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没穿裤头的猫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看,我前男友在发光 作者:吗塔 文案   周璘新交了个男朋友。   在一起的第一天,两人夜里回了趟公司,气氛暧昧,正要接个吻时,公司里的灯全亮了。   多年不见的前男友同志左手插兜,右手还按着开关,笑得十分晃眼:“嗨,晚上好。”   ——确切点说,是她高中追了整整三年才追到、后来莫名其妙分手了的前男友。   【一个没日没夜用心套路前女友的故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周璘;成九叹 ┃ 配角:万山;万野 ┃ 其它: ================== 第一章   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周璘上午刚失业,晚上就被人表白了。   电话过来时,她还睡得昏天暗地。   正做梦。   梦里回到了十六七岁,踮着脚够书架最上方的一本书。   伸两下胳膊,就要往旁边的男生身上偷看一眼。   男生对她的装模做样视而不见,从左到右地浏览着书脊。   她憋了会儿,忍不住蹭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在男生胳膊上戳了一下,也没说话,往上面指了指。   男生没如她的意,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刚要叫他,恍惚的场景里忽然响起了音乐声,旋律配合着男生的步伐,还挺搭,像是他踩在琴键上似的。   可以啊,都自带BGM了。   她的潜意识冷眼旁观,丝毫没发现这从天而降的BGM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第五遍的时候,她才翻了个身,摸索着接了起来,哑着嗓子“喂”了一声。   “生日快乐。”   那边是道温和的男声,说完后,紧接着又问:“你嗓子怎么了?”   周璘眼睛还没睁开,抬手把糊到脸上的头发胡乱扒拉到一边,跳过了问题:“谢了啊,今天不是我生日。”   “不是?”对方愣了一下:“行行跟我说是今天啊。”   周璘的眉头皱了皱,把手机举到脸前,肿眼睛费劲地张开条缝。   屏幕最上面显示着:2010年1月1日。   “不是”,她确定了:“现在才1月1……”   等等,2010年?   她猛地坐了起来。   脑子卡了一秒,又重重地躺了回去——这要死的山寨机!   山寨机从不卡音,离耳朵老远,传出来的声音还是高清无`码的:“弄错了?她还说恰好是打假日,好记。”   被这一激,周璘清醒了许多。   她找回了自己的逻辑链:“陈行行说的?”   “对。”   “是生日”,周璘忙改口:“就是打假日,三月十五么,我生日。”   说罢,还干笑了两声:“我都给忙忘了,谢谢你啊万总。”   万山笑起来:“晚上出来吃个饭吧,给你庆祝一下。”   周璘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万山顺势:“我去报社门口接你?”   “不用不用”,周璘没好意思说自己被炒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这会儿在市郊有个采访,待会儿直接跟车回。”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补充了句:“我自己过去就行,七点?”   “行”,万山没勉强,报了个餐厅的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周璘松了口气。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翻着通话记录,给陈行行回电话,想问她干嘛要给自己安个假生日。   号码拨出去,刚“嘟”了半声,屏幕黑了。   哎别啊这关键时候……   可任凭她怎么抠电池装电池加拼命摇晃,充二百话费送一个的多卡多待手机再也没能恢复工作。   周璘烦躁地抓着头发,爬起来晃晃荡荡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门,伸手从里面拿出块冰来,捂在眼睛上。   眼周的皮肤急剧收缩,她被冰得嘶了口气。   大脑刹时一片清明。   啪地一声。   早上被主编砸回来的那份稿子,似乎现在才落到地上。   爱谁谁。   周璘额头抵着冰箱柜门,半死不活地趴着:是我先说不干的,是我先摔了手机的,起码气势上更胜一筹,抢占先机勇猛无敌输人不输阵。   过了会儿,肿起的眼睛消下去了些。   她洗漱化妆,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提前出门。   三月中旬,北方城市还天寒地冻着。   甫一走出单元楼,夹着冰碴子似的野风就卷了上来。   周璘被冻得一哆嗦,后悔自己大衣里只光腿套了件连衣裙。   她两手按着自己的发型,一路小跑,进了家街边的小饭馆——   一天都没吃东西,得先垫垫,不然待会儿吃多了,也是挺尴尬的。   她要了份茴香饺子。   本来是打算吃个五六分饱,可许是饿得厉害,回过神来时,一整盘都下了肚。   不过胃里有了底气,再走进风里,就没觉得有那么冷了。   她打了个车,到地方后,没先给万山打电话。   反而进了卫生间,含了会儿漱口水,又补了补妆,把头发衣服重新理了一遍,再对着镜子试笑了几次,这才联系万山。   餐厅设在九楼,万山已经到了,让她原地等会儿。   不消一分钟,走过来一个俊俏的小服务生:“周小姐,这边请。”   两人上了观光电梯。   周璘在反光的梯壁上看了自己一眼,给今天的形象打了九十分。   低头时,余光往下一扫,不经意瞥见道身影。   是个男人。   穿着件最普通的黑色外套和蓝色牛仔裤,正迈步穿过一楼大厅。   周璘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呼吸紧了,目光不受控地追着那人。   那人似有所感,边往前走着,边往这边仰了下头。   没等他的眉眼彻底清晰,九楼到了。   服务生礼貌客气地出声:“周小姐,请。”   周璘仓皇收回视线,走出轿厢。   高跟长靴敲在地上的瞬间,落地窗边钢琴演奏师的指尖落了下来。   乐曲声起。   周璘定了定神,和着这钢琴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大手笔,竟然包场了。   万山气定神闲地坐在餐厅中央,微笑地看着她,眼神有些微妙。   周璘回了个方才练好的笑容。   暖气开得足,一侧的服务员迎了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大衣和包。   另一位捧着束半人高的鲜花递给她:“周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周璘扮演着大家闺秀的角色。   待她走到身边时,万山才站起身:“好看。”   周璘正要谦虚两句,他的眼神又往下落在花束上,继续说着:“公司里的小姑娘最近都喜欢这种大的,说是比小捧的浪漫。”   周璘只好憋回自谦,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姑娘了。”   “你可以是”,万山说,把身侧的椅子拉了开:“坐。”   大概是由于吃多的饺子还堵着,周璘这顿饭吃得有些无滋无味。   她心不在焉地想起来,陈行行这嘴还挺巧,三月十五,说来,确实是某个人的生日。   脑海里闪出梦里那张脸来。   打假。   哈,哈哈。   待万山放下刀叉,拿出个丝绒的小盒子,她才好歹凝聚了些注意力。   “生日礼物”,万山笑着:“十八岁快乐。”   周璘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嘴里的“谢谢”硬生生卡住了,她僵了会儿:“这礼物……有点贵重了吧?”   万山温文尔雅:“璘璘,你也知道,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我一直挺喜欢你的,这项链只能算是个小小的心意,哪儿谈得上贵重不贵重。”   “不是……”   周璘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他,把盒子向他转了过来。   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无辜的大钻戒。   万山有一瞬间的卡带,很快镇定下来:“拿错了。”   他收了回来,解释说:“两个盒子差不多,放在桌上,混了。这应该是下个阶段送给你的。”   周璘不尴不尬地笑。   万山又说:“待会儿跟我回公司取吧,项链很精致,一定衬你,你会喜欢的。”   这话里有弦外之音。   周璘的眼神飘了飘。   她今年虚岁二十六,只谈过一场短暂又费劲儿的恋爱。   感情经验不足,平时又忙得脚不沾地,如今生活里的可能性对象,也就只有一个万山了。   万山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他们也挺处得来。   既然他先开这个口了,总要比被爸妈安排些千姿百态争奇斗艳的相亲对象要好一些。   她这么想着,说了声:“好。”   万山笑了笑,两人离开时,他的手扶上了周璘的腰。   下了一楼,周璘眼睛在大厅各处搜寻了一番,没再看到刚才那个人。   就知道,是认错了。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有丁点如释重负,也有丁点的怅然若失。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此刻,那个男人正在万山的公司等着他们。 第二章   公司在科技园。   周璘之前跟陈行行来过一次,嘉瑞大厦B座12层。   不算大,里面布置得倒很精心,风格非常IT。   工作区域和万山的办公室之间用单面透视玻璃隔开。   陈行行好像提过,万山家里还有个弟弟,说是老爷子计划着在他们兄弟中挑一个出来,日后管理万氏集团。   万山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进一步碾压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才不声不响搞了这么个小公司。   车停在楼下时,整座大厦的灯都已经熄了。   他们下了车,刚走进去,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周璘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万山忙揽过她,冲着那边喊了句:“谁?”   哪知他们一出声,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   然后一楼的灯被按开了,保安小高瑟瑟发抖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桌后探出个头,看是万山,才出了口大气:“是万总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怎么了这是?”万山也被吓得不轻。   小高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看鬼片呢。”   周璘被他劫后余生似的样子逗笑了。   小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时候一般都没什么人,我放松放松,提神醒脑。”   万山说:“悠着点,别提神伤脑了。”   小高嘿嘿地笑,待两人进了电梯,才想起来,忘记跟他说上面有人了。   转念一想,人是陈助理带进来的,万总肯定也知道,说不定就是特意来找那人的。   他放下心来,又打开片子,这次戴上了耳机。   电梯里。   万山侧头瞧着周璘:“是不是吓坏了?”   刚才他的胳膊只在周璘肩上停了片刻,很快就礼貌地移开了。   但周璘这些年来,甚少与异性有肢体接触,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刻意与他站远了些:“妆都给我吓掉了。”   万山笑,看着她不再讲话。   小而密闭的空间里,因了他这耐人寻味的注视,气氛悄悄暧昧起来。   周璘只装作心无旁骛地数着不断增加的楼层数。   10,11,12。   电梯“叮”了一声,门往两边分开。   周璘心头松了松,声音还挺欢快:“到了,万总”。   万山问她:“还叫万总呢?”   周璘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对他笑了一下,脚步先踏了出去。   公司入口处是个接待的地方,往里是摆得整整齐齐的电脑桌,尽头便是万山的办公室。   这会儿,只在电梯口亮着颗暗黄色的照明灯。   楼外的霓虹透进来,满室幽暗,影影绰绰。   万山没先打开日光灯,在她身后问了声:“璘璘,交过男朋友吧?”   “交过”,这个问题周璘倒是可以回得很从容。   奔三了都,要是说没有,人也不太会相信。   “那还这么害羞”,万山声音里带着笑意。   他往前迈了两步,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之前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声调是扬起来的,但显然,这并不是个需要回答的疑问句。   他的手已经搭了过来,温柔地把周璘转向自己。   为了掩饰自己痛哭流涕过的惨状,周璘今天的妆容描得格外精心,光线晦涩,映得她眉目缱绻。   万山凝神看了她会儿,轻声说:“带你重温一下流程”,便低下头来。   周璘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越来越靠近的温度与呼吸。   她努力抑制着自己往后躲的冲动。   交男朋友很正常,男女朋友之间接个吻上个床也很正常,没有要躲的理由。   她甚至闭了眼睛,等待着这个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亲吻。   陌生的、异性的、温热的气息往下落。   却戛然而止——   一室寂静中,传来按动开关的轻微声响,接着是“滋”的一道电流声。   公司的几排灯闪了一闪,齐刷刷地全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目,周璘不由得眯缝了下眼睛。   待看清墙边站着的人时,她一瞬间傻了。   几个小时前见过,白天的梦里也见过。   熟悉的眼睛和鼻梁,熟悉的嘴唇,熟悉的下巴。   就连放在开关上的手指,都是她曾用心描摹过千万遍的样子。   万山的手已经从她身上拿开,投过去一道审视的目光。   对方的眼睛在周璘脸上停了很长时间,才转向万山,扯起的笑容里有三分玩味:“晚上好。”   万山盯着他好一会儿,认了出来:“是你啊,下午新来的技术员对吧,叫什么来着?”   “成九叹”,他音色散漫,却不卑不亢。   万山点了点头:“怎么这么晚还在公司?”   “下午来报完道之后,去商场买了点东西,没注意,钱包被摸走了。行行姐就把我领了回来,让先在公司住一晚上。”   万山打量着他:“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没有”,他说:“我中午刚到这边,打算晚上先住酒店,安顿好了再找房子。”   听到这句,万山没忍住笑了下:“工资就那几个钱,住酒店怪不合适的,要不你先在公司住着,慢慢找。”   成九叹应下了:“谢谢。”   他又看向旁边愣着的周璘,问:“这是……?”   “女朋友”,万山介绍道:“周璘。”   成九叹便半真半假地往周璘身上看着,视线从她脸上往下,掠过白生生的细长小腿,夸赞得诚意满满:“您女朋友真漂亮。”   周璘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只觉得他的眼睛带着钩子一般,轻飘飘地斜一下,就能把自己给扯得体无完肤。   正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时,包里传出一阵毁天灭地的歌声:我从草原来,温暖你心怀……   周璘几乎要跳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包。   那个要死的山寨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行恢复了出厂设置,铃声大到塑料机壳都在震颤。   上面跳着一串号码,周璘认得,这是陈行行的号。   她窘得不能自己:“我去接个电话。”   万山的眉头轻皱了一下。   成九叹黑亮的瞳仁锁着她的背影,神情颇有些意味不明。   待她转进楼梯间,他才悠悠地收回目光。   考虑到山寨机极度扩音,周璘关上楼梯间的门,又往下走了几步,才按下接听。   陈行行的声音传了出来:“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跟你说万总的事呢,现在情况怎么样?进展到哪儿了?”   “我手机坏了”,周璘说。   “喂,怎么接通了也不讲话。”   听不到吗?下午还好好的啊。   周璘声音大了一点:“我手机坏了。”   “什么?”陈行行隐隐约约听到了点声音:“你大声点。”   “我手机坏了!”   外面万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成九叹伸出手指,按了按唇角。   吼出这么一句后,接下来,陈行行说什么,周璘这边也听不到了。   她气得不行,挂了电话。   走出来时,万山已经站在电梯旁了,手里拿着要给她的项链盒子:“走吧,送你回去。”   周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恰好撞上成九叹清晰赤`裸的视线。   她的眼睛像是被用力烫到了。   成九叹立在窗边,看着她坐进了汽车。   他拿过桌上的烟盒,磕了几下,抽出支烟叼在嘴里,又将火机擦出火,皱着眉头凑上去点燃了。   青色的烟雾缭绕升起,车开了出去。   他垂下眼,拨了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成九叹说:“我找到她了。”   “这么快?”   “生日礼物”,他嗓音低沉而愉快。   片刻后,又笑得无谓:“是你哥的女朋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嗨,几天没见,新春大吉~   想找找自己的风格试试,不知道会不会跟本本那篇不一样,所以大家也试试,不喜欢也没关系哒。   看得开心,有意见就提呀 第三章   周璘进门时,陈行行已经洗完澡了。   她拿毛巾擦着头发,朝门外看了两眼:“万总没送你上楼呀?”   周璘还恍惚着,她瘫进沙发里,摇了摇头。   “怎么啦宝贝儿”,陈行行挤到她身边坐下:“表白愉快吗在一起愉快吗,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亲亲摸摸了呀,亲的愉快吗摸的愉快吗。”   周璘的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故意的,白天在公司不讲话,晚上回来想烦死我。”   “不”,陈行行一本正经:“毕竟我的毕生梦想,就是成为霸道总裁身边·如影随形冷酷无情·女助理,所以工作场合,我只能敬业地忍着。”   “你们万总也不霸道啊”,周璘白了她一眼,倾身端起桌上的热牛奶喝了一口。   陈行行只好又去热了一杯。   周璘这才想起了什么,冲厨房喊:“你干嘛说今天是我生日?”   陈行行絮絮叨叨:“万总说想表白,可最近又没有什么节日,我一想你的生日还远呢,灵机一动,那就今天吧。”   周璘:……   你对你们万总,还真是体贴入微啊。   她叹了口气,抱着杯子出神。   有点想说说成九叹的事,可他都装作不认识自己了。   并且陈行行这丫头,对万山是忠心耿耿,如果以前的事给万山知道,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成九叹这种人,为什么会大老远跑来万山的小公司,还当个什么鬼的小技术员。   那可是……成九叹啊。   矜贵又傲气,不爱搭理自己的成九叹。   尽管分手多年,她也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相貌出众的男生,站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声音干净又冷清:“我姓成,叫九叹。”   底下有捣蛋的学生嚷嚷:“你这名字真奇怪。”   男生不屑地睨视着他:“齐名字于天地兮,并光明于列星。”   这么没头没脑抛出一句话后,没再管底下的骚动,径直回了座位。   一头雾水的周璘回家查了资料才知道,他说的是楚辞中的一句,而这篇的篇名,就叫《九叹》。   天,多么能装逼的一个人啊。   后来的周璘这么感慨过很多次。   但当时的周璘,还处在中二的少女时期,最吃的就是这种“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傻逼”的吊炸天劲儿。   她迷他迷得要死。   满脑子都是想抱他想亲他想撕坏他禁欲的丑校服。   这是她一整个高中的奋斗目标。   提起来就热血澎湃欲罢不能,要连着做一百个仰卧起坐才能平息。   啊,欲望。   蓬勃的少年人的欲望。   周璘回忆着自己的峥嵘岁月,咂了咂嘴。   她窝成个最舒服的姿势,又喝了口牛奶。   思索再三,做了个合理的决定——   那就当不认识吧。   这些好好坏坏的恩怨纠葛,再怎么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么想想倒还生出了丝隐秘的得意感:追你又怎么样,被你甩又怎么样,现在你老板是我新男朋友。   也算是给天下受苦受难的前女友同仁都争了口气。   毕竟,我,周小璘,永远勇猛无敌输人不输阵!   她心情瞬间飞扬了起来,一步三蹦地进了厨房,边洗着杯子,边把自己失业的事告诉了陈行行。   陈行行被她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被开了还这么高兴?”   “我就当休假了”,周璘心中无事天地宽。   陈行行笑起来:“好好好,休假愉快,你记得去买个手机啊不然联系不上你,你今天那什么玩意儿的破手机,我嗓子都喊哑了你也听不到,快换一个那……”   “闭嘴吧宝贝儿!”   周璘打断她,在她肩上捏了捏:“买,明天就去买。”   “嗯”,陈行行应了一声:“我手机好像响了,你去看是谁。”   “好咧”,周璘跳着去客厅。   陈行行的手机摆在桌上,屏幕上显示的是“同事99”。   周璘拿了起来:“你们同事有病啊,这么晚还打电话。”   一听是同事,陈行行立刻敛了神色,走出来接过电话,冷静自持:“喂,说。”   周璘看到她这瞬间变脸的速度,乐得不行。   她比划了个鬼脸,先去卸妆洗漱了。   陈行行没顾上理她,冲那边回了句:“还没,你说。”   新来的第99个同事成九叹,二郎腿翘得老高,声音却十分客气:“我这手机的触屏有点不灵光,寻思着换一个,想问问你们一般去哪儿买手机。”   “万达”,陈行行言简意赅。   “好,谢谢行行姐”,成九叹满意地收了线。   笔记本正开着视频,里面的人怀疑地问:“你确定能碰上?”   他瞥了眼屏幕:“你晚上吃饭,盐放多了?”   “什么?”   “闲的你。”   他似笑非笑地:“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哥的事吧。”   当然能碰上。   成九叹猜周璘,绝对是一猜一个准。   她不喜欢网购,所以会去实体店。   她向来爱在人前装优雅装得体装大家闺秀,今天丢了这么大一个人,所以明天一有时间就会去换手机。   最重要的是——   陈行行当着他的面,打了两个电话,屏幕上的名字是“璘璘”。   他当时还以为是巧合,可谁知,晚上人就送上了门。   陈行行身边有个璘璘,万山身边也有个璘璘,陈行行还是万山的助理。   那,此璘璘必须就是彼璘璘,陈行行常去的地方,百分之八`九十也就是她常去的。   成九叹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   啧,周璘。   他回想着她精致的脸孔,和连衣裙下两条白嫩的细腿:   好久不见,还真是别来无恙。   “想什么呢你,看你笑那狗德行”,视频里的人嫌弃得不得了。   成九叹嘴角带笑,伸出手来,干脆利落地合上了电脑。   A市只有一个万达,离嘉瑞十几分钟的车程。   第二天中午下班,成九叹避开同事们,进了隔壁楼的地下停车场。   三分钟之后,车库里开出辆全新的保时捷911,朝着市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去。   周璘本来是打算起个大早去买手机,可大概是昨天过山车一样的情绪太耗心神,她一觉醒来,已经十一点了,连陈行行什么时候去上班的都不知道。   洗漱打扮,又塞了几口吃的之后,她才打着哈欠,开着自己的小别克上了路。   这车是她当初进报社时,爸爸送的礼物。   她技术烂得很,平时能不开就不开。   但昨天站路边打车给冻得够呛,今天怎么也不想吹冷风了。   临到万达,遇上红灯,她百无聊赖地瞥了眼后视镜。   然后一瞬间来了精神——911!还是骚包的正红色!   中间隔了几辆车,她看不清司机的长相,但远远地看轮廓,应该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   她对着人家锃光发亮的车流了会儿口水,又蔫儿了下来。   真是人比人啊,人都开上自己最喜欢的车了,自己倒好,失业了。   惆怅。   周璘抽了抽鼻子,跟着开始移动的车流,发动了小别克。   到商场时,还特意留意了下,那辆骚包的911竟然一路跟着她,也开了进来。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了,终于能到两人的对手戏了!憋死我啦 第四章   好在工作日的中午,商场没多少人。   周璘蹭了大半天,才把车停进了框框里,勉强没压着线。   下车一看,那辆911安安静静地停在对面的入口处,驾驶座上已经空了。   她又多瞅两眼,上了楼。   手机没什么好挑的,周璘直接拿了之前用的那款。   结完帐,一转身,却看到了成九叹。   他站在展示柜前,背对这边,似是正比对两种不同的手机。   营业员立在一旁做着讲解。   他听得还挺用心,偶尔点两下头。   这么看过去,才发现他脑后的头发修得极短,齐整地露出耳际与脖根处的皮肤。   身上穿着件藏蓝色的呢子大衣。   底下的牛仔裤是最大众的款式,但两条腿还是不屈不挠地长而笔直着。   周璘昨夜里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这会儿,眼睛在他腿上转了一圈,含义不明地“哼”了一声,便要迈步离开。   冷不防,成九叹举着个手机就转了过来。   他从相机里看着周璘的模样,屈起手指,点着拍摄按钮。   未关闭的快门声音“咔嚓咔嚓咔嚓”,接连响了好几声。   周璘匪夷所思地瞪着镜头。   成九叹轻笑了下,拿下手机,划着几张照片欣赏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   周璘指了指自己:我?   成九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来。”   周璘走上前来,营业员还在喋喋不休着:“我们这款手机的像素有2000万,您也看到了,拍出来的照片十分清晰,画质特别逼真,效果绝对是别的手机拍不出来的,因为是双后置摄像头,不管是在强光低光下……”   成九叹打断她:“行,就要这个吧。”   营业员喜道:“好,不过这个是试用机,我去仓库给您拿个新的。”   “不用”,成九叹看了她一眼:“就这个。”   营业员十分有眼色,看了看周璘,又看了看他,会意道:“那我去给您包起来。”   成九叹把手机递给她,这才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周璘。   在他专注的目光中,周璘一点点发起慌来。   刚想质问他,他却抱起了手臂,悠悠开口:“真巧啊,您也来买手机?”   周璘被这个“您”字给噎出了一口老血。   她把脸侧的头发撩到耳后,礼貌回击:“您是哪位?”   成九叹的眼睛跟着她的指尖:“昨天在万总公司见过面的。”   “是么”,周璘笑得很假:“我都给忘了。”   “是啊”,成九叹答得淡定。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周璘决定停止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你把刚才拍的删了。”   “好”,成九叹一口答应。   这么干脆,周璘反而不知道该接着做什么反应了。   她踟蹰了会儿:“我还有事,走了。”   成九叹默不作声,只点了个头。   她便转身,刚迈出左脚,又听到他含了丝笑意的声音:“您慢走,下次再见。”   周璘:……   发什么神经!   看着她越走越远,成九叹的笑容淡了下来。   说来碰个面,就真的只是碰个面而已。   想跟她说句话,想正大光明地看她会儿。   长期目标么,当然是要把她给弄回来。   但,现在万山的事还没搞清楚,他不想让她为此有丁点的心理压力。   “先生,您好,这边付款”,营业员走了过来。   他挪回视线。   周璘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儿。   这种怪异的感觉,伴随着她吃了顿饭,又伴随着她坐进车里,把手机卡换上。   刚开机,就进来条消息,是万山的,问吃饭了没。   她回复过去。   然后才恍然想起来:成九叹初来乍到,钱包被偷,无处可去夜里只能在公司凑合着住——哪儿来的钱买手机?   她趴在方向盘上思考着。   银行`卡补办没这么快的,有网银的话,他也不至于睡公司,那,可能是找朋友借的?   脑补一下他跟人借钱的样子,周璘心里又不平稳了。   ……是不是有点惨啊。   好歹当年也是心高气傲的大众男神一枚,现在沦落到这种境地。   所以他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运势衰退家道中落?   衰退而中落的成九叹从电梯里走出来,远远按了下车钥匙。   红色跑车的车灯闪了两下。   周璘的注意力迅速转移:不愧是911,车灯都这么迷人。   她艳羡不已,顺着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成九叹目不斜视地往车前走了几步,敏锐察觉到一侧投来的直愣愣的目光。   他抬眼一瞥,两人的视线又凭空撞了个正着。   车钥匙还赤`裸裸地拿在手里,来不及扔回口袋了。   周璘降下车窗,声音惊讶得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这车……你的?”   “不是。”   成九叹稳了稳神,镇定自若地胡编乱造:“我刚捡到个车钥匙,下来看看有没有车主在等。”   “啊”,周璘毫无意义地应了声。   这是信了,还是没信?   成九叹站在原地,没敢妄动。   他有些后悔为了赶时间把车开出来了,实在没料到周璘竟还没走。   下一秒,周璘回过神来,拉开车门小跑过来:“快给我看看。”   “看什么?”成九叹没反应过来。   “911的车钥匙啊!”周璘也顾不上两人之间的嫌隙了,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瞻仰一下了。”   成九叹笑起来,递给她:“看,随便看。”   周璘拿着翻来覆去研究,头也不抬地回他:“你倒是大方,说的跟你的似的。”   成九叹没答,眼神温柔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周璘对车毫无研究,只认得这么一个,还是两人在一起时,他指给她看的。   那时,她拍着他的胳膊,说得豪气万丈:“喜欢的话,以后等我开这车来娶你。”   回忆共通,显然,此刻,周璘颇为缓慢地也想起了这茬。   她顿时尴尬起来,清咳了一声,把钥匙扔回给他:“那你等车主吧,我先走了。”   “等等”,成九叹说。   他收起方才的神色:“您得送我回公司。”   说得理直气壮。   “为什么?”周璘反问。   她又补充:“咱们好像还不算认识吧,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儿去,我为什么要送你?”   成九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扯起嘴角自我介绍:“成九叹,我的名字。”   说罢,他抬起手腕,把手表往她脸前凑:“要迟到了,我来不及去赶公交了。”   “哎哎哎拿开”,周璘往后退了一步。   她败下阵来:“好吧。”   车开出去时,周璘在保安室旁停了下来。   她冲成九叹示意了下。   成九叹正沉浸在车里熟悉又久违的香味中,没能及时接收到她的信号。   “喂”,周璘只好叫他。   他抬起眼皮:“我不叫喂。”   “那个钥匙”,周璘说:“交给保安吧。”   “不要”,成九叹一口回绝。   周璘嫌弃地看了看他:“你有没有点公德心了?人车主待会儿得多着急啊。”   交了车主才着急。   成九叹心想。   说话间,保安已经凑了过来:“怎么不走了,后面还排着队呢。”   周璘笑得一脸五好市民状:“我们捡到个车钥匙,您待会儿帮忙在商场给播个寻物启事吧。”   “好咧”,保安应道:“谢谢您了。”   “不用,应该做的”,周璘说着,又转头瞪了瞪成九叹。   成九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车钥匙递了出去。 第五章   回去的路上一派祥和。   周璘对自己的开车技术很有自知之明,一打上火就安静如鸡,动都不能动一下。   直到遇上个红灯,才敢回头过来:“你看我干嘛?”   成九叹笑了笑,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待会儿靠边停车。”   闻言,周璘语气轻快得非常明显:“您要下去啦?”   主要是车内空间狭小,这样开着暖气一路前行,就像是在北风凛冽里,硬生生地隔出了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小世界似的。   这就算了,他还总看她,眼神直接得很,就算心里没鬼,也能被他看出个谍影重重来。   何况,心里本就有鬼呢。   于是,这才过了一个路口,周璘就有些撑不住了。   但成九叹绝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儿,他在她期待的目光里摇了摇头:“换我开。”   周璘心如死灰。   成九叹的车一直开得很顺溜,掌着方向盘,还能一心两用地损她:“您考驾照时,教练其实是语文老师冒充的吧?”   周璘换到副驾上后,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她边倾着身子调歌,边意有所指地还击:“不关教练的事,其实我最开始碰车的时候,是狗教我的。”   终于找出了首满意的歌,她往回窝在座位里,对着他又强调了一遍:“一条狗,教我的。”   成九叹:……   得,这又骂回自己身上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低声说了句:“你这张嘴啊,就没个服输的时候。”   周璘按着手机的指尖顿了顿。   她以前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语气。   亲昵,无奈,还有隐约的温情与无限包容。   打住打住。   好马不吃不看不理也不想回头草。   周璘连着警告了自己两遍,生怕自己看他似的,果断转头望向窗外。   成九叹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脸上漾开淡淡的笑意。   车在公司对面稳稳停下。   周璘等了一分钟,成九叹还在安静地坐着,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她看了看时间:“喂。”   “其实”,成九叹转过头来。   他眼里满是落寞,像是高中教室窗外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旧大榕树。   怎,怎么回事。   周璘催促的话卡在喉间。   成九叹看着她,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昨天是我生日。”   “生日总还是得过的么”,他继续说着,声音微涩:“想去商场买个小蛋糕,好歹是个念想。付账时,才发现钱包没了。还蛋糕呢,晚饭都没吃上。”   周璘错开了眼睛:“生日快乐。”   “有礼物吗?”成九叹轻声问。   “啊?”周璘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管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要礼物?”   成九叹没讲话,定定地看了她会儿,突然俯身过来。   她急忙往后躲,整个人都巴在了车门上。   “头发”,成九叹离她很近地说了一声,从她衣服上捏下一根长发,然后就撤回了身子。   周璘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他指间:“送你了。”   “嗯?”   “这根头发”,周璘坚定地说:“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成九叹的手僵了僵:“周小姐,您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叹为观止啊。”   “谢谢夸奖”,周璘说着,冲他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成九叹笑起来,低下眼睛,慢条斯理地把她的长发在左手食指上绕了几圈。   “有缘再见”,他说完后,转身下车了。   周璘很喜欢看成九叹走路时的样子。   不缓不急,从容不迫,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   待他进了大厦,周璘才换到驾驶位上,发动了车子。   没回家,她在市里兜着圈子,不知不觉,又开到了报社附近。   尽管安慰自己说是休假,但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空落落的,像是忽然失去了意义。   本科没毕业,她就进了报社。   过五关斩六将地获得了实习的资格,又拼尽了全力在同期实习生里脱颖而出。   从跟着老记者学习,到独当一面,中间略过的,是无数个风里来雨里去的采访,和无数篇反复不停修改的稿件。   江湖传言,干新闻的,都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   江湖还传言,纸媒已死,报社这种单位,未来不会再有什么大发展。   但,其实,这些周璘都不是很在乎。   俗气地说,她是个有新闻理想的人。   在她心里,报纸总是正统而权威的。   可这次,自己费了很多心血做出的报道,由于审查问题,一次次被扔回来,她没办法再无动于衷。   你要你的歌舞升平,我有我的笔下道义。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璘默默地想,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报社大门,把油门一踩到底,小别克加足马力冲了出去。   成九叹上楼时,正好碰上万山和陈行行。   他把左手揣进口袋,跟两人打招呼:“万总好,行行姐。”   陈行行面无表情地站在万山身后,冷冷点了个头。   万山笑得倒是很和气:“吃过饭了吗?”   “嗯,吃了”,成九叹应道。   万山说:“咱们楼下不远的地方就有个美食广场,公司里他们一般都去那边吃。你过两天跟大家熟悉了,就一块儿过去。不然让行行带你去也可以。”   “好”,陈行行见缝插针地应了一句。   成九叹笑:“那就麻烦行行姐了。”   万山又问他:“你看起来没多大,有25了吗?”   “二十七。”   “那跟我弟弟一样大”,万山感慨。   没等成九叹考虑要不要往下问,他就自行解释了:“我有个弟弟,叫万野,现在在国外,搞艺术的。”   “艺术?”成九叹这声问的倒是发自肺腑。   万野整一个脱缰野驴,他不知道万山是怎么把他跟高雅的“艺术”两个字扯到一起的。   “对”,万山说着,笑了起来:“他管自己叫什么,行为艺术家。小孩儿有意思得很。”   成九叹只得附和:“听起来是挺有趣的。”   晚上,转头就把这话告诉了万野。   万野若有所思:“真的是这么说的?”   “对啊,夸你调皮可爱天真无邪”,成九叹说:“我觉得你哥这人还可以。”   万野哼了一声:“夸我也没用。你知道我人生的两大乐趣是什么吗?”   等了半天,成九叹也没接话,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捧场:“一,观赏我自己;二,跟我哥作对。”   成九叹瞥了瞥屏幕:“所以你说的他那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万野嚎叫:“我们行为艺术家也是很要面子的好不,我骗你作甚。”   他算了算时间:“快了,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他快出差了。”   成九叹耷拉着眼皮,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沿儿上磕了磕。   万野脑子转了转:“你是不是怕你那个小情人真的喜欢我哥?”   成九叹嗤笑出声。   他斜了他一眼:“不可能。”   “为什么?”万野问。   “就因为她以前喜欢的是我。”   成九叹伸展开腿,打了个哈欠:“喜欢过我之后,她就喜欢不来其他人了。”   漫不经心,又胜券在握。   万野愣了半晌。   “我见过不要脸的”,他说:“但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真的,你比我还不要脸。”   “谢谢”,成九叹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万野认真地想了会儿:“一周吧,或者两周,应该不超过一个月,最多也……”   成九叹伸手把他给合到电脑里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get了个新技能,据说半夜三更更新的话,可以蹭到一个神秘的榜单,然后让更多人看到,于是我来试一试,有用的话我以后都这时候更吧(不,我才不是那种会困的人 第六章   视频刚断,他电话又打了过来。   成九叹把烟头摁灭,手机开了免提,走去洗漱。   万野在那头嚷着:“你还没跟我说准备怎么撬墙角呢。”   “你今天不去公园抱树了?”成九叹挤着牙膏回他:“管这么多。”   “下雨了”,万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兴奋:“一想到我哥马上要后院失火,我对艺术的渴望都黯淡了几分。”   “万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种弟弟”,成九叹说。   万野毫不介意,自顾自地:“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一步是,你得确定一下她对你是什么感觉。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倒也没具体的计划。   成九叹漱了漱嘴里的沫子,考虑了一下他的话:“我觉得这个步骤可以略掉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万野笑起来:“你要是死,就死在你这膨胀的自信心上。”   他有条不紊地分析着:“不管你俩当初是怎么分手的,起码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过得好好的,男朋友什么的也根本不缺。然后你突然蹦出来,非得让人在生活里给你腾个空儿来再续前缘,换你你能忍么?”   他这会儿脑子溜得跟上了润滑油似的,一番话把成九叹说得沉默了下来。   成九叹不作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片刻,说:“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   万野知道他这几年也过得不好受,听这语气有点低落了,忙转移话题:“所以,本NPC现在要给你发布第一个任务了,是否接受?”   成九叹低下头,往脸上扔了捧水:“说。”   “滴。”   万野拟了个声后,朗声道:“新手村任务1,侧面打听一下,你小情人对于前男友这类事的看法,还有我哥他俩的进展情况。我们对症下药。”   “1?”成九叹问:“你还有2吗?”   “不知道”,万野说:“你还没解锁。”   睡前,成九叹关掉灯,躺在沙发里,打开了白天买回来的手机。   周璘错愕的样子被定格在相册里。   头发长了,脸瘦了,青涩稚嫩的学生气早已褪去,眼睛里却还闪着他熟悉的光芒。   执拗的,不服输的,他喜欢着的。   他的指腹在她脸上温柔地划过。   第二天早上,周璘六点钟就起床了。   她绑了个马尾,在运动衣里套了件秋衣,一出门,又被风吹了个透心凉。   直到围着小区跑到第三圈,身子才热了起来。   待到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活动,她擦着汗,去买了两份早点。   早点铺的大娘亲亲热热地打着招呼:“周记者,今天这么早啊。”   周璘笑了笑:“您快别这么叫了,我辞职了。”   “辞职?”大娘有些诧异:“工作干好好的,怎么辞了?”   周璘接过她打包好的豆浆和小笼包:“也跟您学习,创个业什么的。”   “哎哟,快别说胡话了”,大娘笑得很爽朗:“就我这还创业呢,七老八十了都。”   “老当益壮嘛”,周璘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提着早饭进门时,陈行行刚从床上爬起来,边伸着懒腰边咕哝:“你怎么穿成这样,怪冷的,跑步了吗?干嘛突然想起来跑步,你没看天气预报么,说是这两天又有个寒潮,别给冻感冒了。”   周璘转过身面对着她,一脸严肃:“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怎么了?”陈行行赶忙放下胳膊,拉了拉睡衣。   “我,要开始新生活了”,周璘说。   陈行行一秒又丧了:“你是不是又随便停药了,跟你说了不要停不能停最好再也别停。”   “这次是真的”,周璘从自己卧室里拖出个写字板来:“看。”   这块板子是周璘往上记采访提纲用的,以前总画的龙飞凤舞的,找不出块干净地儿。   今天却朴素又工整,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了几行大字。   第一条,就把陈行行炸了一跳——   杀死那棵回头草。   她瞪大了眼睛,激动地都破音了:“哪棵啊?你不就一棵不会回头的草?回头了?你不是说他不会的吗?”   周璘皱着眉头思考:“也不是回头,就是吧,怎么说呢……”   她想了个比方:“好比我是这棵草,他呢,是阵风,然后他一刮过来,我就被吹得乱晃起来。所以,意思就是,我要坚定自己,不能受到干扰。”   陈行行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是刮过来了?”   “嗯”,周璘点了点头:“但我不准备告诉你详细的。”   陈行行:……   她又想了想:“也是,我肯定忍不住要告诉万总。”   周璘拍了拍她:“就喜欢你这种有自知之明的人。”   陈行行忧心:“那你可得把持住啊,不要辜负万总。”   提到万山,周璘总有些奇怪的尴尬感。   她敲了敲写字板,转移注意力:“最重要的是第二条,我要开始自己的事业了。”   “什么事业?”陈行行问。   周璘又卡住了:“具体的还没想好,我再找找灵感。”   她还是高估了陈行行。   虽然只是模模糊糊地提了那么一句,但陈行行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在万山面前提起来这档子事。   一上午过去,她觉得自己都快给憋出病了。   她边往外走,边给周璘拨电话,准备凶狠地吐槽一番:你们两个谈恋爱,怎么最累的人反倒是我。   新来的同事迈着长腿,两三步就赶了上来:“行行姐,方便的话一起吃饭吧?昨天万总说的那个广场,我还不知道在哪儿。”   万山交代下来的事,陈行行总是执行得很认真。   她点了点头:“我先打个电话。”   成九叹便安安静静地跟在一旁,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寻思着待会儿怎么该旁敲侧击。   电话很快接通,周璘含糊不清地“喂”了一声。   “你吃什么呢?”陈行行问。   她平时跟同事讲话,总是板板正正,这句问得却颇随意。   成九叹听出她话音里的放松和亲昵,大概猜出了可能的通话对象。   他不动声色地把脚步往那边侧了过去。   “饺子”,周璘说,然后问她:“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   “我快憋死了”,陈行行的声音压低了些:“就你那个回头草的事,还不如不跟我说呢。”   周璘乐了:“那我自己也憋得慌。”   “你就不能默默把他杀死吗?说了一半也不说具体的,还不能让我跟别人说”,陈行行不满。   成九叹敏锐地捕捉到两个似乎跟自己有关的关键词,他挑了挑眉梢。   新手任务1,好像就这么轻易地完成了二分之一啊。   啧,不太愉快的二分之一。   不愉快的感觉来得如此突兀而强烈,他决定做点什么。   成九叹掏出手机,打开短信的界面,在收件人一栏输入了个熟记于心的号码,打了几个字,按下发送。   周璘贴在耳边的电话震了震,她好容易在陈行行的话里找了个空隙:“来了个短信,这年头谁还发短信啊。”   “除了10086就是诈骗犯”,陈行行说:“你等会儿再看,我跟你说啊,我一看到万总的脸,就想脱口而出,说不定下午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要是说漏嘴你也不能怪我,你说说这个回头草也是怪没眼色的,早不来晚不来,你俩刚才一起他就来了……”   没眼色的成九叹:……   好吧,这剩下的二分之一也完成了。   真是没有一点点难度啊。 第七章   安抚好陈行行,周璘又夹了个饺子,小口咬着,点开未读短信。   一串陌生的电话号:“存下来吧,回头草的新号。”   筷子上剩下的半个饺子扑通一声掉进了热汤里。   她忙把它捞了回来。   她还记得当初成九叹是怎么对自己的——   “存下来吧,周璘的号码。”   “谁?”   “周璘呀,你的同班同学。我是今天中午打完球给你送水那个女生,穿白上衣的。”   然后抱着手机等到半夜,梦里还梦到他回信息了,醒来失望了一整天。   过了几天。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哟。”   “你是?”   “周璘呀。”   过了几个月。   “新年快乐!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你哪位?”   “周璘:( ”   ……现在想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多半是装的。   这个阴险狡诈刻意做作的男人。   所谓的美食广场,叫美食街更合适。   其实就是一条普通的街道,路两边挤挤攘攘地开着许多家小店铺。   两人随便选了一家人少的馆子坐进去,等待上饭时,成九叹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字:“谁?”   他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还挺记仇。   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两下:“成九叹”。   想了想,往最后加了个“呀”。   又想了想,把“呀”字删掉了。   这个字,太娘了。   看他这幅愉悦的样子,搁平时,陈行行是不会说什么的,但今天已经很憋了,意志力余额告罄,再也不能束缚自己了。   她的声音努力冷淡下来,但还是掩盖不住话里的八卦气息:“女朋友?”   成九叹眼角含笑:“算是吧。”   他收起手机,转而明知故问:“行行姐刚才也是给男朋友打电话吧?”   “没”,陈行行说:“是好朋友。”   “我听你说话的语气很亲热,还以为是男朋友”,成九叹晃着杯子,不甚经意。   陈行行有些羞愧:“你听到了啊。”   她解释说:“我俩关系挺好的,一直在一块儿住,说话就会随便点。”   “这样啊”,成九叹应了声。   饭菜上桌,话题停了下来。   陈行行边吃边担忧自己人设的崩塌,整个过程十分安静。   成九叹则在思考着怎么问她们住哪儿,问太直接了,感觉也挺不合适的。   走之前,他把帐给结了。   让一个拿两千多块钱实习工资的人请吃饭,陈行行更羞愧了。   她没话找话地关心同事生活:“你住的地方找得怎么样了?”   成九叹觉得,周璘这个朋友真是善解人意得很。   他压着笑意:“联系了个,就说是下午下班去看的,能稍我一程吗?”   “能”,陈行行问:“是去哪儿?”   成九叹答得含糊:“应该就在你们住的地方附近。”   于是,傍晚,他便堂而皇之地被领到了小区旁。   跟陈行行道了个别之后,成九叹在周围走了走,打量着周璘住的环境。   小区的房子看起来还都挺气派,并且此处临着街,交通便利,对面是个大型生活超市。   从大门往前走几步,右转个弯,是条窄一些的巷子,开着各种饭店,卖的食物类型还挺全乎。   他眼睛在正中央那家饺子馆的招牌上顿了顿。   ——没进去吃,他今天还有正事,911还在人商场里停着呢。   他视察了一遍,拐回大路上,准备过马路去打个车。   一转眼,却意外地看到了周璘。   她此时的形象非常一言难尽。   正跟只冷冻鹌鹑似的蹲在天桥底下,面前立着个三脚架,上面固定了台数码摄像机。   身上套的是件配色尴尬的棉睡衣,素面朝天,长发乌泱泱地堆着。   一阵风过,她一手去扶三脚架,另一只手把吹到脸上的头发胡乱拢到耳后。   许是嫌冻手,扶了会儿,她索性伸脚压着架子底部,狠狠打了个喷嚏。   成九叹看着她这怂破天际的模样,抱着手臂笑了起来。   他赌这一个月的工资,就她现在的德行,搁万山面前俩小时,万山都不一定认得出来这是谁的女朋友。   但是他能,一眼就能。   周璘往兜里摸了摸,没找到纸巾。   接着,面前伸过来只手,骨节明晰,修长干净。   她顺着看上去,撞进成九叹的一双眼睛里。   他神情柔和得像块暖玉。   周璘抽了抽鼻子,接过他手里的纸巾。   成九叹直起身,要笑不笑地:“周小姐,我能问问您这是什么兴趣爱好吗?”   周璘背对着他理了理头发,又拍了拍快给冻硬的脸颊,也站了起来:“摄像。”   为凸显气势,起身起得有些猛,眼前黑了几秒。   成九叹清楚她这毛病,本能地就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周璘很快缓了过来,她把胳膊往回撤。   成九叹却没松手。   “喂”,她仰起脸来。   成九叹收起了笑意,眼神很深。   周璘不甘示弱地跟他对视着。   过了会儿,他手指紧了紧,然后松开了。   周璘被他看得心头发虚,她指了指摄像机:“我想试试能不能剪个小纪录片。”   成九叹调整了一下情绪。   他问:“记录什么?你被冻傻的全过程么?”   “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周璘说。   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水亮。   成九叹挪开视线,上前趴在摄像机上看了看:“差不多了吧,快没电了。”   周璘也凑了过来。   她的香味很淡,掺杂着冷意。   成九叹轻嗅了一口。   “收工”,周璘宣布。   成九叹便帮她收起装备,问着:“拍完了之后呢,自己剪?”   “不知道”,周璘说:“得拍好久呢,我学试试,如果拍完了还不会剪,就让别人剪。”   “巧”,成九叹又笑起来:“我就会。”   周璘诧异,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的?”   今天晚上开始学的。   成九叹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咱们刚见过两次,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周璘:……   她有些气,还有些想笑:“你有瘾?这梗玩不够了是吧?”   成九叹静静地看着她,嗓音低低地:“上瘾。”   “没关系,别怕”,周璘说。   她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东西:“我待会儿就给杨永信老师打电话,问他们现在还电不电人。”   她补充:“你这情况,不用多,电一百块钱的就好了。”   成九叹扯着没放:“要不别电我了,拿一百块钱请我吃顿饭多好。”   “就电”,周璘把他的手一掌拍掉。   看拍摄时间,她已经在这儿冻了有两三个小时了。   指尖很凉,冷冰冰的温度让成九叹一瞬间有些心疼。   “我帮你拿”,他说。   “不用”,周璘指了指对面:“我就住这儿,很近。”   成九叹没跟她再争,直接抬腿往前走:“走吧,就到楼底下。”   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会儿,周璘才想起来什么:“你怎么来这儿了?”   成九叹没回答,反问:“你现在的工作,就是拍这个?”   周璘摇了摇头,声音有点闷:“我失业了。” 第八章   她这话说得破罐子破摔。   既然都给人看到了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索性就丧到底吧。   但没想到的是,听了这话,成九叹竟然笑了。   笑得很淡,但确实是笑。   眉间舒展得很开,嘴角意意思思地要往上扬。   周璘简直不可思议。   她停下步子:“你笑什么?”   成九叹瞬间绷直了嘴唇:“没。”   “就是笑了”,周璘板起脸。   成九叹侧头看了她一眼,脚步迈得大了些:“你的幻觉。”   周璘站在原地没动,气鼓鼓的。   她耍小性子时,总爱使这招。   以前,成九叹总是有恃无恐,也不回头看,揣着兜风轻云淡地继续走自己的。   反正她站会儿,见自己不哄她,就会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了。   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要把人拐回来,总是要拿出点诚意来的。   成九叹回过身来,隔了几步远,表情有些无奈:“你看你那头发,再不走,都被吹得能赶上高晓松了。”   “高晓松没我头发长”,周璘抬着下巴。   “行”,成九叹上前两步,站回她身边:“你是长版高晓松,你赢了。”   周璘咬着下唇,眼睛弯了起来。   成九叹看了她会儿,温声道:“可以走了么,大小姐。”   周璘抹了把鼻子,神气十足地迈开腿。   成九叹笑着跟了上去。   刚才为什么会笑——   大概只是觉得这个样子的她,更熟悉,他也更有把握。   这才是周璘,小怂包一个,跟当年讨他嫌的样子如出一辙。   和那个万山还是万水的没半点关系。   两人一路进了小区。   里面规划得还不错,绿植也多,尽管刚开春,但看起来已经春意盎然像模像样了。   正赶上晚饭时间,这会儿路上走着不少人,目光落在周璘身上的这套打扮时,都带了点探寻的趣味。   她微窘。   其实她下午穿的很正常,可在路边站了半个小时就冻得不行了。   本着“没关系反正也没人认识我”的盲目乐观精神,才冲回楼上拿了棉睡衣。   哪知就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成九叹。   她看了看他:旧时情人,狭路相逢好看者胜。这一局,自己输得相当惨烈啊。   成九叹还挺宠辱不惊的,他眼睛正掠过公告栏上的出租信息。   周璘顺着看了过去:“你是不是还没找好房子?”   成九叹“嗯”了一声,故意说:“住这儿的话倒是……”   “不方便不方便不方便”,周璘的神经迅速绷紧了,她接二连三地蹦出这么一长串,壳儿都没打。   成九叹带笑,眼睛钩到她脸上:“这么紧张?”   “不是紧张”,周璘飞快地想了个理由:“这儿的租金有点……你明白吧?”   “啊”,成九叹恍然大悟:“贵吧。”   他往四周打量了一番,低下头来:“环境这么好,肯定很贵。”   周璘硬生生地从他这话里品出了丝艳羡和苦涩。   这是……伤自尊了?   她心里懊悔:明知道他心高气傲,还非往人痛处上戳,真是太过分了,坏成这样,你不失业谁失业。   她亡羊补牢,试图安慰一下他:“也不是贵,就是房子太大了,跟人合租更实惠,你一个人的话,就有点划不来。”   成九叹的睫毛微颤着,不言不语地往前走。   “真的”,周璘生怕他想不开,还在解释:“我跟陈行行就是一起住的,她本来是住我对面,结果就嫌地方大嘛,也住不完,干脆就租出去了。”   成九叹终于开了口,他重复了遍她的话:“她的房子在你对面,现在租给别人了?”   “嗯”,周璘赶忙应道。   成九叹在脑子里过了遍这条信息,然后笑了笑:“你说的也对,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才两千五,肯定也租不来。”   “不对不对”,周璘的手缩在睡衣袖子里,举起来摆了摆:“我说的一点都不对。”   成九叹掀起眼皮,看了看她:“你今天嘴可真顺溜。”   周璘说:“可能是因为进风了。”   到了单元楼下,周璘把摄像机抱在怀里,又接过三脚架:“那我上去了。”   “去吧”,成九叹说。   他瞥了眼单元号,又叫住周璘:“你住几楼?我直接帮你拿上去吧。”   “七楼”,周璘先是本能地回答了前面的问题,接着才说:“有电梯,没关系。”   成九叹眼底的笑意漫开:“快上去吧。”   周璘站在台阶上看他:“再见啦。”   “有缘再见”,成九叹说。   他目送她进了电梯,低笑了下,站着抽了根烟。   烟燃尽后,他往外走,顺手把烟头在路边的垃圾桶盖上摁灭了。   边走着,边给万野打电话。   万野昨夜里打了一宿游戏,这会儿睡得正香,接起电话来语气很冲:“时差啊大哥。”   成九叹看了看腕间的手表:“时差你这也该起床了。”   “不起”,万野的鼻音很重:“今天的艺术是躺尸。”   成九叹跳过了他的起床气,说正事:“你不是说回来也不想在家住么?”   “嗯,我才不要跟我哥住一起”,万野皱着眉头。   成九叹笑:“我找好了,住的地方。”   他说着,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窗边的周璘吓了一跳,立刻往帘子后面缩。   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没。   不要误会啊,我已经是个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了,不是那个整天偷看你的小杀马特了。   她鼓着嘴巴想。   陈行行端了杯板蓝根,从厨房走出来:“快喝了。”   “谢谢宝贝儿”,周璘接过来,抱着热腾腾的杯子,又探出头往外看。   黯淡的夕阳早已落了下去,夜色正浅淡。   成九叹的背影落拓,被暖黄色的路灯勾勒出个柔和的轮廓。   他步子迈得悠闲,没再回头。   “你一直看什么呢,我也要看”,陈行行凑了过来。   “没没没没没”,周璘迅速转身,把自己整个挡在玻璃上。   陈行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嘴里上油了?这么溜。”   周璘笑起来,摸了摸嘴巴:“没,可能是因为进风了。”   “自作孽不可活”,陈行行损她:“这大冷天的,想的什么招啊,蹲路上拍纪录片,真是骨骼清奇。要不是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真怀疑你是自暴自弃想趁机冻死自己。”   周璘压根没听她叨叨,脑子转了一圈,想起了什么:“你中午跟谁吃的饭?”   “新来的同事”,陈行行跟被打开了开关似的:“我跟你说啊,他可惨了,刚来钱包就丢了,中午我带他去了美食广场,晚上他还说来这边看房子,也给他搭回来了。”   周璘:……   她喝了一大口板蓝根,默默看着自己的猪队友,不太想说话。   陈行行还在兴致勃勃:“这个同事长得还不错,公司里好几个小姑娘都有事没事找他说话,特别是莉莉,你也见过,下暴雨爱戴墨镜那个。”   那是,我盖章认证过的样貌,能差么。   周璘小骄傲。   陈行行继续:“不过他有女朋友了,那群小姑娘也是天天闲的,你说要不要让她们背背公司守则啊,还是重新制定个办公室纪律?”   周璘一瞬间提起了口气,板蓝根被堵在嗓子眼里:“女朋友?”   “嗯”,关键时候,陈行行反而惜字如金了。 第九章   周璘本想具体问问,想了想,又把提上来的气压了回去。   有女朋友也是正常的,我也有男朋友啊。   ……虽然这男朋友的存在感有点低。   晚上,她开着电脑,把摄像机里的素材拷了出来。   以前无聊时,她就很喜欢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从每个人的衣着打扮、表情神态上猜测他的生活。   现在得了空,一时想不到做什么,干脆就拍来玩玩。   她拉着进度条放了一遍,却发现最后把成九叹给拍进去了。   视频里,他静静地在路对面站了会儿,抬起腿,缓步朝她走过来。   在灰蒙蒙的冬季冷风里,他越来越近,临到近旁,对着镜头扯出了个笑。   周璘点了下鼠标,屏幕定格。   与他含着笑意的眼睛对视着,她的嗓子有点发痒。   凭空想起一句话:你迎面走来,冰消雪融;你迎面走来,大地微微颤栗。   ——真矫情啊。   周璘伸手去拿水杯,连着灌了几口,心跳才稍微平复了些。   又看了眼屏幕,咬着下唇,把界面关掉了,起身去客厅倒水。   陈行行正歪在沙发上玩手机,忽然噌地就坐直了:“璘璘璘璘,快来!”   “怎么了?”周璘把杯子添满了,回头一看,她两眼正放光。   她顿时了然:“你那个Q`Q爱又说什么了?”   陈行行把怀里的抱枕朝她扔了过来:“跟你说了不许叫他Q`Q爱!”   