑季礼和你的dna比对结果根本不匹配。” 第七十七章 郑父当即就拧着眉哑口无言。 他愣了愣,忽然勃然大怒, 质问郑院长:“季礼还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 你居然有闲心跑去做这种鉴定?!” 郑院长冷静地看着宛若在胡闹的模样,语气淡淡的说:“不是现在做的。之前你让我去机场接他回来, 是那个时候做的。” 郑父半张着嘴,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捏着鉴定报告的手抖了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喃喃道:“可是美国那边发回来的报告,明明就是……” 郑院长手臂撑着桌子, 往后靠了靠, 看他:“鉴定报告未必就不能作假。泽成, 你还记不记得, 季礼的母亲那时候被爸找的人伤到后,是你偷偷把她送到我的医院来的。” 郑父当然记得, 提起往事, 他的目光有些阴沉地看过来。 郑院长神情依旧淡淡的,似乎早已释怀:“那个时候,她伤得不轻, 孩子已经确定是流掉了。而且, ”郑院长目光在郑父脸上逡巡一圈,盯着他缓缓说,“我当时找人给她做了全面检查, 她以后能再怀孕的几率, 不超过百分之一。” 不超过百分之一, 那和零没有什么分别。多数是医院去安慰病人,等待奇迹的一个数值而已。 郑父脸上的神色有些灰败下来:“这些……你没说过。” “你当时跟爸作对作的厉害。而且,季礼的母亲听到医院护士的议论,知道自己的情况后,闹了一通,就从医院逃走了,再也没出现。为此,你恨了我那么多年,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 提起往事,兄弟两个多少都有些怅惘。 郑父死死捏着鉴定报告,低头看去,前面一长串比对他根本看不进眼里,只能看着最后一行鉴定结果解释。 排除郑泽成(父)与郑季礼(子)地父子血缘关系。 与美国出具的报告结果截然相反。 郑父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的目光怔了怔,忽然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明。 郑院长的声音变得沉了些:“你交给我保护的人,毕竟是从我的医院消失的,我总有些责任。” “所以,我一开始让你去接季礼,你才答应的那么爽快。”郑父阴沉着脸说。 郑院长没有直接回答他。 “你和爸很像,处处要强,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那个时候,你因为季礼的母亲处处跟我作对。继承公司,以为算是对我示威,甚至想把这家医院也拿了去。” 郑父沉着脸色,第一次有些不敢看郑院长的眼睛。 “可是,泽成,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公司。我开这家医院,也只是遗憾当年没救回文姝而已。这么多年了,别再和自己较劲了。累不累。” 郑院长声音沉了沉,语气里带了些悔意:“阿宴和林俏的事,我之前之所以不反对,也是这个原因。我了解你和爸,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如果他们经受住这个考验,才能有走下去的可能;如果没有,也只是如你我一样,落下一份遗憾而已。这一次,你和爸都错了。” “他们不像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是年少无知的爱恋,在两个孩子心里,早已深入刻骨。” 所以怎样的时间和距离,都无法拔除。 郑院长看着郑父有些苍白无措的脸色,收起后面的话,接了他之前的问题。 “当年季礼母亲的事,你和爸不知道,所以你们两个这次失了判断也情有可原。但是,季礼的母亲自己是知情的。她知道一切。” 郑父的眼睛因为院长这句话倏地睁大。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也知道自己今后再无法怀孕。那么她这个时候让季礼回来……” 郑院长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抬手指了指郑父手里的文件袋,“下面还有两份文件,一份,是季梅收养季礼的收养证明,另一份,是季梅和美国某金融大亨结婚的证明。” 往事如过眼云烟,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 有的人把爱深藏于心,尔后埋于尘土,而有的人,从仇恨的荆棘中重生,苦心筹谋二十载,终于磨成一剑,而这剑,也成功将自己的仇敌刺伤。 多年无法释怀如季梅,就是如此。 郑父捏着文件,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塌陷着坐在椅子里,神情灰败。 像是催命的警铃,郑院长手边的电话忽然急促而尖利地响了起来。郑父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抖了一下,颤巍巍的看向郑院长。 郑院长接起电话,沉声应了几声,很快放下。 他站起身来,把手插进口袋,看着郑父,缓缓地说:“手术结束了,很成功。等他麻醉期过了,你们就能去见他。” 没等郑父说话,郑院长绕过他出去。 开门之前,郑院长回过头看他:“泽成,作为大哥,我提醒你一句。从始至终,阿宴和弟妹是最无辜的,这次,他们因为你伤的不轻,而我们郑家,确实对不起他们。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 —— 林俏和郑朗宴一起回到酒店的时候,郑母已经在自己房间睡下了。 郑朗宴给林俏单独开了房间,安顿好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五分钟,房门就被敲响了。 郑朗宴艰难地解着衣扣的手一顿,开了门,一眼就看到林俏担心的目光。 心里所有的苦涩瞬间被压了下去,郑朗宴看着她,弯唇笑了笑,忍不住逗她:“这就想我了?” 林俏没有接他的话,看了看他裹着厚厚绷带的手,目光落在他只解了两颗衣扣的胸前。 没有犹豫,林俏跨进门内,抬手帮他一颗一颗解开纽扣。 郑朗宴吃惊了一瞬,迅速抬手把门拍上。 很快,他凑近了些,低沉地调侃她:“俏俏,这可是在门口。你这么心急啊?” 林俏小脸上的神色一本正经,避开他乱动的手,解开他衬衣所有的衣扣,抬起眼皮看他:“好了,你是不是要去洗澡?” 郑朗宴没有回答,唇边带着笑意,目光灼灼地看向林俏。 林俏眨了眨眼睛,解释:“你的手不方便,我留在这边照顾你。” 郑朗宴刻意了然地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尔后带着点无赖语气撒娇道:“可是洗澡也不方便啊,你是不是也要帮我洗?” 林俏脸上一烫,微微泛起红晕,但是很快,她点了头:“好。” 看着少女一本正经挺直背脊就要往浴室走的模样,郑朗宴自己先慌了。 他上去用那只好着的手拉住她,有些焦急地阻拦:“还是算了。你在里面,可就不是洗澡能解决的事了。” 说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脸有些不自在,目光游移地看着她。 林俏回过头来,脸颊红的要命,偏偏神情还是一本正经。 “我知道。我是去给你放洗澡水。还有把你要用的东西放在伸手可以够到的地方。” ……仅此而已。 郑朗宴哑然。很快有些愤愤,这个小丫头,现在怎么学这么坏。公然戏耍他! 等手好了以后,一定要让她好好补偿才行。 目送着郑朗宴进去洗澡,林俏帮他整理东西时,接到了经纪人孙心的电话。 孙心先是问了一下她的近况,并且告诉她年后的行程。快结束时,孙心跟她闲聊起来。 “最近就待在家那边,看看新闻,动向不对就尽量少出门了。和豪门扯在一起,记者拍到点什么,都有些麻烦。” 林俏愣了下,挂断电话,就去搜了新闻。 迟米毕竟是当红女星,出车祸受伤的事情很快便传遍网络。 当然,这次和她一起上热搜的,还有那位一直被传是她背后的大佬的男人,郑季礼。 媒体和网民多年来的猜测得到证实,还是这种劲爆的桃色新闻,多少足够博人眼球。 郑季礼作为美国金融大亨的养子和继承人,也很快被扒清了个人信息,不免扯到了郑家,紧接着牵扯出了郑家现任继承人郑朗宴。 吃瓜群众吃了好大一个瓜,默默地把郑朗宴公布的女友林俏和同属于娱乐圈的迟米联系在一起。 林俏看着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迟米带着氧气罩头部包扎着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忽然沉闷闷的。 说不出的感觉。 郑朗宴出来的时候,难得穿了浴袍。 似乎是手不方便没有裹浴巾,他有些不满地瘪了瘪嘴。 抬头看到林俏在床头坐着翻看东西时,又忽然有些心安地放松下来。 郑朗宴凑过来,抬手摸了摸林俏顺滑地披在身后的长发。 林俏吸了吸鼻子,抬眸看他。 “手有没有事?” 郑朗宴弯着唇,摇了摇头。 林俏有些放心地放松下来。 等了等,她轻轻开了口:“刚刚郑叔叔打电话给你了。我没有接。” 郑朗宴沉默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林俏接着说:“我看了新闻。” 她的眼睛看着郑朗宴,郑朗宴也垂眸看着她。 林俏的声音放轻了些,忽然问:“郑季礼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郑父之前给他施压,郑老爷子也希望郑朗宴放过他。可是又有谁来放过郑朗宴。 郑朗宴唇边带着让人心安的浅笑,抬手把她揽近了些,林俏顺势抱紧了他的腰腹。 “公事公办。”郑朗宴的声音沉了些,“我不能拿你们去冒险,这件事,没有退让的余地。” “况且,”男人眼中的神色冷了下去,“他已经伤到了。那么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放过他。” b市夜色深沉,骤然飘起了雪。 林俏洗了澡,和郑朗宴并排躺在床上,屋里灯都关了,只能听着彼此浅浅的呼吸和着暖气在耳边环绕。 郑朗宴动了动,忽然低低沉沉地喊她:“俏俏。” “嗯?”林俏背对着他,也没有睡着。她睁开眼睛,浅浅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等年后,我们还是回c城吧。”他说,“我想回家。” 他说他想回家。 回到只属于两个人地方。 林俏偏头看向黑暗中的轮廓,耳边仿佛能听到雪花疏忽落地的声音。 她完了弯唇,语气温柔地答应:“好。” 郑朗宴也在黑暗中完了唇。 他闻着身边少女身上的馨香,不住地往她身上蹭了蹭,有几分黏人又不知满足地喊:“俏俏。” 声音已经是贴着她的耳边。 “我想抱着你睡。” “不行。”林俏这次拒绝得很快,“你的手不方便。” “我知道,”身后的男人光裸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带着男人撒娇和渴望她时特有的低沉磁性,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那你方不方便抱着我睡?” 林俏愣了一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树枝接住飘忽落下的雪花,然后让它就地安家。 轻轻翻过身来,林俏抬手搂紧郑朗宴腰腹,手触到他有些滚烫的皮肤,就感到男人身体的每一处都瞬间坚硬滚烫起来。 林俏安抚地贴上他的胸膛,轻声劝慰他:“睡吧。” 郑朗宴呼吸有些急促。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如烈火弥漫过的欲望,忽然坏心眼地贴得更近,给林俏感受自己欲望骤起时的不平静。 男人带着不满夹杂着委屈,没好气地嘟囔:“这样……让我怎么睡。” 林俏的脸被他这轻轻的磨蹭带着滚烫通红。 她只能死死埋首在他胸膛前,闷着声音假装冷静地说:“等你的手好了……才行。” 郑朗宴又忍不住地像只大狗狗蹭了蹭,深深嗅了一口她发间的幽香。不满足地听了下来。 安静了没半晌,郑朗宴单手搂住林俏,忽然愤愤地嘀咕一句:“我改主意了。我恨死郑季礼了。” 林俏愣了一下,被他这模样逗得完了弯唇。 她安抚性地搂紧郑朗宴的腰,声音轻轻:“郑朗宴。” 郑朗宴没好气地哼哼。 “以后,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男人的背脊明显一顿。 林俏唇边的笑意加深:“所以,快睡吧。” 她的暗示对她自己来说已然足够大胆。 但郑朗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激动地揽紧她,语气有些孩子气地无赖道:“俏俏,那你以后可都要补给我。每天都要,一次肯定不够……” 林俏的脸爆红,她抬手捂住郑朗宴的唇,声音因为害羞而轻颤:“再说一个字……就扣一次。” 男人几乎是立刻噤声。 很快,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抱着人,主动要求:“睡吧。” 黑暗中,女孩仰头看他。 郑朗宴神情不自然地耍无赖:“现在才开始算。” 他闭上眼睛,无视少女抓住他尾巴一般狡黠的眼神,耍赖到底:“我已经睡着了。” 第七十八章 嫁入郑家二十多年,这是郑母第一次没有待在郑家过年。 之前郑朗宴去美国留学, 郑母也只是去假期看他, 过年这样的传统大节里, 她还是会在家里打理一切的。 傍晚时分, 孔家别墅的门铃被按响, 林知遇放下手头的饺子,匆匆擦了把手,出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愣了一下。 马上就是除夕夜,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新闻联播, 预告着即将直播的春晚,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了雪,林俏的脸颊冻得有些红, 喊她:“妈,我回来啦。” 林知遇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她看着外面站着的郑朗宴, 和他身前依旧一身贵气的郑母, 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来。 孔尚新也放下遥控器走了过来。 他盯着门口的人看了一眼,沉着声音说:“进来吧。外面下雪, 多冷。” 郑母似乎没想到他会大方让人, 愣了一下,没有动。 郑父往旁边挪了挪身体, 看着母子二人:“今天登门的如果是郑泽成, 我未必会放他进来。” 郑家的事闹得大, 又是处于人们八卦顶峰的人家,几乎很会就在B市传开了。 孔家理所应当也知道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母的神情顿了一下。 之前郑家那样算计孔家,她和郑朗宴一个不知情,一个没有在乎生意场的事,如今被孔家这样大方对待,多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郑朗宴反应及时,扶了下郑母,很快说了话:“谢谢孔叔。” 林俏当即笑开了,看着孔尚新弯着眼睛撒娇:“谢谢爸。” ——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郑家别墅里罕见的冷清,郑父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大学如鹅毛落下,覆盖住眼前的一切景色,却遮不住心底的过往和悔意。 不远处的人家在放烟花,冲入高空炸开来,转瞬即逝的光亮。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很快,开着的门被敲了敲。 郑院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低沉而让人心安,一下打破了他自周身泛起的寒意。 郑父回过头来,郑院长难得地围着不知道哪找来的深灰色的围裙,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饺子好了,可以吃了。” 郑院长煮饭的水平一般,这饺子还是保姆包好放在冰箱里的,他格外有心的亲自下厨炒了两道菜,硕大的房子看起来终于有了点人气。 郑老爷子最近病情一点不见好,加上之前郑季礼那一闹,整个人躺在医院里,不恶化已然很好了。 兄弟俩都清楚,所以一直没人敢再在他面前提郑季礼的事。 也就更加不敢提郑朗宴和郑母离家出走的事。 郑院长从厨房端了热汤出来,给郑父盛了一碗。 郑父想事情在出神,被碗磕到桌面发出声响惊到,才猛地回过神来。 郑父抬起疲惫的眼睛瞥一眼郑院长,忽然觉得时间好像倒退了回去。 而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郑院长坐在他对面,动作轻柔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低沉着嗓音自语似的开了口:“这汤,我有些年头没做了。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像当年一样差。” 他惯例提前去墓园看望了文姝,以前除夕去看望,告诉她马上又是新的一年,郑老爷子都会大发雷霆,甚至不许他在老宅过节。