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catherine090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只有你才解渴 作者:酥芙蕾 文案 【心机大姐姐x痴汉小狼狗】 梅衫衫的挂名老公劝她:“咱们的协议快到期了,你不妨爬上墙头望一望,适当的出一出墙。不过最好不要考虑那个总跟我过不去的卫修,那小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蹲守在墙角的卫修舔了舔唇,望梅根本止不了渴啊。 出了墙之后,梅衫衫后悔没听劝! 那只叫卫修的小狼狗,不仅如狼似虎,还如饥似渴……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主角:梅衫衫 ┃ 配角:卫修 ┃ 其它:  ==================   ☆、I   -Chapter 1-   “叮——”   手机屏幕亮起,是新短信提示:“我是致远的女朋友,我们真心相爱!”   梅衫衫单手托腮,懒懒垂眸一瞥,又收回目光。   真爱啊……听起来很美。   灿金的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橱窗,拉长的树影在浅灰的地板上摇曳。白墙边,她的助理刘柳正比对表格,将代表“已售”的红点一枚枚贴在画作旁。   十三幅画作,在昨晚的首展酒会上已有九幅被藏家相中。再展出几日,应当可以售空。   价格也皆在六位数以上,不枉她此番耗费心力。   手机又是一声清脆的“叮”——   “你霸着余太太的头衔又有什么意思?他不爱你!你要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去死!”   梅衫衫无动于衷,继续托腮放空。   就一个首次开展的新人画家而言,如此高的起点,足可令其他挣扎中的落魄艺术家们艳羡至死。   不过自知之明嘛……   “这个赵树元,自己的个展酒会,居然敢醉醺醺歪歪倒的跑来,当着那么多大佬级收藏家的面!”   刘柳啪地把最后一个红点拍在墙上,愤愤然转头,“拿无礼当个性!要不是咱们画廊为他造势,藏家们信任衫衫你的眼光,谁会去看一个无名之辈的个展啊!更别提高价买画了!”   还敢借醉试图对衫衫毛手毛脚!   画廊作为艺术品的一级市场,发掘有升值潜力的艺术家是关键。梅衫衫经营这间叫“望梅轩”的画廊数年,她经手的作品,不乏在几年间升值了几十甚至上百倍的上乘之作,艺术家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如此独到精准的眼光,很为藏家圈所推崇。   仿佛在应和刘柳的愤慨,小壶中的水喷着汽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梅衫衫拎起壶柄,将沸水注入纯白的骨瓷茶具中,轻轻晃动,倒掉。温热过茶具,接着拿茶匙取茶叶置入壶中。   蒸汽携裹着茶香袅袅升腾,纤纤素手捻起壶盖,轻轻覆住。瓷器碰撞声悦耳清脆,玉白的肌肤比骨瓷更细腻三分,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优雅。   刘柳一时看得失了神。   她想,她应该上某乎回答那个问题——“现实中真的有书中所说的那种「绝世美人」吗?”   有啊,太有了。   梅衫衫一手按在壶盖上,皓腕翻转,壶嘴微倾,茶汤潺潺冲入杯中,卷起小小的漩涡。   白瓷红汤,色泽橙红通透,微漾的水面泛着浅金,满室茶香馥郁扑鼻。   “好了别气了,结果不是挺好?”她端起茶盏,轻轻放在刘柳面前,“今年新采摘的大吉岭夏茶,尝尝看?”   夏茶成熟饱满,果香优雅。刘柳深吸一口香气,浅啜一口,只觉心境渐渐沉淀下来,灵台清明。   唉,美人泡的茶都格外治愈。   “结果就对赵树元最好吧?名利兼收,靠女朋友能少奋斗十八辈子。你就是太善良太大度,无欲无求的,对谁都这么好……”她忍不住嘟哝。   赵树元的女友便是余大小姐,衫衫的小姑子。   又生出一股悲哀来——丈夫三天两头出现在花边绯闻中,不大度早就气死了吧?   梅衫衫一点也不大度,她小气着呢。可以说是睚眦必报了。   只是赵树元的结果已定,何必在意过程中的小插曲?   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她笑容清浅,“哪有对谁都好?我只对你好呀!”   刘柳更悲哀了——不娶何撩?   美人上司的甜言蜜语是力量之源,充电两句话,续航八小时,大吉岭更是喝出了打鸡血的效果。刘柳放下茶杯,撸起袖子去更新艺术品数据库了。   没安静多大会儿的手机又“叮”了一声。   许是被梅衫衫的无视激怒了,这回有些气急败坏:“老女人黄脸婆!又老又丑不要脸!致远看你一眼都要吐!你怎么还不去死!!”   嗨呀,这就过分了啊。   梅衫衫摸了摸脸。明明白得发光,哪里黄了嘛?   她无意搭理对方,只是打开某著名交友网站,发布了一则广告——   【寂寞富婆征小狼狗,喜好dirty talk,发大宝贝特写至1xxxxxxxxxx,够浪即送法拉利】   发布完,顺手把这个号码拉黑,这时门口的铃铛叮当一声,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推门……不,几乎是破门而入——   梅衫衫一挑眉。来的真快。   “嫂子!!”来人哭得妆容凌乱,“赵树元个王八蛋!呜呜……我答辩一结束,就立刻飞回来,哪怕赶不上酒会,也想给他个惊喜……可刚才我一到家,就撞见他和他那个助手在床上……”   多么辣眼睛的场面啊!梅衫衫赶紧拔下想象的翅膀。   等人哭够一个段落,她柔声开口:“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在酒会上喝的不少,也许是醉后认错人——”   “哪有什么误会!”余致瑶抬起脸,脸颊双目一片通红,“我听见他喊丽莎!白花花的屁股一边耸得起劲一边问丽莎小骚货爽不爽!”   白花花……咳。信息量太大。   梅衫衫使劲压紧了想象力的棺材盖。   她名义上的小姑子,钟爱有文艺气质的男人。历任男友包括摇滚歌手、摄影师、作家、画家……大都还处于不名一文的艺术生涯初级阶段。   可惜世间虽有璞玉蒙尘,只待绽放光华的那一天,更多的却只是顽石。显微镜下才能观测到的才华,往往搭配膨胀得银河系都装不下的自我。   噢,还不乏劈腿界奥林匹克级选手。   当初与摄影师交往时,余致瑶就要求过梅衫衫为他办展。这次又为赵树元各种胡搅蛮缠。   梅衫衫不堪其扰,好在赵树元的作品还算可圈可点,这才松口同意策划此次的个展——情面归情面,望梅轩可不是谁的作品都能进的。   开始准备展览不久,梅衫衫就看出此人与助手关系暧昧。更可笑的是,他还企图撩她。   昨夜的酒会,本是他展示自己的艺术观念,结识人脉的绝佳机会,可他醉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崭露头角,心态便膨胀得比河豚还厉害。   这些即使说出来,热恋中的余致瑶也听不进去,反倒会怀疑这是她不愿为赵树元策展的推脱之辞。   “……他之前一直住廉租房,现在的住处是我为他置的,连床都是我买的!”余致瑶直抹眼泪,“那个丽莎有什么好?胸还没我大……”   女人啊,捉奸还不忘比胸。   梅衫衫给她递了块手帕,“或许是丽莎勾引他?男人嘛,难免犯错,一时鬼迷心窍,回头清醒了,自然明白选你比选丽莎要明智得多……”   一句话激得余致瑶连痛骂小三都顾不上了:“他选?他有个屁的资格选!男人了不起吗?”   想想更生气,“花着我的钱,别的女人一勾就上,还想挑挑捡捡?我让他带上丽莎,立马从我的房子里滚蛋!”   很好,就是这个节奏。   梅衫衫垂下眼眸,“也是,这次有丽莎,下回说不定还有丽娜、安妮、薇薇安……”   “还下回?哈!”余致瑶冷笑出声,又猝然而止——咦,“丽娜”“安妮”“薇薇安”怎么这么耳熟?   好像都是哥哥交过的女伴……?   本想继续拉嫂子同仇敌忾讨伐渣男三百回合的心,瞬间瘪了。   法国文霸雨果巨巨那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   ——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   是嫂子头顶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同是天涯绿巨人,余致瑶心有戚戚,借着擦泪,偷眼打量梅衫衫。   她身世并不光彩,是她母亲嫁到汤家前跟一个中俄混血小混混所生,十来岁才被接到汤家。也许是那四分之一东欧血统的关系,她肤色白皙胜雪,五官立体精致如人偶,眉眼间恬淡清雅,似朦胧月华洒落在山涧,有种空灵缥缈之感。   美则美矣,太过软弱,无底线的好脾气实在乏味。   当初哥哥拒绝了联姻对象汤家小姐,坚持非要娶她,甚至为此差点跟妈妈闹僵,以至于她也很抵触这个不择手段抢走哥哥的狐狸精。   不过正应了那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单凭美貌根本留不住哥哥的心,狐狸精很快就成了蚊子血。   她一定很爱很爱哥哥吧,即便哥哥走马灯似的换女人,也能不计尊严地原谅……   梅衫衫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抚脸,“……怎么了?”   难不成真被余致远那小女友给咒黄了?   余致瑶回过神来,莫名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嫂子年轻的时候玩过cosplay吗?我觉得你很适合cos精灵欸!”   年、轻、的……时候?   老……小娘我芳龄27,风华正茂好么?!   梅衫衫唇角浅笑不变,“我心脏不好,许多社团活动都没法参加。那年去参加你的校庆不是还晕倒了么,扰了大家的兴致……”   低落的语气很好地掩盖住了那几分咬牙切齿,将「强颜欢笑」诠释得淋漓尽致。   余致瑶:“……”   啊,忘了嫂子是个弱鸡了!   校庆那回本是故意作弄,大暑天带她多绕了几步路,结果她就晕倒住院,差点病危不治……   后来嫂子也一句怨怪的话都没说过,倒反过来安慰她。   梅衫衫端茶浅啜,仿佛对余致瑶变幻的脸色一无所觉。聊天不难,把天聊死更容易啊。   余致瑶尬聊不下去,如她所料,悻悻然起身,“我先回去了。”   一转头,入目满是赵树元的画作和介绍。回想起曾经陪伴鼓励他创作的时光,仿佛连这些破画都在嘲笑她太瞎……   正要微笑送客的梅衫衫陡然变色,“哎,别……”   然而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余致瑶抄起茶壶,三两步上前,照墙一泼——   液体飞溅出一道橙红弧度,泼洒在白墙油画上,伴着壶盖粉身碎骨的清脆碎响,瞬间迸溅开来。   馥郁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一团泡涨的茶叶沿墙面下滑,啪嗒,掉落在墙根。   刘柳冲了出来,呆滞一瞬,指着红点尖叫,“啊啊啊余小姐!这是整个展最有价值的一幅啊!已经被订购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喜迎党的十九大,开个文庆祝一下(〃'▽'〃) 三个女人两个绿,希望大家喜欢绿毛衫。 早上7点日更,敲碗求收藏求评论,比胸胸(づ ̄3 ̄)づ╭ 下一本写婚后的甜甜,求预收: 《妻迷心窍》闷骚大灰狼x敏感小白兔 【文案】节后复工,顾氏集团女员工们的芳心碎了一地。 顾总左手无名指,套上了一枚婚戒。 ——哪个小妖精干的?! 自习室里,楚湉湉打了个喷嚏,牵动了酸痛的腰。 顾显大禽兽! *年龄差,隐婚梗 下下本写这个: 《蜜语》正经警花x不正经推理作家 匿名土豪悬赏求问:以一本香艳小说爆火的新人作家MIYU,是哪个大神的马甲? 颜谧发挥专长,摘走了巨额赏金。 不久后,为查案,她敲开前男友何语的房门。 何语似笑非笑:“我曾经发誓,谁脱了我的马甲,我就娶她。” 谈情破案,两手抓,三条腿都要硬。 感兴趣请先收藏,顺便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哟(*^▽^*)   ☆、II   -Chapter 2-   大吉岭独有的麝香葡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喷溅的茶渍仿佛谋杀现场干涸的血迹,竟还有几分艺术感。   梅衫衫揉了揉眉心。   大意了……   眼看就能打发走余致瑶,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种麻烦——下回再缠她办展,她会帮她回想起曾一度被绿云罩顶的耻辱。   至于赵树元,艺术家的作品和人品往往并不挂钩,不可否认他相当有才华,还有剩余价值可以榨取。   既维护了有求必应好嫂子形象,又添一名有潜力的签约艺术家,名利双收的表面是赵树元,实则应该是她的望梅轩。   设计好的结果,就这么跑偏了一步……   “……茶渍很难清理的!”刘柳欲哭无泪,“这么大的面积,天啊!余小姐你怎么能这样!!”   余致瑶拎着茶壶,脖子一梗,“还清理它干嘛?我看这展也撤了得了,看见他的东西就心烦!”   之前布展时挑三挑四意见多的是你,这会儿大手一挥要撤的也是你!   刘柳不忿:“说得轻松!你知道我们准备展览花了多少工夫吗?已售出的画在交货前被毁坏,要怎么向买家交待?艺术家和客户也会质疑我们画廊对艺术品的保管能力!”   “不就是一幅破画,至于吗!”余致瑶砰地放下茶壶,“不卖了不就行了!”   “交易哪能这样出尔反尔,多影响声誉?!”   “哼,小题大做!”   ……   “好了——”梅衫衫一手搭上激动着的刘柳的肩,安抚地拍了拍,转头面向余致瑶,“我们得把这里清理一下,这面墙也要重刷。瑶瑶刚飞回来,肯定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余致瑶自知闯祸,只是刘柳的指责让她下不来台,现下梅衫衫递了梯子,她从善如流地顺势开溜了。   “衫衫你太温柔了,这样都不骂她!”刘柳冲余致瑶的背影龇了龇牙,“你是她嫂子,批评教育她也是正当的吧?”   批评教育多麻烦啊。   再说教训了小姑子,婆婆肯定不乐意。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没完没了,更是麻烦。   这些不便解释,梅衫衫给狼藉的现场拍了几张照,“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小柳先联系一下修复师,看这种程度的污迹能否清理。”   画廊闭门,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收拾残局。   员工们小心翼翼地将画取下来,徒留一片乌七八糟的墙面。待修复师评估完清理方案,装修人员给出重做墙面的报价,梅衫衫的眼前满是扑腾着翅膀飞走的小钱钱,心绞痛到无法呼吸。   妹债兄偿!   梅衫衫安排好画廊事宜,径直去找余致远讨债。   余氏控股作为金融巨头,在寸土寸金的CBD区独拥一栋摩天大楼,与老对头卫氏隔街对峙。   梅衫衫鲜少在这里出现,刚进大厅,被前台拦了下来。   前台刚入职不久,听闻她找余总,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隐晦地打量她。   余总风流倜傥,传闻余太太不过是个无才无貌无手腕的三无废物,余总迫于联姻压力才娶了她,之后就丢到一边,身边更是女伴不断。   正室软弱,小妖精们自然蠢蠢欲动。眼前这位长得倒是仙气飘飘,贴上来也不含糊嘛。   “不好意思,余总正忙,您可以先等一会儿。”示意角落的沙发。   梅衫衫正要给余致远打电话,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男声:   “——咦!余太您怎么来了?”   她回头,“赵助理?好久不见。”   前台倏然瞪大了双眼。居然是正牌余太太?!   “呃,余总在开会……”赵助理有些忐忑。   “没关系,我上去等好了。”梅衫衫冲前台礼貌一点头,婉言谢绝了赵助理相送。   赵助理暗暗叫苦。转念又一想,余太弱质芊芊,即使楼上有女人,应该也不会撕起来……吧?   ……   专用电梯直达办公室内,梅衫衫走到办公桌后,在宽大的皮椅上落座,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门外。   员工们抱着文件匆匆穿梭,唯一的闲人是休息区沙发上换着角度自拍的女孩。   青春的肉体曲线嚣张,堪称肉弹。手机偶尔举在嘴边,隐约能听见“……丑人多作怪……要她好看……”之类。   不一会儿,高管会议散会了。   被一群啤酒肚地中海的簇拥着,儒雅俊逸的余致远相当显眼。三十出头的年纪,上位者的气度更显成熟魅力,再加上亿万身家,的确有风流的本钱。   前一秒还沉迷手机的肉弹倏地弹射到余致远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抱怨,“达令!开个会怎么这么久嘛,人家等得无聊死了~”   又迫不及待地告状,“有人发下流短信骚扰我!”   肉弹丰满傲人的胸脯贴着男人的手臂,旁若无人地磨蹭,梅衫衫看得手有点痒。   看起来好软啊……手感应该很赞吧?   高管们相互挤眉弄眼,很快识相地散尽。   余致远身上挂着肉弹,走进办公室,正对上梅衫衫的灼灼目光。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下意识把手臂从温柔乡中抽了出来。   肉弹满脸敌意的尖声责问:“你是谁?怎么上来的?”   梅衫衫坐姿端庄,一本正经指向身后的落地窗,“我是蜘蛛侠,从外面爬上来的。”   “你要是蜘蛛,也是只黑寡妇。”余致远没好气。御座被占,他只好在沙发上坐下。   “噫,不要轻易诅咒自己嘛。”   肉弹总算明白过来了,正当此时,她的手机叮了一声,她立刻滑开屏幕,拿给余致远看,“就是这种露下/体照片,还有下流话,”食指戳向梅衫衫,“她!肯定是她干的!”   余致远不忍直视地挥开手机,问梅衫衫,“你让人骚扰金娜了?”   “金娜是谁?”梅衫衫茫然。   “我!!” 肉弹气得跺脚。   看来法拉利挺有吸引力嘛……   梅衫衫蹙眉:“你没有自我介绍。两秒钟之前,我还不知道有‘金娜’这个人,又从何得知你的号码?”   黄脸婆比想象中漂亮,更比想象中无耻,金娜又气又妒,脱口而出:“你敢说不知道!我给你发过短信!”   余致远脸沉了下来。   “我没收到短信啊。”梅衫衫惊讶地看向余致远,“是不是你给错号码了?”   “金娜,你翻我的手机了?”余致远面沉似水。   “没有!”金娜眼神闪烁,“我……我问赵助理的!”   梅衫衫笑了:“可是小赵没有我的号码啊。”   金娜不理她,只急急抱住余致远的胳膊,“我没有动你的手机!致远你相信我!”   “出去。”   手机中的往来通信可能涉及商业机密,哪怕只有一丝嫌疑,这女人也留不得了。   “我真的没有……是她污蔑我!”金娜急得眼泪花花,“这个贱人想挑拨我们的感情,致远你不要被她骗了……”   “污蔑……”梅衫衫长睫轻颤,一滴晶莹泪珠缓缓滚落,沾湿了细瓷般白皙的脸颊,哀婉凄凄地看着余致远,“我做错了什么,竟要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哭嘛,谁不会啊。   美人默默垂泪,楚楚可怜,煞是惹人怜惜。   目光又瞥到金娜,鼻孔扩张,哭相丑得心惊,又吵又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余致远直接叫人把她拎了出去。   “行了别哭了!”不自在地丢过一块手帕。   梅衫衫将手帕按在眼角,抹去泪珠,凄婉之色也收了起来。   她并不关心金娜银娜青铜娜的,余致远泡雅典娜她都没意见。值得关心的另有其事——   “请你欣赏摄影作品,《妹妹泼的茶》。”   “我只听过《爷爷泡的茶》,”余致远扣上西装扣子,倚坐在办公桌上,接过她递来的手机,“这……瑶瑶干的?”   “画毁墙亡,损失惨重。”梅衫衫痛心疾首。   余致远眯起眼睛:“你又对瑶瑶做了什么?她先前突然打电话给我,吼了一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挂了。是不是你在挑拨离间?”   这个……梅衫衫还真的做了点什么。   赵树元跟助手王丽莎是大学时就开始交往的恋人,后来赵树元攀上了高枝余致瑶,仍跟王丽莎藕断丝连。   为了他的艺术事业,王丽莎甘心作为助理在背后守候。梅衫衫看在眼里,有意无意地提点赵树元需要专业的助理团队辅助,余致瑶便风风火火地张罗了起来。   眼看就要被取代,赵树元却劝她退让,果然王丽莎很快就坐不住了。   这时再偶尔聊起余致瑶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又“不经意间”透露了她到达的时间……   王丽莎不负期望地上演了一场捉奸在床。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承认的——   “被劈腿渣男伤了心,在为我打抱不平呢,”她嫣然一笑,“意识到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瑶瑶才是真的长大了啊。”   余致远冷着脸,“你少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桑骂槐。别欺负瑶瑶,你那回装死,都快把她吓出心理阴影了!”   他也吓得不轻!   想起当初以为这是个柔弱温软好摆布的女人,还病歪歪的仿佛吹口气就会挂掉,余致远就有一种被骗婚的感觉。   这说的就是校庆那回了。余致瑶心地并不坏,吓一回就长教训了,没再花样百出地作弄她,少了很多麻烦。   不知道这回的白花花……咳,有没有心理阴影?   梅衫衫毫不愧疚。帮助小妹妹以最直观的方式认清渣男的真面目,这是日行一善,值得发个红包表彰一下。   她一只手伸到余致远面前,“赔偿。”   “……多少?”   “不贵,也就五千万。”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你不就是银行吗?”   “我看你患的不是先心病,而是贪心病。”余致远刷刷写好支票,拍在她手心,“五千做梦,只有五百。”   梅衫衫数够六个零,心中满意,面上云淡风轻,“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所以我还是要夸你——你写支票的样子格外迷人。”   “呵,”余致远冷哼,“真该让那些吹捧你的藏家们看看,所谓‘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女神’见钱眼开的样子。”   话一出口,他心知不妙,果然——   “原来你也看了《画廊》杂志对我的专题报道啊!”梅衫衫眼神晶亮,“那么小众的业界期刊,你还挺关注我嘛。”   “又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出金吗?给金我就贴。贴全身。”   余致远:“……”这是想成佛啊!   ……   被泼的画加上装修,顶多损失50万。多赚了一个零。   区区五百万,余致远是不放在眼里的,梅衫衫因而更有一种劫富济贫的豪迈感。心情愉悦,她驱车前往喜欢的甜品店,打算去喝个下午茶。   自动泊车顺利在街边停靠,刚下车,忽闻一阵喧哗。   她循声望去,前方巷子里冲出来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他身后缀着一群尾巴,边追边嚷嚷着,“敢砸场子!有种别跑!”   大长腿跑起来毫不费力,还有闲心回头挑衅,“来啊来追小爷啊!”   不想被殃及,梅衫衫立刻坐回车里,伸手关门。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车门即将合上的瞬间,猛然被从外扯开,紧接着,黑影笼罩,一条坚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另一手压住她的背,几乎将她团成一个球,丢到了副驾座。   “抱歉,借个车!”   男声清冽如玉石叩击,透着几分顽劣的笑意;下一秒,这辆平素被她当代步车开的特斯拉,首次展现出它百公里加速只要2.7秒的实力,一个利落的急掉头,倏地飙了出去。   梅衫衫的一声尖叫卡在喉间,慌乱中扯住了安全带,才勉强没被甩到车窗上当窗花。   这……现实版的GTA?   劫车就劫车,为什么要连人也带上?   五百万的支票,还没来得及兑呢!! 作者有话要说:  33:这不是去银行的车!我要下车!! 一言不合就发车,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吃不吃鸡!( ̄︶ ̄)↗ 谢谢阿锦和绿油油的地雷╭(╯3╰)╮   ☆、III   -Chapter 3-   “得罪啦,mademoiselle!”   卫修调转方向盘,险险插/入隔壁车道的两辆车之间,后车被逼得急踩刹车,火大地猛按喇叭。   余光盯着后视镜中紧追不舍的镜面蓝R8,他扯过安全带,不忘交待,“你最好也系上安全带……咦你已经系上了?真乖!”   突逢如此遭遇,不尖叫不哭闹,还记得第一时间系上安全带,这个女人……有意思。   他转头看她,这一看,惊喜不已:“哎,你是……”   “看路!!!”   梅衫衫以为自己在怒吼,然而惊骇之下只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软绵绵的无一丝力量。   好在她的意思传达到了,卫修依言将视线放回前方,在撞上前方车屁股的前一瞬变道,擦身而过时相差不过毫厘,急转进一条岔道。   R8反应不及,闯了红灯飙过头,又急急掉转。   卫修吹了声口哨,鄙视道:“孙子就是孙子,改装货也不过如此!”   R8改装过的引擎如野兽嘶吼,轰声震天。相比之下,安静的特斯拉像是一道白色的幽灵,漂浮般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   梅衫衫面白如纸,心跳急速攀升。   心脏在胸腔中猛地鼓动,闷闷的绞痛;耳膜也跟着鼓动,像是心脏在耳中跳动,随时都会跳出来。咚咚似擂鼓,震得眼前的世界都模糊着打起了转。   身体仿佛跟意识脱离开来,她拼命调整着呼吸,捏紧布满冷汗的手心,试图镇定下来。   特斯拉在加速上略胜一筹,然而改装R8也不是盖的,很快又追了上来,一路险象环生,其他车主狂按喇叭,破口大骂这俩疯子。   早知道就不甩掉保镖了……单枪匹马,一个打十个毕竟不现实,不然哪会被追得如此狼狈?   “还好有仙女姐姐驾着Tesla来接应我!”卫修避开了车多的干道,一路走偏道朝郊区方向去,“警察蜀黍即将上线,咱们得赶紧摆脱这孙子。”   余光中,副驾的女人白皙得几乎透明的小脸紧绷——这可以理解,任谁都会害怕,她还能如此安静镇定,果然……与众不同啊。   她浓密的乌发松松地编成一条鱼骨辫,垂在一侧,几缕调皮的发丝松脱了出来,在她白玉般的腮边拂动,小巧的耳垂时隐时现。   卫修心头像是也被柔软的发丝拂过,心痒痒,手也痒痒。   R8企图从右侧包抄,卫修故意放缓,让他以为有机可乘。当车头在后视镜中消失,进入盲区时,他喊了一声“抓牢!”同时一个大力猛甩尾,右车尾从侧面扫向对方驾驶侧。   对方条件反射地向右猛打方向盘避让,疾驰的速度之下,失控冲下了路沿。剐蹭声尖锐刺耳,前轮卡在沟中,彻底动不了了。   “Woo-hoo!”   飙升的肾上腺素带来畅快淋漓的舒爽,卫修欢呼一声,转上另一条岔道,将抛锚的R8远远抛在身后。   梅衫衫直直瞪着他。特斯拉根本没有设计拉手,她只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双手死死地攥着安全带。   这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不,更像个大男孩。年轻得无法无天,意气风发得仿佛会发光。   也漂亮得过分。   清爽的寸头露出饱满的额头,眼窝深邃,与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形和下颌线条连成精心雕琢般完美的侧颜。   察觉到她的视线,卫修转过头来,挑起浓黑剑眉,“你还好吧?”   正脸更是漂亮得天怒人怨——面若美玉唇若点朱,桃花眼风流多情,在西斜日光的晕染下,微微上翘的眼梢透着些微绯色。   难得的是,这般长相却完全不显阴柔,尤其他的眼神,似笑非笑,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骄矜傲慢,又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叛逆。显然是自小受优渥环境的熏染,才会如此自然地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是哪家的二世祖?   梅衫衫的目光扫过他的手腕。单那一块表,够买好几台特斯拉。   她不答话,卫修接着道,“你放心,那家伙没事。不过你这车恐怕被拍到了,别担心,我会帮你摆平……”   “帮我?”梅衫衫差点气笑了。   “说错了,是你帮了我。”卫修冲她眨眨眼,“咱俩多默契啊!完全是新一代的邦妮和克莱德……”   啊呸。老……小娘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谁要跟你浪迹天涯打劫为生。   梅衫衫的心跳仍未平复,不规律地一阵快一阵慢,心悸得让人发慌。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她问。   卫修勾唇,笑得痞气,“猜猜看?”   我猜你二大爷的七舅姥姥。   正面对抗没有任何胜算,梅衫衫也没有跳车找死的想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近郊景色,她动了动腿,不动声色地将座位下的手袋勾了出来。   见她面色苍白,卫修赶紧道,“哎,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真不认识我吗?”   “停车。”   “就快到了,前面就是我家……”   “停车!”梅衫衫喊。   车速放缓,平稳地停在了路边。   这一带是近郊的别墅区,开阔而平坦的绿地碧水间,零星分布着风格不一的豪宅,精心打理的草木郁郁葱葱,锦簇花团争相斗艳。   卫修敲了敲方向盘,表情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认识我?”   初夏时分,四五点钟阳光依然灿烂。梅衫衫注意到他颈间挂着一条银色的链子,一闪一闪的反射着光,下端没入衣领,看不出是什么链坠。   她偏头端详他,半晌,露出恍悟的神色,“哦!你是……”   卫修不自觉地凑近,笑道,“想起来啦?对,我就是……哎!”   白嫩小巧的拳头直击他的面门,他轻松接下,圈住她的手腕,下意识捏了捏。   太细了,仿佛用点力气就能折断似的。   他哭笑不得,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呢?这样怎么可能打得中嘛!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姐姐……天仙姐姐,”他僵住不动,“你可别手抖啊,抖了要负责的……”   原来那一拳不过是虚晃一枪,在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之时,她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抵在了他两腿之间。   手心握着一把瑞士军刀。小巧,致命。   老实说,即便被这小刀抵着脖子,卫修也有信心反手卸掉。然而被要挟住的是男人最重要最宝贵也是最脆弱的部位……   他久不回国,不知道国内女性的生存环境得恶劣成什么样,才会进化到如此凶残的境界?!   梅衫衫的手在颤抖,这是心律不齐的表现。刚才有好几个瞬间,她都以为自己会心衰猝死。   她恨不得把这罪魁祸首吊起来打!   她俏脸含霜,眸中如有冰雪凝结。卫修被她的眼神摄住,恍然发现——原来,她的瞳仁不是纯黑,而是泛着些暗蓝,光线折射出剔透的层次,如同光束透进无尽的深海,神秘,深邃,引人沉溺。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馨香。这是她的车,自然带着她的味道。   血液中肾上腺素激昂,感官格外敏锐。隔着裤子单薄的布料,他的腿根能感受到她肌肤的热度,左手还握着她的皓腕,指尖下是凝脂般滑腻温软的触感……   卫修口干舌燥,各种不合时宜的想法在脑中翻腾。   血气方刚的年纪,反应说来就来,根本无法控制。可这时候激动起立,不是自己往刀尖上送吗?   他耳根发烧,半是羞窘半是尴尬,“那个,有话好好说……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冤家一截不一截?我不想一截一截的啊……噢还有那个,杀鸡要用牛刀?好像不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梅衫衫无端有种在欺负智障小朋友的错觉。   她右手一挣,“放开!”   卫修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她的手腕,拇指不自主地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来回轻轻摩挲着。   他慌忙松开。指尖失去那柔滑的触感,心头一阵失落。   见梅衫衫戒备地将右手背在身后,他更是窘得无地自容。   他真的不是轻浮的人啊!!   咔哒两声,安全带解开,梅衫衫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把车门打开。”   卫修乖乖照办。   “你,慢慢下车。”   卫修小心翼翼先跨出一条腿,不放心地问,“你认识路吗?还是我送你……”   梅衫衫左手往下压了压,他立刻举手:“我这就下去!”   总算脱离了刀尖的威胁,他撑着车门正想说什么,却惊见她右手心托着一个泛着金属色的小玩意,对准了他。   !!!   不敢小觑这看似柔弱的女人,他连忙侧身闪避。   嗖的一声破空声微不可闻,紧接着车门砰地合上,门锁咔哒自动上锁,他只来得及隔着车窗一瞥她的侧脸,便被绝尘而去的车扬了一脸灰。   随即他感觉有点不对。   扭身一看,一枚钢钉泛着银光,插在他的左臀上——   “嗷!!”   ……   “应该是一种叫‘牙签弩’的熊孩子玩具,”管家周伯接过染血的钢钉,愤然道,“竟把牙签换成了钢钉,何其歹毒!得让医生给您打一针破伤风。”   他比划,“听说牙签弩可以射入猪肉四五公分,这染血不到三公分,说明您的臀部比猪肉紧实……”   “喂!”卫修正把玩着项链上的翡翠吊坠出神,闻言瞪他。   周伯一本正经地欠了欠身,又问,“伤口疼吗?要我帮您上药吗?”   “不疼!不要!”   不小心压到左臀,卫修嘶了一声,又粲然笑开,“差点撞了她的车屁股,就以牙还牙,给我也来一下子吗?哈哈!她可真有意思!比十年前还有意思……”   “车开到沟里那位,跟那件事情有关?”周伯问。   “既然回来了,有些账自然要算。”   卫修把吊坠塞回衣领内,弓起食指指节摩挲着下颌底那块细小伤疤,桃花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   “去定辆顶配Model S,要白色,我还要请她吃饭。哎,女人都喜欢什么礼物?珠宝?包包?”   周伯:“……”   远在天国的夫人啊,这孩子怕不是传说中的抖M吧?   ……   另一边,梅衫衫却因高烧不退,被连夜送去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别把电动车不当车。 ——伊隆·马斯克   ☆、IV   -Chapter 4-   还没睁开眼睛,梅衫衫已明了自己身处何方。   空气中隐隐的消毒水味,身下舒适度永远不对的床垫,不够柔软的被褥……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记忆倒带。   她驾车回转,可能是当天份的霉运终于用光,用自动驾驶顺利地回到了市区。身心俱疲,头晕目眩,她连晚饭都没吃,测过心率吃过药,就径自上楼躺下休息了。晚些时候,保姆做好夜宵来叫她,发现她正发烧……   小时候跟着父亲,不挨打不挨饿就不错了,医院是住不起的,错过了先心病的最佳手术时机。后来动过手术,她的身体仍比常人虚弱,不宜情绪大起大伏,更不宜受刺激。   今天这遭,可以说是非常刺激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   天光大亮,不知今夕何夕;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嗓子干渴得要冒烟,嘴唇细微刺痛,可能是干裂了。她微一转头,赫然发现坐在沙发中,双腿大喇喇架在茶几上,低头玩手机的,是——   “余致远?”   余致远闻声抬头。   “醒了?瑶瑶追魂夺命call,说你要死了。我过来听听你有什么遗言。”他冷哼一声,“行啊你,跟着卫三儿飙车?把齐小二坑到了沟里?终于活腻了,肯高抬贵手,让我丧偶了?”   梅衫衫眨了眨眼睛,朝他勾勾手。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上还挂着点滴,缩在被褥中,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余致远咽下更多的嘲讽,不情不愿地走近。   梅衫衫气若游丝,“我一直很遗憾,这辈子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如果、如果我真的不行了……”   余致远神情微敛,想说什么,却见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微笑——   “朕的大清,就交付与你了,老四……”   余致远的脸霎时黑如锅底。朕才是你爸爸!   他恨恨磨牙:“我看你还能再活两个五百年。”   “承你吉言呀。”   祸害遗千年嘛,梅衫衫以此为目标。   见她嘴唇干裂,余致远倒了杯水,纡尊降贵地递到她脸边。听她又要吸管,不耐烦地找了一根,险些没戳她鼻孔里。   梅衫衫乖乖喝水。   门外,余致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会儿,带着迷之微笑,轻手轻脚走开了。   嫂子性格温柔,又那么爱哥哥,她不免有些同情,故而打电话叫来了哥哥。两人外型本就搭对,一个高大成熟,一个清丽娇柔,看哥哥亲手照顾病中的妻子,多么温馨啊!   得想想办法,再多帮她制造些机会……   梅衫衫喝完水,正要阖目静养,又见余致远放下杯子,重新坐回沙发中。   “我不管你是怎么惹上卫三儿的,良心建议,离他远一点。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差点被他害死,当然不是好东西!   梅衫衫咬牙:“‘卫三儿’,是那个卫家的?”   她当时假作恍然,不过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其实压根儿没认出人,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认识她的样子——或许他也看了《画廊》的报道?   余致远点头。   余氏和卫氏是老对头,十年如一日的争市场抢客户夺项目,互相看不惯又弄不死。   论根基,卫氏更加深厚,向来以正统的豪门世家自居。卫老太爷出身黄埔军校,后弃政从商;而余家在卫氏眼中,只是暴发户。   到了第二代,卫老爷子在卫老太爷的一干子女中胜出,接掌卫氏。然而二十年前,一场空难突如其来,卫老爷子夫妇双双罹难。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卫老爷子仅有的两个儿子,卫永德和卫永言当时资历尚浅,而一干叔伯们却仍值壮年。卫氏一度陷入血雨腥风的内斗。   群狼环伺之下,两兄弟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保住了卫氏的控制权,当初站错队的叔伯堂兄弟们都渐渐被赶出权力核心之外。   也正是由于卫氏勾心斗角的内耗,给了余氏“暴发”的机会。   “卫永德是个笑面虎,阴险狡诈;卫永言资质差一些,但唯兄长是从。卫修是卫永言的儿子,在这一辈行三,从小骄横跋扈,是个混世魔王。他母亲是周家人——”   梅衫衫插话:“帝都周家?”   余致远似笑非笑,“你倒清楚。”   顶级艺术品的收藏是有钱人的游戏,这个市场好比一个小小的俱乐部,梅衫衫自然清楚其中的玩家。   周瑾女士就是最大的收藏家之一,也是梅衫衫敬佩的巾帼女杰,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这么说来,卫修还是周女士的外孙?   投胎技术这么好,怪不得行事肆无忌惮。   “他母亲死于车祸,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也在车里,侥幸生还——还敢飙车,看来没有心理阴影。在你混进这个圈子之前,他就被送出国了。果然一刻也不消停,一回来就惹事。”   “为什么被送走?”梅衫衫问。   “丑闻。大约七八年前,当年闹得路人皆知,才上初中的小鬼,就有高中部的学姐为他跳楼,一尸两命。”余致远似笑非笑,“你也见过他那张脸。”   “这么恶劣?”   “我记得当年媒体报道铺天盖地,披露了不少细节,他仗势逼迫学姐,经常在天台幽会,云云。还有目击证人声称是两人起了争执,他把人推下去的。不过后来周家说他在别院写生,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才洗脱了嫌疑。舆论怀疑是包庇权贵,很是口诛笔伐了一阵。卫家迫于压力,把他送去了欧洲的寄宿学校,形同流放。”   梅衫衫蹙起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高烧过后的大脑浓雾笼罩,怎么也捕捉不到那丝异常。   “写生?他会画画?”   余致远睨她:“没听懂重点吗?这小子有玩弄年长女性的前科。”   “年长”二字咬得格外重。   梅衫衫笑了:“欧洲风气开放,他在那边待久了,说不定早已突破自我,改喜欢年长男性了呢?”说着,目光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溜了一圈。   余致远汗毛根根竖立。   思及卫三儿那张娘们儿兮兮的漂亮脸蛋……不行,想静静。   这时,医生带着几名护士,来为梅衫衫做检查。   她的高烧是心动过速引发的血液回流,造成体温过高。好在已经退了烧,医生又做了心脏彩超,确认并未复发。   检查完毕,余致远居然还在。   “你今天……不忙吗?”梅衫衫狐疑。   “再忙,也没有你重要啊。”余致远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察觉到她的僵硬,笑得更加温柔,“太太受苦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护士们小声议论“余先生好帅啊,对余太太真好。”“是啊是啊,好羡慕……”梅衫衫差点没忍住白眼。   机会难得,他无非是想借她的由头,找卫氏的麻烦。   待到医护人员散尽,她幽幽叹气,“当初你非要点名娶我,害我被汤小姐当成横刀夺爱的心机婊,被婆婆小姑嫌弃,你的红颜知己们扎我的小人儿,估计都能建立个小人国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没有,你只在乎你自己。”   “就快要宣布离婚了,在这种关头,你忍心把我推到风尖浪口上?”   余致远不为所动:“谁让卫修先兴风作浪,把你卷进来了呢?”   ……那一钢钉的确太轻了!   动之以情失败,梅衫衫换了路线:“你还没发现吗?这就是一个阴谋。他苦苦暗恋身为年长男性的你,终于忍不住对我这个心脏不好的‘情敌’出手……哎,别走嘛!”   ※※※   流言如风,不胫而走。上层圈子里无人不知,卫家老三回来了,骄纵狂妄一如既往,惹事的本事更上一层楼。   可怜体弱多病的余太太遭受无妄之灾,还在住院中,余总心疼爱妻,愁眉不展。当日的追逐虽然没祸害到无辜民众,可齐二差点翻车,撞断了鼻梁骨。   卫氏一下子对上了余齐两家。这段时间,卫氏和余氏都在政府公关一个大型旅游开发项目。时机敏感,飙车的公众影响恶劣,卫氏有可能会因此输给余氏。   卫永德兄弟一边授意引导舆论,同时急召卫修回老宅。   而始作俑者卫修,正暴跳如雷——   “她怎么结婚了?她怎么能结婚了?!”他瞪着周伯,“她为什么会嫁给姓余的?”   周伯:……因为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求收藏求评论求发发(ˉ﹃ˉ)   ☆、V   -Chapter 5-   卫修从小到大,几乎没为什么事情懊悔过,这次却后悔不迭:“原来她那时候说过的手术,是心脏手术?余家不许外人探望,你确定她没事?”   早知就按原计划来了……可那样又不会再遇她了。   “梅小姐并无大碍,是余家夸大其词。”周伯道,“您接下来打算……?”   卫修冷冷一笑,“接下来,咱们不是要回老宅,赴‘家宴’么?我本来就要寻个由头闹点事,余致远倒是帮了我的忙。我也想看看,父亲明明看不惯我,却为了争项目,不得不为我说话的憋屈样子!”   他吩咐道,“让人盯着些,把视线焦点都引到我身上,不要给梅小姐造成困扰。”   这就是你让人大肆黑自己,跟卫氏的洗白唱反调的原因吗……   不对,这小魔王几时在乎过别人的困扰?!   “可这到底对您的声誉有碍,”周伯劝道。   “我什么声誉?”卫修讶然看着他,“当初某些人恨不得将我的‘恶行’昭告天下,我不是早就声名狼藉了吗?”   周伯:……所以就索性自暴自弃了吗!   富家子弟飙车屡见不鲜,大众都有些麻木了,如果不是余致远借机搅混水,还真激不起什么水花。不过八年前的跳楼事件又被翻出来,倒引起不少议论。   而给热度更添一把火的,竟是卫修的好样貌——这个看脸的世界,媒体找到几张他的低像素旧照,一发出来便被疯狂转发。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穿着英伦式的西装校服,书包随意地搭在肩头,一脸淡漠骄矜,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不驯,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被他放在眼里。   “小王子!漫画里走出来的校园男神啊啊啊”   “什么男神,不过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草菅人命的人渣”   “以前的事情谁又知道真相?我不相信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会做坏事,颜值即正义!”   “真是世风日下,长得好又有钱就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了吗?那可是两条人命!”   ……   舆论沸沸扬扬,这把火居然没怎么烧到自己头上,梅衫衫意外之余感慨,算余致远还有点良心。   不过这么一来,她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清晰了起来——   八年前网媒还不发达,信息传播渠道有限且速度迟缓。以卫家的势力,封口可谓易如反掌,怎么会让事情如烽火燎原,闹得人尽皆知?   除非有人推波助澜。   当年事件发生时,正逢梅衫衫随家人回老家奔丧,奔波劳累大病了一场,不闻窗外事。补习过旧报道和卫氏几代血雨腥风的狗血小道,她摇头叹道,“豪门深似海啊!幸亏我就快上岸了,以后做一个自由快乐的小富婆,这辈子都不必掺和这些……”   ……   儿媳又住院,还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余母本就对她不喜,这下更忍不住对回到家中的余致瑶抱怨——   “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病秧子!三天两头住院,肚皮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专心在家备孕,开个什么画廊,每回人家显摆媳妇显摆孙子,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连汤家正经的女儿都配不上致远,更别提这个汤太太婚前生的混血野种!能嫁进余家,她那不知道在哪个荒郊野外的祖坟都要冒青烟。就这还不安分,净给致远惹麻烦!   “以前那个徐诗音,好歹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勾着你哥哥几年,结果转头嫁到美国去了……”   在那之后不久,因着老爷子的遗嘱,提起与汤家联姻,儿子好容易松了口,只是不要汤小姐,竟然非要寄居汤家的病西施。她怕再起波折,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幸而她最担心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并没有发生,婚后夫妻俩远谈不上如胶似漆,儿子更是没耽搁在外面交女伴——病秧子伺候不好丈夫,总不能让他委屈着吧?   余致瑶嘀咕:“那您当初也没看上诗音姐啊……”   “事实恰好证明我的预见!她不就移情别恋嫁老外了?”余母瞪她,又扭头呵斥余父,“脚不许架茶几上!”   “行了,致远向来有主见。”余父悻悻地收回脚,“中饭吃什么?”   余致远自小优秀,一路名校,进入余氏后展露出过人的商业才干,向来是圈中子弟典范,余父余母的骄傲。与卫家那声名狼狈的老三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有能力的人势必有主见,无法影响儿子的想法,算得上是余母唯一的缺憾。   生活果然不能尽如人意。余母暗叹一声,转头吩咐帮佣张罗菜式去了。   ※※※   卫家老宅占地广阔,宫殿般的建筑掩映在园林花丛之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流水潺潺,处处皆是风景。   卫老爷子夫妇去得突然,之后的争斗残酷惨烈,患难中相互扶持而来的兄弟情格外坚固。不同于豪门家族常见的兄弟阋墙,卫永德和卫永言的感情极好,至今两家仍合住在老宅中,并未分家。   镂空雕花大门缓缓开启,一排车队鱼贯驶入,绕过前院中心的喷泉,在门前停下。卫修下车,伸了个懒腰,环顾这阔别八年的……家?   “啧,三少好大的排场啊。”有佣人嘀咕。   “不成器的东西!”卫永言眯起眼睛,看着一身休闲黑T黑裤、高大挺拔的儿子在数名保镖的簇拥下信步走进来,劈头骂道,“回个家而已,摆的什么谱?”   卫修在沙发上落座,笑容散漫,“有备无患嘛。万一您又想像八年前那样,不由分说先把我打个半死……”   早就该打死这小畜生!   卫永言脸色铁青。卫永德劝道,“行了,父子见面就吵架,成何体统?”   卫永言转过头,懒得再看这逆子一眼。   卫永德和颜悦色,“回来就好。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啊。”转头问妻子,“阿修今年有22了吧?”   “对,我记得比阿佑小三岁,阿佑又小依依三岁。”卫伯母笑道。   卫依和卫佑是卫永德的长子长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在他们旁边,郑承望从卫修进门起,就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大伯,伯母,今天不是家宴么?”卫修闲闲倚在沙发中,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怎么家里混进了两个眼生的外人?”   另一个,指的自然是卫永言身边的美人。她容色美艳摄人,保养得宜,风韵十足。   侍立在一旁的周伯俯身,用在座都能听到的音量“耳语”八卦道:“少爷您out了,那可是被尊为「PPT演技」教主、刚刚夺得金艾奖影后头衔的资深影星郑倚菱,网上这几天讨论热度高着呢!「金艾奖收了多少钱」一上热搜,立马被压下去了。噢!据说影后背后有卫姓金主,还有个二十多岁的私生子……”   郑倚菱脸上端庄的微笑险些挂不住。卫永言直接把手中的茶杯朝卫修砸了过去。   卫修不躲不闪。   齐齐变色的卫永德一家,冷漠狠厉的卫永言,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郑倚菱母子……短短一瞬,他看了个清楚。   茶杯直扑面门,周伯探臂,轻松拦截,反手摆在茶几上。   卫修笑了:“父亲怎么连茶杯都拿不稳了呢?该不会是帕金森氏症吧?苍天饶过谁啊。”   周伯提醒他:“应该是「年岁不饶人」。”   “噢,”卫修虚心受教,“年岁不饶人啊!也难怪卫氏都沦落到与余家那种暴发户平分秋色了。帕金森氏症需要静养,接下来我会进卫氏帮忙,您可以瞑目了。”   一句“进卫氏”,在座各人面色各异。   周伯再次提醒:“应该是「可以安心了」。”   卫修再次虚心受教:“噢,您可以安息了。”   “混账!”卫永言指着卫修,气得直哆嗦,“卫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想进卫氏?做梦!”   便听周伯又“小声”嘀咕:“手抖得这么厉害,帕金森没跑儿了……”   卫永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郑倚菱柔声安抚他,又软声劝卫修,“三少别怪我多嘴,你父亲其实一直盼着你早日想通归来,一家人团聚。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过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女孩子自己寻死,明面上要给公众个交待而已。亲父子哪来的隔夜仇,何况他就是嘴硬心软,你别记恨……”   看似劝哄,句句暗指他做下那种丑事,还有脸负气出走有脸记恨老子。   卫修眼也不抬,“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郑倚菱一个眼神制止正欲开口的郑承望,拉住又要发作的卫永言,唇角扯起一抹有些勉强的微笑,颤声道:“没关系的,三少对我有心结,我可以理解。不要因为我再影响你们父子的关系……”   卫永言想起这些年来她不计名分的陪伴,儿子甚至至今无法堂堂正正的姓卫,看向她的目光转柔,充满歉疚。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狗男女。卫修后背肌肉紧绷,指尖隔着衣服描摹着胸前吊坠的轮廓,好容易才压下心中戾气。   卫永德暗自叹气。弟弟别的都好,唯独在这件事上犯了轴,私生子生在了前面不说,还偏心偏得没边,他也无可奈何。   “阿修完成了学业,是该进公司历练了。我们老了,卫氏的将来总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他语气和蔼,话锋却是一转,“只是,你这回跟齐家孩子闹得也太过了些,怎么还把余致远的太太牵扯进来了?”   这是要卫修给出一个合理的交待。不然一切免谈。   卫修感到落在身上的数道目光,厌恶的、幸灾乐祸的、审视的……   他蓦地笑了。   “这事简单啊!你们,不妨看看刚出的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求评论求发发~ 谢谢Coo仙女的地雷   ☆、VI   -Chapter 6-   卫修笑吟吟道:“你们还没看到今天的警方通报,查封了一处黄赌毒俱全的高端娱乐场所吗?说来都怪我,不小心撞到了齐二的地下生意,要不是飞车跑得快,说不定就被他灭口啦!后来我积极协助警察叔叔拔除了这个治安毒瘤,父亲,你不为我骄傲吗?”   打开新闻,头条赫然是「警方突击查封星韵会所,多名涉事人员被带走协助调查」。   疑问浮上众人心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没收到风声?   郑倚菱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这家会所……   卫修欣赏完各人表情,转向卫永德,“既然我没给卫家丢脸,大伯想必没有问题了?我考虑过了,董事会挺适合我。”   卫永德无奈道:“胡闹。”   郑承望撇了撇嘴。董事会是权力中枢,哪能想进就进?不自量力。   郑倚菱心下不安,再次以眼神暗示郑承望不要出声。   承望从大一就开始参与公司管理,已经稳稳站住脚跟。卫修一个毫无管理经验的骄纵少爷,不懂得大集团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随便使几个绊子便能让他泥足深陷,不足为患。   反倒是齐少那边……应该不至于吧?   “没胡闹呀!”卫修敛了笑,“你们忘了吗?我出生时,爷爷给了我5%的股权,以作补偿。后来金融危机,周氏以注资的形式变相收购了15%的股权,承诺不行使管理权,日后会交还卫氏子女手中。”   卫永德兄弟变了脸色。这部分股权一直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尤其在卫永言偏心、以致与周家近乎决裂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担忧周氏作梗。   难道……   “嗯,外婆全都送给我啦!具体的变更文件,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了。至于我呢,这几年在国外太无聊,就做了点小生意,买买公司卖卖公司什么的,顺便收了点卫氏的散股。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哎呀我数学不好,反正我最近就对当董事有兴趣。卫氏不行的话,我只好都卖了换钱,到别家买个董事席位去……”   “孽障!”卫永言怒喝。卫永德耐心劝说,“阿修,且不提卫氏的损失,你知道这样大规模抛甩,会造成整个金融市场的动荡吗?”   卫修奇道:“那关我什么事?”   卫永德哑然。   这孩子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恣意妄为惯了。他不清楚他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因此一时也拿不准,他会不会真的不管不顾,肆意搅个天翻地覆。   “那么,我就等着董事会的任命书啦!”卫修站起身来,“本以为是家宴,既然有外人在,那容我不奉陪了。父亲,大伯,伯母,堂姐堂兄,回头再见。”   同来时一样,保镖车队护卫着卫修,浩浩荡荡离开了。   “周家欺人太甚!”小辈们退下后,卫永言气得一拍桌子,“那小畜生哪来的底气?还不是周家在背后给他撑腰!他怎么不改姓周算了!”   当初卫老爷子根基不稳,安排他娶了周芷,得到周家作为姻亲的支持。在老爷子突然亡故、叔伯们虎视眈眈时,这扶持对他们兄弟更加关键。   以至于哥们儿们都取笑他,这是卖身求援!   周芷也不过仗着这一点,对他管东管西。做得一副对他一往情深、没了他活不下去的样子,可结果呢?   呵……贱人!   郑倚菱倒了杯茶给他,不住地拍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卫永德眉头紧拧,“他手握太多股权,很难阻止他进董事会。唉,你们父子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闹个你死我活?阿修是骄横妄为了些,可毕竟是自家孩子,好好教就是了……”   “不可能!”卫永言在这件事上态度出奇地顽固。   郑倚菱唇角微勾。   卫修这小崽子还是嫩了些,跟他母亲一样不长脑子,一上来就把底牌掀了个精光。姿态如此强横,原本最有可能倾向于他的卫永德,也会对他忌惮三分啊。   卫永德叹气。古有外戚专权扶持傀儡,他何尝不担心卫修年轻无知,难保周家不会通过他,将偌大卫氏步步蚕食,收入囊中呢?   “咱们得从长计议……”   ※※※   周伯手臂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目含担忧。   从老宅出来,卫修吩咐直奔壁球馆,已经持续打了快一个小时了。   壁球室狭小,长宽不过数米,球速快而球路变化莫测。他在这方寸空间不住跑动、挥拍,修长的身躯爆发力惊人,动作间肌肉贲发,流畅漂亮的线条如同一只矫捷的猎豹,不管多刁钻的角度,也能果断出手,一击必中。   球技高超,人又赏心悦目,很快玻璃墙边便聚集起了围观者,且越聚越多。   卫修仿佛不知疲倦。   他的全副注意力都投注在那小小的一颗球上,每次挥拍都使尽全力,仿佛那小球便是他的不解、不甘、憋屈……所有的负面情绪的凝结,被他发泄似的一拍击打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低沉的砰响。   无论它回来多少次,他孜孜不倦地挥拍,大力将它狠狠抽击回去。   ……   梅衫衫好容易获准出院,画廊还在闭门装修中,她本想在家构思下一期的画展,余致瑶却非要拉她去壁球馆。   她捂胸口:“我心脏不好……”壁球运动太激烈,不合适啊。   “哎呀你不用下场打啦!”余致瑶撒娇,“就陪陪我嘛,可怜我刚失恋……”   失恋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谁没失过恋似的。   没失过恋的梅衫衫还是来了壁球馆。谁让她的人设是千依百顺好嫂子呢。   这是一家高端俱乐部,平日人不多。而今天,人都围在其中一间的玻璃墙外。   “怎么回事?”余致瑶踮脚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见梅衫衫径自绕过了人墙,连忙跟上。   她暗自盘算:“我约了哥哥一会儿过来,他壁球打得好,可以教一教嫂子,手把手教学什么的,最增进感情啦!要趁热打铁,帮嫂子得偿所愿,早点生个小侄子,也免得妈总是唠叨……”   时间还早,余致瑶换好衣服,进了单人球室,打算先玩一会儿。   梅衫衫坐在外面的软墩上,支着下巴放空。百无聊赖,她拿出了手机。一刷,才发现都在议论某家会所的倒掉——   “这特么是黑社会吧?监控录像一清二楚,卫少明明是被追得逼不得已啊!看得人捏了一把汗,还好他车技了得,不然就危险了!后来还主动向警方认罚,我觉得很有担当了。”   “来来来,课代表来给你们划重点:会所合伙人郑新河,是郑影后的亲哥!”   “卧槽这信息量!不是一直有传闻郑姨娘的后台就是卫少他爹,私生子比卫少还大吗?我押一包辣条,是她想借机干掉卫少,扶自己儿子上位。”   “PPT娘娘丧心病狂!我们小王子太可怜了,被娘娘的水军黑,到现在都没为自己说过一句话……”   “我相信这事与菱姐无关。她明明可以当个悠闲贵妇,却一直坚持拍戏,只是出于对表演的热爱。她的努力你们都看不见,只会张嘴造谣,你们这群网络暴民。”   “哈哈哈哈哈为了嫁入豪门不仅努力简直拼了好吗”   ……   卫修发泄完毕,大汗淋漓,无比舒爽。   一转身,发现玻璃门外的围观人群,他挑眉一笑。拉开门,便听叽叽喳喳的“打得真好,专业水准!”“可以教教我吗?”“小哥哥有空吗,一起打双人?”……   越过众人头顶,他的视线蓦地扫到一道独自静坐的倩影,不禁眼前一亮。   “不约!滚开!”   卫修匆匆分开人群,正要过去打招呼,又急急转向,奔向周伯,一把抽出他手臂上的毛巾,兜头猛擦,边擦边急问,“周伯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汗味?”   壁球运动量巨大,挥汗如雨,他怎么擦都觉得不干净,索性把毛巾一丢,“帮我看着她,我去冲个战斗澡!”   周伯:“……”   梅衫衫仔细看了公布的视频,剪辑精妙不着痕迹,里面完全没有她的影子,车牌号也打了马赛克。   所以卫三其实是正义的伙伴,飙车是打击恶势力后的酷炫退场?   她正出着神,鼻息间一阵清香袭来,像是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青柠味,分外清爽。   她抬眼,撞入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中。   大男孩高大挺拔,四肢修长,运动衣下肌理线条坚实流畅。发丝微微濡湿,不时往下滴水,颜如美玉,冲她笑得灿烂,八颗牙齿白得耀眼——   “Hi~又见面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跟过来的周伯捂住了眼睛。   梅衫衫捏紧了拳头。可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又见上面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结婚了!可以开始考虑以后孩子上哪所大学了!\^O^/   ☆、VII   -Chapter 7-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她,惊喜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将先前在老宅的“家人”那里受的憋屈一扫而空。   她一身简洁的半袖衬衫裙,锁骨玲珑,身形纤细,精致的脸庞被顶灯白亮的强光映得苍白到近乎透明。   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抱歉,我不知道你心脏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   梅衫衫礼貌一笑,“我很好,谢谢卫先生的关心。”   齐二名下会所被查封、还牵涉到某女星家人,她相当怀疑,这也许就是一个局。   先任由负面/新闻占据热点,甚至顺势利用了余致远的推波助澜。在高潮处再爆个大反转,更有明星效应加成,效果卓绝——现在郑姓女星的公关团队,应该十分焦头烂额吧?   这位卫三儿,不仅很能惹麻烦,还蔫儿坏啊。   珍惜心脏,远离麻烦。梅衫衫便想起身告辞,去找余致瑶。   还不及开口,周伯移来了一方软墩,卫修坐下,探身凑近了她。她的瞳仁盈亮澄澈,他直直望进去,隐隐的暗蓝似深海,又像夜色,神秘得引人一探究竟。一定是被神眷顾着,才会生了一双这么美的眼睛……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定了定心神,笑道,“你用那个东西射了我一下子,还挺疼的!我肿了两天呢!”   活该。   ……等等,跟你很熟吗,凑这么近做什么?   淡淡的青柠香气侵袭过来,他发梢水滴晶莹,滴落在白T上,晕开片片湿迹,下方的肌理隐隐透出,轮廓优美,光泽诱人。   在这么漂亮的肉体上扎个血窟窿,无异于朝《快雪时晴帖》泼墨,对《蒙娜丽莎》动刀。   还……蛮爽的。   梅衫衫长睫低垂,敛去眸光,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小时候在学校,因为外貌上的不一样,她没少被同学起一些“二毛子”“蓝眼怪”之类的绰号。直到现在,她仍会下意识避免与人对视过久。   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她面上却丝毫不显,礼貌的微笑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懊恼:“是我太惊慌了,一时失手。”   周伯侧目:“失手”的意思,不会是原本瞄准重点部位却miss掉了吧?可怕的女人……   卫修浑然不觉,还怕她歉疚,忙道,“这事因我而起,怎么能怪你呢?”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见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微缩。不待他出声询问,她猛地站了起来。   刚一起身,梅衫衫眼前蓦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在耳中轰鸣,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什么,却一时分辨不出墙的方向。慌乱之下失去平衡,她向前栽倒——   “你怎么了?”卫修大惊失色,伸臂接住软倒的她,见她柳眉紧蹙、明眸紧闭,呼吸也有些急促,慌得连问,“哪里不舒服?是心脏难受吗?”   梅衫衫咬着下唇,青柠味的清香盈满鼻间,额头抵着的地方,是人体独有的温热触感,坚实弹性的肌理之下,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两下……笃定而沉稳。   清爽的气息似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擂鼓般杂乱的心跳仿佛被这沉稳的频率同步,渐渐放缓了下来。   卫修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纤纤腰肢不盈一握,掌心触感却温软得不可思议。也许,这便是“柔若无骨”?微一垂眸,只见衬衣后领松垮,露出一截天鹅般白皙修长的后颈,丝丝碎发垂落在那一大片似白玉如凝脂的肌肤上……   “——哟,余太太,这是你养的小狼狗?搂搂抱抱的,致远知道吗?”   一道凉凉的女声响起,“余太太”三个字格外咬牙切齿。   梅衫衫回神睁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趴在卫修怀里,手心贴着他的心口,手下的搏动好像……快了点?   她站直身,察觉到卫修还揽着她的腰,挣了挣。好在他愣愣的,似乎在魂游天外,没怎么反抗地松开了手。   脱离了肢体接触,梅衫衫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轻声说:“刚才站得太猛,有些头晕。正常的,没有什么大碍。”   她转向来人,“金娜小姐,你刚才在拍什么?”   按捺下失落,卫修皱起了眉头,“经常这样?”看起来那么难受,哪里正常了?   金娜抱着手臂冷笑不语,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过,最终停在卫修脸上。   年轻漂亮的男孩子,面容白皙眉眼风流,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精壮匀称的肌肉,在吃软饭的小白脸中,算得上极品了。瞧这一脸的关切,就跟真的一样……挺专业啊。   无意间撞破了奸/情,金娜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那天被这老女人三言两语挑拨,她出去后手机就被收缴,之后再也没见过致远,只收到了一笔“分手费”。可恨号码存在手机里,她没记住,想骂街出气都找不着门路!   金娜打量卫修的目光不屑,不掩明晃晃的称斤论两。梅衫衫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这动作落在金娜眼中,俨然是心虚。她恶意一笑,“我拍了什么,回头传上网,你可以自己看啊。大庭广众的,真是不知廉耻——”   “周伯,让你清个场,怎么还漏了只母苍蝇?”卫修眸光冷凝,瞥了金娜一眼,神色骄矜傲慢,“看什么看?找死吗?”   他刚才一句“不约滚开”,周伯领会到等于“统统给我赶出去”。可惜赶漏了一只。   梅衫衫这才注意到,壁球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金娜大怒:“你骂谁母苍蝇?!”   “腌臜之地爬出来的,脏还不自知,污染视听。”卫修满脸嫌恶。   “少爷居然会用‘腌臜’二字!”周伯欣慰。   卫修凉凉睨他一眼。   金娜指着他的鼻子,“你是哪个会所的少爷?居然敢骂我!”区区小白脸也敢强出头!待她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金小姐,你误会了,他不是,那个……”梅衫衫咬唇止住。   “小狼狗”?“少爷”?噗。   她肌肤瓷白,琼鼻樱唇,垂眸不语时浓密长睫轻颤,别有一种怯弱惹人怜爱的姿态。卫修心头一荡,保护欲大盛,转头吩咐周伯,“把这丑八怪按到马桶里,好好洗洗脑子。”   一句“丑八怪”,把金娜气个仰倒,梅衫衫也忍不住侧目。   金小姐虽然脑子不灵光又沉不住气,却是个长相艳丽、身材前凸/后翘的尤物,这种带点俗气的性感,历来不是直男斩么?卫三同志……什么毛病?   周伯麻利地抽走了金娜的手机,两个保镖模样的彪形大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左一右拎起金娜,就往外拖。   “放手!你们是什么人?”金娜这才慌了,不停挣扎,“敢对我动手,知道我干爹是谁吗?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梅衫衫手捂胸口,一脸被这暴力场面惊吓到的无措,心中盘算着怎么把周伯手里那个手机弄到手。万一真被金娜拍到了什么引人误会的画面,总归是个麻烦。   “——嫂子?”   余致瑶打完球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就迎面撞见这场面,吓了一跳。金娜却是眼睛一亮,“余小姐救命!这对奸夫淫/妇要杀人灭口!”   余致瑶瞪大了眼睛,左右环顾,半晌,指着卫修恍然失声,“卫三——卫修?!”   “……”金娜瞬间面无人色。   卫修的名头,她是听过的。卫家势大,卫修又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该死的老女人一定是故意误导她,好让她把人往死里得罪!   所以先前的画面应该是老女人投怀送抱,企图勾引卫少。奔三的女人,好比一朵即将开败的花,卫少怎么可能看得上?真是自取其辱!   本来余致瑶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刚才余致远发短信告诉她,临时有事,不过来了。她不由嘀咕,不会又被别的女人勾走了吧?男人就没有好东西,跟赵树元一个德行!   她警惕地挡在梅衫衫身前,“你怎么在这里?有事情找我哥,少打我嫂子的主意!”   至于奸夫淫/妇什么的……嫂子跟卫修八竿子也打不着,前几天还被他害得那么惨,奸/情?没可能。   这副护着自家人的姿态太扎眼,卫修不爽地哼了一声,不屑搭理她。   梅衫衫在余致瑶耳旁轻声解释来龙去脉。   这时,周伯上前提醒卫修,“您接下来还有安排……”   人家姑嫂亲亲热热咬耳朵,你不要直勾勾地盯着,好像很羡慕的样子好吗!有点丢脸啊!   卫修看向梅衫衫,心知今天不会再有独处的机会了。他接下来的确有事,只得顺势告辞。   眼看卫修一行人渐行渐远,梅衫衫状似无意地对余致瑶忧心道:“也不知道金小姐拍到了什么,会那样误会?”   余致瑶脸色大变,差点忘了!万一姓卫的拿去做什么文章……她拔腿追了上去。   梅衫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向门口走去。   “站……咳咳,站住!”金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发丝湿透,精心描画的妆容糊得一团狼藉。她瞪着梅衫衫,突然恶狠狠道,“你少得意!我知道致远就要跟你离婚了!”   原来如此。   梅衫衫摇了摇头,“金小姐啊,抽水马桶都抽不尽你脑子里的水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伐开心,要抱抱! 33:抱 修修:抱上了!要亲亲! 33:滚   ☆、VIII   -Chapter 8-   余致瑶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金娜气势咄咄地将梅衫衫逼得步步后退。她冲上前把金娜推了个趔趄,“干什么你?当着我的面也敢欺负我嫂子?”   金娜气得眼前发黑。这女人一脸嫌弃地退后,还让她别把马桶水溅到她身上了!   “瑶瑶,你不要被她蒙蔽了,她和致远……”   余致瑶不耐烦地打断:“瑶瑶也是你叫的?多大脸!”拉起梅衫衫就走。   她正费心想撮合哥嫂呢,哪能容这过气野鸡搅局!更别提看见她,就想到赵树元和王丽莎,简直倒胃口。   梅衫衫顺从地被拉走。   金娜到底不敢得罪余致瑶,在原地踟蹰,冷不防见梅衫衫回头,手指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又反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是威胁她,敢出去宣扬就死定了?!   余致瑶完全没注意到这番小动作,拉着梅衫衫上了车,又把一个密封袋丢给她。   密封袋里是一只浸透水的手机——或者说,是手机残骸。   “卫修当场摔碎的,”余致瑶边开车边道,“还跟以前一样霸道,不过算他上道。”   彻底销毁,避免落入任何人的手中,的确干脆利落。   梅衫衫的目的达到,把密封袋放进了包里,顺口问,“瑶瑶跟他认识?”   “我跟他一个中学,同级不同班。我们学校各种二代三代遍地走,不过最嚣张跋扈的就是卫修。整个学校里,大家公认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不然会死的很惨。”   余致瑶向右变道,驶上横跨A城南北的大桥。对岸青山葱葱,桥下江水茫茫,西下的斜阳把宽阔的江面染成一片通红。   “哦对,还真的有人死得很惨……一尸两命,可惜了,我记得还是个资优生呢,家里挺穷的。”   私立学校条件豪奢,高昂的学费远超过普通家庭的负担,但每年会有少部分名额,录取学业优异的学生,减免学费并提供一部分生活补贴,是谓“资优生”。   怪不得一言不合就把人按马桶,隐约可见曾经的校园一霸风范。   “真的是他……?”梅衫衫发现自己很难把那个骄矜漂亮的大男孩跟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联系起来。   “卫家人都默认了,他爸还给了那个学姐家人一大笔钱,应该错不了吧。”余致瑶耸了耸肩,“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不澄清?”   梅衫衫莫名想起刚才被卫修扶住时,那堵坚实温暖的胸膛。   她很少跟异性接近,就连跟余致远,也最多是出席活动时挽一挽手臂——她一直以为自己讨厌身体接触,可奇异地,她对那个近乎拥抱的触碰却生不出什么反感。   也许是青柠味的气息太清爽怡人,或者是他的心跳太沉稳有力,令人安心?   她禁不住对真相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先前就觉得这事透着股不对劲。寻常人家的孩子做了坏事,家人也不免要护短,设法转圜;卫家倒好,生怕坏事不能传千里似的。   给钱还给得这么公开,就更怪异了——这钱一给,谁不觉得这是卫家理亏?   要说卫家人道德正直,为了一个出身贫寒、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大义灭亲,那就太可笑了。要知道,卫永德卫永言兄弟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初跟那些叔伯们争权夺利,斗得死去活来,可谓是不择手段,其中有些不光彩不道德的手段,小说都不敢那么写。   ……这卫三儿,可别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吧?   车在楼前停下,打断了梅衫衫的思索。   她下了车,绕过车头,弯腰透过车窗看着余致瑶,“瑶瑶今天挡在我身前,我很感动。谢谢你。”   她笑容清甜,如此刻拂面的微风般,带着暖意。余致瑶发现自己不争气地脸红了。   “没……没什么啦,”她嘟哝,“咱们是一家人嘛,什么谢不谢的!”   梅衫衫站在原地,目送余致瑶开车离去。   家人啊……   以后她和余致远宣布离婚,她会讨厌她吧?   ……   卫修阴着脸,指尖抚向胸口,摸了个空。正要发作,周伯已将一个盒子递到他面前。   黑丝绒的盒底上,银白的链子闪亮,坠着一颗悬挂枝头的青梅果,由水头极好的翡翠雕成,不过指盖大小,圆润剔透,翠绿可爱,引人垂涎欲滴。   因为担心汗液侵蚀翡翠,他在运动前总会记得摘下,交给周伯保管。   “哼!”卫修抓起青梅果,愤愤一捏,“她根本不记得我了!”   玉石坚硬冰凉,与扑到他怀中的温软馨香,是截然不同的触感。   跟余致瑶说话时温柔和煦,走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枉他听到追上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她!   卫修气呼呼地挂上项链,将链坠藏入衣领下。   手机也毁了!他还没来及看里面都拍到了什么……   “给。”周伯又递过来一个东西。   卫修:“……嗯?!!”   “这才是那只母苍蝇的手机。您摔的那个,是我调换过的。”周伯老神在在。   “……”   天边的夕阳迸发出最后一丝光芒,仿佛比白昼更为明亮。卫修一扫阴郁,大笑出声,劈手夺了过来,攥得紧紧的。   不忘夸奖,“周伯,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周伯:“……”   就不能是点好的吗?   接下来的车程,卫修一直盯着屏幕,长指不时左右滑动,反复的浏览相册。直到司机打开车门,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起来,小心放进裤兜里,十分宝贝。   “哟哟哟,看看谁来了!快快快,列队欢迎!”   一进包间,留着刺猬头的向宇带头起哄,被卫修一拳锤在肩头,“皮痒了是吧,还带freestyle?”   向宇大笑,伸出拳头同卫修一碰,又变拳为掌,两人以拳掌默契而流利地迅速做出一整套复杂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后肩膀相撞,相视一笑。   “不错不错,确认完毕,是卫三本三!”转头招呼侍者,“上酒上酒!有什么珍藏的稀有的,通通拿上来,给三哥接风!”   “去你大爷的!”卫修笑骂他,在沙发中心落座。   他俩是拐弯抹角的表兄弟——卫修的舅妈是向宇的堂姑姑,两人只差几个月,从小就玩在一起。当年在学校时,兄弟俩没少在一起招猫逗狗,胡作非为。   卫修扫了一眼在座众人,心中有数。有几个是他学生时代的跟班,也有些新面孔。   圈子里哪个不是人精?卫家父子间、乃至卫家同周家之间的矛盾,逃不过明眼人。来给他接风洗尘,无异于站队——这也是向宇组这个局的一部分原因。   侍者端了酒上来,卫修二话不说,先干一杯,赢得满堂喝彩,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   “听说你进了卫氏的董事会?姓郑的该急眼了吧?”向宇开口,周遭人竖起了耳朵。   卫修晃着酒杯,冷笑道,“那就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我看你老子是打定主意要给郑承望一个出身了。郑姨娘私生子之前都捂得严严实实,放出风声也是最近的事情。没有你老子的默许,单凭她,还不敢自作主张。”向宇啧啧有声,“承望,听听这名字。一个野种,承载着谁的希望?”   “希望么,总会破灭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卫修轻飘飘道。   “说得好!”向宇捧场,众人纷纷附和。   包间虽宽敞,有这么多人闹哄哄的,不免有些憋闷。更不提几个纨绔带来的女伴花枝招展,香水气味浓烈得刺鼻,如丝媚眼中伸出一个个小勾子,净往他身上勾来。   卫修触到裤兜里手机的棱角,对眼前的场面有些厌烦。   他任性惯了,给人面子什么的,不存在于他的字典中。既然不耐烦,就起身想走。   向宇一把拉住他,“哎哎!先别走别走——我还有事儿没跟你说呢!正事儿!”   卫修侧目,“你除了吃喝玩乐,能有什么正事?”   向宇嘿嘿一笑。他是家中幼子,没人要求他争气,他就一路浪荡过来,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他推开臂弯里的姑娘,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去去去,我跟卫少说点正事儿,边儿去!”   又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地凑近卫修,小声说:“就是,内什么,我最近看上一女的……”   “看上就去追,跟我说有什么用?”   “不好追啊!我都从她手里买了好几副画了,什么波洛克啊特洛柯尔的,我都看不懂,”向宇痴笑,“不过她讲艺术的时候真美啊,声音也好听……”   “你确定她不是为了卖画,刻意勾引你?”卫修皱眉。   “来啊!来勾引我啊!”向宇拍胸脯,“我很好勾引的!问题是,除了艺术和艺术品投资,她从不接别的话题。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夫妻俩各玩各的,多正常?凭什么她老公在外面彩旗飘飘,她还要为他守身如玉?傻不傻啊!”   又是一个傻女人。   卫修想起自己的母亲,脑海中又闯入一双闪着暗蓝的眼眸。为什么总有女人傻到对那种男人心怀希望?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向宇嘿嘿笑:“你前几天不是害人家住院么?于情于理,都该带点礼物,去探望一下,致个歉什么的吧?我跟你一起去……”   卫修打断他:“你再说一遍,你看上谁了?”   “就是余致远的老婆,艺术女神啊!你们家跟余家不是死对头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要是泡上了他的老婆,把他头顶变成原谅色,你不也能乐呵乐呵?——你这什么眼神?哎,干嘛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自己放进了存稿箱,会定时发送;我不知道忘设时间了…… 其实早7点和晚7点也没差的,都是7点,对不对?对。 感谢hyhyhy金主的地雷,还有虾仁@李子、慕璃、一只锦、Coo、流火灌溉的营养液,比胸~   ☆、IX   -Chapter 9-   接风宴最终因哥儿俩打成一团而草草结束。   宾客们看了场起因不明的热闹,意犹未尽地散去。向宇接过周伯递过来的冰袋,挨上淤肿的唇角,痛得连连嘶声。   他和卫修从小没少打过架,只是这次太莫名其妙了!   “我不就是想试试人/妻,至于么?三哥你这些年该不是都住在修道院里吧,怎么变得这么假道学?”   卫修哼了一声,“别人的主意你随便打,不许动她。”   “呀嗬,凭什么啊?”向宇不服,“难不成你还怕了余致远?”   他早看余致远不顺眼了,那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富家子弟的成长楷模。他固然是被梅衫衫的容色所摄,动了色心还很有色胆,同时也是真想打余致远的脸——   “我还就不服气了!我多泡几个妞儿,就是纨绔子弟不务正业;他余致远女人不断,就是风流潇洒男人本色——可他已婚我未婚啊!怎么看我都更有泡妞的资格吧?!等我睡了他的漂亮老婆,看他还怎么得意……喂,还想打我?!”   好在这次周伯拦住了卫修。拉扯间,一个手机从卫修的裤兜里滑了出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正弓身躲闪的向宇想也没想,捡了起来。   卫修扑上去抢:“还我!”   “不还!”他反应这么大,向宇立刻背过身去,不顾脖子被他勒住,拼命伸长手臂,按亮了屏幕。   “……”   屏幕还停留在相册的页面上,照片中,赫然是一对亲密相拥的男女。   女人侧脸精致瓷白,闭着眼睛,依恋地偎在男人胸前;男人的手臂以保护性十足的姿态,圈在她的纤腰上,垂眸看着她,眼神专注又温柔。   整个画面唯美动人,甜蜜十足,仿佛会冒出无数粉红色的泡泡。再往前翻,还有女人扑进男人怀里的全过程。   更重要的是——   “握艹!握了根大艹!”向宇挤眉弄眼,不小心牵动到嘴角的伤,又痛得龇牙咧嘴:“行啊你,手脚够快的啊,已经勾上手了?原来她这么热情……早说嘛!咱俩一起穿开裆裤的亲兄弟,谁睡余致远的老婆不是睡?好好好,你行你上,兄弟让给你了!”   “让你大爷!”卫修夺过手机,敲在他手背上,“别瞎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   “我想的哪……不是吧?!是还没勾到手,还是还没睡上?”   “你脑子里成天除了睡,就没别的了吗?”卫修耳根发热。   向宇失望:“什么嘛,居然还没睡上。她都主动投怀送抱了,显然是对你有意思,这样都不上,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卫修嗤了一声,“从小到大,每回去厕所,你哪回不被我比得无地自容?”   “……也没有差那么多吧喂!”   卫修收好手机,清了清嗓子,“她只是身体不舒服,你少用你那猥琐的脑子乱想——咳,你真觉得,她对我有意思?”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脸皮薄,还喜欢试探人心。不然她怎么哪儿都不倒,偏偏倒进你怀里呢?什么不舒服,肯定是你给的反应不够,让她面子挂不住,才要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保存住颜面。”   他信誓旦旦,卫修虽然相信梅衫衫的身体不适是真的,心中却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隐秘的期许。如果……如果她真是愿意主动接近他的呢?   一旦有了这念头,就仿佛墨迹滴入水中一般,迅速蔓延扩散,再也无法抽离出来。   “……那我该怎么反应?”   “当然是抱着她,狠狠地亲上去,然后再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向宇挤挤眼睛,“你懂的!”   ……   回家的路上,周伯一直欲言又止。   卫修当作没看见,一到家,便径自上楼了。   不一会儿,又从二楼栏杆探出头,吩咐道,“跟舅舅说一声,我要一个艺术品顾问。”   卫修的舅舅周艺名下的艺澜国际,是个相当有影响力的艺术品投资咨询机构,其下属的艺澜艺术基金会,更是规模庞大,持有许多名作珍品,在艺术品交易市场上举足轻重。   “要快,最好明天就能来见我。”说完,他转身回房,踢上门,将自己往床上一甩。   身体在松软的床垫弹了两下,颈间的青梅链坠滑出领口,正好贴在他下颌的疤痕处,凉凉的,慢慢被体温染上一丝暖意。   原来,在第三双眼睛看来,当时的情形是那样的啊……   不必再翻看,那几张照片上的画面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里。卫修动了动手指,指尖似乎还留存着她腰肢的触感,温热的,那么纤软。   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   呼吸渐渐急促,喘息中夹杂着细碎的呻/吟,空气仿佛也变得炙热了起来。   半晌,他身体一震,大口喘着粗气,抽出手来,扯过纸巾擦了擦,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微阖着眼睛,他俊脸潮红,手背搭在满是细汗的额头上,平复着呼吸。疲惫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很快便沉沉睡去,陷入旧时的梦境。   ……   母亲从一幢公寓里出来,眼眶通红,神情恍惚。   坐在车里,她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他出声询问,才恍然惊醒一般,发动了车子。   一辆货车迎面冲来,她违反自救本能,向右猛打方向盘,让驾驶座承担了最大的冲击,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了副驾的他。   堪堪捡回一条命,他全身多处骨折,躺在病床上,丝毫不能动弹。夜半梦回,想起以后再也没了母亲,他泪流不止,却连自己擦泪都做不到。   他甚至有些怨恨她——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活着?   “咦?!哎呀,走错楼层了……天哪小弟弟!你怎么缠得跟蹄膀一样啊!”   月光透过房门洒落一地,一道纤细轻盈的身影仿佛踏月而来。少女长发披散,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仿若白玉雕琢而成的精致人偶一般。宽松的病服套在她身上,更显娉婷。   大半夜的,是仙还是鬼?   “嗬!脸也肿得像猪头。怎么搞得这么惨?”她走到他床头,弯腰打量他。   他瞪她。小爷俊美无双,玉树临风,你才猪……算了,没有这么好看的猪头。   “好了不哭了哦!你会好起来的。”她蓦然一笑,柔软的指腹抚过他眼梢的泪珠,“你的睫毛好密好长,一定是个漂亮孩子。我看看……脸上只是淤肿,消掉就没事啦。啊,下巴破得有点严重……不过在颌骨底下,就算留疤,正面也看不出来的,放心吧!”   谁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就算留疤又怎么了!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   “唉,我还以为自己明天要动手术,已经很惨了呢。怪不得基督山伯爵说,世上没有幸福和不幸,有的只是境况的比较。”   他怒瞪她。   她轻柔的嗓音继续念道:“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必须历经过死亡才能体味到生的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吧,我心爱的孩子们,永远不要忘记,在上帝向人揭晓未来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我很喜欢结尾这段话。等待和希望。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一定很可怕——但是你还活着呀。活着就是希望。”   “你看,我明天还不一定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呢,比较一下境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较幸福一点了?”   不想和你比惨好吗。   他能听出来,她在安慰他。她要做什么手术,那么危险?   “……啊,不行了,好想吃卤猪蹄啊。”她揉着肚子,目光灼灼看向他缠满绷带的腿,“术前禁食太不人道了,我现在看什么都像吃的……算了,回去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我很有经验的。”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小弟弟要乖乖的,坚强一点,不要哭了哦!姐姐明天再来看你,带话梅糖给你吃!”   月华的银辉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温柔的光,她精致的眉眼盈着笑,周身空灵缥缈,像月中仙子一般,仿佛随时会羽化飘飞而去。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母亲对他温柔地笑着,叮嘱他不要调皮,要开心幸福……   “妈妈……”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  小33:小底迪你看起来很好次的样子(ˉ﹃ˉ) 小小修:不……不要次我……QAQ   ☆、X   -Chapter 10-   今年的暑气来势汹汹,一大早便闷热难当。当空的烈日不遗余力地炙烤着大地,就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让人恨不得泡在水里一解酷热。   梅衫衫经过小区的泳池时,很是心动了一下,随即又打消了念头。   游泳好危险……   趁着这次画廊重整墙面,她安装了几面活动墙,可以灵活分割空间,以适应不同主题的画展。   赵树元的画作已经被全部撤下,白墙空空如也,她站在空旷的画廊中央,指挥员工们将新运送过来的画作一一挂上。   画展定在一周后,主题是「仲夏夜之梦」,倒也十分应景。   安排好画作的位置和分布,已是大半天过去了。看看时间,吩咐过刘柳催促还没送到的几幅画,她便出发去赴几位藏家的约请。   经营高端艺术品生意,除了要有独到精准的眼光外,最不可或缺的便是人际关系网。   “余太太”的头衔无疑为她打开了这扇门。   先在A城美术馆与徐老先生看完画,接下了一桩寄卖的委托,她紧接着去了蔡家的别墅,蔡太太早先邀她喝下午茶。   一进大门,她才发现,这哪里是下午茶,分明是个BBQ派对。   宽大的草坪上立着几个烧烤架,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凉伞下,端着纸盘香槟聊天,不时有孩童举着水枪,打闹着跑过。衣着清凉的年轻人在泳池边嬉戏,欢快地大笑,不时溅起晶莹的水花。   “衫衫!你来的正好,”蔡太太热情地挽起梅衫衫,“我怕你刚出院要静养,没敢叫你,可巧你还是赶上了!”   又道,“卫小三也太胡闹了!多危险呐!”   看样子,她浑然忘了自己的邀约。   蔡太太惯来爱面子,梅衫衫无意提醒她的失误,徒惹不快,只笑道,“我就知道你这里有好吃的。”   蔡太太大笑:“短不了你的!”又一拍脑门,“噢对,我上回还说,想让你给我们家新建的酒店参详一下装饰用的艺术品来着!”   原来下午茶是想说这个。   蔡家在全球范围经营着上百间奢侈酒店,最近计划在A城郊区兴建一座度假中心,配套的酒店由名建筑师设计,风格十分大胆现代。   “那当然没问题,还得谢谢你想到我。”梅衫衫接过香槟,与她碰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蔡太太爱交际,向来是阔太太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她挽着梅衫衫,一个张扬热情,一个清灵纤柔,引得在场不少男士纷纷侧目。   梅衫衫随她同几位相熟的太太们寒暄,须臾,蔡太太被佣人叫走,说是公关部来的紧急电话。   她一走,一个吊梢眼的阔太立刻拉下了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轻嗤,“狐狸精。”   梅衫衫认得这位是陈太太。   她的丈夫曾以买画为名,几次三番想私下约梅衫衫,被她推脱拒绝后,甚至想使下三滥的手段强来。   而陈先生的情妇不知怎么得知了他的计划,那情妇也是很有心机——她匿名发了个短信,通知陈太太去捉奸。   可想而知,届时陈太太怒急攻心,一定会活撕了她;而陈先生失了颜面,会恼恨陈太太。情妇坐山观虎斗,或成最大赢家。   后来陈太太的确捉到了奸,并把奸夫淫/妇都挠成了大花脸,场面十分惨烈——不过梅衫衫并没有亲眼得见。   她先一步察觉到不对,将计就计,找人把陈先生和那个情妇送做了一堆,让陈太太捉了个正着。   险险化解了一劫。   不过陈太太仍是对她有怀疑,看她各种不顺眼,只是碍于余家,不敢太明着找她麻烦。   梅衫衫冲陈太太举杯一笑,笑容清甜,如满树梨花在暖阳下绽放,清丽动人。   陈太太大怒,这分明是挑衅!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忍得几乎要吐血。   对付讨厌你的人最好的方法是保持微笑,美得光芒四射,轻轻松松把他们气到内伤。   梅衫衫和几个熟人聊了几句,便穿过草坪,想去找蔡太太告辞。   冷不防一个小男孩从斜刺里冲了过来,她慌忙闪避,却又被追着小男孩打闹的另一个孩子绊了一下。   两个熊孩子迅速跑远了。梅衫衫尝试着稳住身形,却还是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一只男性的大手伸了过来,梅衫衫扶住,借力站了起来,那只手随即绅士地收回。   草坪柔软,倒是摔得不疼,只是扭身一看,她的裙子后面被泥土和草汁染得黄黄绿绿。   尴尬。   扶她起身的男士看出她的尴尬,解围地玩笑道,“这么一来,我倒是不好计较了。”   梅衫衫这才意识到,自己跌倒时,手中的香槟杯脱手而出,香槟尽数撒在了这位男士的衬衫上。   ……更尴尬了。   这时,蔡太太一手揪着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皮猴儿!快给郑叔叔和梅阿姨道歉!”   她解释,“这是我表姐的孩子,在我这儿过暑假,正是皮的时候……”   梅衫衫表示不碍事,蔡太太又训了孩子两句,才放他们离开。   “哎呀,你的裙子!”她拉过梅衫衫,“跟我去换一件吧。这样出门可不像话,人家别以为余太太在我家怎么被欺负了呢!”   梅衫衫失笑:“有蔡姐罩着,谁敢欺负我?”   转头致谢:“刚才谢谢郑先生。实在抱歉,你的衣服……”   “举手之劳,为美丽的女士效力是我的荣幸。区区一件衣服,就更不值一提了。”   说着,还抬起手,示意这确是名副其实的“举手之劳”。   蔡太太笑斥他,“少油腔滑调,这可是名花有主的!”   对方配合地摆出惋惜脸。   这人长相英朗,属于很有男人味的那一挂。鹰钩鼻容易显得阴鸷,却被他的圆滑风趣冲淡了不少。   梅衫衫按理应该对他的印象不坏,更别提她还刚泼了人家一身香槟。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与他表现出来的开朗不相符合的东西。   随即她摇了摇头,挥斥这个念头。   自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就要以己度人吗?不应该。   梅衫衫随蔡太太去换衣服的时候,卫修正赶往蔡宅。   他刚才接到消息,梅衫衫出现在蔡太太的BBQ派对上,而郑承望也在,他立刻就坐不住了。   警方对星韵会所的调查挖出了更多不法行为,郑承望的舅舅还在拘留中,他那个戏子妈正忙着走动关系,想把人捞出来。郑承望也没少做小动作,想方设法给卫修使袢子。   他这几天忙于卫氏的事务,加上没有合适的时机,一直没再见到梅衫衫。   郑承望这个人十分会伪装,做事毫无底线。万一衫衫被他盯上……   “开快点。”他敲了敲隔板,催促司机。 作者有话要说:  33:这帅哥好man,感觉不错哟~ 修修:【露肌肉】看我看我!我比他还man!他不是好人! 求收藏求评论求发发~   ☆、XI   -Chapter 11-   蔡太太给梅衫衫挑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腰部拼接镂空的蔷薇花朵,伞状的裙摆更显腰肢不盈一握,走动间仿佛有云朵环绕着修长的腿,别有一股缥缈仙气。   她自己长相艳丽,特别羡慕梅衫衫这种清灵剔透的气质。   唉,混血就是有优势,哪怕只有四分之一。不知道她那个生父,能帅成什么样?   不过女人长得太好,也未必是好事。自古红颜薄命,尤其是出身低微的美人,极易沦落为某些男人的玩物。   这样看来,她能嫁进余家,也算是改变了命运了。余致远固然风流了些,但在商界地位卓然,即便有人色胆包天想打他老婆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吧……   蔡太太胡思乱想间,梅衫衫把头发放了下来,从鬓边两侧分出小股发丝,环绕着编成蓬松发辫,在脑后交叉合成一股。肩后长发如瀑,头顶发辫如同一顶花冠。   这发式娇俏纯美,与白裙相得益彰,很有俄罗斯少女的风情。   “瞧瞧!”蔡太太赞叹,“这件太适合你了,简直像量身定制的一样!不行,你得跟我出去走一圈——这是我大姑子的时装品牌,她亲自设计的,你这可是现成的模特!”   梅衫衫哭笑不得,只得随她在女宾们之间走了一圈,为蔡设计师站台,收获了一箩筐又一箩筐或真心或假意的吹捧。   她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一直隐晦地注视着她。   待到蔡太太终于满足了炫耀欲,暂时离开去招呼一家新到的客人,梅衫衫长舒一口气,去泳池边的吧台要了一杯果汁。   一转身,便见换了身新衬衫的郑承望立在泳池对面,微笑着冲她举了举酒杯。   方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换衣服时才意识到,“郑先生”,应该就是郑影后和卫永言的私生子,卫三儿的异母哥哥。   说起来,早先他的存在一直捂得很严实,也就是近两年来,才渐渐在大众前放出风声。他虽然不姓卫,卫家没有公开承认过,但也从来没否认。   而前段时间星韵会所被查封,被抓的合伙人之一是郑影后的哥哥,引发了人民群众的大规模吃瓜活动。郑影后的生平被八了个底朝天,包括这个基本被默认的私生子。   这出身固然不怎么光彩,不过,她自己的身世也没好到哪里去。梅衫衫自嘲地一笑。   “刚才看到梅小姐,我才明白什么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郑承望绕过泳池,走到她身边。   他的眼神中带着惊艳,却无淫/邪亵渎之意,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郑先生谬赞了。”   梅衫衫猜测着郑承望接近她的用意。   身为梅衫衫,她可以被人图谋的大抵是色相;而身为“余太太”,她可以被图谋的就太多了——商业机密,枕边风,能拖后腿的家庭危机……一切不方便从余致远那边下手的事情,都有可能找上她。   眼下最可能,无疑是卫氏正和余氏争夺的云泽湿地旅游开发项目,余致远为此已在几天前飞去帝都了。难道他想从她这里套话?   “我向来最实事求是,从不谬赞。”郑承望却转而问起了画,“梅小姐的画廊新近有什么画展吗?我初涉艺术品收藏,可否恳请赐教?”   梅衫衫笑道:“赐教可不敢当。对收藏感兴趣的话,建议不妨聘请一名专业的艺术顾问,可以更系统且有针对性地为你搜罗适合买入的作品。艺澜国际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   她注意到郑承望的面色僵硬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阴沉,转而意识到,艺澜的老板是周家人,对郑姓母子想必不会有什么好感。   她只当没察觉,接着道,“不过望梅轩下周会开始一个新的画展,主题是「仲夏夜之梦」,会有一些有潜力的新人艺术家的新作,届时你如果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   “那就一言为定了。”   接下来,郑承望又问了几个艺术品方面的问题,梅衫衫一一解答。   卫修抵达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相谈甚欢的画面。   他正要抬脚过去,却被闻讯出来的蔡太太迎了上来——   “卫小三?你可真是稀客啊!”蔡太太完全没料到这小霸王会来。   卫修知道自己出现的突兀,但他可没有凡事对人解释的习惯,只点了点头,“蔡姨。”   周伯在一旁道,“周先生前几天在挪威,住在贵家的冰雪宫殿酒店里,对那里赞不绝口。听闻蔡太太办派对,特意让小少爷过来拜访。”   卫修斜睨他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   前一半是半真——周艺听说外甥对收藏艺术品感兴趣,特意打了个电话来给他科普,顺口提到了蔡家的冰雪宫殿。只是没赞,鄙视人家装修得太暴发,没品味来着。   后一半纯属胡扯。   不过舅舅也不会戳穿就是了。   蔡太太倍有面子。能得周艺一句夸奖,那可是逼格满满。   就连卫修带着一堆保镖不请自来,乍一看像是来砸场子的也不计较了,只顾着将卫修介绍给身边宾客,顺带提一提周先生的夸赞。   他人被蔡太太绊住,目光一直朝泳池那边飘,恨不得把郑承望按进池子里踩两脚。   梅衫衫杯中果汁见了底,正要去把空杯子放下。郑承望发扬绅士精神,自然要主动效劳。   他刚走开,梅衫衫感到自己的裙摆被扯了扯。她低头一看,是刚才肇事的熊孩子之一,好像是叫……小天?   小天冲她招了招手,待她弯腰,神秘道,“漂亮姐姐,你过来下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梅衫衫被他扯着裙摆,只得跟着他又往泳池边走了几步。   她问:“什么事呀?”   小天勾勾手,示意她耳朵凑过来。   梅衫衫不疑有他,躬下身,“你……”   “哇啊啊!!!”   小天猛然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尖叫,在她被吓了一跳的瞬间,一把将她推进了泳池!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高高溅起。更因为小孩子的尖叫声,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小孩儿掉水里了?”   “没有吧?那不在边上站着?”   “……那谁掉进去了?”   ……   几乎在小天动手的同时,卫修已经推开了面前喋喋不休的人,朝泳池奔去。周伯紧随其后。   去放杯子的郑承望距离更近,已经跳进了水里。   梅衫衫不会游泳,惊慌之下灌了好几口水,怎么尝试也踩不到池底,愈发慌乱。   蔡宅这个泳池是以竞赛用的标准建造,她掉进去的深水区足有三米深。   水,到处都是水,无处可逃。水涌入鼻腔口中,梅衫衫忍不住呛咳,却被迫灌进了更多的水。   窒息的恐慌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心脏像是被保鲜膜层层紧裹住一样,闷得发疼。   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她立刻像抓住浮板一样,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那人被她带着一起下坠,连忙扯住她的手臂,使劲想把她扯开。   求生欲让她缠得更紧,哪怕手臂被掐得剧痛也不肯放手。那人被她拖得下沉,愈发使力掰她的手和腿。   时间一秒秒流逝,她胸腔的空气早已消耗殆尽,眼前开始发黑,力气一丝丝抽离,意识也模糊了……   水波一阵剧烈的动荡,她却已经无法思考了。似乎又有另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她的脸扳向一边。   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紧接着,唇被叩开,渴求的空气灌入枯竭的胸腔,滞痛感瞬间缓解了不少。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先前抓到的那块几乎要掰断她手臂的浮木,转而顺从地任身后的人揽住自己,不论他打算往哪个方向漂浮。   卫修抱着梅衫衫浮出水面,顾不上抹脸上的水,健臂托举起她,递到岸边接应的周伯手里。   他按着池沿,轻松一跃便跳了上来。   只扫了软绵绵躺倒在地的梅衫衫一眼,他骂了句“FUCK”,扑上去遮住她,又挥手让保镖们背着身围成一个圆,将他和梅衫衫圈在里面。   ——她的白裙子沾了水,变得几近透明。薄薄的布料贴合着身体,曼妙的曲线毕露。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好、好像……亲到了?亲到了吗?亲到了吧?OMG亲亲亲亲到了!!亲……嗷!!(*/ω\*) 噢对了,我有围脖了! @一朵酥芙蕾,欢迎关注~   ☆、XII   -Chapter 12-   好好的派对发生了这种事情,谁都没有意料到。   卫修的保镖人墙围得严实,看不出里面的状况。众人交头接耳,作为主人的蔡太太颜面尽失,揪住小天,“你这孩子!!”   小天还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兀自挣扎着大喊,“放开我!我要找我妈妈!”   泳池救生员面色惨白。给有钱人家的泳池派对值守本是最轻松不过的活计,他不过一错眼的功夫,怎么就出事了?   郑承望浑身湿淋淋,用毛巾草草擦了下脸,神情难辨。   周伯抱着大叠干净的浴巾,人墙让出一个缝隙,他递了进去。   又对蔡太太道,“小少爷有急救执照,请您放心。”   在水下的时间感觉像是过了一生一样漫长,其实不过短短十数秒。   然而生与死之间,往往只是千分、万分之一秒。   卫修颤抖着手,检查过梅衫衫的呼吸和脉搏,松开她的领口,又解开内衣。   急救的程序他烂熟于心,手下的躯体略有些凉,却仍能感到人体特有的温软;腹部平坦紧实,他有规律地按压数次后,她呛咳了几下,咳出些许水。   “衫衫?衫衫你醒醒!”   呼唤没有回应,他把手放上她的胸前,刚要按下去,梅衫衫猛吸一口气,蓦地睁开了眼睛。   “……”   背身而立的保镖们听到了一声不甚响亮但很清脆的“啪”。   守在外围的周伯面皮一抽。   梅衫衫撑着坐了起来,双手环抱,全身发抖,既害怕又茫然。虽是盛夏,她仍然觉得一阵阵冰冷沿着脊柱,冲刷着全身。   还有羞耻和难堪。   “抱歉……”她又咳了几声,声音沙哑,“是你救了我吧?对不起,我以为……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卫修从懵怔中回过神来,忙道,“不不不要紧!”   那一巴掌软绵绵的,根本没有痛感。她长睫挂着水珠,湿濡的发丝贴在颈间肩头,先前宛若林中仙子的编发变得一团狼狈,他却该死的觉得即便这样,她也美极了。   目光触及贴合着曲线、近乎透明的白裙,他像被烫到了一样,赶紧别开了视线——   雪峰上的粉色微微透了出来,顶端的蓓蕾挺立,轮廓清晰可见。刚才短暂的触碰,是如云朵一般的柔软……   卫修全身都快烧了起来,胡乱扯过浴巾,偏着头一股脑全盖到她身上。   “别别别着凉了!”   ……怎么结巴了?   他湿透的T恤贴着身体,勾勒出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近距离之下,她仿佛能感受到这年轻的躯体散发出的热力。   梅衫衫脸颊一热,忙推给他几条浴巾,扯起一条裹住自己,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内衣开着!!   她慌忙低头整理,又被白衣遇水变透明的事实打击得恨不得重新跳回水里。   难道……   她猛然抬头,看到周围的人墙,才微松一口气。今天那么多宾客,起码没被所有人看光。   随即这口气又提了起来——还是被眼前这个人看光了啊!!   梅衫衫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卫修满心疼惜,急得连问,“你怎么样?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对了,你心脏不好……不行,得送你去医院!”   说着就要去抱她。   梅衫衫躲开他的手臂,“不必了!”   开什么玩笑!被他抱着,今天这些人指不定要传出什么话去呢!   她的人生目标一直是当个自由的小富婆,活得简单点,长一点。而身为“余太太”,跟卫三少闹出什么桃色传闻,对实现这个目标绝对没有任何帮助。   ……   人墙退开时,抱着八卦之心翘首等待的众人视线唰地集中在一点。   梅衫衫披着浴巾裹得密不透风,卫修手插着裤兜,站得离她两三步远。   众人失望。还以为能看见什么劲爆的画面呢。   标题都想好了——“震惊!卫三少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人/妻做出这种事!”   不过观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冰冷,果然余卫两家对立严重吧?   危机过去,有人更意识到这件事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余氏少奶奶落水,卫家的两兄弟抢着去救?   尤其是素来以骄纵横行出名的卫三少,他可不是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模范青年!   这要么是男女之间那点事,要么就是有什么阴谋。   商场之上,任何风吹草动的苗头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卫余这两大巨擘之间的明波暗流。   周伯察觉到这些带着深意的审视视线,有些担忧地看了卫修一眼。   卫修却谁也不看,带着他惯来的骄矜傲慢态度,径直走到蔡太太面前。   “蔡姨,这件事情,我需要一个说法。”   刚吩咐佣人带梅衫衫去换衣服,蔡太太一回头:“……??”   等一下,落水的不是梅衫衫吗?   这小魔王要的是哪门子的说法?为衫衫出头?他俩什么关系?   心头转着这些问题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   今天的派对来的太值了。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做此感想。   “都是小孩子太不懂事,玩笑开过了,”蔡太太僵笑,“好在衫衫没事,我回头跟小天父母说,让他们好好教训他……”   “玩笑?”卫修冷笑,“众所周知,前些时候因为我的不慎,连累了余太太,余先生因此十分不快,导致两家关系紧张。”   众人心道,你也知道自己惹祸啊。   难道他想说因为歉疚,所以对余太太格外上心?这么牵强,糊弄谁呐。   不料卫修骤然转厉:“这件事分明就是针对我而来!我不出现,什么事都没有;我刚一进门,余太太就遭遇了危险——如果她因此而有什么不好呢?”   “健健康康的人落水,也许会安然无恙;可她先前因我的缘故,才刚住过院,谁知是否完全康复?届时余先生认为是我埋下隐患,必然迁怒我卫家!”   “看似小孩子的一个玩笑,实则是挑拨我卫家和余家的关系,让我成为罪人!”   “蔡姨还不觉得我应该为自己讨个说法吗?!”   ……怎么回事,可以说是很强词夺理了,但想想,又觉得好有道理?   卫修这副自我中心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一时间大家都拿不准——搞不好他还真是这么认定的呢?   更搞不好,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呢?谁不知道卫家水深啊。   这么一来,他对余太太的安危上心,倒也说得通了,毕竟他才刚坐上卫氏的董事会坐席,总要有所顾虑。   蔡太太陪笑:“怎么会?小天才5岁,还是个孩子,他哪懂得……”   “也对,他还是个孩子,”卫修目光冷凝,“所以更要问清楚,是不是有谁,跟他说了什么?”   ……   几乎在卫修开口讨要说法的同时,梅衫衫便懂了他打算做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她竟然真的放心把这个场面交给他处理,自己离开去换衣服了。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颇觉自己对卫修这番没来由的信任有些诡异。   “嘶——”她一抬腿,倒吸一口冷气。仔细一看,胳膊和腿上都有大块的淤青,手指的形状分明。   她皮肤白嫩,青紫的痕迹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站在淋浴喷头下,她回忆起在水下时,拼命伸手也抓不到任何东西,恐惧无助之下,她手脚并用地缠紧了前来救她的人,被对方粗暴地扳扯,试图甩开她。   想必这就是淤痕的由来了。   梅衫衫不知道郑承望也下了水,只当那个人是卫修——   好吧,平心而论,人家来救你,却险些被你拖住一起淹死,不论从自救还是救人的角度,他这么做都是正当的。   没有人欠你什么。   溺亡只需不到十秒,人家救了你,你应该心怀感激……   ……可是真的好痛啊!   ……   待到换上一身长袖长裤的梅衫衫出去时,外面已经散场了。   派对草草收尾,宾客都散了,罪魁祸首小天不知所踪,连卫修一行人也不在了。   蔡太太扯起一抹勉强的笑:“衫衫你好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家庭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吧,保险起见。”   “我没事的,”梅衫衫推脱道,“刚好我还要回医院复查,到时一并检查就行了。”   她试探地问:“怎么没看见小天?那孩子也吓坏了吧?”   蔡太太脸色更不好了。   那倒霉孩子,说什么都不肯供出是谁让他去推梅衫衫的!   一个小孩子,又不能对他严刑拷问。她是表姨,不是亲妈,他根本就不怕她!   表姐把这孩子惯得太顽劣了……   “他知道错了,关起来反省呢。”蔡太太只得道,“回头让他跟你道歉。”   梅衫衫笑笑:“孩子还小,不懂得利害,慢慢教就是了,左右我也没事。”   孩子是小,所以才容易被懂得利害的大人教唆啊!   轻飘飘一句话,让蔡太太愈发笃定有人在弄鬼。   ——弄到她的地盘上来了!   蔡太太最怀疑的,便是郑承望。   且不说异母兄弟间的天然对立,当时郑承望是第一个跳下水救人的,却迟迟没把人救上来。   他是不是故意拖延,好让梅衫衫的情况更严重?在水下,人在他手里,他想让她的情形坏到什么程度,岂不是可以控制?不然为什么拖到卫修下水,立刻就把人救上来了?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净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见梅衫衫大度地不打算计较,蔡太太也投桃报李,“今天委屈你了!我看你也累了,我让司机送你先回去,我们改天约个时间,聊聊酒店艺术品的事情?”   这是打算给她一个大单子,聊做补偿了。   梅衫衫出了门,正要上蔡家的车,又被周伯拦住。   “梅小姐,少爷请您过去。”他示意一旁的黑色轿车。   “抱歉,我今天很累了。卫先生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改天再专程谢过。”   她全身酸痛,实在无力再应对那位抓住时机与异母兄长勾心斗角的小少爷了。   她就是社会主义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余致远搬完卫少爷搬。砖也有累的时候,今天实在不想应对了。   他就不能单纯地当一个救命恩人,让她单纯地感激吗?   卫修眼睁睁看着梅衫衫坐进车里,绝尘而去。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椅靠上。   她那么聪明,一定看出了他的用意,而且不想听他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谁! ——痴汉小狼狗! ——我的目标是什么! ——三光! ——哪三光! ——扒光!看光!吃光! 33:你光吧,我先走了。   ☆、XIII   -Chapter 13-   BBQ派对结束了,可风波远远没有平息。   卫修先声夺人还强词夺理,生生地在人们心中埋下了一颗猜疑的种子。   猜疑的种子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随着当日在场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短短数日,便散播出各式各样的流言。   “这入手的角度也够刁钻的!就因为余总之前才向卫家发过难,居然就想到可以利用余太太,再推卫三一把——还连小孩子都利用上了,啧啧,这戏子养的啊,就是有心计。”   “可不是?我回来再一想,吓出一身冷汗!这一环扣一环的,他倒是摘得干干净净。那天余太太看着就是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余总可不得恨死了卫三少?说不定还要感激郑承望,谁让人家是头一个跳进去救人的呢?”   “所以说啊,看事情不能看表面。跳下水的,可能救人,也可能按着让人上不来啊……”   “卫三这么快就看出了门道,脑子倒还挺灵光。”   “不灵光能成么?都被发配欧洲那么多年了,卫氏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听说就前天,他还跟他爸在董事会互相拍桌子来着——以卫永言对郑承望的偏爱,唉,卫修这小子前途艰难呐。”   “呵,卫家在卫老爷子之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老公要是敢把外面的野种弄回来当继承人培养,看我儿子处处不顺眼,我分分钟剁了他!”   “所以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周芷就是去得太早了些……”   流言的风向这么偏,蔡太太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卫修的先声夺人加上梅衫衫的暗示,那天送走梅衫衫后,蔡太太越想越觉得,这是郑承望借着她的场子想给卫修使绊子。   他们卫家的事情,关起门来怎么斗都无所谓,可是连累她的派对不欢而散,害她在众多宾客面前颜面尽失,这简直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更可恨的是,她一开始甚至都没看出这其中的门道!   蔡太太最宝贵的面子被人丢在地上踩,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她素来交游广阔,又长袖善舞,隐晦地放出点风声什么的,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这也是以牙还牙——让郑承望也尝尝吃个哑巴亏的滋味!   风向这种东西,一旦定了调,便很难逆转。要不人们怎么常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呢?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效果已经好得出乎了卫修的意料。   他那么咄咄逼人,无非是想抢占先机,先把锅扣出去,以此来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当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是卫氏的内斗八卦时,梅衫衫便成为了可怜被炮灰的背景角色,不会遭受太多恶意的揣测。   所以他当日也是先行离开,没有再和她有什么交流。后来虽然忍不住让周伯去叫她……还是被拒绝了。   “——我去!三哥,你怎么开一电动车啊?!卫老头克扣你零花钱啦?”   向宇一进卫修的院子,便指着那辆白色特斯拉大呼小叫,痛心疾首。   卫修挥开他的爪子,“你懂什么。信不信让你先起步,还甩你几个车身?”   “切,我不跟你比。”向宇进了屋,又惊呆了,“……搬家啊?”   屋内,周伯指挥着佣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他这才想起,刚才外面的确停着几辆搬家公司的车。   “你有事?”卫修插兜而立。   向宇不见外地往沙发上一瘫,扯起一抹不正经的笑,“当然有事!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三哥,不厚道啊!都看到我女神湿身了……”   “怎么样,有没有,”他嘟起嘴,啵啵了两下,“做个人工呼吸什么的?”   卫修抄起架子上汤姆布雷迪签过名的橄榄球,往他的猪嘴上一扣。   死小子,表情这么猥琐,思想这么肮脏!   向宇堪堪接住,被砸得龇牙咧嘴,还不怕死地追问,“到底有没有嘛?唉,早知道那天我也去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她……哎哎!我不看我不看!别再扔了!”   他这么口无遮拦,卫修又无法抑制地回想起了那天所见过的美景,还有她唇瓣那不可思议的软柔。   周伯瞥见他红通通的耳根,忍不住撇开了视线。   这几天,某位少爷总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健身房里,亢奋地打沙包、举铁。有时候是跳进游泳池,就那么一圈……一圈……又一圈……   妙龄少男夜夜失眠为哪般?肯定是思春了。   年纪轻轻的,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也是可怜呐。   向宇此番前来,倒也有正事。   “妈的,郑承望那个小娘养的,也太阴险了!还好你机警……我跟你说,他这几天快气炸了,哈哈哈!不过你可得小心了,他那个舅舅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也跟些不太好的人走得近。当心他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他特意来提醒,这份关心,卫修心领了,“放心,我有分寸。”   打发走了向宇,卫修问周伯,“那个艺术品顾问,都安排好了?”   “已经照您的吩咐提出了要求,她上午传过来一份推荐出席的画展名单,望梅轩本周末的「仲夏夜之梦」也在列。”周伯答道。   卫修点头,“很好。跟她说,我届时有空的话,会去看看。”   周伯心道,你没空也会有空啊!拐弯抹角,不就为了最自然、最不引外人遐想地出现?   “我有一句话,”他斟酌着语气,“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修似笑非笑:“讲不讲,都一样。”   他知道周伯其实不赞同他对梅衫衫的那点心思。   “那我还是讲吧!”周伯毅然道,“当下的状况,我认为不适合追求梅小姐。”   “其一,她是个有夫之妇,夫家还是余家,余致远并非易相与之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算得上是不共戴天了。您真的要结下这么个难缠的仇敌吗?”   “其二,您在卫氏这个漩涡里,危机重重。远的不说,光是近一周,我的人已经抓到几回藏头藏尾刺探情报的鼠辈,都跟姓郑的脱不开关系。您的父亲更是巴不得逮着机会,就置您于死地——当年那个跳楼小姑娘的脏水,您至今都没有洗清!眼下的当务之急,我以为是收拢人心,掌控卫氏,而不是儿女情长!”   “更何况,此时与余致远结仇,只会让您腹背受敌!”   卫修静静地听他说完,才道,“道理我都懂。”   ……就是我不听我不听,是吧?   “姓余的对她不忠,余家也对她不好,就连认她为养女的汤家,当初不也是欢天喜地的把她打包送给了余家,以换取十年的持续投资?这对她不公平,她值得更好的。”   周伯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他想到了卫修的母亲周芷。同样是联姻的牺牲品,同样有个混账丈夫,周芷郁郁寡欢了十几年,最终在车祸中香消玉殒。   可梅小姐看着不抑郁啊!   “也许梅小姐是真爱余致远,愿意等他回心转意,回归家庭……?据我所知,他们并不是那种名义夫妻各玩各的——至少她从未出轨。”周伯忍不住道。   “那是她品行高洁,”卫修斩钉截铁,“我只想帮她认识到,她不必把一生都葬送在不幸福的婚姻中。”   不要像他的母亲,至死都没能摆脱卫永言的伤害。   周伯:“……”   当小三也能讲得这么大义凛然,我还能说什么?!   ……   卫修忙着搬家的时候,郑承望正暴怒地将酒杯砸向墙面。   “哗啦——”一声,碎玻璃四溅。   室内如台风过境,一片狼藉。   郑倚菱刚挪动一步,红底鞋娇贵的真皮底就被玻璃渣划花了。她心疼地蹙起了描画精致的柳眉。   哪怕现在可以满世界飞、随意将奢侈品店一扫而空,骨子里的小家子气仍是改不掉。   “那些人都瞎了吗?”郑承望前晚彻夜饮酒,眼中布满血丝,“对付卫修,我会用那种手段?我恨不得直接送他下去见他老娘!”   “你可不要轻举妄动!”郑倚菱忙道,“你爸爸对那小崽子厌憎至极,根本不需要脏了咱们娘儿俩的手!你只要对他做出宽厚包容的兄长姿态,他那个脾气,必然会不识抬举,反应激烈。对比之下,谁都能看见,他的品行可比你差远了!”   郑承望深吸一口气,“妈说的对。”   “别着急,妈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郑倚菱又何尝不对卫修的跋扈傲慢耿耿于怀?   她安慰儿子道,“等你舅舅出来,我有的是法子给那小崽子点颜色看看——包管他终身难忘!”   ……   画展的准备在紧张有序的进行。   交待好工作,梅衫衫就先行回家了。虽然是夏天,那天骤然落水,她还是小小的感冒了一场,这几天都特别容易疲乏。   刚进小区,便见搬家公司的卡车排成了一长串,搬运工人穿梭着将一个个箱子往楼里搬。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今晚月色真美,想她,睡不着。嗷呜~~~~~~~~~~ 邻居:报警了。 谢谢Coo宝贝的营养液,么么~   ☆、XIV   -Chapter 14-   紫玉苑背靠A城植物园,与繁华喧闹的市中心隔江相望。有“亚洲第一植物园”之称的广阔林园宛如小区的专属森林公园,像一大片绿色的肺叶,滤走了城市的尘霾与尘嚣,营造出清幽闲适的生活环境。   即便标着天价,这几栋公寓楼在还没开工时就已宣告售罄。   当初余母坚持梅衫衫和余致远婚后要住在余家大宅。余致远无可无不可,反正他经常出差,而且另有住处,左右他是男人,又吃不了亏;而梅衫衫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这位“婆婆”从第一次见面就拿鼻孔看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真住到一起,还能有太平日子过?   于是在准备婚礼的期间,她日日去余母面前献殷勤——   殷勤地给准婆婆端茶递水,不是茶水太烫,就是失手摔了茶杯,砸了准婆婆的脚。   自告奋勇地为准婆婆做饭,把号称耐用到可以传家的法国铸铁锅烧了个洞,整栋房子都弥漫着一股焦糊味,久久不散。   抢着帮准婆婆熨烫衣物,把名设计师的新款丝绸晚礼服熨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干腌菜,彻底不能要了。   ……   诸如此类,每每把余母气得头晕眼花,还不好大声呵斥她——因为她总是一副做错了事的受气包小媳妇样,眼泪花花地不住道歉,可怜极了,说狠了甚至还会晕倒!   没多久,余母决定,跟这个扶不上墙的媳妇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距离产不产生美不知道,她只知道再不保持距离,她都快要没衣服穿,更要被当成惨无人道把准儿媳磋磨到需要急救的恶婆婆而身败名裂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余致远看出她绝非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一般柔弱无害。当然,这也是梅衫衫故意的。   趁着在余家献殷勤的功夫,她总算弄清楚了余致远娶她的动机,不过是为了应付一份遗嘱,同时打发催婚的余母。既然如此,她大可以跟余致远谈判。他是个商人,最懂得取舍利弊,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现在她有自己的住处,望梅轩的经营渐入佳境,已经在业界打出了名气和口碑。事业步上正轨,经济独立,她才能从从容容地应对接下来即将到来的离婚风波。   梅衫衫回到家,好奇地问保姆邓嫂,“有哪户人家搬走了吗?”   紫玉苑没有空置的房产,有人搬进来,想必是哪家搬走了?可是最近没见着有人搬家啊。   邓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下午去买菜的时候,那些搬家车刚开进来,我还特意问了一句。你猜是哪家?”小小地卖了个关子。   梅衫衫摇头,邓嫂才一指楼上,“就是上面那对华侨老夫妇!他们长居国外,这房子就是偶尔用来歇脚,这回连回都没回来,直接连屋子带家当一起卖了。”   梅衫衫讶异,居然还是邻居?   紫玉苑是每层一户的超大户型,没有左邻右舍,只有上下垂直的邻居。   “这买房子的啊,也是个败家子!”邓嫂啧啧有声,“搬家公司说,拖出去的家当啊摆设的,都不要了,因为新主人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真是有钱任性。   梅衫衫无意评价别人的消费习惯。高档小区最注重隐私,这里每户都有独立的私用电梯,直达家中,平日里其实很难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很快就把楼上的败家新邻居丢到了脑后。   今天是月中,按惯例,梅衫衫要和母亲通话。   她跟着父亲生活了十四年,才第一次见到以为自己早已夭折的母亲姜雨芹。   姜雨芹出身教师家庭,从小家里管束严格,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然而乖乖女遇上了混血坏小子梅洛,做出了让所有人惊掉下巴、让姜父姜母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的举动——她未婚先孕,还和他私奔了。   她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原来钱不是一伸手就有,饭不会自动煮熟,衣服也不会自己变干净。但是为了爱,她愿意过清贫的日子,挺着肚子做家务也甘愿。   也许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没过多久,多巴胺带来的激情略略退却,二人的分歧暴露了出来——姜雨芹甘愿吃苦,同时希望爱人也能上进,为小家的前途奋斗;而梅洛却不思进取,更觉得姜雨芹沾染了烟火气,整日唠叨抱怨,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女人。   姜雨芹的肚子越来越大,两人的争吵也越来越激烈。   一日,梅洛出门与狐朋狗友喝酒,很晚才醉醺醺地归来。姜雨芹在孕中,情绪格外敏感,总怀疑在他身上闻到了别人的香水味。两人大吵一架,梅洛失手推了她一把。   次日凌晨,姜雨芹在医院早产生下一个女婴。孩子出生的时候全身青紫,连哭声都没有,抢救后才好容易像小猫一样哼了两声,便被送进了保育箱。   姜雨芹怨怪害自己早产的梅洛,在得知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很可能活不到成年时,更是不顾产后虚弱,冲上前撕打他。怀孕中的劳累、吸入的二手烟、缺失的营养……每一桩都可能是导致胎儿发育不足的罪魁祸首!   保育箱中小婴儿瘦瘦弱弱的,连呼吸都轻浅得让人担心。姜雨芹出院后,每天都去医院探望,盼着奇迹发生。为了支付女儿的医药费,她回去求了父母。   然而她带着钱回来,得到的却是噩耗——女儿没了,梅洛失踪了。   这些往事,是梅衫衫在梅洛去世后,她找到姜雨芹,才从她口中得知。   姜雨芹后来嫁给了汤博业,两人育有一子。汤博业为人良善,接纳了梅衫衫,并将她的户籍一并转入,成了汤家的养女,更为她寻访名医,修复心脏。为此他没少被兄长汤博军奚落,嘲讽他喜当爹,给别人养孩子。   现在姜雨芹在澳洲陪儿子读书,每逢月中和月尾都会打来电话,关心女儿的近况。   梅衫衫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隐瞒下了最近住院又落水的事情,只道自己万事都好,不必担忧。   挂了电话,她突然想,母亲一直忧心她和余致远的婚姻,心疼她受了委屈,届时她丢出离婚的消息,她会是什么反应?   也许,她还是会更担心余氏会因此切断对汤家外贸企业的投资吧……   梅衫衫拍拍脸,决定别想太多了,早点睡觉。   ……   次日一早,梅衫衫换上运动装,出门慢跑。   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剧烈运动,但适当的锻炼对心肺极有好处,这也是她选择紫玉苑的原因之一——植物园的绿道,是十分理想的晨练场所。   她跑跑停停,待到回转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旭日悬在半空,林间鸟语声声,灿金耀眼的光线透过树影投射下来,小区内的游泳池泛着金光,远远望去,像是漾着一池的碎金。   要是有一池子的金子多好啊……   离泳池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已经发现有人在里面游泳。小区里住户非富即贵,物业将泳池维护得极好,不过这里人少,泳池的利用率一直不高。   泳者姿态优美,动作娴熟,像一条大白鱼破开浪花,惬意地遨游。   不会游泳的梅衫衫心生羡慕。要是她也会,前几天就不用那么惨了。要知道,她身上的淤青到现在都没有好!可见那人是下了死手,就差没把她的胳膊腿给拗折了。   当然这些天的流言她也有所耳闻,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测,那位卫小少爷的确是眼疾手快地借机给郑承望扣了一口大锅,不枉她特意对蔡太太吹了句风。   举手之劳,也算是对他救她的谢意了。   因着流言,梅衫衫也知道当日先下水的是郑承望,那么自己身上的伤,很可能不是卫修干的。而当她试图回忆起水中的情形,她才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当时感觉到贴着她唇的软软滑滑的东西……被渡过来的一口气……   她被卫三亲了!还被他看光了!!   不不不——那只是人工呼吸,不能叫亲;再说卫三小她好几岁,还管蔡太太叫蔡姨,而她叫她蔡姐,可见他俩差着辈分,所以他就是个晚辈,是小孩子……   ——才怪!   那天抱着她的坚硬火热的身躯,湿T恤下饱满流畅的肌肉线条……直接导致她这个大龄实质单身女青年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梦的,绝对不是什么小孩子好吗!!   梅衫衫神思不属,没留意自己已经相当接近泳池,而正当此时,“哗啦”一声,那人从水中立起了身子,抬手随意一摸脸,随即惊讶出声。   “……咦,梅小姐?怎么是你?”   赤/裸的半身精壮坚实,腹肌如巧克力般块块分明,腰侧漂亮的人鱼线呈V型,向下隐入水中,生生勾起无限遐想。水珠从莹润光泽的肌理上滚落,他整个人宛如沐浴在阳光中的天神,灿烂得耀眼。   更耀眼的,是他脸上的笑容,仿佛遇到她,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   梅衫衫脸颊一热,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是啊,怎么老是你。   How old are you?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旋转!跳跃!我闭着眼游!衫衫看我看我!我漂不漂酿~   ☆、XV   -Chapter 15-   空气明净,带着清晨特有的清甜味道。树林花丛中,鸟声啾鸣,木槿、紫罗兰、芍药……开得姹紫嫣红,送来阵阵花香。灿金的阳光映着粼粼水波,仿佛给眼前的人蒙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梅衫衫有些恍惚。似乎不论什么时候看见他,在他身上,总有一种蓬勃待发的朝气,就像眼前的夏日清晨,明亮得夺目。   是因为那双含着惊喜,而格外澄澈潋滟的桃花眼吗?   卫修觉察到她的怔愣,心中得意。   他探臂抓住栏杆,轻轻一跃,动作间有意无意地展示着精心锻炼出的优美肌肉线条。水声哗啦,顺着肌理的起伏向脚下流淌,让人无法不注意到泳裤紧裹着的翘臀和那双修长有力的腿。   健身千日,用身一时。他就不信,余致远那个老男人,能比他身材更好!   如同希腊神话中的神祗出浴,又像是T台上的男模,他缓步走到梅衫衫身前,伸手扯过一旁躺椅上搭着的浴袍,披上,目光不离她,挑眉道,“……梅小姐?”   漂亮的肉体被浴袍裹住,只余脖颈下一小节形状优美的锁骨。梅衫衫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小鲜肉发起了呆,双颊瞬间像是烧了起来,窘得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清醒一下。   “呃……哦,早。”她的语言显然也只剩下单音节。   脸红了,真可爱。   卫修笑容扩大,灿烂得更加晃眼,“早啊!”   他打量梅衫衫身上的运动装,做出惊讶的表情,“梅小姐在这里晨跑?难道你也住这里?”   也……?   梅衫衫想起昨天的搬家大军,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又有些不敢确定。不会这么巧吧?   她试探道,“卫先生有朋友住在这里吗?”   “那倒不是!”卫修爽快回答,“我昨天才搬过来!之前暂住我外婆的别墅——你记得吧,就是郊外那里,离卫氏太远,很不方便。这边倒真是名不虚传,环境非常不错,才住了一晚,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又惊喜道,“没想到你也住这里!你在哪栋?我在A栋,顶楼。”   梅衫衫想起那天被他一路劫持到郊外的别墅区,离江对岸的CBD区的确十分遥远,每天来回跑的话,光高峰期的堵车就够折腾的。       “我……”   “稍等一下,”卫修不好意思地打断她,偏过头,在原地跳了几下,边跳边解释道,“耳朵里进了点水……呼,好了出来了。”   耳朵里有水,听她的声音都不真切,他实在没法忍。   动作间,他湿漉漉的发丝上的水珠被甩得四溅,像极了刚从浴缸里跑出来的大狗狗。   一滴调皮的水珠迎面扑向梅衫衫,她不着痕迹地退了退。   哪知这小动作被卫修发现了,他朗笑出声:“你还真是怕水!像猫一样——对了,你是不是不会游泳?我记得那天……”   梅衫衫就很不开心了。揭人不揭短好吗?身体好了不起哦!   她擅长评判艺术品的市场价值,给合适的作品找到合适的买主,可以说,没有她卖不出去的画。这是她独一无二的才能。   相比之下,不擅长体育运动又怎么样?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生了一副破败身体的!   “对啊,我不太适应水。”她干巴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说完,她冲他礼节性地笑笑,转身离开。   卫修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哎……你生气了?我只是想问问,你那天之后没别的不舒服的吧?你不要恩将仇报……不对不对!肯定不是这个词!让我想想……我就是想表达我是出于好意,你不要误会……梅小姐?”   梅衫衫深吸一口气,回过身,保持微笑,“我没有生气。时候真的不早了,卫先生也有事要忙吧?不必跟着我……”   “你不生气就好!”卫修松了一口气,见她微一点头,又转身前行,继续跟上。   又仿佛怕她不安似的,解释道,“我不是跟着你,我也要回家,A栋就是这个方向。”   梅衫衫:“……”   “咦,难道梅小姐也住A栋?”   “……”   ***   一日之计在于晨,今晨倒是好春光。   整整一日,湿淋淋的只着泳裤的小鲜肉都时不时地在梅衫衫脑海中晃悠,以至于她中午多吃了几块排骨。   这让每天操心菜单、想方设法让她多吃点的邓嫂惊喜不已,暗暗记下了这道排骨煲,打算以后多做几回。   梅衫衫生过一阵闷气后,又有些悻悻的。   卫三那个傻乎乎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刺她,她太敏感了。   先天不足这回事,她幼时不是没有愤懑过,中二起来也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不起她。可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她不是早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吗?再者,这怎么样也怪不到他头上,如此迁怒,实在不像她。   不过这么一个以骄矜跋扈出名的二世祖,肯照顾她莫名其妙的情绪,跟在她后面解释,说明他的品性没有传闻的那样坏……吧?   ……   梅衫衫在认真地“日三省乎己”,而卫修则是一会儿喜一会儿愁,情绪反复得让周伯直想问,是不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快到了?   当然他是不敢这么问的。真惹怒了这位小爷,横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那天从水中救起梅衫衫之后的短短几分钟,被卫修不可抑制地回味过不知多少次。夜深寂静时,反复难眠,刻在脑海中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生动鲜活……或者叫活色生香?   因而他也注意到,她看向他的身体时的目光,起码是带着欣赏的,她的反应中,也不无害羞的成分。   卫修从不忌惮利用自己的优势,以任何方式。   “呵。”   周伯惊悚地发现这位在浓眉紧锁苦大仇深半天后,倏然又勾唇笑了起来,还摇头低叹着,“使小性子的样子还是很可爱……”   ……疯了疯了,这孩子魔怔了!   他想起一事,“那天梅小姐落水的事情,我让人梳理过跟小天有过接触的人。初步可以判定,并不是郑承望的教唆。当然,他那么积极地接触梅小姐,想必是有什么图谋。不过就谋害梅小姐一事,我认为另有真凶。”   “哦?”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卫修的注意。他扣锅给郑承望的时候就没在意过他是否无辜,就凭那两母子做过的勾当,他怎么折腾他们都不为过。但是郑承望对梅衫衫有什么图谋,这一点他绝不能允许。   “给我盯紧他,还有郑新河,估计快出来了。至于那个小天,一个熊孩子,能有多难对付?让他见识一下,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他更熊、更有手段、更无所忌惮,他会老实交代的。”   ……以熊制熊,是吧?   周伯应是。   卫修转而问起了艺术品顾问,“那个徐小姐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   “是的。徐诗音小姐与美国富商查尔斯·阿奇鲍尔德于年前离婚,近日即将返回z国。阿奇鲍尔德是个资深收藏家,徐小姐出席慈善拍卖会时,与周先生结识。她离婚后重回职场,进入艺澜国际担任艺术品顾问。在与阿奇鲍尔德结婚之前,她曾与余致远交往过三年,两人分手的原因不明。这几日余致远在帝都出差,而徐小姐的回国路线是从帝都转道回A城。”   周伯抬腕看表,“算算时间,这会儿两人同在帝都了。”   “有意思,”卫修长指摩挲着那颗翠绿莹泽的青梅玉坠,玩味道,“我让舅舅给我找个艺术品顾问,当个幌子,他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周伯你猜猜,这女人这次回国,会不会想挽回旧爱?”   周伯泼冷水:“那得看余致远有没有这个心思。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头吧?”   卫修挑眉,“为什么不能?”   周伯:“……” 作者有话要说:  《衫衫日记》 x年x月x日 晴 今天对中文捉鸡的小盆友发了脾气,十分不应该,仅以自省,戒之。 P.S. 小鲜肉真不错。 《修修日记》 x年x月x日 衫衫 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衫   ☆、XVI   -Chapter 16-   梅衫衫经过深刻的自我反省,决心下次再遇到成为邻居的救命恩人,得好好跟人家道个谢。   可哪知,抬头不见低头见,是真不存在的。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没再遇到卫修。   原本她还有一丝怀疑,这对头家的小少爷搬到楼上来,未免太过巧合。可这么一看,果然是她想太多了吧。   人家晨起游个泳,又不是想被她撞见的;人家年轻的肉体精壮优美而充满朝气,也不是想被她惦记的……   她掩口又打了一个呵欠。   「仲夏夜之梦」画展就在今晚,开展在即,画廊已经布置一新。活动的墙壁将空间不规则地分割,画作被精心安排,营造出迷宫般的感觉,正合了莎翁原作中迷离荒诞的氛围。   刘柳见她精神萎靡,担忧道:“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养养精神?这边有我盯着。”   “嗯,可能是昨晚老做莫名其妙的梦,没有睡好。”   “什么梦?”刘柳好奇。   梅衫衫脸红了红,隐去了梦境的大半部分,只蹙眉道:“我梦见一只小奶狗,特别热情地朝我扑过来,摇尾巴吐舌头,眼睛水汪汪的。”   刘柳捧脸嗷了一声。   “——然后我踹了它一脚。”   “狗狗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踹狗狗?”刘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她如此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对,就是你这个眼神——它也这样瞪了我一眼,然后扭头气鼓鼓地跑了。”   这段莫名的剧情与梦境的其他部分格格不入,就像是《权力的游戏》中乱入了《彩虹小马》一样。   刘柳拿出手机,“我来搜一搜周公解梦,看看这是什么预兆。”   梅衫衫笑道:“是吉兆告诉我,凶兆就算了。我只信好的不信坏的。”   她神思一放空,又回转到蔡太太的BBQ派对上。   群众的思维被卫修蛮不讲理地牵走,可身为当事人的梅衫衫却有不同的考虑。   她觉得不是郑承望在拐弯抹角的害她,以挑拨卫修被余致远记恨。   郑承望不知道她对收藏界有多了解,因而故作初涉艺术品收藏。可她却知道,郑承望购买过不少价值不菲的名作,只是都以匿名的形式交易,普通人根本无从得知他是幕后买主。   当然,那些交易也大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   艺术品的价值没有固定标准,交易也并不透明,可操控的空间很大。梅衫衫在这行的影响力渐成,因此她更怀疑,郑承望是看中了她身上的利益。   他跳下水救她,应该是真心想施恩;而意识到她可能拖着他一起死,下起狠手来,也是果断狠辣——毕竟利益哪有命重要?   当日她虽然慌乱,也着重观察过围观众人的反应。她的心里,有一个重点怀疑对象。   “——啊!”   梅衫衫在刘柳的惊呼中回神,笑睨她:“这声‘啊’听着不太妙,看来起码是D罩杯的凶兆。”   “不是,衫衫你能不能别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脸讲这种话?”   刘柳无语,递过手机,“你看——”   那是一个专门爆料豪门秘辛的账号,最新推送赫然是:   「惊爆!余氏少董约会初恋女友,甜蜜互动疑旧情复燃」   正要点开阅读全文,梅衫衫的手机忽然响铃大作。   ***   周伯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他自己也没少做。   可按完头,还惨无人道地曝光人家,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桩绯闻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各大小新闻媒体,成为新一轮的人民群众大规模吃瓜活动。   金光闪闪的余氏少董,括号,已婚;魂牵梦萦的初恋女友,括号,离异。   都“初恋”女友了,那么现任的余太太,是否有小三上位的嫌疑?   一开始,吃瓜群众纷纷阴暗地猜疑。   下一秒,有人把前段时间《画廊》杂志对望梅轩的报道翻了出来,风向迅速逆转——   这样有颜有气质又低调的仙女姐姐,怎么可能当小三?!   余氏少董自己三五不时的绯闻,随便搜搜可不少见!   “……是的,瑶瑶,放心,我会听他解释。嗯,好。”   挂了余致瑶的电话,梅衫衫推开玻璃门。幽静咖啡厅的一角,一个长发丽人向她挥了挥手。   “余太太你好。冒昧约你出来 ,我本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在今晚的画展。”   徐诗音态度落落大方,一双丹凤眼极有魅力,“我还打算带一个重要的客户去呢。”   梅衫衫笑笑。   这抹淡笑落在徐诗音眼中,她握着小勺的手指紧了紧。   是安安静静与世无争,还是不屑于跟她争?   可她真的无欲无求吗?恐怕未必吧。对丈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忍人所不能忍,必有所图。   她所图的、所死死抓住不放的,无非是正室地位。也是个可悲的女人。   “是这样的,我在美国待久了,不习惯中国人做事那一套弯弯绕绕,所以想着索性约你一见,把事情说清楚。”   “徐小姐真爽朗。”   这可能是美国人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梅衫衫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按照她和余致远的约定,公布离婚的消息必须友好低调,将对双方——主要是对她的影响,降至最低。   可现在既不友好也不低调,她还被八得热火朝天。   这都第几回了?   “……总之,我和致远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未来谁也说不定,但昨晚,我们只是碰巧遇到,共进晚餐,没有出格的举动。作为艺术界同行,希望此事不要影响到我们以后的工作,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梅衫衫笑了,她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实施之前,还是先回去补个眠。好困。   ***   卫修跳下车,大步冲进楼里,才想起私人电梯的磁卡在周伯那里。   他又匆忙转向公用电梯。   虽然离晚上的画展还有五六个小时,可他要挑衣服、洗澡、弄头发……时间不等人。   走到门口,他掏钥匙开门,可捣鼓了半天,就是打不开。   ……难道钥匙也拿错了?   正气急地瞪着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站着睡眼惺忪的梅衫衫。   四目相对。   卫修懵懵的,回头看了眼电梯上的数字。   啊,按成她家的楼层了。   下一秒,他感觉领口一紧,被一双柔嫩无骨的玉手攥住。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接着被一把推抵在门上。   “烦死了,哪儿都是你。”   梅衫衫咕哝了一句,踮起脚尖,红唇凑近他的,狠狠地咬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咬的我好疼!嗷嗷!肯定不是做梦!幸湖! 是这样的,虽然很突然,但本文明天要入v啦!大约早上9点左右会掉落三更,希望小天使们踊跃订阅积极评论~ 泥萌的支持是我的动力,比胸胸 下一本写婚后的甜甜,求预收: 《妻迷心窍》闷骚大灰狼x敏感小白兔 【文案】节后复工,顾氏集团女员工们的芳心碎了一地。 顾总左手无名指,套上了一枚婚戒。 ——哪个小妖精干的?! 自习室里,楚湉湉打了个喷嚏,牵动了酸痛的腰。 顾显大禽兽! *年龄差,隐婚梗 下下本写这个: 《蜜语》正经警花x不正经推理作家 匿名土豪悬赏求问:以一本香艳小说爆火的新人作家MIYU,是哪个大神的马甲? 颜谧发挥专长,摘走了巨额赏金。 不久后,为查案,她敲开前男友何语的房门。 何语似笑非笑:“我曾经发誓,谁脱了我的马甲,我就娶她。” 谈情破案,两手抓,三条腿都要硬。 感兴趣请先收藏,顺便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哟(*^▽^*)   ☆、XVII   -Chapter 17-   梅衫衫本就浅眠,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又被门口悉悉索索的开锁声扰醒。   每一次的画展, 都代表着望梅轩的水准, 她必须以最好的状态,向出席的藏家们介绍她重点培养的艺术家们的新作。   这是梅衫衫最重视的事情, 重要程度甚至在处理与余致远的协议之上。为这么重要的事情养精蓄锐,同等的重要。   她眨了眨朦胧的眼睛, 神思仍然如罩在云雾之中, 没有多想地打开了门。   眼前立着那只消失了两天的小鲜肉, 睁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热切地看着她。一瞬间,这画面仿佛与这些天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重合了, 分不清现实虚幻。   明白了。这又是一个梦, 还是个午睡被吵醒的恼人梦。   这扰人心神的家伙!   梅衫衫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凭空生出一股力量来,霸王硬上弓似的……把人给啃了。   那两片好看的薄唇与水下时感觉一样的软,却多了一些温度,她也少了溺水的恐慌。恶狠狠地咬了几口, 听到对方吃痛的闷哼,她心头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转而将他的唇瓣含在齿间, 以贝齿轻轻碾噬。   沉迷于这新奇的触感,她攥着他领口的手不知不觉松开,掌心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感受着他有力而略显急促的心跳,还有……这是什么?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是一个圆圆的东西,指腹大小,顶端穿着链子。   对了,他颈上挂着的那条银色项链,链坠一直藏在衣领里面。   什么嘛,这么稀罕,是前女友的礼物吧?这形状,一颗小苹果?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又愤愤地咬了他一口。   小小年纪,都有前女友了!苹果,不就是禁果么?考虑过尸骨未寒的亚当和夏娃的感受么?!   卫修简直要疯了!   他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到底做对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柔软馨香的娇躯紧紧地贴着他,她温热的鼻息扑在他的脸颊上,仿佛在他体内点燃了一簇燎原的烈火,烧灼得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着发烫。   他呼吸渐渐急促,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轻描摹她的唇瓣。   她的唇甜极了,就连被啃噬的痛意也透着一股甜,引人沉溺。哪怕聚集起加拿大最顶级的枫浆,也提炼不出这样的清甜。   环抱着她纤腰的手臂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她抱离地面。他开始不满足于表面,舌尖划向她的唇缝,企图探入进去,更加深入地品味她的甘美。   梅衫衫含糊不清地轻哼了一声,心在胸腔里跳的仿佛随时会跳脱出来。虽然不是在水中,但她又感觉到了那种缺氧的眩晕感,忍不住挣了挣,却挣不开环抱着自己的铁臂。   她有些着急了,手指一紧,攥住那颗小苹果,大力向下扯——再不放开,信不信我给你扯断?!   卫修却误以为她是嫌他太高,索性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站在自己脚背上。   这姿势让两人的身体之间更加没有距离,不断攀升的体温,扑通扑通交相错落的心跳声……   “——咔哒。”   门锁被转动的轻响,让梅衫衫瞬间彻底回过神来。   !!!!!   她急得使劲碾他的脚,终于让他吃痛地松开了手。她赶紧趁机挣脱,腾腾往后猛退了好几步,捂着红肿的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咦?”外面的人试图推门,可被卫修挡着,推不开,疑惑地喊,“……衫衫?”   是邓嫂。   梅衫衫拼命摆手,示意卫修让开,他却不动,低沉着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啊,还是找盆沙子,把头埋进去算了……   门外,邓嫂又使劲推了推门。   梅衫衫低声解释,“那个,我心脏不好,因此也有比较严重的低血压症状,刚睡醒的时候,会有一小段时间脑袋很迷茫,没有判断力。我很抱歉……”   怎么会对一个比自己小的小鲜肉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小鲜肉再鲜嫩,也不能真的下嘴去啃啊!   你有这么饥渴吗梅衫衫!!   “抱歉?”卫修的脸更沉了,“你该不会想说,你只是在梦游?没认出是谁,就扑了上来?”   “类、类似……吧?”梅衫衫不太有自信地道。    “梅小姐,”卫修抱起手臂,舔了舔自己下唇被她咬破的伤口,长指一指,“这是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吗?”   “那……”梅衫衫有些不知所措,脑子一抽,“……那要叫警察吗?”   卫修:“……”把你关起来算了!   她咬着唇,双颊嫣红,澄澈眼眸中闪着盈盈水光,像是急得都快哭了。他终究不忍心,让了开来,示意她去开门。   邓嫂已经打算打电话让物业来开门了,这时门终于开了,露出雇主清丽的小脸。   “衫衫你脸怎么这么红?”邓嫂拎着环保购物袋走了进来,关切道,“别是又发热了吧?量体温了吗?……这是谁?”   终于注意到卫修,面露警惕。   待她用一种“哎哟不错哦这小伙儿长得真俊俏”的欣赏目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他,那丝警惕也消失了。   梅衫衫脱口而出:“他,他是来借酱油的!”   又赶紧补充,“他住楼上,就是才搬来的那家。”   “哦哟,刚搬家,东西还没置齐是吧?”邓嫂意外地十分理解,“这个得问我,衫衫不知道厨房的柜子往哪边开的。”   梅衫衫:……我谢谢你啊邓嫂。   邓嫂拎着袋子去了厨房,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二人。   梅衫衫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腰侧试了几次,才发现穿的家居服没有口袋。   ……天啊,她刚从床上起来,会不会头发乱得像鸡窝?是不是很丑?   完了完了,形象彻底崩了!!   她睡裙有些皱,瀑布般的长发散乱着垂在肩头,手足无措的,完全没了之前的淡然脱俗,却是一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可爱。   卫修想起当年她嚷嚷着术前禁食不人道,想吃卤猪蹄,一脸的馋相。   十年过去了,他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小鬼头,终于长大成人;而她在这时,又依稀露出了少女的跳脱模样。   借酱油,亏她想得出来——借回去卤猪蹄吗?   邓嫂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走了出来,边走边道,“我这儿有好几种酱油,生抽、老抽、红烧酱油、卤水酱油……小伙子你看看,你需要哪种?”   “哪种卤猪蹄合适?”卫修问。   “那得生抽老抽混着放,才能色香味美。小伙子你会做的哦?”   “看看食谱就行了,能有多难?”   “那你就错了!这刀工火候,酱料添加的时机,样样都有讲究的,你可不要小看做菜的来……”   梅衫衫:那什么,你们讨论做菜,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   最终,卫修拎着两瓶酱油,带着邓嫂殷殷教导的卤猪蹄秘法走了。临走时,深深地看了梅衫衫一眼。   梅衫衫躲在邓嫂身后,被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这是几个意思?   总不能要她负责吧?她现在名义上可还是个有夫之妇,婆家还跟他家竞争激烈!   等等,难道是打算拿这个当把柄,威胁她给他提供余氏的情报?   梅衫衫心中起了警惕,又没来由地有点难过。   这难过来得莫名其妙,说不清又道不明,她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罢了,她很快就会丢掉“余太太”的头衔,届时就没有价值,谁也利用不到、威胁不到她了。她还是该考虑不再是余太太后,如何维系这个充满着艺术品藏家和潜在藏家的上层关系网比较重要。   ***   夜幕悄悄降临,城市里的五色霓虹光亮耀眼,将天空的星子衬得黯淡无光。   望梅轩门外,墙边灌木丛中虫鸣声声,飘散出栀子花甜丝丝的清香。宾客们的豪车停靠,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女络绎进入。   梅衫衫穿着一身象牙白的长裙,披散着蓬松微卷的长发,发箍上以宝石拼成的花朵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白皙精致的脸庞柔和恬淡,仿若《仲夏夜之梦》中森林里的精灵。   她同宾客们一一打过招呼,向他们大致介绍了今天展览的艺术家们,便由他们自行看画。   “梅姐姐,好久不见!”   一道清亮带笑的声音响起,梅衫衫定睛一看,回以微笑,“向先生,好久不见。”   向宇摆摆手,“太客套了,叫我阿宇就好!”又四处张望,仿佛在找人。   “向……阿宇带了客人来吗?”   这位纨绔不懂艺术,但出手大方。梅衫衫衷心希望他能稍微学习一下,好让被他买走的那些画作不算太明珠暗投。   “没有没有!”向宇正要对她嬉皮笑脸,想起上回被卫修砸出的包,又立马收敛了神色。跟谁抢,也不能跟卫三抢人啊!   不过卫三怎么没来?   ……难道,他已经不打女神姐姐的主意了?   也就是说,他还是有机会的?     正当向宇浮想联翩、蠢蠢欲动的时候,一辆白色特斯拉如幽灵般疾驰而来,在门前猛地刹住。   车门打开,伸出一条裹着西裤的大长腿,从容优雅地下了车。   高大挺拔,白玉般的面庞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骄矜傲慢,眼神似笑非笑,掠过其他人,落在梅衫衫身上。   瞥见他下唇那道不明显的伤口,梅衫衫花了一下午才建设好的心态,又有要崩的趋势。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作者君,这章的字数是3333! 作者:嗯。 修修:是3333!!3333哦!!! 作者:知道了闭嘴, 修修: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3循环!!! 作者:报警了。   ☆、XVIII   -Chapter 18-   “卫先生!终于见面了。”   徐诗音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卫修。他精致又不失英气的长相,搭配宽肩窄臀的颀长身材, 太鹤立鸡群了。   这种贵气十足的漂亮男孩子, 放在有些地方, 一定会被人争抢追捧的吧?   徐诗音家境优渥,父母皆是知名设计师, 前夫查尔斯·阿奇鲍尔德的家族藏品丰富,他自己也是个有名的收藏家。无论是先天条件还是后天的耳濡目染, 她都对自己的艺术品味颇有信心。   对望梅轩, 或者说对梅衫衫的水准, 她是抱有很大怀疑的。   她调查过梅衫衫的背景。自小跟着穷酸父亲在小镇上生活,眼界品位层次皆受局限。后来到汤家投奔生母,汤家也不过是普通的外贸商人, 不穷, 但也算不上豪富, 至少是玩不起顶级艺术品收藏的。   这样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女孩儿,能有什么资格左右艺术品界的风向?她的影响力,所受的追捧,应该还是“余太太”这个头衔的功劳吧?当然, 或许她那张漂亮的混血脸蛋也功不可没。   当然,今晚建议卫三少来看展,有利无弊——   一来, 昨夜晚餐闹出来的绯闻还热度不减,她带着重要客户来捧场,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澄清, 至少能展示她对梅衫衫的友好大度;其次……反正卫家跟余家不对付,卫少爷看不上余太太的画,再正常不过,左右不是她的问题。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走到卫修身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徐诗音,你的艺术品顾问。我之前和你的管家周伯通过不少E-mail,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建议,来参加今晚的画展。”   走近了,她才注意到他下唇上的伤口。啧,原来这位少爷喜好小野猫类型的啊,回头可以适当同周艺提一提,他可是很关心外甥的感情生活……   卫修没有伸手,只矜持地点了点头,“哦。”   徐诗音伸出的手空悬着,表情有一瞬的尴尬。   这小子!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傲慢无礼。周艺先生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怎么外甥这么不会做人?   她到底是个很有阅历城府的成熟女性,很快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地抬手将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颔首道,“那我们进去吧?”   卫修又朝梅衫衫的方向投去一眼,只见她正专注地和一个半老头子说话,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一阵气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   “望梅轩这座画廊成立不过五年,与纽约上东区的一些老字号画廊相比,还是根基尚浅,不过在发掘新人画家方面,这些年还有些成绩……wow,这个布置,还是相当别出心裁的。”   徐诗音止住介绍,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画廊内,墙面呈不规则状排布,将空间割裂成形状各异的区域;光照上,摒弃了明亮的白炽灯,而是用独立的灯光,照亮每一幅画,仿佛每一幅都是聚光灯下独一无二的主角。   错乱的空间,光与影的变幻,斑斓的色彩……置身其中,好像连时间的流逝都一并模糊了起来。   好一场绮丽的仲夏夜之梦。   “这个展览的设计本身,也算得是一件艺术品了。”徐诗音不得不承认。   卫修的唇角不可抑制地勾起。   艺术作品所展现的,是艺术家的内心世界。这就是她的世界,丰富多变,又绚烂夺目,重重让人猜不透的神秘中,又藏着一丝孩童式的跳脱。   真是一个复杂难懂的女人,却又那么吸引着他去接近她,想走进她的内心,一探究竟。   既然决定重返职场,徐诗音对今夜展出的画作和艺术家做了充足的功课,介绍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卫修的回应都是“嗯”“哦”“哼”一类的单音节词,在每幅作品前停留的时间都差不多,看不出有什么喜好偏好。   甚至看不出他到底看不看得懂。徐诗音腹诽。   她介绍得口干舌燥,也没得到他的一句表态,不禁有些不耐。   到底买不买?要买就直说买哪幅,不买就可以退场了!   反正她姿态已经做足,只要走前去同梅衫衫打个招呼,让人拍到她俩相谈甚欢,毫无芥蒂,今晚就几乎可以圆满收场了。   唯一的缺憾是没能试探到卫三少在艺术方面的品位偏好,对往后的工作颇为不利。   艺术品顾问的工作,说白了就是为藏家掌眼,根据客户的投资收藏需要,推荐合适购入的作品,有时也代客户买卖藏品。对客户不够了解,自然很难将工作做到极致。   不过她也才刚上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这样想着,徐诗音直接开口询问,“怎么样,卫先生,可有看中的作品?”她指着正在往一幅彩铅画旁贴代表售出的红点的刘柳,“看中的话,可得及时出手了,以免被人抢先。”   卫修终于给了她超过单音节的回复,却是以叫她跪安的语气:“我自己看,不用你了。”   徐诗音:“……”   怎么有这么任性这么讨人厌的男人!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   ……   卫修刚出现在门口时,向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正准备跟梅衫衫拉开距离,免得伤了兄弟和气。   结果,眼看着卫修跟另一个女人搅到一起去了。   他先是义愤填膺:女神姐姐有哪里不好?那个女人长得也还算过得去,可哪里能跟女神姐姐比?卫三居然跟着她东晃西晃到处乱窜,连个招呼都不跟女神姐姐打!   旋即反应过来,又是一喜:卫三移情别恋,女神姐姐他还有机会追嘛!   想通了这一环,向宇施展出缠郎大法,不住地提问,还大手一挥,又豪爽地买下两幅画。   梅衫衫真心心疼那些落入了不懂得欣赏的主人手中的画作,因而格外耐心地为他讲解画作的背景知识,教他分析艺术价值。   向宇在学习方面不甚开窍,但是对哄女人十分有一套,不时插科打诨,逗得梅衫衫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落在一直以余光跟随着她的卫修眼中,俨然就是二人态度熟稔,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简直没完没了!   凑得那么近,不知道白痴是会传染的吗?还对着向宇那厮笑得那么开心!   梅衫衫的面上总是含着笑的,可卫修能分辨出,她大多数时候只是习惯性的礼貌微笑,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少数时候,她会露出会心的笑意。那笑意蕴藏在弯起的眉眼中,像是映着圆月的水面被微风吹皱,漾起无数细碎星光,让她本就清灵动人的小脸更加令人移不开眼睛。   比如现在。   卫修再也无法忍下去,长腿大跨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梅小姐。”   熟悉的清冽嗓音飘入耳中,梅衫衫微不可察的一僵,随即转身,笑着招呼道,“卫先生。”   哎呀,脸色好难看,徐诗音这么半天都没把他哄高兴吗?哈。   卫修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就是那种假惺惺的礼貌微笑。   当然,还是美的。   “画展不错,”卫修一个眼刀飞给向宇,又转向梅衫衫,颇有些纡尊降贵:“不介意陪我参观一下吧?”   向宇接到淬过浓酸的眼刀,缩了缩脖子。   梅衫衫:“当然……”很介意啊!   卫修自动理解为当然不介意,抬了抬手,示意她同来,便自顾自转身先行了。   梅衫衫终究被理亏和心虚击败,冲向宇点点头,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他腿长步距大,她本以为自己得小跑跟上,然而只走出几步远,他便放慢了脚步,让她能从容迈步,不至于被裙摆绊倒。   “梅小姐不介绍一下这些画作吗?”沉默着走过一条弯曲的回廊,卫修突然道。   “你不是有顾问吗?徐小姐没给你介绍?”梅衫衫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生硬,忙补救,“专业的艺术品顾问对客户的需求更加了解,所做的推荐更有针对性和参考价值。”   所以徐诗音中午时说会带来的重要客户就是卫修。她还真是谢谢她了。   “了解?”卫修蓦然笑了,桃花眼中深意十足,“徐顾问对我,可算不得了解。论起了解,我认为今天下午,梅小姐做的相当深入了,不是吗?”   梅衫衫:“……”   也、也没有很深入吧?至少,没有伸舌头……不对!他伸舌头了!只是没让他得逞而已!   她神色变幻数息,艰难地咽了咽,“那只是个意外,如果给卫先生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卫修挑眉,“困扰?那可大了。”   不待梅衫衫接话,他陡然发问:“梅小姐不喜欢徐小姐,是因为余致远,还是因为我?” 作者有话要说:  邓嫂:哎呀坏了!看错了,给漂亮小伙子的是醋不是酱油啊!还给了两瓶! 33:那今晚吃醋溜小狼狗吧。 修修:躺平等吃。困扰?不存在的,美滋滋。   ☆、XIX   -Chapter 19-    “梅小姐不喜欢徐小姐,是因为余致远, 还是因为我?”   梅衫衫被问得楞了一下, 下意识反驳, “我没有不喜欢徐小姐……”   “撒谎。”卫修欺近她,清冽的嗓音染上了一丝低哑, 仿佛能惑人心神,“你不喜欢她。你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 总是在笑, 但你不喜欢他们。他们根本不了解你。”   梅衫衫晃了一下神, 旋即怒道,“既然这么说,你也是每个人之一, 想必卫先生认为, 我也很不喜欢你了?”   卫修理直气壮:“我当然不是每个人。我是卫修。”   这语气, 仿佛“卫修”二字就是神的别称似的。   真是中二病的小孩子。   梅衫衫怒气消散,决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哪知他还没完:“梅小姐这句反问的意思,是你很喜欢我喽?”   “不是!”梅衫衫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好修养在卫修面前总是分分钟破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愤而用牙签弩给了他屁股一钢钉开始的吧。   她心烦意乱, 不想再跟他争执喜欢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卫先生想买画的话,还是让徐小姐来陪你挑选吧。我还有事, 恕不能奉陪……你干什么?!”   不远处的拐角,有一处暗门。梅衫衫来不及阻拦,卫修已经推开门, 走了进去。   “……这,也是画展的一部分吗?”卫修打量一周,问道。   问及画展,梅衫衫不再受情绪干扰,“算,也不算。这些与外面的作品很难以有逻辑的方式安排成一个展,但又都是我很喜欢的作品,所以放在这里。就画展的整体性而言,这些被割裂了出来,算不得是画展的一部分;可就主题而言,‘仲夏夜之梦’的森林如此神秘莫测,谁知道你会遇见什么,又会发现什么呢?”   卫修看着她。她在谈到自己的展览时,总是格外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仿佛她原本还不够迷人似的。   他真怀疑,在医院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误入了森林之中,才会遇到她。   “我要了。”   “……哈?”梅衫衫没反应过来。   卫修扬手扫了一圈,“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画,我全要了。”   梅衫衫愣愣的,“全要了?”   卫修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全要了。”   “……”梅衫衫慢了大半拍,才记得打开他的手。   没大没小!   天降一笔豪爽订单,她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尽告知义务,“这些作品并不一定都有升值空间,作为艺术品投资,风险系数不低,你如果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卫修摇头,“放不进画展也要另辟一个房间安放的画作,一定是你很喜欢很看好的。我相信你的眼光。”   梅衫衫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这么相信她吗?   ……   “哎呀,衫衫你去哪儿了?刚才王老先生还问起你呢!”   从里间一出来,刘柳火急火燎地拉住了她,就往一旁去。   “稍等一下……”梅衫衫止住她,转头对卫修说,“那些画作,我明天会安排人跟你确认送货地址,安排运送。卫先生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卫修勾唇一笑,“你可以直接去楼上敲门。”   见梅衫衫神色微敛,他见好就收,“当然方便,不过不要安排别人了,梅小姐直接跟我确认吧。我比较信任你。”   “——卫少,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这时,徐诗音终于找了过来。见卫修接过一个表格开始填写,她凑过去一看,脸色一变,“你……买的这些是什么?”   怎么她一幅都没看到过?   “画,好画。”卫修大笔一挥,签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确认了这笔交易。   “卫少,艺术品价值的不确定因素很多,没有固定的估价标准,这些价格……”   徐诗音还试图劝说,卫修已经将表格递回给了梅衫衫。   她转向梅衫衫,“梅小姐,请问你是否尽到告知义务,在兜售过程中没有夸大其词……”   “我没有兜售……”   “她没有兜售,”卫修与梅衫衫同时开口,又加了一句,“是我自己要买的。这些画我很喜欢,买到就是赚到。”   徐诗音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梅衫衫说:“徐小姐没有别的疑问的话,那边还有人在等我,我先失陪了。”   卫修虽然不想放她走,但她有正事要忙,只凉凉地瞟了徐诗音一眼。   徐诗音无法,只得噤声。心中却是决定,一定得同周艺提一提这事。   ……   忙碌的一晚上接近尾声,这场“仲夏夜之梦”得到了普遍的交口称赞。不少决定购画的藏家同意,将画作在画廊保留一段时日,供大众参观。   梅衫衫在门口送别宾客。一转头,却见徐诗音还在。   “徐小姐……?”   徐诗音走到她身前,笑着摇摇头,感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今天看了画展,我才知道国内现在的水平,也不比纽约那些老牌画廊落后多少了。”   “各有特色罢了,”梅衫衫答得保守。   徐诗音不再谈论艺术,转而聊起了余致远。   “昨天碰巧遇到致远——啊,”她像突然意识到不妥,“我叫他致远,你不介意的吧?我和他高中就认识,这么多年叫习惯了,其实没有别的意思……”   “名字只是代号而已,我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徐诗音舒了一口气,“那些八卦媒体写的太离谱,我真担心你会误会,看了跟致远生气。”   梅衫衫配合地摆出一个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的表情,“怎么会?”   徐诗音暗道,怎么不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她一声叹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还记得我那时候,喜欢吃一种南洋产的糖。那个年代,进出口贸易没有这么发达,出国也很麻烦,可致远每次都备着那种糖,我每次不高兴,都会收到一大盒子。”徐诗音感慨,“那个糖,真甜啊,这些年我在美国,还不时想起来那个味道,可惜那个牌子早已经停产了。对了,梅小姐的养父,就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吧?听致远说,余氏有不少投资在里面,前些年经济不景气,略有亏损,不过近年应该有改善?”   “我还以为,徐小姐跟我是一个年代的人呢。”梅衫衫没有接她的茬,而是仔细打量过徐诗音的脸,由衷赞叹道,“你保养得真好,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秘诀吗?”   徐诗音就呵呵了。秘诀?我说往脸上泼硫酸,你照做吗?   她隐晦的刺完全被无视,反而疑似被嘲讽了。   问题是,人家怎么看都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她,她要是翻脸,只会显得她小器。   徐诗音和余致远同龄,大了梅衫衫六岁。要论年代……其实也能算得上不上一个年代了。   最后,徐诗音只是道,“年华老去是必然趋势,无可逆转。我们能做到的,只是优雅地老去罢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梅衫衫赞同。   徐诗音发现在梅衫衫面前,仿佛总是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   ***   画展当晚还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翌日清晨,却是狂风暴雨大作。   树枝在狂风中瑟瑟发抖,叶子被豆大急促的雨点打得失去了平日的活力。随着雨水落下,前几日的酷热也得到了一丝缓解,气温舒爽怡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雨水特有的清新味道。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在家里睡懒觉。   然而这样的愿望终究是奢侈的。   梅衫衫刚迷迷糊糊地要陷入回笼觉,屋外门铃响了起来。她翻了个身,捂住耳朵,不打算起来。反正邓嫂会去应门的。   门铃继续响着,却无人应答。   梅衫衫正要开口喊邓嫂,又恍然意识到,今天风雨交加,又有雷雨红色预警,安全起见,她交代邓嫂别过来了。   坏了,那岂不是连午饭都没得吃了?   幼时跟着父亲,她还没这么娇贵,家务是肯定要做的。于烹饪一途虽然没有什么天分,但好歹也能把饭弄熟。   后来找到了母亲,她心疼她这些年无人照顾,不肯让她再做任何家务,后来找了邓嫂贴身照料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终于也成了一个不知道厨房柜门往哪边开的……废物点心。   门铃声锲而不舍。梅衫衫挣扎着爬起了床,抓过一件睡袍裹上,光着脚走到门边,从猫眼中往外一看——   瞬间不想开门了。   门外的人,这扇门……回忆一起,她恨不得装死。   “衫衫?”按门铃无人回应,门外的人似乎是有点急了,“衫衫你在吗?”   梅衫衫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卫修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我在家里,能有什么事。”梅衫衫有气无力。   “我回来时没见着邓嫂的车,猜她今天没来,怕你在家饿肚子。”卫修进门,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我来还酱油,顺便请你验收一下我昨天跟邓嫂学习的成果,如何?”   微一低头,一双光|裸的玉足闯入视线。白生生的,羊脂玉一般,圆润的脚趾粉嫩可爱。   卫修的耳根热了起来。他放下瓶子,走过去抱起她,不待她挣扎,把她轻轻放在沙发上。   “地板凉,小心着凉了。”   梅衫衫圆睁着眼睛,还没从他的前一句宣言里回过神来。   “你要做……卤猪蹄?”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这个房间里的画,还有人,我全要了。主要是人。 修修:作者君,这章字数又是3333! 修修:……作者君? 修修:啊,作者君码字码到昏厥了,大家快踊跃留评滋磁她!关爱她!给她亲亲抱抱举高高!   ☆、XX   -Chapter 20-   窗外雨声哗啦,梅衫衫心烦意乱。   她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昨天到底是什么大宇宙的神秘力量操纵着她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正如她同样不明白——她怎么又把他放进来了?   目光不小心触及他的唇, 她迅速别开了视线。一夜过去, 这伤好像看着还更严重了?   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一副风流贵公子的相貌, 下唇上一点略微红肿的伤痕不仅无损他的容貌,反而更添勾人心魄, 让人很想……   梅衫衫定了定神。不, 她什么都不想, 她只是没吃早饭,饿了。   就这么一晃神,卫修已经自来熟地进了厨房。她连忙跟了进去, 便见他正在开冰箱。   “……啊。”   像那个出远门之前怕自己的懒孩子挨饿, 给他烙了个大饼挂在脖子上的家长一样, 邓嫂昨天备下了不少吃的,放在冰箱里,一个个保鲜盒排得整齐,每个上面都有便利贴, 说明需要在微波炉里用什么模式、转几分钟。     换言之,卫修来的完全是多余的。   不过,他本人丝毫没有这个觉悟, 反而是一脸惊喜:“这样好,刚好荤素搭配!”   可邓嫂准备的饭菜本来就是荤素搭配,还有汤和饭后甜点。   “我觉得, 这些足够我吃了,”梅衫衫委婉道,“不必再麻烦你……”   所以你还是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不送!   “不麻烦啊!”   卫修不知是听不懂她委婉的逐客令,还是真的对卤猪蹄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只见他兴致勃勃地挽起了袖子,“反正卤菜很要花些时间,这些正好先给你垫垫肚子。”   “真的不用……”   梅衫衫无力地认识到,自己根本阻拦不了这小少爷的一意孤行。总不能报警把他赶出去吧?   甚至连报警的理由都不充分——喂,幺幺零吗,这里有个人非要做饭给我吃?顺便一提,人家还救过我的命呢!   周伯送食材来的时候,梅衫衫正在吃卫修刚热好的八宝粥。   窗外天色晦暗,狂风裹挟着急雨,暴虐地扑打着窗户。小餐厅内,顶灯柔和的光线映着隔桌对坐的二人,卫修端茶浅啜,不时笑着与慢条斯理喝粥的梅衫衫说话。   饶是周伯不太赞同自家少爷一门心思地惦记别人的老婆,也不忍破坏这温馨宁和的氛围。   这些年在国外,就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周伯很快离开,卫修放下茶杯,叹道,“你泡的茶真好喝,跟我以前喝过的都不一样。”   “茶道也是一种生活艺术,”梅衫衫解释,“就像不同的画家去画同一个场景,结果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一样,不同阅历、不同心境的人,泡出来的茶自然也不同;同一个人在不同心态下,泡出的茶也是不同的。”   “你的茶,有一股清甜的味道。我很高兴,这种茶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泡出来的。”   卫修勾起唇,笑意盈盈地欣赏她迅速浮上红晕的小脸。   梅衫衫清了清嗓子,“是这种茶本就回味清甜。”   刚才一边听他讲在瑞士读寄宿学校的趣事,她竟然不知不觉地吃下了小半碗粥。   果然还是秀色可餐,特别下饭吧……   食材齐全,卫修打算大展手脚。   他从来没给别人做过饭——能当得起他卫三少一顿饭的,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人。   母亲去得早,他还来不及孝敬她,而卫永言那个“父亲”……呵,他不唱反调气死他就不错了,做饭?还是做梦比较快一点。   可有她在一旁,明明眼巴巴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却还故作淡然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主要是盯着锅里已经开始溢出诱人香气的猪蹄,令他如同化身米其林三星大厨,倍有成就感。   喂饱喜欢的人,本就是件幸福满满的事情。   “……卫修,你真是个天才。”   新鲜出锅的卤猪蹄香气四溢,泛着诱人的金黄光泽,咬上一口,充满胶质的口感又滑又嫩,汁水丰厚,肥而不腻。   梅衫衫幸福得快要哭出来,“果然下雨天和卤猪蹄最般配啊!”   而且——他居然真的会做!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牺牲这个厨房的心理准备了,反正这位刚成为望梅轩的大客户,付出一个厨房,也是值得的。   卫修失笑,“你喜欢,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梅衫衫的筷子顿了顿。这个……不妥吧?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看你做菜的架势,还挺熟练的,难道以前经常自己做饭吗?”   肩宽腿长的大男孩系着围裙站在料理台前,动作自信娴熟,真的很赏心悦目。   “偶尔吧,”卫修道,“瑞士地方小,没什么像样的中餐馆。有时候实在馋了,就自己动手做做。”   “你家的厨师呢?”梅衫衫好奇。   以这小少爷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堆保镖前簇后拥的架势,出国会不带齐厨师园丁一干人等?怎么会沦落到自己做饭?   她弟弟去澳洲读书,妈妈还跟去陪读了呢!   “我是被发配出国的,哪里来的厨师?”   卫修并不避讳提到这点,梅衫衫却是一愣。   对了,卫家的情况,是很复杂的……还有那个跳楼的小姑娘……   他胸前挂的那个小苹果链坠,难道就是那个小姑娘的?   偷吃过禁果,所以才会是一尸两命吗……   卫修等她追问,可她只是秀气地吃完了手头上的那块,便放下筷子,又若无其事地再次转移了话题。   “关于昨天交易的那几幅画作,我会尽快安排递送。是直接送到紫玉苑这边,还是别的地方?”   “……不吃了吗?”卫修没有答话,紧盯着她的眼睛。   顶灯暖黄的光线下,她的瞳色几乎是纯黑的,看不出那深浅层次的暗蓝,也看不透她的想法。   他有一种自己巴巴地把心捧到她面前,她却故意装作没看见,绕了过去,施施然走远的感觉。   方才满溢的幸福感就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泡泡,被她一弹手指,啪——破了,消失不见。   可恶的女人。   “今天已经吃的很多了,”梅衫衫羞赧地笑笑,“这个真的很好吃,再不放下筷子,我怕会忍不住吃光,到时候肠胃受不了,又要受罪了……”   她的解释,得到了一个字的回答。   “——好。”   下一秒,那盘色香味皆诱人的卤猪蹄被端了起来,进了厨房,哗啦,连盘子一起倒扣进了垃圾桶。   梅衫衫站了起来,“你……”   “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你不吃,还是丢掉吧。”   卫修慢条斯理地解下围裙,整理好袖口,又恢复成了那个矜贵傲慢的翩翩佳公子。   “运送画作的事情,我会让周伯跟你联系。”说完,他走到门口,径自开门出去了。   梅衫衫立在小餐厅里,半晌,露出一个苦笑。   果然还是少爷脾气啊。   她那番解释,又何尝只是在说吃卤猪蹄?   太美好的东西,都会让人忍不住渴求更多。而贪念一起,便会不受控制,直至索取的超过了自己所能承受,最终徒惹伤心。   他的好,也是一样。   对她太好,她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可是,她要得起吗?   满室静寂,小餐厅里,食物的香气渐渐消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梅衫衫正要收拾桌子,这时,门铃突然叮咚作响。   ……难道是卫修又回来了?   她匆匆跑到门边,深吸一口气,连猫眼都忘了看,一把拉开房门,“你……余致远?!你来干什么?”   余致远无语:“不是你叫我一回来就过来一趟吗?”   “嗯?”梅衫衫这才想起确有此事,恹恹转身,“哦,进来吧。”   本来叫余致远过来,是烦透了他和徐诗音闹绯闻连累她,想坑他一把出口气来着。   可这会儿,她也没了兴致,只在沙发上落座,问,“离婚手续都办好了,什么时候公布?”   “你急什么?”余致远松了松领口,鼻翼翕动,“好香,还有吃的吗?我刚飞回来,还没吃饭,饿死了。”   “有啊。”   梅衫衫从柜子里翻出半根干巴巴的法棍面包,又接了一杯自来水,放到余致远面前,“请慢用。”   余致远:“……”   “你还能更小气一点吗?”他嫌弃地推开,又闻了闻,“这个味道……卤猪蹄?还有吗?”   梅衫衫眨了眨眼睛,“你等一下。”   她拿走了法棍,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盘子出来了。   盘子里是切成片的法棍。   “猪蹄没有,只有汁水,要不你就将就着蘸蘸吃?”   余致远仍是很嫌弃,可架不住卤汁的味道实在太香,越闻肚子越饿,悻悻地接过开吃。   梅衫衫支着下巴,看他用她刚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盘子,蘸着盘底的寥寥残汁,吃得津津有味。   啧啧,这就是众多女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的余氏少董啊。   门敞开着,卫修放下正要敲叩门框的手。   远远地,还是刚才的餐桌,女人专注地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目光扫过那个熟悉的盘子,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心碎了,今天无fuck说。 33:乖,以后补偿你(*/ω\*) 修修:嗷呜!满血复活! 感谢Coo、老蛋和老舟的地雷还有包子的营养液~么   ☆、XXI   -Chapter 21-   余致远毫无所觉,大快朵颐地解决了一盘切得大小不一还坑坑洼洼的法棍。   打死他也想不到, 会有女人敢拿垃圾桶里捡出来的盘子给他用。   他自小顺风顺水, 商场情场都无往不利。哪个女人不是费心讨好他, 洗手作羹汤,变着花样小心伺候着?   因而他虽觉得梅衫衫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诡异, 却只当她是在嘲笑他……狼狈的吃相?   对于他来说,只有面包沾卤汁果腹, 真算得上是十分狼狈了。   法棍干噎, 他抄起水杯, 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才想起这是自来水,又黑着脸放下。   “你……”他眯起眼睛, 抱臂靠着沙发, 仔细打量了梅衫衫一圈, 下了结论:“你今天,很有些不对劲。”   梅衫衫呼吸微微一滞,旋即不动声色,“哦?”   余致远在商场上跟各种各样的老狐狸老油条打交道惯了, 一双眼睛锐利至极。他摸着下巴,“你刚才开门的时候,看见是我, 很失望?然后是卤猪蹄……现做的才会有这样的鲜香,可是邓嫂不在,你那点厨艺, 我就不说你什么了。”   “我叫了厨师上门,以为他落了东西去而复返罢了。还想问他要份食谱,给邓嫂参考呢。”   “哦,”余致远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半盏残茶上,“用顶级的太平猴魁招待厨师?你还挺舍得。”   梅衫衫端起卫修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我泡茶给自己喝,不可以吗?”   “绿茶性寒,你那么惜命,居然不养生了?”   可印象中,她不沾别人碰过的食具。也许真的是厌倦了养生,想叛逆一把?   余致远转而道,“最重要的,是我的感觉——你今天,对我格外的不耐烦,掩饰不住的那种。那么问题来了,你这种惯常假惺惺、任何事都要做到滴水不漏的女人,这么反常,岂不奇哉怪哉?”   “阴阳怪气的,”梅衫衫放下茶杯,避重就轻地把球踢了回去,“你今天这么关心我,岂不也是反常?”   余致远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可能这就是夫妻相?”   梅衫衫面无表情,“是前夫妻。”   “关于这个,我也正好需要跟你商量。”   上上个月,结婚满五年的第二天,余致远确认过自己已经可以全权支配余老爷子在海外设立的那笔信托基金,便招来律师,开始了协议离婚程序。   他本是不愿意受婚姻的束缚的。当年徐诗音与他分分合合,算是他交往过最长的一任女友,他也没考虑过结婚。直到她终究等不下去,另嫁了他人。   哪知余老爷子在遗嘱中留了一手——余氏的部分股权,须得他结婚后才能接手,而在海外的一大笔信托基金,则要他结婚满五年才可以兑付。   老爷子观念老旧,笃信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不论在外面如何风流不羁,家里总得有个妻子镇守后方。因而他用心良苦,五年的要求,旨在防止孙子为了遗产闪婚闪离。至于五年后……他不信哪个女人在做了五年的余氏少奶奶后,还会舍得放手。   余母也一直为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她虽然嫌徐诗音太端着、又太“作”,可人家绝情另嫁,又把她气得够呛,立誓要尽快给儿子娶个更漂亮更贤惠听话的媳妇,找回场子。而这时,向余氏寻求合作的汤家表示了联姻的意向。   当时正逢全球经济低迷,进出口贸易首当其冲地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外贸企业大片大片的倒闭。汤家的公司资金链也出现了问题,急需注资以度过危机,为此愿意在股权方面大幅让步。对于正趁机四处抄底的余氏来说,这很可以坐下来谈谈。   自古巩固关系靠联姻,汤家也不例外。主事的汤博军想把女儿汤如玫嫁给余致远,为此还以庆生为名安排了一场相亲宴。   而余致远在一接触到汤如玫痴迷的眼神,就在心里给她打了一个大叉——开什么玩笑,娶个对自己单箭头的老婆,还怕她不管东管西?怕是嫌日子过得太轻松吧!   不过相亲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发现汤家还有个性格温驯的小可怜,汤博军的弟弟汤博业的继女梅衫衫。面对颐指气使的继堂姐,她也是和和气气的;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主角,她就乖乖的缩在一边;看向他的眼神平静似水,没有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狂热;长相清灵秀美,带出去也不丢他的人。   更妙的是,她还有先心病,虽然动过手术基本痊愈,但还是柔弱多病,不具备没事瞎折腾的体力条件。   简直是摆在家里当花瓶的理想人选。   而成本不过是多养一个女人,多出一笔医疗费,就能轻松解决遗嘱和催婚两大难题,稳赚。   余致远行动力惊人,在调查过梅衫衫,确认她情史空白,性情人人皆夸温柔良善后,便向汤家提出了要求。至于梅衫衫本人的意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更不担心汤家不答应——他们急需周转的现金,为此卖个女儿算什么,况且还不是自己亲生的。   汤博军当然更希望坐余家少奶奶位置的是自己女儿,可他也不敢因此得罪余致远。不知他是否还需要说服汤博业夫妇,总之汤家那边如他所料,同意了。   余母却对这儿媳人选很不满意。   一来儿子的举动很有一见倾心、非要娶回家的意思,这不是标准的祸水么?而且一开始说的是汤如玫,虽然八字没一撇,这仍然很有跟继堂姐抢男人的嫌疑。   二来,这女孩身体也太娇弱了!   要不是反复跟医生打听清楚了,她在生育上只是风险大了些,应该不是不能生,她说什么也不能听儿子的。   尽管略微有些磕磕碰碰,这事反正是定下来了。   订婚的消息刚放出去,余致远就听说自己的未婚妻住院了,原因是从楼梯上跌落。   ……自残逃婚?   余致远不能相信会有女人用这么荒谬的方式逃避跟自己结婚,便派人打探了一番。结果,无需他打探,很快圈子里便私下传遍了,这回汤家统一口径是梅衫衫失足跌落台阶,连梅衫衫自己也对探病的人表示是自己不小心,可实际上,根本是汤如玫推了她一把。   人们纷纷感慨梅小姐良善到近乎软弱了,反衬之下,汤如玫未免太过跋扈恶毒。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为了争男人对堂妹下毒手啊!   余致远却很疑惑,既然汤家封了口,怎么真相还会传出去了?   没有人怀疑摔折了胳膊还扭伤了脚、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梅小姐。余致远都想不出她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的,可她就是做到了。   毁了汤如玫的名声还不够,汤博业夫妇因此事与汤博军一家产生了严重裂痕,后来借着这场婚姻带给她的影响力,她暗中支持汤博业逐步把汤博军一系在汤家公司彻底边缘化,让他们从公司的壮大中沾不到半点光,可以算是大仇得报了。   与这件事比起来,她重伤初愈就忙不迭去讨好准婆婆,讨好得余母再不敢坚持要儿子儿媳婚后仍与父母同住,外人还纷纷羡慕余母有个贤惠孝顺的好儿媳,让余母堵得心塞难言……简直不值一提了。   更出乎余致远意料的是,她竟然不知怎么看出了这场婚姻的内情,主动和他谈起了条件,而且还谈拢了!   他向来觉得女人翻不出什么水花,自觉这回看走了眼,跌了个跟头,在协议达成后,便肆无忌惮地在外面放飞了起来,丝毫不考虑给所谓的“余太太”留颜面,甚至不无抱着给她添堵的心态。   可这女人真的很沉得住气。   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五年的时间,世人公认女人最美的青春年华,她被绑在这场协议婚姻中,居然真的自自在在地过了下来,还凭借着“余太太”的头衔所带来的人际关系网,把那个他本来不看好的画廊经营得有声有色。   仔细想想,除了心机太重外,余致远对这个花瓶妻子大致上还是满意的。   懂事,识大体,能与婆婆小姑相安无事,从不损害余家的利益,更不对他指手画脚。偶尔有拎不清的女人闹出争风吃醋的事情,她也能自己解决,不会对他哭闹搅缠。   这么一想,简直省心的不得了,比他公司最得力的下属还省心。   余致远略微出了会儿神,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杯子被放在自己手边,顺手拿起来喝了一大口,旋即被烫得喷了出来——   “搞什么?!”   梅衫衫动作优雅地把茶壶放好,“好心重新泡了一壶猴魁给你,谁让你直接入口的?”   “又苦又涩!”余致远用冰凉的自来水给口腔降了降温,吩咐道,“我要红茶,两匙糖一匙奶。”   同样的茶,刚才明明有人说是清甜的。   梅衫衫不理会他。   “你说,需要跟我商量,是商量具体怎么公布离婚的消息吗?”   手续虽然办得差不多了,可揭露这一新闻的时机和方式却一直没找到时间商定。掌领着余氏这样的金融巨头,余致远的婚姻状况并不止是私事,婚变这种风波,很容易给市场带来不好的影响。   “关于这件事,我希望我们能推迟公布离婚。”余致远抬手止住梅衫衫的发话,接着道,“这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   “这回徐诗音的绯闻来得蹊跷——不管你信不信,我那天本来不是去见她的,可莫名其妙地,原本会面的人临时取消,我却在餐厅遇到了她。既然双方都没事,又是久别重逢,一起吃顿饭,临别时拥抱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就被拍到,还被闹得沸沸扬扬,话头直指我们会因此婚变。普通民众看个热闹也就罢了,可金融界难道不会想到,我会因为离婚需要分割多少股权、会对余氏未来的走向带来什么影响?”   “这是其一。另外,这次余氏基本可以拿下云泽湿地旅游开发项目,借着这个势,我有意向将余氏下面的文旅集团单独上市。这种时候,我更不希望因为离婚的新闻而横生波折。”   他等了一会儿,见梅衫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上辈子是不是一只蟑螂,被我拿拖鞋底抽得死去活来,就是不给你个痛快,因此我欠了你的,这辈子得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来偿还?”   余致远:“……你这样讲话就很难听了。”   “你讲的倒是好听,冠冕堂皇,头头是道。‘多方面的考量’,呵,”梅衫衫嗤笑,“可我只会考量一个方面——我自己。”   “可是这对你又没有什么影响,”余致远不解,“不过是多当一段时间的余太太,你又不急着寻找第二春,对你又没有什么损失,到时候我会对你多做补偿……”   “你以为价码出得合适,我就什么都肯卖吗?”梅衫衫有些生气地打断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等等,反应这么大,真有第二春?”余致远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谁?”   “没有谁!”梅衫衫斩钉截铁,却下意识别开了视线,“我跟你余总不一样,我哪里能为所欲为?你妈你妹妹,社会舆论,哪个不会活撕了我?”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这个提议?”   梅衫衫揉了揉额角,“在我对着你的脸展示茶艺之前,我允许你跑到门外面。”   余致远很想说,理论上讲,这里也是他的家;可又一想,他们现在实质上已经算是离了婚,虽然还没有完成财产交割,但这处他婚后就没有住过的房产,确是归她的。   他到底自诩是个有风度的绅士,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仔细考虑一下。”   余致远走后,梅衫衫抄起桌上的盘子,正要砸下去,又住了手。   算了,Wedgewood的骨瓷,好贵的。   可惜了那么好吃的卤猪蹄。需要注入多少心意,才能做得那么好吃?   ***   周伯观察自家少爷这两天的状态,总结起来就一个字——丧。   那天送食材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气氛温馨,和乐融融,他都以为搞不好少爷能留下过个夜什么的,有种“吾家有子终长成”的欣慰。   可还不待他露出老父亲般的微笑,少爷就回来了,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黑。   在家里踱来踱去磨了半天地板,终于一咬牙,又冲出去了。   然而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这回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察言观色,他就抓起车钥匙,不顾外面暴雨倾盆,开着车走了。   想起当年车祸后,这孩子对汽车有了心理阴影,连坐车都会脸色惨白,直到后来周女士强势干涉,重金聘请顶尖的心理医师辅导,后来又请了几位F1赛车手教他,才渐渐让他恢复如常,周伯不放心地跟了出去。   结果这一去,倒是去对了。   果然有不长眼的无牌车辆,趁着暴雨视线不好,企图干扰卫修,把他引上一条正在修整的道路——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条路的拐角,横着一道灰色的水泥路障,在那样的天色下,几乎不可见。   周伯察觉不妥,眼看着来不及阻拦,卫修就要往那条道上驶,他急得恨不得直接朝另外那辆车撞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卫修的转向只是虚晃一枪,车轮几乎画了一个圆弧,发出一声刺耳的滋响,又转回直路飚走了;反而是意图迷惑他而作势拐弯的车辆来不及回避,撞上了路障。   大雨中,他见卫修摇下了车窗,冲着后面比了个中指。   ……这孩子。   然而车技完胜也没有给他带来好心情,干什么都恹恹的提不起劲,就连在公司也不跟卫永言拍桌子了,见到郑承望,更是视如空气。   然后被无视的那父子俩好像还更生气了。脸都绿得跟黄瓜似的,倒是标准的父子相。   周伯想着,要不要去跟梅小姐谈谈?   可怎么说呢?   ……虽然很唐突,但是我们家少爷对你有点非分之想,你可不可以离个婚,考虑一下他看看?   “唉……!”周伯也丧了起来。   ***   梅衫衫清点完画作,分别打电话给几个藏家,跟他们确认运送的安排。   挂上又一个电话,她的手指移到表格的下一栏。上面是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卫修。   中文负十级,自己的名字倒是写得还挺好看。   她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号,顿了顿,又一一删掉。   他说会安排周伯联系她来着。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惊得她差点脱手飞了出去,又赶紧拿好。   “喂?”   “喂,梅小姐您好,鄙姓周,是卫修先生的管家。关于前几日购买的画作,不知梅小姐可方便安排送过来?如果今天下午能送来,就再好不过了。”   “下午吗?”时间有点赶,梅衫衫盘算了一下,觉得应该可以安排,便道,“五、六点钟可以吗,会不会太晚?”   “不晚不晚!其实晚上来也行……咳,五六点就可以。就送到紫玉苑,A栋顶楼。”   “好的,我会安排好员工,他们出发前会再跟您电话确认?”   “员工?!……这个,能麻烦梅小姐亲自来一趟吗?卫先生新搬进来,墙上打算用那些画作来装饰。可是他不在,我一个老头子不懂得什么审美,怕挂得不对,惹他生气。如果梅小姐能来参详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小。   梅衫衫腹诽,犹豫了一下。   那天之后,她没再见过卫修,楼上也没有什么动静。   当然,豪华公寓隔音良好,除非他在上面拆房子,否则也不可能听到什么动静。   不过周伯说他不在……   “……梅小姐?”   “好的,”梅衫衫答应道,“我到时会一并过去。”   ……   周伯挂上电话,对上卫修灼灼的目光,做了一个遗憾的表情,见他瞬间就有要颓丧下去的趋势,立刻像变脸似的换上一副笑脸:“放心吧,梅小姐会来的。”   便见卫修的脸亮了起来,仿如暗夜中火树银花陡然绽亮,让周伯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对工作很负责,也愿意照顾老头子装可怜的请求,这女孩子,其实真不错。   少爷的眼光,比周芷小姐好很多。   可是……   余家的消息并不容易打探,否则他们也不配成为卫氏的对手了。紫玉苑这处房产,的确是以余致远和夫人的婚房的名义购置,只是因为众所周知,余致远风流无度,婚后很少住在这边,只偶尔过来,至于过不过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哪知来一次,就撞了个正着,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受了这么大刺激……   冷不防突然听卫修道,“我觉得,她和余致远的关系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才不主动找她,我不要面子的啊。 33:我来了。 修修:尾巴狂摇!!! 今天更得晚一些,更肥一点~明天起照常早7点,早起的天使有文看^^   ☆、XXII   -Chapter 22-   “我觉得,她和余致远的关系有问题。”   周伯作洗耳恭听状, 心道, 就算没有问题, 大不了给他制造点问题嘛。   当日卫修被梅衫衫态度中的回避气得拂袖离去,出门——好吧, 其实刚起身就后悔了,可是她一句挽留都没有, 真男人哪有退场退到一半自己作罢的?   回来后越想越懊恼, 恨不得在家里踱出超越光速来, 让时间倒流。最终一咬牙,又冲了回去。   他真希望自己没回去。   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梅衫衫和余致远在一起的画面, 因而可以自欺欺人, 无视她已有丈夫的事实, 好像他真的有资格追求她似的。   他应该庆幸自己阴差阳错的先行离开,没让余致远撞到,给她添麻烦吗?   等从那股灼心蚀骨的妒火中略微冷静下来,卫修开始意识到不对。   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 装盘的时候,想也没想地拿了个收藏级的骨瓷盘子,来装卤猪蹄。   而后来他看到余致远面前的盘子里, 装的是几块干巴巴的面包,下面是残乱的卤汁。   邓嫂分明留了一堆吃的东西,他走之前已经热好了几样, 现成的可以直接吃。这样的情况下,衫衫只给余致远吃面包?!   如果那盘子是一套中别的没用过的还罢了,可卫修有种感觉,那就是他丢进垃圾桶里的那只。   那这问题就更大了——   邓嫂是个爱干净的人,垃圾桶刚好是前一天才换过新的,垫的垃圾袋也是环保食品级的。虽然不存在脏的问题,可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东西……   卫修心中生出一股雀跃。   如果衫衫真的这样捉弄余致远,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舍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的。她是个温柔的人,更不可能委屈自己的亲人。   这个念头像盗梦空间里那只陀螺一样,一直在他心中打转,让他分不清这是事实,还是他乐观的臆想。他几乎想直接冲去问她。   周伯听得咋舌。想起梅小姐反手给了少爷屁股一钢钉的前科,不由信了几分。   这要是真的,那……千万别得罪女人啊。   ……   临近五点的时候,梅衫衫再次检查那几幅画外面的保护套,然后才招呼员工们,小心翼翼地一幅幅放入运输车中。   从包装到运输,整个过程都有全程跟踪摄像,以证明并未发生毁损。   这是防患于未然的措施——画作珍贵,曾经有过买主自己不慎破坏了画,却诬赖是画廊运送时损坏的案例。这件事虽然没有发生在望梅轩,可梅衫衫素来做事周全,因而规定自家画廊每幅出售的画作,从离开画廊到进入运送目的地,都必须留下视频证据。   回到紫玉苑时,因为提前沟通过,周伯就候在顶楼的私人电梯门口。   员工们抬着画,轻手轻脚地运至顶楼,梅衫衫随后也出了电梯。   她住在这里的几年,从来没有做过邻里串门的事情,虽然偶尔会好奇别人家的装修风格、都挂了些什么画,可也仅止于好奇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参观近邻的家。   一进门,却一眼看见卫修坐在沙发上,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架在茶几上,膝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灵活的长指正飞速地敲打着键盘。   不是说……不在吗。   见他垂眸专注地盯着屏幕,似乎在忙于工作,她没有贸然出声打招呼,而是轻声问周伯,“先把画靠在这边的墙上,可以吗?我们需要买主检查,确认并无毁损,签收之后才算完成了运送。”   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敲打键盘的声音变得更重了,仿佛跟键盘有仇似的。   反正小少爷不差钱,敲坏了再买一台就是了。   说不定一口气买两台,一台专门用左手敲,一台专门用右手敲。   梅衫衫暗搓搓地仇了下富,而周伯表示,一切听她安排。   望梅轩的这套标准化流程,是她总结过许多老牌画廊的经验之后制定的,她自然烂熟于心。   待到画作一字排开,保护套都被移除,周伯不由得目露赞许。这些画,的确都是精品,可见画廊主品位不俗。   可最关键的买主大人,还在电脑上忙活,仿佛视线离开屏幕一秒,就会错过几个亿似的。   这时周伯抬腕一看表,“哎呀”一声一拍脑门,慌张道,“都这个点了!我得赶紧走了,约会要迟到了。”   ……诶???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我打电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约会这回事儿,多亏少爷体贴,百忙之中赶了回来。”周伯歉然说话间,人已经走出门外了,还回头交代,“我晚上也许不回来,少爷睡前记得锁好门啊!”   梅衫衫:“……”   夕阳红,真是无限好啊。   卫修终于抬头,耳尖微红,冲着周伯的背影咕哝了一声,“臭老头。”   视线终于对上含笑的梅衫衫,他失神地愣了一愣。   事先想好的剧本,忘记接下来怎么演了……   装了半天酷,然后居然对着自己发起了呆,梅衫衫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问他,“我脸上有画吗?”   “……啊?”还是呆。   “需要检查签收的画在这边,不在我脸上啊,”梅衫衫止不住笑意,“看我没用的。”   “你笑起来比画美。”卫修脱口而出。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夸赞容貌,梅衫衫眉眼弯弯,“谢谢,彼此彼此,卫先生也不差。好了,相互吹捧过了,可以过来看画了吗?”   几个员工也忍不住咧嘴偷笑。女老板是大美人,买主小哥也高大帅气,如此养眼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画面说不出的和谐,就算相互吹捧上100集,这剧也追得。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把卫修之前闹的别扭都一扫而空。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能恰到好处的给出台阶,在她身边,总是轻松愉悦的。   卫修丢开电脑,长腿三两步走了过去,目光只随便瞥了一眼画,便又回到她身上,“看过了,没问题。要在哪里签收?”   龙飞凤舞地签好名,他把小本本丢给一个员工,“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梅衫衫:“……”   虽然送完画、确认没有需要返还画廊的问题画作之后,运送员工们的任务完成,的确可以收工了,但是……   命令我的手下?!   好在梅衫衫在望梅轩很有威信,几个员工都看向她,直到她表示大家辛苦了,才道别离去。   闲杂人等离开,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我们,是要站在这里再相互吹捧一轮,还是可以直接看看这些画都适合挂在哪里了?”梅衫衫忍着笑,先开了口。   “你想夸我,我不介意。”卫修睨了她一眼,率先迈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各个房间吧。”   紫玉苑各层户型大致相同,只是因房主的装修喜好各异,内里看起来大不一样。   这套是北欧简约风的设计,大量使用原木和乳白,营造出一种自然温馨的感觉,却又十分大气。   梅衫衫边看边盘算,“……那副滴色的油画可以放在餐厅,静物适合书房……嗯?”   “这是主卧,”卫修停步,打开一扇门,“我的房间。”   梅衫衫脚步顿住,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感到有股压迫感,十分有侵略性,却又令她生不出什么不安来,反而被吸引着想一探究竟。   ……说得这么玄妙,不过是想窥探人家男孩子的卧房罢了。   梅衫衫唾弃自己。   都说从房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卫修的房间出乎意料的简单——一张铺着深蓝色床单的大床,两盏落地灯,一张书桌。小书柜上英法德文的书都有,书桌上扣着一本厚厚的法语版《基督山伯爵》。   年轻男孩子,果然都喜欢这种大长篇复仇爽文啊。   看得出寥寥几样家具皆是出自名设计师之手的定制,可这简单程度,也确实让梅衫衫始料未及。   卫修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怎么,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梅衫衫点头,“的确不大一样。”   “哦,”卫修眸光转深,意味深长,“原来你想象过我的卧房。”   梅衫衫:“……”   “在我的想象中,”她大大方方道,“卫少的卧房应该铺着金地砖,床下堆满了金银珠宝——不,可能连床都不需要,直接趴在金银珠宝上打瞌睡……”   “——我是龙吗!”卫修没好气。   梅衫衫心道,脾气大得能喷火,可不是么?   卫修对她的促狭又爱又恨,可像龙总比像蹄膀强……吧?   她怕是根本不记得他了。   也难怪,那时候他被缠得像只木乃伊,因为被破碎的汽车零件从下颌处贯穿进去,他不能开口说话,因而一句话也没有回应过她。   好在眼睛没受伤,让他看见并记住了她的样子。   卫修注视着梅衫衫走来走去,不时面对墙壁,展臂比划大小,偏着头想象效果,口中不时念念有词。   真是的,把他家当成画廊来布置了吗?   他可以随便她布置。   “……嗯,还有那套三联的裸女版画,”梅衫衫来回打量,“……卧室?”   卫修差点被口水呛到,“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33:等我有了钱,我就买两个小狼狗 修修:(╯°□°)╯︵┻━┻ 33:一个叫卫修,还有一个也叫卫修 修修:o(*////▽////*)q 感谢简单点、Clara、惊蛰_Jas的营养液,么儿~   ☆、XXIII   -Chapter 23-   卫修差点被口水呛到,“不要!”   梅衫衫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显得我像个色|情狂一样, 不行!”   “这是艺术……”   这套版画以简单的黑白线条勾勒出人体在不同姿势下的曲线, 生动、优美,极有张力, 被省略掉的面部又充满神秘感。梅衫衫感觉十分适合那间简约至极的主卧。   “那也不行!”卫修态度坚决。   他才不想每天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的裸|体好吗!   这幅画再有艺术美感,也及不上那日在泳池边她湿着白裙, 如掩薄纱般半遮半掩的风情。   当时紧张担忧之下, 无暇品味;而当一切平息, 午夜梦转,不论是深深烙在脑海中的每一丝细节,还是解开她内衣时如陷云朵之中的手感……那热得快要爆炸却无法纾解的渴望, 从少年时第一次梦中绮丽的幻想开始, 他就并不陌生, 却因添了太多具象的视觉触感甚至气味,而愈发煎熬。   梅衫衫她不知道他心里在转着什么念头,只见他红成一片的耳根,不由啼笑皆非, “好吧,你是主人,当然你说了算。”   真是的, 还挺害羞。   最终裸女被发配去了通往客房浴室的走廊墙上。反正客房被使用的几率近乎为零,让她静静地面壁思考自己为什么被嫌弃去吧。   “大致的位置就先这样,”梅衫衫用记号笔在墙上标记好各幅画的悬挂位置, 又在旁边贴上便利贴,注明分别是哪一幅,“回头你找师傅挂上去,如果对效果不满意,还可以再调整。”   “……现在不挂吗?”卫修察觉到她似乎要走,忙问。   梅衫衫本来是答应了帮周伯参详画作摆设,在卫修这个主人明明在家的情况下,应该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意见。可她有种直觉,如果当时送完画就走,这位本来就在闹脾气的少爷肯定会更生气。她有些不忍心惹他生气。   不过挂画这种体力活,还是不要揽上身了。   “这个,就不是画廊的服务范围了,也不是我的专长呀。万一我把你的墙纸钉坏了怎么办?睡在金银珠宝上的卫少爷,墙纸也很贵的吧?我们望梅轩小本生意,可赔不起。”   卫修瞪她一眼,“赔不起,就抓你来抵。”   梅衫衫偏头,“会有勇士来救我的……吧?”   什么勇士,余致远那种身体早就被掏空的老男人吗?   “哼,尽管来试试。”   张狂不可一世的神态,写在年轻朝气的白玉脸庞上,引不起丝毫恶感,却让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仿佛天之骄子如他,合该如此自信飞扬。   梅衫衫失神一瞬,目光无意间扫到他脖颈上的银链,又蓦然灵醒。   年轻鲜嫩的男孩子果然太容易让人心防失守,怪不得富婆们都喜欢包养小狼狗。可惜这只太矜贵,身后的家族又太麻烦,养不起。   她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早了,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先回去了?”   “有问题的话呢?”   “可以在工作时间给望梅轩打电话,我们的售后团队很乐意为你服务。”   “哦?”卫修抱臂,“像我这样的大客户,竟然没有专人服务的VIP待遇?”   ……是了,金光闪闪的卫三少,走到哪里应该都是超VIP待遇的。   梅衫衫犹豫一瞬,做了决定,“你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电话、微信、E-mail、iMessage、LINE……我要所有的联系方式,确保我任何时候需要,都能找到你。”   “这个,关于画廊的服务范围……”   “我还想收藏一些重量级作品,毕加索莫奈莫迪里阿尼那个级别的。”   “电话是1xxxxxxxxxx,微信……你自己扫吧。”梅衫衫拿出手机。   卫修心中的小人得意地挥拳。   窗外,西沉的落日黯淡下最后一丝光,昏暗下来的光线给室内蒙上了一层朦胧暧昧的薄雾。   借着扫码的掩饰,他打开摄像头,对着她飞快地按下快门,又若无其事地切换屏幕,滴——扫码成功。   “‘M33’?”他挑眉。   “对啊,是距离地球最近的星系之一,仙女星系M31的邻居。”   “那我才应该叫M33,你要叫M31才对——加好了。”   梅衫衫的脸颊没来由地热了热。嘴巴真甜……咳,这只是个形容,绝对不是她那天啃了人家之后得出的结论!   很快收到好友验证请求,她低头一看,差点笑喷,又连忙忍住。   “大卫”……?   ……是有多大啊!   和她相处的时间总嫌太短,可卫修告诉自己该见好就收,以免过犹不及。   送至门口,梅衫衫伸手去开门,却怎么也拧不开那个一看就很复杂的锁。正尝试着,一条手臂从身后绕过她的肩,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引导着她的手指,“要这样,先向左拧一圈,然后按住这里……”   她近乎于被从身后环抱着,温热的吐息扑打在她的耳畔,仿佛有电流从耳尖通向身体的每一处,怦怦直响的心跳声那么大,让她无暇思考那道清冽的嗓音到底在说些什么,手指软软地被他握着,向左拧,按住按钮,轻轻一推,再拧……咔哒。   “——开了。”   羊脂玉般白皙小巧的耳垂嫣红嫣红的,卫修坏心地轻轻吹了一口气,便见绯色迅速扩大,几乎要将那片白玉脖颈都染成一片粉红。   真是敏感……   梅衫衫慌张之下去拉门,无奈门是朝内开的,她下意识后退,却更加将自己送进了他的怀抱中。   “你让一——嘶!”   卫修终是忍不住,低头噙住那片粉嫩可爱的耳垂,牙齿轻碾了碾。   ……咬咬咬、咬人?   梅衫衫气息不稳,“你……你干什么,快放开……”   卫修轻笑一声,又咬了她一口,才松开她,退开两步,双手插在裤兜里,面对捂着耳垂、美眸含怒的她,好整以暇道,“你上次咬了我,我也要咬回来。算算部位,我还亏了,可谁让我是男人呢?男人让着女人,天经地义,所以这个亏我就不追究了。”   梅衫衫素来口齿伶俐,可此刻唇瓣颤了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一跺脚,扯开门跑了出去。   卫修看着门在眼前合上,抽出裤兜里弓着的手。原本被弓起的手掌撑高的布料回落,显出中间一大块明显隆起的轮廓。   还好她跑得快。   ……   梅衫衫冲回楼下家里,把邓嫂吓了一跳。   “哦哟,衫衫,不好跑这么快的呀!小心心脏难受……怎么脸又这么红?你等着,我去拿温度计……”   “不用了邓嫂,”梅衫衫捂住脸颊,“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   被一个比你小的男孩子撩拨得慌不择路只能逃跑,梅衫衫你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摸到耳垂上凹下去的牙印,她贝齿磨了磨。   说咬人就咬人,他是小狗吗?就……就算上回是她不对,哪有真的咬回来的!   梅衫衫暗暗下了决定。不能再单独跟卫修相处了,太危险。   ***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一如卫修的心情。   走进气氛明显低沉的卫氏董事会会议室,就连永远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卫永言那张臭脸,也丝毫没能损伤他的好心情。   “……这次云泽湿地项目的结果刚刚公布,中标的是余氏。”   卫永德直入主题,揭示了会议室气氛如此阴郁的原因。   以卫氏的规模和地位,照理是不必为一个项目的失利而如此士气受挫的。然而,政府公关向来是卫氏的强项,又因着周家这门得力姻亲,几乎一直是无往不利的。   可这次居然输给了余氏。   资本市场,风向十分重要。明面上只是输了一个项目,可实质上,更大的损失是市场对卫氏坚不可摧的地位的强大信心。   信心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却分分钟能引起投资收缩,股价下跌,进而引发一连串雪崩式的下滑。   当然,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这有点危言耸听了。但作为公司的决策者,居安思危,及时遏制不好的势头,至关重要。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商场尤为适用。   远虑近忧之下,卫永德神色有些疲惫。他抽出一个文件夹,在会议桌上一推,示意董事们传阅。   “这是我们的人拿到的余氏投标方案。”   卫修手握重头股权,座位在卫永德下首第一个。他拿到标书,只翻开扫了几眼,便嗤笑一声,拎起丢给了对面的卫永言。   卫永言不防之下差点被砸中,气得就要拍桌子,被卫永德扫了一眼,堪堪忍住,翻开方案,看了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又似有些难堪地不愿承认,“这……”   卫永德也是满心复杂。   原因无他,余氏这份方案的路线,很像卫修之前提出的草案。只是经过董事会几次讨论——主要是在卫永言的极力反对之下,最终没有被采用,而是取了另外一套方案,提交上去。   “好你个小畜生!”   “砰”地一声,卫永言终究还是拍了桌子,“是不是你出卖给余氏的?”   卫修以为自己对这个父亲的不分青红皂白已经麻木了,可仍是止不住心中的阵阵翻搅。   他冷笑一声,“你当我遗传到你的愚蠢了吗?我手里握着卫氏的将近三分之一,我会挖自己的墙角?”   老子跟谁合作,也不会跟余致远合作啊!   老子还在卖力挖他的墙角呢!   卫永德轻咳一声,喝止卫永言,“冷静点!这份方案,的确跟阿修的草案太过相像了,如果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   底下董事们闻弦歌知雅意,这是怀疑有内鬼了。   在方案传阅一圈后,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了这一点。   同时不免扼腕,这是跟胜利擦肩而过——不,是把胜利拱手相让啊!   商业间谍固然可恶,可自己人的眼瞎,让失利更为难忍。   这还是亲爹呢。   卫永言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初反对声音最大的是他,还游说联合了几个关系好的董事,在投票决议中否决了卫修的草案。   这简直是打脸……   “呵,”卫修闲闲倚在皮椅中,转着手中的金笔,似笑非笑,“拿着我的东西献给余氏,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大伯,这事可不能轻易放过啊。”   那还用你说。   卫永德也觉得面上无光,轻咳一声,“按照章程,会启动对当初接触过草案的所有人的调查程序,事关重大,希望大家积极配合。”   交头接耳的众董事纷纷应是。   “嗯,重点查查有没有人大嘴巴对身边人泄密,毕竟马上风什么的,可强劲……周伯你咳什么?”   周伯被口水呛到,好容易止住,“那叫‘枕头风’。跟马上风不是一个意思……”   卫修眨了眨眼睛,“哦……枕头风,上回可是有人被吹得违规带了非董事来参加董事会会议呢。”   之前卫永言带了郑承望进来,被卫修嘲了出去。   在座没有哪个不知道“马上风”的意思,结合郑承望的出身,不少人都低着头偷笑。   卫永言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周伯,“你还不是带了闲杂人等进来?”   “周伯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同时也保障整个董事会的安全,”卫修理直气壮,“你带的人要是不服气,大可以跟周伯过几招,要是能赢过周伯,我也允许他以保镖的身份陪同你进来。”   卫永言:“……”   谁特么想当保镖!   谁不知道这周伯一副掉到人堆里都挖不出来的普通老头子模样,其实是特勤人员出身,身手了得?   ……   这边卫氏父子唇枪舌战激烈,余宅中,余致远春风得意地坐在沙发中,身边隔着半个人距离,梅衫衫坐得端正。   余母暗自满意。没有黏黏糊糊挂在男人身上,还算有点教养。   “……致远是男人,工作忙总出差是没办法,”她接着刚才的话题,“可这样我什么时候才抱得上孙子?衫衫,你还是把你那画廊关了,他出差你也好跟过去照顾,争取肚子早点有动静是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33:这只小狼狗太贵,养不起,pass。 修修:不要pass不要pass!我自带狗粮!还能挣钱!还很听话!指哪儿咬哪儿!还、还很大!再考虑一下嘛QvQ 感谢老舟、晨曦微露、冰桔柠檬和一位没具名的小天使灌溉营养液~   ☆、XXIV   -Chapter 24-   “……致远是男人,工作忙总出差是没办法, 可这样我什么时候才抱得上孙子?衫衫, 你还是把你那画廊关了, 他出差你也好跟过去照顾,争取肚子早点有动静是正经……”   男人工作忙就是没办法, 女人就活该贴着他当老妈子,还兼暖床生娃是吧?   梅衫衫暗里白眼翻上天, 面上怯怯地满是羞赧, 垂着头玉指紧绞, 声音讷讷如蚊,“可是我……致远他……”   余母看见她这副扶不上墙的样子就来气,无奈这媳妇身娇体弱, 她还指望她赶紧怀孕生个大胖小子, 又不好发火呵斥她——万一又把人弄病了, 那得调养到什么时候去?   当初就不该娶她进门……   有火不能发出来,那股憋屈的感觉憋得她浑身难受,呼吸都不畅了。   转眼又见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媳妇瞧,那一脸的痴迷, 她更火大,调转枪头,“致远你说!”   余致远正感叹女人真是天生的演员, 瞧这逆来顺受的小可怜模样,简直浑然天成,也无怪火眼金睛的他当年都看走眼了, 奥斯卡评委会欠她一个终身成就小金人……冷不防被老妈吼了,他:“……啊?”   被媳妇迷得都听不见妈说话了是吧!   余母气得眼前发黑,“你是一家之主,这难道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今天就去把那画廊关了!你翻过年虚岁都35了,人家比你小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是想急死我吗?还是你还想跟那个徐诗音复合不成?!”   那徐诗音嫁了美国佬又离婚、还有脸回来找致远,到时候就是二婚,还不如梅衫衫呢!   “妈您别着急,顺顺气,我都说了跟诗音没什么了……”余致远正要安抚,转念一想,画廊又不是他的,正主都不着急,他干嘛要在前面挡着?   左右不是他吃亏,他就冷眼看梅衫衫怎么应对。   “好……好的,都听您的。”   弱声弱气,千依百顺,十足的受气包——余致远直觉没这么简单,静等下文。   “那……前几天徐老先生放在我这里寄卖的一幅雷诺阿,我这就给他退回去……还有那天王老先生托我寻的几幅画,我等下就去回绝他。还有A交所的李理事长……”   余母变了脸色。   这几位,都是说话很有分量的重量级人物。   余氏发迹迅速,积累了可观的财富,可根基毕竟不够深厚。而很多时候,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比钱更值钱。   跟这些权柄在握的人搞好关系,受益无穷;可反过来,要是得罪了人家……   念及这媳妇出身低微,要是她不会处理,回绝的时候让人家觉得余家不会做事,余母面上闪过重重复杂的挣扎,最终一咬牙,“你先别着急!生意关闭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人家委托你,也是看着我们余家的面子,答应的好好儿的,怎么好贸贸然改口?别让人以为咱们余家人不守信用!”   梅衫衫像是被弄糊涂了,不知所措,“那、那我……”   余母:……还要我明说是我见风使舵改主意了吗?!   余致远仿佛目击了一场兵败如山倒。一击即溃的那种。   败军之将是自己老妈,他只能出面挽尊。   “这些谁让你之前不提?”他拉下脸,“你不提,妈怎么知道!余家做生意以诚信为本,接受的委托自然要做好。画廊的事情,等你把这几位老先生的委托完成……”   “李理事长是女性。”梅衫衫纠正。   “……把他和她们的委托完成,之后再说吧。”余致远赶紧转移话题,“妈,中午吃什么,这么香?”   ……   吃了顿午饭,又因为跟佣人抢着给余母端饭而摔碎了一个挺贵的碗,梅衫衫在余母那里积攒够了濒临怒气的厌烦值,当她提出告辞时,余母已经恨不得夹道相送。   然而余致远也同时起身,又让余母心里很不是滋味。   转念一想,儿子不跟儿媳一起,孙子从哪儿来?   总算放平了心态,招手让梅衫衫来拎她让佣人给余致远备下的大包小包补品汤水。   梅衫衫木讷讷地连连摆手,“我用不着这么多……您太客气了,还是留着您自己用……”   ……谁是给你的啊!   这媳妇软弱,可倔起来根本是个死心眼,推辞几下后,竟然急得一跺脚,丢下一句,“我先走了您快回去吧别送了!”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   余致远无奈地接过那堆沉得要死的东西,向余母道过别,跟上。   把东西丢进后备箱,他坐进车里,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对上梅衫衫鄙视的眼神,他没好气道,“那么气我妈,你有恃无恐是吧?”   “怎么会无恐?我一个弱女子,地上掉根针都能吓得我先心病发作。”   “行行行,你弱你有理。”余致远认为跟她争执毫无意义,发动了车子,边道,“前次和你说的事情,我有一个追加提议。我妈盼孙子盼得紧,以后也会催个没完。一事不劳二主,不如你帮我生个孩子,就算等我这边上市后公布离婚,他可能也就才出生,不会有什么阴影。当然,抚养权必须归我,我可以多付赡养费,房产,股权,都可以商量。”   “你脸朝这边转一下。”   余致远不明所以地转头,只听“咔嚓”一声快门声,他莫名:“……你干什么?”   梅衫衫点开相册看了看效果,收起手机,“摄影。这张照片命名为‘商人说梦’,太生动传神,我觉得明年哈姆丹国际摄影大奖那十几万美金的头等奖金,毫无疑问归我了。”   余致远:“……”   “我再明确答复你一遍,鉴于我们的离婚手续已经基本办妥,你当初的目的都已达到,我希望能尽快兑现我应得的部分,并公布消息,之后我们各不相干。”   她的态度是少见的坚决,不留余地,余致远皱起了眉头。   他喜欢的女人类型,是那种热情妖娆,最好没什么脑子的肉弹美人。商场尔虞我诈已经够累,他用女人来消遣,不想再斗心眼。即便交往最久的徐诗音,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娇小姐,偶尔作一作是情趣,断不至于使手段算计他。   生孩子只是个灵光一现的想法,感觉孩子有个聪明的母亲也并不赖。但是这种很难预测她的下一步行动的聪明,让他不自觉地有些忌惮。   诚然,她不会单方面泄露离婚的消息。他已明确表明过利害,贸然行动有损余氏利益,只会激怒他。她素来滴水不漏,不会冒这个风险。   这就像一场博弈。目前他占着上风——他一日不配合,这夫妻名义就会继续下去,拖到余氏的文旅集团成功上市后,就是他的全盘胜利。   她会怎么出招?   余致远突然有点兴奋了起来,仿佛棋逢对手,迫不及待地想看对方的下一步。   ……   涉及利益,余致远就像是见了血的鲨鱼,梅衫衫对此早有感触。   她本来就没指望能说服他,甚至本应该表面上顺从他,降低他的警觉,再在背地里挖坑。   可他居然那么理直气壮地提出生孩子的要求——她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孩子?补偿,他补偿得起吗?!   现在他应该对她十分警惕了。这意味着,她要做手脚,须得更加小心,得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叮叮——”   梅衫衫回神,发现是微信提示有新消息,顺手点开,是来自“大卫”:   【在干什么?】   【我刚刚去健身房运动完!满身大汉,舒服极了!】   梅衫衫眨了眨眼睛,又仔细读了一遍。   满身大……大什么??   “——噗!”   她忍不住笑喷了出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真是太美不敢看,越想越乐不可支,趴在桌子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像是阳光穿透乌云,那种爬了好久的梯子,好不容易伸手就可以够到自由,却有人要抽走梯子的憋闷一扫而空。   梅衫衫好容易止住笑,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点开回复框,正要回复,余光不小心扫到“满身大汉”,又没忍住狂笑了一通。   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开怀大笑过,肚子都要痛了。   她咬着唇,眉眼弯弯,满腹坏心地敲下回复:   【你辛苦了。】   “叮叮——”   “大卫”同志——咳,同学的回复几乎是瞬时而至:   【不辛苦!我每天都运动!】   “……哈哈哈哈哈哈!!”   梅衫衫抱着手机,倒在床上,想起他那次的“冤家一截不一截”,又说和她“冤家路窄”,还“恩将仇报”……她扯过床头的毛绒玩具小狗,咬着它的耳朵吃吃闷笑。   怎么这么可爱。   ……   艺澜国际的A城办公室规模不大,却占据着国内艺术品交易市场不小的份额。   饶是见惯了美国老牌家族的收藏,徐诗音还是被国内新兴的富人阶层在艺术品投资上出手的豪阔刷新了认知。刚挂上一个客户的咨询电话,又有新的电话进来。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手顿了顿,接起来。   “梅小姐?”   电话另一端,梅衫衫暗自叹了一口气。光从三个字都能感受到,徐诗音对她没有好感,还敌意不小。   不过这再正常不过。   换作是她,出身优越,众星捧月般长大,交往多年的男友就是不肯结婚,绝望之下分手另嫁,结果他转头就娶了别的女人……她也不会喜欢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并想给她添点堵。   她要的,就是这份不喜欢。   早在绯闻后第一次同徐诗音会面,梅衫衫就有了这个主意。要是余致远爽快便罢,万一有什么变故,总要有个B计划。   先前两次见面,她表现得越是淡然,仿佛丝毫不担心这个归来的前女友会对她的婚姻构成任何威胁,就越是让徐诗音感到受了轻视,从而更加敌视她。   经过两次的铺垫,现在她要再浇一把油。   “……哦,画作都已签收,交易完成是吗?卫少很满意吗?那太好了。”徐诗音拇指用力按着笔杆,可怜的水笔嘎吱作响,“可能他还没来得及通知这边吧,谢谢梅小姐特意来电告知。”   “不客气。”梅衫衫语声含笑,“对了,卫先生还提到几个他感兴趣想要收藏的画家,但是徐小姐才是他的顾问,你回头不妨和他沟通一下……”   “当然,我会的,麻烦梅小姐了。”   勉强保持着平和的语气,挂了电话,徐诗音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夹挥落到地上。    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33你不要误会!你听我解释!我杠杠直的!比光在真空中传播还直!不信你试试! 33:试试就试试。 修修:真真真真真……真的? 知道大家都呼吁离婚,33已经出手了~   ☆、XXV   -Chapter 25-   外间秘书听见响动,询问, “……徐顾问?”   “没什么, 不小心碰掉了东西。”   徐诗音深吸一口气, 把文件夹捡了起来。   女人之间的争斗,如高手过招, 全不见刀光剑影,拼的是内力。交手之后, 表面风平浪静, 结果双方都心知肚明。   先前她难掩敌意, 忍不住言语带刺,而对方淡然以对,全然不把她视作敌手, 现在甚至还主动挑衅——   这通电话, 看似是画廊服务体贴周到, 积极与顾问沟通跟进,实则是向她示威——你的客户,宁愿绕过你直接和我沟通,你, 要不要反思一下,为什么这么失败?   不,并不单单是客户这么简单。   在客户之前, 还有余致远——和你交往几年的他,宁愿和你分手也不愿跟你结婚,却分分钟娶了我。你, 情何以堪?   徐诗音胸脯剧烈起伏,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她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与余致远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明明是她主动放手,是她先另嫁他人,是她甩了他!   在一起三年多的时间,她一直以为那段感情是奔着结婚去的,毕竟他们都不小了,二十八岁,已经无限接近于三十。男人过了三十,会更有成熟魅力,可女人只会年华老去,而日渐贬值。她想尽快结婚,有什么错?   她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不结婚就分手。他说他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如果她坚持要分手,那么他祝福她。   多可笑!谁稀罕他的祝福?   更可笑的是,她以为自己与查尔斯闪婚是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追悔莫及去吧。然而,现实却是她还在蜜月中,就听闻他结婚了!   他要是娶了个公主,她也认了;可那个女人除了年轻鲜嫩些,到底有哪里好?!   在徐诗音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余致远是她最惨烈的滑铁卢,是绕不过去的一道魔障。   她能够平静地接受与查尔斯的婚姻破裂,甚至离婚后还能和他做朋友。而与余致远分手后,整整五年,她从未再与他有过联系,也刻意不去看关于他的消息。   上次在帝都巧遇他,一起吃的那顿晚餐,她食不下咽,只想抓住他问——为什么?凭什么?   她到底有哪里不如她?   心魔驱使她回去后疯狂地搜索这几年的新闻,不放过任何关于那间叫望梅轩的画廊,和那个叫梅衫衫的女人的只言片语。一到A城,她就忍不住约对方出来见面。   直到现在,徐诗音才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她从来没有真正从那段感情中解脱。   她试图用与别人的婚姻来逃避,可事实证明,她失败了。既然逃避不了,那么,她只能直面。   徐诗音端起桌上的马克杯,狠狠地灌了两口。黑咖啡已经冷透,浓浓的苦涩中泛着酸味,让人猛然间灵醒。   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中的一个号码,拨通。   “喂,叔叔,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   商业间谍自古以来就存在,难以避免,很多时候也并不容易抓获。卫氏董事会的调查,还在秘密的进行中,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针对卫修的调查,仅仅走了个过场。正如他所言,一个手握集团近三分之一的人,除非脑子被驴踢得跟余氏的余总互换了灵魂,否则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挖自己墙角的蠢事?   也就只有不遗余力坑儿子的卫永言,才会提出这种荒谬的指控。   当日会后,“马上风”这个梗就不知道被哪个碎嘴的董事传了出去,很快在高管层中人尽皆知。   知道同一个梗,就像是融入了一个秘密小团体,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内涵眼神——卫永言那么宠那个郑倚菱,宠得非要让私生子压过三少,毫无理智可言,都半老徐娘了,还能把卫永言笼络得死死的,可见那郑倚菱床上功夫想必十分了得?这么一想……真不怕马上风?   郑承望抵达办公室时,只觉得看向自己的众多道目光中颇有些怪异的成分。他怔了一瞬,随即捏紧了拳头,暗自咬牙。   虽然不明所以,但这种意有所指的视线,在卫修归来后,他就并不陌生。仿佛他之前几年在公司里的经营、直至取得今天的高管地位都是笑话,像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归来,他就得靠边站——   凭什么?!   “你们都很闲吗?还不快去做事!”   被吼的众人作鹌鹑状,各自在自己的隔间分外忙碌了起来,心里却大都直撇嘴。不就是卖娘拼爹才当上的总监么?得意什么。     “叮铃铃——”   手机铃响,郑承望没看来电显示,便顺手接了起来。一听声音,他皱起了眉头,压低音量斥道,“他们正在调查,你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怕查不到你头上吗?”   对方混不在乎,“放心吧!哪有那么容易查到?肯定是瞎忙活一场。这回余总很满意,说期待以后继续合作。”   “以后的事情再说吧。”郑承望含混道,“再说,我本来以为那份方案不可能中标,才会给你的……”   对方察觉到他的推诿,嗤笑了一声,“难不成你还良心不安?再说,中标了岂不是更好,拿的更多?你可想清楚,这偌大的卫氏,你一股不占,公司再好,也跟你没半毛钱相干;公司不好,你也不损失一分钱,反而还有大笔可赚——损失最大的,是股权最多的,那是谁来着?”   正中红心。   郑承望心里被说服,口中却是不服软,“你小心一点,那小子精着呢。好不容易才出来,别让他又把你送进去了,舅舅。”   郑新河冷笑,“老子早晚送他下去找他娘!”   一声轻微的嘟响,表示电话挂断,之后线路中陷入沉默。   周伯摘下耳机,请示地看向卫修。   “都录下来了?”卫修挑眉。   “录下来了。”   “好,保存着,回头有用。”   周伯疑惑,“为什么不拿去给卫永德听?这已经是足够的证据了。”   “给他听有用吗?”卫修弓起指节,摩挲着下颌上的细小伤疤,“你以为,大伯就会站在我这边?他当初,帮我说话了吗?”   “怎么没有,他……”   周伯猛然顿住。   是了,卫永德和了几句稀泥,看似在卫永言父子间斡旋劝解,但实质上并未给卫修这个侄子提供任何庇护。   一如他现在的行事。   “他们兄弟感情是好,可现在,已经到了为下一代打算的时候了。大伯自己,可不是没有子女的。”卫修放下手,转而把玩起那颗翡翠青梅,“周伯你说,我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吗?”   “……苦了您了。”周伯心中酸涩难言。   “行了,别这么丧气,”卫修拍拍他的肩,“有人跟我说,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必须历经过死亡才能体味到生的快乐……人类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周伯心道,您又跟大仲马神交了?   “会等到的。”   正巧,周伯话音刚落,门铃叮咚响了。转身去开门前,他冲卫修挤挤眼,“看,这可不就到了?”   按响门铃前,梅衫衫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这是VIP客户,是小肥羊,麻烦是麻烦了点,可宰起来手感好……不是,是做生意很爽快。所以上门|服务时态度要好,不能因为人家咬了你一口就甩脸子……   “梅小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周伯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热情,梅衫衫暗自唾弃开门没见着那张漂亮脸蛋而隐隐失望的自己,笑着打招呼寒暄,“周伯好。上回的约会怎么样?”   “劳您记挂!”周伯面不改色,“约会挺顺利,小姑娘性格特别好。”   “小……小姑娘?”梅衫衫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周伯乐呵呵的,“比我小好几岁呢,可不是小姑娘?”   梅衫衫哭笑不得,细想一下,这三个字真是宠溺满满,她诚心实意道,“她一定特别喜欢您。”   “真的吗?我还担心……”   “——咳。”   一声咳嗽,打断了聊得热络的两人。   今天的小鲜肉依然很养眼,俊逸眉目如画,朝气勃发。还是简单的T恤搭休闲裤,身材好可以任性随便穿,或者不穿……打住。   梅衫衫闭了闭眼,快对自己绝望了。   被咬过的那边耳垂像是有自己的记忆一般,在视线触及他的瞬间便自动开始发起了热,她掩饰性地左右环顾,“卫先生,听说有幅画有点问题,是哪一幅?”   “不急,”卫修伸手,“坐。”   沙发摆得很近,对坐时膝盖几乎要挨到一起。   没事腿长那么长做什么……   梅衫衫又努力缩了缩腿,游移的视线扫到一旁矮几上那本法语的《基督山伯爵》。   看来他还真的很喜欢这本书,上回在卧室书桌上也看到过。   “有件事情,”卫修表情严肃,“你那辆白色特斯拉,最近最好不要开了。”   梅衫衫不解,又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紧张,“为什么?”   这时,周伯端了茶上来,她接过,道过谢,浅啜一口。   ……唔?   “我上回在你厨房里看到这个茶叶,想来是你喜欢的,就备了一些。不过周伯泡茶的手艺没有你好,可能味道差一点。”卫修看出她的惊讶,解释道。   周伯:……这么拉踩合适吗?   梅衫衫忙道,“泡得很好,水温适宜,茶汤清香。”   又拉回话题,“车有什么问题吗?”   回答的是周伯,“前几天——就是暴雨那天,少爷开车出去,遇到一辆无牌车辆……”   他大致讲述了一遍当日的险情,没有添油加醋,却更让人觉得惊险万分,听得梅衫衫捂住了心口,澄澈眼眸中写满担忧,不住地上下扫视卫修,像是想确认他没受伤。   卫修心中仿佛有温泉潺潺流过,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他柔声道,“放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梅衫衫问,“那人抓到了吗?”又疑惑,“这和我的车有什么关系?”   “抓到了,移交给了执法部门,不过那只是个小喽啰,审不出什么。我的行踪很难掌握,所以可能有人雇了一些人专门盯我的车——我开的是一辆白色特斯拉,跟你的一模一样。