周璘忙躲:“好,你那个腾讯爱跟你说什么了?”   陈行行站了起来,立在沙发上,像个天神似的宣布:“他说他要来这边了。”   喜滋滋的,还有些小娇羞。   周璘被她逗笑了:“恭喜恭喜,养了两年,手机宠物终于化成人形了。”   陈行行小媳妇儿似的:“我有点激动怎么办。”   “哎哎哎,请控制你的脚”,周璘过去把她给揪了下来:“跺坏了我就让你的腾讯爱给买新的。”   “讨厌”,陈行行说。   她脸有点红:“你说我好看吗?他会不会见了面,嫌我丑啊?”   “那你直接把他戳瞎了,反正有眼无珠的,留着也没什么用。”   周璘说着,摸了摸她的头:“我担心他丑,你说一个大男人,没病没缺的,怎么可能这么久也不提见面啊。”   陈行行想了想:“长什么样倒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他的性格,就是很成熟稳重,觉得很靠谱很有安全感。”   周璘问她:“说哪天见了吗?”   “说是下周”,陈行行把她的手拽得紧紧的:“周末你陪我去买点新衣服,然后见面时你也跟我去好不好?”   “好”,周璘应了:“我们无业游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就算陈行行不提,她也要说想去的。   她有点不放心。   行行没谈过恋爱,估计技能点都加在工作上了,跟人相处起来,总是神经大条得很。   但现实点说,这个年龄的男人,如果真是稳重正经的类型,怎么可能还搞网恋?   现在连小学生都不兴玩这个了吧?   两个人就见面这事展开了详细的探讨,等陈行行的一腔热血终于冷下去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周璘打着哈欠回房,桌上手机的提示灯一亮一亮的,有未读短信。   她先关了电脑,又关了房间的灯,在一片黑暗里拿着手机趴到床上。   是成九叹的那串号码:“为什么失业了?”   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周璘把下巴垫在枕头上,暗戳戳地想:这人的反射弧可真长啊,别说绕地球两圈了,绕个太阳系再拐回来都没问题。   她打打删删,觉得说起来实在麻烦,于是回了四个字过去:“说来话长。”   刚发出去,微信上收到个好友申请。   名字很简单,一个“成”字。   她犹豫了下,先翻了遍自己的朋友圈,删了几条夜里失眠时的无病呻`吟,才通过申请。   看着那行“已成为好友”的提示,跑了个神——   猛然想起,当初删掉联系方式的时候,赌气想着,再主动找你我就是狗,求我我才会加回来。   差点就忘了!   她迅速先发了条消息:“求我。”   “好”,成九叹回得很快。   周璘喜,眼巴巴地盯着屏幕等着,那边却没了下文。   她:“???”   成九叹笑了起来,长按着上面两个字,复制,粘贴,又删掉最后的字,发送:“求。”   周璘心满意足,他那边又发了一条:“好了,现在慢慢说吧,失业的事。”   周璘没先答,反而去翻他的朋友圈。   很干净,只有一条,是他生日那天晚上发的,内容也很简略:“她。”   没配图,不过显示了几条评论,都是以前的同学。   “叹哥诈尸啊。”   “还以为你都不用微信了。”   “谁?”   “生快生快。”   “围观诈尸。”   成九叹只回复了第三条:“你猜。”   那人也没正经回,抖了个机灵:“你猜我猜不猜。”   周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翻了个身,寻思着,大概是大好日子,一个人在公司凄凄惨惨戚戚,想女朋友了?   她又有点过意不去了。   想想真的是挺惨的,那天他往自己要礼物,可能也是太孤单,想感受一下老朋友的温暖和善意吧。   结果自己说的那是什么话,哎。   不过他女朋友也是过分,不能陪着他的话,好歹也寄个礼物什么的啊。   想当年,她可是每次都给他过得很隆重呢。   她胡思乱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成九叹倚着沙发背坐在地上,长腿交叠,上面搁着自己的电脑。   今天没跟万野瞎扯,正照着网上的教程,学习纪录片剪辑。   他知道,周璘喜欢玩这个。   高考完那个暑假,她就整天拿着父亲的摄像机到处乱拍。   约会时,还给他录了段vcr,末尾的时候,凑上来亲他。   结果挪到电脑上后,忘删原版了。   刚开始的小恋情苗苗就这么被曝光了。   据说她爸爸看到后,气得不行,非要去找他打断他的腿。   周璘就不屈不挠地堵着门嚷嚷:“他是受害人!是我强迫他的!你没看他一脸不情愿么,你这就是二次伤害!”   成九叹想着,笑了起来。   他回忆了下当时那个吻:哪儿有不情愿,我明明亲回去了啊。   一旁的手机安安静静,没再响起来。   他仰起头,按了按发酸的肩膀,看向手机:   睡着了吧?   晚安,周璘小勇士。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冰消雪融这句是海子的诗,不是我写的(说的像你写得出来一样   这几天半夜三更的,都感觉跟大家有时差了,于是白天就总不想写,可是每次写完情绪又很高涨,就只能自己憋着去睡觉(委屈脸   所以你们真的有在看吗!   后面的朋友!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看到!   后面的朋友说:神经病啊。   好啦,晚安,周末过得愉快 第十章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时,周璘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烫,眼皮重得跟绑了铁块似的。   感冒了么……   她迷糊地想着,把闹钟按掉了。   再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   不舒服的感觉烟消云散。   手机还停在昨天的聊天界面,她没回复,成九叹也没再发来新的消息。   周璘试着打了几个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合适,索性就不回了。   她爬下床,对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伸了个大懒腰。   陈行行留在桌上的早餐还温热,她吃着,点开了个网络电台。   清爽的背景音乐声中,男主播的声音温柔又明朗:“预期要持续一周的寒潮昨天夜里结束了,温暖的春天终于向我们张开怀抱……”   周璘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平静而愉悦。   除了对面的租户让她帮忙转告陈行行,说是因为公司要搬迁到城郊,所以这个月过完,就不续租了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天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暖和了起来,她再也不用裹成鹌鹑了。   并且,还在路边找到了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每天边晒暖,边从容进行着自己的拍摄大业。   经常路过的行人已经对她熟悉起来。   骑电瓶车的小哥今天第三次从她面前绕过去时,在镜头前,扬手比划了个“V”。   周璘对他笑了笑,低下头,接起手里的电话。   是万山。   他先是解释了番最近太忙,又约着周日一起吃个饭。   周璘笑得很贤良淑德:“没关系,肯定是工作要紧啊,你忙你的。”   “好在终于忙活完了”,万山也没再多说什么废话:“那后天见,到时候我过去接你。”   他结束通话,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出办公室。   陈行行的位置就在办公室门口,她站起身:“万总。”   万山说:“我有点事,今天得提前回家,你看着,到时间让他们下班就行。”   “好的”,陈行行应道。   万山笑了下:“坐下吧,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万总”,陈行行回得很职业。   成九叹抬眼朝这边看了看,敲击键盘的手指未停。   低头时,瞥了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整一刻钟后,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12楼。   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信步走了出来。   那个暴雨天戴墨镜的莉莉最先叫出声。   跟随她的召唤,同事们齐刷刷地朝门口看了过去——   来人仿若一只鸡。   头发染成前些时很流行的奶奶灰,中间还有几缕是五颜六色的。   上身穿着件纯白色大T,长度过臀,但还是没能完全挡住从腰间垂下的坠饰。   那坠饰奇形怪状,看样子跟亮黄色九分裤是一体的,跟着他的脚步,一荡一荡的,似乎还会响。   脚上赫然踩着双大红色软质皮鞋,鞋口浅,露脚踝,上面凸出的两颗骨头凌冽地像是要翘出来似的。   成九叹看着这身打扮,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但莉莉惊呼的,却是这人的长相。   比美艳减三分,比好看又要多五分,在这堆奇异的配色里,竟是意外地合称。   他对众人的眼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尽头处的办公室门前,伸手便要推门。   “等等”,陈行行被吓断裂的神经重新接了起来。   她站起身:“您是哪位?”   来人不答,漂亮的眼睛往她身上一扫:“我找万山。”   “万总不在”,陈行行说:“您有……”   “我在啊”,来人打断她。   陈行行愣住了。   她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确定最近新闻里没说有精神病人破院而出的。   她定神:“我们万总……”   “哎”,那人应了一声。   陈行行静了两秒,再度尝试开口:“万总……”   “哎”,那人又答。   ……陈行行的世界要崩坏了。   她尽力冷静,往会客沙发上比划了个请的手势:“您先在这里坐一下,我打个电话。”   “不坐”,那人说:“不要背着我打110。”   不及陈行行回答,他兀自扬起了嘴角,朝她伸出右手:“我是万野。”   一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气。   陈行行僵在原地,伸手与他虚握了下。   万野做完介绍,又作势要进办公室。   陈行行鼓足了勇气:“万总的办公室外人不能进。”   万野挑眉:“我?外人?”   陈行行不知道怎么回,但寸步不让。   万野来了兴致,正要兴风作浪,一旁的成九叹不经意地轻咳了声。   万野便笑了,他上下打量着陈行行:“好吧,那我就不进去了。回见。”   说完后,他转身,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公司。   公司里诡异地安静着,待到电梯开始下行,才瞬间炸开了锅:   “这就是万总的弟弟吗!”   “我亲眼目睹了基因变异啊这是。”   “莉莉你快扇我一巴掌。”   陈行行强自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坐回了位置。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   等惊魂未定的同事们收拾东西走完,成九叹才下楼。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隔壁楼的停车场。   万野正坐在副驾上玩手机。   成九叹上了车:“你没病吧。”   “怎么样?”万野放下手机,嬉皮笑脸地:“这个出场方式刺激不刺激?”   “刺”,成九叹点头:“眼都被你刺瞎了。”   万野一脸骄傲:“为我哥带来话题度,就是我永恒的使命。”   成九叹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头发和衣服,久久无语:“你这一下午真是辛苦了。”   万野乐得不行:“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贫嘴完,他想起了方才的事,问:“你刚才拦我干嘛?”   “你跟人小姑娘过不去做什么”,成九叹说:“她工作特别认真,对你哥也很忠心,肯定不会让你乱进。”   万野没说话,眼波潋滟的,笑得怪邪乎。   成九叹发动了车:“先去把头发给洗回来吧,我怕别人一个没看清,把你给拔毛炖了。”   “不洗”,万野一扬头:“我明天还要去给我哥的眼开个光。”   大概自动脑补了开光的场面,他又笑起来。   末了,说:“周日再洗吧,我下周要见面。”   成九叹笑了笑:“你那个聊了几年的网恋?”   “什么网恋,俗不可耐。”   万野把手臂垫在脑后,舒服地靠到椅背上:“soulmate,懂?”   “不懂”,成九叹随口应了句。   万野也没想跟他解释,提议道:“要不,先去看你说的房子吧。”   成九叹果断拒绝了:“周璘胆子小,经不起你吓。”   不过说完后,他转念又一想:“不进他们小区,去附近吃个饭吧。有家饺子,周璘总去吃,我一直想尝尝。”   万野吹了个清亮的口哨:“出发。” 第十一章   “真的,太吓人了”,陈行行说。   她一边切着菜,一边忍不住摇头:“黄配红,毛毛虫。”   周璘的脑海里出现一个人形毛毛虫张牙舞爪的样子来。   她把手里刚洗过的西红柿放到案板上,抚了抚自己的胳膊:“万野怎么会是这样的。”   陈行行利落地砍下一刀:“变异。”   剁了几下,她又感叹:“我觉得万总好可怜,有个这样的弟弟,真是挺丢人的。”   周璘深表赞同:“要是我弟这样,我肯定得把他塞回我妈肚子。”   说着,她把锅放到电磁炉上,按下开关。   作为既怕累偶尔又要追求下生活品质的两名上班族,她们平日里吃得挺凑合,周五晚上惯例是要张罗几个菜的。   但今天,这炉子好像不太配合。   周璘又连着按了几下,电磁炉任她戳着自己,不为所动。   “我来我来”,陈行行在围裙上擦了把手,把插头拔掉,又重新插上,还是不行。   折腾了一番,周璘下了结论:“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   “出去吃?”周璘问。   可能是由于受到惊吓的缘故,陈行行的心情有些不佳,她叹了口气:“懒得换衣服了。要不泡个面?反正明天要上街,到时候再吃大餐好了。”   从家常小炒到泡面的落差有点大,周璘想了想:“我去楼下打包两份饺子回来吧。”   十分钟后,当看到巷子口那辆红色911时,她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真是无比明智。   附近人流量正大,这车吸引了些侧目,但没发现有疑似车主的人。   周璘留意了下车牌号,确定跟那天在万达遇上的是同一辆。   ……还挺有缘的。   她亮着眼睛,趁人不注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   明明屁都不懂,当时成九叹喜欢,她就跟着喜欢了。   后来分都分了,反倒记上这车了,大概是有些移情吧。   这么说来,它跟成九叹,还真有些相似之处——   对于她来说,都是遥远而不可得的。   周璘欣赏着照片,吧砸了下嘴:好在自己现在已经是个脚踏实地的好姑娘了,也没想再得,看看就成。   饺子店顾客不少,大眼一扫,里面桌子全是满的,队伍都排到门口来了。   周璘站在末尾玩着手机。   等的有些无聊,她又翻出刚才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配了句话:“又见面了,缘分缘分。”   店内最靠里的位子上。   成九叹一脸复杂地看着对面的人狼吞虎咽。   万野已经吃完了一大份,桌上这盘是新加的。   他又夹了个喂进嘴里,赞不绝口:“你小情人这品味没的说。”   成九叹敛起嫌弃,扬眉一笑:“那是,都看上我了。”   万野并不想接话。   你一人跟一饺子有什么可比性。   他换了个话题:“叔叔的身体好些了?”   “嗯,差不多没事了”,成九叹应道:“公司的事他现在都能重新开始打理了。”   万野笑起来:“怪不得你在这儿呆得这么放心。”   他又正经了一些:“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访一下。”   “行,等过这阵儿吧”,成九叹说。   心道,来之前,父亲特别交代说,打听过了,他儿媳妇还没谈婚论嫁,让他回去时必须带上。   现在……革命还尚未成功啊。   他勾着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视察下父亲儿媳妇的近况。   打开微信一看,却发现人几分钟前刚发了个朋友圈。   成九叹心念微动,这是,下楼来了?   他抬起头。   队伍缓缓移动着,周璘终于进了店门。   她想看看领餐口,余光却被一颗五光十色的脑袋给吸引住了。   嗬,碰上了个葬爱家的金钻贵族。   她心想。   不防,葬爱对面的人起身就朝她走了过来。   周璘这才注意到成九叹,愣了愣。   这人最近出现的也太频繁了点吧。   成九叹悠悠晃到她面前:“又见面了,缘分。”   ……尴尬,忘记他能看到朋友圈了。   周璘皮笑肉不笑:“孽缘。”   她越过他的肩,又瞟了几眼那个放荡不羁的发型,也没多想。   这种小店里,人多时拼桌是常有的事,何况,成九叹跟这种人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如此笃定,是因为有先例。   先例还是她自己。   其实周璘觉得,自己高中时也没过分到哪儿去,就是比正常水平稍微高级那么一点点点点而已。   染个头发啦,打个耳钉啦。   小姑娘嘛,爱美时总是要做这些事的。   起码跟眼前这个野鸡一样的脑袋相比,当时的她,简直就是个上山下乡的朴素女知青。   但那会儿,她重金收买了成九叹的一个朋友。   据朋友发回的情报所述,被问到“为什么不喜欢周璘”时,成九叹手里的笔都没停,浅浅淡淡地说了句:“物种不同。”   “什么意思?”   “周璘啊”,他先是念了遍这个名字。   笔在指间转了圈,才接着说:“一只小杀马特。”   这让周璘一度很沮丧。   如今,思及此处,她看成九叹的眼神更不友好了。   成九叹佯装不知,也往领餐口看了看:“你们晚上就吃这个?”   “不是啊”,周璘说。   她抬着下巴:“吃满汉全席,就差这一道饺子了。”   成九叹笑起来,也不跟她抬杠,说:“我有东西忘给行行姐了,你待会儿帮我拿给她?”   “不”,周璘秒拒。   成九叹从善如流:“那等我回来”,就大步走了出去。   鬼才等你。   周璘只盼着快点轮到她。   万野没见过周璘,但刚才成九叹看到她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   整个人跟被点亮了似的。   他坐在桌前继续吃着,偶尔往周璘身上好奇地看一眼。   周璘也新奇着这个百年一遇的杀马特之王,两人的视线撞了几次。   万野去公司时,故意穿着件短袖,出来就套上了大衣。   但周璘买完饺子,从他身边走过,一低眼,还是看到了他底下的黄裤子和红皮鞋。   陈行行幽幽的声音又自动在耳边重播了一遍:“黄配红,毛毛虫”。   她一时没压住笑。   万野颇有些受宠若惊,赶快也回以微笑:成九叹眼光挺好啊,原来她这么有礼貌。   周璘被他笑得吓了一跳,忙收回目光,空着的手拿出手机,边走,边装模做样地翻着。   这才发现,成九叹给她点了个赞。   她想了想,把他给屏蔽了。 第十二章   成九叹提着个礼品袋站在门口,见她出来,眉头轻皱了下:“走路不要玩手机。”   猛然听到他的声音,周璘心虚得很。   她听话地照做。   看她把手机收起来,成九叹迈开了腿:“走。”   周璘抬眼看了看他:“你也去?”   “还到楼底下”,成九叹说。   周璘有点不想跟他独处。   她一个有男朋友的端庄大闺女,总跟前男友扯在一块儿算什么事。   便说:“我拿回去就行。”   成九叹语气认真:“我怕你路上偷吃。”   “吃的?”周璘往袋子上瞅了眼。   “嗯”,成九叹侧头看着她:“都是你爱吃的。”   周璘:……   她无言以对,示意了下巷子口的车,岔开话题:“好像就是上次我们捡到钥匙那辆。”   我们。   成九叹笑了笑:真是让人愉快的两个字。   他便顺着望了一眼,应道:“是。”   两人静下来,并排走着。   暮色渐浓。   一个寻常的春天夜里,有风,有月亮,还有微淡清甜的花香。   成九叹觉得,自己心里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真好。   这样真好。   不用讲话,她就随便地往自己身边一站,就连沉默,都能变得轻松愉悦。   只是路太短,还没走几步,就到了楼下。   他把礼品袋递给周璘:“之前麻烦了行行姐好几次,这个算是答谢。”   周璘没接,她想起了个问题:“我怎么拿给她啊?”   成九叹没明白她的意思:“不想用手的话,我给你挂脖子上。”   周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行行还不知道我们认识。”   显然,成九叹也忘了这茬。   他神情不改:“现编个吧。”   “怎么编?”   两个人陷入了沉思。   成九叹点了根烟。   这东西是让万野带回来的,本想等下周上班时直接给陈行行。   没想到今天会碰上周璘,既然见了,又恰好是个能多待会儿的借口,不用白不用么。   “有了。”   周璘的灵感来自方才看到的杀马特:“饺子店人太多了,我坐在你对面等,你就跟我聊天,聊了两句,惊讶地发现我跟行行住在一起。   又聊了两句,我也惊讶地发现你和她是同事。   再聊了两句,我才知道你就是来给她送东西的。   我就跟你说,她现在懒得下楼,于是你就让我帮忙拿了。”   “怎么样?”她自觉滴水不漏,得意地眼睛都亮了。   成九叹摇头:“不怎么样。”   他问:“我为什么会随便跟你聊天?”   “因为我就是这么设定的”,周璘说。   成九叹又问:“那为什么我不先跟她说一声就来?”   “啊?你没跟行行说?”周璘诧异:“那你不是来送东西的?”   她接着又问了下去:“那你来这儿是干嘛的?”   成九叹:……   什么叫死于话多。   他随口:“来吃饭的。”   周璘不解:“跑这么大老远来吃饭?为嘛?”   成九叹没作声,低头跟她对视着。   单元楼门口的照明灯颇亮,打在她脸上,映得她的五官清晰明亮。   他的眼神渐渐深了:“你说呢。”   周璘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这我可说不来,问你呢。”   成九叹挑唇笑了。   “问我啊”,他低声重复了遍。   然后转开了目光:“因为我就是这么设定的,就要来这儿吃饭。”   什么跟什么。   周璘撇撇嘴,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那我走了,饺子都要凉了。”   “嗯”,成九叹屈指掸了掸烟灰。   电梯在顶楼,周璘等了会儿。   她进屋,往窗外看时,成九叹已经没在了。   陈行行没问那么多,她翻着礼品袋:“恰好,每种都是两份的啊。”   周璘凑过来看。   里面都是些进口零食,还真是她喜欢吃的。   以前网购没这么发达时,她还抱怨过不容易买到。   记忆力倒挺好的。   她边想着,边听陈行行给成九叹打电话,说同事之间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成九叹礼貌回应了。   挂断后,他倚在车上出神。   被自行遗忘的万野去了趟对面的超市,刚转回个弯,老远就看到他这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嘿”,他蹦了过来:“就这么见一面,魂就被勾走了?”   成九叹慢腾腾地看向他风中颤动的五彩毛发:“万野啊。”   “怎么了这是?”万野难得见他这种莫测的表情。   成九叹的手放在口袋里,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擦着,又想了几想:“我好像,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怎么绕的?”   成九叹没答这个,反而组织着语言从头说起:“照本来的打算,我先进你哥的公司帮你看情况,等你回来再去找她,对吧?”   万野耸耸肩:“这样也挺好的啊,直接出现了,不用再找。”   成九叹捏了捏眉心:“一出现就扯了个大瞎话。要是知道我骗她,周璘那性格,指不定得跟我怎么闹。”   万野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一看来电显示就怂了:“爸。”   万老爷子在那头直接吼出了一长串:“你回国了还不进家,又去哪儿鬼混了?人都给你哥打电话说你去公司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万野皱眉:“谁说的?”   “你管是谁!我给你半个小时!”   万野拽着腰上的坠饰迎风甩了几甩,无所谓道:“好啊,只要你不怕吓。”   有些惆怅的成九叹开车送他。   万野歪在座椅里:“那个叫什么来着,陈行行对吧,这个小报告精。”   成九叹说:“人也是职责所在。”   万野嘁了声,又说回刚才的话题:“周璘的事吧,等把见面给搞定了,本NPC就给你下新任务,保准一招制敌。”   提到见面,成九叹想起了什么:“刚手机上来了条天气预报,说后天有大雨,要么明天下午去弄你那头毛吧。”   “行”,万野说:“反正待会儿就能辣到我哥的眼睛了。”   说完后,他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默念了几遍:“行,行行,不行不行,行行行。”   成九叹瞥了瞥他:“你到你哥跟前这样,保准能把他辣趴下。”   万野笑起来:“没,这名字起的怪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陈行行打了个喷嚏。   她问周璘:“明天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吧”,周璘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早上睡个大懒觉。”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明天,是一个狭路相逢的时刻 第十三章   懒觉分大小。   既然说了要睡个大的,两个人睁开眼时,已经中午了。   她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到了市中心,先去了家理发店。   刚到门口,里面就火速窜出来一个紧身裤小哥,亲亲热热地:“小周姐,好久不见,怎么过来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怕你忙么”,周璘笑着说。   紧身裤艺名Kevin老师,是这家店的副店长。店里开业时,他去报社联系过登广告的事,人小嘴甜,技术也到家,周璘就总来他这儿弄头发,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他让人端了两杯水过来,问道:“今天是想怎么整?”   “我朋友护理一下”,周璘又指了指自己:“我剪短。”   “剪短?”紧身裤的花容有点失色:“这么好的头发,多可惜啊。”   周璘笑了笑:“春风吹又生嘛。”   紧身裤也不再扭捏:“好咧,那我亲自来,给您剪个春回大地满人间的。”   洗过头发,他比划一番后,就开始动手了。   周璘看着不断往下落的头发,思绪有点放空。   不晓得是什么毛病,一遇到点事,就总想剪头发,好像换个发型就能换个生活一样。   紧身裤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着,停下来时,声音带了点惊艳:“漂亮还是很漂亮,但气质完全不一样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周璘抬头向镜子里看过去。   剩下的头发不过肩,层次分明,干净清爽。   是挺不一样的,跟年轻了十岁一样。   她愣神的功夫,紧身裤已经拿了个相机过来:“这发型是我进修时新学的,您是第一个顾客,效果又这么好,要不我给您拍张照吧,放店里做个模特图。”   “行啊”,周璘应了,反正这种照片也不拍正脸。   紧身裤对着她咔咔一顿拍,送她们出门后,还在认真欣赏,深感自己太有理发天赋了。   两人前脚刚走,差不了几分钟,理发店的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了一只张扬的火鸡头。   紧身裤把相机随手往小方桌上一搁,迎上前去。   火鸡头要把发型换回正常人,同伴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着。   小服务生同样端了杯水过来:“这边有杂志,还有平板,您闲得无聊可以翻翻。”   “嗯”,成九叹应了声。   他瞥过桌上的相机,顿了顿:上面最新的一张照片还亮着。   他问:“你们这相机可以看吗?”   “可以”,小服务生说:“都是一些客人的发型图,做得比较好的,就会拍下来,以后做参考用。”   “是么”,他伸手去拿相机。   连着几张照片都是同一个人,没有正面照,唯一一张露出点脸的,只拍到侧面的轮廓。   他的视线掠过照片里熟悉的眼睛和鼻尖,嘴角不知不觉带了点笑。   他来回翻了几遍:“这照片卖么?”   “啊?”小服务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成九叹抬起眼来:“我说,这里面的照片,能卖吗?”   这个服务生刚进店不久,还没到上台给人洗头的份儿,更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奇怪的要求,他有些手足无措。   偏偏成九叹一双眼睛颇有压迫感地停在他脸上,等着回答。   他慌了几慌,终于不堪重负,吱哇一声,冲到里间:“Kevin老师!”   一番窃窃私语后,被召唤的紧身裤很快走了出来:“您好,先生,我们的照片是要放在店里展示的,不拿来卖。”   成九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张纸币:“五张照片,一张一百。”   紧身裤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是哪来的变态啊,新品种么,还有恋头发的?   他看了看紧身裤异样的表情,扯了个笑:“周璘,她叫周璘,我只要她的这几张。”   ……还是熟人作案么。   紧身裤很是谨慎。   成九叹又拿了几张钱出来:“卖么?”   紧身裤的脸色变了几变:“您等等。”   他进了洗头间,给周璘拨了个电话:“小周姐,刚才给您拍的那几张照片,有个变态过来看到了,非要买,他还知道你的名字。”   周璘刚跟陈行行进了商场,陈行行拿了几件衣服正比划着。   她走到一旁:“什么样的变态?”   紧身裤如此这般描述了一番,周璘也听不明白。   紧身裤一咬牙:“那我拍给您看看。”   他从帘子后偷偷伸出个手机镜头,朝着正低头翻相机的成九叹照了两张,发到了周璘的微信上。   周璘看着屏幕,神情有些复杂。   紧身裤又问了:“您认识吗?他给了一千块钱呢。”   什么玩意,不是家道中落了,拿这么多钱买照片?还买我的?   周璘犹豫了会儿,一时也想不明白,但钱么,不要白不要。   她笑起来:“卖。”   又补充:“卖给他,钱咱俩五五分。”   得了允许,紧身裤挂掉电话,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先生,我看您诚心要买,刚才就跟店长申请了一下,可以卖,但是这价钱……”   他笑得跟朵波斯菊一样:“是这样的,这发型是我上个月去首都学来的,现在A市只有我一个人会剪,属于商业机密型的,您要是……”   成九叹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下,不待他说完,又抽出五张:“照片传给我,你这边删了。”   “好好好”,紧身裤头点的捣蒜似的。   一转身,就给周璘转过去了750:“小周姐,我又多坑了他五百。”   周璘:……   她扬着唇角,过去拍了拍陈行行的肩:“行行,爷晚上请你吃好的。”   “干嘛?”陈行行看了看她:“无事献殷勤。”   周璘晃着手机:“捡了几百块钱。”   陈行行把手里的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你试试这个。”   “不要吧?”周璘看着这裙子:“后面空了这么大一块儿。”   一旁的导购笑着:“这是咱们店里抢先上的夏装,今年流行露背装,十分好看,现在外面穿个外衣也正好。”   “去试去试”,陈行行把她推进试衣间。   成九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被这个小紧身裤给卖了。   他凭空得了几张照片,心情甚好,连带着看万野都顺眼了几分。   万野的头发已经恢复成人类的样子了,他拉着衣领走了过来:“你没吃药啊,我剪个头发都能听到人在后面说有个变态要买照片,是谁的?”   “你猜”,成九叹笑着把手机收了起来。   万野哼了一声:“我都不用猜,你还真是……”   他没说完,成九叹也没再讲话,推开门,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直到坐进车里,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搭了会儿,才低低地说:“前几年,我想买都买不到。”   他的声音说不出来的涩:“要不是总梦到她,我都害怕自己哪天会忘了她长什么样。”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成九叹有点深情 第十四章   万野沉默了会儿,把袖子往上一捋,胳膊抬到成九叹面前:“看到了吗?”   “什么?”成九叹方才的劲儿还没过去,眉心蹙着。   “我的竖毛肌都被你酸坏了”,万野说。   “什么鸡?”成九叹不明所以。   万野嗤笑了下:“艺术家跟凡人就是无法沟通,等着。”   他拿出手机,打开Q`Q,点了个头像,发出去几个字。   商场里的陈行行掏出电话,打开聊天界面看了看,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话过来。   这边的万野看着回复,很是满意,把屏幕往成九叹眼睛上凑了过去:“看看。”   上面是句对话:   -竖毛肌。   -它收缩后的小隆起是鸡皮疙瘩。   成九叹盯着这两行汉字,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看了眼对方的头像,怪不可思议的:“你们聊这个?”   万野小得意:“soulmate么,能从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聊到老母猪的产后护理,全程不打壳儿。”   成九叹的神色很复杂。   他静了会儿,语重心长:“哪个正常的女孩子会关注家畜繁殖?”   “这叫人文主义精神”,万野满不在乎:“清新脱俗,跟我绝配。”   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打开车门:“还得去拿两套成熟点的衣服,我平时的风格她可能吃不消。”   成熟稳重的正装类男式服饰在五楼。   他们走电动扶梯上去。   成九叹个子高,电梯还没到二楼,他的眼睛就停在了正对着楼梯口的那家店里:   陈行行站在试衣间附近,正看着悬挂的衣服。   肩上挂着个小包,手里还拿着一只。   一副等人的架势,并且,手上的这个包,很是眼熟。   成九叹垂下睫毛,隐了隐眼里的笑意。   下了电梯,他大步朝店里走去。   万野在身后嚷着:“睡醒没啊,二楼是女装!女装!”   他声音有点大,吵得陈行行回过头来。   还没等她认出后边的人,成九叹就走上前来:“行行姐,逛街?”   陈行行简单应了声。   “真巧”,成九叹说。   他站得稳,打完招呼,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陈行行想着,这人工作场合还挺正常,怎么私下里总这么没眼色。   可也不好出口赶人。   她倒是又看了看万野,总觉得有点熟悉,跟见过似的。   这时,试衣间的门从里面打开。   周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这裙子可真不好穿,都不敢大口出气了,总觉得一用劲儿就能把它崩飞了。”   双手插兜的成九叹,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他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往上翘了些,又翘了些。   裙子是大红色,剪裁得宜,掐腰露背。   周璘本就皮肤白,裹在裙里,吸睛得很。   成九叹的目光顺着她的身子一路往下,眸色渐深。   周璘扯了扯裙摆,一抬眼,见是他,愣了。   成九叹的视线又挪了上去,看进她的眼睛里,气定神闲地“嗨”了一声。   周璘懵着,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是看向陈行行,解释道:“我不认识他。”   陈行行一头雾水:“你不是说昨天认识的,然后帮他拿东西给我了吗?不是这个人吗?”   周璘心下一惊:忘了这茬。   成九叹压着笑,替她圆场:“是我。昨晚上饺子店灯开得有点暗,周小姐可能没看清楚我长什么样。”   周璘干笑:“啊,对,你昨天穿的不是这身衣服,我只认衣服不认人的。”   她对陈行行补充:“就跟你一样嘛,你不总是脸盲。”   陈行行也没多想,转而打量起裙子来:“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周璘看了看镜子:“我觉得……”   “好看”,成九叹接上她的话。   抱着手臂凑热闹的万野也说了句:“好看。”   周璘:……   她从镜子前转回身,看着成九叹:“成先生,这是女装店,您在这儿多不方便。”   一旁静立的导购听这话有点不满了,哪有从店里往外赶客的。   她堆了笑:“方便方便,这位先生,看到喜欢的,可以给女朋友带两件,现在春装正当季,我们这边还抢先推出了夏装……”   成九叹正经地点头:“嗯,可以带。”   周璘这才又想起陈行行说他有女朋友的话来,她皱了下鼻子。   成九叹指了指镜子:继续。   周璘瞪了他一眼,忽视掉他,接着照镜子。   她是嫌裙子颜色太亮。   并且后面露这么多,背对着成九叹,她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烙在自己背上。   烫得她有些不自在。   成九叹悠悠地开口:“颜色正好,特别衬周小姐的肤色。”   万野立刻附和:“好看。”   成九叹回头斜了他一眼:不准看。   万野无所谓地耸了个肩,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开始抱着手机准备聊天。   不过陈行行的注意力正放在衣服上,没工夫看手机。   万野发出消息,没等到回复。   他索性打量起这个哥哥的助理来。   脸盲?   对着我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都能盲的下去?   也是没救了。   周璘犹豫了会儿,还是把裙子换下来了。   她挺喜欢,但总觉得自己穿不出去。   之后又转着看了几件衣服,可成九叹在,眼睛还总跟着她。   她感觉自己跟在动物园里展览似的,还是不收门票的那种。   干脆也坐了下来,等着陈行行试衣服。   成九叹往这边走了两步,干净的皮鞋停在她身前:“真的挺好看。”   周璘抬头瞥了他一眼:“成先生懂得倒挺多。”   “略懂”,成九叹笑着。   周璘耷拉下嘴角:“奇了怪了,这几天怎么总能碰上你。”   成九叹还挺不动声色的:“所以我建议你去买张彩票,五百万指日可待。”   周璘今天没有斗嘴的兴致,她看了看一旁的万野,问他:“你们也来买衣服?”   成九叹眼睛眯了眯:“给女朋友买。”   “是么”,周璘随口应道。   “是啊”,成九叹又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周璘没答话,他顿了顿:“那我走了,再去别家看看。”   “哎哟可走了”,周璘说:“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成九叹又笑起来:“怎么?”   “碍眼,都要碍瞎了”,周璘说。   成九叹懒洋洋地冲她摆了摆手:“有缘再见。”   说完后,也没直接走,又去找刚才的导购说了几句什么,才晃着上了楼。   周璘腹诽:是要问哪种衣服适合买给你女朋友么,最好买个貂,夏天热死她。   这话想得不过脑子,回了个神,她忙拍自己的嘴:怎么坏成这样。   陈行行选了件春装连衣裙。   结账时,导购又把刚才的大红露背裙拿了出来,笑语盈盈地:“今天正好赶上咱们的店庆活动,买一送一。”   周璘打量了下四周:“你们这店庆还挺朴素的,一点装扮也没有。”   导购很淡定:“我们店走的就是这种低调奢华不张扬的风格。”   “那……”,周璘的眼睛又往模特穿着的几件衣服上瞟了瞟:“只能送这件红的吗?能不能换一件?我看那个……”   “不能”,导购忙打断她。   语气又迅速柔和下来:“恰好这条您刚才也试过了嘛,大小什么的都合适,穿上也漂亮。我直接给您包起来了。”   “好吧”,周璘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走出店里,陈行行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她问周璘:“你有没有觉得,跟成九叹一起的那个人挺眼熟的?”   周璘也有同感,但缤纷的杀马特造型太过亮眼,反而对那张脸印象不深了。   她摇了摇头,两人就没再提。   裙子买的时候犹豫,回了家里,周璘反倒越看越喜欢。   炫耀的小心思压抑不住了,她穿着新裙子,跟陈行行合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她以前上班时,因为平时接触的人多,也比较杂,所以工作的微信号跟私人的是分开的。   这个号里都是些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照片发上去之后,很快收获了一堆来自友谊的吹捧。   她一一回复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成九叹窝在沙发里,翻了好几遍手机。   按他对周璘的了解,这会儿,她肯定憋不住是要发照片的,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不仅如此,之前的朋友圈反而还都给删了。   ……删了?   他想到了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第十五章   脑海里跳出“屏蔽”两个字时,成九叹是拒绝相信的。   周璘,拿到自己的手机号高兴到窜天蹦地的小周璘,会故意不给自己看朋友圈?   ……大概是这会儿网不好,没更新么。   他把无线断了,又重连了一遍;把微信退出,又重新登陆;   最后还把手机关机,又重新开了一次。   但那道横线还是巍巍屹立着。   成九叹沉默了。   他摸出根烟来,寻思着怎么求证一下。   烟瘾是这几年才有的。   有时候太忙太累,有时候是半夜从梦里醒来,没什么可以发泄的途径,也就只有在这一支烟的功夫里,才能允许自己示会儿弱。   可这会儿,反而烟都抽不进去了。   他叹了口气,罢了,向周璘势力低头。   他把刚燃着的香烟摁灭了,给万野打电话。   万野昨晚上把亲爹给气得胡子都要掉,可能正挨骂,没接。   成九叹便开了电脑,继续研究着片子剪辑的事儿。   过了有半个小时,万野才把电话给他回了过来,没等他说话,就先是一顿嚎:“挺住啊叹!”   “可能挺不住”,成九叹眼睛停在屏幕上,一只手还在敲着键盘。   万野挺来劲儿的:“那我找人去架住你。”   成九叹扯了下嘴角:“说。”   万野的声音低了点,贼兮兮地:“刚才听我哥说,明晚要跟你小情人儿去约会。”   “明晚?”成九叹眉头皱了皱:“明天有暴雨他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万野说。   电波都被他的兴奋劲儿带得一顿抖:“捉奸去吗?”   成九叹的指尖顿了下:“人现在才是正牌的。”   “屁的”,万野不屑一顾:“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你若不死,我哥终究为妃。”   成九叹:……   他说得很认真:“我跟周璘一夫一妻。”   万野乐起来:“我待会儿再跟他打听一下地址,对了,你刚找我有事?”   被这一打岔,成九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问:“你是不是还没玩微信?”   “没”,万野说:“艺术家只用Q`Q。”   成九叹摸了摸下巴:“那我帮你注册个?”   两人也算是有些默契,他费心思的事,万野不用问就知道是跟周璘有关,便摆了摆手:“我的旗号你随便打。”   成九叹笑着,又拿出那天新买的手机。   十分钟后,周璘收到条好友申请。   她一看,立刻精神了,抱着手机冲到陈行行房间:“那个黄配红!加我微信!”   陈行行正进行网友见面前的最后急救,脸上敷着张面膜。   她不敢多动,绷着嘴:“快给我瞻仰瞻仰。”   周璘把手机举到两个人中间,食指伸得老长,点开了资料。   名字正常得有点过分,就叫万野。   头像是团黑色,资料上一片白,朋友圈也空无一物。   她们都有些失望。   陈行行想不太明白:“那种姹紫嫣红的人,怎么微信上是这种性冷淡风?”   周璘摇摇头:“说不定说句话就暴露本性了。”   她按下接受。   那边立即发过来消息:“嗨。”   周璘跟陈行行对视了一眼,回道:“嗨。”   然后,就没下文了。   周璘猜测:“会不会是你们万总跟他聊起来,介绍了一下我,他才不得已要加我的?但是根本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能”,陈行行捂着面膜躺了回去:“目测他的兴趣爱好是日天怼地,跟咱们正常人,确实没什么好聊的吧。”   “也是”,周璘想了想,回卧室了。   成九叹光明正大地逛了圈儿周璘的朋友圈,把她今天发的照片都存到了文件夹里。   他没打算用万野的号跟她多说什么。   说的谎话已经够多了,这再加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露馅儿。   照片里的人笑得很开,腰细腿长的。   他看了会儿,忍不住要跟她说些话。   他换上了自己原来的手机:“那条裙子后来买了么?”   周璘刚趴到床上,看是成九叹的消息,又爬了起来。   在桌上东摸摸西蹭蹭的,非要墨迹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回:“买了。”   成九叹问:“没发个朋友圈?”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但周璘做贼心虚,她找理由解释:“我都这么大了,买个新裙子这种事,还用得着昭告天下么。”   又自己答了:“当然不用。”   成九叹按了按唇角,饶有兴趣地:“挺好看的,不发个怪可惜。”   周璘回:“照你这么说,我得买个针孔摄像头,全年无休无假还带360度无死角地把自己录下来才不可惜。”   成九叹笑了起来。   他兴致不减:“那你之前的状态怎么也都没了,是删了吗?”   “对,删了”,周璘回得很快,给自己壮胆似的。   “为什么?”成九叹想看她能怎么编。   周璘咬着嘴唇思考了半晌,选了个最简单粗暴的:“想删就删。”   成九叹回道:“为你鼓掌。”   白天在店里都是人,周璘不方便提,这时便顺着往下问了:“你找kevin买了我的照片?”   成九叹的笑凝固了。   这名字……是白天那个理发店的紧身裤么。   为什么可以随便泄露客户机密,为什么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可既然这么问了,他也只好承认:“是。”   发出去后,周璘一时没回了。   成九叹心里没底儿,他翘起二郎腿,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犹豫着要不要再扯个什么慌。   于是,周璘收到了这么条解释:“今天跟我一起的那人,他是学美容美发的,想偷偷去那家店里取个经,恰好看到你这个发型图,想回去学学,就用这种方式了。”   她把这话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讲道理,是说得通的。   今天kevin也确实说过,这是他进修学来的新发型。   但她就是觉得不对。   她不是少不更事的丫头片子,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小白花。   成九叹说是没钱,可今天穿的衣服戴的手表,虽然款式不显眼,但都不是便宜货。   并且,昨天要拿东西给陈行行,他从饺子店出去一圈,回来就提手上了,总不至于之前是寄存在人公交车站的。   买照片这事……他那个朋友,哪儿有半分理发店小哥的样儿了?   说出去kevin可能要爬到门口的电线杆子上哭。   可是,如果他说的是假的,真的又是什么样儿呢。   她不想往下想。   怕是自作多情,也怕不是自作多情。   看了看时间,她觉得,自己可以开始装睡了。   成九叹等了会儿,见她没再回复,发了个“晚安”过去。   刚按下发送,万野的短信就来了:“明晚六点,香榭小厨。” 第十六章   大暴雨并没有如期而至。   但天色阴沉,冷的像要倒春寒了一样。   成九叹起得很早,捧着冷水洗了把脸,又冲了杯速溶咖啡。   拧着眉头喝完后,照例跟父亲打电话沟通了下家里公司的事情。   老成先生表示,一切如常,尽管放心。   通话结束前,他问道:“怎么样啊,有没有搞头了?这都几天了,拿出点进展行吗?”   成九叹按着额角。   昨夜里没睡好,他有些不舒服,声音也不太爽利:“您当崩一枪就能打一只鸟呢,这不得细水长流么。”   老成恨铁不成钢:“那你倒是流啊!人小周璘以前追你的时候,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你能不能学着点?”   “听她跟你吹吧”,成九叹倚到墙上:“她稳准狠之前,光攒劲儿都攒了两三年。”   老成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什么意思?成九叹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我说得要两三年,你就马上给我回来!换我去!我一星期都用不完!”   成九叹垂着眼睛,笑得挺无奈:“什么事儿啊就你来?您快别瞎着急了,别一上头又抽过去了。”   老成忿忿不平:“怕我抽过去,你就把干劲儿给我卯足了!”   “知道知道”,成九叹敷衍地应着。   他知道以前周璘跟父亲关系好,但好到什么程度,也是最近才领略到。   真是奇了,他摩挲着太阳穴:究竟我是你儿子还是周璘是你儿媳妇,分不清个轻重。   他倒是也想放个大招,可他名不正言不顺,什么都没干就已经被屏蔽了,恐怕大招还没放出来,就会被她拉黑。   今非昔比啊周小璘。   可不是你粘在我脚后跟上到处乱缠的时候了,你就放肆吧。   有你哭的时候。   他仰头闭上眼睛,想了会儿,又觉得父亲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细水总得流才行。   那,今天,就开闸流一块钱的吧。   下午四点钟,成九叹的车停在了周璘住的小区旁。   万野本是死也不愿错过大戏,哭天抢地要来。   可万家老爷子任凭他从客厅的地上一路滚到卫生间又滚回来,也没松口,非要挫挫他的驴气,绝不放人。   成九叹给他发了条安抚的短信,然后把车窗开了条缝儿,点上支烟,静静等着。   周璘正在房里看书。   她乱七八糟拍的那堆东西,细看之后才发现有用的不多。   虽然兴趣在,但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门外汉,昨天吃完饭后,就跟陈行行又逛了趟书店,挑拣了几本相关的专业书回来翻。   快五点钟时,接到了万山的电话,说是他现在从家里出门。   周璘忙跳起来换衣服。   外面看起来挺冷的,但好歹算是两人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正式约会,面子上要过得去才行。   所以,在羽绒服跟呢绒大衣之间,她没怎么犹豫就拿了大衣。   还特地把新裙子穿在了里面。   香榭小厨新开不久,由于营销做得好,在网上挺火的。   位置偏一点,但胜在环境好。   临街,独占了一楼的黄金层,四面都是大落地窗,装修得很是华丽,全场散发着一种“没错对您现在来到的其实是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气质。   万山早早预定好了位置,两人在靠窗的卡座里坐下。   说来也奇怪,之前做朋友时,偶尔也会见个面聊个天儿,气氛都和谐又正常。   可自从说破了这层关系,总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股尴尬劲儿。   就跟在大庭广众前同手同脚跳了个广场舞似的。   周璘坐得板正,眼睛却往街上乱看。   这么一扫,就又看到了路对面停着的911。   又?   她多瞅了两眼,觉得真是世界无穷大缘分超级巧。   “怎么想起把头发剪了?”   万山问了第二遍,周璘才回过神来。   她不自然地抚了抚耳边的头发:“就想换个发型了。”   万山颇为温和:“跟原来挺不一样的。”   又说:“我看着,还是之前那样好看,你说呢?”   周璘只好尬笑:“之前的好吗?”   “嗯”,万山点头:“温柔些。”   他说完后,两个人之间就沉默起来。   周璘试了好几次,也不知道这话怎么往下接比较合适。   所幸,万山又开口了:“这几天你工作忙吗?”   “不忙”,周璘先答了句,又直了直脊背:“我把报社那边辞了。”   “辞了?”万山很惊讶。   待周璘解释了一番,他静了会儿,才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些意气用事了?”   “你在报社呆了这么几年,新闻界的现状应该早就了解了吧。好好的工作,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周璘捧着杯子,低头看着杯中的大麦茶。   万山看她这反应,自觉可能说的沉重了。   他语调轻松了些:“那你现在在忙什么?”   “拍纪录片。”   ……如果,她拍的那些,可以叫纪录片的话。   周璘说的时候就有些没底气,果然,等详细跟万山一讲,万山就有些挂不住自己的良好涵养了。   他有点不可置信似的:“璘璘,之前我总觉得你挺成熟懂事的,这次是不是有些欠考虑了?”   停顿了会儿,继续说:“作为一个成年人,在没有经济来源的情况下,因为自己的理想主义扔掉工作,去做这个你甚至还没入门的什么纪录片,这不太妥当吧。”   周璘默不作声听他说着,等他话音落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温热的茶水浸过嗓子,她笑了下:“不叫‘什么纪录片’,是‘纪录片’。”   她抬起头直视着万山的眼睛:“万总,您对我可能有点误会。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成熟懂事儿,也不太喜欢被人说温柔,然后吧,我还挺喜欢我的新发型。”   万山没弄明白,成熟懂事跟新发型之间是怎么个联系。   周璘声音挺轻的:“我也没觉得,理想主义有什么不好。”   成九叹坐在驾驶座里,支着下巴往店里看。   离得远,他看不清楚周璘的口型和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周璘身上,似乎有刺在悄悄地往外竖。   小刺猬一样。   他远远看着她,抿唇笑了起来。   这顿饭不欢而散。   万山把周璘送回楼下时,道了歉:“对不起啊璘璘,这两天我这边有点事,自己情绪也不太好,刚才的话说得可能不太恰当。”   “没事”,周璘笑了笑。   万山接着说:“我家里跟报社挺熟,要么,跟人说说,你再回去上班?”   周璘的笑卡住了,说:“不用了。”   万山还想说什么,她有些不想听了,便打断他:“我上楼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万山看着她,叹了口气:“好吧。”   他车开进了小区,出了大门,要往路上拐时,猛地被堵住了。   一辆正红色911猛窜过来,一个急刹车,掐准了位置似的,正好卡在他车前一公分处。   万山吓了一跳,脚狠狠地把刹车一踩到底,忘了松。   接着,911的车门开了,料峭春寒里,迈下条长腿。   万山看着他下了车,一步步走过来。   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新来的那个……成九叹,吗?   成九叹带着笑,俯身敲了敲他的车窗:“万总。”   万山把车窗降了下来。   他也是经过事的人,已经稳下了心神,沉着嗓子:“小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成九叹胳膊肘支在车玻璃上,声音散漫:“也没什么意思。”   他毫不避讳地盯着万山:“就想问问,您跟周小姐都聊什么了。”   万山皱起眉头:“跟你有关系么?”   “有”,成九叹答得干脆:“她以后是我媳妇儿。”   万山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成九叹屈起手指在玻璃边缘上扣了两下,给自己配音似的:“我说。”   他认认真真又重复道:“周璘,以后是我媳妇儿。”   万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喜欢周璘?”   成九叹低下眼睛笑了笑。   万山找回了自己的风度来,他往后一倚,靠在座椅上:“周璘认得你是谁么?”   “我们的事,就不劳万总费心了”,成九叹说:“只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您提一嘴。”   万山看向他。   成九叹有点似笑非笑:“您被万家接回来后,一直过得挺小心,这些年也没攒下来什么积蓄。”   万山的眼神冷了下来。   成九叹感觉不到似的,继续说着:“创业初期,资金挺紧张,您只能找投资公司,但又不想给您父亲知道,就舍弃了自己的人脉,从外省找了家。”   万山的声音发僵:“是你?我记得……”   话到嘴边,他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了。   成九叹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眼睛很亮:“小公司挂在我父亲名下。”   万山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已经够用了。   他闭了闭眼睛,长吁了口气,也没怎么犹豫,说:“我回去就跟周璘提分手。”   成九叹笑起来:“你这是想甩了她?”   他摇了摇头:“等着吧,看她什么时候通知你分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敢相信,写了好久,居然才3000字……肾疼   勿考据勿考据,拜拜你们。   明晚就开始过七夕了伐,祝你们快乐~~~ 第十七章   万山定定地看着他,神情变幻莫测。   冷风入骨,吹得指尖疼。   成九叹把手揣进口袋里,直起身来:“说真的,万总的公司发展得不错。您很有能力,对下属也尽心尽责。作为一个生意人,跟您合作,我稳赚不赔。”   “但”,他收起了笑:“你不该动周璘。”   万山终究还是意难平,他声音凉凉的:“动?这说的倒像是我不讲分寸了。小成总想从我这儿抢人,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我不讲”,成九叹昂着下巴。   万山有点怒了。   他面子活儿一向做得足,但架不住成九叹这么挑衅,语气生硬起来:“我跟周璘只是正常谈个恋爱而已,您要是看上她,我分就是了,何必咄咄逼人?”   成九叹被他的话逗乐了一般,扬起嘴角:“跟我家周璘正常谈恋爱,你金屋藏娇的那位知道么?”   “正常”两个字被他读得极重,透出股讽刺来。   万山刚燃起来的气焰被迎头浇灭了。   他脸色变了几变,张了张口,不知是要解释,还是否认。   成九叹及时截住了他的话音:“我本来没想这么早提这事儿,口说无凭么,打算等你借着出差的名义过去时,搞点实捶出来。可这都好几天了,你压根没出差的意思。”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低笑起来:“给我急的。”   万山沉默着,好半晌,问出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得,这等于是承认了。   成九叹挑眉,自动略过了他的问题:“看在你还没碰着周璘的份上,我也不想太计较。”   他抬头看了看阴得越来越重的天空:“就这么着吧,给你留个面子,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回吧,别淋着了。”   他说完后,不待万山有所反应,压着步子慢悠悠地回了自己车里,打上火,把路让了出来。   万山隔着车窗对他对视一眼,踩下油门。   在他身后,憋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成九叹倚在靠背上,看着地上大朵大朵砸出的雨花,表情莫测。   他是诈万山的。   金屋藏娇的事,他毕竟没有亲眼见到。   是万野提了次,说万山以前有个青梅竹马,但万家父母一直不满她的出身。   万山一心想在万氏集团里占个上位,好像把恋情转入地下了,然后明面上可能是想找个符合父母眼光的女朋友来。   只是没想到,会找到周璘这儿。   恼归恼。   万野的意思是,他哥本质不坏,这些年来过得实在太艰难,为了争个继承权,动点歪心思也勉强算是情有可原。   虽然他平时总爱跟他做个对,但还是不想让他真伤到筋骨,毕竟一个亲爹养大的。   万野的脸面,成九叹是得卖的。   他从储物格里拿出盒烟来,在方向盘上磕出一根,寻思着等万山真的入主万氏后,必须得狠狠讹他一大笔。   按着打火机要呲火时,想了想,又把烟扔到一旁。   他把车朝小区里开进去。   周璘靠在窗前的躺椅里,身上披着条厚毯子,正抱着杯热牛奶,看着滂沱大雨出神。   说是春雨贵如油,可这瓢泼似的,比水还不值钱。   她在脑子里转了遍万山今天的话,正有些低落时,远远看见雨雾里开过来那辆有缘分的车。   嘿,真是巧了。   周璘稍稍直起了些身子,擦了擦眼前的那块玻璃。   车停在她家对面,熄了火。   他们小区有段时间是不让外来车辆进的,可后来好像有位住户投诉到物业,说是这规定不近人情,于是就改成了夜里十一点之后禁止入内。   周璘猜着,这车究竟是不是他们小区住户的。   按说上次还停在巷子口了,可平时又没见过多少次。   但今天这么大雨,停在这儿,难道还是一栋楼里的?   她张着眼睛等了半天,车上也没下来人,反倒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好在不是万山,是那串故意没往通讯录里存的号码。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副“我正在日理万机接了你电话就是你荣幸”的样子来:“喂,谁啊?”   要是在之前,成九叹完全可以肯定她是在装。   可自从发现自己被屏蔽了,他的信心就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一点点扁了下去。   比如此刻,他就拿不准周璘是不是真不知道他是谁。   他趴在车窗上,抬眼看了看楼上:“你大舅。”   周璘:……   她板着声音:“你打错了,我没有大舅。”   成九叹一本正经地:“所以你现在有了一个新大舅。”   周璘望着楼下的车,嘴里毫不含糊:“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有大舅。”   成九叹从善如流:“对,就是我,你旧大舅。”   周璘语带关切:“你的帕金森好了么大舅?还动不动就爱钻小姑娘裙底儿吗?”   成九叹一时没接上,静了两秒,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笑了起来。   周璘再次站上了斗嘴链的顶端,颇为愉悦。   她弯腰把杯子放到地上,整个躺进了椅子里,听着成九叹的声音传进耳中:“在做什么?”   “跟我大舅打电话啊”,周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成九叹笑:“有完没完了?”   周璘说:“没。”   成九叹没往下接话,也窝进座位里。   雨声很大,听筒里很安静。   周璘竟然鬼使神差地觉得有点温馨。   这种温馨是不科学的反人类的,她跟自己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正要说挂了时,成九叹开口了。   “下雨了”,他说。   他的嗓音偏低,和着这酣畅的雨声,莫名地温柔,像是要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温情。   周璘沉默了会儿,应了声:“是啊,下雨了。”   她望向雨幕,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音乐声。   成九叹在车里放了首歌。   一首熟悉的、她很久没听过的歌。   成九叹问:“听么?”   她轻声说:“听吧。”   成九叹便把音量开大了些。   某些刻意遗忘的记忆过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与老成先生所说的“稳准狠”有关。   是高考结束那天。   六月,天气炎热却多变,最后一场交卷前,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不消片刻,豆大的雨滴就开始往地上砸。   