后来慢慢才好,郑老爷子对他也算是死心了。 郑父抓着勺子无意识地在汤碗里拨了拨,看着只余了两个人的碗筷,忽然有些心惊。 他抬起遍布红血丝的眼眶,看着郑院长,第一次心平气和甚至带了些求助语气,喃喃地说:“这么多年,我是不是错的太离谱了……” —— 郑母说什么也要给林知遇在厨房打下手,似乎觉得过意不去,尽管厨艺不算好,但好歹没有帮倒忙。 林俏在外面布置果盘和糖果盒子。 郑朗宴在那边待不住,好不容易被孔祁替下来和孔尚新下棋的重任,几乎是立刻就黏着蹭上来。 他看了看客厅左右没人,直接自沙发背后环住林俏。 林俏正认真摆弄果盘,被他这突然一抱吓了一跳。很快,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裹着体温传过来,她的心跳才渐渐趋于平缓。 手里捏着一块剥得格外干净的砂糖橘,林俏抬手顺势塞到他嘴里。 郑朗宴也毫不客气地吞下,还故意地往前,抿了她的指尖一下,看到少女怒目圆睁瞪着他的样子,他眷恋地蹭了蹭,低沉着声音问她:“我刚刚听林姨嘱咐你,千万不能偷吃来着?” 郑朗宴是不懂为什么要这么讲的,不过看母女俩的反应,大概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情趣。 林俏把旁边的橘子摆过来一些,又捻了一块,刚准备塞到自己嘴里,却被身后的郑朗宴截胡了。 似乎觉得她的指尖混合的果香比橘瓣更甜,他坏心眼地再次含住她的指尖,甚至用牙齿轻轻咬了咬。 像是有弱电流自指尖蔓延开,林俏的脸登时就红了。 她倏地收回手,又气又恼又害羞地瞪了郑朗宴一下,像是拿他没办法,转回身去。 郑朗宴从旁边的糖果盒里捏了一颗,单手拨开糖纸,抬手塞到林俏嘴里。 甜丝丝的清新果味瞬间蔓延开。林俏气鼓鼓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你知道我妈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吗?” 郑朗宴摇了摇头。 他确实好奇,明显水果是绝对够用的。 “嗯……我姥姥那边有个传统,说是除夕夜如果果盘和糖果被小孩偷吃过,一年都会有好运。所以我小时候去姥姥家,我妈都会嘱咐我去厨房偷一块水果吃。”想到往事,林俏被糖撑得微微鼓起来的脸颊带起了笑意,“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看不出来,我们俏俏从小身负重任啊。”郑朗宴觉得这个传统实在有趣,而且林俏这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像这样俏皮的样子,实在少见。 林俏被他调侃了一下,似乎自己觉得好笑,她挑眉点头:“那是。这么大了还是要当次大任啊。” 郑朗宴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眼眸深了深,忽然半开玩笑地说道:“以后我也这样教给我们的孩子。” 林俏原本刚刚恢复的脸色顿时又烫了起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敢看他,被他揽着的体温也让她在意起来。 林俏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郑朗宴今天里面穿了浅灰色的线衣,体温确实有些烫人,林俏小声提醒他:“郑朗宴,你热不热?要不,把外面的线衣脱掉吧。” 郑朗宴却变本加厉地在她脖颈间蹭着,嗓音低沉撩人:“是有点。你帮我脱。” 林俏的脸就更烫了,她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脸颊鲜红欲滴:“郑朗宴,会被看到……” 郑朗宴却毫不在意的样子,忽然喊她:“俏俏。” 林俏像是被拎了后颈的猫,一下子乖顺地停下,侧耳听他讲话。 郑朗宴闭着眼睛轻轻嗅了嗅,忽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刚刚给你的糖是什么味的?” 林俏一愣。 她以为郑朗宴是闻到水果味想吃了,一面探出手臂准备给他拿一颗,一面嘴唇轻张,回答:“荔……” 话音未落,她的脸颊忽然被扶着偏了一下,下一秒,男人半阖着双目轻轻地吻上来。 他口中的蜜桔的清甜和她口中荔枝的香甜一瞬间交融,带着奇异的甜度和热度。 林俏愣了一下,身体被他环在怀里,此刻脸被他轻轻扶着,只能偏着头软着身体承受着他的吻。 郑朗宴向前探了探,吻得更加动情,却越发温柔。 孔祁大摇大摆地从楼上下来。似乎心情不错,步履也跟着轻盈。 他扬着声音开口喊林俏:“俏……俏。” 沙发上的小两口正以极其亲昵又养眼的姿态拥吻在一起。 林俏听到声音,几乎是立刻挣脱开来。 她瞥一眼孔祁,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猛地把脸埋进臂弯,再也不敢抬。 孔祁已经下到楼梯口,大喇喇地站在两个人面前,现在躲也来不及。 他只好尴尬地讪笑一下,单手插兜,大咧咧地走过来,试着开口解释:“那什么,爸说林姨他们有个传统,除夕夜家里小孩偷吃点果盘预示好运。他说俏俏脸皮薄,让我下来——” 说着,孔祁抬手,隔着段距离扎了块苹果,飞快地塞进嘴里,含糊道:“我也是有任务在身,身不由己啊……” 被孔尚新说“脸皮薄”却光明正大和男人在客厅接吻的林俏,这下是真的无地自容了。 郑朗宴抬手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她还躲了躲。 孔祁丢掉签子,几乎是立刻就转身逃离现场。 他抬脚迈上楼梯,刚踩了一阶,很快回过身来,那边林俏刚被郑朗宴扶着抬起头,几乎像是地鼠一样,嗖地又栽回了臂弯里。 孔祁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扶着扶手,故意扬着声音笑道:“不过有个事爸没说错。我脸皮是挺厚的,你们不用在意我,继续,继续啊——” 林俏挖个坑埋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 厨房里,郑母正帮着林知遇择菜。 她看着洗碗池里的水缓缓流下,忽然感慨道:“我觉得俏俏有时候还挺像你的。” 林知遇有些没懂,偏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她。 郑母浅浅笑了下,解释:“对感情的问题上。看着柔弱,实则坚定而强势。” 林知遇愣了一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转回身去看着锅里的汤,开口时,声音轻轻浅浅。 “感情这种事,向来就没有道理和范本,也就没有可比性的。” 锅里的汤熬出热气,带着飘散而出的香味。 郑母把洗好的菜放到滤水篮里,看着窗外飘散而下的雪花,苦笑了下。 “我说点事,希望你别介意。” 林知遇静静地听着。 “你刚嫁给孔尚新的时候,其实我也不看好。我从小被家里宠大,长大嫁了人人羡慕的男人,一直也没经历过豪门那些,听了你们的故事,只觉得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这种半路夫妻,多奇怪。” 郑母的眉头渐渐锁了起来,像是在思考,眼神也渐渐失去焦距。 “那时和其他夫人出去,听她们拿我们比,我还无比庆幸,我的人生这样完美。还好不用经历你这些。” 林知遇没有恼,她抬手用隔热布把汤锅端到一旁闷着,抬头和郑母一起看窗外飘散的雪花,没有打断她的话。 郑母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甘还是怅然。 “可是这才不过短短几年,我那令人艳羡的生活逐渐破破败败,一点点显露出它再也瞒不住的问题来。今天我来这边,才发现你们的生活也完全不一样了。我听见俏俏乖巧地喊孔尚新爸爸,看着你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越发觉得以前一直有人伺候的人生真是不像样。活得不是个滋味。” 林知遇把散落出来的头发往耳后掖了掖,她听着客厅里林俏和郑朗宴小声的打闹声,轻轻偏过头来。 “要听我这个二婚的女人的一点建议吗?” 郑母到底还是含蓄又脸皮薄,顿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林知遇了然地笑了笑:“我明白,我也是开玩笑的。” 郑母的手有些讶异地停在当下。 “我和尚新的事,你应该也都听过的。如果当初不是爸他反对,还有我自己过强的自尊心,我们或许都不是现在这样。”林知遇说着,自己低头笑了一下,“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很幸运,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能找回来这些,有俏俏这么乖巧又体贴的女儿,还有了小祁这样勇敢又懂事的儿子。” “郑太太,”林知遇喊了郑母一声,看着她无所适从的模样,抬手抚了抚她的手,耐心规劝,“每一段感情都无法从始至终一帆风顺。但是说到底,其实又都很简单。我和俏俏的爸爸离婚,是因为不爱;和尚新结婚,是为了爱。俏俏和阿宴这两个孩子,这么些年,我们都阻止过,却从未像我们这样真正分开,也都是因为爱得深。” “爱……”郑母像是想到什么,目光带了些怅惘。“爱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谁也说不准,”林知遇顺着郑母的话往下,“但是时间可以证明。” 郑母有些怔怔地偏头看林知遇,林知遇弯唇笑了一下,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即使可以假装,但是一个人,再怎么也装不了二十多年。假使他可以,装一辈子,也能成了真的。” 郑母最近被这件事冲昏了头脑,她可以接受郑父曾经不爱她甚至不再爱她了。可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他从没爱过她。 就好像她的整个人生都只是镜花水月,突然有一天梦被唤醒,然后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而已。 无论如何,这样她接受不了。 林知遇看着她,眼中真诚了几分。 “人没有办法彻底遗忘。对阿宴的父亲而言,之前的一切已经结束了,但他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忽然有一个孩子,虽然是闹剧一场,但是牵扯出了当初那些愧疚和不安,所以他难免迷茫了。只是,这不能否认你们这些年的感情。决定权是在你的,问问你们自己的心。” 郑母的眼睛里闪了闪,看着林知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知遇轻轻浅浅地移开了目光。 她用隔热垫端起汤锅,作势要出去:“汤差不多了,我先端出去,等下把最后一道菜炒出来就可以了。” 郑母眼中一热。她赶忙转过身去,借着看菜的名义,让眼泪顺着滴进洗碗池里。 —— 晚饭过后,林知遇和孔尚新坐在沙发看春晚,郑母借口不舒服回客房休息了。 孔祁吵吵嚷嚷地端了个盒子,喊了林俏和郑朗宴去放烟花。 林俏被郑朗宴黏着走得靠后,孔祁一个人抱着箱子往出走,刚推开门,孔祁忽然猛地停住脚步。 林俏他们很快跟了上来。 林俏好奇地凑上来,拍了拍孔祁的肩,刚准备说话,一眼看到了站到大门口,脸颊冻得红红的女孩。 女生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了一个有些俏皮的白色毛线帽,原本看到孔祁一脸兴奋,在看到跟着他姿态亲昵的林俏的时候很快冷了下来,带着女生吃醋时特有的怒意。 林俏缩了缩脖子,很快有些反应过来。 她一面从后面拉过郑朗宴,催促他接过孔祁手中的盒子,一面故意加大了音量,喊道:“哥,那什么,我们先过去,你有事你先忙哈。” 孔祁原本就一脸为难,此刻又带上了被自己亲妹妹出卖的震惊和苦闷,死死抱着盒子不肯松手。 箱子还是被郑朗宴笑着夺了过去。 开玩笑,憋了那么久,他早就巴不得和林俏独处了好么。 孔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子喜笑颜开地对着他挥手,还做了一个幼稚无比的加油的姿势。 目送着林俏和郑朗宴离开,孔祁只好把目光放到对面的少女身上,有些苦着脸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少女收回目光,立刻喜笑颜开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又霸道地说道:“不来这里,让你一直躲着我吗?” 孔祁有些头疼地扶额:“李大小姐,我先前真的不知道那个秘书是你,多有冒犯……” 少女很快打断了他的话:“你也知道你冒犯了我,你得负责。” 孔祁太阳穴突突跳动了一下,对面的少女直接跳上一步来,挽住他的臂弯:“不如就今天顺便把家长见了吧?我已经告诉我爷爷,说我们睡过了,你要是不负责,他肯定打断你的腿。” 孔祁:“……” 孔祁咬着牙忍了忍,难得挤出张笑脸来:“李小姐,我之前只是看你喝醉了,送你回酒店房间。什么都没有做。” 少女胳膊馋的更紧,亮亮的眼睛凑近了,笑着问:“后悔了?是你自己不碰,我可没不让啊。” 孔祁顿时满头黑线:“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 少女趁着他不备,忽然凑近啄了男人的薄唇一下。 孔祁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就从今天开始有吧。”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很快紧紧地抱着他,脸也贴上他的胸膛。等了许久的冰凉体温沾了男人从屋里带出来的热度,她的声音带着似乎永远不疲不休的热情,“孔祁,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我追到你,好不好?” 走出了一段距离,林俏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孔祁俊脸上虽然满脸别扭着不悦,但还是侧身帮少女挡住风,手也轻轻落在她身后。 林俏抿着唇偷笑一下,刚一回头,就被郑朗宴抱了个满怀。 她愣了一下,男人已经把箱子放在一边,正垂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羡慕了?” 林俏愣了一下,很快红了脸推拒:“哪有,我是看我哥……” 郑朗宴忽然搂得更紧,埋首在她颈间,像是撒娇一样闷闷地说:“我羡慕了。” 林俏愣了一下,刚要抬头看他表情,忽然被男人低头吻住了。 他只啄了一下就匆匆离开,带着低沉笑意,得逞般的说:“现在好点了。” 林俏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刚要开口,唇却又被男人封住了。 雪花还在片片落下,落到睫毛,像是他的亲吻。 郑朗宴怕她冷,抬手覆在她眼睛上方,林俏顺势闭上眼睛,全部身心和触觉都交由他。 林俏轻轻抓住他的大衣,尊崇内心,踮着脚更加靠近他。 第七十九章 新年第一天,一大早, 孔家的大门就被敲响。 郑父派了秘书来, 把郑母定做的新衣还有一些首饰送来。里面新添了今年的新年礼物。 还有些给郑朗宴的东西。 郑母没有当面拒绝, 让秘书把东西留下了。 一家人看在眼里, 谁也没有说什么。 郑朗宴没有接, 郑母只好先替他收着了。 一连七天,郑母和郑朗宴都是住在孔家的。 中间有次,孔尚新带着一家子回娘家,郑母十分想走,也被林知遇强留下了。 她如果是回郑家, 他们也不会拦, 但如果是大过年却孤独住酒店,说什么他们也不会让。 孔尚新破天荒地主动提让郑朗宴一起,这下, 原本四人行一下变成了六人行,一堆人浩浩汤汤地去了林知遇父母家。 一堆长辈闲聊, 林俏之前和郝云约好了见面, 提前和郑朗宴离开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仅孔尚新默许, 连林知遇也不再反对两个人, 反而提醒郑朗宴多照顾点林俏。 郝云见到林俏激动得不行,拉着她说个没完。 单子辉和郑朗宴陪在两个人身边, 两个人没什么话说, 寒暄过后, 就各自无言。 说笑间,林俏瞥到郝云无名指的戒指,有些惊喜,又十分难以置信。 “云云,这……”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去看单子辉那张面瘫脸,看到他手上同款的戒指时,有些语无伦次,“你们……” 郝云被她这反应逗得直想笑。 她靠着单子辉的肩膀,单手从包里摸出红本本晃了晃:“是是是,我们结婚了。刚领的,还热乎着。来你摸着本子,慢慢说。” 单子辉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看着郝云这副大大咧咧却笑得发自内心的模样。 林俏捏着本子,看着里面两个人一个笑得眼睛弯如月牙,一个一本正经,却面露温柔,激动得心情一时难以平复。 她跟着也弯了唇,语调里难得的不平静:“真的,你们真的……这么多年了,终于——” “是啊,这么多年了,终于。”郝云顺着她的话说,眼神顺势带着点威胁瞟到郑朗宴脸上,疯狂暗示。 郑朗宴脑海中思绪涌动,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浅浅弯唇,看着对面两个人:“恭喜。” 