暴雨中辨认不清车牌,倒是让他蒙对了,开车人的确是我,但是万一他们弄错了,盯上你了呢?”   梅衫衫有很多疑问,不知道该先问哪个好,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譬如——   “有人”是谁?   为什么这么丧心病狂,要置你于死地?   这就是你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堆保镖,好像不摆大少爷排场会死的原因吗?   幕后人没有揪出来,以后岂不是还会再害你?   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这么淡定,都不害怕的吗?   还有……   为什么跟我开一样的车?   最终,她问出口的却是:“暴雨那天,是从我那里出来,就开车出去了吗?”   卫修有一瞬的愕然,随即忙道,“不是……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怪你……”   “当然不怪我!”梅衫衫突然生气了,“明知道有人想对你不利,还单独行动——不,明明暴雨天能见度那么差,还赌气飙车,这么任性妄为,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她向来是和和气气,柔声软语的,卫修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   怒气中的她俏脸含霜,眉头紧蹙着,深浅层次的暗蓝瞳仁中蕴着怒火,仿佛冰与火相融,其间蕴着的,分明是浓浓的忧心。   卫修懵怔片刻后,有一股类似窃喜的情绪涌上心间。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他麻利认错。   这下换梅衫衫懵了。   怎么就……认错了呢?   我到底……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33担心我了!我是不是可以跪下来求婚了?   ☆、XXVI   -Chapter 26-   发生了那样危险的事情,他却如此轻描淡写, 丝毫不当一回事似的, 倒还有心情提醒她——   梅衫衫的火气又有要往上冒的趋势, 连忙端起茶喝了一口。   转念又一想,她生气是完全有正当理由的——她刚到手的小肥羊, 羊毛还没薅够,就有人想给她宰了?!   “别生气了……”卫修觑着她的脸色, “这回是我太大意了, 以后会小心的。倒是你那辆车, 安全起见还是暂时不要开了,免得被我连累……”   “是谁?”   “……嗯?”   她问得突兀,卫修一开始没明白, 反应过来, 张了张口, 却是面露犹豫。   周伯在一旁急死。   人家梅小姐都冲冠一怒为蓝颜了,你在那边犹豫个什么劲儿?赶紧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年的孤苦委屈讲得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呐!女人都是心软的,说不定就把你抱怀里哄了呢?   因怜生爱, 也是爱啊。   “不方便告诉我吗?”梅衫衫顿了一下,不再坚持,“那好吧, 我明白了。”   就要再问起那幅据说有问题的画。   “不是的!”卫修有些慌了,“只是说来话长,而且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你真的完全不用担心……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怎么看都有点委屈巴巴的,梅衫衫憋着的一肚子火像是气球被松开了扎口,倏然一下散得差不多了。   “你……”   她才刚开口,手机在手袋里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这铃声……   “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匆匆对卫修说了一句,她拿出手机,走到露台上接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回转,却是要告辞:“抱歉,我有急事得回家一趟。这件事,还有画的问题,回头再说?或者画的问题,你可以把细节的照片拍下来发给我,我让人过来检查。”   “出什么事了吗?”卫修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不要!”   梅衫衫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突兀太大声,略有些尴尬,又问,“呃,可以用一下你的私人电梯吗?”   卫修眯起眼睛,“你不是要回家吗?”   他的电梯,可通不到她家里,只能通往一楼大厅。她为什么要先去一楼,再回家?   “我……”梅衫衫迟疑一瞬,索性实话实说,“我先生回来了。从刚才的谈话,我推测卫先生既然行踪都小心不让外人探知,那么住处想必也不愿意随意泄露。另外,望梅轩与客户之间也有保密条款,你的一切隐私信息,我都有义务保证不泄露给第三方——包括我先生在内。”   我先生。   卫修的大脑,像是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就成了一台被病毒感染的电脑一样,完全无法再正常工作。   她的一大段解释,他都听到了,却根本没法处理——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什么义务——他只知道,姓余的回来了,就像皇帝驾临似的,她得放下一切去接驾;而他像个见不得光的奸夫……不,连奸夫都算不上,只是个“客户”。她还得绕个圈子,装作从外面回去,也不愿让姓余的知道他的存在。   原来天堂到地狱,真的只有一线之间。   可她分明就不喜欢姓余的,不喜欢到给他用从垃圾桶里捡的盘子干吃面包。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吗?   余致远的来电铃声,也是特别的……   “……不方便的话,我还是用公用电梯好了,”梅衫衫拿不准他盯着她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余致远不打招呼突然上门已经够烦了,她想应该也不至于撞上别人导致穿帮,“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回头再跟你联系。”   便转身要走。   “——周伯,带梅小姐去电梯。”   语气是仿佛能把整个室内的气压都降下来的冰冷。   梅衫衫不安地回头,映入视线的只有他上楼的背影。肩宽腿长,颀长挺拔,脊背挺得很直,却无端有一种形单影只的脆弱感。   “梅小姐,这边请。”   周伯的声音让梅衫衫回神,她顾不上再纠结,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似乎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家具倒地的砰响,随即电梯门彻底的合上,微微的失重感,将她向下带去。   周伯叹了口气。   他在楼上主卧里找到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卫修。椅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中央,木质地板被砸出了明显的凹痕。   “阿修?”   周伯没像平时一样叫他少爷,而是用了更亲近的称呼,“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不想听,”卫修向后仰倒在床上,拉过枕头盖住脸,声音闷闷的,“出去。”   “是关于梅小姐……”   “说了不听!”卫修吼,手臂在床头摸索,抓到另一个枕头,胡乱朝门口狠狠丢去,“出去!!”   周伯轻松接住枕头,抱着枕头道,“为了防止你以后追悔莫及,我还是要说——你知道,我干了大半辈子特勤工作,擅长的活计很多,潜伏、揍人、测谎、刑讯……察言观色方面,我自诩还是有些经验的。”   卫修毫无声息。   周伯不管他在没在听,反正继续说:“刚才梅小姐两次提到她先生时,虽然稍纵即逝,但她当时的微表情,我基本可以肯定是厌烦……”   “不用安慰我。”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他,“说完了,就出去吧。”   周伯还没完:“不管你信不信,人在谈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时,身体语言是完全不同的,眼梢、眉间、唇角,身体的朝向、是否放松……她在那一瞬间,不,是两瞬间的表现,绝不是提到自己亲密的另一半时该有的轻松愉悦,或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对方,相反,她表现出了一定的压力和抵触。”   卫修迟疑着坐了起来,“……压力?抵触?”   “是的,”周伯肯定,“另外有一点我不是很能确定,两次提到她先生时,她的微表情中还有说谎的特征……可这又不是谎言?”   卫修剑眉紧锁。他再不愿意面对,余致远也的确是她的丈夫,她为什么表现得像是说谎了?   “梅小姐是个很克制的人,她应该十分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可她对你的担心和关切,是真的。”   “我知道,”卫修喃喃道,“可就算对萍水相逢的人,她还是一样会关心……”   他其实只在医院那晚见过她那一面。   她临走时说,会第二天再来看他,还会带话梅糖来。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才意识到,她不是要动手术么,听起来还挺严重的,还能来看他?   第二天她果然没来。   他倒是想问问护士,可下颌的贯穿伤让他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写字也不可能——他的胳膊还打着石膏戴着夹板。   大骗子。等小爷能动了,第一个找你算账。   又过了一天,有个护士来到他的病房,说有东西要转交给他。   “……小姑娘手术中麻醉出了点问题,要紧急转院。在车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醒了,听了医生解释也很淡定,然后下车之前把这个给我,说让我交给1701病房那个肿得像猪头的小弟弟。还让我转告,她来不及买话梅糖,这个送给你,比话梅糖更好,玉石可以替主人消灾,你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那是一条细细的手链。手链上挂着一颗青梅玉坠,看着便使人口舌生津,果然“望梅止渴”还是有科学依据的。怪不得她那么馋。   转日,舅舅终于赶了过来,他也被安排转了医院。   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鬼头。身为卫家小少爷、周家的外孙,他被纵得跋扈顽劣,丧母之痛下,更是变本加厉。身边环绕的,都是跟他一样不学无术的纨绔跟班。他戴着那个青梅玉坠——姑且相信它能消灾吧,却也没打算去寻找那个惊鸿一瞥的小姐姐。   他出身显赫,生得又好,学校里明恋暗恋他的女孩子大把大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在记忆里美化过,没有一个能比那个姐姐好看,也没有一个像她一样有趣。   越比较,她就越是像仙女一样缥缈神秘。甚至每个男孩子必经的第一次梦中绮思,他的对象都是她。   可当初的医院正好在那一年间改组重建,丢失了一部分档案,等他再让人去打听,却找不到她的记录。   后来不久,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当他在瑞士的寄宿学校,终于在文学课上第一次读到那本大部头的《基督山伯爵》,他竟差点笑了出来――   遭小人陷害、被关入死牢的主人公。   被陷害被抹黑、被以保护的名义远远驱逐的他。   也许她真的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她念过的那段话就是示警,预示他将有的遭遇。只可惜他不爱读书,没有听懂。   不过没关系,这不过是开头而已。他还记得结尾,还记得那两个词――等待和希望。   ……   “周伯。”   卫修站起身,走向衣帽间,“我换件衣服,你备点东西,我们去跟邻居打声招呼。”   周伯:“……哈?”   要……要正面吗?   ***   梅衫衫到了一楼,换了自家的私用电梯。   “叮——”   电梯门打开,正对着一个人闲坐沙发上的余致远。   “你去哪儿了?”   “散步。”梅衫衫走了过去,放下手袋,“你来干什么?”   楼上有响动,应该是邓嫂在上面整理打扫。目光扫到余致远面前摆着的一杯自来水,梅衫衫忍不住一笑。   “什么态度?”余致远不满,“你那个佣人,到底有没有职业道德?”   “给邓嫂发工资的是我,她尽心尽力照顾我,职业道德无可指摘。我想,可能是家里的烧水壶坏了吧。”   邓嫂非常讨厌余致远,从来不把他当男主人看,可以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余致远自认上至八十下至八个月女性通杀,可就是没有能打动邓嫂的魅力。   他清了清嗓子,“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当日梅衫衫在坚决反对后,最终答应再考虑一下。余致远自然怀疑,她只是缓兵之计,少不得会在背地里做手脚。   然而一连观察了几天,她却一切如常,忙着画廊的事务,跟蔡太太会面商议新开酒店的装饰用艺术品,诸如此类,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真的这么乖顺?   当然,她一定清楚,如果坏了他的计划,不仅她想拿到自己那份财产会经历数不清的麻烦,他免不了也会迁怒汤家。她心有顾忌,付不起代价,只能配合,也说不定。   梅衫衫看着余致远,蓦然笑了,“我一直考虑下去,就等于离婚的事情一直不公布,对于你来说,便达到了目的。然而你却跑来催我——你,什么毛病?”   不待余致远接话,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放到他面前,“我还以为你来,是想质问我这个是不是我做的呢。”   屏幕上又是那个专门爆料豪门秘辛的账号,这回是关于余氏少董夜会前女友,肢体接触形容亲密。   余致远抹了一把脸。   “……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喝得烂醉跑来找我,我总不能放着不管。送她回去,明明是安保很严密的小区,却还是被拍到了。”   这消息一出来,他自然是查过的,跟梅衫衫没有任何关系,反而很可能跟绯闻女主角徐诗音有关。   “诗音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样到底什么意思?”   女人之间微妙的心理战术,饶是精明如余致远,也是理解不了,更想象不到的。   梅衫衫第一次见徐诗音,就察觉到她对余致远并未放下,对于那段过往的恋情,到底意难平。   两回的铺垫,加上用卫修这个客户绕过她的事情挑衅,成功地击溃了徐诗音的心理防线,让她直面过去的魔障。   不过梅衫衫也觉得徐诗音应该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   她这个举动……难道……   如果是那样,就有意思了。   “我怎么知道,”梅衫衫打太极,“是你的前女友,又不是我的。不过你天天闹这种绯闻,大众都怀疑你要婚变,你可怪不到我头上。”   “大不了我以后离她远一点。”   前女友就是麻烦。以往那些女伴,大家都默认不过玩玩而已,翻不出什么浪花,可一旦牵涉上前女友,仿佛就有了破镜重圆的可能,免不了要被怀疑婚变。   “随便你。”梅衫衫态度消极,像是已经对这个状况妥协。   余致远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   场面陷入沉默,这时,邓嫂终于在楼上忙无可忙,下来了。   “哦哟,都这个点了,该做饭了。衫衫,想吃点什么?”仿佛屋里没余致远这个人一样。   出轨惯犯,不着家的男人,死在外面算了。   梅衫衫正要答话,突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邓嫂奇怪地咕哝,“这个点,谁啊?”就要过去开门。   鬼使神差地,离门更近的梅衫衫先一步打开了大门,旋即睁大了眼睛。   “你……”   门外的人目光越过她,落在沙发上的余致远身上。稍倾,露出一抹疏离又客套的笑,态度是人前惯常的骄矜傲慢,颇有些纡尊降贵地打了声招呼。   “果然是余总的家,真是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 周伯:能别薅余总的头发了吗?快秃了。   ☆、XXVII   -Chapter 27-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你本不该来的!”   “可是我已经来了!”   ……   门里门外, 梅衫衫和卫修相对而立, 周伯捧着礼盒站在一旁, 在心里给他们配了段经典对白。   “衫衫?这是……?”   余致远站起身,扬声询问。   他当然不是认不出卫修, 圈子里谁不知道这个看谁不顺眼谁就要倒霉的小霸王?即便远走国外好几年,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他一回来就把齐二整得鼻青脸肿外加灰头土脸, 那可就在不久前。   只是……卫三儿, 出现在自家门口,这场景,怎么有点魔幻现实主义呢?   余致远挑眉, 看向梅衫衫。   梅衫衫摆出一张茫然脸。   这题严重超纲了, 我选择交白卷, 总可以了吧?   周伯轻咳一声,“余总日安。我们卫少不久前才刚搬来紫玉苑,无意间听说余总就住在楼下,本以为是讹传, 哪能这么巧呢?且平日里进出也没遇见过……只是刚才我正巧瞧见余总从车上下来,进了这楼。既然有缘成了邻居,来打声招呼也是应然之义。”   卫修冷淡地嗯了一声。   余致远暗忖, 这一看就是被苦口婆心劝着下来的。睦邻友好什么的,没人规劝卫三儿,他怎么可能这么讲礼?   “原来如此!快请进——”   卫修同周伯进了屋, 在沙发上落座。   “啊哟,是小卫呀?”邓嫂这时才看清来人,欢快地跟这个漂亮小伙子打招呼,“吃饭了吗?”   卫修礼貌一笑,“邓嫂。”   “卫少跟邓嫂好像挺熟络?”   余致远一句试探,遭了邓嫂一个大白眼。   “邻里邻居的,打过照面好奇怪的哦?阴阳怪气的,老多疑了……”邓嫂小声咕哝着,转身去厨房准备茶点了。   余致远:“……”   梅衫衫差点笑了出来,勉强忍住,维持着不咸不淡的表情。   她实在想不明白卫修为什么会突然来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余致远见她态度淡淡的,只当她还因先前劫车那事对卫修不满,转而同卫修寒暄起来。   “卫少搬过来多久了?这边环境清幽,进出也便利,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卫修又嗯了一声,“没多久。”   “……”   余致远平日里也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的,这样再三被下面子,难免不爽,索性换个话题,“说起来,这段时间有幸和卫氏同场竞标,倒是承让了。”   卫修似笑非笑,“不客气。”   区区三个字,却是意味深长,双方都心知肚明。   余致远暗恼他盛气逼人,又不由猜测,所以果然是得知了投标方案中的猫腻,咽不下这口气,上门踢馆来了?   可就算骄纵跋扈如他,也须得明白,没有切实的证据,话可不能乱说!   他正要开口,又听卫修道,“商场之上,竞争在所难免,有输有赢,实属正常。”   ……这还差不过。   “不过——”哪知卫修还没完,“笑得早的人,却未必能笑到最后。”   余致远眯起眼睛,蓦地笑了,“三少年纪轻轻,倒是颇有感悟,看来这些年在国外收获不小。回想起来,原来当初卫永言先生也是用心良苦了啊。”   这就是暗讽他被家人远远丢到国外去了。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打着机锋,梅衫衫暗自蹙眉。   听话听音,她大致可以推测出这回余氏在竞标中赢了卫氏,十有八|九是使了不怎么光彩的手段。这也并不奇怪,商场本就是尔虞我诈,余致远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些年做了余氏崛起的垫脚石的倒霉鬼,可算是不计其数。   可他坑了卫修,还拿家人刺他,不知怎么的,让梅衫衫心里格外不舒服。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突然开口,“世界之大,多看看总是没错的。阅历丰富,见识广博,人才能成熟,才能真正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番话乍一听是顺着余致远的话而发的感悟,更替他加强话中的正面意义,可以说是十分体贴了。   可余致远总觉得怪怪的。   “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是君子。   他不是针对谁,可现在在场的这几个人,一个嚣张肆意的混世魔王,外加他的爪牙,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再加上他自己,有哪个谈得上是君子?   可他为什么就是感觉这是针对他的呢?   卫修本就分出大半注意力放在梅衫衫身上,这下更是险些掩藏不住目光中的热切——她不仅懂,而且,她在维护他!   “瞪我做什么?”梅衫衫察觉到余致远审视的目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说错话了吗?”   余致远与她视线对上,倏然露出一个满是宠溺的笑容,展臂搂过她的肩,把她往怀里一带,“老婆说的,哪会有错?”面上柔情似水。   梅衫衫浑身僵硬,条件反射地想甩开他,强忍了下来,小声嗔道,“放手啦。”   暗里弓起食指中指,指节夹住他大腿外侧一块皮肉,狠狠一旋。   余致远瞬时痛得泪花都要出来了,咽下一句到了口边的脏话,勉强维持住表情不扭曲,悻悻然松开了手。还要做出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状,说:“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   梅衫衫低垂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看卫修。   卫修陡然站了起来。   周伯一惊,正担心他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这时,邓嫂刚好端着满满一大盘茶点出来了。   “呀,小卫你坐你坐!不用搭手——”   邓嫂眉开眼笑,小伙子长得好看,还这么有礼貌,跟个老爱在外面轧姘头,偶尔过来还充大爷的男人放一块,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衫衫温柔又和气,怎么就摊上了个这样的丈夫呢?又是这种有钱人家,想来连离婚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好的青春年华,只能守着活寡慢慢熬,这哪里还有天理?姓余的,真不是东西!   邓嫂摆好茶点,就去厨房备饭了。余致远不知自己又被嫌弃了一通,作势要开口留饭。   “时候不早了,”卫修语气平淡地道,“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叨扰余总了。”   梅衫衫咬了咬唇。所以他到底是干嘛来的?   余致远送至门口,周伯替卫修客套了两句,两人便离开了。   关上房门,他坐回沙发中,闲闲倚在靠背上,盯着梅衫衫,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也该告辞了?”   梅衫衫一开口,就是逐客令。   “不急,”余致远气定神闲,“所以卫三搬来了楼上。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是试探。   梅衫衫不说自己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只挑眉道,“你很怕他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怕他?毛都没长齐,不足为惧。”   “那他搬来就搬来,多大点事?又不是鬼子进村,值得拉警报通知你。”梅衫衫端起茶杯,“知道你这么忌惮他,以后他有点风吹草动,我一定立马向你报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就算有风吹草动,我又从哪儿得知?”   “哦?我看他跟邓嫂挺熟。”   “那你就要问邓嫂了。”   梅衫衫扬声,“邓嫂?”   邓嫂很快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怎么了?”   “我先生想知道,楼上的卫先生,是不是经常过来串门?”梅衫衫直截了当。   邓嫂一愣,旋即大怒。   “要不要这么过分?!”她激动地朝天一指,“人家小卫也就刚搬来时跟我借过一回调料,跟衫衫那是照面都没有打过一回的!你不能因为自己在外面作风不好,就以己度人,怀疑衫衫呀!”   她这是刻意瞒下了借酱油时梅衫衫也在的事情,主要是太厌恶余致远自己不干净,还有脸疑神疑鬼,也避免节外生枝,让梅衫衫吃亏。   余致远莫名躺枪,无奈道,“我不是怀疑……算了,跟你说不清。”   “什么说不清?哪里说不清了?”邓嫂却不能答应,“这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有这样往自己太太身上泼脏水的?你可不要不讲良心!”   余致远:……这怎么就扯上良心了呢?   “邓嫂,”这时,梅衫衫柔声劝道,“他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邓嫂几乎要跳脚,“男人问这种问题,哪能没有别的意思的?这意思不要太明显了!”   余致远深觉秀才遇到兵,被她搅得头疼,对梅衫衫,“你这佣人脾气还能更大一点吗?都是你惯的!”   梅衫衫和稀泥,“邓嫂也是关心我,为了我好……”   为人出头时,最大的安慰莫过于自己的心意被理解并感激着。邓嫂一个感动,对余致远更仇视了。   ——不要说衫衫跟小卫没什么,就算有,这顶绿帽也活该你美滋滋地戴着!   有邓嫂搅缠,这话彻底没法问了。加上她言之凿凿,梅衫衫没跟卫修打过照面,而且方才梅衫衫开门时,面上表情的确是茫然又讶异,这一切,倒是合得上。   那么问题来了——   “A城这么大,卫三儿为什么哪里不去,偏偏搬来了这边?要说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梅衫衫闲闲喝茶。   “那就要问你余总了。”   “……怎么讲?”   “在外人看来,这处房产,可是你余总的家。A城这么大,他哪里不去,偏偏要住在你上面……”   余致远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他想起一段似曾相识的对话——   “欧洲风气开放,他在那边待久了,说不定早已突破自我,改喜欢年长男性了呢?”   年长男性了呢……男性了呢……了呢……呢……   “虽然我看得不是很分明,”梅衫衫接着道,“可他刚刚,好像一直盯着你在看的哦?放着我一个漂亮女人不看,唉,也是坚定不移了。你还对我动手动脚,太伤人心了,怪不得人家起身就走。”   余致远:“……”   所以态度冷淡,只是因为……别扭?   那所谓的“笑到最后”……   ……卧槽!!   梅衫衫偷眼觑着他变幻不停的神色,暗自松了一口气。   抱歉了,卫三!这种时候被余致远猜疑,太容易节外生枝,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   楼上,卫修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周伯。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等等……不是……这锅我不背啊啊啊!!! 余总:那个……这个……我…… 修修:滚开!!!(ノ`Д)ノ我33呢??我要33嗷嗷嗷!!! 因为手被马云爸爸剁了,用脸滚键盘比较慢,更晚了_(:з」∠)_ 不过还是那句话,早7点和晚7点都是7点,对不对?简直太对了。   ☆、XXVIII   -Chapter 28-   卫修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周伯。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周伯对上他几分期待几分忐忑的眼神, 暗叹一口气。   “您刚才贸然上门, 实在太冲动了——且不提余致远因此得知了您现下的住处, 万一他故意泄露给那些姓郑的,恐怕对您不利;我看他刚才的举动, 可能是对您和梅小姐有所怀疑……”   卫修皱起了眉头,“疑神疑鬼的, 算什么男人?”   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要是他敢因此找衫衫的麻烦……   “不过, 我相信梅小姐应该应付得过来, 再说您二位实质上也是清清白白的,问心无愧。”周伯安慰道。   卫修眼神有些飘忽。就肢体接触而言,还真算不上完全清白;至于思想上……他可能已经玷污她太多次了。   “然后是方才的情形, ”周伯终于进入正题, “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 梅小姐看了余先生几次,又保持了多久的对视?”   周伯先前对身体语言的分析,提醒了卫修。他从来没有见过梅衫衫和余致远一起,更不知道在余致远面前的她, 是什么样的?与其胡乱臆测,不如眼见为实。   在眼光毒辣的余致远面前,卫修刻意将视线避开了梅衫衫, 因而这个细节他还真的答不上来。   而周伯也不卖关子,直接揭晓了答案——   “主动的,一次也没有。”   “……没有?”卫修愣住。   “只有被询问时, 她才会看向他,视线也是一触即离,对视不超过一秒。反倒是余致远的目光会不时飘向她,我想,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未必注意到了。”   周伯接着分析,“有道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爱这种感情,是隐藏不住的,会想无时无刻不看着对方。放在眼里的人,未必放在心里,可放在心里的人,一定会想要放在眼里。有种说法是,男女对视不足1秒,说明两人之间没有感情,虽然不尽科学,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不算太错。”   卫修不由得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也许……他们刚吵过架,她故意不看他呢?”   周伯笑了,“您刚才,总共偷看了梅小姐八次。可是您原本也是刻意不去看她的吧?”   “……”   “所以说,这是发自本心的动作,没有那么随心所欲地容易控制。”   卫修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结上下滚动。一股难言的窃喜夹杂着希望涌上心头,他有些不知所措,“那……”   “当然这还要结合其他的肢体语言——譬如坐姿,她的膝盖朝着余先生相反的方向;余先生讽刺您的时候,她的微表情是标准的反感。不得不说,余先生是个很敏锐的人,很快做出了应对的举动,却反而将二人的貌合神离暴露得更明显。”   卫修想起余致远大喇喇地将梅衫衫搂在怀里,心中就如同被一只手肆意翻搅,根本无法理智地观察。可既然周伯这样说……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他?”   问题刚问出来,他自己先苦笑了一下。这就像是问母亲,她为什么不离开卫永言?   ……   楼下。   “我的追加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在一定程度上,条件你可以随便开。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搬回来住一段时间。”   梅衫衫:“……Sorry?”   “一次中标很难保证,所以当然要多试几次,”余致远理所当然,“人工授精试管婴儿也可以,但前期注射激素刺激排卵,你身体受得了吗?”   梅衫衫深吸一口气,“你很缺女人帮你生孩子吗?”   “当然不缺,只是,虽然这样说有点恭维你,但我对我未来孩子的母亲,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   “我还真是谢谢你啊,这么看得起我。”梅衫衫喃喃,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神情紧张道,“对了!差点又忘了——我上回就想跟你说,最近门口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标记,我觉得你得看看,会不会是……”   话说一半留一半,她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余致远被勾起了好奇心,随她往门口走。   “就在那边,你看……”梅衫衫静静后退,“有点小,不太明显,得往近处看……”   砰。   在墙面上扫视半晌也不见什么标记的余致远闻声转头,只见那扇实木大门合得严严实实。   “……”   他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女人敢请他吃闭门羹?!   余致远扬起拳头,想要砸门,又放下。   算了,一会儿她搞不好又得诬赖他吓着她了。   再说,闹出响动来,让楼上听见了,卫三指不定又要有什么想法呢?   炎炎夏日,余致远打了个冷战。   从梅衫衫的住处出来,时间还早,他驱车沿江边兜了会儿风,才去了公司。   刚坐下没处理几件公务,秘书的内线电话打进来,道有位徐小姐找她。   ……徐诗音?   余致远犹豫了一下,对秘书说:“就说我正在开会。”想了想,补充道,“以后她来,帮我挡住,理由你自己找。”   前女友实在麻烦,特殊时期,还是不要横生波折的好。   秘书应是。   楼下,徐诗音听了秘书的回话,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吗,知道了。”   余致远在回避她。   这真新鲜——他素来不懂得回避女人,这也是当年他们经常吵架,分分合合的主要原因。   前两天的绯闻还很有热度,成为帝都那次相遇的后续佐证,写报道的人言之凿凿地论断,这对旧情人必然是旧情复燃,甚至有好事者开起了盘口,赌余总什么时候离婚。   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其实形同陌路。   所以梅衫衫不仅让一个不肯结婚的男人结了婚,还让不懂得回避女人的他学会了回避。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德何能?   徐诗音认真研读过梅衫衫那有限的履历,她找不到答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从余致远婚后也在外面女伴不断可见一斑。可这样的一个男人,突然收敛了起来,对她这个前女友尤甚——   要么他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的真爱是妻子,当起了情圣;要么,他特别厌恶她,厌恶到避而不见。   旋即徐诗音否定了后者。   倒不是她对自己过于自信,只是,从这两次面对面的情形来看,他对她的态度起码是友好的。   所以……情圣?   徐诗音蓦地噗嗤笑出了声。   想起前几日拜托在证监会任职的叔叔查到的信息,余氏最近的几宗收购,拿下的项目,在证监会的公关活动,业界流传的小道消息……   爱情,利益,是哪一种呢?   她到底输给了哪一样?   徐诗音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跟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了一处。   “哎呦!搞什么?!”对方火气很大,声音尖利,“你没长眼睛啊?!”   “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徐诗音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对方被撞得趔趄了一下,似乎是扭到了脚腕。徐诗音的目光扫过那起码有十二公分高的细高跟。   金娜一手扶着墙,另一手揉了揉脚腕,翘起的小腿与弯腰的姿势,扭成一道婀娜诱人的曲线,引得好几个过往的男士险些撞到柱子。   她冲着徐诗音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没事?我脚都要断掉了!走路不长眼……咦?”   抱怨到一半,她倏然张大了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徐诗音一番,才迟疑道,“你……你是余总的那个,前女友?”   徐诗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两次的绯闻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星火燎原一般,闹得特别热烈。竟然连路人都能认出她来了吗?   这出的可不是什么好名。   “原来是你……”金娜持续打量着她,表情奇异,像是理解了什么,“徐小姐是吧?原来如此……”   徐诗音被她弄糊涂了,更被她打量得很不舒服,直接道,“实在抱歉撞到你,我叫车来送你去医院吧。脚腕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   金娜放下腿,重心放在另一只脚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人还不错,怪不得余总为了你,连婚都离了。”   “……”   传的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   梅衫衫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和“大卫”的对话窗口,又合上,放下手机。   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重复上述动作。   为了避免麻烦,她把余致远的思维忽悠上了另外一条道路,牵连到了无辜的卫修。她觉得自己应该至少跟他提一下,可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很可能余致远回去再想一想,决定这纯属无稽之谈,是她故意整他,可……万一呢?   梅衫衫的脑海中浮现出被掰弯的余致远色眯眯地对卫修那张漂亮脸蛋垂涎三尺的画面,旋即恶寒地打了个冷战。   正犹豫反复间,在她又一次点开对话框时,一条新消息猝然跳了出来。   【在干什么?有空的话,来一下这里】   【定位信息】   梅衫衫点开,地图上标着小红点的,是艺澜美术馆。   艺澜美术馆是周艺夫妇的私人美术馆,馆藏丰富,有不少名家珍品。除了周艺夫妇的收藏外,还有部分展品是周瑾女士的收藏,可谓是珍品中的珍品,更不时联合各大博物馆和私人藏家,举行特别展览。人流量大时,甚至要限时参观。   梅衫衫对那里并不陌生。她看了眼时间,回道:   【好】   半小时后,梅衫衫在美术馆门口见到了插着兜伫立等待的卫修。   “来,”见到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这边。”   阳光从侧面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晕,也许是那双桃花眼中漾着的光太过明亮热烈,梅衫衫仿佛受了蛊惑般,就要伸手,又猛地顿住。   卫修仍坚持地伸着手,摊开的手掌修长白皙,长指骨节分明。   “等会儿要去的地方,要爬好几段又窄又陡的楼梯,还是牵着我比较放心。”   又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衫衫?”   扑通。   梅衫衫觉得,自己的先心病可能复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可以【哔——】你吗……不不不是!!是牵手手,牵手手!!!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粗来了QAQ 33:风太大我听不清。   ☆、XXIX   -Chapter 29-    过去二十七年的人生,梅衫衫虽不敢说自己每时每刻都心如止水, 但绝大部分时间, 她都心湖无波。心脏生来不坚强, 唯有冷静克制,才能不惊扰到它, 给自己平添痛苦。   来自异性的示好,她并不陌生。相貌如此, 外表又是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楚楚柔弱, 从小到大, 从小镇到A城,明着暗着向她表白过的男性不知凡几,可她知道, 自己从来不曾心动过。   心中的那只小鹿, 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 就从心房天生的缺陷处,偷偷溜走了。   如果没有余致远的出现,她也许会在合适的时候跟一个人平平淡淡的交往,平平淡淡地结婚。倒不是她有多向往婚姻, 只是,她知道母亲不会任她孤单一人、无人照顾。与其无意义地冲突,不如挑个温和老实的, 最好跟父亲的性格完全相反。   然而还不待她着手物色人选,凭空冒出一个余致远。   英俊多金风流倜傥的余氏少董,在跟素来爱欺凌自己的继堂姐的相亲宴上一眼相中了自己, 这与灰姑娘一般无二的情节,足以砸晕任何一个爱做梦的少女。   可惜梅衫衫不相信童话。   她的父母,中产乖乖女和混血坏小子轰轰烈烈坠入爱河,继而为爱私奔,不也是童话般的开始吗?或者按照《仲夏夜之梦》的走向,他们即便误入森林,被魔法影响着发生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最终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见现实并非童话,盲目相信会有Happy Ending,大部分时候不会有好结果。   面前的这只手,修长匀称,竹节般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却没有玉的冷硬,反倒看起来十分温暖,像是散发着年轻的类似阳光的味道。   就连那只失踪已久的小鹿,似乎也一路小跑着欢快地奔了回来,一下下焦急地撞着她的心房,扑通,扑通,像是要把那道厚厚的坚固的防线撞出一道口子来。   心动又过速了……   正怔忪间,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陷入一片温暖的包围中。   果然很暖……咦?   她愕然抬头,却只看见卫修线条漂亮的侧脸。他目光直视前方,不与她对视,又轻晃了晃她的手,说:“走吧。”   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往前走。   梅衫衫被带着向前,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交握着的两只手上。修长有力的手包裹着她的,手心干燥温暖,力气略大,不至于弄痛她,却也像是怕她逃跑似的用力握着,还似乎有些僵硬。   “……这边。”   卫修牵着她的那条胳膊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掌心里的玉手那么滑腻柔软,小巧又纤细,微有点凉,很快被他的体温染成与他一样的温度。十指相连、仿若一体的感觉太美妙,牵上了就不想放开,难怪街上那些情侣总是十指紧扣。   梅衫衫这才注意到,总是参观者络绎不绝的美术馆,现下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保镖模样的西装大汉像柱子一样杵在门口。   “今天是闭馆日吗?”她疑惑。   “嗯?”卫修愣了一下,“哦,我让他们关了,人多太烦。”   梅衫衫:“……”   好吧,反正是你们家的美术馆,你想开就开,想关就关,so easy。   艺澜美术馆建筑气势恢弘,主馆呈圆弧形,高悬的穹顶上点着柔和的灯光,宽阔的展厅介于明暗之间,墙脚一盏盏灯自下而上,打出一个个明亮的椭圆光斑,让墙上的每一幅画作都是焦点。   馆内空旷无人,梅衫衫被卫修牵着,仿佛漫步在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中,那一个个光斑便是窗口,展示着不同的世界,引人驻足一探究竟。   她在看画,卫修在看她。   点点灯光落在她的眼中,像是苍茫宇宙中缀满繁星,其间闪烁着惊叹、好奇、欣赏……让她精雕玉琢般的小脸更加生动。她看得入神,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手也放松了下来,乖乖地由他握着。   “原来这里没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梅衫衫呢喃,又被陡然响起的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脸颊没来由地热了热。   尴尬之下想起,不是说有又窄又陡的楼梯,才要牵着的吗?她可没看见哪里有楼梯。   卫修轻笑一声,晃了晃她的手,“你想看,等会儿回来再看,这些又不会跑。你先跟我来。”   他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打破了宝贵的宁静,姿态一派从容,清冽嗓音仿似玉石撞击,在空旷中隐有回声,环绕立体声似的,蕴着丝丝磁性,让鼓膜阵阵发麻。梅衫衫的耳朵也热了起来。   不行啊……果然不能跟他独处。   可她哪里能想到,这位少爷会任性地把整个美术馆给关了?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并让我嫉妒得质壁分离。我要是能有一间这样的美术馆,我……诶?   拐角处,一片乍一看与墙壁浑然一体的地方,居然是一扇可以打开的暗门!   卫修冲她献宝似的眨眨眼,“是不是很魔幻?”   梅衫衫点头,“好像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卫修朗笑出声,“我的疤可不在额头上!”   楼梯果然又窄又陡,可能是为了节省空间,修得更像个扭曲的梯子。有卫修在前面牵引着,梅衫衫爬得仍然有些费力,是以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意。   “……你脸上有疤?”   “有啊,怎么没有?你仔细看。”卫修回头。   他本就比梅衫衫高出一个头,这会儿又站在台阶上,说是让她看,却不肯低头。   梅衫衫先是腹诽,至于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摆出一副睥睨姿态么?紧接着,她便发现了他为什么不低头——从这个角度,她正好可以看见他下颌底下,的确有一道不显眼的伤疤。   她下意识地抬起空着的右手,摸了摸。   疤痕微微凹陷,破坏了这一块肌肤的平整光滑,却是一种独特的触感。不完美,但也是温热的,鲜活的。   “……疼吗?”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被柔软的指腹轻抚着,所过之处像是起了电流,酥酥麻麻的,卫修像被抚着下巴的猫,惬意地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捉住她的玉指,不让她再动作。   再摸下去,要出事了。   牵起她,继续上楼,“早就不疼了。当年有人跟我说可能会留疤,后来果然留了疤。”   “谁啊,这么乌鸦嘴。”梅衫衫顺口道。   卫修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梅衫衫莫名,几个意思?   这时,七弯八绕的楼梯总算到了头,视线赫然敞亮。   梅衫衫环顾,原来上方是一间宽大的收藏室,里面……都是宝啊!   “这这这些……?!”   “是外婆的部分收藏。”卫修解释,“她更偏爱古典派,而舅舅喜欢近现代的东西,美术馆的风格也更现代一些,这些不适宜放进下面的展里,就存在这里。”   梅衫衫已经沸腾了。   许多只在图册里见过的画作,居然就摆在这里,就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   “德加,果然又是芭蕾舞娘……啊,雷诺阿!你看那些光斑,重重树影打在贵妇的裙子上,真是把阳光画活了。我想,他内心也一定是个温暖的人吧?还有这个……天哪,太美了,我的心脏!”   主导权易主,现在变成了卫修被她牵着,一幅幅画作看过去,含着笑意听她的评论。   是啊,太美了。   草草地浏览了一圈,梅衫衫激动不已,全身像过了电似的,微微发颤。卫修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指腹,“不着急,你慢慢看,想看多久都行。”   梅衫衫调整着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还是忍不住感叹,“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房间了。不止是艺术之美,还有看到这些画时的心情,太美好了,我会终生难忘的。”她诚心实意道,“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些。”   卫修勾唇浅笑,“不客气,我也看到了最美的。”   “哦?”梅衫衫好奇,“哪一幅?”   只见卫修拿出了手机,点了两下,递给她。   梅衫衫狐疑地接过。那画居然还不在这里?   她垂眸一瞥,瞬时脸颊耳根热成一片——   屏幕上,赫然是前置摄像头照出的,她的脸。   几、几个意思?   最美的……?   ……她吗?   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对,卫修探头过来,俊脸也出现在镜头中,与她头挨着头,画面亲密。   紧接着,便听他哦了一声,“点错了。”   梅衫衫:“……”   自作多情了。   她窘得几乎是将手机扔回了卫修怀里,视线游移着,咕哝,“我说呢!吓我一跳!”   啊啊啊!梅衫衫你也太自信了!什么最美的,羞不羞啊!   卫修又在手机上点了一下,再次递给她。   梅衫衫差不多做好了心理建设,接过来。   一看,再次想把手机丢还给他。   “……你故意戏弄我是不是?”   “没有啊,”卫修无辜地指着桌面背景,“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就是最美的,不接受反驳。”   “……”梅衫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被当做桌面的照片中,她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神色恬淡,眼睛没有看镜头。显然是偷拍的。   问:一个男孩子,偷拍你的照片,当做手机桌面,还特意让你看到,这代表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Baby记得那次约会~那夜我想你想的无法入睡~ 周伯:是每夜吧,眼都是绿的。   ☆、XXX   -Chapter 30-    答案呼之欲出。   静谧的收藏室内,呼吸可闻。油彩和画布特有的气味中, 隐隐的仿佛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青柠味, 干净, 清新。心中的那只小鹿,像是要把它这些年缺席岗位所落下的功课全部一次性补齐似的, 闷着头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那道名为理智的墙晃了几晃。   女人天生就有第六感, 对于男人是否对自己有好感这件事, 总是敏感的。   梅衫衫更不是个迟钝的人。若是硬要说自己在此前没有意识到卫修对自己有意, 那显然是在装瞎了。   年轻的男孩子,手是温暖的,感情是炙热的, 喜欢也来得轰轰烈烈。他似乎也没有刻意隐藏, 嚣张地将这份喜欢写在脸上, 热烈地含在眼眸中,不加掩饰地表现在一举一动里,真挚得能让干涸的沙漠里开出花来。   就算因她上次的回避而那么恼怒,可没多久, 还是再次主动靠近。桌面上那张照片,看衣着和背景,不就是送画那天交换联系方式时偷偷拍的么?   可他们才认识多久?   而且, 在他看来,她应该还是个有夫之妇吧?   为了避免破坏画中的油彩,这里避开了直接的自然光照, 温度也控制在20度左右。刚才走来走去时还不觉得,此刻静立着,冰冷的空气抚上身体,梅衫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狠了狠心,就要将手从那只源源不断将热力传输过来的手掌中抽出来。   “很冷吗?”卫修仿佛毫无所觉,不仅没让她松手,长指反而顺势滑入她的指缝,从普通的牵手变成了十指紧扣,还若无其事地拉着她往外走,“都怪我,想给你个惊喜,没能提前准备外套……我们先下去吧,待会儿吃完饭,我让人送衣服过来,你要是还想看,我们再回来。”    “我……”   “今天是我的生日。”    “可……呃?”梅衫衫愕然。   “今天是我的生日,”卫修又重复了一遍,“到目前为止,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我觉得,应该还可以再坚持一下,你认为呢,衫衫?”   梅衫衫一句干巴巴的“生日快乐”卡在嘴边。   最开心……吗?   可是明明是他带她来看画,给了她一个惊喜啊。   拒绝在某种程度上和作战是一样的,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一开始没能甩开他的手,那么被一路牵着回了展馆,在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好的餐桌前坐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画作的注视下吃饭。”   终于重获自由的手在桌下蜷着,试图遗忘那温暖干燥的触感,梅衫衫歉意道,“生日快乐。我不知道是你生日,都没有准备礼物。”   卫修倒了杯果汁,放在她面前。   “没关系,我允许你之后补上。”   梅衫衫:“……”   那还真是谢谢少爷格外开恩了。   美术馆不欢迎油烟,因而菜肴十分清淡,以时蔬色拉为主,但烹制的鲜香可口,颜色也搭配得清新爽利,令人食指大动。   卫修把切好的牛排递给梅衫衫,见她尝了一块,眼睛一亮,笑了,“看来我得向厨师讨要菜谱了。”   梅衫衫想起那盘卤猪蹄,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话中的深意,她自然听得出来,她理应委婉地拒绝,可那盘卤猪蹄的遭遇,让她实在无法开口——今天是他的生日呢,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   而卫修的下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她的全盘注意。   “那天你问我,是谁对我恨之入骨,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说说来话长,但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最巴不得我消失的人,无非是那几个姓郑的,还有我父亲。”   他表情平淡,提起自己的亲爹对自己厌恶如此,好像谈论天气一样波澜不兴。   “……为什么?”梅衫衫艰难地问。   “郑倚菱在我父母结婚前就跟了我父亲,两人一直藕断丝连。我母亲性子单纯,一场商业联姻,她却动了真情,然而结婚四五年,她一直想要孩子,却迟迟没有怀孕。在第六年,她终于如愿生下了我,可是我还没满月,郑倚菱就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找上了她,说那孩子名叫‘承望’,是父亲取的。”   “母亲病了一场,外婆很愤怒。当时祖父还在,押着父亲负荆请罪,保证那个孩子只能是郑承望,不可能姓卫,又做主将卫氏的部分股权给了还在襁褓中的我,以作补偿。”   “周家和卫家之间,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不宜彻底撕破脸,加上母亲不愿离婚,这事就先这么过去了。两年后,祖父祖母飞机失事,大伯和父亲根基不稳,为了斗叔伯斗堂兄弟姐妹,需要依仗周家的支持。那可能是母亲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吧——父亲时时陪伴她,极力讨好她,好像把郑倚菱母子忘到了天边。”   梅衫衫不知不觉间,已经放下了刀叉,屏息静听。   “一晃几年,大伯和父亲在卫氏越来越占上风,慢慢把带头挑事的几个叔伯都压了下去,连站错队的人也都一一逐出。我在父母恩爱、家世显赫的错觉中渐渐长大,母亲婚后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我,之后再想给我添个弟弟妹妹,都没能如愿,对我更是溺爱有加。我是卫家最众星拱月的三少,谁也不能逆了我的意思。”   梅衫衫完全可以想象小小的卫修骄纵不可一世的样子。   “然而假象就是假象,哪怕维持了十二年之久。也许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就是那么盲目吧——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才在无意间发现,原来父亲和郑倚菱母子一直藕断丝连。当然,我很怀疑是郑倚菱故意让她发现的。”   “那……”梅衫衫紧张地攥住了餐巾。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很崩溃,去找父亲对峙,而一直表现得像个模范丈夫的父亲说,那是他的长子,还有生了他长子的女人,他总不能放着不管。又说她太多心,不大度。”   卫修深吸一口气,“那天我就在外间,听他们争吵。后来母亲红着眼眶出来,拉着我就走。我……我应该阻止她开车的,她明明神情恍惚,情绪那么不稳定。家里又不是没有司机……”   “那不是你的错,”梅衫衫忍不住抓住他微微发颤的手,柔声道,“你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不怪你。”   卫修反握住她,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你知道,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司机的本能是向左避开危险,所以副驾驶座是车中最危险的位置。可是那天,母亲是向右打方向盘的。”   “她是为了保护我,我明白,可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声音颤抖,失去血色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梅衫衫的心揪成了一团。   幸福家庭的假象一朝破灭,情绪崩溃之时遇到那样的危险事故,母爱的本能驱使她选择保护自己的孩子,同时也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不会的,”梅衫衫轻抚他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她还没看到你长大成人,还没为自己受到的欺骗讨回公道,她怎么可能会选择放弃?一定只是情况危急,而她太爱你……”   “真的?”   他眼神迷茫,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梅衫衫心里又酸又软,坚定道,“真的。”   如果换作是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挖一个史前巨坑,把那些贱人统统坑进去,再在上面狠狠踩上几脚。   卫修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母亲是外婆最小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接到消息时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舅舅过来,跟父亲动了手,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无可挽回。且当时大伯和父亲已经几乎完全掌握了卫氏,势力已成,不再能轻易撼动。”   “大人的世界,总是充满利益纠葛,势力平衡,周家也很难孤注一掷,只为把卫家整垮。另外,也不无为了我考虑——我毕竟是卫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卫氏,也是我的利益。”   “当然,两家的裂痕已经造成,失去周家的鼎力支持,大伯和父亲如同断了一臂,之后又很是起了些波折,舅舅他们也找了不少麻烦。母亲去世后,父亲对我的态度大不如从前,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那么厌恶我,之前还要装得和乐融融,呵,真是难为他了啊。”   梅衫衫柳眉紧蹙,对卫永言充满了厌恶。   想必他原本不愿与周家决裂,过后可能还要再去哄卫修的母亲,可惜事故突如其来,人没有了,不能挽回,就索性连面子功夫都不愿做了。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不仅止是厌恶,他是真恨不得我从来没出生过。”   说到下面的事情,卫修有些紧张地盯住梅衫衫的眼睛,“那个跳楼的学姐的事情,你想必听说过?”   梅衫衫点了点头。   在她先前的猜测中,她觉得最大可能是少男少女走到一起,偷尝了禁果,然而豪门世家不满意女孩子出身贫寒,可能也嫌弃她年纪更大,意图拆散小情侣。也许是手段太过侮辱人,女孩子不堪忍受,愤而轻生。   可听了前面那一番秘辛,她对这个猜测产生了怀疑。   “我跟那个女生根本不熟,只在天台遇到过几次,”卫修想了想,“还有回齐二带着人霸凌几个资优生,我把他揍了,那女生也在其中,”他急急补充,“可我只是单纯想揍齐二,随便找了个由头而已!”   ……好了,知道那位齐二真的很欠揍了。   梅衫衫好奇,“你老去天台做什么?”   卫修并拢食指和中指,做了个夹烟的动作。对上梅衫衫复杂的眼神,他赧然捂住了眼睛,“那时候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我,没有人理解我……我早就不抽了,不信你可以检查我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短而干净,完全没有梅衫衫的父亲手上那种烟民常见的发黄痕迹。   梅衫衫无端想起,她妈妈至今坚持,她的心脏先天发育不全,跟母体孕期吸入大量二手烟有关。   可这跟卫修抽不抽烟有什么关系!顶多是他以后的妻子怀孕时不会因为二手烟而导致胎儿异常,跟她更没有半点关系……   梅衫衫摇头,挥退脑中这莫名其妙乱入的联想,更不去深究自己在想到他以后娶妻生子时那股心脏紧缩的异样感觉。   “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传闻,说我对那女生有意思,也有说是她故意去天台‘偶遇’我。总之我嫌烦,有天上去,看见她在,我转身就走了。就是那天,她后来跳下去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回到家里,没一会儿,父亲叫我过去。那时候他可是看我一眼都嫌多,巴不得我不在他面前晃悠的,居然会叫我,我就过去了。”   “一进厅堂,就被他叫人按住,家法伺候。边打边斥责我,小小年纪心肠歹毒,简直毫无人性,卫家的脸都被我丢尽了,又怪母亲把我惯得无法无天,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歹行。”   “直到被打了个半死,我也没弄明白,我怎么就丧心病狂了?”   梅衫衫倒吸一口冷气。八年前,他也就才十四岁吧?自己的亲儿子,就算再厌恶,卫永言怎么下得了手?   “后来大伯过来,劝住了父亲,又叫医生来给我看伤。之后我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没人信我——据说我去天台的时候有人看见,结合之前的传闻,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我被关在家里养伤,等我稍微恢复了一些,我在舆论中已经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杀人恶少了。”   “那时周家也遇到了点麻烦,外婆舅舅他们忙于事务,直到新闻铺天盖地,他们才知道出事了,急忙赶了过来。”   “后面的事情你可能也知道,我的不在场证明是在周家别院写生,之后就被送去了瑞士。”   梅衫衫直觉事情并不像他概括的这么简单,但他讲了这么多不愉快的往事,她不忍心再追问其中细节。   妄图鸠占鹊巢的郑倚菱母子,心偏出银河系的卫永言,还有一直和稀泥却没有实质行动的卫永德,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你……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卫修冲她安抚地笑笑,“放心吧,我不是那个十四岁的蠢货了,他们没那么容易得手。父亲再看我不顺眼,明面上也顶多吼我两句,耍耍父亲威风,反正他知道再摆慈祥面孔也没用,索性撕破脸罢了。至于那几个姓郑的,当年还有些事情我没弄清楚,等我全部查清楚了,一并算账。”   他话锋一转,“说起来,好多年前有个人突然冒出来,给我念了《基督山伯爵》里最后那段唐泰斯的信,然后就消失了。”   梅衫衫回忆了一下《基督山伯爵》的梗概,又联想到卫修的经历……   这谁啊,乌鸦嘴本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卖惨大法好!33心疼我了!我要去给孩子报名幼儿园了!   ☆、XXXI   -Chapter 31-   “世上没有幸福和不幸,有的只是境况的比较。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 必须历经过死亡才能体味到生的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我心爱的孩子们, 永远不要忘记,在上帝向人揭晓未来之前, 人类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这也是梅衫衫特别喜欢的名句。在小心应对喜怒无常、时而暴戾的父亲时,在夜半被心绞痛折磨得无法入眠时, 在被余致远一句话绑进了婚姻的坟墓时, 她总用唐泰斯的这段话安慰自己。   但父亲再阴晴不定, 也没想过要弄死她;妈妈和汤爸爸虽然对余家妥了协,但在她被汤如玫一推之下险些摔掉半条命后,也配合她好好回敬了大伯一家。   比较一下境况, 卫修这孩子, 真的太惨了……   “你是不是在心里跟我比惨?”   猛一下被戳中心思, 梅衫衫立刻反驳,“当然不是!”   卫修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她脸越来越红,蓦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真是……”   想起当年她三更半夜被术前禁食饿到走错病房, 还能跟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的他比起了惨,又用自己次日手术生死未卜来安慰他……卫修的笑意止不住,笑得桃花眼中泛起阵阵涟漪。   梅衫衫瞪他。是什么啊?说下去啊!   气氛从刚才的悲戚凝重, 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   菜肴已经有些凉了,卫修让人撤下去重新换过,吃完了这顿简单清淡的生日餐。   生日蛋糕是草莓戚风, 做得精致小巧,色泽喜人,因为美术馆禁明火而没有点蜡烛。   梅衫衫硬着头皮给他唱了首生日歌。柔和的声线在空寂的馆内回荡,卫修的心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回忆起往事时激起的愤懑戾气消失不见,整颗心沉静柔软了下来。   他无比自然地把蛋糕顶端的草莓给了她,笑意温柔,“谢谢你,这个生日我很快乐。”   “不许个愿吗?”梅衫衫问。   卫修看着她,“向你许吗?”   梅衫衫想了想,点头,“也可以,反正我还欠你一份礼物。”   卫修正色:“心愿是心愿,礼物归礼物,不能混为一体,你不要想着占我的便宜。”   梅衫衫:“……”   一不留神,她就在礼物之外又赔出去了一个心愿,到底谁占了便宜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卫三同学这种吧!   “好吧,”她退让,“买礼物送心愿,剁手大酬宾,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卫修哈哈直笑,“放心吧,我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可舍不得让衫衫为难。”   ……又来了。   梅衫衫捂了捂胸口。   她知道自己在纵容他。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她应该及早明言拒绝,保持距离。她外表看着软柔,却一向都处事果决,从来没有过这样摇摆不定、忽上忽下的时候。   不——   这都是因为他总是明里暗里撩拨,却从来没有直言出口。好感是真的、不加掩饰的,撩拨也控制在暧昧的范围内,譬如刚才给她看了设为桌面背景的偷拍照片,之后又绝口不再提。既然只是暧昧,也就无所谓拒绝。   所以……   或许只是想尝尝鲜,试试跟有夫之妇搞暧昧呢?   心跳归位,梅衫衫心中一片冰寒,面色也冷了下来,还有一股火燎般的怒气,在胸口闷得发疼。   这怒气不单止是对卫修,更是对她自己。她当然有错,大错特错——她非但没能做到像对待其他客户一样公事公办,还做出了许多不妥的举动,助长了两人之间的暧昧。   这个错误,该是纠正的时候了。   “那你可以考虑一下,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们望梅轩对VIP客户向来十分优待。”   她抬腕看表,避开了卫修伸过来要拉她的手,讶道,“都这个时间了?我下午还约了别的客户……今天很荣幸能陪卫少一起庆祝生日,再次祝你生日快乐。真的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了。”   就要起身拿包。   “等等……”卫修察觉到她的态度转变,却不明白是为什么,慌忙跟着起身,“你生气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怎么可能?”梅衫衫笑得疏离,“今天借卫少的东风,看到了那么珍贵的周女士的私藏,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是真的还有别的客户……”   她反复提到别的客户,好像他也不过是“客户”其中之一而已,卫修的心被刺痛,既怒又委屈。   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眼看她就要朝外走,他再也顾不上别的,长腿两步追上她,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不许走!”   坚实火热的身躯紧贴着她,梅衫衫错愕地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挣扎,“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不放!”卫修抱得更紧,“不准你走,我想好要许什么愿了——你离开余致远,跟我在一起吧。”   有一瞬间,梅衫衫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卫修把脸埋在她的颈侧,不敢看她的表情。   他本来没打算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口,担心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没了回转的余地。可她刚才态度的突然变化,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就好像她在他们之间划下了界限,往后再也难以越雷池一步。他不能允许。   鼻息间满是她独有的清甜馨香,他眷恋地深吸一口她的气息,“跟他离婚吧,他那么花心,还跟那个前女友勾勾缠缠,他根本配不上你!我会好好对你的,一心一意,绝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他的声音瓮瓮的,听在耳中居然有股似承诺似撒娇的缠绵之意。梅衫衫晃了一下神,才咬牙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跟余致远的事情还没解决,要是再横插进来一个卫修……她向往已久的自由简单的生活,差不多可以来生再见了。   “哪里过分了?”卫修抱着她不肯放,“你敢说你和余致远之间还有感情?你不爱他——不,你厌烦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他?是他胁迫你吗?”   梅衫衫惊骇莫名,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怎么知道?   “我原以为你和我母亲一样,爱上了不值得的男人,在不幸的婚姻中磋磨青春。我想得到你,又怕你对余致远用情太深,我真嫉妒他……”卫修有些语无伦次,“但你跟她不一样,你更有眼光,我知道你看不上余致远……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他强迫你了吗?”   他话中隐有戾气,带着几分危险,梅衫衫的心砰砰直跳,艰难道,“现在在强迫我的……是你吧?”   她被他从身后整个圈在怀里,清晰地感到他僵硬了一瞬,似乎有些犹豫。   可下一秒,他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中似的,“不行,我一松手,你跑了怎么办。”   梅衫衫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可她不但没能成功地积攒起怒气,反而有点好笑——怎么跟小朋友耍赖似的?   “我不跑,你先松手,这样像什么样子?”   “我不。”   “……你勒得我喘不过气来,难受。”   身后的人这才犹豫了一下,缓缓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臂,同时关切地问,“哪里难受?是心脏又不舒服吗?”   梅衫衫转过身,面对他。目光触到他盈满担忧、又带着显见的忐忑的眼神,她张了张口,“我……”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衫衫,”卫修抢过话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索性表白,“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来处理余致远,我可以等,我也可以帮你。”   处、处理余致远?   梅衫衫脑中闪过许多罪案剧中杀人抛尸的场景。   不不不,这不是奸夫淫|妇合谋杀夫的剧情——她和余致远在法律上已经不是夫妻了。她只要他的钱,而且是她应得的那一部分,不要他的命。她已经在处理了,这个急不来……   她迟迟不说话,卫修心里如同被万千蚂蚁啃噬着,想要她表态,又怕听到她的拒绝。他从未感受过这样悬在半空的惶惶,情急之下直接问了出来。   “衫衫,你喜欢我吗?”   大男孩过于漂亮的脸上写满忐忑,分毫没有传言中的跋扈嚣张,也不像她曾见过的骄矜高傲,反是带着几分卑微的祈求,仿佛她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下一秒是天堂还是地狱。   梅衫衫一个简单的“不”字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办?   ***   金娜的脚只是轻微崴了一下,连丝毫红肿都没有,在医生再三保证过什么事都没有后,才步态婀娜地走出诊疗室。   她刚才,是故意撞上徐诗音的。后面的反应,都是演技。   同样是傍金主,郑倚菱就能傍上卫家人,一路砸资源攒逼格,直到拿下最有分量的影后,实在是我辈楷模。而她呢?明明演技比郑影后的PPT定格脸强多了,为什么就只能拿到余致远的一笔分手费?   她不甘心!   想到那时候在余致远的手机中翻到一份离婚协议书的草稿,以为扶正有望,信心满满地去向正室叫板,甚至还惹上了骄纵蛮横的卫三少,金娜就又感到被他那几个野蛮保镖扯过的头皮一阵阵发疼。   她才刚结束完一个拍摄任务回来,就听说了余致远和前女友轰轰烈烈的复合传闻——还是有个匿名号码贴心地整理好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发给她的。不然以余致远的手段,把绯闻压下去也是很快的事情,她可能还真不能如此全面地了解这件事。   原来是被阴魂不散的前女友摘了果子!   那个装腔作势的正室已经是明日黄花,不足为虑;眼下,须得交好这位前女友,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呢?   “怎么样?”徐诗音在外间等了半天,见金娜出来,耐着性子道,“诊疗费我已经付了,如果没有什么大碍,我可以给你叫辆专车,送你回家。”   就在等待金娜诊疗的期间,网上的绯闻讨论热度迅速衰减,媒体小道飞快被删除,想必是余致远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啊哦 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啊哦 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啊 啊 啊 啊…… 33:……??? 修修:我刚学会的,神曲《忐忑》,好听吗?   ☆、XXXII   -Chapter 32-   金娜读过绯闻中扒出来的徐诗音的背景——出身设计师之家,家世良好, 前任丈夫也是在美国数得上名号的富商。她这种没读过多少书、小小年纪就在圈子里摸爬滚打的人, 仿佛投胎时在起跑线上就输了。   可那又如何?   当初卫永言的老婆还是周家大小姐, 还不是被郑倚菱一个十八线“商务模特”撬了墙角?榜样在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金娜压下酸气, 摆出一个笑脸,“那太麻烦徐小姐了。真是的, 那些媒体太过分了, 把徐小姐写得好像破坏婚姻的恶毒女人一样!接触过才知道, 徐小姐明明这么好的人,比余太太强多了。”   徐诗音蹙起了眉头,冷淡道, “谣言止于智者, 金小姐既然知道是媒体乱写, 那就更应该慎言。”   她调查过这几年余致远带出去过的女伴,自然也认出了金娜。察觉到她话中有话,只觉得厌烦。不管这位金小姐在打着什么主意,她无意与这种层次的女人打交道。   金娜险些又要沉不住气了。   她虽算不得太聪明, 但起码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壁球馆那天,梅衫衫的反应,应该是对离婚一事一无所知, 临走时还警告她不要乱说,态度不似作伪,可见是真不知道丈夫已经早连离婚协议都准备好了。这位摘了果子的前女友, 倒是躲在暗处偷着乐吧?还这么傲慢,都是撬正室墙角的,谁比谁高贵啊?   那么她也不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既然不能交好,索性挑拨一番,让她去跟余致远闹,去跟正室斗吧!   “乱写?倒也未必吧。”金娜笑得意味深长,“余总为了摆脱现在的余太太,可是要付出一笔天价赡养费呢。不过只要能给徐小姐腾位置,想必余总觉得非常值得了?”   徐诗音眉头蹙得更深,“你在说什么?”   金娜认定她不可能不知道离婚的事情,但却未必清楚余致远要割让多少财产给准前妻——那么多钱,凭白便宜了别的女人,她要是知道,能心平气和?   “难道徐小姐不知情?”她掩住嘴巴,一副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样子,“那可真是……”   徐诗音虽觉得她是在故弄玄虚,还是问了句,“你到底什么意思?”   金娜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本来不应该搅和这些的,可徐小姐的为人我很欣赏,再说今天这么巧撞上,可见相逢即是有缘,我就多嘴一句……徐小姐不妨设法看一下那份离婚协议,免得被蒙在鼓里。”   又叮嘱,“千万不要泄露是我说的啊!要是让余总知道了,我可要有大|麻烦了。”   离婚……协议?   徐诗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金娜之前是余致远的女伴,的确有可能接触到敏感文件,可是……她可信吗?   她含糊应付了金娜两句,直到对方离开,她坐进车里,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三年多的交往,徐诗音对余致远的性格为人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对余氏的看重。与查尔斯的几年婚姻,更让她学会了留意市场风向。   早前帝都那次绯闻,她便注意到,资本市场对于余氏掌权人婚变传闻的反应,算不上正面。而在余致远出手压下后,才有回弹。   于是她又借醉测试了一回。这次的曝光是她安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爆发的规模远超出了她的预计,因而花了余致远更久的功夫去弹压。   她在证监会的叔叔确认余氏最近可能有新的上市计划。   如果金娜的话可信,余致远即将与梅衫衫离婚——或者甚至已经秘密离婚,那么……他确实有可能隐而不报。   要探虚实,明天就有一个机会。   ***   距离被小鲜肉表白,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八个小时,梅衫衫仍然没有理出头绪来。   他太狡猾了——明明她已经以玩暧昧的罪名给他判了死刑,决心今后划清界限,可谁又能料到下一秒,他就来了个不管不顾大告白?   还有脸问她喜欢他吗!   喜、喜不喜欢,他心里难道没数?不然怎么有胆子又拉手又抱又表白的?   真是反了天了,还怂恿她离婚,一点当小三的自觉都没有……   “……谁惹你了,脸色这么难看?”   余致远的声音让梅衫衫回神,然后更烦躁了。   他们正在去蔡老爷子九十大寿的寿宴的路上。寿宴上名流云集,有不少余氏直接或间接的投资人、股东,因此她得以余太太的身份陪同他,以展示他家中后方稳固,红旗屹立不倒。   她收敛心神,回道,“可能昨晚着了凉,有点不舒服。等会儿露个面,我可以提前离开吧?”   这也不是撒谎,昨晚正要睡觉,某“大卫”发来一张窗外月色的照片,说什么“月光真美,想起了你”,白白扰人心神,害她辗转反复到大半夜才睡着。这会儿她的肠胃阵阵翻搅,是真的有些难受,只想早点完成任务,回家好好休息。   她知道就在昨天,金娜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跟徐诗音接触了,不枉她特意用比特币买了个无法追溯的匿名号码,帮她补习了一下最近的绯闻。   金娜的心理很好把握。她先前那么肆无忌惮地辱骂挑衅她,无非是在余致远处发现了关于离婚的文件之类,以为自己即将上位,膨胀了起来,却不想因此反而遭了余致远的厌弃。而这时发现不声不响钓大鱼的是徐诗音,她势必不能甘心。   梅衫衫不管金娜具体想做什么,她只需要她把离婚的事情泄露给徐诗音。   今天的寿宴,徐诗音也会出席。待会儿见到她,她便能知道金娜是否完成了使命。   ……   寿宴设在蔡家自己的五星酒店里。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被布置成了蔡老爷子最推崇的中式古典风,到处可见祥云仙鹤一类的吉祥图案。   余致远投其所好,送了一方群仙贺寿翡翠摆件。红木底座上,整块玉石雕成的山石苍茫,松林郁郁,仙鹤翩飞,小鹿欢快,群仙姿态自得,赶赴老君寿辰。碧绿翡翠色泽通透,雕工完美,栩栩如生,堪称极品。   蔡老爷子爱不释手,连连夸赞余致远有心,又赞他年少有成,眼光也不俗,更提起梅衫衫为蔡家新规划的酒店参详艺术品,眼光独到,可见夫妻俩多么般配,真是一对璧人。   一旁余母见老爷子高兴,难得看梅衫衫顺眼了一回,附和着谦虚了两句。   梅衫衫配合地微笑。   看到翡翠,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不离身的一条手链,上面挂着一颗精巧的青梅,据说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祖父雕的,经过父亲的手,又给了她。   那时候手术中间出了点岔子,临时转院,她感觉自己大约是逃不掉出生时医生那句“活不到成年”的诊断,便托护士把它送给了前一晚见过的那个小弟弟。那孩子默默哭泣的样子太让人揪心,既然上天让她在生命走到尽头前遇到他,那就把这个留给他吧,作为无法依诺带糖去看他的补偿。   结果她活下来了。后来她有点后悔,那么一个小屁孩,说不定转头就把她的手链扔了呢?   可惜后悔也无济于事,她和她的青梅,这辈子大概缘分已尽了。   也不知道那个小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梅小姐?刚才看到致远,我猜你应该在附近。”   梅衫衫闻声转身,冲徐诗音一笑,“徐小姐。”   来了就好,语气熟稔地提起余致远更好。一会儿她就提前退场,把舞台留给他们。   徐诗音打量她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实在看不出她是否已经和余致远秘密离婚。她转而聊起工作,“今早向卫先生推荐了几幅画作,他似乎很有兴趣。梅小姐手里有什么新品吗?如果有上乘之作,我可以一并推荐。”   上回被她挑衅,这就要找回场子了。真是个很好强的人啊。     “是吗?”梅衫衫笑道,“我回头给徐小姐发一个登录邀请,用密码可以进入望梅轩的VIP目录,里面有最新的作品信息。徐小姐可以选取画作推荐给合适的客户。”   艺术品顾问和画廊,其实本该是互惠互利、相互合作的关系。画廊负责筛选艺术家与作品,而艺术品顾问将合适的作品推荐给合适的藏家。   徐诗音应下,“那就太好了。”   这时,余致远结束了跟一个熟人的攀谈,走了过来,见徐诗音也在,冲她点点头,又朝梅衫衫身边靠了靠。   徐诗音的笑容瞬间一僵。   梅衫衫蹙着眉头,她可能真的有点着凉了,肠胃中那种翻搅感一直不减,隐隐反胃。她抚着胸口,正要开口,余母突然快步过来,插到徐诗音和余致远之间,隔开了二人的视线。   余母因着绯闻的关系,对徐诗音十分警惕,生怕她想缠上余致远。这会儿见两人接近,迅速过来搅局。只是她没留意,为了避让她,余致远又朝梅衫衫那边退了一步;而梅衫衫正在喝水,努力想压下反胃感,不防之下被他一撞——   余致远反手捞起差点摔倒的梅衫衫,被她手中的水兜头泼了一脸,愣了一下,正要发作,却听她“呕”地一声——还好,什么也没吐出来。   “怎么回事?”   他敷衍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见她又捂嘴干呕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让,“……吃坏肚子了?”   要不是被你撞得一晃,头晕了一下,哪至于忍不住!   梅衫衫一怒,又想反胃了。   “——我的天,衫衫你该不会是有了吧?”刚好凑过来想跟梅衫衫打招呼的蔡太太目睹了整个过程,突然福灵心至。   又抚掌惊呼,“那可得小心点!你刚才没喝酒吧?”   梅衫衫:“……”   余致远:“……”   反应过来的余母又惊又喜,再顾不上徐诗音,一个箭步冲过来,揽住梅衫衫不住地给她拍背,口中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懵怔过后,梅衫衫忙摇头,“不是的,我没有……”   余致远神色有些复杂,带着几分挣扎。这……是真没有,还是喜当爹?   “你们年轻人不知轻重的,可不要大意了!”余母盼孙心切,一心认定这肯定是有了,激动道,“我看咱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放心些。”   这是大事,作为主家的蔡家也不好留客,蔡老爷子更是高兴。人年纪大了,就越发喜欢小孩子,在自己的寿宴上发现新生命,更是吉兆。   梅衫衫多次试图解释,沉浸在抱孙子的幻想中的余母置之不闻,而蔡太太已经急哄哄地张罗着安排司机,要把她送去医院。   ……算了,反正检查结果肯定是没有,爱查就查吧。   目光透过车窗,扫到伫立在一角面色难辨的徐诗音,她无力地揉了揉额角。   今晚算是毁了,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   早孕检查简便快捷,只是结果让余母大失所望。   她不死心地缠着医生询问了一番,又让梅衫衫做了几个检查,被告知结果要等一两天才出来,这才作罢。只是来时恨不得让人把梅衫衫抬着的热情,是彻底没有了。   余致远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草草安抚过失望的余母,把梅衫衫送回了紫玉苑。   他本想送她上去,可想到楼上那个卫修,后背的汗毛又竖了起来,忙不迭地驾车离去。   梅衫衫精疲力竭,草草洗漱了一番,吃过药,就上床蒙头睡觉了。   一觉醒来,屋里静谧一片,只闻床头闹钟指针走动的轻响。惯常的一阵迷糊过后,她看清了时间,凌晨四点半。   窗外月光明亮,银辉透过纱窗,如水银洒落在地板上,将昏暗的室内映照出一些光亮。   月色真的很美。   梅衫衫翻出手机,点开微信,与“大卫”的对话还停留在“月光真美,想起了你”。他昨晚没有再发新消息来。   看来是没想起她。   时间还早,她不想惊醒邓嫂,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夏天日长,连五点都不到,月亮还高悬着,东方便隐隐泛起了鱼肚白。早起的鸟儿鸣声啾啾,不知是否捉到了虫子。   梅衫衫静坐片刻,盘算着徐诗音可能的举动,又估量了一下余母的态度,心慢慢定了下来。   她起身,正要再上楼,又鬼使神差地走到门边。   那天,她也是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还梦见了刚从泳池里出来,湿漉漉鲜嫩嫩、八块腹肌如巧克力般诱人的年轻肉体,随后就被焦躁的钥匙拧动声吵醒,懵懵懂懂地开了门。   到底是什么样的邪恶力量,驱使着她把人推到门上的?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喜欢她,又喜欢她什么呢?   一边走着神,梅衫衫的手摸到门把,无意识地搭上,转了转。   咔哒。吱呀——   回过神来,她正要赶紧把门合上,门外陡然响起一声“衫衫……?”沙哑又迟疑。   梅衫衫一顿,猛地拉开了门。   一道颀长的身影靠在门边的墙上,白玉般的面庞写满疲惫,桃花眼中布满红血丝,不复平日的澄澈,目光在触及她时,仍是微弱地亮了亮。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梅衫衫难以置信,“……你不会在这儿站了一晚上吧?”   卫修垂下眼眸,睫毛颤动,在面颊上投下两道长长的阴影,旋即又抬眼,视线扫过她莹白的小脸,向下,落在她的小腹上。   他的神色纠结又痛苦,梅衫衫想装作不懂都难,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忍不住心疼。   “站得不累吗?进来。”   僵立了一晚,他迈步的姿势有些僵硬。梅衫衫叹了一口气,碰了碰他的手,果然有点凉。   把他按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热水,塞到手里,她在旁边坐下。   卫修机械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低垂着头,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直视她,“你……你真的……?”   他这个样子,真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在等待主人宣布,他被抛弃了。   寿宴上人多口杂,蔡太太又不是特别守口如瓶的人,他会得到消息,并不奇怪。而过后检查的结果,余母失望之下肯定不会大肆宣传。   可是,至于这么听风就是雨,硬生生在门外站了一晚上么?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梅衫衫突然起了好奇。   卫修的反应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半晌,才带着几分纠结道,“……我可以养。”   他如果毫不犹豫,梅衫衫一定会觉得他幼稚欠考虑。可他的痛苦纠结,是那么真实,那么真挚,而纠结之后,居然是这样的决定……   “有这么喜欢我吗?”   梅衫衫柔声问,不待他回答,倾身过去,温柔地抱住了他。   纤纤玉臂搂着他的脖子,温软馨香的娇躯靠在他怀里,卫修整个人都呆住了。   又听她在耳边轻笑了一声——   “养什么养?要我到马厩里生个耶稣给你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顺便给孩子要读的大学捐个图书馆……   ☆、XXXIII   -Chapter 33-   绝处逢生。   卫修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而且他很肯定, 这次他用对了。   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表白, 没有在当场得到她明确的回答。可他既然敢得寸进尺地接近她, 又何尝不是仗着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对自己有好感?她不是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即;她的温柔亲和中, 似乎总是有格外柔软的一块,是独独留给他的。   谁说只有女孩子是敏感的?他就是知道。   他固然忐忑, 固然惴惴, 却仍是抱着相当大的希望, 她会回应。   昨晚蔡老爷子的寿宴,他知道她陪同余致远出席,因而刻意没有去。不想目睹她和余致远并肩, 那可能会让他妒忌得失控。他不在乎在场其他人会怎么想, 他卫三横行无忌惯了, 从来没在意过名声这种东西,可他不想给她惹麻烦,更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得不成熟。   可他哪里会料想到,区区一个寿宴, 居然会传出那样的消息?   先前的希望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过一场虚幻。他的心如同被架在火上,封在冰里, 被五马分尸,被刀刀凌迟……可他不就是晚到了几年吗,有这么罪不可恕吗?   他到了她的门口, 甚至连敲门求证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站在外面,茫然不知所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的身体仿佛已经化为石雕,在某个瞬间,门锁咔哒,光亮透过门缝,在昏暗的走廊墙壁上投射下一丝细细的光线。   他下意识出声,完全不经思考,只认定开门的是她。   紧接着门就打开了。那细细的一线光亮蓦地扩大,仿佛照亮了干涸沙漠中旅人的前路,在绝望之前又看到了绿洲。   “……怎么傻掉了?”梅衫衫微微退开,偏头打量他的脸,“还是我会错意了?那算了……”   她刚作势要放开他,立刻被一双铁臂紧紧箍进了怀里,脸埋在她的肩窝,瓮声瓮气的,还有些语无伦次,“不行!没有……不能算了……”   他太用力,勒得她有点喘息困难,可却一点也不想挣脱这个干净温暖的怀抱。   静静地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梅衫衫才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先放开好不好?一会儿邓嫂要起来了,万一撞见了……”   “不管,要抱。”   “……”   算了,抱吧抱吧。   孤零零在门口站了一晚上,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煎熬呢,怪可怜的。   又过了一会儿。   “衫衫,你咬我一口。”   这要求没头没脑的,梅衫衫:“……啊?”   “使劲咬,咬疼一点。我好怕是做梦。”   “……”梅衫衫磨了磨牙,“你是马啊?站着也能睡着,还做美梦?”   卫修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鼻音软软的,近在耳边,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从鼓膜传遍全身,让心跳都快了起来。   冷不防听他说,“给你骑。”   梅衫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旋即脸颊涨得通红,压低声音吼他,“大清早的说什么怪话呢!”   手指摸到他的耳垂,恼怒地拧了一把。   便听卫修低低笑出了声,愉悦而放松,声线中那一丝沙哑,凭添几许惑人心神的性感。   梅衫衫受不了地把他的脸往外推,“够了够了!抱抱有限量的,你今天的额度用完了,再表现不好,倒扣明天的份。”   只不过抱了一会儿,卫修却感觉像是充电满格,枯站一夜的疲惫不翼而飞,碎成渣渣的一颗心重归完好。   他不信教,但圣经中的典故,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刚才那句马厩中的耶稣的比喻,意思是,她和余致远根本没有实质关系,这场婚姻是另有内情的?   他倒不是介意什么实质关系,妒忌肯定是有的,恶意上头时,把余致远大卸八块丢到江里的心都有。可衫衫就是衫衫,独一无二,他不会因此而看轻她半分,只会庆幸自己足够幸运,才能把她抢过来。   但如果从头至尾,她从未对余致远倾心过……   所以她打从心眼里不认同余致远,因而才会在以“我先生”指代他时,流露出说谎的特征……   卫修想去楼下跑圈,想到纽约街头和黑哥们儿斗段街舞,想包下那个红岸基地,向三体人洗脑式不间断播放Happy。   “具体的事情,以后再跟你说,”梅衫衫看出他有一肚子问题,止住他,“现在你先回去睡觉。”   卫修不服,“我不累。”   他年轻力壮,熬个通宵算什么?更何况他现在满身精力,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睡觉你也得先回去,邓嫂很快就要起来给我准备早餐了。”   卫修忍不住沉下了脸,“我这么见不得人吗?”   “可以,甩脸色给我看,明天的抱抱扣光。”梅衫衫很干脆。   “不行不行!”卫修急了,“我没有!”   见她坚决,他肩膀耷拉了下来,“……念在我初犯,网开一面?”   “第一次,更要慎重,不然你以后天天给我甩脸色怎么办?”梅衫衫不动摇,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到底不忍心,又安慰道,“有罚当然有奖,只要你好好表现。”   卫修的眼睛亮了起来。   梅衫衫不去想他脑子里都在转悠些什么样的奖励。   好不容易把人哄到了门口,他又眼巴巴地望着她,眼下还挂着两团明显的阴影,让她忍不住又心软了下来。   梅衫衫在心里叹气。败给他了。   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红唇凑过去,在他的唇角飞快地亲了一记。   她一触即离,卫修哪里能满足,下意识地追着她,想噙住那两片香软,品尝她的甜美。   “你……”   梅衫衫躲闪不及,论体力更不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被他堵个正着,正当此时,邓嫂房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她悚然一惊,连忙把卫修往外推,“快快,快点走!”   卫修很不高兴。这是奸夫偷情吗?   可到底不敢再摆脸色,怕把后天份的抱抱也赔个精光。   只得趁她不备,在她柔嫩的香腮上偷亲了一下,又抱了抱她,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梅衫衫关上门,靠在门后捂住发烫的脸颊,试图给自己降降温。   ……真是的,给点阳光就灿烂了是吧!   窗外,旭日已然探出了半张脸,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金光灿灿,与朝霞连成一片。阳光下,几艘轮渡破开江面,缓缓而行。对岸,隐约可见络绎不停的车流。   整个世界进入崭新的一日,充满希望,生生不息。   “咦,衫衫你已经起来了呀?”   邓嫂从房间出来,看见站在窗前舒展身体的梅衫衫,察觉到她心情似乎很好,也高兴了起来,“早餐想吃什么?”   “嗯,”梅衫衫想了想,“想吃甜的。”   她在膳食上相当克制,甜点吃的并不多,难得一次想吃甜食,邓嫂卯足了劲,做了好几道甜丝丝的点心。   梅衫衫浅啜一口红茶,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清风。   本来,她只要摆脱掉余致远,就能迎来她向往已久的简单自由的小富婆生活。   临了临了,仍是没能抵挡得住卫修这个变数。   明明在外面那么骄纵无忌,脾气坏的时候能喷火,却默默地在她门外枯站了一夜,那小心翼翼的祈望,让她的心化成一汪春水,只能投了降。   这么招人疼的大男孩,卫永言是有多铁石心肠,才能狠得下心,下死手对他动家法不够,还要用舆论来毁掉他的名声?   要不是知道这是亲爹,还真要以为是杀父仇人呢!   那天卫修所述的往事,解答了梅衫衫不少的疑问,然而同时,她又有了更多的疑惑。   最大的疑惑,莫过于卫永言的态度——   诚然,卫修的母亲周芷猝然亡故,让周家与卫家的联姻破裂,关系近乎无可挽回。   可到底还有一个卫修在。有了他,卫家拿出诚意来,以卫永言糊弄过周芷十几年的演技,未必不能让周家看在外孙的份上,渐渐修复关系。   可他完全对儿子翻了脸。   不仅如此,在卫修远走国外几年归来,成为卫氏最年轻的董事后,卫永言恶劣态度依旧。   就算是想要扶持私生子上位,他也大可不必以这种破罐破摔的架势,把周家往死里得罪啊。   脑子到底被多少头驴踢过?   然而卫永言终归是卫氏的掌权人之一,虽然不如兄长卫永德精明圆滑,却也不是个蠢人。而且他分明为了“大局”,与卫修母亲虚与委蛇了那么些年。   他对卫修的打压,不仅毫无亲情,甚至几乎毫无理智可言。   这根本不合理。   梅衫衫相信,一切看似不合理的表象背后,必然隐藏着什么阴谋,只是合理的动机还有待发掘。   先前她对卫家这潭浑浊的深水,抱有好奇,但仅止于好奇。   可现在她十分想不开地挥手与简单模式作别,在选择了卫修的同时,这趟浑水,她只能陪他一起淌了……   “叮叮——”   微信提示音让梅衫衫回神,她顺手点开,是显然没有乖乖睡觉的“大卫”:   【衫衫,我想你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   可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她回:   【乖,睡觉。】   几乎是同时,又有新消息弹了出来。   【可你还没说过喜欢我】   【我都表白过了】   过了几秒,许是没收到她的答复,又追问:   【……衫衫?】   梅衫衫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她敲下一句话,按了发送。   【山有木兮木有枝】   对面一时没了回音。   梅衫衫猜测,要么是幸福地昏了过去,要么是在忙着查这句诗的意思。   过了有近半分钟,对话框上方出现了“打字中……”的字样,梅衫衫也开始在输入框中打字。   “叮叮——”   白色字框跳出来的同时,她也按下了发送。   于是对话中出现了上下两条,一白一绿:   【我知我知我知!!】   【春江水暖鸭先知】   ……   梅衫衫把手机扣在胸口,咬着唇想忍住笑,却忍不住,倒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   好在邓嫂刚离开,出去买菜了,不然非得以为她是疯了。   没一会儿,一阵急促的“叮咚”“叮咚”,门铃声大作。   梅衫衫坐起来,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   坏了,杀下来算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幸福到晕厥!要33亲亲才能醒来! 33:再不起来,扣…… 修修:鲤鱼打挺   ☆、XXXIV   -Chapter 34-   吸取前次的教训,开门前, 梅衫衫先看了一下监控。   “……瑶瑶?你回来了啊。”   微微的讶异, 恰到好处地掩饰住那一丝失望。   余致瑶毫无所觉, 率先进了门,把拉杆箱顺手一丢, 往沙发上一倒,“啊, 累死我了!我下了飞机才想起来, 我的公寓在重新装修, 我又懒得回家听我妈唠叨,就直接过来这边了。你们这个私用电梯的卡,回头给我一个?省得我每回还得坐外面那个。”   前段时间, 赵树元厚着脸皮找余致瑶求复合, 可把她给恶心坏了。骂了他一通, 她连继续撮合哥哥嫂子都顾不上,索性出去旅游散心了。趁这个期间,刚好把被这个不要脸的男人玷污过的那套公寓整个重新装修一遍。   她左右张望,“哥呢, 又不在?”   关门的时候,梅衫衫在走道拐角处瞥见了卫修的身影。   还好没跟余致瑶撞上。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担心他心里会不好受。   牵挂着卫修, 她有点心不在焉,没怎么仔细听余致瑶的话,迟了半拍才回答, “……嗯?哦,他不在。”   “又不在家?”余致瑶皱眉,不满道,“嫂子你怎么也不管管他?”   梅衫衫心中,一股无名的厌烦感油然而生。   理直气壮的口吻,余致瑶未必觉得自己这句话是指责,可这问题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怎么管不住自己的老公?”   类似打着关心旗号的隐晦指责,梅衫衫几乎每次见余母时,都会从她口中听到。在这个所谓的上层圈子中,背地里评价她留不住丈夫的心的碎嘴人士,更是不知凡几。   诚然,他们不清楚她与余致远之间的协议。   可寻常夫妻,男人没有在外面找乐子的主观想法时,需要管吗?   而男人在外彩旗飘飘,就该怪女人管不住他?丈夫风流,就一定是做妻子的留不住他的心?   似乎从来没有人问一句,这男人让妻子动心,得到她的心了吗?   梅衫衫以为自己已经对这种偏见麻木了,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特别不能忍。   “管?”她笑得有些凉,“三条腿都长在他身上,我哪里管得到?”   嫂子素来温和软柔,极少说话这么尖刻,余致瑶被结结实实地梗了一下。转念又一想,她自以为明白了——   徐诗音啊!   归来的前女友,沸沸扬扬的绯闻,也难怪嫂子气成这样,说话都带刺了。   忆起自己撞破赵树元时的愤怒,余致瑶既是同情,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倏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拉起梅衫衫,就往外走,“走!咱们找我哥去,我要当面问问他,跟诗音姐到底怎么回事?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诶?”   梅衫衫被她扯得差点摔倒,好容易站稳,忙道,“不用了,没有这个必要,真的……”   然而余致瑶是个健身狂人,梅衫衫那点力气,根本拗不过她,几乎是被她裹挟着下了楼,上了车,在车流中变道穿梭,一路向余氏大楼驶去。   “其实……真的没有必要,”梅衫衫幽幽道,“缘分都是有定数的,一切顺其自然……”   所以到时候你听到离婚的消息,只当是缘分已尽吧,不要纠结。   可惜这暗示完全没有被接收到。余致瑶想要做一件事时,什么也无法阻止她,她的字典里没有什么顺其自然,只有她想扭的瓜,才不管它甜不甜。   很快她已经停好了车,拉起梅衫衫,径直进了大门。   穿过大厅,两人站在电梯门口等待。不一会儿,“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   “——你们在干什么?!”   真是巧了,电梯里赫然是徐诗音和余致远。余致远揽着徐诗音的纤腰,后者倚在他的臂弯中,二人形容亲密,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徐诗音迅速站直身子,解释道,“我朝门口走,没留神鞋跟被地毯绊了一下……”   余致远点头确认。   余致瑶眯起眼睛,问,“那诗音姐怎么会在这里?”   “余氏新近计划增加艺术品方面的投资,把艺术基金做大。诗音是艺术品顾问,过来提供一些专业的咨询。”这是余致远的解释。   他本意是想避开徐诗音的,不成料想,主管余氏艺术基金的经理安排的顾问,恰巧就是她。既然照上了面,还是当着下属的面,他总不好把人驱离——无论如何,诗音又没做错什么,不该被那样对待。会面结束后,她说有事情要谈,他便送她下楼,正好边走边说事。   余致瑶狐疑的视线在余致远和徐诗音之间来回打转。   徐诗音自然明白她的眼神的意思,也有几分无奈。   当初与余致远交往时,她因为是奔着结婚去的,不是没尝试过讨好这个难缠的未来小姑子。可余致瑶对抢走哥哥的女人怀有天生的敌意,层出不穷的找茬、恶作剧,实在令她应接不暇,为此还向余致远发过好几回脾气,导致两人争吵冷战。   刚才见余致瑶亲亲热热地挽着梅衫衫,一脸要替她出头的样子,徐诗音甚至有种荒谬感——为什么,连余致瑶也能被她收服?   昨晚的事情,她旁敲侧击地向余致远求证过,已经知道梅衫衫并未怀孕。   她注意到,当她恭喜他即将做父亲时,余致远的表情颇有些怪异,似乎有点……庆幸?后怕?   他怕什么?   徐诗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金娜的话。   离婚。   如果离婚确有其事,那就说得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梅衫衫怀孕,只会让状况更复杂。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梅衫衫。   梅衫衫原本平静如水,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反应过来,捂住了胸口,面上满是踌躇,一副想要质问,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的样子。   最后,深深地看了余致远一眼,“果然是这样……我明白了。”   那一眼,仿佛蕴含着无数复杂的感情——伤感,失望,留恋……然后像是再不能承受一般,转身跑走了。   余致远:“……”   搞什么鬼?!   余致瑶想要追上去,可想了想,又顿住了脚步。   不行,不能留哥哥和诗音姐单独相处,不然万一老情人天雷勾动地火,那嫂子岂不是更可怜了?   “梅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徐诗音神色不安,“致远,你要不要追过去看看?她这样跑出去,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余致远揉了揉额角,“我去看看。”   徐诗音有一瞬间的黯然,旋即迅速调整了过来。   至少,她知道了,梅衫衫先前那些淡然的反应,确实是故意做出的样子。如若不然,她上回也不会打那通电话,暗里向她挑衅,更不会像方才那样,突然失态。   她的一句“果然是这样……我明白了”,更是泄露了不少信息。   有什么困扰她的问题,她会在这个场景下明白呢?   徐诗音大胆猜测——是余致远和她离婚的原因?   她不得不承认,这对据说长期分居的夫妻的表现,用刚刚离婚来解释,完全能说得通。   只是……徐诗音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看余致远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对梅衫衫全然不在乎……   和余致瑶又寒暄了几句,走出余氏大楼,徐诗音给相熟的记者打了个电话。   “发个报道,据不知名线人透露,余氏少董或已与妻子秘密离婚。”   ……    “刚才那是唱的哪出?”余致远追上梅衫衫,没好气地问,“你今天又来干什么?”   梅衫衫丢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我,余太太,撞到那样的场景,如果没有任何反应,徐小姐不会觉得奇怪吗?瑶瑶不会觉得奇怪吗?我所做的,才是正常绿云罩顶的妻子应有的反应。”   余致远回过意来,无法反驳。   “至于我来干什么——我是被瑶瑶拖过来的,相信我,我一点也不想来。”   余致远心里就不舒服了。还一点也不想来?   他硬压下这股不舒服的感觉,既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工夫跟她耗。   打发掉余致远,又以“需要静静”为由,劝走了余致瑶,梅衫衫总算得以回转到家。   在徐诗音身上下的功夫,已经比原计划更到位了。   意料得不错的话,徐诗音小打小闹的试探结束,很快就要有好戏上场了。   如果可以,梅衫衫一点也不想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她何尝不想直截了当地宣布,她自此与余家再没半分相干,她自由了?   可惜她不能。   余致瑶的行李还落在这里,回头得差人给她送过去,免得她又跑过来拿。   方才她被拉出去得太突然,连手机都不及带上。一打开,里面果然有好几条来自“大卫”的信息。   【我不开心】   【这不是一个抱抱可以解决的问题】   【两个也不行】   【……】   【你已经超过1个小时没有回复卫修,他的衫衫值掉了这~~~~~~么大一格,临近扑街了。   请选择:   A复活他   B抛弃他】   【哔哔哔——超时提醒】   【哔哔哔】   ……   梅衫衫一看,已经提醒三次了,再不回复,可能真的要扑街了。   【选A】   很快,“大卫”的回复来了。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衫衫值可通过以下途径充值,请选择充值方式:   A亲亲   B抱抱   C被举高高】   读着这一条,梅衫衫已经来到了卫修的门外。   她抬手,按响了门铃。   内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大力拉开,露出一身浅灰色家居服的卫修。   再普通不过的基本款,可套在他身上,宽肩窄腰长腿,就是怎么看怎么帅;头发微有些乱,眼下阴影还在,让他看起来更有种大男孩的青葱感。   青春,真好啊。   卫修接收到她眼神中的欣赏,得意地抬起了下巴,随即又把头往旁边一扭,不满地哼了一声。   哎呀,是真的很不开心了。   梅衫衫向他伸出手臂:“我选D,以上三项都要。”   “哼。”   仍是一副欠了他少爷很多钱的表情,长腿却已经大跨步向前,一手揽过她的腰,微微俯身,另一手捞起她的腿窝,轻松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回室内,踢上门。   梅衫衫搂住他的脖子,“抱抱完成,滴,充值100点。”   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额头,点头道,“被举高高完成。滴,充值100点。”   然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次掉~! 谢谢胖狸花的地雷~挠挠下巴   ☆、XXXV   -Chapter 35-   迎着穿透落地窗玻璃的明净光线,她的小脸莹白, 瞳仁中那抹暗蓝呈现出深深浅浅的层次, 仿佛澄澈深邃的大海一般, 里面映得满满的,全是他的影子。   海水是冰冷的, 无情的,她眼中的笑意却是温暖的, 温柔的。   卫修的全副心神都被摄住, 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 想要亲亲她弯弯上翘的唇角。   她微微垂下眼眸,默许他的接近。轻浅呼吸交闻,在他即将触到那娇艳欲滴的诱人唇瓣时, 不防她倏然低头, 迅速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阿嚏!”   卫修:“……”   梅衫衫脸颊发热, 往他肩窝里一藏,不肯起来了。   她能感觉到卫修的身体一震一震的,显然是在忍笑,羞恼之下, 张嘴在他颈侧咬了一口,“笑什么笑!”   “没笑没笑,真的没笑, ”卫修嗓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扬声吩咐,“周伯, 把冷气调低点!”   他气血旺盛,夏季炎热时,喜欢把冷气开得很足。这温度对体弱的她来说,却太低了些。他心疼地搂紧了她,试图给她温暖。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周伯的应是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梅衫衫这才意识到,原来周伯也在家,再顾不上尴尬,连忙挣扎,想要卫修放她下来。   卫修不放,“充值尚未完成,不能中途取消。是否继续?A是;B继续。”   ……这两个选项有差吗?   调高的室温的没有那么快起效,空气还透着寒凉,他身上的暖热让她下意识地想贴近。还没能下定决心抽离,他已经抱着她走到了落地窗前的沙发旁,坐下,把她圈在膝头上。   ……更不像话了。   梅衫衫瞪他。   “放心吧,周伯很有眼色,不会出来碍事的。”   说完,卫修长指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偏头覆上她的唇,含住娇嫩唇瓣,轻轻吮噬。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分享唇齿间的亲密。水下那次渡气,还有上回激烈到把唇撕伤的啃咬,他品尝过她柔软至极的唇瓣,那滋味,甘美得令人沉醉。   这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这一回,不再性命攸关,也不是猝不及防。他有充分的时间,与她轻柔地厮磨,感受那让人心尖酥麻的柔情。   胸腔中,心跳怦怦,全身的血流似乎要沸腾了起来。   卫修开始不满足,想要更多,试探着探舌,又担心自己做的不对,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觑着她的神情,却被同样睁眼的她撞了个正着。   “扑哧。”   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笑意在相接的四唇间扩散,两颗心似乎是相通的,体味到同样的快乐,不分彼此。   梅衫衫觉得他这样小心翼翼的笨拙模样,实在是可爱得让人的心都化了。藕臂攀上他的脖颈,玉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间,她送上香舌,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卫修想不出任何一种语言,能够描述出他现在感受到的美妙感觉的千分、万分之一。   无需技巧,放弃思考,全权交由本能驱使;彼此好奇着、喜爱着,以唇舌相互探索、相互取悦着,仿佛有电流在身体中肆虐乱窜,从头至脚无处不是酥酥麻麻的愉悦之感,轻飘飘的,如同漫步在云端。   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美好,意乱情迷间,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法语词——l'extrême félicité。   无上的幸福。   “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唐泰斯以自身的经历,这样勉励后辈。   人生中先前的种种,到了此刻,卫修只想拥紧怀中人,细细品味这无上的幸福。   不知亲了多久,分开时,两人都是面色通红,唇边带着挥散不去的笑意,额头抵着额头,平复着喘息。   卫修煞有介事地宣布,“亲亲完成进度:1/10000。离充值成功还有……无限个。”   “数学及格了吗!”梅衫衫忍不住笑了。   窗外,江面折射着炎夏的阳光,漾起粼粼的浅金波纹。室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冷,可她仍然贪恋着他的体温,放松下来,慵懒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看向江面,她又蓦地扑哧一笑。   卫修秒懂,愤愤磨牙,又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   “‘春江水暖鸭先知’?欺负我中文不好是吧?”   “你想多了,”梅衫衫一本正经,“不是那种意思……哪怕上回那个谁问你是哪个会所的少爷,以为你是我养的小狼狗,我也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哎呀!不要……好痒……”   卫修只是惩罚性地捏了一下她的腰侧,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怕痒,一碰就笑得花枝乱颤,不由玩心大起。   一时间,偌大的室内,满是梅衫衫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被他坏笑着在腰间作乱,只能喘息求饶,“别……哈哈……我错了,真的……”   楼上,周伯翻出隔音耳塞,塞进耳朵里。非礼勿听,勿听呐。   被她贴在怀中扭蹭,卫修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渐渐变了味道,声气不稳,“……嗯?错了,那要怎么样?”   暗哑低沉的声线,身下方才接吻时就感到过的坚硬都让梅衫衫大感不妙,生怕他把持不住,忙道,“我跟你说说余致远的事情吧!”   “余致远”三个字,成功地让卫修顿住了手。   对他来说,地球上70亿人类,其中最扎眼、最煞风景、最令他如鲠在喉的一个,莫过于余致远。   他辗转反侧,险些求而不得的女人,余致远却是她的合法丈夫,得以堂堂正正地伴在她的身侧——哪怕其中另有隐情,只是名义上的丈夫,也足以让他嫉妒得蚀骨焚心。   他深吸一口气,替梅衫衫理了理鬓边散落下来的碎发,指尖划过她的眼角,抹去她笑出来的星点泪花,轻抚着她的后背,等她喘匀气。   她的眸中浮着一层水汽,水晶般莹亮,一抹嫣红从面颊晕染到眼稍,愈显楚楚动人,他忍不住轻吻了吻她的眼梢。   “说吧,我在听。”   梅衫衫想了想,先讲重点:“我和余致远已经离婚了。”   卫修怔住。   他在心里盘算过无数种帮助梅衫衫干净利落地跟余致远离婚的方案,却不想她一上来就抛出来这么一句。   仿佛突然天降一块大馅饼,一下子把他砸得晕乎乎的,半晌才道,“……真的?”   见梅衫衫点头,他皱起了眉头,脸也阴沉了下来,“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夫妻相称?是不是他胁迫你?!”   一副只要她说是,他立刻去弄死余致远的架势。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慢慢说给你听。”梅衫衫拉起他的手,指尖安抚地在他掌心划过,被他反手捉住,举到唇边亲了亲。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先告诉你这个,是要你放心,你算不上是奸夫——或者叫小三?”   卫修轻哼了一声,态度不可一世,“我会在乎这个?抢到了就是我的。”   “是是是,反正你本来就是卫三。”梅衫衫揶揄。   她从那场无妄之灾的相亲宴说起。   卫修听到她被汤如玫推下楼梯时,后怕地抱紧了她,面上闪过一丝戾气。   汤如玫是吧?找死。   “……总之,反正他也只是想要个听话的花瓶摆设,我完全可以做到,同时也不会长期束缚住他。各取所需,到时间分开,他给我适当的补偿,我们一拍两散,各奔自由。”   话是这么说,可看目前的状况,显然是没能一拍两散。   卫修紧张了起来。难道余致远爱上了衫衫,不肯放手?   ……他敢不放手,就别怪他把他的手剁了!   梅衫衫把余致远想要隐瞒离婚消息的原因告诉了卫修。   卫氏和余氏是对头,这样的事情透露给卫修,原本是不妥当的。可她不希望他误会,又闷在心里东想西想,白白煎熬自己。   她舍不得让他受罪。   卫修剑眉紧蹙,所以余致远是为了利益,而拖着她不放?   无论如何,他该庆幸余致远在遗产到手之后,立刻办了离婚手续。诚然,这十有八|九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再生变数,可这也让衫衫在法律上不再与余致远相干。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泄露给卫氏的任何人。”   不必梅衫衫明言,以卫修的头脑,不难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节——如果卫氏抓住这件事做文章,余致远首当其冲便会怀疑梅衫衫。   他当然不惧区区一个余致远,可届时余致远狗急跳墙,指不定会对衫衫使什么阴招。暗箭难防,他不会让衫衫冒一丝风险。   “嗯,”梅衫衫笑容舒展,“我相信你。”   卫修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神,又清醒过来,“可是你还没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布你们已经离婚了?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女人?”   “……什么你的女人!”梅衫衫脸没来由一热。小小年纪,口气还不小!   “好吧,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全世界,我是你的男人?”   “……”   她面染红霞的模样,诱得他又忍不住偷吻,然后在她的瞪视中正色道,“前天你陪我过的生日,我二十二岁了。”   梅衫衫以为他在委婉提醒生日礼物,忙道,“你的礼物,我记着呢。”   “好,我等着。不过我要说的是,我二十二岁了——”   卫修见她不解,接着道,“即便是中国,世界上法定结婚年龄最大的国家,法律也不能阻止我娶你了。”   梅衫衫:“……”   “这个,”她艰难道,“我们认识还没多久,对彼此也不够了解,谈这个还早了些……”   卫修紧抿着薄唇。   没多久吗?   他分明十年前就遇见她了。那时候余致远还不知道在哪里、跟些什么不入流的女人在厮混呢!   又哪里早了?   他恨不能在五年前,在她被余致远盯上,无力反抗之前,就先把她抢走。他已经迟到了五年了,还要再等多久?   梅衫衫很清楚,直接把离婚这件事公布出去,大喇喇宣告给全世界知道,才更像卫修的作风。什么余家,什么余致远,他通通不会放在眼里。   可他愿意考虑她的立场。   梅衫衫满心柔软,抱住他,保证道,“你放心,很快的,会有人替我把离婚的事情捅出去。”   ***   事实证明,有人相当迫不及待。   就在次日晚间,黄金时段,一条劲爆消息席卷了八卦和财经版面——   「五年婚姻终触礁?余氏少董疑与夫人秘密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法律已经不能阻止我了!道德从来就没能阻止过我!小爷我想干嘛就干嘛!I do what I want! 33:不许。 修修:好【乖巧.jpg】 感谢璃漾、kangraroo、南雀、Clara的地雷,让小狼狗给泥萌举高高~   ☆、XXXVI   -Chapter 36-   “周伯,你再跟我确认一遍, 衫衫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她已经跟余致远离婚了?现在她是我的了?”   周伯无语。怎么又来了?   这孩子, 生日那天把梅小姐约去了周先生的美术馆, 回来后就一直时喜时忧,患得患失的。   结果前晚, 突然传来梅小姐在蔡老爷子寿宴上身体不适,发现有孕的消息。当时, 他那一瞬间的表情, 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他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心酸。   大半夜杵在人家门口,不敲门也不离开,他担心得下去劝了好几回, 他像没听到一样, 固执地站在那里。好像他守得时间够久, 里面的人就能是他的了似的。   周伯决定,等到天亮,他要是还这样,他就一手刀敲晕他, 先把人架回来再说。   他万没想到的是,“只要你等的够久,总会有好事情发生”什么的, 居然是真的存在的——   天亮时分,这孩子回来了,一副飘飘然如凌云端的模样, 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唇角挂着抹晕乎乎的笑,径直上了楼,把门一关,紧接着,房内传来一阵劈劈砰砰咣咣咚咚的声音,好像还有嗷呜嘶吼声……不知道在干嘛。   可把周伯给吓坏了。   ——该别是撞邪了吧?   没一会儿,他又咚咚咚跑下楼来,在他面前堪堪停下。还没开口,先兀自傻笑了一阵,像是喜不自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然后才大声宣布:“她答应我了!她抱了我,她跟余致远没关系!”   “……”现在的年轻人的世界,周伯是彻底看不懂了。   接下来,这孩子就抱着手机,笑得像个傻子。那个对话框的背景,还是之前那位金小姐偷拍下来的,梅小姐倚在他怀里的照片。   