班里是有活动的——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哪门子规矩,可能是怕自己被憋出病来,晚上非得要集体去通个宵。   当然,以自愿为前提。   周璘本以为成九叹是不会去的,也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才去撞撞试试。   没想到就真的撞上了。   直到那会儿,成九叹在她面前还是副禁欲冰山的模样。   周璘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人,跟朵不染尘俗的雪莲花一样。   她蠢蠢欲动。   先是灌了些酒给自己壮胆儿,为了让自己尝起来更可口,又嚼了几个口香糖。   特意选的水蜜桃味儿,初吻的味道嘛,就得要甜一点才对呀。   准备就绪后,她挤到屏幕前,从开着原唱嚎叫的麦霸手里夺过麦克风。   “喂喂喂”地试了音之后,包厢里静了下来。   周璘大着胆子喊:“成九叹,你过来。”   成九叹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动。   她紧张地声音都有点颤:“你你你怎么不过来。”   成九叹没什么感情地问了句:“有事?”   “有!”周璘攥着拳头。   “说”,成九叹动了动嘴皮子,崩出一个字。   “你过来我才说”,周璘脸热得快要燃起来了,硬着头皮不动摇。   成九叹扯了扯嘴角:“那你别说了。”   周璘不依:“我要说!”   “说”,他仍旧只有一个字。   之所以让她说,是以为她是要再告白一次,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小周勇士的爆发力。   他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只听小周勇士声音在抖,但中气仍然很足:“我要你过来亲我。”   包厢里炸了似的,刚从高三重压下解放出来的学生嗷嗷乱叫。   周璘的拳头握得更紧,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脸皮都用在这个晚上了。   成九叹神情不变地看着她,没来由地觉得她像只受了惊的小鹌鹑。   他收回胳膊,冲她勾了勾手指。   周璘颤声:“你叫我过去干嘛。”   她有点怕他打她。   成九叹姿势不变,僵持了会儿,周璘只好走上前去。   灯光昏暗而嘈杂,但她低下头,看进了他明亮的眼睛里,并成功在里面找到了隐隐的笑意。   周璘一秒就膨胀了。   她小声说:“你没过去,我过来了,那我也是可以亲你的。”   成九叹的眼睛眨都没眨,瞳仁里的周小璘就这么俯身下来了。   可惜,她外强中干得很,到了唇边,还是有点下不去嘴。   她与他四目相缠,又颤巍巍地小声说了句:“亲了之后,你不能打我。”   成九叹伸出右手,把她的脑袋按了下来。   包厢里静了一瞬,又瞬间闹翻了天。   在围观群众的吼声中,在这首歌悠悠扬扬的曲调中,周璘软在了成九叹怀里。   氧气被耗尽之前,成九叹离开了她的嘴唇,额头相抵,温声问:“够吗?”   “够,够了”,小周勇士擦了擦嘴,被吓到结巴。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温情的回忆杀攻势 第十八章 (大修)   所以,成九叹觉得,稳准狠的根本不是周璘。   就她那怂样,如果他当时瞪个眼,保准能马上给她吓抽抽过去。   还好意思跟人显摆自己的强吻事迹,小纸老虎一个。   歌曲放完后,又静了会儿,他看向七楼阳台上亮着的小灯泡,低声说:“早点睡吧。”   周璘笑起来:“大舅你可真有闲情逸致,人形MP3啊?”   成九叹说:“对啊,再点一首么?”   “您快省点电吧”,周璘说:“挂了啊。”   她挂断电话,起身伸了个懒腰。   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变温,她端起来喝了,把窗帘拉上,灯关了。   几分钟后,楼下停着的车缓缓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成九叹照常上班。   万山进来时,跟他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   成九叹面不改色地看了回去。   万山收回视线,侧了一步,把身后的人让了出来,跟公司里的人介绍道:“万野,我弟弟,这段时间会跟大家一起工作。”   同事们鸦雀无声。   今天的万野太正常了,跟那天雷人的杀马特造型相比,换了个人似的。   万野呲出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大家好,多多关照。”   莉莉最先反应过来,小嫩手啪啪啪地一顿拍:“欢迎欢迎。”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   热烈的掌声过后,万山又看向陈行行:“你看着点,他要是遇上什么不懂的,多教教他。”   话音未落,万野漂亮的眼睛也勾了过来:“陈助理,多多关照。”   陈行行礼貌而客气地点头:“好的,万总。”   全公司只剩下一台空着的电脑,就在成九叹身边,万山便指了指:“万野,你先坐那儿吧。”   万野大咧咧地坐了过来。   待万山进了办公室,他脑袋凑到成九叹旁边,高兴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昨晚上怎么样,是不是把我哥按在地上好一通摩擦?”   成九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正测试个小程序,眼睛没从屏幕上挪开:“你怎么来了?”   万野的脸迅速垮了下去:“别提了,我妈非要我来。说是我哥的公司发展不错,让我学点经验。”   他哐当一声踢了下桌子脚:“我压根就不是这块料,你说她的火眼金睛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怕你爸真把万氏交给你哥吧”,成九叹斜了他一眼。   万野叹了口气,显然这个话题让他不怎么愉快。   他正要再换件事说,余光一扫,瞥见陈行行正板着脸看他们。   见他侧过头来,陈行行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电脑,意思是:闭上嘴,请工作。   万野的眉梢高高吊了起来,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陈助理,你别是看傻了吧,我叹哥哥可是有主的。”   成九叹被他这声叫得五雷轰顶里嫩外焦。   他嘴角抽了抽:“神他妈的叹哥哥。”   万野回头看他,嗔怪道:“叹哥哥,我们少先队员怎么能说脏话呢?”   他说这话时,音量一点也没压低,有种天然的理直气壮感。   全公司都低声笑起来。   陈行行没笑,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   万山听到骚动声,走出来在门上敲了敲:“都安静,万野闭嘴。”   万野听话不了三秒,又贱兮兮地把头伸了过来:“明晚上,你跟我一起去。”   这说的是见面的事。   万野说,他跟soulmate第一次聊天,就是在星期二,所以特意把日子定在这天,算是个纪念日。   成九叹秒拒:“不去。”   “好,那就这么定了”,万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哥哥真好。”   他又转头看了看陈行行,嚣张地做了个口型:就,不,闭,嘴。   陈行行神色平静,一腔怒火都泄在了手里的鼠标上。   气得晚上还在跟周璘吐槽:“这个毛毛虫真的……他的存在就是个人间惨剧。”   周璘忍不住要笑:“你不是说他今天不毛毛虫了吗?”   陈行行撇嘴:“阴影太大了。我一想起来他,眼前整个都又黄又红。   她顿了顿:“跟盘行走的番茄炒蛋一样。”   正说着,周璘的手机在卧室里响了,周璘边乐边进去接了起来。   成九叹靠在墙上抽烟,低着嗓子问她:“这么开心?”   “你管我”,周璘还在笑。   她往桌前的椅子里一瘫,问着:“你跟万野认识啊?行行说他一来就喊你叹哥哥。”   “嗯,之前就认识”,成九叹应了声,也没细说,反倒也笑起来:“再叫一声我听听。”   声音温润,带了丝`诱哄似的。   落在耳里,让人的心尖又暖又颤。   周璘耳朵热了起来,她皱了皱鼻子,换了只手拿电话。   又听成九叹没话找话似的问了句:“你那个拍大马路的纪录片,怎么样了?”   周璘颇有些荡漾的心神瞬间立定了,她半死不活地:“不怎么样,屎一样。”   成九叹问:“出问题了?”   “不是出问题”,周璘有些低落:“全都是问题。”   她说:“快从前男友的角度,真挚地告诉我,我这个人是不是挺不靠谱的?”   “换个角度”,成九叹说。   周璘接得很快:“那你憋着吧。”   成九叹退了一步:“从老朋友的角度讲,不是不靠谱。”   他想了想:“你吧,很特别。你是我见过……”   周璘屏息等待。   成九叹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重又起了个头,还挺正经的:“你既然喜欢这个,就做做试试,从基本功来,一步步的。”   周璘应了。   她洗完澡出来,看到来了条消息,是他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   ——“你是我见过能把梦做得最漂亮的人。”   周璘盯着看了会儿,眼眶有些热。   还没热够一分钟,就想起了什么。   刚开始跟成九叹表白那会儿,旁人还打小报告:周璘说你以后一定会跟她在一块儿的。   成九叹眉头微皱了一下,吐出三个字来:做梦吧。   后来在一起了,一同去参加同学聚会,席间又提到这茬时,他往周璘腰上松松一揽,笑得清淡:“我负责让周璘梦想成真。”   周璘拿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都过去多久了,还故意提这个,嘲讽能力突飞猛进啊。   她凶巴巴地戳了几下屏幕。   那边好不容易煽回情的成九叹,终于等来了回复。   点开一看,只有三个字:“滚蛋吧。”   他的眉心又蹙了起来,想了会儿,也没想明白她这是什么反应,只好又点着了支烟。   周二当天,晴空万里。   傍晚时,天边还疑似出现了火烧云。   陈行行下班后,先回家里换上了周末买的衣服,静心打扮了一番,两人才出门。   到地方时,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   陈行行在楼下做了几个深呼吸。   约定的地方是个饭店。   正是饭点,前面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车,周璘扫见了辆熟悉的影子,也没多想,她问陈行行:“哪个包厢来着?”   “惊蛰”,陈行行说。   “什么玩意儿?”周璘没听明白。   陈行行解释道:“这家店很有特色,24个包厢,名字正好是二十四节气。”   周璘心道,别惊着人了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有种奇怪而不详的感觉,跟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似的。   没敢跟陈行行说,怕挨打。   这人从昨天就已经进入了春心荡漾的模式。   两人进了饭店,在服务生的指引下上了二楼。   包厢门是半掩的,看来对方已经到了。   陈行行摆出个要叩门的姿势,举了半天手,又萎了:“璘璘。”   周璘附耳过去,她气若游丝地:“我紧张,想尿尿。”   “出息呢”,周璘白了她一眼:“去吧去吧。”   陈行行娇羞地跑开了。   周璘往附近走了几步,前面是个拐角,转过去之后,一侧是水墨画一般的包厢墙壁,另一侧是半开放走廊,并排摆了几个椅子。   都空着,只正中间的椅子上,施施然坐着个人。   周璘一秒认出了这个侧影。   他,怎么,也在,这儿?   成九叹跟装了雷达一样,顺着就转过头来。   他眼里有转瞬的惊讶,很快被笑意取代,然后又垂睫掩了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周璘身前,居高临下地:“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了么?” 第十九章   “什么事?”周璘奇道。   “买彩票啊”,成九叹一本正经地说:“中的了话,你留三百万,我两百万就行。”   周璘二话不说,打开手中的包,从里面的小袋子里摸出两个钢镚来:“给,二百万,快消失。”   成九叹笑起来,伸手接了。   他眼睛在她葱白的指尖停了停:“真大方。”   周璘骄傲脸:“听说过人美钱多吗?就是我。”   成九叹看着她:“我只听过人傻钱多。”   “对,就是你”,周璘说着,转身往回走。   刚转过去弯,就看到迎面回来的陈行行。   她脸色不是太好。   “怎么了?”周璘忙问。   陈行行手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小声抱怨着:“真倒霉啊,我碰上毛毛虫了。”   周璘皱眉:“我刚才也看到成九叹,他们会不会是一起来的。”   “谁知道呢”,陈行行说着,甩了甩手,走到门旁边。   右手又举了起来,在空气里顿着。   “敲啊你”,周璘催她。   她闭了闭眼睛,吸了一大口新鲜氧气,指节落到门上,“叩叩叩”三声。   慢悠悠走回来的成九叹站在拐角处,发现了场大戏似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没人?”陈行行等了会儿,一脸疑惑。   周璘与她对视一眼,干脆一把推开了包间门。   这里看起来还挺高级的,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长桌,每侧放着两把木椅。   其中一侧的椅背上,搭着两件深色的男士外套。   “怎么不进去?”身后传来道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都吓了一跳:“你?”   成九叹摇摇头,意有所指地:“不是我。”   周璘莫名其妙地感觉松了口气。   陈行行就惨了,她倒吸了口气,联系了一下方才的话,想到个癫狂的可能。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走廊里就欢快地小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惊异道:“哎,你还约了周璘?”   “哎”的这声歪七扭八,咕隆拐弯,唱京剧似的。   万野一时没认出一旁的陈行行。   她今天打扮得很不一样。   平时总绑着的马尾辫放了下来,总穿着的职业装也换成了温婉的裙子。   但陈行行瞬间就认出了他,脸唰就白了。   她看向成九叹:“是他?”   音色有些惨烈,透露出一种“快告诉我不是不是不是”的祈求感。   成九叹递给她一个遗憾的眼神,往后退了一步。   想了想,又伸出手来,把周璘拽到了身边。   万野泥鳅一样出溜到了近前,终于发现这是谁了。   他只愣了一瞬,很快,桃花眼里流转出奇异的光芒来。   他替成九叹回答了:“就是我,小哪吒。”   陈行行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万野看着她心如死灰的样子,波光潋滟地笑起来:“陈助理今天很漂亮呀,平时在公司也应该这么穿嘛。”   陈行行瞪了他一会儿,说不上话来,掉头就走。   万野拽住了她的胳膊:“来都来了。”   “松手”,陈行行说。   “不松不松就不松”,话到最后,变成了声惨叫——   陈行行扯起来他的袖子,一口咬了下去。   成九叹不忍直视地捂住了周璘的眼睛。   周璘拍开他的手:“非礼勿碰。”   她声音听起来还挺高兴:“这得多疼啊,都叫成这样了。”   成九叹低下眼睛,含笑看着她:“要不咱们也试试?”   正常的一句话,被他说得似有还无暧暧昧昧。   周璘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成九叹我发现你现在变了很多啊。”   成九叹笑了笑,没说什么。   最终,这顿饭也没吃成。   陈行行死也不要和万野坐在一个桌子上。   不仅如此,她一言不发,车速飞快地飚回了家,进门就把自己关进了屋里,怎么敲都不出一声。   周璘很是惆怅,忍不住给成九叹打了个电话,痛斥了一番万野这种不道德的行径。   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找他。   所以成九叹心情甚好,他顺着她的意思,一起骂了会儿万野,最后问道:“你们现在还没吃东西?”   “不吃了”,周璘说,意犹未尽地:“你让那个番茄炒蛋以后离行行远点。”   “好,我让他滚”,成九叹说得正义感十足。   看他挂了电话,一旁的万野非常不满,还有点委屈:“让我滚哪儿去啊,我也是受害人好么。”   他往嘴里塞了两口菜,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还是双重受害。”   成九叹拍了拍他,笑着起身,走到门口招呼了声服务员。   “这桌菜”,他往里面指了指:“全部再来一份,打包。”   服务生应了,正要走,成九叹补了一句:“菜做成微辣,米酒汤圆那份,多放点小汤圆。”   说完后,又交代:“做快点。”   万野抬眼看了看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成九叹坐了回来:“给我们周璘送温暖。”   万野不屑地嗤了一声。   他还挺想不明白的:“你说陈行行,啊,在公司多正常一人,啊,怎么猝不及防就要咬人呢?”   成九叹瞟了他一眼:“这你得反省一下自己吧,驴一样,吓着她了。”   万野灌了口汤:“我就算是驴,也得是非洲野驴。”   他斜了眼成九叹:“知道为什么吗?”   成九叹划开相册,翻着大价钱买来的周璘照片,嘴里敷衍道:“不知道。”   万野习惯性地又要掏手机找他的soulmate,手都伸出去了,又恹恹地收了回来,自己解释着:“因为,非洲野驴是所有家驴的祖先。”   他说完后,叹了口气:“你说这接下来可怎么办。”   直到服务生过来说菜都好了,成九叹才给了他个回应:“急什么,下个月就能住到她们对面了。”   就冲着这句话,车到周璘小区时,万野就非得要一起上去看看房子。   成九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人现在只是不吃饭,你再去这么一吓,跳楼了怎么办?”   万野羞愧地缩回了身子。   成九叹提着一大兜菜,往单元楼前走了几步,被密码锁拦住了。   他拿出手机给周璘打电话。   周璘正洗漱,听到手机响,湿手在睡衣上胡乱抹了抹就走出来接了:“你又干嘛?”   “我在你楼下”,成九叹说得顺理成章:“万野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错误,觉得应该跟行行姐赔个礼道个歉,自己又实在没脸来,我就替他跑一趟。”   周璘捋上去的刘海掉了下来,她顺手拿了个发粘给粘上了,嘴里说着:“什么赔礼啊?”   “菜”,成九叹说:“有你最喜欢吃的小汤圆。”   周璘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她确实很饿了,说:“等会儿,我下去拿。”   “等会儿要凉了”,成九叹不紧不慢地说:“你跟我说密码,我给你送上去。”   这个理由很充分,除了冷天拍大马路那次之外,周璘平时讲究的很,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搭好衣服。   她自己也觉得会耽误些时间,就顺着他的意思了:“1024,702。”   成九叹带着笑,输入了密码。   门铃很快响了起来。   周璘把客厅里堆得乱的衣服随手理了一下,打开房门。   成九叹看到她的造型,嘴角往上弯出个弧度来。   周璘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头上的发粘,不由自主地解释:“我正洗脸呢。”   成九叹的眼睛跟有温度似的,从她头发上往下挪了些。   周璘被他看得不自在,正要伸手去扯发粘,成九叹低声说了句:“别动。”   说着,他一只手覆了上来,在她额头上停了一瞬。   他的手掌温温热热,跟方才冷水的温度对比鲜明。   周璘被暖了一下,一时愣神。   成九叹的手很快就拿了下来,笑着:“泡沫没冲干净。”   他把手摊开给她看,修长的手指上果然留了块儿白色的洗面奶泡沫。   周璘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他碰过的地方。   成九叹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去给我拿纸擦擦。”   他一出声,周璘就回过了神。   她示意了下:“把菜给我,我顺便拿进去。”   接过饭菜后,她往屋里退了步,“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吃了个货真价实的闭门羹,成九叹的表情僵了僵,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道干脆的声音:“跟你说了非礼勿碰,还碰,在自己身上蹭吧。”   成九叹笑起来,低头用大拇指的指腹把泡沫擦了擦。   下楼前,他看了看对面701的房门,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还不错。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手速感人,写太慢了 第二十章   周璘抵着门站了会儿,听着成九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嚷出那句话后,她立刻就后悔了。   成九叹一定发现她是在虚张声势了。   她都从猫眼里看到他在笑了!   什么叫在自己身上蹭啊。   为什么要说这种蠢话!难道不应该既礼貌又见外地说声谢谢么。   她有些气,也不晓得自己是在气什么。   反正很气就是了。   她气咻咻地把小汤圆捞出来吃了,又气咻咻地回屋打开电脑,把拍到成九叹那段视频给剪了下来,气咻咻地准备删掉。   鼠标都移到了“确认删除”上,却忽然来了灵感。   既然现在拍不成高大上的纪录片,那可以从这样的小片段开始啊。   跟网上的那些小视频一样,每个控制在十分钟以内,一次只讲一件小事。   ……好像,还挺可行的?   她豁然开朗,心情好了一些,鼠标也移开了。   想了想,大发慈悲地把成九叹暂时扔到了回收站里。   睡前,她又去敲了敲陈行行的门,说是冰箱里有饭菜,让她饿了热热吃点。   陈行行只简单地应了一声,也不肯多说话。   周璘便想着,让她消化两天,平静平静,再来聊聊这个Q`Q爱的事。   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眼泡还肿着的陈行行,就被万山带着去出差了。   一出出了好几天,直到一个中午,才打了电话回来,说是对面的新租户傍晚搬进来,让她照应一下。   周璘正对着专业书研究,一听这话倒是挺疑惑:“什么新租户?看过房子了吗就搬?”   “没有”,陈行行说:“说是也不挑,现在急着找地方住,在网上看了一下大概情况,觉得可以,就直接把租金打给我了,说下班自己带东西过去。”   她那边可能正在外面吃饭,背景音听起来很嘈杂,只这么交代了一下,没再详细说。   周璘暗想,租房这种大事都这么随意,倒不怕遇上什么骗子啊凶宅啊之类的。   她把租房合同准备好了,等着瞻仰这位心大如盆的新房客。   说的是傍晚到了地方会跟她联系,可直到天都擦黑了,周璘的手机也没进来电话。   她等得泛起困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正睡得沉,恍惚听到门铃响了几声。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起了身。   天色已经暗了,她走着,随手按开了玄关的灯,然后趴在猫眼上往外一瞅,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她懒得开门,贴在上面问了一句:“你来干嘛?”   “搬家”,波澜不惊的声音。   “搬啊,你敲我家门干嘛?”周璘揉着脑袋问。   她睡时忘了在身上搭条毯子,可能有点着凉了,头有点疼。   成九叹的眼睛里泛出笑来:“你猜。”   周璘刚睡醒时,脑袋是不怎么转的。   她保持着巴在门上的姿势,还在回味着睡意。   成九叹也不催她,耐心地站着,等她自己回过味儿来。   好半晌,门猛地被拉开了,周璘大梦初醒,跟一秒前刚被人点化了一样:“是你租房?”   她眼睛瞪得溜圆。   以前,成九叹就很爱看她刚醒过来的模样,像只不怕人的小兽,怪惹人疼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也不作声。   周璘瞪了他一会儿,摆摆手:“不租了。”   闻言,成九叹把提了很久的包随手往地上一扔,倚到对面的墙上,摸出支烟来,夹在指间点着了。   窗户开着,春夜里的微风温柔地卷着腾起的烟雾。   他的眉目隐在后面,却仍旧清晰得很。   周璘中了邪似的,立在原地,看着他熟稔的动作。   这支烟燃了能有一半,成九叹才掀起眼皮看向她,声色微喑:“周璘,你现在很怕我?”   放屁。   周璘几乎要说脏话了。   她直了直腰:“我怕你做什么?”   “谁知道呢”,成九叹挑起唇角来:“可能是,怕我做什么。”   他眸色深沉,把她的疑问句变成了陈述句,重音放到了中间那个字上。   周璘的心嘭嘭嘭地跳了起来,说不上是心慌,还是紧张。   她嗓子发干,生怕心跳声给他听着了,蹬蹬蹬地进屋,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和租房合同,快步走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成九叹我告诉你,这房子,谁不租谁是狗。”   说着,她直接低头去开701的门。   成九叹垂着眼睛,目光锁在她发尾露出的雪白脖颈上。   周璘三下五除二地开了锁,一把推开门:“进去。”   “是”,成九叹应了声。   他把剩下的半支烟摁灭了,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又提起自己的旅行包来,迈步走了进去。   周璘跟在他身后,没能看到他眉梢眼角的笑意:这丫头片子,还是这么激不得。   陈行行这房子是她爸妈的。   她上面有个哥哥,在外地娶妻生子后,老两口就乐呵呵地搬过去抱孙子了,房子便空了下来。   室内装修什么的都挺不错,拎包入住的那种。   前一个租户生活习惯也好,走之前,还把这里给好好打扫了一遍。   成九叹看了一圈,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本身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前几年,该吃的苦一口也没少的。   更何况,现在的首要目的是追媳妇儿,有个近水的楼台就很不错了,住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可惜,他要追的媳妇儿这会儿面色不太善。   周璘把合同往客厅的桌子上一甩:“签字。”   成九叹听话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根中性笔来,在她示意的地方,行云流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字写得很漂亮。   周璘很迷他的时候,有次生日,死皮赖脸要成九叹亲手写一遍她的名字,当做礼物。   那张破纸,现在应该还在老家的日记本里夹着。   周璘的眼睛在他手里的笔上停了停,抬着下巴,从鼻孔里哼出口气来:爱好真独特,随身带支笔是什么意思。   看她这副样子,成九叹倒是不在意地笑了下,写完后,把笔自自然然地重又装回了兜里。   周璘例行公事地问他:“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成九叹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难道要跟女朋友同居?”   周璘的火又莫名其妙地要往上冒。   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她指了指卧室:“这屋的床很大,你同居也折腾得开。”   “是么”,成九叹顺着她的手指往那边看了看,抬腿走了过去。   他停在门前,转过头来:“过来开门。”   周璘只好跟上,掏出钥匙来,把卧室的门打开。   成九叹越过她的头顶,往里面瞟了一眼:“是挺大的。”   周璘半死不活地抽了抽嘴角,好歹算是个回应。   哪知成九叹接着就问了句:“你试过么,就知道折腾得开?”   周璘恼了,想也不想就随口说:“这么宽,两米八的巨人都够了。你女朋友八百米吗?”   “没”,成九叹往里走了两步,要试软度似的,俯身按了按床:“我女朋友矮,也就一米六五。”   去你妈的。   周璘简直想顺着他这个姿势,一脚把他蹬趴下。   一米六五怎么就矮了,没文化,人都说女生一米六五,就等于男生一米八。   成九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回头悠悠补了句:“冒犯了,您也是一米六五吧。”   周璘自觉是个出气的机会,她摇摇头,神气地说:“我现在165.3。”   “啧”,成九叹的眼睛从她脸上扫了下去,意味深长地说:“二次发育了啊。”   周璘觉得自己的忍耐力要到极限了。   她真不知道,成九叹这几年是受了什么刺激。   好好的一朵白莲花,怎么就长成了这幅欠揍的狗德行。   欠揍到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立刻回家喝个平心静气口服液,不然可能会猝死。   于是便上前两步,带着满腔愤懑,把钥匙狠狠地砸到床上。   扭头要走时,手腕却被拉住了。   “没有”,刚才还放肆的成九叹,声音低了下来,哄着她似的:“没有女朋友。” 第二十一章   他的指节稍长,指根处有薄茧,贴在她腕间细嫩的肌肤上,些许粗糙磨人。   大概是攻心的怒火忽然被这句话迎头浇下,还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灭掉。   周璘没能立即反手甩开,反而有些怔忪。   成九叹顺势在床沿坐下,右手还扣着她。   胳膊同时往后一带,轻而易举地把人拽了过来。   隔着层衣服,周璘都莫名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恰落在自己后腰上。   她身子瑟了下,还未开口,又听得成九叹说:“没别人。”   他口吻如叹息:“周璘,除了你,我没别人。”   话音像是秋天结束时最后落下的那片叶子,结束之后,卧室里便静了下来。   这屋的窗帘没拉上,能看到浅色的月亮已经挂到天边。   楼下有汽车驶过时的鸣笛声,行人交谈,小孩子笑闹。   好像全世界都吵吵嚷嚷,只留下这一角,寂如深海。   然后,周璘把自己的手抽开,回过身来,往后退了一步,自上而下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成九叹缓慢地收回胳膊,指腹还相互摩挲着,回味着方才的触感一样。   嘴里饶有兴味地反问:“你知道?”   “知道”,周璘俯视着他,大赦天下地宣告:“因为没人瞎。”   “对”,成九叹认可了。   他两条长腿舒舒服服伸展开来,纯黑色系带皮鞋踢到了周璘脚前,淡淡说了句:“就你瞎,缠我缠得厉害。”   周璘给他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   她确实没脸没皮地缠过人家,连人家用过的草稿本都要偷偷收集,藏满了一整个抽屉。   像个猥琐的痴汉。   过往凿凿,无从辩驳。   她在成九叹玩味的目光里,窘了几窘,据理力争:“就当我做慈善了。”   成九叹笑起来,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游刃有余:“你的慈善做得可真是卖力。”   说罢,他收回腿,站了起来。   他比她高出一个脑袋还要多,一起身,黑亮的瞳仁望下来,便自带沉甸甸的压迫感。   他沉默地看着她,在周璘几乎要不堪重负时,错开身往外走:“我跟朋友合租的。”   周璘长长地、长长地,吁了口气。   后面,成九叹还挺老实的,没再找什么事。   把要交代的东西跟他简单交代完,周璘便回了自己家里。   她脑袋还有些不舒服,喝了杯热水,又看了会儿书。   八点多时,饿了起来。   她想着要不要下去买点药和晚饭。   可是一直听到对面的门开开关关的,应该是成九叹在打扫整理。   她不想跟他打照面,又饿得心烦意乱,只好翻出几片全麦面包吃了。   没滋没味得很,也没饱,反倒还把自己给吃出了几分委屈。   凭什么我吃个饭还要受他的限制。   这是我家!我家!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了。   这才第一个小时,自己就惨到了这幅境地,往后这门对门面对面的,可怎么过啊。   她垂眉丧眼的,想跟陈行行抱怨一番,可又不知道她忙完没有,怕打扰她。   自己憋了好半天,觉得再憋下去就废了,索性发了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朋友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发完,就收到个赞。   是前几天新加的万野给点的。   一看到万野,她又不由自主地替陈行行发起愁来。   就这么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成九叹那边门大声地响了一下,就没再有动静。   她等了几分钟,又趴到门上往对面看了好几次。   确定他应该不会再出来了,立刻机不可失地开始换衣服。   直到出门,对面都安安静静着。   周璘喜滋滋地往他门上瞟了两眼,喜滋滋地等电梯,喜滋滋地出了单元楼。   再喜滋滋地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就傻了。   成九叹正坐在门口附近的长椅上打电话。   他也换了身衣服。   刚才来时,应该是从公司直接出来的,虽不至于西装西裤,但总有些正式。   现下,是件剪裁得体的深灰色羊绒衫,搭九分长的休闲裤,挺随意的,懒洋洋的居家感,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他看到了周璘,跟电话那头说着:“现在去吃,嗯。”   然后掐了线,冲周璘招了招手。   不知怎么的,周璘看着他此时的样子,想起来个不太恰当的成语。   守株待兔。   她皱了皱鼻子,考虑了一下现在回屋的可能性。   可是实在太饿了,附近有外卖的不好吃,好吃的都恃宠而骄,不送外卖。   她便往前晃过去,走到成九叹身边时,停了下来。   “吃饭么”,成九叹问。   周璘瓮声瓮气地:“不在店里吃,我要打包回家。”   成九叹示意了下手机:“我刚给我爸打电话,说了下搬家的事。”   周璘眼睛亮了亮。   她跟老成先生可谓是忘年交了。   高中时,魔兽正流行。   周璘挺喜欢玩的,她走读,每晚上都要上去做两个任务。   有次做任务时,路过一片丛林,看到个夜精灵被一群怪围攻,体力不支。   她就路见不平地上去拔刀相助了。   两人因此便认识了。   那个夜精灵是女号,水平跟新手差不多,她算是半个师父,一直罩着它。   后来两人慢慢熟悉起来,话题就从游戏蔓延开,天南海北地都聊。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玩家是个中年男人。   更没想到,中年男人竟然是成九叹的父亲。   还记得,聊到喜欢的男生时,对方很感兴趣,她就多说了两句。   少女心性么,反正不管说什么,只要提到喜欢的人,就总有种甜蜜蜜的感觉就对了。   说到开心处,她一个忘情,打出了成九叹的名字。   那边沉默了会儿,发过来句话:“小师父,你看上的是我儿子。”   于是,此后,在成九叹对周璘还不屑一顾时,在老成先生这儿,周璘就已经是儿媳妇了。   地位稳固,坚不可摧。   只是不知道,老成先生还记不记得她了。   想到这儿,她有些黯然。   那个长椅上方的路灯是坏的。   两人往前走着,到了下一个路灯下时,成九叹侧头看了看周璘,才发现她面色不好。   他垂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是不是发烧了?”   “没”,周璘说:“你这么渴望我发烧呢,真善良。”   成九叹顺手就把她拦下了。   不待周璘有所反应,他抬起手,贴到她额头上。   周璘挣着:“我没发烧非礼勿……”   “别闹”,成九叹打断,松松压制住了她。   与那晚的一触即离不同,由于想试试温度,他的手掌停留了很久。   周璘觉得,不管自己烧没烧,他这么一测,都烧定了。   成九叹拿开手后,又稍俯下了些身,借着路灯,仔细观察了会儿,下了结论:“确实是发烧。”   “哎你这人”,周璘急:“我烧没烧自己不清楚啊。”   成九叹一道眼神横了过来:“你清楚?”   周璘住了嘴。   她有前科,烧到38度,还以为自己是穿多了热的。   成九叹又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你回去,饭我给你带。”   周璘到底不想跟他有这么密切的关系,说:“我怕你往我饭里吐口水。”   这句把成九叹给气笑了。   他嗓音低了下来:“听不听话?”   周璘惊奇地看了看他:这位公民,请不要表现得像是我平时对你言听计从一样好么。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眼神多气人,于是,下一秒,她的惊奇直接升级成了惊吓。   成九叹一胳膊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举了起来,往肩上一扛,大步往回走。   我,我日?   周璘要疯了,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大字。   从隶书,变成楷书,变成行书,又变成狂草,最后飞快地朝她面前撞了过来。   她腰卡在他左肩上,上半身是倒着的。   不知道是血都往头上涌了,还是这事太刺激,她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   她手攥成拳头,往目之所及的背上猛砸着:“你谁变的!你放我下来!我报警了!”   周璘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觉得整个地球都癫狂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还是成九叹么!   小区里这会儿正热闹,一群小孩儿你追我赶的,那堆广场舞老太太刚散场。   看到两人由并肩而行,忽然成了这架势,围观群众跟打了管鸡血似的,不知是谁带头叫了声好,竟然有人鼓起掌来。   成九叹只目不斜视地走着。   周璘打也不管用,咬也咬不到,只能嚷嚷:“我真的!要报警了!成九叹!你性骚扰!你得被判五十年!”   成九叹往她大腿上掐了一把:“你再喊,信不信我真的性骚扰?”   周璘咽了口唾沫,想了想,重新开嗓:“你妖怪变的!”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要入V啦,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观看?   遥想当年第一次V,十分忐忑,发完之后根本不敢看后台,总觉得不会有人来看。   还是要感谢每一个点击、收藏、评论,感谢大家提出的每条意见和每个鼓励。   这段时间更新做得不好,今天晚上还让小朋友等了,挺愧疚的(因为我今天出去玩啦。   我发4,以后一定要存一天的稿,一定要按时。   周六晚的更新是这样的。   因为入V要更一万字么,我周六得慢慢码,我写的太慢了,估计会写到很晚,这样的话,可能会等过了十二点一起发,算是周日凌晨。   如果更慢……就得到周日上午了,反正我随时写完,随时放上来。最晚不超过周日中午。   再次谢谢大家,希望会再见呀。   祝开心~ 第二十二章   其实总共也没几步路。   进了门,成九叹就把她放了下来。   他气息仍旧很平稳,放佛自己刚才扛的只是个没什么轻重的麻袋。   在周璘要杀人的目光里,他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恰好停在一楼,梯门打开,他说:“上去吧。”   神情平淡如常。   随后,他带回来了饭菜和几盒感冒药。   拿东西时,周璘只把门开了条缝。   坐屋里想了想,又把钱在微信上给他转了过去。   成九叹收了,回过来句:“把药吃了,早点睡。”   药劲儿上来得很快,周璘头刚挨着枕头,就着了过去。   从理智上讲,她一点也不愿意去想成九叹的言行。   有种隐秘而晦涩的第六感,但她打心眼里抗拒。   可梦里,四面八方都回荡着他那句:“除了你,我没别人。”   没别人。   别人。   人。   跟三维立体一样,自带闪光灯和混响。   偶尔还要来个回忆闪现,插播一两帧十几岁时的画面,有清晰的,也有不清晰的,全混在一起,没有任何逻辑。   掺杂着他残留在身上的体温,和宽阔肩膀咯在小腹上的微疼,搅得她不得安眠。   第二天一早,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她就醒了。   头倒是不疼了,但心神累得慌,像是跟人斗智斗勇着偷了一整夜地雷似的。   她叹了口气,揉着头发去热了杯牛奶,又窝到了躺椅上。   天色在她眼前一点点转亮,寂寞而清冷的早晨,悄然笼罩过来。   这种感觉,周璘有些熟悉。   几年前,刚分手那段时间,就是这样。   比起白天,她更害怕夜晚。   因为晚上会做梦,梦里会有成九叹。   梦有好有坏,但醒来时,都得难受一阵。   后来,就撑着不去睡,于是,便看过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和清晨。   太阳出来时,周璘才又半躺着,眯了会儿。   再醒过来,收到了陈行行的消息。   说是万总太厉害了,又谈好一桩大生意,现在他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下午就回来了。   然后又问昨天那人搬过来了么,情况怎么样。   超级不怎么样!   周璘皱着眉头给她回,问她知不知道是成九叹。   陈行行也挺惊讶。   她说,自己在网上没留详细的名字,对方联系她时,是用外地的手机号发的短信。   说完后,还把手机号截屏发了过来。   周璘看了看,无语凝咽。   这串号码她当初背得顺溜,是成九叹早些年用的。   她昨天还想,他租到这儿可能是巧合。   可现在……   所以,这人大概是故意的……了吧?   什么意思,挑衅?宣战?   当我是傻的啊都欺负到我家门口了!   周璘攥着手机,踢啦上拖鞋,勇闯天涯地走了出去,“咚咚咚”地去砸对面的门。   没按门铃,因为砸门显得更有气势。   成九叹昨晚上睡得很晚。   周璘体壮如小牛,很少感冒,但每次一感冒,就得闹个大的。   他也是有点急了,加上被她的眼神一气,就不管不顾把人扛了起来。   可显然,这有悖于他的细水长流策略。   他觉得自己有点失误。   这会儿,他刚醒不久,正在洗漱。   听到声响,他往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着全身镜,把睡衣的领口往下解了一颗,这才不紧不慢地去开门。   周璘质问的话早就在嘴边迫不及待,一看到他,却顿了顿。   成九叹应该刚洗过脸,水都没擦干。   有颗水珠从他的额角,顺着眼角脸颊,一路滑了下来。   慢动作似的,在微微泛青的下巴上荡了几荡,越过脖颈,往下落到睡衣上。   然后,质感良好的布料上缓缓开出朵湿水印。   他恍若未觉,声音里还带着些微倦意,问她:“怎么了?”   周璘移开了视线,重又找回自己的话来:“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租行行的房子。”   说着,就要把手机里的证据拿出来,狠狠地震慑他。   没想到,成九叹直接就承认了:“是啊,故意的。”   周璘:……   好吧,那就跳过证据这步。   她问:“为什么?”   成九叹往门框上一倚,眼光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你说呢。”   又来这招。   周璘气道:“我不说。”   成九叹牵起嘴角,笑出了三分春雪将融:“那你回去好好想想,是为什么。”   然后,退了一步,把门关上了。   周璘愣了愣。   她明明是有理有据,来碾压他的。   为什么。   她又砸门。   成九叹根本没走远,等她拍了几下,便又拉开房门:“想明白了?”   周璘瞪着他,那句不愿去想的破预感脱口而出:“你别说是对我旧情难忘。”   成九叹轻飘飘地说了句:“聪明。”   门又关上了。   周璘的眼睛要把门板给瞪出个窟窿来。   聪明=猜对了=旧情难忘=故意搬过来=追,追我??   她下意识地又举起拳头,离门还有一厘米时,硬生生刹住了车。   成九叹从猫眼里看着她傻站了会儿,表情跟目睹了外星人侵占地球一样。   然后飞速跑回了家。   他笑了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处理自己的事。   周璘奔回卧室,一头扎到床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脑子里开了弹幕似的。   你说难忘就难忘?你说要追,我就站着不动让你追?   想走的时候甩甩手就走,现在说回来就想回来?   凭什么。   我要再搭理你,我就不姓周!   她磨着小虎牙,恶狠狠地想。   手机在一旁响了一声。   这次是万山的信息:“下午有时间吗,出来聊聊吧。”   下午,他直接开车过来了,顺便把陈行行送了回来,把周璘接上。   成九叹站在窗边,看着周璘上了他的车。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   是陈行行。   成九叹开了门,没等陈行行先说话,他反倒先开口:“行行姐,我住这儿,是为周璘。”   陈行行被雷劈在原地。   成九叹把她让了进来,两人在收拾出来的小咖啡桌旁落了坐。   他倒上两杯茶,把过往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陈行行匪夷所思:“那你们当时分手的事……”   成九叹执着瓷白的小杯子,轻晃了下。   水纹漾开,波及杯缘,又一圈圈地荡了回来。   他垂着眼睛:“是她提的。”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凌晨写不完了,想了想,再放一章吧,当今天的。   顺便卡个文,耶 第二十三章   “不对啊”,陈行行没想到这还有个惊天秘辛。   她记得清楚,周璘说自己才是被甩的那个。   她往成九叹脸上扫了一圈,迅速脑补出一场恶毒配角插足不成,恼羞成怒,故弄心机,导致男女主误会彼此变了心的狗血戏码。   成九叹低着头把玩手里的杯子。   “行行姐”,他问“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陈行行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照实答了:“她大学毕业前住到这儿的,都是邻居,一来二去就熟了。”   成九叹说:“那你应该挺了解她的了。”   “周璘啊……”,他望向窗外,眼神里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天真。”   陈行行有些不明白。   成九叹继续说着:“她要是认定什么,在她眼里,什么就是天下第一。”   他声音低了些:“但我这人,俗。”   说罢,收回目光,自嘲的笑了笑:“起码那时候很俗。”   他越说,陈行行反倒越迷糊了。   成九叹把杯子送到嘴边,啜了口,然后解释道: “就是闹了些小情侣之间常见的矛盾,说起来,不算是什么大事。   陈行行完全不信: “那能分手?”   没说出口的是,如果是这样,分了也就真分了,现在又摆出这幅情深似海的模样是闹哪样。   成九叹说: “只不过,恰好赶上我家里出了点事。”.   他顿了顿,把语气放得平淡:“公司破产了,我母亲去世,父亲病重。”   陈行行愣了:“那璘璘....   “她不知道",成九叹说:“这之前分的。”   陈行行一时接不上话。   成九叹也沉默起来。   明面上的事情,只要这么两三句话,就能简单概括一遍。   更多的东西,却梗在心头,没办法说出来。   当时到底是年纪小,一个心里一直隐隐自卑,一个偏又不会表达感情。   大学异地,聚少离多,无数次小摩擦之后,周磷累积了很久的不安终于一次爆发,说要分手   他明白,她是在说气话,其实根本舍不下,哄一哄就好了。   也确实是要这么做的。   去找她的机票都买好了,临安检前,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他安静地听完了消息,在原地站了会儿,把机票一撕两半,丢进了垃圾桶,转身走出机场。   这些年里,他后悔过很多次。   不知道做过多少个梦。   有的梦里,,一个人站在旷野上,仰着头,看着那架飞机从头顶轰鸣而过;   还有的梦里,他按计划到了她宿舍楼下,周磷笑着,远远朝他跑过来,要他抱她。   更多的时候,两人穿着情侣装约会,或者是周磷黏在他身边耍赖。   每次醒来,心里都难受地不行,像是被巨人的拳头一下下地用力砸着,喘不上来气。   简直恨自己,为什么以前没对她好一点。   他知道周璘在等他。   也知道,即便真的一无所有,小周勇士也会永远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可他跨不过自己的心高气傲。   周璘的感情很完美,周璘眼里的他也很完美。   他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   他算什么。   一个狗屁不懂,初到生意场上,被人骗得狗血淋头的学生仔而已。   他越是迫不及待地想重振身家,就越是一次比一次摔得惨烈。   最初,他跟自己说,一年,等境况好一些,就去找她。   后来,变成了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整整六年,他才给自己攒够了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本。   她却似乎心灰意冷了。   不过没关系。   成九叹想,他错过的,他辜负过的,往后,他一一补回来就是了。   眼角有些涩,   他按着桌子站起身,哑着嗓子: “我去抽支烟。”   陈行行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   她过来敲门,本意是想告诉他,要住也没关系,千万一定别让那个万野来就行。   可这会儿,气氛太不合适,怎么也没法说了。   算了,估计不会这么快过来。   改天再找机会吧。   另一边,万山跟周璘进了家咖啡馆。   装潢雅致,室内幽静。   他们在角落里坐下。   只要不是在成九叹面前,周璘绝对算得上冰雪聪明   她早就看出万山有话要说,也不主动问,只小口喝着咖啡,等他开口。   万业斟酌半晌,才叫了她一声: “璘璘。   然后,文没音儿了。   周璘等了会儿,干脆自己问了:“要分手?”   自从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后,两人这些天都没再联系过。   今天一见面,就神色不明,吞吞吐吐,她便了然了。   说实在的,当时周璘同意在一起,就是感觉到,他们之间是对等的——都没把对方放在重要的位置,也就是过个场面。   她那种爱到惊天动地的勇气早没了,这种相互之间不干涉对方,还能在父母前面有个交代的关系,她以为会挺不错的。   没想到,总是觉得尴尬。   万山看了她一眼,没说这个; 反而提到了另外的话题。   他说的时候,脸上带有难色:“我是十岁才被接回万家的。”   “接?“周璘颇为意外。   “我妈,并不是我父亲的妻子”,万山说。   似乎这句是最难开口的,之后,他就顺溜了很多:“小时候,我一直跟着妈妈,当时身边有个女孩儿,算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回到万家,万野的妈妈和我爸...   听到这儿,周璘”啊”了一声。   万山停了下来,不明所以。   周璘说了句: “明白了。”   万山只好住嘴了。   周璘又想了想: “那天,那个钻戒?   万山没想到她还会提起这个,愣了下,只得点了个头。   "啧”,周璘意味不明地出了个声。   万山没闹懂她的反应,硬着头皮说: “对不起。   "哎别别别”,周璘止住了他。   成九叹交代的任务。万山到这里就算完成了。   他那天耍帅,说证万山等着周璘提分手。   可是后来一想,这么一茬过去后,万山应该也不会再主动联系周璘,等周璘反应过来说分,不知道得多久了。   昨晚一失控把周璘扛起来后,他就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   就让万山回来后,赶紧把这事给了了。   万山说完了正题,面子上总是窘迫的。   尽管知道成无叹什么也不缺,他还是不由得拿出老套的招式来,跟周磷说:“这事是我过分了这样吧,恰好这次生意谈得挺顺利,你看,想要什么就提。   周瑞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反问: “想要什么?”   "对”,万山坐直了些,温和地说: “我算是做个补偿。”   周磷笑起来,“能补偿什么?".   她说: “就这么着吧,我也没吃什么亏,咱们算是两不相欠。”   万山想了想她失业的现状和那辆拿不太出手的小别克:“要不,我给你换辆车?   “不用”,周璘说: “那是我爸送的。”   说完后,她起身便要走。   可被人说得跟多贪财似的,心里难免有些不爽,便又停下了,问万山: “行行是不是没跟你提过我爸爸?   万山没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到自己父亲,说:“没有。”   周璘低头拍了拍自己的包: “我爸爸叫周大山。”   万山把她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转,才消化。   他神情一变。   周大山是国内顶知名的画家。   水墨画做得极好。一幅千金,连他这个外行人,都知晓几分。   方家宅子里就挂着一张,据说还是万父好不容易求来的。   周璘是周大山的女儿?   万山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把素来低调的父亲拿出来压人,周璘自己也很尴尬。   她笑了下,想缓和缓和气氛: “怪巧的,恰好比你多一个‘大字。”   话一出口,万山的脸色更难看了。   周璘只好赶紧走,对他摆了摆手: “再见啊,万总。”   万山回过神来,在后面说了声: “我送你回去。”   “我打车就行”,周璘没再回 头。   周六,路上车多人也多。   在高架上堵了会儿,到家时,快赶上晚饭时间了。   她下了出租给陈行行打电话,问要不要买点吃的回去。   陈行行大手一挥: “我正下厨呢,你直接回来就行。   “你太阳能的啊”,周磷笑着: “出这么几天差,回来也不知道累。”   陈行行没搭理她的调侃,只让她快点回。   ”等一下",在她挂电话前,周璘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门在家吗?。   “什么对门”,陈行行明知故问: “哦,你说成九叹啊。”   她声音还挺大的: “不在,放心回来吧。   听到他不在家,周璘瞬间就轻松起来了,也没注意陈行行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想碰上他。   于是,她迈出电梯时,正巧就撞上了出来丢垃圾的成九叹。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懒懒散散地问:“去哪儿了?”   周璘没好气地说:“马尔代夫。”   成九叹不在意地笑了下: “好玩吗?”   周璘从包里翻出钥匙准备开门,怼了他一句: “管得多。”   ”是得管啊”,成九叹说: “我这不是旧情难忘么。”   周璘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关门前,他脚挡了一下,胳膊伸了出来,手里握着个物事: “给。”   “什么?”周璘问。   成九叹语气认真: “证明我旧情难忘的东西。”   周璘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他嘴角勾了起来,手往她平摊的掌上放。   距离剩下不到一厘米时,停了。   他蜷着的手指展开,指尖轻轻擦过周璘的皮肤,微痒。   下一秒,一个被折叠成小四方块的小包装袋,静静躺到了周璘手心里。   原本的紫色已经变得很斑驳,四周的边缘处已经褪成白色的了。   周璘看着,有些费解:“这个你还留着?"   ”旧情难忘的话”,成九叹笑着说:“总得有个难忘的样子。”   还真来劲儿,这一会儿,就难忘了三四遍。   周璘把手收了回来:“我禁止你再说这四个字。   “哪四个?”成九叹问她。   周璘瞪了他一眼,伸腿把他的脚踢了出去,关上门。   陈行行做了桌大餐,正端着条清蒸鱼从厨房走出来:“站门口那么长时间干嘛呢?”   ”没没没”,周璘走了进去,把东西都放到桌上,去帮她的忙。   她厨艺了得,菜都上齐了之后,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   周璘咽了一大口口水,为了不影响待会儿的大餐,她主动招供: “行行,我跟万总分了。   陈行行从冰箱里拿了瓶红酒出来,应了一声,没事人一样,说:“去把那个小刀拿来。”   周璘照做,陈行行把刀锋插进软木塞里,转动着,把酒开了。   周璘观察着她的表情,又说了一遍: “我跟万总分了。   "听见了听见了",陈行行说: “再去拿两个杯子。”   周璘再次照做。   陈行行神色正常地往两个杯子里都倒了些酒。   周璘有些懵,忍不住问:“你怎么这反应。”   她还以为陈行行会骂她,就算不骂,起码也要感叹两句他们万总什么什么的。   陈行行把红酒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两只手搭上她的肩,笑着、肯定着、鼓舞着说: “璘璘,你做得真棒,晚上我们出去放个烟花庆祝一下? ”   周磷:……   陈行行顺势在她头发上摸了摸:“分了就分了,我以前就觉得你们不合适。”   周璘静了一瞬: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坐了下来: 正准备开吃,陈行行忽然说:“成九叹刚搬过来,要不要给他送盘菜过去,以后好歹是邻居了。”   "不要”,周璘说。   好,那你去吧”,陈行行指了指正中央的红烧狮子头。   周璘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陈行行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房东,还是得尽点责任的,那就亲自上吧。   她端着菜,出去敲门。   "来了! “对门里面大声而欢快地回应着。   这声音熟悉又不详,陈行行犹豫着准备跑,门被拉开了。   万野笑眯眯地: “嗨。   成九叹也走了出来: “行行姐。”   陈行行忽视了万野,把盘子递给成九叹:”“这是红烧毛毛头。   "不是”,她纠正: “红烧狮子虫,头,红烧狮子头。”   万野在旁边嘎嘎地乐:“你会红烧的东西可真多。”   陈行行冷着张脸。   红烧你的头。   她进门就嚷了起来:“那个黄配红来了,真缺德啊。”   走路带风,一不小心,把周璘的包撞掉了。   她弯腰去捡,拿起包之后,发现地上还有个四四方方的小玩意儿,她看了看,发现是个旧糖纸,便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着: “我得跟成九叹约法三章,这玩意儿来一次,加一次的房租。”   周璘看着她把那东西扔了,眼睛往垃圾桶上看了几看,挪开了:“我建议你直接把他赶走。   “那可不行”,陈行行立刻反驳。   ”为什么?”周璘不解。   陈行行一身正气: “中华儿女是一家,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让祖国三年赶超英美,怎么能不让人住房。   这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几杯酒下肚,周璘眼睛里泛起一层雾气。   陈行行夹了口菜,趁机问她: “璘璘,你那个回头草,当时你们究竟是谁要分的?”   “草”,周瑞言简意赅。   陈行行思考了下,换了种问法:“分手这两个字是回头草说的吗?”   周磷鼓着腮帮子: “那倒不是。”   所以,成九叹说的是真的啊。   陈行行若有所思,她问:“你不是说以前很喜欢他的,干嘛要说分手?”   ”就是因为喜欢他啊”,周璘说: “我太喜欢他了。   她扬着眉毛看向陈行行:“你知道有多喜欢吗?”   陈行行摇摇头。   周璘把下巴支在筷子上,眼带酒意,展颜一笑: “跟你说你别笑我。我高中的时候,就想给他生孩子。”   陈行行:……   周璘说着“多幸福啊。你想啊,我们认识的时候,他都已经十好几岁了。要是我们生个儿子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我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就跟看着他是怎么长大的一样。   “多幸福啊”,她又说了一遍: “这样,他人生的全部时候,从婴儿,到老,到死,我都见过了   她笑了下,有点害羞:“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变态?"   "挺 浪漫的",陈行行说。   周璘脸上的神采渐渐黯了下去: 。“但是我喜欢的太多了,就觉得,他没那么喜欢我。最后一次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这次他来找我,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可是等了很久,他都没来。   然后,我又想,如果他打个电话给我,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不用见面也行,我就不生气了。   但是他电话也没打。   再然后,要不,发个短信就可以了,也不用说什么。发个标点符号我就能知道他想我了。   就这样等啊等啊等,没人去学校找我,没有电话,短信也没有。从秋天等到冬天,又从春天等到夏天,就一直等,然后一直什么也没有。   她眼里水亮亮的: “我吧,我就是那种,给我一点点希望,我就能撬掉一整个银河系的人。他在哪儿我都能去找他。”   “但是”,她伸手在脸上擦了擦:“他连一点点,都没给我了。”   周璘是被陈行行连拖带拽地给弄回床上的。   可能是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这样全部说出来后,就畅快多了,连做个梦都是轻轻松松的。   她梦到自己飞啊飞啊,飞得比云彩还要高。   然后,被尿给憋醒了。   上了个卫生间,出来时,随便往餐桌那儿扫了一眼,只觉得桌脚的垃圾桶碍眼得很。   她揉着太阳穴走了过去。   月光皎洁,明明亮亮地照着屋内。   周璘蹲了下来,盯着垃圾桶里的东西发了会儿呆。   好半晌,伸出手,把那个糖袋捏了出来。   回了卧室,拿湿纸巾把它擦了擦,又喷了点香水,然后丢进了首饰盒里。   她躺回床上,看着首饰盒,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上学时。   那是高三上学期的时候。   为了能在家里争分夺秒多看会儿书,很多学生都开始走读。   天气已经有点凉了,早上凉意更重。   周璘怕冷,便总磨磨蹭蹭,出门得晚,有次,被老班训了。   第二天就奋发图强,早早地到了学校。   校园内还没多少人,很静。   她推着自行车走至|存车的地方时,跟刚停完车的成九叹打了个照面。   成九叹一般是不太跟她讲话的,这天,破天荒地在她身前停下了。   在周璘满是惊喜的目光里,他冲她摊开手掌,里面放着两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一个是紫色包装,葡萄味,一个是棕色包装,可乐味。   看样子,是让她选一个。   周璘既受宠若惊,又举棋不定,手从左边移到右边,又移回左边。   他给的,所以都好想要,但是他只有两个。   但.还是都想要。   成九叹看着她这纠结的样子,等了会儿,自己把那个可乐味的拿走了。   周璘只得去抓葡萄味的那个,拿的时候,还故意在他手掌上蹭了一把。   蹭的小心翼翼,但光明 正大。   然后一抬眼,看到成九叹嘴唇张合了两下。   周璘还挂着耳机,忘了取下,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但记得清楚的是,P3里的歌曲正到高潮,唱着I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她转过头,看着他在温柔的曲调里,信步穿过无人的校道。   糖周璘是舍不得吃的,就差把它供起来了。   自天。把它放在课桌左上角,夜里,放在自己屋书桌的左上角。   看不进去书时,偷懒时,犯困时,只要看一眼,就能立马原地满血复活。   ——不过后来还是吃掉了。   毕竟是成九叹给的糖,不吃也很可惜啊。   然后她把包装袋洗得干干净净,保存了下来。   来年三月,他生日,周璘给他写了封情书,把紫色的糖袋夹了进去。   她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还自以为很少女心。   但,当这个五毛钱的糖果的简陋的包装从粉色信封里掉出来时,素来淡定的成九叹,有一瞬间的恍惚。   毕竟,这只是一个五毛钱的糖果的简陋的包装,而已啊。   他觉得,自己跟周璘的脑电波,可能不在一个频道上。   遗憾的是,当时没能采访一下小杀马特璘,此举是何用意。   