单子辉面无表情地颔首:“多谢。” 郝云依旧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她豪气地挥了挥手:“甭客气,你好好照顾我们家俏俏就行。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林俏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郝云和单子辉这对,她可是看着在一起,从中学时代一路走到大学,走到实习和社会。终于修成正果了,两个人又都是她的好朋友,实在难以平复心情。 直到回去的路上,林俏窝在郑朗宴臂弯里,语气里都还是难掩激动。 郑朗宴给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有些好笑地问她:“别人结婚,你有这么开心?” “当然。”林俏回答的理所当然,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蹭了蹭,在郑朗宴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仰头看他:“你知道我们三个是怎么成了好朋友的吗?” 郑朗宴顺着她故意卖关子的话摇了摇头,他很乐意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事。 林俏收回目光,开始软着声音给她回忆。 “我记得当时刚进校不久,我爸妈那时候早就不合,总是吵架,动不动就闹着要结婚。有几次,我爸拉扯间还打伤了我妈,也推倒了我。那个时候,我一下子从人人羡慕的开朗的林俏,变成了别人口中八卦和同情的对象。有一次,班里有几个女孩子在背后议论,说我妈很难听的话,我就用水泼了对方。” 郑朗宴拧着眉,听着她平静的诉说,愤怒在胸口氤氲,很难想象林俏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俏的声音放轻了些,像是对待回忆都小心翼翼:“对方是学校里混得很厉害的人物,和我打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云云突然站了出来,不仅和我一起和对方打了一架,老师问责的时候,她还一肩抗下所有罪名。本来她在老师那里的形象就不太好,她却好像不在乎一样,还要维护我。” “不过有些事可能真的命中注定,”林俏说着弯唇笑了下,“那个时候,班主任问谁可以为我们作证的时候,扇子站了出来。我从没想过,一个向来名列前茅话不多说,人也很冷的学霸,说起谎来会那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可真是……现在想起来,原来他那时候就对云云图谋不轨了啊。” 郑朗宴握紧林俏的手,看着她脸上无所谓的笑,沉了声问道:“那几个欺负你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林俏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不是吧。这件事都过去很久了……而且,那个时候是我先动的手,对方比较吃亏。” 郑朗宴还是严肃着脸,一副非要深究下去不可的模样。 林俏有些无奈地弯唇,抬手戳着他拧着的眉心,努力把那里揉平。 “郑朗宴,是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才觉得过去很多事都可以不在乎,或者原谅。” 男人的脸上依旧不见多少愉悦,他低沉地反问:“俏俏,你刚刚叫我什么?” 林俏嘴角抽了抽,讪讪改口:“郑朗宴……” “那你就亲密的叫那个男人扇子?” 林俏哑然。 这是多少年前的外号和习惯了。她怎么来得及改。 郑朗宴却还抓着她随口的回忆不依不饶:“那个单子辉,你觉得他那样子很帅?” 林俏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不是,是说他那个时候……” “很酷?” 林俏彻底没话说了。她看着男人幼稚到什么醋都吃的模样,有些好笑仰头咬了他嘴唇一下,又在前后的乘客发现前倏地撤回。 郑朗宴不满地抿了抿唇,却忽然听到少女狡黠得像是一只小狐狸,捂着嘴小声说道:“郑朗宴,我哪里还看得到别帅不帅酷不酷。我现在眼里只能看到你。” 男人因为林俏这突然其来却又不自知的撩人话语红了耳根,他低头,却没捕捉到少女眷恋的目光。 林俏缩在他怀里闭目装睡。 郑朗宴愤愤地把情难自禁的吻吞了回去,过了会儿移开了目光,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俏俏,你也不亏的。从遇见你那刻开始,我的心里眼里,就只能容下你了。” —— 年过了一周,工作要求紧的许多白领纷纷踏上了返回工作岗位的列车。 孙心打了几次电话来催林俏,和她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郑朗宴的公司那边多半全凭段毅格人肉顶着。段毅格打电话过来,几乎就被他轻飘飘的挂断,当是惩罚。偶尔被林俏接起来,才能“嫂子长嫂子短”的抱怨几句,顺带拜托她多劝劝郑朗宴。 年初八的时候,孔家别墅的大门再次被敲开。不过,这次两身正装出现在门口的,是郑泽恩郑泽成兄弟俩了。 郑母和郑朗宴被喊出来时,都冷着脸色。 郑父看着对面的两人,隔了半晌,神色凝重,没有说出句话来。 还是郑院长看不过去。 他拢了拢西装外套,凑近了些,看着郑朗宴,一本正色道:“阿宴,你爷爷这次怕是撑不过去了。我们来接你们回去看看他。” —— B市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雪一场接着一场,似乎永远不会停。 郑家的车子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奔着医院而去。 这里不管外面有多喧嚣,也不管是多盛大的节日,永远日复一日平静而悲悯地迎接着死亡和新生。 郑母坐在后面,神色惶然而悲戚。 郑父凑近了些,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她只看了郑父一眼,眼里有了泪光,手下没有反抗。 郑朗宴坐在郑院长那辆车里,偏头看着窗外连绵不绝地惨白。 “阿宴,”郑院长从后视镜里瞥他,示意他把领带系好,“让你爷爷看看你精神的模样。” 郑朗宴低头,才看到自己胸前的领带拧着得糟糕的模样。 他有些烦躁地抬手去系,今天的一切都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怎么也整不平。 郑朗宴忍住抬手扯下领带扔掉的冲动,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好容易才系好,有些颓然地倚靠着床沿。 “我以为他还有很多年。”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郑院长从后视镜里看他,原本劝解了很多年病人的话,在唇边绕了很久才出了口。 “阿宴,人总要有离开的一天。” 郑朗宴闭上了目光:“我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不论何时何地怎样的离开,人无完人,还是会遗憾,还是放不下。 医院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心慌。穿过长长的走廊。 郑朗宴终于见到了形容枯槁的郑老爷子。 短短几天而已,他却像是忽然瘦了一半,憔悴得不像样。 左右守了许多秘书、律师和各种鉴定师。 郑泽成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郑家的人。 郑朗宴拧眉盯着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老人,过了许久,干涸的喉咙才终于发出一点声音。 “爷爷。” 郑老爷子浑浊的眼球转向他,像是很久才认出他是谁,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说出句话来。 郑朗宴却像是听懂了他的唇语一样,低沉着应:“是我,我是阿宴。” 他抬手抓着郑老爷子瘦削没有一丝力道,甚至有些冰凉的手,内心的悲戚忽然一瞬间涌上心头。 一个人饶是他身前再如何强大风光,叱咤风云,到离开时,都是孤独而凄惨的。 死本来就不是一件让人欢呼雀跃欣然向往的事。所以能够超脱的人才能潇洒又让人艳羡。 郑父在一边沉默了许久,终于沉着声音开了口:“你爷爷之前还能开口,一直念叨着想见你。” 他说完,凑近了些,努力加大音量去提醒郑老爷子:“爸,你看看,阿宴来看你了。” 郑老爷子神情有片刻清醒,很快看着郑朗宴,浑浊的眼球里泛起了泪花。 他喃喃地说着什么,郑朗宴凑近了些去听,好久才缓缓直起身来。 一直到近乎于凌晨。 探测心脉的机器发出刺耳的长鸣,郑院长抬手抹了把眼睛,抬手让值班的护士开始宣布。 郑朗宴抓着老爷子没有温度的手,很快被人拉开。 窗外雪下得更大,覆盖了整个B市,也盖住了郑家那栋最高的建筑。 饶是功勋卓著,撒手人寰之后,也都与人无关了。 到最后,他惦念的,还是自己这一生曾经犯下的错,和放不下的人。 病房里响起凄厉的哀号声,像是对这个年最后的尖利钟声。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郑朗宴抬手掏出来,看着上面闪烁着林俏的名字,轻轻接了起来。 那边关切地“喂”了一声,很快试探地问:“郑朗宴,你有没有事?” “俏俏,”郑朗宴仰头,雪花顺着开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瞬间化作水,晶莹如泪。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那道斑驳落下,割裂嗓音的低沉。 “爷爷他……走了。” 第八十章 郑老爷子的葬礼在郑家老宅举办,郑泽恩作为长子和老宅继承人全权主办。 按照老爷子最新遗嘱, 将自己名下剩下全部股份, 移至孙子郑朗宴名下。并且, 葬礼宴请名单上, 要有孔家。 葬礼当天, 孔尚新真的带着林知遇、孔祁和林俏出席了。 似乎人一旦离世,前尘过往都可以不再在意,但有些伤害有些人和有些事,都不会被忘却,也无法回来了。 孔老爷子当年走得那样憋屈又难过, 多少, 孔家人不会彻底放下芥蒂。但上一辈的人终归都入了土,所有恩怨,就当他们自己去理论, 而后人无需再提了。 参加葬礼的有不少达官显贵。 尽管郑家不光彩的新闻依旧蔓延,但毕竟郑家的地位和商业价值摆在那里, 人们全都摆出一副痛心悲戚的样子, 来为这个一生受人仰慕的老人行最后的注目礼。 葬礼结束后,郑父早已累得几近虚脱。 郑泽恩带着郑朗宴去送最后一批宾客, 林俏看着郑父颓然坐着的模样, 终究有些不忍,倒了杯热茶, 给郑父递了过去。 郑父愣了一下, 抬起遍布红血色的眼眸瞥她一眼, 目光顿了顿,却没说话。 林俏以为他还是讨厌自己,抬手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来时轻声嘱托:“您保重身体。” 林俏转身的瞬间,身后却传来郑父沙哑疲惫的声音:“等一下。” 她有些诧异,回过头去,郑父刚好抽出一个文件。 他递了过来,“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阿宴。” 看着林俏不解的目光,郑父苦笑了一下,“换做我给,他肯定不要。” 林俏停了一下,抬手接过来,她目光淡淡地看着郑父,认真地回答:“我试试。” 看着郑父不解的神色,林俏收起唇角的笑,脸上的神情郑重无比:“郑叔叔,我说的试试,也只是试试。你们父子俩的关系,还要靠你们自己去化解。阿宴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有些事,您还是自己和他说开好。” 郑父拧着眉,沉默下来。 林俏垂眸把文件收好,没有丝毫要看的意思,嘴里和心里却忍不住下意识维护郑朗宴。 “郑叔叔,您别看郑朗宴他现在很厉害,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再谈过内心对于家的感受。他能够有现在的判断和成长,是因为那时候是抱着失去家庭庇护的心理一朝长大的。这几年,你们都有遗憾。” 没再等出神的郑父的话。 林俏起身,绕了出去,顺便帮郑父拉上了门。 —— 原本打算再待一两天就回c城的,因为郑老爷子这突然的离世,耽搁了下来。 林俏知会了家里一声,林知遇和孔尚新都没再反对林俏去郑家宅子。 郑母自那以后就搬了回去,也不知道她和郑父怎么样了。 林俏进来的时候,只闻到郑朗宴房间里一室浓重的烟味。 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路灯和稀稀落落的星光,能看到靠在床边的身影。 林俏摸索着进去。 她没有开房间的大灯,轻轻拧亮床头的一盏暖黄色的小灯。 林俏开了空调换气,又把阳台的窗户大开,风吹得窗帘扑簌簌地响。 她第一次主动走过去,从郑朗宴指尖捏走了烧了一半的香烟,指尖绕了半圈,把那点猩红捻灭在烟灰缸里。 那里早已浅浅堆起一座小山。 郑朗宴眼睛里带着猩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做错事的小兽一样,很快移开了目光,哑着嗓音道歉:“俏俏,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没忍住……” “没关系的。”林俏却轻轻浅浅打断了他的话,像是能够包容他的一切一样,抬手抚了抚他有些滚烫的脸颊,“但是抽烟对身体不好,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 郑朗宴的目光被她的清凉吸引,他像是受了蛊惑一样,随着她轻柔的声线轻轻点头。 林俏弯了弯唇,丝毫不介意他唇边的苦涩,凑近啄了啄,关切道:“郑朗宴,我在这里。” 郑朗宴看着林俏一本正经学着他的模样,说着“我在”的模样,有些想笑,却无力牵起唇角。 林俏捧着他的脸,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脸庞,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凑得更近,甚至有些大胆地跨坐到他闲闲地搭着的长腿上,声音加重了些:“郑朗宴,我在安慰你。” 郑朗宴的身体因为她的气息和贴近诚实地绷了起来。 他微微半仰着头,追逐着她的气息,喉结像是沙漠中渴极了的旅人,上下滚动了一下,低沉暗哑地提醒她:“俏俏,你这不叫安慰,叫点火。” 这样不知所谓地考验他的自制力。 林俏却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害羞脸红。她弯着唇轻笑了一下,凑在他耳边低语:“那,我换种方式安慰?” 没等郑朗宴从她致命蛊惑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林俏的小唇轻轻往下,以一种极其撩拨沉溺的姿态吻上了他的喉结。 再往下,是浴袍遮掩不住的锁骨,胸前硬挺的肌肉和纤薄皮肤。 无需再多。 也忍不了更多。 郑朗宴拉着林俏的手腕用力,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男人带着滚烫气息的唇舌贴近附到她耳边,带着欲求不满时的低沉暗哑,隐忍着:“俏俏,你觉得我是这么好哄的吗?” 林俏目光柔柔地看着他,声音轻轻:“是不好哄。” 郑朗宴停下在她脖颈间细腻而辗转的动作,撑起些看着她。 林俏今天似乎铁了心要安慰他,这样子的她,未免太过大胆。 隔了会儿,她抬起手轻轻去解他衬衣,搂着他腰腹的肌肉,带着无尽心疼和爱意吻了吻他胸前心脏跳动的位置。 几乎是瞬间,郑朗宴眼眸沉了下去,死死地盯着她的眉眼。身体几乎绷到了极限。 “郑朗宴,别把自己绷太紧了,太累了。好好放松,然后休息一下,会舒服很多。” 轻柔的吻,尔后被他带着,同欲望一起点燃。 香味弥漫,比香烟更让人沉迷而成瘾。 是她的味道。 林俏的发间开始带上清浅的汗意,眼神跟着迷离。 郑朗宴却偏在这时候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眸,低声诱哄她。 “俏俏,你可以不可以叫我名字。” 林俏愣了一下。 她不是一直在叫他名字吗? 生气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想他的时候,他在身边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的时候…… 都在叫他的名字。 林俏的目光再次移过去。 男人的目光里幽深涌动,带着期待,和求救般的凝重。 她愣了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喊道:“阿宴。” 现在的郑朗宴失去了很重要的亲人,渴望抓住身边的一切和能感受到的爱。 林俏想起之前孔老爷子去世,饶是她这种陪伴不长的人都觉无比难过,所有在一起的回忆和音容笑貌都显得弥足珍贵,何况是郑朗宴这样的呢。 林俏看着郑朗宴目光中一瞬间流露的忧伤,张开光裸的双臂,倾身抱住他,软着嗓音喊了好几遍:“阿宴,阿宴。” 郑朗宴的手臂僵了一下,很快才有些不舍地抱着她。 