后来他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闷闷不乐,周伯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梅小姐本人就来了。   楼下的欢笑嬉闹声,絮絮私语声,像洒满室内的阳光一样暖融明快,让人的心情也禁不住跟着明媚了起来。   周伯的心跟着坐了一趟过山车,好不容易才停在安全区域,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是,梅小姐答应跟您在一起了。她已经跟余致远离婚了。现在她是您的了。”   他斩钉截铁,再一次地。   卫修抚着唇,一脸回味。半晌,才敲了敲手机屏幕,上面是财经版关于余氏少董夫妇疑似秘密离婚的报道。   “余氏控股下面已经有几间上市公司,文旅集团正在进行资产重组,筹谋上市。婚变可能带来的财产分割与股权结构变动,引发投资者的猜测和担忧,股价波动……”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上回,这牛在帝都喝水喝得欢畅,我帮他上了上头条,本来是想让衫衫看清楚,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后来那位徐小姐自己找事,我又帮了她一把。现在想想,这事办得还真不怎么妥当——从这两回市场的反应不佳,余致远自然更要拖着衫衫,不肯公布离婚的消息。”   “不过,先前只是捕风捉影,这回的新闻,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周伯你说,余致远会怎么应对?”   ……   余致远从来没有这么恼火过。   之前两回绯闻,仅只是猜测,也就是因着徐诗音的前女友身份,才能引起那么高的热度。   换作是那些玩个新鲜的女伴,估计没人会稀罕理会。哪个男人不风流?可为了那些玩物而影响婚姻,也就只有卫永言做得出来了。   即便是卫永言,圈子里哪个私下不觉得他脑子被门夹了,为个戏子得罪周家,连儿子都不要了?   他轻易把舆论压了下去,前两天他们“夫妻”联袂出席了蔡老爷子的寿宴,哪怕当时以为的有孕后来检查过是一场虚喜,可余家夫妻和睦、婆媳相得的场面,被许多人看在眼里,无疑给多少受了绯闻影响的大股东和投资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这回不一样——报道名为“疑似离婚”,可内容言之凿凿,分析过去五年间,他的花心风流,余太太的隐忍委屈,余母作为婆婆对儿媳的不满……会离婚实在算不得是太过出乎意料。   这般也还只是猜测,可文中援引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线人,称曾经见过离婚协议文件,涉及大宗财产分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宗财产分割”,以余氏的规模,离婚分割的财产是有多大,能算得上“大宗”?会不会影响股权结构?若是产生纠纷,先前董事会通过的资产重组方案,会不会沦为无效?会不会减持,致股价承压?还有……   值得担忧的猜测太多了,有的甚至到了离谱的程度。   这事一出来,余致远就接到了好几个大股东的电话。好容易安抚过他们,他立刻气势汹汹地杀向紫玉苑。   他的第一反应,是梅衫衫抽冷子,给了他一下子。   这女人,失心疯了吗?!   到了紫玉苑,余致远意识到自己连私用电梯的钥匙卡都没有,怒火又更上一层。   五年时间,他何曾亏待过她?生孩子的提议,她没有同意,他也没有逼迫她啊!   就算养条狗,养了五年,也起码会冲他摇摇尾巴,这女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会这样毫无防备地咬他一口?   怪不得心脏天生缺损了一块。残次品,残缺货!   极度的愤怒之下,余致远连门铃也不按,直接挥拳怦怦砸门,“开门!!”   很快,监控器的扬声筒中传来滋滋声,紧接着,梅衫衫的声音响起,“余致远?”   “——开门!”   门锁咔哒打开,不待里面的人拉开门,他伸手,大力一推。   梅衫衫正要开门,陡然被门这么一撞,惊呼一声,倒退了两步,仍是没能站稳,跌坐在地。   “嘶!”手腕磕到地面,她痛得泪花都出来了。   “哥你搞什么?!”   余致远这才注意到,妹妹余致瑶居然也在。   她跑过去,扶起梅衫衫,又瞪向余致远,“怪不得嫂子看到报道,就打电话叫我过来。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打女人,你丢不丢脸?”   “嫂子?”余致远冷笑,“她算你哪门子的嫂子?”   梅衫衫揉着手腕,眼眶微红,眸中隐隐泛着水气,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余致远更是恼怒,“还装?你装够了没?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背后你就这样捅我刀子?!”   他掏出手机,往桌子上一丢,“你是不是活腻味了?你那个破画廊,汤家的公司,你真的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   余致瑶被弄糊涂了。   离婚的新闻来的太突然,她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真实感,而眼下哥哥的反应,更是奇怪。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怎么回事?哥?……嫂子?”   梅衫衫冲她安抚地笑笑。   “我看到报道就知道,你肯定会怀疑我,所以我才赶紧把瑶瑶叫过来,免得你气得失去理智。”梅衫衫摇摇头,“我可经不起你的一拳一脚。”   余致远脸色铁青,“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   “就……刚才啊。”梅衫衫还捂着手腕,面色委屈。   连余致瑶也对哥哥侧目而视。刚才推门那一下子,简直恶意满满!   “……”余致远深吸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解释。”   梅衫衫示意余致瑶坐下,自己也落座。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刚看到。这不是我做的。”   她表情眼神皆是一片坦然,可余致远却不敢全信。这女人惯会做表面功夫,表面上和和气气,说不定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把你卖个好价钱。   他的傻妹妹,可不是个被卖了还给她数钱的现成例子?   诚然,她向来很懂得把握分寸,用的手段也在他接受的范围,得到的结果是与余母和瑶瑶和平相处,为他省了不少头疼。   可这些手段,不该使到他头上来了!   “即便你不相信我,”梅衫衫看出他的怀疑,接着道,“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我的望梅轩,汤家的公司,都经不起你雷霆一怒,我付不起这个代价。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故意激怒你?”   “你是最懂得权衡利弊的,如果这报道是受我指示,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什么都没有,还白白得罪了你。那么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起初的怒火稍稍退散,被冲昏的头脑冷却下来,余致远凝眉思索片刻,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他最惯于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分析状况,找出最有利的解决方法。   贸贸然公布离婚,的确不符合梅衫衫的利益。重要的是,她不是个蠢人,干不出这种蠢事。   “……那是谁?”   梅衫衫摇头,“我没有任何头绪。我从来没向任何无关的人提起过,所以肯定不是从我这边泄露的。”   仍是目光坦然,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余致远眯起眼睛,“‘无关的人’?那有关的人呢?”   切,果然会抠字眼。   “这件事,有关的人,不就是你我么?”梅衫衫看向余致瑶,“就连瑶瑶,我也从未透露过半分。”   当然还有卫修,可他不是无关的人,他有关得不能再有关了。   余致瑶感觉,自己今天,可能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你们……”她嗫嗫开口,怎么也不敢相信。   “是是是,”余致远不耐,“以后再跟你详说,先暂时别告诉妈。”   余致瑶满腹的问题,可在大事上,她一向还是肯听兄长的,因而点了点头。   看向同样瞒了自己这么久的嫂子——不,是梅衫衫,她心里总有些膈应的感觉。她移开了视线。   梅衫衫在心中暗自叹息。她早预料到余致瑶在知道真相后,不会再如从前一样。这个曾说过她是家人,也曾维护过她的姑娘,终究首先还是余致远的妹妹啊。   “不是你这里泄露出去的,那还能是谁?”余致远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脑子一个个过滤商场上的敌人、对头,好像每个都有嫌疑。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这次我没怎么出场,因为我在给孙子孙女买奶瓶买摇篮买幼儿园买小学买……买买买!   ☆、XXXVII   -Chapter 37-   商场之上,竞争激烈, 余致远这些年也难免树敌。爬得越高, 被踩下去心怀不满的也就越多。大的有卫氏不用提, 小的躲在暗处的,更是不知凡几。   “这个, 还是得你去查了,”梅衫衫道, “我的那些关系手段, 没有哪个是你不知道的, 你来查,肯定比我更快。同时你也可以再确认,到底是不是我动的手脚。”   “我自然会查。如果查到你头上, 别怪我不留情。”   至此, 余致远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他对梅衫衫的人际关系, 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大抵知悉的。混惯了尔虞我诈的商场,他自然不可能因一纸协议,就全盘信任她, 唯有将她的动向摸清,他才能放心让她顶着余太太的头衔,过得风风光光。   梅衫衫点头, “查到了,麻烦告知我一声。我也想知道,是谁在做小动作, 是不是故意陷害我。”   她又揉了揉手腕。   余致远注意到,脸色僵了一下。   他一向自诩绅士,对女人动手,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刚才那一下,认真算起来,也算不上是动手,只是不巧罢了。   “你手没事吧?”他语气僵硬,“是我急躁了些。你那个佣人呢?让她找药油来,给你揉一揉。”   “邓嫂的女儿回来,我给她放了两天假,”梅衫衫摇头,“不要紧的。比起这个,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应对?那报道里说什么分割大宗财产,是不是太有误导性了?毕竟我要拿的那部分,其实并不多,肯定不至于造成股权结构变更那么严重的结果啊。”   她没有得理不饶人,紧追不放,而是转而思考起了解决办法,这让余致远的脸色又好了一些。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从不纠结于已经发生、无法更改的事情,而是将目光投注在解决问题上。还极善于递台阶,即便发生过不愉快,她也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他公司里但凡有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下属,一定已经升职加薪,走上通往人生巅峰的道路了。   若是相处得当,她应该是能成为一个贤内助的吧?   余致远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些年,他在不经意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很快他清醒过来,“事已至此,再遮掩也是无用,反而起反效果。”   “我们得尽快发个通稿,”他揉了揉额角,“要向大众解释一下。我来之前,已经让公关在起草了。”   “好的,需要我做什么,我会配合。”梅衫衫点点头。   又提议道,“既然有问题的是大宗财产分割,不如将我离婚分得的财产一一公布。这样的话,关注余氏股价的投资者自然知道,这绝算不上巨额,更遑论影响到余氏的股权结构?如果这个问题不存在,他们没必要再胡乱猜测,心里也会安定下来,不会贸然减持抛售之类。相信过段时间,就没人再关心什么离婚了。”   余致远的脸色有些怪异。   他先前为什么那么坚持将离婚的消息暂时保密?   原因无非是,大众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豪门婚变大都伴随着天价离婚费,只要一提到,第一个念头必定是可能分走一半身家的财产分割,更有时会有僵持不下的财产纠纷。   除非将财产分割的详情公之于众——不,即便公布,也还是免不了会有猜测,这是不是只是冰山一角?   按照他们的协定,离婚时,他会补偿给梅衫衫几处房产,一笔对寻常人来说是巨款、但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的钱财,外加汤家公司的部分股权。   相对于他余致远的身家而言,这些全部加起来,也顶多相当于切掉一个小指甲盖……指甲尖。   可是……如果将这些公之于众,见她分得的不仅不是一半身家,甚至还相去甚远,那么,大众最自然而然会联想到的便是——这场婚变,她想必是过错方?   “你确定?”余致远挑眉。   梅衫衫笑了,“即使我不提议,你也还是会这样做的,不是吗?”   余致远哽住。   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虽然即便公布,也不可能遏止所有的猜测,但最关键的投资人和股东们,自然会明白婚变对余氏的前途无碍,资金的安全无虞,这场风波便大致可以消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在当前的情况下,已经是最优的方案了。   余致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哥哥和“嫂子”冷静理智地讨论“离婚”的善后问题。   她蓦然发觉,这两个人是如此陌生。想起自己之前还绞尽脑汁想撮合哥嫂,盼着他俩能好好的……真像个笑话一样。   越想越恼,她狠狠地剜了梅衫衫一眼,站起身,摔门而去。   “……她这是怎么了?”余致远愕然。   “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   余致远也站起身,“我先走了。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屋内归于平静。   想到余致瑶临走时的那一眼,梅衫衫心里有些不好受。   今天报道一出来,她便立刻打电话给余致瑶。她知道余致远震怒之下,首当其冲,一定会怀疑她。   他素来有些大男人主义,不太把女人当回事,倒也不屑于跟女人动手。然而这次的事情,不仅严重触及到余氏的利益,更因为他在她面前特意强调过,相当于打他的脸,刻意与他作对。   一个暴怒中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梅衫衫不敢赌。   有自己亲妹妹在,他好歹会收敛一下。更何况余致瑶的心地不坏,更讨厌男人对女人使用暴力,绝不会坐视不理。   “我还真是把人利用到了极致,”她默默地想,“也难怪她对我失望……”   “叮咚——”   门铃响,梅衫衫回过神来,走到门边,一看监控器屏幕,立刻打开房门,把卫修拉了进来,又迅速把门关好。   这么敏感的时间,余致远才刚走,居然就大喇喇地上门来了……想什么呢?   “怎么样?”卫修握住她的肩头,担忧的目光上下扫视,“他没为难你吧?”   这里隔音效果太好,他在上面什么也听不到,心急如焚。可这种时候,他如果贸然出现,更是大大的不妥。   不待梅衫衫回答,他一下子将她拥入怀中,抱着她温软的身体,才有了真实感。   “以后再也不要你见他了,”他用脸颊蹭蹭她,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清甜的气息,咕哝着,“反正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跟他没有关系了……”   梅衫衫被他蹭得痒,忍不住笑了,“你今天的抱抱,可是扣光了的。现在是要提前透支明天的份吗?”   话虽这样说着,她还是伸臂环住他的腰,回抱住他,又不由感叹,“嗯,腰真细,抱起来手感不错。”   “少转移话题。”卫修不满地轻哼。   “好的,等这一出风波过去了,我也没什么需要跟他打交道的了。”梅衫衫大方应下。   卫修这才满意。   她玉手软柔,搭在他的后腰上,隔着薄薄的T恤,那一块像是要发烫起来。卫修怕失态,伸手捉住她的手,拉了下来,“别乱摸……”   “——啊!”梅衫衫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怎么了?”   卫修吓了一跳,见她紧蹙着眉头,面露痛色,心瞬时揪成了一团,“是哪里疼?……你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皓腕纤纤,瓷白的肌肤上,泛着血丝的摩擦痕迹触目惊心,周遭淤紫一片。   卫修比自己受了伤还疼,打横抱起她,轻柔地放在沙发上,又打电话让周伯送伤药下来。   “……又不是脚受伤了,”梅衫衫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哭笑不得,“就是摔倒擦伤了一点,看着吓人,不严重的。”   卫修仔细打量这伤,眸中满是心疼,须臾,想到了什么,面色蓦地沉了下来。   “是不是余致远?!”   不然好好的在家里,怎么会无端摔倒?   梅衫衫暗暗惊讶于他的敏锐,却也没有为余致远开脱的意思,只把他来时的情状简单讲述了一遍。   “他居然敢!”卫修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直爆,拆了余致远的心都有。又忍不住后怕,“我应该陪着你的……”   梅衫衫安抚道,“我叫了瑶瑶过来,有她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放心吧,风险我都考虑过。”   “可万一呢?”卫修小心地不敢触碰到伤处,想到这是拜余致远所赐,几乎压抑不住心中腾起的戾气。   余致远必须得付出代价!   这时,周伯送了药过来。看见这伤,也是止不住大皱眉头。   姓余的,算什么男人?   卫修拆开棉签,半跪在梅衫衫身前,拉着她的手,用碘伏为她清理伤处。动作小心轻柔,不时审视她的面色,生怕弄疼了她。   周伯看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这个千瓦电灯泡真多余,默默退了出去。   顶灯明亮,从梅衫衫的角度看去,卫修头顶乌亮发丝像是镀上了一圈光晕,面庞俊美如玉,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拖出两道长长的阴影,虽掩去了眸色,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满心疼惜。   这样漂亮的大男孩,分明是个骄横不可一世的性子,此刻却近乎虔诚地半跪着,像对待珍宝一样,真心地疼惜着她。   梅衫衫的心像是浸在了温泉里,暖融融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柔软了起来。   ——可是我到底做对了什么,能得到他这样的喜欢?   “我看,你对余致远的妹妹,还挺信任的?”   冷不防听卫修发问,梅衫衫怔了一下,旋即笑着点点头,“对啊,瑶瑶挺好的。她很健康,很鲜活,很真实。风风火火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偶尔有点任性,但是爱憎分明。”   卫修抬眸,睨了她一眼,拿过药瓶,开始给她上药。   那回在壁球馆,她就跟那“小姑子”一起;这回,又这么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危交给她,即便她是余致远的亲妹妹。   “哦?听起来,你还挺喜欢她的?”   这眼神,这语气,酸溜溜的,梅衫衫想无视都难。   “我是挺喜欢她的,”她嗓音中带着几分笑意,“虽然她现在应该不太喜欢我。不过——”   对上卫修愈发醋意十足的睨视,她勾了勾他的下巴,凑过去在他抿起的唇上亲吻一记,眸色温柔含笑。   “——我更喜欢你呀。”   卫修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简单的几个字,仿佛带着热气,钻入耳孔,让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   “再说一遍?”   梅衫衫拉他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斜斜倚进他怀中,松松地环着他的腰。一抬眼,正好看见他下颌底下那块细小伤疤,轻柔地在上面亲了亲。   “傻瓜。喜欢你,舍不得你难过,所以才在这一大摊事情还没理清的时候,就和你开始了。”   卫修怔愣片刻,猛然抱住她,紧紧地。   “开始了,就不能后悔,”他语气沉沉,“我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惹上了我,你就别想再逃开了……”   梅衫衫扑哧一笑,“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老老实实跟卫三少在一起吧。”   “哼,知道就好!”   卫修故作凶蛮,本想再撂两句狠话,却忍不住跟她笑作一团。   离婚的事情,她不让他插手。他当然相信她能处理好,可需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助力的。   没有什么事情都让她一个人扛的道理。   ……   两人腻歪的期间,余氏的公关部正在加班加点,为通稿修改润色,一遍遍交由余总过目。   总算修改到余总满意,通稿被分发给各大媒体,第一时间推送了出去。   这篇余氏夫妇——前夫妇的联合声明,内容简单扼要,无非是这段婚姻很遗憾但和平地走向终结,二人平静友好地协议分开,不会影响余氏及其旗下公司的正常运转。   重点是媒体得到的一份财产分配明细,不少编辑在发出去之前,都反复确认——余太太分割到的财产,相对于余致远的身家,是不是太少了些?用蚊子腿来形容,也不为过啊。   可见嫁入豪门,未必划算。赔上了青春,哪怕分不到余致远的半副身家,起码也得要一小半啊!   鉴于声明对离婚原因只字未提,八卦群众们不免议论纷纷,少不了有人恶意猜测,前任余太太做了什么丑事,被余家扫地出门?   外人认为不划算,可梅衫衫却觉得足够划算。尤其是其中汤家公司的股权,相当于赎回了当初经济不景气,余氏注资时让渡出去的股权。有了这些,以后汤家就不再那么受制于余氏。   真贪心到想分走余致远半副身家,恐怕他会选择悼念亡妻吧?   无论如何,财经人士对于股权变更的担忧,总算是差不多平息了。   远在澳洲的姜雨芹照常上网浏览新闻,却不想犹如晴空里一道霹雳,她被这消息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她接起来。   “喂,衫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跪都跪了,让我求个婚啊!为什么不给我求婚!抗议!我要求婚!! 丈母娘:听说【又】有人想娶我女儿? 最近收到好多营养液,来自叶叶叶、阿瑾、早睡早起的泽安、不啃甜饼就捣蛋、红树与青苔、约瑟芬、葡萄籽、江御景的迷妹、秋以为萋、xiangnongkafei、小小小鞠、悦琳、一只锦、虾仁@李子、京城以楠、楼七、joy久安、兔几、LoLo、晨曦微露、冰桔柠檬、简单点、青青子衿、慧大猫1973、惊蛰_Jas、Clara、简单点、包子,谢谢小天使们,比胸胸~(。)(。)   ☆、XXXVIII   -Chapter 38-   离婚这么大的事情,先前竟然完全没有听女儿提过, 还是在新闻里看到才得知, 姜雨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妈, 您别着急,我打电话来, 就是要说这件事。”   电话中,梅衫衫的语气仍是一贯的不徐不疾, 嗓音柔和平静。   与余致远的协议, 因为约定过保密, 她仍是没向姜雨芹透露,只将离婚原因归咎于长期分居,夫妻情分淡薄。   “……就是这样, 余致远他……您也知道的, 所以分开也不是坏事, 您不必担心。”   “不担心,我哪里能不担心?”姜雨芹急躁地在屋里踱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你是还在怪妈妈吗?”   句末,语声已经染上了一丝哭腔。   梅衫衫忙道, “您不要多想,这也是余致远的意思。”解释了一番余致远不公开离婚消息的意图,又道, “突然被爆出来,实在是意料之外,所以我马上就打电话来跟您说明了。”   她越是冷静自持, 有条有理,姜雨芹就越是难受。   “余致远……简直欺人太甚!他把你当成什么了?!还有那个财产分割,网上那些人,那么难听……不!你不要去看!”她气得直哆嗦,话都语无伦次了,“你小心身体重要,妈妈不求别的,只要你好好的……”   梅衫衫叹气,柔声安慰她,“我没事的。说实话,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我也不是全无预感,而且我们是协商分开,双方都很友好。所以您别担心,我的情绪还好,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   姜雨芹急躁的踱步猝然顿住。   余致远风流的作风,她当然不是全然不知情,也曾为女儿气愤不过,狠狠训斥过他好几回。甚至动过劝说女儿离婚的念头,可这孩子却平静道,“婚姻不就是这样吗?我们相安无事,已经很好了。”   一句话把她说得哑口无言。她不能不想起衫衫的生父,梅洛。   天雷勾动地火,轰轰烈烈的热恋,不顾一切的私奔,撕心裂肺的收场。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的前车之鉴,让女儿认为,婚姻应该是相安无事,甚至互不打扰?   整整十四年,她一直以为这个女儿在襁褓中夭折,而梅洛当即就甩手走人了——当时,医院的人是这样告诉她的。   她当场就晕了过去。夭折婴儿的后事不能大办,她病得起不来身,一切都是她父母操持的。之后她跟着他们,坚决地离开了那个小镇,回了家,再也不想知道关于那个伤心地、关于梅洛的任何事情。   她本就是个乖顺的性子,年少的那一段,耗尽了她一生所有的叛逆。后来她听从父母的安排,深造、工作、相亲、结婚,生子……   直到一个纤弱的小姑娘出现在她面前,平和礼貌地问,“请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小姑娘皮肤很白,轮廓深邃,眉眼精致,瞳仁泛着熟悉的暗蓝。不必做什么鉴定,她一眼就知道,这是她和梅洛的孩子。   她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骗局中,还打着为她着想的名义——   当年,在她回家祈求父母原谅,为女儿筹措医药费时,她的父母一边拖住她,一边着人去找到梅洛,给了他一笔钱,说她不会再回来了,这是给他的分手费,让他识趣一点。   梅洛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当场就抱着女儿,离开了。   当然,即便他不离开,想必他们也会再说些更难听的话,设法驱离他。于是当她终于带着钱,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那边的医院,得到的就是女儿夭折、恋人薄情的噩耗。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们本就看不上梅洛,一个混血穷小子,又得知那个不健康的女婴活不长久。他们怕她年纪轻轻就受拖累,拖过了花样年华,错过真正的好姻缘,后半生追悔莫及。而这次她回去哭诉,显然两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他们看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她和梅洛断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这孩子自己找了过来,梅洛已经病故,她就要被移送给福利院,由社会抚养至成年——可是,以她的体弱,以福利院的医疗条件,她真的能活到成年吗?   差一点,姜雨芹险些到死都不知道,那个瘦瘦小小、哭声像小猫的孩子曾经活了下来,却因为没有她的照管,又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静静消逝了。   她对女儿有多歉疚,对父母的芥蒂就有多深。后来女儿出嫁,儿子出国读中学,她跟过来伴读,未尝没有远远避开父母,再不相见的意思。   即便如此,女儿非但没有怨尤,认为她此举是更疼爱同母异父的弟弟,反而很赞同她来陪读,道弟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没有监护人的引导,太容易误入歧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温和体贴的孩子,竟然被姓余的欺侮至此!   “……公司当初让渡的那部分股权,按照财产分割协议,我会都拿回来。这样余氏差不多已不再占股,以后不必担心……”   听她到这时还在为家里打算,明明她当初就是为此所迫,姜雨芹更是心酸。她深吸一口气,道,“衫衫你放心,妈妈都明白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懂事的女儿,不该被网上这些人诋毁,不该任姓余的肆意欺负!   宽慰了梅衫衫几句,姜雨芹挂上电话,马上拨给汤博业。   她向丈夫控诉余家的欺人太甚,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不管!汤家……我们,都欠了衫衫的!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她抹了抹眼泪,柔和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狠意,“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要是不管,我就自己去余家,去问问那老虔婆,她是怎么教的儿子?去问问余致远,他还是不是人?!”   “你别冲动,”汤博业忙劝她,“去理论又有什么用?白白惹一肚子气。”   姜雨芹大怒:“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怕了他们,你……”   “不是不是,你先听我说……”   妻子极少有这么激愤的时候,上一次还是因为如玫推了衫衫一把。   汤博业花了一会儿功夫安抚她,才道,“我的意思是,口头争吵伤不了他们分毫。余致远确实少年英才,头脑灵活又雷厉风行,是块成功商人的料子,可他一路来太顺风顺水,扩张太快,行事不是没有漏洞,更有不少敌人伺机而动。”   当初余致远趁着危机,狠狠压价,要求汤家让渡了很大一部分股权,哪怕是资本无情,汤博业的心中,也不是没有憋着一股气的。   “他是个生意人,想要他伤筋动骨,最好莫过于让他商场受挫。我会联合其他几家,余氏这块蛋糕很大,他们也动心很久了,你先不要着急……”   ……   梅衫衫浏览着财经新闻,在海量关于余氏的报道中,选中了一篇。   “……余氏下属文旅集团通过资产重组方案,上市计划进行顺利。近期,余氏拿下云泽湿地旅游度假区项目,势头良好,据财经专家预测分析,这对余氏文旅集团上市后股价走高及其有利……”   她把这篇分享至朋友圈,附言:“祝福。”   结合最近种种关于余氏夫妇离婚内|幕的揣测,任谁看来,此举都无疑是在向外人展示这场离婚是友好和平的,不存在纠纷,更未撕破脸。   婚变这种事情很敏感,在各种利益关系牵连的上层圈子里,维持表面的平和比什么都重要。梅衫衫的这条分享,很快收到了包括蔡太太在内的很多点赞。   她也收到了两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余致远——   【做的很好。】   梅衫衫回他一个读作“呵呵”的微笑表情。   另一条才是她想收到的,来自继父汤博业——   【天气炎热,切勿贪凉,身体重要。】   梅衫衫知道,这是在告诉她,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天,她向卫修说明余致远意图将离婚的消息保密的原因时,卫修面色颇有些古怪,最后只嗤笑道,云泽湿地的项目,恐怕余致远要大失所望了。   余致远为拿下这个项目,下了很大的功夫,不仅他寄予厚望,市场也很看好这次借势重组上市。可卫修却嗤之以鼻。   梅衫衫看到了一个做空的机会。   所谓做空,说白了很简单,就是在股价虚高时,向券商借股,以高位大量抛售,待到偿还时,股价已经跌至低位,届时再以低价买入,偿还券商。从买卖的差价中,大赚一笔。   只要不涉及操纵股价,这种行为是一种完全合法正常的投资方式。   而大量的做空之下,股价必然暴跌,上市公司大股东的财富就要大大缩水了。余氏控股,最大的股东莫过于余致远。   当然,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时,买进卖出的时机、资金的筹措……种种细节,都需要细心掌控,灵活决策。   梅衫衫只将她看到的机会传达出去,而汤博业的回复意思便是,知道了,会跟进。   过去几年间,她也曾用这种方式向汤博业递过信息。身在余致远的眼皮底下,她不能轻举妄动,但这种事,本就不需她来完成。   【谢谢爸爸,你和妈妈也是,注意身体。】   回复完汤博业,她开始处理画廊的事务。   望梅轩是她的事业,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从余致远那里得到的补偿,作为储备财产,可保她后路无忧。   只有掌握了足够的金钱,有了财务上的自由,她才可能自由地选择想要的生活,选择想要一起生活的人。   ……当然,后者现在决定还太早了些,她可以慢慢考察,慢慢考虑。   忙活了半天,把刘柳支使得脚底打转,总算没给她机会愤怒地数落网上那些言论。   梅衫衫不用看,也知道无非是各种猜测,她被余家扫地出门,沦为豪门弃妇,连天价赡养费都没捞着,到底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丑事?顺便嘲笑一下豪门深似海,不会游泳就下水,免不了赔了青春又折钱。   这种程度的王八念经,还都是陌生的王八,她是不听,也不会理会的。   合上电脑,梅衫衫捏了捏酸痛的后颈,蓦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某位“大卫”同学,是不是已经沉默了半天,没有骚扰她了?   她想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离开望梅轩,梅衫衫回了紫玉苑,径直上了顶楼。在门口,她拨通了卫修的电话。   “喂?”语气冷淡。   “我在门外,请问需要罚站吗?”梅衫衫软声问。   “……哼。”   电话就挂了。   很快,门打开了,只是开门的是周伯。   他指指楼上,小小声,“在卧房呢。”   卧室门虚掩着,再次进入这间陈设简单至极的房间,梅衫衫第一眼看见的是躺在床上,背朝着门的方向的人。   呼吸平稳。   她俯身凑近他的脸。漂亮的桃花眼阖起时,他的面容上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盛气,更像画中的美少年一样,白皙精致,温润隽秀。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他高挺的鼻梁,便见他眼皮微动,浓黑的睫毛轻颤。   “睡着了啊……”梅衫衫自言自语,“那我先做会儿事好了。”   说着,她真的拿出手机,坐在床沿上,回起了邮件。   身后“睡着”的人轻声打起了呼噜。   梅衫衫忍着笑,继续埋头工作。   “唔……”   轻哼一声,翻了个身。紧接着,像是睡得不舒服一样,开始翻来覆去,唉声叹气,戏份十足。   梅衫衫转身,伸手摸摸他的后背,轻声问,“怎么了?”   卫修又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皮,剑眉紧蹙着,嘟哝,“你吵醒我了。”   “抱歉啊,”梅衫衫偏头,眨了眨眼睛,“那……我不吵你了,你接着睡?”   卫修眯起眼睛,眸中迸射出威胁的光。   “噗!”梅衫衫忍不住摸摸他的额头,“你真可爱。”   卫修眯眼看了她一会儿,倏然抬手,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不忘护着她受过伤的另一只手。   这几天,他按时给她换药,擦伤已经结痂了,只是淤青还没消散,看起来仍然有些触目惊心。他心疼不已,恨不能把这伤转嫁到自己身上。   “呀!”   梅衫衫小小地惊呼一声,跌进他怀中,紧接着,被他手脚并用地缠住。   身下床垫柔软,他的长腿勾着她的,手臂将她牢牢地圈着,温热的鼻息洒落在她的耳畔颈侧,瓷白的肌肤迅速地泛起了嫣粉色。   他的唇忍不住流连,印下一个个轻吻,所到之处,嫣粉迅速扩散,转为更深的绯色,如含羞的花苞一般,诱人采撷。   “你……”梅衫衫感觉到了危险,颤声道,“不要乱来。”   “嗯?”卫修鼻音轻哼,贴着她小巧的耳垂吹气,“我这么可爱,也不能乱来吗?”   “……再可爱也不行。”   “那抱抱。”   “……”   抱吧抱吧,梅衫衫胡乱地想着,大卫……还真的挺大的。   抱了一会儿,大卫也没有安分下来的趋势,梅衫衫硬着头皮问,“可以起来说话吗?”   “不要,”卫修很干脆,“这样说话挺好的。”   ……被顶着的不是你,你当然好啊!   梅衫衫换了个话题,“我刚刚看到关于余致远的众多前女伴的爆料,很劲爆,不知道是谁干的。”   余致远不愧为煞风景届第一人,话题转到了他身上,卫修满腔旖念顿时烟消云散。   “就是我干的。”   他紧紧地盯着梅衫衫的眼眸,观察她的反应。   梅衫衫捏住他的下巴,“……果然是你。”蓦地一笑,凑过去亲亲他,“出了气了?”   “姓余的居然敢暗示你是过错方,那就怪不得我把他的过错一一揭出来给天下人看看。”   “那那个说他曾经对她粗暴的前女伴呢?”   卫修不以为然,“十八线小模特,为了博眼球,添点酱油加点醋什么的,实属正常。要是有人信了……那就信了吧,反正他也不冤。”   梅衫衫知道,他是记恨着余致远推门那一下子,又不愿牵涉到她,就让别人来控诉。   “谢谢你。”她真心实意道。迟疑一下,闷笑,“是‘添油加醋’,不是酱油。”   “……”   卫修无视后半句,睨她,“你少发什么‘祝福’来气我,就够了。”   “好嘛,以后不发了,这次是有原因的。”   乖乖保证后,梅衫衫接着和他闲聊,“今天除了扎余致远小人,我们卫少还干什么了?”   “嗯……”卫修回忆了一下,“虽然澄清及时,可余氏股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波动,我在卫氏做了些指示,这么好的机会,不落井下石一把,不符合我们对头的定位。指示非常得当,打劫余氏赚了不少钱。”   梅衫衫:“……”   “然后卫永言太烦,我让周伯把郑承望教训了一顿。”   “……”   卫三少爷的一天,听起来好像很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这么可爱,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我就乱来一下下好吗?就一下下。 33:不好。 修修:大卫这么大,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ta就乱来一下下好吗?就一下下。 33:…… 谢谢心1118宝贝儿的地雷,么一个~   ☆、XXXIX   -Chapter 39-   卫三少爷是一个经不起骂的人。你骂他,他就打你儿子, 这很合理, 很卫三。   梅衫衫没问郑承望的情况。既然卫修人好好儿的躺在床上, 还把她缠得起不来身,说明郑承望没被教训出什么好歹来——起码没到警察叔叔介入的程度。   提到卫永言, 想起那天卫修说过的那些往事,梅衫衫不免心疼, 抱紧了他, 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 试图给他安慰。同时,她也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疑惑。   被她如此怜惜着,像是吞了一口蜜饯, 有种酸酸软软的感觉在心里发酵, 又泛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   默默听完她的疑惑, 卫修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不止你觉得奇怪,对卫家有点了解的, 谁不背地里议论他脑子里进水了,要么就是被郑倚菱下了降头?”   “还有更可笑的,”卫修嗤笑, “据说那些以她为榜样、想靠男人往上爬的野鸡之间盛传,郑倚菱是养了小鬼。还真的有人专门去泰国打听,也想养一只同款, 好保佑自己傍上卫永言那样的蠢大腿。”   梅衫衫目瞪口呆。   真、真的假的?!   她平素淡然自持,很少流露出这样呆乎乎的表情,卫修心中喜欢,忍不住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没头没脑地在她的面颊、耳畔、脖颈上,一通狂亲。   “……搞什么!”   他的热情突如其来,梅衫衫被亲得哭笑不得,正要推他,忽然顿住。   眼前俊颜精美如玉,近在咫尺距离,眸中的笑意仿佛能化开万年寒冰;因着俯身的姿势,他脖子上那条银色的链子下垂,末端的吊坠从领口滑了出来,摇晃几下,落在她的胸口上。   梅衫衫垂眸,看向那个碧绿的小坠子,看不清楚形状,便伸手,想要拿起来。   卫修手比她更快,抢先覆住,遮着不让她看。   “……”   “……”   掌心仿佛陷入了云朵之中,不,比云朵更软、更柔、更暖。卫修想不出任何一个形容词可以描述这种美妙的触感,而身体的反应最诚实,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屈起手指,轻轻捏了捏。松开,又捏了捏。   “唔……”   娇软的一声轻哼溢出,让他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眸色如深潭一般,透着几分侵略性的危险。   梅衫衫被自己无意识间发出的声音窘得两颊发烧。羞赧之下,抬手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又惊觉此举无异于掩耳盗铃,转而覆住他的手,想要把他的手搬开,却又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反而像是在邀请他留下似的。   “别……”   三月芳菲的桃花,也及不上身下这张透着嫣绯的小脸半分。卫修涨得发痛,额角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几欲失控。灼热的渴望在身体中冲撞着,叫嚣着,想不管不顾地恣意占有她、享用她。   但她的拒绝虽微弱,他听到了。   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他才强迫自己松开她,翻身下去。他平躺着,阖眼努力平复着呼吸,手在胸口紧握成拳,把那颗吊坠紧紧地攥在掌心。   坚硬火热的压力移开,梅衫衫松了一口气,又仿佛有些怅然若失。   她坐了起来,偷眼打量卫修,目光不小心瞥到“大卫”撑起的帐篷,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   真是太容易激动了……   “你……咳,”梅衫衫清了清嗓子,“你还好吧?”   “不好。”很坚决,带着几分暗哑。   梅衫衫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要怎么办啊?   她当然不是不喜欢卫修,也不是不为他所吸引,此刻他如玉俊颜染着绯色,喉结微动,阖目默默忍耐欲|望的模样,更是看起来可口极了。   可是……   她甚至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可是的。   正犹豫纠结间,卫修倏地坐了起来,把她惊了一下。   没听清他咕哝了一句什么,只见他匆匆翻身下床,又匆匆奔往洗手间。   门合上,又打开,卫修探头出来,垂眸看着地面,话却是对她说的,“衫衫你……你等我一下。”   梅衫衫满面疑惑地坐在床上。   半晌,她才终于会过意来,脸瞬间爆红——   他急匆匆跑去洗手间,是……是忍耐失败,去、去……   脸颊耳朵仿佛有火烧成一片,热得梅衫衫抓过枕头,一头埋了进去。   枕头上满是卫修的味道,清爽干净,泛着一丝淡淡的青柠味。也不知道他用的哪个牌子的沐浴露……   她很喜欢这令人安心平静的味道,之前还特意到商场把青柠味的沐浴露都闻了一遍,可都不是一样。   回头可以问问他……   等等!   梅衫衫猛地抬起头来。难道还真要待在床上等他出来?   不行不行!   她赶紧下了床,环顾一周,觉得卧房也还是不安全,干脆转身,直接奔下了楼。   楼下的周伯见她突然奔下来,细一打量,她满面通红,眼眸异常的亮,当即吓了一跳。   “梅小姐,您没事吧?”   又觉奇怪,“……少爷呢?”   难道吵架了?不能吧?梅小姐性情温柔,怎么看也吵不起来啊?   周伯惊疑的目光让梅衫衫更是羞窘,有些后悔没头没脑地跑下来了。   她索性告辞,“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麻烦你和卫修说一声。谢谢你了,周伯。”   “哎……”   周伯想拦,又不敢拦,眼睁睁地看着她开门出去了。   这……哎,这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楼上终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卫修的身影出现。楼梯下到一半,发现梅衫衫不在楼下,脚步猝然顿住。   “她呢?”   “梅小姐有事先离开了。”   周伯偷眼打量卫修,只见他面颊上带着一抹红晕,耳根也是红通通的,鬓角沁着汗珠,神情是一种既放松又似未获餍足的奇异混合。   卫修面色变幻不定,喃喃道,“糟了……她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尊重她?”   周伯面皮一抽,“您……做了什么不尊重梅小姐的事情吗?”   “我没做啊!”卫修抿了抿唇,“我停下了的……”   “停、停下了?”周伯眼睛瞪大。   “……有什么问题吗?”   “……”   周伯艰难道,“这种事情……半途而废……女孩子会不高兴的吧?”   这下轮到卫修瞪大了眼睛,“是吗?”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又犹疑,“可是她……”   “有的时候女孩子说‘不’,不一定是真的‘不’,”周伯语重心长,“女人很多时候是口是心非的,也可能是因为害羞,这种时候男人就要主动一点,强势一点——当然,在人家真的不愿意时,也不要强迫人家,那是不对的……”   卫修完全被弄糊涂了。   “那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强势,什么时候不可以?”   周伯无语,又有一丝欣慰。   能让这恣意妄为的小霸王患得患失,不敢一味强势蛮横,他是真的很喜欢梅小姐——不,这已然是爱了。只有爱,才会让人懂得克制,宁愿忍耐,也不愿亵渎。   梅小姐能够回应他的这份爱恋,真是太好了。   “这个……多多相处,应该自然而然就心意相通了吧?”   ***   “……他有时候相当粗暴,心情不好的话,下手就会比较狠一些,那段时间我都不接内衣秀,因为身上可能会有痕迹……”   余致远气得一掀,笔记本电脑在桌上打了个旋,在桌沿上巍巍晃了两下,砰地一声掉在地面上。   这些女人都疯了吗?   他自问对她们哪个都不差,彼此都知道不过是玩玩而已,腻了一拍两散,分手费也给得爽快。她们理应知道什么能说、什么时候应该把嘴巴闭紧。   可现在一个个跳出来抖落跟他交往的秘辛?   还有添油加醋,话里行间暗指他家暴?   这不是想红,这根本是疯癫了!   到底是谁,这么跟他过不去?   这些他已经安排了压下去并调查,余致远发泄了一通,暂时按捺下了这个疑问。   现在比较棘手的是卫氏。   身为老对头,卫氏挑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他一点也不惊讶。商场就是这样,如果角色互换,是卫氏陷入这样的婚变风波,他也会趁机搅混水摸大鱼——   等等,那些女人齐齐发疯,难道也是卫氏安排来转移他的视线,消耗他的精力的?   余致远的脑中冒出一个名字。   卫永德。   那是卫氏最难缠的人物,精明世故,圆滑老练,也不乏杀伐果断。卫永言资质大不如他,不是一个好的决策者,但却是一个不错的执行者。打虎亲兄弟,这样配合起来,卫氏无愧是余氏不可忽视又难以超越的强劲对手。   虽然卫修回来后也进了董事会,可是凭借的不过是手握重股,并未听说他做出过什么可圈可点的功绩,反而是与亲爹天天吵得不可开交,冲动任性,活脱脱一个纨绔二世祖。余致远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说不定早已突破自我,改喜欢年长男性了呢?”   好好地思考着正事,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余致远揉了揉额角。梅衫衫那个女人,洗脑功力会不会太强劲了一点?   想起梅衫衫,他不免想到那日怒气上头时,自己做得可能有些过了。   这几天的调查显示,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爆料的媒体,直接或间接都没有。而且正如她所说,把离婚的消息爆出去,她并不能从中获得任何的利益,反而要冒着触怒他的风险。所以,应该确实不是她做的。   她揉着手腕,表情委屈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余致远犹豫来犹豫去,最终一咬牙,抓起了车钥匙。   他给不少女人送过不少礼物,可从来没给梅衫衫送过;同样地,他也从来没有向女人赔过礼。今天,他可能得把两个第一次都放在一起做了。   带着刚在珠宝店挑的钻石项链,余致远驾车驶入紫玉苑。   停车时,他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卫修,还住在楼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曾孙子曾孙女的尿不湿都囤好了,你不给我上车?抗议!我要带33去兜风!看最美的风景! 33:我以为我才是最美的? 修修:对!我看你!各种看!   ☆、XL   -Chapter 40-   紫玉苑物业管理严格,作为非业主, 哪怕是余致远, 也只能把车停在访客停车场。   小区占地广阔, 从访客停车场到最靠里最隐秘的A栋,要斜穿过大半个小区。   “哦, 这不是余总吗。”   一道散漫的声音响起,余致远抬眼, 一咯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卫少, 真巧。”他挂起客套微笑, 目光扫过卫修身后周伯拎着的网球拍,“去打网球?”   卫修闲闲单手插兜而立,没回答, 只看着他, 面上要笑不笑, “余总对前妻……看来不像媒体所说的那样冷血无情啊。”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   精致小巧,标志性的优雅浅蓝色,上面用丝带打着蝴蝶结。   余致远神色微变。   且不提一来就迎面碰见,真是巧得不能更巧, 这话怎么听,还都有股酸溜溜的意思在里面,让他不敢细想;单只这简短一句话背后的深意, 就令他不由得后背绷紧,如临大敌。   身处余致远的位置,他绝不会将老对头卫家人的任何一句话单纯以待。   近几日, 横跨八卦和财经板块,屠版的新闻俨然是余氏婚变。   这场婚变的财产分割,引来一片哗然,激起不少关于婚变原因在于梅衫衫的猜测,近日来虽也有对余家抠门苛待媳妇的指责,却也达到了目的,在很大程度上平息了把重金押注在余氏文旅的重组上市上、或正在观望中的投资者们的忧虑。   在离婚消息意外被爆出时,余致远便打定了主意作此应对。梅衫衫懂事的主动提出,并不改变结果,却让他无形中对她更添了一丝歉疚。   因而这两天在应付卫氏等对手的落井下石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把承诺给她的补偿办理过户。其中占比最重的,当属汤家公司的股份。近年来余氏急速扩张,投资涉足许多热门领域大大小小的企业,这间不温不火的外贸公司于他来说无足轻重,给她也无妨。   不论他打算如何追究爆料之人,这场闹剧总算差不多以最小的代价收场了。   但——   倘若再添传闻,他如何对前妻关怀有加,联系亲密……   那么,那些关于公布出来分割给前妻的财产是否只是冰山一角,背地里另有其他安排的质疑,便会再度被翻起。而本已被安抚好的部分投资者们,则会再度举棋不定,甚至稳妥起见,索性另投他处——比如,卫氏。   他竟完全忽略了这一层。   余致远开始检讨自己近些年是否太过顺遂,加上又顺利地接过了祖父遗留的另一大笔遗产,过于骄傲自满,以至于有些忘形了?竟连这显见的后果都未曾预料……不,是未曾深思过。   如果重来一遍,他想,他绝不会在得以兑现遗产时,就迫不及待地召来律师,启动离婚程序。然而往事不可追,接下来,他须得小心谨慎了。   心里转着这些弯弯绕绕,余致远面上丝毫不显,只扬了扬手中的小盒子,笑道,“毕竟是结发夫妻,哪怕很遗憾地结束了婚姻,我们还是彼此尊重的朋友。她这些天受了些委屈,慰问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卫修轻“呵”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是吗,人之常情啊。”   什么不阴不阳的语气,越听越酸!   余致远被他“呵”得头皮发麻,又被他涵义莫测的眼神盯得后背毛毛的,简直想直接告诉他,老子喜欢女人,男人长得再漂亮也没用!   “自然的,”他维持住微笑,“那么,不耽误卫少运动了,容我先行一步。”   冲卫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步伐迈得又大又急,像是怕被追上来似的。   见卫修的视线落在网球拍上,很有抽出来一拍子拍在余致远脑袋上的意图,周伯连忙拎着球拍往后退了两步,“您别着急,梅小姐不是不在家么?余先生反正是要扑个空的。”   又劝他,“我观他的神色,应该是把您那句话听进去了。他这种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多,任何事都要翻来覆去权衡利弊,恐怕梅小姐也早就看穿了他的本质,绝对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   卫修面色阴沉。   要不是他刚刚才找过衫衫,知道她不在家,他早就套余致远麻袋了!   哪里来的脸面,还敢来见衫衫,还想送她礼物?那种店里买来的货色,配得起她么?   卫三少爷心气不顺,杀去网球场,把陪练打得连连叫苦不提。   另一边,余致远甩开了卫修,临近A栋时,步伐却不由越来越放缓。   虽说反正已经被撞到了,再去也无妨,即便卫氏放出这种风声,那也不过又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可是……   他看了看手中浅蓝色的盒子。帮他挑项链的店员有一双很美的手,摆弄丝带时手法娴熟,打出来的蝴蝶结精致完美。   梅衫衫如果把项链戴出去,被拍到,那就是“实锤”,会给卫氏许多做文章的空间。   他顿住脚步,须臾,转身重又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行至半途,迎面走来一个拖着拉杆箱的女人,穿一身优雅的白色套装,从身形看得出几分岁月的痕迹。   起初,余致远没有在意。距离几步远时,他恍然认了出来——   “……”张了张口,咽下到嘴边的那句“妈”,改口道,“伯母。您这是刚回国吗?”   姜雨芹远远地就已经认出了余致远,心火蹭蹭地上冒,脚步也加快了。   此刻听他一句“伯母”,她柔和的面庞有一瞬的扭曲,冷笑道,“不敢当,可不敢跟余总攀亲道故。”   她松开拉杆箱的手柄,几步走到余致远身前,“不过既然你叫我一声‘伯母’,我就倚老卖老,自持长辈的身份,好好教你一回。”   说着,她骤然抬起手,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耳光清脆响亮,余致远毫无防备间,脸被打得偏了一偏,整个人都懵了。   姜雨芹是个温顺和善的女人,不像梅衫衫柔弱的外表下藏着荆棘,她就是个训斥他都不会大声的温柔性子。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   余家人口简单,余致远自小受尽宠爱,真正可以说一句“连我爸爸都没有打过我”,猝然挨了这么一下子,心里不是不恼火的。   他定了定神,按捺下恼怒,“伯母,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姜雨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连连,“我的衫衫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把她推到风尖浪口上?那些揣测她犯了什么错的恶意评论,你是没看见吗?还是说,分明就是你在背后推手,好把视线都转移到她身上?”   这些公关的手段,彼此心知肚明,余致远辩驳也是无用。   “如果不是这两天有明眼人出来说句公道话,你那些莺莺燕燕也来蹭热度,刚好让世人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丈夫、你余家又是个什么样的婆家,你还打算抹黑我女儿到什么程度?”   姜雨芹越说越气,浑身打颤,根本不给余致远说话的机会,“是,我们高攀不起你余家,可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求娶我的衫衫!现在你不要了,一声不吭地甩开她,也好,那么她今后再不与你、与余家相关,你不要再来打扰她!”   “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那句话,今后再不与他相关,仿佛比方才打到脸上的那一巴掌还让他震撼。   余致远望着姜雨芹怒气冲冲的背影,攥着盒子的手无意识地紧紧蜷起。丝带打成的蝴蝶结精致完美,却也无比脆弱,很快被攥得蔫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不再……相关吗?   ……   直到被邓嫂迎进门,姜雨芹的右手心还在发麻。   那一巴掌,她是下了狠气力的。   她这辈子从来没跟人动过手,这回若不是在这里撞上余致远,想到他妈那个老虔婆在采访中诋毁衫衫生不出孩子,他竟然还有脸来找衫衫,指不定还要得寸进尺,再利用衫衫的柔善让她配合……真是无耻!无耻至尤!   邓嫂听姜雨芹说在院子里遭遇余致远,表示他还没来得及上门,直赞她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就差没埋怨怎么不叫上她,来个女子双打了。   说到她最讨厌的前男主人,邓嫂的话,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当然,没什么好话。   姜雨芹常年身在澳洲,梅衫衫又总是报喜不报忧,许多事情,她都是第一次听说。   两个女人同仇敌忾,邓嫂讲得口干,连灌了几杯茶,姜雨芹更是气得眼都红了,只恨方才打得太轻了,应该直接一行李箱丢过去的!   梅衫衫避开了躲在洗手间里自行解决问题的卫修,怕他追下来,索性去了望梅轩代理的一个艺术家工作室看他新近的画作。   走得匆忙,连手机都忘了带。她担心卫修联系不上她,又要着急,没在工作室流连太久,便回转了。   直达电梯的门正对着客厅打开,她才刚踏出去,一道身影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嚎啕大哭,“我的儿!你真是受苦了……对不起,妈妈才来……呜呜呜……”   梅衫衫:“……”   “妈……妈妈,”她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艰难道,“有话慢慢说,您别着急……”   所幸姜雨芹到底惦念着女儿身体不好,哭了一会儿,松开了她,泪眼朦胧地上下打量她。见她白皙面色中透着粉,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还健康些,又听邓嫂说她最近食欲不错,总算略微放下一点心。   “就该这样……不值当为那姓余的伤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摸了摸梅衫衫的头发,“妈妈只要你好好儿的,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   梅衫衫心里暖暖的,不知怎么的,也红了眼眶。   生命的前十四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去了哪里。小的时候被别的孩子嘲笑没有妈妈,去问父亲时,他总是会变得心情很差,出去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发一通脾气。久而久之,她也不敢问了。   直到他病重,躺在病床上,才跟她讲起往事。   在他的讲述中,母亲狠心抛弃了他们,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医院,只派了人回来,拿一笔钱打发他。   他自己的生母,一个俄罗斯女人,便是生下他后,把他丢给他父亲,自己离开了,再也没有音讯,因而他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   既然她不要他,也不要他们的孩子,那就这样吧,他自己养。   不久后,父亲病逝。梅衫衫在他临终前总算得知了母亲的名姓、籍贯,费了一番周折,打听到她现在身在何处——还得多亏她嫁了一个在当地还算知名的企业家。   她仔细盘算过。去找母亲,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她不认她,她最终被送到福利院;不去找母亲,还是要被送到福利院。   后来她出现在姜雨芹面前,对方震惊得不知所措,直喃喃着,“你还活着……我的天……你还活着……”   她心道,虽然我身体差,可我也还没死过啊。   后来她才知道那对坑爹的外祖父母都做了些什么。   梅衫衫忐忑地搬进了新家,是她从来没住过的华丽宽敞的房子。母亲急于补偿她,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继父不像父亲一样暴躁无常,反而很是温和慈祥;异父弟弟才上幼儿园,好动顽皮,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姐姐莫名喜欢,拉着她到处炫耀,直嚷嚷别人的姐姐都没有这么好看。   即便是余致瑶的几分善意,她也会想要回报,更不要说这样的家人。   所以离婚消息爆出时,她首要的是要大度、要懂事,受了余致远的怒火,也要按下委屈,主动配合他。这样,大男子主义才会生出一丝歉疚,才会爽快地把汤家公司的股份过户给她。   “公司的股份已经转到了我名下,”梅衫衫对姜雨芹道,“所以您和爸爸不必担心因为联姻破裂,余氏会撤资。”   又问起弟弟的近况。   姜雨芹面上闪过一丝复杂,夹杂着浓浓的心疼。   孩子太懂事体贴,总归是做父母的做得不够啊。   ……   汤家不在A城,母亲来探望女儿,自然没有住酒店的道理。   吩咐邓嫂布置客房,又让姜雨芹去梳洗安顿,梅衫衫才得以脱身,回到房间。   首先查看手机。   好几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卫修。十几条微信消息,除了两条工作相关外,都是“大卫”。   【衫衫?】   【你去哪里了】   【抱歉,一碰到你,我真的忍不住……要是你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宝贝你就回我一句话吧】   【仙女姐姐】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爱了】   ……   最后一条是:   【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余致远绑上石头沉江】   梅衫衫扑哧笑了出来。余致远又招他惹他了吗?   她起身,把门反锁上,给“大卫”发了个视频通话请求。   对方几乎是秒接。   “衫衫!”图像还没清晰地显示出来,急切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你去哪里了?没带电话吗?我找你都找不到……你哭了?!”   屏幕中,她的眼梢泛着粉色,俨然是哭过的模样。   卫修霍地站了起来,“谁欺负你了?你……不会是因为生我的气吧?我……”   “不是啦!”梅衫衫啼笑皆非地打断他,“你……我没有生气。是我妈妈来了。”   卫修惊得险些掉了手机,赶紧拿好。   “伯、伯、伯母来了?”   “来、来、来了啊,”梅衫衫故意模仿他,止不住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的小男朋友还是个小结巴呢?唉,现在才发现,是不是过了退货期了?”   目光扫到他颈口的银链,不由得更好奇那个没来得及看清的吊坠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肯给她看?   ……难不成是个裸女?   旋即回想起那只不安分的手……面颊又开始发热。   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男朋友”这个词,卫修的心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轻抚着,说不出的缠绵悱恻,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只是……   “我哪里小了?!”他一脸凶蛮,“霸王条款,不给退货!”   “是是是,你不小,你是大卫,”梅衫衫好脾气道,“霸王条款我也认了,不退就不退吧。”   又笑盈盈地问他,“那我的大卫男朋友,明天要跟我约会吗?”   “要!”   芙蓉面含着笑,眼波粼粼,太过撩人,卫修恨不能把人从屏幕中拖出来,按住狠狠地亲。   却不知他双眸晶亮,仿佛整张脸都在发光的热切模样,也让另一端的梅衫衫心生欢喜。   “那好吧,早上四点四十,在植物园门内靠右的银杏树那里见。”   “等……等等,几点?”   “四点四十,那会儿我妈妈还没起来。”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卫小鸭你不会还要睡懒觉吧?”   “……谁是卫小鸭!!!”   吼声震天,震得周伯掏了掏耳朵。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把你女儿交给我吧!不给我就抢了! 丈母娘:手又痒了╰_╯ 抱住胖狸花猛吸~前丈母娘的耳光请查收= ̄ω ̄=   ☆、XLI   -Chapter 41-   约会,一个多么美妙的词语。   单单放在齿间咀嚼, 都泛着一股甜意。   甜意过后, 就是懊恼——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居然是让她主动提出来的。太不男人了!   卫修紧张又期待,辗转翻覆到大半夜也睡不着。刚有点朦胧睡意, 又陡然想起,还没准备好明天——不对, 已经是今天了, 要穿的衣服!   周伯也跟着被折腾, 反复确认过约会的时间,已然彻底无语。   一般小情侣约会,不都是“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么?   只有他以前出外勤, 搞潜伏刺杀什么的, 才会挑这种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吧……   梅小姐看着温温柔柔的,天仙一样的人儿,怎么也不走寻常路?   卫修只合了一会儿眼,闹钟便响了。尽管如此, 他仍是精神抖擞地弹了起来,迅速穿衣梳洗完毕,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照完浴室镜子又照落地镜。   “……要么您把镜子扛上吧,路上还能接着照。”   周伯打了个呵欠。外面黑乎乎的,根本是人是鬼都看不清好吗, 打扮有什么用?   卫修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A城植物园内有棵古银杏树,树龄已逾千年,枝干粗壮挺拔,直耸入云,需得五六个成年人牵手才能合抱得过来。在它旁边不远处,立着一棵略小一些的银杏雌树。两树成双成对,无论风吹雨打,世事变迁,永远并肩矗立着,坚定不移。   卫修沿着树干转了一圈,方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他先到。没让女朋友等,身为男朋友,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这座植物园依山而建,素有“亚洲第一植物园”之称,其占地之广、各类花草灌木树木种类之丰富,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广阔的奇幻森林。   黑暗中,树影重重,沙沙作响,虫鸣阵阵,不时有小动物跑过的悉悉索索,更显神秘。   卫修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子。叶片隐隐呈心形,他想起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银杏树也叫“爱情树”。   远远地,一道手电筒的光亮照了过来,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他丢下树叶,迎了上去。   “……哎呀!”骤然被抱了个满怀,梅衫衫惊呼一声,当作手电筒用的手机掉落在地。   周遭重又陷入黑暗。她有些哭笑不得——又来?   昨晚姜雨芹看清她手腕上未散的淤青,霎时又落下泪来,气得要上余家理论,很有叫上邓嫂抄家伙同去的架势。对比她平日里的和风细雨,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狂暴化了。   母亲为了孩子,随时可以化身女战士。   想到卫修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她紧紧回抱住他。漆黑静谧中,他胸腔中沉稳的心跳分外令人安心。   “这么笃定是我?不怕抱错了人?”   回答她的是落在唇上的吻,急切,炙热,却不失温柔缠绵。   她给他同样的回应。   怀抱紧拥,唇齿亲密,相濡以沫,反复品味着彼此的柔情蜜意。   稍倾,卫修轻喘着微微退开,自信道,“不可能错。”   梅衫衫喜欢他这不可一世的骄傲样,笑着摸摸他的脸,“我男朋友好帅。”   “我女朋友也很美。”卫修回摸摸她。   梅衫衫乐不可支,“黑漆漆的,鼻子眼睛都看不清,我们这一波互吹可以的。”   她想弯腰捡手机,被他抢了先,于是拉起他的手,“走吧?”   “等等,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梅衫衫讶然张大眼睛,“为什么啊?”   卫修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因为我想送你礼物,因为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因为你美,因为我想取悦你……理由很多,你随便选。”   看清盒子的大小,梅衫衫心里一紧张,生怕他来个单膝跪地。   好在他打开盒子,天鹅绒布上静静躺着的,是一对耳环。   手电筒的聚光下,钻石熠熠生辉,镶嵌成一片锦簇,宛如天使翅膀,底端坠着一颗水滴型的蓝宝石,通透如泪珠,深邃似大海。   “我专门让人设计的,喜欢吗?”   梅衫衫唇角高高扬起,点点头,“给我戴上?”   光线不足,卫修怕弄疼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戴好。   正遗憾天黑看不清全貌,手又被她拉了拉,“待会儿天亮了再好好儿看。我们走吧,我怕晚了来不及。”   卫修挑眉,“所以你果然是有蓄谋的。”   “那你敢来吗?”梅衫衫挑衅,嗓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说不定姐姐会把你卖掉哦!”   “我倒要看看,谁买得起我!”   卫修作不屑状,与她十指紧扣着,跟随着她的方向。   “嗯……山里的老妖婆?专抓小鲜肉做青春不老汤……哎呀,不要……哈哈,不要挠我痒……”   “还卖不卖?嗯?”   “不卖了不卖了,我可舍不得……啊!”   脚下绊到树枝,险些摔倒,被卫修眼疾手快地捞住,抱在怀里,顺势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黎明前的时分是最黑暗的,不仅只是比喻。   空气中散发着泥土青草与花香混合的味道,手电筒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余下的世界仍隐藏在黑暗中,树丛枝丫影子摇曳,仿佛张牙舞爪的精怪,小径交错,如恐怖故事中的黑暗森林一般,有些渗人。   相牵着的手温暖坚定,仿佛能驱散恐惧。然而好奇心却是越来越浓了。   这是要去哪儿?   “——啊,找到了!”   行至一片灌木丛前,梅衫衫倏而顿住脚步,拍了拍胸口,“还以为找不到,要丢脸了呢!”   “……我看你走得挺自信的。”   “架势要摆足嘛!”   梅衫衫拨开灌木丛,卫修连忙揽住她,护着她以免被树枝划到。   灌木丛后面,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有一道废弃的石阶,夹缝中生满了野草,十分凄凉。   “就是这里,我无意中发现的,可以从这儿上去。”   梅衫衫晃了晃卫修的手,得意道,“怎么样?我也有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哦。”   卫修照了照台阶的状况,走到她前面,背对着她,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下意识的拒绝到了嘴边,梅衫衫又觉得跟他不该如此客气,索性大大方方地搂住他的脖子,接过手机,“那我给你照亮。”   隔着薄薄的布料,两团温热的绵软抵在背上,卫修有一瞬的心猿意马,旋即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好沉,”他直起身,作势掂了掂,耳垂立刻被咬了一口。他轻笑,“这可是全世界的重量。”   扑嗵。   心脏被击中,好像是熟悉的先心病发作时心动不规律的感觉,但却没有那种如附骨之疽般的绞痛,反而是甜甜的,软软的。   她给他揉了揉耳垂上刚被咬过的地方。   台阶陡峭,石头又碎裂得奇形怪状,得仔细下脚的地方。若只是卫修自己,可能三两下就跑上去了,可背上多了一个她,他变得小心翼翼,步步稳妥。   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宝贝,一点点的磕着碰着都不能有。   这段台阶不算长,很快到了顶上,豁然开朗。   上方是一块平地,处于半山腰上,不算宽阔,位置却得天独厚,正对着滔滔江面。   “看,那边!”梅衫衫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又兴奋地指着前方,“时间正好,刚好赶上!”   水天一线处,显出一抹红纹,像是笼罩世间的黑暗被撕出了一条裂痕,从裂痕中透出耀眼夺目的光。   仿佛被这一抹光唤醒,万籁惧寂之中,突然响起一声鸟啼,划破了寂静。紧接着,更多的鸟儿开始应声。   梅衫衫轻笑,“听,早起的鸟儿。”   卫修佯瞪她一眼。   空气有些阴凉,他怕她受凉,展臂将她整个搂在胸前,脸贴着她的面颊,一起静静等待。   破晓时分,天边红色越积越浓,极富层次感的云彩与水平线一道,被染成一片绚丽的红霞。   旭日缓缓攀升,渐渐脱离江面,橙金色的万道霞光像是被画笔浓墨重彩涂抹而成,彻底驱走了夜的黑暗,为世间呈现出一幅崭新光明的画作。   从这个角度,丝毫不见A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入目只有粼粼江水之上的日出盛景,波澜壮阔,美得轰轰烈烈,带给人新生的希望。   一缕晨光洒在梅衫衫的耳畔,耳环的钻石折射出七彩璀璨的光,仿佛天使张开羽翼,衬着她白皙无暇的面庞,清灵韵致宛如精灵。   正当此时,她笑着转过脸来,蓝宝石坠子轻晃,灿金旭日映在她的眸中,瞳仁中那抹暗蓝通透粲然,比顶级的蓝宝石更明媚夺目。   “真美……”卫修喃喃。   “对吧?”梅衫衫以为他在说日出,“我上回发现时,就想着,从这里看日出一定美极了。”   她抬起手,“这场日出,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不要嫌我小气啊,我想了很久,物质上你一定什么都不缺,但这样的美,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欣赏到的。我想和你一起欣赏。”   见他迟迟不说话,她有些拿不准了,“你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回去再好好想想,重新送你一份……卫修?”   她被他紧紧地抱住,大力的仿佛想把她揉进身体里。   只听他在耳旁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满意。”   “……”   “卫修,”梅衫衫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他的后背上摩挲,小声道,“你老这样说话,我的心脏可能受不了的。”   “我天天说,你天天听,就能免疫了。”   “……”   “衫衫。”   “嗯?”   “我真喜欢这样跟你一起度过的清晨。怎么办,我想和你一起度过以后的每个清晨、日落、夜晚,想每天跟你说早安、晚安……”   “你想的挺多的。”   卫修轻笑一声,“多想想,也许就实现了呢?我以前想你也能喜欢我,日思夜想,不就实现了吗?”   “抱歉啊,”梅衫衫愧疚了起来,“我知道,我还没有在人前和你光明正大地一起过……只是现在的时机敏感,我不想让别人误会你,等这场风波过去了……”   卫修顿了顿,在她臀上轻拍一记,不待她抗议,又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好端端的说什么抱歉!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反悔了,从这里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他瓮声瓮气的,听起来委屈极了,梅衫衫赶紧抱住他,“别冲动啊!又不是演泰坦尼克号,you jump I jump?”   “哼!”仍是不满。   梅衫衫赔出去了好多亲亲,直被吻得唇瓣红肿,眼含春水,才算安抚好卫三少爷的情绪。   时值八月,暑气仍盛。旭日方才升至半空,已是热力四射,迫不及待地想要炙烤大地。   回转的路上,卫修轻揉着她的指腹,认真道,“我不在乎被误会,什么男小三的——我从来不在乎舆论说些什么,我被说过的难听话,还少了吗?那些伤不了我分毫。但我不愿意他们攻击你,舆论对女人总是格外苛刻的,一想到他们会将那些侮辱性的字眼施加在你身上……”   他漂亮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戾气。   “我可以等,衫衫,只要你给我希望,我可以等待。”   梅衫衫被他说得心里酸酸的。   自他回到A城,她没少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是如何的骄纵恣意,甚至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毕竟,砸完场子,还一言不合就劫车的人,也没谁了吧?   这样的他,愿意等她收拾好身上的乱摊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她是不是在无意之间,拯救过银河系、M31、M33星系……什么的?   “不过,”卫修话锋一转,“也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就把你掳走,带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对你为所欲为。”   “……劫过了车,还想劫人?”梅衫衫嗔他,“无法无天了是吧?”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正是晨起锻炼的时间。渐渐地,能听见人声响起。   该到分别的时候了。   卫修嘴上说的大方,可对于自己像个奸夫一样不能见光,总还是有几分耿耿于怀。   梅衫衫本就对旁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她的全副注意力又都投注在卫修身上,因而很容易察觉到他的失落。   她也希望他们可以像其他情侣一样,可以大大方方地手牵着手,散着步回去。可住在这附近的人大都非富即贵,不乏熟人,在这场婚变风波尚未完全平息之时,他俩这样被撞见,便意味着很快就会传得满城风雨,卫修第三者的嫌疑就甩不脱了。   咬了咬牙,她狠心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出来。   “我……”   对上他的眼神,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阳光穿透茂盛的枝叶,缕缕灿金的光线洒落在他身上,颀长挺拔的身形仿若太阳神阿波罗,看着她的专注眼神也如烈日般炙热。   梅衫衫的心融成一汪春水,捧住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吻上他抿起的薄唇。   不远处,一大早起来不见女儿,听邓嫂说她惯常在附近晨练而找过来的姜雨芹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岳母大人早上好!是的,没错,就是您看到的这样,您的女儿对我酱酱酿酿!墙裂要求必须对我负责! 一写起互动就停不下手_(:з」∠)_ 扶朕起来,朕还能写……   ☆、XLII   -Chapter 42-   晨曦给林间覆上一层浅金色的轻纱,阵阵清风送来馥郁花香, 鸟儿婉转啼鸣, 仿似人间仙境。轻纱之中, 一对年轻的男女紧拥着彼此,男人高大挺拔, 侧颜隽秀,女人清灵精致, 小鸟依人, 吻得难舍难分, 浑然忘我。   这场景,像是一副水彩画,唯美极了。就连空气中, 都仿佛充满了丝丝甜味。   姜雨芹深吸一口气, 天人交战了一场, 最终蹑手蹑脚地退开,躲到一棵粗壮的树背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以防有别人误闯到这附近。   自打昨天抽了余致远一耳光之后, 她发现自己体内的暴力因子可能就此觉醒,不仅多次动过打上余家的念头,此刻, 错非是她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女儿主动,她真的很想捡块石头, 照那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的脑袋来一下子!   ……搂腰就搂腰,手在摸什么摸!   直到那两人又喁喁私语了半晌,依依不舍地分开,一前一后离去,她才换了个方向,又绕了个大圈子,回到家中。   窗边,换了一身衣服的梅衫衫坐在餐桌旁,正在翻看一本画册,面前摆着几个雪白的瓷盘,牛角包、迷你三明治、什锦水果……样样色泽可口。   “妈妈,”她抬眸,笑着打招呼,“邓嫂说您出去找我了。植物园很大,是不是走岔了?”   笑容轻浅,眉目澄澈,丝毫看不出不久前还与人在林中幽会。   带着目的审视,才会注意到她娇嫩的红唇略有些肿,愈显饱满欲滴;往常过分白皙的肤色中透着一抹嫣粉,倒显得健康了几分。小巧耳垂上锦簇钻石璀璨,蓝宝石摇曳,与她精致的面容十分相衬,更与她的瞳色相得映彰,但明显比她常戴的简洁款式更繁复华美许多。   姜雨芹不过微微怔忪瞬间,便见她蹙起了秀眉,“……妈妈?您还好吧?”   姜雨芹立时回神,扯起一抹笑,“没事,没看到你,我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又加了一句,“植物园很漂亮,花花草草的,看着很舒心。”   一点也不舒心!虽然也还算不上糟心,但心里乱糟糟的啊!   整个早餐,姜雨芹都心不在焉的,差点把黄油抹到水果上,橙汁倒进牛奶里。   对上女儿担忧的眼神,她解释:“……时差还没倒好。”   三个小时的时差也是时差,有的人就是对时差比较敏感,半个小时也要倒。   梅衫衫体贴道,“那您等下不如再去小睡一会儿?”   姜雨芹胡乱地点点头。   吃完早餐,梅衫衫便要出发去画廊。   关上门之前,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眉心纠结的姜雨芹,思及她一早上的异常,若有所思。   邓嫂爱干净,一大早便忙里忙外地打扫卫生。刚把吸尘器放好,她听见姜雨芹唤她。   “邓嫂?过来坐,陪我聊聊天。”   女儿早已长大成人,婚姻都有过一段了,虽说在母亲的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永远放心不下,可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尤其是对隐私。   是以姜雨芹当时并未叫破,之后也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这件事……   当时她下意识想起的,是那些关于离婚原因的猜测。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无论两人的关系是开始于离婚前还是离婚后,从余致远挨过耳光之后的反应来看,他应当是不知情的。而衫衫对离婚的态度相当淡然,甚至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出于对自己孩子天然的偏袒,更由于余致远自身的作风问题,姜雨芹倒是对女儿生不出什么不好的看法。   问题是,那个男人,不,应该叫男孩子……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大学毕业了么?!   跟邓嫂闲聊了几句,姜雨芹故作不经意地问,“咱们衫衫,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友人吗?”   邓嫂列举了几个,多是女性,少许几个男名,大都是画廊同事、艺术家、藏家等等。   “哦,他们平时会来家里聚会之类的吗?”她又问。   邓嫂摇头,“衫衫爱清静,从来不带人回来的。这边又都是有钱人家的大房子,邻里彼此也不爱走动,其实老冷清的。”   说到这里,她倏然眼睛一亮,拍腿道,“哦哟!差点忘了,楼上小卫,才搬来不久,先前来借过一回酱油,后来姓余的在时,还特意登门拜访过。小伙子卖相老灵光的!真的不要太漂亮,人也有礼貌……不是我说那个姓余的哦,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还怀疑衫衫和小卫,哦哟哟,气得我……”   姜雨芹听着邓嫂义愤填膺的讲述,面色复杂。   “……你说的这个,‘小卫’,他具体长什么样子?”   ……   望梅轩这些天分外忙碌。   A城最重要的国际艺术双年展即将在秋季开展,梅衫衫代理的好几位艺术家都将参展。她要与他们探讨展览主题,挑选合适的作品,敲定布置的细节。   而藏家方面,她当初顺利地打进这个圈子,不乏有“余太太”这个头衔的面子,可这几年来,她推出的画作和艺术家的潜力有目共睹,现在她虽不再是余太太,倒也暂时还没遇到有藏家翻脸。   这也是她不欲与余致远闹僵的一个原因。在旁人眼中,余氏固然不再是她的靠山,却因着分开时的友好平和,总归不是她的敌人,那么应该不至于有人为了讨好余氏而对她落井下石。   母亲的异样,梅衫衫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姜雨芹一直被父母保护得很好,除下与梅洛的那一段外,基本没吃过什么苦,后来嫁给了性情温和的汤博业,夫妻感情一直不错,因此她其实城府不深,心中的想法,看在梅衫衫的眼中,并不难猜到。   不过既然她没有问出来,梅衫衫也索性当做未曾察觉。   先前,余家令姜雨芹格外出离愤怒的,有一条便是余母话里话外指责梅衫衫生不出孩子,甚至暗示这是医生检查后的结论。   即便舆论中有不少关于余母苛待前儿媳的传闻,许多人明里暗里也认定她是个恶婆婆,可她作为前婆母的一句话,在世人眼中,自然有几分可信度。除非梅衫衫立刻去怀孕生子,否则,还真是无法反驳。   梅衫衫本人对此不甚在意,可姜雨芹却因此恨透了余母,直骂老虔婆太恶毒,为了扣锅,连这种谣也造得出口。   这些天,姜雨芹也没有闲着,而是在贵妇圈子里频繁走动,参加一些插花课、下午茶、公益讲座之类的活动。虽然之前不曾在A城交际圈活跃,可她个性随和开朗,很快和不少太太名媛们熟络了起来。   好巧不巧的,大都是一些和余家关系一般的人家。   卫修似乎是在卫氏那边布着一个什么局,平日里也很忙碌。只是不管再忙,他总不时会打电话发短信给梅衫衫,两个人你来我往,聊一些完全没营养的对话,莫名其妙地笑得像两个傻子。   这天,刚送走一位客户,梅衫衫一查手机,果然有“大卫”的语音留言。   【衫衫衫衫】   【宝贝我想你了】   【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约会?】   梅衫衫咬着唇,故意高冷地回他一句:   【忙,没空】   对方配合地发来一个哭哭的表情,随后又道:   【我刚才让周伯给你算了一卦】   【你知道你需要格外注意什么吗】   哎呀,周伯还会卜卦?真是全能型管家啊……   【注意什么?】   梅衫衫的好奇即刻得到了解答——   【注意我啊!!!】   “……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男朋友都这样花式求关注了,再冷落他,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如果有人做卤猪蹄的话,我晚上就去跟他一起吃饭】   “大卫”很快发来一张哀怨脸。   【宝贝你说实话】   【你爱的到底是卤猪蹄,还是我?】   梅衫衫憋着笑,回他:   【Oh no,不要让我陷入这样两难的抉择……】   候了一会儿,对面却没了回音。她想了想,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器吧?   正疑惑间,有新回复进来了。   【梅小姐您好,我是周伯。少爷去跟卤猪蹄决斗了,他邀请您共进晚餐,品尝美味的战利品。】   梅衫衫:“……”   好吧,对上超凶的卫三少爷,卤猪蹄看来是凶多吉少,最终还要被吃掉。不用抉择了!   ***   有的人不必再抉择,有的人却真正的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傍晚时分,正值下班高峰期,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到处水泄不通。   余致远将车停靠在街边,熄火。   他顺手掀开扶手箱,正要去摸烟盒,却无意间碰到了一个盒子的棱角。   一晃不少时日过去了,那个装着项链的浅蓝色盒子仍然静静地躺在扶手箱里,上面的蝴蝶结他曾试图恢复过,可仍然是蔫巴巴的,再不复之前的精美。   自从梅衫衫那天朋友圈的“祝福”后,他们便再也没联系过。脸颊上被姜雨芹一耳光留下的五指印已经消散,当时不小心被余母看见,大惊小怪地给他冰敷了半天,他只推说是拎不清的女人打的,把余母气得骂了半天小妖精。   她似乎忙着画廊,生活依旧如常。离婚风波像是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对于他、对于“余太太”的身份,她好像完全可有可无,无悲无喜。   不知道为什么,总教人有些不甘心。   “咚咚。”   车窗玻璃被轻叩两下,余致远回过神来,按开副驾的车门锁。   “好久不见。突然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徐诗音坐进车里,开门见山地问道。   余致远犹豫了一下,发动车子。   “先去吃饭,待会儿再说吧。”   ***   同一时间,紫玉苑A栋顶楼,私用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从厨房里传出来些微的声响。梅衫衫放下手包,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猜猜我是谁?”   从背后猛地捂住卫修的眼睛,她故意粗声粗气地问。   “嗯……”卫修配合地矮下身子,让她不必够得那么辛苦。   覆住她的手,作思索状,突然后知后觉地大惊,“不好,家里进小偷了!”   梅衫衫腾出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说谁小偷?”   卫修手臂绕到后面,兜住她的大腿,轻松把她背了起来。   “把我的心都偷走了,难道不是小偷?”   “……那你要追讨回去吗?”   “拿你的来换吧。”   “成交。”   梅衫衫双手拇指食指相抵,在自己胸口比了个心形,抬臂绕过他的头顶,将这颗心牢牢地按在他的心口上,“花了七个小时手术才修复好的心,交给你了。”   她的呼吸温热,后背上的娇躯也是温热柔软的,是再鲜活不过的存在。   卫修偏过头亲她,眸中满是怜惜,“是不是很疼?很危险吧……”   “中途出了点岔子,是挺危险的,”梅衫衫回想了一下,“我本来以为可能会死掉了。说起来,我那回住院……”   “——叮咚!”   门铃声清脆,打断了她的话。她示意卫修放她下来,“……去开门?”   被不识相的人打扰,卫修满心不悦,“不管,不理。”   “——叮咚!”又响一声。   “好了,先去看看是谁?”梅衫衫柔声劝哄。   卫修直接背着她,走到了门口,打开监控器屏幕。   看清屏幕上的脸,梅衫衫倒吸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是【大卫】不是“小卫"!【大】卫!很【大】的【大】!!望周知!!! 33:我看我还是选卤猪蹄吧。 今天有点想加更,先立个flag,如果不加,我就……就……就直播……播……播吸猫? 播吸猫眯着他的双眼…… 播吸猫踮着他的脚尖……   ☆、XLIII   -Chapter 43-   “我跟她说我晚上有客户应酬,她怎么会来这里?”梅衫衫压低声音。   “……我们是背着家长谈恋爱的中学生吗?还要撒谎说去同学家补习了?”卫修也压低声音。   梅衫衫想了想, 没忍住笑了出来。   又故意酸道, “我很乖的, 不过看来,卫少经验很丰富嘛。”   “我有没有经验, 难道你感觉不到?”卫修睨她,用下巴示意门, “怎么办?”   梅衫衫竖起三根手指, “我有三个方案。”   卫修洗耳恭听。   “方案一, 装死。妈妈以为家里没人,就会离开了。”   卫修:“……”   未来的岳母大人首次登门,装死不给开门?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驳回, 下一个。”   “方案二, 我躲到楼上去, 假装不在,你来应对。”   卫修浓黑的剑眉蹙起,不置可否。   “方案三……”   梅衫衫说着,直接打开了门, 冲门外正抬手准备再按门铃的人微笑,“妈妈。”   卫修毫无防备之下,完全懵怔住了,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伯母……您好。”   姜雨芹比他更懵。   来之前——不, 这些天以来,她日夜思考怎么处理这个状况,打了无数遍的腹稿,今天趁着女儿出去应酬客户,才决心登门。她方才上楼的时候,还在复习想好的说法,一定要跟这个“小卫”好好谈一谈。   他还太年轻。   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的后果,她曾经品尝过,苦涩难言,又刺骨锥心,是一生也无法磨灭的伤害。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女儿再踏上同一条歧途。   更何况这孩子自小身体孱弱,哪怕现在略有好转,可到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受得了那种撕心裂肺之痛?说不定连命都要搭进去!   可是,可是……   她看看梅衫衫,又看看卫修,又看回梅衫衫,面上闪过各种神色,变幻不定,脑子里乱哄哄的,始终无法开口。   还是梅衫衫走过去,挽起她的手臂,“妈妈,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说话吧。”   直到坐到沙发上,姜雨芹才终于开了口,对梅衫衫道,“你不是……?”   梅衫衫眨了眨眼睛,看向墙上挂着的画作,“卫修的确是望梅轩的VIP客户,家里这些画,尽数购自望梅轩。”   所以严格来讲,“应酬客户”,也不能完全算是撒谎。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姜雨芹脑子一热,“客户?难道你跟你的客户,都是一大清早躲在林子里……”她猛地顿住了话头,面露后悔之色。   卫修脸色一变,顾不得思考别的,硬声道,“伯母,请您慎言!我和衫衫是男女朋友,谈恋爱约会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与我是她的画廊客户并不冲突。您这样说话,对衫衫是极大的侮辱,请恕我不能接受。”   被一个年轻后辈这样呛声,姜雨芹免不了有些恼怒。然而目光触及女儿平静无波的面容,她所有的恼意都烟消云散。   她亏欠女儿太多,即便是关心则乱,也不该说那种话。不见连外人都看不过去了吗?   “抱歉,衫衫,”她诚恳道歉,“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梅衫衫笑笑,“没关系的妈妈,我明白的。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没有及时向您坦白我和卫修的事情。这对他不公平,对您也是一种欺瞒。”   她直视姜雨芹,目光澄澈坦诚,“正如您所看到,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是男女朋友。虽然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但我们是认真的——起码,我是很认真的。”   话音未落,她的手陷入了温暖的包围之中。   卫修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同样坚定,“我们是认真的。”   姜雨芹很想倒带重来。   她打鸳鸯的大棒还没来得及举起来,酝酿好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虚与委蛇、釜底抽薪……种种战术完全还没开始施展,面前就仿佛筑起了万里长城。   心中五味陈杂。   “认真?是怎么个认真法?”   偷偷摸摸,天不亮在树林里幽会吗?谎称有客户应酬,其实在家里私会吗?   姜雨芹眼中的质疑,溢于言表。梅衫衫还不及开口,便听卫修抢答。   “我要娶她!只要衫衫肯点头,我随时准备好跟她结婚。”   他的真挚抢白,却没有引起姜雨芹的任何触动。   年少情热时,总是迫不及待地给出各种承诺,丝毫不考虑将来是否真的能做到。这种冲动的承诺,毫无意义。   她和梅洛私奔的时候,难道他们不认真吗?当时若不是户口本在父母手中,她拿不到,且年龄还不够,他们也是会结婚的。可结婚不代表能幸福,更不代表能相守一生。   近的还有余致远不提。   她甚至怀疑,这次离婚如此的突如其来,会不会就是因为急于与他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当然,即便事情真的是这样,女儿也无可指摘,错的是引诱她的人,还有混账余致远。家长的偏袒之心,就是这样蛮不讲理。   卫修不明白为什么岳母大人看自己的眼神更加冷厉了,正想接着表衷心,手被梅衫衫微微一拉。   “妈妈,我刚才也说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   此言一出,卫修面色瞬间变了变,身体也明显一僵。梅衫衫察觉到,轻轻划了划他的手心,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接着道,“我明白您的担忧。我和卫修之间的事情,和离婚完全是两码事,对余致远——或者说对前一段婚姻,我问心无愧。我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实上,在决定和他在一起之前,我也犹豫过、挣扎过,可感情是压抑不了,也是抵挡不住的。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我就会跟他一起努力,不会轻易放弃。”   “我知道,您担心我会在冲动之下,让自己受到伤害。我不能保证自己时刻都能保持理智,毕竟爱情本身就是不理智的。但是我认为,不应该因为未来可能受伤,就失去尝试的勇气。”   “我不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在接受他之前,我充分考虑过失败的可能。伤心难过固然难免,但我发现,比起失败受伤,我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畏首畏尾,而与幸福擦肩而过,也白白伤害了他。妈妈,我的心脏也许天生不足,但我的内心,比您想象的强大。”   姜雨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蓦然回想起,当年不过十四岁的女儿,独自处理完亡父的后事,又独自一人来寻找她,这个据说抛弃了她们父女的亲生母亲。   这孩子当时是不是也考虑过,自己有可能会抵死不认她?毕竟她已另嫁多年,有夫有子,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有很大可能是不被欢迎的。   可她出现在面前,问出那句,“请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只有紧攥着衣襟而发白的手泄露出她的紧张,她的神色却是平静的,像是无论得到任何回答,她都能接受,她只是一定要来问一问,试一试。   纵然可能会再被抛弃一次,她也要尝试。   “我不会伤害她的。”   卫修陡然开口,打破了空气的凝滞,“我知道空口无凭,您可以看着,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姜雨芹深吸一口气,没有看卫修。   “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要我操心,”她对梅衫衫虚弱地笑笑,“妈妈只是不希望你在仓促间做下错误的决定。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妈妈不会横加阻挠。还有一点,你们的事情,我希望暂时不要公布,个中原因,相信不必我明言。”   见梅衫衫点头表示明白,她又看了卫修一眼,站起身来。   “‘应酬’完,记得早点回家。”   送走了母亲,梅衫衫想着她最后的嘱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我都奔三的人了,还要被妈妈交待,别在外面玩太晚,要早点回家?不会还有门禁吧?”   她转头,才发现身边空了,“……咦,卫修?”   厨房里传来声响,梅衫衫走到门口,见他在料理台前忙碌,俊脸绷得紧紧的,唇抿成一条线。   她从身后抱住他,唇瓣贴上他的肩胛,落下一吻。他后背的肌肉立时肉眼可见地绷紧,块块分明,线条漂亮极了。   须臾,他拉下她的手,声音平平,“先去外面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梅衫衫叹了一口气,语气失落道,“好吧,我明白了。原来你爱的才是卤猪蹄,不是我——不然你为什么老盯着它,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她作势往外走,“罢了罢了,我退出,我走了,把空间留给你们,祝你们幸福……哎呀!”   她整个被拦腰提了起来,放在料理台上。卫修欺近她的腿间,将她牢牢固定住,漂亮的桃花眼危险地眯起。   “你早就知道,伯母知道了。可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   梅衫衫很干脆:“我错了。”   她没料到母亲会直接找上卫修,确实考虑不够周详。   卫修:“……”   他滞了滞,接着控诉,“你那么冷静,你说,我们在一起才没多久,还不到打算将来的时候,可你都已经把失败的结果考虑好了。”   “……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在我听来,你就是这个意思。”   卫修搭在她腰侧的手掌收拢,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对我根本没有信心?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只要开心一段时日就好,要是有什么不对,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立刻能抽身离开,根本无所谓将来?”   “不是的……”梅衫衫轻轻摩挲着他紧绷的上臂,肌肉坚实有弹性,肌理光滑,手感实在太好,忍不住摸了又摸。   “……”   卫修把她的手拿开,扣住不让她再乱动,没好气道,“说正事,少占我便宜!”   好么,话不说清楚,看来是碰都不给碰了。   “我如果不冷静,如果表现得像是为爱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那么我妈妈一定会竭尽所能,阻止你这个蓝颜祸水接近我。说不定今天回去就把我打晕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约个会还要被家长搞突袭!这日子没法过了!不如带33私奔算了! 丈母娘:【掏枪】好像听见了私奔两个字? 爱妃们太盛情,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们,只能埋头苦干,加干一场…… 好了去吸猫回血了┏(^o^)┛   ☆、XLIV   -Chapter 44-   “我如果不冷静,如果表现得像是为爱冲昏了头脑, 不顾一切, 那么我妈妈一定会竭尽所能, 阻止你这个蓝颜祸水接近我。说不定今天回去就把我打晕带走。”   对上卫修愕然的眼神,梅衫衫叹气, 挠挠他的手心,“这跟我父母当年的事情有关……说来话有点长, 要不你边准备晚饭, 我一边跟你讲?我真的饿扁了……”   先心病往往伴随着低血压低血糖, 她不耐饿,卫修怕她心慌难受,放开了她, 先取了一盘点心塞给她。   梅衫衫将自己父母当年轰轰烈烈开始却惨淡收场的爱情故事, 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这些事情, 她还是第一次讲给别人听。一边说着,一边还被锅里散发出的香气干扰注意力,悄悄伸向筷子的罪恶之手每每被挥开。   ……人不给碰,吃的也不给碰啊。   待到终于在餐桌边坐好, 端起碗,梅衫衫才差不多讲完。咬着一块色泽金黄的卤猪蹄,口齿不清, “我发现,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对我都没有以前好了。”   以前那个委屈兮兮蹲在家门口的小狼狗, 怎么就变得这么凶了呢?她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小凶狗。”她咕哝。   “说这话之前,先想想你吃的是谁做的?”   卫修瞪她,又给她夹了一块。   小鲜肉白皙隽秀,连凶巴巴瞪人时都帅气逼人;卤猪蹄香软Q弹,入口即化,又肥而不腻。   梅衫衫向美色和美食双重势力投降:“你做饭你有理。”   接着说回刚才的事情,“人们做事,往往是由自己过往的经验出发,推己及人。我父母的悲剧结局,固然有外祖父母阻挠欺瞒的原因,却也跟他们年轻欠考虑、缺乏磨合不无关系。因为这段经历,对于我妈妈来说,她最忌讳的莫过于年少轻狂不顾后果。你已经占了年少这一头了,如果我再表现得不管不顾,跟她当年一样执迷不悟,那么……”   不要挑战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卫修还是闷闷不乐,“她不喜欢我。”   梅衫衫放下碗筷,坐到他身边去,伸臂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眨巴着眼睛,“我们卫少是想转型了吗?不做混世魔王,想要改当万人迷了?”   咫尺距离,呼吸交闻,她的双眸莹亮,闪着一丝促狭的光,扑闪的长睫如羽毛一般,刷过他的心尖。   无论是平静淡然的她,还是古灵精怪的她,都那么让他着迷。   卫修揽住她,覆上她娇艳的红唇,与她细细亲吻。   “我只要能迷住你就行了……”   ***   午夜下了一场暴雨,将城市洗刷得干干净净。   翌日清晨,天有些阴沉,空气中还弥散着雨水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余致远悠悠醒转,掀开眼皮,瞥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放心地合眼,打算再睡一会儿。刚闭上眼睛,他便反应过来,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   “——你醒了?”   徐诗音对着梳妆镜抿了抿唇,盖上口红盖子,转头面向他。   她已穿戴整齐,妆容一丝不苟,仿佛与周遭散落一地的衣物,面前凌乱的床铺,空气中久久未散的糜乱气息都格格不入。更丝毫也看不出昨夜放纵的模样。   余致远揉了揉额角,试图驱散宿醉的头痛。   昨晚约徐诗音出来,是为了对质。   他早便查到爆料离婚消息一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该如何处理。当年的事情,阴差阳错,只能说是时机不对。后来形同陌路,再次重逢后,他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双方都能心平气和了。   可她却来了这么一手,陷他于被动。   而她似乎也不打算隐瞒,被他问起时,爽快地承认了。甚至还主动把消息的来源,那个早被他遗忘到脑后的金娜,都提供给了他。   听到她亲口承认时,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首先想到的却是——这更加证实了梅衫衫的无辜。   这段时间,余致远殚精竭虑,应对以卫氏为主的大小对头公司的攻击,好容易才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掉此次危机,让重组上市计划重新进入轨道。   即使事情已经差不多算是过去了,但对于坑了他的人,他素来是要下狠手报复的。譬如金娜,他会让她在圈子里混不下去,滚回老家嫁个老实庄稼汉去。   可徐诗音不同。她此举显然是出于对他余情未了,不论是情分,还是因着她家中的关系,他都不可能随意动她。   后来不知道是酒喝多了,絮絮聊起往事,又也许是月色太美太温柔——不对,昨夜暴雨,没有月亮——那就是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寂寞的人寻找怀抱。总之……就成这样了。   “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徐诗音拿起手袋。   “……等等,”余致远坐了起来,嗓音沙哑,“昨晚的事情……”   徐诗音笑笑,打断他,“昨晚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们都是成年人,彼此又都是离异,没有对不起谁,只不过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而已。”   说完,她便施施然离开了。   余致远盯着闭紧的实木大门,有些回不神来。   为什么,总感觉好像……被嫖了?   ……   半小时后,余致远收拾妥当,下楼到了酒店大厅,正要出门,被一个人叫住。   “余总?真巧。”   余致远回头,“郑经理?好久不见。”   想起这位的那个异母兄弟,他头皮一麻。不由自主地将两人的外貌在心中比对了一番。   郑承望外表硬朗,鹰钩鼻不算太突出,因而不至于显得太过阴鸷。而卫修长相肖母,虽然算不上阴柔,但作为男人,未免过于精致了些,没有继承到卫家人的鹰钩鼻,只有轮廓上看得出几分卫永言的影子。   就第一眼的印象,其实不姓卫的郑承望倒更像是卫家人一些。也难怪卫永言偏爱这个儿子,偏爱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人嘛,总是会偏疼肖似自己的后代,实属人之常情。   只是不知道卫永言若是知道这个自己偏爱的儿子挖自家墙角,中饱私囊,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以他的糊涂劲……搞不好还会帮着挖?真的很难说。   郑承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天知道他有多恨“经理”这个头衔!   那个卫修,公司里谁不恭敬地称呼“小卫董”,或者是“卫少”?   可凭什么?!   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从姓周的肚皮里爬出来罢了,轻轻松松便拥有了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姓氏,地位,财富……   但他才是长子!这些本该都是他应得的,倘若不是那个死鬼祖父为了讨好周家,连姓氏都不允许他冠,他早已将这些尽数收入囊中了!   “还没恭喜余总,”郑承望收敛心神,露出一个男人间心照不宣的微笑,“恢复单身,自由万岁。”   余致远脸僵了僵,扯起一抹假笑。   他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这场离婚,他近乎全身而退,在众多动辄伤筋动骨的豪门婚变中,足以算是男方保护自身利益的范本了。   然而一想起梅衫衫捂着手腕的委屈表情,他像中邪了一样,总觉得高兴不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   “承望!”   一道女声响起,高跟鞋的脚步声哒哒,由远及近,很快认出他,“呀,是余总?真巧。”   又来一个姓郑的。   余致远继续客套微笑:“郑小姐。”   本想称呼她为“郑影后”,但转念一想,这个头衔在网上,可是个黑称。   郑倚菱身着一条修身连衣裙,曲线玲珑,面容明艳,跟郑承望站在一起,不像母子,更似姐弟。   她笑容完美,热情招呼道,“余总吃过了吗?我跟承望正要去餐厅吃早茶。不忙的话,不妨一起?”   这种礼节性邀约,双方都知道只是说说而已。   余致远自然礼貌推辞,而郑倚菱恰到好处的遗憾过后,双方就分别了。   四面八方不乏指指点点和偷拍,郑倚菱相当享受这种关注,挽着儿子的手臂,昂首一路走进餐厅。她落座,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余致远住酒店?他身边又有新的女人了吗?”   “还想从女人身上入手?”郑承望不以为然,“他很谨慎,玩玩而已的女人,对余氏的事务一无所知。就算他老婆,哦不,是前妻了,你之前接近过她,她不也一问三不知?”   餐厅私密,不怕有人偷拍,郑倚菱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那个蠢女人!空有一张脸,肚皮不争气,怪不得被余致远甩了,离个婚什么都拿不到,真是浪费我的时间。上回你救她,她是不是还险些拖累了你?理她做什么,淹死就淹死了。”   “长得不错,本来还想勾上手玩玩,做个淹死鬼多可惜?”郑承望漫不经心,“只是没想到卫修就势利用了那件事罢了。他倒是挺能耐,连蔡太太也算进去了。”   提起卫修,郑倚菱就恨得牙痒痒。   “那小崽子,竟然还敢指挥那条老狗对你动手!卫永言也是废物,当爹的连儿子都压不住……”   她喝口水,顺了顺气,“小崽子走到哪里都带一堆保镖,前簇后拥的,生怕架子摆得不够大。你舅舅压根儿找不着机会下手——上回那一下子,被警察沿着线摸索,折进去好多人,至今没完全捞出来!”   想起在卫修手上吃的亏,郑倚菱艳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我就不信,小崽子一点弱点都没有!”   ***   姜雨芹说过不会横加阻挠,便真的像是撒手不管了,对梅衫衫三五不时地不回家吃饭,实则是在楼上卫修家流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置喙。甚至还在犯嘀咕的邓嫂面前替她遮掩,只道她工作繁忙。   梅衫衫原本还有些警惕,担心母亲的表态不过是缓兵之计。可一段时日下来,她不由羞愧,自己太小人之心了。   “所以,她真的没有不喜欢你。”她再次跟卫修保证。   自打那日后,卫修再也没有跟姜雨芹打过照面。他偶尔上门,她也会以给他们空间为由,提前避开。他有些拿不准,她是真的不想打扰他们,还是眼不见为净?   倘若换作是别人,卫修才不会在乎她的想法,只会让她哪儿远滚哪儿。可这是衫衫的母亲,她很关心衫衫,衫衫也很在乎她。   尽管有梅衫衫的保证,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一股不安,总觉得姜雨芹不会就这样算了。   为国际艺术双年展的准备还在紧张进行中,这一回,望梅轩作为一间小型画廊,竟破天荒地拿到了七个参展名额,让刘柳直嚷嚷着,可以召唤神龙了。   梅衫衫正在整理画作名册,外间铃声轻响,紧接着,便听刘柳扬声道,“衫衫!是花店的人,又有人送花给你——我的天!”   她惊呼之时,梅衫衫正好走出来,一眼看清了刘柳拍胸口的原因。   花店的店员拿着签名板,在他身边,伫立着一束玫瑰——是的,只是一束玫瑰,只不过,那是厄瓜多尔玫瑰。   厄瓜多尔玫瑰的特征,用一个字来形容,大。   花茎足足有近两米高,花朵有两个拳头大,而这一束,还扎得格外的……大。   因而一眼望去,几乎看不见后面拿着花的另一个店员,反而像是花束在自行移动。   “矮马,吓死我了,以为玫瑰成精啦!”刘柳好奇地凑过来看,“谁送的啊?里面有卡片吗?哦,有的有的……等等,这画的什么啊?一只鸭子?”   瞥见梅衫衫脸上的笑意,她眯起了眼睛,“哦?看来是认识的?”   梅衫衫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会有人画只小鸭子,还挺可爱的。”   刘柳想想也是,便不再存疑,也跟着笑了起来。   卫氏会议室里,卫修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滑开一看,面露无奈。   【花很美,我很喜欢,更喜欢卫小鸭】   【卫小鸭会变成天鹅的,姐姐相信你[握拳]】   ……要不是为了隐蔽,他至于用上暗号么?   他知道梅衫衫跟姜雨芹约好了下午一起逛街,问她:   【晚上回来吃饭吗?】   简单的问题,很有居家的温馨感觉。梅衫衫收到,心里暖暖的,只道会跟母亲喝完下午茶就回去。   跟着姜雨芹逛了一会儿街,让人将买的大包小包直接送回家,到了喝下午茶的地方,梅衫衫心里就是一咯噔。   一个中年美妇起身和姜雨芹打招呼,态度熟络。而姜雨芹也同样笑容可掬,向美妇介绍自己的女儿,又告诉梅衫衫,“这是曲太太,经营着一个珠宝品牌。”   曲太太补充道,“我先生是做房地产的,这片商圈都是我们家开发的。”又连夸梅衫衫清丽脱俗,小仙女似的。   接着才一拍额头,“瞧我!差点忘了,这是我侄子,叫唐子睿,刚从英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小凶狗露出了牙齿,你可以当我在微笑,呵呵呵:):):)   ☆、XLV   -Chapter 45-   冗长的会议结束,卫修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习惯性地摸向胸口, 摸了个空, 才想起项链拿去让珠宝保养师做定期的清理维护了。   衫衫对他这个吊坠充满了好奇,却又偏不直接问, 屡屡想找机会一窥究竟。她要看,他偏不给看, 她便使尽各种招数, 而他则兵来将挡, 这差不多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坚持捂着不给她看,一则是享受这点小情趣,更重要的二来嘛……他反正是有理由的。   最接近的一次, 他被她亲得意乱情迷, 柔软的玉手在衣下作乱, 一不防备,险些被她得手。勉强抓住理智的最后一线清明,才翻身把她压制住。   “……你真的想看,其实很容易, ”他反击,在她泛着桃绯的耳畔吹着热气,“我洗澡的时候, 是不摘的,你只要一起……”   真可惜,她似乎也没有想看到那种程度。   卫修不由有些挫败。他对她, 是不是还是不够有吸引力?   那就更不要给她看了……   “阿修,有空吗?”   卫永德叩门的声音,打断了卫修的思绪。   他点头,“大伯。”   近期由于余氏的离婚风波,市场出现些微的动荡。卫修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当机立断的安排之下,水被搅得更混,即便余致远及时阻击,卫氏也还是趁机摸到了不少大鱼。因云泽湿地项目输给余氏带来的挫败,也因此消弭了不少。   卫永德对他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尝没有借机试探他的能力的意思。而直到胜负分晓,卫永言一脉才察觉到他都做了哪些布置。   回来的时日还不算长,这个年轻的侄子却已经笼络到了自己的人手,行事大胆、隐秘、周全,此次一过,下面的人必然对他多了几分信服。卫永德不得不承认,这不愧是周女士的血脉。   卫永德先是和卫修聊了一些公司的事务,接着道,“下月初十,是你父亲的生日。虽然不是整寿,可今年你回来了,一家人总要聚一聚,庆祝一番。我知道,你们父子之间有隔阂,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努力劝说,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亲父子间闹成这样,不是给外人看笑话么?就当给大伯个面子,到时候,回家一趟,可以吗?”   大伯面容慈祥,和颜悦色,卫修托着下巴,转了转手中的笔,桃花眼中流转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   “可以啊,”他笑得散漫,“当然可以,大伯。”   ***   喝下午茶的店布置得很有情调,角落里的老式唱片机低低地播着古典乐,曲太太挑的座位,隐藏在一座花枝点缀的茧型秋千后面,十分清幽。   姜雨芹和曲太太聊得热火朝天,仿佛浑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两个小辈。   这显然是故意的——没有任何名头,只不过是偶遇,在一起喝个下午茶,两个小辈打个照面,聊聊天。有后续,很好,自由发展;没了下文,反正也明言过任何目的,不过多个熟脸,总归不是坏事。   梅衫衫本想找个理由先行离开,可姜雨芹一句笑盈盈的“我初来A城,谁都不认识,就和曲姐最投缘”,不仅让曲太太笑逐颜开,也把她绊在了原地。   人情,面子。   姜雨芹未必真的只跟曲太太投缘,但这话让曲太太听了,心里就是舒服。而若是她这个当女儿的甩手就走,哪怕给出理由,也必定会把这份舒服变成不舒服。然后折了人情,大家都不好看。   这些场面上的功夫,梅衫衫最为擅长,此刻却觉得烦透了。   坐在对面的唐子睿约莫三十出头,外表清俊,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更添几分儒雅的书卷气。温和气质与汤博业有几分相像,也难怪母亲不动声色了这么久,单单挑中了他。   梅衫衫基本不说话,只浅浅啜着茶,扮演一个文静内敛到沉默寡言的无趣女人。   “听说,梅小姐是开画廊的?”过了一会儿,唐子睿试图打破冷场。   梅衫衫浅笑点头,用一个“嗯”字回答。   “我之前在伦敦做对冲基金,新近才调回A城,”唐子睿仿若未觉,接着道,“在伦敦的时候,工作强度比较大,我偶尔也会去大英博物馆、考陶尔德画廊转转,放松一下身心。我最喜欢的一件画作是印象派的……”   梅衫衫开始考虑,要不要揪着胸口表情痛苦?   可姜雨芹对她发病最是敏感,装病过了头,搞不好要把她吓出个什么好歹……   一走神,没留意唐子睿都说了些什么,直到他问了一句,“梅小姐认为呢?”   她才回过神来,“……嗯?”   唐子睿张了张口,这时他手边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他垂眸一扫,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回个信息。”   梅衫衫仍是一个浅笑的“嗯”。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几场雨过后,空气明显凉爽了下来,就连日光也不复先前的酷烈。午后时分,逛街的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嬉笑驻足,拿着手机自拍,惬意极了。   倘若连母亲都认为已经是时机给她介绍人了,那么,她可以开始筹划与卫修大大方方地携手在外行走的那一天了。   ……   送走了卫永德,卫修又处理了几件公事,回复在欧洲的老同学们的邮件,又给外婆写邮件,汇报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他想了想,在邮件末尾加了一句,“外婆,我有女朋友了,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非常期待今年圣诞节,带她一起去看望您。”   点下发送。   他走到窗前,舒展舒展身体,又掏出手机,想骚扰一下女朋友。一不留神,手指却误点进了一个群。   纨绔二世祖们有自己的群,虽然背后家族的关系错综复杂,但大家都比较有分寸,不聊公事,只谈风月。各种吃喝玩乐的话题,飞机游艇,珠宝女人……荤素不忌,每日都热闹纷呈。   群主不作他人想,必须是向宇,也是他把他拉进来的。   出于给表弟面子,卫修没有退群,但也早早屏蔽了通知,从不冒泡。群里许多人可能压根儿不知道他也在。   正要按返回,正在飞速刷新的讨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斯顿丁丁:【没睡过,想睡[口水] @睿亲王】   威爷:【是前妻不是人|妻,属性打折,差评,下一个@睿亲王】   哆啦H梦:【[图片]是这个吗,艺术女神?@睿亲王 想睡+1】   ……   睿亲王:【艹我就问了句有人睡过没,干嘛都at我?正聊着呢!】   睿亲王:【@哆啦H梦 正是,一边儿排队去】   睿亲王:【不知道我姨母在想什么,二手货也给我介绍】   睿亲王:【答话只会嗯嗯嗯,无趣的一比,怪不得余致远不要了】   睿亲王:【不过脸倒是真漂亮,要是嗯嗯啊啊起来,说不定还行……】   ……   下面是一片色眯眯的表情刷屏,不堪入目。   卫修脑子里“嗡”的一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段对话已经早不知道被刷到了哪里,群里的话题已经换成了蒙特卡罗的赌场,他才僵着手指,朝上面翻了半天,找到那个叫“睿亲王”的ID最开始的发言。   【我去!一回国就被拉来相亲,居然是余致远的前妻~10分美女啊兄弟们,有人睡过没?[色]】   他的目光落在“余致远的前妻”几个字上,脑子下意识地开脱——余致远是不是之前还结过婚?不止一个前妻?   ……怎么可能是她?   那些不堪入目的议论、意|淫,仿佛往滚油里扔了一根火柴,卫修额角青筋直爆,理智被一把火燃烧殆尽。   他私敲向宇,狂怒之下手指都在哆嗦,把那几个ID一一敲下,大力得像是要把屏幕敲碎。   【都是谁,我要名字】   发完,又打电话给他,劈头便吼,“名字,马上给我!还有,把你那个群解散,现在!”   “……嘎?”   向宇被吼得一头雾水,“什么名字?哪个群?”   回答他的是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抽的什么风啊这是?”他嘟哝着,把卫修发过来的那几个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   依稀仿佛好像也许……都是二世祖群里的?   可那群又怎么碍着三哥了啊,还必须现在解散了?   向宇灵机一动,在群里搜索这几个ID最近的发言。   默默地看完,他倒吸着冷气,默默地进入管理界面,点了解散群组。   又默默地返回,默默地把那几个名字供了出去。   要不要给他们上几炷香先……?   ……   卫修点开和梅衫衫的聊天窗口。之前暗搓搓从金娜手机中截获的借位偷拍的相拥背景被她嘲笑过,后来换成了两人脸贴脸的亲密大头合照。   【我陪妈妈喝完下午茶就回去】   【洗干净等着我啊】   【我是说菜:P】   毫无异样。   她怎么能一边若无其事地跟他调笑,一边去……相亲?   外间,秘书在用碎纸机处理不要的文件,刀片轰轰隆隆,卫修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梅衫衫随手丢进了碎纸机,轰隆隆地碎成了粉末。   他机械地点开通讯录,快捷拨号1,等待接通。   铃声响了足有五六声,才被接起,“喂?你开完会了?”   语气声调,仍然毫无异样。   大概是他沉默太久,她奇怪道,“喂喂?卫修?是你吗?喂?……难道是不小心按到了?……喂?卫修?”   “是我,”卫修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在哪儿?”   她轻笑,“刚才怎么不说话?我在对影花园啊。不过这边差不多完了,我妈妈……”   “只有伯母吗?”他突兀地问。   对面有一瞬的停顿,接着道,“那倒不是,妈妈遇到一个熟人,就一起喝下午茶……”   “只有一个吗?”又是突兀地打断。   这次的停顿比前次略长一点,紧接着,她坦言:“熟人还带了一个人。我之前不知情,本来打算晚上回去再跟你说这件事。你不要误会,什么事都没有,我很快就可以脱身了……”   “如果我现在去接你呢?”   “……你能保持冷静吗?”   “我尽量。”   “那好吧,我等你。”   挂了电话,卫修面无表情地抓起车钥匙,一路飙去了对影花园。按例跟在他后面的周伯几次险些跟丢,不由焦急,这又是怎么了?   ……   下午茶接近尾声。   与聊得热络的姜雨芹和曲太太——且不论她们是否都分出大部分注意力在留意身边,起码表面上热络非凡——形成鲜明对比,两个小辈之间干巴巴冷清清,且一个在手机上敲了半天,另一个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便神思不属。   好在反正从未明言过此次会面的目的,这无非就是一场偶遇,往后也没有什么可尴尬的。   临起身前,唐子睿笑容得体地问,“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梅小姐?我有不少同僚客户都对艺术品收藏颇感兴趣,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他们去你的画廊看一看。”   这时候,梅衫衫的全副心神都投注在了窗外街边刚刚停下的车,和自车上下来的人身上。   那人高大挺拔,面容昳丽,可身上仿佛有怒火在燃烧,又好像被浓黑的阴云笼罩着,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长腿几步便迈入大门,视迎上来的服务生于无物,径直走到这一桌,在面前站定。   姜雨芹和曲太太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做不出反应来。唐子睿满面疑惑,嘴唇动了动,似是要开口。   梅衫衫站起身,去拉他的手,“你来了?我们走吧……啊!”   她这声惊呼,是因为卫修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挥拳一拳打上唐子睿的面门。   他丝毫没有留手,唐子睿被打得整个向后仰倒,眼镜飞出去,鼻血瞬间喷了出来。然后他才惨叫出声,捂住了鼻子,一脸惊骇。   “……你干什么?!”曲太太回过神来,尖叫,“你是什么人?报警,快报警!”   卫修冷淡道,“请便。有什么问题,可以去卫氏找我,卫修。”   说完,他拉起惊呆的梅衫衫,转身之前,又像想起来什么,冲着同样惊魂未定的姜雨芹点了点头,“伯母。”   打完招呼,他才带着梅衫衫,扬长离去。   将咖啡馆里的混乱撇在身后,梅衫衫呆愣愣地随着他,上了车,任他俯身过来,为她系好安全带,又开车驶离。   她容易受凉,卫修调整车内空调,把温度调高一些。   “……说好的冷静呢?”   好一会儿,梅衫衫才终于能出声,仍是难以置信。   卫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发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声音紧绷,“我已经很冷静了,他不是还有命在吗?”   “既然我之前不知情,他可能也不知……干什么?”   一个手机被丢过来,从座椅缝隙中滑落,掉在了脚垫上。梅衫衫捡了起来,疑惑地问。   “密码是你的生日,在最顶上那个群里,搜‘睿亲王’三个字。”   梅衫衫依言搜索,看完之后,默然无语。   有些人表面上儒雅温和,背地里……还真是两幅面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卫修冷笑,“我没有直接打死他,难道还不够冷静吗?”   梅衫衫看向他的手,“可是,动手总归不太好……你手不疼吗?”   “心太疼,麻木了。”   “……”   梅衫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我跟着妈妈进了门,才看到那位曲太太,还有那个唐子睿。我没怎么搭理他——不然他也不会在群里那样说。本来打算晚上回去,再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怕你误会,想太多。”   对于她的解释,卫修一言不发,自顾自开车回了紫玉苑,又径自往回走。   梅衫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略显萧瑟的后背,她的眼眶泛酸,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他的那通电话,问起那两个问题时,她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也对他实言相告。   她知道他很在乎她——异乎寻常的在乎,因而她更无法想象,在甫一发现她正身处一场打着下午茶旗号的相亲中时,他会有多难过。   光是想想,她就如同以前病症发作时一样,心口阵阵绞痛。她禁不住揪住了胸口,秀眉紧蹙。   “……你怎么了,衫衫?”   卫修一路没看她,却留意着她紧跟在身后。出了电梯,一回头,便注意到她的神色,连忙紧张地扶住她,“是心脏不舒服吗?……是不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我没事,”梅衫衫扯起唇角,又拉起他的手,垂眸打量,“手有没有受伤?”   卫修一僵,抽回了手。   他倒了一杯水,顿了顿,倒掉。又打开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   端着半杯酒,他在沙发上坐下,先灌了一大口。   梅衫衫踌躇了一下,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距离很近,与他膝盖相抵。   她不是个拙于言辞的人,可此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传达她的歉疚。该做的解释都已经做了,再多也是苍白。最终,她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卫修抬眸,看向她,“衫衫,宝贝,你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梅衫衫张了张口,却滞住了。   是啊,她不知情,她没搭理唐子睿,她计划好了晚上和他沟通。   她为惹了他伤心而难过歉疚,可她解释得头头是道,无辜极了。   “你事先不知情,都是伯母的安排。我知道,我相信你。我愤怒的,是那些内心肮脏、嘴巴更脏的人。”   卫修深吸一口气,握着酒杯的手轻颤,“可是衫衫,我真的很失望……特别失望……”   “我很失望,你没有立刻告诉她们,你有男朋友,不需要什么破相亲,然后立刻回到我身边。”   “我很失望,你认为自己有必要敷衍她们的时候,没想过起码要告诉我一声。”   “我很失望,我给你打电话,如果我不问,你还是不会当时就告诉我。”   “伯母对你很重要,你要顾及她的情绪……可我呢?”他眼眶通红,声音中染上了一丝哽咽,“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点也不重要,是不是就那么见不得光,就连那什么太太,也要排在我前面?”   他垂下眼眸,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酒杯里,荡起小小的涟漪。   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问,“衫衫,你到底爱我吗?还是说,你只是可怜我,同情我,才……”   “不是的!”梅衫衫急急起身,屈膝半跪坐到他身边,拿走他的酒杯,放到茶几上。   她捧起他的脸颊,怜惜地吻去他睫毛上的泪珠。他的呼吸中带着酒精的味道,与他清冽的气息混杂,一点也不令她排斥,反生亲近。   “是我不好,我糊涂了,把那些人情往来放在了你的感受之前……对不起,也许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以至于为了所谓的面面俱到,而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   她拥住他,让他的面庞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不是说过吗?这颗花了七小时手术才修补好的心,已经交给你了。不是可怜,不是同情——你这么好,我怎么会不爱你?但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难过了,这是我的错。”   胸口渐渐濡湿了一块,带着暖意,又渐渐凉却。她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给他安抚。   “能原谅我一次吗,看在我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份上?”   她感觉到他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听他瓮声瓮气道,“……我没想哭的。”   “谁哭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哼。”   “那一拳挺利落,练过的吧?”   “嗯,周伯教的。”   “打得好。”   “哼。”   “你还打算在我胸口埋多久?”   “……”   “真不起来吗?”   “……”   ***   二世祖群毫无征兆地解散,有几个人倒了各种不同的霉,对影花园里卫三少突然现身,揍了人,带走一个女人。   暗地里议论纷纷,人人都有自己的猜测。   “到底怎么回事?突然闯进来,说打人就打人——你昨晚还连家都不回!”姜雨芹气得直抚胸口,“他那么冲动那么暴力,怎么能行?”   “妈妈,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我很不喜欢你昨天的安排,也不喜欢我自己的处理方式。我应该当时就和你说清楚,然后转身离开,而不是在那里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至于卫修为什么打人……”   梅衫衫拿出手机,给她看聊天记录的截图,“唐子睿在背后,是这么评论我的。要不是打不过,我也想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会哭的孩子有奶吃,get√ 这是二更合一,是加更了的哦~ 那么我会收到双倍的评论吗?星星眼   ☆、XLVI   -Chapter 46-   姜雨芹只扫了一眼,面色便变得铁青, 嘴唇直哆嗦, 连话都说不出来。   梅衫衫接着道, “我明白您的用意,您想让我多接触一些……姑且叫做‘青年才俊’吧。用的方式也很隐秘, 无论成与不成,都不会招致风言风语。您为我考虑的心, 我能体会, 也很感念, 因而我留了下来,以顾全场面。”   “小的时候,父亲脾气暴躁, 心思又敏感, 我得小心着察言观色, 不要触怒他,还要八面玲珑,不因自己的不一样而跟集体格格不入。后来在汤家,你们都对我很好, 好得让我禁不住有些战战兢兢,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让每个人都满意。再后来, 作为‘余太太’交际,维持关系的融洽,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太习惯于递梯子、做人情, 做得面面俱到,无可指摘。譬如昨天,我以为先应付好您和曲太太,过后再跟卫修解释清楚,就能皆大欢喜。”   “可是,直到看到他那么难过,我才发现,什么场面,什么情面,竟然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情伤害了他,我是不是傻?”   “或许因为一直是他追着我,一直是他缠着我,我潜意识里有恃无恐,于是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让他退后。可这是不对的——对感情的期望是双向的,我享受他总把我放在第一位,同样的,他也期待我遇事会先想到他,没有单方面付出的道理。可我让他失望了。”   她深吸一口气,“您不知道,看到他因为我而那么伤心时,我的心有多痛……”   姜雨芹脸色大变,急急打断她,“怎么回事?之前也痛过吗?”她呼地站了起来,“不行,得叫医生……”   “……这只是比喻的说法。”   梅衫衫哭笑不得,忙按住她,“总之,我必须和您说清楚。我很喜欢卫修,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虽然未来无法预料,但我们坦诚相对,即使是遇到像昨天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沟通,可以改进,些许的波折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反而能让我看清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知道您怕的是什么,您害怕我重蹈覆辙,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过去的伤痛无法抹灭,这道深深的伤疤太过惨痛,让母亲近乎偏执地阻拦她,怕她受到同样的伤害。但是——   “我不是您,卫修也不是父亲啊。您认定我们不会有好的结局,是否太过武断,对我们太不公平?”   姜雨芹唇僵硬地动了动。   这些她不是不懂,可她真的害怕,她不敢赌。   先前与余家的联姻,她固然不满余致远的风流,但她也庆幸女儿不在乎他,没有交付真心,也就无所谓伤心。   可这次,她从女儿的眼眸中,从她的神态里,看到了那种发光闪亮、能令人义无反顾的东西。真正动了心,才是把所有的软肋都暴露出来,任人宰割。   面对女儿含着期待而又坚定的面庞,姜雨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我会和曲太太说清楚,”她开口道,“这一回,是我没有考察充分,知人知面不知心……”   梅衫衫叹气,“妈妈,您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就算不是这个衣冠禽兽,哪怕是个金光闪闪十项全能的完美男人,我也不会考虑。我已经有卫修了,我……”   “可卫修又能好到哪里去?”姜雨芹陡然激动了起来,“被他害得一尸两命的那个姑娘呢?我先前怕走漏风声,都没敢四处打听,要不是昨天那一出,我还没意识到卫三少如此声名显赫,小小年纪就……”   “妈妈!”   梅衫衫抬高声音,止住了她,“事情不是那样,卫修是无辜的,他正在调查当年的真相。您……”   她忽觉一阵无力,似乎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   她站起身,最后道,“妈妈,想想外祖父母曾经对您做过的,再想想您正在对我做的。”   梅衫衫走后,姜雨芹又僵坐了许久。   她在思考她最后那句话。   父母强横的挑拨离间,和她自以为精细微妙的安排。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变成她不愿再相见的父母那样了……吗?   ***   整整一日,梅衫衫埋首画廊的工作,间或与卫修在微信上斗斗嘴,不再去想母亲的固执。   如果说她对卫修有恃无恐,对母亲,她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她弱她有理,母亲忌惮她的身体,不敢强来。总之不会逼死她。   小吵怡情,昨天的事情过后,两人愈发如胶似漆,哪怕只是挨在一起静静地看会儿电视,不必交流,也是开心的。她索性没回家,在卫修家住了一晚。   ——住在客房里。   周伯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焦虑得发际线都倒退了半毫米。   上回的“半途而废”,姑且可以当做是不懂得女人的口是心非,错失良机。   昨天,他老人家在外面兜了几个大圈,好给小情侣空间,要么吵架,要么掐架,最好是妖精打架。回来后,见少爷腻歪地枕在梅小姐腿上,缠着她说话,总算舒了一口气。   可后来他就看不懂了——   梅小姐留宿,少爷吩咐他收拾客房。   收拾客房。   客房。   房。   周伯恨不得把客房炸了,假装家里没有这种东西,客厅也没有,几百坪全是少爷的卧房!   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把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女人往外推,到底是不是男人?!   正嘀咕着,脑中仿佛有闪电划过,他悚然一惊——   会、会不会是,少爷他……不行?   所以才会半途而废,所以才会分房而睡……   卫修再次对上周伯犀利到诡异的视线,后背汗毛根根竖起,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怎么了?”   周伯的目光往下一窜,掠过他胯间那块,又迅速地收回,挤出一抹皱巴巴的笑,“没什么。”   “……”   卫修怎么也想不到周伯脑子里正在盘算着迷情药小蓝片印度神油等等等,虽然还是觉得他怪怪的,努力忽略掉,说起正事。   “跟黄玉颖的家人谈过了吗?”   黄玉颖便是那个跳楼的资优生。   被一顿莫名其妙的家法险些打掉半条命后,卫修才知道她的名字。   后来她父母不怎么隐秘地收了卫家一大笔钱,带着她弟弟搬去了邻市。在卫修刚回来时那场劫车飙车风波中,媒体又去采访这家人,他们仍然坚持八年不变的口径——悲剧不忍回顾,认可警方调查的结果,不会追诉。   表面上听起来再老实不过的回答,却给人一种暗示,警方调查有蹊跷,只是小市民势单力薄,不敢挑战权贵,只能认了命了。   当初卫修一开始拿不出不在场证明,却有不少关于他曾出现在现场的说辞。所幸那时候还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说辞也仅只是说辞,算不上铁证。后来在周家的斡旋之下,以他在周家别院写生为由,洗脱了嫌疑。   “还是那一套说法,”周伯摇了摇头,“看起来的确老实巴交,依我看,他们也未必清楚真相,很可能真的以为是您做的,只不过收了卫永言的钱,不断重复被教的那一套。”   卫修摩挲着那颗青梅吊坠,剑眉紧蹙。   毕竟八年时间过去了,当时的学生老师各奔东西,很多事情不再那么容易打听。当年网络又没有那么发达,不像现在,从一个人在社交媒体上的踪迹就可以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我当年,眼高于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懒得注意周围的人。事情发生后,再让我回忆,我什么线索、什么头绪都没有。”他捏紧吊坠,“怪不得外婆骂我蠢……”   “被周女士骂过蠢的人太多了,您不必太放在心上。”周伯安慰道。   卫修:“……”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挫折使人成长,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杀不死我的,老子一定要弄死他再挫骨扬灰……”   “行了行了,”卫修拒收他的鸡汤,“你还是让去调查她生前往来的那些人,快点把资料给我呈上来!虽然衫衫肯相信我,但顶着这么一大盆污水,岂不是要连累她被指指戳戳?”   周伯应是,很有些欣慰。   先前虽也在调查,但少爷其实更关注卫氏相关的事务,对洗脱污名不甚上心,颇有些视名声如粪土的意思。周伯知道,他是真心对世人的看法满不在乎。生来是天之骄子,哪怕经历过挫折,骨子里仍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傲慢。   但现在有了梅小姐,就不一样了。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为了她而想成为更好的自己吧?   卫修扫了眼时间,站起身来。   “我该去接衫衫了。”   因着他昨天在对影花园的举动,他们的关系也捂不住了。昨晚他们商量过,事已至此,索性光明正大,不必理会旁人说些什么。   当然,卫修在心里加了一句,敢说衫衫什么,我会教他们知道怎么闭嘴。   轻车熟路地来到望梅轩,他正要打电话叫她出来,蓦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奸夫”了,于是下了车,捧着刚从花店取的鲜花,大摇大摆地进了画廊。   “欢迎光……呃,”刘柳一回头,先是被来人的样貌晃了一下神,旋即觉得这张脸眼熟,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大客户,连忙换上更热情的笑容,“卫少,欢迎光临望梅轩。您是要来挑画吗?”   就是带着这么大一捧花来买画,挺奇怪的吧……   不过有钱人奇葩多,好像也不算什么?   刘柳胡思乱想间,梅衫衫从里间走了出来,对卫修笑道,“来啦?”   一见到她,卫修唇角高高翘起,眸中光华流转,看向她的目光温情而专注,如玉面容仿佛在发光,将窗外夕阳的余晖都比了下去。   ……太犯规了,刘柳捂着胸口,卫家还缺三少奶奶吗,上过大学的那种?   诶,等等?!   她杏眼圆睁,看着梅衫衫接过花,笑意盈盈,“好漂亮。”又垂眸轻嗅,“真香。”   下一秒,只见卫修揽住她的纤腰,将她带入怀中。先在她唇上亲了一记,随后将脸埋在她颈间,鼻尖亲昵地轻蹭。   “不如你漂亮,也不如你香。”   刘柳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你们造我是谁吗?我是33的男盆友!看我的口型,跟我读——3-3-的-男-盆-友!! 开仓放粮~不要挤不要抢啊,哎那个谁,你一记回旋踢踢翻是几个意思?   ☆、XLVII   -Chapter 47-   梅衫衫被他蹭得痒,笑着躲, “快放开, 把我的花都压扁了。”   “压扁了再买。”卫修黏着她不肯放。   “那可不行!”梅衫衫坚决道, “这可是我男朋友的心意,珍贵着呢。再买也不是这一束了。”   卫修被哄得飘飘然, 总算松开她,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下来的碎发。   刘柳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 拍拍灰, 重新安回去。   “男朋友”, 没听错。   骄矜散漫的贵公子,在大美人老板面前,像只求爱抚的大狗狗一样, 眸中闪烁着的喜爱亲近之情如有实质, 星辰大海般璀璨。身后要是有尾巴, 大概已经摇出幻影了。   本来应该觉得三观尽碎的,毕竟老板仿佛昨天才刚宣告离婚,而卫少……如果卫少不是卫少,这俨然就是富婆和小狼狗嘛。   可一对璧人登对又养眼, 对视间脉脉温情流转,刘柳只觉得甜到蛀牙,手痒, 想按头。   梅衫衫好歹记得这里还有一个人,转向刘柳,“小柳, 那我先走了,这边要是有急事,可以打我电话。”   说完,她牵起卫修……没牵动。   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嗯?”   卫修一昂下巴。   梅衫衫眨眨眼睛,蓦然间,奇异地了悟。   她憋着笑,重新对刘柳正式介绍道,“卫修,你见过的,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幸会,呃,不是,”刘柳慌乱地寻找着措辞,“百……百年好合?”   卫修丢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骄矜地点了点头,这才拉紧梅衫衫的手,转身出门。   望梅轩地处A城有名的文艺小资区,离江边不远。夕阳西垂,道旁梧桐洒下绿荫,街边花木争奇斗艳,掩映着一间间艺术工作室、画廊、咖啡馆……再往前不远,则是奢侈品牌商店林立的步行街。   时候还早,梅衫衫把花束丢到车上,两人便牵着手在附近闲逛。   “……笑够了吗?”   梅衫衫含笑的眸中揶揄之色太明显,卫修终于忍不住,凶蛮瞪她,“再笑亲你!”   余晖的晕染下,他微微上翘的眼梢像是染上了一层金粉,梅衫衫恍然间想起,第一次见他,被他连车带人劫跑,仿佛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那时候她可没想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大男孩会与自己手牵手在夕阳下漫步。   她抱住他的手臂,脸颊贴在他肩头,爱娇地蹭了蹭,感叹,“我男朋友这么帅,应该多牵出来遛遛。藏了这么久,真是亏大了。”   卫修先是骄傲,旋即觉得不对,“……什么遛遛?”   梅衫衫果断转移话题,指着前方步行街,“我们去逛逛吧?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做,只是没人配合。”   卫修果然放弃了追究措辞,问,“什么事情?”   “就是,我走进一家奢侈品店,东看西看,拿起来比划,太喜欢了,可是翻翻吊牌,好贵啊买不起,又舍不得放回去,比划到导购开始翻白眼。这时候!一个高大英俊酷帅——此处省略很多形容词——的男人,走了过来,霸气地大手一挥,说——”   她嗓音压粗,模仿男人的声线,“这些,我全要了,送给这位小姐。”   “……”   卫修从来没想过,她还有这种恶趣味。   “不要这样嘛,”梅衫衫长睫扑扇,“其实我特别庸俗,是不是觉得很幻灭?”   “……”   卫修睨她一眼,“想去哪家?”   “嗯……”梅衫衫指了一家H开头的,“就这个吧!要好好配合哦,你女朋友少女时代的梦,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卫修突然觉得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店内宽敞幽静,木质里墙上装饰着一块标志性的橘色正方,布置得优雅大方。顾客不多,梅衫衫在门口松开了卫修的手,先行入内,卫修随后进入,信手插兜,目光追随着她。   见她脚步轻快地走到女装区,开始浏览起当季新款,他无奈地静等自己出场的时机。   如果换一个人,让他干这么羞耻的事情……   无法想象。   梅衫衫在女装区随意晃悠了一圈,抬脚走向男装区。   正值夏末时节,秋冬新款刚刚上架。清爽的衬衫,温暖的毛衣开衫,挺括的外套大衣,她想象着卫修穿起来的样子,对立在一旁的店员道,“麻烦拿一下这件,还有这件……”   店员依言将她指的几件取了下来,正要问尺码,却见她霸气地一挥手。   “除了这几件,其余的我全要了。”   遥遥一指门旁待机中的卫修,“送给这位先生,拿他的尺码就好。”   店员:“……”   卫修:“……”   见她冲自己招手,他走了过去,立刻被她环腰抱住,玉手不老实地在他腰间摩挲。   “怎么样?”她眼波流转,勾人的妩媚,“跟着姐姐,姐姐养你,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店员隐晦地将卫修从脸打量到身材,神色中闪过一丝恍悟,旋即又恢复职业化的平静微笑。   干这一行,这种事情见过的太多了。   转身去准备包装时,还听见漂亮小白脸对富婆姐姐撒娇,“那你得养我一辈子。”   啧啧。   剔除掉梅衫衫觉得太老气不适合卫修的几件,分别包好放入购物袋后,大包小包堆成了一座小山。好在卫修出门按惯例带着保镖,不缺拎包的苦力。   他一直配合到出了门,才将她堵在墙角,一手撑在她脸旁,牢牢地困住了她。   “霸气一挥手?”他俯身,桃花眼眯起,“少女时代的梦?”   ……到底是谁霸气?   “时代在发展,梦也要与时俱进嘛。”梅衫衫扬起小脸,振振有词,“你不觉得新剧本更好更适合吗?”   卫修在她娇艳的唇瓣上愤愤地咬了一口,“我不要面子的吗?”   梅衫衫委屈:“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美人难道不也很有面子吗?”   抱着他的腰晃,“待会儿回去穿给我看好不好?你穿肯定特别帅,刚才我都没舍得让你试,不想你给别人看见。”   卫修喜欢她酸溜溜的语气,故意道,“以后穿出去,还不是会给别人看到?”   “那不一样嘛!我要当第一个看的人。这是我的权利。”   在他面前的她,狡黠娇蛮,促狭中流露出些许幼稚,与平日里在人前的淡然自持截然不同。   这份不同,让他心生欢喜,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身后,行人络绎,偶尔有人向这边投来一瞥。颀长挺拔的年轻男人霸道地将女人圈住亲吻,仿若偶像剧中的场景,让人不禁露出微笑。   ……   十指紧扣着,漫无目的的闲逛,边走边絮絮说话,不知不觉,暮色渐渐降临。   卫修正暗自遗憾居然一个熟人也没遇见,便听梅衫衫建议,“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临近饭点,餐厅门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队。不过跟着卫三少爷,预约什么的,排队什么的,不需要的。   木质屏风将桌子隔离成一个个私密的小包间。座椅是长型的皮质沙发,柔软的垫子深陷,梅衫衫向身边嗔了一眼,“你的座位在对面。”   “不要,”卫修耍赖,“我就要挨着你坐。”   梅衫衫拿他没办法,由着他去了。侍者递上菜单,两人便头挨着头商量起了菜品。   “——什么?哈,怎么可能!”   邻座响起一道尖利的女声,旋即压低,“听错了吧,余总的前妻?余家不要的破鞋,卫家会捡?”   木质屏风在视觉上私密,隔音效果却算不上太好。即便压低了声音,这位女士大概天生嗓门比较大,这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卫修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梅衫衫按住他的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另一道声音似是表示赞同,隐约能听见“二手货”“绿帽”之类的字眼。   “……我本来还以为那是个狐狸精,谁知道是只不下蛋的老母鸡,”那个尖利的声音又继续,不掩幸灾乐祸地啧啧有声,“什么‘艺术女神’,还道余总多迷恋她呢!对了,她之前落水,卫三救过她,我看她早就想勾搭卫三了,这会儿忙着找下家,搞不好还做梦想进卫家的门?我就不信……”   “——再说一遍?”   屏风的推拉门被呼啦一声拉开,卫修背光而立,隐在阴影中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或者先说完,你不信什么?”   陈太太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会这么巧,这混世魔王也在?   她仔细回忆自己方才讲过的话,可是……她没说他坏话啊?   “……卫少,”陈太太面上堆起笑,“呵呵,真巧啊。我们只是在说听到流言蜚语,说你给余总戴绿帽……简直胡说八道嘛这不是!这纯粹是污蔑……”   看清出现在卫修身边的那道俏丽身影,她猛然顿住。面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轮番上阵,好不精彩。   同一桌的另外两人也是面色变幻,目光游移。   梅衫衫暗叹一口气。   上回落水,她的重点怀疑对象就是陈太太,只是后来因为跟余致远周旋,画廊事务又繁忙,加上还有个卫修扰乱心神,她一直没能腾出手来追究。   不过以陈太太的糊涂性子,还有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丈夫,即便她不出手,她也落不着什么好。   前些时日,便听说她丈夫跟一个外围女玩起了真爱,为离婚偷偷转移资产,甚至挪用了公司的大笔流动资金,让公司陷入了财务危机。陈太太死拖着不肯离婚,扬言绝对不会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一团糟,居然还有心思八卦她……难道她成为豪门弃妇,结局凄凉,就能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什么人啊这是?   梅衫衫拉了拉卫修的手,“算了,别跟她计较了,免得败坏食欲。”   卫修安抚地捏了捏她的玉指。   “陈太太,是吧?”他不怒反笑,“前一回指使小孩子推衫衫落水,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是不是还沾沾自喜?”   陈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慌乱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说话要讲证据!”   梅衫衫无语。还真的是她啊。   卫修轻嗤,“你算个什么东西,跟我要证据?看来,我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啊。”   空气凝滞一瞬后,陈太太猝然站了起来,指着卫修,手臂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梅衫衫又回想了一遍陈家近期闹得天翻地覆的狗血家庭剧,更无语了。   她家的小凶狗,有点狠啊……   卫修揽住梅衫衫,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这一桌,语气森寒,“我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昨天用抢的,才让她点头,捧在手心里宠还来不及。说我女人的坏话之前,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   说罢,不再理会她们,牵着梅衫衫,绕过噤若寒蝉的服务生,径直离开。   司机开着车,平稳行驶。   坐在后座,梅衫衫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又照。   卫修打开刚让人去买的点心,塞了一个给她,“够漂亮了,吃完再照。”   晚餐被搅和得没吃成,他生怕她会饿得心慌。   点心口味清淡,梅衫衫细细咀嚼后咽了下去,才重又举着镜子,问他,“你见过狐狸精吗?”   卫修:“……”   “我也没见过。她总说我是狐狸精,我照照狐狸精长什么样。”   “……”   “不对啊,狐狸精也是混血吗?狐狸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   “我在西伯利亚见过一只雪狐,眼睛是蓝色的,”卫修略微顿了顿,“通身雪白,跟你倒还真有几分相像。”   “俄罗斯?”   梅衫衫没有察觉到这一顿中的意味深长,收起镜子,“那说不定就是我附身的哦!怕不怕?”   “怕。怕你不来勾引我。”   “别怕呀,”她指尖勾起他的下巴,眼波盈盈,“我这不就来了嘛?”   “……”卫修直接把她抱过来,按住亲了一通。   嬉闹一阵后,梅衫衫靠在他肩头,问,“你刚才那样说,他们肯定又要编排你了吧?”   他最后那句话,将他们的事情描述成了他死缠烂打、以至强取豪夺,而她则是被动接受,且时间就在昨天。   想必他早已想好要用自己昨天打了唐子睿又把她带走为由头,把她摘干净。就算没有遇到陈太太和她同桌的那两个八婆,他可能也会用别的方式放出这个风声去。   只是为了她不遭受风言风语……   “无所谓,”卫修浑不在意,“我的名声,就没有好过。反正有狐狸精姐姐承诺养我一辈子了,名声都是浮云。”   梅衫衫扑哧一笑,“那你得乖乖的!”   ……   回到紫玉苑,几个保镖拎着大包小包,梅衫衫捧着花束,跟卫修先回到了顶楼。   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餐,收拾餐桌时,周伯拼命地给卫修使眼色。   卫修轻咳一声,故作不经意地问梅衫衫,“你今晚,还留下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尾巴猛摇!留下来!你是我天边醉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XLVIII   -Chapter 48-   问出这句话时,卫修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 耳尖却悄悄地泛起了一抹粉。   昨天……昨天她洗过澡, 因为这里没有女人的衣物, 他只好给她拿了自己的T恤。   棉质T恤宽大柔软,套在她身上, 像裙子一样,下摆刚刚盖到大腿中部, 露出一双修长的腿, 纤细笔直, 白得晃眼。   她还说顺手把内衣洗了,问他烘干机在哪里。   也、也就是说,那件T恤——他的T恤下面……   一双白生生的长腿在眼前不停地晃悠, 令人血脉偾张。他一慌乱, 给她指了个客房的方向。   好巧不巧的, 那间客房自带的浴室里,还真的有台烘干机。这房子里上下明明有五间客房,他基本上从来没进去过,哪知道竟然还配了这种东西!   见衫衫进了客房浴室, 他向周伯丢去一个求助的眼神,结果周伯会意地开始……开始着人收拾客房。她听见动静,自然以为这是他的安排, 就势便留在了那里。   他倒是想过死皮赖脸地也赖在客房,可又怕自己把持不住,又像上回那样。本来今天没忍住在她面前落泪, 就已经够丢脸了,哪怕她体贴地揭过不提……   他自诩是个铮铮硬汉,即便当年莫名其妙地被动了家法,也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仔细算算,他上一回哭,还是失去母亲后的那一晚,孤单一人躺在病床上,泪腺像是失去了闸口的堤岸,泪水无意识地流淌。   ……然后也被她看见了。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别扭,他道过晚安后,回了主卧。然后辗转反侧,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犯蠢了!   梅衫衫心思再细腻,这番少男心事也不是她能体会的。   她本就是个慢热的人,因为身体的关系,行事更是不徐不疾,耐性十足。和卫修从相识到确定关系,这进展的速度已经可比十倍速播放火箭升空了。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昨晚就没有回去,今天再不回,我妈妈该焦虑了。”   又与他说起了今早与母亲谈过话,“我觉得到了最后,妈妈的态度是有些松动的,她又有一整日的时间可以考虑。我总得表现得乖巧一点,才能让她放心,免得又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卫修沉默片刻,含糊地“唔”了一声。   “你看,人家中学生早恋被父母发现,总得证明自己成绩没有下滑,才有希望,对不对?”梅衫衫不忍他失落,伸指勾勾他的下巴,软声道,“我们大卫这么好,妈妈肯定会喜欢你的,她只是还没转过这个弯来,我还不想放弃。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以后补偿你,好不好?”   卫修揽过她,紧紧拥住,下巴在她发顶摩挲。发丝顺滑微凉,弥散着她独有的馨香,他小声咕哝,“这可是你说的。”   眼前正对着他精致的喉结,伴着他清冽的嗓音,上下颤动。再往上几公分,可见那道浅淡的疤痕。   梅衫衫以唇瓣轻轻覆上去,心疼地想,伤成这样,那时候该有多疼?恐怕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其次的,更大的伤痛,莫过于母亲的猝然离去。而在那之后,卫永言也原形毕现……   ……嗯?   “卫修,我有个问题。”   卫修被她柔软的唇撩得难耐,俯首正想亲她,却被她推开,剑眉拧成一团,“什么?”   “你父亲对你的态度变化,”梅衫衫寻找着措辞,“是在车祸之后,骤然改变?前后判若两人那种?”   如果说余致远是煞风景界第一人,那第二非卫永言莫属。   卫修气得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差不多,”他长指无意识地在她长发间梳络,回忆道,“之前他对我算不上多疼宠,但关心饮食起居,过问学业什么的,也还算有个父亲的样子。当时车祸后,听说他看起来也挺紧张我的安危。不过那都是做戏罢了。”   卫修轻嗤一声,“想来之前不过是顾忌着母亲,怕她向娘家告状?一旦母亲没了,就觉得没必要再敷衍我一个小孩子,说不定只要看到我,就想到自己卖身求援的日子多么委屈,所以对我再也没有好脸色。我那时脾气乖戾,他越厌恶我,我反而越要待在卫家,舅舅想要接我过去,我也拒绝了,偏要在他面前晃悠,专门碍他的眼。而且有我在,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姓郑的接到身边,想来因着这一点,他就更恨不得让我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心平气和,可说起这些事,语气中的怨愤仍是遮掩不住。那股戾气仿佛幽黑无底的深渊一般,在国外的这几年,每每不怀好意地凝视着他,跃跃欲试着想要将他拖下去,将他吞噬殆尽。   这种时候,他总会想起那道惊鸿一瞥,之后再了无痕迹的倩影,还有那句——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必须历经过死亡才能体味到生的快乐……人类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自己强大起来,不必让仇恨磨灭掉希望。她在生死攸关的手术前,仍能俏皮洒脱地安慰他,他怎么能沉不住气呢?   “还好我还有你。”他又将她拥紧了一些。   这句话没头没脑,可梅衫衫顾不上计较,她踌躇片刻,不知道该怎么阐述自己察觉到的那一丝不对劲。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卫修大约是已经对卫永言这个父亲彻底失望,无法——或者说,不愿去分析他的行为动机。可她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周芷去世这样的事件,对卫、周两家的关系,近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身为卫家的掌权人之一,卫永言应该做的,是照顾好她唯一留下来的孩子。   从利益关系分析,斯人已逝,纵然周家再愤怒,可卫修仍然年幼,需要家人的照管,用大众观念看来,更需要父亲角色的引导。周家总要顾忌几分,不至于彻底反目成仇,以卫修为纽带,往后说不定还有转圜的空间。   而从亲情角度来说……那是他的儿子啊。   梅衫衫本就觉得卫永言的行为费解,加上这个翻脸的时间点,就更加解释不通了。   那场车祸,会不会另有内|幕?还是说,在那期间,发生了什么卫修也不知道的事情?   卫修听了她的分析,却不是很在意,“管他怎么想的?事情他已经做下了,无可更改。单是我的存在,就足够让他们寝食难安,我只要他和他情人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我是怎么把他们最宠爱的儿子排挤得无立足之地,看着任凭他们万般筹谋,卫氏还是会落入我的手中。然后他们一个二个,一个也别想逃。”   这就是钝刀子割肉,可见那对狗男女对他的伤害有多深。   梅衫衫叹气,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试图给他安慰。   ……   回到楼下家中,邓嫂说姜雨芹已经先睡下了,又张罗着给她准备夜宵。   梅衫衫在卫修那里已经加餐过,止住了邓嫂。侧耳倾听,姜雨芹的房间里有些微响动,想来是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她归家。   睡前在房间压低声音,偷偷跟卫修视频,黏黏糊糊聊了半天。梅衫衫再次感叹,活到年近三十,真假不论,好歹婚都离过一回了,反而越活越像个被家长管束的小孩子啊。   经过一夜时间的发酵,卫修在餐厅放下的那番话,已然彻底流传了开来。   这条八卦犹如在滚油里投下一滴水,俨然比前段回见的余氏婚变更震撼。   先前,且不论以余母为首的一干余氏亲属的诋毁,对于梅衫衫这个“豪门弃妇”,多少人明里表示同情,背地里却等着看她的热闹。   别的不说,失去了金光闪闪的余太太这个头衔,足以让她灰头土脸,在所谓的上流社会地位尴尬。更不要提在财产方面,她可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是以昨天陈太太的话虽然难听,却代表了许多人未曾出口的想法。   这也就是梅衫衫专心打理画廊的事务,没怎么在社交场合走动,才没被指指戳戳得太厉害。而姜雨芹在太太名媛圈子里活跃,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那些眼光?她每每被气得内伤,又怕影响女儿的心情,在家里从来不提罢了。   她不提,梅衫衫心里也门儿清。   即便是画廊那边,也有几个冲着同余家打好关系而来购画的客户陡然翻脸,要求取消交易。梅衫衫爽快地同意,并把他们列入黑名单。   不是真心爱画的人,画作到了他们手里,也是明珠暗投。她还不指望着这几单交易吃饭。   总而言之,在很多人眼里,一个女人成了“二手货”,说得更难听点,叫“破鞋”,是没有多少前途可言的。   然而现在又横插进来一个卫三。   而且还是觊觎人|妻,趁着人家刚离婚,死缠烂打,乃至强取豪夺——这可是他本人承认的!   以卫三骄纵恣意的作风,他还不稀罕撒谎掩盖,因而这应该就是实情了。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少年丧母,典型的缺乏母爱呗,这很容易脑补。   暗流汹涌中,满是或香艳或阴暗的各种猜测,有的人简直恨不得躲到俩主人公的床底下,一窥究竟。   主人公本身却很沉得住气,分别忙着正事,间或斗嘴调情,无暇理会这些无聊的流言。   有胆子公开大放厥词的,说卫三两句也便罢了,若是涉及到梅衫衫,过后立刻会招致卫三的报复——而且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生怕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倒霉一样。   不知不觉到了周末。   卫修忙到需要加班,梅衫衫等到他回来,才上去找他。   开门的是周伯,告诉她,“少爷在洗澡。”   又一脸忧虑道,“今天在公司里,又跟卫永言冲突过,心情很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很暴躁,总是去冲冷水澡缓和。眼下天凉了,他又进去有一会儿了,我不敢劝……”   梅衫衫心头一紧,快步走上楼梯,没有留意身后周伯闪烁的眼神。   卧房门开着,她一进去,便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踏入浴室,丝毫感觉不到水蒸气,说明的确用的是冷水。   梅衫衫一着急,顾不得别的,直接拉开了洗浴隔间的毛玻璃门。   “你……”   湿淋淋的小鲜肉,这回连条泳裤的遮掩都没有,一|丝不挂。   顶上淋浴仍在源源不断地喷出细碎的水流,卫修的手还抬在半空,已经浑然忘了刚才打算干什么,整个人都懵怔住了。   梅衫衫的目光瞥到很有存在感的……咳,大卫,下意识地抬高避开,扫过他白皙如玉的脸庞。   一脸迷茫的样子,仿佛被车灯惊扰的小鹿,可爱得让人……让人想把他一口吞掉。   目光中染上一丝热度,又追着他发丝间淌下的水,如有实质地抚摸过他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沿着胸肌的起伏,向下……   等等,回来——   胸口那颗碧莹莹的吊坠,怎么这么眼熟?!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梅衫衫的脚步自动自发地向前,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   她抬手,抚上他不停颤动着的喉结,指尖缓缓下移。随着她的动作,他那身漂亮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眸色也浮现出一抹惑人的幽暗。   身体被欲望全盘接管之前,他感到她猝然一拉,脖颈被带得略微向前,紧接着,又听她问——   “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等的车,还在多远的未来……我排著队,拿著爱的号码牌…… 污芙蕾眉头一皱,觉得是时候该关注我的围脖了。 车辆即将到站,时间表会在那边公布,你们懂的。 ID在文案里哟(/ω\)   ☆、XLIX   -Chapter 49-   “这是什么?”梅衫衫指尖捏起那颗吊坠,举到眼前, 眯起眼眸细细打量。   碧绿通透, 小巧玲珑, 圆滚滚的,底部有个小尖尖。   “是……呃, 是什么呢,”卫修下意识先关上了淋浴, 怕冷水溅到她身上, 累她着凉, 口中含糊道,“就是……”   “哼!”   清丽面庞上露出一抹冷笑,梅衫衫打断他, 态度咄咄, “我知道这是什么, 不就是青梅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小青梅?怪不得藏着掖着不敢给我看见!日夜戴着不离身,很怀念吧?舍不得吧?怎么不去找她啊?”   卫修呆住了。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从身到心,哇凉哇凉的,比冷水淋在身上还凉。   “你……”   一股莫大的委屈在心中翻腾, 翻腾得他都忘了自己还一|丝不挂,就这么光溜溜的站在她面前,什么都被看光了。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她居然不记得了!   认不出他, 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当时他还小,而且是……是车祸现场。   可连自己送出的东西都不认识了吗?!   他曾派人去打听过她,可那家医院当年改建时,丢失了不少医疗档案,他的人没能找到她的资料。   后来,他在欧洲时,又想过再让人去找,可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有些怕。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送手链的护士说,她手术并不顺利。生死攸关的手术时仍不离身的饰物,想来是对她十分重要的。如果连这个都大方送了出去……   会不会她自觉无望?   所以他不敢再打听了,怕万一得到最坏的结果。可同时,他心中却总存着希望,毫无来由地,相信她一定好好的,而且终会再见。   ——可她根本不记得了?!   “……扑哧!”   他乌黑的发丝湿漉漉的贴伏着,不时向下淌水,配上这委屈巴巴的表情,真像一只在外面淋了雨的狗狗,好容易回了家,却被主人禁止进门。   梅衫衫心中喜欢,不忍再逗他了,不顾他身上还湿着……也光着,一把抱住他,面颊在他胸口蹭了蹭。   “我说怎么第一回见,就一副认识我的样子呢!”她语声含笑,“本来以为是老套搭讪,原来是TPBoy啊!”   卫修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她戏弄了,气得直磨牙,又忍不住疑惑。   “什么TPBoy?”   梅衫衫闷笑,“TPBoy嘛——蹄膀男孩儿啊!唉哟,缠得那叫一个严实,脸肿得……呀!”   身体陡然腾空,她惊呼一声,连忙抱紧了他的脖子。不待她再抗议,他已经迈开长腿,三两步出了浴室。抱着她这点重量,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下一秒,她便被丢到了床上。   动作看似粗鲁,放下她时却分明很小心。   “不要不要,好汉饶命……”被他光|裸灼热的身躯覆住,梅衫衫才顿感不妙,连连求饶,“是我错了……”   卫修健壮坚实的手臂撑在她脸旁,如猛虎出笼一般,灼灼眼神紧盯着她。   “把你记得的样子删掉!”他嗓音低沉,“看看清楚,我到底长什么样子?”   电光火石之间,梅衫衫恍悟他为什么藏着掖着不给她看,又隐隐像是期待她发现。   这点别扭的矛盾,无非是因为——当时的形象太挫了啊!   那天晚上,卫修被她说成“肿得像猪头”时,心里是很不服气的;次日收到吊坠,又被称作“猪头小弟弟”……那就更不服了。   他卫三少从小谁不夸玉雪可爱,人见人爱?从上幼儿园时,园里的女孩子都为抢着跟他说话而互相斗气好吗!   哪里猪头了?不过欺负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罢了!   直到他终于能起身去洗手间,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   如果这已经是部分痊愈后的状态,那么那个时候……   无法想象,简直无法想象!   大半夜的居然也没吓着她?   他眸色黑沉,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此时的他,与“可爱”分毫不沾边,无论是热力灼人的坚硬身躯,宽厚坚实的肩背,还是精致隽美的脸庞,侵略性十足的眼神。   碧绿的翡翠青梅垂落在眼前,来回晃荡,仿佛催眠师的怀表,能引人进入神秘旖旎的梦境。   印在她眸中的他,既有着年轻男人独有的青春朝气,又不乏雄性荷尔蒙的吸引。   梅衫衫看得十分清楚,并且深深着迷。   “你……”她喃喃出声,又感觉不对,“……等等,干什么你?”   水顺着他的肩头,滴落到她胸口,卫修顺手扯过搭在床沿的浴巾,胡乱擦了一把,又伸手开始脱起了她的衣服。   “你衣服湿了,不脱掉要着凉的。”非常理直气壮。   ……脱掉问题更大吧!   梅衫衫慌忙去挡,可他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又不知是不是因为淋过冷水的关系,这会儿肌理似是烫得灼人,她慌乱之中不知道摸到了哪里,手下的触感全然不同于她自己的身体,又忙不迭地收回手。   纠缠中,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大卫”,正在迅速地起身向她致敬,热情如火,意志坚定,英气十足。   “我我我……”梅衫衫少有地卡了壳,脑中一片混沌,脸颊如有火烧。   她清灵面庞透着绯色,表情无辜又失措,与衣衫凌乱,半遮半掩的惑人风情结合,这矛盾却又更显旖旎的风韵,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发狂。卫修蹭蹭她的鼻尖,粗喘着,笑声暗哑,“……你你你?”   梅衫衫横他一眼。   美人含嗔,别有一番风情。   卫修扯过薄被,将两人盖住。   不一会儿,她俏脸通红,眸中泛着一层水光,被吻得红肿的唇娇艳欲滴,轻喘着呢喃,不知是在邀请还是拒绝。   “衫衫,衫衫……”卫修不住地唤着她的名字,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耳畔颈间,“宝贝……可以吗?”   梅衫衫抱住他,感觉到吊坠被夹在他们的胸口之间,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可以呢?她如此喜爱他,愿意与他分享情人间最亲密的快乐。   哪知她点了头,卫修却顿住了。   明明已是箭在弦上,他埋首在她颈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翻身下来,拿被子裹住了她。   “不行……没有,那个。”语气懊恼得像错失了几十个亿,“我没想到会可以……你会愿意……忘了准备了。”   梅衫衫:“……”   虽然语焉不详,但她领会到了那个是哪个。   她说不出没有就没有之类的话。这种事情,万一中了招……她还没准备好,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尤其是生理上。   可他看起来实在忍得辛苦,想到这个年纪的男人本就没多少忍耐力,她试探着问,“那……要不你在外面蹭蹭,别进来?”   卫修:“……”   “你想要我的命是吧?”他恶狠狠地瞪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我是男人!”   梅衫衫无辜眨眼。   都需要重申强调这么明显的事实了,说明她真的出了一个馊得不能更馊的主意。那她还是闭嘴吧。   卫修合着眼睛,努力想要平复身体里四窜的燥热冲动。可她在身边,哪怕只是若有似无的馨香,都让他无法平息。   正当他考虑再去冲冷水时,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能接近这里的,只能是周伯。这种时候,他来添什么乱?   卫修没好气地支起身子,朝向门口,正要吼他,余光却瞟见了地上的东西。   薄薄的正方形箔片,中间鼓起圆形的轮廓。   紧接着,门缝下陆陆续续地又塞进来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七个。   随后是由近及远离开的脚步声,显然是故意发出的,让里面的人知道他已走远,直至下了楼。   卫修有种去捡就输了的感觉。然而身后,他能清晰地感到她温软娇躯的温度,离得很近,显然也半支着身体在看向门口。   他一咬牙,跳下床,飞速地全捡了起来。   ……   梅衫衫上楼去找卫修的时候,明明刚过午睡的时间没多久;待到下楼时,天已经全黑了。   当然,她中间睡了一会儿,不然真的受不住。不过她充分怀疑,自己睡着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男人真可怕。   舒服倒也是很舒服,但是……   这个年纪的男人,那份好奇,那份热情,充分激发起来时,那源源不断的精力……真的很可怕。   卫修却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顾忌着她的身体,他不敢太过放纵,不时停下询问她的感受。即便如此,他仍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仿佛饥渴已久的旅人终于抵达了那片梅林——   不是“再坚持一会儿,前方有梅林”的望梅止渴,而是切切实实地身处其中,品尝到那娇嫩多汁的甘美,稍稍缓解了一丝干渴。   体贴的周伯早已把晚餐备好了。   卫修腻在梅衫衫身边,连饭都要从一个碗里吃,不时投喂她,或者偷吻。   “……你吃你自己的不行吗?”梅衫衫无奈。   从刚才在楼上到现在,他一直缠着她,几乎都没离过!又不是连体婴……   更深层次的交流过后,卫修的脸皮厚度像是突飞猛进,毫无障碍地摆出失落脸,“宝贝你嫌弃我了……是不是想抛弃我?用过一次就丢……”   “不止一次好吗?”梅衫衫刚反驳出声,又意识到不对,“你……”   卫修瞬间得意。   男人嘛,总是以这种事情上的雄风为傲的。   梅衫衫腰酸腿软,偏不爱看他得意,轻哼一声,“一次也没多久……”   “那只是第一次!”卫修立时羞恼,“男人第一次都那样!快点给我忘掉——我后来难道还没有证明过我的能力吗?”   桃花眼眯起,手威胁意味十足地在她腰间流连,“不然……再来证明一次?”   “……不要了不要了,”梅衫衫果断认输,“我们家大卫最厉害了,不需要证明,完全不需要!”   “哼!”   ……   情到深处,极尽缠绵。   而城市的另一端,酒店房间里,云收雨歇的两个人,却各自穿衣梳妆,仿佛欲望都在方才的激情中消磨掉,压力得到纾解,又回归为冷静的成熟男女。   “你的前妻,听说和卫三打得火热?”   徐诗音戴好一边的耳环,又偏头戴另一边,眸光在镜子中与身后的人交汇,“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倒是挺快的。我原以为她可怜,其实她比我潇洒多了。”   余致远面色一凝。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不潇洒了?   亏他还惦念着那时误会了她,让她受了委屈,一直心怀愧疚。她倒好,像飞出笼子的鸟儿,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不仅完全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居然还跟卫三勾搭上了!   对于女人,明明他向来是洒脱的那一个,如果厌了倦了,任凭她们再纠缠挽留,他也不会回头。可一旦“被洒脱”……   反正不是那个味。   更何况,还是卫三。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已成功升级!现在是卫小鸭2.0,卫天鹅了!骄傲地昂头!优雅不优雅! 大家都进站了吗?污芙蕾车长晚一点会发车票,嘿嘿。 另外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周伯开了个盘:用了几个?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L   -Chapter 50-   梳妆镜纤尘不染,将身后人变幻的神色映得分毫毕现。   也许是因为她背对着他, 他没有如平常一般将情绪深藏, 因而徐诗音得以窥见一丝他的真实表情。   这一丝真实, 让她捏着耳环的手无意识地一紧。   “嘶。”   银针险些戳进耳垂的肉里,她倒吸一口气, 又若无其事地摆正,戴好了耳环, 对着镜子调整, 让两边对称。   “……你怎么了?”   余致远的反应慢了半拍, 见她摇头,不再追问。他已穿戴妥当,便打算先行离开。   “说起来, ”徐诗音像是不经意间想起, 笑道, “先前我带卫三去余……哦,是梅小姐的画展,他买下了一整个房间的画。那时我还劝他,艺术品投资需谨慎, 现在想想,我真是傻了——人家分明醉翁之意不在画嘛。博美人欢心的雅事,差点被我这个煞风景的给搅和了, 我还傻乎乎的跟周艺先生提了一嘴,真是罪过罪过。也怪不得三少后来不再找我咨询了,原来是目的已经达到了啊。”   余致远的脚步微顿, 面上却丝毫没有泄露任何想法,只冷淡道,“小孩子的把戏。”   徐诗音咯咯直笑:“可是女人就吃这一套啊!”   离开酒店,余致远还不想回家,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圈。兜着兜着,他恍然意识到这是去往紫玉苑的方向,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他踩了一脚刹车。   刹得猛了些,他的身体被惯性往前一抛,幸而被安全带挡住,然而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车子被撞得向前一冲。他使劲踩住刹车,停了下来,看向后视镜。   追尾的后车是辆红色敞篷,显然没有与他保持安全车距。车主是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副驾驶上坐着个男人。   在他看向镜子时,那女人下了车,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口中骂骂咧咧,“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开车?马路中央刹什么车,中风还是猝死了啊?我艹你……”   余致远沉着脸,转过头去,眼神交汇,女人明显卡住了,面上闪过一丝欣赏惊艳之色。因怒骂而扭曲的脸凝滞一瞬,立刻像变脸一样,换上了冷艳妩媚,眼波横飞,“我说这位先生,猛然刹车,多么危险,是吧?”   “这位小姐,”余致远见过的美人多了,这点媚眼引不起他的任何波动,沉声道,“你不懂得什么叫安全车距吗?不懂不要紧,待会儿你可以跟警察同志好好学一学。”   “谁要报警?谁他妈敢报警?”说话间,副驾驶的男人也跟了过来,同出一辙的粗俗,“老子叫你……嗬!是余总?”   余致远皱眉看向男人,也有些意外,“郑先生?”   郑新河变脸的功夫比他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扫先前的凶神恶煞,堆起客气的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好意思,婉婉的驾照是买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您修车的费用,我来负责,呵呵……”   转头看向女人时,却陡然拉下了脸,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臭婊|子!还不向余总道歉?”   女人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她捂着脸,妩媚的眸中泛起一层泪花,委委屈屈地小声道,“对……对不起……”   这郑影后的哥哥,原先就是个小混混,因为妹妹搭上了卫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开起了会所做起了生意,不过骨子里那股流里流气永远洗不脱。这样的人,余致远是看不上的,不过对方的唯利是图和狠辣,却很有得用之处,譬如上回与卫氏竞争云泽湿地项目的时候。因而他能与他维持表面上的客气。   然而女人的委屈表情,看在他眼里,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梅衫衫。   余致远摆了摆头,将她挥散,忽然对郑新河厌烦极了。一句话也懒得再说,他直接发动了车子,扬尘离去。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郑新河冲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神色淬毒,“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投胎么?瞧不起老子,有钱了不起啊?小瘪三……”   转头看见仍在哭哭啼啼的女人,泄愤地抬脚一脚踹过去,正踹在她的肚子上。女人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却不敢大声哭嚎,怕引来更多的暴力。   车辆往来,行人络绎,有人想上前,对上郑新河凶神恶煞的眼神,又迟疑了。眼睁睁看着他拽着女人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女人自觉坐进副驾,他自己开上车,驶离现场。   说起会投胎,卫家还有个更会投胎的。   不过听说,那小崽子有女人了?   郑新河这几日去了趟邻市,对A城近日最劲爆的八卦了解得还不是很详细。他想了想,去了郑倚菱处。   “我听说了,”郑倚菱刚洗浴完,裹着浴袍,坐在镜子前耐心地一层一层往脸上拍敷着各种护肤保养品,淡淡道,“不就是捡余致远的破鞋嘛。没娘的东西,喜欢年纪大的,很正常。而且他这种喜好,不正好又证明当年那事……”   她没再往下说,郑新河却是心中有数。只是——   “这样就完了?”   他自顾自从酒柜中拿出一瓶洋酒,也不用酒杯,就着瓶口咕咚咕咚抽了一气。   然后一抹嘴,“我看,不如找几个人,把那娘们儿……”   “你别乱来。”   郑倚菱回过头,没有化妆品的遮掩,这张脸再保养得宜、微整形技术再发达,也免不了显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她理了理腰带,站了起来,“不要轻举妄动。之前会所的事情,累得我的公众形象严重受损,也不免攀扯到卫永言身上,他其实对我很不满,不然为什么花了那么久,才把你给捞出来?他这段时间也没再来我这里,显然是在敲打我。这种时候,你别再给我添乱。”   郑新河骂了句脏话,问,“那老小子,该别是又有新欢了?毕竟……”   他把后面那句“你可不年轻了”咽了回去。   即便没说出口,郑倚菱了解自己的哥哥,自然明了,气得踢了他一脚。   “男人这种动物,最是专一,不管到什么年纪,永远喜欢18、20的小姑娘,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没好气,“别忘了,我有儿子!只要有承望在,那些小妖精,别妄想能斗得过我!”   既然不能下手,郑新河就失去了一大半的兴致。无论如何,那娘们儿虽是残花败柳,可长得真不错,仙气飘飘的,比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先前顾忌着余致远,连多看一眼都不合适,可现在……   妹妹跟妹夫的事情,他反正插不了手。郑新河还是有些不死心,问,“那就由着那小崽子抱着女人逍遥?”   郑倚菱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用用脑子?人家说外甥肖舅,还好承望不像你!”   郑新河再三被妹妹呵斥,也恼了,“他当然不像我,他像他老子!”   对上妹妹暗沉到可怕的眼神,他有了些悔意,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说。”   “那是最好。”郑倚菱勾唇浅笑,面庞明艳如芍药盛放,却不带任何温度,“这女人该怎么用,我自有主张。目前主动权在我们手里,那小崽子手里没什么把柄,不然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按兵不动,只顾着跟卫永言死磕。哥哥,你可别坏我的事,白白给他送把柄啊。”   郑新河后背一凛,下意识点头。   ***   梅衫衫曾经听过一句话,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她还在奔三的路上,暂不清楚自己届时会不会如狼似虎,但有一点她能肯定——   二十出头的男人,才真的如狼似虎啊!   又或者,只是她家的这一只格外强悍?   自从那天意志不坚定,让他得了逞,他就像个生下来就茹素的和尚头一回沾到荤腥一样,食髓知味,热情得让她几乎招架不住。且技术进步飞速,从第一次还有些手忙脚乱,到后来对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之处了如指掌,甚至都没用上几次!   如果不是顾忌着她的身体,她很怀疑,自己的脚还能不能再挨得到地?   即便不做实质性的……交流,他也总爱腻在她身边,比先前尤甚。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随时都能伸手摸一摸她、凑过来就能亲亲的亲密状态,在她身旁时,他总是眉眼舒展,眸中像洒满了细碎星光,煜煜生辉。   梅衫衫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可能就是一块美味的肥肉,哪怕不能吞吃入腹,守着望着,不时舔一口也是好的?   当然她也不是抱怨——她一直是喜欢他、纵容他的,不然两人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只是只是……   她这个娇弱的身体,会不会满足不了他啊?   卫修春风得意,最欣慰的莫过于周伯。   少爷果然不是不行!先前盘算过的迷情药小蓝片印度神油等等等都无用武之地,简直太好了。   夏天的小尾巴甩了一下,便悄然溜走。一不留神,植物园里的银杏树上已经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秋风将一片片银杏叶吹得金黄,像梵高画笔下的浓墨重彩,绚丽无匹。   温度一降,卫修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梅衫衫给他买的秋装。他夏日里总是简单的T恤休闲裤,换上剪裁合体的衬衫,宽肩长腿,挺拔又精神,浅浅的蓝色干净清爽,将他昳丽的面容衬得越发清朗隽美。   梅衫衫满意极了,替他整理衣领时被露出的小半截锁骨勾得心猿意马,忍不住用力一扯……想象中纽扣四溅的景象没有出现。   ……高估自己的力气了。   卫修乐得不行,反过来把她扒了个七七八八,约好的散步最终没有去成,而是在卧房做了一场香艳淋漓的运动。   “……堕落,真是太堕落了。”   梅衫衫轻喘着,趴在他光洁的胸口,指尖推着那颗小青梅,在他起伏的胸膛上随意滚动。   她颈间泛着细细的汗珠,卫修扯过薄被,将她包住。被子下面,肢体交缠,温热的肌肤相贴,说不出的惬意。他亲亲她汗湿的鬓边,染着暗哑的嗓音中透着餍足,“我这么辛勤卖力,哪里堕落了?宝贝还不满意吗?”   梅衫衫轻轻踢他,马上被他的长腿绞住,动弹不得。   相拥着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愉悦的余韵,她说起正事,“今天,郑影后光临我的望梅轩了——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卫修的身体微微一綳,“……你介意吗?”语气有些紧张。   “介意你派人保护我?”梅衫衫白了他一眼,“难道你以为我会要死要活的拒绝,以展示我的独立坚强,等我被人打晕掳走了再哭唧唧等你救?我是不是傻啊。”   卫修:“……”   “不过,你应该告诉我一声的。”梅衫衫说。   卫修忙解释,“我是怕你知道了会紧张。其实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不一定真的有危险。”   “嗯,我懂。”   她的一个“懂”字,比什么都重要。她总能理解他的想法,愿意包容他,恰到好处地给他安慰。   他到底做对了什么,竟然能够遇见她,被她爱着?   卫修心情一激荡,“大卫”同志也跟着激动了起来。梅衫衫算是怕了他了,连忙把话题拉回正途。   “郑影后以前在别的场合也跟我搭过话——或者说,是跟‘余太太’搭话,不过被我敷衍过去了。她城府不浅,这次是头一回,没露什么口风,连试探都没有,像是正经想收藏艺术品。不过,她肯定还会再来的,到时候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余太太”三个字,卫修特别不爱听。她该是“卫太太”才对。姓余的也配?   “你要是不想理她,就直接叫她滚蛋,不用给她留什么颜面,”他长指绕着她的发梢把玩,轻嗤道,“她城府是不浅,不然卫永言也不是没有别的女人,怎么就她一副准二夫人的架势,仿佛就她是他唯一的真爱?还不是她经营出来的形象。”   梅衫衫还真不知道这一节,毕竟她不熟悉卫永言,也没关心过他的花边。   她想了想,“所以就像卡米拉——查尔斯王子未必没有过别的情妇,可大众都只知道她是真爱,然后她最终还上位成功了?”   “差不多。”   “噫,你们男人真是……你以后不会也左拥右抱吧?”   真是飞来一口横锅,毫无预兆!   卫修冤枉得紧:“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只爱你一个。”   梅衫衫抬杠:“就算真爱只有一个,也不妨碍睡别的女人吧?”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去睡别的女人?”卫修难以想象,“我不想,也不会!”   为什么,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梅衫衫也不懂,索性不去想了,接着说郑倚菱,“所以她还很擅长经营包装……倒也合理,好歹混到了影后级别,含金量不论,包装不就是娱乐圈最擅长的嘛!还有舆论控场……嘶!干嘛咬我?”   “你不能这样!”卫修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随便怀疑我,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对我没有信心吗?如果有,你要告诉我,我会改;如果没有……那你太过分了,这叫莫须有!”   梅衫衫没想到自己随口酸了一句,他却如此较真。可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是自己莫名其妙被质疑以后会不会红杏出墙……   不行,真的过分了。   “你说的对,我不该把别人的行为往你身上套。”她检讨。   “哼,原谅你。”   卫修睨她一眼,接着道,“是啊,舆论控场,当年的事情,不乏有她的手笔。”   “她也太……”梅衫衫想不出词汇来形容郑倚菱的恶毒。   想到年少的小卫修没有母亲的庇护,父亲又是个混账,竟然被郑倚菱这种人欺负……真想把她脸上的玻尿酸都打出来!   说到这个——   “我看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然后今天仔细观察过她的脸,以我鉴定画作的眼光来看,她应该微调过不少地方。技术不错,动的幅度很小,不容易看出来,但却能让整张脸的美貌值提高不少,不知道是去日本还是韩国做的?不过现在针打的太多,脸有点僵了……”   卫修不是很懂话题是怎么从舆论控场跳跃到整容打针的,但和她这样相拥着聊天,她想说什么都好。   “日本。”   “嗯?”梅衫衫愣了一下,“……这你都知道?”   “她从年轻的时候,就常去日本,有时候还会带上郑承望。她保密做得不错,媒体一般都不知道,知道的也不会报。”卫修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她靠脸吃饭,花大功夫维持那张脸,我以为挺正常?”   梅衫衫手指无意识地勾着青梅吊坠,边思索边道,“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又说不上来……既然你父——我是说,卫永言对她不是像她标榜的那样真爱无敌,那我之前有个猜测可能也不准确了。我原本想着,会不会是郑倚菱在中间挑拨,让卫永言以为……以为你不是他亲生的,所以他才会……”   那么渣破天际。   卫修拧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高。且不提卫永言对她的话未必有多信服,现在又不是滴血认亲的年代了,她若是质疑我不是亲生,卫永言必然会验证,而且我的身后还有周家,她贸然做手脚,等于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糊弄不过去,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先前公司有人嚼舌头议论我们父子水火不容,说不定是卫永言知道自己喜当爹,被卫永言当场发火开除。”   梅衫衫叹气。   她与这些人都没怎么接触过,无从了解,于是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郑倚菱的主动接近,倒反而是一个机会。   ***   翌日,起了大风。   狂风呼啸,梅衫衫畏寒,这种天气,她已经穿上了薄毛衫。捧着一杯热茶,她望着窗外,枯黄的落叶和杂物被高高卷起,在半空中打着旋飞舞。树枝在风中左摇右摆,瑟瑟发抖,反倒是矮小的灌木丛立得坚定。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正式进入了秋季。   她收回视线,问餐桌对面的姜雨芹,“妈妈,我今晚想叫卫修过来吃饭,可以吗?”   “这里是你的家,你想邀请谁,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   像是担心自己的语气太硬,姜雨芹又补救道,“我是说……妈妈没有要管束你的一举一动的意思。”   梅衫衫笑道,“我知道的,但总要和您报备一声。”她眨眨眼睛,“算是我的私心吧,我怕您给他脸色看,让他受委屈,我要心疼的。”   姜雨芹牙酸。   那天女儿拿她和她父母作比,给了她极大的震撼。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这件事,而一旦深思……   同样是打着为女儿好的旗号,蛮横地插手她的感情。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并不等于她就能彻底跨过心里那道坎,只是像安排相亲那种事情,她是不会再做了。   这些天,她其实非常关注女儿的举动。   这孩子的生活,相当的充实——工作、读书、锻炼,她总是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要做什么,除了跟那个卫修厮混的时间花的多了些。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让自己的生活围着他团团转。   她和她,的确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抱着33盖棉被纯聊天!幸福! 33:……能让我先把衣服穿上吗? 修修:冷吗?我来给你暖! 今天又是双更的份哦~ 内什么,昨天那些猜7个的用完的,你们看着33的眼睛,再说一遍?   ☆、LI   -Chapter 51-   向母亲报备完,梅衫衫就出门了。风再大, 画廊还是要去的, 离国际艺术双年展只剩两个月不到, 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代表艺术家与主办方协调。   本届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的主策展人名叫邱楚贤,曾为欧洲当代艺术双年展、巴塞尔艺术博览会等大型展会策展, 也是A大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他大部分时间旅居欧洲,传言与卫修的舅舅周艺的私交相当好。   此次他大手一挥, 给了望梅轩七个艺术家名额。虽然以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的总体规模来看, 七个倒算不上特别多, 但参加这个级别的双年展是每一个艺术家所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以说每一个名额都有激烈的竞争,以望梅轩成立堪堪五年的资历, 难免会被同行暗里说些酸话。   尤其是在她和卫修的关系曝光之后。   梅衫衫自己其实也不是很能确定, 是不是因为这个关系才受到了优待, 毕竟艺术界本就存在裙带关系。可当这裙带关系指向如此明显,让人如此容易地作此联想时,她不得不怀疑,这位邱先生, 有可能是故意的。   眼下,许多眼睛都盯着望梅轩,想要知道会是哪几位艺术家呈现哪些作品, 并时刻准备着吹毛求疵,将她的选择和品味贬到土里,可能还要再嘲讽一下她靠男人上位, 却还如此不堪造就,简直是可悲可叹。   真是能一眼望到边的套路啊,梅衫衫感叹。   不管邱先生的用意如何,到手的名额,她是不会拱手让人的。   “……关于即将到来的A城双年展,梅小姐有什么可以向我们的读者透露的吗?”   公众号A4Art的主笔曹灿得到今天这个采访机会,十分激动。这可是近来话题度最高的画廊主,可以想见,这篇文章的阅读量肯定低不了。哪怕内容再官方再无趣,拍几张梅小姐的照片发出去,也绝对有大把大把的人会看——谁让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呢?   “此次双年展的主题是‘全世界的未来’,探讨的其实是艺术发展,”梅衫衫浅笑嫣然,嗓音柔和,“艺术的未来是什么?艺术和世界要到哪里去?每一代艺术家都会思考,会给出不同的回答;在同一时代,每一位艺术家也会有不同见解,会以不同方式来呈现。而这些作为回答的作品缤纷多姿,恰恰为艺术筑桥辟路,将艺术、将人类引向未来。譬如新近有一位装置艺术家展出的作品……”   曹灿不知不觉间听得入了迷。   到了采访的后半段,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今天是为噱头而来,而是认认真真地和采访对象探讨起了艺术。时间飞逝,直至提醒闹钟响起,他才意犹未尽地问出在采访前做好笔记并大写加粗的最后一个问题。   “近段时间,关于梅小姐的感情生活,外界有诸多流言,有的甚至涉及到对你的专业性的质疑。对于这些言论,梅小姐有什么回应吗?”   批上了一层专业的外衣,这仍无非是个八卦问题。   梅衫衫倒并不介意回答。她浅笑不变,“专业方面,我不介意被质疑,甚至很乐于面对质疑的声音,因为我相信等展览揭晓的时候,这些声音自然会消散——如果望梅轩迄今以来的成绩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因此,我不打算用言语来回应这些言论。至于感情生活……”   她偏了偏头,唇角的笑意加深,盈盈眼眸中泛起涟漪,“我现在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很幸福。”   精致面庞上泛着幸福的容光,让给她清灵缥缈的气质中染上了一丝尘世烟火气息,这笑容柔情似水,曹灿心中涌起一股羡慕嫉妒恨——要是自己也有卫三那样的财富地位就好了,也能把这样的美人抢到手啊。   “……哟,忙着呢?”   正要结束参访,门口却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闻声转头,只见一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立在门旁,再仔细一看——   曹灿的眼睛亮了起来,嗅到了大新闻。   前夫啊这是!   刘柳在背后做口型:“没——拦——住——”   梅衫衫无奈地站起身,客气招呼,“好久不见,怎么过来了?”   “为了余氏的艺术品基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余致远流利地说着想好的理由,“想借助一下你的专业意见。”   曹灿在心里记笔记:前夫来撑场子,疑似旧情未了!   尽管不情愿,采访已结束,曹灿不得不先行离开。   “我在接受采访,你这样突然闯进来,十分不妥当。”梅衫衫表情不悦。   余致远却愣了一下。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她不加掩饰地生气?   不过初秋,她已经穿上了毛衫,手腕隐在袖子里,看不出先前跌伤的地方好了没有。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比起从前,似是生动了许多,白嫩面颊上透着抹嫣粉,显得健康朝气了不少,眉眼舒展,眼眸中像是漾着一汪春水,透出几许妩媚。   ——“我现在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很幸福。”   他刚刚进来时,正好听到她这句回答。这就是她幸福的样子吗?   “余致远?”见他不知道怎么出起了神,梅衫衫有些不耐,“艺术品基金,有什么问题吗?我记得徐小姐已经在为你提供咨询了?”   “你和卫三是怎么回事?”余致远脱口而出。   梅衫衫有片刻的愕然,随即冷声道,“……原来你是来问这个的?”   话已出口,余致远索性抱臂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搬到楼上,是为了你?我看你挺情愿,倒不像是被他逼迫的。”   心里总有股不舒服的感觉,如鲠在喉,他将之归于对自己被忽悠的恼怒。   梅衫衫不答反问,“可是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吗?”余致远心念急转,“如果你们早就勾搭上了,你就有了把离婚消息捅出去的动机。”   梅衫衫摇了摇头,“你这是强词夺理。无论有没有动机,事情都不是我做的,你查了这么久,想必已有结论?我也配合了你的危机公关,你母亲和余家一干亲属对我的抨击抹黑,我只字没有回应过。过去五年,作为‘余太太’,维持好形象,在你需要的时候配合你,拉拢社交场面的关系,我自问都做到了。做到这个份儿上,我问心无愧。”   她没有打太极,没有阴阳怪气地怼他,而是平静地陈述,原原本本,直直白白。   余致远很不习惯这样的她。   “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他语气复杂。   “是吗?”梅衫衫想了想,笑了,“也许是吧。其实我总记恨着堂姐推我那一下子——摔得真疼啊!推人的固然是她,可根本原因却是你。这股气一直憋着,所以每回看见你,都忍不住想给你添点堵。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也没有关系了,再记着仇,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你倒是坦白。”   余致远想起,姜雨芹上回也说她跟他没有关系了。她们这一家人是怎么回事,都这么爱撇清关系的吗?   “坦白不好吗?”梅衫衫直视他,认真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蓦然间意识到,我实在没有必要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跟所有人都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只要让对我重要的人开心,就足够了。”   “那你也不去找瑶瑶吗?她很生你的气。”   “可我不欠瑶瑶什么啊。我知道她生气我的隐瞒,可协议是我们达成的共识,不透露给任何人是你的要求,我至今甚至连我母亲都没有告诉过,我何错之有?”   梅衫衫笑笑,“说起来,我挺喜欢她的,她那么健康,那么鲜活,可以任性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者不如说,我很羡慕她,她有的,我都没有。但我不打算再去哄她高兴。”   余致远冷笑,“因为你现在搭上了卫三,身份不同了?真以为自己就能做卫三少奶奶了?卫家,呵。”   梅衫衫先是有些恼,旋即又释然,“你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随便你。不过我认为的不同,是现在在我身边的,都是真心关心我、爱护我的人,所以我也可以表达我的真实想法,我甚至也可以任性,不必再因为一个身份,而对谁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她的解释,余致远并不能完全理解。   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   不必再扮演“余太太”这一角色,让她整个人都轻松释然了。   而且有卫三做倚仗,她认为自己可以恃宠而骄。   呵,傻女人。   卫三一个毛头小子,新鲜感又能维持多久?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余致远毫无预兆地来了,又同样突兀地走了,走时听到她那句“为了避嫌,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见面”,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   “真是莫名其妙,”梅衫衫嘀咕,“难道男人也有更年期?”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她手指轻点,主动向卫少爷汇报余致远的来访。   立时收到少爷的回复:   【你的牙签弩呢?】   她回道,【那是我家猪头小弟弟御用的!】   她听过周伯的猪肉论,笑得直不起身,当场将那把牙签弩奉为“猪头小弟弟御用”。卫修抗议,她改口,要不“专射卫小鸭”?   嬉闹的结果,是她被压着演示了一番,“射”这个动词,不是那么纯洁的,不能乱用。   手机响起一阵嘟嘟的音乐声,是“大卫”请求视频通话。   她一接通,屏幕上出现卫修的脸,劈头便问,“他没欺负你吧?”   虽然脸色不好,但面容精致隽美,眉清目朗,唇红齿白,还是一等一的出色。   梅衫衫捂着胸口,答非所问地感叹:“我男朋友好帅啊……”   卫修:“……”   瞬间得意,“看在我女朋友的面子上,允许你多看几眼。”   “那我真要感谢你女朋友,她一定人美心善,气质绝佳,像天仙一样。”梅衫衫一本正经。   卫修昂起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朋友?”   梅衫衫扑哧笑了出来,按捺不住心中对他的喜欢,嘟起红唇贴向摄像头,作势亲亲他。   然后说回正事,“他来的时候,正好有个记者还没走,我怕他乱写,你帮我盯一下?”   问清记者的名字,卫修便让人去查。   两人继续闲聊,没一会儿,下属来汇报。卫修浓眉皱起,对梅衫衫道,“这个公众号隶属的传媒公司,是另一家文娱企业的子公司。那家企业其中有一个股东,是郑新河。”   梅衫衫挑眉。   这就有意思了。   ……   一日飞逝,卫修来画廊接梅衫衫。今晚说好了要和她母亲共进晚餐。   “别紧张嘛,”进了电梯,梅衫衫抱住他的手臂,安抚道,“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再说我们卫小鸭又不丑,明明是美丽的天鹅呀。来,给姐姐笑一个?”   卫修拿她没办法,索性直接堵住她的唇。   本想浅尝辄止,可她清甜的滋味太美妙,他忍不住渴求更多,内心的渴望似乎只有她才能纾解。   电梯运行悄无声息,在11楼停下时,发出“叮——”的一声响。   梅衫衫回神,堪堪与他分开,结束这个意犹未尽的吻。   她替他理了理衣领,拉起他的手,一转头,却见邓嫂就站在电梯门外,手还按在按钮上,显然是忘了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她爱我,她超爱我;她爱我,她超爱我;她爱我,她超爱我;她爱我,她超爱我;她爱我,她超爱我;她爱我,她超爱我;她爱我,她超爱我;她爱我,她超爱我……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周伯发起了众筹,给头发已被薅光的余总买顶假发。 开完车之后评论骤减,可以理解为大家在委婉地告诉车长,以后别开了吗……   ☆、LII   -Chapter 52-   邓嫂神情闪过一丝尴尬,很快调整好, 若无其事地招呼, “回来啦?饭菜都准备好了, 我约了老姐妹吃饭叙旧,先走啦!”   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着的手, 面上浮起标准的老阿姨的微笑。   哦哟哟,不要太般配哦!如胶似漆的, 真好真好。   梅衫衫莫名觉得, 这表情……怎么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邓嫂作为“倒余派”干将, 又非常喜欢小卫这个一表人才的漂亮小伙子,之前还举过例子劝说姜雨芹,“那个谁, 邓文迪!离婚后不也交了个小男朋友吗?还有那个设计婚纱的, 叫什么薇薇来着?小男友比她小三十多岁, 可以给她当儿子了哦,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小卫还会烧菜呢,愿意为自己女人下厨的男人,坏不到哪里去……”   姜雨芹当然早听见了电梯的动静, 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耳朵却将两人的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食物的诱人香气。梅衫衫深吸一口气, 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妈妈,邓嫂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她语气轻快。   卫修本就有点紧张, 被她带得差点也叫了“妈”,所幸反应过来,临时改口,“伯母好。”   上一回,未来的岳母大人登门,如果不是因为衫衫在他那里,他可以想见,她必然是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他离开衫衫的。后来又安排了衫衫去相亲。她对他们并不支持,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自小骄纵,母亲溺爱,外家亲切,就算是卫家大伯伯母,态度也素来是和蔼的,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讨好长辈,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初次登门,自然不可能空着手,他准备了一堆礼品,燕窝山珍,养颜补品,在小几上堆成了一堆。   姜雨芹还不至于被这点东西收买,然而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大男孩礼数周到,态度恭敬,人又生了一副好皮相,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那回在对影花园,他打完人,临走前也没忘记向她打招呼,足可见教养并不差,且他打的那人,也着实该打……   她本来就不是个多冷硬的人,晚|娘脸也摆不住了,唇角扯了扯,“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洗完手回来,姜雨芹已经把碗筷摆好,饭也添上了。   卫修熟稔地先给梅衫衫盛了一碗汤,撇掉上面的油花,又吹了吹,才端给她,“先喝汤润润胃。”   抬眼对上姜雨芹的视线,他手顿了顿,问道,“伯母您要汤吗?”   “不用了,谢谢。”姜雨芹心情有些复杂。   女儿接过汤,便用汤匙喝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对他的照顾习以为常,应该不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许是邓嫂不确定卫修的口味,除了梅衫衫爱吃的菜外,各种时蔬山味海味都做了一些。   “要不以后你天天来吃饭吧,”梅衫衫接过卫修剥好的蟹腿,由衷道,“感觉像过年啊!”   姜雨芹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平日里还亏待你了不成?”   “你喜欢,我回头问问邓嫂怎么做,下回我做给你吃。”卫修给她剥好壳,把鱼肉剔干净刺,才擦了擦手,端起自己的碗。   虽然听邓嫂说过他会下厨,姜雨芹还是半信半疑,“你……在哪儿学的烧菜?”   卫家应该还没穷到连厨师佣人都请不起吧?   “之前因为一些误会,我去了瑞士读寄宿学校。”卫修毫不避讳地提起那段时光,“贵族学校说起来风光,实则地处偏僻,又等级森严,派系林立,老生欺负新生,白人欺负有色人种……都很常见。我初来乍到,语言不通,还是个黄种人,难免成为重点关照对象。越是艰难的时候,越免不了会想家,不过学校是断然不会有什么像样的中餐的。”   “熬到第一个假期,又不能回国,我当时因为和母亲一起出过车祸,她因此去世,产生了一些心理上的障碍,连长途坐车都难以忍受,也没法去人口多一些的城市寻找中餐馆。天寒地冻,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困在郊区别墅里,只能自力更生。”   这些事情,梅衫衫曾经听他讲过,再听一次,仍忍不住心酸。她的手在桌下,按住他的大腿,安抚地摩挲,立刻被他的手捉住,十指相扣。   卫修接着道,“后来读大学时,我一个人住,也习惯了自己动手做饭。不过……”他羞赧地笑笑,“其实我的手艺算不上多好,只是衫衫肯给我面子。”   “谁说的?”梅衫衫抗议,“你上回烧的水晶肘子可好吃了!再说,吃东西又不只是吃味道,还有当中的心意嘛。”   卫修心中欢喜,很想好好亲亲她,可碍于岳母大人在场,只能生生忍住。在桌下交握的手动了动,轻轻抠着她的手心,换来她嗔怪的一睨。   姜雨芹也年轻过,对热恋中的男女这点眉眼官司自是了解,只装作没看见。   既然他主动提起,她就接着问了。   “是什么样的误会?”   卫修坦然回视她,“伯母您这些天,想必也了解过当年那件事情的舆论说法,在您的交际圈里,关于我家里的情况,应该也有不少议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查这件事。”   “那个女孩子,黄玉颖,为了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瞒着学校和家里在偷偷打工。在我那所学校,资优生很受排挤,她没什么朋友,因而这件事没有人知道,要不是找到了她的笔友,还真的无从了解。”   “她打的那份工,就是在星韵会所做服务生——就是几个月前被我掀了的那家,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虽然我只是想给姓郑的一个下马威,顺便还要给总跟我作对的齐二长长教训……咳。”   意识到自己快暴露了跋扈本性,他赶紧打住,余光瞥见梅衫衫憋笑的小脸,惩罚地捏了捏她的指腹。   “星韵会所不干不净的勾当一直没有断过,清纯漂亮的女学生到了那里……我曾经在她被霸凌的时候帮了她一把,后来遇见她的次数变多,我嫌烦,就避开了。现在想想,她或许想向我求助?”   他摇了摇头,“后来事发突然,我又被我父亲一顿家法打得起不来床,待到我舅舅匆匆赶过来,在接触不到我的情况下,按照最坏的可能——也就是的确是我干的处理,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撇清,送走。”   “当年没有查到星韵会所,而会所的人怕沾染麻烦,自然也不会主动出来提供信息。我的人正在梳理档案账目资料,只是因为时间太久,需要多费些功夫,但相信找到证据,让真相大白,也是迟早的事情。”   姜雨芹神情复杂,不置可否。   “其实,”卫修忽而将两人在桌下交握的手抬了起来,在梅衫衫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接着道,“这些年来,听了我的话,选择毫不犹豫就相信我的,只有衫衫一个。即便是我的舅舅、外婆他们,善后的出发点也是纵容大过相信。”   “我和衫衫在十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她在我心中,一直是最美好最积极的存在。后来有幸和她重逢,相处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比我想象中更美好。我真的很幸运,能够得到她的青睐。”   他的目光缠绵而依恋,梅衫衫的眼眶莫名地有点酸,用口型对他说,“傻瓜。”   卫修一笑,又转而面对姜雨芹,神情诚恳,“伯母,我知道您对我有着诸多的怀疑和不信任,但我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对她的心意。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道题,我打算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   这个场景,让任何认识或听说过卫三少爷的名头的人来看,恐怕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会用上“恳请”二字——这还是那个骄纵蛮横的卫三吗?   姜雨芹静默片刻后,拿起了筷子,“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上回就信誓旦旦要娶衫衫,这回又说的跟马上就要跪地求婚似的,这才交往几天啊,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卫修不明所以,俊脸上满是茫然,求助地看向梅衫衫。   梅衫衫轻叹一口气,给他和姜雨芹各夹了一个鸡腿,“吃饭吃饭!”脚尖抵着他的小腿,轻轻上下蹭了蹭。   卫修福灵心至,眼眸微张。这……这是不反对了?   “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横加阻挠,也是白白招人厌恶。”姜雨芹道,“你们自己把握好分寸,衫衫身体不好,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婚姻是大事,还是要慢慢相处、慢慢磨合后再决定。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卫修心情激动,看向梅衫衫,却见她一脸遗憾,语含悲情,“你听到了吗,妈妈不准,我也没有办法……”   卫修:“……”   姜雨芹:“……”   合着老娘前面一堆都白说了,你就只听见了最后两个字是吧?   梅衫衫绷不住笑了,扑过去抱住卫修,轻轻晃着他,“要好好表现啊。”   又回头笑着对姜雨芹道,“谢谢妈妈。”   ……   选择这个时候邀请卫修来家里吃饭,梅衫衫也是算准了姜雨芹已经软化得差不多了。   现在目的达到,她一个高兴,不小心就吃得稍微多了些。饭后,她揉着胃部,柳眉蹙成一团。   卫修急得给她找消食片,喂着她吃下去,又帮她揉肚子。   今天风太大,怕出去散步她容易冻感冒,过了一会儿,他便牵着她在家里走动消食。   姜雨芹轻叹一口气,上了楼,把空间留给小情侣。   唉,这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啊。   ***   A4Art公众号关于望梅轩的报道,很快就发了出来。   在得知这个艺术科普性质的账号背后可能有郑倚菱的影子后,梅衫衫便让卫修先按兵不动。否则拆了这招,她还会出别的招数,没完没了。   “……原来如此。”浏览完这次的推送,梅衫衫若有所思。   她对郑倚菱的安排,大概有了一点想法。   曹灿的报道还算客观,保留了探讨艺术的部分,且对望梅轩、对梅衫衫多有褒赞。也没有太大力渲染绯闻八卦,只隐隐提了一句,在画廊内偶遇余总,前来为艺术品基金寻求咨询,可见其对前妻的信赖。   ——“我现在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很幸福。”   卫修咂摸着这句话,越品越觉得像是吞下了一大缸的蜜饯,甜入心扉。   等待郑倚菱下一步动作的同时,余氏文旅集团的上市计划推行得相当顺利,据说已经得到了证监会的批准,只需择吉日上市了。   梅衫衫先前暗示过继父汤博业,这可能是一个做空的好机会,狠狠地薅一把余氏的羊毛。   她以为余致远那天气得拂袖离去,之后便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余氏文旅的上市晚宴,居然还给她发了请帖,且是由赵助理亲自送来的。   “怎么样,要去吗?”梅衫衫问卫修。   回答的却是姜雨芹。   “去!为什么不去?”她把请帖往桌上一拍,“这肯定是那老虔婆的主意!以为余致远事业风光,就能打你这个前妻的脸,让你追悔莫及了?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要是不去,她还不得说你胸襟狭小,要么就是无颜见人?”   梅衫衫摸了摸胸,又摸了摸脸。   胸不算小,脸也挺能见人啊。   卫修环住她的肩头,借着沙发的遮挡,不安分的手覆上那片饱满的绵软,轻轻捏了捏,召来她的一记嗔视。   “去吧,”他面上无比正经,“我陪你一起去。”   ***   “……梅衫衫,RSVP+1——”   徐诗音倚坐在床头,翻着余氏文旅上市晚宴的宾客回复名单,抬眼看向余致远,“确认了自己和一个客人,她这是打算带卫三一同出席喽?”   余致远刚从浴室出来,只腰间裹着条浴巾,赤着精壮的上身,拿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   他不说话,徐诗音自顾自接着道,“我听说,这两个人感情好得很呀。都说卫三少爷特别宠女朋友,一句她的坏话都听不得,敢撞抢眼,就等着被报复吧。似乎丁宏顿家的公司突然被抽查审计,审来审去,审出不少钻空子偷税漏税的事情来,就是因为他嘴巴没把门儿,说了那位什么不干净的话?”   她啧啧有声,“真看不出来,卫三还是个情种啊!前几天还有奢侈品店员工爆料,说他还陪那位演富婆包养小狼狗的戏码,连男人颜面都不顾的。哦对,听说他给她送了满屋子的鲜花,画廊差点变成了花店。好像还专门从德国飞了个心外科医生过来,就为给她做个体检……”   “你怎么这么八卦?”余致远没好气地打断她,“羡慕?那些有什么难做到的!”   女人历数别的男人对自己女人有多好,无非是想得到同样的待遇。   可他们现在的关系更像是互相解决生理需求,又有些商务往来的……朋友?   徐诗音打量他的神色,又垂下眼睫,敛去眸色。   我固然羡慕,而你也是真的嫉妒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快快快,我要去做美容!做头发!定做礼服!第一次和33公开亮相,一定得美美美才行! 来自周伯的温馨提示:前方有大型孔雀开屏现场,请注意保护眼睛。 泥萌这些磨人的小妖精,要多多留评车长才有动力嘛~ 感谢蛋姐、胖狸花和kangraroo的地雷,挨个举高高(づ ̄3 ̄)づ╭ 49章还没在围脖上车的旅客们抓紧时间了啊,本趟列车限时运行,过两天就会停运了~ 重复一遍,车站在围脖!再问列车长要跳车自杀了!(╯‵□′)╯︵┻━┻ 还有候车室都没进还非说是假车的,这是造谣你造吗,列车长在车上准备好了小黑屋和乘警,等你嘿嘿嘿[]~( ̄▽ ̄)~*   ☆、LIII   -Chapter 53-   大多数普通创业者毕生的目标是做出一家上市公司,然而得天独厚者如余致远, 余氏控股投资的领域涉及广泛, 敲响上市钟对于他来说, 已经不新鲜了。   这回虽然经历了婚变波折,险些让重组计划受挫, 但仍是有惊无险地成功挂牌。   一整日,余致远都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浮躁笼罩着。身边拥簇着一大堆人, 到处都是谄媚的笑脸, 各种恭喜恭维能让人听觉麻木, 满脑子都嗡嗡作响。   他隐隐很期待晚上的上市酒会,又莫名地有些踌躇,像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之前的上市晚宴, 他都是携妻出席的。他只需应付商界同僚和记者, 她自会应付那些三姑六婆夫人女友, 尽好“余太太”的义务。   这次,他明知道母亲向她发了请帖,还向媒体透露了余家不计前嫌邀请了下堂妻的讯息,却没有阻拦, 其间复杂的心态,他不想深思。也许这都得怪这段时间徐诗音总爱提那些小道八卦,卫三又怎么怎么宠女友, 姐弟恋又是多么多么甜蜜。   还有那天她那种坦然无所谓的态度。   五年的时间,他没有得到她的另眼相看,只被当作一个合作者, 在协议一到期便爽快地一拍两散,甚至建议别再见面。而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她就跟卫三如胶似漆了?   可卫三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近来是听说他在卫氏渐渐得到了一些认可,然而,那点成绩能和他比吗?   余致远越想,便越是意难平。   他从不为自己做过的决定追悔,此刻心中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不想被这种心态左右,因而,今晚应该做个了结了。   ……   无孔不入的媒体人已经将梅衫衫受邀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A4Art报道里那草草一句话,关于余总与前妻仍关系不错,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很快被大加渲染,进而引发了三角恋的猜测。   而今晚的酒会,前任夫妻便要正式再碰面,前妻已有新欢,而余总据说和前女友徐诗音也有旧情复燃重归于好的势头,可以想见届时将会是多么火花四溅的修罗场!   一时间,没受到邀请的人们纷纷扼腕,有的走动关系,企图临时被加进受邀名单,而受邀预定出席的各位内心则期待不已。   得知儿媳——不,是前儿媳竟然接下了请帖,还打算大喇喇地带着卫家小子出席,余母气得在家里摔了一个茶杯。   “……不要脸!简直是世风日下!”她对女儿余致瑶抱怨,“谁知道是不是离婚前就勾搭上了?年纪还比她小,她倒也好意思?你哥哥也是,什么都不说,也不肯让我给他介绍女孩子……肯定是被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伤了心了!”   余致瑶木着一张脸,“哥哥有自己的想法吧。”   她被兄长要求不得向父母透露,虽然很想说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我听说,他最近跟那个徐诗音见面很频繁?”余母眯起眼睛,“徐诗音不会打着嫁进咱们家的主意吧?她可是离过婚的!”   “哥哥不也离过婚吗?”余致瑶忍不住反驳。   “那怎么能一样?”余母理直气壮,“以你哥哥的才华人品,前段时间还被评为不满40岁商业巨子之首,想要什么样的清白姑娘没有?”   余致瑶无力。她作为女儿,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母亲不可理喻。   嫂子……前任嫂子,或者说名义上的前任嫂子,究竟是怎么跟这样的婆婆沟通的?   ……   余氏的上市酒会,按理说老对头的卫家是不会派人出席的。   不过卫修这次不代表卫氏,甚至不代表他自己。他就是梅衫衫的plus one,附带的。   除了卫修,还有一个跟卫家有关的人会出席——郑倚菱。   郑影后在卷入星韵会所的丑闻之后,还是首次在公众场合亮相,这更让各路媒体摩拳擦掌,想挖个大新闻——前妻携新欢vs事业得意的前夫,骄纵卫三少爷vs父亲的真爱外室,还有比这更爆点集中的事件吗?   外界如何沸沸扬扬,卫修无暇关心。大半日的时间,一整个团队的设计师造型师忙得脚底打转,为卫少和他女朋友竭诚服务。   梅衫衫哭笑不得,但看他如此热情高涨,也就由着工作人员如摆弄芭比娃娃一般将她从头到尾拾掇一新了。   往日里陪余致远出席活动,二人都是各管各的,没有什么协调可言。她自行从品牌设计师的目录中选取礼服款式,送过来直接穿上,做个头发化个妆,就完事了,左右也丑不到哪里去。   与卫修一同准备,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夜幕悄悄降临。   上市酒会选在一间五星级酒店里举办,承办的公关公司与余氏合作已久,业务熟练,各方面安排得井井有条。媒体和宾客们络绎而至,镁光灯闪烁,直播旁白声入耳,却是忙而不乱,自成章法。   余氏的面子自不用说,上自政界名流,下到各路明星模特,纷纷前来捧场,现场衣香鬓影,比电影节红毯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倚菱的到达,将气氛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黑红也是红,无论有无拿得出手的作品,也不管她影后的名头不用捏也淅沥沥滴水,记者们一见到那条踏出车门的美腿,便举起□□短炮,猛拍一气。   “……郑小姐,您此次前来,是否代表卫氏的态度,愿意与余氏尽释前嫌?”   “……郑小姐,近日有您的儿子可能改为卫姓,有望竞争下一任卫氏掌门人的传闻,您可否证实?”   “……郑小姐,传言卫三少爷对您多有不敬,因此屡屡遭到卫永言先生的呵斥,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   郑倚菱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照顾到每一个投向她的镜头。   然后轻启红唇,淡然道,“作为一名演员,比起这些,我更乐意讨论演艺事业。”   媒体间有一瞬间的沉默。   沉默久了,就变成了尴尬。   在场的公关正要出言圆场,这时,一阵轰鸣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如野兽咆哮着,一辆红色法拉利ENZO像一条火龙般现出它的身影,疾驰着接近。   流线型的车身完美如艺术品,车门蝶翼般展开升起,从中迈出一条修长的腿,西裤挺括,精良考究的皮鞋踏在地上,气势却如同踏在了人的心上。   当驾车人终于自车中下来,出色的样貌让所有人内心一震,一瞬间连举起相机都忘了。   昳丽的面容如美玉精雕细琢而成,唇若点朱,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眼神似笑非笑,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骄矜傲慢,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却又那么自然而然,仿佛天之骄子如他,合该如此的盛气凌人。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快步绕到副驾驶那边,屈身伸手,标准而优雅的绅士姿态。   玉手白皙,柔弱无骨,而缓缓下车的女人更是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清灵精致如人偶一般,却又比人偶多了些生气。身姿娉婷,缓步间裙摆上的银丝暗纹闪烁,如同神女踏波而来,周身仿佛自带着柔和的光晕。   她肩上所披的披帛,水蓝色与卫少领带的颜色一致,俨然是精心搭配过的情侣装。   兜头一大盆狗粮,将屏息欣赏这对璧人的众人泼醒。   “我觉得有点装过头了,是不是太喧宾夺主了?”梅衫衫挽着卫修的手臂,小声在他耳旁道,“而且这个车,坐起来真的很不舒服。”   她今天连选衣服都特意选得低调些,毕竟这是人家的重要场合,她又没打算砸场子。   “你不喜欢,下回不开了。”卫修小声跟她咬耳朵,亲密姿态引来一阵镁光灯,他用手掌半遮着梅衫衫的眼睛,以免她被闪到,又道,“限量399台的货色也就这样,不过余致远连这玩意都没有,真可怜。”   梅衫衫睨他一眼。他那点小心思,她还能不清楚?可她就乐意纵容他,只要他开心就好。   被晾住的郑倚菱心中既尴尬又恼怒,好歹维持住了一个演员最基本的修养,保持着面上的微笑不变,虽然有那么点僵。   而当卫修携梅衫衫从她面前经过,连个眼风都没扫给她……就僵得更厉害了。   记者们相互使着眼色,毫不犹豫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卫修下巴高昂,手臂松松揽着梅衫衫,面上矜傲散漫,任由着长|枪短炮从各种角度狂拍。   今天穿戴完毕,整个造型团队都不住声地夸赞二人的般配,他不介意这些人多拍几张,到处散播,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么美丽的女人,与他是一体的。   “……你看卫少那个蓝宝石镶钻的袖扣,”一个时尚博主捅了捅旁边的同僚,“跟梅小姐的项链?”   同僚眯眼细细打量,语气各种羡慕嫉妒恨,“嗷,又是情侣款……梅小姐是不是混血?光线暗时看不太出来,瞳仁迎着光时是泛蓝的。怪不得我听说卫少大手笔订下不少顶级蓝宝石,还嫌弃品质不够……是嫌配不上她吧?”   对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卫修径直带着梅衫衫进入了宴会大厅,迫于他的睥睨盛气,甚至没有记者敢上前来提问。   “余总,”他走向正与一位政要攀谈的余致远,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恭喜啊,顺利上市。”   一直如隐形人般低调跟随在一旁的周伯奉上贺礼。   梅衫衫也点点头,浅笑招呼,“余先生,恭喜。”   不知为什么,余致远忽然觉得,这两人的表情竟如此一致。   “余先生?这么客气,真不像你,我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向卫修投去挑衅的一眼,“现在被管得挺严啊。”   政要最清楚什么时候该避嫌,向卫修打过招呼,问候过周女士,便找了个理由抽身了。   “客气一点好,”梅衫衫诚恳道,“不然我怕他对你不客气,你会丢脸。”   卫修笑了,旁若无人地蹭了蹭她挺翘的鼻尖,“还是宝贝了解我。”   余致远:“……”   跑来宴会上对主人不客气,你还挺骄傲的是吧?   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胜,他握紧了拳头,按捺住想上前分开这两人的冲动。   “……致远,你在这里啊。”   一道轻快的女声响起,梅衫衫下意识回头,见是徐诗音走了过来。   她一袭红色礼服裙,张扬似火,大方袒露出肩臂和后背大块的白皙肌肤,明艳亮眼。   梅衫衫深感佩服。   她进了室内,才敢褪下披帛,裙子还选的是保守款式——倒不是卫修介意她暴露,实在是……冷啊。   周遭众人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个个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句对话。   前任夫妻再聚首,前妻带着小新欢,前夫身边是前女友,啧啧啧,电视剧里都看不到的狗血场景啊!   徐诗音打过招呼,目光一扫二人的服饰穿戴,露出一抹笑,“二位真是般配,金童玉女一样。”   余致远面色沉了沉。   跟个小男人,有什么般配可言?   他略微偏头,目光与郑倚菱在半空交汇,对方举起红酒杯,微微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拍!你们可劲儿的拍!回去记得标题写好——33和她最最最爱的亲亲老公! 余总:叫我吗? 一位……知名不具的周伯,发起了众筹,为余总买蜡烛。 谢谢胖狸花的地雷~抱住吸   ☆、LIV   -Chapter 54-   卫修对名义上仍是他的艺术品顾问的徐诗音无感,甚至对她缠住余致远乐见其成。她这句话中不论是“般配”还是“金童玉女”, 都让他龙心大悦, 破天荒地给了她一个好脸。   旋即想起当初他由徐诗音带着去了「仲夏夜之梦」画展, 衫衫明显带了些不悦的情绪。当时她既不承认,他也不敢确定, 那点情绪到底是因为余致远还是因为他。可现在回想起来……   那分明就是吃醋了嘛!   还不承认……待会儿回去,看他怎么教她非承认不可。   梅衫衫被卫修这似笑非笑的一眼睨得怪异, 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瞬间得意——不, 是更加得意了起来, 神气活现,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   不过,还是很可爱。   两人眉目间流转着一股心意相通的柔情蜜意。余致远面色绷得更紧, 徐诗音则饶有兴致。   周遭隐晦的视线太多, 便不那么隐晦了。   卫修浑不在意, 余致远却不愿再被人围观,正要转身离开,这时,余母带着余致瑶, 匆匆赶到。   她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进来前便听说那个不知廉耻的前儿媳已经到了,怒气冲冲地抬脚杀了进来。刚在儿子身边站定, 还没开口,先听梅衫衫笑盈盈地向她打招呼。   “余伯母,又见面了。您红光满面, 气色真好。”   余母一噎。   她养尊处优疏于锻炼,身材难免发福,方才脚步匆忙,走得有些喘,血液循环也加快了不少——看着可不就是红光满面么?   目光扫过梅衫衫与卫修交握着的手,她冷哼一声,含沙射影道,“是吗?我倒是觉得,不要脸面的人过得更滋润。”   “哦,”卫修拖着长调,视线在余母和余致远之间来回打量,一脸为难,“那您和余总,谁过得更滋润?还真是让人难以决断啊。”   言下之意,很难判断这对母子哪个更不要脸。   “卫少不要太过分了。”余致远沉下脸。   余致瑶也面露怒色,“卫三你说什么!”   卫修懒懒一哂,“先撩者贱。”   卫家人鄙视余家暴发户,也不是无凭无据,至少余母本人的修养就十分一般。要不是好歹顾忌着场合,她就要不管不顾地说出更难听的话了。   即便克制,说出的话也没有多好听,“卫家的家教,我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她意有所指,“也可以理解。”   就差没直接说出“有娘生无娘教”这句话了。   卫修面色那抹散漫的笑意蓦地消弭,投射向余母的目光中如有锋芒,让她头皮发怵,随即脖子一梗。   这样的场合,她儿女都在,还怕他一个半大小子不成?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梅衫衫安抚地捏了捏卫修的手,悠悠道,“像伯母这样的言传身教,还能质疑别人,更是让人大长见识。不过,”她也意有所指,“人贵有自知之明,相反……”   余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忽然福灵心至,继而大怒——   什么相反?说她无自知之明,那就是人不贵,不贵是什么?不就是贱吗?!   拐弯抹角,竟然和卫三一样骂人!   余致瑶已经惊呆了。这还是那个柔弱友善的嫂子吗?   其实刚才一打照面,她就觉察到了前任嫂子的不同。以往的她,软弱温驯,总是笑意柔和恬淡,像一尊瓷雕的人偶似的。而现在,这尊人偶灵动鲜活了起来,有了嬉笑嗔怒——又或者,她只是不再掩藏?   “岂有此理,”余母气得直哆嗦,“真是岂有此理!我余家哪里亏待过你了?像你这种不检点的女人,在古代非得浸猪笼……”   “——噗!”   不知是周遭哪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梅衫衫压住正要发火的卫修,对余母道,“伯母,大清早就亡了,我们现代人谈恋爱不违法,更没有什么不检点的,您的认知可能需要更新一下了。”   余致瑶从震惊中醒转,总不能看着外人这样说母亲,出言道,“梅小姐,不要太过分!”   卫修嗤笑,“不愧是兄妹,词汇量都一样有限。明明是我家衫衫主动打招呼,嘴甜又礼貌,却被你们家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结果还倒打一耙?”   他扬声冷道,“到底谁过分,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余致远头疼地按着额角。他以前从来没有被夹在母亲妹妹和妻子之间难做过,怎么恢复单身后,反而吵起来了呢?   “行了行了,”他拉住犹自愤愤的余母,“别让人看笑话。”   笑话其实已经让人看了去,只是能混到这个圈子的,哪个不是人精?表面上都三三两两在忙着寒暄,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在心里笑两声,交换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罢了。   徐诗音近距离旁观过这场闹剧,在梅卫二人相携转身后,她的视线对上了余母。   “……哼!”余母一手挽着女儿,一手挽着儿子——主要还是挽着儿子,像是没看见她一样,转头对余致远道,“对了致远,刚刚张理事还问起你……”   徐诗音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   “生气了?”梅衫衫拿过一杯香槟,递到卫修手里,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好了,别跟她一般见识,暴发户嘛。”   “我难受,”卫修垂眸看着她,认真道,“我要是坚持找你就好了——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这样你就不用被这老太婆欺负了那么久……”   梅衫衫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每次都把余母气得够呛,只是没像这样正面怼过她而已。   她好奇,“你找过我?”   卫修点头。   “怎么没坚持找呢?”   “还不是你的问题!”卫修瞪她,“说什么‘来不及去买话梅糖了’……”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认定事情是来不及做了?   梅衫衫一愣,“我是那么说的吗?好吧……”她隔着衣服抚上他胸口那颗吊坠,“当时情况是有点不太好,所以现在多活的每天都是赚到了。”   卫修手臂环着她的纤腰,掌心在她肋下轻轻摩挲。那里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足有五六公分长,破坏了她完美无瑕的胴体,便是心脏手术留下的。每回与她亲热,他都会心疼地细细吻过。   梅衫衫感觉有点痒,笑道,“还赚到一只这么漂亮的卫小天鹅……唉哟!”   摩挲变成轻捏,她怕痒得一缩,“不要不要,注意形象!”   两人姿态虽亲密,但并不狎昵,那种发自内心的甜蜜爱恋,和沐浴在爱河中的快乐,让旁观者只觉得似乎也能品尝到一丝甜意。   这世间的深情太少,哪怕只是作为旁观者,也会感到温暖,心生向往啊。   嬉闹了一会儿,梅衫衫对卫修道,“我得落个单,看看郑倚菱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卫修不大乐意。   “乖,”梅衫衫摸摸他的脸,“不会有事的,有你在,还有周伯呢。”   晚宴的节目还在进行,余致远和高官们的感言后,一位当红的流行歌手上台献歌。   梅衫衫独自去了洗手间。   她正对镜补妆,一个火红的身影闪了进来,在她旁边站定,打开手包,掏出一支口红。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徐诗音抿了抿唇,突然开口,“我看走眼了。”   这话梅衫衫不知道该怎么接,索性不接了。   徐诗音像是也没打算和她攀谈,只临走时又说了一句,“当心郑影后。”   梅衫衫慢条斯理地整理完衣服,才走出洗手间。   在走廊中段,迎面遇上了郑倚菱。   “梅小姐,”郑倚菱笑得大气,“真是巧了,我还在犹豫发愁要怎么约你一见,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梅衫衫疑惑脸,“……嗯?”   郑倚菱似是仍有些犹豫,“是这样的……上回我去画廊找你,可能你已经察觉到,我有些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嗯……哦。”梅衫衫点了点头,澄澈眸中却满是茫然,手不安地抚着腕间的手镯。   郑倚菱先前和还是“余太太”的梅衫衫打过交道,对她的印象是个空有美貌却毫无手段的木美人。刚才她为了避嫌,识趣避远了,并未听见她怼余母,因而对她的茫然不安不以为意。   却是细细将她的长相气质特征记住了,卫三那小崽子喜欢这一款的。   “我……”她作难以启齿状,“外界对我有着诸多误会,流言杀人,我解释也是徒劳。三少一直对我有心结,我也可以理解……”   “可是……可是我劝不了他啊……”梅衫衫为难道。   郑倚菱一愣,赶紧摆出善解人意的模样,“不不,我不是要让你帮忙说和……他的脾气我也清楚,要是累得你们吵架,我才要过意不去。只是……有件事我压在心里很久了,就是三少和他父亲的不和。这件事,其实是有原因的……”   梅衫衫倏然张大了眼睛,见她顿住,紧张地追问,“是什么原因?”   “这……”郑倚菱左右看了一眼,道,“事关重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我在楼上有个房间,五分钟后你上来,我跟你详说。”   她拍拍她的手,顺势将一张房卡塞到了她手里,低声含糊道,“事关三少的身世……”   梅衫衫神情一变,握住房卡,面色变幻不定。   郑倚菱觑着她的脸色,心道,差不多成了。   “当然,如果梅小姐嫌我多事,直接丢掉就好,不必在意。”说完,她点点头,接着向洗手间走去。   五分钟后。   电梯在32层停下,门缓缓打开,梅衫衫走了出来。   找到房间,她掏出房卡,对准门锁。“滋”地一声,门开了。   “……是你?”   梅衫衫目光对上余致远,眸中闪过一丝恍悟,抱臂冷嗤,“余致远,你可真……不入流。”   余致远按捺下恼意,仰头将手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五千万。”他单刀直入。   “什么五千万?”   “你不是一直想要五千万吗?画被瑶瑶泼坏那次,张口就是五千万。我可以给你。”   “我不要,”梅衫衫干脆道,“无功不受禄。就算需要钱,我干嘛不找卫修?”   余致远轻嗤,“他手里的,都是卫氏的,他能随意支配吗?你不要太天真了。”   “说来说去,你到底为什么要给我五千万?”梅衫衫不耐,“别说是你良心发现,觉得给我分少了,想补偿我?”   余致远深吸一口气,按下浑身燥意,“买你一夜。”   梅衫衫瞪大了眼睛,甚至想掏掏耳朵。   “……哈?”   余致远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任何东西都有价码,如果得不到,那一定是出价不够。   他之所以会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无非是因为没有得到过。如果得到了,她也会跟其他女人没什么不一样,转眼就能忘到脑后,而他则可以继续他余氏少董春风得意的人生。   “五年时间的婚姻,你不是也卖了吗?”他逼近她,“还是说,嫌少?六千。”   “余致远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你妈知道吗?”梅衫衫感觉荒谬。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所以这就是你跟郑倚菱合作的原因?求她拉皮条?”   “是她主动找我的!”   “你可别是个傻的吧!她当然主动找你——她巴不得卫修气得失去理智,跟你结成死仇,然后她乐呵呵看你们死磕……噢,我明白了,你觉得卫修奈何不了你,所以接下了她的橄榄枝。”   梅衫衫摇头,“有毒啊!橄榄枝有毒,你更有毒……”   余致远额角青筋直爆。身后窗纱轻动,微风带来一丝凉意,可体内那股燥热仍是横冲直撞。   这种女人,他到底为什么会念念不忘?   “这会儿她肯定在下面挑拨暗示,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来捉奸了。就算不捉奸在床,前任夫妻溜出晚宴私会,也足够点燃八卦之火了。噫,这招好俗套,她就这水平……等等,”梅衫衫后退几步,直至后背抵到门,“你刚才喝的酒?”   余致远低低咒骂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看我40米的大刀,磨得亮吗? 一位……周伯磨刀磨累了,爱咋咋地吧,冷漠.jpg   ☆、LV   -Chapter 55-   精虫上脑,欲|火攻心的男人, 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的。   “你别冲动啊!这种情况, 冷水淋浴冲一冲, 就可以解决了,回头是岸……”   梅衫衫把手伸到背后, 试了试门。   果然打不开。   ……   宴会大厅里,郑倚菱一边跟人交谈, 余光隐晦地扫过卫修所在的位置。   想找到他, 一点都不难。卫三少爷再声名狼藉, 也有大把的人凑上前,想跟他攀上交情。不仅是冲着卫家,更是冲着周家。   一个新近崭露头角的年轻女星凑到他身边, 精心描画的裸妆清透, 少女感十足, 扑闪着睫毛,眼波流转,是天真与诱惑恰到好处的结合。郑倚菱暗自不屑,圈里现在的后辈,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仗着年轻就以为在男人面前无往不利了?   果然,下一秒, 卫三一个眼神,他身边如影随形的那个周伯,就将女星隔开, 任凭对方跺脚嘟嘴瞪眼,对少女的可爱反应完全视而不见。   注意到卫三看起来很心不在焉,不时扫视洗手间的方向,郑倚菱唇角一勾。   她在酒店保安处的人通知过她,余致远和梅衫衫一前一后进了房间,之后没有出来,一切顺利。   绿云罩顶,暴怒之下的卫三,绝不会给女人机会辩白。况且她与梅衫衫搭话时无人看见,为了保护隐私,洗手间外面的走廊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届时酒店房间里必然是一片狼藉,香艳暧昧的场面在前,没有人会注意到一张散落的房卡,即便注意到,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房间是以余致远的名义订的,过后他或许会察觉到酒水里的不对,但那也是为了让他得偿所愿,且无凭无据,硬要往她身上攀扯,她有的是喊冤叫屈的方法。   郑倚菱不懂余致远为什么像陷入了迷障一样,非要再找前妻不可。也许是那句老话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想必事业得意之时,与前妻在她现任男友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偷情,格外有快|感吧?   她暗自摇头。以后得提醒承望,不要犯这种错误,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卫三。   以他冲动恣意的性子,发现受尽自己宠爱的女人与前夫死灰复燃……   啧,到时候她可得站远一点,免得血溅到她身上了。   郑倚菱心不在焉地想着,转悠着接近了余母。   余母正和一个富态贵妇数落前儿媳如何不孝,几年无孕,与骗婚无异。郑倚菱像是无意中闯入人家的对话一样,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尴尬,很快用笑意掩盖住,“余夫人,还没向您说声恭喜。余总年轻有为,您真有福气。”   在余母眼中,郑倚菱这种女人也属于浸猪笼前排的。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这样的场合,她只冷淡地回了句,“过奖过奖。”   “咦,余总这就走了吗?”郑倚菱仿佛没有察觉余母的疏离,“刚才好像还有人在找他……噢。”   自知失言地猛然顿住,眼神却像是下意识往卫修那边瞟了一眼,迅速收回,又笑道,“上市前事务肯定格外繁忙,早点休息,松快松快也是应当的。”   余母不自主地跟着她望了眼卫修,起初以为是他又想找儿子麻烦,旋即意识到不对。   ——梅衫衫呢?!   余母环顾四周,果然不见她,也不见自己儿子,不禁怒从心中起!   即便余致远从不承认,余母却始终认为,儿媳必然是在离婚前就勾搭上了卫三,儿子才那么突兀地离了婚,只是碍于男人颜面,不肯承认被戴了绿帽而已——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今天这样的场合,竟然还勾着致远,这女人真是太不知廉耻了!跟她那个婚前跟野男人私奔生子的妈一个德行!   余母头脑一热,转身就朝卫修走去。   另一边,正和人说话的余致瑶见老妈的架势不对,连忙跟上去。   “……妈,怎么了?”   余母充耳不闻,径自扯住卫修,“卫三,梅衫衫呢?”   卫修的视线落在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上,剑眉蹙起,“放开。”   声音中的冷意让余母一滞,却仍坚持,“梅衫衫在哪里?我有事情找她。”   这时,周伯伸手,也不知他是怎么使的巧劲,余母只觉得手里一空,然后便见卫修像躲瘟疫似的,往后迈了一步。   “搞什么啊,少的往上贴也就罢了,怎么老的也来?当我家少爷荤素不忌啊……”   周伯的咕哝声不大不小,刚才见识过女星和另一个嫩模在卫修面前碰壁的人,却都忍不住偷笑。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么?”卫修睥睨她,“连我女朋友去化妆间也要管?”   余母冷笑,“未免去得太久了吧!”   “干你屁事。”非常干脆。   周伯轻咳一声,“礼貌的说法应该是‘干卿何事’。”   余母气炸。   一时间,她甚至想直接嚷嚷出来,让大家认清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的真面目。反正吃亏的又不是男方!   余致瑶察觉到不对,赶紧安抚住母亲。   这时,旁边一个举着托盘的服务生突然开口道,“梅小姐的话,我刚才看见她乘电梯上楼了。呃,好像还看到了余总……”话音在卫修的目光下,越来越低。   早已有人注意到了余致远的缺席,闻听这话,瞬间引发了无数精彩纷呈的联想。   隐晦的视线飘向卫修头顶。   等等——不对啊,现男友和前夫,这到底该算谁绿了谁?   卫修俊脸冷得能掉下冰渣,嗓音更是森寒,“你知道乱说话会是什么下场吗?”   服务生脖子缩了缩,仍然坚持道,“可我就是看见了啊!”   这一会儿的功夫,有好事者去过洗手间回来,对着别人使眼色。   ——洗手间没人。   这回的戏,可是精彩了。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直到此时,余母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慎把事情真的闹大了。然而骑虎难下,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了。   余致瑶也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场面,手足无措,同样不知道怎么圆场。   要是嫂子在的话,她想,她一定能处理得滴水不漏吧……   余家人迟缓的应变能力,让场面变得更加糟糕。   “前任夫妻疑似双双离席开房”这一消息,很快在宾客间扩散开来,众人表情各异,内心激动。   正当余母犹豫着是否该圆场,只听卫修冷道,“你们余家,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家衫衫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我疼她还来不及,你们居然还敢信口污蔑她?”   他吩咐周伯,“去查,余总有没有在这里订过房间。”   周遭投来的视线或八卦或同情,他视若无睹。眼尖的人注意到他蜷起的食指不住地轻叩着拇指的指盖,不由暗哂,还不是紧张?   周伯很快回来,报了一个数字。   3208。   这下众人的表情更精彩了。   卫修腾地站了起来,神情莫辨,对余母道,“不妨我们一起上去问问余总?我相信衫衫。届时,你们可别忘了向她道歉。”   有人小声嘀咕,口口声声说什么相信,还不是想上去捉奸?   余母直抚胸口,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郑倚菱早在余母冲向卫修时,已经隐入了大厅角落,啜着红酒,欣赏她安排的服务生插话,将这一幕闹剧推向高|潮。   卫少决定的事情,没有征询别人意见的空间。他根本不管余母反应,径自带着人,向电梯走去。   余母一跺脚,拉起余致瑶,大步追上。同来的还有余致远的姑父姑母。   其他非亲眷只能遗憾地留在原地,再也按捺不住八卦之心,窃窃私语,讨论了起来。   3208是间豪华套房,实木大门紧闭着,被硬架上来的经理争辩无用,只能掏出钥匙开门。   门锁刚“滋”的一声响,卫修抬脚狠踹向门。   大门洞开,伴随着门背磕到墙面的砰响,一道女声惊声尖叫。   “啊——”   落在后面的余母浑身一凛。   小婊|子果然在里面!   她甩开女儿和大姑子的手臂,冲了进去,“你这个不要脸的货——呃?”   “你你……你们干什么?!”   徐诗音半倚在桌沿上,双手抱臂,表情惊恐。   她的衣着完好,只是发髻微乱,细看的话,口红有些花掉了,红唇略肿。在房间昏黄的灯光下,别有一股暧昧的气氛。   一旁的大床上,余致远平躺着,像是睡得正酣。   余母走到床边,推了推他,“致远?……致远?”   余致远人事不省。   她急了,正要再使劲推,被回过神来的徐诗音拦住,“伯母,致远之前熬了几个通宵,实在撑不住才上来歇一会儿,您就别吵他了吧。”   “那徐小姐呢?”余母调转枪口,“致远劳累,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徐诗音微微一笑,转身拿起桌上的手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折成三叠的纸来。   “当然是来告诉他,他要做爸爸了。”   轻飘飘一句话,把余母的天都压塌了。   她颤着手把那张纸夺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余致瑶和姑父姑母也凑上前来。   “这……诗音姐,”余致瑶不可思议地抬头,“你们……天哪,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诗音微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这可是双喜临门了!”余姑母一拍手,笑逐颜开,“上市得子,大吉大利呀!”   余姑父也笑着颔首。   余母感想复杂,她对徐诗音是不满意的,怎么说也是个二婚女了,可是……   她的目光扫过她的小腹。   孙子呢!盼了好久了……   一片喜庆中,一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所以,准备好向我家衫衫谢罪了吗?”   ……   宴会本已临近末尾,可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肯先行离开?   手快的更是已经通过社交网络,将这边的闹剧绘声绘色地传播出去了。   郑倚菱猜测着楼上的血腥凶暴场面,得意一笑。   卫修那小崽子不可能不动手,然而余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不过这都是那小子惹出的事情,她再吹吹枕头风,大可以像上次一样——不,比上次更要猛烈地掀起一场风浪,让那小崽子死无葬身之地!   还想跟承望争?呵。   她正越想越得意,冷不防周遭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听一道清甜的女声问,“咦,阿修哪儿去了?”   郑倚菱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那道身影。   ——怎么可能?!   梅衫衫迎着无数道热切到诡异的视线,眨眨眼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阿修呢?”   “梅小姐,你刚才去哪儿了?”一个中年妇人快人快语。   梅衫衫笑得甜美,“张姐?好久不见呀。我从洗手间出来,不小心转错弯了,不过倒是发现一个惊喜!”   她拉过身边的服务生,“你知道吗?她在餐巾纸上画画,笔触非常有灵气!我仔细一问,原来她还是美院的学生,课余在这里打工。我见猎心喜,不小心多聊了一会儿……要不是她提醒我,我差点把阿修给忘了!”   她环顾四周,疑惑地嘀咕,“他呢?哎呀,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张姐心道,卫少生气是肯定的,不过你应该安全了!   不知多少条“惊天逆转”的后续更新,又通过社交网络发了出去。   郑倚菱手脚冰凉。   ……怎么会这样?真的……这么巧吗?   不对!   她猛然转头,对上梅衫衫含笑的视线。   眸光澄澈,眼波笑意盈盈,郑倚菱却感受到了一股恶意。凉意自脊柱窜向后脑,直透五脏六腑。   那个服务生没有说谎,他确实是看着梅衫衫进了电梯,上到32层的!   她的人一直盯着监控,梅衫衫出了电梯,进了房间,之后那个房间里应该没有人再出来才对。   郑倚菱方寸大乱。   这简直太诡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周伯干嘛? 周伯邪魅一笑,扯开上衣,露出了左青龙右白虎。 余总:……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LVI   -Chapter 56-   在场的大都是头脑灵光人士,在梅衫衫出现的同时, 几乎都想到了刚才那个插话的服务生的不对劲。   服务生与郑倚菱同样方寸大乱,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怎么可能?”他喃喃着, “我明明……我明明看见她上去了的……”   他只是被要求在适当的时候说出这件事,并不是撒谎, 加上他又是郑倚菱的忠实粉丝,所以才应下了的啊!   服务生求助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郑倚菱, 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分给自己任何注意力。   可怜的年轻人抖如筛糠, 然而没有什么人会给他同情。一个小人物, 贸贸然插|入这种纷争,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顺利了吗?   “——衫衫!”   正当此时,卫修的声音响起, 似是含着怒意, 大踏步向梅衫衫走去, 扬起了手臂。   “嘶——”   有人冷嘶出声,差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看这架势,这一巴掌下去……   咦?   卫修扬起手臂,一把将梅衫衫揽进怀里, 紧紧抱住。俯首在她肩窝轻轻蹭着,“你跑到哪里去了……半天都不回来,担心死我了……”   ……竟然是在撒娇?   听起来还很有些委屈的意思?!   这还是那个跋扈蛮横, 连他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卫三吗?   周围下巴掉了一地。   梅衫衫摸摸他的头,软声道,“不小心耽搁久了, 对不起嘛。”   卫修哼了一声,心道,回头再跟你算账。总算肯先放开她,告诉她刚才这边的情况。   余家人跟在卫修一行后面,也下来了。   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心的,是一身红裙的徐诗音。余母此时已经从对徐诗音的不满中转过弯来了,到底是盼了多年的孙子比较重要,就差没吆喝人把她抬着走了。   余姑母笑逐颜开,先行公布了这个喜讯。等余母想起来不满三个月应该先瞒着,话已经都传出去了。   宾客纷纷道喜,同时,更疑惑了。   所以服务生信誓旦旦地说,梅小姐和余总都上楼了。然而梅小姐显然在楼下,而楼上的是余总前女友徐诗音。   摆了这么一场乌龙,到底有什么内|幕?   余母有孙万事足,不欲让方才的闹剧折了喜气,抢先道,“刚才有点误会,也是我心急了。大家别在意,别在意啊……”   众人就呵呵了。你倒是不在意。   倒也不怕八卦之心得不到满足,耐心等待——有卫三在呢,冤枉他女人,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果然,只听卫修冷冷开口:“不在意?要是我说在余总出生前十个月,曾经看见余伯母跟一个大腹便便满脸麻子的王姓老头进了宾馆,还有宾馆前台作证,想必伯母也十分不在意喽?毕竟余总肯定姓余,我也只是有点误会嘛。”   周伯插话:“可是余总出生之前,您也还没有出生?”   卫修:“噢,忘了余总比我老很多了……不要在意这种技术性的细节,就当是周伯你看见的好了。”   他摇了摇头,一脸嫌弃,“余家,原来是这么不讲究的人家啊,连这样的误会都不在意。”   余母气了个仰倒,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余致瑶怒道,“姓卫的你说话注意点,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卫修轻蔑地笑笑,吩咐周伯,“回头记得给余小姐送面镜子。”   梅衫衫拉拉他的手,对气成猪肝色的余母正色道,“伯母,这件事关乎我的名誉,请恕我不能这样轻飘飘地放过。”   她扬声,“如果不是我刚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这盆脏水,我是不是就洗不清了?”   “……就是啊,这摆明了是要毁了梅小姐吧?”   “……谁啊,这么大仇?”   “……别天真了,毁了梅小姐有什么意义?会不会还是冲着卫三?”   “……哦~~~好像有点懂了。”   ……   宾客们交头接耳,大家心里都门儿清。   如果真出了什么风流韵事,香艳八卦会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人们反倒不会去细思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了扰乱,人精们只要在心头一转,彼此交换起心照不宣的眼神。   郑倚菱早在卫修下来之时,便想趁大家的注意都在那边,低调离开。   然而卫修从一开始就安排下了人,专门盯紧她。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道是卫三少爷稍后还有话要跟她说。   郑倚菱恼怒非常,却无计可施。她若是嚷嚷着要强行离开,只会引起更多注意,也未必能如愿脱身。   好在那个服务生虽害怕,却一口咬定自己确实看见了梅衫衫上楼,且没有供出她来。   郑倚菱心中微定。   只要查看监控,证实梅衫衫确然上过32层,那么即便她后来又出现在楼下,还不是仍然有可能私会过余致远?   也就是时间短了些,但说不定余总就是特别快呢?   余母不会去想自己儿子快不快的问题,却同样想到了梅衫衫可能还是上过楼,并一口咬死了这种可能。   “自己做了容易惹人误会的事情,能怪别人怀疑吗?”她振振有词。   不待梅衫衫回应,只听卫修拖长调“哦”了一声,“怪不得,我总觉得余总和王姓老头长得有点像。自己长得容易惹人误会,能怪别人怀疑吗?”   余母脸涨得通红,脑血管都快要爆裂了,“你!!”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已经撕破脸了,也不管什么场合不场合,一个高大上的上市酒会,硬生生弄成了吵吵嚷嚷的菜市场。   今天到场的媒体算是长了见识了——所谓的上流社会,所谓的豪门,撕起来也没有多高雅嘛!   然而服务生的言之凿凿,成功地让一部分人产生了动摇。   “归根结底,在梅小姐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不能说明她没有去过32层,不是么?”   “搞不好是一顿快餐,完事后,又装作没事人一样下来了呢?”   不少人心中想着,目露怀疑。   “既然这样,不妨看看32层的监控。”梅衫衫说。   一般来讲,酒店的监控,可不是谁要看就能看的。然而事情闹成这样,酒店经理既不愿得罪余家,更不愿得罪卫三少,只得让保安室把32层的监控视频调了出来。   当众播放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观余家人浏览过后的表情……人人心中已然有数。   所以梅小姐确实没有在32层出现过。   “不可能……这不可能!”服务生濒临崩溃,“我看见了的!我明明亲眼看见了的!”   难道是闹鬼了不成?   仿佛有冰棱在脊柱中爆开,他只觉得全身无处不冰凉。   就在这个时候,梅衫衫悠然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房卡来。   “我的确有3208的房卡,但是,我没有去。”   语声轻柔,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堂哗然。   ……好容易洗清了自己,活着不好吗?   “不过,给我这张房卡的人……”梅衫衫转向郑倚菱,“郑小姐,明明是你约我一见,为什么要给我余总房间的房卡呢?”   她拍拍胸口,后怕道,“幸亏我觉得不妥,没有去,不然,岂不是有口难辩?”   今天的反转太多,宾客们以为自己该已经麻木了,可战火终于引向郑倚菱,这个也不能说是出乎意料的人物,仍是让人精神一震。   “梅小姐,你这话我就不懂了,”郑倚菱精心描画的柳眉蹙起,不解道,“我怎么可能会有余总的房卡?再说,你我也没有私下约见的理由吧。”   她这句话,说中了重点——以卫三对郑倚菱的厌恶,身为卫三的女朋友,梅衫衫实在不大可能理会郑倚菱,遑论赴她的约?   “就算是想帮卫三斗倒郑影后,梅小姐这招也太牵强了吧?帮倒忙啊。”有人小声嘀咕。   梅衫衫微微一笑,“这么说,郑小姐不承认吗?”   郑倚菱余光扫了眼卫修。他将梅衫衫的手握在掌心,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手指,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按捺下心中那股没来由的不安,她义正言辞,“没有做过的事情,我要怎么承认?”   没有人看到她们接触,洗手间也没有监控,不过是两人各执一词罢了,过后她大可以动用水军卖惨卖自己被污蔑。   她否认的话音刚落——   “我……外界对我有着诸多误会,流言杀人,我解释也是徒劳。三少一直对我有心结,我也可以理解……”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郑倚菱瞬间面无人色。   对话还在继续——   “可是……可是我劝不了他啊……”   “不不,我不是要让你帮忙说和……他的脾气我也清楚,要是累得你们吵架,我才要过意不去。只是……有件事我压在心里很久了,就是三少和他父亲的不和。这件事,其实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   “这……事关重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我在楼上有个房间,五分钟后你上来,我跟你详说。”   呲呲拉拉的声响后,归于安静。   现场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这段对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两道声线都很容易分辨,是郑倚菱和梅衫衫。   以卫三父子的不和为诱,梅衫衫关心则乱,的确会很容易上钩。   真是心机深沉啊,郑影后……   卫修转了转梅衫衫皓腕上的手镯,轻嗤一声,“朋友公司弄的小玩意,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这……这是……”饶是郑倚菱自诩见过风浪,也不免慌乱失措。   “是什么?”卫修挑眉,“是仿照你的声音合成的?这个简单,每个人的声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和指纹一样,大不了把这段录音送交到权威机构,分析一下,就能知晓。”   他昂起下巴,眼神轻蔑,“你,敢吗?”   看到这里,余母终于灵光一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好你个贱人!”她一跃而起,薅住郑倚菱的头发,啪啪左右开弓,“算计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郑倚菱为了保持身材,吃饭都数着米粒,哪里是膀大腰圆的余母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被扯得披头散发,脸颊红肿,浮现出好几道指甲划出来的血印子。   “你敢打我的脸?!”   郑倚菱理智全然崩溃,形同疯癫地反击,“死老太婆你找死!艹你祖宗!你妈……”   小太妹出身的郑影后原形毕露,脏话满天飞。   地板再次收获了一堆的下巴。   ……继菜市场撕x之后,又上演泼妇打架的戏码?   一个记者对身边的人咋舌:“要是梅小姐也上阵,那可就是老中青三代混合三打了啊!”   身边人白了他一眼,“梅小姐可是艺术女神,讲事实摆证据,连句恶言都没有,怎么可能跟这两个泼妇一样?”   另一个附和,“就是!以为卫少是死的吗?”   郑倚菱的助理呆愣片刻后,上前去拉架。余致瑶好歹顾忌着场面,又怕自己老妈吃亏,先让姑母顾好孕妇徐诗音,也赶忙上前。   推搡间,不知道是谁的手肘拐到了余致瑶的眼角,她瞬间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余大小姐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认定是郑倚菱方下的黑手,这下再不拉架,直接卷袖子动手打回去。   身为深受梅衫衫羡慕的运动健将,余致瑶还是空手道黑带。有章法的武术和无章法的泼妇打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郑倚菱和助理,跟捏着小鸡仔打没什么区别。   待到保安终于分开了她们,余致瑶基本毫发无损,余母略有挂彩,呼天唤地地喊痛,用各种精彩的语言咒骂郑倚菱。而郑倚菱……   郑倚菱双手遮着脸,助理脱下外套披在她头上,替她挡住摄像头和窥视的目光。   “拍到了吗?”   “拍到了拍到了!等会儿传上去,靠,流量要爆要爆!”   “我擦!刚慢速回看了一下,好像看见郑影后鼻子里的假体被打出来了?!”   ……   至此,上市酒会在一片混乱中宣告结束。无人不感叹,好一场大戏,真是不虚此行啊!   尤其是各路媒体人士——今晚这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剧情,还有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亲自下场撕x打架……仿佛看到了流量变成张张粉红的毛爷爷,汇入自己的户头。    早在混乱伊始,卫修的人已经护着梅衫衫和他,撤到了安全区域。好戏散场后,又双双坐回车中。   隔板升起,将后座隔离成一片隐秘的天地。   “真是狗咬狗。你算到她们会打起来了?”   他的薄唇贴着耳畔,说话间气息温热,梅衫衫禁不住颤了颤,嗔他一眼,“别胡闹。”   “就对你胡闹。”   非要耍无赖,梅衫衫也拿他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伯母最在乎的莫过于儿子。她揪心大半天,心里早憋着一股气,还被你逼得骑虎难下,就像一个膨胀到顶点的气球。这时候被她发现始作俑者是谁,就好比针尖扎在气球上——”   “——砰。”卫修接过话头,“这下,郑倚菱恐怕又要去日本了。”   “她一定会收买媒体,删除视频,用水军竭力洗白。”   “今天来的媒体众多,我早就吩咐下去了,她收买不了几个的。现在讯息传播的速度可不是八年前,她以为,我还能任凭她来混淆黑白?”   梅衫衫心疼地亲亲他的下巴,“那就好。别忘了,余家也不会放过她的。招惹出这这样的麻烦,卫永言一定对她很有意见,没有他的庇护,她就是个筛子,浑身都是破绽。”   她摇摇头,“她也是得意太久了,忘了自己的风光不过是无根的浮萍。树倒猢狲散,接下来你大可以从她身边入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她心中还有另一层隐虑。   梅衫衫曾怀疑过是郑倚菱蒙蔽了卫永言,让他以为卫修并非亲生,可是被卫修否定了这种可能。   然而今天郑倚菱说“事关三少的身世”。她应该只是为了诓她入瓮而故意说的,因为如果她有这个级别的确凿把柄,那她没有理由不用来攻击卫修。   不过,这也暴露了郑倚菱同样因为卫永言的态度,而有所怀疑,才会潜意识地以此为借口。   她的手伸不到卫修身边,怀疑无法验证,而卫永言雷厉风行地惩治过怀疑卫修血统的人,必然让她更为谨慎,不敢贸然质疑,以免失去卫永言的欢心。   所以卫永言到底……   “嗯……!”   耳垂冷不防被湿热含住,柔软舌尖打了个转,牙齿碾磨带来的微微刺痛化为一股电流,让梅衫衫忍不住娇吟出声,“干……干什么呀!”   卫修松开小巧的耳垂,眯起眼眸打量她,须臾,蓦然俯首,噙住她红润饱满的唇。   这个吻来势汹汹,火热而霸道,带着不由分说的占有之意,如烈火燎原一般,瞬间席卷她全身的感官。方才的思绪断了链,被完全地抛在了脑后,眼下她所能感知到的,填满她脑中思绪的,只有他。   鼻息间是他清冽的气息,唇舌交抵,他的味道一如既往地令她着迷,他温热的手掌游移着,所过之处,点起簇簇扑之不灭的火,激起阵阵令人疯狂的电流……   快|感袭来,梅衫衫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只能紧紧地攀附住自己唯一的锚,任由海浪起伏,一次次将自己送上浪尖……   ……   下车的时候,梅衫衫浑身软绵绵,是被抱下去的。   她把脸埋在卫修胸口,假装没看见开车门时周伯意味深长的脸。   直到回到家中,被轻轻放到沙发上,她还是像鸵鸟一样,埋着脸不肯起来。   “……宝贝别害羞了,憋坏了,我要心疼的。”   他嗓音中餍足的愉悦太明显,她愤愤地张口就咬,“你倒是不憋!净会乱来!”   卫修想笑,怕惹得她更恼,竭力憋住。然而低沉笑意还是在胸腔中震动,紧贴着他的她自然感受得一清二楚。   心情激荡之时,他的确是没憋住,不顾场所不管时间,肆意妄为了一通。   他知道她今天顺着郑倚菱的安排,以自己为饵,破了对方的局,还反将她一军,是因为怜惜他曾在那女人手里吃的亏,想要为他报仇出气。   明明那么柔弱,一阵风都能吹倒,受点凉就会感冒好久,她应该是被捧在掌心里,受尽宠爱和呵护的。可这样的她,却挺身而出,只为保护他不被算计。   长这么大,指挥着手下教训人的事情,他没少做过;可有人这样保护着他,想要为他遮风挡雨……   自母亲去世之后,几乎没有过了。   “衫衫……”卫修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嗓音暗哑地嘟哝,“你真好。你怎么这么好呢?”   “哼,别以为撒娇就能蒙混过关了!”   他的领带散得半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小半截诱人的锁骨。梅衫衫扯住领带一边,眼眸威胁地眯起,“听说,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对卫少青睐有加?我就不见了一会儿的功夫,那个谁,还有那个谁,都贴上去了?享受吗,嗯?”   “谁啊?我的眼睛只看得到你,”卫修压低声线,“我也只享受你……”   不待梅衫衫反应,他又加了一句,“也很享受你吃醋的样子,酸溜溜的梅姐姐,真可爱,还可口。”   他总爱在激情难耐的时候,在她耳边唤她“梅姐姐”,暗哑而缠绵,带着深深的依赖与爱恋,每每让她心尖发颤,手脚蜷缩。   “……哼!”   半真半假的醋是吃不下去了,梅衫衫转而说起方才的事情。   “周伯安排的那个小哥也太吓人了,32层啊!居然就那么从隔壁爬过来,翻窗子进来了……”   当时余致远背对着窗户,窗纱轻摆,送入一阵清风,也送进来一个身手矫捷的小哥。   小哥大箭步上前,一手刀劈在余致远颈侧,干净利落地放倒了他。   接下来,梅衫衫只顾着目瞪口呆——   只见他抬起脚,哐哐哐几脚踹在余致远身上,出脚速度快极了,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踹完人,他像没事人一样站定,恭敬地向梅衫衫解释,“请梅小姐放心,我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伤及他的肋骨与内脏,只会造成皮下伤,醒来后会感觉很痛,非常痛,但外观不明显。他应该会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在哪里撞到了。”   梅衫衫:“……”   小哥又追加,“这是卫少的吩咐。”   梅衫衫眼睁睁地看着他像拖死狗一样,把余致远扔到床上,提起被子,盖住。   她目光扫到窗台,猛然一个激灵,“我不走窗户!”   虽然她不恐高,但这是32层啊!她会吓到心衰猝死的!   小哥侧耳倾听了一番,梅衫衫才注意到他戴着耳机,略有些汗颜。周伯素来周全,应该不可能安排她走窗户,她真是脑子抽了……   果然,门锁“滋”响一声,打开了。   一边大喇喇走出去,乘货梯下楼,小哥一边解释,“周长官的老友黑进了酒店监控系统,把这一段的监控都替换掉了,不必担心。”   想到这里,梅衫衫由衷道,“周伯真可靠啊!”   卫修却仍有些后怕,“你也太大胆了!那么短的时间,我真怕哪里安排得不够妥当,让你吃了余致远那个禽兽的亏……”他咬牙切齿,“我非杀了他不可!”   “不要打打杀杀的嘛,”梅衫衫给他顺毛,“听说今天挂牌后,余氏股价稳步上浮?”   她坦白:“我提前让我爸爸筹措了资金,打算做空他,割他的肉。”   卫修奇道,“你还懂这个?”   又觉不对,“业界普遍看好余氏文旅,你怎么会想到做空?”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霸道33保护我!激动!感动!决定再踹姓余的几脚,庆祝一下! 一位……声名显赫的周伯掏枪,砰砰砰打爆了周围的监控摄像头。 余总:……??? 双更的分量,没有双倍的评论我就不起来了_(:з」∠)_ 你们看着办吧,哼唧_(:з」∠)_ _(:з」∠)_   ☆、LVII   -Chapter 57-   “业界普遍看好余氏文旅,你怎么会想到做空?”   “不是你说的吗?”梅衫衫回忆道, “你说, 余致远这回未必如愿?”   卫修想起, 自己是这么提过一句。   “……就这么相信我?”   “为什么不?”   她的回答毫不犹豫,卫修心中腾起浓浓的欢喜, 正要压着她亲,又听她憋着笑道, “我们卫小鹅的战斗力, 我绝对相信。”   卫修:“……”   说好的天鹅呢!   刚才在车里出了一身的汗, 梅衫衫先去洗了个澡——还得先打发走死皮赖脸非要挤进来一起洗的某人,才下楼回家。   就一层楼的路,卫修还是坚持要送她。如果不是知道她担心姜雨芹会揪心今晚的状况, 他其实不想放她走的。   “咦, 对了, ”梅衫衫突然想起,“徐诗音是怎么回事?”   卫修见她要掏钥匙,改牵她另一只手,总之就是不想分开身体接触。   两人只要在一起, 他就一定要牵着手,要么揽着肩搂着腰,或者靠在她身上, 总之要黏住她。   梅衫衫早已被他黏习惯了,边开门边接着道,“她之前还特意提醒了我一句, 让我当心郑倚菱。她说我跟她想的不一样,可是她好像也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她也算聪明,看穿了其中的关窍,主动凑上来的。是想借着今天的场合,宣布怀孕的事情吧?”   有徐诗音挟子为重,给余致远找点麻烦,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卫修也就随便她了。   一晚上,姜雨芹灌了一脑袋的各种小道,揪心不已。见女儿回来,赶紧询问。   听完来龙去脉,她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无耻!简直无耻至尤!都不是好东西!”   梅衫衫赶紧给她倒茶,让她消消火。   “你放心,你爸爸那边没有问题,”姜雨芹顺顺气,“我这些天都在帮他搞夫人外交,等着从余家身上咬下一块肉的,可不止一家两家!”   梅衫衫心道,那可不是?最想天凉余破的那个,可就在你对面坐着呢。   确认过卫修还有后手,会让郑倚菱身败名裂,姜雨芹这才赶梅衫衫去睡觉。然后一个眼神扫向卫修。   意思是,你小子是不是该走了?   未来岳母虎视眈眈之下,连个晚安吻都没讨到。卫修悻悻地回了家,问周伯,“打橄榄球,特别容易受伤,对吧?”   周伯立刻想到,梅衫衫的异父弟弟,运动天赋非凡,已经通过了澳式橄榄球职业队的预选,课余时间几乎都在训练。偶尔能看见姐弟俩视频,虽然时间都很简短,不过姐弟感情应该不错的样子。   ……不会是想对未来小舅子下手吧?   “好像……”周伯艰难道,“也没那么容易受伤?”   ***   “——混账东西!!!”   小几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茶杯哗啦碎了一地。   余母并一双儿女,都噤若寒蝉。印象中,丈夫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余致远早早地进入公司,展露出超越父辈的商业天分,余父老怀甚慰,渐渐放权,自己过起了优哉游哉的退休生活。   不像别的家庭,需要跟父兄叔伯争个头破血流才能夺|权,这也是余致远得天独厚的优势。余父向来对他放心,就连这次上市也没插手,而是跟一干老友出海去了。闻听昨晚的事情,匆忙赶了回来。   “你们!简直把余家的脸都丢尽了!”余父暴怒。   余母争辩:“都是姓郑的戏子,想设计我们致远!心思这么歹毒,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她设计,你们就上钩吗?你们一个二个,都看不穿,还不如梅衫衫!”   余父调转炮火,指尖点着余致远,“我真是对你放心的太早了!你妈看不出来,你以为我也看不出来吗?郑倚菱为什么会有你的房卡?你难道心里没数?”   余致远按着腹部,面色灰白。   他今早起来,头昏脑涨,腹部火辣辣的疼。最后的记忆,是梅衫衫惊恐的脸,他甚至连自己怎么晕倒的都不知道!   他怀疑,还是那杯酒的问题。   医生检查后,说骨骼内脏都没毛病,可能是晕倒时撞击地面导致的。他原本还担心酒里的东西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好在医生再三确认,不会有遗留问题。   姓郑的贱女人……居然敢算计他!   “男人风流点,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你不能犯糊涂!”余父还在继续,“你有主见,说离婚就离婚,现在又想干什么?别的也就罢了,卫三总归是卫家人,他再不堪、你再看不上,你有必要这么猴急,这么明目张胆吗?你是跟他较劲,生怕打不了他的脸,是吧?”   男人那点小心思,还是男人最懂。   余致远不吭气。   余母却看不下去了,替儿子争辩,“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卫三先勾搭上有夫之妇的!”   “真是慈母多败儿!”余父吼她,“卫三什么名声?我们致远什么名声?能比吗?”   余母怂了回去。余致瑶嘀咕着,“那也是姓郑的贱货,自己想对付卫三,拿哥哥当枪使……”   余致远终于开口:“我当然不会放过她。以为人人都是卫永言,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终于问起徐诗音,“诗音……到底怎么回事?”   提起余家的下一代,凝滞的气氛总算一轻,就连余父的怒容也收敛了不少。   “我年初去烧香,大师还跟我说,你只是子孙缘未到,”余母喜气洋洋,朝空中拜了拜,“这可不,就到了吗?”   还是没忍住咕哝了一句,“都是被那个……耽误了好几年,扫把星!这不晦气一走,我孙子就来了?”   余致远神色复杂。   他……要做父亲了?   “哦,对!”余母猛地一拍手,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她径自沉浸在喜悦中,“咱们余家的孩子,总不能无名无分吧?虽然徐诗音是二婚了……我看,这婚事得赶紧张罗起来了,不然等肚子大了,就不好看了……”   余致瑶看向哥哥,只见他低垂着眼眸,面上看不出任何初为人父的喜气。   哥哥……又要结婚了吗?   ***   金秋送爽,这个秋季,最爽的莫过于各路吃瓜群众。   简直连瓜都不够吃了好吗!   余氏上市酒会上发生的事情,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散播了出去,有图有真相,甚至还有视频——噢,还有音频片段。更有不少大v整理了长微博,用一惊一乍的震惊体,完美展现了当晚一波三折的反转。   郑影后形容疯癫,骂人打架的片段,更是被做成了各种鬼畜视频,截出了无数的表情包。不用郑影后的表情包,在交友圈中分分钟要落伍。   还有技术流人士,一帧一帧截图,分析影后脸上各处被击打变形时的状态,判断她都有哪里整过。   “怪不得都说郑影后社会呢~社会社会,惹不起惹不起”   “我骂人、打架、当小三,可我是个真影后——by郑影后”   “不是郑倚菱的粉,只是客观说事。明星挨打就不能还手了吗?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被网络暴力,还要被你们这群喷子喷,你们于心何忍?反正我是忍……忍着笑看了好几遍的哈哈哈哈哈~叫你黑幕抢走我家宝宝的影后!”   “拿我的青龙偃月刀来……来给楼上切盘水果!一家的,可惜不能让这老娘们把影后吐出来”   “#郑影后被打#为什么上不了热搜?这一波公关666的”   “看完了整场事件的全解析,卧了个大槽!郑影后这是宅斗宫斗戏演多了吧?把前任余夫人骗到余总房里,再挑拨她现男友卫少去捉奸,这毒计俗套归俗套,但有用啊~如果一切顺利,卫少不得跟余总斗个你死我活,不然男人的脸面往哪儿搁?然后她正好渔翁得利,干翻嫡子,扶自己儿子上位。可以的,年度心机婊,非郑影后莫属!”   “玩脱了吧啊哈哈哈哈喜闻乐见”   “#郑倚菱滚出娱乐圈##郑倚菱毒瘤##郑倚菱假体##郑倚菱心机婊#总有一款标签能上热搜,那么有钱你一个个删啊~”   ……   也有不关心中心事件,一心寻找美色的吃瓜群众,盯上了卫修和梅衫衫这一对。   “那个差点被郑影后陷害的小姐姐,是仙女本仙了吧?气质真好,笑起来温温柔柔的,那么白,简直是自带柔光啊!”   “她居然已经结过五年婚又离过婚了……完全看不出来啊,明明那么年轻!跟她同龄的母胎solo暴风哭泣”   “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离婚啊?余总眼瞎了吗”   “带着现男友去给前夫捧场,差点被现男友老爸的小三算计了,这是什么操作?豪门真乱”   “可是她现男友是卫少啊!还记得那两张校园男神小王子吗!原来现在长这样了,一点没长歪,帅到发光嗷嗷嗷!!”   “第一次发现姐弟恋也可以这么美好啊~~~话说这一对的颜值都完全可以明星出道了吧?”   “然而卫少并不缺钱,小姐姐开画廊,搞艺术的,应该也不想当明星吧,所以演艺圈才会被郑影后这样的毒瘤支配啊~”   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阴阳怪气地酸道,离异女人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说不定是早就骑驴找马呢?   还有的嘲讽网友记忆似金鱼,这么快就忘了不久前的余氏离婚风波,大家口中这个小姐姐可没分到多少财产,一看就是过失方——搞不好就是劈腿卫少,被余家发现了呢?   又有人翻出八年前的跳楼事件,力证既然卫修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那么当年的学姐,肚子是被他搞大的,也不稀奇啊。   这些声音却没有得到太多的附和,很快淹没在唾骂郑影后的声浪中了。   ***   郑倚菱身处漩涡中心,几乎是人人喊打。   真路人中混杂着其他明星的水军,浑水摸鱼,借机狠狠踩她两脚。更挖出她的不少陈年黑料,一一曝光。   这些年,仗着卫氏的资源,她没少抢人家的角色,后辈无意中得罪了她,都会被各种打压。往日里,她背景强大,又擅长洗白,大家不敢轻易动她。   可这回,明眼人都看得出,卫三少绝对不会放过她,她捅下这样的娄子,金主能不能容得下她,还不好说呢。更何况,她同时还得罪了余家。   踩着别人站得有多高,跌下来时,就有多少只脚等着踩回来。   落水狗嘛,总是人人都想打上两棍的,更别提这狗之前还咬人。   除了郑倚菱,自诩“豪门”的余氏此次也是灰头土脸。   公关活动上出现这样的突发事件,即便掌权人不在,也总该有人能控制住场面吧?   不仅没有,主家还带头把事情闹大,更亲身上阵撕X打架。啧啧,这就是豪门做派?跟小市民街坊骂街、大排档抡酒瓶子也没差多少嘛。   普罗大众看到的是掐架,业界则更关注余氏的管理与应变能力。   不少人感慨,这事如果发生在卫氏的活动上,恐怕刚一有苗头,就被压下去了,断不至于任由着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再一想想——郑倚菱该别就是卫氏派过去捣乱的吧?   虽然暂时还没有影响到余氏的股价,尤其是刚刚挂牌的余氏文旅,余致远也不敢小视这场事件的影响,一面安抚股东与投资人,一面煽风点火,把焦点都引到郑倚菱身上。   部分是出于转移视线的需要,更多的,则是出于被设计后恼恨的报复。   当然,他还要极力撇清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角色。所幸大多数人本来就认为,这件事全然是郑倚菱设下毒计,他只是在卫家的争斗中差点被当了道具。   余氏文旅在挂牌后的几天内,如业界分析师所预估的一样,股价一路飙高。   一周后,云泽湿地生态旅游区项目正式投入开发。   这个由余氏控股主投的项目,在未来十年间,将成为一座年收入几百亿的金库,且随着周边开发的扩大,仍有增长的潜力。   剪彩仪式上,余致远与公司高管春风满面,丝毫不受上市酒会闹剧的影响,接受采访时,纷纷表示对这个项目的信心。   只是,当记者恭喜余致远即将做父亲,并打探与徐小姐的婚期时,他的笑容滞了滞。   母亲每日耳提面命,恨不得立刻就领证摆酒,生怕孙子生下来没名没分。她瞧不起梅衫衫的一个原因,就是她并非婚生子,自然不愿意孙子背上这样不光彩的出身。   连余致瑶也用谴责的眼光看他,仿佛他是个搞大了女人肚子还不肯负责的渣男。   余致远心中,莫名感觉有些荒谬,像是陷入了被逼婚的怪圈。   他的人生明明顺风顺水,为什么总还是有种身不由己,疲于应付交差之感?   得知婚期未定,记者脑中转过无数猜测——不打算负责?对孩子的父亲存疑?孩子母亲不肯嫁?对前妻旧情未了?……等等等等。   余致远懒得管他都联想到了什么,匆匆结束了采访,直奔徐诗音处。   这几天忙着云泽湿地项目的顺利启动,关于那天酒会的事情,他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他更想直接去问自己晕倒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梅衫衫,然而在这种敏感时期,须得避免与卫三再起冲突,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徐诗音在他房间里,这就很奇怪了。   徐诗音住在一栋高档公寓里,欧式的装修,明丽而贵气。风吹动窗帘,宝蓝色轻动,却因为太过厚重,还没有飘逸的感觉。   那晚之后,余致远还是第一次见到徐诗音。对于她怀着自己的孩子这件事,他仍然没有什么真实感。   徐诗音反应平静,“你来了啊。”   见余致远沉默,她主动提起,“是想问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致远点头。   徐诗音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道,“梅小姐打电话给我,说你突然晕倒了,让我上去。她告诉我,这中间有郑倚菱的手笔,若是处理不好,容易成为余卫两家之间的纷争,对双方都不利。我认可,于是就留下了。她可能是通过什么技术手段,处理了监控吧。”   余致远想了想,这倒也合情合理。   晕倒的原因,他基本已经认定是那杯掺了料的酒。那种情况下,梅衫衫会想到打电话给徐诗音,并抹消掉自己出现过的痕迹,也在情理之中。   她的反应倒是挺迅速,应对危机的手段也不可谓不巧妙。   不仅撇清了自己,还把始作俑者郑倚菱拖下了水,更激得他母亲妹妹跟郑倚菱厮打上了。   而她隔岸观火,片叶不沾身。   郑倚菱打的同样也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不过遇到了她,自是棋差一招。   梅衫衫是聪明的,余致远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从来都只用这份小聪明小心思,为自己谋划,使一些不着痕迹的小心机,为自己争取些不值一提的小利益。他经手的都是大项目,与生意伙伴谈的都是行业前景,布局战略,他从来都看不上这点小聪明。   然而这一次,她的聪明不是为了她自己而用的。   她没把这件事掩盖过去,而是剑指郑倚菱。   不——她戴的手镯里藏有录音设备,恐怕她早就算到了,郑倚菱会借这个场合兴风作浪,也早就谋划好了,要借她的局,反将她一军,一举让她身败名裂。   郑倚菱以为自己是下套的猎人,殊不知,她不过是被更精明的猎人盯上的猎物。   梅衫衫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为敌的人。她主动算计郑倚菱,为的无非是卫修。   如果……如果在过去五年间,她与他并肩,为他谋划,会是怎么样的?   作为“余太太”时,她就像一块蒙尘的璞玉,被他全然忽略,然而卫修那小子看到了她,在他还没认清自己的失误时,干脆利落地把她抢了过去。当璞玉绽放光华,那光芒犹如针尖,刺在他心上,又痛又痒,无法排遣,让他失了冷静,乱了分寸,险些着了郑倚菱的道。   直到这一刻,余致远才终于承认,自己一直以来放不下,如鲠在喉的那种感觉,的的确确就叫作后悔。   余致远离开的时候,深思有些恍惚。   徐诗音盯着面前茶几上的咖啡杯,半晌,露出一抹笑。   几分苦涩,几分冷意,还有些释然。   明晃晃地在他眼前端了半天的咖啡杯,可他连孕妇不宜喝咖啡都不知道,或者说不关心啊。   ***   郑倚菱的人生,起点很低,然而自从搭上了卫永言,就一路高开。在顶点站久了,哪怕不断被人黑,她也总不缺洗白的资源,以至于她已经忘了,跌落谷底的感觉。   她没有像卫修预料的那样,去日本维护这张脸,因为她被卫永言禁足了。   这件事让卫永言颜面扫地,他恼怒非常,冲来她的住处,掐着她的脖子,狂风暴雨般痛斥了一通。还不解气,将客厅里的摆设都砸了个七七八八,才丢下一句不许她再出去丢人,接着拂袖离去。   她根本不敢照镜子。余致瑶那个小婊|子下手狠辣,专门打脸,现在她整张脸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肿,鼻子痛得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她还有儿子,还有承望!   ……   卫永言在郑倚菱处发泄了一气,仍然排解不了燃烧的怒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上回会所的事情,就让他颜面无光,好不容易才揭过这一章,她竟然……竟然如此愚蠢!   回到大宅,迎面遇上兄长卫永德,卫永言更是抬不起头来。   他知道自己不如兄长,念书时成绩便不及他,在公司也不像他一样,总能思虑周全,迅速制定对策,弹压住那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   他的作用,似乎就是与周家联姻,获取周家的支持。除此以外,只要一切跟着兄长走,就不会出错。   他没有与兄长争锋的意思,但心中那种名为自尊的东西,却越拔越高,且愈加敏感。犹如贯穿心脏的一根刺一样,触碰不得。   “永言,回来了?”卫永德和颜悦色,只字不提外面的风波,笑道,“我和你嫂子正在商量你生日的安排。前段时间我跟阿修提过,他说过会回来,咱们一家人聚一聚,给你贺寿。虽然不是整寿不用大办,不过你的生日,安排还是要以你的意见为主,得合寿星的心意嘛。”   卫永言微微缓和的面色,在听到卫修的名字时,又紧绷了起来。   “不用看见那小畜生,我才舒坦!”   只要一看见那小杂种,他就会感受到那股憋闷已久的羞辱感。仿佛脸面被踩在地上,肆意碾磨着,羞辱,却又无法言说。   说来说去,这回的事情还不是他引起的?   要是没有他……要是没有他……   卫永言身侧的手紧紧握拳,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卫永德无奈地劝说,“唉,你这又是何必……”   ……   无论如何,初十这天到来了。   卫家大宅种了许多桂花树,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浓郁而甜腻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让人熏熏然欲醉。   一下车,梅衫衫打了个喷嚏。   卫修就提议,“要不要把这些桂花树砍了?以前我母亲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是母亲忍了下来。   “别了别了,”梅衫衫忙制止他,“你是吴刚吗,这么喜欢伐桂?”   卫修一时没听清,吓了一跳,“怎么砍树还要罚跪的吗?”   梅衫衫:“……”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越想越乐,笑得靠在他身上,直不起腰来。   “对,噗……就是要罚跪!”她努力正色,“树长这么大,也很不容易的,还要砍人家,太过分了!必须得罚跪,还得跪榴莲……哈哈哈!”   卫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乌龙,羞恼地捧住她的脸颊,压低声音,“嫦娥姐姐,吴刚身强力壮,有哪里没能让你满意吗?”   笑出了泪花,视线略有些朦胧,对上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其间缠绵的情愫令她心悸。而他低沉暗哑的嗓音,也让这句暧昧的话更染上了一丝旖旎的味道。   然而……   梅衫衫笑得更厉害了。   “天……哈哈哈!你一说嫦娥姐姐,我……我先想到的是天蓬元帅啊哈哈哈……”   卫修:“……”   彻底恼羞成怒,他抓过她,堵住那两瓣可恶的红唇,肆意亲吻了一通,直亲得她娇喘吁吁,再也说不出话来。   “哼!”他舔舔唇,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梅衫衫腹诽,肺活量好了不起啊!   进门之前,却又听周伯悠悠然来了一句,“那果然还是猪头小弟弟吧,天蓬元帅。”   梅衫衫又想笑,接收到卫修的瞪视,勉强止住。   “周伯,你到外面站着去!”卫修回头,一指门口。   “那可不行,”周伯义正言辞,“周女士交代过,我的职责是贴身保护您。外面有年轻人守着,都是我带出来的,专业素养过硬,您大可以放心。”   卫修:……周女士也让你天天拆我台了吗?!   有梅衫衫在身边,卫修觉得,连回这个家,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他按惯例摆着大少爷排场,车队保镖带得足足的,仿佛来赴鸿门宴似的。这番动静,才一进大门,在里面的卫永德和卫永言一行都知晓了。   佣人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深受卫三少疼宠的女友。他们训练有素,还不至于围观、交头接耳之类,只是偶尔偷偷投来一瞥。   前来贺寿,自然不至于空着手,只是礼品显然是商店买来的现成货,一看就没什么诚意。   卫修才不管寿星满不满意,自顾自拉着梅衫衫坐下了。   才刚落座,便听佣人通报,郑承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歪,外婆吗?这个周伯太抢镜了,我不要了,您拿回去吧。 周伯:【易容成33】看着我的脸,再说一遍? 今天比双更还双更了,不给乳齿勤奋的作者好多评吗_(:з」∠)_ 前天有小天使说余总是十年前的男主,昨天周伯又荣获“二十年前的男主”称号 那么加上卫小鸭,本文已经集齐老中青三代男猪脚了……来吧,决斗……不是,投票吧!你为哪个转身?( ̄︶ ̄)↗ 感谢蜜獾。、薄荷猫和胖狸花的地雷,挨个撸毛~ 对了对了,下一本想写婚后甜甜《妻迷心窍》,记得先收藏一下哦~点进专栏可见 最近还疯狂想写悬疑,会有人想看吗?没有的话我明年再来问一遍……   ☆、LVIII   -Chapter 58-   卫修像没听到一样,拿过案几上装着开心果的小碟子, 剥好一个, 塞到梅衫衫嘴里。   须臾, 郑承望捧着一个大盒子,信步走了进来。   他眼下黑青, 精神不振的样子,显得有些阴鸷, 面上却带着笑, 先行向卫永言道, “爸,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万事胜意。”奉上手中的盒子。   接着才向卫永德打招呼。   儿子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卫永言心中受用, 含笑接过了盒子,边问,“你这孩子,又弄的什么新花样?”一边拆着盒子上的缎带。   郑承望道, “是前些日子和朋友在国外打猎,猎到一头小鹿,鹿皮柔软, 正适合做双手套。当地盛产象牙,就用象牙扣子装饰了一下,整体还算别致。冬天快到了, 想着您正好可以戴上,暖暖手。”   “好好好,你有心了!”卫永言拿出手套,试戴了一下,老怀甚慰,“刚刚好,承望,你费心了啊。”   父慈子孝,和乐融融,与另一个光用商店货凑数、丝毫心思都没费的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梅衫衫在听到“盛产象牙”时,就觉得口中原本清香的开心果仁,变得苦涩了起来。   “嗤!”卫修丢下手中的果壳,慢条斯理道,“扒了人家鹿的皮,把大象头颅锯开,取出人家的牙齿……套在手上,是不是还能闻得到血腥味?它们的冤魂,时时刻刻,绑着你的手,缠着你哟~”   句尾上挑,语气简直欠揍至极。   梅衫衫却觉得,他这个小腔调,可爱的不得了。   卫永言脸色铁青,戴着手套,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郑承望恨不得抡起一头大象砸死他。   还是卫永德出言打圆场,“孝心为重,阿修爱护动物,心也是好的。一家人,不要为这种事情争执,伤了和气。”   正好这时,卫伯母带着几个儿女,也过来了。   卫永德有四个儿女,长子女卫依和卫佑一直在卫氏的海外分支,今次是特意赶回来给叔叔庆贺生日,如同每年一样,这是卫永德定下的规矩。下面是一对龙凤双胞胎,才刚十岁,虽然是老来得子,但教养严厉,丝毫没有骄纵的痕迹。   卫家人的修养明显好过余家,对于梅衫衫这个数月前还是“余太太”,近日还让郑倚菱栽了的人,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异色,而是默认地接受她“三少女朋友”的身份,不算太热络,但也不会恶意相向。双胞胎向长辈们一一打过招呼,就乖乖地坐在一边,头挨着头,看平板上的英文视频。   不过梅衫衫还不至于被这友好客气的表象感动到。   友好客气,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不在意罢了。   卫依比梅衫衫只大一岁,捡着画廊和即将到来的国际艺术双年展的话题,和她聊了几句,气氛融洽。她与卫佑,和卫修虽然是堂表亲,但很少在一起玩,卫修又远走国外这么些年,感情实在算不上多么亲近。   卫伯母张罗好佣人们摆宴,也过来同卫修与梅衫衫寒暄了几句,礼节完美,是个亲切又和善的长辈。   一片和谐融洽,仿佛幸福大家庭,梅衫衫却为卫修感到难过。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关心他的。   就连那对双胞胎,眸中充满了对这个陌生堂兄的好奇,却也不会过分靠近。   就像是被教导过一样。   梅衫衫将手放进卫修温暖的手心,轻轻捏了捏,又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一个小小的动作,卫修却能全然接收到她的心意,冲她一笑。   美玉般的俊颜上笑容绽放,足以晃得人心神失守,专注的眼神情意绵绵,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存在,他眼中心中只有她。   直到亲眼见到,卫伯母才敢确定,这一对,应该是真的彼此有情。   细细打量他们的衣着,便能发现更多心思——   卫修穿着件浅亚麻灰色套头衫,下搭蓝色牛仔裤,休闲又清爽;而梅衫衫则穿着一件马海毛毛衣,毛茸茸的,看起来温暖十足,宝蓝色更是衬得她的白皙皮肤如新雪一般,下搭浅灰色羊毛阔脚裤。   上下颠倒的颜色搭配,比一模一样的刻板情侣装更精心巧妙。且男孩子朝气有型,女孩子软柔又不失大气,挨在一起,登对极了。   对于卫修这个侄子,卫伯母的感情是复杂的。   当年与周家联姻,如果不是她和卫永德已经结婚,那么周家会选择的,必定是卫永德,而不会是卫永言。   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连明眼的外人也心中有数。那种感觉,就像是她不过因为占了先机,不然这个老公根本轮不到她,而周芷只因为姓周,便有了挑选的余地。   没有人喜欢矮人一头的感觉。   只是周芷个性天真,一心迷恋卫永言,因着卫永言对兄长的尊崇,也对她这个大嫂恭敬有加。后来又几年求子而不得,再到发现郑倚菱母子的存在,她不免对她有些同情。   但是,待到卫修终于出生,周芷娇惯溺爱孩子的教养方式,却委实让人看不过去了。   她试图劝说过几回,但收效甚微,后来丈夫反过来劝她,每个母亲都有自己的想法,再说阿修还小,顽劣一些也没什么,长大就好了。   再到后来,闹出那桩跳楼的丑闻,她禁不住想,若是周芷还在,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严厉教导儿子?   人生没有如果,她只能以此为鉴,严格约束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两个幼子,须得引以为戒。   “餐厅已经摆好了,大家都移步过去吧?”卫伯母压下心中思绪,笑容满面,“今天是家宴,没弄太多讲究,不过寿星的蛋糕,绝对是管够的。”   两个小家伙欢呼一声,抱着妈妈的胳膊叽叽喳喳,问自己能吃几块。   梅衫衫见卫修看着双胞胎,凑到他耳边问,“喜欢小孩子?”   “不喜欢,”卫修收回视线,“吵死了!”   梅衫衫“哦”了一声,作遗憾状,“那好吧,我本来还想着,再过个一两年,生个孩子玩……”   卫修眼睛一亮,顿了顿,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太危险。就我们两个,不要电灯泡。”   眼下也不是讨论要不要孩子的时间,卫伯母热情地招呼着,他们随着一行人进了餐厅。   落座时,问题来了。   卫永言身为寿星,自然是要坐首席,然后左手边是兄长卫永德。至于右手边,他当然想给郑承望,然而——   “你不是为了你妈,来拍马屁求情的吗?”卫修笑意冷然,“马屁拍过了,现在赶紧求情,求完我们拒绝,你就可以滚了。没听清伯母的话吗?今天是家宴,你……姓什么来着?”   郑承望的理智险些被怒火烧没!   他总算还记得郑倚菱一直以来的嘱咐,不要与卫修正面冲突,以他的无理蛮横,自然可以衬托自己的懂事委屈。   就是这种委屈,不,憋屈——要忍到什么时候?   果然,郑承望越是隐忍,卫永言便越是怜惜他,而对卫修勃然大怒,指尖点着他,“你给老子滚!”   卫修皮笑肉不笑,“不会,不如你先示范一个?”   这时,周伯突然冒出来一句,“这个房间里,是不是有头大象?”   老一代有些不明所以,卫依卫佑姐弟长居海外,迅速反应了过来,有点想笑,又赶紧憋住。   “我知道我知道!”双胞胎中的一个兴奋举手,“The elephant in the room,就是房间里的大象!”   这个谚语,是形容一个明晃晃存在的问题,却被所有人刻意地回避和无视,就像逼仄的房间里站着一头大象这样的庞然大物,屋中众人却绝口不提,装作没看见一样。   此时这头大象,无非是声名狼狈的郑倚菱。   为了维护卫永言的颜面,为了保持生日气氛和乐,今天至今以来,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在网上被扒皮讨伐的郑倚菱。   然而卫修偏要把这头大象拎出来,轰地一声甩到大家头上,让先前的回避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自欺欺人。   卫永言现在恨不得郑倚菱没有存在过。   当初,比起令他抬不起头来的妻子,温柔小意的郑倚菱更能让他有男人的尊严。他就是她的天,是她唯一的依仗,更何况在周芷迟迟没信的时候,她还生下了他的长子。   可现在,过往那些柔情蜜意一笔勾销。   现在他在外应酬,都觉得那些人在对他指指戳戳,道他的情妇根本是个泼妇,心思恶毒也就罢了,还蠢得被当众揭破……   在这一点上,卫依卫佑是看不上小叔的。捧着那么个货色,一点品位都没有!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传得这么广,背后肯定有卫修的推手,人人心中有数。   可要怪他把家丑外扬吧……   看他对女朋友黏的这么紧,可见这是心头宝。心头宝被算计,怎么可能忍?普通人都忍不得,更别提这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堂弟。   僵持着总不是办法,卫永德出言道,“大家先坐下,既然今天聚齐了,不如顺便讨论一下,这件事情要如何解决,阿修你才能满意?”   虽然郑倚菱跟大房没有多少关系,但事关整个卫家的声誉,能尽早把声浪压下去,总归是好的。   他做主,让郑承望坐去了下首。一家人这才落座。   卫修笑笑,“大伯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件事的受害者,是我家衫衫,不是我。衫衫向来与人为善,与姓郑的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伯您不妨启发我一下,姓郑的,为什么就这么丧心病狂呢?”   “哦,”不待卫永德发话,卫修又一拍手,“对了,我看网上聪明人的分析,她这是想借余家的手,来对付我?”   他的笑意转冷,“那我就奇了怪了!我,卫家三少爷,她,一只不入流的野鸡。是谁,是什么,给了她错觉,扳倒了我,卫家就是她的天下了?”   “大伯,”他直视卫永德,“您和大伯母,这不是还在么?”   卫伯母神色有些微妙。周芷都没有想过的事情,郑倚菱倒是挺敢想的啊?还是说,男人在床上给过她什么空头承诺,她就当真谋划了起来?   卫永言骤然变色。   “哥,我没有……”   “你别急,”卫永德抬手止住他,又对卫修道,“郑倚菱对梅小姐的所作所为,确实十分不妥,然而她的个人行为,实在很没必要将火引到自家人身上。”   他提议,“不如这样吧,把她送到国外,再不许回国……”   “噗!”   周伯喷笑,打断了他的安排。直面卫永德的不悦,周伯道,“我就是想到,北欧有些国家的监狱,豪华单人间,液晶电视,健身房,图书馆一应俱全,闲暇还能做个spa,约心理咨询师唠唠嗑。犯罪坐牢的人,日子过得比许多清清白白的普通人还要悠哉。”   卫永言气得指向卫修,“这小畜生当初犯错,还不是送去国外了事?”   “伯父,”一直沉默的梅衫衫开口,语声柔和,却坚定,“您这样说阿修,实在不妥,也对您自己、对卫大伯、故去的卫爷爷奶奶……十分不礼貌啊。”   儿子是小畜生,那老子岂不是老畜生?还有这一家人,都是……?   卫永言怒急攻心,有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又堪堪忍住,恶狠狠的眼神瞪向梅衫衫。   ——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卫修挡住他的视线,对卫永德道,“大伯,关于这件事,我新近正好有所发现。既然今天聚齐了,不如顺便给大家看看。”   周伯上前,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   “大伯母,”卫修垂眸打开平板,长指轻点,一边道,“接下来的内容,可能会有些少儿不宜,不如让堂弟堂妹他们,先到外面去玩一会儿?”   卫伯母拍了拍胸口。   一家人吃个饭,不会要放什么激情偷拍吧?   她让佣人把两个小孩子带下去,吩咐给他们另外弄些吃的,这才回转过来。   秋高气爽,宽敞的窗户开了小半,和暖的阳光透过玻璃,将室内照得一片暖融。偶有习习微风吹进来,带来些许凉意。   郑承望的浑身,却被凉意浸透,心中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33你看好!接下来我要开始装……不是,我要开屏了!很闪亮哟!ヽ(^o^)丿☆ 看来卫小鸭男主地位稳固,但仍受到来自周伯的挑战!卫小鸭,要加油了~ 感谢薄荷猫的手榴弹,撸毛摸下巴揉脑袋~   ☆、LIX   -Chapter 59-   近些年,郑承望已经很少做噩梦了。   可是前几天, 那个噩梦又回来了。那种恐怖太真实, 他醒来时, 甚至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哪怕窗外阳光明媚, 身边女人睡得正酣,一派明亮祥和, 他也仍旧挥不脱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   他去找过舅舅郑新河, 郑新河却满不在乎地道, 世间哪有什么鬼魂?又叮嘱他,别轻举妄动,自乱阵脚, 现在已经够乱的了。   他也试图去看望郑倚菱, 可门口的保镖不放人, 再说郑倚菱现在也完全不愿见人,连儿子也不愿见。他不能用电话或邮件向她倾诉——电话可能被旁听,邮件容易被截获。他只得无功而返。   接下来的几天,他噩梦连连, 夜不成寐,眼下的黑青遮都遮不住。他甚至找了大师驱邪,哪怕舅舅说不要自乱阵脚, 他也寝食难安。   郑承望死死地盯着那块平板电脑,指甲深深陷入掌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梅衫衫的目光扫过他的手,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视频开始播放。   装潢豪华的客厅里,茶几凌乱,一个男人俯趴在沙发上,浑身赤|裸,正在熟睡。   卫伯母捂住了眼睛,喃喃着要长针眼了,又叫卫修,“赶紧关掉关掉!”   “伯母别急,也没露什么。”   卫修语气悠然,用身体遮着梅衫衫的视线。   周伯挡住了郑承望意欲抢走平板的手,冲他微微一笑。   “……郑承望……郑承望……”   少女的声音响起,阴冷而缥缈,像是地府中传来的一样,不住地唤,“……郑承望……郑承望……”   只见郑承望眼皮颤动,渐渐睁开一条缝,紧接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跃而……没能起来,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坐在地上狼狈地连连后退,明明后背已经抵到了沙发,还在死命向后。   “你你你别过来!”他满面惊恐,“你已经死了!不怪我……不是我的错……”   女声凄厉地低笑一声,这时,有婴儿的哭声响起,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水声,有些黏滞,让人联想到血的质感。   “不怪……你……吗……”女声又是阴冷一笑,婴儿的哭声更诡异了,几乎像夹杂着无邪的笑声一样,半哭半笑,令人毛骨悚然。   “孩子……你听……它流出来了……好疼啊……”   郑承望抱着头,“啊啊啊”地乱叫,像是想把这些声音盖过去。   “我没有!我不是!”他神智似乎是错乱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是你自己!我没推!”   他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无法从恐惧中自拔,喃喃自语着,“我给你做法事……你不要缠着我……是舅舅!是舅舅带我去的!他要带我开开荤……他说是卫修的女人,还是处|女,说很干净……”   “是你自己不好!”他突然凶狠了起来,“你威胁我……对!就是你威胁我……你不是说要跳楼吗?我成全你……成全你……”   那股狠劲骤然一泄,他陷入崩溃,“黄玉颖你不要再缠着我了……逼你的人是舅舅,是舅舅啊……不要缠我……”   如果说前面凌乱的话语,指向还不够明确的话,那么“黄玉颖”这个名字一出来,就再清晰不过了——   “所以,都听明白了吗?”   卫修按下暂停,画面定格在郑承望的脸上。   形容扭曲,涕泪交加,狼狈极了。   他好整以暇地道,“黄玉颖在星韵会所打工,做服务生,以补贴家用。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会被郑新河逼迫,提供那种服务。她怀了孕,不敢告诉家里,又求告无门,约了孩子的父亲,以死相逼。结果……”   “当然,这真相对于有的人来说,大概也没什么可吃惊的。”他看了卫永言一眼。   “这是伪造的!现在技术这么发达——”   “承望他明显神志不清,一定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陡然顿住。   卫修看看郑承望,又看看卫永言,蓦地一笑,摇头道,“你们父子俩……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   卫伯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永德清了清嗓子,“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实在太震惊了……只是,具体事实如何,单止这个视频,很难定论。还需要再查证,得有实证才行。这不是大伯偏袒谁……”   “大伯您爱偏袒谁,就偏袒谁,”卫修满不在乎,“实证嘛,如果我没有,会贸贸然把这个拿出来?”   他笑得散漫,“不过说起来,当时我被动家法,可没听见过什么实证不实证的?”   卫依卫佑完全被这个展开惊呆了。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以为,事情就是卫修做的——且不提小叔的行为,即便周家,不也是提供了一个不在场证明,迅速把人捞出来,送走了事,没有坚持彻查么?   观小叔的反应,要相信他当初完全不明真相,那他们这些年的盐,都白吃了!   至于父亲……他们不敢深思。   面对着这群神色各异的“家人”,卫修脊背挺得直直的,下巴高昂,仍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态,握着梅衫衫的手却很紧,很紧。   梅衫衫既心疼他,又深深为他骄傲。   他没有被他们打倒,没有被毁掉。年少的他,猝然由天之骄子跌落泥里,没有丧失希望,变得满身戾气,自哀自毁,而是让自己强大起来,等待时机。   ——“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人类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这样的他,值得得到这世间所有的幸福。   来自心上人肯定赞许的目光,卫修全然接收到了。他倏然释怀,觉得眼前这些人,实在没意思极了。   他拉着梅衫衫,站起身,对卫伯母道,“伯母,蛋糕我就不吃了。接下来,你们可能要商量一下,该怎么对付我。我想,我就不合适留下了。”   走到门口,像是想起来什么,他回头,粲然一笑,“哦,对了,父亲,还没祝您年年有今日,日日有今朝。”   不是岁岁有今朝,而是日日有今朝。   要每天都想起,这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儿子,活得有多么幸福。   挺直脊梁,不可一世地出了门,一坐进车里,卫修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把梅衫衫抱到自己腿上,脸埋在她胸前的绵软中,一言不发。   梅衫衫摸摸他的后脑,在他发顶轻吻,柔声道,“你要坚强。”   “去他的坚强,”卫修瓮声瓮气的,“我要抱抱。”   “好,给你抱抱。”   梅衫衫搂着他,手心摩挲着他的后背,用安抚的节奏。他舒服得小声哼哼。   猫一样。   过了会儿,他抬起脸来,“我跟黄玉颖,真的没有关系!”   梅衫衫:“……”   直接把他按了回去。   要抱抱就抱抱,话还挺多。   车辆平稳行驶,车外,警笛声由远而近,擦身而过,向着卫宅的方向驶去。   警笛声渐行渐远,车内重归温馨宁静。梅衫衫在想刚才的事情。   星韵会所人员流动很大,账目记录混乱,充斥着各种代号,很多地方语焉不详。卫修原本打着慢刀子割肉的主意,慢慢梳理,任他们惶惶然,或者像郑倚菱一样主动出手。   可是太慢了。   他可以视名声如粪土,但他不愿梅衫衫受他连累,尤其是有人会阴暗地说她,没了余家,为了傍上卫家,连人渣也愿意委身。   然而八年时间,足以掩盖掉许多线索。这时,梅衫衫忽然想到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要是做了亏心事呢?”   她只这么一提,卫修秒懂。   一起商议着怎么坑人,这种狼狈为奸……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美妙非常。   郑新河是个混人,良心本来就没有多少,不太容易唬住;而郑承望……   郑倚菱将他保护得很好,他狠劲不足,魄力也欠缺。眼下郑倚菱闭门不出,他难免惶惶然,又无法与她商量,正是个好时机。   郑承望喜欢用酒、大|麻和女人来排遣。安插一个女人,用大|麻助助兴,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他的心理狠狠一击。   心防溃散后,即便不用再安排,郑承望也被自己的恐惧折磨得凄凄惶惶。   这些天,循着他的行动,挖掘到了不少线索,都一一交给了警方。   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然而眼下,让梅衫衫思绪复杂的,另有其事。   刚才她几乎没有开口,却时刻在留意着各人。聚在一起的卫家人,细一打量,郑承望和卫永言长相十分相像,轮廓眉眼硬朗,十足的父子相。而卫修肖母,长相精致,甚至没有遗传到卫家人的鹰钩鼻,只隐隐能看出几分卫家人的特质。   人,尤其是男人,无可避免地会偏爱肖似自己的子辈,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她本就心思细腻,这段时间,又跟周伯讨教了不少研读表情的方法——打着万一以后卫修撒谎,分分钟识破他的旗号,把卫修恼得直磨牙。   而卫永言面对卫修时,神情不仅是厌恶,甚至有一种类似感到羞辱的表现。   这一点发现,令她心惊。   父亲视儿子为耻辱,可能是这儿子太不堪,可能他以与儿子的母亲结合为耻,也可能……   可是,总不能就因为卫修跟他长得不太像,就笃定……吧?   梅衫衫继而想到——卫永言态度转变的时间,正是卫修车祸住院的时候。   根据卫修的回忆,卫永言一开始,还表现得相当着紧。这被他认为是装模作样。   伤得那么严重,必然需要……   “阿修,”梅衫衫猝然开口,问,“你是什么血型?”   “A。”卫修不假思索。   “那你父母呢?”   “……”   卫修茫然。这个,还真没留意过。   他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梅衫衫张了张口,又止住。   她上回曾提过一种可能,会不会是郑倚菱动了什么手脚,蒙蔽了卫永言,被卫修否决。后来与郑倚菱的接触中,她自己也倾向于郑倚菱没有插手,且也有所怀疑。   然而卫永言如果笃信自己戴了绿帽,必然是验证过的。那么,会不会真的有可能,他真的不是……   可是提出这种怀疑,就等于是怀疑卫修的母亲。   早逝的母亲在孩子心中,应该是最美好的回忆,不容质疑,不容玷污。   “没什么啊,”梅衫衫笑笑,“就是突然想到,那些星座血型配对的分析。”   卫修嗤之以鼻,“那些都是胡扯,我们就是最般配的。”   他轻抚着她的青丝,冷不防问,“你今天老盯着郑承望,他长得很好看吗?”   梅衫衫:“……”   “长得也不能说多难看吧。”她故意道。   对上他危险地眯起的眼眸,她嫣然一笑,“但比我们玉树临风、俊美无俦、器宇轩昂、面如冠玉、貌赛潘安、气死卫玠……的阿修,差出几个银河系到M33星系的距离了。”   卫修得意洋洋。   他拉起她的手,一根根抚过她玉葱般的手指,按在自己脸颊上,又偏头在她掌心亲了亲。   一脸严肃道,“都有我这么好看的男朋友了,不许再盯着别的男人看!”   梅衫衫笑着应好。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大手将她完全包裹住,掌心温暖干燥,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漂亮极了。   ……等等,修长?!   梅衫衫腾地坐了起来,惊呼——   “郑承望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手不是手~是我温柔的宇宙~我这颗小星球~就在你手中转动~ 33: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小鸭 发着烧坚持更新,如果竞选感动JJ好作者,宝贝们记得投我神圣的一票……_(:з」∠)_   ☆、LX   -Chapter 60-   周伯打开车门,见下车来的两个人都神情严肃, 不由一愣。   ……怎么了这是?   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着的手, 他定了定心。总之不是吵架了就行。   回到家中, 卫修直奔书房,拿出一个厚文件夹来, 在里面翻找。   翻到某一页时,停了下来。同时, 梅衫衫也打开笔记本电脑, 搜索一个名字。   “安井征夫, 美容外科医生,精通骨科,日本美容外科学会(JSAPS)会员, 曾荣获……”   非常辉煌的履历。   出现在标记着“郑倚菱”的文件夹中, 是因为, 郑倚菱那张年逾四十,仍旧明艳紧致的脸,就是由他一手维护的。   当然,这种信息历来都是精心保密的, 普通人,甚至媒体都无法挖掘得到。   梅衫衫翻到一张安井征夫在美容外科学会论坛上演讲的照片。照片中,他一手扬起, 慷慨激昂,姿态自信。   点击高清版,放大, 她指着他的拇指,“你看。”   卫修若有所思。   周伯看出了拇指的异样,却仍有些不明所以。   梅衫衫接着道,“那天,在蔡太太家的BBQ派对上,我被小天撞得跌倒,郑承望伸手拉了我一把,然后立刻收回手。当时我只以为,这人还挺绅士的。”   “然后今天,我注意到,他右手拇指总隐在食指下面,”她比划了一下,“幅度很小,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可是,在你放那个视频的时候,他心神大乱,手握成拳,把拇指都露了出来。我当时还没意识到哪里怪怪的……”   如果不是前些天为了对付郑倚菱,研究她的资料时,无意间注意到安井征夫的手指,梅衫衫也不会多加细想。   她点着屏幕,“郑承望和安井征夫一样,右手拇指都是D型指!”   周伯疑惑,插言道,“我知道D型指,就是那种粗粗短短的畸形指头。安井征夫这个还算明显,可郑承望?”   就算他掩藏,这样的缺陷也很容易引人注意啊。除非从来不露出来,但那样,不就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梅衫衫说:“郑承望应该做过手指整形,或者叫指骨延长术,能将外观改善许多,只要不把两手拇指放在一起,细细比较——不过即使比较,人的身体多少都有些不对称,也并不奇怪。”   “但安井是外科医生,手的灵活度非常重要,他不会冒风险去动手指,所以还是D型指的原貌。”   “然而D型指不仅是手指粗短,指甲也是宽而扁的,严重的甚至只有几毫米长。指骨延长,并不能延长指甲。郑承望有把指甲根部的皮往后推,让指甲显得不那么扁,还把左手拇指指甲剪得非常短,力求更加正常。”   “我代理的一位画家就是D型指,她认为这是自己独特的特征,丝毫不觉得自卑,对可能会影响她手握画笔的指骨延长术,她特别看不上。她告诉我,这个多是家族遗传,她父亲、爷爷、祖爷爷,都是D型指。”   卫修剑眉蹙起。   据他所知,卫家,从来没有过D型指。   梅衫衫摊开自己的双手,举在面前。十指纤纤,白皙小巧,修长匀称。   “当然,有些病变也可能引起D型指,比如一些肺部疾病,还有先心病——就是因为庆幸自己指头长得还挺正常,我才对这个印象格外深刻。”   “但是郑承望,应该身体很健康?”   卫修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玉指,须臾,问周伯,“郑承望已经被警方‘请’去协助调查了吧?”   周伯点头。   方才擦身而过的警车,便是奔着卫家而去的。   “很好,确保提取他的DNA样本。”   周伯下去安排了。   卫修仍有些失神,同时也惊诧,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一来,人人都道郑承望肖父,他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血统证明;二来……郑倚菱竟然有这个胆子,敢打着瞒天过海的主意。   此外,这也是由于他对郑承望的轻视。   姓郑的一家,郑倚菱阴毒,郑新河狠辣,而郑承望空有野心,却既无手段也无魄力。卫修从来不觉得郑承望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自然也不会细致到头发丝地观察研究他。   “我虽然不是医学专家,但我长期跟画作打交道,有的时候还需要鉴别真伪,对视觉上的细微之处的观察,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除非是郑承望基因突变,我觉得……”   梅衫衫迟疑一下,“我觉得……他的身世很值得商榷。”   卫修轻嗤,“干嘛这么委婉?我看,卫永言就是戴着绿帽,还美滋滋的,一戴二十多年。”   梅衫衫面色微敛。   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提出自己的怀疑。想了想,她接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郑承望的样貌,可能……我见过郑倚菱早年的照片,有所比较,所以能大致看出她的脸有微调过。但郑承望的脸,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是这个样子,无从比较。”   卫修不知道在想什么,略微出神。   半晌,他蓦地笑出了声。   “假儿子……假脸……太可笑了!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他猛地抱住梅衫衫,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几口,又将她高高举起。   “宝贝,这真的是我长这么大,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梅衫衫面上带笑,心中却在想——   要是你爹的绿帽子,跟伦敦巴士一样,是双层的呢?   ***   郑倚菱被卫永言要求不许出门丢人现眼,索性她自己也不愿意见人。   但这不等于她跟外界失去了联系。   那些针对她的扒皮起底,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动用了自己的资源,试图平息,还指示郑新河,威胁了几个大号。   然而这次,她的话似乎不那么好使了。风浪不仅没有平息,反而以每天都有新料的姿态,牢牢占据着热门。那些无聊的平民,像是提前过年了一样,讨论得热火朝天。   略一思索,她勃然大怒——这些人,不过是以为这么一来,卫家肯定容不下她,认定她再无机会东山再起了!   可是事情再这样闹下去,只会让卫永言更加恼怒,那么她再想挽回,就难上加难了……   郑倚菱开始有些后悔,前几天郑承望上门,她把他打发走了。本来是不希望他淌这个浑水,可眼下看来,她需要他的帮助了。   辛苦筹谋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捧着卫永言那个窝囊废,怎么能被卫修捧着的那只破鞋给毁了!   郑倚菱试着联系郑承望,可电话总也打不通。再尝试别人……她绝望地发现,她的手机和网络好像被切断了。   她焦躁地快要发疯,家里的镜子全被她砸烂了。好在,门外换岗后的新保镖,终于被她说动了。   她立刻拨通郑新河的电话。而听到的消息,让她尖叫失声,跌坐在地。   “……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我不是让你好好照看他的吗?”   郑新河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一通。   郑倚菱气得眼前发黑,呼吸不畅,“这么大的事情,他找过你,你敷衍他?!郑新河你个傻逼,你的脑子是猪脑吗?!”   郑新河恼火,“我怎么知道他这么没用?”   郑倚菱又骂了几句,深吸一口气,“不行!承望不能待在警局里……他们会抽他的血的!”   她越想越惊恐,“哥!你赶紧去找卫永言——他不会置之不理的!他可以不管我,但不会不管承望,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啊?那卫修那小崽子……?”郑新河讶然。   郑倚菱的怀疑,她连兄长都没告诉,怕他大嘴巴传出去,引来卫永言的怒火。   可现在,她顾不得了,“小崽子根本不是亲生的!卫永言心里有数!”   又催促郑新河赶快行动,郑倚菱挂了电话,心乱如麻,在房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她陪伴卫永言的时间最长久,为了讨他欢心,她时时都在揣摩着他的情绪,力图让他在她这里,得到一个男人最大的满足。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了解卫永言的人。而他对卫修的态度,她也怀疑已久,只是苦于无法验证。不仅是她的手很难伸到卫修身边,她也知道,卫永言不会允许她试探。   男人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有的会大声嚷嚷出来,让全世界知道,被欺骗的自己有多委屈;而另一种男人,则是藏着掖着,生怕会受到世人异样的眼光,被人议论,被人看轻。   卫永言,就是后者。   他的自尊尤其强烈,需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是受到尊崇,被顶礼膜拜的。   可笑极了。   同时,也好摆布极了。只要处处满足他的大男人幻想,处处倚赖着他,仰仗着他的鼻息,让他觉得你爱他爱的没有自我,离开他便不能活下去,他就会离不开你。   他本就觉得自己卖身求援,被周芷压得抬不起头,再捅出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送了他一大顶绿帽子这种事情……他可能会被背后那些窃窃私语,逼得发疯。   可藏着掖着,却不代表他能忍得下这口气。他想毁了这个耻辱的证明,没能做到,只能恶言怒骂几句,发泄一下心中压抑的憋屈。   郑倚菱对自己的推测,深信不疑。   这个杀手锏,她本想留到最后,可现在,也不得不使出来了。   她站定,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   晚上,梅衫衫离开后,卫修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周伯来唤他,冷不防听他问,“我父母,都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周伯很干脆。   卫修:“……”   “你们有钱人,格外注重隐私,各种档案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用基因武器攻击你们似的。”   仇完富,周伯又道,“但我可以查。”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的指示,周伯问,“……睡着啦?”   卫修瞪他一眼。   “你觉得,”他迟疑,“我应该查吗?”   周伯更干脆了,“我是肌肉,不是大脑。您指哪儿,我让人打哪儿;要商量,找梅小姐。”   卫修:“……”   虽然梅衫衫含糊过去了,但他不认为她的提问,只是心血来潮。   她先前,曾过问过卫永言态度变化的时间点,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查,”卫修一咬牙,“另外,别忘记获取卫永言的DNA样本,尽快拿到郑承望的鉴定结果。”   ***   次日一早,卫修下楼,去梅衫衫家里蹭早餐。   楼下却是一片忙乱。   “……我去就行了,不用你一起!”姜雨芹很坚决。   梅衫衫坚持道,“那怎么行?说伤得那么重……我要去看看他。”   “那么久的飞机,起落失重,机舱气压,空气又干燥,对你身体不好!我先回去看看,昊昊从小壮得跟牛似的,也许也没那么糟……吧。”   “可是……”   卫修清了清嗓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梅衫衫柳眉蹙成一团,眸中满是担忧,“澳洲来的电话,说我弟弟在球队训练中受伤了,磕到了脑袋,昏迷不醒。”   卫修张大眼睛,“这么严重?”   他关切地问姜雨芹,“伯母,需要帮忙安排飞机吗?”   “不用不用,我已经定好了,一会儿就去机场,”姜雨芹摆摆手,“你帮我照顾好衫衫,让她别瞎揪心,就是帮忙了。”   “妈妈……”梅衫衫还是不放心。   卫修拉拉她的手,“先别太担心了,万一你有什么不好,伯母岂不是更要操心?我马上让人联系那边的医院,问问具体情况,看需不需要再找更好的医生。”   姜雨芹赞同地点头。   跳楼事件真相大白,她对卫修的成见散去大半,更添几分怜惜。   姜雨芹收拾好东西,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忙忙地直奔机场。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梅衫衫食不下咽,“臭小子小时候最黏我,现在要兼顾学业和训练,忙得话都说不上两句,我都不知道,训练也这么危险……”   卫修心道,他都这个年纪了,要是还天天黏着你,那还像话?   丝毫不觉得自己比未来小舅子年纪更大,也还是天天黏着梅衫衫,有什么不像话的。   未来丈母娘一走,连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   他坐过去,把她抱到腿上,挑了一勺粥,吹吹凉,送到她唇边,“啊——”   梅衫衫:“……我自己吃。”就要接过勺子。   卫修不给,“要么我喂你,要么我用嘴巴喂你。”   一副耍赖的样子,眸中还满是期待。   梅衫衫无奈,只得就着他的手,喝下了大半碗粥。   卫修这才满意。   又说起正事来,“伯母这回,是圆满完成帮伯父布局的任务了吧?余氏文旅的股价近期一直在上涨,已经远远过了分析师的预估,仍然是一路高歌……”   ……   同一时间,余氏大楼顶层,余致远收到了消息,有一股资本通过证券公司,借了大量的余氏文旅股票,转手抛售。   “做空?”他冷笑,“亏他们想得出来……既然他们都不怕血本无归,就让他们做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可能作了一个大死,但我毫不后悔!大卫大卫,永不言悔!┗|`O′|┛ D型指学名叫Brachydactyly type D,孩童时期不明显。整形方法是断开指关节,在中间植入人工材料延长。 大美女梅根·福克斯的拇指就是D型指,不过人家够美不care的~不完美才是完美嘛 泥萌这些坏银,都只关心手,只有几个好宝宝关心可怜发烧的我……嘤嘤嘤,哭唧唧   ☆、LXI   -Chapter 61-   做空是一种风险性相当大的投资,成功的话, 固然能大赚一笔, 但如果做空的股票不跌反涨, 那么亏起来,就是一个无底洞。   余致远清楚, 自己在商场上,大大小小的敌手不少, 可是对方敢冒这样的风险, 把宝押在余氏股价会暴跌上, 仍然令他十分不快。   他让下属去查,这股资本背后都是些什么人。   因为做空势力大量抛售的关系,余氏股价出现了小幅下跌。余致远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迅速召集高管, 部署了下去, 要将下跌的趋势止住,让股价再度回到上升势头。   他又把余氏文旅上市相关,尤其是云泽湿地项目的情况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确保并无漏洞, 这才放下心来。   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才有闲暇思考个人问题。   一周前,他和徐诗音订婚了。   余母是主张高调宣布的, 余致远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跟迅速有了新欢——跟的还是对头家的梅衫衫较劲,想让世人都知道, 她儿子离了她,马上就要再婚,还要有后了。   然而拗不过不肯配合的儿子,只是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算是把事情定下来。之后她便憋足了一股劲,事无巨细地准备着婚礼,还有给未来小孙孙各种进补。   余致远觉得,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还真是挺荒谬。   兜兜转转,他要娶的还是徐诗音。而母亲一直想挑个合心意的儿媳妇,却只能为了他的坚持,这回又为了孙子,不得不妥协。   反而是后来的卫修,轻轻松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余致远的思绪。   进来的是赵助理。   “余总,我接到消息,郑承望昨日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八年前的案子,目前人还扣在警局……”   余致远讶然,“……昨天?”   “是的,昨天是卫永言先生的生日,卫三少爷偕同梅小姐回去参加寿宴。他们离开后不久,警方就上门了。”   “……”   余致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梅衫衫那个女人,还真是姓郑的克星——参加个酒会,把郑倚菱整得身败名裂;去了趟卫家,郑承望就被警察抓走了……   卫修就有那么好,值得她这样费尽心机为他筹谋?   余致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办法尽快把郑承望捞出来,”他吩咐赵助理,“做得隐蔽些,不要暴露余氏。”   赵助理领命退下。   余致远眉头深蹙,心里一阵烦乱。   他又想起那股做空余氏的资本势力,难道,他们知晓郑承望曾售卖过云泽湿地项目的相关信息给余氏?他被扣押,是否与做空有关?   可是,他的人一直紧盯着卫氏,卫氏一切正常,没有大额资金流向出借余氏股票的证券公司。   他的怀疑落在梅衫衫身上,旋即又推翻。   她的学历履历与金融毫无关联,不仅不懂金融,她也没这么多资本。诚然,她离婚时拿回了汤家公司的大头股份,可即使将那些全部变现,对于做空余氏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余致远心中,总是隐隐有一股不安。   他烦躁地抽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了一口,深深吐出烟雾。   好像自从离婚后,麻烦就一个接一个,总也不断似的。   ***   梅衫衫忧心忡忡,直到接到姜雨芹的电话,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交待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她还是有些懊恼,没有坚持一起去探望弟弟。   “会不会伤到脑子啊……”她越想越担心,“橄榄球那么野蛮,大脑多脆弱啊,被那样一撞……”   她初到汤家,还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新的家人,摸索与他们的相处之道时,那时还在上幼儿园的弟弟,却是以十二万分的热情黏了上来,姐姐长姐姐短的,生怕外人不知道他有姐姐了似的。   也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眼缘一说吧。   后来妈妈和汤爸爸决定把他送去澳洲读中学,她力劝妈妈过去陪读,就是怕他年纪小,无人约束,万一学坏呢?   身体壮实,热爱运动的他,在推崇户外运动的澳洲如鱼得水,虽然姐弟间的交流因此少了许多,可是他过得开心就好。   哪知没有学坏,却可能摔坏了……   卫修怕梅衫衫一个人胡思乱想,索性跟着她,来了画廊。   他抱住她安慰了一会儿,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墙上的一幅画,问,“这是什么?色彩和线条,相当有野兽派的特色。”   梅衫衫转身看了一眼,拉着他走过去。   “你读过《伊利亚特》吗?”   卫修皱起了脸:“在瑞士的寄宿学校,荷马史诗是古典文学课必修。”   梅衫衫忍不住扑哧一笑。看他的表情,当年一定读得非常痛苦,往事不堪回首。   “Chimera——客迈拉,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怪兽,荷马在《伊利亚特》中描述,它有狮子的头颅、山羊的身体、蟒蛇的尾巴。在其他的神话传说中,也有说它有三个头,还有别的动物的部分构成。总之,是一个混合的怪物,生性残暴,吞噬人类。”   她指着画比划,“这幅画以客迈拉的形体,表达的主题是网络暴力。带着不同意图和用心的人,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像客迈拉一样,残忍地吞噬着受害者。艺术家的色彩使用非常有冲击力,甚至会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也是她的用意所在。”   卫修点点头,扫了眼署名,“新人?”   “是的,就是余氏上市酒会那晚,我遇到的那个服务生。她真的很有才华,不是吗?”   “那也得她运气好,遇到了伯乐。”   伯乐梅衫衫被夸得眉眼弯弯,踮起脚尖亲亲他的唇,“嘴真甜。”   卫修正要回吻,冷不防被一把推开。他不解地抬头,顺着梅衫衫的目光看过去。   门口,刘柳一脸尴尬,又被卫修冷冷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干笑两声,“你、你们好。”   天地良心,门没关啊!!   梅衫衫嗔了卫修一眼,转头问刘柳,“怎么了?”   还是关于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的事情,有几件事情,需要梅衫衫拿主意。   见她要忙,卫修去了里间,拿出电脑,也开始办公。   梅衫衫带着刘柳,梳理出方案,按轻重缓急标记好,便让她去安排人处理。   刘柳抱着文件夹,面上满是羡慕,“老板,你和卫少感情真好啊!真让人羡慕……唉!”   她深深叹气,“我今天下班还要去相亲,搞不好又跟上回一样,是个妈宝直男癌呢?好绝望啊,我大概是要孤老终身了……”   “你不要着急,”梅衫衫安慰她,“要相信,一定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   “谁?”刘柳丧气,“阎王爷吗?”   梅衫衫:“……”   ……   尽力安慰过丧气少女,梅衫衫进到里间。   “你来的正好!”卫修笑道,“我刚才收到回报,弟弟伤得不重,只是抢球时被对手的护具撞到了额头,有轻度的脑震荡,但没有大碍,只是稳妥起见,要留院观察两天。”   “真的?”梅衫衫眼睛一亮,“不严重?”   卫修拉过她的手,肯定地点头。   梅衫衫先是高兴,随即又疑惑,“那怎么说得那么严重?”   卫修也蹙眉不解,“可能是传话有误?或者,是不是伯母听岔了?”   无论如何,人没事就好,真是虚惊一场。   “反正刚好妈妈的事情也都办好了,早点过去照顾昊昊也是好的……”梅衫衫念叨,“可惜她在飞机上,没法通知她。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呢,她得多担心啊……”   卫修说:“我们算好时间,她一下飞机,就打电话告诉她。这样,起码从机场去医院的这一段,她就不用再焦急了。”   梅衫衫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又抱住他,“你真好。”   卫修摩挲着她的后背,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场戏,可算是顺利落幕了。   未来岳母远在天边,她在他怀里。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   ***   郑倚菱忧心儿子,一夜都没能安睡。   然而今天是那个榆木疙瘩一样的保镖,说什么也不肯放她出去,也不肯借手机给她一用。   直到第二日,又换了岗,她才终于能打电话给郑新河。   ……已关机?   她不死心地再拨。试了不知道多少回,总是关机。   电光火石之间,郑倚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混账……郑新河那个混账!   他肯定是怕承望供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证词,趁机先跑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世界都在打着转,郑倚菱扶住桌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站直身子,看了眼时间,又拨通了昨天那个号码。   收到确认的回复后,她搬起一把椅子,猛地砸在橱柜门上。玻璃哗啦啦应声而碎,飞溅的碎片在她身上划出了不少小口子。   她若无所觉,蹲下身,捡起一块尖端锋利的碎片,伸出手腕,比划了几下。   一咬牙,狠狠地划了下去。   ……   数小时后,几家媒体推送了一条新闻,迅速引发了热议——   「金艾奖影后郑倚菱疑自杀未遂:网络暴力,我们是否都是刽子手?」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老婆,快出来看戏精! 33:海娃已经死了十年了!吗! 虎摸小天使们,喝了好多热水,烧退了,现在开始咳嗽……坚强.jpg   ☆、LXII   -Chapter 62-   卫永言和郑承望的亲子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显然, 郑承望的那根拇指, 绝对不是老卫家的基因突变。   然而此时, 卫修无心关心这个。   “……你确定?”他再次问周伯。   让他失望的是,周伯十分肯定。   “再三确认过, 周芷小姐确实是O型血,这是她的医疗档案。”   周伯递过两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接着道, “至于卫永言先生……他也是O型。”   卫修没有接。   沉默片刻, 他说:“你先出去吧。”   周伯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默默地把两个牛皮纸袋放下, 转身出去。   走到门口, 又听身后, “——等等。”   他回头,得到一句吩咐,没有任何迟疑,沉声应是。   轻轻地把门带上, 周伯想了想,给梅衫衫发了个短信,让她方便的话速速过来一趟。   ……   梅衫衫赶到的时候, 卫修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过。   周伯面上的担忧之色,让她心头一紧, 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径直上楼,敲门。   “……卫修?是我,可以进去吗?”   房间里很安静,正当梅衫衫以为他可能睡着了,打算直接进去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嗓音沉沉,不似平日里的清亮朝气。   外面天光已暮,房间里没有开灯,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残存的最后一丝光,让这个封闭的空间昏暗又压抑。   梅衫衫心急之下,没留意脚下,不小心踢到椅子,险些被绊倒,发出一声痛呼。   几乎同时,一个人影从床上一跃而起,长腿跨步到了她身边,抱起她,“怎么了?没事吧?”   “……踢到脚趾头了。”梅衫衫苦着脸。   卫修把她放到床上,拧开床头灯。蹲下身,问清是哪只脚,动作轻柔地褪下她的鞋袜。   玉足小巧白皙,指甲盖透着粉色,圆润可爱,只是小脚趾头外侧,略有些发红。   “不要紧,只是撞到的时候很痛,”梅衫衫道,“一会儿就好了……”   仔细检查,见的确没伤到骨节,卫修才稍稍安心,心疼地轻轻吻过白嫩的足背,歉疚道,“都怪我。”   被他握在掌心,蜻蜓点水般的吻,在足背上游移,酥酥|痒痒的感觉直冲心间。   “……别闹。”梅衫衫试图缩回脚。   卫修不放。   他索性盘坐在地上,让她的玉足踩着自己,抱住她的小腿,把脸埋在她膝头上。   “衫衫,”他的声音像蒙着一层雾,朦朦胧胧的,“他们都是O型血。”   这话没头没脑,梅衫衫却奇异地懂了,神情瞬间凝固。   父母血型都是O型,孩子也必然是O型。两个O型的结合,生不出A型的孩子来。   她将手放在他的后脑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像是迷途的孩童,抓紧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卫修更加抱紧了她。   “怎么会这样呢?”他喃喃,“那我怨恨他对我不好,岂不是毫无道理?我可能根本就不姓卫……那我是谁?”   “不是的!”梅衫衫低柔却不容置疑,“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权利故意冤枉你、对你暴力——不论身体的伤害还是冷暴力,他都没有任何权利。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当面鼓对面锣地说清楚?拿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发泄,根本就是懦夫行径,是人渣所为!”   她抚过他的脸颊,坚定地告诉他,“你没有错,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的问题。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你,姓什么都是你,我都一样爱你。”   卫修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梅衫衫顿了顿,“……你这么趴着,不憋吗?”   卫修抬起脸,瞪了她一眼。   他的脸颊因为缺氧而略微泛红,眼梢像是蕴着一抹绯色,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添一丝风流惑人的风情。   梅衫衫的心脏被击中,心跳漏了好几拍。   “大卫同学,”她眯起眼眸,“我郑重告诫你啊,你要是敢在别的女人面前摆出这个样子,你一定会后悔的。”   虽然不明所以,但这话中的醋意是明显无疑的,压在心头那团沉甸甸的乌云消散,卫修一跃而起,把她扑倒。   “梅姐姐……”他坏心地对着她的耳朵吹起,“天都这么凉了,还喝酸梅汤啊?”   “哼,你管我!”梅衫衫学他蛮不讲理。   嬉闹了一阵,察觉到他火热的手掌开始不安分,探入了衣服下摆,容易激动的……那个大卫,也有越来越兴奋的趋势,梅衫衫忙止住他,“等等,有正事要跟你说,先别闹了。”   卫修沮丧地住了手。   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手脚并用地把她缠紧,他才满意,“说吧。”   ……这实在不上谈正事的姿势啊。   梅衫衫拿他没办法,只好努力忽略硬度向同名雕塑靠拢、热度却是冷冰冰的大理石绝不能及的……大卫,还顶着自己的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事。   “我觉得郑倚菱应该早就有所怀疑了,这么看来,她闹了一出自杀,极有可能就与这件事有关。现在做最坏的打算,她手里可能已经有了实证。如果我是她,我不会贸贸然捅给大众,让卫氏蒙羞,那就真的是自绝后路了。她最有可能做的,是用你生父的信息,试图重新笼络卫永言。”   “关于这一点,”她问,“你有什么线索吗?”   卫修长指从她顺滑的青丝中穿过,边思索边道,“没有。你来之前,我已经反复回忆过,母亲不太爱出门,在A城连朋友都不多,更不用提异性朋友。她对卫永言……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那是盲目的爱。卫永言对我几乎不管不问,但母亲很溺爱我,小时候,她差不多是二十四小时不错眼,亲自看护我,我实在想不出有哪个男人……”   会是他的生父。   梅衫衫凝眉。   这真的很奇怪啊。   卫永言对这个儿子漠不关心,在车祸时才得知他的血型,从而怀疑起他的身世。然而这十年时间,他显然也没能查到那个“奸夫”。   “他可能早就死了吧,”卫修轻描淡写,“不然的话,为什么十年前不出面,八年前也不出面?”   梅衫衫:“……”   “也许,他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呢?”她捏住他的下巴,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他的脸,“可是,你的确还是有几分像卫家人……啊!”   梅衫衫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腰被他揽着,她差点坐了起来。   “郑倚菱……是想说你大伯?!……等等,你早猜到了吧?”   卫修波澜不惊,“她看不惯大伯当权,想挑拨卫永言夺|权,由来已久了。”   他之前叫住周伯,便是与这个有关,需要再确定一下。   梅衫衫无语半晌。   “……太荒谬了,真的……太荒谬了。”   既是郑倚菱异想天开的野心,也是她给卫修找的“爹”——   卫永德其人,绝非表面上那样和蔼慈祥。余致远从前就常说,卫永德阴险狡诈,是个笑面虎,而梅衫衫那天在卫家细细观察后,她无比认同。   卫永德在卫永言父子间和稀泥,却无所作为,无非是因为——卫永言虽无夺|权野心,但走运捡到了周家这门姻亲,可想而知,周家必然会鼎力支持自家外孙,成为卫氏下一代的掌权人。而卫永德自己的孩子,则很可能会像卫家那些叔伯们一样,被排挤到权力的边缘。   为子女计,对于卫永德来说,一个分裂的二房,才是好二房。哪怕需要牺牲掉与周家的关系,在他看来,应该也是值得的。   况且,为外孙考量,即使两家关系降至冰点,周家也不会太过大肆地打压卫氏。此外,当初卫老爷子转让了高额的股权,交由周氏代持,也是将周氏捆绑在了利益这条大船上。   而卫永言唱完白脸,卫永德正好□□脸,譬如在卫修被动家法,快打掉半条命时,他正好赶到,拦住了弟弟;又譬如逢年过节往瑞士寄东西……诸如此类。   要是卫修心智软弱一点,还真有可能被和蔼的大伯笼络住,向外家多说几句好话,让两家关系渐渐破冰。   只可惜,这小魔王软硬不吃,还精明得紧。   梅衫衫甚至觉得,恐怕卫永德不无懊悔,自己过早结婚,错过了与周家联姻吧?   所以,如果他真的与周家人有了血脉后代,那么无论丑闻与否,他都不可能选择放任卫永言,作坏了与周家的关系,反而会用好这个孩子,谋求周家的助力才对。   “让姓郑的折腾去吧,”卫修不甚在意,“不都说卫氏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吗?正好,让世人重新认识一下卫家。”   “可是……”梅衫衫有些犹豫。   这事关你母亲的名誉啊,万一传出去了呢?世人信谣言,总是信得最快的。   卫修理解她的担忧,“我不会让她有机会,说一个不利于我母亲的字给外人听。”   两人说着话,卫修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看了眼,又放回去。   “是我让周伯拿去做的鉴定。我和那两兄弟,亲子关系都不成立。”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梅衫衫却有些为他难过。   生而为人,总是希望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最表面最直观的答案,便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那些被送养、被收养的孩子,即使许多年过去,大多数人也仍然会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这无非也是出于同样的寻根心理。   而她生命的前十四年中,不也是在不停猜测,不停想象,她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你愿不愿意……”梅衫衫突然道,“再验一下?”   “再验……有差吗?”卫修不解。   “不是有没有差,而是详细地鉴定。”   梅衫衫认真道,“我听说,现在的技术很先进,不仅可以鉴定亲子关系,还能进一步比对,鉴定具体的亲属关系。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是卫家人。这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   卫修默了默,点头,“好吧。”   ***   郑倚菱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平日里艳若桃李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她在等卫永言出现。   话带到了,他一定会来的。   为了效果逼真,她狠心使劲划了一刀,流了不少血。失血过多的一个后果,就是精神容易不济,郑倚菱得格外用力地集中精神,才能让思维迟钝地运转下去。   网上已经发起了对网络暴力的声讨,作为差点被逼死的受害者,再度洗白,也并不是异想天开的事情,只是,这个急不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承望。   盘算得太出神,郑倚菱连自己病房出进的医生护士全都换了人,都没有留意到。   等待了大半日,在夜幕的掩映之下,卫永言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是谁?……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我当然是33最最最爱的亲亲老公啊!!! 周伯:大家好,我家少爷冠妻姓,现更名为梅修(没羞)。请不要问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没躁,谢谢。 感谢心1118和蜜獾宝贝们的地雷~不要丧,让周伯挨个儿举高高!   ☆、LXIII   -Chapter 63-   “言哥……”   细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眸中闪着泪光, 饱含依恋的柔弱眼神微微发亮, 像是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倚靠。   这种姿态, 无疑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郑倚菱的脸已经恢复了不少,残留的些许痕迹, 固然影响了容貌,但同时, 也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无助。   她陪伴卫永言的时日已久, 早不再是单凭美丽的容颜来维系了, 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小动作, 最能牵动他的情绪, 她最清楚不过。   只这样哀哀又怯怯地看着他, 便能让他心软几分。   果然,卫永言冷硬的脸放缓了几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你这又是何必?”他语气冷淡,“闹自杀?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我害怕, 怕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那……如果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你,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说着, 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卫永言心中一揪。   医生说,刀口很深,几乎见骨, 不像那种寻求注意力的闹自杀,而真的是不想活了,十分决绝。   “行了,”他略微缓和,“胡思乱想什么?你这样,让承望怎么办?多大的人了,做事情还是不考虑后果!”   郑倚菱跟他时,才不过十七八岁,天真烂漫的年纪,处处仰赖他的指教,对他的话奉若真理。他总是习惯摆出威严面孔,用教育的口吻斥责她。   郑倚菱暗松一口气。   这个语气,说明有转圜的余地了。   “承望……”她泪如雨下,哀哀戚戚地看着卫永言,“他到底怎么样了?三少就不能放过他,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可承望也不是故意的啊!承望又不像三少,有周家护着……”   “难道我护不住他吗?”卫永言霍地站了起来。   他被踩中痛脚,脸色沉得吓人,仿佛下一瞬就会扭断她的脖子。郑倚菱却没有显露任何惧意,反而眼睛一亮,扯住他的衣襟,“你……你还愿意护着他吗?我以为……我以为你讨厌我,所以……”   那股滔天怒火扑地熄灭了,卫永言无奈道,“承望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管他?”   女人仰视着他,听到这句话,露出一脸安心的表情,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她那些丢人的蠢事,好像也没那么不可原谅……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担心那小杂种对儿子不利,想先下手为强,只是反被小杂种算计了而已。”卫永言心不在焉地想。   郑倚菱得了他这句话,就像完全放心交给他了一样,不再喋喋不休。   卫永言这才注意到,她扯住他的衣摆,用的是割伤的那只手。   他大皱眉头,把她的手拉下来,却被她紧紧握住,目露紧张。   “言哥,你要走了吗?”郑倚菱慌张道,“我……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好吗?我真的好害怕,你不要我了……人家说,人临死前会有走马灯,看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和事。我看到的都是你,还有承望……”   她抹掉腮边的泪珠,“我觉得我的一辈子真的值了,能遇到你,可是又一想,又觉得好遗憾,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么生我的气……而且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卫永言被她哭得心里又酸又软,索性在床沿坐下,拍拍她的手,“我不走,你别怕。”   “嗯。”郑倚菱长睫上还挂着泪珠,笑得却很满足。   “都有什么话,说说?”   “讨厌……”   中年人的肉麻话,听得周伯布置在外面盯梢的“值班护士”直翻白眼。   “对了言哥,”郑倚菱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又有些欲言又止,“我……意识模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一些往事,就是……跟周姐姐有关……”   卫永言瞬间阴沉下来。   郑倚菱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去拜访过她,也约她出来谈过。当时没有细想,可是……周姐姐那时像是喃喃自语,我听到一句,‘他怎么就不能像大哥那样呢?’”   “你什么意思?”卫永言面无表情。   郑倚菱像是毫无所觉,眨眨眼睛,“我想,大哥跟大嫂感情那么好,周姐姐可能只是羡慕大嫂?毕竟因为我……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种时刻蓦然间想起来了,而且有种感觉,必须要告诉你。”   仿佛真的告诉了他,这事对她来说,就算完了,其余的都交给她所信赖的他来定夺,她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而卫永言直到回到家中,仍然心不在焉,想着那一句,“他怎么就不能像大哥那样呢?”   是啊,他不如大哥有才干,不如大哥有魄力。   周芷那贱人,果然看不起他。   可惜大哥结婚了,不然,周家——不,周芷,肯定会挑中大哥的,而不会选他的吧?   这件被卫永言刻意忽略的事,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脸上。   大哥……   “不,”他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这怎么能怪大哥呢?他对你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关心爱护你,爸妈去的时候,只有你们相依为命,一起渡过难关。每年生日,侄子侄女们无论有多忙、在地球的哪个角落,也必须赶回来为你庆生。哪个兄长能做到这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迎面传来一句,“永言,你回来啦?”   卫永言抬头,映入眼中的是兄长微笑的脸。   他扯起一抹笑,点点头。   卫永德拉起他,就往屋里走,“卫佑在拍卖会上拍下了几瓶红酒,来来,有好东西当然要一起。”   一起……吗?   那,周家的女人,算是好东西吗?   卫永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好在天黑,卫永德没有留意弟弟的异样,把他按进沙发里,豪爽地把那几瓶天价的红酒全打开,分倒在几个高脚杯里。   “来,每个都品品,你喜欢哪个,咱们就喝哪个,不喜欢的就丢掉。”   卫永言与兄长品起酒来。   酒过三巡,卫永德顺口道,“我派了人去接承望,最迟应该明天一早就回来了。我还叫了律师过来,到时候可以问问,都有些什么事情,我们也好有个对策。”   警方这次态度尤其强硬,甚至拿出有权留置盘问48小时的条款,拒绝提前放人。卫永言知道,这是上下活动过,才得以提前放回来。   然而人回来了,麻烦才算刚刚开始。   卫修所说的实证,承望在扣押期间被问出的口供……证据充分的话,有可能下一步就是正式逮捕,提起公诉了。   卫永言有些焦虑。   那小崽子,当年怎么没直接打死他算了?   哦,对,是被兄长拦下来了。   “说起来,阿修上回回来,连口水都没喝,我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   卫永德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说了太多遍,你可能已经听烦了,只是,到底是亲父子,实在没必要……”   他意味深长,“永言啊,外面的女人的话,听听就好,她们为了笼络你,什么样的谎言编不出来?你可不要糊涂啊……”   卫永言对卫修的态度,卫永德看在眼里,他基本可以肯定,是郑倚菱吹了什么枕头风,让这个傻弟弟以为,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因而才那么厌恶他。   他们父子,在一定程度上的决裂,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但是,只是一定程度,不能过了那个度。   因而他三五不时地,便会劝说卫永言,以免他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只是,今天大概是多喝了两杯,他破格把话说的更明了些,就差没直说,你别被郑倚菱给忽悠了。   然而卫永德这番话,落在卫永言耳中,他想起的却是郑倚菱今天所说的话。   他的第一反应是,兄长这是在敲打他。   