万野连着叫了他两声,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成九叹从回忆里抽身,瞥了他一眼:“你不是NPC么,这还要问我。   "对啊”,万野说得毫不羞愧: “我们NPC只是一堆数据,当然没有你智能。”   成九叹想得一点也不认真: ”能怎么办,不跟你聊了就不聊了,谁喜欢跟野驴聊天。   万野抗议道: “有没有人权了,我也需要交流沟通的啊。”   成九叹说: “那就细水长流呗。”   万野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就知道细水长流,你自己细水长流的没点用,又来坑我。”   成九叹摇了摇头,按着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细水长流早就结束了,我转变策略了,现在是激流猛进模式。   ”哦嚯”,万野蹦了起来:“目测你憋不住了   说完后,他又啧了一声:“你还挺能忍的,得有五六年了吧,过得跟和尚似的,别到时候要用的时候,发现零件憋坏了。”   “滚回你的驴圈去”,成九叹笑着骂了句。   睡前,他照例翻了翻周磷的朋友圈,拿万野的号给她今天新发的那条点了个赞。   第二天一早,周磷看到这个红色数字,打开发现又是万野时,心里纠结了一小下。   这是还不知道我跟他哥已经分手了呢,还是他本人实则是个点赞狂魔?   没再多想,她换了运动衣出门,进行自己的跑步大业。   到今天,已经失业半个多月了,几本专业书全都看了一遍。。   她想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试试,看究竟能不能搞出个样子来。   实在不行,到时候去杂志社或者考家出版社都可以。   在这方面她总是挺乐观的,反正条条大路,只要肯走,哪种都能活得很好。   绕到第二圈时,穿着灰白相间运动装的成九叹跟了上来,神清气爽地:“早上好。”   周磷对这种随时能看到他的日子感到绝望,   方才正兴致勃勃规化人生的脑细胞集体躺下装死,她蔫着说: “不好。”   成九叹不以为意: “打起精神,周小姐。”   周璘嫌弃地加快步伐。   成九叹轻轻松松赶了上来: “"对,保持这种精神面貌,社会主义需要你。”   周璘扯了扯嘴角: “不需要你。”   成九叹往前迈了一大步,后退着跑在她前面,还不耽误嘴上功夫: “我需要社会主义。   周璘真挺好奇的:“你是不是专门去上了个斗嘴补习班? 气人班? 欠揍班? 没事找事班?”   “没",成九叹说得大大方方: “被你教出来的。”   周璘跑个步本来就很费劲,实在跟他贫不下去了。   她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   成九叹便也安静了下来,压着自己的步子,跟她并排跑着。   早晨的空气十分清新,花坛里的迎春花述剩些没凋谢,小巧玲珑地泛着淡香。   成九叹身上不知道是沐浴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和着这春气,往鼻尖送过来。   周璘微喘着,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跑步前先洗了个澡吗?   几圈下来,她额头上渗出些汗,便停了,自顾自地往小区门口的早餐铺子走过去。   大周末的,没有了消费主力上班族,铺子前人还少。   大娘一看到她身后的人,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是交男朋友了? 多俊的小伙子,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周璘还没说不是,成九叹就笑着头:“没,现在还不是。”   周璘迅速补充: “大娘,得划掉现在还’。”   大娘笑得灿烂,就差没把“我懂"两个字写到额头上了。   周璘转移话题:“帮我拿两杯豆浆,两份小笼包吧。”   身后悠悠飘过来一句:“一样。”   “好咧”,大娘忙活起来。   周璘回过头,瞪着成九叹。   最讨厌这种人了! 别人辛辛苦苦说了一长串,你张嘴两个字,就把人劳动成果窃取走了。   成九叹对她笑,抬起胳膊,往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安抚性的,像在拍一只小动物的壳。   “来,好了",大娘喊得很及时。   周璘只好伸手去接自己的早餐。   两人提着东西回家。   成九叹问:“今天什么安排?”   周磷说:“去马来西亚。”   “昨天不是刚去过?”成九叹问得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你真土”,周璘看了他一眼: “昨天那是马尔代夫。   成九叹笑起来:“是么?‘   “是啊”,周璘懒洋洋地应。   到了楼上,各自准备进门前,成九叹摸出个东西,随手扔进了周璘衣服后面的帽子里。   “哎你这人!”周璘嚷着,伸手往帽子上够。   成九叹扯着她的衣袖,把她的胳膊高高地拉了起来: “回去再看。”   “万一你放进去的是定时炸弹,我还没回屋呢就被炸了”,周璘说。   成九叹哼笑一声: “对,就故意把你炸飞,我接住。”   周璘恨恨: “流氓。”   她换衣服时,扯开帽子看了看,里面是个小纸团,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她把它展开了,却发现是空白的。   皱巴巴的,什么也没有。   她想了会儿,给成九叹发了个问号。   成九叹回道: “之前撕着玩的废纸,在兜里团了团,送给你了。”   周璘莫名其妙: "? ? ?"   成九叹喝了口豆浆,对着手机笑起来。   周璘把纸团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   她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抱着摄像机,到处晃晃,试图寻找点素材。   周末还挺热闹的。   她在公园、商场、路边都拍了很多东西。   虽然还是杂乱无章。但担的时候,她已经注意去选择那些有内部关联的东西了。   这样剪辑时,可以打乱了,再把有关的场景都放到一起。   一整天都很顺利,到晚上时,出了个小岔子。   七点多,夜幕降临,周璘打道回府。   .这会儿还是个车流小高峰期,她那种烂车技,万不敢掉以轻心,特别是走到交叉路口,要右拐时,更是前前后后仔细注意着。   可对面忽然冲出来一辆车,跟没头苍蝇似的,朝这边撞了过来。   周璘脑子里瞬间拉起警报,她用足了力气,猛打方向盘,觉得自己的车轱辘都要飞出去了。   所幸她速度慢,堪堪擦过,只是车身好像没能幸免,磕了一下。   她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手都还没放下来呢,对方车上下来了几个人,全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为首的那个过来就拽她的车门。   好在都锁着,从外面打不开。   周璘把车窗降了一条小细缝,方便自己的声音传出去:“你们做什么?”   “没看见把我们车撞成什么样了吗!“为首的男人怒目圆睁,一开口就是扑面的酒气。   “没看见”,周璘冷着声音,“过错方在你:   酒驾。”。   她又扫了眼对方的车跟人数,加了不词: “还超载。”   那人拽着车把手一顿猛晃:“你给我下来!”   这会儿,周璘特别担心小别克会被他们给晃散架。   她果断把车窗合上了,拿出手机拨110。   "嘿”,男人像是看到了她的动作:“还想报警?”   他往车身踢了一脚。   几个人围上前来。   忽地,一道刺目的远光灯打了过来。   几人抬手,遮了遮眼睛。   为首的勇人说了句: “又他妈一只不长眼的远光狗。”   远光狗的车速很快,几乎立刻就到了近前。   车门打开,但大灯还开着,直直对着这边。   男人骂了句脏话:“这谁,故意的吧?”   周璘也转过头想去看,可灯太晃眼,她又回过身来寻思着等这几个人注意力一转移,把路让开一点,她就赶紧踩油门溜之大吉。   车上下来个人,身形清俊,垂下的手指里还夹着支烟,瞥了眼这几个人:“让开。”   “谁啊你,别多管闲事”,男人嚣张道。   男人声音大,引得周璘眯起眼,侧过头去,却看到是成九叹。   他眼尾在她脸上扫过,笑了下,对男人说:“不太闲,我的。”   我的。   周璘蹙眉,胡乱想着。   益达? 不对,益达是你的。   应该是优乐美。   "那来得正好”,男人说: “她把我车给撞了,你来赔。   赔字还没说完,大灯突然被关上了。   眼前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万野晃晃荡荡地也下了车,走了过来,边说着: “我赔,你要吗?”   他的嗓音有些特殊,几人听在耳里,一时静了下来。   万野又问:“要吗?”   那个男人适应了光线,看清楚是他之后,气势散去,居然有点恭敬:“小万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和兄弟们说一声。   几个人接二连三地都叫了他一声。   万野觉得有面儿极了,他往周璘这边一指:“车里的是我妹....   成九叹斜过来一个眼刀,剩下的一个“妹”字卡在舌尖,万野不尴不尬地改了口:“是我朋友。”   成九叹往车边走了两步,几个人便散到一旁,把周璘的车让开了。   周璘把车窗降了下来。   成九叹俯身,胳膊伸了进来,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第二十四章   周璘偏头躲了下:“谢了啊。   “怎么谢?“成九叹问。   “要不,”周璘试探着问: “给你塑个金身?”   成九叹笑起来,屈起手指往她脑袋上弹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低头去看两车相撞的位置。   不算严重,但明显凹下去了一块。   见状,万野叫了领头的男人一声: “麻子。   麻子应了一声,识相地走过来,掏出几张钱往车里递,笑得略谄媚:“没想到冲撞了自己人,这是修车钱,您收着。”   周璘避了避他说话时带出的酒味儿,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还用大拇指捻着数了一遍,然后看了看成九叹。   成九叹估摸了下,对她点了个头: “够。”   周璘便把钱扔到储物格里,又刺了麻子一句:“谁跟你自己人了?”   麻子在外面矮着身子,只笑,也没说什么。   成九叹抬手看了个时间:“走吧,一起吃个饭,再去修车。”   鬼要跟你吃饭。   刚才周璘其实被吓得不轻,她舒了口气,对成九叹摆了摆手,挂上档,松开脚刹,车直接开了出去   成九叹站得近,车走得突然,他硬生生被往后逼退了一步。   周围的气氛有些尴尬:   话说得很顺溜,但看起来,人家姑娘并不怎么给他脸啊。   成九叹看着小别克毫不留情地绝尘而去,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往麻子等人身上看了一圈,间:“你们做什么的?”   他这会儿的声音有些沉,麻子看了眼万野,万野事不关己。   麻子怂了。   万野就是个混世魔王,这人看起来跟他关系不错,想来也不是好相处的。   他勉强笑着: “对不起了哥。   成九叹垂着眼睛: “踢她的车了?“   “是,”麻子说。   “那站好了,“成九叹说着,把烟扔了。   麻子只能听话地站直了。   成九叹抬腿,用力往他胯上蹬了一脚。   麻子被力道带得往后退了几步,身旁的人忙扶住了他。   成九叹拢起四指,招了招手:“还有一脚。   麻子脸色难看,推开旁边的人,走了回来。   这脚,成九叹踢在他后膝上。   麻子双腿一软,就要往下跪,被成九叹扯住了。   他脸靠近了些,漆黑的瞳仁盯住他: “动她一下,要还两个,有意见么?”   ”没,”麻子摇头: “没意见。   成九叹把他往后一搡: “下不为例。”   麻子扶着人才站稳,看着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成九叹又转身回来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麻子,沉默了会儿。   麻子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他颤巍巍地问: “哥,怎么了?”   成九叹轻飘飘地说了句: “把我胳膊卸了。”   麻子一脸懵懂,这是.要碰瓷?   他急忙撇清自己的干系: “哥,大家都看着呢,刚才我一个指头都没还,哪儿碰得着您胳膊啊   成九叹略有不耐烦,他放慢了语速:“我是说,让你,现在,把我的胳膊,卸了。”   这回麻子听明白了,他求救似的去看万野。   万野勾着唇角:“让你卸你就卸呗,说不定人有大用呢。   麻子的声音里有了丝哭腔: “我不会。   成九叹语带嫌弃:“你们还是不是小混子了,卸胳膊都不会?”   “我,我会,”旁边一个小喽啰小声说: “我在网上看视频学了,但没实战过,手生,不知道会不会疼。   来,“成九叹冲他抬了抬下巴。   小喽啰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对着搓了搓。   然后狠了狠心,上来按着成九叹的胳膊,准备扭。   ”等等,“成九叹阻止,想了想: “卸右边。   毕竟右手的使用频率比较高,更有意义。   “好!“小喽啰便换到右边。   他回忆了下教程里的动作,手上暗暗使了些力气。   可毕竟是第一次来真的,拽着成九叹的胳膊换了各种姿势,弄了大半天,把自己都给紧张出了一头汗后,才响起“咔”地一声。   成九叹疼得嘶了口气,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手怎么能生到这种地步,看的这他妈盗版视频吧。   小喽啰怕他翻脸不认人,小步小步地退回了麻子身后。   成九叹忍着疼,侧过头看了看自己胳膊的状况,然后又看向麻子:“看看人家,活到老,学到老。”   麻子点头称是,只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个神经病。   神经病办完了要紧事,坐上副驾。   可胳膊疼得越来越不对劲儿,还没到家,就打不了弯了。   他叫了万野一声: “转头,去医院。   结果老医生一看,忍不住咋舌:“小伙子,你这不仅胳膊被卸了,肘韧带都被严重拉伤了,啧,再拉就断啦。谁弄得,跟你多大仇啊?”   成九叹:……   出来后,万野伸出手指,贱兮兮地在石膏上戳了好几下: “"可以啊,为了爱情献条胳膊。”   成九叹倚在座位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发现,在周璘这儿,自己的运筹帷幄,最后全成了莫名其妙的搬砖砸脚。   回家后,周璘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窝回屋里看电脑。   陈行行坐在客厅里吃着零食,先听到门响   她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然后果断地躲回了自己卧室。   门铃便连着响了起来,跟唱歌似的,不带停的。   周璘被吵到,停下手里的活儿,出来拉开房门,一看,她就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杨大侠么?”   吊着条胳膊的成九叹站在门口,没笑:“是啊,姑姑。你不是要谢我么,谢吧。”   “谢谢,”周璘说,然后就要关门。   “有你这样的?.”成九叹又伸出脚来挡了一下。   他说着: “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周瑞想了想: “好吧,你想要我怎么谢?”   成九叹说: “我要吃饭跟洗澡。”   周磷掏出手机: “等着,我给你叫个带小孩的那种家政阿姨来。我出钱。”   “那叫月嫂,“成九叹纠正她。   他敲了敲自己胳膊上的石旁,低下头: “给我做碗长寿面吧。”   声音低落得让周璘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会儿。   他这次生日,确实,好像,有点惨。   她有点动摇: “我家没面条了,你那儿有材料吗?”   “有。"“成九叹回答得很快:“什么材料都有。”   锅碗瓢盆,米面肉菜,全是刚才让万野给买了运上来的。   还真是全乎啊。   周璘站在他摆满了东西的厨房里,愣了一下,回过味儿来:“你就打定主意了我会给你做,是不是?'   “没,“成九叹看着她: “想吃,想吃很久了。”   厨房的灯是暖黄色,从他发顶打下来,给他勾勒出了个浓墨重彩的轮廓。   周璘的心没来由地一软。   她往外边指了指: “出去等着吧。”   “好,“成九叹说。   应是应了,人却没动。   他就这么倚在墙边,看着周璘忙活。   她低着长长的脖颈,择菜洗菜,然后认真地切着。   整个人细长而柔和。   周璘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往外赶人: “帮不上忙就出去,别在这儿浪费氧气。”   成九叹笑了下: “我也怕你往面里吐口水。   "吐什么口水,“周璘说: “我直接给你下两斤鹤顶红。”   成九叹说: “好,三斤吧,两斤我吃不饱。”   周璘彻底懒得理他了。   空气安静而温情。   成九叹长久地望着她,叫了一声: “周璘。”   “嗯?”她忙着切菜,下意识地应。   成九叹过了好几秒,才往下问: “你想我吗?”   周璘手里的刀这下落得有点慢。   成九叹没等她答,低低地说: “我很想你。”   静了会儿,他问: “你信么?”   "信啊,”周璘立刻就回答了: “我还相信小区里的小母狗不随地大小便呢。”   成九叹轻笑: “那你真是个有信仰的人。”   面很快就做好了。   但怎么吃,却是个大问题。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坐着。   成九叹刚要开口,周璘忙堵住他的话音: “你别说要我喂你。”   “好”,成九叹说。   然后 微微张 开嘴,“啊”。   啊个屁。   周璘真想一掌把他下巴给拍上去。   她没好气地问:“你家里有勺子吗?”   成九叹笑了起来:“应该有。   周璘在崭新的厨具里翻出个铁勺来,边缘还挺锋利,用来吃面,应该正好。   她拿了出来: “这个你买的还挺好。”   成九叹接过勺子,觉得万野有时候真是讨人烦,没个眼色。   他用左手握着勺子,慢吞吞把面切断了,送到嘴里嚼了两口,夸她: “很好吃。”   “当然好吃啊,“周璘笑了笑: “拌着鹤顶红呢。”   艰难地把面吃完后,成九叹放下勺子: “现在,要洗澡了。”   ”洗啊,“周磷起身把碗收了起来。   成九叹的手指又在石膏上敲了几下。   周璘的动作顿住了,她看了会儿石膏,把眼睛移到他脸上: “成九叹,你一会儿不找抽就难受是吧?”   “也不太难受,“成九叹说。   他手指还放在厚厚的石膏上,作势要再敲时,周璘喊了个停。   她蹬蹬蹬地快步走进厨房,把装着大白菜的袋子腾了出来,用劲儿抖了抖,拿出来递给他:“给,包上”。   成九叹乖乖接了过来,拿着袋子进了浴室。   周璘便去洗碗。   洗着洗着,来了种不会就这么简单的预感。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成九叹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璘啊,我没带毛巾。 第二十五章   周璘的嘴角抽了抽,装作没听见。   那边还在锲而不舍: “毛巾,周璘啊。”   没人理他后,静了两秒,接着喊:“周璘,毛巾啊。   “周璘?"   “周璘啊。   “周璘。   .....   再然后,烦人的声音停了。   成九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有点变态,这会儿竟然感到幸福。   一种走到山穷水尽处,于绝望中重见柳暗花明般的幸福。   她还在。   触手可及。   她的名字,他更也不用刻意避着。   就这么张口就来,想怎么叫怎么叫,想叫几遍叫几遍。   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他知道,她在听着。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幸福啊。   奢望一样,美好得带些不真实。   他挑起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浴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周璘说: “毛巾给你挂在把手了,等会自己拿。”   刚说完前半句,推拉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一点。   她忙伸手去往反方向扯: “要不要脸了?”   “不要,只要你。”   成九叹说完,轻轻松松地压过了她的力道,把门推开了。   周璘叫了声: “真不要脸了啊!”   边迅速捂上眼睛,转身就要往外跑,嘴里嚷着: “五十年都是少的,你这种人得被判上一百个五十年。   步子还没迈开,腰上被条胳膊打横揽住。   她挣了起来:“成九叹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哪样你不知道么?”成九叹说。   "知道个屁!“周璘骂了出口,四肢踢腾着,要打他。   成九叹打着石膏那条胳膊被她一巴掌给拍了个正着,他疼得出了个声,咬着牙道: “别乱动,   我这穿着衣服呢,你脑子里想什么?”   周璘眼睛睁了条小缝,小心地往自己腰上看了一眼。   然后瞬间放松了,又气起来:“你是不是有病!“   "嗯,”成九叹承认地非常坦荡: “我就是有病。”   周璘想推他,又怕再碰了他的伤处,只敢往他身子左侧使力。   成九叹也没松开她,身残志坚地站着。   他任她小打小闹,垂着眼皮看她头顶上小小的发旋,说:“你别不当真。”   “我什么没当真了?”周璘气哄哄地问。   成九叹闭了下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周璘,我真想你。想得要死了。   ”哦,“周璘说。   “我们再开始一次,好不好? “成九叹说:“这次。我来追你。我给你写情书,给你送东西,整天缠着你。你做过的,都由我来重新做一遍,好不好?”   周璘静了会儿: “我一点都不想被你整天缠着。”   成九叹把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 “那我两天缠你一次。”   周璘问他: “你这还能按频率的?”   “能啊”成九叹说: “我可智能了,还能分一三五二四六,要不然单双周? 一天24小时按时段划分我也行。   他把自己给说笑了: “高级吗?   “太高级了,”周璘说: “我一个失业青年哪用得起这玩意儿。”   “对你终身免费,”成九叹温声道。   周璘没答话,往他胳膊上拍了两下,成九叹这次很听话,把她松开了。   尽管方才是个姿势怪异的不算拥抱的拥抱,但此时的空气里,仍有丝丝暧昧涌动着。   周璘清了清嗓子,往他吊着的那条胳膊上瞥了一眼:“你这怎么搞的? 掉下水道里了?   成九叹笑了一下,向后靠在洗手台上,也侧头看了看,说着: “本来想使个苦肉计,一不小心美梦成真了。”   周璘“啧"了一声:“老天有眼啊阿弥陀佛啊。   成九叹伸出左手来,在她垂着的手上碰了一下: “别胡说八道。”   周璘跟被电了似的,猛地就把手缩了回来:“你再碰我一下,信不信我把你头塞马桶里?”   “可知道自己有多烦人了吧,”成九叹说:“你以前就这样,总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哪有!“周璘立刻反驳: “我摸过你?”   成九叹挑起眉来:“没摸过?”   “我没有!“周璘气到跳脚。   成九叹一双清亮的眼睛赤裸裸地看着她: “再说。”   在他饱含深意的眼神里,周璘的脑袋缓慢地转了会儿,住了嘴。   成九叹笑起来,耷拉下眼皮: “我身上哪儿你没摸过。”   周璘的脸热得厉害,嘴巴张了几张,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她甩手就走。   出门时,把门摔得震天响。   成九叹一个人笑了好一会儿。   然后又看向自己的胳膊,拿手指敲了敲,长叹了口气。   这种自虐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叹气归叹气,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是拖着自己这伤残的身子,强行跟着周璘跑了几圈。   为了在尽量不晃到胳膊的情况下,跟上周璘刻意加快的步伐,姿势怪异极了,周璘差点没笑场。   她不胜其烦,吃过早饭就又抱着摄像机出去了。   走之前,还言而有信地真的给他叫了个家政阿姨来。   成九叹笑了下,没说话。   其实他是觉得,,他们如令都是成年人了,中间隔了这么些年,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他实在没必要不给她留一点私人空间。   就算有别人,也没在怕的。   他把自己的一颗心拿出来给她,他不信她舍得不要。   周璘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   师父给她开了车门,又说了一遍今天的中心议题: “现在杂志社刚开没多久。论名声,当然排不上号,但我对它很有信心。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都是了解的,真的很希望你能来。”   “谢谢师父,”周璘说:“我想再仔细考虑一下,过两天给你消息。”   “不急,副主编的位置我暂时给你留着。”师父说。   周璘一路上想得很是认真,出了电梯,一抬头,被吓了一下。   成九叹跟独臂大侠一样站在对面。   “当 吉 祥物呢?”周璘定神损了他一句。   成九叹看了她一眼: “"等你。”   周璘上下打量着他,摇了摇头: “折寿啊。”   她往自己家走。   成九叹吊着个胳膊跟在后面:“你晚上跟人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周璘很警惕。   成九叹撇嘴:“一身资本主义的腐朽味儿。”   周璘看了看他:“你这鼻子跟小斑有一拼。   “谁?”成九叹问。   “小区里的小母狗,“周璘说着,去拿钥匙。   成九叹的指节又往石膏上敲了敲: “周璘你过来看我胳膊。”   “不看。”   “我总觉得这石膏位置是不是不对了,“成九叹说。   “你再这么敲两天就能给敲飞了,”周璘说着,还是走了过来。   她靠近了些,仔细看了着: “没不对啊,跟昨天差不多吧。”   成九叹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头发痒。   他左手抬了起来,犹豫了两秒,捏住她的肩膀,按了按,低声问:“累不累?”   话音末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只得收回手,拿出来一看,是老成先生的号码。   一一“您好,是成峰的儿子吧,你爸爸在路边昏倒了,我们正把他往医院送呢,你尽快赶过来吧,二院。   成九叹愣住了,方才的几分旖旎瞬间烟消云散。   他应了声:“谢谢您,我马上回去。”   他手指颤着,又尽力平静下来,打了几个电话,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一遍。   周璘在一旁听明白了个八九分。 第二十六章   她问: “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成九叹收起手机,抬腿就走:“你那点水平,开河里去都没人捞你。”   迈进电梯前,他回过头来:“去睡吧,没事。”   周璘跟着他走到了电梯外,看了看他的胳膊,迟疑着: “那你看看情况,给我个消息。”   成九叹点了个头。   其实。这会儿,他的指尖有些发凉。   心里是慌的,父亲之前就有过脑溢血的情况,这病急得很,猝死率高。   近年已没大碍了,他才放心出来。   怎么会突然又昏过去?   没敢跟周璘明说,他怕真出事。   他抑制着内心的波澜,隔着道门看着她。   梯门行将关闭时,他伸出手,往她手上用力握了一把,很快又收了回去:“进去吧。”   他下楼打了个车,直奔机场   机票已经让人给订上了,最近的航班。   好在两个城市离得不算远。   两个小时的航程后,他落地,已经过了夜里零点了。   老成先生的司机在外面等着,看他出了闸门,立刻迎了上来: “刚才医院那边来消息了,没生命危险,只是还没醒过来。   成九叹心上一直悬着的那颗石头,这才往下落了地。   他揉了揉脖子,坐进车里,想给周璘打个电话,又担心她已经睡下了,只发了条语音过去。   周璘今天确实跑得挺累,一早就困了。   她怕自己睡沉了特地把微信开了震动加铃声,握在手里。   消息一来,一个激灵就醒了。   她迷糊着,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成九叹稳稳的噪音也放松下来。   播放完毕后,又按着听了一遍,然后才给回了句“那就好”。   成九叹打字不方便,对着手机说了声"睡 吧”。   司机吴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眼睛在他的胳膊上打了个转:“看来这趟损失惨重啊,人也没领回来。   成九叹笑了下:这话您可别在我爸面前提。”   吴叔也笑起来:“说的跟我不提,他就想不起来一样。”   成九叹不语,侧头望向寂静的长街。   既然没危险了,那他这会儿,忽然有些大逆不道地希望老成晚点醒。   事向来不遂人愿。   车还未在医院楼下停稳,电话就进来了,说是老成先生醒了。   成九叹抿了抿嘴唇。   他上了楼,手刚放到病房门上,就听到老成先生欢快的声音: “真的? 成九叹要回来了?”   “对,他订了最近的航班,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里面的人答道。   老成喜不自胜: “快! 快给我换衣服!”   “哎哎哎,”里面的人忙阻止: “病号服不能脱啊老爷子。   ”小周璘要来了!“老成晃着床: “我不能穿这玩意儿,多掉份儿啊。”   门外的成九叹,手又放了下来,沉痛地问:“吴叔,你说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完全来得及,趁他还没看到你,”吴叔说,然后伸出手,帮他把门打开了。   成九叹:...   老成迅速把自己的病号服又拉上了,扭了个身,背对着门,把扣子一颗颗全扣好了,又把头上掉得没剩几根的头发,按规律全摆好。   然后带上慈祥的笑容,充满希望地回过头来。   成九叹吊着个胳膊,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叫:“爸。”   老成冲他摆了摆手: “一边去,别挡着。”   成九叹佯装不知: “挡着什么?   老成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的表情,美滋滋地笑着: “想给我个惊喜还?”   成九叹叹了口气: “就您这样,谁还敢给你惊喜啊,抽过去了算谁的?”   “你什么意思?”老成先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别跟我说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成九叹走了进来,立在床边,指了指厚厚的石膏:“爸,我胳膊折了。”   老成看都没往他胳膊上看一眼:“你别想给我转移话题! 小周璘呢?”   “真折了,”成九叹往石膏上敲了敲:“你听,梆梆响。”   “滚蛋,”老成一巴掌拍了上去。   成九叹疼得嘶了一声。__   接连被周璘跟老成打了两下,他真怕自己就这么残了。   ,老成怒气冲冲地:“你可以了啊成九叹,这一个月了吧,人呢?。什么叫天赐 良 机,我都晕 马路牙子上了,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把人弄回来? 那我不是白晕了?”   成九叹矮身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就是说啊,是怎么了?”   "别提了。“老成气道: “都怪老吴头,我刚看到一野猫,他弯腰逮起来就跑,我在后面撵了一路,又不敢跑太快,眼看他要没影了,一口气就没喘上来。”   成九叹无奈地笑了下:“你这身体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平时还不多注意着点。”   老成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是被你气的。”.   他问道: “你跟我说实话,你在小周璘这儿,是不是要完蛋了? 怎么我都病了,你也没能把她带来?”   “你这抽得这么突然,把我都给吓着了,”成九叹说: “哪儿敢给她细说。”   “那是没完蛋?“老成问。   “没,”成九叹说:“你还不相信我么。”   老成毫不客气地答了:“还真不相信。”   成九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好,那就是完蛋了。   “你敢?!”老成的声音猛地抬了起来,差点没破音。   “行行行,你别急,“成九叹在他背上拍了拍: “我跟周璘可好了。”   老成一听,立马有点委屈: “那你让她来看我。   他嘟嘟囔囔地: “我那魔兽账号到现在都没满级呢,就等着她再带我。”   成九叹笑起来: “她现在也不玩了,我看你这满不了了。”   老成瞪他: “我怎么有你这个不会说人话的儿子。”   成九叹暗暗撇了个嘴,不想回忆起自己被两个游戏狂魔支配的恐惧。   老成凶完他,又说:“你跟她说说呗,让她来看看我,我还怪想她的。”   他这话说的可怜,脑门上那几根孤单的头发都得得瑟瑟地跟着一顿乱颤。   成九叹拿手指给他钯了钯:“那我问问她。   老成先生瞬间嘉笑颜开:“你说的啊,你要是敢出尔反尔,我就开除你的户籍,侵吞你的财产让你滚到桥洞下收破烂去。   成九叹故意说: “如 果 她不愿 意 的话--"   "真是一句吉祥话都不会说,”老成迅速打断他,狠狠戳了下他的头:“还没只鹦鹉懂事。”   他想了想。又说: “我俩一起为了部落奋战好几年,革命情谊深似海,只要你去说,小周璘肯定不能不想见我。   第二天早上,周璘照例去跑步、买早餐。   早点铺的大娘往她身后看了看:“今天男朋友没一起啊?”   周璘笑着说:”没,我男朋友还在火星上没下来呢。”   大娘被她逗乐了: “我说的是这两天跟你一起那个小伙子。”   “他啊,”周璘解释说: “大娘,他其实都有儿子了,今年上幼儿园大班了都,您快别把我俩扯一起了。   大娘惊讶:“没看出来啊,长得跟二十出头一样。”   “那可不,”周璘撇撇嘴: “就指着这张脸为祸四方呢。”   她接过了豆浆往回走,刚走到小区前,为祸四方的人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周璘正经起来:“叔叔没事了吧?”   “没,“成九叹说:“他就是挺想见你的,你要见吗?”   “真的?“周璘小高兴。   其实昨晚上听到消息时,就想过要不要去看看老成先生,可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人家日理万机的,还记不记得她。   她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见啊。”   “这么开心?“成九叹笑着问。   “没有,“周璘否认。   成九叹说: “嘴都笑歪了,还没。”   “我嘴生下来就是歪的,”周璘回他道。   又走了两步,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笑歪了。”   “我还知道你今天穿的是那件白色的运动衣,“成九叹说。   周璘往周围看了一圈,问:“你不会回来了吧?”   成九叹被这两个字暧了一下。   他笑了下: “右边。   周璘转过头。   他应该是刚下天桥,正迈着两条长腿往这边走。   换了身衣服,头发漆黑,脸庞白皙,手里举着电话,嘴唇动着:“看到了?”   “没,”周璘说,然后把电话挂断了。   成九叹总是走得悠闲,但步子迈得大,没几下就到了她身前。   他笑着:“来接你。”   周璘嫌弃地看了看他: “你这身残志坚的样儿,接谁啊还。”   “你,”成九叹伸手在她头上按了按。   周璘躲着:“别逼我袭击你啊。”   成九叹又笑起来:“走吧,上去换衣服。”   他手没收回来,往下搁在周璘肩膀上,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一起退了两步,嘴里说着: “车。”   周磷刚要发作,,还真有辆电动车贴着她刚才的位置就开了过去。   巧得她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他特意找的群众演员了,这可是人行道啊。   成九叹低头嗅了两口她身上的香味儿,才不动声色地松开。 第二十七章   周璘上楼时,陈行行已经起床洗漱了。   她把早餐放到桌上,说是要回家几天,进屋收拾了几件衣服。   陈行行匆忙把牙膏沫子漱了漱,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地跑到她身边,问:“几天?”   “好几天,”周璘拿起桌上的卸妆水扔到包里。   陈行行握拳道: “我有预感这一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几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她拍了拍周璘的肩膀:“你要是把持不住,就不要把持了。   脱口而出后,才自觉说漏了嘴。   周璘打量了她一眼: “把持什么?”   陈行行闭上嘴巴,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周璘把她这几天的行为联系起来,想了想: “陈行行你是不是背叛我了?”   陈行行走进自己卧室,把门关上了: “我要换衣服了,你别敲门。”   “你这个小叛徒,“周璘说:“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陈行行抚着胸口,拿起手机,切换输入法,给成九叹发了条消息: “.加油,土狗(韩语)”   成九叹正杵在楼下抽烟,边等着周璘,边看小区里那只没素质的小母狗尧着腿在电线杆子下随地小便。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消息,直接转发给了万野:“什么意思?   还赖在床上的万野即时翻译: “加油,土狗。”   成九叹笑了下,自动滤掉了后面的词。   他把烟叼在嘴里,腾出手来给陈行行回: “不负众望。”   一抬眼。周璘已经拎着东西下来了。   她化了淡妆,头发清清爽爽地绑了起来。   成九叹上前去接她的包,周璘没给他: “别,我怕人报警说我欺负残疾人。”   成九叹坚持拿了过来:“心甘情愿的,警察也管不着。”   真他妈酸。   周璘皱了皱鼻子:“你家水里面兑山西老陈醋了吧?”   成九叹笑着,迈开了步子。   繁忙的一天还没真正开始。安静之下是蠢蠢欲动着的勃勃生机。   两人坐在车后座里,打横穿过全城。   周璘在这里呆了九年。   这九年   被成无叹一分为三。   三年在爱他,三年在等他,最后三年,一边怨着,一边说服自己忘了他。   也是够无常的,这会儿,他反而又坐在了自己身旁,自然得就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周璘出着神,不经意一侧头,却发现成九叹睡着了。   他两条腿憋屈地蜷着,头仰在后座上。   脖颈欣长,喉结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着。   这么去看,才发现他这张脸悄然成熟了许多。   甚至能借着升起来的阳光,看到他眼角处疲倦的小细纹。   周璘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成九叹醒得很准时。   快到机场前,眼皮动了动。   然后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像是要找什么一样,往这边稍微转了下头。   看到周璘,他眼里懵然的睡意,一点点地转成了安心。   他嘴角扬了起来,声音还微哑: “到了?”   “嗯,”周璘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成九叹抬手按了按额角,坐直身体。   他昨夜里只在医院凑合了两三个小时,天没亮就起来了,回家里洗漱一趟,又赶最早的航班飞了回来,有点撑不住困。   只登机前清醒了一会儿,飞机刚起飞,他就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经快降落了。   这次,他看起来神清气爽了些。   周璘正翻着杂志,心不在焉地问他: “万一我说不想来呢?”   成九叹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 “我就自己回来。   "真 的?”周 璘抬眼 看 他 。   成九叹笑了笑: “真的。”   他坐低了些,把头往周璘肩上靠了过来:“我得先跟你说一声,老成现在的形象有点堪忧。”   “嗯?“周璘扬了扬眉毛: “怎么个堪忧法?”   成九叹说:“他前些年生病,化疗了段时间,头发全给疗没了。”   “什么病?”周瑞问,顺手把他的脑袋推了回去。   成九叹便又窝座位里,避过这个问题:“当时医生说还会长出来,结果不知道是伤着了发根还是怎么的,现在就只长几绺。”   周璘试着脑补了一下老成先生头毛的现状。   成九叹说: “每天操心着呢,每根都有自己固定的摆放位置,不能乱,也不能掉下来。”   他交代:“你可别当他面说这个,一提起来就气,说人医生坑他。”   周璘笑起来:“你有没有照片,我先预习一下,别到时候笑场了。”   成九叹翻出相册,找了几张给她看。   周璘一时意没认出来。   她记忆里的老成先生,还是个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   照片里的人,却老态尽显。   就连成九叹说的那几昝头发,都是花白的。   不可抗的时间,爬满了他的双颊和额头。   周璘鼻头有些泛酸。   成九叹看着她的神情,往她头上揉了揉,没说什么。   她准备把手机还给他时,手指不少心在底部碰了下,相册自动返回。   老成先生被缩小了,另一个文件夹显示出来。   夹子上显示着好几张自己的照片。   周璘便点开,拉着向下扫了一遍。   不仅有前些天剪头发的,还有大学时发给他的自拍和两人出去玩时的合照,最底下,是高中时的几张生活照。   成九叹就垂着眼睛看她翻,也没阻止。   周璘看完后,跟他对视了一眼,把手机扔回到他手上。   下了飞机,吴叔仍旧在闸口处等着,说是老先生今天精神好得很,早饭都多吃了一碗。   车离医院越来越近,周璘却生出了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老成先生待她极好   最开始,知道她相中的是自己儿子后,很是激动。先帮她在成九叹这儿旁敲侧击了一番,然后把成九叹的兴趣爱好和不可告入的小秘密,全跟她透露了个底朝天。   比如,别看这崽子现在人模狗样,其实五岁时还在尿床。   两人在一起了之后,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如果不是周璘父亲的态度一直成迷,估计大学时,他就能张罗着把这事定下来。   也就是分手之后,周璘觉得有些没法面对他老人家,才断了联系。   她跟着成九叹上了楼。   刚出电梯,病房外站着的人一看到他们,就抬起手往门上敲。   不多不少,敲了三下。   周璘不解地看了看成九叹,成九叹笑了下,解释:“估计对暗号做准备呢。”   周璘心里更发虚了。   她走到近前,那人侧开身,把位置给她让了出来。   周璘拧门,叫了声“叔叔”。   “快进来,”老成沉稳地应。   他坐在病床上,穿得精神,但到底是带着病容,看起来还是显憔悴。   周璘往床边走近了些,他笑起来:“小周璘长大了。”   每一条皱纹都是温暖慈祥的,却再也没有记忆里的意气风发,声音染着某种老年人特有的沧桑。   周璘心里不太是滋味,她问: “您身体好些了吗?”   “好着呢,”老成冲她狡黠地眨眨眼:“还能去艾泽拉斯大陆上飞十圈呢。”   周璘被他逗笑了。   老成仔细地看着她,又感慨了一遍: “真成个大姑娘了。”   他往自己买上撸了一把: “不像我,毛都快掉光了。”   周璘忙说: “就算真光了,您的脑袋也绝对是最亮的那颗。”   “不不不,那可不能光,”老成拒绝。   接着,他话音一转:“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   说罢。冲旁边的人摆摆手。   他们迅速端上两个笔记本电脑来,已经打开了,屏幕还停在个熟悉的登陆界面上。   周璘:……   成九叹在一旁忍不住了: “病房里不允许打游戏。”   “我都跟医生商量好了!“老成瞪他:“你出去!”   又对周璘和颜悦色:“来来来,医生只让我玩一个小时的,咱们抓紧时间。”   周磷璘输入账号密码时,,有点难以下手。   账号是成九叹名字的拼音正序,密码是倒序。   而这会儿,成九叹不仅没出去,还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正带着丝笑看她。   周璘试了几次,手指还是没舍得往下敲。   她看了看成九叹,又看向老成:“叔叔,他在这儿看着,我水平发挥不出来。”   老成早就登好号迫不及待了,闻言,又瞪自己儿子:“马上出去!”   成九叹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中途,周璘起身上卫生间。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去楼层的公用处比较方便。   出了门,往附近瞅了两眼,没见成九叹去哪儿了。   倒是从卫生间出来时,走了几步,眼睛不经意地往拐角处一扫,看到他正倚在墙上,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璘走上前去。   成九叹听出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只问: “吃晨光的皮蛋粥么?”   晨光粥棚是本地的一家连锁店,好些年的老招牌了,他们上学时,周璘就总爱吃。   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家的皮蛋粥,糯香可口。   可惜的是去了外地,就很少能吃到了。   这么一提,她就有些馋了,便说了声好。   成九叹嗓音轻飘飘的: “我待会儿叫人去买。”   周璘走到跟他并排的位置,仰头看着他静默的侧脸,说: “吃过饭,等叔叔睡下之后,我回家一趟。”   "嗯,”成九叹应着: “我送你。”   “不用,“周璘说:“你有别的事要做。”   成九叹低头看她。   她转了个头,把目光搁在窗外绿色的树顶上: “晚上我要问你个问题。”   顿了顿,声音放得更平静:“你仔细想好了,要给我个什么样的回答。   成九叹静了一会儿,低声说: “好。” 第二十八章   周璘家很偏僻。   她去念大学之后,周大山同志不甘尘世纷扰,在市郊购置了套别墅,过得跟隐居似的。   老成便执意要吴叔送她回去。   走之前,又把人单独留下来了会儿。   周璘以为是要说成九叹的事,不想,老成只是问了番她近年来的生活。   只中间提了句,说自己没把儿子教好,以前的事,委屈她了。   最后,又眼巴巴地问:“这几天在家的话,能多过来看看我吗? 你要是不想看见成九叹,我就让他滚远点。”   周璘说: “"那倒不用,我就是不怎么想听见他说话,烦人精一个。”   老成欣然同意: “那我让他喝两瓶502,蹲墙角玩蚂蚁去。”   周璘笑起来,跟他道了别,说最晚后天就再来。   她这几年挺少在家的,既然这次回来了,就想趁机也陪陪爸妈。   可没想到,在车上一打电话,人老两口跑云南去春游了,让她自生自灭。   周璘怅然,想了想,索性在市里找了家酒店住着。   至了傍晚,成九叹叫她下楼。   周璘睡得正懒,动也不想动。   嘴都懒得张开,咕哝了句:“这还没到晚上,等着吧。”   "好,”成九叹说。   他手机贴在耳边,听着周璘又恢复到轻浅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才结束通话。   四月的晚上,还有些凉,也已经有了要转暖的迹象。   喧器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明灭。   成九叹站在酒店门前,默默出着神。   他知道周璘要问什么   也想好了自己该怎么答。.   却无法预料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总是这样。   周璘十之八九的想法,都超不出他的预计范围。   却永远有剩下的那么百分之十,让他捉摸不透,牵肠挂肚。   不是没想过算了。   ——既然这么长时间里,两个人离开对方后,也能在世间苟活着。   可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   总觉得,回首一生,周璘来之前的生活,是灰色的,无甚趣味,但也可以勉强忍受。   周璘走之后,全成了黑的。   没有光,也没有灯。   他成了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下等生物,只能从她留下的丁点色彩里,千方百计地吸啜出些能量,支撑自己一天天熬过去。   再努力一点吧 ,再拼命一点。   只有重新变成闪闪发光的人,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回到她身边。   周璘醒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重了。   她按着手机看了看时间: 七点五十五分。   她伸着懒腰,起床冲了个澡,又拿着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套上了个薄外衣,这才给成九叹回电话。   他那边的背景音嘈杂: “饿了吧?”   ”还行,”周璘问他:“你想好了么都?”   “好了,”成九叹说。   周璘就住二楼,直接走步梯下去了,边说着: “我去外面吃个饭,你到了给我电话,就在...   话不用说完。   成九叹正在大厅里站着。   他看着她,笑了下,对着手机说:“走吧,一起吃。”   周璘挂了电话,走到他身边,问了句废话:“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算的,”成九叹说着,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周璘白了他一眼:“失敬啊成半仙儿。”   酒店旁就有几家饭店。   这会儿过了饭点,人不算多,都是快吃完的。   他们挑了家涮锅,在窗边坐下了。   成九叹拿杯子倒了两杯茶,递 到周璘面前一杯。   周璘给他推回去了: “我要喝汽水。”   成九叹又递了回来:“你不是一喝汽水就打嗝么。”   “不,”周璘一本正经地说: “我早就不是 那个会打嗝的我了。”   成九叹笑起来,给她点了杯少冰的碳酸饮料。   “多冰!“周璘对服务员纠正,   又补了句:“半杯汽水半杯冰的那种。”   成九叹看了她一眼。   一上来就跟他做了两个对,周璘的心情有些好。   菜点完后,她靠在椅子里,二郎腿翘了起来,顺便往成九叹腿上踢了一脚:“说吧。”   成九叹也没把腿挪开,就放在她脚边上: “现在就说?”   “不然呢?“周璘问:“你还没编好? 再编五分钟的?”   成九叹笑了笑: “编好了。”   周璘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成九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正要开口,周璘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师父好。”   成九叹抬眼看她。   周璘跟他对视了一眼。把自己的脚挪开了,嘴里说着: “回家了一趟,过几天,好,我回去联系你,谢谢,再见再见。”   成九叹眉心整了起来:“谁啊?   周巾脸上带着笑,把手机放回包里,不紧不慢地: “我小哥哥。”   成九叹:……   他第一次觉得她的笑怎么这么难看。   他问: “回去要找他?”   “嘴欠不欠,”周璘说: “听见了还问。”   成九叹又喝了口水,必须得压压心里的烦躁。   很快,服务员端着菜上来,把火给打开,布置了一通。   周璘确实是饿了。   她吃了会儿: 胃里有底了,才跟按开关似的,又往他腿上踢了下: “现在说。”   成九叹便把勺子放下。   他隔着锅里腾起的白雾,看着周璘: “我爱你。”   周璘的筷子在盘子上空停了会儿。   然后把牛肉放进去,裹满了酱料,送到嘴里嚼了两口,又喝了一大口冰汽水。   一一“嗝”。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成九叹没绷住,抬手按着唇角。   周璘脸红了几下,恼羞成怒:“谁让你说这个! 看把我吓的!”   成九叹笑着,跟她道歉: “真是对不起了,没忍住。”   周璘拍着胸口顺了会儿气。   她放下筷子,抱起手臂来,点题:“先说叔叔的病吧。”   成九叹的笑意淡去,手指又无意识地摩挲起那块儿石膏来。   说起来的时候,哪还有先说什么。再说什么之分。   一件事扯着另一件,就这么全部交代了一遍。   曾经无数次想过跟她讲起这些时的场景。   想过花前月下,却没想过是对着一锅香气扑鼻的肥牛和生菜。   也可能就是因为这锅生活气息十足的饭菜,才没了想象中的难堪与无法言说。   反而是意料之外的磊落。   少年心气也好,爱恨恩怨也罢。   最终还是要落至这份踏实的人间烟火里来。   对啊,我那时太骄傲了。   知道么,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过。   很想你,每晚都睡不着,做梦都是折磨。   哪有脸面去找你啊。   周璘垂着眼睛听着,一言不发。   成九叹的声音停下来很久之后,她还是没有讲话。   锅里的汤煮到咕嘟咕嘟。   服务员来加了两次汤。   等汤又煮沸,成九叹又涮了些牛肉,盛了出来,放进她的盘子里。   她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家店味道真不错。   周璘想着。   她问:“这店什么时候开的?”   成九叹说: “前年。   “哦,“周璘说,她指了指一旁的盘子: “再给我煮点虾滑。”   成九叹就身残志坚地给她煮虾滑。   吃了好大一会儿,饱了。   周璘放下筷子,喝了口水,提起包就走。   成九叹来不及付账,抽了几张纸币递给门口的收银员: “不用找了。”   出了门。在后面跟着她。   一路跟着她进了酒店,上了二楼,然后被门关在了外面。   周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说不正来,可能是下生睡太久了,这会儿,脑子是蒙的。   她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   她知道成九叹一直在她门口。   虽然他没敲门,但也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   她有点不想看见他。   她趴在床上,想睡觉,但是又睡不着了。   她给陈行行打了个电话。   陈行行正整着一肚子话没处说,。抱怨了一通: “成九叹这人是不是傻,他什么时候把钥匙留给万野的! 真缺德啊! 我必须得涨房租!   周璘笑起来:“你俩真不聊了啊? 以前那么聊得来呢,多可惜。   "你别侮辱我,”陈行行说: “我一人类,跟盘菜,聊个鬼啊。”   “那你们聊鬼试试,“周璘说。   然后听见那边响起来门铃声,伴着万野独特的嗓音: "陈助理,热水器坏了! 只有开水,太热了。”   陈行行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你又不怕烫 。”   “不是,真坏了,你负不负责任了? 我去工商局举报你。“"万野说。   “关工商局什么事!“陈行行的声音变远了些,大概是走出去了。   周璘笑着把电话挂了。   可是耳边一静下来,心里就开始不舒服了。   她在床上卷着被子滚了会儿。   然后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说门口有个变态,一直跟踪她,她害怕。   过了会儿,听到有人上来跟成九叹说了什么,然后他离开了。   周璘把窗帘掀起个角,躲在后面,看着他走出酒店。   他没走远,在路灯下站定后回了个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成九叹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周璘咬了咬嘴唇,接了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着。   在这种奇怪的沉默里,周璘忽然觉得憋屈。   凭什么啊。。   凭什么是我憋屈。   她说了声: “你等着。   成九叹看着窗帘落了下来,看着她走出酒店,快步走到自己跟前。   她的眼睛亮亮的,让他有点心慌。   他开始后悔自己把事情说出来了。   他正要叫她一声,周磷说:“滚。” 第二十九章   成九叹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里的情绪翻涌不定。   周璘说完后,转身走了两步。   不行不行,一个“滚”字解决不了,心里还是憋屈。   她又回过身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成九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周璘说:“你嫌我烦没关系,喜欢上别人了也没关系,但这种,我接受不了。”   她声音很冷静,说得四平八稳。   但手指却在微微打颤。   “周璘...成九叹叫了一声。   周璘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话,觉得自己像是被打开了禁锢一样,想过没想过的话都一股脑地往外涌,争先恐后迫不及待的。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伟大啊? 特悲情特高级是吧?”   “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是么? 那我告诉你,你还真就配不上我。”   “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凭什么啊,全天下只有你有自尊心是么,就你能扛事! 别人全是傻瓜是累赘,你想扔就扔,想捡回来就捡回来。”   成九叹上前,拿指腹抹了抹她的眼眶: “不是。   周璘推了他一把:“你滚蛋,沿着这条街滚,滚直的,滚远点滚出国境线。”   成九叹没滚,反而把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怀里。   “我是个男人,周璘,“他哑着噪子:“你谈恋爱的时候,我得想着以后怎么养你。从小到大,你爸妈把你保护得那么好,我能让你跟着我受苦么?”   ”是不能,”周璘挣开他,眼睛有些泛红:“我娇生惯养屁事不懂,我吃得进什么苦?   成九叹看她这幅模样,心疼得厉害。   他道歉: “我做错了,周璘,我混蛋。   “我真想给你一巴掌,”周璘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但是懒得费力气。”   她抽了抽鼻子: “快架着你的半条胳膊消失吧,我不想看见你了。”   成九叹想摸摸她的头发,手伸到中途,指尖蜷了蜷,又收回来了。   他看着她,低声说:“上去吧。   周璘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虚的,像踩在棉花上。   她回了房间,也没管成九叹走没走,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然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颗茧。   哭了。   越哭就越委屈。   她是一个顶勇敢的人,有顶勇敢的爱意。   从喜欢上成九叹的那天起,就打定了主意,绝不轻易放手。   现实是什么狗屁,怎么能和她英勇无敌的喜欢相比。   对于闪闪发光的中二少女来说,未来一切磨难,都只是考验自己感情的试金石而已。   她准备好了跟在他身后攀山越岭,却在还没到山脚下的时候,就被连人带包袱地被丢下了。   真的是好气。   她气到在床上甩胳膊踢腿,又恨恨地打了几个滚。   一不小心,滚过了界,掉到地上。   她保持着掉下去的姿势,原地趴了会儿。   又爬起来,灰溜溜地把自己砸回床上。   很晚了,街道空旷。   成九叹还望着二楼最中央的那个窗子。   指间的烟是最后一支了,已经燃到过滤嘴的位置,好大一截未弹掉的烟灰,颇巍巍地杵在上面。   吊着的那只胳膊隐隐作痛。   从没有这么后悔过。   眼前全是周璘眼睛红红的样子。   要补偿么,怎么补。   根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站了很久,直到天色亮起来时,才活动了下身子,.去晨光粥棚买了两份粥。   一份让吴叔带去医院,另一份,交给了酒店的服务员,让给周璘送了上去。   周璘的窗帘一真没再拉开过。   他不知道她这会儿怎么样,但想也知道,还是不愿意看见他。   他心口发闷,就也没坐车,只沿着路边慢慢地往自己家里走。   中途路过高中母校   他走到附近时,正赶上打了道铃。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满脸都是胶原蛋白,笑嘻嘻地从教室里涌出来,在走廊上站了好几拨。   他记得周璘就总爱跟朋友往走廊上堆,被老班训过,还屡教不改。   他去卫生间时,叽叽喳喳的小女生们就会突然安静下来。   周璘站在三五人中,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着着他。   她那时就漂亮,挺显眼的。   班里男生私下里聊天,总爱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扯两句。   说她家庭条件特别好。父亲是画家。   画家知道么,多高级啊。   那会儿高中开学不久,周璘还没上赶着追他。   他看到她时,偶尔会心不在焉地想,这么个丫头,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受不了一点委屈那种 。   娇弱得很,得被人护在掌心里才好。   酒店的服务态度很好,不仅把粥给送到了房间,还提醒周璘说,送粥的人好像就是昨晚上跟踪她的变态,让她注意安全。   周璘礼貌谢过,端着餐盒准备丢到垃圾桶里。   却被所透出来软糯清新的味道给迷了心智。   食物无罪,   人家水稻辛辛苦苦长了那么久,努力晒太阳,跟同伴抢肥料,就是为了被做成这份粥,被人吃掉   就这么扔掉,也太过分了。   算了,又没人知道她究竟吃没吃。   吃了也可以装作没吃。   她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把粥给喝光了。   今天没什么安排,一个人在房里闷着又难受,她准备去街上溜溜,也感受一下家乡在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的飞速发展。   出门前,却发现自己脸色特差劲。   大概是晚上没怎么睡,又哭了一通的原因。   她只好在视察市容之前,先拐去了家美容院。   是工作日,又赶上上午美容院客人不多。   接待的小姑娘说,她运气好,正赶上店里的高级美容师在,可以给她来个独家秘诀的叫醒肌肤深层护理。   周璘被她说的动了心,在包间里换好衣服,准备被叫醒一下。   高级美容师看起来年纪相仿。长得跟朵白玉兰似的。   指尖温柔细腻,在她脸上按摩了半晌,忽然犹疑着问了句: “您是叫周璘吧?"   周璘仰面躺着,从下巴颏往上打量着她,没认出来这是谁。   白玉兰轻轻一笑: “咱们高中时是一届的,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啊,你好。”周璘微尴尬。   两人就这么尬聊了几句,护理结束前、白玉兰把她拉到一边,含羞露怯地: “我听人说你跟成九叹大学就分手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周璘没立刻回答。   自玉兰解释: .“我以前就对他挺有好感的,但你俩的事,大家都知道。后来听说你俩分开,我想联系他的,找了好些人,都没要来他的联络方式,都说他跟消失了一样,一般不跟人联系。所以我今天见了你,就忍不住想打听打听,你别见外呀”。   ……你别不见外呀。   周璘默默地想。   她说: “我们俩分手的时候闹得厉害,恨不得把对方家的祖坟都刨了,哪还会有联系啊。   白玉兰有些惊慌,揪着手指犹豫了好一会儿,说:“要不然我给你留个电话,你俩毕竟是一个班的,你帮我问问呗。”   她情真意切地说:“虽然这样有点不合适,但也没别的方法了。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想看看他的近况。   ”近况啊,”周璘作势想了想: “听说他胳膊断了。”   白玉 兰的惊慌乘以二。   她转念:“所以你是一定能联系上他的,那就麻烦你了!”   周璘嘴角抽了抽。   她笑着说:“麻烦倒不麻烦,就是联系前男友什么的,挺伤感情的。”   白玉兰拉着她的手: “拜托你啦,我给你打八折,不,五折!”   “那怎么好意思,“周璘说着,愉快地结了五折的帐。   