男人的手臂收的有些紧,带着不舍和心痛,动作也变得轻柔了些。 林俏任他抱着,手插进他的发尖,像是安抚一样,一遍遍顺着,喊着他的昵称。 凌晨的光景。 窗外的大雪停了,落下厚厚的白色。 房间里暖气很足。 林俏抱着郑朗宴的腰身,靠在他的胸膛,两个人亲密无间。 郑朗宴一下下顺着她的发,温柔爱抚着,身体没有之前那样憋闷紧绷。 他看着怀里的少女,忽然低低沉沉开了口。 “爷爷一直对我很好,从小寄予厚望,我却没少让他失望。” 提起过往,既是一种宣泄,也是一种伤口的检查和剥离。 林俏有些心疼地搂紧他,给他力量,静静倾听。 “我从小理所当然的认为郑家的一切都会属于我,我们是彼此最亲的亲人。他对我宽严都是为了爱。可是这一次,因为郑季礼的事,在他最后时光,我却没有长长久久的陪伴他。俏俏,我是不是很不孝?” 郑朗宴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化不开的遗憾和忧愁。 “阿宴,你有没有想过,对于郑爷爷而言,他也是同样遗憾的?”林俏仰头看他,刚好目光和低下头来的郑朗宴对上。 “他最后也知道了事情真相,”林俏的语气放得更软,“或许,郑爷爷也在遗憾,为什么最后的时光没有好好陪着你。” 郑朗宴的眉眼间松怔了一瞬。 林俏完了弯唇,在他怀里轻轻叹了一声:“人生总免不了有遗憾,只是,这些遗憾能够提醒我们以后爱得再用力一点,仔细一点,千万不要松懈。这样,以后的遗憾会少很多。” “睡吧,睡一觉起来,会好很多。”林俏想了想郑父给郑朗宴的文件,她闭了嘴,选择现在不说,等明天再告诉郑朗宴。 —— 郑家这边郑老爷子的葬礼过后,其他的事情也慢慢提上日常。 郑季礼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和治疗,也从icu转移到普通病房,听说他转醒了,警方关于车祸的调查也开始着手进行。 郑朗宴方没有丝毫退让,警方对郑季礼提起了公诉。 但据律师说,一面是郑朗宴他们没有实质的受伤,另一面是郑季礼那边有人在竭尽全力捞,所以即使他们这边收集了证据也尽力在施压,但结果可能并不会重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据医院来说,郑季礼伤的很重,可能会有后遗症。 而和他同坐的当红女星迟米也伤的很重。媒体炸了又炸,她却始终没有露面。 —— 处理完这边的事,林俏和郑朗宴先回了c城。 孙心催着林俏参加一个电影节颁奖典礼。 林俏因为之前演的电影被提名,这是对她演技的肯定,林俏准备了下,提前到了颁奖晚会现场。 离颁奖礼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 林俏这时候才觉出紧张,她和孙心打了个招呼,提着裙边去了洗手间,打算平复下心情。 冰凉的水刺激着手部的皮肤,林俏渐渐放松下来。 她撑着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准备离开,这时,从卫生间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林俏本来无心在意,垂眸洗手的瞬间,余光却不小心瞥到女人胳膊上长长的疤。 她偏头过去,对上迟米那张清冷浅淡的目光。 林俏深吸一口气,全身即刻紧绷起来。 迟米目光淡然,动作缓慢地把手擦干,上下看了她一圈,难得主动开了口:“你不用怕,我只是来参加颁奖礼的。现在,我没有了后台,只能真的靠自己了。” 林俏愣了一下,身体却一点没有放松下来。 林俏看着迟米,抿了抿唇,还没说话,迟米的目光却先落在她脖颈间那个戴了很多年的指环上。像是看到了什么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迟米有些苍白的脸上忽然牵起一丝自嘲的笑。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外界再怎么传,至少那个人是真的爱着你。肯给你他的全世界和庇护。”迟米移开目光,看着镜子里美艳却憔悴的自己,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温度。 “而我不一样。即使我愿意为他去死,我还是只能是他可有可无的陪伴而已。外界都说我清高,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被包养,后台硬,我都不反驳。可事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没有办法反驳。归根结底,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算起来,林俏和迟米的关系一直算不上熟络。 多次合作,但是向来没有太多瓜葛。 倒是迟米,帮过她几次。 所以迟米犯不着也不应该这样和她诉苦。 或许是情到深处,,也或许是死里逃生,颇多感慨吧。 那她作为一个参与者和旁观者,听了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林俏想起来以前,迟米一个人清冷的模样,再到后来,她和郑季礼站在一起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收回思绪,林俏看着迟米,认认真真地说:“你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的,前面的路还很长,你的机会还很多。” 迟米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这些都要有个前提,那就是我不爱他。可是我做不到。” 林俏的眉头轻轻蹙着,话音刚刚落下,她看着迟米背对着她,有些潇洒地挥了挥手,恢复了高傲的神情向外走去。 “哦,对了,”迟米走到门口,半回过头来,难得弯唇笑了笑,“等下的颁奖典礼,我可不会让你,以后也是。毕竟,我现在一切得靠自己,没有资格硬气地拱手让人了。刚刚你的劝告,就当做还我人情吧。” 这个人。 林俏看着那抹消失的红色身影,长长呼出一口气,唇角跟着轻轻弯起。 还真是不愿意和别人有太多联系啊。 —— 新的学期,林俏在学校的事,除了论文就只剩大四的汇报表演了。 她也就和导师商量好了时间和选题,只忙的时候才回去彩排和商量论文修改事宜。 因为林俏即将走出校园,所以孙心在给她接戏时就更加有选择性了一点,挑更加多样化且有挑战性的角色,郑朗宴为此没少闹脾气。 当然,郑朗宴也十分的忙。 郑父像是一夕想通了一样,忽然就不像前半生那样拼了命的工作,为了功名利禄奋斗,而是陪着郑母,两个人满世界旅游一圈,然后就开始宅在别墅养花种草。 郑朗宴在老爷子当初的特助的帮助下,接手了不少郑家的事。 他尽心尽责,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留在星联这边的。 郑朗宴走不开,腻着林俏缠了会儿,让林俏答应了他,每天中午都过来陪他吃饭。 会有专门的司机去接她。 林俏也担心郑朗宴工作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于是跟导演协商过后,就这样来来回回跑着。 这天,剧组和林俏关系很好的化妆临时有事,要赶回去带孩子的爷爷奶奶做体检,嘱托林俏帮忙看一下孩子。 小正太大眼睛水灵灵,甜甜地叫俏俏姐姐,甜得林俏心都快化了,欣然答应。 郑朗宴开完会回到休息室,刚推门,就听到林俏温柔得快能腻出水的声音:“是嘛?多多这么厉害的呀?真是勇敢。” 郑朗宴黑了脸,推门进去,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个腿都够不到地的小破孩,林俏半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零食和水杯,高兴而讨好地逗弄着对方。 太过于专心,连郑朗宴靠过来了也没有察觉。 直到男人的气息裹上来,轻轻松松揽了一把,就把她横抱着放到沙发上。 林俏红了脸,瞪着郑朗宴小声抱怨:“郑朗宴,你做什么呢。这里还有小朋友在……” 郑朗宴不满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瞪着那个小破孩,冷着声音问:“这谁家的孩子?让你带。” 她都要他哄了又哄才肯那样软着语气撒娇说话,这小破孩何德何能,一来就享受到林俏的最高礼遇。 林俏看着小正太,再度笑弯了眼睛。 “多多是我们剧组化妆师王姐的儿子,超乖巧懂事的。” 似乎是为了映衬林俏说的“乖巧懂事”,小男孩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道:“叔叔好。” 郑朗宴登时就黑了脸。 林俏被他逗笑了。隔了会儿,轻声纠正。 “多多,要叫哥哥哦。他和俏俏姐姐同岁呢。” “哥哥?”小正太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迷茫起来。 “嗯,”林俏点头,耐着性子引导他,“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所以,多多要叫他阿宴哥哥。” 小男孩似懂非懂,顺从地点头:“阿宴哥哥——” 郑朗宴的脸依旧臭臭的,不满地哼哼了声,但是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一整个中午,林俏都没时间和郑朗宴缠绵,忙着给多多喂饭,还有照顾他午睡。终于搞定的时候,她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郑朗宴一脸幽怨地目送她离开,只来得及在林俏换衣服的间当拉着她啃两口。 这股怨念一直持续到晚上。 林俏洗了澡,刚掀开被窝钻进去,人就被放下杂志的郑朗宴整个抱了过去。 她趴在郑朗宴胸口,郑朗宴给她一下一下顺着头发,忽然状似无意地问:“俏俏,你很喜欢小孩吗?” 林俏想也没想的点头:“小朋友还蛮可爱的啊。” “今天那个小孩你也喜欢?” 林俏毫不犹豫地点头:“多多好懂事啊,王姐教的真好。” 郑朗宴却像是被戳了痛脚的小孩,莫名其妙开始吃飞醋。 他气呼呼地深吸一口气,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都没有郑小小可爱。” 林俏正被他抚的餍足,在郑朗宴这一句话出来时愣了一下,一脸疑惑地偏头问他:“郑小小是谁?” 男人脸上带着孩子气的怒意和醋劲,别扭着移开了目光,过了会儿才有些做贼心虚地看向她。 很快又移开。 林俏满头满脸都是问号。 她刚刚准备凑近些再问,忽然听到郑朗宴别扭而低沉地说了一句:“当然是,我们的……孩子啊。” 林俏几乎是立刻失笑:“我们哪来的……” 话说到一半,似乎出了口才觉出话里的意思,几乎是瞬间,林俏大红了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郑朗宴。 她抬手捂住嘴,很快耳根也红了。 两个人像是两个红透的番茄,别扭着不敢看彼此。 过了好久,林俏才小声地反驳一句:“我们哪来的孩子。” 郑朗宴一听还急了。也忘了害羞,一本正经地扭头看她,还把人的脸也扳过来。 “早晚会有的。” “我先准备着,不行啊。” 说是要准备……那刚刚还对多多那么凶…… 林俏红着脸,看男人明明红着脸,却还装凶的模样,有些好笑。 仿佛她说一句不会有,他就能扑上来咬她似的。 抑不住的笑意跟着心底的粉色泡泡升腾。 林俏抿着唇垂下头,隔了会儿才把情绪掩过去。 她红着脸,垂着头,忽然极其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这名字……好难听。” 郑朗宴愣了一下,先是难以置信,呆愣在原地,很快回过神来,耳根更加烫红了。 他盯着林俏低垂的目光,情难自禁,忍不住拉近她,狠狠亲了一阵才松开来。 看着林俏鲜艳欲滴的脸颊和唇色,郑朗宴的眸色暗了暗,忽然将她抱了个满怀:“那你来想。我觉得郑小小就挺好听的。” 什么嘛……郑小小,这将来让小孩听到能气死。 林俏埋首在他颈间,笑弯了唇角,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也被他彻底带跑偏了。 直到男人的手不老实地伸进她睡衣里,肆意点火,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郑朗宴这个小狼狗开始学坏了啊,这不是在套她的话吗?她什么时候答应要给他生孩子了? 她都还没答应要和他结婚…… 不对,是他都还没有求婚…… 似乎是不满林俏这时的走神,郑朗宴坏心眼地啃着她最敏感的耳垂,林俏终于彻底失去了思绪,沉浸在了郑朗宴给的海洋。 第八十一章 大四下学期, 除了准备论文和答辩, 林俏几乎忙到没有时间回学校。室友周艾琳之前拍了几部口碑不错的网剧, 终于混成了女主角,小红了下, 也是忙得脚步着地。 五月的时间里,C城已经燥热得宛若盛夏。 林俏接了一部新戏, 难得的是部篇幅不短的电视剧, 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剧组里。 郑朗宴公司的事暂时稳定下来,暂时没有之前那么忙,他却一反常态,既没有抱怨林俏太忙不陪着他,也没有因为独处时间太少杀进剧组威胁导演给全组放假。 因为年纪轻轻就开了自己的公司,而且继承了全国闻名的郑氏, 郑朗宴可谓是名声大噪。多少女明星趋之若鹜,向星联抛橄榄枝,可即便是签进去的, 连见总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周艾琳最近时不时跑到隔壁林俏的剧组探班。 说是探班, 任谁都看得出,她分明是来看和林俏搭戏演男一号的日本当红男星来的。 这天。 周艾琳拎着爱心便当又来了。 “俏俏,不是我说啊,你可得把郑总盯紧了。你是不知道, 我上次回去签广告约, 那些新进来的女明星, 一个个拼了命的打听郑总的消息, 就跟一堆滋儿哇乱叫的苍蝇似的。” 林俏听着她不下十遍的“提醒”,有些无奈地从剧本后面抬起头来,盯着周艾琳明明对着她嘴说个不停,眼睛却一直锁定在旁边整理发型的男星身上:“你说她们是苍蝇……” 周艾琳当即“啧”了一声,终于回过头来,“我说俏俏,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让这些人以为有可乘之机,挤破了头想给人当小三。” 林俏听着她明显误会自己是为那些女星辩驳的话,有些无语地看她一眼,解释说:“我说是,你说她们是苍蝇没关系,那郑朗宴算什么?” 周艾琳愣了一下,小声嘟囔:“不是有那么句老话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 林俏就有些好笑,偏头看她:“如果郑朗宴是有缝的……蛋,那我又是什么?” 周艾琳被问得一愣,一面拎起旁边那个明显比给林俏的要华丽许多的食盒,一面一点点站起来,往男明星那边挪了挪:“俏俏,我可没有要骂你啊。” 林俏还没搭话,她赶忙自己接了句,“是你自己骂的啊。” 林俏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看着周艾琳蠢蠢欲动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示意她:“快过去吧,心都快飞到人家身上了。” 周艾琳赶忙讨好地笑了一下,娇嗔地喊她:“俏俏。” “嗯?” “你陪我去呗?” 林俏刚有些好奇又不理解地拧眉,周艾琳立即讪笑着解释:“翻译姐姐有事不在。我、我不会讲日语……” 林俏:“……” 之前为了某部三国合作的电影,林俏是学过一段时间日语的,交流没问题,发音居然还标准。 也没有办法,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 郑朗宴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剧组刚刚结束了一天的拍摄。 林俏穿着十分清新的纱质裙子,正坐在椅子上,和对面的男明星谈笑风生,周艾琳安静地坐在一侧,脸上带着含蓄的笑。 郑朗宴原本就按捺不住的心登时炸了,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拖了把椅子,贴着林俏就坐了下来。 林俏偏头看是他,有些惊讶的问:“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郑朗宴板着一张脸,不满地瞥她一眼,吃味地哼哼道:“我要是不来早点,怎么看得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林俏一愣,就看他目光不友善地瞥向男星:“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周艾琳一副看好戏地样子,若有所指地问好:“郑总,您忙完啦?” 郑朗宴立刻有些警告意味地瞪她一眼:“我记得,你的广告合约还没有入库。” 周艾琳立刻收起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趁机拉着椅子往男星那边靠了靠:“郑总辛苦了,我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惦记着。难得见俏俏一面,你们不去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吗?快去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一段话说下来都不带喘的。 林俏的目光看着她,明显这丫头心里有什么事呢,才用这连珠炮似的语气掩饰。 郑朗宴居然顺从地点了点头,一面拉着林俏起身,一面给周艾琳下达命令:“给你个任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这小子,” 他指语言不通只友好微笑着的日本小哥,“赶紧勾搭走,别再烦着我们了。” 林俏:“……” 周艾琳几乎是立刻做了个军礼致敬的手势:“是!郑总,保证完成指示!” 她笑眯眯地凑近了些,放小了声音,“而且,涉及到我的终身大事,就不收公司酬劳啦。” 郑朗宴一路牵着林俏回了保姆车上,手还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林俏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却还在吃着这幼稚的飞醋,带着讨好意味晃了晃他的手,主动坦白:“那个男星,是这次和我合拍的日本男演员,演技很好人也很不错的。” 男人带着醋意和不满的眼神立即瞥了过来:“有多不错?” 林俏的话一顿,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接着说:“是艾琳看上人家了,她不会讲日语,刚刚翻译不在,就拉我充当临时翻译了。” “你给他翻了,那男的看上你怎么办?” 林俏听着他话里理所当然担心的成分,有些无奈道:“你以为谁都会看上我啊。” 郑朗宴的语气更加蛮横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满抱怨:“你看看他刚刚看你那眼神!” 林俏这下彻底无语了。 郑朗宴的醋劲也就一阵子。过了会儿,看林俏不跟他讲话的模样,带了些心虚和试探意味的问:“周艾琳,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林俏轻轻挑了挑眉,弯着唇角,带着几分打趣意味看他:“哦,也没什么。就说……你公司里,现在多了很多女明星。” 郑朗宴的神情有些严肃起来。 林俏歪了歪头。看着他:“听说,都是冲着你来的?” 郑朗宴当即肃然地皱了眉,他拉着林俏的手冷着脸保证:“我见都没见她们。俏俏,你相信我。” 林俏本来也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就是看着他刚刚的劲头顺势逗逗他而已。 见她不说话,郑朗宴有些急了,抬手掏出手机:“我现在就让她们解约。” “哎!” 看着他还当真了,林俏赶忙抬手挡住他的手机:“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郑朗宴的神情一本正经:“你不喜欢,就不留她们。” 林俏有些无奈起来了。 “没有不喜欢,合作关系而已。你是个商人,怎么放着钱还不赚了?” 男人的手机被林俏按下来,目光幽深而一本正经的盯着她:“你最重要。” 林俏的脸一红。 低下头,过了会儿才又嘀咕一句:“郑朗宴,你要公私分开一点。” “怎么分,”男人看着她,唇角终于轻轻勾起来,“我都是你的,何况是公司。” 林俏看着男人的神情,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现在怎么随口都是这种话,简直信手拈来。 ……可她还是每听到一次都脸红心跳。 —— 毕业答辩的时候,林俏特意跟剧组请了一周的假回去。 班上也开始组织拍毕业照。 每年这种时候,表演系的毕业照总是颇受关注。 一方面是成名或者小有名气的人众多,一方面是帅哥美女太多,随便拍拍都养眼,更何况这些常年面对镜头,创意和表现力十足的人呢。 郑朗宴问了她好几次什么时候拍毕业照,还不满地嚷嚷一定要林俏带着他。 ……这种事,林俏熬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毕业季的时候,林俏和郑朗宴商量着,想借着这一周的机会,和周艾琳回寝室住。 算是一种告别,强磨了好几晚,郑朗宴硬是用很多“不平等条约”,终于给林俏放行。 即将离开待了四年的校园和师生,每个人都开始有了离愁别绪。 参加完最后的班聚,半晌宣布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拍毕业照,杯空酒尽,仪式上终于走向分别。 林俏扶着明显喝醉了的周艾琳,沿着开了路灯的路回寝室。 路过喷泉,那里围着一堆人拍手唱歌祝福着,被摆成心形的蜡烛中间,女生捧着鲜花拥抱着男生,幸福含泪点头。 这也是毕业季一道独属的风景,很多人一起走过人生的一段旅程分别了,也有的人,在经过了所有风雨星辰之后,最后觉得携手共度彼此一生。 林俏也喝了一点酒,暖风带着鲜花的香气飘过,她不由得被求婚成功的幸福场景感染,跟着弯了弯唇。 周艾琳醉醺醺地抬头,看到这一幕,忽然站着不走。 林俏抬头看她。 周艾琳憨憨的笑了一下,忽然神秘兮兮地对着林俏说:“俏俏,你知不知道,郑总他准、准备了好……” “嗯?”林俏有些没听清她的话,凑近了些问她,“什么?” 周艾琳却像是忽然意识过来什么似的,她抬起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带着酒气喷洒出来,大着舌头道:“现在不、不能说……我的合约……” 林俏听不懂她到底要表达些什么,眼看着时间不早,明天要起的早,只好敷衍着扶她走:“嗯……好,我们先回去睡觉了啊。” —— 林俏毕业的时候,正是一大波国产校园剧和电影大火的时候,情不情怀烂不烂片不说,里面的英伦式或者日韩式校服倒是让国内被丑丑的运动款校服荼毒的年轻人羡慕了一把。 跟风的,林俏他们班租的第一套的衣服,就是某电影同款短袖白衬衣和百褶短裙的校服。 因为时间紧服装多,班长把衣服都提前发下去,让大家自己化好妆穿着到现场。 宿醉的周艾琳也难得起了个大早。 化好妆,她转头,就看到扎了个清爽马尾辫的林俏。 周艾琳登时瞪大了眼睛,拉着林俏左看右看,被惊艳到了。 她不满地抬手捏了捏林俏白皙顺滑的脸颊:“天啦,俏俏,你穿这样出去,说是高中生都没人不信。哪像个大四老学姐。” 林俏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谁穿这样不年轻?” “哇,不是啊,就是那种感觉,”周艾琳有些词穷,“我觉得还挺不自在的,你穿着好自然。” 林俏笑着帮她整理了下腰带,垂下眼的瞬间,轻笑着说:“我的高中,就是穿的这类的校服。” 周艾琳有些惊了:“天呐,俏俏,你读的什么贵族学校吗?!” 林俏有些无奈地看她:“我告诉过你的啊,第二个学校,后来转过去的。” 这样一说,周艾琳就想起来来了。 后来林俏和郑朗宴是读的一个学校,而且机缘巧合的在一个班。 当然,郑朗宴的那些小心机和光荣事迹,林俏就没有告诉过她了。 那边,林俏的手机刚收到郑朗宴的短信。 她刚低头准备回复,立刻被周艾琳拦住了。 周艾琳神秘兮兮地冲她挤挤眼,拉着林俏,兴冲冲地就要下楼。 “哎呀,我们直接下楼,等下给郑总个惊喜啊。你这模样,啧啧,” 周艾琳一面按了电梯,“他肯定把持不住,说不定就禽兽行为了。” 电梯很快到达,林俏试图提醒拉着自己兴冲冲走着的周艾琳,“可是不回短息,我们都不知道他……” ……在哪。 刚好出了寝室楼门。 门口围着一群女生。 包围圈里,一辆白色兰博基尼惹眼地停在那里,男人穿着和她身上匹配的西装款校服,闲闲的插兜倚着车靠着。因为被围观,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衣服。 但是身姿笔挺又气定神闲的模样,同当年如出一辙。 甚至,身后还夸张地跟着星联一整个专业的拍摄团队。 这群常年制作高逼格电影的大佬本屈尊来拍摄一组毕业照,郑朗宴肯定给足了诱惑和酬劳,但是想也够憋屈了。 林俏愣住了。 脚步不自觉地停下,连唇也紧紧地闭上。 视线自动屏蔽周围的人。 像是怕惊扰了回忆。 多年前的少年,在时光中倍加洗涤,再次回到她身边,不变的意气风发,不变的嚣张自信,不变的引人注目,就连被围观和吵到时不耐的小表情都一如从前。 当然,不变的,还有眼里永远只有她,这一点。 郑朗宴的目光第无数次瞥到门口,看到林俏时,几乎是有些惊艳地愣住了。 他顿了顿,很快站直了,甚至像是当年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很快才想起从车窗里拿出花来,一步步向林俏走去。 “我的俏俏,毕业快乐。” 他刻意在称呼前面加了我的,像是一种亲昵的身份认定,更像是对主权的宣誓。 周围想起艳羡的声音和欢呼,林俏轻轻接过来,对着郑朗宴有些着迷地看着她的目光:“谢谢。” 想了想,她接着说,“你也是。” 郑朗宴愣了一下,很快跟着林俏笑开。 郑朗宴在国外读书的时光,林俏从未能去过,他也没法回来,郑朗宴毕业那天,匆匆赶回去参加完典礼就回来了。 林俏这是把自己的毕业仪式和祝福分给了他一半。 —— 摄影师到的很早,因为是熟悉的摄影系的同学,所以创意满分,但是设计到需要班花和红人林俏配合的场景,一旦需要和男伴配合,郑朗宴立刻黑着脸拉着她不肯撒手,像是护着心爱玩具的大狼狗。模样超凶。 林俏有些无奈又好笑,只好把设定是自己的位置全让周艾琳代劳。 摄影的师兄一直很想和林俏拍着合作,这次毕业本来算个机会,没想到还被郑朗宴搅黄了。 但是看着面前虽然不算友好但是颜值超高的男人,摄影还是给二人拍了不少合照。 当然,郑朗宴的工作团队也没闲着,见缝插针拉林俏出来,给二人设定姿势造型合拍。弄得林俏十分之害羞和不好意思了。 换了最后一套衣服等待的间当,林俏拉着郑朗宴的衣袖,小声抱怨:“郑朗宴,你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啊……只是毕业而已,这样……好奇怪。” 郑朗宴目光闲闲的瞥一眼扛着摄影机打光板像是拍真人综艺的团队,专注地把目光放到林俏穿了护士cos服的身上,他眸色深了深,一本正经道:“怎么只是毕业了。哪里夸张了?我还觉得根本不够。” 那边摄影师开始喊人了,林俏也放弃同郑朗宴理论。反正人带都带来了。 说什么都晚了。 而且郑朗宴在对她的排场上十分执着。 林俏本人不在意的,郑朗宴却非要时时刻刻都帮她准备好一切,随时撑腰,做她最硬的后台。 他的人,谁都不要想动一下。 结束了一上午的拍摄,已经是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了。 班长在那边把衣服都收了回去,嘱咐大家去换上自己的衣服。 女生就近找了教室,郑朗宴开了车来,林俏就去车里换了。 她刚要拎自己带的自己的衣服。那边郑朗宴忽然拉开车门进来,从前排递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俏俏,换这个。” 林俏愣了一下,问他:“这是什么?” 男人脸上一热,没有直接回答:“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他兀自转回去,放下遮光板,开了灯,居然抬手一本正经地解自己衬衣的纽扣。 林俏惊了一下,脸颊顿时发烫起来:“你、你干什么?” 郑朗宴解纽扣的手一停,有些好笑地偏头看她:“换衣服啊。” 林俏拧着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你换什么衣服?” 郑朗宴抬手晃了晃跟她手里同款的盒子,只是大了一号:“俏俏,抓紧时间,等下还有别的安排。” 林俏现在哪里听得进去什么安排:“你在这里……我怎么换……” 男人的衬衣已经大敞开,偏白皙的胸膛劲瘦有型,若隐若现,带着说不出的撩人性感。 偏偏他这时还回头看着她笑,嗓音低沉撩人:“俏俏,你在紧张什么,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林俏红着脸,捏着衣角不肯脱。 郑朗宴虽然黏人,但很少在除了那种事以外这样直白的跟她说这种话。 她想了想,犹豫着:“你把灯关了吧,好不好?” 郑朗宴抬手放在皮带扣上,清脆的一声响,带着惹人遐思的声音和低沉笑意:“黑灯瞎火的,怎么换?” 林俏一愣,红着脸垂下头,不看他。 郑朗宴在那边换的飞快,转眼便穿好了新衬衫。 他倒是没回头,带着打趣意味开了口:“俏俏,你再这么磨磨蹭蹭的,等下我换完帮你?” 这话一出,林俏顿时慌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拆开盒子,顺带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 开玩笑,这怎么说也是学校外面都是认识了四年的同学以及公司里熟识的同事。 郑朗宴给她换?没点不可描述的行为都对不起他这不怀好意的热心肠。 男人轻笑一声,没有回头让她紧张,乖乖坐着等她换衣服。 林俏终于把盒子打开来,看到里面的衣服愣住了。 —— 周艾琳奉班长大大的命,在车外五米处,等着拿林俏换下来的拍摄服。 等了会儿,车门终于被打开。 “哎哟哟,总算舍得出来……卧槽!”周艾琳的抱怨还没说完,很快惊艳地叹了一声,拉着林俏左三圈右三圈的看。 “卧槽!俏俏,你从哪搞的?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这么精致!”周艾琳止不住的赞叹,终于注意到她胸前校徽下学校的名字,“B市外国语大学附属中学……卧槽,真的私立贵族学校啊!” 一连串的感慨,自问自答完了所有话。 林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有些好奇地偏头:“你从哪里找来的?” 刚问完,她马上想到,郑氏可是附属中学第一大股东,要套校服而已,再简单不过。 她改口问:“换校服做什么?” 告别了周艾琳,郑朗宴拉着她走:“俏俏,你来。” 两个俊男美女,还都是众人熟知的公众人物,穿着精致的高中校服套装行走在校园里,后面还跟着一整个拍摄团队,那是相当惹眼的。 林俏被他牵着手,垂眸就能看到熟悉的袖口,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一样。 五年多的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了。 终于,郑朗宴拉着林俏站定。 林俏这才缓下心情,环视了一圈周围。 中世纪风的走廊爬架被藤萝覆盖,带来一片阴凉,说来惭愧,在校四年,林俏居然不知道学习惊扰有这么个地方,盛夏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俏俏,你绝不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林俏顺着郑朗宴的话再次抬头,看了看,忽然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这里,怎么跟附中的花架这么像?”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面前就是穿着校服挂着浅笑的郑朗宴,甚至让她真的产生了一种回到了高中的错觉。 目光再次落在郑朗宴身上,他却只弯唇浅笑,抽回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忽然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林俏愣了一下,看着面前郑朗宴举着的盒子被打开,里面是巨大而闪耀的钻戒,忽然说不出话来。 周围苦等一上午的团队早就架好了设备,就为了等这一刻,顺着郑朗宴之前指示的角度拍了过去。 “俏俏,”郑朗宴眼里的光闪烁。刚刚来的一路他的很紧张,却在看到她下楼的那一刻全都安定下来。 他的俏俏,此刻就在他的身边,眼前,而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拥抱,抓紧,就这样和她一点点过完余生? “我前半生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不缺钱,不缺人追捧,所以狂妄自大,以为这辈子,有郑家在,没有什么是我无法得到无法拥有的。哪怕我是一个虚度年华的废物。”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不似少年时清冷,但比原先更多了分成熟的磁性撩人。说话间,目光灼灼地望向她,像是臣服于自己最坚定的信仰。 “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神奇的事,对一个明明不熟悉的人一眼沦陷,从此所有的时光和风景都有了颜色,而这颜色因你而改变。” 郑朗宴在对她表白。 林俏直直的站立着,后知后觉地想到,郑朗宴,这是在对她表白。 明明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听着他说,心尖连带着指尖却忍不住地颤抖,像是年少时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落泪,像是第一次,听到他孤勇而炽烈的告白。 “所有人都告诉我,喜欢是一时的,很快就会厌倦,或者被新的喜欢替代。”郑朗宴的目光带着直达内心的诚实和坦诚,“追不到你的时候,或者感觉不到你对我是喜欢着的时候,我无数次生闷气地想到,去接触别的新鲜事物,转移注意力,或许很快,我就不喜欢你了。不用这样情绪和所有念想都被你牵动着,像是失去了以前的自我。” 