她揣着白玉兰的手机号,在市里晃荡了一大圈。   快到晚饭的点时,老成打电话过来,说既然爸妈没在家,就过去一起吃点,顺便再来一个小时的艾泽拉斯之游。   周璘到了医院,没看着成九叹,但准备的饭菜多是合她口味的。   昨天玩游戏时,很久没碰,手有点生。   今天找到了感觉,就爽快了很多。   两人一不小心就玩超时了很多。   直到医生来查房,才勒令老成立刻停止。   老成委委屈屈地遵守指令。   周璘安慰他: “您先把身体养好,等出了院,每天就能多玩会儿。”   老成皱眉: “等我出院,你也就不在这边儿了,我自己玩着也没意思。”   “不是有意思没意思的事,”周璘循循善诱:“为了部落的将来,要更努力才行啊。”   老成笑起来,跟她击了个掌。   这时,门被推开了   成九叹立在门口,脸色疲惫得很明显。   他没想到周璘还在,有点惊讶,但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老成一个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你今天去哪儿鬼混了! 小周璘都知道来看我。”   成九叹左手轻松地接住了枕头,给拿了回来。   他看了看周璘:“公司有点事。   周璘避开了他的目光。   老成嗅觉敏锐,眼睛一转,马上就机智地打出了个哈欠: “我困了,你送小周璘回去吧。”   在老人家面前不方便说什么。   走出医院大门,周璘的脚步就停了: “就到这儿吧。”   成九叹低着眼睛看她: “到酒店门口。”   "不用,”周璘拒绝。   成九叹问得有点涩: “送送你都不行了?”   周璘鼓了鼓嘴巴   她没抬眼看他,反倒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把白玉兰的号码按了出来,递给他: “喏,记下吧。   “什么?”成九叹问。   周璘笑道:“这姑娘想泡你。”   成九叹拿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周璘,你什么意思?”   “给你介绍对象呗”周磷说得自然。   成九叹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目光沉沉地压在周璘身上。   周璘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机: “别给我捏坏了,贵着呢。”   成九叹忽然笑了下。   他移开视线,低下头自嘲道:“你这是故意气我,还是真不打算要我了?” 第三十章   “不冲突啊,”周璘说: “不想要你了,但心里又憋屈,所以还想再气气你,不行?”   “行,“成九叹说: “气吧,没关系。”   他这态度,周璘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给自己找理由似的,加了一句: “那你记得联系人家,我这都吃了回扣了。”   正说着,医院里出来一群人,边走边声音很大地议论着什么。   成九叹没张嘴,表情不明,周璘也没听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应一声。   她怪无趣的,摆摆手说:“走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成九叹被这话刺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看着周璘沿着街灯离开。   再进病房时,老成果然还没睡。   他板着脸,两条法令纹一抖一抖的: “怎么回事? 我看小周璘今天一直走神,兴致也不好,你又做什么缺德事了?”   成九叹坐进椅子里,垂下眼皮。   没回话。   老成先生有点急: “别给我摆这幅鬼样子,你亲爹在问你话呢。”   成九叹捏了捏眉心,半是苦笑半是叹息地说:“你小周璘刚给我介绍女朋友来着。”   老成愣住了。   成九叹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声音轻得没什么力道:“爸啊,其实我挺累的,这些年。”   闻言,老成静了下来。   很久之后,叹了口气。   这件事上,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儿子。   如果不是自己当时犯了个错导致家里破产,两个孩子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成自己是白手起家,自然知道东山再起这种事有多难。   生意场上水深人杂,成九叹没少被人坑。   当初也是清高的小少年,一头扎进污水缸里,去学看不上眼的人情世故和商场潜规则。   经常在各种饭局上被灌倒不省人事,第二天一早,还得忍着宿醉过后的头疼,重又开始医院公司两头跑 。   却从没示过弱认过输。   他知道。儿子心里有口气撑着。   所以,在得知周璘还没定下来时,他简真欣喜若狂,让成九叹停下手里的工作就去找她,就希望,俩孩子都还有心的话,能再重新在一块儿。   可如果,她真的没这个心思了呢。   成九叹调整了下情绪; 见他垂眉丧眼的,往前走了两步,在床边坐下了,安慰道: “我就是没忍住抱怨一下,别多想。”   他笑道:“介绍对象有什么,就算她从旮旯角落里扔个儿子给我,我也能一手抱着一手去抓着她。   老成靠在枕上,头发都没精打采蔫不拉几的: “我看你们现在这样,怪心疼的。”   ”可别心疼,”成九叹说:“小辈儿的事您少操点心,把自己身子管好了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憋闷了一晚上。   他俩谈恋爱那会儿,他跟别的女生多说句适,周璘都要借机多亲他几口补回来。   现在倒好,大大方方把别人的手机号给他了。   气人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啊。   睡不着。   他叼着根烟坐在黑暗里,望着天上的月亮静静出神。   不过,能这么被气也是好的。   总比以前想见又见不看人时强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周璘还在睡梦里,门就被敲响了。   她眼睛都没睁开; 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给前台打了过去,让把外面的人赶走。   打完电话后,留神听了下,成九叹的态度似乎还挺好的,让走就走了。   真不知道是搞什么。   她撇了个嘴,翻身又睡着了。   等醒来后,服务员又送了早餐进来,说是早上的人留下的。   今天的早饭装在个小袋子里,里面还有张便条。   打开一看,用左手写的字也龙飞凤舞的: 我去公司了,晚上见。   见你个头啊见   周璘腹诽,但还是没忍住,把早饭打开吃了。   边吃着,边拿出来手机玩会儿,发现微信上收到好几条消息。   全是很久没联系过的同学,问她跟成九叹是怎么回事的。   “什么怎么回事啊? “她找了个相对熟一点的同学回道。   那个同学八卦兮兮地: “跟我还瞒着呀。”   边说,边甩了个截图过来。   她在朋友圈屏蔽成九叹的时候,直接双向屏蔽了。   这会儿,一打开图片,就被呛了一口。   成九叹那个几百年不更新的朋友圈,今天发了条新的内容: “第一天。”   下面一堆共同好友的评论,多是问什么意思。   成九叹回复得及时又详尽: “我追周璘的第一天。   然后下面就炸了。   -你俩不是早分了?   -所以想 重新追她。   以前不是她一直追你的?   -以前是我瞎,眼没开光。   我的天,活久见。   -谢谢祝福。   ???   周璘简真怀疑这图片是P的。   她打开自己的朋友圈,把成九叹放了出来,刷新了好几次,才敢确认。   她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成九叹接得很快,声音听起来神清气爽的: “醒了?”   “没,我梦游,“周璘问他:”你搞什么?”   “追你,“成九叹说,又问:“粥还热吗?”   “我不给你追!“周璘说: “我说不想看见你,你失忆了吗?”   “没失忆,记着呢,你还说不想要我了,”成九叹说。   周璘……   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自然。   把她的话都给抢了。   成九叹顿了一下,又说:“你让我滚,我就滚走了一天,现在滚回来了。不用想见我,我从零开始追你,好不好?”   这两句话说得平静,却让周璘的心颤了一下。   颤完后,她干脆地说: “不好。”   成九叹听着对面变成忙音的嘟嘟声,轻叹了口气。   他把手机收了起来,说: “继续吧。”   会议室里的人还沉浸在这份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 拔。   追不追,要不要,滚不滚什么的。   这种肉麻的话,小成总说得可真是理直气壮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啊。   原来他在那个传说中的朱砂痣面前,走的是这种路线。   也是很拼了。   成九叹抬眼看了他们一圈,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继续。”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是,刚才说到上个季度的情况,是这样的....   开完会。成九叹又处理了些事。   临到中午,他走出公司,进了那家美容院附近的咖啡厅。   坐了五分钟不到,白玉兰就来了。   她进门扫了一圈,迅速就认出了窗边的人。   跟记忆中的男生相比,他更显成熟。   虽然石胳膊确实吊着,但影响不了整个人清冷出众的气质。   她走上前去:“你好。”   成九叹点头,示意了下对面的椅子。   待她坐下,他说:“没方便问清楚,是周璘提到说,有个什么回扣?”   “回扣?”白玉兰想了想:“是说打了个折吗,我请她帮忙找你的联系方式,觉得会麻烦她,就给了个折扣。”   成九叹问她: “折掉了多少钱?”   白玉兰愣了一下: “没多少。”   “那也得补给你,”成九叹笑了下:“毕竟这个联系方式,要了也是白要。”   自玉兰没想到见面后。竟然是这种发展。   她大着胆子问:“你给她补? 周璘说,你俩分了,刨祖坟那种分。”   成九叹:....   他承认道:“是分了。”   白玉兰心下一松,又听他说: “我正在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想追回来。”   她默然无语,忍了几忍,临走前,还是说出了口: “我以前就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她,现在分都分了这么久,你还要倒过去追她? 为什么?”   成九叹低头看着手上的掌纹,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因为她长得漂亮呗。”   白玉兰心下有隐隐的妒忌。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高中时,虽然成九叹表面上对周璘不冷不热,但她知道,他对周磷是不一样的。   高二的元旦,每个班里都要单独办个晚会。   她借着找人的名义,在他们班外面溜了几圈。   恰好赶上周璘站在教室中央表演节且,唱了个歌,结束时,声音清脆地说是唱给一个人的。   班里同学一顿起哄,成九叹直接拉开椅子走了出来。   在走廊里跟她打了个照面。   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嘴角的笑意没有藏尽,眼神温柔得发亮。   所以她一直远远旁观着,没有明示过什么。   这次,还以为是抓到了一个机会,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问得有些泛酸:“周璘就那么好?”   成九叹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缱绻,答得一点也不避讳: “对啊。”   就是那么好。   好到感觉有人让她不舒服了,就想来声明一番。   好到他滚了一圈,还是想滚回到她身边去。   然而,失策的是,滚失败了。   傍晚,他把事情都交代好后,掐着晚饭的点回了医院。   结果病房里空落落的,只剩下个唉声叹气的老成先生。   “周璘呢?”他问。   老成先生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你上次还说得好好的,口口声声没完蛋没完蛋,还想怎么完蛋啊。”   成九叹莫名其妙:“怎么了?”   老成心烦地瞪他:“也不知道你怎么她了,上午过来玩了会儿之后,就着急忙慌地走啦。”   “走了?”成九叹拧起眉毛。   “走啦走啦走啦!"老成说:“小周璘回去A市了,走啦。烦死你了。” 第三十一章   周璘坐动车走的。   回去的航班,最近的还要再过两个小时,她感觉自己等不了。   本能地要逃避,想立刻就走。   再呆下去,心里只会越来越没头绪。   直到看着车窗里,这座城市缓缓向后退去,她的心才一点点安定下来。   那种双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重又慢慢回到身上。   车程五个多小时,再从车站回到住的地方,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她进小区里,上了楼,电梯门刚打开,就听到外面正一顿吵吵。   陈行行气急败坏地嚷着: “我的房子! 我爸妈的房子! 我家的房子!”   “现在是我叹哥哥租的,现在是我叹哥哥租的,现在是我叹哥哥租的,“万野学她似的,一口气说了三遍。   陈行行被气得抽了口气:“你复读机啊!   "对啊,我是步步高牌的,”万野笑嘻嘻地:“你呢?”   陈行行一时也想不起来复读机还有什么牌子,只能瞪着眼睛怒视他。   周璘抚了个额,   她走了出来,给陈行行挽尊: “她小霸王的,比你贵。”   两个人一看到她,就停了嘴。   动作一致地往她身后望了两眼,不约而同地问:“你一个人回来了?”   “嗯,“周璘答道,提着自己几乎原封没动的行李,径直开了门屋。   陈行行敏锐看出她的心情不太好,也顾不上跟万野争个高下了,跟着就进来了:“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面?”   倒也省得问是怎么回事了一一   坐在餐桌边吃东西时,周磷璘手机亮了起来; 她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翻了个个儿,屏幕朝下丢 到一旁了。   陈行行在一边看着,默默在心里给成九叹点了根蜡烛。   成九叹就这么听着电子音的“暂时无人接听”,直到电话自己挂断,才把手机放了下来。   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由自主地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磕出根烟来。   刚把烟放进嘴里,电话就震动起来。   他心头猛地一跳,可待看到来电显示,又瞬间落了回去。   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着后,他才懒洋洋地接了起来。   万野语带嘲笑,十分欠揍: “第一天就把人追这儿来了。你这要连着追十天,人周璘说不定都冲出太阳系了。”   成九叹懒得搭理他,问道: “她怎么样? 不开心么?”   “开心啊”,万野说: “容姿焕发,光彩照人,不拿根绳拴着的话,走着走着都能飞起来。”   成九叹笑了笑: “那就行。”   万野啧了一声: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你这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吧?”   "嗯,得过些天,”成九叹说: “就先这么着吧,给她点时间。”   万野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乐得不行:“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就跟被判了死缓一样。”   成九叹没笑,屈起食指掸了掸烟灰: “那我努努力,争取让她给我改判个无期。”   结束通话后,他又出了会儿神,然后给周璘发了条消息。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自说自话地交代了一番自己明天的行程安排。   这招还是从周璘那儿学来的。   有个暑假,她就每天早上一条短信,从晚上做的梦说到邻居家的狗。   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复,反正自己说爽了就行。   发完后,他自己倒回去看了一遍,笑得有点无奈: 还真是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   不过这会儿,周璘没功夫看他的报告。   她正跟陈行行抱着枕头,坐在阳台上聊天。   天气适宜得很,两人坐在这儿,放着音乐,吹着小风,还能闻着小区里的淡淡花香,十分惬意。   陈行行嫌弃了一番万野,对着月亮做了个深刻检讨,反省了下自己奔三的年纪还搞网恋这种不靠谱的行为。   周璘笑得不行,拍了拍她: “网络一线牵; 珍惜这段缘。   陈行行嗷的一嗓子就扑了过来。   两人扯着衣服拽着头发地闹了一阵。   末了,陈行行正经下来,问她:“你跟成九叹,到底是怎么个发展?"   周璘被问住了。   她揉着方才被陈行行捏疼的脸: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陈行行想了想,说: “我不是帮他说话,就是觉得,过去的事毕竟都过去了,就算气他,也不能一直这么气着不是?”   周璘仰起头来看着夜空,声音轻轻地: “其实我不是气他。”   陈行行侧头看向她。   她的眼睛映着灯光,暖暖柔柔的。   周璘静了会儿才往下说: “我也气我自己。”   “我吧,口口声声说自己多喜欢他多喜欢他。结果呢,他过得那么难的时候,我在干嘛啊。抱着手机,就想等着他来哄我一句。他哪有时间哄我,他妈妈去世了,老成叔叔还躺在医院,他得顾家,得赚钱。”   周璘笑了笑:“我都不敢仔细想他是怎么过的。   陈行行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也不知道,也不怪你。”   "所以才气,”周璘说: "“我一真觉得自己可厉害了,那时候总想着,要对他好,把他保护得好好的。但根本什么也没做到,就会使小性子。因为没安全感就轻易要分手,然后就对他不闻不问。”   她把头扭到一旁,小声说: “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以前的自己。”   陈行行没讲话。   她作为一个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的人,对于他们这种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心理相当不理解。   过了会儿,她接着不耻下问: “那你干嘛不接他电话?”   周璘看了看她,也是很无辜: “因为都是过去的事了啊。我们现在不是在追忆往昔吗?”   陈行行愣了下: “有区别?”   “有啊,当然有,”周璘说:“你有没有看过,人家说,人全身的细胞,每七年就会全部换新一次。   陈行行看着她: “所以?”   周璘说得顺理应当: “我俩都分了六年了,差不多是两个新的陌生人了吧? 并且。分手复合什么的,大多数都会重蹈复辙吧,再并且,他以前可没现在这么欠抽,再再并且,我现在挺懒得谈恋爱的。”   很有道理的样子。   陈行行觉得自己都被她给说服了。   她默默在心里给成九叹点上了第二支蜡烛。   然而;,当她好心好意把这意思转达给成九叹时,成九叹倒笑了: “没关系,我们恰好可以从新开始了。   陈行行:……   她真的不太想跟他们这种谈恋爱以及预备恋爱役的人聊天了。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周璘都过得十分清静。   当然,这种清静,要刻意忽略掉成九叹每天不间断的行程报告和末接来电,以及不定时送货上门的各类同城快递。   不过。中间也是接了他一个电话的。   只说了两句,就转交给老成先生了。   老成先生表示,自己要出院了,身体无大碍,希望两人能早日再携手称霸魔兽。   周璘笑了半晌,说自己刚换了个新工作,这些天有点忙,等过了这段,一定再去看他。   然后,跟老成先生道了别,在电话到成九叹手里的时候,立刻就给挂掉了。   她是真的工作忙。   考虑再三,还是进了师父的杂志社。   一半是出于师父曾经对她的照顾,还有一半,师父为了加个筹码,还特地介绍了个老朋友给她,玩纪录片玩得很熟的。   闲暇时,周璘便自己捣鼓捣鼓,再去询问些专业建议,起码比之前进步快多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五一放假前。   最后一天下班后。杂志社里的同事一起去聚了个餐,席间玩玩闹闹,吃完饭,又去了波儿KTV,等真的散场,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大家都喝了些酒,没法开车,便在路边排排站,找代驾的找代驾,打车的打车。   周璘好歹还是有点做副主编的觉悟的,虽然穿着单裙有点冷,但还是让底下人先走了。   到最后,只剩下五六个人。   师父还商量着,大晚上的不安全,他找个代驾,顺路把人都送[回去。   正说话间,一辆久违的骚红色911冲着这边就开了过来。   车速极快,停下时,甚至能听到车轮猛扣住地面的摩擦声。   一时,说话声都停了。   周璘半眯着眼睛,看着车灯迷人地闪了两下,然后车门打开,施施然下来一人。   穿纯黑色修身衬衣,踩着双软皮系带皮鞋。   身高腿长,挺拔如松。   他直视着周璘,缓步走来。   到了近旁,展唇一笑,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说: “我来接周璘回家。”   师父愣怔,看了看他,又看周璘:“这是?”   周璘脸颊上还有几分酒后的浅红。   她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对师父答: “司机。”   成九叹只笑,也不反驳。   两人好些日子没见面,上了车,倒也没说什么。   周璘歪在车座里,看着他握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成九叹,这车你的啊?”   成九叹没往她这边侧头,嘴角微微往上扬: “其实这是我准备的嫁妆。”   “嗯?”周璘看他。   他笑着说:“你不是说要开911来娶我么,等不及了,就自己开来。”   周璘皱着眉,想起了什么。   捡到的车钥匙、她拍的朋友圈、还说过万野是搞美容美发的。   ……这个骗子精。   恼火和着酒意一上头,她说: “掉头,去中山路。”   成九叹也不问她做什么,直接就掉头了。   中山路这边算是个汽车护理的集聚区,有好几家24小时的4S店和汽车配件超市。   到了地方,周璘蹬着高跟鞋快步进了家超市,选了三瓶罐装自喷漆。   一罐黄色,一罐绿色,还有一罐是荧光色。   成九叹跟在身后,帮她把钱付了。   老板正在结账,就听外面呲了几声。   喷漆声开始是断续的,然后用熟了,就连贯起来。   正红色的车身上很快就惨不忍睹。   老板看傻了,问成九叹:“这是闹什么? 你出轨了?”   成九叹接过他找的零钱,又递回了五块:“多找了”。   老板呆呆地接了回来。   周璘把几罐漆换着颜色喷了个遍,直到手指头按得都疼了。   她拉开车门,把空罐子扔了进去,又把自己的包拿了出来。   恰好有辆出租车过去,她往前两步,拦下了。   眼看成九叹要跟上来了,周璘迅速坐进车里:“师傅快走。”   她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男人,哼了一声。   叫你装逼。 第三十二章   车越开越远,周璘借着酒意沸腾起来的热血慢慢冷却下来。   等回了住的地方,已经又怂得七七八了。   她搬了个小沙发椅,坐在玄关处,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很长时间,才响起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   然后是稳健的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   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用了大力气的指头尖,踢踏着拖鞋进卧室了。   睡前,模模糊糊地想着,不说别的,他穿这种全黑色的村衣,还真是好看。   上面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来的那截脖子真显白。   锁骨,喉结,下巴。   说不出的禁欲,带点让人想溺进去的特殊吸功力。   她翻了个身,使劲锤了自己一下: 酒喝多了吧你周璘!   第二天,她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用冷水冲了把脸。   换好运动衣之后,一开门,昨夜旖旎梦境里的人,正清清爽爽地站在对面活动着手腕。   周璘一阵心虚。   成九叹看了看时间:“今天晚了十分钟。”   “睡过了”,周璘说。   她往他挽着袖子的胳膊上多看了两眼:“你胳膊好了?”   “好了”,成九叹笑着,又补充道:“车也好了。”   周璘静了一下,然后挺了挺腰板:“你拿这车骗我来着,骗了好几次。”   “嗯,我错了,”成九叹说着,进了电梯。   周璘跟着走了进来,还在给自己解释:你别以为我忘了。我记忆力好着呢,一下子就全想起来了。”   她强调着:“真的,太让人生气了,一次就算了,骗好几次就过分了。”   成九叹按下按钮,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气吗?”   周璘躲开,往角落里撤了两步:“贵吗,我赔你钱。”   “贵啊,”成九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把你自己赔给我? "   周璘没什么力道地瞪了他一眼,没讲话。   两人照旧并排跑着。   天气转暖了,小区里晨练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是一天中周璘最喜欢的时间。   特别是对于心情不好时的自己来说清晨可以说是个很有魔力的东西了。   只呼吸上一口干净的空气,再随便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就能感觉到天地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里蓬勃生长。   今天心情还可以,吸收到的能量就更多了。   早餐铺的大娘老远就出她今天格外神清气爽,一错眼,又看到身后跟着的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招呼着“小伙子,好久不见了啊!”   成九叹笑出了礼貌的八颗白牙:“前段时间有些事离开几天,昨晚刚回来。”   周璘在一旁看了看他,暗暗说了两句坏话,又要了份老样子的早餐。   成九叹也是老样子:“一样。”   大娘笑起来,拿袋子给两人装好了之后,叫住了成九叹:“大娘问你件事。”   她在围裙上擦了把手: 从摊子后走了出来,说:“我孙子入秋就要上幼儿园了,不知道选哪个好,想问问,您家小儿子在哪儿读呀?”   成九叹一头雾水:“我没儿子。”   “没”,大娘问,看了看他,又看向周璘。   周璘做事不关已状,提着东西,往回路上小步疾走。   成九叹跟大娘解释完毕,三两步就赶上来了。   他从后面扯住她的帽子:“又跟人胡扯八道。”   周璘被拽得退了一小步,她据理力争:“你也跟家政阿姨胡扯了啊,她还劝我做女人要温柔点,不要家暴。”   成九叹笑起来,顺势把胳膊搭在她肩上:“多久前的事了都。”   ”久么,”周璘说:”也没多久啊,我跟你说我……”   “嗯,我知道,你记忆力好着呢,”成九叹替她把话说完了。   他把她往怀里带了一下,沐浴液的清淡香味又笼了过来。   说着:“一个月没见着,想不想我?”   声线压得暧昧。   周璘耳根红了起来。   她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小心我再给你打骨折。”   成九叹笑了一下:“那好吧,换个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周璘问。   成九叹正经起来:“你以为我这个月没见你是让你玩的啊。”   他捏了捏她的肩膀:“想好了吗,从零开始,怎么样?”   周璘的脚步停了下来。   成九叹也停了,等着她的答案。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芒晶亮。   他看着周璘,周璘低头看着远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怕你么,怕的。”   “怕什么? ”成九叹低声问。   周璘想了个词出来:“失重。”   再怎么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个才是一直想要逃避的最大原因。   太喜欢他了,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他。   曾经认为这是件很幸福很少女的事情。   但失去过一次之后,就发现了有多危险。   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希望未来,全压在一个人身上。   只围着他转,只看着他生活。   他走了。   整个世界一起抽离走了。   是很用力很用力,才又重新在坚实的大地上站稳的。   本能地就害迫会再回到那样的状态。   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只知道在头顶为他开出朵大花,逗他开心逗他笑。   她问成九叹:“你不怕吗?。”   成九叹低头看着她: “如果这样是失重的话,那,我大概从来没有不失重过。”   说得自然又笃定,周璘有些愣怔。   成九叹接着道:“不是让你现在就接受我,别动不动推开我就行。把我推坏了,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人。”   周璘回过神来,反问:“多么好啊? "   成九叹笑了笑,抬起手,手掌盖到了她眼睛上。   光线被挡掉。   他的手很大,温热的皮肤整个贴到额头和鼻根处。   周璘刚要说什么,他倾身过来,呼吸擦过她的脸颊,停在耳边:“再也不让你走了,那种好。”   周璘的脑袋又自动开启了三维立体带混响模式。   一整天,都在不知疲惫地回荡着他的话。   那种好。   种好。   好。   忙了会儿工作,剪了会儿纪录片,又回床上躺了一会儿。   看电视,吃零食,打电话,跟陈行行聊天。   不管在做什么,都会见缝插针地突然冒出来。   “这个呢? ”陈行行问:“你想什么呢,这个呢这个呢这个呢?”   ”啊,”周璘甩了甩脑袋,把噪音源甩飞了。   陈行行指着电脑:“这个山可矮了,爬着也不累,还离得近,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周璘往网页看了看:“会不会人多啊?”   “不会,“陈行行说得十分确定:“鸟不拉屎的小旮旯,评价里说附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周璘问:“那我们想捡屎玩都没得捡啊?“   陈行行笑起来:“说晚上看星星特别好。咱们就在车里睡一宿,反正只一晚上,凑合凑合就好了。”   "好啊,”周璘打了个哈欠。   陈行行嫌弃地推她:“你中午不是睡了吗,现在还困。”   周璘揉揉眼:“中午没睡着。”   陈行行把枕头往她脸上一盖; “睡吧。”   她自己对着网上提到的资料整理了一番东西,发现还少两瓶防蚊虫的喷雾,自力更生地下楼去买了。   还不到八点钟,广场舞老太太们正聚在空地上一通乱扭。   陈行行买完东西,回来时走到近旁,便扫了两眼,一不小心看到成九叹站在附近围观。   她吓了一跳,心道这人竟然有这种爱好,怪不得能跟番茄鸡蛋做朋友了。   这时,成九叹也看到了她,往老太太堆里指了指。   她顺着看了过去--万野。   往常领舞的是住在一楼的陈家老奶奶,今天,万野却站在队伍最前面。   他摇着胳膊晃着腰,跟着粗犷的音乐,一边喊节拍,一边舞着手里大边边的扇子。   很奇怪,虽然是广场舞,但他这么蹦起来,不但不娘,反而有种独特的味道。   到了一个侧身的动作,他回过头来,看到目瞪口呆的陈行行,还行云流水地冲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陈行行如遭雷轰,半晌才回过来神。   成九叹笑着走了过来,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准备出去玩么?‘   陈行行僵硬着脸道:“打算去山里。”   脱口而出后,她补救:“你要是去的话,死也不能带那个玩意儿。”   成九叹抬头看了看她家的窗户:“我问问周璘吧。”   他敲门时,周璘正睡得懵头愣脑的。   听了他的话,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   "嗯,”成九叹点了个头,又说: “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去。”   周璘靠着门框思考着。   还困,她皱了皱鼻子,意意思思地又想打个哈欠出来。   成九叹看着她这困样儿,松松抬起手来,大拇指抵着她的下巴。   一把她的嘴巴给按合上了。   周璘还保持着要哈欠的姿势,没弄明白他这是什么操作,一脸懵地瞪圈了眼睛。   成九叹低着眼睛笑起来。   他指腹在她下巴的软肉上挠了挠,逗猫似的: “嗯? 让我去吗?”   "不让”在嘴里打了个转。   说出口时,却变成了“又不是我家开的”。   成九叹笑意更深。   “真乖,”他夸奖道。 第三十三章   出发的时间定在第二天午饭过后。   陈行行跟周磷没什么计划,想着到了地方,去山上随便溜两圈,回来往车里一窝,等着看传说中的星星就好了。   所以也随便,带了点零食和必备用品,拎着就下楼了。   成九叹的车已经在下面停好了,重新喷过漆,完全看不出遭过毒手的样子。   他正背对着这边,弯腰整理车后座上的东西。   周璘走过去叫了一声:“喂。”   成九叹直起身看了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背带长裤,扎马尾,打扮得很减龄,跟十几岁似的。   脸蛋儿水嫩。   一一手痒,想掐。   周璘从口袋里掏出张准备好的银行卡,往他面前一递:“给。   成九叹没接,胳膊往车门上一搭,笑起来:“要包养我啊?”   “包揍你,”周磷说。   她有点不自然,都没敢正眼看他:“里面有几万块钱,赔你弄车的钱。”   “你这反射弧能赶上香飘飘奶茶的销量了,”成九叹说:“绕地球两圈。”   周璘的声音变小了一些:“我昨天查了查大概的费用。”   说完这句,又放大了音量:“密码是六个8。”   成九叹看了她一会儿,笑道:“愧疚?”   周璘不吭声。   成九叹往卡上瞥了一眼:“装着吧,给你撒气玩儿的。”   周璘皱了个眉头,说:“给你你就拿着。”   “哟,”成九叹又笑,他接了过来,捏着弹了两下:“几万块钱,够买个我了。”   终于把赔款送了出去,周璘瞬间又来了底气,腰板笔直:“还买呢,加个萝卜白送,人都只要萝卜不要你。   “人不要,你要就行,”成九叹对答如流。   你才不是人呢。   周璘瞪了他一眼。   陈行行把车开了出来,按了个喇叭,探出头来跟成九叹确认:“那毛毛虫真不去吧?"   成九叹说:“不去,他今天恰好有事走不开。”   陈行行反而好奇了:“他能有什么事,准备在全国广场舞大赛上夺个冠?”   “搞艺术去了,”成九叹也没细说。   陈行行撇嘴   真是糟蹋艺术这两个字啊。   那山跟这里离得不远。   他们算好了时间,开不了几个小时,就能到地方。   今天市里不堵,他们开了会儿,很快就上了高速。   成九叹在前面开路,陈行行的车在后面跟着。   阳光很好,晒得人暖融融的,让人心情格外放松。   周璘跟着车里的音乐小声哼哼着,往陈行行嘴里送了一小块儿巧克力,自己也吃了一块儿。   陈行行边开车,边讲着自己的工作:“我们公司可能要换个地方,现在这个快装不下了,上周又进来了几个人。   说完后,又情不自禁感叹道:“万总虽然在生活感情上有瑕疵,但工作能力真的是很强的。要我说啊,如果他们家最后把万氏给了万野,才是瞎。”   周璘笑:“说不定万野只是没想好好干呢,我感觉他还挺聪明的。”   陈行行一顿摇头,跟着前方的车,把速度降了下来。   前面是个收费站。车辆排成了个长队,她跟着缓缓移动。   到了站旁,把卡交上去之后,前方忽然一阵骚动。   周璘把车窗降了下来,听到议论声纷纷:”这是真人扮的吗?”“搞不懂是在做什么”   。“让我拍个照。”   “怎么回事?”陈行行问了句。   “好像是前面有什么人。”周璘说。   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这段路的路基没高出地面多少,就在出收费站的地方,高速路的护栏外,站着一群羊。   准确点讲,是一群扮作羊的人。   大概能有十几二十个人。全穿着厚厚的羊毛一样的衣服,还挺逼真拟人的。   羊们站成个方方正正的队列,举着条横幅:“请勿超速,善待羊命。”   正惊诧,站在正中央那只往这边转了下头,然后举起羊蹄挥了挥。   周璘揉了揉眼睛:“那是.……万野?”   陈行行的嘴巴从没张得这么圆过。   多么别致的...一只羊啊。   她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直到后面的车按了按喇叭,才往前跟上了成九叹。   比起她们的反应,成九叹就淡定得多,只远远地对万野比划了个大拇指。   万野昨晚跟他说了,新闻上讲,前两天高速路上,有辆车行驶速度太快,把老农家里跑出来的羊给撞死了,还拒不赔钱。   简直是草菅羊命。   他们艺术家必须要团结起来,为羊争取一下羊权。   听了这番说辞,周璘差点没踩稳。   成九叹捞了她一把。   这山上确实没什么人来,连个方便走的石阶都没铺上,只有道杂草丛生的小路,   被人踩多了自然而生的那种。   周璘回神:“他真是个有羊文情怀的人啊。”   成九叹笑起来,手从她胳膊上落了下去,握住手:“看路。”   陈行行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她想了想,发出个三连问:“他这不算影响交通吗?   不犯法吗? 不会被拘留吗?”   “你快举报他,”周璘做了个砍头的姿势:“大义灭亲。”   陈行行居然没反驳,也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了,一直到登上山顶又下了山都没再讲话。   说好听了是山顶,说不好听了,就是个土包的最高点。   他们这一上一下,根本也没用多少时间。   回到车旁边,成九叹开了后备箱,拿了个野餐垫和两个帐篷出来。   周璘惊讶:“你还带了这些?”   “上午买的,”成九叹说:“哪能真让你们两个女孩儿睡车里。”   他把衣袖挽了起来,臂上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显露出来。   然后拿出个折叠帐篷,开始准备安营扎寨。   先把内帐平铺好,一节一节地拉长了帐杆,又按十字把帐杆穿到帐杆套里。   穿好后,转过头来,对周璘抬了抬下巴:“过来,干活。”   周璘不太会搞这个,上来就拽住帐篷布,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扯合适。   成九叹笑起来。   他两只手都拿着杆,随意地用脚背往她腿上踢了一下:“小没眼色的,拿这头。”   周璘立马蹦了起来:“你再踢我我把你按河里。”   “那我这待遇升级了,”成九叹还挺满意的:“上次还要把我头按马桶里。”   “我怕你流进去,堵住下水道,”周璘说。   两人把帐篷拱起来后,又固定了,把外帐挂好,另一个也重复了遍同样的工序。   忙完,一回头,才发现陈行行不见了。   周璘给她打了个电话。   陈行行说:“毛毛虫打电话说要过来,我看你们在忙,只能来接他了。不说了正开   车呢,马上就回了。”   周璘对着手机愣了。   这之前还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怎么突然这么友好了,都能亲自去接了。   四舍五入一下……啧。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弯腰在腿上挠了一下。   过了会儿,又挠了一下。   被蚊子咬了?   不对啊,怎么还有点疼。   她把野餐垫拉了过来,坐在地上,拉着裤子往上撸了些。   “怎么了?”成九叹正往外拿东西,看她这动作,走了过来。   “被咬了,”周磷说着,把小腿扭到前面。   腿肚上红红的一大块,微微肿了起来。   她按了按,硬块儿似的。   成九叹低头看着:“疼?”   “不疼,”周璘说。   她一本正经地在膝盖处比划了下:“锯到这儿就行了。”   成九叹笑起来,扒拉了她的头发:“那我去拿电锯。”   周璘又按了两下,没什么事儿。   她刚站起身,成九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小瓶药:“涂点这个。”   “你连药都带着啊,“周璘觉得他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嗯,”成九叹说:“坐下。”   周璘接过药,坐了回来。   成九叹跟着蹲下身,把她裤腿卷起了一些。   他的手指很好看,腕骨明晰。   周璘的腿往回缩了一下:“自己来自己来,我自己来,我的手又没残。”   “嗯,”成九叹把棉签递给她。   周璘打开瓶子,把棉签伸进去,蘸了些药水,侧过腿,往上面涂着。   成九叹指挥着:“涂满。”   “已经满了,”周璘说。   ”这儿,”成九叹隔空指了指:“盲区么。”   周璘便又把腿换了个方向侧过来,又涂了些。   她腿上的皮肤很白,白得很纯洁。   被咬的地方呈红色,药水色更猩红,随着她的动作,浓烈的颜色一点点抹了上去   巨大的色差,能制造出充足的想象空间。   成九叹眼睛跟着她的指尖,喉结动了动。   “问你呢,”周璘提高了音量。   “嗯?”成九叹抬头:“问什么了?”   周璘在问最下面涂上药了没,没听到答话,只好自己低头去看,他这么一仰脸,   两张脸的距离瞬间被拉到最短。   四目相对,有些恍神。   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也是这样。   离得这么近。   脸上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一低眼,就能看到他瞳仁里的自己。   成九叹仰头看着她,眼睛深不见底。   滴滴两声车喇叭响得很是时候。   陈行行的车开了回来。   万野看着这两个人的姿势,搓了搓胳膊上的人造羊毛:“啊,我的竖毛肌。”   紧接着,又是滴滴两声。   身后又跟着开进来一辆车,驾驶座上的男人探出个头来:“周璘?   周璘吓了一跳:“师父?”   成九叹的脸色变了变。 第三十四章   矫情。   他想。   当然不是周磷矫情。   而是这个男人。   看起来怎么也有三十好几了,没名没姓吗,让人师父师父地叫着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去西天取经了。   成九叹蹙眉,又低下头把周磷的裤脚往上挽了些,确定不会沾到药水后,才站起身   周璘欢欢喜喜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师父,你也来这儿玩?”   师父把车停好了,推门走下来,笑着:“你跟朋友也知道这个地方啊? 我去年在小论   坛上看到有人推荐这里,就偶尔会过来清静清静。”   ”这么巧,”周璘笑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一旁聊了起来,甚是愉快。   万野凑到成九叹身边,暗戳戳地评道:“看起来,这人可比我哥的竞争力要大多了啊。   成九叹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唇,抱着手臂打量着那个所谓的师父。   师父面对着这边,察觉到他的视线,看了过来,礼貌地笑了一下。   成九叹回以微笑。   暗流涌动中,万野撞了撞成九叹:“正面干他?”   成九叹赤裸着的胳膊被他这一身的劣质羊毛给刺了一下。   他瞥了瞥:“这玩意意儿什么做的?”   万野自己也伸手往上摸:“不知道,扎得慌吗?”   “扎,”成九叹说。   万野又看了看正聊得欢的两人,灵机一动:“我帮你去扎他。”   “快脱了吧,”成九叹笑了笑,手又伸到兜里去摸烟。   周璘一直挺有异性缘,但跟男生关系都不太亲近。   有时候跟人多说几句话,被他给撞见了,都要跟他解释大半晌,生怕他能吃醋。   这会儿倒是聊得开,边说还边比划着,后脑勺上的马尾都跟着一荡一荡的。   成九叹远远地看着她,忽然有些小心疼以前的周璘。   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像捧着个什么宝贝。   他吐了口烟,在升腾起的青色烟雾里,眯缝起眼睛。   既然师父是一个人来的,这里又是个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小旮旯,那么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他落单。   于是,晚饭是一起吃的,坐在成九叹带来的野餐垫上。   周璘跟陈行行挨着坐,成九叹去车里拿瓶酒的功夫,那个师父已经坐到了周璘右   侧。   成九叹没说什么,耷拉着眼睛,把几杯酒倒上了。   杯子只有四个,他一人递了一个。   万野冲他挤挤眼: 干得好,要的就是这种男主人的正室风范,继续保持。   成九叹没顾上领会他的意思,倒是不动声色地注意了下师父的手。   无名指上是空的,不过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看不清楚有没有戒痕。   这个人不酗酒,只浅啜了几口,暖暖身子,后面就没再动过杯子,也健谈,正聊   到周璘初进报社那会儿。   他刚开了个头,周璘就笑:“真是我长这么大最黑的时候了,腿都晒蜕皮了。”   陈行行附和说: “对,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横渡了个撒哈拉一样。”   怕成九叹跟万野理解不了似的,师父解释道:“我们做社会新闻的,出门大部分都骑小电驴,横冲直撞跑得快,省得被堵路上,到地方什么都采不到了。”   他指了指周璘:“她刚跟着我跑新闻的时候,正是大夏天,顶着大太阳坐电动车后   座上,一晒一整天。”   说到这儿,笑了一下:“我记得第一天的采访,是个农民工讨薪,把学校门给拿锁   链锁上的事,我俩到了地方,还是从墙上翻进去的。这姑娘一下就进去了,扶都不用我扶一下。”   周璘捧着杯子,笑得眼睛弯弯。   成九叹没言语。   这是他缺席的人生,他没见过那样的她,也想象不太出来。   不知道她的生活是怎样的,不知道她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继续说着:“一起进来的几个实习生里,就周璘最能吃苦。看着娇娇气气的,   一到工作场合,脱下高跟鞋能砸人脑袋的那种。”   周璘小得意;“我会变身。”   成九叹看着她眉目飞扬的样子,嘴里微微发涩。   不行,必须要宣告并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打破他们共同的回忆结界。   他没话找话:“周璘你腿别瞎晃荡。”   周璘暂时从跟师父的聊天里抽离出来,分给他了点可怜的注意力:“碍着你了?”   “晃得我眼晕,”成九叹板着脸说。   “那你报警吧,”周璘看了他一眼。   成九叹喊了一声。   低下头后,嘴角偷偷翘了一下。   翘完后,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像三岁的小孩争宠似的,能抢过来一分钟的注意力就是高兴的。   真沒出息啊没出息。   周璘没注意到,师父倒往他身上又多看了两眼。   其实看这山的简陋样子,周璘已经对传说中的星星不抱什么希望了。   没想到,随着天越来越黑,头顶的天空,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干净深邃,星光璀璨。   讲话声停了下来。   师父把自己的单反拿了出来,往旁边走远了些,找个好角度拍照片。   人一离开,成九叹的心情立刻就轻松多了。   他回车里拿了条毯子,扔给周璘。   再晚一些,万野直接躺在垫子上就睡着了,陈行行也回了帐篷。   成九叹侧头看着周璘,她眼睛润润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璘,”他就是想叫她一声。   周璘回过头来:“干嘛?”   她眼里的星光还未散尽。   成九叹问:“累吗? 做记者的时候?"   周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也不太累,工作么。”   成九叹笑了笑,没再讲话。   天地俱寂,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人的心里也变得很安静。   心中所想所念好像被拿着放大镜放大了许多倍,堵在嘴里,不说出来不能罢休。   周璘犹豫了几下,说:“对不起啊,那天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没,”成九叹说,他把她腿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不过分。”   周璘没看他,把头埋到膝盖上。   毯子上的绒毛毛蹭着脸颊,痒痒的,暖暖的。   她闷着声音:“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过分了,有时候又觉得一点也不过分。”   “后面的是对的,一点也不过分,”成九叹说,手指一下下勾着毯子的边。   静了会儿,周璘说:“去年我看了一个电视剧。”   “嗯,”成九叹应着。   周璘说:“里面有句话,听了一遍,莫名其妙就记住了。”   “什么话?“成九叹低声问。   周璘觉得尴尬似的,先笑了两下,然后说:“讲的就是个姐弟恋,后来分手了,后   来又遇到了,遇到之后,那个弟弟就跟姐姐说了这个。”   ”嗯,”成九叹默默等着听她说。   “不想成为你疲惫的时候,第一个被放弃的存在,”周璘说:“就这句,我这段时间总想起来。   成九叹心底软了下来,像是外面裹着的硬壳一片片碎了,露出里面没见过光的软肉来。   嫩生生的,又有点疼。   他直起身,伸手勾着周璘的脖子,把她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过了挺久的。   周璘叹了口气:“我想了想,不逃避了。但更多的,给我点时间,好吗?”   “好,”成九叹轻轻拍了拍她:“多久都没关系。”   周璘回去帐篷里后,成九叹自己又在原地坐了会儿。   夜里很凉了,毯子上还留有周磷的香味儿。   她应该是洒了香水,前调有股儿相橘的清爽,掺着玫瑰纯香,最后转成白麝香的甜。   好闻。   是长大后的周璘的味道。   他心里缺了一块儿似的。   “还没睡啊,”身后响起脚步声。   师父拿着相机,悠悠走了回来。   成九叹看了看他。   他直接在附近坐了下来,一张张翻着自己拍好的相片,全都看了一遍之后,出声   问道:“你跟周璘是什么关系?””   语气不太客气,成九叹索性也不装礼貌了。   他笑了下:“你倒先问我了。”   ”可不么,”师父说:“能看出来她对你挺不一样的。”   成九叹把一旁的烟盒拿了过来,在地上磕了几下:“跟你比的话,当然不一样。”   “比这个做什么,”师父说得很淡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成九叹把打火机打出火来,红色的一团在夜色里跳跃着。   他看着火苗,问:“所以,你是想在她这儿占什么位置?”   师父笑了笑:“你这架势什么意思,我回答得不好,要把我点了啊?”   “我点你于什么,”成九叹瞥了他一眼:“点烟。”   他凑上前去,把烟头搁火上,燃着了。   “你挺有意思的,”师父说:“这是嫉妒我啊?”   “是啊,”成九叹说。   师父又笑了起来,看了看他:“烟抽多了,会肾虚。”   成九叹拿着烟的手僵了一下。   师父正要一鼓作气地再说些什么,忽然有一个东西用力地拍到他腿上,带点刺痛   他猛地站了起来:“什么玩意儿!”   把成九叹都给吓了一激灵,没拿稳的香烟掉到地上。   万野从垫子上爬了起来,手里拿着自己的羊装,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扎你的。” 第三十五章   师父也没说什么,摆了摆手,就回自己车上了。   不过第二天回去的时候,他把周璘叫到一旁。说是待会儿他要直接回杂志社,如果   周璘没其他安排,可以一起去商量下期选题的事。   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有事也得变没事。   并且明早确实要开会,提前沟通一下也好。   周璘说好。   成九叹看着他们绝尘而去。   身边两人的目光十分沉痛。   陈行行抱憾道:“我上次说了吧,这个师父有点危险啊。怎么办,我觉得他越来越危   险了。”   成九叹不语,思考着昨夜里这人说的话。   好半晌,笑了一下:“走吧,回。”   回去还是两辆车,三个人。   但周璘不在,一下子就空起来了。   一旁的万野对外时同仇敌忾,只对着他时,就光剩下幸灾乐祸了:“恭喜你。”   成九叹抬眼瞥他。   万野咧嘴笑:“捕获了一只情敌。”   情敌么。   成九叹皱眉,指节敲着方向盘,说: “如果他真的喜欢周磷的话....”   后半句没说出来,变成了沉默。   市内的写字楼里。   周璘把选题的内容跟师父详细阐述了一遍。   “行,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你跟大家安排一下。”师父坐在办公桌后说。   末了,夸赞道:“我就是看中了你的新闻敏感性,总能找到最抓人眼球的点出来。”   周璘笑得很开心,看了看他桌上的相框:”小芸姐快回来了吧?”   师父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神色温柔下来: “下个月就回。”   小芸姐就是准师娘,周璘也是近来才知道师父悄没声息地就订了婚。   她有些感叹:"你们这也算闪了吧,闪..?".   师父笑起来:“本来还想直接闪婚的,她太忙了,没闪成。”   接着,他问:“你们一起的人里,高个儿的那个,就是你那个前男友吧?”   “啊,”周璘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赧然道:“这都能看出来?”   “很久以前看过他照片么,”师父说:“挺好记的他这人。”   他喝了口茶:“他是要来跟你再续前缘?”   周璘也没否认,还挺乐:“师父你这双眼睛可真是够睿智的。”   "那是,钛合金的,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师父伸出两根指头在眼前比划了下。   说罢,他看了眼周璘:“我昨晚上帮你放了颗烟雾弹。”   “嗯? 烟雾弹?”周璘问。   师父说: “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我就是挺不忿儿,我小徒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哪能他说续就续呀,必须得来点考验。”   周磷有点明白了,解释道:“其实他这些年过得也挺不容易,我俩都有错吧。”   “嘿,你这傻姑娘,还帮他说上话了,”师父恨铁不成钢,把桌子敲得梆梆响:“男   人,我跟你说啊,男人,不能太容易给他得手,不能对他太好,就得吊着,明白吗?”   周璘笑起来:“我明天就把这话转述给小芸姐。”   “不能不能,”师父指了指她:“别恩将仇报啊你。”   他们到地方时已经快中午了,吃了顿外卖,又研究了会儿工作,这会儿,马上快   到晚饭的点了。   师父看了一下时间:“好了,今天的份儿做足了,可以撤退了。”   话音刚落,周磷的手机就响了。   是成九叹打来的电话,问什么时候加完班,他过来接她。   周璘还没来得及回话,师父就大声嚷了句:“周磷待会儿去跟我吃顿饭啊,晚上我   把你送至家门口。”   那边静了静,成九叹也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只说让她别太晚了,注意安全。   师父端着杯子笑得不行:“周璘,咱俩打个赌不?”   “赌什么?”周磷把手机扔回包里。   师父示意着楼下:“赌他现在就在楼下。”   “不能吧,”周璘说:“他都不知道杂志社的地址。”   师父意味深长:“赌彩礼钱,我赢了的话,你俩结婚,我只给你们包一块钱的红包   “你输了呢?“周璘也被激起来了点好胜心。   师父拿着椅背上的外套,两人走了出去,他说:“我输了的话,你就跟他吹了吧。”   周璘不以为意。   但他们出了写字楼的大门,还真看到成九叹的车就在路对面。   车窗半开着,能看到他的侧影。   可能是刚打了电话说不用来接的缘故,他也没往这边看,正倚在椅背上出神。   周璘的脚步顿了顿。   师父小得意:“怎么样?”   “什么原理啊这是,”周磷没错眼,问。   他是不是瘦了一点,下巴的轮廓都更清晰了。   师父啧了一声:“昨晚上给你这个宝贝儿前男友制造了点危机,今天又在他眼皮子   底下把人带走了,孤男寡女,一呆大半天,你说他急不急。”   说完后,他看了看周璘的表情:“你别这么没出息啊,就这么等了一会儿,你就心   软了?”   “没,”周璘笑了笑:“我坚硬如铁着呢。”   “得了吧,”师父说:“快滚过去吧。”   又在身后嚷了句:“一块钱啊!可不是我抠!”   周璘跟他道了个别,往路对面走过去。   这里离路口不远,大概是红绿灯刚变了个色,一连开过来好几辆车,她被挡在路   边。   隔着条马路,看到车里的成九叹抬手揉了揉额头,然后低头拉开车门,跨了出来   今天穿得倒是休闲,板鞋白的很耀眼。   他似乎是要去路边的小商店买烟,刚迈了两步走到车前,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周璘也没冲他招手,只平平淡淡地抬了个下巴。   他看着她,挑了下唇角,转身朝这边走过来。   车流断续,中间隔了段儿空隙。   成九叹大步过了马路,停在她身前:“没去吃饭?”   周璘仰着脸看他:“你怎么知道在这儿?”   ”算的,”成九叹说,往后面看了看:“你那个……师父呢?”   ”别跟我宣扬封建迷信,”周磷笑着:“什么时候来的?”   成九叹说:“这种问题的标准回答就是刚到。”   周璘又问:“那你怎么没走呢? 都说了他送我。”   "正要走,”成九叹说着,没忍住抬手往她头发上按了一下:“突然来了个大惊喜。”   周璘低头摸摸肚子:“惊喜说她饿了。”   “带你去吃饭,”成九叹也笑起来。   往车边走了没两步,他没忍住似的:“他这人出尔反尔啊。”   “就是说呢,”周璘左右看着车:“一点都不守信用。”   又补了句:“还是个抠门。”   成九叹拉了她一把:“以后少跟他玩。”   周璘乐了:“我们那是工作。”   两人坐进车里。   上次天晚也没注意,这次才发现,门把手上系了个小挂件。   是个跟车画风挺不搭的小十字绣,是个心形,有些年头了,边缘都泛毛边了,颜色也褪了些。   周璘熟悉得很,她还记得当时绣的时候,手指头还被扎破了。   她把安全带扣好后,捏起来看了看:“这个还留着呢,丑得赛西施。”   成九叹边扭着脖子往后看,边把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停车位,嘴里说着:“所以挂着辟邪么。”   周璘笑起来,把小十字绣拉高了,一松手,看着它晃晃荡荡:“另一个呢?”   “在这边,”成九叹说,又问:“想吃什么?”   “饭,”周璘说。   成九叹看了看她,一点都不心虚地问:“刚才你们准备去吃什么?"   周璘说:“山珍海味啊十全大补啊什么的。”   "我带你去吃十一全大补,”成九叹笑着说。   周璘摆弄着CD,按了个歌儿出来:“我发现你现在很争强好胜啊。”   成九叹说:“我一直很争强好胜,只不过以前你没给我表现机会。”   周璘舒舒服服地窝到座椅里:“那是,我把你的竞争对手全消灭在摇篮里了。”   “以后我自己来,”成九叹笑了一下。   消灭……我师父吗?   周璘想,她说:“还去行行跟万野见面的那个店吧,有点想吃那个小汤圆。”   “好,”成九叹答应。   赶上节假旦,又正是饭点,店里人很多,包厢紧俏。   倒是在半开放走廊那里多加了几张桌子,只并了壁灯,桌上全凭蜡烛照着,影影   绰绰的,还挺浪漫。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其中一张桌子上:“两位坐这里行吗?”   周璘同意,她觉得坐这儿比坐包厢里好玩多了。   等菜的功夫,周璘想起个问题:“你跟万野是怎么认识的?”   许是映着烛光,成九叹的眉目很柔和:“前几年,有段时间我爸病得挺严重,医院   都要束手无策了。听人说有个这方面的专家很厉害,治好过相似的病例,但是出国了。我就去国外找他,人不见我。我在他们家附近守了好几天,遇上万野,他帮了我。”   他顿了顿:“我爸这条命,可以说是他给救的。”   周璘有点惊讶,想想成九叹当时的样子,又有点小心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好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   上齐了之后,成九叹拿勺子给她盛了碗小汤圆。   她吃着,成九叹的手机来了电话。   他看了眼:“我爸。”   老成先生身体好了后,又恢复了中气十足:“你做什么呢?   “吃饭,”成九叹说,看了看对面的周璘,又笑着做补充说明:“跟周璘。”   “真的假的?"老成不太信:“小周璘还能跟你吃饭么,别打肿脸充胖子啊。”   周璘在这边笑起来,成九叹说:“听到声音了么?”   老成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找了个听着一样的,跟人瞎鬼混。”   他想了想:“你发照片过来,让我验证一下。”   成九叹看向周璘,她点点头。   一张照片发了过去,老成对着放大看了一会儿,贼贼地笑了。   他想了个借口:“谁知道你是不是拿以前的照片糊弄我。”   “所以?”成九叹问。   老成清了清嗓子:“合照!我要看合照!” 第三十六章   “快得了吧,"成九叹说:“趁早吃完药睡觉。”   老成没想到,自己要看看儿媳妇这么合理的愿望都能被直接驳回。   他非常愤怒: “成九叹我要抽过去了!”   成九叹玩着手里的杯子,笑了下。   老成先生说:“我真抽了,我说抽就能抽你信不信,数三个数啊,一,二……”   “信,那您先抽着,我俩把饭吃了。"成九叹把电话挂了。   周璘笑得勺子里的小汤圆都掉到桌上了。   成九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犹豫着是把小汤圆盖起来,还是直接捏着丢   到垃圾桶里。   成九叹指了指桌中央的汤碗:“一整盆都是你的,那个不要了。”   周璘抬起脸来:“我又没要捡起来吃!”   她眼里还满是笑意,半嗔怪的一眼,在昏涩晃动的光里,竟有些眉目含情的味道。   成九叹的心口微微酥了一下。   他放任着自己的目光,从她的眼睛、鼻尖滑到嘴唇。   第一次见到周磷,他就觉得她的唇形很好看。   红润而饱满,混合着少女的娇憨与几分不那么清纯的诱人感。   咬过一次就会上瘾的味道。   暖昧缠乱的回忆画面闪现出来,与眼前的脸孔渐渐重合。   他移开眼,低头喝了口茶,缓声道:“吃吧,不够再要。”   周璘吃饭时乖得很。   成九叹想,大概是她父亲从小教得好。   他没怎么动筷子,看她爱吃哪个菜,就把盘子往她身前放一些。   看着看着,他笑了起来。   周璘又喝了口汤,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成九叹支着下巴,笑得心不在焉:“我感觉自己跟喂小猪似的。”   “我感觉猪在看我,”周磷璘空回了他一句。   成九叹只笑。   这家店菜的口味十分对得起价格。   周璘埋着头一直吃到发撑。   趁成九叹结账时,她去了趟卫生间,打算补个妆。   刚转了个弯,前面有几个姑娘并着排,也往卫生间走。   走得慢,还把走廊都给占满了。   她只好跟在后面,看着走在中间的那个人有几分眼熟,像是杂志社里的同事。   还没认出究竟是不是,她们迸出几声笑:“真的啊? 包养?"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中间的姑娘说:“红色的保时捷,那么晚来接她,什么关系还用说么,指不定车就开哪儿去了。”   这个关键词...   周璘挑眉。   “你们总编不介意吗? 你不是说他们也有一腿?“她同伴问。   提到这个,那姑娘越说越兴奋了:“总编才可怜呢! 他不是订婚了么,结果因为要   把她搞进来; 跟未婚妻都闹掰了,现在呢,人家傍上了个更有钱的,你说他能怎么办,惨不惨。”   同伴笑着:“我猜这么一闹,她明天应该不会去上班了。”   ”谁知道呢,”声音挺高亢:“架不住她脸皮厚,明天看看呗。”   周璘默默皱了个眉头。   这说的好像是她。   可只是议论,也没提事主的名字。   到底是不是她。   是的话可能要发火了。   她往下听着,想确定一下。   “对了看天气预报,明天好像有雨啊,”同伴乙说:“记得带伞。”   “最讨厌下雨了,”姑娘哀叹一声:“诶我跟你们说,一下雨天上班啊,我就.....”   话题就这么被转移掉了。   周璘叹了口气,这怎么说八卦还带说一半不说完的。   她打量着那个走在中间的姑娘。   ……应该是同事,吧?   算了,试试吧。   不是的话,就当认错了。   我才不是那种会尴尬的人。   她酝酿了一下,叫了个名字:“霍晓钱。”   姑娘很快回过头来。   周璘看清了她的正脸。   啊,还真是同事。   霍晓钱是社里的美术编辑,她们平时接触不多,半生不熟。   这会儿,她脸色不太好看,涨红了。   周璘跟她打招呼:“嗨。”   她恰好走到个包厢门附近。   霍晓钱看她这副表情,猜测是没听到她们刚才的八卦内容,大概是刚从包厢出来便也定神笑了:“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   “是挺巧的,”周磷走到她身前:“我跟保时捷一起来吃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红色的,当着总编的面,那么晚去接我那位。”   霍晓钱:……   几个叽叽喳喳的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璘看着她的表情,笑了笑:“明早见。”   错身之际,借着身高优势,抬手往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然后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重新涂了遍口红。   霍晓钱看着她的背影,窘得脸色发青。   同伴小声问:“就是她吗? 长得也没多好看啊。”   霍晓钱脸色变了几变:“指不定使了什么招数勾人。”   “别气别气,”同伴往她背上捋了捋:“咱们凭实力的,犯不着跟她这种人较劲儿,   听到就听到了,她也不敢怎么样。”   “走吧,”同伴乙说:“出去再上卫生间吧,别碰上了。”   她们转了个身,没走两步,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个人,左手插在口袋里,正看着她们。   霍晓钱脚步顿了顿。   她认得,这就是那个保时捷。   成九叹见她认出自己,也对她嗨了一声。   霍晓钱拉着同伴,低头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等等,”成九叹挡住了路。   他没什么表情:“你说她跟你们总编怎么了?”   “没,“霍晓钱说。   她同伴倒挺硬气的:“你个大男人什么意思,欺负我们小姑娘啊,我要叫服务员了。”   成九叹笑起来,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欺负你? 我还真没那个兴致。”   “那你要干嘛?”霍晓钱问。   “等着,”他说。   说着,还真有个服务员听到声音走过来的。   成九叹冲他摆了摆手:“朋友叙旧。”   周璘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堆人堵在一起的场景。   成九叹看了看她:“来。”   “怎么回事这是,”周璘走了过来。   成九叹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个卡片:“你昨天给我的。”   是那张银行卡。   周璘应了一声:“怎么了?”   成九叹说:“里面有几万块钱。”   他的眼睛在灯下亮亮的。   周璘与他对视了会儿,灵光一闪,来了默契。   她扬着声音问:“不够吗?”   成九叹笑着说:“以前你一个月都给我十几万,这个月忽然少了这么多,怎么够我   花。”   周璘把卡夺了回来,嫌弃道:“再抱怨,一毛钱都不给你了。”   成九叹收起笑,往后倚到墙上,侧着脸斜睨她:“你是不是有新欢了,我听到她们   说你跟你们总编的事了。”   霍晓钱与同伴面面相觑,一时没搞明白这是什么发展。   周璘余光瞥着她们,心下暗笑。   她往成九叹身前靠了靠,踮脚摸了摸他的脸:“吃哪门子醋啊,总编哪有你长得好   看。”   成九叹抬起手,攥住她的指尖:“是不是只喜欢我这类型的?”   他握得紧,周璘稍稍挣了挣: 假公济私你。   成九叹给她使了个眼色: 演戏呢,敬业点。   周璘便笑,风情万种地安抚他:“对啊,你不是知道么,这是又跟我闹什么。”   成九叹声音倒放得挺清冷的:“那你不能送他车。”   ……我倒是送得起啊。   周璘清了清嗓子:“只送给你。”   成九叹很满意的样子,握住她的手指凑到唇上亲了一口。   没再管围观群众石化后的反应,揽着周璘下楼了。   一坐到车里,周璘第一件事就是扯纸巾。   成九叹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她擦手指。   周璘擦着擦着,实在憋不住乐,笑得肩膀都抖了:“明天去上班,估计大家能跪地上瞻仰我。”   成九叹皱了皱眉头:“你那个师父真是太不靠谱了,这传的都是什么东西。”   周璘又笑:“以后就改话题了。”   她转了转眼睛:“新生代女富婆与俊俏小狼狗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成九叹啧了一声:“我还升级成小狼狗了。”   “开心吗?”周璘看了看他:“不要忘了定语,俊俏小狼狗。”   成九叹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开心。”   这两个字不知道又怎么戳到周璘的笑点了。   她乐得不行:“你这心开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成九叹坐直了身体,侧着头看她笑个不停。   一想到霍晓钱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周磷就连着笑了好半晌,眼泪都出来了。   她拿手胡乱抹了一把,奇怪地问:“你怎么不笑? 不好玩吗?”   成九叹勾了勾唇,往她脑门上弹了下,作为回答。   周璘也没顾得上介意,她摸了摸额头:“我得跟师父先说一下,别他明天被吓哭了。”   成九叹没讲话,眼神安静下来。   周璘便从包里掏出手机,刚把屏幕按亮,成九叹的手伸了过来,盖在上面。   周璘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他。   成九叹说:“我是真吃醋了啊,周璘。” 第三十七章   周璘愣了能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吃醋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地就想跟他解释清楚师父的事,心念一动,又忍住了。   ——还会吃醋了?   她看了他一眼:“吃着吧。”   听她这么说,成九叹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她,也不言语。   车里的气氛陡然变了。   周璘被他看得有点犯怂,暗暗咽了口唾沫,商量道:“那要不,别吃了?”   成九叹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要吃的。”   说罢,上半身直接压了过来。   周璘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她屏着呼吸,头往后仰了些。   成九叹跟着靠近。   周璘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压进椅背里面了,她出言相劝:“你别轻举妄动啊小狼狗。”   成九叹没忍住笑了。   他手拿了上来,碰了碰她的脸,把身子撤了回去。   周璘提起来的一口气,这才缓缓地吁了出来。   过了片刻,成九叹开口了,声音里带着点无奈:“我真是输给你了。”   周璘抿了抿嘴唇。   两人安静了会儿,成九叹把车打上了火,换了个话题:“她们在工作场合也这么胡说   吗?”   “没,”周璘正跟师父发微信:“平时没这么夸张,就私下里对我突然空降过去有点不   满。”   ”打算怎么解决?”成九叹问。   周磷抬眼对他笑了一下:“这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成九叹想了想:“你让....”   他顿了一下 :“有名字么他? 你一直就这么叫他师父?”   周璘明白了他的意思:“用不着。我这刚过去,还没来得及做出点什么成绩,难免有   口舌。等过段时间,拿实力把她们的说三道四全给堵回肚子里去。”   成九叹笑道:“就喜欢你这跋扈的小样子。”   “你偷渡去黑非洲学的盗版中文吧,”   周璘纠正他:“这叫自信,谢谢。”   成九叹便顺着她的意思:“自信我也喜欢。”   嘿,这人……   周璘靠在车窗上,看着他神色不改的侧脸:“成九叹你现在的脸皮简直是……厚比南山”   “我爸没跟你传授过他的人生信条吗?”成九叹问。   “哪句?”   成九叹看了她一眼,说得不疾不徐:“追媳妇儿的时候,能多不要脸,就得多不要   脸。”   周璘转头看着街上一晃而过的路灯,无声地笑了起来。   回到小区,两人一起上了楼,各自进了对着的屋门。   陈行行正在洗澡,卫生间的水哗啦啦的。   周璘嚷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回卧室休息了会儿,起身去阳台收晾晒的东西。   几件衣服都是昨天出门前搭上的,早干透了。   她抱到手里,又去拿最边上的床单。   床单垂得有些长,她刚掀起来,猛然发现角落里卧着只不明生物。   其实是明的生物——很明显,是一只小羊,毛色洁白,正眨巴着温顺的大眼睛跟她对视。   周璘盯了它一会儿,揉了揉眼睛。   有一瞬间,她都要怀疑是不是羊装万野给人的印象太深刻,导致自己突然产生了幻视。   羊似乎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这个人类对自己存在的质疑,它颤着声音长长地“咩”   了一声。   周璘吓了一跳。   她回过神来,冲回屋:“行行咱们家有只羊!”   水声停了。   陈行行裹着浴衣打开门,可能是洗澡洗得了,她的脸红扑扑的:“你看到啦?”   “看到了,”周磷问:“你搞来的?”   陈行行笑了一下: “宠物。”   她指了指自己,小心地补充道:“我的宠物。”   周璘愣了:“宠物? 羊? 你要养一只羊当宠物?"   “养猪当宠物的都有,还有跟电线杆结婚的呢,”陈行行说:“它可爱吗?”   “所以你要把它养大跟它结婚吗?”   周璘问:“童养羊?”   陈行行笑起来:“讨厌呢你! 我是打个比方。”   她说:“我会好好养它的,一点也不麻烦,平时就放在阳台,有时间拿出去溜溜就行。   周璘抚额:“你还要溜它?”   “当然了!既然是宠物,就得跟狗啊猫的一视同仁,给它宠物应该享受到的待遇,   被人起昵称,抱着散步,喂饭什么的,”陈行行说。   周璘问:“所以你给它起的昵称叫什么?”   “羊。”陈行行掷地有声。   周磷:……   与此同时,在对门。   成九叹表情复杂地看着电脑屏幕:“绵羊养殖?”   万野正仔细阅读网页上的内容,眼睛都不舍得挪开:“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你对家畜还真是真爱,”成九叹走到一旁坐下,点上支烟抽着。   万野认认真真地把关键点记下后,才回过头来:“你要查什么来着?”   “周璘的那个师父,”成九叹说。   万野嗤笑:“你急傻了? 在网上查不出来什么东西吧?”   成九叹笑了笑:“那得看是谁查了。   他坐了过去,在键盘上敲了他们杂志社的名字。   收集资料,讲究个顺藤摸瓜。   网络用多了,难免留下个人痕迹,何况,是他这种从事媒体行业的人。   不到一个小时,成九叹就把他的情况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他对着上面显示的名字啧了一声: 怪不得周璘总师父师父地叫,这大名怪难听的。   确实是有未婚妻,也确实还没结婚。   所以,真的是闹掰了吗? 为了周磷?   他了解周璘,如果跟人有这种情感纠葛,应该不会去一起工作。   但,如果是这人剃头担子一头热,单方面觊觎周璘,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周璘这样的小怂货,他不喜欢才不正常。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周璘对他,好像一点也不设防,两个人还能每天朝夕相对着。   成九叹扯了扯领口,吐出口烟来。   吃醋什么的,一旦开了个头,还真的是越来越酸,酸无止境啊。   第二天早上,周璘醒得很早。   拉开窗帘一看,如霍晓钱她们所说,真的下雨了,不算太大,但也不用跑步了。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趟卫生间,回来再眯几分钟的。   走到客厅,往阳台上瞥了一眼,赫然发现一向要赖会儿床的陈行行正蹲在那只羊跟前。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你干嘛呢!”   陈行行没被吓到,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在喂它喝牛奶。”   “羊喝牛奶吗?”周璘也起了兴致,她走上前,并排蹲了下来。   小羊正低着头喝得津津有味。   陈行行小声说:“这里没有那么多草喂它,我看网上写的,喝牛奶的话,可以长得   很好。   周璘也压低了声音:“所以你为什么要搞一只羊回来?”   陈行行更小声了: “我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住在乡下,邻居家养很多羊,其中有只我   很喜欢的, 后来没了,就一直很遗憾。”   “丢了?”周璘问。   陈行行摇头,忧伤地说:“被烤全羊了。”   周璘安慰地拍了拍她:“那这个你从哪儿弄来的?”   陈行行低着头,把牛奶又往羊跟前推了推,说了句:“是买的呀。”   两个人聊了会儿天,依依不舍地把小羊安顿好,一起出门上班。   对面的门也恰好打开,万野和成九叹走了出来。   成九叹对周璘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这么敬业吧?”周璘打了个哈欠。   成九叹笑着:“不敬业点,被新欢比下去了怎么办。”   说着,捏了捏她的脸:“精神点,要赚钱养我呢。”   时间不早不晚,不用赶得太急,他们车速正常地汇入上班洪流里。   周璘会上要发言,这会儿趁机把资料拿出来再过一遍。   成九叹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两眼:“周璘啊。   “嗯?“周璘应了一声。   成九叹摆出副日常聊天的架势,问得挺随意:“你们单位待遇怎么样?”   “还行吧,”周璘也随口说。   “那,”成九叹抬手摸了摸下巴,问:“应该有独立的办公室吧?”   周璘皱了皱眉头,抬起眼:“问这个干嘛?”   成九叹又把手放回方向盘上,正色道:“昨天看个新闻,有的杂志社刚起步,地方   小,什么主编啊员工啊,都混在一起坐,感觉环境挺不好的。”   “我们还可以,”周璘说:“没一起坐,都有各自的地方。”   成九叹松了口气,笑了笑。   周璘便低头继续看资料。   过了没两分钟,成九叹又叫:“周璘啊。”   “嗯?”   “你们中午吃饭怎么吃的?”   周璘没过脑子:“用嘴吃的。”   成九叹循循善诱:“我们公司的员工都爱一块儿订外卖。”   “我们也是啊,”周进说。   成九叹又松了口气,不跟那人一起出去吃就行。   周璘翻了一页,又补充道:“有时候师父一起订,边吃还能边聊聊工作的事。”   成九叹:……   巧的是,他们到写字楼楼下时,正遇上昨晚碰到过的霍晓钱。   她一边走着,一边还梗着脖子往车上看。   成九叹便先下车,绕到副驾旁,把车门给打开,周璘才走了下来。   她故意笑得甜腻:“回去吧,乖。”   成九叹笑了笑,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他的唇软而湿润,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小酥麻。   周璘觉得自己跟被通了电似的,心慌了一下。 第三十八章   慌完之后,她又有些奇怪。   说来,明明昨天是成九叹帮她撑场面。   怎么撑着撑着,就突然发展到可以拉手摸脸还再顺便亲额头的地步了?   霍晓钱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喂,”成九叹叫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就回头了。   成九叹收了笑,在初起的朝阳里眯缝着眼睛看她,语气淡淡;“别欺负我们周璘了。”   霍晓钱愣了愣,还击道:“我可是要忙工作的人,没那美国时间。”   “最好是没有,”成九叹拿手背碰了碰周璘额头上自己亲过的地方,说:“我每天费了   大劲儿才把她哄开心。别坏了她心情。”   又低头对周磷笑了下:“上去吧,下班来接你。”   霍晓钱看了看两人,甩手走了。   下班还来啊?   周璘看成九叹。   要来的。   成九叹对她摆了摆手。   这会儿都是来上班的人,他身高腿长地倚在车上,看着周璘上楼,自然吸引到了些目光。   私下生出些议论,再加上霍晓钱有意无意地提及,不到中午,关于他们的流言就真   真假假地传了个遍。   会后,周璘站在卫生间门口,听着里面刻意压低的讨论声,笑了笑。   不得不说的是,比起之前那个乱七八糟的版本,这个听起来舒服多了。   可能是得看对象。   跟成九叹传个小绯闻什么的,对于上学时候的自己来说,可是一件能让人耳红心跳   的事。   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是啊。   听说咱们班周璘在追成九叹啊。   —在啊。   但是成九叹对她爱答不理的,俩人估计没戏。   —屁哦。   周璘昂着下巴,骄傲地想着。   真该给那些当时认为他俩没戏的人,看看成九叹现在的样子。   吓死一个是一个。   师父开完会就出去忙了,下午一回来,就凑到了周璘的办公室。   他昨天就乐了好半晌,现在提起来都还高兴地往外冒气:“你这前男友.....”   “成九叹,”周璘从屏幕上挪开视线:“他叫成九叹。”   师父顿了一下:“这名字跟我的倒是异曲同工。”   “好异的同工,”周璘笑起来:“师父你真是个自信的人。”   “差不多么,”师父说:“中间都是数字辈的,一个三,一个九。”   不想仔细说这个话题,他继续回到之前的内容上:“他这人还真是怪有意思的,这   招都能想得出来,真是为了宣示主权拼了了。”   周璘想起来他那句语气复杂的“是真的吃醋了”,没接话。   “你们晚上去哪儿吃,我一块儿去吧,”师父想了想,说道。   “啊?”周璘诧异。   师父笑着:“小芸不在,我真是闲得无聊了,他这人还怪有意思的,再去正面交交   锋。”   周璘颇为警惕地看着他:“有意思也没用,他是我的。”   “嘿你这丫头”,师父吹胡子瞪眼:“怎么没个正经呢。”   周璘便提前跟成九叹说了一声。   成九叹正对着电脑处理邮件,一听这话,很快就同意了:“好。”   对于这种潜在对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这迈正想仔细了解一下敌情,人就主动递了个枕头过来。   真贴心。   周璘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解释清楚:“我同事是胡说的,师父跟他末婚妻好着呢,   就是暂时异地,可能下个月就回来了。”   ”是么,”成九叹随手滑着鼠标:“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什么意思?”周璘没明白。   这么跟我说的?   成九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这会儿很有自己的逻辑链: 如果是为了放松周璘的警惕,已经分手了,但没告   诉她,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阴险狡诈老奸巨猾。   挂完电话卮,他去洗了个澡,把胡子刮得一干二净,挑了件新的黑色衬衣。   还特意喷了Achovin男士香水。   沉稳独特,恣意尊贵。   啧啧啧。   这么折腾一番,差点赶不及时间。   他刚把门带上,电梯门打开,快递小哥走了出来,拿着个小箱子,说是他这屋万野买的。   成九叹看了看单子,物品一栏写的是宠物玩具。   箱子倒不重,里面大概都是些塑料的东西。   哪门子的宠物。   他皱了皱眉头: 这小子不会真要搞个什么猪啊牛驴啊的来养吧。   也懒得再开门,干脆拿着下楼,扔到了车后座里。   刚到下班的点,师父过来敲了周璘的门:“走吧,你宝贝儿前男友来了。”   周璘看了看手机,没新消息提示。   她问:“你怎么知道?”   师父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我那屋从窗户那儿刚好能看见。”   周璘把电脑关了,拿上包,走了两步,想到个事:“所以上次,你是看到了他车在   楼下,才跟我打赌的?”   师父乐了:“别这样怀疑为师,我给你们包个两块的红包,行了吧?”   周璘的关注点没放在这个上面,她装作无意地问:“他等了多久啊?”   “也没多久,”师父看了看她:“一二三四个小时?“   周璘心上泛了股酸。   有点受不了这样。   曾经那样近乎倨傲的一个人,现在放低了姿态,跟在她身边。   不过这抹淡淡的酸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是刻意打扮过吧?   穿得无懈可击,再加上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道。   衬得身边奔波了一整天的师父,犹如土狗下山。   三人在路人的围观里静默了会儿,成九叹才开了口,笑意极浅极淡:“上车吧。”   刚走出写字楼的霍晓钱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这到底是什么玄幻的发展。   总编,疑似与总编有染的女人,和女人的小狼狗,即将登上同一辆车。   啊,登上去了。   师父坐在后座,与成九叹不痛不痒地寒暄着,手里拿过一旁的箱子看了看:“你们   还养着宠物呢?”   “嗯?”周璘回过头来看。   成九叹伸手把她的头掰了回去,瞟了眼后视镜:“嗯。”   ”这么巧啊?”周璘看向他:“养了什么? 我们屋昨天也新养了个。”   成九叹笑着 问:“你们养的什么?”   周璘也笑起来,自己也觉得说出来有点蠢,声音放低了些:“养了一只羊。   成九叹想起了昨晚万野看的绵羊养殖。   他重复了遍: “羊?"   周璘又是一通哈哈哈:“真羊,可以烤全羊那种。”   成九叹的丢指在方向盘上随便敲了几下。   养的是羊的话,好像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师父吃完饭后,还要回来杂志社。   所以他们也没绕远,开了段路,找了个人不多的饭店就进去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   餐桌的每侧是两张椅子。   师父牢记着为了排遣无聊、所以安排给自己的、要让成九叹磨练磨练的使命,一   上来就坐下了,然后很质手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璘璘,坐这儿。”   成九叹笑了笑,在周璘对面坐下了。   他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递给周璘,又倒上了三杯茶水。   周璘也没怎么翻,就在招牌那页上看了看,随便点了几个。   待她说完,成九叹捏着水杯,说道:“辣子鸡那道做成微辣的。”   周璘说:“人家叫辣子鸡,不叫微辣鸡。”   成九叹看了看她:“你吃太辣的胃里会不舒服,微辣就好了。”   “璘璘现在可能吃辣了,“师父见缝插针:“朝天椒都能干啃。”   成九叹神情不变: “啃完了不舒服。”   “不会啊,“师父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可能是以前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不能吃,这   都好几年了,现在突飞猛进了也说不定,越啃越开心。”   成九叹看着周璘: “啃吗?”   ……这副“你如果说是,我就让人现在给你上一盘朝天椒”的表情。   周璘正犹豫自己究竟啃不啃的问题,手机在包里欢快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妈妈。   成九叹看了眼,抿了一下嘴唇,又静静地移开了视线。   周璘长吁了口气:“我去接电话。”   然后拿着手机逃离现场,径直走得远远的,才接了起来;“喂,妈。”   成九叹对等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微辣。”   “好的,”服务员把菜名依次报了一遍,说了声稍等,就离开了。   桌上安静下来。   成九叹喝了口水,打破沉寂:“您跟末婚妻还好么? 李三狗先生。”   突然被这么一叫,师父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又急忙往回堵,结果一部分卡在嗓子眼,一部分呛进了鼻腔里,好一顿咳。   他拿纸巾擦了擦嘴,镇定了一下:“你查过我?”   “没,”成九叹看了看正讲电话的周璘:“周璘说的。   说完后,他笑道“怎么知道个名字,就得是查过才能知道?”   师父摇头:“周璘知道我不喜欢我的名字,所以不会告诉别人。”   成九叹笑意更深了:“对她来说,我不是别人。”   静了会儿,师父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挺好的。”   成九叹看了他一眼:“希望是真的挺好。”   师父也笑了:“我不会骗周璘。” 第三十九章   成九叹不喜欢这个答案。   介意他讲起周璘时这种亲昵的语气,更介意他与周璘之间共有的经历或者回忆。   成九叹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周璘的占有欲竟有这么强烈。   这份独占却独占失败的酸闷感,让他变得心烦而敏锐。   不想再弯弯绕绕打太极,他直视着对面的人:“你喜欢她。”   师父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瞬。   成九叹得到了某种确认似的,补充道:“起码,喜欢过。”   师父只愣怔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恢复如初。   他坦然地承认了: “是。”   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并没有让成九叹开心一些。   他靠到椅背上,把衬衣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了一颗,以手撑额,等着他的详细说明。   师父笑着说:“那时候我还没遇到小芸。很不可控,但也很短暂。没往外说,我知   难而退了。”   他看了看成九叹:“因为她心里有人。”   成九叹垂下眼睛。   师父的神情挺磊落:“那天晚上,你车刚开过来,我就知道是你了。周璘的眼神,太明显了。”   “但.……这么说吧,”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一个马上要结婚的人,也没其他多余的心思,就是觉得,你这样挺欺负人的。”   成九叹把手放了下来,稍直了些身子,静静听着他的话。   “周璘是个好姑娘”师父说: “并且一直没能把你忘了。所以你这一回来,她大概也没   纠结多久吧,就准备接受你了,还跟我说是以前的事你俩都有错。”   成九叹心里动了动,跟被什么用力扯了一下一样:“她这么说过?”   师父点了点头,问道:“但你认为,你俩之间的事,能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吗?”   他笑了一下:“我也不是要当乌鸦嘴,不过,我比你们大几岁,又是局外人,看问   题可能明白一点。”   “您说,”成九叹应着。   “如果要过一辈子的话,可不是一个情啊爱啊就够了,”师父颇为语重心长:“责任   信任、沟通,哪个都少不了。”   他正要再仔细说道说道,好好过把“过来人"的瘾,放在桌上的手机叫唤起来。   他接起来,那边的声音挺悦耳,但穿透力很强,成九叹都没法避个嫌,猝不及防就听了个完整。   “小狗!”   “诶!”   “不是说要跟我开视频么! 给你半个小时啊,别在外面鬼混,背景板必须是你办公室。”   师父立刻从慈祥的长者身份中跳脱出来:“收到!”   传说中的未婚妻么。   这昵称,可真是有情趣。   成九叹心道。   他起身准备走时,周璘好容易打完了自己的电话:“师父,怎么现在就要走啊?”   “为师要回去接受领导检阅了,”师父摆了摆手:“明天见。”   ”慢走啊,三狗先生,”成九叹也站了起来。   周璘推了他一下。   待师父走出餐厅,才问道:“你怎么知道师父名字的?”   成九叹把她的茶水换了新的,说:“他自己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周璘一点也不信:“他又没被雷劈。”   成九叹笑了笑: “可能劈得比较不为人知。”   菜上完后,他们吃着。   成九叹不经意地问:“刚才你妈妈打电话?”   “啊,”周璘说:“对,上次我回家不是没见着么,说是过几天来看看我。”   “是么,”成九叹说着,给她夹了块肉。   大概是早上下过雨的缘故,直到晚上,空气都很清新。   两人回去时,小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广场舞的歌声响彻天际,旁边散步的撒欢的成群结队。   他们把放到停车场,沿着小路往楼下走,碰到早餐铺的大娘正带着孙子遛弯。   大娘一看到他们,就亲亲热热地打招呼:“刚约完会呀!”   ”没没没,没约会,”周璘狡辩。   大娘顺手往孙子头上拍了一掌:“大娘很懂的!”   孙子挣开她的怀抱就跑。   附近都是熟人,大娘也不急着撵他回来,跟他们唠起嗑来:“我当小姑娘的时候,   也是脸皮薄得很,被人一说就要急嘞。”   “那您当年是清纯小萝莉型的,”周璘笑着说:“我不一样,我就走厚脸皮路线的。”   成九叹揽过她的肩膀:“您多担待点,她哪儿都好,就是一个毛病,嘴欠。”   大娘哎哟哎哟地直乐:“还说不是谈恋爱,我都要脸红了。”   正说话间,小孙子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拽住大娘的衣角就往广场上拉:“奶奶,羊,去看羊!”   他们跟着到了广场舞队伍旁边。   音乐还放着,跳舞的人已经停了,三五成群地站着聊天。   周璘一眼就看到了洁白的小羊。   它正站在花坛边人来疯似的左冲右撞,脖子上带了条链子,拿在陈行行手里。   而它前面正笑嘻嘻看着它的人,是……万野?   小羊跑一会儿,就到陈行行身边咩两声。   叫完后,又再对着万野咩两声。   简直是父慈子孝夫妻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周璘被自己想到的形容词吓了一跳。   成九叹好笑地指了指羊:“不是问我们养的什么宠物么? 我猜就它。”   “这是行行……”周璘说到一半就有点明白了,但还是坚持不懈地把话说完整了:“买   的啊。   她看了看成九叹:“不能吧,他俩不是不共戴天么,怎么忽然就能共同抚养下一代   了?”   成九叹往她脑门上打了一下:“你这嘴。”   “幽默吗我,”周璘抬头笑着。   “默,小开心果,”成九叹说,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周璘立刻反手捂上了自己脑袋:“再亲我打你了啊。   成九叹笑了笑,拉着她往陈行行那边走。   大娘家的小孙子已经在一旁蹲下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羊的四只腿,吞了一大口口水,声音嫩生生的:“阿姨,这小羊什么时候可以熟呀?”   陈行行:……   万野冲他笑着:“这是一只不会熟的羊,吓人吗?”   小孙子摇摇头:“很失望的。”   他转头向大娘求助:“奶奶,我饿,想吃羊。”   大娘看了看小羊:“你们这羊在哪儿买的呀? 有大点的吗?”   陈行行回答道:“不是买的。”   说完后,她看向万野。   万野接着说:“这是帮了别人的忙,人家送的,您想买的话,我帮您问问怎么卖。”   周璘差点没来个平地摔。   接下来的几天,成九叹就这么给周璘当起了专职司机,上班下班跑得十分勤快。   一方面是硬在周璘的生活里给多挤出来个相处时间,另一方面,他还是觉得不能对三狗同志掉以轻心。   这人说的话很在理,但既然对周璘起过心思,就不能肯定以后不会再有。   这倒也带来了一个好处。   自从师父的未婚妻抽空来杂志社看了一趟,身体力行地证明两人不仅没掰,还婚   期将近之后,关于周璘的流言蜚语里,成九叹就如愿以偿地成了唯一男主角。   这天下班,周璘在车里给陈行行打电话,说是忘带钥匙了。   结果陈行行表示,万总新接了个项目,今天忙得很,估计要加班到很晚。   成九叹看了看她:“去拿钥匙么?”   ”别了,”周璘说,感觉挺尴尬的。   成九叹笑了一下:“那回家,我给你露一手。”   “露哪只?”周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成九叹扒拉了下她的头发:“你现在怎么这么能睡。”   周璘揉了揉眼睛:“可能得了绝症,睡着睡着就死掉的那种。”   成九叹把车窗关上,温度调得适宜:“先睡会儿吧。”   周璘这几天很忙。   工作各方面要照顾到的很多,还卯足了劲儿要给霍晓钱她们一个来自实力的暴击,午休都被自己减掉了。   她一忙起来,就容易困得昏天暗地。   上学那会儿,基本上早饭、午饭和晚饭后,都得偷偷趴着睡上半个多小时才够本   于是很快就睡着了,到家被成九叹叫醒时,像在异次元。   成九叹捏了捏她:“快。”   周璘拿着他的手给推到了一边。   “上楼呢,”成九叹无奈。   “等会儿,”她迷糊着应了一声。   又等了有十分钟,还是同样的反应。   再叫,周璘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   成九叹束手无策地看了她会儿,把脸贴近了:“周璘,你再给我懒,我把你抱上去信不信。”   杀手锏。   周璘立马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先敏捷地在自己脸上啪啪啪地打了几下。   然后迅速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信。”   她上楼洗了把脸,算是清醒了一些。   出来时,成九叹已经换了件家居服,进了厨房。   她倚在门框上看着:“你会做什么?”   “猪饲料,喂你,”成九叹正低着头切菜。   周璘还没见过成九叹做饭,看着挺新鲜。   刀工竟然还不错,行云流水的。   她有点感叹。   之前还是个喝露水长大的小少年,这会儿,已经能行走厨房了。   啊,昨日像那东流水。   成九叹被她盯着,头也没回地说了句:“电脑在卧室,闲得慌就去玩会儿。”   她撇了撇嘴,甩着胳膊晃走了。   成九叹把饭做好,进来准备叫人吃饭时,电脑还开着,屏幕蓝幽幽地亮着。   周璘侧着条胳膊,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笑起来,这是有多困。   他一时也舍不得叫她了,只站在一旁看着。   不仅吃饭时很乖,睡着了也很乖。   像只在太阳下晒暖的小兽。   看了会儿,他被蛊惑了似的,伸出手,触了下她的睫毛。   睫毛轻颤,人没动。   成九叹的心尖被猫抓了似的,又软又痒。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没用力,只在唇上贴了片刻。   刚离开,周璘睁开眼睛,带着睡久了的鼻音,还有点想偷笑:“你亲我啊。” 第四十章   “嗯,”成九叹低着声音。   周璘趴着没动,眨了下眼睛:“犯法的知道吗,你这是跌入了罪恶的深渊啊。”   成九叹没作声。   他们脸还挨着脸,离得很近。   窗外的天色将晚未晚,笼着她的五官,让人看不明晰,却朦朦胧胧地诱人亲近。   他没忍住,又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然后直起身,镇定自若地说了句:“起来吃饭”,便出去了。   周璘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成九叹做了三菜一汤,,红红绿绿地摆在餐桌上,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周璘奇道:“你是不是去新东方进修过?”   “吃这个,”成九叹夹了个丸子放到她碗里。   周璘咬了一口,松软入味。   她皱了皱眉:“这个好像在哪儿吃过。”   成九叹抱着手臂,笑着看她。   周璘把一整个丸子都吃下了肚,只觉得越来越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吃的了。   她急得抓心挠肺的:“哪儿呢哪儿呢是哪儿呢。”   又看向成九叹:“哪儿呢哪儿呢究竟是哪儿呢?”   ”马来西亚,”成九叹学着她之前满嘴跑火车的样儿。   周璘瞪了他一眼,然后嗷地一声想起来了:“维多利亚!”   成九叹笑起来:“这么别致的店你都能忘。”   维多利亚是成九叹大学后门处的一家店。主卖川菜,却非要起了个洋名,加上味道独特好吃,周璘虽然去过没几次,但印象十分深刻。   她也乐了:“你要是说店名我一下就能想起来,让我吃菜想那个味道,我又不是狗哪那么灵敏。”   “你以前不是还好奇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么,后来我知道了,”成九叹又给她夹了一颗笑着说“店主是个大叔,娶了个外国小美女,说这店跟他们夫妻俩一样,中西合璧天下无敌。”   ”这都可以?“周璘愣了一愣:“你们学校是不是风水不太好啊?”   “嗯?”成九叹看了看她。   周璘说:“我还记得你们宿舍有个哥们儿,一个人抱着一整个菠萝转着啃的。感觉都是画风很奇特的人啊。”   成九叹笑了好一会儿:“外号叫大圣,他也挺厉害的,快毕业时退学了,回高三重读一年,考了个清华。”   两人把话题扯开,说了半晌,周璘的关注点才回到关键问是页上来:“所以你怎么会做这个菜的?”   成九叹把筷子搁下了,漫不经心道:“学的。”   他顿了顿:“不光这个丸子,那会儿你喜欢吃的几个菜,我都学会了,改天全做给你吃。”   周璘一时没说出话来。   成九叹的大学在南方,附近的小馆子虽然好吃,但有些菜这边做不正宗,周璘也只有在去找他时能多吃点。   总是吃不够的,又不能打包带回来。   让人牵肠挂肚得很。   和他这个人一样。   可能是睡的了,她恍恍惚惚地陷进了情绪中,理智都被剥离出去了。   心情变了几变,末了,她轻声问“你学这个做什么?”   “做给你吃么,”成九叹说。   周璘没讲话,抽了抽鼻子。   成九叹看着她的委屈样儿,叹了口气:“过来,我跟你说。”   周璘听话地走到他身前,低着头看他。   眼睛有点红:“你都不要我了,做菜有什么用啊。”   成九叹怪心疼的。   看了她会儿,揽过腰把她往前带了过来。   他头贴在她腰间,声音低涩,“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就是这件事。”   “我很怕,周璘,”他说:“我很害怕。怕我一直就那么完蛋下去了,怕我再也抱不着你了。”   屋里很安静。   腰上有濡湿渐渐浸开。   周璘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动了动。   她的眼前蒙上了层水露。   成九叹低声说着:“我真的特别后悔。我没有你勇敢,我差点放弃了。”   “去掉差点,”周璘硬着心思:“你就是放弃了。”   成九叹一手抱着她,一手去拉住她垂着的手,紧紧握了上去,像是抓住了什么最紧要的东西。   “不会了,死也不会了,”他说。   周璘吸了吸鼻子,手指伸进他短短的头发里:“你敢再这么跟我分一次,我就敢杀   了你。”   成九叹把她拉了下来,坐在自己腿上。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湿的。   他亲了亲她的眼泪:“好。”   灼热的唇烙在脸上,打开了封印一般,两个人压抑着的久违渴望在身体里一寸寸苏醒。   周璘把脸仰了上去,成九叹的嘴唇压了下来。   一个真正的吻。   想念着的,埋怨着的。   痛苦,委屈,还有最底层的那点甜。   全部喷薄而出,交织在一起。   他起初是温柔的,缓慢而熟练地把舌尖探了进来,纠缠着她。   渐渐就失了力度。   把她的脑袋更用力地按向自己,动作急切,呼吸渐重。   周磷被他吻到缺氧,任凭他的手探进衣服。   掌上的薄茧在裸背上划过,激起一阵颤栗。   她搂紧了他的脖颈。   成九叹的手掌在她身体上四处流连,最后停在了内衣搭扣上:“要么?”   周璘气息不稳:“我说不要的话,你停吗?”   成九叹在她颈上轻咬了一口。   然后看着她:“没关系,我都憋习惯了。”   瞳仁黑沉,嗓音低喑,眉眼间全是没收拾好的意乱情迷。   周璘的心狠狠地跳了几下。   真他妈的性感。   她想起了什么,捏起来他的下巴,问:“你有没有跟别人做过?”   成九叹笑了笑,在她凹下去的腰线上掐了一把,没讲话。   周璘被他的沉默搞得有点没底儿。   她又问了遍:“有没有? 六年,这中间,你有没有找别人?”   成九叹握住她的手:“有。”   周璘简直想直接掐死他。   他眼睛眯了眯:“跟梦里的你,做过很多次。”   “要不要脸!”周璘叫了一声,耳尖热了起来。   成九叹笑着,在她手背上捏了捏: “下来吧大小姐,再在腿上坐会儿,我就没谱了。”   周璘松开手,又凶巴巴地补充:“你要是敢骗我,我也杀了你。”   “嗯,”成九叹懒洋洋地:“命给你了。”   菜已经冷了。   成九叹端着放到微波炉里给加热,自己进了卫生间。   在哗哗的冲澡声中,周磷把热好的菜吃了。   做得很好,完美还原了那个洋气的维多利亚家的味道。   她冲浴室喊了声:“喂,你这菜在哪儿学的?”   成九叹没回答她。   好半天,才裹着条浴巾走了出来。   大概是这些年知道健身了的缘故,不再像大学时那么瘦弱,他身上长出了些肌肉成熟的、充满力量的线条勾勒出个宽肩窄腰来。   周璘赶紧移开了视线:“衣服呢!“   “一身油烟味,换一个,”成九叹说着,往卧室里走,又拿出套新的换上了。   周璘咽了口唾沫,戳着盘子里的菜,小声咕哝:“也不知道是干嘛的,洗个澡洗这么久,菜都又凉了。”   成九叹走了回来,坐下夹了口菜:“还行,温温的。”   他看了看周璘,又补充了句:“我在干嘛你不知道?“   周璘窘得跳脚:“那是个语气词,不是个疑问句! 谁要管你干嘛了!“   成九叹笑起来,安静吃饭。   周璘瞥了他一眼,继续咕哝:“整天跟个精神分裂似的,一会儿一个德行。”   成九叹佯作未闻,问她:“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周璘便又问了一遍:“你这菜学得很正宗啊。”   “那是,”成九叹说:“我是去店里跟着后厨学的。”   “什么时候啊,”周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这时间。”   “大四,”成九叹说:“本来是想退学的当时,我爸死活不同意,我就在学校又呆到   了毕业,心里空得难受,闲下来的时候就丢跟着学学。”   周进皱了皱鼻子:“哦。”   直到成九叹把碗筷收拾起来,她都没再讲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成九叹走到椅子背后,两只手伸出来兜着她的下巴:“怎么了?”   周璘往后仰着脑袋:“是不是很辛苦?”   成九叹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在她下巴上挠了挠:“你不能这样宝贝儿。”   “什么样?”周璘问。   成九叹说:“把你的喜欢都收好了,少给我点。以后我疼你。”   周璘的脑袋靠在他身上:“那你能有多疼我啊?”   成九叹笑着低下头:“你想让我多疼你啊?”   周璘弯着眼睛乐了会儿:“成九叹你现在可真肉麻。”   成九叹拍了她一下:“爬起来,去客厅沙发上等我。”   “做啥,”周璘一张嘴,又打了个哈欠出来。   “哎哟可给你困的,”成九叹说:“是不是被猪精附身了。”   “滚蛋!”周璘站了起来,恼道:“一秒钟前我还是宝贝儿,一秒钟后就成猪精了,你有没有良心的,成渣渣。”   成九叹搂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到了客厅,按到沙发上:“不是猪精不是猪精。”   等他把厨房收拾好,周璘又快睡着了。   挺迷糊的,还记着问刚才的问题:“等着你干嘛?”   “解解馋,”成九叹倚了上去,把她困在沙发里,抱了过来。   周璘的意识又模糊起来,刚要飘远,听到成九叹的手机响了,他压低声音应了几   声。   “怎么了?”周璘问了句。   成九叹把手机顺手往地毯上一丢,胳膊圈了回来:“明天得回去开几天会。” 第四十一章   周璘没应声。   过了会儿,忽然偏过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没舍得用力,一点也不疼。   估计连牙印都没有。   成九叹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背:“不想让我走啊?”   周璘闷声问:“几天?”   “定的行程是一周,”成九叹说:“行业会议,这不是我爸有点跟不上时代了么,得我去听着点才行。”   周璘没绷住,笑了:“人家怎么就跟不上时代了?”   成九叹说: “下次打电话的时候你问问他。”   周璘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成九叹把人揽紧了些,下巴在她发顶蹭了几下:“想带你去。”   “想着吧,”周璘说:“我现在是有事业的女人; 你排不上号的。”   这倒提醒了成九叹。   他嘱咐道:“我不在,你也得跟李三狗保持着点距离。”   周璘顺手拧了下他的背:“你别这么叫师父。”   “行啊你,”成九叹也在她腰上捏了一下:“为了别的男人,都能打我了不是。”   “没,”周璘乐道:“就是我一听这名字就出戏。”   成九叹也笑了:“他这名字,有什么说道吗?”   “说来话惨。”   提到这个,周璘的睡意都下去不少,她兴致勃勃地解释起来:“师父出生时难产,差点没活下来。他奶奶有点迷信,找跳大神的给算了一下,算完之后,人说他八字不好,得用个土气的名字压一压。越土越有用,最好能士气冲天俗破底线那种。奶奶大手一挥,就给赐了这名儿。”   成九叹一时无语:“那他也不好随便改。”   周璘笑:“哪儿敢改,算命的说了,一叫就得叫一辈子,不然小命就危险了。”   成九叹下结论:“所以,他其实还是个身带诅咒的人鱼公主么。”   “那可不是……”周璘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她往后躲了躲,声音降了下来:“你这人,正说话呢,往哪儿乱摸。”   成九叹跟着靠了过来:“你说你的。   ”说,说个狗屁还,”周璘小声嘟囔。   成九叹的手在她身上游移了会儿,把她内衣往上推了些,手直接握了上去。   周璘咬着下唇,觉得自己的力气一点点被抽掉了。   他喉结上下滑动,贴到她耳边说了句:“长大了。”   周璘反应了一秒。   成九叹低笑:“一只手都不够了。”   周璘的脸瞬间快烧起来了。   热到自燃,自焚,自爆。   “闭嘴!”她恼了:“闭嘴闭嘴闭嘴!”   成九叹笑起来,把她的衣服又给拉好了,收回手:“不闹了,抱会儿。”   周璘以为经过这下,自己已经不困了。   没想到,眼皮沉沉地,很快就又合上了眼睛。   成九叹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下轻轻拍着,哄小孩似的。   她枕着他的胳膊,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早上,周璘睁开眼睛,往四周看了看。   重新布置成黑白灰的色调,性冷淡风的摆设。   是成九叹的卧室。   身边没人,她喊了几声,也没听见他回答。   她便起身下床,这才发现身上不知怎么的换上了条睡裙。   自己的衣服被叠好了,放在床头柜上。   拿手机一看,早过了平时跑步的时间,不过离上班还远,可以冲个澡加吃早饭。   她抱着衣服出来找了一圈,没见人。   走了?   周璘生出了些失落。   真没良心,起码也要来个告别吻啊。   告别拥抱也可以,告别牵手也行啊。   渣渣渣渣渣渣渣。   她鼓着腮帮子,往他的沙发上解气地踢了一脚,然后打开房门回家。   结果电梯门在同一时间打开了。   穿着运动服的成九叹,手里拎着早餐,一看到她就笑了:“醒了? 小猪精。”   周璘瞪了瞪眼:“你去买早饭了?”   “是啊,”成九叹走了过来,把她前额上翘起来的小刘海给压了下去。   周璘说:“你再这么叫我,我报警了啊。”   成九叹按着她的额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辱骂你不够,得加上耍次流氓,才正好够出一次警。”   周璘笑起来:“现在出警的标准提高了。”   “是么,”成九叹低头又亲了一下:“辱骂你,加上耍两次流氓。”   “啊”   突然一声惊呼。   听至响动探出头来的陈行行,立即又缩了回去,砰地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周璘被她吓了一跳。   成九叹笑了笑,把两份早餐递给她:“待会儿送你上班。”   “不走了?”周璘的眼睛亮了一下。   “送完你回来再走,”成九叹说。   “啊,”周璘发出了个自己也不晓得是代表着什么含义的声音。   成九叹搂了她一下。   周璘扁着嘴进了屋。   陈行行贼得两只眼睛跟几干瓦的大灯一样:“夜不归宿啊周璘同学。”   周璘问:“你几点回来的? 也没叫我。”   陈行行啧了一声:“我没叫你? 你这么说,我家羊都要气得长翅膀了。”   她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故意借睡觉之名,行流氓之实?   扒着人成九叹的沙发,死都不松开。强行过夜啊你这是。”   周璘愣了:“我没有。”   陈行行拿过豆浆喝了一口,吧砸着嘴:“你们这些小年轻儿啊,哎,就是血气方刚容易冲动。”   周璘一头黑线地去洗澡了。   出来时,陈行行又蹲在阳台喂羊。   周璘这会儿想好了有力的还击方式,她也蹲了过去:“你羊的爸爸呢?”   陈行行的手顿了顿:“在羊圈。”   周璘笑起来;“得了吧,上次我都听见了,这羊是万野给你的,对不对?”   陈行行看了看她,心虚地说:“我给了他钱的。”   “那也是他给你的,”周璘说:“之前还说他是人形番茄鸡蛋,这才几天啊,就能私   下进行这种可怕的交易。”   她站起来,摇了摇头:“小年轻啊,哎。”   成九叹不在这边的日子倒也平常。   周璘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老天不小了,两个人忙工作都是应该的。   并且他一闲下来,就会发消息打电话过来。   所以也还好。   反倒是霍晓钱见不到他来接送周璘,先不适应了。   周璘去茶水间泡咖啡时,还听到她跟同事小声议论着,说周璘是不是把这只小狼狗甩了。   周璘乐得不行,当即就给成九叹发了条微信。   正是会议时间,也没指着他回复。   到晚上七点多,成九叹才回了电话过来:“我这小狼狗当得一点也不名副其实。”   “没事,当狗名副其实就行了,”周璘正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去机场接母亲,也没敢跟他怎么贫。   成九叹笑了笑:“很放肆啊小丫头片子。”   周璘撇嘴:“我还放五放六放风筝呢。”   刚说这么两句话,听到那边有人叫他的名字。   成九叹应了一声,说道:“应酬去了,你路上小心啊。”   “嗯,”周璘说:“只准跟男的应酬,女的看都不能看。”   成九叹笑着:“不敢看,我命还在你手里捏着呢。”   收了线,看了看时间,周璘稍微加快了点速度。   本来时间是正好的,路上堵了会儿,现在就有点赶。   到机场时,航班已经落地了。   周璘小跑着到了出闸口,刚站没两分钟,人堆里就走出个熟悉的人来。   周母气质颇佳,走起路来目不斜视,很有画家妻子的风范。   周璘挥了半天手;,她才往这边看了一眼,笑起来:“哎哟,我的周大璘!”   周璘迎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脸垮了下来:“怎么又是爸爸的画。”   周母也挺无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大山那自恋德行,非让我带着送给你朋友。”   她安慰地拍了拍周璘:“没事,回来你在网上开个淘宝店,咱们都给卖了,赚点私房钱。”   这是有历史的。   从周璘记事起,每次父母吵架,或者母亲要买什么父亲不同意的东西,周母就会   趁周大山睡着时,溜去书房偷两张画,再私下找人卖出。   干的次数多了,周大山气愤至极,直嚷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然后给书房单独配了个钥匙。   不过并没有什么显著效果。   因为恰好此时,周璘长大了。   母女二人便联合起来。   一个在周大山跟前撒娇拍马屁,说想看看爸爸作画时的飒爽英姿,趁他专心忘我之际,顺手牵羊。   另一个就在外接应,拿到后立刻转手,卖得的钱两人五五分。   周璘便笑起来:“我爸又要骂我们是投机分子了。”   "Let it go ,”周母潇洒地摆了摆手。   然后她往周围看了一圈:“大璘,你不是说交男朋友了,没来吗?”   周璘心虚了一下。   男朋友的事,还是之前家里非要介绍她跟母亲朋友家儿子认识时,她说的借口。   当时的语境下,指的是万山。   现在,换了个人。   不过,周家父母对成九叹的态度一直很微妙。   周璘想了想,觉得这得回去慢慢说。   她挽住母亲的胳膊:“男朋友出差了,先回家。” 第四十二章   晚饭是陈行行做的。   两人到家时,她已经又摆上了一整桌子。   周母进门就笑了:“大行做的菜真是越来越香了,我看网上现在很多小女孩当什么   美食博主的,你要不要也试试。”   陈行行把碗筷放好了,笑嘻嘻地:“您是饿的了吧阿姨。”   "可真是饿了,”周母说:”为了能多吃点你的菜,中午都没吃东西。”   趁母亲去洗手,周璘把陈行行拉到一边,又强调了一遍:“别说漏嘴了啊待会儿。”   陈行行不解道:“但是为什么啊,成九叹长得不错,又能赚钱,你爸妈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也不知道,”周璘说:“以前他们好像就不太喜欢他,可能是……气场不合?”   陈行行皱起眉头:“阿姨性格这么好,就算这样,应该也不会怎么着吧。”   周璘摇了摇头。   “我后来想过,“她小声说:“当时他家里又是破产又是出事的,在我们那儿应该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我爸妈不可能不知道,但从没跟我提过一句,并且我过年回家时,也从没听说过一点消息。”   “所以,是有意瞒着你?”陈行行睁大了眼睛。   周璘叹了口气:“我也不确定,不过有备无患吧。”   "那我们用什么战略?”陈行行问。   正说着,阳台上响起长长的一声“咩”。   从卫生间出来,正往这边走的周母被吓了一跳:“什么动静这是?”   陈行行迅速转了话题:“羊,阿姨,我养的羊。   啧,还是只间谍羊。   周璘夸赞地看了小羊一眼。   周母没有去酒店住。   既要住周璘的屋子,又嫌她的卧室像个猪窝。   一边给她收拾着,一边埋怨:“跟周大山真不亏是父女,懒得跟复制粘贴似的。”   周璘帮她扯着被单,看到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亮了会儿,又黑了。   她收回视线,没作声。   等收拾完,才把电脑打开:“妈,你先玩会儿电脑,我下去倒个垃圾。”   说着,悄没声息地把手机握在手里。   周母看了看她,笑起来:“还跟我来这招,我都看到手机啦。”   “啊,”周璘说:“我得联系一下垃圾车。”   周母乐道:“你男朋友小名叫垃圾车啊?”   周璘点头:“嗯,车车。”   “周大山的不正经是不是全长你身上了,”周母笑着往她身上拍了一掌:“去吧去吧。”   周璘到了楼下,慢吞吞地往广场走着,把电话回了过去。   成九叹挂断了,又给拨回来:“把妈妈安顿好了?”   “好了,”周璘又问了句:“你喝酒了?”   “哎哟宝贝儿,”成九叹笑了:“这都能听出来?”   “我头上装的有小雷达,”周璘笑道。   成九叹在栏杆上磕了磕烟灰:“喝了点,那帮老狐狸,一上桌就灌酒。”   “打死他们,”周磷说。   成九叹笑着,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喝了酒就想你。”   周璘立刻改口:“那应该让他们多灌点。”   成九叹又笑。   他平时的声音较朗利,一喝酒,就低沉了些:“不喝也想。”   周璘跟喝了蜜似的,嘴角止不住地要往上扬:“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成九叹说:“明晚上就回去呗。   周璘挺高兴的:“不是还没结束吗?”   成九叹说:“后面剩下的都是些没用的流程,我就不陪着他们浪费生命了。”   周璘笑着:“几点到,我去接你。”   “别过来了,”成九叹说:“你陪着阿姨,我到家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周璘蹦了起来:“耶!”   明晚明晚明晚。   她雀跃着进了单元楼,雀跃着上了电梯,雀跃着进屋。   寻思着这一整天的时间里,要怎么跟母亲提一下这个事。   先来个充满好感度的铺垫,成九叹再人模狗样地突然一出现,指不定就能嗖嗖地涨五百分呢。   怎么铺垫比较好呢。   她边想着,边推开卧室的门。   周母坐在电脑桌前,扭头看了过来。   周璘的手舞足蹈顿了下来。   这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她叫了声:“妈。”   周母淡淡地开口了:“大璘,你这个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不等周璘答,她又问了。   说是问,语气却是笃定的:“是成九叹吧?”   周磷的脑子瞬间开始转圈圈。   肯定不会是行行说的,屋子里也没有什么能说明就是成九叹的东西。   说不定是瞎猜的,故意诈人。   所以是要直接承认,还是再迂回一下?   她定了定神:“为什么这么说?”   母亲把电脑屏幕给转了过来。   周璘愣了愣。   她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那会儿拍小视频,拍到了成九叹,她把他这段单独剪了下来,准备删掉时,又有点下不去手,便先扔到了回收站里。   现在,屏幕正暂停在他的笑脸上。   好吧,证据确凿了。   周璘默默地走了过去,在床边上坐了下来:“嗯,我跟他在一起了。”   周母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周璘没打算瞒着。   周母挺长时间没说话。   屋子里的气压有点低。   周璘低着头,仔细分析了一遍,觉得爸妈应该并没有什么坚决反对的理由。   正当她暗暗想松口气时,母亲说:“分了吧。”   周璘猛地抬起头来:“为什么?”   周母没看她,拿着鼠标把视频关掉了。   “他不行,”母亲说:“你跟谁在一起都可以,这两年不想谈恋爱也没关系,但是成九叹不行。”   父母对周璘一直是类似于放养的态度,很少这么直接地干预过她的事情。   何况还是恋爱这种私事。   周璘很不明白:“为什么不行?”   "他不适合你,”周母说:“我跟你爸爸都是这么认为的。”   “原因呢?”周璘问。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不好了,她稳了稳情绪,重新说道:“我知道你跟爸爸都是为了我好,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呀?”   周母没有回答,把电脑关了:“我去洗澡。”   一晚上,周璘软硬兼施百般墨迹,也没能从母亲嘴里问出个一二三四来。   第二天,她带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   吃午饭时,师父凑了过来:“你怎么蔫儿巴巴的?”   周璘看了看他:“想我男朋友想得了。”   “嘿,”师父瞪了瞪她,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周璘继续对着饭碗思考为什么。   到了快下班,师父又凑了过来:“更蔫儿了。”   周磷刚抬头,他就自己说了:“想缺德男朋友想得了。”   “哪儿缺德了哪儿缺德了,”周璘气鼓鼓的。   师父笑起来:“你缺德男朋友就在楼下等你。”   “真的假的!”周璘站了起来。   师父指了指楼下:“你要是再说他不缺德,我就留你加班。”   “缺!”周璘不假思索:“成九叹最缺的就是德! 世界第一缺德!”   师父乐得不行,背着手走了。   周璘拿出小镜子,对着补了补妆,时间一到,就很没有职业道德地冲下楼了。   这是周璘第一次看到成九叹穿正装。   之前在万山公司上班时,他这种小技术员,整天也就牛仔裤普通长袖地凑合着。   今天,约莫是从会场下来,直接就过来了。   穿着一整套黑色西装。   白衬衣打领结。   两条长腿藏在剪裁得体的西裤里,笔直。   啊,是我男朋友啊!   周璘像个刚被发射出来的小炮弹一样,两眼冒着心形,横冲直撞地就跑了过来。   成九叹笑了笑,张开手臂,一把接住了她:“慢点,崴了怎么办。”   周璘仰着脸,眼睛笑得弯弯的:“崴了你就能背我了。”   成九叹说:“不崴也能背。”   周璘想起来什么:“那个那个,扯领结。”   “嗯?"成九叹不明所以。   “扯领结啊,”周璘解释道:“快扯一个给我看看,都说这个动作可性感了。”   成九叹笑起来:“小精神病。”   他在她肩上捏了捏:“这大庭广众的,回家扯。”   提到家,周磷瞬间泄气了。   “怎么了?”成九叹低着头。   周璘环着他的腰,一脸惆怅:“你阿姨对你有点意见啊,小伙子。”   “没事,我准备好接受组织考验了,”成九叹温声说。   周璘坐进车里,看着他从后座上拿过来的包:“这是贿赂组织的赃物?”   “嗯”,成九叹说:“一个是赃物,一个是给我女朋友的礼物。”   周璘看了看牌子:“挺大手笔啊小伙子。”   成九叹问:“那我女朋友喜欢吗?"   “谁知道呢,”周姐说:“有空了帮你问问。”   成九叹笑着,发动了车,慢慢倒了出去。   周璘把包放了回去,想了会儿,笑起来:“记不记得第一次约会,你钱包丢了,只剩下兜里的一百块钱。”   “然后都给你买串串吃了,”成九叹说:“居然找了个光吃串串都能吃一百块的女朋友,我差点没后悔。”   周璘打了他一下:“他们家贵!“   “再贵也是串串,”成九叹啧了一声:“串串,而已啊。”   周璘不依了,趴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咬了一嘴衣服。   “哎哎哎,别闹,”成九叹说:“开车呢。”   他静了会儿,半是感叹地说:“所以啊,不多赚点钱,怎么养得起你。”   周璘说:“有钱我就多吃点,没钱就少吃点呗。”   成九叹笑了笑:“刚开始跟人出去应酬,每次被灌酒时,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我,”周璘笑着。   "嗯,你,”成九叹看着前面的红绿灯,漫不经心地又补充道:“撑完这一桌,就可以给我家周璘多买条裙子了。”   “那我的裙子可真够贵的,”周璘说。   “可不是么,”成九叹笑着应了声。   周璘偷偷揉了揉眼睛。   过了一会儿,想了想:“我今天分析了一整天,我爸妈为什么对你有意见。”   “分析出来了吗?”成九叹问。   ”嗯,”周璘认真起来,看着他:“是不是过马路时,我家周大山同志摔倒了,你没扶他?”   成九叹笑起来:“要是我在街上碰到你爸爸,别说摔了,只要走慢点,我就能把他横着扛起来扛到医院去,强行给他全身都照个X光。”   周璘笑得不行。   成九叹跟着红灯把车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别担心,什么我都能解决好。”   “那你亲亲我,”周璘说。   成九叹凑过来亲了她一口。 第四十三章   没见到人时,周璘挺忐忑的。   总能把事情想到绝路上去。   甚至就连要私奔时,留给父母的信里该怎么写都想好了。   可成九叹在身边暖融融地这么一笑,周璘的心就从八点档的苦情剧中落回了实处。   不管怎么样,只要两个人能牵着手走在阳光底下,任何事情都可以有柳暗花明的转机。   进了电梯。成九叹又交代了一遍:“记着啊,阿姨说什么你都别犟嘴,都交给我。然后问问她愿意哪天接见我,问的时候也不能急。”   “要是她让我跟你分手呢?”周璘眼巴巴地问。   “分呗,”成九叹笑着说:“分一分钟的。   周璘皱了皱鼻子:“还不够说出来的费事钱,要不两分钟吧。”   “三分钟,”成九叹说。   “四分钟,”周璘加价。   “五分钟,”成九叹说完后,看了看她:“不能更久了啊,这是极限。”   周璘笑了会儿,长长地“哎”了声,往他肩上一趴,软着声音:“不想分。”   成九叹在她背上拍了拍。   周璘哼哼唧唧地:“我想长到你身上。”   “好,”成九叹说:“给你长。”   周璘被自己逗笑了。   她撤回身子:“怎么一见你,我就这么黏人呢。”   “就喜欢你这黏糊劲儿,"成九叹说着,抬手把外套脱了。”   周璘受惊:“青天白日孤男寡女的,上面还有监控呢,你脱衣服干嘛。”   成九叹笑了笑:“你知道这个问题的标准回答是什么吗?”   周璘反应过来,凶他:“再跟我开黄腔,我就把你扔消毒液里泡一宿。”   成九叹垂着眼睛,把外套翻到正面看了看。   