林俏听郑朗宴说过不少话。 认识他的时候,她正值初换环境,家庭变故,话最少的时候,那时的郑朗宴不疲不休,可以一个人讲完两份话。 即使他总是像自言自语一样得不到回应,也还是努力地和她交谈,气氛总不会冷下来,也不会尴尬。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像是要让林俏了解他全部想法和内心一样,大段大段把自己讲给她听。 “可是我发现太难了。” “用尽全力不去想你,比默默看着你想着你,难太多了。” “难到,我根本做不到。” 林俏愣了一下,为他这直白的话。 她忽然伸出右手,弯了些腰,对着郑朗宴开了口。 “郑朗宴,我答应你了。” 郑朗宴原本煽情的神情一顿。 一侧的拍摄团队和导播都懵逼了。 第八十二章 林俏突如其来的答应, 反而让全场准备充分的人愣住了。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单膝跪着的郑朗宴此刻最为尴尬。 真情实感排练过无数遍的话说到一半,情绪卡得不上不上, 最过分的是他还没讲到重点诶…… 一般女人这种时候不该感动得泪眼汪汪话都说不出思维也没有吗?! 郑朗宴有些委屈地看着林俏:“俏俏, 我还没说我要做什么……” 林俏当然是感动的, 但是求婚这一步就像是早已默默刻印在她生命的日程表上一样, 一切都已准备好, 只等这一天到来。而她早就预感着, 郑朗宴一定和她一样,对这一刻期待已久。 当然……最终让她确认这件事的,还要归功于周艾琳的酒后吐真言。 被郑朗宴此刻又委屈又尴尬的神情逗笑, 林俏笑弯着眼睛, 微微弯下腰去,和他平视着,难得揶揄他:“嗯……你搞这么大阵仗, 又是摄影团队, 又是鲜花钻戒的,现在又单膝跪在我面前,不是在求婚, 难道是求我给你签名吗?” 郑朗宴一脸被噎住的表情, 周围听不到林俏小声凑近郑朗宴说了些什么,但看着这个向来高高在上雷厉风行的总裁现在的表情,都忍不住小声议论着。 林俏站直了身体, 收起了脸上狡黠的表情, 唇边的笑意扩散, 然后轻轻地伸出右手来,送到郑朗宴眼前。 “所以说,我答应你了。” 她的声音太过清晰,反而让这种感觉变得不真切起来。 郑朗宴的反射弧像是被拉伸了一样,变得无限长。 他愣怔地“哦”了一声,竟然忘了要在此时给林俏戴上戒指。 林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呆愣了像是她当初答应在一起时的模样,忽然眼眶有些温热。 努力忍下这种感觉,林俏抬手在郑朗宴面前轻轻晃晃。 “阿宴。” “……” “我说,我答应你了。”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 郑朗宴的眼睛盯着林俏的眼睛,他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像是烟花冲向天空,照亮天际的瞬间,终于带着砰砰的声音在耳边响彻。 震彻心房。 几乎是立刻,郑朗宴的眼神像是烟火绽开时亮起。 他抬手死死抓住林俏伸在原地的手,花了好大劲才让自己激动不已的大脑分神想清楚,怎么才能用两只手既抓着她的手不松开,又能从盒子里取出钻戒,然后再戴在她手上。 当戒指顺着林俏白皙修长的无名指终于滑向底部,周围一下响起雀跃的欢呼。 郑朗宴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紧紧地把林俏扣进自己胸膛。 套牢你了,我的女孩,我的新娘。 终于,终于。 林俏握紧手指上多出来的圆环,顶端的钻清晰咯到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 她抬手死死保住郑朗宴的腰,忽然分不清此刻震颤着自己的究竟是谁的心跳。 “我要吓死了……” 林俏说话间,嗓音真的带着轻颤。 “嗯?” 郑朗宴的手收得更紧些,以为她是被自己突然的求婚吓到了。 “你刚刚不说话,我真的差点以为你不是在求婚……那我不是在自作多情,要尴尬死了……” 说到这里,林俏的脸在郑朗宴胸膛里埋得更深,带着后知后觉的羞涩和笑意,“真的吓死……” 郑朗宴:“……” 他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林俏的后背,周围不断想着“接吻”、“接吻”的起哄声,郑朗宴的声音也带了些放松的惬意和宠溺的无奈。 “俏俏,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的?” “一开始……”林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弯唇笑,想了想,终究没出卖周艾琳,“我刚刚就在想,就算你不是求婚,我都说了答应,你除了默认也没有办法。你如果不戴上来,我就……” 她在自己怀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鸟,郑朗宴空出一只手去轻轻捧起她的脸,呼吸带着热气轻轻靠近:“你就怎样?” 林俏的脸红透,看着他凑过来的气息,如同把所有声音都从她耳边拂去,只剩下他。 只有他。让她情不自禁说出所有的心情和话。 “咬你……” 低沉的笑意响起,郑朗宴的唇带着热度很快压下来:“如你所愿。” 远处的风带着花的香气吹来,吹动着花架上的花。 周围是人的欢呼声和起哄声,摄影团队在敬业的拍摄着。 而人群中心的二人,像是屏蔽去周围的人,这一吻,这一刻,突然就真的就这样降临了。 —— 林俏作为当红小花,毕业就被求婚,她还迫不及待地答应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毕业就结婚,本来就是会引起极大轰动的爆炸性新闻。而且男方还是星联总裁,郑氏的少爷,两人实实在在地占据了热搜好长一段时间。 随之公布的,就是林俏和郑朗宴居然是双双初恋直到走进婚姻殿堂的传奇故事。 其中的经历,据知情不知情人士传,以及路人甲乙丙的的添油加醋,彻底变成了一个类似言情小说狗血俗套却让人心生向往的灰姑娘和白马总裁的故事。 林俏在试衣间试婚纱的时候,周艾琳就坐在沙发上夸张地给她读那些网上的人编的故事或者评论。 郝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百宝箱一样的化妆箱。 “哎哟俏俏,这是个谁啊,评论区的一股清流啊,我念你听着啊,笑死我了。”周艾琳一面笑道呼吸困难,一面还要试图给林俏读。 “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唯二知情人士。楼上那群花痴的姑娘可醒醒吧,要不是你们吹着捧着的郑大少对我们俏俏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连哄带骗耍尽心计,我们家俏俏现在指不定早就成为走在时代尖端的艺术家了。还至于沦成这种豪门太太,被男人宠着的乖女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俏俏你快听听评论区,笑死我了,我竟一时分不清是该端二营长的意大利面还是意大利炮来了。”周艾琳笑得捂着肚子窝在沙发里。 那边,林俏折腾了好久终于把那套繁复的婚纱和内衬穿好,经理帮林俏把帘子拉开,林俏深呼吸一口,有些无奈地看向笑倒在沙发上的周艾琳,紧接着目光移到一脸事不关己波澜不惊的郝云身上。 她穿了配套的高跟鞋,裙摆又大,在经理和助理两个人帮助下才缓缓走到两人面前。 “你读了一上午了,一点都不累吗?”林俏笑着看着周艾琳,有些无奈。 “累啊……笑得我脸都酸了……哈哈哈哈哈……但是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周艾琳捧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半天停不下来笑,看清林俏的瞬间,忍不住“卧槽”一声,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 “卧槽卧槽!”周艾琳围着林俏转个不停,似乎瞬间忘了刚刚还笑到爬不起来的自己,嘴里连珠炮似的感叹,“米兰老师傅高定手工做的就是不一样啊,完美!这样的婚礼简直完美啊!要我肯定就死而无憾,呸呸!我的意思是相当值得啊……俏俏,你明白我意思的对吧!” 林俏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点头,目光移到也靠近过来、一脸审视的郝云的身上。 “云云……” 林俏有种不详的预感,生怕她这种时候说出什么泼冷水的话,把周艾琳这个小火炮兼郑朗宴的眼线给点炸了。 郝云挑剔地看了一圈,才终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还可以。算他眼光不错……” 还好…… 林俏忍不住松了口气。对着郝云俏皮地笑了笑。 那边周艾琳拿远了些手机,拍了一堆照片给郑朗宴看,顺便邀功。 趁这个间当,郝云正在认真拢着林俏的头发给她设计发型,林俏悄悄撞了撞她的手臂。 “刚刚艾琳念的那个,是你写的吧?” 郝云一脸严肃,像是没听懂的样子,反问她。 “什么啊?” “云云,你跟我还装傻呢?”林俏有些无奈,“唯二的知情人……你是想说,扇子那种正直话少的人,去网上讲我的情感八卦吗?” 这边郝云明显还是要抵死不从。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林俏直接抬手指了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哎哎,这可有小朋友在呢。注意胎教,准妈妈可不能撒谎。” 于是郝云原本准备好的抵赖顺便被堵住。 她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把话吞了回去。 转身在拿自己的手机记下来设计灵感和点。 相比林俏和郑朗宴,郝云和单子辉这对校园情侣,就堪称不吵不闹的绝配。 两个人行动力比林俏他们要强得多,毕业季直接扯证结婚,甚至火速有了爱的结晶,让林俏从此对单子辉这个沉默寡言的学霸刮目相看。 好容易从沉思中跳出来,林俏目光放得更加温柔地盯着郝云的小腹,很快又移回到她脸上:“云云,你之前不都替我原谅郑朗宴了吗?这怎么又怪上了啊?” “我哪有那资格记怪人家大总裁。” 明显不满的语气,林俏一听就笑了。 “那就是有。” 既然被林俏戳穿,那边郝云索性也就抱怨出来。 “我那时候只说了看他表现。” “俏俏,我也不是故意要在你马上婚礼的时候给你添堵。” “我明白,”林俏被逗笑,抬手准备抱郝云,刚抬手臂,肩头垂下来的珍珠却限制她更大幅度的动作。她只好尴尬地停下来,“你是因为关心我嘛。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之前就在替我怪他……那时候丢下我离开。” 提起那时候,林俏自己也不见得轻松。 “云云,你也知道吧。如果可以放弃,我一定不会撑到现在。”林俏看着她,目光是坦诚而又无奈的,“就是无论如何都放不开,不是他,那就不会有任何人,所以才决定以后都在一起。你和扇子,不也是这样的吗?” 郝云看着林俏,欲言又止,终究是叹了一声,有些无奈,但语气明显妥协。 “我们可不一样,单子辉要是敢那么离开我,我肯定把他腿打折。” “我懂我懂。以后,郑朗宴如果再犯,他的腿我全权交给你打折,怎么样?”林俏讨好地笑着看郝云。 人生中有几个这样的朋友,是她觉得特别特别幸运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婚前综合征,林俏的眼眶忽然又有些热,她难得带着撒娇意味地轻轻抬了抬手臂。 “那什么,我干儿子或者干女儿的亲妈,我现在不方便抱你,可不可以麻烦你抱抱我?” 郝云有些无奈地瞪着眼睛看她现在的模样,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抱了上来,“小心别把婚纱弄皱了……别说以后,今天你试婚纱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出现都不出现,当自己是不黄帝呢日理万机,给他忙的?表现负分!” 话音刚落,身后马上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在聊什么,要抱着聊?” 听到声音,郝云几乎是立刻就松开林俏。 林俏回头就看到一身深色装的郑朗宴。 似乎赶得有些急,他的胸膛有些剧烈地起伏着,平复着呼吸。 “聊皇上您呢?理完万机了?” 林俏及时地把郝云吐槽的嘴堵上。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开始忙婚礼准备这阵子,郝云和郑朗宴突然开始拌嘴互怼日常。 那边单子辉也刚好进来了。都不用看情况,直接拉着那边炸了毛的自己媳妇儿去一边坐着,生怕给累着了。 林俏身边终于空下来。 郑朗宴松了松领口,一步步走过来,终于来到聚光灯下的林俏身旁。 她身上穿着圣洁的婚纱,裙摆像是将欲绽开的花,层层点缀的下摆一直拖到身后的台阶下去。 “俏俏。” 郑朗宴站到同她比肩的位置,明明林俏穿了很高的高跟鞋,此刻却依然需要仰望着他。 郑朗宴俯视着她,眼眸幽深如星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可以媲美此刻的她的形容词。 等了等,他轻轻向前,抬手,像是揽着一件上穷碧落下黄泉寻来的珍宝一样,轻轻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的新娘。” 他这样说,林俏心里蓦地触了一下,紧接着,她感觉到郑朗宴带着小心翼翼的唇轻轻吻到她的头发上。 “我的俏俏。” 等了那么久,而她是长在他心尖上的人。 而他又何尝不是。 林俏无比默契地揽着他的腰,安静窝在他怀里。 “宾客名单确认好了吗?” 郑朗宴刚从国外飞回来,签订了一份筹备已久的合约。虽然林俏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显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事。 而且婚礼的其他事情也是郑朗宴全权操办的,他说的原话是,林俏唯一需要负责的事,就是当好郑朗宴的新娘。这句话可是被网上广泛当三好男友金句传播了好久。 郑朗宴深吸一口林俏身上熟悉的香气,所有的疲惫瞬间被驱散。 他点点头,终于肯分神在意一下一旁焦急得快发疯的经理,不再蹂躏那套天价的婚纱。 两个人分开一些,林俏仰头看着郑朗宴,他眼下带着些没有休息好留下的青.色。 “郑叔叔那边……”林俏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试探的看着郑朗宴。 郑父多少还是两个人都不愿触碰的话题,林俏总觉得这是他们父子的事,郑朗宴有权决定怎么解决,而不是她逼着他去做怎样的事和决定。 “我都听你的。”林俏弯了弯唇,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我邀请了他。”郑朗宴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的快而笃定。 林俏的神情一下愣住了,有些担忧地看向郑朗宴。 “郑朗宴,你不用为了我去……” 反而是郑朗宴轻轻笑了笑,显得不甚在意。 “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就一定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他是我父亲,我愿意让他见证我们的婚礼。俏俏,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否认你。” 他还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 替她着想,不忍她忧虑一分一毫。 林俏有些无奈,轻轻笑了。 虽然早就料到了,但是亲自听到他这样说,还是会觉得,就是这个人,她的少年,她的阿宴,时间过去,他变了很多,但也一直没变。 —— 两个人的婚礼定直接定在了B市,鉴于林俏的明星身份和郑家的知名度,郑朗宴还是严格筛选后放了一些媒体进来。 郑父郑母,林知遇以及孔尚新作为新人双方父母出席。 由于郝云的闪婚和怀孕,原定的伴娘就只剩下了周艾琳。 婚礼前一天,周艾琳直接住到了孔家。 几个人在林俏房间里讲完正事,开始闲聊。 说来也怪,孔祁明明是名副其实的林俏的哥哥,郑朗宴居然邀请他去当伴郎。 那边孔祁不仅拒绝了,这会儿闲下来还要抱怨不停。 “伴郎?我吗?不声不响把我妹妹拐跑,我不仅得亲手把人送出去,怎么,就最后等这么一会儿都不行了?所以现在还想让我跑去他的阵容里去,帮他尽快娶走我妹?这个臭小子,他想得美!” 一本正经说着一大番幼稚的话,周艾琳被逗得笑倒在地毯上。 “天呐,俏俏,哈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觉得郑总真的太可爱了,要笑我了……”周艾琳拉着林俏的衣袖,止不住地笑,“你哥哥也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平时真的看不出……妹控狂魔哈哈哈哈哈……” 这时,孔祁旁边的红衣女生马上伸胳膊出来挡住:“哎哎,妹子,你说准妹夫随便你说,这个男人可有主了!” 林俏:“……” 李家小姐这副架势,活像是吃定了孔祁。 