周磷瞟了一下,又赶忙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成九叹把衣服搭到胳膊上,在她后脑勺上拍了拍:“以后涂着口红时,禁止在我衣服上咬啊蹭啊的。”   不说还好,一这么说,周璘有点窘,又有点人来疯,直接就要再往他身上靠。   成九叹一只手松松抵住她的额头:“保持距离啊周小姐。”   周璘张牙舞爪地抓他的胳膊。   两人闹得很专心,也没注意到电梯到站的声音。   还是成九叹先看到了梯门外站的人,他的笑停了下来,收回手,毕恭毕敬地叫了声“阿姨”。   他胳膊一撤,周璘顺着力道就扑到了他胸膛上。   眼前是白衬衣上新鲜出炉的口红印子,身后是母亲要吃人的目光。   周璘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周母也是很一言难尽。   他们老两口嫌弃人家嫌弃得风生水起,架不住自己这个破闺女,在人家面前,就跟小狗见到了热骨头一样,没一点出息。   她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见,成先生。”   “您叫我小成就好,”成九叹说着,悄悄拍了拍周璘的腰。   周璘生无可恋地回过身:“妈妈。”   母亲瞪了她一眼,把人拽了过来。   成九叹跟着走了出来,微微地笑着:“阿姨,您今天方便吗? 想跟您聊聊。”   “不方便,”周母说:“谢谢成先生送她回来,您可以回去了。”   “他就住……”   “好,那先不打扰了。”阿姨再见。   周璘的话被成九叹打断了。   他冲她笑了一下。   周璘噤了声,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母亲回房。   成九叹拿出手机对她晃了晃,按下了电梯按钮。   进了门,周母冷着声音:“分手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尽管可以跟成九叹拿这个开玩笑,可在这种氛围下,周璘却觉得这话有千斤重,压得自己整个人都沉甸甸的。   她避重就轻:“为什么不跟他聊聊?”   “不用聊,”母亲说:“我不是在无理取闹,说不行,是综合考虑理智分析的结果,不会因为聊个天就改变主意的,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周璘有些无奈:“所以究竟是怎么分析的,到底为什么不行?”   周母看了看她,没讲话。   周璘一心记挂着成九叹这会儿走了,是要去哪儿住的问题,也没耐心了:“是我自己谈恋爱,我俩好好的,你一上来就让我分,总得给我个理由啊。”   母亲坐进沙发里,松了些口:“你非要理由的话,就当是因为他上次跟你分手的事吧。”   周璘静了会儿,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妈,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不会了,上次我们都有错,以后就不会了。”   周母摇摇头:“不是你们都有错,而是对你们来说,放在第一位的东西不一样。”   她摸了摸周磷璘头发,语重心长起来:“我对成九叹这孩子没什么不满的,但是你俩不合适。周大山总说他女儿天真烂漫得很,可成九叹,他太在意外界的东西,更现实。”   “这也有错吗?”周璘说:”过一辈子的话,不现实怎么生活。”   “因为要过一辈子,才有问题,”周母叹了口气:“妈妈知道你很喜欢他,就是因为你太喜欢他了,所以不行。都说世事难料,是,他现在的生活是好了,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起伏? 谁能保证他下一次遇到事的时候,会做出来什么选择? 他再甩甩手走了的话,你能受得了么?”   周姐垂着头想了好半晌:“我相信他,他说不会放弃了,那就一定不会。”   “再说了,”她笑了笑:“愿赌服输。就算以后有什么,也是我自己选的。”   母亲看着她:“你可以愿赌服输,你有这个权利。那同样,我跟你爸爸,也有阻止女儿重蹈覆辙的权利。”   周璘说:“不会重蹈覆辙的。”   母亲也不跟她争辩,只问道:“你有没有问过他,如果他这两年的境况没变好,他会回来找你吗?”   周璘没答话。   这个问题她想过,却没敢问出口过。   母亲看了看她这个表情,也就明白了。   她替她作了回答说:“他不会。这就是我跟你爸爸不同意的原因。”   那一瞬间,周璘有种旁观者的事不关已。   还抽出空来感叹了声,果真是母女连心,一针见血啊。   她在阳台上坐了很久。   陈行行回来了,吃了晚饭,洗漱完了,母亲去卧室睡觉了,行行房里的灯也灭了被小羊叫得一晃神,才想起发信息问问成九叹去哪儿了。   “家 ,”成九叹言简意赅。   回得很迅速,就像是一直在抱着手机等消息一样。   周璘半天没回。   她看了看时间,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迟疑了一瞬,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内很黑。   她脚步轻得都没把声控灯叫醒。   没按门铃,她举着手,在对面的门上很轻地敲了一下。   要敲第二下时,又顿住了。   一一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要偷情一样。   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突然想看看他。   算了,明天再说吧。   她收回手。   刚要转身离开,门被打开了。   屋内也是一片黑黝黝。   成九叹拉住了她。   周璘还没来得及被吓到,就本能地分辨出这是成九叹的手。   他把她拉了进来,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把门带上了。   “怎么了?”他压着声音问。   “没事,”周磷也小小声地:“你怎么没开灯?   "不想,”成九叹含糊说了声,把她按在墙上,低头吻了下来。   二片黑暗里。   唇舌的触感格外细腻敏锐。   周璘两条胳膊环着他的脖子,踮着脚尖迎合着他。   她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个什么不谙人情的小动物,只知道凭本能索取着他的爱意和温柔。   什么狗屁会不会,适合不适合。   我爱他。   爱他呀。   最爱他了。   成九叹停了下来,捏着她的脸:“哭什么?”   “太想你了,”周璘说。   成九叹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说:“别咬我嘴唇,明天还见人呢。”   周璘偏过头,在他下唇上又啃了一口。   成九叹吃痛:“属狗的?”   周璘勾着他的衣服:“你爱不爱我?”   “不爱的话杀了我么?“成九叹低笑。   “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周姐说得很认真:“不爱我,就此两清; 爱我,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就算有天去桥底下捡垃圾,我也要拿着袋子跟在你后面。”   成九叹的怀抱收紧了。   胳膊上的力度咯得周璘骨头疼。   沉默了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爱。   "好,”周璘说。   成九叹把头埋在她肩膀那块儿:“别让我心疼你了,周璘。   “非要,”周璘笑了一下:“这样你才不敢再扔下我。”   成九叹又凑过来亲她。   比之前的急切很多,像是急于给心里奔涌的情感找到一个爆破口。   周璘一边微微喘着,一边摸索着从上面去解他的衬衣扣子。   成九叹按住她的手,两人在黑夜里对视了会儿。   他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往卧室里走。   周璘的衣服都被褪掉了体温越来越高。   彼此肌肤上光滑温热的触觉纠缠着。   成九叹从她脸上一路亲了下去,听着她支离破碎的声音。   周璘觉得自己像条要渴死的鱼一样。   她拿着他的手,求饶似的晃了晃。   “跟我撒娇呢,”成九叹低声问。   “嗯,”她小声应着。   他便爬上来亲了她一口,左肘支着床,右手在裤腰上解着皮带。   周璘仰起上身,去够他的嘴唇。   他侧了下头,吻落到他脸颊上。   然后笑了笑:“急什么?”   周璘又羞又恼:“成九叹你真是....”   他没给她说完的机会,身子覆了上来。   下身一用力,直接就进去了。   周璘忍着动静,指甲陷进他的皮肤里。   她到快天亮时才回家。   两个人做完后,又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会儿。   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穿好了衣服。   成九叹把她送到门口,笑了起来:“现在真的有小狼狗的感觉了。”   周璘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乖,下次姐姐再来看你。”   成九叹感叹道:“真得快点把丈母娘给搞定才行啊。”   “为你加油,”周璘笑道。   “回去再睡会儿吧,”成九叹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待会儿去买早餐。”   周璘照旧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她往里面走了两步,正跟陈行行的那只宠物羊对了个眼。   小羊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开了自己的绳子,正安安静静地满屋子溜达。   一看到她,颤巍巍地就开始“咩”。   跟起床号似的,预计不出半分钟,屋里的两个人就能出来。   周璘吓了一跳,急忙躺回沙发上,扯着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周母先走出来。   她跟周大山常年奉行养生策略,晚上十点睡,早上五点起,这会儿本就在自然醒的   边缘,干脆直接起来了。   周璘听到她哎哟了一声,然后拉着小羊重又往阳台上栓。   小羊被拽得一通叫唤,很快,陈行行的屋里也有了动静。   周璘犹豫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势醒来。   犹豫着犹豫着,两个人就把羊安置妥当了,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的人。   母亲笑了声:“这孩子睡着了跟猪似的,雷打不动。”   小猪精呢我是。   周璘想起成九叹的叫法。   心里甜甜的,莫名其妙有点想笑。   没想到母亲说着,就过来拽她蒙到头上的毯子:“别闷坏了。”   周磷嘴角的笑来不及往下压,只好迅速睁开了眼。   周母把毯子拉开个角,对上她溜圆的眼睛,被吓了一跳:“醒着呢?”   周璘便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刚醒。   母亲看了看她:“昨晚上我起来去卫生间,怎么没看到你?”   周璘编瞎话不眨眼:“我去行行房里了,本来想跟她凑合一宿,结果她睡个觉跟打仗似的,就又出来了。”   陈行行的反应也很快:“让你抢我被子。”   待周母去洗漱,她凑了过来,笑得一脸揶揄:“夜间私会?“   周璘坐了起来,揉着腰:“公会呢还。”   僵直着身体躺了这么一会儿,感觉到处都不舒服。   陈行行脸上泛了点红,指了指她的脖子:“还好你刚才捂得紧。”   周璘反手捂住了她看的地方:“有印儿吗?”   陈行行点了点头,没忍住说:“成九叹平时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一人,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周璘把毯子扯到下巴上,逗她:“你还小,不懂。我跟你说啊,这种事情.....”   陈行行咽了口唾沫,悄悄竖起耳朵。   周璘笑起来:“算了,不教坏小孩子了。”   陈行行往她身上打了一下:“小心我跟阿姨告密。”   周璘躲着:“你羊爸爸这段时间怎么销声匿迹了?”   “他们家里的事好像到了关键时候,万总也好几天没去公司了,“陈行行答道。   说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羊爸爸,滚蛋。”   “好,”周璘说,裹着毯子进了卧室。   时间还早,够再睡一轮的。   可躺在被子里,怎么都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还是成九叹。   他的声音,表情,嘴唇和手掌的温度。   她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两圈。   滚完之后,抱着手机发消息:“不想吃楼下的早饭了。”   成九叹正靠在床头抽烟。   他笑了笑:“想吃什么?”   周璘想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又补了句:“想吃什么都给我买吗?”   _嗯。   周磷又想了想:“想跟你一起吃。”   _过来,我给你煮粥。   周磷笑起来:“粥都会煮了?”   -什么都会。   啊啊啊。   周璘心花怒放地抱着手机又滚了两圈。   她挑了件高领的雪纺衬衣,为防万一,还搭了条细丝巾。   陈行行又回去争分夺秒地补觉了,周母正坐在阳台上看书。   周璘往她跟前走了走:“妈,我睡不着了,先去上班了,正好有点事要处理。”   “嗯,”周母的眼睛都没从书上移开。   周璘松了口气,刚转过身,听她又说道:“我昨天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那个理儿,尽早做决定,别拖着。”   周璘应了一声。   她小心地带上屋门,还没走到对面,702的门就打开了。   成九叹笑着:“早上好。”   周璘看着他,心想,如果自己是个什么古代皇帝或者宰相大官的,毫无疑问,一定是个昏君,昏臣,昏人。   还做什么决定啊。   她扑到他怀里:“早上好。”   成九叹揽着她关上了门。   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不睡了?”   “你怎么不睡了?”周姐反问。   成九叹笑了笑:“给我家烦人精做早饭。”   “我哪儿烦人了!”周璘嚷嚷。   “哪儿都烦人,”成九叹说。   他往厨房里走:“你再躺会儿,我刚把锅搁上。”   周璘跟在他身后:“你现在真是贤惠得令人发指啊。”   “那可不,”成九叹应着,洗了洗手,拿着刀切了两把小葱花。   周璘看了会儿,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然后打了个大哈欠。   成九叹笑起来:“困了吧?”   “嗯,”周璘说,在他腰上摸了一把:“你是安眠药做的吧,看会儿就瞌睡了。”   成九叹捏了捏她的手:“你是春药做的?”   周璘把额头抵在他背上蹭了蹭。   过了会儿,小声说:“爱妃,朕今天不想上朝了。”   成九叹挑了挑眉,回过头来:“妃? 亏我昨晚上那么卖力了。”   周璘说:“朕的后宫就你一个人,你想当什么就当什么。”   成九叹乐了会儿:“滚去睡吧,小傻逼。   “不滚不滚就不滚,”周璘腻歪歪的。   他们这顿饭吃了能有快一个小时。   要出门前,先躲在猫眼后侦测了一番敌情,确定安全后,才敢往外走。   一路上东张西望,直到坐进车里,周璘才放松下来。   她感叹道:“这种日子再过几天,我们可以直接去FBI做兼职了。   成九叹问:“阿姨什么时候回去?”   “以前来两天,我爸就忍不住叫她回去了,”周璘说:“这次情况特殊,还不知道。”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成九叹笑了笑;“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昨晚上根本也没怎么睡,周磷这会儿有点撑不住了,她闭上眼睛歪在座椅里。   成九叹给调了个舒缓的轻音乐,又把车窗给关严实了。   到了小区门口旁,车往外开了会儿正是上班时间,出去的车有点多,他排在最末,缓缓移动着。   走着走着,感觉到了道目光。   他往旁边的人行道上侧了个头,一眼看到周璘的母亲。   她正走到与驾驶座平行的位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副驾上的人。   成九叹一时怔忪。   他正要把车窗降下来,周母对他摆了个手,径直走了。   成九叹抿了抿嘴唇,看着她走远。   如果说周璘爸妈真的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原因他大概是能猜出一二的。   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屈起手指敲着方向盘,寻思着,昨天的一口回绝,可能是不想当着周璘的面说什么。   这点倒是相同的。   他也不想让周璘为难。   周璘跟爸妈的感情一直很好,从小至大,除了关于自己的事,可能就没有其他别的争执点了。   那么,在尽量不影响到她生活的前提下,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件事解决到最好。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一旁的周璘,眼里泛起来的笑意带着点无奈。   周璘皱着眉头做了个梦。   跟真的一样,梦到高中开家长会,成九叹的爸妈没来,他跟一帮家长一起坐在教室里。   自己父母压根没听班主任在讲什么,只看着成九叹,小声讨论着他。   _这就是大磷喜欢的那个男孩啊,怎么长得跟块儿被扭歪的冬瓜似的。   _随了你的审美。   _你的审美才差劲儿吧!   -你的差!   两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吵了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侧且。   前方的成九叹也回过头来。   周璘一看就哭了: 他的脸还真的是块冬瓜的样子。   青青的,还有白白的短小绒毛呢。   她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就醒了。   成九叹刚把车停好,倾过身子来准备叫她。   一看她自己醒了,笑起来:“感应系统很灵敏啊。”   周璘看着他熟悉干净的五官,惊魂末定的,拉过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成九叹猝不及防,拿大拇指抹了抹嘴唇:“亲就亲,流什么口水。”   “有口水吗?”周璘也在他嘴上摸了摸。   成九叹笑起来,俯身抱了抱她:“这几年阿姨有什么新添的爱好吗? 不能自拔那种。”   周璘想了想: “我爸最大的爱好是画画,我妈最大的爱好就是偷卖我爸的画,其他的好像还真没有不能自拔到你一送就能扭转局面的。”   “你家这自成一个生态圈,简直是铜墙铁壁,很难下手啊,”成九叹感叹了一声。   周璘扁扁嘴:“怎么办?“   成九叹笑了笑:“回家收拾东西,跟我私奔吧。”   “不用收拾,说走就走,”周璘说。   成九叹拍了拍她:“好,先去上班,等我下午来接你私奔。”   周璘费常不满:“谁私奔前还要上班的?”   “你啊,”成九叹笑道:“敬业的小猪精。”   周璘锤了他两拳。   目送着人上了写字楼,成九叹抽完了两支烟,才开着车返回住处。   他犹豫着该买些什么,最终去花店包了束花。   上楼前,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先是给万野打了个电话,他没接,偷偷回了个消息:“正被强制开会。”   又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老成先生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见招拆招啊成九叹同学,她一定斗不过你,小周璘就在前方向你招手!”   成九叹静了会儿:“爸,如果周磷爸妈真的不同意,我有个想法,想先跟你商量商量。   老成沉默着听完了他的一番话。 第四十五章   上电梯,下电梯,按门铃。   门很快打开了。   成九叹把一整束康乃馨递了过去:“阿姨。”   周母看了看他,接了过来:“进来吧。”   她把花放在桌上,指了指沙发,然后开门见山:“你跟大璘的事,我们不会同意的。”   成九叹在她坐下后,才矮身坐了下来。   他先道了个歉:“之前的事,我一直欠您和叔叔一句对不起。”   周母笑了笑:“用不着对不起,你离开大磷,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成九叹没说什么。   茶几上放的有水杯,他垂下眼睛,倒了两杯水。   周母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不是故意难为你,”她说:“说起来的话,我跟周大山差不多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成九叹点了个头:“我爸刚住院那会儿,医院收到那笔没署名的钱,是叔叔阿姨给的。”   这话倒让周母挺意外的:“你知道?”   成九叹笑了下:“不难猜。那种时候,肯帮把手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两个人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周母的语气缓和下来,说:“同样的话我已经对大璘说过一遍,就不重复了,反正我的态度是摆在这儿了。”   成九叹说:“我能明白您的担忧。”   “不是担忧,事实如此,”周母打断他:“别怪阿姨讲话不好听。不说别的,人生大起大落的有的是,你之前能因为家里的事跟大璘分手,现在境况好了,回来了,可再以后呢,如果再一无所有,是不是又要一声不吭地说走就走?”   “不会了,”成九叹说。   他顿了顿:“分手并不是因为手里有没有钱,也不是因为自尊心。”   周母看了他一眼。   成九叹望向窗外,眼底有明灭的光彩:“我最介意的,是自己究竟有没有让周璘过得好的能力。”   “好在事实证明了,我有,”他垂眸:“一生很漫长,但凭着我这双手,我总可以给她最好的。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这就够了。”   周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道:“你现在当然可以这么说,可我信不了你。”   “是,”成九叹应着,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了句:“有种千方百计找借口的感觉。”   周母幽幽地叹了口气:“感情这东西,说来虚幻的很,无非讲究个贫富相依、不离不弃。我从小也是这么教导大璘的。可你这孩子,性格太硬了。我第一次见你,就隐约有这感觉,果然,后面你就这么选了。”   成九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周璘肯不顾一切地跟我。但前路难走,我得先确保   自己能带着她越走越好,才能拉紧她的手。”   周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任你花言巧语,我自巍然不动。   这么谈完一番,成九叹反而松了口气。   周璘母亲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还是要好了许多。   也找到了关键的反对点。   也不能怪她不信自己。   事过境迁,现在再怎么说,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一无所有、贫富相依什么的。   ……倒是跟他心里隐隐成形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他进了自己屋。   卧室里还有周璘的香味儿。   枕买上卧着几根弯弯绕绕的长发。   他把头发捏在指间玩了会儿。   脑子里放电影似的,从跟周璘的最初见面,想到两人在一块儿,又分开。   这么过了一遍,心底里的几分犹豫全消散了。   兜兜转转之后,总是有什么,要比别的东西都更重要。   他跟老成先生又通了个电话。   老成先生也没再说别的,只问:“决定了?”   “嗯”,成九叹说:“对不起了,爸。”   “哪儿有对不住我的,”老成笑起来:“你自己的事,你决定好了就好,我也不干涉放心吧,只要往后你跟小周璘能好好的,我就开心。”   末了,又安慰他:“最难熬的,咱们已经熬过去了。就算现在从零开始,也只是把走过的路重走一遍而已。   挂了电话,成九叹按着太阳穴,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给手里的长发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周璘。   周璘大概在忙,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朕是不是该用霸王防脱了?”   他笑了笑,埋头睡了。   一直到了中午,才被电话吵醒。   万野的声音跟敲锣打鼓似的:“开门!”   成九叹皱了皱眉头,拖拉着拖鞋走到玄关处。   门刚打开,万野就扑进来来了个熊抱:“哎哟叹哥哥,我们少先队员终于又见着面了!”   “嘘,”成九叹指了指对门:“小声点。”   万野笑嘻嘻地凑了进来,把门关上了:“跟偷情似的。”   “我跟你偷什么情,”成九叹嫌弃道:“你今天怎么能出来了?”   “偷跑的,”万野瘫进沙发里:“给我闷得快发芽了这些天。待会儿下午还得去公司。   成九叹给他接了杯水:“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这种款型的,怎么还能跟你哥分庭抗礼了。”   万野一口气把水灌了三分之二,抹着嘴巴道:“太子党懂不。”   说完后,他切入正题:“实行哪个方案?”   “我就那一个,”成九叹瞥了他一眼。   万野不满:“本NPC可是百忙之中给你准备了好几个,你非要自己想了个最蠢的。”   “蠢么,”成九叹笑了笑。   万野静了会儿:“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成九叹淡淡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啊驴驴。”   万野不屑:“那你之前为了身外之物费那么大劲儿。”   “证明一下自己而已,证明完,就没用了,”成九叹说。   “以前的事就是个死结,过不去的,”他补充道:“这样也挺好,手动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不破不立么。既可以取信于丈母娘,又可以化解女朋友的小心结,非常完美。”   万野用一副看傻逼的表情看着他,然后竖了个矛盾的大拇指。   成九叹自己也喝了点水,想了想:“这样的话,就得启动两个保底措施了。在这期间,能保障我爸跟周璘的生活。”   万野明白:“以成叔叔的名义买点股权吧。”   “嗯,”成九叹说:“毕竟我爸年纪大了。”   “周璘年纪又不大,”万野说。   “她快过生日了,当生日礼物,”成九叹说完后,拍了拍他:“走吧,叹哥哥再最后请你吃顿大餐,往后就得你请我了。”   万野一通乐:“怎么有种你命不久矣的感觉啊,跟交代遗言似的。”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选了家最贵的餐厅。   吃完午饭,成九叹又开着车到了周璘的杂志社楼下。   师父刚午休完,正站在窗边伸懒腰,一眼看到他的车。   一个哈欠还没打完,成九叹下车,冲他招了招手。   他指了指自己: 我?   成九叹远远点了个头。   他狐疑地下了楼:“怎么回事? 不找周璘?"   成九叹笑了笑:“周围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咖啡店什么的?”   师父忙摆了摆手:“别了,孤男寡男的,让周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她可能会炸了我。”   成九叹笑起来。   他点了根烟叼着;,组织了会儿语言:“我在网上查你们信息的时候,看到你们杂志社在找资金的事儿。”   “嘿,”师父笑道:“我就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大名,还说自己没查过。”   成九叹低下头掸了掸烟灰:“我给你钱。”   师父愣了愣:“什么意思?”   成九叹说:“需要多少,我给你,就当是周璘资金入股。”   师父反应了好半晌:“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拿这招哄她开心的?”   ”差不多吧,”成九叹说:“行么?"   “行啊!”师父说:“我没好意思给她知道这事。既然你主动上门了,那不要白不要。”   成九叹吐了口烟:“晚点转你账上。合同你过两天跟周璘签。”   师父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儿。   没忍住,去敲了周璘的办公室门。   周璘正对着电脑编辑交上来的稿子,看了看他:“怎么了?”   师父在她对面坐下了,说: “如果成九叹出轨了,你可死也不能原谅他啊,要有立场。”   周璘瞪了他一眼:“师父你的嘴该消毒了。”   师父闭上了嘴,走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琢磨了会儿,又回来了。   周璘挺心烦的:“说。”   “你让我说的啊,”师父敲了敲桌子,一五一十把话给说了一遍。   周璘没当回事儿:“那你别忘了印合同,毕竟是我男朋友的血汗钱。”   师父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跟你说周璘,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绝对是瞒着你干了什么坏事。”   "比如呢,”周璘问。   师父掰着指头,一个个列举:“抽烟喝酒烫头、把妹偷情出轨。”   周璘笑了笑。   偷情是有的,那不是跟我么。   她把师父打发走了,又把这几篇稿子全审完。   没注意,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十几分钟了。   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她以为又是师父,没好气地嚷嚷了句:”没人!”   成九叹在外面说了句:“那我走了啊。”   听到他的声音,周璘一秒乐了,笑得跟三月的迎春花似的。   她蹦哒着去开了门:“有人了有人了。”   成九叹笑了笑:“什么狗脾气。”   “见到狗的脾气,”周璘说。   成九叹捏了捏她的肩膀:“忙完了吗?”   “完了,”周璘说着,转身去把电脑关了,收拾着东西。   “今天带你去吃顿昂贵的大餐,”成九叹说。   周璘笑起来,回头看了看他:“你是不是真做什么亏心事了?”   成九叹轻描淡写地:“我把我公司卖了,钱也打算全捐了。”   周璘手里的包掉回到桌子上。   她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又拿了回来:“你这卖得挺快。”   成九叹走上前去,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有个副总一直有这个意向,就直接转手给他了,明天回去过手续。”   周璘挺长时间没讲话。   成九叹拍了拍她:“酷不酷?"   “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我商量一下,”周璘说:“还管我怎么想。”   “那得管,“成九叹笑了笑:“不然白卖了。”   周磷咬着嘴唇静了会儿,问:“因为我爸妈吗?”   “不全是,”成九叹说:“摸摸你的小良心,你觉得咱俩之间,是不是也有以前的事一直横着?”   “滚蛋,”周璘推他:“你摸的那是胸。”   成九叹笑了下,把她转了过来:“想那么多干嘛,我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本事。”   周璘垂眉丧眼的,没看他。   成九叹说:“以后啊,我成了个两手空空的穷光蛋,你就能陪着我一分钱一分钱地赚回来了。”   他在她头上亲了一口:“再以后,你就是我名副其实的糟糠之妻了。”   周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成九叹你真是个神经病。”   成九叹刮了下她的鼻梁:“是不是又神经又酷?”   周璘没忍住,又想去咬他的胳膊。   成九叹把她的脑袋按住了:“上次怎么跟你说的。”   周璘迅速往嘴唇上舔了几下,把残留的口红给舔干净了。   成九叹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检查了一番,松开了钳制:“来吧。”   周璘心里复杂得很,便攒足了劲儿,磨了个牙,狠狠地咬了下去。   成九叹疼得嘶了一声:“真舍得下嘴啊你周璘。” 第四十六章   他说完后,周璘的力道便松了,但还保持着姿势没变。   过了会儿,他衣袖上反而有湿湿的触感泛开。   成九叹心下一软,把她给揪起来了,对上两只红红的眼睛。   周璘一边盯着他看,一边吸着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成九叹笑起来:“放心吧,不会真让你去桥底下捡垃圾的。”   周璘鼓了鼓腮帮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小模样憋闷得很。   成九叹觉得好笑:“要不这样,你回网上给我买个筐儿,我去拾垃圾时,就把你装筐里背着,不用你走路,好不好?”   周璘闷着脑袋摇头。   成九叹继续逗她:“买个贵的,不然质量不过关,你蹲不了两天,就得从底下漏出来。”   周璘敏锐地抓到了个反击点,在一腔说不出来的复杂感情里抽空还击:“你才漏出来。”   鼻音很重,听起来囔囔的。   成九叹又是想乐又是小心疼的。   他把她揽到肩上,顺了顺她的背:“我不漏。”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不知道是不是脑补了两人真的沿着河边走边捡塑料瓶的惨状,周璘刚才只是没声音   的呜咽,这会儿一嗓子就开始哭了。   成九叹估摸着这得哭一会儿的,便半坐到办公桌上,一脚支着地,一边只顾拍着她。   周璘哭了得有十分钟,才把劲儿用完,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成九叹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戳了戳她的背。   周璘羞愧地抬起脸来。   他把纸往她脸上一按:“宝贝儿啊,我都多少年没听人这么哭过了。”   周璘擦着眼睛,小声说:“我也多少年都没这么哭过了。”   成九叹笑了笑:“哭够本了?”   “够了,”周璘说。   成九叹接过纸巾团了团,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又回过头来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   周璘说:“我饿了。”   成九叹带着笑意,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周璘蜻蜓点水地亲了他一下。   “真乖,”成九叹顺势在她腰上捏了两把。   他站了起来:“走吧,去给哭包补充能量。”   周璘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等电梯时,成九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又扯着自己肩膀处的衣服,耷拉着眼检查了一遍。   周璘心虚地左顾右盼。   成九叹叹了口气:“咱们以后哭的时候,能不能控制着点儿,管理好你的鼻涕,别让它跟着流出来。”   “我没有流鼻涕!”周璘跳脚。   她刚才拿纸巾时特地检查过的。   只有没干的湿痕,怎么可能有鼻涕这种影响形象的东西存在。   成九叹指了指肩上:“那这亮晶晶的是什么?”   “哪有亮晶晶的,”周璘踮脚看了看,也没看出来。   成九叹垂着眼睛看她。   周璘辩解:“我真的没有流鼻涕,不信你摸摸。”   边说着,她边摸了摸自己鼻下。   “我摸个屁,”成九叹抱着手臂靠在电梯里:“有你也擦干净了。”   周璘瞪着他。   瞪了会儿,也往他身边并排一靠,静了片刻,悠悠地说:“你这是道德绑架啊成九叹。”   “怎么就绑架了?“成九叹笑着瞥了她一眼。   周璘说:“万一我以后变心了,要跟你分手,你就可以到处哭诉,说为了我倾家荡   产,然后我对你始乱终弃了。”   ”那可不止这一条,”成九叹说:“我还陪你睡了。”   周璘看了看他:“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成九叹没绷住,笑了起来。   周璘又往他跟前凑了一些:“我不会变心的,我会对你好的。   眼神十分坚定。   成九叹往她唇上摸了摸:“陪我睡觉吗?   “睡,”周璘认真地说。   成九叹又笑:“睡就睡,你这表情怎么悲壮得跟要去炸碉堡一样。”   周璘也笑了起来,侧了个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到他怀里。   成九叹松松地揽着她。   第二天一早,他就回了家。   公司交接得很顺利。   办完手续后,公司人还一起给办了个欢送仪式。   很多人都是跟他共事好几年的,相互之间还挺有感情,吃罢饭,意犹末尽地不想散场,便拉着到了市里一家夜总会。   够筹交错间,那位将要接手的李副总坐了过来,问起来这番变动的原因。   成九叹已经有了醉意,他执着酒杯,淡淡地笑了笑:“讨媳妇儿去。”   副总一怔:“是那位?”   成九叹看了他一眼:“那位?”   副总解释道:“私底下大家都说,你身边有个好多年的白月光,所以才一直没交女朋友。”   “啊,”成九叹想了想:“是。”   他粲然一笑:“百月光,朱砂痣,我初恋,小周璘。”   说完后,发现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跟作诗一样,太顺口了。   他笑得更开怀。   看他这幅表情,副总把另一句话吞进了肚里。   ——大家还说了,这白月光好像很不待见他。   成九叹乐够了,拍着副总的肩膀,炫耀似的,重复了一遍:“我初恋,小周璘。”   副总只好故作惊讶:“是初恋啊?”   “嗯,”成九叹点点头。   他眯着眼睛,带着几分回忆的味道,惬意得很:“初恋,我第一个喜欢的姑娘。”   副总顺着问了句:“还有第二个?”   成九叹迅速收起笑意,瞪着他:“这么不会说话呢,就一个。”   副总笑了会儿。   看来是真醉了,机不可失啊。   他撺掇道: “要么,小成总,趁着今天,给唱个歌吧。”   他们一起共事这么久,还没听过他唱歌。   成九叹惯例摇头。   副总劝他说:“小姑娘都爱听心上人唱歌,你唱一个,我们帮你录下来,发给你初恋看看,说不定她会很开心。”   “心上人”这三个字说到成九叹的心坎里去了。   他想了想,笑眯眯地同意了。   周璘正跟母亲和陈行行围着电视聊天。   手机在桌上亮了起来。   周母正和陈行行说到开心的地方,讨论那个迅速蹿红的小鲜肉到底是不是gay,没注意到这边。   周璘便悄悄把手机摸进手里,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个视频。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薯片递到母亲怀里:“妈,这个原味的最好吃,你再吃点。”   然后小步小步地撤回了自己房间,还很谨慎地拿出耳机插上了。   视频里的灯光错乱。   映出半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成九叹。   他在一片闹哄哄中,安静地侧头看着屏幕,噙着点润润的笑。   他很少唱歌,周璘也只听过那么两三次。   大概是因为传说中的物以稀为贵,他跟着音乐唱出声的那刻,周璘的心口跟过了电一样,一阵酥麻。   是首英文老歌。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the days would all be empty,the nights would seem so long.   背景音嘈杂,有笑闹声。   但他的声音不用怎么分辨,就乖乖地落进了周璘耳里。   像夜间温柔的浅吟低语。   周璘觉得自己的脸一点点烫了起来。   到了末尾,周围的人起哄:“别光唱,来两句表白啊!”   成九叹笑起来。   他手里还拿着话筒,转头看向屏幕,声音又低又柔:“我想想啊。”   周璘跟着他们那边的人一起笑了。   有点小激动地等着他会想出来什么。   成九叹一只腿舒展得很开,脚跟在地上轻晃着。   垂着眼睛安静了好一会儿。   然后微微抬起下颏,正要开口的时候,视频结束了。   这也行?   周磷一脸懵。   她二话不说,给拨了电话过去。   成九叹接了起来,在公司人的调笑声里走了出去。   他顺着走到了走廊尽头,靠在半透明的玻璃墙上,看着外面的夜色。   周璘喂了半晌:”表白呢?”   成九叹笑着:“我跟你表白的还少啊?”   “这东西再多也听不够啊,”周璘说得理所应当。   成九叹说:“反正就我爱你你爱我的呗,说多了腻得慌。”   “不腻不腻不腻,”周璘说:“我要听。”   “听吧,”成九叹说,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周璘等了会儿没等着,笑了起来。   成九叹松了松衣服领口:“想睡你,算吗?”   “厚颜无耻啊你,”周璘抨击他。   成九叹笑了笑,捏着眉心忍着一阵阵的酒意:“真的想了。”   周璘咬了咬嘴唇:“他们会不会给你下药了?” 电视里面都这样演的。   “嗯,下了,”成九叹说。   他没个正经地:“过来给我灭个火?”   周璘刚要再说什么,门被敲响了,周母在外面喊着:“大璘,你躲屋里干嘛呢?”   “来了!”周璘应了一声。   成九叹也听到了,说:“去吧。”   周璘磨磨即唧地不想挂电话:“那你早点回来啊。”   “嗯,”成九叹说:“可早了。”   周璘都要按挂断键了,听到他又说了句:“我运气挺好的,你还在等着我。”   卖掉公司的事,成九叹没先和周母他们说。   总觉得如果在事情定了之前先宣扬的话,就像是故意表现得自己多么甘于牺牲,然后等着别人来阻止一样。   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从机场到家后,才直接把合同放在了周母面前。   周母愣了好大半晌。   实在有点想建议周璘带他去看看脑子。   她翻了好几遍合同,然后一声不吭地进了屋,给周大山打电话通报情况。   周大山不愧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真艺术家,听完后,并没有她那么震惊。   仰天长笑了几声之后,说道:“这小子够狂。”   "那也不能就这么同意啊,”周母说。   “当然不能,“周大山说:“他不是有自信得很么,就等他攒够了之前的身家再说吧。” 第四十七章   “你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啊周大山,”周母愤愤道,“等等等,耽误的不都是大璘么,她今年都二十六七了。”   周大山嘿嘿笑了笑:“我总觉得我姑娘才十岁。   “一边得瑟去。”周母说。   周大山想了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大璘就挺认准他的,他又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拗着就不合适了。再者说,中国都解放这么些年了,咱们也不好来封建家长那一套。”   “怎么不好来,”周母说,“你可以来啊,扮演一个死也不同意女儿婚事的顽固老头。”   “我不!”周大山坚决不干,“我怕大璘生我气。你来吧,你板起脸来那么凶,最符合人设了。”   “我也不!”周母回绝,“母女感情最脆弱了,一不小心崩了怎么办。”   他们在电话两头静了好一会儿。   最后,周大山叹口气,道:“那就这样吧,先把他待定着。说不定他俩处不了两个月,相看两厌,自己就分了。”   说是这么说了,可两人都知道,这话纯属心理安慰。   虽然成九叹还没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但周母连着观察了几天,都没从周璘脸上看出一点感情不和的迹象。   反而是这些年里少有的开心。   一大清早,刷着牙就能开始傻笑,笑到下了班吃晚饭洗澡睡觉。   有时候梦里还能呲着牙高兴。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成九叹会自此一蹶不振上。   不过这想法她自己都觉得挺缺德。   周璘生日前两天,周母赶着回家里参加一个老朋友的二婚盛典。   那天是工作日,周璘一大早去上班了。   待定女婿成九叹同志敬业地送丈母娘去机场。   一路上,周母也没怎么讲话,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成九叹便安安静静地认真开车。   到了地方,拿下两份礼物来。   一个是上次开会买的包,给岳母的; 一个是根拍卖来的明代毛笔,给岳父的。   周母看了一眼,没要。   成九叹也没勉强,只说了声:“那您一路顺风。”   周母冲他摆了摆手,扭头走了。   到了登机口,又顿下步子,回过身来看了看。   成九叹在原地站得笔直,一副在长辈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   周母叹了口气,又转身回来了。   她接过成九叹手里的礼品袋:“回去吧,开车慢点。”   成九叹笑起来:“阿姨再见。”   周母暗暗摇了个头。   算了,let it go吧。   成九叹心情大好,待目送丈母娘登了机,忍不住要跟周巾发消息显摆一声:“搞定   了。”   周璘回道:“世界为你喝彩。”   他笑了会儿,截了个图,发到朋友圈,配文字:“周磷父母这关算是过了。”   很快有人评论: “? ? ? ? 上条还在追周磷第一天,这就见家长了? ? ? 你俩开的火箭赶进度吧?”   成九叹笑了笑,回道:“你反射弧再长点,我儿子都能上幼儿园了。”   周璘从办公室出来,一边看着一边乐,给他这条状态按了个赞。   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听到里面又是一阵压低了声音的碎言碎语。   “你们猜她入了多少钱?“是霍晓钱的声音。   然后大概是比划了个手势。   立刻有人回应:“这么多?”   “就是说啊,”霍晓钱低声又愤懑,“这算什么,那这杂志社不是快变成她的了吗?让我们以后还怎么待啊,我是受不了了。”   周璘吁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之前由着她煽风点火的,是因为周璘以为,等工作步上了轨道,非议就会自动停止。   没想到还来劲儿了从她的私生活扯到工作能力,十次来卫生间或者茶水室,八次都能碰上她跟别人嘟嘟囔嚷。   简直了。   周璘撇了个嘴,走了进去。   霍晓钱她们就聚在洗手台旁,一看到她就噤了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洗手的洗手,照镜子的照镜子。   周璘扫了她们一眼,边抽了张纸,边说了声:“那你辞职吧。”   几个人看了过来。   周璘示意了下霍晓钱:“说的是你。”   霍晓钱瞪圆了眼睛:“你凭什么让我辞职。   “没啊,”周磷说,“你自己说待不下去的。”   其中两三个实习期还没过的小姑娘见状,急忙要道歉。   霍晓钱兀自不吭声,一副气恼的样子。   周璘倒要笑了。   你说我的不是,还不能我怼两句回去了。   她索性就认真了:“希望明天能看到你的辞职信。”   说完后 ,很酷地转身走了 。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是上来上卫生间的。   人有三急。   可也不能不要面子。   她想了会儿。趁着里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进去了,撂下一句:“比你说的多了五十万整”,就进了个小隔间。   她是胡说的。   毕竟刚才也没看到霍晓钱真的比了个几。   反正往多了说准没错,气势上更唬人一点。   不过下班时,师父就找过来了。   周璘正准备掂着包出去,不得不又站住了:“怎么了?”   师父一副头大的表情:“你怎么那个霍晓钱儿了,刚才非进我办公室,哭了能有半个小时,说你仗势欺人,我都要眼瞎耳鸣了。”   “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可真弱,”周璘说,“我就说了她两句就成仗势欺人了,那我多说几句,她不得回天安门上访去啊。”   师父笑起来:“你是真要她辞职啊?”   周璘想了想:“不辞也可以,道歉就行,例会时当着大家的面公开道歉,这不算过分吧?”   “不过不过,”师父和稀泥一样,“说真的,辞了她也就辞了,她这段时间乌烟瘴气的,本来工作上就没多突出。”   ”那你看着办,”周璘说,“我走了,成九叹楼下等我呢。”   师父啧了一声:“真是太敬业了,每天定时定点的,风吹雨打都不怕啊。”   周璘没工夫跟他瞎贫,往外走着。   师父跟后面来了句:“我准备十一跟小芸办婚礼了,准备好红包啊。”   周璘回了个头:“我男朋友现在身无分文,我俩给不起了。”   “要不把你家的车也卖了,”师父说,“够我结二十场婚的。”   周璘笑起来,进了电梯。   成九叹在楼下等了会儿,没见周璘,反而霍晓钱先下来了。   她看了看他,直接走了过来。   成九叹不记得她的长相,待她开口,才听出来这声音。   霍晓钱两只眼睛还红着:“你之前不是问,周璘跟总编什么关系吗?”   “啊,”成九叹没什么意义地应了一声。   应完后,发现自己跟周璘把这个总爱“啊”一声的毛病都学来了。   他笑了笑。   霍晓钱愣了一下,显然不明白总编这个话题为什么会让他笑。   不过不耽误。   她继续说道: “前几天杂志社有了资金问题,她给了总编很多钱,很多。”   强调完,故意耐人寻味地停顿了一下。   “是么。”成九叹打量着她。   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霍晓钱鼓了鼓劲儿,才接着往下说:“周璘上次不是跟你说,她不喜欢总编那个类型的么。但是,她跟总编现在还在办公室里。”   不得不说,霍晓钱很有讲小话的天资。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陈述句,她说起来,就能凭空生出一种“孤男寡女,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见不得人感。   成九叹毫不在意道:“你的记忆力还挺好的。   霍晓钱不明所以:“还好吧。”   成九叹看了看她:“所以你应该也还记得,我送周璘上班时,跟你说过什么吧?”   “什么?”   霍晓钱忘了,她的脑子只爱记八卦,这种半威胁的东西,谁会费心记得。   ”让你别欺负我家周璘了。”成九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霍晓钱梗了梗脖子:“但是她真的跟总编有一腿,无风不起浪么。”   “我看你无风也起了啊,”成九叹笑了笑,“还起得挺欢。”   霍晓钱的脑袋转了转,听明白了。   她抗议道:“你骂人。”   成九叹说:“你是个姑娘家,我也不能揍你,总得委婉地骂一句,不然都对不起你   这么上赶着说闲话。”   霍晓钱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没说出话来。   成九叹又垂着眼睛想了会儿:“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周璘跟三狗没什么,就算有,我也不介意。”   他说得半真半假的:“我离不了她。所以,你跟我扯这些,没用。”   霍晓钱气极了:“她不就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成九叹反驳道:“不光这个,还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啊,你不觉得么?”   反问得还挺认真。   说着,抬眼往写字楼门口看了看,周璘刚走出大门。   他便低下头对霍晓钱说:“周璘来了,你再不走,给她看到你找我说话,吃起醋来说不定能把你拎着甩十圈。”   霍晓钱也回头看了看,对周璘飞了个眼刀,然后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成九叹笑了起来。   周璘往霍晓钱的方向看了几眼,走上前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下午想我想哭了。”成九叹笑道。 第四十八章   什么狗回答。   周璘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些不满。   “来,我看看,”成九叹拉着手把人拽到跟前,看了看她的脸,”没哭啊?"   周璘皱了下鼻子:“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不要试图给恶势力打掩护。”   “吹空调把脑子吹飞了吧你,我给她打什么掩护。”成九叹好笑道。   他把周璘按进座位里,搭着车门跟她解释道:“今天这日子得纪念纪念,烦心事眼皮子底下一溜就算了。过了今关,我给你报仇。”   周璘本来也就是故意那么说说,一听这话,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她来了兴致:“怎么纪念?”   话题一转,神情就能亮起来,两只眼睛里汪的全是期待。   成九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吃大餐?”   周璘抱住他的手,长叹一声:“我已经能预感到以后各种金婚银婚纪念日的活动了,吃大餐,大餐,餐。”   成九叹反手勾着她的指头玩:“这不是你们种族的信仰爱好吗?”   周璘一点都不想听他说出来猪精两个字,赶忙截住话音:“回家给我做菜吧,还能省点钱。”   “那得去买点菜了。”成九叹想了想。   “买买买!”周璘很兴奋。   他们小区对面就是家挺大的超市,两个人就先把车停了回去,再出来买菜。   傍晚,炎热散去,空气凉爽。   路灯刚亮起不久,身边擦肩的,都是归家之人。   周璘一路上都在哼小曲,一边走一边还甩着胳膊,开心地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成九叹在后面扯着她的手,给万野回了条消息:   -吃饭可以,留宿不行。   万野十分痛恨,按键盘的力度要把屏幕戳烂了:   -你当初骗我回国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是当初么。   成九叹挑着嘴唇,把手机扔回裤兜里。   他看着周璘捡了五百万一般的喜悦背影,懒洋洋地往前迈了一步:“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啊?”   周璘笑着转头看他:“我少女时代的梦想,就是跟喜欢的人去逛超市。”   “我们不是逛过么。”成九叹说。   还逛过很多次。   第一次一起去的时候,周璘还陷在小言剧的沼泽里不能自拔,非要巨婴一样坐进购物车里,让他给推了十多米远才罢休。   那是成九叹长到那么大,觉得最丢人的一件事。   不过,很快就不是“最”了。   因为少女时代的周璘,总是有各种各样浪漫又更丢人的小主意要付诸现实。   奇怪的是,当时越觉得丢人的,后来想起来,却越是觉得甜蜜。   那是种很独特的甜蜜,和尴尬与难忘混在一起,爬过心头时,酥酥的。   可以简称为尬甜。   他笑了笑,听着周璘的科普。   “不一样的,”她说,“这是一起去买菜,一起回家做好,然后一起坐在桌上吃饭,   一起收拾碗筷的那种逛超市。”   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一起”。   弯弯的眼睛里,有万家灯火。   成九叹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才问:“想吃什么?”   “番茄牛腩,”周璘想了会儿,仔细界定了一下,“一个番茄配三斤牛腩那种番茄牛腩。”   成九叹笑起来“你今天的定语不要钱吧。”   周璘晃着他的手:“诗意大发了我。”   已经过了大妈们买菜准备晚饭的点了,超市里的物美价廉款没剩多少,可选的,   大概分为“一看就是因为不好被挑剩的”和“一看就是因为贵没人要的”两类。   成九叹推着购物车走了一遍。   周璘已经不魔怔着要往里坐了,像一个正常的大姑娘一样,端端庄庄地跟在旁边只捡好的拿。   她扔进车里一个; 成九叹就漫不经心地掂起来瞅瞅价格,啧一声,再顺手从货架上拿些她爱吃的零食往里放。   结果就是,结完帐,对着长长的一张单子,两个人都静了会儿。   周璘有点心虚:“我们是不是得适当地降低一下生活标准了?”   “是有点贵了,”成九叹手指在账单上点了点,“光肉就这么多钱。”   周璘吞了口口水。   成九叹从车里拎出两个满满的大袋子:“再不去工作,周璘肉都吃不起了。”   "啊,”周璘急忙安慰他,“不急不急,其实我的新梦想是做一个素食主义者。”   成九叹笑道:“那你抓紧时间素,我下周去上班了。”   周璘愣了愣:“去哪儿?”   还是上次去开会时结识的一个A市老板,正好公司一个小副手被挖走了,听说成九叹现在的情况后,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这边的公司比成九叹之前的那个要正规一些,所以虽然这个职位不算高,他大概分析了之后,也同意了。   他说完后,周璘还有点恍神:“不是说白手起家的,这算不算作弊啊?”   “白 到去工地搬五分钱一块的砖么?”成九叹笑了笑,“那我搬一天,都不够你一盘菜的。”   周磷想去拉他,但他手里提着东西。   她就扯了购物袋的其中一只提手,跟他一起拎着往前走。   边走着,自己边想了想,倒也是这么回事。   毕竟在一个行业里混了这么些年,该攒下的人脉之类的都有了。就算从零开始,也不至于真就要再摸爬滚打一番了。   她心里轻松不少,连打下手都打得格外起劲儿。   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马上要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喜悦。   饭刚做好,正往桌上摆,陈行行和万野前脚后脚地过来了。   万野冲周璘毗着牙: “好久不见呀小周璘。”   “好久不见呀羊爸爸。”周璘说。   冰雪聪明的万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称呼的来由。   他人来疯地立刻就要求把小羊也带来这屋,理由是一个羊在对面多孤单啊。   成九叹把一大盘番茄牛腩端了出来,皱了皱眉头:“别把我屋里弄得都是味儿。”   “它没味儿!”陈行行跟万野气势汹汹地异口同声。   周璘觉得他俩跟护崽儿的熊孩子爸妈有一拼。   成九叹略一思索,看了万野一眼:“你可以吃完饭去跟它玩。”   万野迅速又会意了,偷瞄了陈行行一眼,善解人意道:“其实羊还是有点味儿的。”   陈行行蹙眉:“什么味儿?”   “羊味儿。”万野说。   陈行行瞪了瞪眼,无法反驳,只好小声嘟囔了句:“毛毛虫变身。”   四个人挺久没聚在一起了,还正正经经地倒了几杯酒。   围着桌子又聊又闹的,吃了很长时间。   要收拾盘子前,万野扭哒着准备溜,被成九叹拉住了。   万野哀嚎着求救;“璘姐姐,我吃完饭洗碗的话会死的! 你快拦住叹哥哥!“   陈行行简直没眼看他,把脸贴到餐桌上。   成九叹笑起来:“谁让你洗碗了,有正事。”   他搭着万野的肩膀,把人带到了阳台,三言两语概括了遍霍晓钱的事。   万野一点即透:“烧杀抢掠,绑架威胁,我都很擅长。你要选哪个?”   成九叹也没管他的胡言乱语,问道:“上次撞到周璘车的那群人,你还联系着吗?”   万野委屈地撇嘴:“不用我啊。”   ”法制社会,”成九叹说,“做事情要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万野抽了抽鼻子,把麻子的号码给翻了出来。   他打了过去。   那边一听是成九叹要找,都有点慌。   这头都能听见他们寇窑宰宰地交头接耳:“是扭胳膊哥,扭胳膊哥。”   成九叹:……   这名号倒是挺朗朗上口的,跟绕口令似的。   听完成九叹这次的新要求,麻子顿感一朵阴云又缓缓飘到了自己头顶上。   他想推辞:“但我们是小流氓呀,身上自带着坑蒙拐骗的气质,您这个,怕给演砸了。”   “我胳膊上次差点给废了,”成九叹故意冷着声音,“受的疼就不说了,医药费倒是花了不少,要不,待会儿让万野过去取点?"   麻子心里骂了句脏话。   那还不是你自己让扭的。   可要没有特殊情况,他实在不想跟万野见面,只好勉强同意了。   成九叹把手机递回给万野:“谢谢驴驴。”   万野趁机说:“我晚上在你这儿睡沙发。”   成九叹坚决地摇了摇头。   万野叹气:“我家的气氛比活死人墓还活死人墓,我快闷死了。”   成九叹掏了几张钱出来:“住酒店去。”   万野又叹了口气:“有性生活的人,果然不一样了。”   成九叹笑起来,踢了他一脚。   万野敏捷地躲开了。   成九叹往厨房看了一眼,周璘跟行行已经把盘子都收拾到洗碗池了。   他便走出阳台,说着:“我洗碗去了。”   万野简直匪夷所思:“你都做饭了,还要洗碗啊? 你俩的家务能不能五五分?”   “我乐意。”成九叹说。 第四十九章   等他这么乐意完,万野和陈行行已经去看小羊了。   周璘像个小狗腿似的,颠颠儿地切了盘水果拿过来,又爬到沙发上跪坐在他背后,给尽职尽责地捏肩膀。   成九叹按着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   正在播一个外国电影,也不知道讲什么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拿签子串了块西瓜往后递。   周璘摇了个头:“要芒果。”   成九叹勾唇笑了笑,把西瓜送进自己嘴里,重又插了块儿芒果给她。   周璘就着 他的手吃了。   连着吃了好几块,忽然把下巴往他左肩上一搁,笑起来:“像老夫老妻一样。”   “别打岔,”成九叹说,“干你的活。   “捏不动啦。”周璘拖长了声音。”   成九叹偏头看她:”刚才的饭都吃哪儿去了?”   周璘笑嘻嘻地凑到他嘴上亲了一口:“喂狗了。”   “小傻逼。”成九叹笑道。   周璘便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体贴大业,环着他的腰一起看电影。   看到中途,想起他说报仇的话来,说道:“也不用怎么管我那同事,我已经让她要么辞职要么道歉了。”   “那是你那份,”成九叹说,“我这儿还有一份。”   “你准备怎么做?“周璘问。   成九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璘翻滚进他怀里:“真担心你会为了我这个红颜祸水大动干戈。”   成九叹笑了起来:”脸呢?”   “这儿。”周璘往自己脸颊上指着。   成九叹捏了一把。   周璘的身体非常智能,冬暖夏凉,皮肤又滑生生的,他的手摩挲了会儿,顺势就一路往下。在她颈部的线条上流连些时,越过锁骨,探进领口里面。   内衣是前扣式的,他手指一勾,就给解开了,温热的掌心贴到她胸上。   周璘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出息。   不管上一秒在做什么,只要被成九叹随随便便一碰,就跟被洒了化骨水一样,软成一滩。   成九叹低头看了看她的眼睛,伸手把电视关了。   闭着眼被他亲吻的时候,周璘心里还在想,肌肤相亲什么的,如果是跟他的话,   就是世间第一美好的感觉。   美好过了头。   第二天早上,都不是自然醒的。   成九叹捏着她的鼻子把她给憋醒了。   周璘瞪着他,起床气还没来得及撒,他笑道:“再不起迟到了。”   一开口,一股黑人牙膏强劲薄荷的味儿。   神清气爽。   周璘看了看他身上的运动服:“你自己偷着去跑步,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成九叹说。   周璘裹着毯子坐了起来,仰着脸打了个大哈欠。   眼泪都给打出来了。   她擦着眼睛:“你是不是傻啊成九叹,谁睡觉的时候看着不香?”   成九叹笑着把衣服扔给她:“快。”   她胡乱把衣服给套上,皱着眉头去洗漱时,被成九叹给拦下了。   他摸了摸她锁骨旁的红痕:“没怎么用力啊,怎么还有印儿。”   周璘鼓了鼓嘴巴:“禽兽。”   成九叹笑起来,亲了她一口:“待会儿换个衣服。   周璘吃完东西,刚说要回去换,对面的门自动打开了。   万野施施然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梳妆打扮好的陈行行。   周璘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陈行行跟她相互目瞪口呆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解释:“他他他昨晚上,没,客厅沙发上睡的。”   周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万野:“我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下午,陈行行都还在费劲巴拉地要跟周璘解释清楚,这只是个普通又正常的留宿事件,她跟这个万姓人民从本质上还是势不两立的。   