林俏无奈地笑着,但是谁又能想到呢,孔祁这个儒雅的男人对待爱情简直避之不及束手无策,这都多久了,两个人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嗯……也算有一点?至少现在孔祁已经采取纵容手段,不会否定和反驳了。 不过郑朗宴也真是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请孔祁当伴郎呢? 正这样想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适时响了起来。 林俏刚要起身去接,坐在一旁的孔祁几乎是立刻抬手拎起了电话,然后当着她的面,笑眯眯地按下了挂断。 林俏:“……” 像是大仇得报。孔祁笑得一脸春风和煦,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我们俏俏明天才嫁给他,今天光吊也得先吊足他一天。” 周艾琳一脸看戏的表情,疯狂点头附和:“对对对!俏俏,你想啊,今天可是你作为未婚少女的最后一夜了啊!要珍惜。” 林俏看着被孔祁捏在手里的手机瞬间又亮起来,有些无奈这两人突然的幼稚:“说不定他有重要的事……”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他和他们郑家解决不了的?”孔祁这样说着,却没立刻挂断了,“如果这么点事都解决不好,那他也没资格娶我妹妹了。” 周艾琳几乎是同步竖了大拇指:“兄长大人真的很严格。” 孔祁说完,看着林俏眼巴巴的目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接听起了电话。 “我。有话快说,俏俏没空。明天婚礼前都没空。就这样。” 电话那头的郑朗宴:“……” 林俏:“……” 几乎是立刻,周艾琳在那边放肆起哄地鼓掌:“干得漂亮,我人生可能只有这一次怼自己老板的机会了啊!我也得珍惜才行啊。” 说到这个,周艾琳和孔祁又兴冲冲的出去,给家里设置“机关”,明天挡郑朗宴和段毅格那一帮混小子。 林俏无奈地看着被孔祁“顺走”的手机,只好坐在屋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倒是没有多少郝云给她说的那种忐忑和紧张的心情。 只是觉得顺理成章,好像期待已久的事终于来临,因为做足了准备,只差站到那个位置,接受所有安排和他,仅此而已。 而这就已足够。 门刚合上没多久,很快又被敲响。 林俏坐直了些,很快看到林知遇推门进来。 “妈。” 林知遇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笑意盈盈的走过来,把果盘放到地毯上的小桌子上。 “俏俏,跟他们折腾累了吧。吃点水果,补充点营养,明天婚礼还得累一天呢。” 林俏摇了摇头,往旁边坐了坐,给林知遇让了些位置。 “不累,倒是您,忙了一天了,应该休息一下。” “妈不累。”林知遇有些欣慰地握住林俏的手,说话间,眉眼间就聚起无限温柔,“不知不觉,我们俏俏都长这么大了。都要嫁人了。” 林俏看着她眼里的柔情,歪头问她:“您不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林知遇抬手帮林俏顺了顺头发,“我的女儿要走向自己的幸福了。妈妈当然开心了。” 一阵无言。 林知遇摸索着林俏的手,语气里就带上了一些哽咽。 “我的俏俏总这样懂事……所以妈妈总觉得亏欠了你。之前我嫁来这边,一直担心你会无法融入新环境,甚至无法融入这个家。想来惭愧,那时候还是你鼓励我开始新生活的。俏俏,你比妈妈要勇敢。” “妈妈,我希望你能幸福的。这样我才能放心啊。而且,开始新生活后,我们不是很好吗。”相比之前,林俏已经算是会安慰人了。 “对,你说的对。不然,你也不会遇到阿宴。都是注定的缘分。”提到郑朗宴,林知遇笑了,“不过,那个时候,你们是在我们婚礼上熟识起来的吗?” 其实……比那个还要早。 想到以前的事,林俏抿着唇笑,没有回林知遇的话。 窗台下面传来吵闹声,似乎有人在楼下故意弄出的声响。 两个人同时回头,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在喊:“嫂子!你出来看我一眼啊,宴哥托我给你带了话!” 一听就是段毅格的声音,林俏和林知遇相视一笑。 真是没料到明天都要婚礼了,今天郑朗宴还要搞这么一出。 林知遇小声提醒林俏一会儿记得把水果吃了,就走了出去。 林俏走到窗前,刚好一串彩色的气球顺着飘上来,林俏一抬手,就抓到了气球的线。 站在下面的段毅格看到她探出身来,奋力挣脱出孔祁的包围圈,兴奋地对着她挥了挥手。 “嫂子,你看那边!那边!” 段毅格一边空出一只手,给她指了左边的方向,紧接着对着手机那头说了句什么。 林俏顺着看过去,几乎就在下一秒,那边呼啸而起一阵尖利的声音,紧接着,烟花带着如星轨一般的光亮冲向天空,再绽开成更加绚烂的样子。 烟花的形状是一个少女侧脸的轮廓。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林俏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是她自己。而且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去C城的时候,郑朗宴偷偷拍下的。 林俏看得一愣。 这一浪烟花刚刚褪下,下一层很快又冲天而起。 [俏俏,你在看吗] 林俏几乎是立刻被逗笑了,即使知道这个距离,郑朗宴离她一定很远,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她在看的。 下一浪烟花接的很紧。 [我好想你] 林俏脸上一热。 几乎是立刻,楼下想起周艾琳扯着嗓子的咆哮声:“郑总!你也太肉麻了吧!不过一晚上不见而已!” 对面放烟花的主一点也没被这声音影响。 林俏脸上的笑却由不得也跟着烟花绽开,怎么也遮掩不住。 [下面,我要郑重地向你问一个问题] 周艾琳在楼下直呼受不了,林俏也被郑朗宴这惯用的浮夸套路逗得受不了。 不用说,肯定又是段毅格那一群人的馊主意。 手机被没收,这小少爷还真打算拿烟花当聊天交友软件了啊…… [林俏,你愿意嫁给郑朗宴为妻吗?] 林俏被这个问题搞得哭笑不得,她甚至分神看了一眼自己抓着气球的手,郑朗宴的求婚钻戒还好好的戴在她的手上。 明天都要婚礼了,他今天这是搞哪一出? 林俏刚准备无奈地下楼找手机,那边烟花刚熄灭后,紧接着又有新的烟花砰砰地冲向天空。 [愿意的话,就眨两下眼睛] 林俏皱了皱眉,这才注意到气球上黏着的摄像头。 这个人啊…… 林俏有些好笑又无奈,特意板正了脸,对着摄像头,眨了两下眼睛。生怕那边郑朗宴看不清,她还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幼稚鬼…… 那边接收到她的眼神信号,烟花几乎是立刻冲天而起。 [你好,郑太太] [我爱你] 一直以来的心情都很平静。 从预感郑朗宴要求婚,到他真的求婚,再到顺理成章地领证,筹备婚礼,林俏觉得自己是准备好了,所以才比较平静。 直到看到这三个字。 郑太太。 她真的要嫁给了他,成为了郑朗宴的妻子。 林俏忽然眼眶一个温热。 泪光就在眼眶里闪烁。 林俏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很认真地对着烟花的方向自顾自回了一句。 “我知道。我也爱你。” “哎哎,俏俏,你别哭啊。” 林俏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手滑,把大把的气球放飞。 眼泪也被这一折腾吓得滚出了眼眶。 稳定了心神,才发现另一个气球上固定了一只话筒和听筒装置。 林俏真是哭笑不得,话也难得任性起来:“郑朗宴!你既然可以讲话也可以听到,那为什么非要放烟花?” “还不是你突然打断,说起来,我都不算亲口跟你求婚了。得补上。”那边,郑朗宴居然还理直气壮的“反咬一口”。 想起自己刚刚的嘀咕,林俏糗到不行,现在哪听得进这些:“你就是想故意看我出丑……” “怎么会……俏俏,”郑朗宴的声音听着都有些慌了,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委屈,“我好不容易才哄你说一句爱我,怎么现在还得反过来哄你……” 林俏被他小声嘟囔的话逗笑,抬手擦了擦眼泪。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突然就会变成从前那个幼稚鬼,威风凛凛却忠心耿耿的大狗狗。 想到这里,林俏突然有了主意,打算用郑朗宴的装备反杀郑朗宴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松开了手。 气球晃悠悠的向更高地地方飘了上去。 郑朗宴这边画面里的林俏很快消失。 他几乎是立刻在那边嚷嚷着让人调下设备,他看不到林俏了。 这边林俏听着渐远的吵闹,低着头闭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忽然抬头,对着飘远的气球拖长了声音喊:“郑朗宴,我爱你!” 这边控制着设备放烟花和录像设备的工作人员乱成一团,终于推举出一个倒霉蛋出来报告情况。 “郑总,好像是林小姐自己……” “闭嘴!” 郑朗宴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喊出了这句话。 但是设备里,自林俏这句清晰的话之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她说她爱他…… 这句话在他耳边缠绕,很快化成心尖最震颤的弧度。 郑朗宴盯着画面里变成幽幽夜空的样子,想象着她害羞又鼓足勇气的模样,弯着唇角,不顾自己形象地笑了起来。 被吼了一声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一幕,愣着地站着原地,很快被一个有经验的助理拖了回去。 所以说,恋爱中的人哟…… 第八十三章 婚礼这天。 林俏很早就被化妆师和造型师喊起来, 照着郝云设计的,弄好了发型和妆容。 周艾琳折腾了一晚上, 尽管到了早上没睡醒, 依旧十分敬业地起了个大早, 协助工作人员帮林俏穿好了婚纱。 全部都收拾好,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孔家大门的门铃也是早早被按响。 那边, 周艾琳和孔祁几乎是十二分警觉的兔子, 听到声音,飞速冲出去按原计划去门口堵人。 林俏穿着繁复的婚纱,只能笔挺的坐着。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 轻轻站起来, 工作人员几乎是立刻敬业地弯下腰去帮她整理了裙摆。 楼下开了门,吵嚷声明显大了。 林俏深吸一口气,就看经过她门口的孔尚新。 假使孔尚新装作无意路过的样子, 但是他瞥过来的眼神刚好和林俏对上, 还是暴露了他略有些激动的心情。 林俏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好笑,主动笑了一下,喊人。 “爸。” 林俏这一开口, 孔尚新总算不用再酝酿那些自己都不信的借口。 他穿了一身熨帖的西装, 背着手,即使面容老了些,依旧挺直背脊站着。 林俏笑得有些娇憨, 微微张着手臂展示了婚纱, 主动问孔尚新:“好看吗?” “好看, 好看。”孔尚新点了点头,罕见地说了两遍。 要知道,对待外在这些东西,孔尚新平时连评价都少的,今天也算是破了例。 “您都觉得好看,那就是真好看了。”林俏揶揄他。 孔尚新点了点头:“我的闺女嫁人,肯定好看。” 自从林俏改口叫孔尚新“爸”后,两个人的关系亲昵了许多。孔尚新跟外人炫耀过不少次林俏,但是他从来没有当着林俏的面这样亲密无间地喊“我闺女”。 这样一种自然而然的语调和其中油然而生的父亲独有的骄傲,忽然让林俏红了眼眶。 “林小姐,您可不能哭啊……孔总这不是心疼您嘛……” 一旁的工作人员有些急,生怕她妆容上出点问题。 林俏乖顺地点了点头,就听孔尚新在那边满是感慨地开了口。 “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个算命的说是我命里有女,会看着她嫁人美满。那时我只有小祁,只当他是开玩笑。现在看来,我果真是有这份服气。” 如果说孔尚新之前脱口而出的“我闺女”是顺口,那这段话,就真的是情真意切地体现出孔尚新此刻的心情了。 林俏拼命忍着温热的眼眶,像是一时难以承担这份沉甸甸的感情,笑着调侃孔尚新:“爸,您怎么突然开始迷信了呢。” 孔尚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此刻倒也总算满意了。 他点了点头,答非所问:“今天是好日子,我高兴。” 楼下折腾一阵,周艾琳在吵嚷声中带着遗憾和兴起的声音尖叫一声。 紧接着,脚步声踏上了楼,直奔林俏的房间这边来。 孔尚新出去找林知遇去了,两个人要同时出现在婚礼上。 房间没安静几秒,很快就被人推开。 郑朗宴怀里抱着花束,另一只手还握在门把手上,看到林俏的一瞬间,愣怔地站在原地忘了动作。 走廊里周艾琳的声音也很快响了起来。 “你们不能仗着人多耍赖啊。” “给我合约签也不行。我可是史上最有骨气的伴娘。” “广告也……什么广告?” 林俏的额头几乎要冒出黑线。 她看着面前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格外丰神俊朗的郑朗宴,眼睛很快弯了起来。 郑朗宴总算回过神来。 他长腿迈了两步靠了上来,伸手把花束递给林俏,眼睛却从没离开过林俏的面庞。 “俏俏,你真美。” 认真地,热切的,发自心神的说出口。 不为恭维或者敷衍。 他的俏俏,是这样的美。 林俏只抱着捧花对着郑朗宴笑。 下一秒,郑朗宴像是再也等不及那样,伸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俏低呼了一声,手臂却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颈。 婚纱繁复厚重,尽管下摆被工作人员拢了拢,依旧是沉的。再加上她的体重。 郑朗宴却犹如抱着至宝一样,轻松却又无比珍视。 他垂眸看一眼有些诧异的林俏,一双桃花眼微弯,闪烁着幽深如星空的深邃光芒。 “俏俏,我带你回家。” —— 郑家少爷的婚礼,在郑氏的酒店举行,盛大无比。 林俏和郑朗宴两个人本来就生得出众此刻又是今天婚礼的主人公,毋庸置疑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郑父郑母送了林俏一对传家宝,完全公开认可了林俏这个儿媳妇。 林俏看着郑朗宴对着郑父稀疏平常的表情,跟着乖顺地喊了爸。 孔尚新和林知遇这边就热闹得多。 从孔尚新开始,郑朗宴可算是接受了林俏所有亲戚的“威胁式祝福”。 孔尚新喝了郑朗宴敬的酒,像是每一个把心爱的女儿嫁出去的父亲一样,威严地看着郑朗宴:“阿宴,你以后要好好对我们俏俏,不能让她受苦受累受委屈,她身后可是有整个孔家在。” “是,孔叔,我这一生都会爱着俏俏,绝不会辜负您的嘱托。” 这边,孔祁又把这段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威胁了一遍,另外还捎带吐槽他想让自己当伴郎这事。 段毅格那伙人明显是喝多了,拉着林俏嫂子长嫂子短,一会儿又嘿嘿傻笑,被郑朗宴毫不留情地把手拨开。 喝多了的段毅格连怕都不怕郑朗宴了,大着舌头,扯着林俏就要告密。 “林姐儿,你跟宴哥……可算是修成正果了。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宴哥心心念念着你,可是苦了我们哥儿几个啊……” 林俏正听着饶有兴致,那边郑朗宴直接端了酒杯怼到段毅格嘴边,堵住了他的话。 “我这还指着你们挡酒呢。一个个的,今儿到底谁结婚呢,喝得比我都大。” 林俏看着一脸委屈喝酒的段毅格,转身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小声说:“我知道。你说的事,我都知道的。” 也不管他不清醒听懂没有。 不管是年少时暗恋的欢喜,还是分别时的坚定不移和黯然伤神,郑朗宴所经历的一切,她又何尝不是呢? 好容易才走完了婚礼流程。 林俏总算体会到早上林知遇劝她多吃点早餐的时候,说的“结婚可是一样体力活”这句话。 到了晚上,尽管全程都有郑朗宴扶着,林俏还是累得够呛,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回了酒店房间,林俏直接直奔床上躺下,头昏眼花,此刻觉得世界瞬间放空和安静。 郑朗宴关了门过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俏俏,先把婚纱脱了,穿一天了,很难受吧?” 很多时候,美和舒适真的不可兼得。 混迹娱乐圈,林俏真的深刻体会到这句话。 她懒洋洋地哼了哼,依旧躺着不动。 郑朗宴看着她此刻慵懒的模样,长腿迈步,徐徐走过来,先帮她把那双看着就不轻松的高跟鞋脱掉。 没有立即离开,他缓缓向前,停在她上方。 男人手指游移间,就落在了她的腰上,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声音也跟着低沉暗哑起来。 “你这个撒着娇的模样,是想让我帮你脱吗?” 郑朗宴喝了些酒,此刻眼睛晶亮,眼底犹如幽深不见底的深潭。 