周瑞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微信上她刚发来的一长串文字,正要再逗逗她。有人敲门,礼貌请周璘出来一下。   她一出门,就愣住了。   过道里站满了人。   男人。   个顶个的五大三粗。   全都穿着成套的黑西服,一脸肃然。   气质很独特,是介于文明与野蛮之间的特殊感觉。   整个杂志社的人都一脸状况之外的表情,集体对这群人行着注目礼。   周璘也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黑社会来找师父索债,还是什么有关部门来突击视察。   为首的人看她出来了,大声咳了一下,说:“你,您,您就是副主编啊,你们总编   现在不在,就由你来主事吧。”   他这一说话,周璘看着他倒是有些眼熟了。   好像是上次撞车的人,叫麻子那个。   她想起来那天他对万野和成九叹的态度来,又想起来昨天成九叹的话。   两人之间的默契再次发挥了作用。   虽然还不知道剧本走向如何,她还是配合地问道:“什么事?”   麻子绷着脸扫视了一遍全场,把头转到后脑勺对着周璘的程度,问了句:“周璘,   谁叫周璘?”   “我就是。”周璘说。   麻子十分浮夸地把头甩了回来:“你就是?”   "是。”周璘确认。   全场静了两秒。   麻子做了个手势。   他的那帮手下才恍然大悟地开始议论:“原来是副主编啊,这事做的。”   做的是窃窃私语的样子,音量却又正好大到别人可以听到。   霍晓钱就坐在过道旁,立刻嗅到其中的不寻常味道,眼睛放起光来。   等议论了够长时间,麻子才挥了挥手,让人静下来。   他板着脸说“我们是调查部门的,有人反映你私生活混乱,影响到了日常工作,所以我们对你做了一些调查。”   周磷挑了挑眉。   这次,是杂志社的人开始小声议论了。   议论的内容一半是周璘。   有关她的风言风语一直是个谈资,大家还真好奇究竟是不是真的。   另一半内容是霍晓钱。   这些东西都是她最先、也是最热衷去散播的。   两个人昨天还恰好发生了争执。   如果说有人会这么举报,那必定就是她了。   虽然不太明白什么鬼部门会管得这么宽,但霍晓钱这会儿十分感谢这个暗中帮了自己的战友。   她才不想道歉,如果这次周姐能走,她就开心了。   麻子照旧给了大家充分的讨论时间。   过了会儿,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份档案袋来:“调查结果已经做出来了,我们将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公布。”   他恰当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有一个条件,公布时需要一个对峙方。就是说,需要举报人站出来,跟这位被举报人对峙。”   周璘有点明白成九叹的意思了。   她扫了下霍晓钱,跟她幸灾乐祸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周璘收回视线。   对峙这种事,除非有人傻了,才会站出来。   不过霍晓钱么,倒是有可能。   这场面有点耐人寻味。   同事们已经不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了。   “安静。”麻子说。   他装模作样地掏出块装文化人的怀表,看了看时间:“五分钟吧,五分钟,如果有人站出来,我们就公布; 如果没人,我们就把结果私下销毁,当没这回事。”   这个怀表让周姐差点笑场。   看不出来,麻子还有用这个的兴趣爱好。   麻子倒计时:“现在开始。”   周围安静下来。   同事们心照不宣地看向霍晓钱。   霍晓钱等着那个战友自己上场。   四分钟。   三分钟。   周璘坐到了最近的一把空椅子上。   霍晓钱看了一圈同事们,猜着可能是哪个。   两分钟。   周璘喝了口水。   霍晓钱有点急了。   一分钟。   周璘事不关已状。   霍晓钱咬了咬嘴唇。   如果公布,起码包养小白脸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不管她会不会辞职,有个实锤,她就能被人看不起。   如果不公布,那自己走了,她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半分钟。   时间到了。   麻子叹了口九曲十八弯的气:“那么,很遗.....”   "等一下,”霍晓钱不负众望地站了起来,“我来对峙。”   麻子看向她:“您是举报人吗?”   霍晓钱挺了挺胸脯:“是。”   周璘扯了扯嘴角。   麻子便打开了档案袋,从里面抽出几张纸。   ”等等,”周璘也出了个声。   大家转头看她。   周璘说:“既然是对峙,下个注吧。”   她看了看霍晓钱:“我跟这位举报人,只能有一位留在这儿。如果举报成立,我走,不成立,她走。”   霍晓钱求之不得,就怕结果一出,她还厚脸皮地赖在这儿。   她毫不犹豫:“我同意。”   周璘笑了笑,示意了下麻子:“开始吧。”   麻子再次戏多地扫视全场,看到大家的眼睛都凝在他手里的A4纸上,十分满意。   他清了清嗓子: “举报人举报的事项有两个。一是周磷的职位是不正当获取的; 二是周磷疑似私下包养男人,带坏工作风气。对于这两项,我们的调查结果如下。”   霍晓钱嗓子有些发紧,眼睛快把麻子给盯出个洞来了。   这几张纸上的东西,麻子来之前读了好几个小时才给读顺。   针对第一项,就是列了一下周磷工作这些年取得的成绩,以及她负责的几个选题出来后,杂志销量和读者的反馈情况。   这些资料是昨夜里成九叹在周璘睡后,自己整理出来的。   第二项就很好反驳了。   麻子宣布,那人是周璘的初恋男友,不存在包养的可能,因为他是近年投资界的新秀,名下财产可观。   一片哗然。   第一条也就算了,第二条,霍晓钱压根不信。   她据理力争:“不可能! 那是他亲口承认过的!”   麻子可不知道扭胳膊哥还有这种把自己说成是小白脸的黑历史。   他一时没衔接上,正想怎么答呢,门口响起声笑。   人群让出条道。   周璘看到成九叹走了进来。   他今天也穿得西装革履的,径直走到她身边,手往裤兜里一插,抬眼看了看霍晓   钱:“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而已,您还当真了。”   霍晓钱还是不信。   凭什么你们说是情趣就是情趣,你们说是包养就是包养。   她有些恼,看向麻子:“证据呢? 你们做调查,总得给出些证据吧? 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的!”   周璘没忍住想,还真是串通好的。   下个套,你自己就迫不及待地钻进来了。   这个问题麻子不知道该怎么答合适,成九叹没跟他说还会遭到怀疑。   他一急,就有些局促。   霍晓钱眼尖,觉得自己抓住了破绽。   她昂着下巴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串通的吧? 自己举报,自己来公布什么狗屁的调查结果,全是演的。”   麻子盯着她,就是演的啊。   霍晓钱的脑袋一下子无比清明,她稍微一想,发现了更多不对:“哪有这么高级的调查部门,能管到别人单位里的事? 还让举报人对峙? 人要想对峙,就不会偷偷举报了。更别说销毁结果了,什么破逻辑。”   周璘啧了一声。   不得不说,霍晓钱的脑子还是挺可以的。   她仰头看了看成九叹: 后招呢?   成九叹垂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同事们也怀疑起来。   工作时间,冲进别人的单位,直接来这么一出,确实挺奇怪的。   有了群众基础,霍晓钱有点胜券在握了:“她就是想赶我走! 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她恨极了,底气士足地质问麻子:“我们单位人都在这儿了,既然是向你们部门举报的,你跟大家说,究竟是谁举报的?”   麻子求助似的看向成九叹。   成九叹低着眼睛,不接收他的信号。   这更是被霍晓钱抓住了把柄,她问:“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啊,举报人是哪个?”   麻子在众且睽睽之下,越来越窘迫,简直想使出自己当流氓的本事来,直接拿个麻袋套到这姑娘头上去。   霍晓钱抬高了声音:“问你呢,是谁? !”   “我。”   忽然有人说了。   一道很好听的女声。   大家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过去。   一个穿着白衬衣和黑色包臀半裙的女人踩着高跟走了进来。   交头接耳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周璘意外。   霍晓钱更意外。   女人居高临下地走到她跟前:“是我举报的。”   “小芸姐。”霍晓钱叫了声。   小芸说:“我末婚夫的地盘里,出了关于他跟别的女人的谣言,我想调查清楚,这理由合适吗?”   霍晓钱低下头,不语。   小芸笑了一下,转头看着所有人:“周璘是我跟小狗花了大心思请来的,他身边这位,是她见过家长的正牌男朋友。你们在单位里私下传些有的没的,小狗不是不知道。借今天,给大家敲个警钟,希望每个人都适可而止,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至于你,”她又对霍晓钱说,“这段时间工作实在不太状态,还在单位里故意制造谣言,影响大家工作。收拾东西走人吧。”   小芸倒不是完全出于帮周璘的念头。   作为李三狗同志合格的未婚妻,她对杂志社里的人员还是有些自己的要求的。   这么说完后,她看向周磷,意思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周璘刚要摇头,成九叹把她的头按住了。   他看着霍晓钱,悠悠开口:“我女朋友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你这么欺负她,总得道个歉吧。” 第五十章   这句话,让周璘出了个神。   道个歉吧。   十几岁的成九叹也这么说过。   上学时,他并不是运动型的男生,多数时间都坐在位置上安静看书。只有每周的体   育课上,会和同学一起打篮球。   高一那年,有节体育在周四下午,连着大课间。他们会一直玩到自习课的预备铃打   过才回教室。   周璘总掐着这个点出去上卫生间。   学生都在教室坐定了,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躲在卫生间门口,听着上楼的脚步声和男生们的笑闹声近了,便装作不经意地走   出来,能跟成九叹打个照面,然后跟在他们一群人后面回教室。   有时,跟他一起的人还会友爱地冲她打声招呼。她就能顺理成章地走在他身边,   边跟人聊着,边偷偷注意他。   虽然成九叹总是副看不到她的样子,但能离近一会儿,总是赚到的。   不过有天,出了个小意外。   卫生间前面站着两个小混混。   其中一个,上星期给她递过小情书,被她无视了。   因为,说是情书,其实就是对漂亮女生的调戏勾搭而已,实在没几分真情实感。   周璘刻意顺着走廊另一侧过去。   那个小混混却嬉皮笑脸地贴上来了。   她往左,他也往左; 她往右,他照堵不误。   周璘要恼,他就伸出手来准备捏她的下巴,嘴里调笑道,小脾气还挺冲。   她正有点无助之际,一个篮球凭空砸了过来。   正中小混混的脸。   他哎哟一声,退了一步。   周璘回头看的时候,成九叹扔出球的那只手还没完全收回去。   他额前的发梢微有些汗湿,脸颊上带着运动后的浅淡红晕。   眼眸清亮,嘴唇微抿,神情有点不耐烦。   周璘看着他,心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小泡泡。   班上好几个男生站在那儿,两个小混混自觉寡不敌众,低骂了两句,就要走人。   那会儿,成九叹就这么说了一句:“总得道个歉吧。”   年轻没见过世面的周璘,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他给俘虏了。   不过,在一起之后,周璘提起来这事,成九叹总说自己没印象了。   不仅如此,还质疑此事真假,问周璘是不是自己幻想了一出英雄救美。   自己觉得很美好的回忆,另一个人却忘了。   这一度让周璘觉得非常遗憾。   她也没注意霍晓钱是怎么道完歉离开的。   但很明显的是,直到下班,整个杂志社的氛围都十分肃穆。   作为圆满完成任务的奖励,晚上,成九叹请麻子他们吃了顿饭。   麻子一喝酒就上头、胆子也大了,晕晕乎乎地抱怨道:“你们这种人,我最搞不懂   了,心眼忒多了也。你说今天的事,直接套个麻袋揍一顿多省事,非要演这么一出。”   “我懂,”上次卸胳膊的那个小喽啰立刻举手了,“以暴制暴解决不了问题。”   “你厉害!”麻子给了他一个爆栗,“你剖腹吧!”   小喽啰委屈巴巴地放下手,扁了扁嘴。   这时,包厢门打开了。万野吊着膀子走了进来。   他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看着麻子,亲切地问候道:“事办得怎么样啊?”   麻子直愣愣地瞪着他:“管好多哦。”   万野笑起来,潋滟的眼尾挑着:“是的哦。”   成九叹让服务员给他加了副碗筷,把对话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我以为你过不   来了。”   万野也不避讳麻子这群人,直言:“不陪那些人玩了,我准备明天在董事会上跳段   钢管舞,吓死他们。”   说着,得得瑟瑟地瞟了成九叹一眼:“因为,经过与soulmate的彻夜长谈,我决定   还是得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到自己的艺术生河上。”   成九叹笑了笑:“行行姐肯跟你恢复邦交了?”   “差不多了,”万野把拿来的袋子递给他,“回去帮我把这个给她吧。”   成九叹拉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个粉色的礼物盒子,打着蝴蝶结。   “给小羊的花裙子。”万野解释着。   成九叹皱眉头,问:“你们羊,还要穿裙子? 母的?”   万野眉毛一竖:“什么母不母,对小女孩怎么能使用这么恶劣的词!”   “不是,”成九叹真的在疑惑,“还有卖这玩意的? 羊装?”   万野骄傲地抬起下巴颏:“听过手工定制吗,土狗。”   成九叹良久没说出话来。   没想到,此举在周璘那儿大获好评。   她眯着星星眼感叹:“万野居然这么浪漫,天啊。”   浪漫个头。   成九叹默默对着电脑看资料,做置若罔闻状。   周璘往桌子上一趴,把脸搁到他手旁边:“羡慕。”   成九叹眼睛没从屏幕上挪开,抬手往她头发上扒拉着。   周璘眨巴了下眼睛:“你看什么呢?”   “新公司的东西,”成九叹说,“先熟悉一下。”   周璘哦了一声。   等看完了一整页文档,她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没动。   成九叹这才低头看她:“喜欢的话给你也做一条,人类的。”   周璘摇了摇头:“我在想事呢。”   “哟,都会想事儿了啊。“成九叹逗她。   周璘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背:“我不仅会想事,还会突然对你发动攻击。”   成九叹嘶了口气。   周璘忙停下,给他揉了揉。   成九叹看她这模样,笑着问:“想什么了?”   周璘说:“后天我过生日,送你个礼物。”   "好。”成九叹应了。   周璘脑袋蹭了蹭:“你怎么不问我要送什么?   “哎你别乱动,”说着,成九叹往桌边捞了一把,道,“鼠标都被你的大头给挤掉了”   “啊!”周璘羞愤地叫了一声。   成九叹笑起来,把鼠标换到桌子左边,问她:“送我什么?”   周璘皱鼻子:“我生气了,决定不告诉你了。”   “来,我哄哄你。”成九叹侧过身,冲她张开怀抱。   周璘笑着贴了进来,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抱了会儿,成九叹问:“哄好了吗?”   周璘摇头,如实相告:“骗你的,本来就没打算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成九叹叹气道:“我怎么把你惯成了个反人类。”   周璘笑了好一会儿。   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   周璘这几年已经不怎么过生日了。   有时候赶上工作日,连蛋糕都懒得弄,吃午饭时悄无声息地加个菜就完了。   过了二十五岁,更是对生日这东西充满了敌意。   怕长大,怕变老,怕时间一点点地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有成九叹在的原因,每次临到六月就开始冒头的焦躁和慌张不见了踪影。反而由于自己的决定,有了些期待和坚定。   爸妈周五晚上就提前打了庆生电话,还旁敲侧击地询问跟成九叹的近况如何。   周璘答一切都好。   然后察觉到母亲有点小失望。   其实周母自己也挺矛盾的。   那天一个不忍心五收了成九叹的礼物,等于承认了他。   可心底里,还是有小坎儿。   不过都说了要let it go了,也不好再打脸,只好顺其自然了。   周璘早上醒的时候,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成九叹不在。   他睡的那侧摆着几个礼品盒。   她揉着眼睛数了数,六个。   每个盒子都是深蓝色的,系着同色的细丝带。   上面用数字标着年份。   啊,分开六年,一年一个么。   她看了好长时间,伸了个懒腰。   先没开,要等晚上回来再一个个地拆开看。   她披着衣服下了床,找了一圈,没见人。   反而餐桌上摆着早饭,还温热。   周璘刷完牙洗好脸,刚咬了口煎蛋,电话响了。   成九叹的声音跟早上的空气和阳光一样新鲜:“醒了么?”   “没有,”周璘说,“为什么没有早安吻啊成九叹。   他笑起来:“吻了。”   周璘不认同:“当事人都不知道的吻根本不算数的。”   “上来,“成九叹说,“给你亲个算数的。”   “哪儿呢?“周璘下意识仰头看了看。   “天台。”   小区天台是开放的,周边的安全措施挺到位。   电梯只到顶楼,上去的话,还得再走一层步梯。   周璘边往上走,边有了点心理预期。   看这架势,大概是要玩个浪漫什么的,应该会有些什么布置吧。   没想到推开天台上的门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刚迈出个步子,成九叹就按着她的脑袋亲了下来。   六月的早晨,太阳刚升起不久。   阳光闪亮,已经有了温度,暖融融地洒在两个人赤裸的胳膊上。   一个光天化日下的亲吻。   离开时,他的舌尖还在她唇上暧昧地舔了舔。   周璘缓了几口气,说:“都不看仔细了就亲,亲错人怎么办?”   “以死谢罪。”   成九叹直起身,懒洋洋的样子。   周璘定睛看着他曜黑的瞳仁。   手指紧了紧,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来:   “给你的礼物。”   成九叹低下眼睛,一看就笑了。   他伸手接了过去:“你家的户口本怎么在你这儿?” 第五十一章   周璘骄傲地仰着脸,不说话。   成九叹打开红色的硬皮封面,看了看内里。   户主那一栏写着周璘的名字,填了内容的只有一页。   是单人户口。   他翻到后面的空白页,又再倒了回来,认真研究了会儿,“周璘,你不是去办了个假证吧?”   周璘的小自满猝不及防地被闪了腰。   她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昨晚上去办的,逼真吗?"   成九叹把户口本合上了。   “逼真不逼真,得试了才知道。”他看着她说。   周璘绝不是一个怕试的人。   谁不试谁是孬种。   他们直接就下楼。   成九叹的户口本倒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老成先生就强行把户口本给塞进了他行李包里,说是年轻人容   易突发奇想心血来潮,要时刻做好准备。   两个人换了身衣服,带着东西出发了。   车走了有一半的路程,周璘才想起来问:“今天周六,人上班吗?"   “上,”成九叹说,“今天上午还有半天时间。”   周璘怀疑地瞥他:“你怎么知道?”   成九叹笑了笑:“我连你身上内衣是什么颜色的都知道,还差这个?”   周璘撇嘴,按着CD,换了首歌听。   成九叹说得非常笃定,可到了地方,民政局大门紧闭。   周璘这才往座位上一靠,慢条斯理地说:“我又换了个内衣,不是红的那件了。”   “因为要穿白短袖,所以现在是白的,没蕾丝那个。”成九叹说。   周璘愣了愣:“分析很精准啊,有没有蕾丝都知道。”   “嗯。”,   成九叹把车窗打开了些,摸出根烟点上了:“没到上班时间呢,等会儿。”   民政局这边属于市政部门的区域。绿化很好,路边都是郁郁如盖的大树。跟市里的别处不同,这里很静谧。连来往的车辆都很少鸣笛。   周璘仰头看着树叶间隙里的斑驳阳光,每片叶子都绿得发亮,偶尔轻颤几下,便来了阵夏天里的风,将身侧的烟草味吹得散漫无边。   她微微眯起眼睛,把这一刻记了很久。   这天大概不是什么良辰吉日。   到了点,工作人员开始处理业务后,他们领单子、填信息、拍照拿证,全程都没有别的小情侣过来。   简直用九块钱就享受到了包场般的尊贵服务。   唯一的小波折,是周璘发现,竟然还需要宣誓。   “要的咧!”工作人员大姐笑得十分慈祥,“人多的时候我们都直接跳过这步了,你们也是运气好,没什么人,可以走个神圣的全套程序。”   说神圣就神圣,绝不含糊。   两个人并肩站上仪式台。   由颁证员带着读誓词。   颁证员念一句,他们要跟一句。   起初,周璘还有点想笑,感觉像小时候跟着老师读课文一样的。   可成九叹就在身旁。   她开着口,耳里听到的却是两个人的和声。   他的声音沉稳用力,像是层层海浪,挟裹着她,给她四肢百骸里注入着无限的勇   气。   坚定的可以更坚定,执着的将永远执着。   颁证员字正腔圆地念着:“无论顺境还是逆境。”   -无论青春还是年老。   周璘心底有一股慢腾腾的酸意破冰而出,在每块骨头内泛开。   “我们都风雨同舟。   -患难与共。”   成九叹垂在身侧的手找到了她的,握了上来。   “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   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外面的树叶和阳光依旧。   他们走出来时,眼睛都被明亮的光线刺着了。   成九叹又翻了遍她的户口本,低声笑道:“看来足够以假乱真了。”   “以真乱真都够。”   周璘一手拿了一个小红本,举在眼前面挡着太阳,笑眯眯地说。   “所以怎么是单人的?”成九叹问。   周璘好好地解释了一番:“上大学时我把户口转到学校了么,后来毕业买房子的时   候,就给换成这个了。   成九叹啧了一声,把副驾车门打开,顺势从她手里解救走了结婚证:“爱惜它们一   点,这以后可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了。”   周璘看着他绕到另一边坐了进来,说:“价值九块钱人民币的传家宝,行不行了你。”   成九叹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行不行你还不清楚啊,成太太。”   周璘静下来,在他胳膊上锤了一拳。   又锤了一拳。   停了一小会儿,再捶一拳。   “有瘾?”成九叹按住了她的爪子。   周璘没忍住笑了。   边笑着,迈往后仰在椅背里,另一只手害羞捂住了眼睛:”我发现这么叫一点也不好听。”   “晚了。”成九叹噙笑。   周璘哼唧了会儿,还是觉得有点不现实,她问:“这就结婚了?”   “嗯,这就结婚了。”成九叹确认。   她把手指伸开,晃了晃:“我要戒指。”   “给你。”成九叹说。   “现在就要,“周璘冲他眨了眨眼睛,“立刻,马上,快。”   成九叹会意,从储物格里拿出支黑色中性笔。   周璘乖乖地把手指伸展开。   成九叹拿着她的无名指,在指根处画了个圈。   笔尖细细凉凉,爬在皮肤上痒痒的。   周磷忍不住一直笑,又提要求:“要钻石的。”   成九叹便在最中央添了个圈。   又在圈里写了个字:“钻”。   周璘乐到不行,举着手欣赏了半天   成九叹合上笔帽,扔了回去。   低声感叹道:“周璘你可真好打发。”   “我觉得自己特别财大气粗怎么办,这个钻也太大了。”周璘正乐津津地说着,没留意到他说什么。   成九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什么? 领证? 结婚证? 什么证?”陈行行刚睡醒,头发乱七八糟的,直接发出了一   连串的灵魂拷问。   她抬头看了看客厅里挂着的钟表:“我这一觉睡了多久啊? 我躺床上的时候你俩婚都没开始求呢吧?”   周璘递了杯温开水给她:“先冷静一下。”   陈行行接水杯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上那个黑色圆圈。   她戳了戳:“画个这干嘛?”   ”别给我摸掉了,”周璘忙躲开,“结婚戒指。”   陈行行一口水喷了周璘一手。 第五十二章   周璘举着手笑得乐不可支。   陈行行扯了张纸递给她,嫌弃道:“你俩这恋爱再谈下去,脑回上的褶子都能给磨平   了。”   “不是恋爱了,”周璘纠正她,“现在,表面上我是在跟你讲话,但本质上,我是在度过我的婚后生活。”   陈行行瞪了她一会儿眼睛里有种烧死这对异性恋的怒火在燃烧。   她抱起手臂:“我有没他,有他没我。选一个。”   周璘说:“你要是把小羊烤了给我吃,我就选你。”   陈行行不可置信:“下得去嘴吗周大璘,你这个残暴冷血的人类。”   "下得去。”周璘说着,走去开门。   成九叹拿着手机和车钥匙:“我去接万野,他好像出了点什么事。”   周璘转身对着屋里子,大声重复了遍:“万野? 出事了?”   闻言,陈行行慌忙把头发扯顺了,理着衣服走了出来:“他怎么了?”   成九叹笑了笑:“走吧,一起去看看。   万家的房子离市中心有点远,是坐独栋。   他们到时,路边和院子里都停着不少黑色轿车。   成九叹开进院子里,避开这些车,在房子侧面的窗户下边停稳当,然后翻着通话列表,把最近的来电拨了回去。   响了两声,那边给挂断了。   四楼的窗帘拉开一个小角,里面的人探头看了看外面。   片刻后,窗子打开,一条攀爬用的绳子从里面甩了出来,在墙上左右摇荡着。   周璘跟陈行行对视了一眼: “万野这是要越狱?”   成九叹眯眼看着窗户。   万野的身影很快就出现了。   打扮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穿着黑色长裤和紧身短袖,他先是把钩子固定好了,又拽着试了试重量。   然后冲楼下比划了个OK的手势,开始顺着绳子往外爬。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很不连贯。没爬到一米,就有两次差点脱手。   陈行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周璘站到她身边,估量着这个高度,如果万野直接砸下来,会不会摔成个重度骨   折。   万野也就装备专业点了,坚持着爬到二分之一的高度,就脱了力。   他晃晃荡荡地吊在半空中,怕被其他人发现,也不敢叫唤,冲底下的三个人笑得   比哭还难看。   陈行行急得两只手都绞在了一起:“白叫他毛毛虫了,这都爬不下来。”   “二楼了,能直接往下跳么?”周璘问成九叹。   成九叹把手里的烟给掐了。   他按了按手腕,仰着脖子往上看:“你俩往后面站点,我上去把他拿下来。”   “我来吧。”身后有人说。   陈行行猛地一回头,愣住了:“万总。”   万山冲她点了点头。   成九叹还记着他跟周璘那回事,伸手把周璘拉到了自己背后。   万山看着文弱,其实还练过几年攀岩。扯着绳子,胳膊与腿同时发力,很快就踩   到了一楼的窗框。   万野感觉到了绳子下面的重量,脸都有点白:“这绳子不会断吧。”   “不会。"万山说。   万野虚飘飘地扯着嘴角:“我其实怕你把我扔下去摔死。”   万山说:“要摔的话,小时候你这么爬那次就摔了,哪儿还让你活到这么大。   直到两个人踩着了实地,万野还有点发懵。   万山递给他一张卡:“估计爸已经把你的卡停了。这张是我的,你拿着。”   万野接了过去。   万山又看向成九叹:“麻烦了。”   成九叹摇了摇头。   万山叹了口气:“昨天他在董事会上闹了一场,我爸正在气头上,肯定要到处找他   你们先别带他回小区,过这两天再说。   ”行。”成九叹应了。   他开着车往回路上走,想了想,问万野说:“要不把你先放我爸那儿几天?"   “好啊,”万野没异议,“正好也很久没见叔叔了。”   从这里自驾回去,要十二个小时左右。   他们小小地开了个临时会议,决定就这么直接回去好了。   车上了高速后,万野才真的放松下来。   他劫后余生一样地拍着胸口:“还好给我逃出来了,我老爹,丧心病狂,说晚上要   对我实行家法。”   “你家还有家法?”周璘挺好奇的。   “有的!“万野说,“比我腰都粗的鞭子,直接往身上抽。我这冰肌玉骨的,说不定   一下就能给抽碎了,可怕不可怕。”   陈行行瞥了他一眼,凉凉地说: “哪有那么粗的。”   万野看向她,笑得春花遍野:“那你也没见过我的小腰多细呀。”   陈行行不自觉地往他腰上胡乱瞟了下,然后迅速扭开头,呸了一声。   万野凑了过来:“你来救我我还挺感动的。”   陈行行兀自板着脸:“我是被他们强行带来的。”   周璘没再管这俩人的唇枪舌战,想起了个重要的事。   她往成九叹身边靠近了些:“你跟叔叔说了吗,领证的事?”   ”还没,”成九叹说,“回去直接给他看。”   ”带着呢?”周璘问。   成九叹示意了下裤兜:“本来打算给万野显摆显摆的。”   “现在显摆吧。”周璘笑着,伸手去拿。   她手指摸到了结婚证,准备往外抽时,感觉到了个金属触感的小圈圈。   心里一动。   她抬头看成九叹。   成九叹扯着嘴角笑:“周小姐,请不要一边摸着你丈夫的大腿,一边拿这种眼神看   他,出了车祸你负责么。”   周璘才没管他的调笑,一颗心嘭嘭嘭地雀跃起来;“我猜对了吗? 猜对了吗?”   “谁知道你猜的是什么。”成九叹笑着。   周璘捏着小圈圈,拿了出来。   一个简单的素环。   内侧有两人名字的字母缩写。   她把它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会儿。   成九叹看了看她:“谁知道你能直接把户口本拿出来,得换个带钻的了。   周璘扁着嘴:“我现在特别后悔。”   成九叹笑了起来。   周璘趴到他胳膊上:“你是不是准备求婚的,单膝跪地的那种。”   “没有,”成九叹看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地否认了,“是逗狗那种。把戒指往远了   那么一扔,你颠颠儿地去捡回来。”   可周璘还是好懊恼。   早知道就让他先求,自己再给他户口本了。   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   她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在楼上都布置什么了,我都没来得及看。   “没什么,”成九叹说,“什么布置都被你的礼物给比下去了。”   周璘问他:“我是不是很酷?”   成九叹点头:“致命一击。”   周璘叹了口气:“还是好遗憾啊,我也想要致命一击。”   成九叹慢慢降下车速,靠边停了。   ”没油了? ”万野问。   成九叹解开安全带:“你来开,我给我媳妇儿把戒指戴上。”   两人换进后座里。   成九叹拿着她的手指:“条件有限,致不了命了,随便那么问一句吧。嫁吗?”   “嫁嫁嫁嫁嫁嫁嫁。”周璘飞快地点头。   然后换了个手:“别挡着我的大钻戒了,戴这个手上。”   成九叹低头,唇瓣在她指根处碰了碰。   市里小区的楼顶上。   一大片向日葵正迎着太阳摇摆着,灿烂热烈。   如同多年前那封情书中写的那样。   像向日葵渴望阳光,像冬夜的雪花,渴望你温柔的手掌。   他们到家时,已经大半夜了。   老成先生提前接到了电话,正强撑着困意坐在客厅里等着。   大门一响,他就来了精神。   对着墙上的玻璃观察了下自己今天的形象。   衣服穿得很精神。   头发位置放得很正。   一百分。   他笑得一脸慈祥,看着门口。   结果先蹦进来的反而是万野。   他嗷得一嗓子就扑了过来“叔叔!想死你啦!”   老成推开他:“叔叔可不想你。”   “不要口是心非啦,”万野嘻嘻笑着,顺了顺他头上的几根头发,“直面自己的内心   吧。”   老成哼了一声:“我们小周璘呢?”   ”这里这里。”周璘跟成九叹扯着手进门。   老成先生重又笑眯眯地:“吃饭了吗? 饿不饿?”   万野在一旁哼哼:“您都不问我。   “你长了个吃过饭的样子,”老成笑着,“一看就问不出来了。”   他看了看后面进来的陈行行:“这个小姑娘乖,来来坐我旁边。”   他们这边打趣着,成九叹去倒了杯水,又把茶几上的小药瓶子拿了过来,递给老成。   老成没接:“我吃过药了。老吴头亲眼监督着我吃的,不信你打电话问问他。”   “我跟周璘有件事告诉您。”成九叹在周璘身旁坐下了。   老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璘。   然后猛地拍了拍心口:“我不会要有孙子了吧!”   万野忙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成九叹把两个鲜红的结婚证放到了桌上。   老成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这,还怕我抽过去啊? 杀伤力不足啊成九叹。”   他嫌弃地拿起证,翻到两人的照片那页。   看着看着,老泪纵横。   一边掉眼泪,一边小声说:“你爸爸我现在体壮如牛,起码得把小孙子直接抱过来我才能抽。”   说着说着,气有些喘不上来了。   成九叹倒了一颗药,放进他掌心里。   老成一口吞了。   然后揉了揉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杀伤力根本不足啊。” 第五十三章   与老成先生这种涕泪齐下非常捧场的反应相比,周家爸妈就显得有点不够和谐美好   了。   第二天,两人全程里最意外的一刻,是突然意识到,之前他们只顾着反对,居然完   全忘记周璘户口这回事了。   就好像大老远跑到敌人面前叫嚣了一通,结果却发现,对方手里一直握着终极秘密   大武器,只是没出手。   感觉非常玄妙。   玄妙得让人有点不爽。   于是,仙风道骨的周大山,仙风道骨地沉下脸来。   他胖胖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白色袍子里,嘴唇往下耷拉着,像是一大团沉甸甸的白色   乌云。   周理解一看他面色不太善,生怕他为难成九叹,故技重施地申辩:“是我强迫他的!   他一点也不想去领证。”   “我想的。”成九叹平静地说。   周大山不屑地吹了吹胡子。   他对自己女儿在成九叹面前这么没出息感到痛心。   可木已成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再多说,还怕大璘生气。   寻思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盘着玩的核桃,对成九叹说:“你自己回去吧,大璘我得扣下来几夫。”   周璘瞪他:“爸爸,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请假。”周大山说。   “什么假?”   “父母反对假。”周大山声音飘渺。   周磷:……   想了想,她问:“你要我在家干嘛?”   周大山往沙发边缘坐了坐,好把自己与女儿之间的距离拉近些。   他认真地说:“在家吃些好吃的呀,给爸爸养的花浇浇水呀,每天看会儿爸爸画画呀。”   被他这么一说,周璘起了些小愧疚。   她这些年在家呆的时间确实没多少,很久没好好陪爸妈了。   成九叹拍了拍她的手背:“那行,叔叔,我过两天再来接她。   周大山被这声叔叔叫得很舒服。   还好没直接开口叫爸。   他们是吃了早饭就过来的,一上午过去,周大山显然也没有要挽留成九叹吃午饭   的意思。   他便告辞了。   走之前,本来还想临别前亲一亲的,周大山的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炯炯地盯着他们,一秒也不错开,成九叹只简单地抱了周璘一下。   周璘看着他的车越开越远,回来又跟爸妈父慈子孝了会儿。下午,打电话跟师父请假。   李三狗惊讶地半天没回过来神来,质问道:“周璘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争强好胜呢,   我就说了自己十一结婚,你们这就猝不及防地去领证? 非要赶人前面是什么意思?”   ”啊?”周璘挺迷茫的,“你十一结婚啊?”   “我跟你说过啊。”李三狗提醒道,又描述了一番当时的场景。   周璘想了会儿:“那时候只顾想着成九叹在楼下等我,不留神你说什么了,没往脑子里过。   李三狗:……   挂了电话,周璘收到他发来的一个红包,配文字: 你良心被成九叹吃了吧!   打开一看,真的只有一块钱。   她笑嘻嘻地回了句语音: 师父,给早了,我先收着,婚礼现场还得给一份呢。   话音还没落,周大山不悦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跟谁打电话!”   ”跟领导请假呢。”周璘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只要不是又急着给成九叹打电话,周大山就很满意。   他刚洗完手,正往书房走,招呼周璘:“来来来,看爸爸画画。”   他一画起画来,就自带结界,专心致志得很。   周璘跟母亲看了会儿,打起哈欠来,坐在一边嗑着瓜子聊天。   直到晚上十点,老两口才准时睡去。   周璘洗完了澡,擦着头发接成九叹的电话。   "都睡了,”成九叹说,“下午万野和行行姐去公园玩了一圈,跑得挺累的。”   “我也想去。”周璘说。   成九叹说:“早知道让他们带上你了。”   “我想跟你去。”周璘纠正。   又叹了口气:“现在就想。”   那边没答,打火机响了一声。   成九叹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是不是想我了啊周璘。”   周璘一点也不害羞地承认了:“嗯。”   “撒个娇,”成九叹说,“撒娇我就去见你。   “娇娇娇娇娇,”周璘连着说了好几个,“来吗?”   成九叹笑起来:“等着吧大小姐,半个小时。”   周璘家住的偏僻,夜里路上车少。   成九叹开得很快,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周璘趴在窗边,老远就看到他的车。车灯比路灯更亮,在夜色里连成条光明的线她用手指比划了个取景框,看着他向着自己而来。   到了近旁,车速降了下来,他停得无声无息。   然后下了车,肩宽腿直地站着,冲她招了招手。   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手势,却好像唤起了周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反骨和热血。   她也顾不得安静了,蹬蹬蹬地就从屋子里一路跑了下去。   还好周家爸妈睡觉沉,连大门声响都没把他们惊动了。   成九叹笑着接住了她:“在你爸妈这儿,偷情都没什么难度。”   “对啊。”周璘看着他笑。   成九叹低头亲了她一下。   周璘问:“你是不是更想我啊成九叹。”   “嗯,”成九叹说,“不想你想谁。”   周璘捏了捏他的后腰:“你真肉麻。”   成九叹笑起来:“这么晚,公园都关门了,还想去哪儿啊。   “去视察视察咱们在市里的领土。”周璘说。   将近十一点多,夏天的夜晚还热闹着。   开出郊区没多久,路上就灯灭通明起来。   他们没什么目的地,走着走着,到了高中学校附近。   ”停。”周璘发号施令。   她指了指街边的一个烧烤店:“撸个串吧。"   “小猪精又来附我媳妇的身了啊。”成九叹说着,靠路边停了。   周璘下车在地上蹦了蹦,跟他说着:“好久没有大夏天在街边撸串了,人生真谛啊这是。”   成九叹看了看她:“你上次还说你人生的真谛是我。”   周璘笑起来:“人都是会变的,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咱俩这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当哪门子的真谛啊。”   这家店的生意还挺好的。   只剩下一张空桌子了。   他们坐下后,好半天才来了个伙计招呼。   点完菜,又等了好半天,才有个小哥端着烤串给上菜。   小哥放下盘子后,往周璘脸上看了好几眼。   成九叹瞥了他一眼。   他识相地走开了。   两人吃到中途,店里人走了多半。小哥闲下来了,坐在烧烤架旁,眼睛还是止不住地往这边瞄。   成九叹忍了几忍,放下了筷子。   结果那小哥犹豫几下,径直走了过来,问周璘:“你是叫周璘吗?”   周璘从串串里抬起头,一脸茫然:“你是?”   “我就说看你像! 没怎么变啊!“小哥一击掌,笑道。   成九叹问:“你认识?”   小哥这才把注意力分了点给他,打量了几眼,皱起眉头,又看向周璘:“这是你男朋友?”   周璘举起手,把戒指秀给他看:“结婚了。”   小哥便又努力地看着成九叹,好半天,又击了个掌:“还是你! 对,就你。”   成九叹也蹙起眉头:“我们认识?”   “我们打过架啊,”小哥提醒道,“高中的时候,忘了吗?”   “打架?”周璘惊讶。   成九叹一直走的是品学兼优路线的,上学时连脏话都不怎么说,怎么还就打过架了。   她居然不知道。   成九叹倒是立刻就想起来了。   他学生时代,就打过那么一次架。   他总觉得打架这事有点小丢人,便转移话题:“你认错人了。”   ”没,”小哥笃定,“越看越像,就是你,叫什么叹气儿的。”   周璘问:“你们为什么打架啊?”   “因为你啊。”小哥重提当年之事,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峥嵘岁月之感,他索性直接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副要好好聊聊的架势。   周璘看了看成九叹:“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成九叹摇头:“我就说他认错人了。”   他对小哥抬了抬下巴:“你家店着火了,快去救火吧。”   小哥看着他笑了笑:“你还是这么缺德啊。”   成九叹:……   周璘乐得不行:“快跟我说说他怎么缺德了。”   小哥转头跟她侃起来;“我上学时候喜欢你来着,还给你写过情书呢。然后就忘了是怎么着起了点什么小摩擦,就跟这兄弟杠上了。”   周璘想起来了。   小哥继续说:“他看着是个好学生,打起架来,一点亏都不吃。这也就算了,还不知道怎么搞清楚了我们帮派的地盘和活动,全都跟教导主任举报了,我们老大差点没开除我的帮籍。”   成九叹一言不发地喝着茶水。   周璘拿着串笑了起来:“你们还有帮派呢?”   “嗨,闹着玩么。”小哥也笑,问道:“我烤的好吃吗?”   “好吃。”周璘冲他举了个大拇指。   小哥说:“我毕业后就来这烤串了,技术到家着呢。以后常来啊,不收你钱。”   他走了之后,周璘笑了好半天。   成九叹淡定地放下茶杯:“走吧,该送你回去了。”   “就是那次吧,”周璘戳了戳他,“你说你忘了那次。”   成九叹拿钱结账。   周璘跟在他后面,想了会儿,问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事啊,他找你寻仇么后来,都打架了。”   成九叹揽着她的肩膀,两个人慢悠悠地往车边走。   他说:“多少年前的小事了,你看他自己都忘了。”   周璘眼睛转了转:“我怀疑你是不是一早就对我有想法啊?”   “现在有。”成九叹说。   “以前呢,是不是有?”周璘问。   成九叹侧头亲了她一口:“你说有就有吧。”   周璘拍了拍他:“恭喜你啊,终于追到我了。”   “嗯,待会儿去放个炮庆祝一下。”成九叹笑道。   他把副驾的车门给打开了:“请吧,好不容易追到的周璘同学。”   周璘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了。她回头看了看正收拾东西的烧烤小哥。   “怎么了?”成九叹问她。   “等着,我去给你报仇。”周璘说。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了烧烤架旁边:“喂。”   小哥抬头看到她,很是开心:“怎么啦周璘?”   周璘问:“你是不是私下里去找我丈夫,想欺负他,然后才打起架来的?”   小哥挠了挠头: “忘了,不过应该是吧。”   他大概回忆了下自己为非作歹的高中生活,确定道:“应该是的。”   哼。   果然。   周璘攒了攒气势,睥睨着他说:“其实你烤的串一点都不好吃。”   小哥一脸愕然。   周璘又强调了一遍:“一点也不。”   成九叹倚着车看着周璘朝这边小跑。   待她近了,将入拉了过来,笑着抱到怀里。   真是找了个敬业的好媳妇儿。   许是挫伤小哥烧烤的自信心这事让周璘心情太好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躺了会儿,还是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收拾收拾屋子。   这房子是她上了大学后搬过来的。她住的不算多,但这间卧室是按着她从小长大那个原样布置的,东西也都还在。   她拾掇到最后,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个盒子来。   宝贝盒子。   中间想过丢掉,有次都扔到垃圾桶里了;又捡了回来。   很久没打开过,盒子边缘紧紧地嵌在一起。   她用了些力气,指关节都变白了,才给掰开。   一股尘封的味道。   里面躺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最上面反着放的,是高中毕业照。   当时老师都还挺有先见之明的,每个人后面对应的地方都写着名字。   成九叹的名字被她圈了起来,正下方就是自己的。   还记得拍照那天,一片动荡,老师让按高低个儿排位置,她踮着脚拼死力争,才能排在他正前面。   中间踮脚踮累了,放下来稍微活动了几下,又赶紧踮起来。   最后,摄像师说了结束后,一回头,成九叹正低头看她,带着点笑。   就是从那天起,周璘才察觉到,自己孤军奋战的初恋,可能也不是太孤军。   他喜欢我……吧。   有点。   吧。   最起码是有那么点好感。   一定有。   都看我了。   都对我笑啦。   一定是喜欢我的。   她对着毕业照乐了会儿。   又扒出了成九叹用过的草稿纸,自己上课偷偷画的他,和写过的小情诗之类的东西若干。   剩下的,还有大学时的机票,他送过的生日礼物,两个人出去玩的各种纪念品。   整个盒子,都跟他有关。   就像以前和以后的整个人生一样。   她一一拍下来,发给成九叹看。   没几分钟,成九叹回过来一张拍着两人结婚证的照片。   又发了几个字:   一一一完美的句号。 第54章 两个小番外   [初吻之后]   她坐在了他旁边。   包厢里的喧闹哄笑已经平息了。   也可能没有。   但周璘的耳朵里空空如也,就连歌声或者伴奏,都听不到了。   脑子也是空白的。   鼻尖却很敏锐。   能在满室的啤酒与爆米花味儿里,分辨出身边人清淡的气息。   这气息让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她很紧张。   有种脱力感。   非常想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瘫,闭着眼睛回味方才的感觉。   可是一动也不敢动。   坐得笔直。   嗓子里由于紧张而分泌出的唾液都不敢往下咽。   脸大概是很红了。   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可偷偷用余光去瞟时,他却侧头看着屏幕。   周璘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失落。   没偷看我啊。   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刚接过吻的样子啊。   也太平静了点吧。   难道,是自己刚才表现得不够好么?   确实挺不好的。   换气都不会,整个人都僵了。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实战。   这种事,大家多亲亲练练的,熟能生巧就好了呀。   “周璘,”有个班上的同学坐了过来,“终于追上了,恭喜你啊哈哈哈哈。”   说着,递出个杯子,里面倒满了啤酒。   追上了吗?   周璘的脑袋还有点晕乎。   “谢谢。”   成九叹替她作了回答。   他的胳膊从她身后环了过来。   越过她,接过酒杯。   这个动作做得自然又流畅。   身子也顺带着往这边坐了些,胸膛正抵上周璘的胳膊。   周璘浑身的细胞顷刻全站了起来。   好近。   她不复往日里器张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注意力全放在他与自己肢体相贴的地方。   心尖上痒痒的。   书里从来没写过,一个这样不算拥抱的拥抱,就能让人的心酥掉半颗。   他把酒一饮而尽。   同学们起哄起来。   周璘仍旧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半晌,听他低头问了句:“还在这儿待吗?"   班里的麦霸正用力嚎叫着,周璘没听清,抬了个头。   成九叹往她耳边凑了些:“走吗?”   “去哪儿?“周璘下意识地问。   声音有点小。   成九叹眉头微蹙。   周璘便也凑到他耳边,说: “下雨呢。   “停了。”成九叹说。   两个人一站起来,起哄声又起了。   “走这么早,急着 去干嘛啊。”一个平日里就爱闹腾的男生嬉皮笑脸地问。   成九叹瞥了他一眼,从衣帽架上把周璘的小薄开衫拿了下来。   又有同学说:“说好了玩通宵的,你们这么走了多不够意思。要不成九叹你再喝一瓶,不喝不能走啊。”   成九叹还没答,周璘就忍不住抢了一嘴:“不喝了! 你们别灌他。”   “哟,这就护上了!”同学都闹起来。   成九叹笑了笑,揽着周璘往外走。   包间的门在身后关上。   耳边瞬间就清静下来。   没了闪烁的灯光与混杂的音响,周璘忽然就觉得刚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   他们沉默着等电梯,坐电梯。   走出大门前,成九叹把外套递给她:“外面凉。”   周璘把衣服穿上了。   “考得怎么样?”他问。   周璘看了看他,又迅速低下头。   她小声说: “还可以。”   成九叹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会儿,笑了一下。   周璘抠着自己的指甲。   成九叹说:“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么,现在怂什么?”   “没怂。”周璘反驳。   成九叹看着她头顶细软的发旋,觉得很好笑。   “没怂的话,”他把手伸了出来,“敢牵吗?”   周璘抬起头。   他看着她。   周璘的心跳快得自己头晕。   “我真没怂。”她说。   “嗯。”成九叹应了一声。   “所以我是敢的。”周璘又说。   他没讲话。   掌心向上,安静地等待着她。   每条掌纹都很清晰,没什么杂乱多余的线条。   周璘看了会儿,伸出食指,在他掌心中小心地戳了戳。   然后仰起脸看他:“那,你是开始喜欢我了吗?”   “是啊。”成九叹说。   周璘一点点地笑开了。   成九叹整个握住她的手,两个人沿着街边慢慢往周璘家的方向走着。   暴雨初停,空气湿润又于净,街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多。   一天之间,既卸下了高考的重担,又能拉着成九叹的手,周璘觉得,自己已然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她边走着,便低头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忍不住回握他。   又忍不住确认:“我们这样,就是在一起了吧?"   “谁知道呢。”成九叹说。   “不是这样回答的,”周璘晃了晃他的手,“哪有人这样回答的。”   成九叹笑起来。   “重来重来。”周璘要求。   ”好。”成九叹同意了。   周璘清了清嗓子:“我们这样,就是在一起了吧?”   “嗯,”成九叹说,“在一起了。”   周璘开少了好大一会儿。   然后静了下来,看了看他:“你不会反悔吧? 万一你晚上回家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怎么办?”   “你觉得我会么?”成九叹问道。   周璘点头,十分肯定:“会。”   成九叹挺无奈的。   他停下脚步,“抬头。”   周璘抬起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有点紧张的样子。   “闭上眼。”他说。   周璘照做。   世界熄了灯。成九叹俯身,吮住了她的唇瓣。   周璘偷偷睁开了双眼,看到他离得无比近的睫毛。   很亲密。   这样的行为,很亲密。   交换的呼吸和心跳,比自己幻想过的更让人心动。   她重又闭上眼睛。   成九叹拿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周璘便本能地揪住他的衣服。   他的舌尖探进她嘴里,温柔又仔细地教她领会着这个吻。   周璘起初躲着,不敢让自己的舌头碰到他的。   成九叹不太满意,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更用力地吻她。   周璘避无可避。   他柔软的舌缠上来的时候,周璘似乎听到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   完蛋了。   她想。   没活路了。   成九叹的声音低低的,“还觉得会吗?”   “啊?”周璘已经忘了刚才是在纠结什么,身体内轰轰隆隆的余震还在持续着。   成九叹摸了摸她红殷殷的嘴唇:“没疑问了吧?”   周璘摇头。   “那我是谁?”他诱导着问。   “成九叹。”周璘答道。   他扬了扬眉梢。   周璘跟他对视了会儿:“我男朋友?"   成九叹有点想笑:“你问谁呢。”   “天啊。”周璘原地蹦了蹦。   成九叹笑着:“当男朋友的话,还喜欢我么?”   “喜欢,”周璘答得斩钉截铁,“当不当都喜欢。”   “那还是当吧。”成九叹说。   【婚后一天】   “我要离家出走,”周璘说,“我今天一定会离家出走的。”   “好。”成九叹穿上西装外套。   周璘往前走了一步,给他系领带。   成九叹把她额前的头发理了理:“走吧,去哪儿出走,我送你。”   “撒哈拉。”周璘随口说着,熟练地把宽的一端翻折出来,把领带结拉紧了。   “换个地方吧,别晒黑了。”   成九叹抬手扣着扣子,袖口处露出一截金属表带。   周璘看着他欣长的指节不紧不慢地动作着,往前一扑,张嘴咬了一口。   成九叹啧了一声:“我就说小猪咬人的毛病是跟你学的。”   “还敢跟我提小猪,”周璘气呼呼地说,“我的怒火更旺盛了。”   成九叹笑了笑,解释道:“要是你吃的话,我肯定记着,你说是他要的,我一忙,就给忘了。”   “是不是你亲儿子啊成九叹,”周璘说,“你亲儿子在外面流浪半个多月,终于要回来了,就想吃点水果,你都不能满足他。有没有你这么气人的。”   “我能满足我亲媳妇就够了。”成九叹说。   周璘哼了一声,拿起包,准备开门去上班。   成九叹又拉住了她,搂着腰把人带进怀里:“小猪一回来,二人世界又没了。”   “那也没办法呀,”周璘说,“毕竟他还只是一个人类幼崽,不能放出去太久。”   成九叹埋头在她颈上亲了几口。   低着声音:“我不想要这个幼崽了。”   周璘笑起来:“上次听到你这么说,他就哭了大半天。今天别.....   后半句话被成九叹的嘴唇堵上了。   周璘生怕把他的衣服弄皱了,身子往后倚在门上。   成九叹往前贴了过来,手从她后腰上,沿着脊柱沟一路往上摩挲着。   情意正浓的时候,成九叹的电话响了。   他还抱着她,从桌上的公文包里把手机摸了出来。   一按接听键,那边的小童音就清脆地传了过来:“爸爸!”   一秒打碎暧昧结界。   成九叹下巴抵在周璘头上,长叹了口气:“儿子。”   “爸爸记得来接我,外公说我们到的时候,你刚好下班。”成小猪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喜悦。   “好。”成九叹说。   小猪是个很敏感的娃娃,停了两秒,问道:“爸爸,你不开心吗?”   “开心。”   “那你笑了吗?”   成九叹的语气毫无波动:“笑了。”   周璘笑着把手机从成九叹手里拿了过来:“儿子。”   “妈妈!”小猪叫了一声,“爸爸想我了吗?”   “想了,”周璘说,“迫不及待要去接你。”   “那爸爸笑了吗?"小猪问。   周璘抬头看了看成九叹。   成九叹凑到电话旁:“笑了。”   “呀,爸爸你听到了呀。”小猪捂住嘴巴。   成九叹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好了,乖乖的。”   挂了电话,他挠了挠周璘的下巴:“小猪唯一的优点,就是像你一样可爱。”   周璘笑起来:“可爱你还忘给他买水果。”   “中午去买。”成九叹说。   他看了看时间:“走吧,先把你送去撒哈拉。”   周进拽着他的袖子:“我决定不去了。”   “怎么了?”成九叹笑着问。   周璘说:“太远了,怕你想我。”   “不怕的,想着想着就习惯了。”成九叹说。   "那可不行!”周璘踮脚攀着他的脖子,“会想坏的,坏了我儿子就没爸爸了。”   成九叹笑了笑:“我们周璘总这么自信可怎么办。”   “自信成就未来。”周璘笑眯眯地说。   “真棒。”   成九叹捏了捏她的腰:“好了,快从你儿子爸爸的身上爬下来吧,上班了。”   “你能不能抱得动我啊?”周璘没撒手。   “我少抱你了?”成九叹挑着眉问。   “那再抱抱,再抱抱。”周璘说。   成九叹笑起来:“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啊周璘。” 第55章 又两个番外   【万野&行行】   说好听了,那是一次研究社交网络的行为艺术。   说不好听了,是吃饱了撑着想来打发时间的无聊点子。   十二张卡牌。   每张后面都写着一个QQ号,号码是发起人随手编的。   十二个人。   每人随机抽一张牌,然后与对应的号码加为好友。   如果好友请求能被通过,就用同一个话题开场,看谁能聊最长时间。   毫无疑问,获胜的人是万野。   他把这称之为,一场命运安排下最完美的巧合。   当时,他随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牌。   因为实在懒得把胳膊伸出去。   翻过来一看,那串数字很顺溜,大眼一扫,就记下了。   几个人同时把号码输入搜索框,同时点了“加为好友”。   四人被秒拒。   万野一直没得到回复,石沉大海一样,被默认为失败。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晃晃荡荡地回了家,晃晃荡荡地去洗澡。   边冲着淋浴边引吭高歌的间隙,依稀听到手机消息的声音。   他一个人住。   裸着身子就大咧咧地走了出来。   头发往下滴着水珠,他用手抹了一把,甩掉,拿起手机,发现那条请求被通过了。   他哼着小曲把约定好的开场话题发了过去。   隔着十几个小时时差的陈行行刚上班。   她还在第一个公司做维护客户的工作。   前辈交代过她,这两天有个重要的高级大客户会在QQ上跟她联系。   她把工作号码登了上去,打开对话框就懵了。   这高级客户可真是够高级的。   一上来就问她蟑螂的耳朵长在哪儿。   头上啊。   她打好了字,想要发出去时,又犹豫了。   高级大客户的问题,其中必有深意。   应该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答案。   她勤勤恳恳地对着电脑查了半天资料,惊出了汗: 竟然不是头上! 竟然是在两只腿之间!   还好自己认真。   她带着种骄傲与荣耀感,把自己的回答发了过去。   万野拿毛巾擦着头发,一看回复,很是惊讶。   对面是个什么物种。   居然也不问是谁,直接就回答了,关键是,还答对了。   他把毛中一扔,来了兴致。   开始搜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去问。   这便成了陈行行日常工作里士分重要的一部分内容。   她甚至买了本百科全书来专门应对。   慢慢的,两个人在这种诡异的一问一答里,生出些诡异的小默契。   最后,这种诡异的小默契,在千回百折的发展中,变成了传说中鼎鼎大名的“见光死”。   见光后确实是死了会儿的。   陈行行拒绝相信,这个漂亮的特立独行的万野,是她暗暗寄予情意的很知心的朋友。   不过,尽管变成了这样的万野,他还是可以裹着人造的皮毛,站在烈日下,为一只小羊战斗。   然后,拍着自己晒到发红的脸颊,眉开眼笑地解释道:“我还记得你说过,小时候有只很喜欢的羊。”   陈行行在感情上是个近乎于麻木的人。   她几乎没对现实里的人动过心。   但那一刻,她打心眼里觉得,万野这人,真是纯净又美好。   她不知道的是,纯净美好的万野,在最终放弃掉家里公司的前夜,去跟万山做了番长谈。   末了,他说,我从来没想过跟你抢公司,既然这样,那你顺便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说。”万山应了。   万野低头笑道:“陈助理有个职业理想。”   万山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跟陈行行有关。   回过神后,他说:“我知道。”   "所以,等你真的成了万氏的霸道总裁,她的这个理想,是不是也该能实现了? ”万野问。   万山笑了笑:“她跟着我这些时间,一直在进步,就算你不这么提,位置应该也是她的。”   “哎呀,”万野喟然长叹,“那早知道就不提了,差点就走了个后门。”   万山把桌上的茶杯往他跟前推了推。   他知道万野担心的是万氏集团水深,行行一个单枪匹马的小姑娘会吃什么亏。   “不会的。”他向他保证。   【一个生日】   “竟然下雪了。”   周璘拉开窗帘,小声惊叹。   声音压得低。   但成九叹本就已经在睡醒的边缘了。   他睁开眼,一只手按着额头,偏头看了看窗外。   入眼一片白茫茫。   白茫茫中有个周璘。   她看了会儿外面,又回头看成九叹,正对上他的眼睛。   “醒了?”她问。   ”嗯。”成九叹的声音还带着点久睡的沙哑。   他直了些身子,靠着床头半坐着,然后拍了拍身侧的床:“过来。”   周璘坐了下来,惋惜道: “下雪了。”   “嗯。”成九叹捏着她的手指,应得漫不经心的。   “惨不惨,”周璘说,“为了能好好过个生日,昨晚上忙到那么晚,结果下雪了。”   成九叹扯扯嘴角:“惨。这会儿还头蒙。”   周璘抬手摸他的额头。   成九叹拍了拍她的手背:“去给寿星倒杯热茶。”   “好嘞。”周璘颠颠儿地就去给倒了杯茶过来。   成九叹笑着接了过来:“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我哪天都很听话。”周璘骄傲地说。   成九叹扒拉了下她的头发。   喝了几口水,又问道:“小猪还没醒吧?”   ”没,待会儿呢,”周璘说,“也不知道是像谁了。”   成九叹笑起来:“你说像谁,小猪精。”   周璘在他胳膊上锤了一下。   他喝完茶后,周璘也爬到床上,两个人拥着被子,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屋内有些昏暗,雪又落得慢,时间缓缓流着,格外静谧。   周璘打了个小哈欠,脑袋在成九叹身上蹭了蹭。   “困了宝贝儿?”成九叹低声问。   周璘摇头:“感觉不打哈欠有点对不起这个氛围,就象征性地做做样子。”   成九叹啧了一声:“待会儿谁睡着谁是狗啊。”   “我才不睡。”周璘说。   大概是有点心虛,说完后,她坐直了,捧着自己的脸揉了揉。   成九叹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一直挺想这么过次生日的。”   “嗯? 哪么?”周进问他。   "雪,床,你。”成九叹言简意赅。   周璘乐起来,凑到他嘴上亲了一口,然后纠正说:“应该把我放在最前面。”   成九叹说:“最后的都是压轴的。”   “我压不住,我太瘦了。”周璘拒绝。   成九叹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说了句:“哎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啊媳妇儿。”   “那说明你以前不够努力,”周璘笑道,“还能有进步空间。”   “这玩意儿永远也到不了头吧。”成九叹说。   周璘静了静,捂着脸躺倒在床上,声音从指缝里传了出来:“成九叹你简直了。”   脸红了会儿,她又坐了回来:“我忽然想到一首歌,特别适合唱给你听。”   “唱。”成九叹说。   “怕你听不清,我先给你念一遍歌词。”   周璘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说:“我在你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你沉醉。”   成九叹笑着,屈起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本书由 没穿裤头的猫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