明明是一只随时蓄势待发的猎豹,对着她的时候,却偏偏瞬间化身摇着尾巴的乖顺大狗。 腰间的痒意传来,林俏笑着挣扎了一下,抬手就抓住了郑朗宴的手腕。 她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趁着他现在无比宠溺的模样,忽然开口问他。 “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想请我哥当你的伴郎?” 郑朗宴唇边的笑意绽开,撑起手臂看着林俏。 “感谢他。那天如果不是他带着我去,我甚至不会遇到你。” ……这倒是。 孔祁在知道两个人的事之后屡屡炸毛,次次都是因为这防不胜防,被身边人截了胡。 难怪孔祁这回老大不高兴,感情郑朗宴这一招,简直就是在挑衅他作为兄长的权威吧…… 林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想着这两人的幼稚举动,只知道一个劲傻笑。 郑朗宴看着她明显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样子,有些不满地埋首下去,在她脖颈间蹭了蹭。 “俏俏……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林俏失笑:“你很激动吗?” “很激动。”郑朗宴却回答的格外老实,低低沉沉的嗓音瞬间带上孩子得逞般的笑,“我们结婚了。” “俏俏,你现在是郑太太了。” 林俏附和着哄他:“嗯。” “但我总不能这么喊你。”郑朗宴像是试探一样,话里话外铺垫着,唇向下,轻轻贴在她的肩头,极轻极淡的一吻,带着热切和小心翼翼,“老婆。” 太过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掩藏不去的轻颤,就这么缠绕着他的吻落入林俏耳里。 林俏下意识地轻颤了一下,推拒着躲他:“郑朗宴,还没有洗澡……” 郑朗宴埋首在她颈间,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他,原本的轻吻忽然变成了轻咬。 他像一只气呼呼的大狗狗一样轻轻啮了一口林俏的肩头,不满地喊她:“俏俏。” “嗯?” 林俏被他语气里的不满和委屈整得莫名其妙,又实在有些好笑。 “你属狗的吗?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那边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套路里。 “你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林俏撑着他胸膛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来他刚刚刻意改口喊了她“老婆”。 所以……这才是他不满和咬人的根本原因吧。 林俏深吸一口气,试探了两下,却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 林俏的性格就是这样,和一个人熟起来变得亲昵要很久很难,让她突然转变身份却自然而然的改口,每个都需要很久。何况是这种……改变她一生的称呼。 她一紧张,左右乱瞟,注意力很快那边桌子上堆着的各种礼盒吸引了。 林俏灵机一动,遂趁机转移话题。 “哎,那边是不是宾客们送的礼物?我们还没拆呢。” “不管它。”郑小少爷直接把人手一按,霸道地制止了。 林俏收回了视线,什么也不说,就一脸委屈又祈求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郑朗宴。 郑朗宴:“……” 没一分钟,郑朗宴认命地支起了身子,一个人站在床旁生闷气。 林俏得逞,拖着婚纱长长的裙摆,光着脚蹦跳着踩在地毯上,就奔着礼物而去。 礼物大多数来自娱乐圈那些一起工作过的朋友,还有林俏的同学们,郑朗宴的亲友。 林俏看着上面的小卡片,有的人写的话很有意思,也很让人感动,大概是这种时候收到的意想不到的祝福,会让人忽然意识到原来之前以为见面太少的人,也一起走过一段很特殊的时光。 翻到几个以后,林俏忽然注意到一个包装和别的礼物都不太一样的盒子。 地点显示来自美国。 留言的人没有署名,只留了短短一句话。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么久过去,他的字迹却没怎么改变,依旧是干净有力,像他一样张扬而好看的。 林俏拆这个盒子的时候,忽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盒子里铺了一层海一样深蓝的丝绒布,然后半盒子泛着莹白色的沙粒,里面躺着半埋着各色的贝壳。 陆久见…… 真的好久不见。 林俏唇角弯了弯,随手拾起一个贝壳,冰凉坚硬的触感,如同高中时期,那个男生以一种隐晦的方式,替代者那个本应为她父亲的人,悉数收下她的全部心情。 那边郑朗宴也看到了,看林俏看得那么认真,登时就不乐意了。 他不满地拎过那个贝壳丢回盒子里,委屈地看着林俏抱怨。 “又是贝壳,这个人怎么一点创意都没有。” 林俏觉得好笑,挑眉看他:“今天的婚礼,你邀请了陆久见的?” “是他自己没来。”郑朗宴这种时候还要逞强,跟着还有一脸正经地强调,“他是作为我的朋友被邀请的。和你没有关系。” “是是是。”林俏转过来身子,忽然抬手揽住郑朗宴的腰。 “你真好。” “我是谁?”明明遮掩不住笑意,却还明知故问的语气。 真是幼稚。 林俏像是另一个幼稚鬼一样跟他杠上了,就是不说他想听的话。 “郑朗宴。” “俏俏,你如果再不改口的话,我就要——” “谢谢你。从以前到现在能在我身边。”完全眷恋和依赖的姿态,让郑朗宴愣是把后面玩笑的话憋了回去。 他停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郑重地开口:“以后也会在。” “嗯。” “不过,这可不是你逃避改口的理由。”没一秒,男人又装凶地抬起她的下巴来。 “明天我们就回家吧。”林俏却对着他扬起个笑脸,讨好地建议他。 “先不回,我们明天去别的地方。” 林俏皱了皱眉,有些好奇:“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郑朗宴看着她笑,“郑太太,你不改口就算了,连蜜月也不打算度吗?” 一直闹腾到很晚,郑朗宴早有预谋,要出发的行李和行程早已经定好。 林俏拆完礼物,洗了澡,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感觉郑朗宴只裹了浴巾,带着烫人的热度的身体就凑了过来。 她无力地推拒了一下,嘴里哼哼唧唧地不满:“郑朗宴……折腾了一天了……你都不累吗……” 郑朗宴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带着热气的呼吸落在林俏耳边,声音低沉撩人:“俏俏,今天可是我们新婚夜……” “你什么时候让郑小小出来?” 林俏被他撩得红了耳根,睁开带着水汽的眼睛瞪他。 这种事,怎么能怪他。 从小优秀的乖宝宝林俏不开心了。 拉住他乱动的手,红着脸小声争辩:“这种事……又不是我努力一点,就可以做到的。” “嗯。老婆说的有道理。”那头的男人立刻厚着脸皮撒娇般在她脖颈蹭了蹭,低低沉沉的声音如同暮鼓,伴随着撩人入梦的轻吻留落在了林俏耳后,“那我努力一点。” 林俏:“……” 林俏红着脸,身体却在他熟悉的撩拨下软了下来。还没开始正式争辩,很快就在郑朗宴骤然强势又很快温柔的攻势下彻底屈服。 —— (蜜月) 新婚第二天,郑家人和孔家人就发现这对新婚夫妇双双消失了。 还很老套地贴了便利贴在门口,敬告大家他们是去度蜜月了,正经事不正经事都不要来打扰他们。 彼时,林俏正靠着游轮的扶手吹着海风,看着远处海鸥起起伏伏地飞着。 郑朗宴所指的地方很快近在眼前。 是个无人的小岛,周围人也没有游船打扰,风景十分原生态,不远处的山上,建了一座砖红色墙壁的小别墅。 林俏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从踏上岛的第一步就边走边惊叹。 郑朗宴牵着她的手,耐心地给她解释着一切。 “你说的度蜜月,就是来这个地方?”林俏瞪着大眼睛找来找去,也没在岛上找到一个人。 “不喜欢?”郑朗宴帮她扶了扶遮阳帽,笑着问她。 “也不是……”林俏有些别扭地看了一圈,“可是怎么没有别人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郑朗宴:“郑朗宴!你不会钱多的没处花,度个蜜月把人家岛包下来了吧……这也太夸张了吧!” “当然不是。”郑朗宴被她她大惊小怪的模样逗笑,直接否认。 还好。 林俏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他又慢悠悠地接着开了口。 “我把这个岛买下来了。” 林俏:“……” 郑朗宴抬手揽着她的肩,态度横的很:“怎么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后台硬得很。” 林俏没被他带跑,忽然想起前阵子他的忙碌和突然不见身影,有些恍悟地挑了挑眉:“所以,你之前总国内国外两头跑,试婚纱的时候还迟到,就是在忙这件事?” 事到如今,郑朗宴也不好不承认。 他点了点头,还一脸邀功地让林俏放眼看整座岛,对着不远处的别墅眯了眯眼。 “以后这座岛,取名叫林俏岛怎么样?” ……巨难听了。 林俏直接拒绝。 “不要。” “好难听。” “啧,”郑朗宴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不乖,几乎是立刻顺着坡改口,“那就只好叫小小岛了。给我们家郑小小攒着。” 林俏:“……” 不就是欺负郑小小不能出来反驳了吗。 她心里这样想着,这样却全然忘了,之前死活不同意郑小小这个名字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开始默认这样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小生命的存在。 岛上晚上的时候最为安静,这种时候,海鸥和海浪拍在岸上的声音尤为清晰。 林俏在岸边看着海浪带着卷着夜光冲上海滩,留下浅浅一条线,很快褪去,又裹着新的月光袭来。 白天的时候兴奋劲很大,林俏拖着郑朗宴沿着沙滩奔跑了好久,衣服都打打湿了也也不在意。 现在有些累了,发泄过后,好久没有经历过远离尘嚣的静谧,就静静地看着海浪和仿佛没有尽头的海面,竟然觉得时间无比绵长和幸福。 郑朗宴看林俏站着不动,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自己走到林子里不知道摆弄什么。 林俏还是感受到身后隐隐亮起的光和哔哔啵啵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就看到郑朗宴半蹲着,面前是一个刚刚燃起来的火堆,上面居然还架了两条烤鱼。 郑朗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带着暖黄柔和的光,显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英俊得好像油画中的骑士。 他毫不在意地卷着袖管,看到林俏转过身来,抬手招呼她:“俏俏,来这边,海边冷。” 林俏抱着手臂走过去,顺从地坐在他身边,很快被郑朗宴包进怀里。 海天相接,幽深得好像看得到宇宙的尽头。 天幕显得也近,星星仿佛就在伸手可以触及的距离,笼罩下来。 林俏躺在郑朗宴怀里,伸着手,看着星星从自己这个指缝跳到另一个指缝,听海浪声,忽然觉得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那边郑朗宴一边熟练地转动着烤鱼,一边看着她颊边的笑:“在想什么?” “在想……”林俏的语调也拉得轻而缓,收回目光看他,“这里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郑朗宴跟着她笑:“只有我们。老婆,你想做什么坏事都可以。” 幼稚。 林俏无语地瞪他,很快被他熟练的动作吸引过去。 “你好像生火烤鱼很熟练啊。” “像是贝爷的野外生存节目那样。” 郑朗宴捡起树枝挑了挑火堆,火星顺着飘散了一些,他抬手帮她挡。 “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为了躲避集体活动,或者女孩子的围攻,就只能包揽这种人少并且不出彩的工作,做完就去爬山或者窝进自己的帐篷。”郑朗宴难得给她讲那段时间的事,平静无比。 可那个时候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懂。 不管人在哪里,看着星空会想她,看着往来的消息会想她,看不到她的每一刻……都拼了命的想她。 提起往事,林俏也只剩释怀的平静。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所有了。” 男人唇角轻扬了扬,“恰恰相反。那时候,我觉得我拥有了自己的全世界。” 林俏有些不解,目光落在他的眼底。 郑朗宴抬手帮她把被海风吹乱的碎发拂了拂。 “我们没有分手。只要我还有你,失去别的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 这样深这样沉的感情。 林俏忽然抬手抓着他将要离去的手。 相顾无言,郑朗宴任她抓着,空出另一只手去转动着烤鱼。 “郑朗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偶尔,她也会像其他女生一样,反复问这样单纯又直白的问题。 郑朗宴每次都回答的坦诚:“第一眼见的时候。” 那时不过惊鸿一瞥,后来想起来,之后的每一刻,都是自那时起,自动镀色珍藏的回忆。 那边林俏就抿着唇捂住脸笑着,不再说话。 郑朗宴不满她这偷偷躲起来不给他看到的笑,垂眸试探着问:“俏俏,那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我的呢?” 以前这种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都忐忑不安。到如今,也可以带着几分玩笑意味认真问出口了。 林俏松了手。露出脸看他一眼,脸颊红了红,依旧抿着唇笑着不说话。 郑朗宴盯了两秒,自己先自动心虚地躲开了。 他也偏过头去假装专注地看着火堆,不敢也不想再看着,感觉她这样像是默认从前从没喜欢过他一样。 海浪推涌着冲上沙滩,带着催人入睡的声音。 人烟稀少的海岛太过宁静,但好在回归自然,偶尔会有一两声鸟叫。 身边的躺椅发出轻轻地响动,郑朗宴依旧手里转着烤鱼,忽然听到身后浅浅传来林俏的声音。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我对你说的话?” 郑朗宴浑身僵直了一下,愣住了。 林俏虽然安静,但架不住郑朗宴第一天就缠着她,所以说的话虽然不多,但也有几句的。 没打算拿这件事拷问他,林俏自己浅笑了下,接着说道:“不要讲脏话。” 郑朗宴终于熬不住只能听她软软的声音却看不到的感觉,窸窸窣窣转过身来。看着林俏眼里的柔情。 郑朗宴,不要讲脏话。 因为这句毫无威慑的告诫,他后来慢慢忍住了,虽然不至于戒除,但是不会无缘无故挂在嘴边口头禅式的骂人了。 林俏看着他,脸上笑笑的,软着声音同他说话:“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爸爸还有妈妈,都十分爱我。”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就总是出差,要么就是应酬不在家。每次回来都喝的烂醉,开始无尽的指责和谩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爸爸变得不再像爸爸,家……也不再像个家。” “我记得我妈妈以前和爸爸还很好,听他抱怨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温柔地劝他‘不要讲脏话’,再后来,妈妈就像彻底心死了一样,他说什么骂什么都不会听不会管一样。或许从前是真的是爱着的,像家人一样关心着,才会温柔地说出这句话。” “现在想起来,也许我早就把它加入参考条件之中。如果我生命中的那个人出现了,我或许也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他为我做到了,我应该也会很爱他。” 很早的时候,当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就模模糊糊有一种,这个人是像家人一样可以信任的感觉。 林俏自己无数次的回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那时的孔祁才是她名义和实质上的家人,她却相敬如宾,觉得隔阂。 而明明那时是初见郑朗宴,只因他的幼稚不客气,自大又狂妄保护她的模样,忽然找回了丢失许久的自信和安全感。 是那时候的吧。 如果是那时,那么谁又不是呢,第一眼的遇见,第一眼的倾心喜欢。 而他委屈得像是个护住却被误会的大狗,委委屈屈,但只有他做到了。 所以才会有了后面的故事,那之后的许多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