他知道今天他与郑倚菱的交谈,所以在隐晦地暗示他,她说谎,如果相信她,就是他糊涂。   他还为卫修那小杂种说话,再一次——不,他十年如一日,护着那小杂种。   小杂种在国外时,兄长也不忘给他寄东西,还以他的名义也寄一份。   比起自己这个老子,他这个大伯,倒更像个父亲。呵,难怪那贱人会念着,“他怎么就不能像大哥那样呢?”   大哥是A型血……   “啪”地一声,高脚杯坠落在地上,玻璃碎片迸溅一地。   卫永言猛地一个激灵,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暗骂自己,还真的是糊涂了不成?   荒谬,太荒谬了!根本不可能!   “……永言?”卫永德也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这才两杯红酒,就醉了?”   他打趣,“当年泡吧时,也不见你这么不济啊。唉,老啦老啦,转眼我们都老了,不服不行了……”   卫永言勉强一笑,揉着额角,“还真的有点晕。我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律师来了,让佣人过去叫我。”   “行,那你快去睡吧。”   卫永言回到卧房,沉入窗前的沙发中,望着庭院里的灯。   ——“他怎么就不能像大哥那样呢?”   ……   良久,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国外的一家医学鉴定机构。   ***   亲属鉴定需要对比更多的基因序列,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到结果。   卫修看起来若无其事,无可无不可,完全不关心自己生父是谁的样子,让梅衫衫更加心疼他。   他这是已经不对“父亲”这个角色,抱有任何期待了。   这个样子,她实在放心不下,晚上索性留下来陪他。   自从未来岳母回来,她就再也没在这里留过夜了,卫修内心激动,面上还是无精打采的,搂着她不说话。   他总是神采飞扬,骄傲不可一世的,这样恹恹的模样,梅衫衫从来没见过。她想,要是他长着一对竖着的耳朵,此刻一定也是耷拉着的。   她摸摸他的头,只想让他恢复活力。   想了想,她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我要去洗澡了。”   卫修迟疑着,松开了她。   ……完了完了,这是霜打了的小狼狗,整个都蔫吧了啊!   明明之前每次说要洗澡,就死皮赖脸要一起,半天才能赶得走啊!   梅衫衫将脱下来的衣物放进洗衣篓,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行,说什么也得帮他重振气焰!   ……   卫修坐在床沿上,正在懊恼,自己是不是拿乔拿过头了?   还是应该跟进去,赖着不走,说不定她心一软,就肯让他留下一起了呢……   冷不防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响,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让人血脉偾张的美景——   她婷婷袅袅地向他走来,脚步轻悄,猫儿一样;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洁白的浴巾,一眼望去,竟分辨不出是那片布更白,还是她赛雪的肌肤更白皙耀眼。   浴巾很短,只堪堪遮到大腿根部,玉腿笔直修长,行走间布料掀动,危险极了。   ……也诱惑极了。   卫修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目光跟随着这具行走的诱惑,来到了自己面前。他不得不抬起头,仰视着她。   下一秒,只闻一阵香风——   她竟直接跨坐在了他身上。藕臂搂住他的脖子,指尖轻柔地在他后颈上来回摩挲。   卫修像是触了电一般,后颈的酥麻在体内四窜,汇聚着直冲向某个部位。   他的手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握紧了她的纤腰,不许她逃离。   梅衫衫没打算逃。   眼前漂亮的大男孩,喘息粗浊,幽黑的瞳仁微微扩张,其间蕴着的欲念沉得令人心惊。   她一直知道,自己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可每次亲身体会,都还是会让她心脏紧缩。   他是如此地渴望她啊……   “大卫,”梅衫衫动了动腰,“好热,硌着我了。”   卫修手指紧缩。   “……那你想怎么样呢,梅姐姐?”   他的嗓音低沉暗哑,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梅衫衫感到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咬了咬唇,“我啊……”   她抬手,拂过浴巾上沿。松松别着的一角落下,紧随其后,整块浴巾滑落了下来。   对上他几欲发红的眼眸,她妩媚一笑。   “我想让你,对我为所欲为。”   ……   卫小鸭,小狼狗,果然是禽,是兽——是禽兽啊!   梅衫衫坐在浴缸里,双颊酡红,脸上溅着点点水珠,汗湿的发丝贴在鬓边。她软绵绵地倚在卫修胸膛上,根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着他给自己擦洗。   那句为所欲为,是她说出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之后,她就被整个掀翻,重振的气焰全部用在了她身上,游移的唇舌,火热的手掌,烧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当她终于被灼热的硕大填满时,那满满涨涨的感觉,让她内心发胀,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心甘情愿地抱紧他,向他敞开,让他知道,她愿意接纳他,纵容他,只要他想。   ……现在想想,她就是太纵容他了!   让他为所欲为,他还真的就为所欲为了……   结果自己现在这么凄惨!   “……宝贝?”卫修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在她香肩上印下一吻。   她的肩头,和全身一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印在她凝脂般奶白的肌肤上,有些触目惊心。他知道,就连她腿内侧,也有牙印,花瓣更是红艳淤肿……   “别生气了,好不好?”他把手臂横在她面前,“要不你咬我?别气坏了……”   梅衫衫才不咬他。   又不是没咬过,硬邦邦的,咯牙。   她抿着唇,不说话。主要是不想开口,怕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   连嗓子都哑了,简直,简直……   卫修暗悔自己太失控了。   可是,她以那样的姿态诱惑他,邀请他,勾人心魂的妖精一样——他就算在最狂野的幻想中,也没敢这样想过,让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住?   无论怎样彻底的占有,都嫌不够,他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与她融为一体,再不分开。想到她后来娇软无力,只能娇喘着,念着他的名字,发出媚人动听的声音……   卫修赶紧收敛心神。   好像做过了头,惹恼她了,怎么办?   可是明明是她让他为所欲为的啊……   算了,跟女朋友不能讲道理,道理讲赢了,容易变成单身。   水温渐渐凉下来,卫修怕她着凉,用一条大毛巾将她裹住,抱回卧房,放在床上。   梅衫衫立刻掀起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滚到床的一侧,背对着他,一副就要这样睡觉的架势。   卫修:“……”   他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像个小朋友一样?   同时心间又有一股欢喜,雀跃着升腾。她在别人面前,可从来不会这样幼稚。   这样的她,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卫修找出电吹风,爬上床,跪坐在那团名为梅衫衫的茧背后,柔声道,“宝贝,我给你把头发弄干,不然要感冒的。”   梅衫衫默了默,摸索着探出一只手,把发丝撩到脑后。   ……不能跟身体过不去。   卫修打开电吹风,撩起她柔软的发丝,一缕一缕地,细心地吹过。   从前,卫三少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给一个女人,做洗澡吹头发这样的琐事,还做得不亦乐乎。更生怕力道不对、温度不适中,让她有丝毫的不舒服。   这是他的珍宝,是历经漫长的等待,才终于得到的无上幸福。   终于吹干头发,卫修把电吹风丢到一边,侧身躺下,从身后搂住那团茧。   室内静谧,只亮着一盏床头灯。他嗅着她发间的馨香,突然道,“我好爱你。”   梅衫衫哼了一声,终于肯搭理他。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可信。”   比如“马上就好”,“最后一次”……什么的,绝对不可信。   卫修沉默几秒,放开她,跳下了床。   他绕到她脸朝向的那一边,站在地上,又郑重地说了一遍,“衫衫,我好爱你!”   ——床上说的不可信,他站地上说的,总算可信了吧?   梅衫衫瞪着前方。   在她的眼前,大腿修长,肌肉坚实,两腿之间垂着的……   她抓过一个枕头,用尽全力向前一掷——   “穿衣服啊啊啊!小流氓!!”   ***   夜间的旖旎风雨之后,次日,又是阳光灿烂的大好晴天。   秋阳煦暖,鸟儿婉转啼鸣,微风送来淡淡的桂花香。梅衫衫长睫轻颤,缓缓地睁开眼睛。   紧搂着自己的怀抱温暖,她抬眼,发现卫修还睡得正香。   沉睡时的他,剑眉舒展,长长的睫毛在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薄唇微张,唇角像是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他,带着几分少年稚气,像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让人忍不住满心柔软。   然而酸软无力的腰腿在提醒她,这才不是什么小动物,这是只猛兽!   不愿吵醒他,梅衫衫乖顺地依在他怀里,盘算起心事。   她终于和弟弟通了话,从视频中看,他除了额头上的包,似乎是没什么大碍。   可是据他说,他没有让人通知家人。那怎么会有人打电话给母亲,还误把情况说得那么严重?   ……或许,是学校谨慎起见?   这个问题没想通,她的思绪又转回到卫修身上。   郑承望被留置盘问期间,基本上什么都交代了,还提供了不少郑新河兄妹做过的其他恶事的线索。   郑倚菱想以网络暴力受害者翻身,那可真是想太多了。   然而,梅衫衫更在意的是大伯卫永德。   卫永言真的会听进去郑倚菱的话,疑心上他信服的兄长吗?   “……老婆,早。”   嗓音带着睡意,慵懒沙哑,梅衫衫刚一抬头,一记轻吻落在她额头上。   卫修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如玉俊颜像是在发光。   “我梦见我们结婚了,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你,真好。”   梅衫衫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嗔他,“知道是做梦,还乱叫?”   “美梦总会成真的,”卫修理直气壮,“反正我们一定会结婚的,就让我先练习一下嘛。”   “要是我偏不嫁呢?”梅衫衫故意道,“结婚是想象战胜了理智。”   卫修睁大了眼睛,“谁说的?跟我结婚,我保证会让你幸福得超乎想象!”   “塞缪尔·约翰逊。”   “……嗯?”   “就是他说的,‘结婚是想象战胜了理智,再婚是希望战胜了经验’——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   卫修磨了磨牙。   还讲不讲道理了!   ……   晨间财经新闻,正在播报此次针对余氏的做空。   “……目前看来,这次做空方很可能要血本无归了。”   屏幕中,财经分析师侃侃而谈,“虽然做空资本在持续跟进,然而抛售引发的小幅下跌,对于余氏来说,并不足以为惧,从过后股价迅速归位,并持续走高,可见他们预期的暴跌基本不可能发生。那么,到了需偿还之前借出抛售的股票时,做空方就要割肉放血了。可以预见,那将会是十分惨烈的……”   梅衫衫就着卫修的手,咬了一口他递过来的三明治,指着屏幕,含混道,“听到没,十分惨烈啊。”   卫修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我爸爸说,有的出资人已经开始恐慌了——噢这个好好吃!里面是牛油果和果仁吗?”   梅衫衫拉过他的手,又咬了一口。   卫修正要起身,再去给她做一个,被她拒绝,非要吃他手里这个。   他再不解风情,也明白过来了,跟她你一口我一口,分享完这个三明治。见她唇边沾着一点面包屑,他凑过去,直接舔掉。   “嗯……”他作势品了品,下了结论,“美味,米其林满天星。”   梅衫衫直笑,“满天星是几星啊?”   “大概就是M33星系里那么多星星吧。”卫修一本正经。   梅衫衫笑倒在他肩头,“好吧,那么多星星,都给大卫厨神!”   卫修骄傲地一昂下巴,“M33,本来就是我的!”   M33·梅衫衫:“……”   好吧,是你的是你的。   嬉闹一阵,卫修说回正事。   “那些人,要是想撤,就让他们撤吧。留下的空洞,无论多少,我来补。”   他这么豪爽,梅衫衫也不跟他客气,点头道,“好,我跟爸爸说。”   卫修道,“让爸爸不用着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他这句称呼太顺口,直到到了画廊,梅衫衫才反应过来——   谁爸爸?   ***   两日后,同样是晨间时段的财经新闻,播报了一条消息。   刚刚出台的保护农田新政,为了贯彻落实,政府将重新评估涉及将大量围垦用地转为他用的项目。   消息一出,余氏股价迅速下跌了几个百分点。   ——云泽湿地项目中,就有一块七千多亩的水田。   一旦重新评估,项目会不会就此搁浅?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老婆大人好,今天想吹个什么fǎ型?我是你的专属fǎ型师,提供全♂裸吹头服务哟╭(╯ε╰)╮ 33:Tony你好 修修:是D□□id!!!   ☆、LXIV   -Chapter 64-   余氏股价正处于远超预期的高位,这条新政一出, 不少嗅觉敏感的投资者都趁高位, 全部抛出。   生怕抛晚了, 会来不及。   同时,几位大股东联合向公司高层质询, 这种政策类风险,为何在招股书中没有详细说明?   事实上, 余致远很冤枉。   围垦用地转为建筑用地需要经过审批, 这是常识, 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他在拿下项目前,花费了大量精力和财力公关,其中一点, 就是为了确保能够拿到审批, 避免出现这样的状况。   保护农田的政策一直都有, 先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会有一次大规模的评估清查,完全是突如其来。而且就算已经拿到了审批也不管用,还需要重新评估……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一整天, 整个余氏都忙得脚底打转,试图平息投资者们的恐慌。   然而只要出现了第一波清仓抛售,就会有跟风者众多。谁的钱也不是大水打来的, 没有人愿意陷入政策风险——万一被套在里面,天知道多久才能解套?   到了晚上收盘时,余氏文旅股价竟然一路暴跌了近二十个百分点。   余致远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   为什么, 为什么事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上的烟灰缸中,堆满了烟头。来汇报的赵助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五一十地总结完毕,静立着等待指示。   窗外,暮色将天空染成墨蓝,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让天幕中的星光黯然失色。   “召集紧急股东大会,我会亲自说明情况。”余致远揉了揉额角,“我的飞机是几点的?”   赵助理道:“八点,您现在差不多该动身去机场了。”   下班高峰期容易堵车,余致远也不废话,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对了,”他顿住脚步,“郑承望……?”   “他今早回了卫家,具体情况就打探不到了。”   赵助理暗自抹了一把冷汗,生怕心情不好的老板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可是,从卫家打探情报,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余致远烦躁地揉了一把脸,正要开口,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是余母,催他赶紧回家吃饭,说徐诗音也在,叫他没事多陪陪孩子。   余致远躁意更盛,差点把手机扔了。   母亲难道从来不看新闻的吗?不知道他正忙着吗?还拿这种琐事来烦他!   真是,没有一件省心的事情!   他无端地,又想起了梅衫衫。   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哪怕被她牙尖嘴利地刺上几句,他也从来没真的觉得生气,觉得下不来台过。   女人和女人之间,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意识到思维跑偏,余致远赶紧勒令自己打住,收敛心神。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得赶去帝都,尽力将这件事尽快转圜。   ***   梅衫衫粗略估算了一下,单凭今天一天,余氏的损失……   她捂住了胸口。   不对,不应该把自己代入余致远的——损失了那么多小钱钱,真是心都要碎了!   “所以,你当初,和余氏激烈竞标云泽湿地项目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了?”她问卫修。   “余家这种暴发户,根基太浅了,”卫修支着额角,老神在在,“余致远大概认识得还不够深刻,有些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听听,这语气,多么高高在上,简直傲慢得不可一世,优越感满满啊。   梅衫衫故意道,“人家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也不容易的。”   “喂,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卫修控诉地瞪着她,“再说,把生意做大的,是他老爹,可不是他!你居然帮他说话?”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气呼呼地往后一靠。   抱着手臂,他抬起下巴,眯眼睨视她,“你要帮他求情吗?”   眼神中闪着“你尽管求情,我保证他死得更快”的危险。   梅衫衫失笑。   这吃醋炸毛的小模样,可以说是非常可爱了。   她赶紧给他顺毛,“我帮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的谁。”又笑盈盈道,“我只帮你。”   卫修瞬间多云转晴。   “宝贝你瞧着吧,”他剑眉飞扬,得意道,“这才刚刚开始呢!我保证,绝对会让你和爸爸大赚一笔!”   他的话,梅衫衫深信不疑。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少数几个财经专家建议观望,业内其他人士纷纷表示不看好此次重新评估。有人私下推测,余氏崛起过快,树大招风,上面可能会将这个项目当作典型例子,来显示推行新政的决心。   这样一来,云泽湿地项目的命运,还真的不好说。   而失去了这个堪称金库的项目,余氏文旅其他开发中的项目,盈利能力都尚有不足。   余氏股价走势图上,在两天前的顶端之后,呈现出跳崖式的暴跌。   指尖划过这条瀑布式的曲线,汤博业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让你们姓余的欺负老子女儿!害老子被老婆骂!   手机铃响,他接起来,“……喂,刘总啊。”   拎起公文包,边听边走,待对方说完,他语带歉意,“这个,你前几天不是撤出了么?之后马上就有人跟进了,所以,现在再进来,基本上比较困难了。”   面上却丝毫歉意也无。   前几天慌慌张张,说撤资就撤资,要不是卫家小子及时把窟窿堵上,还真有点麻烦。   现在看见余氏崩盘,又想来分一杯羹?   想得美呢。   帝都机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男男女女都步履匆匆。   迎面而来的男人疾速迈着大步,举着手机一边说着什么。汤博业余光瞥见,正要避让,却仍是来不及。擦身而过时,对方手肘撞上了他的肩膀,他胳膊一麻,手机脱手飞了出去。   他也差点摔倒。   “……你给我站住!”   见对方毫无所觉,继续向前走,汤博业气得要去拉他。   “哎哎哎,干什么,碰瓷啊?”   一个拖着行李箱,秘书模样的人跟上前来,拦住他,“老先生,您好像没受伤哦?”   “你是医生?”汤博业问,“看一眼就能知道人有没有受伤?还是说你是专业碰瓷的,看一眼就能判定同行?”   那人语塞。   余致远走到前面,发现高秘书没跟上,回头一看,发现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跟谁在聊天,不由恼火。   赵助理生了病,临时让高秘书顶上,用起来真是不顺手!   他怒气冲冲地快步走了回去,正要训斥他,却蓦然注意到,正跟高秘书说话的人——   “汤伯父?”   余致远掩下怒色,客套道,“真巧,您什么时候到的帝都?”   汤博业冷淡道,“我转机,去看看我女儿。”   他躬身,捡起摔碎的手机,放进公文包里。看了余致远一眼,道,“年轻人,步子迈得大,走得快不是坏事,但也别忘了看着路。”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余致远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   最后那句话,显然深意十足。   然而他无暇深思,A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   同往A城,又是差不多的时间,余致远一上飞机,发现果不其然,汤博业也在同一航班上。   头等舱前后座相距甚远,汤博业也没有跟这个前女婿聊天寒暄的意思。整个飞行过程中,两人基本没有交流。   到了下飞机的时候,余致远问,“伯父,需要我送您过去衫衫那边吗?”   “不好劳烦余总,”汤博业客气,“会有人来接我。”   余致远猜到了是谁,很快,在接机口得到了印证。   “爸爸!”梅衫衫笑着招手,另一只手被卫修牢牢地握在手心。   两人迎上前来,卫修恭敬地招呼,“伯父好。”   汤博业露出一丝笑意,“我说我自己过去得了,还让你们又跑一趟。”   他冲卫修点点头。   “阿修说,要给您接风洗尘,”梅衫衫一手与卫修十指紧扣着,一手挽起汤博业,“时间刚好,您也饿了吧?要不,我们直接去吃饭?”   汤博业打趣她:“属你嘴最馋,我看是你想吃吧……”   和乐融融的一家人,说笑着,渐行渐远。   余致远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百味陈杂。   从头至尾,那女人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接机大厅吵闹喧杂,明明周围有这么多人,余致远却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孤家寡人的感觉。   ……   招待未来岳父,卫修选了一间隐在巷子里的私房餐馆。   点菜的时候,见他熟练地圈出梅衫衫爱吃的菜,汤博业暗自满意。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衫衫这孩子一向懂事又乖巧,让人很难不喜欢她。在他心里,她和亲女儿没什么两样。   汤家的公司,原本是他兄长把持着的。汤博业没有太大的野心,本觉得这样也好,可侄女汤如玫实在太不像话,姜雨芹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她,他也相当不满,加上兄长经营不善,又经过经济不景气的打击,公司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他只得站了出来,重整公司,而兄长一脉不服,闹出不少事端,最后都被清理了出去。   管一间公司,真是劳心劳力。   虽然是初次见面,可这段时间,为做空余氏的事情,汤博业和卫修有过不少联系。   他不得不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魄力有手段,更重要的是,那股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劲儿,是他十分欣赏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对女儿的心意。   既然连总对女儿过度保护的姜雨芹都能认可,那么,汤博业自认自己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一顿饭吃得温馨融洽,卫修时刻悬着的一颗心,总也落不到实地。   他听说过,岳父和女婿,那是天然对立的,不被岳父大人刁难上十八个回合,别想轻易过关。   可是汤博业温和慈爱,别说刁难了,连个刁钻的问题,都没有提过。   这……这就,过关啦?   “伯父,”卫修清了清嗓子,“这几天,余氏一直在试图注资救市,然而到目前为止,余氏文旅股价仍然在下跌,整个余氏的资产,我保守估计,缩水了起码有四分之一。但是,这还不算完。”   “哦?”   汤博业心道,这小子果然还有后招?   卫修接着道,“云泽湿地项目,余氏竞标所用的方案,是窃取了我提交给卫氏的方案,在此基础上,修改完善而成的。”   汤博业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商业间谍,倒不是太值得惊讶的事情。   “那是我故意被偷走的,”卫修笑笑,“余致远暗地里一直和郑新河——就是郑影后的哥哥,有合作,通过郑影后母子,买卖一些卫氏的情报。”   卫家的情况,这些天以来,汤博业也着重了解了一下。   他大皱眉头,“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是早些清理了的好。”   旋即他反应过来——   “水田上改造度假村建筑群……”   卫修笑得狡黠,“也没有人逼着余致远一定要用那个方案,您说对吧,伯父?”   汤博业才不信。   这小滑头,肯定还有别的招,非让姓余的钻进这个套不可。   而他想必早打好了招呼,让提交这个方案的余氏中标;同时,卫氏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卯足了劲在和余氏竞标的架势,余致远不会起任何怀疑,反而只会得意,自己从卫氏手中抢到了一大块肥肉——用的还是卫氏自己的刀。   “总之,您尽管放宽心,”卫修自信道,“余氏,这还不算触底呢。”   ……   将汤博业送到酒店,安置好,卫修才和梅衫衫回转到家。   晚间,周伯拿着一个文件袋,过来敲门。   文件袋上“XX基因检测实验室”的字样,让梅衫衫禁不住紧张了起来。   卫修神态如常,接了过来,周伯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他扫了眼梅衫衫,忍不住失笑,“宝贝你怕什么啊?总归不会检查出来,其实我才是卫永言的老子。”   梅衫衫瞪他,“那你是有多老啊?妖怪吗?”   “是啊,”卫修笑嘻嘻地凑近她,“妖怪配狐狸精,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吗?”   梅衫衫笑斥他,“小妖怪别胡闹!快点打开看看。”   卫修听话地扯开文件袋上的绳子,抽出几张纸来。   粗略扫了眼,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异。   见梅衫衫圆睁着澄澈杏眸,屏着呼吸,纤纤玉指都不自觉地扭成了一团,他探臂把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梅衫衫迅速浏览过第一页,翻过,在第二页底部看到了结论。   卫修和卫永言,经过亲缘Y系鉴定,确认为——叔侄关系?!   梅衫衫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卫修同样也是百味陈杂,不过,他提醒她,“先别急,下面还有一份,我顺便也让鉴定了一下我和大伯——以防万一。”   梅衫衫心里酸酸的,不敢去想,他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在考虑那个“万一”。   她匆匆往下翻。   然而看完结论,她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   这个晚间,同样感到不可置信的,还有卫永言。   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兄长产生了怀疑,而是掩耳盗铃地选择对自己和卫修做个亲缘鉴定。仿佛这样做,就能将自己的想法掩盖过去似的。   然而鉴定结果,却令他深深震惊。   原来……居然……   十年间,他做梦都想把周芷那贱人的奸夫揪出来,千刀万剐,以消他心头的耻辱。   然而他做梦都没想到,竟然……竟然是……   卫永言手指收紧,手中纸张皱成了一团。   他只有一个兄弟,父母不在,叔伯们群狼环伺,只剩他们相依为命。   迷茫之后,便是更深的耻辱,与滔天的愤怒。   被背叛的痛苦,几乎将卫永言吞噬,让他的整个面部都扭曲了起来。   大哥……呵,好一个大哥……   ***   次日清早,交易所开盘,便继续有股民割肉抛售余氏文旅的股票。   受文旅集团连累,余氏旗下其他上市公司的股价也有不同程度的下跌。   这是一个很不妙的信号。这意味着,资本市场开始对余氏失去信心。   而财经新闻,在此时,突然播报了一则关于A城法院的消息。   “……据称,A城法院已经受理了卫氏集团诉余氏控股侵权一案,余氏控股涉嫌多次以不正当手段获取商业秘密。此案将有待进一步审理……”   商业诉讼实属平常,然而,赶在了这个不平常的时机,无疑让余氏的情况更加雪上加霜。   余致远两眼布满红血丝,抓起烟灰缸,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郑承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被那股做空资本和别的事情牵绊住,来不及深思郑承望被抓会给余氏带来的影响,接着又是该死的重新评估突如其来……他根本分身乏术!   然后就是这个诉讼。这一环套一环,分明就是想置他、置余氏于死地!   “卫、修——”   余致远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狠狠挤出这个名字。   到了如今,要是还看不出是卫修在背后捣鬼,那他就白活了三十几岁了!   他抓起车钥匙,飙车向紫玉苑驶去。   ……   财经新闻关心的是卫氏告余氏,而普通大众,则更关心另一桩案子——   卫家三少委托豪华律师团,以诽谤、侵犯名誉权为由,正式起诉了郑倚菱和卫永言。   擦擦眼睛,没看错,三少把他老子,也一并给告了。   近来几日,作为网络暴力受害者,被逼得割腕自杀的郑倚菱,很是博到了一波同情。   一些媒体和大号呼吁反思网络暴力,一时间,踩骂郑影后,成了政治不正确的事情。渐渐发展到,只要说一句郑影后不好,就是网络暴力,就是想逼死人家。   紧接着,有一些声音冒了出来,质疑之前轰轰烈烈地针对郑影后的攻击,是否是出于那位梅小姐的报复?   恐怕卫三少爷,也脱不了干系吧?   甚至有人直呼,操纵舆论,如果真的把人给逼死了,那么,这两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被指责的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回应,这股声浪却越来越大,借着谴责网络暴力,将他俩的行为渲染成诛心之举。   因而,乍一看到卫三少告郑倚菱诽谤,大众都以为,说得应该是近期的事情。   然而豪华律师团公布的起诉书,却让所有人哗然。   起诉书上陈明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八年前,一名叫黄玉颖的女学生跳楼自杀,一尸两命,其后,大量媒体宣称她与卫三少关系亲密,提出许多模棱两可的证词、线索,明示暗示卫三少便是真凶。   这件事,知者甚广,信者众多,时至今日,还有很多人,包括黄玉颖的家属,都认定卫三少是杀人凶手,因为有权有势,而逍遥法外。   然而真相虽迟到了八年,终归要大白于天下。   根据警方持续不懈的侦查,现已锁定嫌疑犯——郑倚菱的儿子,郑承望。此案因属公诉案件,将会由检察院提起公诉。   无辜的卫三少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罪名,名誉受到严重损害,其背后原因,则是郑倚菱伙同卫永言,指使舆论大肆渲染抹黑!   ……   吃瓜群众的瓜都惊掉了。   这案子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就像律师团提交给法院的证据,据说打印出来的各种文档,装满了一整个车厢。   就郑影后这样,八年前就会操纵舆论毁了卫三少的名誉,还有脸打网络暴力受害者牌?   紧接着,大家才回过神来——   等、等等,郑影后的儿子,杀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终于可以还我清白了!可以清清白白地娶老婆了! 33:【烟】你的清白,不早就被我夺走了吗? 修修:……嘤。   ☆、LXV   -Chapter 65-   八年前的跳楼事件,虽然时不时在任何与卫三少相关的消息中被提起, 然而真正对事件的始末有所了解的人, 则实在少之又少。   不少人不明真相, 只是见人信誓旦旦地断言,这事显然就是权贵少爷玩弄平民女孩, 害得女孩子一尸两命——说不定还是他动的手,结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许多人因此, 便下意识断定, 即便不是杀人凶手, 这一条,不,是两条人命, 也和卫三少脱不了干系。   现在法院受理的这桩名誉权官司, 无疑又将这件陈年旧案翻了出来。   八年前, 社交网络还不算流行,当年人们的种种口头议论,都已淹没在了时间之中。然而,那时候的报道, 无论是纸媒还是网络,都还是能寻找到记录的。   吃瓜群众们纷纷化身名侦探,翻出当年的各种报道, 在字里行间寻找蛛丝马迹。   “擦咧,有些记者真是深谙春秋笔法的精髓,一句话也没直说, 可这字里行间,读完就是让人觉得,这肯定是卫少干的啊”   “还有很多模棱两可的证据呢,什么‘黄玉颖的一位友人’,‘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同学’,都说见过两人在天台幽会,编得真像那么一回事,再加上普遍的仇富心理,普通人看了会相信,一点也不奇怪吧?”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卫三说不是他干的,就不是他干的?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跪舔卫三的花痴们也能有。”   “楼上是来秀智商下限的吗?看看这次代理卫少的律师们,哪个不是重量级人物?你觉得他们会在诽谤案的起诉书中,偏偏又去造个谣,诽谤那个郑什么?以为都跟你一样蠢么!都说了那件是公诉案件,会由检方起诉的,不识字先滚回去读小学去!”   “别跑题啊大家,这个重点难道不是亲爹伙同情妇,为了给私生子脱罪,往卫少头上泼脏水吗?八年啊!八年前,卫少才十来岁,还是个孩子吧?这么恶毒,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力了!这是人干事?!!”   “学渣们都闪开,课代表来了!课代表刚研究完起诉书,来给大家讲一个新发现——附录的证据清单里,不仅有八年前的东西,还有不少近期的啊!尤其是在郑影后‘被网络暴力逼得自杀未遂’之后,指责卫少和梅小姐蓄意报复,雇佣水军对郑影后网络暴力的,也是有组织有策略的卫少黑。具体我贴下面了,大家可以自己看。”   “靠靠靠靠靠!毒妇啊!八年前就用舆论暴力针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根本就是想逼死他吧!到现在都不放过,还有脸一边扮受害者老白花,一边继续抹黑卫少?我呸!”   “之前不是还有傻逼叫嚣,说卫少不回应就是心虚吗?现在人家回应了,叫你主子出来接招啊!”   “我看什么割腕自杀,也是演出来的吧,不愧是影后,戏精本精了!”   “想给余家大小姐打电话,就该打爆这贱人的脸,打得好打得妙!”   “大家别忘了,被告里还有另一个人呢!啧啧,谁说虎毒不食子?男人狠起来,连儿子都想坑死啊~”   ……   这事情太过挑战三观,案子还没开始审,已经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正在和律师商讨如何应对跳楼案的卫永言和郑倚菱,同时收到了起诉书的副本。   在他们看来,当下为郑承望脱罪才是第一要务,因而这些天召集了不少有经验的刑事辩护律师,打探警方证据,商议对策。乍一收到法院的联络,两人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跳楼案相关。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然而待了解了起诉书的内容,郑倚菱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了血色,卫永言直接一脚踹翻了桌子。   ——那小畜生,居然大喇喇地跑到法院去,告他诽谤?!   卫永德匆忙赶到的时候,郑倚菱正在给卫永言顺气。   过于气愤,卫永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看见兄长,也没有任何缓和。   此时见到兄长,他只能想到那纸亲缘鉴定。   叔侄……呵。   他不由想,这些年来,兄长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他,这个被他戴了绿帽还不自知的弟弟?   是愧疚,还是暗爽?   卫永德没有察觉到不对,只当他气得太厉害了,照例安抚道,“永言,你先别着急,我让人叫阿修回来一趟,说不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卫永言冷笑,“都把我告上法庭,宣扬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你觉得这是误会?”   心中一片冰寒。   他果然,是站在小崽子那一边的。   这也不奇怪,父子连心嘛。可笑,他到现在才发觉,真是后知后觉,蠢到家了。   对卫修此举,卫永德也是大大的不满。   豪门世家,做事情讲究含蓄,讲究家丑不外扬。   但卫修偏不。   上回戳穿郑倚菱的戏码,非要当众进行,还挑得余家人跟她大打出手,让卫家跟着丢尽了脸面。   这回……又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似的,说告就告。   他分明是在报复,报复当年郑倚菱和卫永言把事情渲染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那么他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利用郑承望的被扣押又被放回,转移了他们的视线,然后出奇不意,来了这么一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侄子这份心计手段,加上这段时间在卫氏的表现,卫永德是欣赏的。   然而只可惜,他不是他儿子,却是周家的外孙,注定会成为他子女的强敌。   “你先冷静一点!”   卫永德对弟弟的维护之心,是真真正正,不掺一丝水分的,此刻表明立场,“他告,我们就应诉。不就是打官司么?只要不让他胜诉,儿子告老子,最终没脸的还是他。”   卫永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兄长说的“我们”,他可不敢相信。他的“我们”,该是他和那个小崽子,他们父子,才能叫“我们”吧?   郑倚菱暗自着急,然而无计可施。   她开始后悔,暗示卫修的身世,可能有些操之过急了。那固然能转移卫永言的注意,让他对卫修更加厌憎,可眼下的情况,正是需要卫永德帮忙的时候,万一卫永言为了他那可笑的自尊……   “那就要仰赖大哥帮忙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卫永言仍然对兄长十分信服,“那小崽子狡诈多端,还得大哥帮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也免得以后,他再惹出别的乱子来。”   卫永德点点头,“咱们兄弟,你还跟我客气什么?阿修这孩子,这回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当你心里怀疑一个人,那么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了不同的解释。   此刻,卫永德每一次口吻熟稔地提起卫修,卫永言心中都要冷上几分。   卫永德匆匆离开,去安排律师应诉。   郑倚菱正要开口,却冷不防被卫永言抬脚就是一脚,正踹在胸口上。她连人带椅子仰翻,后脑磕在地板上,眼前一黑,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卫永言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途径,又是一脚过去。   “贱人!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眼眶通红,眼神狂乱,下脚毫无章法,完全不顾郑倚菱的哀哀乞求,“还必须要告诉我……我叫你告诉我……”   她不说,他就不会查,不会在面对大哥时,这么痛苦……   郑倚菱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只能徒劳地护着脸,尖叫着,啜泣着求饶。   ***   名誉权官司的消息放出去后,梅衫衫翻看了一下网上的言论。   如果郑影后的名声是一支股票,那么她的走势图在余氏酒会之后,跌入一个小谷底,之后凭借网络暴力受害者身份,略有回升。然而现在,基本是跳水式暴跌,且一跌再跌。   可以和余氏股价拜个把子,比一比谁更会跳水了。   “果然绝大多数人,还是很有辨别能力的,”梅衫衫欣慰,对卫修道,“这样一来,无论郑倚菱先前怎么打着主意,想要把郑承望的案子压下去,她也无法如愿了。我们帮他出了这么大的名,还不收宣传费,真是太善良了。”   卫修笑道,“你想收钱,也可以啊。这些年,他们挖卫家,填自己的口袋,不知道捞了多少。等郑新河都交代完了,我让他们都吐出来,就当宣传费了。”   郑承望一被警方扣押,郑新河就望风而逃,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到他身上。   卫修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他早让周伯安排了人,盯紧郑新河,在他自以为逃脱时,控制住了他。   郑新河做事狠辣,人却没有几两骨气,此次律师提交给法院的部分证据,关于被郑倚菱收买的媒体,就是他供出来的。   手机“叮”地一响,卫修垂眸扫了一眼,嗤笑道,“郑倚菱被卫永言打成重伤,要不是郑承望赶到,劝住了卫永言,她可能就被打死了。”   梅衫衫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完邮件,卫修一脸嫌弃。   “跟我们想的一样,卫家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郑倚菱头上,是她借了卫永言的名头行事,总之,坏事都是她做的,卫永言什么都不知道。”   梅衫衫无语道,“这样的说辞,他们不觉得显得卫永言像个白痴一样吗?”   卫修想了想,笑得前仰后合。   “宝贝你真是……”他抱住她,响亮地亲了一口,“没错,你说的对!他可不就像个白痴一样吗?”   梅衫衫虽然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笑,但是……他开心就好。   她又想起那两份亲缘鉴定。   卫修和卫永德、卫永言,应该都是叔侄关系。   但这怎么可能?   她脑洞大开,想着卫老爷子是不是还有个私生子,以园丁、司机、佣人一类的身份,生活在卫家。然后要么出于真爱,要么出于报复,引诱了周小姐,生下卫修……   然而听到她的想法,卫修直接笑趴了。   “然后某一天,跟当年事情有关的人都收到一封邀请函,”他憋着笑,“等大家都赴约,被聚到一间偏远的别墅时,下起了暴风雪,切断了交通,手机没有信号,电话线路也被破坏了。这时,一个神秘人……”   梅衫衫瞪着他,没好气,“你以为我没有看过侦探小说吗?!”   卫修捏捏她的脸颊,看了眼时间,拉着她起身。   “关于这件事情,我之前有个猜测,只是,需要验证一下。”   深秋的气温已经很凉了,梅衫衫畏寒,出门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卫修拿起她的厚外套,帮她穿好,又蹲下身,给她系靴子上的绑带。   “正好,我们一起过去,有什么问题,还可以跟专家请教。”   梅衫衫满头雾水,被他拉着出去,坐进了车里。   直到到了A城遗传学研究院,卫修还是神神秘秘的,气得她鼓着脸,不跟他说话。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中年人,身材矮胖,戴着副厚厚的酒瓶底,对卫修很恭敬,“卫少,怎么亲自来了?这边请。”   不少研究的经费依靠捐赠,眼前这位,就是这间实验室的大金主,孙主任丝毫不敢怠慢。   晚间,实验室已经关闭,各种器材设备安静地林立,实验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   梅衫衫和卫修随着孙主任,去了办公室,在沙发上落座。   “卫少,您提供的这个样本,相当罕见,”孙主任热情洋溢,直奔主题,“我们经过鉴定,确认是嵌合体无疑。”   梅衫衫疑惑,“嵌合体?”   卫修捏捏她的手,“记得你上回给我介绍一幅画,提到的客迈拉,Chimera?”   见梅衫衫依然迷茫,他接着道,“后来我想起来,以前在书中看到过,遗传学上也有客迈拉现象……”   “就是融合不同遗传性状,嵌合或混杂而形成的个体。”孙主任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   说到专业,他滔滔不绝,“嵌合体在动物界比较常见,而人类的嵌合现象,多是在胚胎发育时期,在子宫中的两个受精卵,其中一个被另一个吞噬,而被吞噬的一方,并不是完全消失,而是被融合了,成为发育完全的胎儿身体的一部分。”   “这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现象,目前为止,被发现的人类嵌合体并不多,而且大多数嵌合人,可能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其实携带着两套DNA——因为多数情况下,嵌合部位可能只是一块肌肉,一片皮肤,或者一颗内脏,不会引起注意,也就无从发觉。”   “然而如果嵌合部位很重要,比如大脑,那么就有很大几率,会智力低下,也可能引发幻觉,或者一些精神上的不稳定。”   “另一种,像您提供的这个样本,嵌合部位在生殖|器官,那么,这位男性所生下的后代,遗传的就可能是那个被融合的胚胎的DNA,而不是他的。”   孙主任很会做人,绝口不提所得到的样本的身份,也不多加以猜测,只从科学的角度分析这一现象。   梅衫衫终于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卫修的祖母,当年其实怀的应该是双胞胎,然而发育成熟的胎儿只有一个,也就是卫永言。   只是,那个双胞胎兄弟没有消失,而是与卫永言融为了一体,并将自己的基因流传了下去。   “顺便一提,”孙主任补充道,“有研究表明,这类嵌合人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会有生育力低下的情况存在……”   走出研究院,梅衫衫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太匪夷所思了,遗传,还真的是很神奇啊。”她喃喃道。   晚间起了雾气,缥缥缈缈的,路灯洒下黯淡的橘色光线,穿不透薄雾,只见一团团朦胧的光晕,让这个蒙着白纱的世界,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卫修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给她温暖。   “是啊,这么神奇的事情,有谁能想到呢?”   他呼出一口气,“我大伯是A型血,那个消失的双胞胎,大概也是A型血,所以我才是A型。”   “车祸后,我需要输血,卫永言想必是那时发现了端倪。他应该还秘密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自然是——我们不是父子。可想而知,他以为母亲给他戴了绿帽,所以才会视我为眼中钉;又碍于所谓的男性自尊,不愿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绿帽,把事情深藏心底。”   “这种事情捂在心里,会变成心魔。”卫修笑笑,“他不想让人知道,想毁了我,可没能做到,我又回来了。每次看见我,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看见一个活着的耻辱,控制不住骂我几句,发泄一下,大概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了。”   梅衫衫叹气,“真是可悲又可恨。”   可无论如何,拿一个无辜的孩子撒气,难道就很有男性自尊吗?   过度膨胀的自尊,通常在本质上,不过是源于自卑罢了。   卫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嗤地笑了一声。   “……什么?”梅衫衫不明所以。   卫修憋着笑,“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啊?”梅衫衫追问。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嘛。”故意学她。   “……”   梅衫衫顿住脚步,扯住他的衣领,凶道,“莫名其妙笑什么笑?快点说是什么!”   卫修看着她,猝然低头,飞速地在她唇角偷了一个吻。   身旁,路灯洒下朦胧的光线,她莹白的小脸如同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澄澈的盈盈眼波中,倒映着的,满是他的影子。嘟起的唇娇嫩饱满,像是在邀请他品尝。   他再次吻住她。   梅衫衫勾住他的脖子,迎接他温热的唇舌。他清冽的气息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安心,他的吻那么甜,那么温柔,她只想沉溺其中,感受他毫无保留的炙热爱意,并以同样的深情,回报给他。   地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紧贴着的影子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为了一体。   缠绵的热吻令人沉醉,分开时,呼吸都有些急促。刚才被秋风吹得微凉的脸颊,也透着嫣红,散发着热意。   “宝贝你真美……”卫修紧拥着她,几乎要将她抱离地面。   在她脸庞上落下一个个轻吻,他呢喃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后来,我总是梦见你……再后来,又大了一些,只要梦见你,早上就得换裤子换床单……嗷!”   梅衫衫揪住他的耳朵,佯怒地斥道,“小流氓!你那时才多大?十二岁的小屁孩,就会想女孩子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卫修理直气壮,“这只能说明,我小小年纪,就是个君子了!”   梅衫衫扑哧笑了出来,揉揉他的耳垂,点头道,“好吧,卫君子。”   卫修:“……”   怎么听着像“伪君子”似的?!   回到家中,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卫修正在盘算着,要怎么开口,让她干脆搬上来一起住,冷不防听她问——   “你还没说,刚才到底在笑什么?”   卫修:“……”   怎么这么执着!   他只好如实回答:“我就是想起了孙主任那句,嵌合人生育力低下。”   梅衫衫想起他说过,卫永言这些年来,在外面也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可从结果来看,没有人生下孩子。   卫修的母亲也是婚后过了五年,才怀上他,之后也没能再怀孕过。   这么看来,应该的确有生育力低下的问题。   卫修见她没懂,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圈住她的纤腰,凑到她耳边道,“越是那方面不太行的男人,在外面越是爱面子,生怕自己显得不够男人,心理都是扭曲的。”   他坏心地吹了一口气,满意地感觉到她颤了颤,耳畔玉白的肌肤迅速染上一抹绯色。   “像我这样很行的,就没有这种问题……”   梅衫衫忍不住笑。   真是的,时刻不忘标榜自己。   她故意道,“真正行的人,才不老说自己行。”   卫修眯起眼眸,面无表情地盯住她。   盯了一会儿,他蓦地抱着她起身,抬脚就往楼上走。   “梅姐姐说的对,光说没用,我该用做的。时间宝贵,不如现在就去证明一下自己……”   “等等,”梅衫衫忙道,“其实我还有个问题——”   “明天再问!”   ……   等梅衫衫能问出那个问题,的确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但她又着实很好奇。   要验证卫永言是否真的是嵌合体,总需要那个……那个疑似嵌合部位的,咳,DNA样本吧?   他……他怎么拿到的?   对此,卫修的回答十分简单。   “周伯啊!我让周伯去弄,他反正能搞定。至于怎么搞定的……”卫修耸耸肩,“Who cares?我也不想知道。难道你想知道?”   梅衫衫:“……”   不了谢谢!   早餐结束,卫修亲了亲她,上楼去换衣服。   楼下,周伯总觉得,梅小姐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些怪怪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整洁干净,没有哪里不对啊?   “……?”   他询问地看向梅衫衫。   梅衫衫被抓包,胡乱地没话找话,问,“周伯,你是怎么成为阿修的管家的?”   周伯想了想,答道:“我……退役后,去了老友开的安保公司,打算过点清闲日子。”   开头含混过去,梅衫衫也不追问,给他倒了杯热茶,自己也捧起茶杯,聚精会神地听。   “后来我带队执行一个护送任务,就是周女士拍下的一件流落海外的国宝古董,要运回国,捐献给国家。运送过程中有些小问题,好在都顺利解决了,双方合作愉快。那之后不久,周女士打电话给我,问我能不能帮她管教一个混小子,说蠢得很,得好好教。”   梅衫衫:“……”   这肯定是亲外婆。   “我说我一把年纪了,让我去当保姆?这个我干不了,说什么也不行。”   “……然后呢?”   正当梅衫衫以为周女士一定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只听周伯话锋一转,“然后她开了个价,我实在无法抗拒——当然,能管教好一个混小子,也是于社会有功的,不该拒绝。”   梅衫衫:“……”   所以根本还是向金钱势力投降了吗!   “我第一次见到少爷,是在瑞士,他刚读了几天寄宿学校,读得鼻青脸肿。”   周伯摇摇头,“老生抱团,给新生下马威,在贵族学校那群小兔崽子里,是惯例了。这小子也不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个人硬要杠人家一群,怎么打得过?”   梅衫衫握紧了茶杯,鼻子有些酸酸的。   她无法想象,卫修小小年纪,一个人被扔到那样的环境里,异国他乡,语言又不通,那该是多么的孤立无助?   周伯笑笑,“不过,臭小子的眼神,我很欣赏,狼崽子一样,不服输。脸上挂着彩,头还昂得高高的,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男子汉嘛,膝盖就是不能弯,如果是个软蛋,我可能当场就转头走人了。”   “后来我就跟着少爷,周女士让我别帮他,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只要他还有口气在,我就不要出手。”   周伯叹道,“周女士,这是在磨砺他。我未曾见过已故的周芷小姐,但听说,她对少爷多有溺爱,把他惯得骄纵任性,却又过于单纯。前者倒是无所谓,以他的出身,大可以活得恣意点,而后者,那可就是致命的了。”   梅衫衫点点头。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卫修他若是脆弱一点,岂不是要被卫永言和郑倚菱逼上绝路吗?   她正要继续追问,这时,楼上传来卫修的声音。   “衫衫,宝贝,衫衫……”一叠声地唤她,一声比一声急切。   周伯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衫衫的脸没来由地热了热。   小混蛋,穿个衣服,又要耍什么花样!   窗外落叶缤纷,鸟声啾鸣,是个温馨悠闲的秋日早晨。梅衫衫的背影匆匆消失在楼梯口,周伯端茶,浅啜了一口。   嵌合体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他觉得,怎么说呢,这事吧,好像冥冥之中也很公平?   那个被吞噬的小兄弟,差不多就是,“你吃了老子,OK的,没问题。反正你以后的后代,都只会是老子的后代——如果你有的话。”   很酷,很朋克了。   ……   梅衫衫上了楼,推开卫修的房间,只见他站在穿衣镜前,青松般颀长挺拔,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一双长腿惹人嫉妒。   他手里拎着条领带,见她进来,他眼眸一亮,又委屈道,“宝宝,我不会系领带,你帮我。”   梅衫衫浑身一颤,“你……正常点。”   他平日都是休闲装扮,很少穿正装,上回去参加余氏上市酒会,领带也是她给他系的。   但要说他不会系……谁信啊。   反正就是要撒娇,享受她为他服务就是了。   梅衫衫嗔了他一眼,接过领带,先把他的衬衫领子竖起来,再将领带环过他的后颈。   卫修垂眸,白嫩纤细的玉指灵活地摆弄着那根丝质的带子,交叉缠绕,他倏然抬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梅衫衫望着眼前颤动的喉结,张口就咬,气道,“我都快打好了,又弄散了!”   卫修被她咬得颤了颤,更委屈了,“你居然为了领带,家暴我。”   梅衫衫冷笑,“你敢跟我比比,谁身上的牙印多吗?”   ……不敢。   好在天冷,长衣长裤大高领遮得严实,这要是夏天,她都不好意思穿裙子!   梅衫衫想着,又愤愤地咬了他一口。还不解气,干脆在他颈侧吮出了一颗草莓。   卫修从镜子里看到,揉了揉草莓印,突然道,“宝宝,我一会儿要去参加剪彩典礼的。”   梅衫衫:“……”   “电视和网络都会直播。”   “……”   梅衫衫呆愣数秒,蓦地转身,冲到梳妆台前,翻出一管遮瑕膏,就要往他脖子上涂。   卫修拼命躲,嚷嚷着,“不行不行!这是爱的印记,我就要带着去,不能遮。”   梅衫衫急得跺脚,“不许躲!这样太不像话了……你乖一点!”   在房间里你追我躲,不一会儿,梅衫衫就气喘吁吁,捂着心口。   卫修吓了一跳,“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快快,快坐下……”   趁他不备,梅衫衫举着遮瑕膏,眼疾手快地在那块暧昧的红痕上一阵猛涂。   “……你好奸诈!”卫修捂着脖子,控诉。   “这叫‘兵不厌诈’,”梅衫衫丢开遮瑕膏,得意道,“小卫同志,你还是太天真……啊!”   话没说完,她就被扑倒,压着狠狠地亲了一通,直亲得她四肢娇软无力,眼含脉脉春水。   “是大卫!”卫修宣布。   ……   总算赶在迟到前出了门,先送梅衫衫去画廊。   到了望梅轩,她下车前,卫修手臂一探,又把她揽了回来。   “圣诞节的时候,我要去看望外婆,”他的眼神语气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梅衫衫秀眉蹙了蹙,“可是,我弟弟到时候会放暑假,老早就说了要回国来看我……”   漂亮的桃花眼中掠过一缕失望,她不忍心,话锋一转,“但我还是可以跟你一起去看外婆啊!那几天,就让昊昊自己玩去吧。”   Sorry,小弟,姐姐要重色轻弟了!   卫修眼睛一亮,如果不是在车里,他大概已经兴奋地跃了起来。   “太好了!我很早前就跟外婆说,会带女朋友一起回去。要是你不去,她肯定要鄙视我。”   意识到什么,他急急解释,“但我不是因为怕被她鄙视,才邀请你一起去的!我只是想让你见见我的家人……”   梅衫衫好奇,“外婆还会鄙视你?”   卫修一脸的一言难尽:“我向她汇报的时候,她只回了一个字——‘好’。我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是最后没能做到,到时候,她肯定会往我身边身后扫一眼,然后丢给我一个字——‘呵’。”   梅衫衫:“……”   她现在,对周女士充满了好奇。   ……   同时进行着两场官司,对卫修的日常行程影响不大。   卫氏集团诉余氏控股侵权一案,自有卫氏的法务部出力,聘请的顾问律师也都是业界泰斗,尚未开庭,已经就庭外和解,与余氏的律师唇枪舌战了好几个回合。   卫永德得知郑承望与郑新河参与泄露商业机密,恼火的同时,为了卫永言,仍是要护一下郑承望。   如同诽谤案要郑倚菱背锅一样,这个锅,是打算让郑新河全背了。   ☆、LXVI   -Chapter 66-   与余氏的侵权官司,起初是在卫修的授意下, 经过调查, 搜集证据后, 正式进入司法程序的。当卫永德征询他的意见时,他却表现得无可无不可。   “这次被盗的是我的方案, 大伯您的调查组查了那么久,居然什么都没查到。”   卫修转着笔, 漫不经心道, “我脾气不好, 咽不下这口气,只好自行安排人,又详细调查了一番, 结果查出这么严重的事情来。”   他抬眼, 似笑非笑, “出卖商业机密,损害的是整个卫氏的利益。我该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的, 还是大伯您看着办吧。”   完全把皮球踢给了卫永德。   卫永德很头疼。   在有这么多切实证据的大好形势下,他当然非常、非常乐意和余氏死磕。   余氏这个冒头不过十年的对手,一直势头强劲,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却因为政策风险而陷入了大/麻烦。这种情况下,对对方落井下石, 趁机再咬下一块肉来,是再自然不过的做法,根本无需考虑。   然而内奸是郑承望。   弟弟卫永言对这个儿子有多疼爱,卫永德再清楚不过。而与余氏把这场官司打到底,无疑需要把郑承望推出去。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   说到底,卫永德的底线是维护自己儿女的地位。郑承望一来不姓卫,二来,他的能力手段,与一直在卫氏海外分部历练的卫依卫佑姐弟相比,实在不足以构成威胁。他不会像防备卫修那样,防备郑承望。   更何况,郑承望现在还有八年前的旧案缠身。   对于放任,甚至暗中煽动弟弟夫妻、父子关系恶劣化,卫永德心中也有几分愧疚,因而只要不涉及底线,他总是愿意多顺着弟弟一些,对郑承望多加爱护。   一边是利益,一边是兄弟情,如何让两方平衡?   卫永德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郑新河。   他紧急派人去寻找郑新河,同时,授意法务,务必想办法,将责任都推到郑新河一个人头上。   只是,郑新河既然做得出丢下外甥跑路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乖乖背锅?   郑新河这段时间,一直被周伯安排的人看管着。倒不是没想方设法溜走,可就他那点混混伎俩,在专业人士面前,根本不够看,每回都是灰溜溜的被堵个正着。   至于暴力破防……他倒是也试过了,试得鼻血横流,眼眶青紫,只能骂骂咧咧地认栽。   乍一听到自己会被推出去顶缸,郑新河就炸了。   “老子这些年辛辛苦苦,替他们解决了多少事情!没有老子,哪来她郑倚菱的风光?她是公众人物,不方便出面,什么脏活儿,不都是交给老子来干吗!”   他越想越不平,“现在出点事,就全都推到老子头上?老子去你妈的!”   负责看管郑新河的小哥心道,这骂谁呢?   郑倚菱她妈不也是你妈?郑承望他妈还是你妹呢。   没文化真可怕,骂个人都出不了自己家里女性亲属这一圈!   郑新河一咬牙,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再这样下去,他们搞不好连同那个跳楼的小娘们儿,也都一并推给他了!   “我跟你说,”他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我妹妹的事情,我知道的最清楚,包括她每次带着承望去日本,都干了些什么。我只有一个条件——”   ***   给卫永德出难题,放郑新河狗咬狗,卫修关注着底下的暗流涌动,平日里还是照常上班工作,能黏着梅衫衫的时候分秒不让,更推掉了所有的媒体采访要求。   网络上关于那桩名誉权官司,以及八年前的跳楼事件,讨论得沸沸扬扬;而他这个当事人,除了委托律师团发出的起诉书外,一句言论也没有公开发表。   低调得不得了。   低调的时间久了,就连卫永言也开始犯嘀咕。   这小崽子,难道转性了不成?   他恍然记得,卫修小的时候,分明是个无理也要闹上三分,要是有理,绝对要一口气把人收拾得见他就躲的乖戾性子。   那个时候,他虽然因为周芷,而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但总归是自己的骨肉,他对他即便算不上多么关心,可也是希望他好的。当听说他们母子出了车祸,一死一伤时,他竟有些庆幸,死的是周芷,儿子还活着。   可后来,他发现的事情,让他希望时光能倒流,他恨不得取代那个卡车司机,亲自确保这两母子都死得透透的。   唯有这样,才能一雪他心头的耻辱。   “爸,爸?”   郑承望惊惶的声音,让卫永言回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指握得太过用力,手中的水笔断成了两截。鲜红的墨水流了一手,顺着指缝往下淌,鲜血一般。   他缓和下面色,对郑承望慈爱道,“律师教你的,到时候该怎么说,还有哪些话不能说,你都记清楚了?”   原本,以卫家的势力,这件事不是没有暗中运作的空间。   可卫修以一桩名誉权的民事官司,夹带着将这件旧案推到了公众的眼前。   现在,媒体舆论都聚焦在这桩案子上,采访黄玉颖的家人、寻访当年学校的学生、教职工,几乎每天都有新的爆料出来。   此事所形成的影响,给执法机关造成的压力,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压下去的了。   这是阳谋,卫永言和卫永德,还有他们所雇的辩护律师,无不心知肚明,这就是卫修的目的,然而却无可奈何。   郑承望垂着头,迟疑地点了点头。   “爸……”他嗫嗫着,开口道,“关于妈的事情,能不能……”   一抬头,却看见卫永言扯过纸巾,擦拭着手上的红墨水,面前脏纸巾堆起了一座小山,雪白的纸巾上,鲜红色斑斑驳驳,像极了血染的痕迹。   眼中映着斑斑点点的血红色,郑承望脑中的那根弦,猝然砰地一下断了。   “血!!”他抱着头,毫无预兆地大喊大叫,“好多血,好多血!!她摔碎了,摔碎了……流了好多血,血!地上都是的……不是我!不是我!!”   “承望,你……”卫永言吓了一跳,向他伸出手。   他挥舞着手,一把打开他的手,像是要驱赶什么脏东西一样,“走开,走开!!有血……”他又像在自己手上看到了什么似的,慌慌张张地将手背在后面,连连后退。   “别缠着我,我给你超度,我给孩子超度……我错了,我不该推你,原谅我,原谅我……啊啊啊啊啊!!!”   卫永言还是第一次见郑承望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然而他根本不允许他靠近,徒然地窝在墙角,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   他无法,只得召来家庭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他这个样子,怎么能上法庭?这样还不等检方提问,他自己就先崩溃了……”   卫永德闻讯赶来,正好看到郑承望与家庭医生搏斗的场面,头更痛了。   他揉着额角,仔细想了想,欲言又止,几番张口后,还是说了出来。   “永言,律师也建议,我们是不是该为承望做精神病辩护,说不定反而……”   “不行!承望不是精神病!”   不出所料地,卫永言激烈反对,“这样一辩护,承望以后还怎么做人?他今后一辈子,都要背着精神病的名声!”   他愤愤道,“是不是警察干的?承望被他们扣押了一天多,他们是不是打他了?恐吓他了?”   卫永德默不作声。   这种可能,他当然早就调查过。然而,警方出具了郑承望在留置盘问期间的监控记录和笔录。一整个律师团队,详细地研究过记录,其间没有任何刑讯逼供,或者不人道的待遇,就连问的问题,也都很常规。   所以,这根本赖不上警方。只能怪郑承望自己,心理抗压能力太差了。   见卫永德不说话,卫永言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以他对兄长的了解,不接着劝他,并不一定是对他妥协。更多数的情况,这说明兄长不打算再以理服人,而是会转而以别的法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瞬间,卫永言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兄长要把承望,把他唯一的儿子,向天下所有的人,定义成一个神经病。   没有了郑承望,卫修就成了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   而他知道,卫修,其实是兄长的亲儿子。   那么这卫家,以后就都是兄长的儿女的了……   原来……原来这才是他的打算……   卫永言全身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化为了一根根冰做的细针,刺得他目眦欲裂,仿佛全身都在发痛,最痛的,是心——他们兄弟俩,都已年逾不惑,超过半个世纪的兄弟情,他一直以来所以为的相依为命,兄弟情深,原来,原来不过是一场阴谋……   垂眸沉思的卫永德,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异常。   ***   “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其实也没那么困难。”   梅衫衫知道,在郑承望被扣押期间,卫修一定对他做了些什么,只是他不肯说,只道这些阴私的事情,说了怕会吓到她。她转而问起周伯,他也只神神秘秘地说了这么一句。   索性她也不是多么执着地想知道,卫修不说,她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了。   梅衫衫对郑承望,丝毫也同情不起来。   一个本有着大好前途的花季少女被他摧残,独自承担了怀孕的恐慌,最终在他手中,以那样惨烈的方式,香消玉殒,身后甚至还背着个“不检点”的名声。   如果郑承望也值得同情,那么,谁来同情无辜的黄玉颖,和她的家人呢?   数日后,警方对郑承望正式批捕,然而他的辩护律师以他患病为由,申请取保候审就医。   这消息一出,又引发了一场热烈的讨论。   别的不说,批捕至少证明了,还没开审的名誉权一案中,起诉书里所说八年前旧案另有真正的嫌疑犯一事,是确凿属实的。那么基本可以肯定,卫少当年——以及在之后的八年,乃至至今,都蒙受着不白之冤。   可把万千少女少妇阿姨们给心疼坏了。   卫修素日里不像那些三天两头换女伴的纨绔二世祖们,完全没什么花边小道,唯一闹过的绯闻,还是疑似挖了余氏少董的墙角,撬走了人家的老婆——不,是前妻了。   可是架不住他生得好,当初凭着两张年少时期的渣像素照片,都能被疯传一波,在携女友出席过余氏上市酒会后,海量的高清照片视频,更是进入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硬盘珍藏。   他虽然不是公众人物,但却有着足够高的公众关注度。前些天出席个剪彩仪式,网络直播都差点被刷爆。   含着金汤匙出生,却生母早逝,亲爹又渣又偏心,还伙同情妇,意图毁掉他。   这经历,坎坷得令人唏嘘。一时间,一大波亲妈粉刷起了#心疼卫少#。   卫修被梅衫衫揶揄,又怕她想太多,火速让人把这个话题压了下去。   而发现话题被压的“亲妈”们、“女友”们……自然而然地,把这笔账,又记在了姓郑的头上。   “靠,还有没有王法了?媒体都是姓郑的开的不成,还敢撤话题?再说,我还就不信了,一批捕就生病?谁信啊!强烈要求把凶手缉拿归案!还我们卫少清白!”   “听说这生病还不是一般的病,是精神异常哦~”   “所以又打算用精神病脱罪???我可去你的吧!!杀了人就说自己是精神病?这么有病怎么不杀自己呢??这八年都干嘛去了,卫家这么有钱,没给他治病???”   ……   一片质疑的声浪中,也总会有些人偏偏唱反调,力挺郑影后母子,捍卫他们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可想而知,双方激烈地掐成了一团。   辩护律师会考虑为郑承望做精神病辩护,也在卫修的预料范围内。   以卫家的势力,想打探警方手中都有些什么证据,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因而辩护律师更清楚,直接做无罪辩护,赢面会很小,只能另辟他途。   卫永言显然不会愿意看着郑承望坐牢。   只是……他就会愿意看着郑承望,他最宠爱的儿子,今后在世人眼中,都是个精神病吗?   “这无疑是大伯的主意,”卫修对梅衫衫分析,“卫永言必然不同意,但大伯拿了主意,他也只能听从,他们兄弟向来如此。你看着吧,他……”   “——少爷!”   周伯急匆匆地进来,打断了卫修的话。   “少爷,我刚刚接到消息,今天卫永德和卫永言去马场散心,卫永德的马惊了,他从马上跌了下来,目前还在昏迷中。”   梅衫衫倒吸一口冷气。   不怪她阴谋论,只是,这个时机……   她看向卫修,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怀疑。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立刻被他反手握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不要别人心疼我!我只要我最最最爱的亲亲老婆心疼就够了! 33:看得出来,你的求生欲望很强烈了 修修:大白天的,真的要讨论欲♂望吗(*/ω\*) 立个加更的flag,尽量~ 谢谢胖狸花的地雷~揉肚皮 还有一大波营养液:蜜獾x130、flioveshx70、Prentissx59、心1118x50、大河河河河x40、浥轻尘x30、半只尧x20、小应子x20、肖老板的粉丝x20、一丢丢x20、芳心纵火犯x11、喵小了个咪x11、褐瞳x10、onex10、绵阳家的蛋蛋x10、姽婳x10、不更文你就是狗子x10、想吃饺子了x6、F?x5、youzix5、落櫻x5、早睡早起好孩子x5、包子x5、虾仁@李子x5、八月二日樱x5、Rogersiix5、晓山x3、柳柳x3、cx2、GDFHSSDRHx2、北冥有鱼x2、蜡笔小新x2、果果果茶x2、饭卡没钱x2、简单点x2、约瑟芬x2、Msa2z、狮王卡哒哒、墨玄素、clarithromycin99、三岁、惊蛰_Jas、吃胖了的吃货。挨个么么(*  ̄3)(ε ̄ *)   ☆、LXVII   -Chapter 67-   今早起来,梅衫衫往窗外一看, 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她还以为下雪了。   这样早?   待到仔细一看, 才发现那白色的不是雪,只是地面树叶上, 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清秋寒冷,直到太阳升起, 霜花渐渐退去, 才有了一丝暖意。   然而坐在车里, 梅衫衫却能感觉到,卫修向来温暖的手心,略有些泛凉。   “你还好吗?”她担忧地看着他。   卫伯母打来电话时, 泣不成声, 说是卫永德到现在还没有清醒。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 其实还没有实际的证据,能表明卫永德的坠马与卫永言有关。只是——   “我故意没有告诉他真相。”   卫修的声音很轻,心中的情绪太复杂,连他自己也理不清, 只能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在这个被寒霜凝固住的冰冷世界里,只有她是温暖的。   “我放任郑倚菱误导他,用郑承望的精神状态做了一个局……我很好奇, 他肯为了自己心爱的‘儿子’,做到哪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我知道了, 我却一点也不高兴。不是因为嫉妒他对郑承望的维护,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放弃道,“我怎么会有个这样的父亲?”   梅衫衫拉下他的手,替他整理着被抓乱的发丝。   “他哪里是在维护郑承望?他维护的,只是他自己罢了。”   她突然调转话题,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牛头人吗?”   卫修似笑非笑:“你说的,肯定不是日本那种?”   “……去你的。”梅衫衫睨了他一眼,接着道,“毕加索痴迷于斗牛运动,他笔下多次描绘的一个形象,是Minotaur,牛头怪米诺陶。”   “在希腊神话中,克里特之王的妻子,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女儿,与海神波塞冬赐予的牛,生下了牛头人身的米诺陶。克里特王害怕被人知道这个怪物的来历,专门建造了一座迷宫,将他终身囚禁在里面。最终,米诺陶被希腊王的儿子杀死。”   卫修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过这个传说。   梅衫衫接着道,“其实这种传说,与父系社会初期的‘杀首子’传统,不无关联。当母系社会没落,男子取代女性,逐渐在氏族中取得了统治地位,许多地方都开始有了杀死妻、妾所生的第一个孩子的习俗,不少还打着祭祀、祈福之类的旗号。”   “这个说白了,只是因为当时女子婚前可以与多个男人有关系,孕后成婚是常有的事,因而婚后的第一胎,往往不一定是丈夫的血亲子女。男人为了确保继承人是自己的血脉,会残忍地杀掉这样的孩子,假托于鬼神,不过是张遮羞布罢了。米诺陶牛头人身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是这种‘血统不纯’的具象化。”   她又举了个例子,“在自然界中,这种现象更加普遍。譬如公狮争夺地盘胜利,赶走原本的雄狮,将母狮们据为己有的同时,会咬死所有尚未成年的小狮子,以免自己辛苦养大并非自己的孩子。”   艺术的主题包罗万象,从历史到哲学美学,从社会人文到自然,梅衫衫闲暇时总是在读书,卫修经常从她口中,听到有趣的观点,有时她将看似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且还能自圆其说。   他再次点头,示意她继续。   梅衫衫讲到结论:“男人——或者说,雄性动物,为了确保自己的基因繁衍下去,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都不奇怪,这是动物的本能决定的。”   “但是,”她又话锋一转,“但是我们身而为人,人有人性,有伦理,有亲情。只是有些人,他们的动物性战胜了人性,这样的人,是不完全的,是可悲的。”   她直视着卫修的眼眸,目光温柔而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他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说,“没有人逼迫他,你更没有。这是他的选择,他为了自己扭曲的心态,选择了冲亲兄弟下手。而大伯——有因才有果,每个人得到的,都是他种下的因所酿成的果。这与你无关,你没有做错什么,无需内疚。”   梅衫衫的手按在卫修心口,感受着胸膛中沉稳的心跳,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内疚。你的心是我的,我不许你内疚,不许你不开心,你要听我的。”   卫修的心中,豁然开朗。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无非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卫永德生死未卜,这背后,多少有他的推手。   “嗯,我都听你的。”他拥紧她,抚着她如瀑的青丝,下巴在她发顶蹭蹭。   发丝顺滑微凉,嗅着她发间的馨香,他蓦然笑开,“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梅姐姐好霸道。唔,比我还霸道。”   低沉的笑意在胸腔中震荡,带着股特别的磁性。梅衫衫眼前,精致的喉结上下震颤,下颌上那一小块浅浅的疤痕也随着晃动。   “我明明讲了那么大一通道理!”她咕哝着,轻轻亲了亲那道旧痕,嘟着嘴道,“反正你是我的,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上车时略微沉重的心情,到了医院下车时,已经轻快地飞上了云端。   如果不是探望病人,不适合喜上眉梢,卫修几乎按捺不住眉飞色扬。   他喜欢她关心他,拐弯抹角地宽慰他,甚至霸气地命令他。被她爱着的感觉,如同封存多年的桃花酿,醇香而甘美,令人沉醉,勾人上瘾。   他想,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种瘾。也不愿摆脱。   卫伯母红着眼眶,眼皮浮肿,见卫修和梅衫衫来了,冲他们挤出一抹勉强的笑,“阿修,衫衫,你们来啦。”   卫修询问了一番情况,其实来之前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依礼还是要问一问。   最近因为种种事端,卫家上下,都承受着不小的压力。正好周末,卫永德和卫永言兄弟便相约去了郊区的马场,骑马散心。   马场就是卫家的,也是A城马术俱乐部的训练基地。   这项业余消遣,他们兄弟从小便一起学习,也算是个共同爱好了。只是卫永德身为长子,身上的担子更重,卫老爷子夫妇去后,更是挑起了大部分的责任,不像卫永言有更多的闲暇。于马术一途,他自然没有卫永言精通。   今日寒霜降临,场地略有些湿滑,虽然工作人员认真清理过,或许难免还是有漏过的地方。据说卫永德的马滑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受惊了,开始拔足狂奔。   事出突然,好在卫永德的心理素质过硬,短暂的惊慌过后,拉紧了马缰,一直在试图控制住那匹马。卫永言和马场的工作人员也赶上前去,试图阻拦。   然而马毕竟是畜生,依本能行事,一旦受惊,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卫永德的体力很快消耗殆尽,一个不留神,被那匹马找到了空子,将他从身上甩了下去。   坠马的瞬间,马蹄险些踏到他的头部,只差毫厘,险险错过。   讲到这里,卫伯母全身颤抖,泪水扑簌簌地落下,“要是被踩到……要是被踩到,我也不想活了……”   梅衫衫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了几句。   她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卫永言。   他身上披着一条毯子,马靴上还带着已经半干的泥,佝偻着脊背,泥塑一般,一动也不动。手里握着的一杯茶,一口也没动过,已经不再冒热气。   “永言也吓坏了,”卫伯母抹去眼泪,“医生说,今天是危险期,要看今晚能不能醒来……”   她颤抖着声音,再也说不下去了。   卫修问,“马场那边,控制起来了吗?究竟是事故还是人为,派人去调查了吗?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让周伯带人过去看看。”   梅衫衫注意到,卫永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卫永德身为卫家这一代实际的家主,若说没有人对他有恶意,那就是盲目乐观了。卫伯母自然也知晓利害,得知卫永言第一时间封锁了马场后,也让卫依和卫佑过去,隔离调查当时在现场的人,和那匹失控的马。   她看了眼周伯,有些意动。   这个其貌不扬的半老头子的背景,她知道的不算详尽,只是既然是周女士派去保护卫修的,那么想必是有些能耐的。   “那……”   她刚开口,却被卫永言打断。   “那边人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再添乱了吧。免得人多手杂,本来能查出什么,也查不出了,或者——”他意有所指,“查出了什么本来没有的东西呢?”   卫修轻嗤一声,并不接话。   到了这个时候,这父子俩还在较劲,卫伯母心中厌烦,又有些犹疑。   万一真的因为他们父子斗法,反而影响了调查真相,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处,她还是婉言谢绝了。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医院特殊的气息,被暖气封闭着,像是蒸腾发酵过,让人格外不舒服。   梅衫衫略微蹙了蹙眉,卫修立刻察觉到,捏了捏她的手,问,“你怎么样?这里空气不好,不如,我们先回去?”   他们留在这里,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虽然知晓这个道理,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离异的女人,事事以她为先,卫伯母心里还是老大的不舒服。   她想起周芷,那就是个爱情大过天的女人,可惜托付错了人。她的儿子,竟然又是个情种。   卫伯母扫了眼梅衫衫。很漂亮的女人,精雕细琢的白瓷人偶一般,看起来精致又脆弱,不动不说话时,有种无机质的美。据说当年就把余致远迷得非她不娶,现在卫三也成了她忠心不二的裙下之臣。   她对这样的女人,没有什么好感,然而修养也不允许她表露恶意,更何况,她更忧心她的丈夫。   卫修和梅衫衫相携离开后,卫伯母让人给卫永言换了热茶,又问他,“永言,当时的情况,能再跟我说一遍吗?”   卫永言顿了顿,带着几分机械的麻木,重复起先前的描述。   ***   “他们查不到什么的。卫永言也没有那么蠢,他利用的是天气,场地,马匹的习性——他和卫永德关系亲密,下手的机会很多,没有必要确保一击得手,也不必铤而走险,去给马喂药打针之类。”   卫修的话,很快得到了应验。   马场那边调查的结果,这的确就是一场不幸的事故。   好在卫永德当晚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虽然仅有短短数秒,也足以让卫伯母喜极而泣。   起码,命是保住了。比起丢掉性命,伤到了脊柱,以后都要坐轮椅,脑神经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据说卫永言也是潸然泪下,握着兄长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这眼泪中,究竟有几分愧疚,几分后悔,就没人知道了。   卫永德不能视事,担子便理所当然地移交到了卫永言身上。只是他不知是心虚,还是心灰意懒,把大部分事务交给了卫依卫佑姐弟,自己天天去看望兄长,其余的精力,大都花在郑承望的案子上。   他要求必须做无罪辩护,让律师们大感头痛,甚至有律师撒手退出。   这时候,与余氏的商业侵权案,开始进入了审理程序。   余氏几次大手笔的注资,也没能挽回余氏文旅的颓势,股价每日愈跌,眼看就要成了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儿子步子迈得太大,闹出了乱子,余父归来,也弹压不住。这些天,余致远董事长的头衔名存实亡,余家几个堂表亲联合几个大股东,趁机逼宫。   余母的哭闹无济于事,几次紧急会议后,高层经过大规模的换血,余致远正式卸下董事职责,新的董事会诞生,宣布将对余氏的投资和业务再次重组。   这等于是将余致远在过去几年的经营布局,全盘否定。   资本市场就是这样残酷,到了这个时候,余氏的净估值已经缩水到之前的一半不到,且随着重组计划的不确定性,投资者谨慎观望,余氏资产仍然在持续缩水。   不要说再和卫氏比,就是之前余家看不上的许多人家,也能将余氏踩在脚下。   余母计划中的盛大婚礼,也屡屡受挫。   之前邀请的不少重要宾客,都不约而同地因为这样那样的突发原因,而表示不能出席。   徐诗音出身优渥,性格远不如前一个儿媳温顺好说话,事事都坚持自己的想法,余母既争不过她,又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宝贝金孙,只能忍气吞声地让步。   她向女儿诉苦,连女儿也不肯理解她,问她,“既然前嫂子更好,那你干嘛总数落人家?我要是嫁了人,婆婆像你对她那样对我,我早离婚了!——哦对,人家是离婚了,跟小男朋友还好着呢!”   余致瑶冷眼瞧着,她觉得哥哥应该是对前嫂子有意的。契约婚姻又怎么样?小说里,契约婚姻最后不都能成真爱,皆大欢喜么?可惜现实是阴差阳错,加上母亲的搅和,才走到了这一步。   余母气了个仰倒。   汤博业这次抽空回来,也是想亲眼看看梅衫衫,确认她离婚后的生活一切安好。在低价买入大量余氏股票,偿还掉做空所借,交割处理完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外贸业务繁忙,他本来就不是搞财经的,此次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无非是想为女儿出一口气。   当然,出气的同时,狠狠赚了一笔,也是一大乐事了。可以说,此次做空非常成功,余氏缩水的资产中,有很大一部分,便是落入了做空资本的腰包,然后大家按出资比例,坐地分赃——哦不,是分享劳动所得。   梅衫衫瞪着银行账户里的数字,数了好几遍,拍了拍胸口。   “太吓人了!心脏病都要复发了!”   她摇摇头,“我算是明白,资本为什么都那么疯狂,有300%以上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了……这一波赚的,太刺激了!”   卫修失笑,“你去赌做空的时候不害怕,现在看到钱了,倒是被吓到了?”   梅衫衫斜睨他一眼,“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不懂穷人见到钱的激动。”   她又看了一遍账户,喜滋滋地关上屏幕,“这样下去,我差不多可以从仇富者联盟退役了。”   卫修笑得不行。   他知道她小时候家境不好,直到现在,还有些抠门的小习性,时不时还要仇一下富。就连选择特斯拉,理由也是电动车省油钱。   可是她为他买东西,添置衣物时,却大方极了。几乎恨不得把她看上的,都买回来给他。   “宝贝你太可爱了!”他在她柔嫩的面颊上一通乱亲,晃着她撒娇,“我有危机感了!我要是被你比下去,没有那么可爱了,怎么办?到时候你比我可爱,还比我有钱,你还爱我吗?”   梅衫衫摸着下巴,眼见他越来越哀怨,扑哧一笑,捏住他的下巴。   “反正也退不了货,凑合着用吧!”   卫修眯起眼眸,眼神危险,一把抱起她,“看来我得再证明一下,我有多好‘用’!”   ……   一夜旖旎。   次日一早,梅衫衫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看了眼窗户上凝结出的霜花,想想外面的寒冷,有点不想起来。   她格外怕冷,四季手脚冰凉,到了冬天,即使开着暖气也仍是冰冷,总要捂着暖水袋才行。   现在有了卫修这个人形暖炉,不光能暖手暖脚,全身贴着他的身体,都是暖和的。她天天早上,都只想窝在被窝里,不想起床。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她嘟哝着,贴紧卫修,“唐玄宗,有名的赖床王,肯定也有先心病。”   她动来动去时,卫修已经醒来,只是在装睡,想看她会不会偷亲他。   结果听到这么句结论,他忍不住笑喷,“唐玄宗都要气活过来了!”   “哦?”梅衫衫挑眉,“据说是个美大叔来着,我倒想看看……”   想看什么,她是没机会说出来了,被醋溜小狼狗压着狠狠欺负了一通,她累得更不想起床了。   小狼狗还很理直气壮地宣布:“你等个十几二十年,等我成了美大叔,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   待到起床洗漱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梅衫衫收到蔡太太的邀约,邀请她去做美容。   “我姐姐的医美机构,从日本请来的权威整形医生,日本那些国民的美少女、什么天然美人,不少都是他的杰作,”蔡太太很热情,“当然啦,衫衫你这么漂亮,不必考虑这些,不过他们有一些保养项目,按摩啊提拉面膜什么的,怎么样,要不要去试试?我让他把今天的时间空出来了,专门为我们服务!”   蔡太太姐姐的医美机构……   梅衫衫看了眼卫修。   卫修手里有几家投资公司,她记得曾经在投资名单上,见过一家医疗美容企业。   她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婉拒了蔡太太的邀约,并跟她约好过两天一起喝下午茶。挂了电话,她一问卫修——果然。   “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该帮郑承望找回亲爹了。”   卫修系着扣子,边道,“郑影后被卫永言打伤,这么久没消息,我们这位安井医生,也挺着急的,接到来自中国的邀约,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卫永德仍然躺在加护病房里,虽然算是度过了危险期,暂时应该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不过,他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是清醒的,根本无法视事。   且不提卫依和卫佑还不足以挑起大梁,单凭卫修手握重股,即便卫永言再不情愿,也只能看着他得到越来越多的权柄。 作者有话要说:  周伯:郑承望,郑承望在吗?开开门,社区送亲爹啦! 二更送上~flag不倒︿( ̄︶ ̄)︿   ☆、LXVIII   -Chapter 68-   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这些天来, 卫修越来越忙, 像今天这样磨蹭到这么晚,已经是例外了。   天实在太冷, 梅衫衫决定在家里办公。送走了卫修,她回到楼下自己家。   打开门的瞬间, 她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仔细一想, 这才恍然察觉——自己这段时间, 每晚都在楼上过夜,以至于乍一回到自己家中,竟然有种陌生感。   当然, 他们不时还是会下来蹭饭。邓嫂的手艺没得挑, 卫修虽然也愿意下厨, 可他工作越来越繁忙,她也不忍心让他回家还要做饭。   至于为他洗手作羹汤……算了,他都这么忙了,还是不要荼毒他的胃了吧。   这个时间, 邓嫂应该是出门买菜去了,家中无人,安安静静的。阳光透过宽大明净的落地窗, 灿金的光线铺陈在木质地板上,给屋内带来一丝暖意。   梅衫衫环顾四周。这个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收拾得整整齐齐, 纤尘不染。一切都是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风格简洁明快,间或有一两片活泼的亮色,犹如点睛之笔,让房子整体生动了起来。   这是第一个独属于她的家,虽然偶尔会有余致远不请自来,比较烦人,但这里是属于她的,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也没有卫修的。   卫修每回软磨硬缠,撒娇耍赖,威逼色|诱,使劲浑身招数,也要把她拐上楼,从不提出在这边留宿。   梅衫衫以前没有细想过,然而现在想想,这处房产当初购置时,是以她和余致远的婚房为名义。即便清楚她和余致远的“婚姻”的真相,卫修仍是对这里排斥得紧。   “小凶狗,领地意识还挺强的。”   梅衫衫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摇摇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埋首工作。   不一会儿,邓嫂回来了。见梅衫衫在家,眼睛一亮。   “正好,我买到了特别好的石榴,秋季吃这个最好,降燥润肺,我来给你剥……”   她本该负责梅衫衫的一日三餐加宵夜,可这段时间,梅衫衫老在楼上,她没做什么事情,却拿着同样的工钱,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儿见她在家,赶紧忙着给她剥石榴。   边剥边絮叨,“我们年轻那辰光,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石榴?那时候结个石榴,家里老太太还要留给我们,说是好意象,多籽多福……”   梅衫衫心念一动,合上电脑屏幕。   “邓嫂,”她认真道,“我记得,你是有营养师资质的?”   邓嫂点点头,“是啊,我还定期参加培训呢!”   梅衫衫道,“是这样的,我以后,可能就会主要住在楼上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上来打理一下我和卫修的生活——哦,还有个周伯。至于楼下,只需要隔三差五的打扫一下,就可以了。工资方面,给你翻倍,你看怎么样?”   邓嫂本来就担心,她会用不上自己了,这样脾气温和好相处的雇主,又有几年处出来的感情,她还真舍不得。   她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那就太好了,”梅衫衫笑道,“膳食方面,卫修有点挑嘴,而且年轻男人消耗大,你多注意一下营养搭配。另外就是——”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早,但你知道的,我的体质比常人弱一些,有些事情,总是提早点准备比较好。我希望你能帮我好好调养一下,以备孕的标准。”   邓嫂一惊,手里的石榴都掉了,咕噜噜滚到桌子边沿,被她手忙脚乱地抢救了下来。   “这这这……”她放下石榴,擦了擦手,有些不知该从何问起,想了又想,才谨慎开口,“这个……会不会太快了些?而且小卫……”   梅衫衫明白她的意思。   她和卫修,在一起也才几个月。以寻常的标准来看,现在就考虑生孩子,的确是太快了。况且卫修今年才22岁,这个年纪,自己都还是个大男孩,可能对孩子根本没有想法。   “我也不是说,打算现在就怀孕。”   梅衫衫解释道,“身体健康的女性,可能想怀就怀,想生就生了。可是生育于我,风险要大上许多,我希望尽可能的提前调养好身体,以免留下遗憾。”   邓嫂理解了。   只要不是头脑发热,一门心思要尽快怀孕生子,那就好。   她应了下来,“我回头拟定个计划,还要配合医生做个体检,我觉得调养个半年吧,应该差不多……”   ***   晚上,卫修回到家中,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一阵晕眩。   “宝贝你……”   书架上,堆满了梅衫衫的书;衣帽间里,他的衣物旁边,满满当当的,挂着她的衣服,新增的好几个鞋架上,摆满了各式女鞋,还有一个大橱柜,显然是专门用来放包包的。   不同于以往,每回上来过夜,带上几件衣物,那样小打小闹。这个情形,她分明是把常用的东西,全都搬了上来。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她连邓嫂都一块儿搬上来了。   梅衫衫眨眨眼睛,“我是不是应该矜持一点,等你来邀请我同居?这么主动,会不会不好……啊!”   “——太好了!再好也不过了!”   卫修欢呼着,搂过她的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灿烂得晃眼,那份开心,像是会传染一样,让梅衫衫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她放下来,俯首急切地吻住她的唇,舌尖叩开齿缝,寻找到她的香舌,邀请她共舞。   热烈的吮吻,迫不及待的啃咬,那些无法溢于言表的激动和喜悦,在这唇齿相依的一吻中,尽数传达给她。   呼吸渐渐变得火热而急促,听到邓嫂的脚步,梅衫衫拍打他的背,他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指腹抚过她泛着水光的嫣红唇瓣,喃喃着,“我好开心……”   又突然拥住她,“嗷”地吼了一嗓子。   邓嫂吓了一跳,探头出来看,见两人紧紧相拥着,才老脸一红,赶紧缩了回去,默念非礼勿视。   “好了好了,”梅衫衫哭笑不得,“之前不也差不多就住这边了吗?干嘛这么激动……”   “那不一样!”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卫修其实也说不上来,但她正式地跟他住在一起,同进同出,饮食起居皆在一道,那就是不一样的。   “我太开心了!”他又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一齐跌坐在沙发上,仍然把她搂得紧紧的,蹭着她的脸颊,不住地跟她表白,“宝贝我好爱你!我太爱你了!每天都更加爱你!”   表白的话,听过再多遍,心中还是一样的甜蜜。寒冷的深秋,却像是一瞬间绽开了满世界的春花。   梅衫衫的笑意在脸上扩散,回应他,“我也爱你。”   ***   同居的生活,跟之前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然而卫修就是格外的激动,开心得不能自已,时刻挂着媲美朝阳的灿烂笑容。夜里,更是热情得梅衫衫险些招架不住,直到她威胁他,再这样她就搬回去了,他才委委屈屈地收敛了几分。   三日后,卫永德终于可以离开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了。   说是普通病房,也是VIP豪华单间,房间宽敞,独立卫浴,还带有会客空间。   病房里堆满了商界友人送来的鲜花和慰问品,被卫伯母指挥着,分别记录好,统统运走。   情形转好,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虽然他还不宜移动,卫家人总要都去探望一番,包括麻烦缠身的郑承望。卫修和梅衫衫自然也不例外。   一段时间不见,郑承望瘦削了不少,眼窝深陷,眼底黑青,整个人显得阴鸷又颓废。他旁边的卫永言,比他的气色也好不了多少,头顶甚至隐隐可见丝丝白发,夹杂在乌发之间,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卫永德醒着,天光之下,他注意到弟弟的状态,眼眶一涩,哑声道,“永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卫永言笑笑,只是那笑意浅薄,不达眼底。   看着兄长虚弱的模样,愧疚与后悔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麻木。   “这是他应得的,”卫永言告诉自己,“他给你戴了这么些年的绿帽,把你当傻子一样耍,看着你敬重他,崇拜他,对他感恩戴德,他想必是得意的吧?”   他分明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争夺卫氏,他却这样防备他,算计他。那么他算计他一次,又有什么不对的?   又没有要了他的命。   双胞胎还没放学,卫佑拿着水果刀,削着苹果,卫依用牙签戳起切成小块的苹果,喂给卫永德。   卫永言移开视线,目光落到精神萎靡的郑承望身上,心中又是酸楚难言。   兄长儿女环绕,他唯一的孩子却可能会锒铛入狱。   至于卫修,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卫修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梅衫衫的手指。不一会儿,周伯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进来后,周伯就把门关上,自己站在了门口。双脚与肩同宽,两手交叠在身前,明明是闲适的站姿,却给人一种休憩中的猛兽,随时准备跃起行动的震慑感。   来人满脸迷茫,目光落在卫永言身上时,面色变了变。郑承望抬眼,一看清他,瞬间抖如筛糠。   卫伯母大皱眉头,“阿修,你又在折腾什么?你大伯才刚刚好转一些,你不要……”   “伯母,”卫修笑笑,“我只是觉得,家人好不容易又聚齐一次,有什么该说的话——”   他的话,又被一声开门声打断,这次,进来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郑倚菱。   “哦,差点把这个忘了。”卫修扫了眼郑倚菱,嫌恶地撇开。   当年看着他挨家法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今天?   上回卫永言一通没头没脑的踢打,郑倚菱险些送了半条命,更有一条腿骨折。她不肯拄拐杖,出进便坐着轮椅。   当她的目光与郑承望一样,落到房间里唯一的生面孔上时,她差点克制不住地要尖叫出声。   ——怎么会?他在这里做什么?!   房门再次关上。   “好了,人终于到齐了,”卫修站起身,从周伯手中接过几个文件夹,在茶桌上一字排开,“讲故事的时间到了。这个故事,得从祖母怀孕时说起……”   他所说的故事,太过于匪夷所思。   双胞兄弟被吞噬,卫永言携带着两套基因,卫修与他是法律上和生理上的父子,然而以遗传学,以基因来论,却是叔侄。   即便是传看过那几份鉴定文件,在座各人仍然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信。   反应最大的是卫永言,“一派胡言!你从小就不学无术,不知道在哪里看的什么神话故事,就来胡言乱语,你分明……”   他生生止住了话头,差点咬到舌头。   周伯“啧”了一声,小声嘀咕,“没文化,真可怕。怎么就不相信科学呢?”   卫修不以为然,“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拿你的头发,和下面的切片去鉴定一下,不就清楚了?撒这种没有意义的谎,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无聊?”   虽然此“切片”非彼切片,还是听得在座男性下面一凉。   卫修仍没有放过他,“我说我和你基因鉴定为叔侄时,你丝毫也不见惊讶。我想,你应该早已鉴定过了?”   他转向床上的卫永德,“大伯,我父亲,可一直以为我是你儿子呢。”   卫修准备齐全,而且正如他所说,是不是那个什么“嵌合体”,一鉴定便知,做不得假。卫永德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看向弟弟,“永言,你……”   “我没有!”卫永言否认,“你别听他胡说……”   “嗤!”卫修轻笑一声,“父亲,你就这么着急否认,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卫永言的表情滞住了。   是啊,否认卫修所说的,就等于承认自己认定他并非亲生。   等于把自己捂得紧紧的绿帽,拿出来公开示众。   可要是承认……   这小崽子,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让他进退两难。如此狡诈。   卫修还安慰起了他,“你别急,慢慢想,总归我肯定是卫家人,是祖父的亲孙子,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不过呢,”他粲然一笑,灿烂的笑容下面,不掩饰明晃晃的恶意,“你……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   “你的后代,遗传的都是那个被你吞噬的双胞兄弟的基因,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护得跟眼珠子一样的亲儿子郑承望——又是谁的种?”   卫永言脸色突变,猛地转头,死死地盯住了郑倚菱。   当年……他记得当年,外面有传闻,口口声声说郑承望可能不是他的种。他还没来得及发火,郑倚菱先哭成了泪人,直言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次日,她就主动带着郑承望,去做了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郑承望是他的儿子无误。   后来,郑承望渐渐长大,面容长开,越来越像他。任何人看了他们俩,都要道一句父子相。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如果他是那个什么嵌合体,他的孩子都跟他是基因上的叔侄,那郑承望的亲子鉴定……   郑倚菱死死地咬着嘴唇。   她脑中一片混乱,她拼命地想要寻找一条出路,却绝望地发现,此刻大概是穷途末路了。   “这不可能!”她仍然要垂死挣扎,凄凄地望向卫永言,“永言,承望明明做过鉴定,就是你的儿子啊,所以那个嵌合体什么的,根本就是胡说……”   “啪啪——”   两声掌声响起,卫修摇头叹道,“郑影后,刚才怕是你职业生涯的演技巅峰了吧?入了戏,连房间里这么大一个活人也能视而不见了吗?”   郑倚菱本就苍白着的脸上,更加失去了血色,被身后的白墙映衬着,一样的惨白。   她瘫坐在轮椅上,瑟瑟发抖。   “给大家介绍一下,”卫修一伸手,“从日本远道而来的安井征夫医生,郑承望的亲生父亲。顺便一提,安井医生,是个享负盛名的整容医生哦。”   周伯递过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卫修接过来,也在茶桌上摊开。   “口说无凭,亲子鉴定报告,郑影后带着儿子造脸的医疗记录——从不到十岁就开始微调,真是拼了啊。”   安井征夫的中文水平一般,基本都没有听懂,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他还是明白的。   他在见到卫永言时,就心知不妙,此刻只能装傻,叽里呱啦地讲着日语。   然而这里没有人需要听他的证词。   就连卫依和卫佑,在起初的震惊后,都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更不用提精明世故的卫永德。   卫永德满心震惊。   他一直以为,卫永言是受了郑倚菱的挑拨,怀疑卫修的血统,才对他那样恶劣。   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认定了儿子并非亲生,甚至还荒谬地以为是他和弟妹……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以为他与弟妹有私,给他带了绿帽,还生下了卫修时,他捂紧了不想让人知道,更没有找他质问,而是隐而不发,憋在心里。   卫永德恍然发觉,对于弟弟的心理,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懂过。他自以为对弟弟了解甚深,却原来,这之间根本是误会重重……   他们兄弟之间,横贯着这样一条巨大的裂缝。他行走在裂缝之上,还一无所知——   不,他从马背上坠落,真的只是一场事故吗?   卫永德的后背发凉,就连失去知觉的脊椎中,仿佛也灌满了冰,刺骨的冷。   他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深色,然后将目光投向卫永言。   旋即他变了脸色,“永言——”   他无法起身,眼睁睁地看着弟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房间里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女人,搬上来,自己动。 33:你这是在玩火,卫烤鸭   ☆、LXIX   -Chapter 69-   郑承望素来深得卫永言喜欢,总是把他带在身边, 让这个酷似自己的儿子与自己并肩。   卫永言倒下的时候, 郑承望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 想要扶住他,被他一把挥开。   摔倒的过程, 大脑像是进入了慢镜头模式,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卫修, 却只看见他背过身去, 大概是打算带他的女人, 远离这边即将到来的混乱。   人体倒地,发出咚的一声钝响。卫永言没有感觉到疼痛,事实上, 他好像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了。   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   卫佑想去搀扶卫永言, 卫依连忙阻止他, “放着放着!有些病症不能随便挪动,会出事的——”   “叫医生……”   卫伯母手足无措了半晌,听到卫永德喊她叫医生,这才回过神来, 抬脚想出去,然后意识到房间里有铃,急匆匆地跑过去按铃。   郑承望被挥开的手还举在半空, 郑倚菱拼命给他使眼色,他却全然没有接收到,只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 口舌歪斜的卫永言。   “爸……”他茫然地喃喃着。   卫修第一时间拉着梅衫衫,退到了一旁,以免手忙脚乱起来,让她有点什么磕磕碰碰的。梅衫衫目含忧色,捏了捏他的手,立刻被他用力地回握住。只是,他一直立在原地,始终没有靠近卫永言。   好在这里就是医院,医护人员来得很快。   医生初步检查,认为可能是中风,指挥着护士将他抬上担架,送往脑外科,做进一步检查。   卫永德看卫修的样子,知晓他大概是不打算跟过去了。他暗叹一口气,示意卫依和卫佑跟上担架。   人一下子少了大半,房间里空荡了许多。   安井征夫本想趁着混乱溜出去,被周伯架了回来,推到郑倚菱母子身边,让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视线扫到这三个人,卫永德一口气闷在胸间,闷得眼前阵阵发黑。   “老卫,你怎么样?”卫伯母急了,不住地给他顺气。   谴责的目光投向卫修,怒斥道,“你大伯才刚刚有点好转,你就非要今天闹这么一出不可?是不是非要气死他,你才高兴?”   卫修低垂着眼眸,表情莫辨,一言不发。   梅衫衫几乎是下意识地半抬起手臂,将他护在身后,直视着卫伯母,“伯母,我想让伯父生气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那几个令卫氏蒙羞的人,而不是揭破真相的阿修吧。”   她面色冷然,“被亲生父亲质疑、错待了这么些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伯母,在您斥责阿修之前,请您想一想,如果是您的儿女遭遇了他所遭遇的,您会不会心疼?”   卫伯母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她娇小的身躯,以保护性的姿态,拦在前面,为他出头辩解,分毫不让。卫修只觉得压在心头的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如同乌云被神女轻轻一挥手,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铺陈着灿金阳光的万里晴空。   “大伯,伯母,”他拉下她的手臂,牵起她的玉手,与她十指相扣,抬眸看向病床,“您觉得我,有高兴的理由吗?”   卫永德长叹一口气。   “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大伯……大伯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三人,眼神冰冷。积年掌权所积累起来的威势,就算由于卧床而削减了几分,这一眼,仍然足以让郑倚菱几人胆寒。   ***   卫永言确诊为中风,发作的诱因是情绪过于激动。   这倒也可以理解——   听闻自己疼宠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其实是别人的种,而自己恨不得弄死而后快的“野种”,才是真正亲生——哦不,即便是这个亲儿子,遗传的也不是自己的基因,不管用什么方法、生多少孩子,都不可能有哪一个会是自己遗传学上真真正正的后代……任何一个男人,情绪都不可能不激动。   从生物繁衍的角度讲,他是没有希望的,等同于被判了死刑。   卫永言半边身体没有知觉,全然麻木,躺在病床上,心中却比那半边身子更加麻木。   兄长是个谨慎的人,必然会验证那套嵌合体的说法。   没有告知他不同的答案,也就是说,卫修所说都是真的,出示的那些鉴定报告也没有造假。   “呵呵……”   他只能牵动半边的肌肉,露出的笑容堪称诡异,让守在床边的卫佑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声带也是麻痹的,卫永言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卫佑听了半天,才大致猜测,他可能是在问卫修。   事情过去了五天,卫修一次也没来看过卫永言,都是护工在看顾他,间或有卫依卫佑姐弟,过来陪他说说话。   “爸爸和您都不在,卫氏的事情那么多,”卫佑道,“阿修接管了不少事务,想必是忙得脱不开身。”   卫永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兄长不能视事,卫氏没人能压得住卫修。虽然很对不起兄长,但是,他好像,也算是帮了卫修一个忙?   兄长……   “大……啊……”他艰难地开口,“哥……”   卫佑回答:“医生说爸爸恢复得不错,我过来之前,他还念叨着要过来看您。”   见口水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流出,卫佑按捺下胃中的翻腾,拿起纸巾,替他擦了擦。   卫永言闭上了眼睛。   兄长……他该以什么面目面对兄长?   ***   菟丝花攀附着大树,固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爬到寻常人需要仰视的高度,然而,当大树倾倒,昔日娇媚动人的菟丝花便会迅速枯萎,被连根拔起,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郑倚菱这才体会到,她昔日里那些荣光,那些一言定生死的权利,那些前簇后拥的巴结嘴脸,不过是因着自己身上,披着卫家的虎皮。   当卫家不再为她撑腰,甚至要对她赶尽杀绝时,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于,连她自己的亲哥哥,也要在背后捅她一刀,力图将所有的污水都泼到她一个人头上,好让他自己继续逍遥。   不,他一直在背后捅刀子——   不论是卫修的律师提交上去,关于操控媒体的证据,还是八年前郑承望与那个小姑娘的交集线索,还有她与安井医生的渊源过往……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是她的好哥哥提供给卫修的!   郑倚菱的眼底一片血红。   他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一个没文化没学历的小混混,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名下好几家公司的“成功人士”,谁见了他不称恭敬地一声“郑哥”?   “……真是大型狗咬狗现场,啧。”   周伯接到案情进展的汇报,不由摇头感慨。   他在卫修的授意下,答应了郑新河,对他网开一面,不追究他做过的事情,包括他在八年前那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作为回报,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线索和证据,统统交出来。   这当然不是放他一马——   郑新河要极力掩饰自己做下的脏事丑事,最简单的方法,无非是推到郑倚菱母子头上。而郑倚菱,又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她可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对自己的大哥也不会毫无防备,郑新河手里有她的把柄,难道她就没有他的?   于是乎,名誉毁谤案才刚刚开庭审理,郑新河第一次作为证人出庭,这桩案子分明就成了这对兄妹的互撕站场。   导致另一个被告,卫永言的辩护律师,只能坐在一旁,见缝插针地发个言,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看戏状态。   卫永德几次派人找到卫修,希望能说服他,将卫永言的名字从被告中撤掉。   “大伯为了他,也真是操碎了心了。”卫修感叹。   天气晴朗,深秋的阳光铺洒在身上,微微有些暖意,与炎夏日光的炙热,丝毫不能比拟。然而即便是这种气温,他还能在室外泳池游得惬意。   梅衫衫捂紧了厚外套,光是看着池水,她都要打冷战。眼见着卫修在水中立起身,长指将湿淋淋的额发向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冲她灿烂一笑,接着一跃而起,利落地跳上岸,像洗完澡的大狗狗一样,抖了抖身上的水。   他的肌理光泽,像上好的锦缎一般,遍布的水珠折射着阳光的光华,一身流畅坚实的肌肉线条,蕴藏着无限力量,从宽厚的肩膀,到劲窄的腰身,腰侧两条凹嵌的深沟,呈V型向下延展,暗示性地隐入那条窄窄紧贴的泳裤中。   这个样子在她面前晃悠,无疑就是明晃晃的勾引。   梅衫衫没好气地扯过大浴巾,把他兜头包了起来,垫着脚在他头上揉了一通,“行了行了,身材一级棒,再炫要感冒了!”   他人高腿长,浴巾兜着头,下面露出两条光|裸的大长腿,这画面乍一看,快够上需要打码的程度了。   “腿这么长,”梅衫衫感慨,“我们卫小鸭果然是高贵的天鹅啊。”   卫修哼了一声,草草擦了一下,穿上浴袍。拉起她,摸到她的手又的冰凉的,索性放到自己胸口,给她暖着。   “宝贝你怎么这么怕冷?”他揶揄她,“你体内那四分之一战斗种族的血统呢,还没觉醒吗?”   梅衫衫斜睨他,“知道豌豆上的公主吗?”   卫修挑眉,“我记得那个公主很丑?”   “……关键是公主!公主,懂吗?”   梅衫衫在他胸口掐了一把,刚好掐到某颗小豆豆,掐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她才一昂下巴,“说出来怕吓死你——我那个不见踪影的祖母,其实是沙俄皇室的后代!”   “当年十月革命后,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被处决,但是最小的公主安娜斯塔西亚逃了出来,隐姓埋名,还要逃避革命党人的追杀。她的其中一个后代,就是我祖母,生下我父亲后,她的身份被革命党人的后代追查到了,为了不连累祖父和父亲,她才丢下他们,独自离开了。”   她讲得煞有介事,有名有姓、有因有果的,卫修差点就信了。   “……怎么样?”梅衫衫自己先笑了,“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有漂亮的衣服,我就编这个故事给自己听。”   就像《公主日记》一样,每个平凡的小姑娘内心深处,大概都希望自己其实是个公主吧?   卫修心里酸酸的,认真地看着她,“那种没落的皇室,当公主有什么好的?你还是当女王吧,当我一个人的女王。”   “——就你一个人?”   梅衫衫笑不可支,抱住他,点点头,“好吧,虽然臣民好像少了点,不过本女王也不贪心,一个就够了。”   卫修佯瞪她,磨牙霍霍,“不然呢,你还想要几个?来一个,我弄死一个。”   这凶巴巴的小模样太可爱,梅衫衫亲亲他,靠在他怀里笑了一会儿,赶紧推他去换衣服。   “好了好了,快点把衣服穿好,要是冻坏了,本女王就成光杆司令啦!”   唯一的臣民嚣张跋扈,以下犯上,把女王肆意轻薄了一番,才转身去换衣服。   穿戴整齐出来,满室弥漫着馥郁的茶香。梅衫衫刚煮好一壶新茶,给他倒了一杯。   卫修捧着热茶,靠在她身上,又说回卫永德的话题。   “以大伯的城府,知道卫永言因为误会,对他心存怨愤,那么他不可能联想不到自己的坠马,恐怕跟这个弟弟脱不了干系。但是我觉得他不会声张,甚至会帮忙掩盖,而且十有八|九,会装作不知道,不会与卫永言对质。”   见梅衫衫不解,他嗤笑一声,“多年相依为命的兄弟情,外人是很难理解的。大伯对卫永言的维护,丝毫不掺假,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显情真意切。”   梅衫衫蹙眉,“可是他分明……”   “那只是为子女考虑,”卫修摇摇头,“他乐意让卫永言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愿意保护他,包容他。即便是搅得夫妻父子离心,这么些年来,卫永言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他一无所知,活得挺幸福的,对于大伯来说,这是最好的状况。”   梅衫衫在心里吐槽,这不就跟养猪一样吗?只要猪不出圈,养猪人乐得它养得白白胖胖,膘肥体壮,天天一无所自地过得惬意舒畅。   ……不不,这个比喻不恰当,卫永言要是猪,她家卫修不就成了小猪仔?划掉划掉!   卫修不知道自己险些成了小猪,接着道,“只是大伯没想到,是卫永言自己怀疑我的血统,还怀疑到他头上了。他更没想到,郑倚菱胆大包天,送了卫永言一顶绿帽,还一戴这么多年。现在都不需要我再出手,大伯的怒火,足以把姓郑的烧得渣都不剩。”   梅衫衫叹气。   在唯一的亲弟弟,和子女的地位之间,卫永德企图找到一个平衡,为此不惜牺牲卫修母子。然而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周、卫两家的联姻破裂,卫永言的恶劣态度,卫永德看似公正的拉偏架,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这些年来,卫修琢磨得最多的,便是这之间每个人的心思立场。   他对卫永德心态的把握,很快得到了验证。   卫永德人在病床上,仍然没有放弃为卫永言奔走,为了不让弟弟在法庭上被一锤定音,落下个谋害亲子的名声,他不仅日日派人来试图说服卫修,更找来了业内顶尖的律师,力图将所有的恶行钉死在郑倚菱头上。   至于那位安井医生,卫永德当然也不会放过。查到他多次违规行医的证据,被曝光后,安井的医师执照很快被吊销,大半生的奋斗化为泡影。   然而名誉权的案子,卫修没松口让步,只道将一切交给法律来判断。   这个案子涉及的证据太多,又关联着一桩刑事旧案,加上社会影响很大,法院十分审慎,将审理期一再延长。   就在这场尚未平息的风波中,备受艺术圈瞩目的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终于拉开了帷幕。   开展前夜,梅衫衫才终于见到了邱楚贤,本届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的主策展人。   邱楚贤这个名字,在艺术界和收藏界,和卫修的舅舅周艺一样,都是权威的代表。他身为A大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也曾为欧洲当代艺术双年展、巴塞尔艺术博览会等大型展会策展。   此次在他手中,望梅轩获得了七个艺术家参展名额。对于每个艺术家来说,参加这个级别的双年展对在藏家圈的知名度、对身价的提升,都是不可限量的。这样梦寐以求的机会,几乎每一个名额都经过激烈的角逐,而以望梅轩成立堪堪五年的资历,竟然一口气得到了七个——   说起来,这间小画廊,签约的艺术家,到底有没有七个,都还是个问题吧?   其他画廊同行不免暗里嘀咕,说些酸话。   “不就是攀上了卫少呗?邱先生和周艺是私交好友,给好友外甥的女朋友优待,呵呵呵,当我们都是傻的?没有那个金刚钻,还偏要揽瓷器活,反正等明天正式开展,全世界的媒体都在,她展出的东西拿不出手,丢脸该丢到国外去了!”   “就是,不就是靠男人上位吗?之前靠着余家,打进了高端藏家圈子,没了余家,火速又巴上了卫少……啧啧,要我说,咱们这位望梅轩主人,手段可比郑影后厉害多了。”   “唉哟,说到余家,也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啊……哎你们说,梅小姐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才急急忙忙跟余致远离婚了?”   “那这不就是女版陈世美?嫌贫爱富,水性杨花……”   许多眼睛都盯着望梅轩,时刻准备着吹毛求疵,准备将梅衫衫的选择,将她的品味贬到泥里。   梅衫衫对此心知肚明。她选择和卫修在一起,就预计到了会面临的风言风语,而当面临商业竞争,在利益的争夺面前,这些人会选择用这一点攻击她,也丝毫不奇怪。   事实上,她很怀疑,这位邱先生,很有可能就是故意把望梅轩,把她架在火上烤。   只是不知道,这是他本人的行为,还是出于周艺的授意?   开展前夜的晚宴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按照惯例,今夜有一场小型慈善拍卖会。   拍卖开始前,拍品都被布置在一个展厅中,供人浏览。策展人邱楚贤,便是在预览中低调出现的。   “好小子,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啊!”邱楚贤态度热情,主动和卫修打招呼,“前几天老周还说起你,拿他的美术馆博美人一笑?”   像是没意识到那个“美人”就在眼前,他冲梅衫衫点头一笑,“梅小姐,久仰。”   梅衫衫从来没向卫修提起过名额背后的弯弯绕绕,但是卫修关注着她的一切,加上此刻,周遭不少或直白或隐晦的目光,都在关注着他们和策展人的谈话。他只淡淡地招呼道,“邱叔,别来无恙。”   邱楚贤高鼻深目,一头微卷的头发,书卷气很浓,又有几分艺术家的不羁,是个很有魅力的美大叔。   察觉到梅衫衫的目光似乎相当感兴趣,卫修更不爽了,向梅衫衫介绍,“邱叔是看着我长大的,特别慈祥可亲,你不用见外,跟着我叫叔叔就行。”   ——强调的重点是,对方是老一辈了,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梅衫衫哭笑不得。这个“叔叔”,她还真叫不出口,只笑着点点头,谦虚道,“不敢当,我一介后辈,才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邱楚贤似乎也没有与她攀谈的意思,又转而面向卫修,“我听老周说,你也对收藏感兴趣,上回还一口气买下了一屋子的画?怎么样,”他抬臂一挥,“今天这些,有看中的没有,除了梅小姐捐的那幅?”   今夜的拍品,都是右各界名流、各个画廊捐赠,拍卖所得收益,尽数捐给慈善机构。   最后那句话,是认定卫修会拍梅衫衫所捐的那幅画,给她做面子了。   ……我得罪过这位邱先生吗?   梅衫衫不禁想。 作者有话要说:  33:腿这么长,我们卫小鸭其实是火烈鸟吧,粉红的那种 周伯:小猪佩奇也是粉红的哦 谢谢胖狸花的地雷~ 抱歉宝贝们久等了,这两天工作太忙,我又双叒叕感冒了……   ☆、LXX   -Chapter 70-   周遭永远不缺窥探的目光,和竖起的耳朵。邱楚贤的话里有话, 听懂的人, 自然都心里有数。   这种慈善拍卖, 大都是走个过场。有钱人以艺术的名义捐款,博个好品味、好名声罢了;而对于捐赠者来说, 作品排出个好价钱,能够提高艺术家的身价;拍得善款用于慈善机构, 也算帮助了有需要的群体。这就是一个三赢的局面。   也就是说, 捐献出来的作品, 质量要求其实没那么高,至少不值得策展人特意提这么一句。   那些认定望梅轩占走了名额的人,脑子一转, 这下愈发认为, 这应该是梅衫衫提交的展览方案让邱楚贤不满意, 却碍于情面,不能收回,只能以这种含蓄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意见。   邱楚贤到底是什么意图, 梅衫衫暂时还猜不透,总归算不上善意就是了。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打个圆场,只听卫修开口问, “衫衫捐的那幅,邱叔对它有什么意见?”   含蓄这层纸,在卫三少爷面前, 就是用来一拳捅个大窟窿的。   梅衫衫有点想笑。   邱楚贤明显噎了噎。   这话没法接——他能说有意见吗?那就是半分面子都不给了,以卫三的脾气,和传闻中他对这个女朋友的宠爱,今天谁也别想下得来台,不把这场子砸了,都要算三少高抬贵手了。   可要是说没有意见……没意见他刚才说个毛线啊?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这浑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浑,一点也不可爱!   卫修还没完,他揽着梅衫衫,一昂下巴,骄傲道,“衫衫捐的这幅画,涵义深刻,邱叔光凭着扫了一眼,怕是看都没看清,没考虑好自己的意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就是直接开炮了,含蓄早已化为炮灰。   邱楚贤额角青筋直暴,深吸一口气,让了一步,“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见你交个女朋友,我不过打趣一句,怎么引出这么多话来?”他佯怒道,“这是想说你邱叔老眼昏花了,是吧?”   “哦,那是我误会了,”卫修似笑非笑,“我就说嘛,以邱叔的品位,怎么可能看不出衫衫捐的那幅画的价值?”   ……好得很,要是看不上那幅画,就是他没品位。   邱楚贤简直后悔跟他说话了。    回头一定要给周艺打电话,狠狠地告他一状!   那幅画,邱楚贤还真的没细看。   本来就是走过场的东西,再烂也有人会出价买,很多时候还是联手为艺术家炒身价,邱楚贤十分看不上这种操纵艺术品价格的行为。而梅衫衫出画,卫三这傻小子来兜底,怎么看都属于这个套路。   周艺让他替他看看,他可看到了,卫修对这位梅小姐的维护,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丁点不顺耳的都不能听。   不可否认,梅小姐是美丽的,瓷器一般,纯粹剔透,有种清灵缥缈的虚无之美。然而这种美,也是脆弱的,是转瞬即逝的,往往更是浮于表面的。   而她显然很聪明,懂得在美的保质期内,攀附有权势的男人,为自己挣得一份足以立身的地位。   清空虚无的表象之下,是这样的世故算计,可谓是教科书式的拜金女。更何况,他还听闻过她利用权势,打压艺术家的行径。   生于艺术世家,一生与艺术品打交道,邱楚贤是个完美主义者,对美学的追求,近乎吹毛求疵。在邱楚贤看来,她辜负了上天的赐予,玷污了美的纯粹。   梅衫衫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得罪邱楚贤的地方,竟然是不符合他的美学。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拿毛姆的那句话,来回敬他——   “美貌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最稀少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我们有幸能够拥有美貌,那就应当感恩,如果我们没有美貌,那就应当感恩拥有美貌的人给我们带来的愉悦。”   换句话说——姐长得这么美,你闭嘴欣赏就行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拍卖会前的预览依然按时结束,衣着光鲜的宾客们次序入场,随着拍卖师扬起小锤子,慈善拍卖会正式开始。   首先拍卖的是几件珠宝首饰。温润的珍珠,璀璨的钻石,珠光宝气之下,富有经验的拍卖师很快将现场气氛炒得热烈。   让人惊讶的是,坐在前排的卫修,一次牌子也没举。   坐在他旁边的人揶揄了句,“卫少不打算拍下来,赠给佳人吗?”   卫修一手牢牢扣着梅衫衫的手,另一手百无聊赖地转着号码牌,闻言只掀了掀眼皮,“都是别人戴过的东西。”   那人无语。   明白了,卫少觉得这些旧玩意,配不上他的女人。   卫三少虽然看不上,但珠宝首饰的保值性,还是有一定保障的,因而这几件很快都一一落锤。   接下来,又拍卖了几幅版画,和几件小型雕塑。   卫修终于出手,拍下了一个玉雕鱼戏荷叶的砚台。   前段时间,汤博业来A城时,卫修在与他聊天中得知,他闲暇时偶尔会写几笔书法。这方砚台玉质通透,雕工精美,几尾小鱼栩栩如生,极富意趣。用来讨未来岳父大人的欢心,再合适不过了。   梅衫衫猜到他的意图,笑着睨了他一眼。   眼波盈盈,如丝如媚,卫修心头一荡,手指勾了勾,轻轻划着她的手心,凑到她耳边问,“伯父会愿意用吗?”   “那还用说吗?”梅衫衫掩口笑道,“他有几个朋友,三五不时会一起切磋书法的。他不仅会用,肯定还会跟人家炫耀——瞧我女儿挑的男朋友,多细心体贴啊!让人家羡慕嫉妒恨去吧。”   梅衫衫因为离婚而受了不少非议,汤博业表面虽然不如姜雨芹反应那般激烈,心中还是十分在意的。这样炫耀女儿的小男朋友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离了婚又怎么样?老子的下一个女婿更好!”——大约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吧。   卫修开心不已,暗自盘算着,回头得让人搜罗一些高端的钓具,记得岳父大人也提过钓鱼……   终于,两个工作人员抬上来一幅画,拍卖师以激昂的语气宣布,“下面这幅画,来自望梅轩主人,梅衫衫小姐的慷慨捐赠。这幅名为《非议》的油画作品,出自年轻的艺术家游晓敏之手。游晓敏今年18岁,A大美术学院在读——”   画上覆盖的布被掀开,底下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一位资深艺术评论家倒吸了一口气——   “老天!”   方才预览室的灯光焦点,聚集在珠宝和几幅名家作品上。这幅画的作者名不见经传,又摆在角落,忙着社交的宾客们,很少向它投去一瞥。   而眼下在台上,顶部的聚光灯打在画上,才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粗率豪放的线条极富张力,强烈的浓重色彩对比,带有明显的野兽主义的风格,感染力十足。   强有力的色彩和笔触,带来震撼的情感冲击力,名为《非议》,这画面的冲击感之强,切切实实地让人感受到身处非议的漩涡中时,那种混乱、不甘、愤懑的感情,却又挣扎着,力图摆脱的努力。   人生在世,谁没有受到过非议呢?   这幅画的精髓,便在于它所激发的情感共鸣,如此强烈。   “真的还是个学生?”艺术评论家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身旁邱楚贤的衣袖,“是你们学校——噢,看你的样子,你显然不知道这个学生。梅小姐在哪儿把她找出来的?这是个天才!”   邱楚贤身为A大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他大部分时间都旅居欧洲,实际带课的时间少之又少。   18岁……也就是说,今年秋天才刚进美院。   刚才光线昏暗,他只扫了一眼,灰暗失真的色彩之下,完全显不出这画中的灵气……   邱楚贤还在满心震撼,宾客们已经开始踊跃举牌。拍卖师面上洋溢着笑容,不住地刷新口中的报数,出价蹭蹭地上扬。   邱楚贤深呼吸,他不是针对谁,在座的这些上流人士,真正懂艺术的,没有几个。这些人之所以如此踊跃地出价,一来受了拍卖气氛的感染,二来,就是他这位艺术评论家老友刚才那情感外露的一嗓子。   许多人或许不懂艺术,但这里没有哪个人不懂做生意。被他这样看好的画作,不趁着艺术家还是新人阶段,赶紧纳入囊中,难道要等她崭露头角,作品价格一路飙高,再去扼腕后悔吗?   卫修举了几次牌,可有那么两个拍红了眼的人,完全不怕跟卫少杠上。收到梅衫衫的眼神,示意他不必太执着,他才没跟人家叫价到底。   最终,拍卖师木锤落下,这位默默无闻的年轻画家第一次在人前亮相的作品,拍出了七位数的高价。   这个数字,将拍卖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乃至于压轴的一件古董瓷器,哪怕成交价格更高,都没能超越这幅《非议》竞价时的火爆。   拍卖会结束,出门的时候,梅衫衫和卫修又遇见了邱楚贤,还有那位艺术评论家。   这一回,邱楚贤的表情有些复杂,而评论家没什么顾忌,直接问梅衫衫,“梅小姐!我真好奇,你是在哪儿发掘到这个天才的?据我所知,A大美院一年级的学生,应该还连参加校展的资格都还没有?”   梅衫衫笑着解释,“这个,纯属意外——她在酒店打工,给酒会做服务生。因为脸上有块不小的胎记,领班认为形象不佳,有碍观瞻,不让她去前面,她在后厨的走道上待命。可能实在太无聊了,她就在餐巾纸上画画,刚好被我看见了。”   “因为那块胎记,她从小到大,饱受困扰,这幅《非议》,是最真实的情感表现,加上她在色彩的使用上,极为大胆而有天赋,给人的冲击力也是惊人的。”   评论家点头,表示赞同,又感慨天才的可遇而不可求。   卫修挑眉道,“比起千里马,难道不是伯乐更不常有吗?何况还有的人,戴着有色眼镜,偏偏对才华视而不见。”   评论家更是赞同:“卫少说的对极了!艺术界的偏见,由来已久,哎,真是不正之风,错失了多少可能成为瑰宝的年轻人!”   邱楚贤:“……”   臭小子,含沙射影起来,也很有一套嘛!   发现自己可能对梅衫衫有误判,尽管心中仍对她打压艺术家的黑历史有些疙瘩,邱楚贤整了整神色,对她道,“梅小姐,非常期待明天。”   作为策展人,他尽可能地给每位参展艺术家自由发挥的空间,只要求提交一个大致的计划,之后确保布展进度。艺术,本就应该是自由的、变化的。   因而对于大部分的展览,他像观众一样,明天也将会是第一次看到最终效果。   他真的有些期待了。   ***   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规模宏大,展馆横跨好几个博物馆和美术馆。望梅轩被分到的展馆,刚好就在周艺的艺澜美术馆。   清晨,天还没亮,梅衫衫被刘柳的电话吵醒。   “老板,不好了!有两幅画,被损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犯我33者,打肿你的脸! 谢谢宝贝们关心,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啊,感冒是真的超难受的T^T   ☆、LXXI   -Chapter 71-   作为梅衫衫重点培养的助手,刘柳感念她肯耐心花时间教自己, 工作一直十分努力。第一次参与像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这种级别的活动, 她丝毫不敢懈怠, 前一晚又认真把几个展厅的布置筛检了一遍。   太过激动,她亢奋得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索性不睡了,也不管天还没亮, 她就来到美术馆, 想再最后做一遍检查。   这一查, 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梅衫衫赶到的时候,刘柳已经指挥着紧急召过来的员工,把损坏的两幅画撤了下来。因为她在电话里交代过, 采用备用计划, 团队员工正忙碌着, 重新安排画作的位置,调换相应的说明。   两幅画之间的白墙上,还残余着红色的喷漆,工作人员在紧急用白色涂料喷上去, 试图把污迹盖住。   卫修不放心,硬是跟了过来。目光落到被搬进里间的两幅画上时,他面上瞬时阴云密布, 脸色难看极了。   两幅画上,被红色的喷漆喷上了几个大大的字母,其中一幅上是“S”“L”, 另一幅上是“U”和“T”。   SLUT。   荡|妇。   梅衫衫看了眼时间,离开展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催促过工作人员后,她拍拍刘柳的肩膀,“小柳,你做得很好。”   她昨晚检查过所有的布置,又是艺澜美术馆这样的场地,理应不会出问题。还好刘柳提早到了,若是等到开展时才发现状况……   那么这次望梅轩,是真的要丢脸丢到国际上了。   刘柳气得面颊通红,“简直太过分了!让我抓到是谁干的,非把他打成断臂的维纳斯不可!”   “放心吧,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的,”梅衫衫道,“现在我们先把展厅收拾好,不能让这人得逞。”   刘柳猛点头。   美术馆的负责人接到电话,也匆匆赶了过来,不住地对卫修致歉。   卫修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斥道,“向我道歉有什么用?险些被破坏的,是衫衫的展览!不仅艺术品毁损,还出现那样的污言秽语——这么大一个美术馆,居然会出这种状况,你这个负责人,负的是什么责?要不要我问问舅舅,他的美术馆是破街背巷吗,谁都能进来随便涂鸦?!”   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向梅衫衫道歉。   “我已经让人调昨晚的监控,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梅衫衫对监控不报什么希望。   美术馆当然是处处有监控的,可是胆敢做出这种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人肯定会先设法破坏监控。   时针滴答,一秒秒、一分分飞逝。   梅衫衫忙着指挥团队,几乎将整个展都重新换了一遍。一不留神,卫修已经拎着负责人,去保安室看监控了。   一场艺术展,参展的作品、摆放的位置顺序,绝不是随意决定的,也不能随便替换,失去任何一幅,整场展的逻辑便会出现断层。外行看不出,但艺术界的内行,一看便知,必然会认为,这设计展览的人完全是乱来。   毁损的看似只有两幅画,却一举破坏了整个展览。   这个人,显然是内行。   间或有同行过来打招呼,大多是真心关心出了什么状况,也有那么几个,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即便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可临近开展,还在手忙脚乱地布置——还是那句话,没那个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白白占去了最大最中心的展厅。   旭日高升,晨曦洒落在美术馆的玻璃外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距离开展只剩十分钟,馆外早已排起了长队。馆内,望梅轩的展区内,工作人员如工蜂般忙碌着,对画作与说明牌的位置做最后的调整,梅衫衫在一旁坐镇,场面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这时,邱楚贤来了。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这边发生的状况。然而清晨堵车,他紧赶慢赶,也才堪堪赶到。在他的预计中,这里应该是一片混乱,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开展时间向后延迟一小时。   一进望梅轩的展厅,他却愣住了。   宽敞洁净的展厅中,墙底的聚光灯自下而上,将一幅幅画作照亮,旁边浅灰的标牌上标注着画作的背景信息。走廊延伸至深处,弯折成一个拐角,整个展区呈现出一个倒U形。   ……到底哪里被破坏了?   虽然不解,邱楚贤先暗松了一口气。若是需要被迫推迟开展,他这个策展人也面上无光。   “邱先生,”梅衫衫从里面出来,看见邱楚贤,笑着招呼,“早上好。”   邱楚贤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神。   她镇静自若,落落大方,分毫看不出刚刚处理过一场危机,反而笑问他,要不要趁大批参观者还没进来,先看看望梅轩的展?   邱楚贤点点头,随她步入展区。   入口在倒U形的中部,一进入,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房间。   邱楚贤顿住了脚步。   四面白墙,当中只有一件装置艺术品,几乎占满了全部空间——形状各异的黑色铁片、碎屑,从房间的正中心,呈辐射发散状,密密地散布在空中。   仿佛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爆炸,炸裂的碎片迸溅,画面在这一须臾,被定格静止。   身处其中,几乎可以感觉到爆炸的冲击扑面而来,感受到那股瞬间爆发的能量,令人头皮发麻。   黑色的碎片仿佛仍在空中疾速飞行,下一秒便会穿透你的身体,却不被这些微的阻滞所挡,而是继续前行,义无反顾。   仔细一看,每一块碎片都是以近乎透明的钢丝,从穹顶垂落下来。艺术家精心安排的巧妙布置,还原了一场大爆炸的定格瞬间。   分明是静态,却处处是动感;如此绚丽致命的爆炸,定格起来,画面却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It all started with a big 棒——宇宙万物,起源于一场大爆炸。”邱楚贤喃喃道。   梅衫衫点头,“这件作品,就叫做《It all started》,是装置艺术家许也最新的作品,还是首次展出。”   邱楚贤静静立了一会儿,感受着这股开天辟地的能量的冲击,才抬脚,继续往下看。   倒U形的每一边,都被分隔成了两个展厅,每个展厅中,是一名艺术家的个人展。望梅轩旗下艺术家的风格各异,邱楚贤一路看下来,没有发表意见。   直到一圈浏览完,出了展厅,他扫了眼次序准备进入的游客们,转身对梅衫衫道,“梅小姐,我为之前对你的偏见道歉。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策展人,这场展览的布置,我非常欣赏,我相信,在A城双年展未来一个月的展期中,大家所谈论的焦点,一定会是望梅轩。”   梅衫衫略微愕然。   她没有想到,邱楚贤会给她这么高的评价。   “我给此次双年展定的主题是‘全世界的未来’,”邱楚贤接着道,“我,和所有的艺术家,我们都在思考,艺术的未来是什么?艺术和世界要到哪里去?我非常喜欢你的解读——惊雷爆开式的起始,以后现代笔法描绘的古希腊意象,用一个世纪前的野兽主义风格表现当今的追求……穿越时间,跨越空间,融合文明,这是艺术独特的魅力,也是艺术的未来。”   “这是一场非常有力量的展览,我……”   邱楚贤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卫修朝向这边而来,止住了话头,转而换上无奈的表情,“——我的麻烦来了。”   “邱叔,”卫修在梅衫衫身旁站定,无比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如何,还满意吗?”   邱楚贤额角突突直跳。   ——浑小子,竟然还真的怀疑是他干的?   他暗自磨了磨牙,“作为双年展的主策展人,”着重强调这个身份,“欣赏到如此精彩的展览,自然是满意的。”   卫修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搞破坏不符合他的身份,更不符合他的利益。他只冷哼了一声,算是因着他对展览的夸奖,没再继续不依不饶。   梅衫衫安抚地摇了摇卫修的手,“邱先生及时赶过来,肯定也是为了帮我们处理这件事情。作为主策展人,他这么认真负责,一定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邱楚贤:“……”   好么,一顶高帽,直接把这个任务扣在他头上了。   卫修心情如此恶劣,无非是监控的确被破坏,没有找到线索。   美术馆中,人已经多了起来。艺术爱好者们热情高涨,不时在作品前停留,拍照。   卫氏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卫修处理,他只能先行离开。临走时,他旁若无人地亲吻梅衫衫,被不少镜头照了进去,又传到网上。   众多艺术品坏绕着,高大英气的男人搂着娇小纤细的女人,四唇相贴,这画面唯美动人,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这波新鲜的甜狗粮,让许多不关心艺术的人,也顺带着了解了一下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有些在本地的,打算起了组团刷展,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望梅轩的展厅,占据了美术馆最中心的黄金位置,又因为有七名艺术家的分展厅,而圈走了一大片空间。   其他艺术家的展位,相对而言,显得就比较边缘了。   眼红望梅轩待遇的人,暗搓搓期待着看客们,尤其是媒体人,看完望梅轩的展厅,会大失所望,摇头痛骂展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然而,大失所望的却是他们——   看客们普遍在望梅轩展厅消磨了相当久的时间,出来时,还都意犹未尽,相互讨论着,有的甚至回去又看一遍。   开展短短数小时,社交媒体上关于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的讨论中,多数都与望梅轩相关,至少也会提上一句。   参观者们没有人觉得,望梅轩占去这么大一块展览空间,有什么不对。七名艺术家,虽然有半数都是新人,但个个风格鲜明,作品件件出色,创意独特,不乏成为一代大家的潜力。   望梅轩这个名字,在被越来越多的大众所知悉。   展出顺利,梅衫衫才略松了一口气,开始着手处理损毁画作的事情。   写下那种羞辱性的字眼,显然是与她有私怨,为了泄愤。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凶手是谁,也不是全无证据。   只是,一开始她还有些怀疑,会不会与邱楚贤有关,因为那个人,这段时间似乎搭上了邱楚贤。   而邱楚贤对她,也算不上太善意。   不过,经过刚才的观察,邱楚贤应该的确是清白的。他现在正在忙着调查,想尽快揪出这个冲艺术品下手的小人。   梅衫衫的视线,投向了美术馆的一角。   “——梅小姐。”   身后一道女声响起,梅衫衫回头,“徐小姐,好久不见。”   徐诗音穿着宽松的羊毛衫,孕相不显,身形依然窈窕,不施粉黛的脸不像往日里那样明艳张扬,更显清丽秀美。   “展不错,”徐诗音神色轻松,“中间的It all started,我很喜欢,极有张力,几乎让我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又道,“你很不错,眼光很好,里面有几幅,我已经向客户推荐了。”   梅衫衫心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变得这么可爱了?   她笑着道谢,“有赖徐小姐美言了。”   因为余致远的关系,不管是关心她肚里的孩子,还是关心他们的婚礼,都不合适。梅衫衫索性不问了。   徐诗音话锋一转,“今早的事情,我听说了。怎么样,是谁做的,你有头绪了吗?”   梅衫衫只道还在查。   “搞这种小动作,真是下作!”徐诗音冷笑,又突然问,“我记得你手下,之前有个叫赵树元的,后来解约了?”   合格的艺术品顾问,应当对有实力的画廊代理的艺术家情况了如指掌。   专业方面,徐诗音显然很合格。   梅衫衫点头道,“是的,我们对他的发展规划无法达成共识,他与望梅轩解约,已经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情了。”   当初赵树元被余致瑶捉奸在床,两人分手后,他还试图想挽回。   不过余致瑶根本不吃这套,索性出去旅游散心,还要求梅衫衫开了他。   梅衫衫当然不至于一切听她的。   艺术家的人品和才华,往往并不挂钩,譬如赵树元,天赋才华还算可圈可点,不是没有发展潜力。为他办个展,投入了不少精力财力,就这样放弃代理他,未免可惜了。   只是后来的发现,让梅衫衫改变了主意。   一个是他助理王丽莎脸上的巴掌印。   另一个,更严重的,是他的一幅新作,与某个外国艺术家几年前的作品,有些部分微妙地重合了。   赵树元嗅觉敏锐,察觉到望梅轩给他的曝光度降低,乃至有雪藏他的意图,他主动提出了解约。   他这么识相,梅衫衫也没为难他,甚至连违约金都没要,痛快地放人了。   之后也没听说赵树元签了哪家画廊,然而时隔数月,在艺澜美术馆的一角,却又出现了他的作品。   真是太巧了。   “我听过赵树元跟人抱怨,说你打压他,”抬脚离开前,徐诗音道,“友情提醒你一句,小人难缠。”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天凉了,让卫氏集团破产吧,我只想跟着33,她走哪儿我跟哪儿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周伯给周女士写信,匿名举报某少爷越来越没出息了   ☆、LXXII   -Chapter 72-   早上卫修拎着负责人去调监控时,就已经顺便报了警, 只是碍于刚刚开场的双年展, 不好大张旗鼓地调查。   危机化解后, 开展第一天还算顺利,却也分外忙碌。   被触动到利益而跳脚, 或者无论如何就是想看她倒霉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有他们质疑的声音, 梅衫衫在艺术圈的人缘其实也并不差。头一天来捧场的收藏家、艺术家、艺评家, 络绎不绝, 大都给了她很高的评价。   一整天,她忙着接待这些圈内友人,间或接受几个简短的参访, 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少有。   媒体收到风声, 望梅轩这场展览就在开展前夕, 才经历过被破坏的危机,嗅到了有料可挖的气息,纷纷向梅衫衫求证。   梅衫衫坦然地承认了。   “我十分痛心,艺术创作是一项燃烧激情、乃至燃烧生命的事业, 每一件画作都是独一无二的,都珍贵无比。被损坏的两幅画作,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她冷声道, “破坏艺术品的行径,实在令人不齿。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但我和艺澜美术馆, 一定会协同警方,将此事追查到底,不揪出这个玷污艺术的无耻小人,绝对不会罢休。”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她昂起下巴,神色轻蔑,“妄图阻挠双年展的顺利开幕,真是可悲可笑,更加可耻!”   梅衫衫一向温柔软和,极少流露出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毫不顾忌可能会引起那些“为什么不破坏别人,偏偏破坏你的展,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的受害者有罪论。   放这句话出去,就是为了告诉那人——洗干净脖子等着,别以为她会轻易放过!   刘柳随时关注着舆论的风向,好在除了有少数言论,话里话外内涵她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招人如此怨恨报复外,绝大部分都是对展览的褒奖。   甚至还有不少没打算参观双年展的人,被勾起了兴趣,表示一定得找个时间去看看。   下午五点半,夕阳的余晖逐渐黯淡,美术馆广播最后一次提醒,今日即将闭馆。流连着的看客们这才依依不舍地次第离去,行至馆门口,还能听到对展览,尤其是望梅轩展厅的讨论。   一场艺术展,能够带来话题度,引发热烈的讨论,可以说,已经能够称之为成功了。   游客散去,偌大的美术馆中,只余下各参展方的工作人员,像是戏剧落幕,观众散场,戏院重又变得空旷宁静。   梅衫衫与同在美术馆的几位画廊同行打过招呼,婉拒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庆功的邀约。不论背地里如何眼红议论,至少表面上大家都你好我好,但是她不想把工作外的时间花在这些人情客套上。   有那个工夫,她宁愿在家里陪卫修。   两个人什么也不干,互相依偎着闲聊——多数时候是他赖在她身上,缠着她做这做那,亲亲抱抱,或者读书给他听,都比跟这些人应酬有意义多了。    思绪转到卫修身上,梅衫衫的唇角禁不住上扬,萦绕心间的甜意中,却又夹着一丝淡淡的寂寥,像是缺了一点什么……不,她清楚缺了什么。   就是缺了他在身边啊。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不过就这么几个小时没看见他,竟然已经如此思念他了。   “你是27岁,又不是17岁,”梅衫衫脸颊发热,暗暗鄙视自己,“怎么还像个怀春少女一样……还玩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边自我鄙视,她一边打电话给邓嫂,让她准备些卫修爱吃的,用保温盒装好。算了算时间,又吩咐司机,让他回去取。   刚挂上电话,手机“叮”的一声响铃。   是“大卫”——   【警告:你正在辛苦加班的男朋友遇到危机!   衫衫值严重告急↓,饥饿值飙升↑,即将进入抑郁状态_(:_」∠)_   请选择   A安慰他   B不理他】   这么严重,这可不能不理。   梅衫衫回道:   【抱抱我可怜的卫小鸭(づ ̄3 ̄)づ   实在太饿的话,把自己烤烤吃了吧?】   大概是被她揶揄久了,练出来了,卫修的回复来的很迅速。   【你的男朋友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他?】   还附带一个“宝宝有小情绪了”的表情。   梅衫衫上扬的唇角压都压不住,回复他:   【好嘛,那请我可爱的男朋友稍稍忍耐一下,晚上回去陪他吃宵夜,好不好?】   没有什么是一顿宵夜不能解决的,如果有——   大卫:【不好!宵夜之后,还要甜点[坏笑]】   梅衫衫咬着唇,一股热气涌上脸颊。   什么甜点……   她养的这才不是小狼狗,分明就是只大色狼!   梅衫衫红着脸,还没来得及回复,他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心中酸软。   【宝宝,我想你了】   伴随着这句话,聊天窗口中,一阵金色的星星从天而降。   小混蛋,还学会玩这种套路了?   梅衫衫强忍着告诉他的冲动,硬着心肠回:   【乖,专心工作】   可能是被她的不解风情气到,闹起了小情绪,卫修真的专心工作去了,半晌都没再有动静。   美术馆里,还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带着刘柳又将每幅画作都检查了一遍,站在展厅入口处,梅衫衫冲刘柳使了个眼色。   吩咐她,“小柳,记得一定要把中间的房间锁好。还好今天之前,为了保持作品的神秘感,房间一直上了锁,不然万一那人把钢丝弄断,岂不是全都毁了?”   刘柳脆声道,“老板放心吧,已经锁好了!网上都在讨论这件《It all started》,都说特别震撼,好多人要组团来看呢!”   梅衫衫点点头,又强调,“这件是展览的核心,无可替代,缺了它,这展也不必继续下去了。”   “我还是再去检查一遍吧!”   刘柳匆匆又跑了进去,梅衫衫转头,视线对上近旁的一个保安,冲他点头笑笑。   笑容清浅,如春日里满树梨花绽放,对方呆了呆,眼中闪过一丝垂涎之色,其中还夹杂着几分鄙夷。   “……检查过了!”   这时,刘柳走了出来,冲梅衫衫晃晃手里的钥匙,“都锁好啦。”   刚好此时,来接梅衫衫的司机也到了。   “走吧,顺道捎你回家。”她对刘柳道。   刘柳摆摆手,“你回江对面,方向相反的,不顺道,还是不要麻烦了。”   梅衫衫抿了抿唇,“我去卫氏,他还在加班。”   刘柳:“……”   犹记得今天早上,卫少临走时,抱着衫衫撒了好半天的娇,依依不舍的,还有临别热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出远门,几年不回来呢!   这段视频,今天在网上都传疯了,卫三少的称号也从“小王子”变成了“小奶狗”。   可网上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小奶狗才刚离开几分钟,就又打电话给衫衫,说想她了!   刘柳那会儿正好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被这盆兜头而来的狗粮噎得脸都红了。   “老板,我都满25了,能上哪儿领一个男朋友吗?国家到底还包不包分配了……”   刘柳跟着梅衫衫朝外走,一不小心,手袋掉到了地上,正好掉在那个保安面前,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一管口红咕噜噜滚远。   “啊,我新买的杨树林,回来!”   她赶紧去捡,保安也蹲下身,帮忙把其余的东西归拢,放回她包里。   “太谢谢你啦,保安大哥!”   刘柳攥着口红,冲保安道过谢,快步跟上已经走了出去的梅衫衫。   先把刘柳送回家,车子驶往卫氏大楼。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风清冷,摩天大楼的窗户透出白亮的灯火,像是黑夜中的灯塔。   街对面,余氏大楼则显得暗淡许多。   余氏新近经历了两轮大裁员,高层几番变动,人心惶惶。   不过这不是梅衫衫需要关心的。   早在开始恋爱之初,卫修就恨不得宣扬给全世界,之后经历了几番八卦风波,现在几乎无人不知,她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是第一次来卫氏,前台秘书一眼认出她,恭敬地引路。   梅衫衫提着保温盒,看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不断攀升,最后在顶层定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冲表情愕然,正要张口的助理做了个“嘘”的手势,脚步轻悄地走向最里面那间办公室,轻轻推门。   室内静谧,只闻敲击键盘的声响。   宽大明净的落地窗外,霓虹灯闪烁,耀亮了城市的天际线,底下车水马龙,路灯、车灯连成一条条光带,川流不息。   然而这所有的灯光加起来,在梅衫衫眼中,都不如在桌前认真工作着的那个人耀眼。   身后窗外的亮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晕,屏幕的映照下,他的面庞俊美如玉,剑眉微微蹙起,不时咬着下唇,更显得唇红齿白。   他专注工作的样子,真是……   梅衫衫忽然饿了。   卫修刚处理完一份报表,正要活动活动酸痛的脖颈,一抬头,被门口立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推开电脑,腾地站了起来,揉揉眼睛。   确定不是自己盯着屏幕太久眼花了,卫修惊喜得不能自已,面上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   旋即又想起了什么,板起脸,轻哼了一声,坐回椅子里,继续敲起了键盘,像是键盘得罪了他一样,敲得格外大力。   梅衫衫:“……”   她走了过去,把保温盒放在桌子上,绕到桌后,一把抱住他。   “我们家大卫宝宝,真的有小情绪了?”唇瓣贴着他的耳朵轻蹭,又在他面颊上亲了亲。   卫修的手一顿,继续敲键盘。   “嗯……”梅衫衫轻笑,“我听人说,男朋友生气,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卫修转过头,瞪她,却冷不防被她堵住了唇。   “可是我舍不得……”她抵着他的唇,呢喃。   她的唇太软太甜,湿濡的小舌舔过他的唇,含着他轻吮,贝齿碾磨着,将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直送向尾椎。   不知不觉间,他的大手已经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地捕获住那条调皮的香舌,肆意勾动拨弄,将她诱入自己口中,像品味美味珍馐一般,细细品尝。   唇齿间的亲密,爱意在胸腔□□鸣,带来让人晕眩的无上快乐。   亲吻愈深,梅衫衫的腿发软,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明明是她主动,可他如火的热情太强势,让她融成了一汪春水。   好容易分开时,梅衫衫呼吸急促,脸颊红成了一片火烧云。   她摸摸卫修同样红通通的耳垂,贴着他的脸颊,软声道,“我也想你了。”   卫修扯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把她圈住,眯眼看着她,“是吗?我还以为你嫌我烦,根本懒得理我呢。”   “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梅衫衫环住他的脖子,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先抑后扬,惊喜的效果不是更好吗?”   看见她来的瞬间,的确是莫大的惊喜,尤其是在自己患得患失,生了半天闷气之后。   只是……   “‘抑’的部分,就不需要了!”他亲亲她挺翘的鼻尖,“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我都会一样的开心。”   梅衫衫嘟着嘴,“那刚才是谁使脸色给我看?”   “谁啊?”卫修装傻。   梅衫衫揪住他的耳朵,“还不承认?下半辈子的抱抱,全扣光!”   “不行不行!”卫修果断求饶,“我错了!我就是太惊喜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梅衫衫斜睨他一眼,拿过保温盒,打开。   “不是饥饿值飙升吗?”   她夹起一块肉,正当卫修已经她要喂给他时,只见她举到自己嘴边,张口咬住。   卫修:“……”   下一秒,她噙着那片肉的边缘,凑到了他唇边。   ……   惊喜来得太突然,卫修一口咬住,像是饿狠了,连她口中的那部分也不放过,肆意掠夺一空。   用这种方式,伺候卫少爷吃完了饭,梅衫衫已是唇瓣微肿,嫣红欲滴,盈盈眼波似含着春水,说不出的妩媚。   卫修浑身燥热,明明刚吃完饭,却更饿了。   他眸中渴求的光,梅衫衫再熟悉不过,可外间助理随时可能敲门进来……   她努力忽略顶着自己的那一块火热的坚硬,生怕他不管不顾,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让人布置好了,顺利的话,今晚也许可以抓到现行犯。”   卫修的心思立刻被拉了回来。   他知道她白天放过狠话,但表现得一筹莫展。   这是激将。   “说起来,”梅衫衫勾着他项上的链子,捏着吊坠把玩,“徐诗音今天还提醒我,让我注意赵树元。她消息灵通,应该也知道赵树元能参加双年展,是因为搭上了邱楚贤,得到了他的赏识。说不定,她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她若有所思,“上回,徐诗音也提醒过我,小心郑倚菱。我觉得,她这个人,其实还挺可爱的。”   卫修又酸了。   她也配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快告诉我,我才是宇宙唯一无敌可爱!谁敢比我可爱! 33:好的好的,全幼儿园你最可爱   ☆、LXXIII   -Chapter 73-   徐诗音一开始,对梅衫衫抱有敌意, 还有几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几乎掩饰不住。   但是易地而处——   梅衫衫设想了一下, 如果是她和卫修在一起几年,他不愿跟她结婚, 却突然娶了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区区敌意算什么?她能亲手在他们坟头上种树。   对于除了他以外,在梅衫衫眼中“可爱”的人, 卫修是必须要坚决抹黑的。   “她把离婚的消息捅出去时, 考虑过对你的影响了吗?没有, 她只考虑她自己。”   梅衫衫哭笑不得。   徐诗音心气很高,她对余致远的背弃耿耿于怀,但又不屑当小三, 不愿背负勾引有妇之夫的骂名。她多次激怒徐诗音, 鼓动金娜让她发现离婚的事实, 不就是为了借她的手,把消息捅出去么?   再说,人家与她非亲非故,还算得上有夺夫之恨, 实在很没有义务为她考虑嘛。没有背地里使绊子,也没有不依不饶,甚至不吝于承认她在专业上的表现, 梅衫衫觉得,徐诗音这个人,算得上光明磊落了。   卫修想起这段时间余家的笑话, 幸灾乐祸:“余致远他妈遇上徐小姐,也该她的报应到了。”   当年,徐诗音还是余致远女朋友时,余母就对她诸般挑剔。那时候徐诗音认定了会跟余致远结婚,想要讨好未来婆婆,就算被刁难,也压着性子忍气吞声。   然而现在,风水轮流转。   不知道是挟肚皮自重,还是为了出当年忍着的气,徐诗音现在完全放飞自我,把大小姐性子挥洒得淋漓尽致。在各项事务,尤其是婚礼的准备上,时时与余母针锋相对,方寸不让。   余母每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可是顾忌着徐诗音肚子里得来不易的金孙,只能生生忍住。忍不住的时候,就拉着儿子诉苦。   商场的失利已经让余致远足够的心气不顺了,回到家里,还要受夹板气。对于母亲的诉苦,他的回应很干脆——既然这么烦,那大不了就不结婚了。   余母瞬间哑火。   不结婚,那孙子就是私生子,而且抚养权归谁?   梅衫衫回想今天见到的徐诗音,眉宇舒展,轻松从容,看起来的确过得挺舒心的,   她揶揄卫修,“别人家里的八卦,你知道的倒挺清楚嘛。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三姑六婆的潜质?”   “……都是周伯告诉我的!”卫修恼羞成怒。   外间,助理抱着文件,手抬在半空,犹豫再三,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卫少跟女朋友在里面,万一……万一这一敲门,打断了什么事,会不会饭碗不保啊?   他还要交房租,还要供养猫主子,还要给女朋友……   哦,想多了,加班狗哪来的女朋友?   死死团的怨念驱使他敲响了房门。   “——进来。”   卫修的声音喜怒莫辨,助理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只见卫少坐在桌后,梅小姐在收拾桌上的食盒,见他进来,冲他和气一笑。   助理暗送一口气,将文件呈上去,飞快地汇报完工作,请示完卫修的指示,又快速退了下去。   临走时,还没忘记把门带上。   “你辛苦了。”梅衫衫扫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同情地摸摸卫修的脸,走到身后,不轻不重地给他按揉肩部。   卫永德突如其来地出事,接着又是卫永言中风,仿佛上一代的历史重演,猝不及防间,公司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几个小辈的肩上。   以现代人的平均寿命来算,卫永德仍值壮年,平日里身体也康健。在卫修归来之前,公司的权柄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大小决策无不经由他手。他将卫依卫佑姐弟早早地送到海外分部历练,在他的羽翼之下,假以时日,慢慢培养,这对姐弟应当可以成长到独当一面的程度,地位将无可撼动。   卫修一回来,手中握着从周家收回的股权,稍稍打破了这个局面。只是有卫永德在,以他的城府手段,地位不容撼动,卫修处处受到他的掣肘,要跟他斗,少不得要费上许多功夫,慢慢地磨。   然而估计连卫永德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筹谋多时的安排,被他最不设防的亲弟弟,一举打破。   还是以那么可笑的理由。   可是,重重误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又该怪谁呢?   等到卫修终于忙完,夜已经深了。他抬头,见梅衫衫躺在沙发上,深陷在厚厚的毛毯中,还睡得正香。   她今天一整天忙着艺术展,一定是累坏了。刚才前一秒还撑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工作,眸中的喜爱迷恋之意如此炙热,让他的耳根都忍不住发烧。然后下一秒,她就沉入了梦乡。   他不忍吵醒她,从里间拿来一条厚毯子,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才重又回去埋首工作。   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两道长长的阴影,她红唇微张着,唇角翘起,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   美梦里,会有他吗?   他就是这么贪心,不管是她的生活,还是她的梦境,他都想要占据,霸住。   “……衫衫?宝贝醒醒,该回家了。”   卫修轻声唤她,她却仍然睡得沉。无奈之下,他只好连人带毯子,一起抱了起来,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   梅衫衫只略睁了睁眼睛,迷蒙的目光捕捉到他,迷迷糊糊地冲他一笑,又安心地合眼,在他的怀抱中,继续沉入黑甜的梦乡。   ……   再次醒来时,梅衫衫发现自己睡在家里的床上。   曾经只是卫修的家,现在她已习以为常,这里是她和他共同居住的家。   身上换成了一身睡衣,怎么换上的,她还隐约有点印象,更记得换衣服的过程中,某人多余的小动作实在太多了。明明辛苦工作到那么晚,他的精力却像使不完似的,还能兴致勃勃地把她翻来覆去又折腾了一通。   而此刻,他静静地面朝她侧躺着,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呼吸均匀。   一条健实的手臂占有性地横过来,大手覆在她胸前,蜷起的手指紧握着一团绵软,睡梦中也抓着不放。明明睡得很熟,她只略微动了动,他便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抱住,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床头闹钟显示时间,将近凌晨五点了。   不知道美术馆,昨夜有没有什么动静……   ……   这个问题,在早餐的时间,得到了解答。   “人已经控制起来了,”周伯汇报道,“邱先生也通知到了,他说等梅小姐到了美术馆,共同处理此事。”   卫修把早上的会议推了,不管梅衫衫怎么说,也一定要跟着一起。   敢用那种字眼侮辱他的女人,他倒要看看,这王八蛋的骨头有多硬?   还没到开展的时间,梅衫衫一行绕过美术馆前门人山人海的长队,从后门进入,直奔管理办公室。   两名保安守在门口,礼貌地替他们打开门。   邱楚贤坐在桌后,像是在吃了一半的早饭里发现了半只苍蝇一样,脸色特别难看。   他对面的墙角的矮凳子上,两个人窝在上面,皆是神色萎靡,眼底黑青,显然是一夜没睡。   也难怪,周伯的人凌晨就抓到他们了,故意一直审到天亮,偏不让他们休息。   “赵树元,果然是你。”   梅衫衫开门见山,又转向他旁边的人,“……这位保安先生,怎么称呼?”   邱楚贤揉着额角,“王健。”   他赏识赵树元的才华,在两个展览中都包括了他的作品,更听说梅衫衫打压赵树元,只不过是因为他与余小姐分手,而梅衫衫怕他碍了小姑子的眼,就与他解约了。   拿一个艺术家的前途,和艺术生命,作为讨好小姑子的工具,这样的人,在邱楚贤看来,是不配与艺术品打交道的。   可哪里知道,打脸来得这么快,这么响。   卫修拉着梅衫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冷冽的目光上下打量赵树元,像是在考虑将他大卸八块,该从哪里入手。   赵树元面色灰败。   他明明跟王健确认过,美术馆只是加强了巡逻的安保,并没有紧急安装什么高科技的防护装备。想也知道,A城双年展的场馆遍布全城,有限的资源要跟其他的博物馆、艺术馆分配,哪有可能举全城之力,来护卫区区一个望梅轩的展览?   而梅衫衫的小男人,堂堂卫三少爷,也没能查出什么东西来,还大发了一场雷霆。警方就更不用说了,望梅轩的人为了不影响展览,重新布置过现场,他们还能查什么?   他有内应,可以处理监控,又有昨天的行动摸清了路线,今天本该是轻车熟路才对。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涂鸦,就怀疑是你,赵树元。”   梅衫衫的话,让赵树元愕然抬头,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梅衫衫偏偏头,“因为你是左撇子,却故意用右手喷漆,还刻意改变了笔迹?”   赵树元的表情,印证了她的推测。   “画家的笔触,大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习惯。而艺术家又大多是十分自我的生物,刻意的改变,却往往更无意识地暴露了自己。”   梅衫衫笑笑,“你要是选个别的词,说不定我还要多花些功夫调查,但你偏偏写了SLUT。”   赵树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想起来了?对——你姓名的缩写,ZSY。在你年少时期的习作上,你总是用这个缩写签名,后来进了美院,才改成很有特色的花体中文签名。”   梅衫衫伸指,在面前一画,“你写S的时候,尾梢会略微内勾,很小很小的一划。自己的习惯,总是很难自觉地意识到啊。”   邱楚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梅衫衫,“你连他的习作都一一看过,还记得签名是什么样的?”   梅衫衫点头,“我手下的画家,哪怕是幼儿园时的涂鸦,只要能找出来,我也会都认真看一遍。”   ——万一有什么能卖的呢?   她才不跟钱过不去。   邱楚贤满心震撼。原来,原来她付出了那么多心力……   他更加为自己先前的偏见,自觉惭愧。   梅衫衫接着道,“你有两幅作品参展,一幅在A城当代艺术博物馆,另一幅,就在艺澜美术馆。布展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来了好几次。你,一个自己的个展,都是醉酒后才赶到的人,这么关心区区一幅作品在混合展中的安排——这实在有些可疑。”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身为一个艺术家,居然会去破坏艺术品。”她忍不住痛心,“崔鸿文先生的这两幅画,都有极高的价值,毁在你手中,你真是……太可耻了!”   “那又怎么样?”赵树元忽然激动了起来,梗着脖子,眼中血红,“你作为我的代理,又为我做过什么?办那场个展,不过是为了讨好余致瑶,你根本就不懂得我的价值!不然怎么会撤掉我的作品,企图雪藏我?我一提解约,你迫不及待就答应了——你有眼无珠!什么品位,明明就是个张开大腿……嗷!”   被一脚踹在嘴上,他向一旁栽倒,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捂着嘴,痛得惨嚎着满地打滚。   卫修收回脚,俊脸冷得能掉下冰渣来。   “再让我听见一个字,我会让你后悔学会了说话。”   邱楚贤额角突突直跳。   地板都弄脏了!   梅衫衫把卫修拉了回来,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不再理会赵树元。   她接着向邱楚贤解释,“昨天望梅轩展览的成功,尤其是那件《It all started》的大受欢迎,让他心里更加愤恨。我注意到,巡逻的保安中,这个王健,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展厅这边凑。收工的时候,我和刘柳试探了一下,他果然趁机把钥匙摸走了。”   “当然,如果不是我们的试探,他可能会在接下来几天,找机会得到钥匙。而事成之后,他只需在早上刘柳进门过安检,包包通过安检仪的时候,再把钥匙偷偷放回去,就可以了。”   她叹气,“你看,只要两个人里应外合,这计划并不难实施,也难怪就连安保森严如卢浮宫,也总是断不了失窃事件啊。”   关于王健的动机,周伯也查清楚了。   他和赵树元,乍一看没有交集。只有仔细一查,才发现,两人都经常光顾同一间酒吧。   王健好赌,金钱是主要动机。另一点,就是他老婆跟别人跑了,因而他尤其痛恨梅衫衫这种抛弃丈夫,另觅新欢的女人。   有警方介入,两个人被移交给执法机构。   赵树元嚷嚷着卫修打他,可现场除了王健,每个人都坚决表示,那是他自己跌倒磕的,还想碰瓷。   至于王健……他们是一伙的,证词有什么可信度?   警方来后不久,卫修就不得不离开了。临走时,还格外警惕地瞥了邱楚贤一眼,生怕他为老不修,打梅衫衫的主意。   这样恶劣的事件,从发生到解决,也差不多只过了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邱楚贤看梅衫衫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佩服。   观察入微,细致认真,又善于利用人的心理弱点,撩拨情绪,为自己所用。   他给了她七个名额,本来是出了一个难题,她也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这样的女人……   周艺让他帮他看看,他外甥交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能被他宠得全世界都知道,是不是个特别有手段的心机女?   这……他要怎么说呢?   “对了邱先生,你是怎么结识赵树元的?”   正出神间,冷不防听梅衫衫提问,邱楚贤下意识答道,“哦,是我一个表侄女推荐的。”   “邱先生家果然是艺术世家,表侄女也收藏艺术品吗?”梅衫衫好奇道。   “她啊,对什么都有兴趣!”邱楚贤笑着摇摇头,“我记得她小时候,老跟在她堂哥和阿修屁股后面,一转眼,她也上大学了。”   “堂哥?”   “就向宇那混小子,你想必也认识?”   “认识的,不过最近都没看见他?”   “哦,听说他跑到南非,祸祸非洲人民去了……”   “……”   梅衫衫记得,卫修的舅母向澜,是向宇的姑姑。   “原来邱先生你们,算起来都是亲戚啊。”她感叹。   邱楚贤大笑,“可不是么?你也不要这么见外,跟着阿修叫我邱叔就好。”   早已过了开馆的时间,两人都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只闲聊了两句,便相互告辞了。   ……   双年展一个月的展期,就如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降临的第一场雪一样,在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   此次双年展,人流量创下了记录,在各社交网络平台上的话题热度,也一直居高不下。欣赏艺术,谈论艺术,在从小众走向大众。   其中望梅轩的展厅,最为被大众所津津乐道。   18岁美院学生游晓敏的作品,在展前慈善拍卖会上拍出七位数天价,后来更占据望梅轩展厅的个人分展厅之一,从而身价一飞冲天,也占据了不少震惊体标题。   许多新人艺术家,开始向往着与望梅轩签约,有路子的纷纷走路子,求介绍。就连刘柳,也收到了不少画家自荐的作品集。   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一些,第一场雪还没化完,紧接着寒流来袭,又降下一场大暴雪。   “看来今年会是个白色圣诞节了。”   窗外,路灯昏黄,灯光洒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将皑皑白雪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梅衫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羡慕道,“你那边很暖和吧?”   卫修一周前去南方出差了,每天视频通话,是必须的。   他拿着手机,进了酒店房间,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你这是在炫耀那边有多热吗?”   梅衫衫欣赏了一场视频脱衣秀,男色|诱人,她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十分想念他块垒分明的腹肌的触感。   卫修换上家居服,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委屈道,“不暖和,特别冷。”   梅衫衫笑他,“谁让你刚才光溜溜的?”   “不是身上冷,”卫修抓过枕头,瓮声瓮气的,“我太想你了,没有你,我晚上都睡不好。半夜摸摸身边,你却不在,冷冷清清的,就跟以前一样,好像过去几个月都是我在做梦……我想给你打电话,又怕吵到你睡觉,只能翻手机上我们的照片和视频,还有聊天记录。”   梅衫衫眼眶酸涩,“那你快点回来啊,没有你暖床,我也睡不好的。”   他们自从在一起后,几乎是形影不离,这次分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   梅衫衫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感情淡漠的人,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别离。像弟弟去澳洲留学,母亲跟去陪读,思念偶尔是有的,但没有多少难捱的感觉。   她再次体会到,卫修之于她,是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的。   他从来不吝于让她知道,她对他有多么重要。可是他知道吗?他对她来说,也早已融入生命,成为她无法割舍、也不愿割舍的一部分。   “卫小鸭!”   梅衫衫突然唤了他一声,不待他佯装恼怒,她正色,看着摄像头,认真地问他——   “等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一些,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   A城国际机场,一架悉尼飞来的航班顺利降落。   一个高大健硕的少年从行李架上取下双肩包,走出机舱,先打了个喷嚏。   “阿嚏!我靠,由夏直接入冬,这感觉简直太酸爽!”   他穿着单薄的夏装,就算有一身腱子肉,也只能不时蹦跳着,运动取暖。终于等到自己的托运行李,他赶紧奔去洗手间,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然后拦了一辆计程车,直奔紫玉苑。   拖着行李箱,找到A栋,乘电梯上了11楼,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回应。   “……不是吧,大晚上的,又这么冷,她居然出去了?”   他掏出手机,拨打梅衫衫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迫不及待:“姐!你天下第一帅的弟弟在你门口,快点开门啊!”   梅衫衫磨了磨牙。   早不来晚不来,她刚问出那句话,这家伙的电话打了进来,与卫修的视频通话就中断了。   “我在楼上,你上来吧。”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卫修的视频通话请求铃声马上响起。梅衫衫正要点接受,这时,门铃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点下“接受”,视频接通的同时,她打开了房门。   “姐!”   汤梓昊一个大力的熊抱,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转了一圈,“姐姐姐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震惊!出差一周后,女朋友竟然……》   ☆、LXXIV   -Chapter 74-   从通话猝然中断,到疯狂拨叫终于被接通, 实际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卫修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他的心脏近乎停跳,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相思病晚期,都开始幻听了。   结结结……结婚?   她是说了结婚, 没错吧?!   被巨大的惊喜击中,又焦虑焚心, 好容易才重新连接上, 晃得厉害的镜头中, 出现了一个……   男的?!   如果不是勉强认出那是谁,又听见那一连串复读机式的“姐姐姐姐姐”,卫修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知道是谁, 也足够他气成河豚。   “汤梓昊, 快放她下来!”   “耗子汤, 快放我下来!”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正抱着梅衫衫转圈撒欢的汤梓昊停下来,扁了扁嘴,“姐,说好了不这么叫我的。”   梅衫衫被他转得头晕, 手机都险些脱手。她扶着他,才勉强站好,没好气道, “有你这么抱人的吗?”   汤梓昊才17岁,身高已近一米九,长得结实健硕。在澳洲第一运动——澳式橄榄球中, 亚裔担任四分卫本就属于罕见,今年他更入选了青年队,被视为希望之星。   像梅衫衫这样儿,大腿还没他胳膊粗的,他能一手拎一个,不费吹灰之力。   “我就是太想你了嘛,姐~”   一米九的……汉子,站在面前跟铁塔一般,还像小时候一样,扯着她的衣角撒娇。   梅衫衫手有点痒。   卫修的手更痒,真想喷他一脸老陈醋,让这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小兔崽子滚远点!   “衫衫?”他出声,“宝宝,你镜头对着哪儿呢?我都看不到你了。是昊昊回来了?之前不是说下礼拜吗?”   他原本计划周末就把梅衫衫拐去外婆那边,让这小子扑个空的。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天,”汤梓昊作势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姐夫也太肉麻了吧?”   怪声怪气地模仿,“宝宝~”   “闭嘴!”梅衫衫横了他一眼,摆正镜头,对卫修抱歉道,“我家的活宝,让你看笑话了……”   虽然前面带个“小”,让人莫名不爽,卫修却被这“姐夫”两字取悦了。   他扫了眼汤梓昊随意地搭在梅衫衫肩上的胳膊,冲梅衫衫一笑,“我们,难道不是一家的吗?你刚才说,等明年春天……”   “啊!”   梅衫衫猛然惊叫一声,转向汤梓昊,“昊昊你肯定饿坏了吧?我做饭……”   “——不要!”   汤梓昊察觉到自己拒绝得太快、太惊恐,嘿嘿干笑一声,果断抢过手机,跟卫修说话,以转移话题。   “小姐夫,明年春天怎么啦?”   卫修唇角翘起,不无示威地瞟了他一眼,“你姐姐说我们明年春天就结婚。”   下巴昂得高高的,那股得意劲儿,几乎要穿透屏幕,扑面而来。   汤梓昊张大嘴巴,像被雷劈了一样,下意识喊,“不行!”   卫修眯起眼眸,薄唇紧抿。   一瞬间,隔着屏幕,两个男人剑拔弩张,连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梅衫衫直揉额角。   人一感动,就容易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姐!”汤梓昊急了,“你要考虑清楚,万一他不靠谱,又跟前姐夫那样……”   “衫衫。”卫修不理会他,只唤着梅衫衫,看着她。   他的目光殷切,藏着一丝不明显的紧张,像是怕她后悔不认,又骄傲地不愿意在汤梓昊面前表露出来。   梅衫衫摸摸汤梓昊的头,“乖,你姐姐的事情,向来考虑得很清楚。”   又对卫修,面无表情,“我刚才是问你,可你又没答应我。”   这下换卫修急了。   “那是因为突然断线了!我答应!我当然答应!”   他在房间里急躁地连踱了好几步,短短一瞬间,就急得眼眶都红了,也顾不得汤梓昊了。   “我说了好的!是你没听见,断线了又不能怪我……”   早知道应该录下来的!   汤梓昊挨了挨梅衫衫,小声道,“姐,你别逗他了,小姐夫快哭了……”   梅衫衫没理他,继续面无表情,“那我现在再问一遍,明年春天,你要跟我结婚吗?”   卫修的心,因她冷淡的表情而直直下坠,险些无法听清她的话。   花了一会儿功夫,他才反应过来——   “要要要!要结婚!明年春天——不,现在也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我做梦都想娶你!”   他捧着手机,心砰砰直跳,只恨相隔千里,无法触碰到她,拥她入怀,让她感受自己的心,是为她而跳动的。   须臾,只见屏幕中的她嫣然一笑,笑容映在他眼中,刹那间,仿佛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傻瓜,”梅衫衫嗔他,“跟你求了两次婚,你不觉得赚到了吗?”   卫修:“……”   “这种事情拼什么次数?”他咕哝,“你多让我……几次,那才叫赚到……”   “喂!”梅衫衫急得遮住汤梓昊的耳朵,“有未成年人在呢,说话注意点!”   汤梓昊已经放弃了。   大人们的世界,套路太深,他还是个孩子,还是不要掺和了。   ***   自从那天晚上临时被追魂夺命召集起来,彻夜加班,跟随卫修出差的团队,以及卫氏当地的分公司,甚至包括合作方,已经连轴转了三天了。   人人都眼底黑青,脚步虚浮,全靠咖啡撑着。就算领着三倍的加班费,也无法抹平地狱模式的煎熬。   “连卫少本人都这么拼,你们好意思不努力吗?”助理尽力鼓舞士气。   卫修的确很拼,紧赶慢赶,终于解决了这边的事情,连口气都不停下来喘,就直奔机场,踏上早已备好待命的私人飞机,飞往A城。   哪怕早一秒也好,他想早点见到他的未婚妻。   得知卫修即将回来,梅衫衫也松了一口气。   原因无他——卫修回来,就可以帮她应付精力充沛的汤梓昊了!   17岁的少年,每日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之下,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姐”长“姐”短,跟前跟后,晃得她眼都是晕的。   澳洲正值夏日,这里却冰雪覆盖。厚厚的积雪像白面包一样,覆盖着地面,看得汤梓昊眼热,可着劲儿的在松软的雪地上撒欢,甚至还想拉她打雪仗——   梅衫衫拒绝。   对比这只撒手没的哈士奇一般的弟弟,她更加想念卫修了。   起码卫修总是乖乖地让她牵着,和她步调一致,十分好遛啊!   “姐姐姐姐姐!”汤梓昊在外面跑了一圈回来,换好鞋子,凑到梅衫衫身边。   “差点都忘记问你了!”他神神秘秘的,“我听说,前姐夫再婚,在婚礼上被放了鸽子?”   梅衫衫板起脸,“不要在背后道人长短!”   汤梓昊说的事情,是前段时间的热议八卦了。   据说,是因为余母跟余大姑历数准备婚礼过程中,与媳妇争吵的心酸,嘀咕了一句,“肚子里都揣上了,不让她进门,又能怎么样?”   这话好巧不巧,正好让徐诗音听见了。   徐诗音当时没什么反应。直到婚礼进行中,余致远照本宣科地读完誓词,神父问到新娘是否愿意时——   “我不愿意!”   她面对余致远,扬起下巴,“余致远,这回是你愿意娶,我不愿意嫁了!”   说完,她一把扯掉头纱,踢掉高跟鞋,裙摆一提,转身走人了。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就连徐诗音的父母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她人都走了出去,教堂里才炸成了一锅粥。   这件事,迅速成为继郑承望被拘捕,郑影后兄妹互咬出了引来警方调查的精彩内容之后,上层圈子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八卦。   就连梅衫衫也又躺枪。她和余致远那场平静又无聊的婚礼,被拿出来对比了一番。   八卦来八卦去,大家普遍认为,是恶婆婆逼走了两任儿媳。   没人知道的是,悔婚事件之后,梅衫衫还在望梅轩,又见过徐诗音一次。   穿着羊毛衫裙,她的小腹微微凸起,略显圆润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比之前更从容平和,仿佛卸下了一道枷锁,整个都轻松了。   “我一直没有跨过一道迷障,”她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面色平静,“我家境还算不错,从小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当初是我先追的余致远,也顺利地追到了他。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赢不来的。”   “他说自己不想结婚,那时的我,认为他只是不想和我结婚罢了。我一赌气,跟他提了分手,他也没有挽留。我受不了这种耻辱——我火速地结了婚,远远地嫁去了美国,阿奇鲍尔德是老牌贵族,比余家有钱有品多了。我告诉自己,这样我就赢了。”   “可是直到这次回国,我才明白,原来我从来没有放下过。与其说是放不下余致远,不如说,我放不下我的滑铁卢。我不甘心,我想知道,我到底输在哪里?”   徐诗音转过脸,“我把余致远当作对手来研究。那句话怎么说的,Keep your friends close, and your enemy closer——要和你的朋友拉近关系,但是要和敌人更近。”   “五年前的我,满脑子都是恋爱,看他什么都好。可是细细一观察,一研究……算了,”她笑笑,“毕竟是爱过的人,坏话就不多说了,不然显得我眼光很不好。”   她笑得轻松,“总之,我现在都放下了。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能懂。可能也只有你能懂,就连我父母,都被我给折腾懵了,哈哈。”   梅衫衫回之一笑,“放下了就好。你有什么打算?”   “我辞职了,打算去留个学,”徐诗音抚着肚子,“欧洲不错,不会歧视三十多岁的大龄单身怀孕女留学生。我其实一直想要孩子,但查尔斯不喜欢小孩,这也是我们离婚的一个原因。”   她眨眨眼睛,“余致远别的不说,皮相还是不错的,我觉得……也不算亏了?”   梅衫衫:“……”   好吧,你开心就好。   “姐姐姐!”   汤梓昊一叠声的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不让背后议论人,他倒是又想起来一件事。   “姐,你记得我上回受了点轻伤,妈妈接到的电话里,却说伤得很严重,昏迷不醒,什么什么的?”   梅衫衫点头。   汤梓昊说:“我后来又打听了一圈,队友、队医、学校的老师、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我统统问了一遍!你猜怎么着?”   “……怎么?”   “没人打电话啊!你说奇怪不奇怪?”   “没人?”   “对啊,那个号码,我打回去,是个土著老太太,跟我八竿子也打不着。”   梅衫衫蹙起了眉头。   ……难道是恶作剧?   不对——   她的脸色变了变,猝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通电话,让姜雨芹和她十分忧心。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姜雨芹匆匆忙忙离开,回澳洲照看“昏迷不醒”的儿子。   那么,谁会希望姜雨芹离开呢?   汤梓昊没发现梅衫衫脸色的不对,对于他来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给姐姐,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会去打听,纯粹是因为那回和梅衫衫通话时,她似乎挺在意那个报假信的电话,不然他才不会闲得没事,去问那么多人。   圣诞将至,汤梓昊已经得知姐姐要跟小姐夫一起,去看他外婆。他心里老大的不乐意,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   “姐!”他磨着她,“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保证把自己的亮度调低,做最不亮的电灯泡……”   梅衫衫:“你也知道自己会是个电灯泡啊?”   “可我是你亲弟弟啊!小姐夫怎么能这么没有肚量,让你连亲弟弟都抛弃?爸妈二人世界去了,现在姐姐为了小姐夫,也不要我了,我好可怜啊……”汤梓昊不遗余力,给准姐夫上眼药。   梅衫衫:“……”   卫小鸭的心眼有多小,你根本一无所知啊,弟弟。   ……   傍晚的时候,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将被车辙脚印碾乱的地面,重又覆盖住。   伴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卫修的身影仿佛仍裹挟着风雪,出现在眼前。   “宝贝,我回来了!”   完全无视了大块头很有存在感的汤梓昊,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一个剑步冲上前,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我好想你……”   梅衫衫回抱住他,脸颊埋在他的胸口,“欢迎回家。”   跟随着进来的周伯同汤梓昊打了招呼,找话题跟他闲聊,免得半大少年面对小别后格外热情的小情侣,会觉得尴尬。   “你身上好香。”卫修鼻尖蹭蹭她,深深呼吸,舍不得放手。   梅衫衫的脸颊没来由地发热。   他每回都说她香,嗅嗅蹭蹭还不够,更要尝一口。呃,不止一口两口……   她赶紧推他,“好了,你衣服上有雪,都有点湿了,赶紧去换。”   卫修忍受了这么久的相思的折磨,这会儿一秒钟也不想和她分开,可又怕把她的衣服染湿,累她着凉。   他艰难地退开,仍然抓着她的手不放,小小声,“你陪我,好不好?”   他企盼的眼神,让梅衫衫的心都化了。   晃晃他的手,她转向汤梓昊,一脸镇静道,“你跟周伯先想一想,一会儿晚上吃什么。”   说完,就牵起卫修上楼了。   汤梓昊一头雾水:“他们干嘛去了?”   周伯解释:“湿衣服不换,容易感冒。”   ……这不是废话么。   “那他去换啊,拖着我姐做什么?”   周伯一本正经:“他还是个宝宝,生活不能自理。”   汤梓昊:“……”   一跨过楼梯的拐角,卫修便迫不及待地打横抱起她,急切的唇寻找到她的,深深地吻下去。   梅衫衫怕弄出动静,让楼下听见,不敢反抗。事实上,她也不想反抗。   她又何尝不思念他呢?想念他的声音,思念他的体温,想念他的味道……   她捧起他的脸,与他唇舌交缠,以唇齿间的亲密,相互诉说别离之情,重逢之喜。   卫修吻着她,进了卧室,用脚带上门,熟门熟路地走到床边,和她一起倒进松软的床垫中。   唇舌没有一刻离开她,火热的大手在娇躯上游走,急切地解除着衣物的束缚,仍嫌动作太慢。得不到满足的渴求,让他几近烦躁,动作也有些粗暴了起来。   “别急……我是你的。”   一双温柔的手,轻抚着他,温柔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抚平他心中的躁意,却带来更多的渴求。   终于深埋进那处极乐之乡,卫修几乎要呜咽出声。   他从来没有像渴望她一般,渴望过任何东西。万幸她愿意成为他的,愿意包容他纵容他,愿意陪伴他……   待到风平浪静,梅衫衫平复着喘息,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   卫修的唇还在四处游移,像是尝不够她似的。积攒多时的渴望,远非区区一次便能解渴的,只是顾忌着她的身体,他不敢全然肆意。   “嘶……”梅衫衫被他啃得又疼又痒,敲了他一记,“你是小狗啊,老是乱咬人?”   卫修委屈:“不是小狗,是大卫!”   梅衫衫威胁地抓住……“大卫”,“还敢还嘴?”   “嗯……”卫修埋首在她颈侧,暗哑地连连粗喘,“宝贝,就是这个力道,你摸摸我……”   梅衫衫:“……”   大卫,真的太容易激动了啊。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汤梓昊再傻,也明白过来,自家姐姐跟小姐夫干嘛去了。   等到两人终于携手下来,且都换过了衣服,汤梓昊的视线游移,尴尬地不敢看颊染红晕,唇瓣微肿的姐姐,更不想看一脸餍足的小姐夫。   卫修心情舒爽,看小舅子也没那么不爽了,主动问他,“昊昊高中快毕业了吧,考虑好上哪所大学了吗?”   一副长辈的口吻。   汤梓昊乖巧道,“大的事情,都要跟姐姐商量,再决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卫修:“……”   臭小子,被衫衫从小疼爱到大,很了不起啊!   大雪天,梅衫衫没让邓嫂过来。   周伯早料到这两人不会很快下来,已经安排人备好饭菜,送了过来。   吃完饭,汤梓昊坐不住,听说周伯身手很好,跃跃欲试着想学两招。   征得周伯同意,他拉上周伯,去了健身房。   碍眼的电灯泡终于都走了,卫修把梅衫衫拉到腿上,抱着她,埋首在她胸前乱蹭。   “衫衫,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都等不及了!”   “都行啊,只要新郎是你就行。”   卫修一顿,抬起头来,桃花眼中脉脉含情,泛着甜意。   他亲她一口,“嘴好甜。”   又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跟我心里一样甜。心里装的都是你,特别甜。”   梅衫衫扑哧笑了,“肉麻兮兮的!”   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肉麻情话,小别重逢后的夜晚,就甜甜蜜蜜地过去了。   次日,又是各自忙碌的一天。   汤梓昊一直想学功夫,发现周伯很厉害后,转移目标缠上了周伯。   卫修乐得没人跟他抢梅衫衫,回到家中,又跟平日一样,歪缠着她。   梅衫衫给他读了几页自己正在看的书,忽然又想起对那个电话的怀疑来。   她本想抬手放过去算了,但想到当时听到消息,以为弟弟生死未卜,那种心脏紧缩的灼痛,又总有些疙瘩,想要弄清楚。   她看了眼靠在她身上的卫修,说起汤梓昊,“昊昊不乐意一个人待在这边过圣诞,我也觉得这样他太可怜了。要不,让他跟我们一起吧?”   卫修早已有这个觉悟,既然没能先行甩脱小舅子,就不可能再撇下他,只能带上了。   他彰显大度:“当然不能留他冷冷清清一个人啊!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放心吧。”   心里盘算着,外婆那边,有什么能拖住小舅子的东西?   梅衫衫笑着送上香吻,“你真体贴。”   又不经意地感叹,“好不容易支走了妈妈,又来了弟弟,真是烦……”   “那也没办法,”卫修漫不经心地接口,旋即像咬到了舌头一样,猛地顿住。   他竭力让面色自然,却恐慌地发现,梅衫衫的脸色,冷淡了下来。   “居然真的是你……”   她本来其实也算不上多生气,毕竟事情都过去了,她也不爱纠结于旧账。   可见他装作没事人,仍然想糊弄过去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在心中升腾——   回想起来,那时姜雨芹和她忧心忡忡,他还安慰她,得到她满心的感激。   后来装模作样地让人联系医院,在姜雨芹的飞机起飞后,才“刚好得知”,是消息有误。   梅衫衫腾地起身,就往楼上走。   卫修跟在后面,想要拉住她,“衫衫,怎么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越是装傻,梅衫衫就越生气。   她大力甩开他的手,径自进了房间,就要关门。   卫修撑着门,心中天人交战,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他完全可以抵死不认。   可是……   “对不起,”他垂下眼眸,“我只是想要你多陪陪我。你每次在这边待不了多久,就得赶紧回楼下……”   “所以你就盯着我弟弟,盼着他赶紧受个伤,你好抓住机会夸大其词,把妈妈吓走?”   梅衫衫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有多担忧吗?你想过妈妈十个小时的飞行,在飞机上会有多煎熬吗?”   她试着掰开他的手,但他攥着门框,不肯松手。若是硬要关门,一定会夹到他。   梅衫衫无奈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需要静静。”   卫修嘴唇动了动,抬眸。   “衫衫你好,我是卫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静静:no zuo no die,道理我都懂,可……可卫三就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啊【烟】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周伯掏出小本子,刷刷记下:少爷疑似人格分裂,晚期,没救。 小天使们圣诞快乐~   ☆、LXXV   -Chapter 75-   汤梓昊满身大汗,兴冲冲地回到家。   一推开门, 他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楼层, 误入了没人住的11楼。   家中实在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吓人,只有书房透出微微的光。空气中有种凝滞沉郁的气氛, 不像以往融洽中泛着丝丝的甜。   气氛是种微妙的东西,无影无形, 但是好是坏, 身处其中总能感觉得到。   小姐夫在书房里, 看样子是在工作,可怎么看都有点垂头丧气的。   电脑旁边竖着的iPad上,正显示着倒计时——   一小时四十五分二十三秒……二十二……二十一……   “哇, 这是迈向天国的倒数记时吗?”汤梓昊问。   卫修头也没回, “厨房里有宵夜, 自己热热吃,不想热就吃冷的。”   呵,姐不在,瞧这语气冷淡的。   汤梓昊在旁边坐下, 摇摇头,“小姐夫,看不出来, 你还挺能耐的啊!我姐脾气这么好,你居然也能惹她生气?”   卫修转头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   “看你这样就知道,肯定是被赶出来了。”汤梓昊眨眨眼, “晚上是不是还得睡沙发啊?”   笑得贱贱的,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卫修强忍住揍他的冲动,冷笑,“你姐姐这么疼我,怎么可能舍得让我睡沙发?”   他只不过是被判了三个小时的有期……“静静”,而已。   “那好吧,卫静静,你就静静三个小时,好好反思一下吧。”她是这么宣判的。   当然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辩解,争取减刑,可是她说,多说一个字加一个小时,手再不放开,多一秒加一个小时。   太冷血了。   汤梓昊又看了眼倒计时的iPad,嘚瑟地起身,“小姐夫您忙,我上去找我姐姐了。”   就喜欢小姐夫看不惯他又弄不死他的样子,哈哈哈!叫你拐走姐姐,哼。   楼上,梅衫衫打发走一身臭汗的弟弟,忍不住有些担心卫修。   他的欺瞒行径固然可气,可想到那句“我是卫静静”,又禁不住想笑。   真是……真是太犯规了!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松开门框,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她无法不心软,差点都想说算了,只能强逼着自己板着脸。   卫修恣意妄为惯了,性子又很有些霸道,只是在她面前表现得太乖巧,她差点都忘了,他有多无法无天,为了独占她,简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时钟滴答,梅衫衫抓起一本书来看。心里记挂着楼下的人,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   三小时时限刚到,踩着点一般准时,门口立刻响起了敲门声。   联想到汤梓昊刚才说,他开着iPad倒计时,梅衫衫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馥郁清新的花香。精心搭配的巨大花束,缤纷花朵娇嫩欲滴,为这寒雪纷飞的冬夜带来了一抹春意。   花束后的俊脸带着几分忐忑,“宝贝,我反思过了,我错了。”   梅衫衫接过花,示意他进来。   “一边反思,还能一边找没打烊的花店买花……卫静静,你是小猫钓鱼,三心两意吧?”   卫修刚坐下,又差点站了起来,“我哪有?我让周伯去买的。”   他心道,幸好怕她这么晚吃太油腻,没去烧卤猪蹄赔罪……不然,她不更要说他根本没反思了?   梅衫衫放好花,在他对面坐下。   “那你说说,错在哪里了?”   卫修想拉她的手,被她避开,郁郁地收回,道,“错在不该骗你。我有想法,应该开诚公布……”   “是‘开诚布公’。”   “……”   卫修瞪她。还让不让人好好认错了?   旋即意识到自己还是戴罪之身,不能藐视法官,又悻悻道,“我没有考虑伯母的感受,又相信有我在身边宽慰你,不会让你出事。我以为只是个顺势而为的小手段,又没有人会真的受到伤害,还能让伯母离开……”   只要不露陷,这明明是个好手段。   就是可惜露陷了。   梅衫衫实在太了解他,他态度中那微不可察的一丝不服气,她察觉到,差点气笑了。   “那段时间,我们在对付郑倚菱,设计诈郑承望。妈妈很不放心,我每天得告诉她进展顺利,以免她认为我被卫家的事情拖累,又对你生出什么不满来。就在那前一天晚上,我告诉妈妈,郑承望解决了,刚好她的事情也都办完,不如还是早些回去照顾昊昊。她终于松了口,决定再过两三天,就在那个周末回去。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卫修愕然张大了眼眸。   “你有不开心,无论缘由,肯定有我做的不够好的地方,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我没有提及妈妈的忧虑,是担心你会不安,也是觉得,一切尚在控制中,她不至于再做出类似那回安排相亲的事情来——你知道的,亲近的人有心搞破坏,就像你父亲对你大伯,那是防不胜防,我不想让你提心吊胆,白白担忧。”   梅衫衫叹气,“这是我的错,我自以为是体贴,却原来不是你最需要的,以至于你想达到目的,只能通过欺瞒我的方式……”   “不是的!”卫修急急打断她,懊悔得不能自已。什么不服气,什么不以为然,统统抛弃到了九霄云外,“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太自我中心……”   对于自己骄纵任性的名声,卫修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他被众星拱月惯了,即便初进寄宿学校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但咬着牙拼着一股劲儿,他卫三少爷照样能驯服众人,重新回到睥睨天下的地位。   他因姜雨芹是梅衫衫的母亲,而给她几分尊重,但骨子里,他对她是不以为然的,更嫌她是块绊脚石,妨碍他和衫衫相处。他不会去体会一个母亲面对比女儿小好几岁的男友时,内心那份隐忧。   这也罢了,可更该死的是,他没有体谅衫衫,不懂她的付出,只是一味的索取……   卫修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幼稚的、不成熟的。生理上的几年差距,无论外人怎么看,他不觉得是什么阻碍,更何况梅衫衫也从来没介意过。而且,自己年轻鲜嫩的肉体对她多有吸引力,他心知肚明,在内心深处,更是深深引以为傲的。   然而此刻,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他真是太不成熟了……   这样不够好的他……能留住她吗?   “我不分手!”卫修突然大声道。情急之下,他捉住她的手腕,牢牢不放,“是我做错了事情,我愿意改,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不能分手!”   梅衫衫愣了一下,没好气道,“谁说要跟你分手了?”   “可我让你失望了……”卫修并不迟钝,他能感觉到她刚才向他说明时,语气中那股无奈。   无奈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无力。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觉得他无药可救,会不会放弃?   “我也让你失望过啊,”——还把你给气哭了,梅衫衫在心里补充,接着问,“那时候,你想过要跟我分手吗?”   卫修猛摇头。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梅衫衫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我们都不完美,都会犯错,你能原谅我的错误,我就不能原谅你了吗?”她佯怒,“卫静静你给我说清楚,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小气啊?”   卫修看着她,蓦然使力拉过她,让她跌落在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你不小气,是我小气,”薄唇轻蹭她颈侧柔嫩的肌肤,咕哝,“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我讨厌别人抢走你的注意力,但是老有人要跟我抢……”   比如客房里那个臭小子。   梅衫衫忍俊不禁。   好嘛,反思了一场,从暗搓搓的小气,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小气,还好意思含沙射影地告状?   罢了罢了,自己选的小气鬼,还能怎么样呢?   她摩挲着他的后背,笑道,“我有预感,我们以后会有个儿子。”   “嗯?”卫修不解,“为什么不是女儿?”   “酸儿辣女嘛!天天跟醋坛子待在一起……嘶!又咬我?”   “是每天吃梅子,才变酸的……”   卫修抱着她,直直跌入松软的床垫中,在大床上翻滚了一圈,让薄被将两人裹成一个密密的茧。   薄被下面,他的手不老实地四处游移点火,唇舌寻找到她的敏感之处,一边含糊地呢喃着,“我还是更喜欢女儿……看来得更火辣一点才行!”   快|感如火,星星点点的火苗,汇聚成燎原烈火,将外界的一切焚烧殆尽,只余下紧密交织着的彼此。春潮如泉涌,缱绻缠绵中,一遍遍诉说着情人间的爱意。   窗外,冬夜静谧,鹅毛般的雪花大朵大朵,安静地飘落着。窗边桌上的鲜花怒放,像是受到了屋内旖旎春意的感染,卖力地倾吐着芬芳,开得更加鲜艳欲滴。   ***   第二天一早,汤梓昊失望地发现,小姐夫非但没有眼底黑青,灰头土脸,反而跟姐姐更黏糊了,你侬我侬的,简直闪瞎眼。   看他的眼神中,更是明晃晃的耀武扬威。   不就是争宠争赢了一回合么,得意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姐,”汤梓昊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咕哝道,“你也太好哄了吧,一晚上都坚持不了?我看人家女孩子怄气,起码要气个三天一礼拜的……小心小姐夫得寸进尺,以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犯起原则性错误!”   卫修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汤昊昊,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把人想得这么阴暗呢?”看向梅衫衫时,瞬间换成受气包的委屈脸,“他欺负我,还抹黑我。”   “那你欺负回去嘛!”梅衫衫头也不抬,“他皮糙肉厚的,不用手软。”   又对汤梓昊道,“我不是好哄,是要看谁来哄。”   卫修瞬间得意。   汤梓昊差点被小笼包噎住,伸脖子瞪眼:“姐!你到底是谁的亲姐啊?”   “就说你这个小朋友思想阴暗,”卫修一副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怎么脑子也不灵光呢?她要是我亲姐,那我跟她……那成什么了?”   梅衫衫在桌下轻踢了他一脚,“不要跟未成年人乱讲话!”   卫修一本正经:“正因为是未成年人,才要抓紧时间好好教育,修正三观啊!”   昨晚这臭小子跑到他面前洋洋得意的大仇,总算是得报了。   早餐后,一行人便起身往机场去。   卫修的外婆周瑾已年逾九十,身体不如从前,近两年都在英国休养。卫修回国前,去看她很方便,可自从回来,还没能有时间过去,加上又是第一次带梅衫衫去见她,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一丝紧张的。   汤梓昊被无良的姐姐和小姐夫气到,早饭吃多了,一上飞机,就抚着胃,放平座位躺下了。   梅衫衫看出卫修的紧张,打趣道,“怎么了,静静的外婆,很凶吗?”   卫修睨她一眼,“凶着呢!”他搂过她,“不怕,我保护你!”   “嗯!”梅衫衫煞有介事地点头,“到时候我就躲在你背后,有什么不对,我就先走,你殿后。”   卫修:“……你还是留下来跟我同甘共苦吧!”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伦敦街道上节日气氛浓郁,到处点缀着漂亮的灯饰,橱窗被打扮一新,行人如织,不少提着大包小包,为家人朋友买的礼品,面上洋溢着笑容。   周家的住宅靠近肯辛顿宫,外墙的常青灌木长得郁郁葱葱,将内里遮得严严实实,私密性十足。   车辆开进雕花大门,眼前豁然开朗。白色砖石砌成的大宅,犹如一座欧式宫殿,庭院中央,伫立着一座巨大的喷泉,下面的池水上了冻,只余雕塑屹立在寒风中。   卫修拥着梅衫衫,怕她吹风受凉,快步往里走。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搬运着行李,和给外婆准备的各色礼品。   汤梓昊环顾四周,咋舌:“我天,小姐夫你外婆家这么有钱的吗?我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卫修鄙视他,“澳洲来的土包子。”   “喂喂!我土澳也是女王治下,不带这样歧视的!”汤梓昊抗议。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铺面而来的热气,让梅衫衫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她揉了揉方才被冷风吹僵的脸,不理会这两个人无营养的争辩。   周瑾女士一生传奇,是梅衫衫敬佩的巾帼女杰。她有一种与偶像会面的感觉,既紧张,又雀跃。   她之前还偷偷跟周伯打听过,周女士有没有什么忌讳,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周伯面色有些奇异,只道,“少说废话,不要拍马屁,拒绝假大空。别的……好像也没了。”   卫修帮梅衫衫脱下大衣,交给佣人,便拉起她,径直往会客厅走。   “外婆!”他一进门,面上堆起大大的笑容,大声道,“你看我带谁来了?”   周瑾架着老花镜,正埋首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冷不防被他吼了这么一嗓子,她回头,没好气道,“喊什么喊?我又没聋!”   锐利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着的手,移到梅衫衫身上,眯起眼眸,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又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   梅衫衫有种被首长检视的感觉。   按捺下心中那一丝紧张,她维持着温和甜美的笑容,礼貌地打招呼道,“外婆,您好。”   周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又看向卫修,接着又看回她。   卫修被她看得心里渐渐没底,忐忑之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梅衫衫的手。她以指腹安抚地在他手背上摩挲,冲周瑾甜甜一笑,任她打量。   “嗯。”   周瑾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梅衫衫身上,须臾,点头道,“不错,长得齐整,难得还落落大方,很有大将之风。”   她露出一个慈和的微笑,“闺女,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我保证比这个蠢小子好。”   “喂,外婆!”卫修气结。 作者有话要说:  静静:我算看明白了,卫三就是充话费送的。看开点吧,老兄~【吐烟圈】 Happy Boxing Day呀宝宝们~今天是拆圣诞礼物的日子,大家都收到什么啦? 昨天发了一波圣诞小红包,但是系统没显示,大家收到了吗?没收到的话,我要找晋江的技术小哥麻烦了……   ☆、LXXVI   -Chapter 76-   “嚷嚷什么?我跟你说话了吗?”   周瑾摘下老花镜,镜腿上的挂脖珍珠链子一阵轻颤, 颗粒饱满的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华。   她九十多岁的年纪, 依然精神矍铄, 腰板挺直,眼神精明睿智。一身粗花呢半裙套装, 满头银发精心修剪成利落的短发式,清雅的淡妆, 与耳边通透的祖母绿耳环相得益彰, 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优雅雍容之气。   看着她高高昂起的下巴, 天鹅般优雅的脖颈,联想到卫修平日里骄矜高傲的样子,梅衫衫忍不住唇角轻扬。   果然是一家人啊。   “不了外婆, ”梅衫衫捏了捏卫修的手, 坚定拒绝, “没有比阿修更好的了。”   卫修示威般地一昂下巴,哼了一声。   周瑾不理会他,看向梅衫衫身后窃笑的汤梓昊,问, “这谁?”   她的眼神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汤梓昊被她看得浑身一凛,不由自主地像球队训练集合时一样, 站直了身子,双手贴着腿侧,大声道, “外婆好!我是我姐姐的弟弟!”   说完,他发现这个自我介绍有点蠢,赶紧想描补,“我是说,我……”   又卡壳了——他就是他姐姐的弟弟啊,好像也没毛病?   梅衫衫救场:“外婆,这是我弟弟,叫汤梓昊。”   周瑾上下一打量汤梓昊,“体格不错,打橄榄球的吗?”   汤梓昊眼睛一亮,“哇,这您都能看出来?”   周瑾轻哼一声,问梅衫衫,“你们家是不是重男轻女,饭都给这小子吃了?怎么他这么壮实,你瘦成这样?”   梅衫衫笑着解释:“我有先心病,动过手术,基本上痊愈了,只是身体还算不上太好。而且我跟昊昊不是一个父亲,可能先天体质也有些差别?”   “……你倒是实诚。”   周瑾盯着她的眼睛,突然问,“想过寻找你父亲那边的亲戚吗?我们家在俄罗斯,也不是没有人脉的。”   梅衫衫摇了摇头,“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祖母做了放弃父亲的决定,说明亲缘已尽,不必强求。”她看了眼身边的卫修,嫣然一笑,“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一说的,该遇到的总会遇到,遇不到的,各自相安,也很好。”   “缘分?”周瑾紧接着她的话头,“那你和你前夫呢,是有缘无分?”   卫修又想开口,被梅衫衫捏住手,才生生止住。汤梓昊感觉这老太太在刁难姐姐,面露不悦,但注意到小姐夫被拦,他也只得先忍住。   梅衫衫的回答很简短:“是不得已,无关缘分。”   周瑾挑了挑眉,“好一个‘不得已’。”表情喜怒莫辨。   扫了眼卫修,她换上嫌弃脸,“行了,具体我就不问了,你们开心就好。蠢小子靠自己本事拐来的女朋友,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说了。”   正要挥手让他们下去,这时,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走了进来,对周瑾道,“周女士,格拉夫顿伯爵邀请您……”   “不去,”周瑾连听都没听完,“没空,就说我死了。”   秘书:“……”   他默默退下,去寻思礼貌地拒绝伯爵的措辞了。   周瑾一回头,“……你们怎么还杵在这儿啊?下去下去,爱干嘛干嘛去,别烦我。”   周宅的管家是个英国人,训练有素,早已为客人们备好了房间,送来热茶和点心,以备他们因为时差,而不到饭点就饥肠辘辘。   佣人先领着汤梓昊回房了。而卫修这边,还没进房间,他就大大地不满——   “为什么是两个房间?”   他甩下给他引路的佣人,径直跟着梅衫衫,去了她的房间,丢下一句,“把我的东西也送过来。”   然而一进门,他又反悔了。   “这个……宝贝,不如咱们还是去住我那个房间吧?”   梅衫衫憋着笑,“不好,我喜欢这个房间。粉嫩嫩的,多可爱啊,住在里面,感觉像小公主一样。”   这间卧室,是粉红色主题——浅粉色的墙纸,樱花色的窗帘,玫粉色的床顶,粉色格子的床幔,床顶还有白色的羽毛装饰,搭配乳白色的雕花家具……   十分梦幻,十分小公主。   她不肯走,卫修又不愿跟她分开,只好捏着鼻子住下了。   长途飞行劳累,卫修担心她身体吃不消,督促着她换洗一番后,一定要她去睡一会儿,自己也躺下陪着她。   梅衫衫睡不着,趴在卫修怀里,和他小声说话。   “静静公主,你外婆和我想象中,差别好大啊。”   冬日浅淡的阳光透过窗帘,重重粉色将屋内都染上了深浅层次的绯色,凭添一股暧昧旖旎的浪漫感觉。温软娇躯在怀,卫修难免心猿意马,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什么静静公主?”   他在她臀上轻拍了一记,饱满圆翘,手感太好,忍不住覆住揉捏。   梅衫衫够到床头的一簇羽毛装饰,在他头顶比划,“就像这样,白天鹅一样,优雅骄傲的公主殿下……”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不可支了。   卫修气得咬她。   梅衫衫笑着直躲,“哎呀,好了别闹了,我想静静……”   “想我了?”卫修对着她耳廓吹气,那片玉白的肌肤很快如同这个房间一样,遍染绯色。他轻笑,“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情话甜蜜,梅衫衫唇角翘起。指尖挑起他脖子上的银链,一拉,故作蛮横,“都被我栓了链子了,当然哪里也不许去!”   嬉闹了一阵,又回到之前的话题,卫修问,“你以为外婆是什么样的?”   梅衫衫:“我以为,她要么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苛老太太,要么像红楼梦里的贾母一样,会搂着你‘心肝’长、‘心肝’短的……”   卫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阵恶寒。   “怎么可能?外婆一直嫌我蠢,当年送我去寄宿学校,固然是跟卫家斡旋后的妥协,但其实也是外婆的主意。”   梅衫衫想起周伯之前说过的,“……为了磨练你吗?”   卫修点点头。   “外婆有六个孩子,我母亲是最小的一个。那时候外婆很忙,母亲差不多是由兄姐和保姆们照管大的。她最小,舅舅姨母们都宠着她,所以她性格天真,不知人心险恶……”   书房里,周瑾轻抚着一本相册,喃喃道,“小芷啊,阿修长大了,挑的媳妇看起来也不错。眼神骗不了人,那个女孩子,很喜欢我们阿修,对他维护得很呢。”   她的指甲在相册边缘划过,“我真后悔,让你去联姻;我也后悔,当年听了你的劝,没替你把姓郑的收拾了,后来惹出那么多事端……我只道你溺爱孩子了些,却没想到你把他养得那么蠢——哼,卫大也没少鼓励你惯着他吧?”   “区区一个下贱的戏子,还有卫二那样的蠢货,居然也能算计到他……你若是泉下有知,肯定要心疼坏了吧?”   “我也心疼啊……可是我不能再任由他那样下去了,他太过单纯,一味的蛮横任性,以后更是要吃大亏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他舅舅姨母各有各的忙,谁来顾他呢?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给他换个环境,逼着他学聪明点。”   “都说我年老昏聩,说周家是不是日薄西山了,放任着姓郑的蹦跶了这么些年,”她冷笑,“他们欠的是阿修,这笔账,当然要阿修自己去讨!”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合上相册。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愿你在天国平安,我的小公主。”   ***   次日,仿佛是为了应景一般,天空飘起了细雪,洋洋洒洒的,将世间覆上了一层无暇的洁白。   卫修的舅舅姨母们也带着儿孙回来了,大宅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大家都对卫修的女朋友充满了好奇,大半天的时间,梅衫衫都在被围观,回答各种问题。   她能感觉到,这种围观,是带着善意的,不是自持教养而表现出来的礼貌,而是真真切切地关心着卫修,想要了解他挑选的另一半。   她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及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么大一家子人认得清清楚楚,每个人只要提到过的事情,她都能记得一个不错,给周家人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周艺拉过外甥,拍拍他的肩膀,“双年展的事情,老邱都跟我说了。那老小子,真是越老越神经了!我让他帮我看看人,又没让他刁难人家——哎,你可别以为是舅舅不厚道啊!”   卫修轻嗤:“就那点伎俩,也想刁难我家衫衫?他想多了。”   周艺牙酸。   瞧这引以为傲的嘚瑟样,真是让人手痒!   一家人闹哄哄的,和乐融融,把周瑾女士吵得头疼,躲到书房里去了。   半下午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两位客人。   “姑姑!姑父!”   向宇一进门,热情地跟周艺和向澜打招呼,又环顾一圈,“咦,奶奶不在吗?”   没找到周瑾,不过他找了到卫修,欢快地奔了过去,“三哥!你看看,我是不是晒成非洲人了?为了你……”   卫修轻咳一声,他赶紧住口,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梅衫衫狐疑,“什么为了你?”   “这家伙整日满嘴跑火车,谁知道他什么意思?”卫修含糊着,宣誓主权一样,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可没忘记,向宇之前一直垂涎衫衫来着!   这时,跟着向宇一起来的女孩走了过来。伦敦零下的严寒中,她穿着露肩薄毛衣,搭配百褶短裙,光腿套着过膝靴子,不吝显露出纤细修长的大腿,与在暖气中仍裹得严严实实的梅衫衫,仿佛处在两个季节。   “三哥!”   年轻女孩子青春洋溢,一张讨喜的苹果脸,笑起来甜丝丝的,就连声音都是甜的。眼神亮晶晶的,眸光闪动,带着几许激动。   向宇大喇喇道,“今天真是巧了,我在机场遇到宓宓,她也来过圣诞,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是呀,”向宓眉眼弯弯,“没想到堂哥跟我一样,也被出去度假的爸妈抛弃了,我只好又来投奔最疼我的奶奶啦!”   她转向梅衫衫,“这位想必是梅姐姐吧?你好!你比我想象的还漂亮。”   “又来”,说明来过的次数不少,而且深得周女士喜欢。卫修也经常来看望外婆,也就是说见面的机会挺多的。   “姐姐”,昭示自己的年纪小。   “想象”,说明她早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还带着点关注的意味。   梅衫衫也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你好呀。”   完全不接招。   女人间的机锋,向宇一点也不懂,但不妨碍他唯恐天下不乱。   他贼笑,“宓宓你念叨了一路的三哥,现在拿奶奶说嘴?奶奶根本不在这边,你怕是都没注意到吧?”   向宓跺了跺脚,噘嘴道,“梅姐姐在这儿呢,你乱说什么呀?我只是说了句担心三哥回国不习惯,哪里就念叨一路了?梅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梅衫衫笑容不变,“嗯,不会误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佛系33:还行,都好,看缘分吧。 朋克系外婆:不约,没空,就说我死了。 痴汉系小狼狗:33,33,33333333!   ☆、LXXVII   -Chapter 77-    卫修的舅母向澜,是向宇的姑姑。两人也算是表兄弟, 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看到向宓和向宇的瞬间, 梅衫衫想到了邱楚贤。   或者说, 想到了赵树元。   拜望梅轩先前的运作所赐,赵树元已不算太名不见经传, 即便解约,梅衫衫也没有刻意阻挠他的发展。   可要说他有多么大的名气, 以至于长期旅居欧洲的邱楚贤都知道了他, 并起了惜才之心……这个几率, 堪比买彩票。   在艺术圈,成名出头,向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而在与邱楚贤闲聊的时候, 她才多问了那么一句。   邱楚贤说, 赵树元是他的一个表侄女推荐给他的。而那位表侄女, 是向宇的堂妹。   当然,她不了解向家的情况,也许向家人丁兴旺,向宇有很多堂妹呢?现在下结论, 未免太过武断——   “向宓,你来得正好。”   这时,只听一直没说话的卫修终于开了口, 用他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气,似笑非笑的,“——倒省得我去找你。”   向宇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下意识地去看梅衫衫。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假,可……可没想到三哥会这么配合啊!这、这大过节的……   活着不好吗?!   向宇没能从梅衫衫的微笑中看出任何端倪,倒是感觉到身边堂妹明显雀跃了起来。   “三哥要来,随时欢迎呀!佛罗里达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向宓的笑容更灿烂,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可以带梅姐姐一起过来玩,我一定尽心招待!”   “哦?”卫修放开梅衫衫的腰,转而牵住她的手,轻轻揉捏着她的指腹。   向宓的眼神在他松开梅衫衫时微微一亮,旋即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再次抬起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烂漫热情。   她扁起嘴,“三哥你‘哦’是几个意思啊?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啦!”   “‘哦’的意思,你心里没数吗?”卫修瞟了眼向宇,“你堂兄才刚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给他留几分颜面,今天就不把话说太明了。给你个警告,你好自为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在说什么啊……”   向宓表情无辜又不解,眼看着卫修拉起梅衫衫就要走,急得想去扯他的衣袖,“三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手还没碰到衣袖的边,卫修躲了一下,同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不客气地推了她一把,大嗓门嚷嚷着,“干什么你?放开我小姐夫!”   向宓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好容易站稳,她气得俏脸通红,“你谁啊?有没有点风度?”   汤梓昊性格热情,很快和周家几个年龄相仿的小辈打成了一片,吆五喝六地出去玩了。玩了一会儿,回来找姐姐,正好撞见疑似小姐夫的桃花债现场。   周家小辈他都见遍了,直觉这女的应该不是近亲,因而他更警惕,抱着膀子拦在她前面。   “你都能冲有主的男人下手了,我还需要讲风度?”   这番动静已经引来了注意,而卫修早已拉着梅衫衫上楼去了。向宓面皮发烧,几乎要抓狂,“你少血口喷人!我跟三哥从小玩到大,情同兄妹,你真是思想……你笑什么?”   汤梓昊摸着下巴,啧啧有声,“什么年代了,还在玩哥哥妹妹这一套?”   向宇劝架:“好了别吵了……这位小兄弟,大家都是亲戚,不必反应过激嘛。你……你是梅姐姐的弟弟吧?”   ……   楼上,一进房间,卫修立刻指天发誓,“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   “哦?”梅衫衫似笑非笑,“你们能有什么事呢,说说看?”   卫修抱住她,耍赖地轻晃,“没有!我只跟你有事。”   梅衫衫轻哼了一声。   卫修端详她的脸,蓦地笑了,在她唇上使劲亲了一口,又在她面颊上没头没脑的一通乱亲。   “宝贝,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他含糊咕哝,“我好爱你……”   “去去去,谁吃醋了!”梅衫衫推他,“一个小妹妹而已,值得我吃醋?你说是不是啊,她的好三哥?”   卫修赖在她身上,怎么推也不动,“好嘛,不是醋,是酸梅汤……”   又正色道,“我回头再去警告她一回,不许再跟着向宇叫我三哥,我老婆不喜欢。”   梅衫衫怔了一下,抬手敲他,“谁是你老婆?做梦去吧卫静静!”   “我是做梦都想娶你啊!”卫修理直气壮,“还是老婆了解我……唉,春天怎么还不到?我都等不及了!”   梅衫衫故意挑刺,“春天到,是想要更多桃花开,是吧?”   “桃花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最美的一朵梅花,”卫修抱紧她,“就在我怀里,谁抢也不给!”   好容易把人哄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暗松一口气。   梅衫衫跟他说了自己问邱楚贤的事情,又问他,“你怎么怀疑上她的?”    卫修道:“双年展的时候,我就让人去查过,赵树元是怎么搭上邱楚贤的。如果是巧合也便罢了,要是不是……”   他不能容忍有人在暗处捣鬼。   “结果发现是向宓牵的线。只是,仅凭她给邱楚贤推荐了一个画家,很难追究她。”   梅衫衫问:“这位向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修瞬间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我可一点也不了解她!”   先表明了立场,他接着回忆道,“小时候她总是跟着向宇,不过我们男孩子玩起来,哪儿顾得上她?后来她家移民美国,我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除了逢年过节打个照面,根本就没什么交集了。”   “哦?”梅衫衫挑眉,“没什么交集,人家都对你念念不忘,要是交集多一点,怕是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卫修:“……”   真是六月雪,窦娥冤!   “我真的没有!”他欲哭无泪,“我从来没把她、没把别的女人当回事过……我连第一次做春梦,梦里的都是你!真的!”   梅衫衫:“……你还真好意思说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卫修振振有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后来终于美梦成真了,不觉得很励志吗?”   梅衫衫:“……”   卫静静同学,对“励志”这个词,到底有什么误解?   “总之,”卫修道,“你不要跟她单独相处,不管她打什么鬼主意,她敢对你不利,我管叫她后悔!”   梅衫衫扑哧一笑,捏了捏他的下巴,“我的卫小鸭这么招人垂涎,才是要小心一点呢!可别让人占了便宜,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   快要到下午茶的时间,卫修和梅衫衫下了楼。   众人大都在客厅里聊天,一个小姑娘在弹钢琴。指尖轻弹,欢快的音符如流水般倾泻。   向宇和向宓也在,见卫修下来,向宓咬了咬唇,欲言又止,神情委屈。   卫修看也没看她,径自牵着梅衫衫,去会客厅找周瑾。   周瑾一生传奇,生于民初显贵之家,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年代。   梅衫衫起初觉得,卫修被算计得声名狼藉,却被外婆嫌蠢,是过于苛责了。然而转念一想,同样是十四岁,那时的周瑾已经在权贵富商间奔走,号召捐资捐物,联合抗敌救国了。   对比之下,她对外孙恨铁不成钢,好像也可以理解?   后来她更是以女子之身继承了家业,让周家在几次动荡中屹立不倒。生养的六个子女,也都在政界、商界、科研各个领域,取得了耀眼的成就。   这样她也还没闲下,晚年致力于慈善事业,目前的精力都投注在清洁水源上。很少有人知道,在欠发达的第三世界国家,绝大多数的人都喝不上清洁水,就连发达国家如英国,也面临着严重的水资源危机。   她每日忙碌,筹款游说,支持低成本净化水的研究项目,如果不是因为年迈,她肯定还要去上山下乡,实地考察。   只有今天节日,还稍微空闲一点。   梅衫衫见过艺澜美术馆里,周瑾的部分收藏。作为收藏家,她的品味与眼光,梅衫衫一直是叹服的。   一老一少聊起艺术,倒是十分投缘。   正聊得投机,这时,管家来报,格拉夫顿伯爵夫妇来了。   梅衫衫记得,昨日周瑾拒绝了这位伯爵的邀约。   怎么今天就带着老婆直接上门了吗?   周瑾皱眉,显然也觉得伯爵此举有些失礼。她吩咐管家,“请他们进来吧。”   卫修问:“需要我们回避吗?”   周瑾摆摆手,“不必了,估计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响起。   梅衫衫长在红旗下,还是头一次见到世袭的贵族。   这一任的格拉夫顿伯爵,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相貌英挺,只是发际线有点堪忧。他身边的夫人是个极有风韵的美人,个子高挑,一头浅金发如冬日暖阳,碧蓝的眼眸清澈动人。   双方见过礼。   梅衫衫注意到,伯爵夫人似是有些焦躁,漂亮的眼眸不时看向卫修,眸光中浮现一丝激动。   ……她家卫小鸭,这么老少通杀?   伯爵本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周瑾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端起管家刚上的茶,询问地看向伯爵。   伯爵拍拍夫人的手,对周瑾歉意道,“十分抱歉,在这样的日子里冒昧登门。实在是有一件事情,我们急于求证。”   “请恕我失礼,”夫人似乎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开口,带着浓重的俄罗斯口音,看向卫修,玉手在脖子上比划,“卫先生,你是不是有一个吊坠,形状是一颗青梅果实?”   她补充,“我是从你在寄宿学校的同学,多米尼克·德·弗兰德斯那里得知的,就是在昨天,他无意中提到,我追问过细节,又得知你来到英国。我们本来想邀请你们到庄园做客,可惜时机不凑巧。”   “我倍感煎熬,实在忍不住,才央求伯爵上门拜访,”她碧蓝的眼眸中泛起一层盈盈的水光,“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吊坠吗?”   见卫修不说话,也不表态,她更急了,甚至冒出了几句俄语。在伯爵拍抚着她的手背,安抚之下,才控制住情绪,重新用英语问他。   “请问你的父亲在哪里?我很有可能,是你的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这种会认错人的姑姑,我看是假的吧,赶粗去赶粗去!少来跟我抢33!╰_╯ 感谢宝贝们给我浇灌营养液~ 20845745x50、放假x20、宇宙第一超级无敌霹雳美少x20、桃之妖妖x20、薇澜芷沁x20、flioveshx20、狼数星星x20、酒味芋圆x15、冰桔柠檬x10、一只胖狸花x10、日下长安x10、Prentissx9、芳心纵火犯x7、西泽x5、冬竭夏流x5、阿伊枝x2、蜡笔小新x2、夏至未至x2、lilyrorox2、晓山x2、益嘉233233、乐曲、北冥有鱼 么么哒╭(╯3╰)╮   ☆、LXXVIII   -Chapter 78-   格拉夫顿伯爵有着英国人的内敛,即便窘得无地自容, 表面上几乎一点也不显, 只有礼貌的微笑中略微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尴尬。   没办法, 夫人的这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世交弗兰德斯家的小儿子多米尼克带女友来伦敦过圣诞, 昨日一早,去拜会伯爵。在会客室等待时, 顺手从书架上捡起一本相册翻看, 正好在里面看见一张旧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年轻女人, 眉眼间与伯爵夫人十分相像。她托腮娇笑着,面庞迎着光,笑容耀眼得能把全世界都照亮。   他一说见过照片里女人手腕上那颗吊坠, 伯爵夫人顿时激动了起来, 拉着他连连追问。   “修那个家伙, 一直戴在脖子上,片刻不离的——所以这果然是女人用的的嘛!我那时嘲笑他娘娘腔,gay里gay气,他还跟我打了一架!”   多米尼克印象特别深刻, 再三肯定,绝对就是这个吊坠,一模一样。   伯爵立刻派人去调查卫修的情况。   他以为怎么着也得三五天才能有消息, 只能先安抚着焦灼的夫人,既然是周女士的外孙,周家显赫, 这孩子想必人生顺遂,不会吃什么苦头。   却没想到,托卫家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的福,只花了三五个小时,伯爵和夫人就得以一览这孩子的经历……或者说,遭遇。   都是见多了这种家庭的腌臜事情的人,一看卫永言对儿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态度,甚至还做出了那么令人不齿的恶毒行径,夫妇俩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恐怕这孩子不是亲生的,他的生父……很可能就是夫人素未谋面的异父兄长。   夫人一刻也不愿意等,一定要马上当面确认。伯爵只得派人去请周女士,然而这样仓促的邀约,果不其然,被婉拒了。   这下子,夫人的焦虑症彻底发作,近乎歇斯底里,连心理医生也束手无策,实在没法子,给她打了一针,才平安度过了一夜。   可这样下去,平安夜就平安不了了。再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伯爵一咬牙,携妻子直接上了门。   然而夫人这句“请问你的父亲在哪里?”一脱口而出——   这不等于是明晃晃的说,他们夫妇认为,周女士的女儿给丈夫戴了绿帽了?   周瑾人老成精,哪里会转不过这个弯来?   她只轻哼了一声,格拉夫顿公爵赶紧硬着头皮补救:“实在是万分抱歉,我太太的母亲生命垂危,她太过忧心,以至于情绪不太稳定……”   带着一种类似于破罐破摔的心态,他避开了周瑾的视线,问卫修,“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们看一下你的吊坠吗?这对我太太非常、非常重要。”   公爵一直握着夫人的手,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看得出来,他的存在,似乎让夫人的焦虑缓解了不少。夫妻间的这份温情,让卫修的面色缓和了一些。   “我是有一颗青梅吊坠,不过,是得人所赠。”   “是谁……”急切的伯爵夫人的目光随着他,落在坐在一旁的梅衫衫身上,对上她的眼睛,她蓦地捂住了嘴巴,“……噢!我的上帝!亨利,我们弄错了!”   伯爵夫人先入为主,受她极度的焦虑情绪影响,伯爵也被带偏了,下意识认为据多米尼克描述,“片刻不离”,十分珍惜那颗吊坠的卫修,应该就是吊坠的主人。   注意力都投注在卫修身上,他们俩都忽略了旁边的梅衫衫。而当他们仔细一端详——   “亨利,她的眼睛!”伯爵夫人激动之下,眼中泛起了泪光。   四分之一的血统,表现在长相上,异族特征其实不算太突出,更多是轮廓深邃些、皮肤白皙些的东方人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瞳仁在迎着光时,那抹暗蓝折射出深浅层次。   梅衫衫从卫修脖子上摘下项链,放在手心里,递了出去,“夫人您还是先看一下,是这个吊坠吗?”   伯爵夫人早已把贵族修养什么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急吼吼地几乎是抢了过去,从钱夹中掏出一张照片来,低头细细比对。   “亨利!”她给伯爵看,“就是这个,是一模一样的!”   伯爵也显露出几分激动,戴上眼镜,仔细对比了一番。   “没错……形状,凹陷的位置,顶上的两片叶子……都是一样的。”他问伯爵夫人,“亲爱的,你的那个带着吗?”   “哦对!”伯爵夫人如梦初醒,从手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小袋子,解开系绳,倒出一块碧绿的玉牌。   玉牌很小,长宽不过一个指节,形状不规则,表面上雕刻着一簇枝叶,之间掩映着几颗沉甸甸的青梅果实。   不论是玉石的色泽通透度,还是精致的雕工,还是青梅果实的形状,很容易看出,这和那颗吊坠,是出自同一块石料,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的母亲婚前的名字是安娜斯塔西娅·梅兹洛娃,是石油寡头梅兹洛夫的女儿。”   伯爵夫人情绪稍微镇定,娓娓道来。   “在俄罗斯,寡头的崛起与没落,和政局是密不可分的。当年正值冷战时期,出于一些政治上的考量,外祖父将母亲送去了中国学习。然而几年后,那里的动荡开始了……”   “母亲不肯回去,让外祖父十分生气。他派了人,强行把母亲接了回去。我的外祖父……”   她抿了口茶,思考着措辞,“他是一个比较严酷的人,对他所认为的不稳定因素,他不会心慈手软。母亲始终没让任何人知道她留下了一个孩子,在那之后,外祖父安排她嫁给了我父亲。”   “几年前,母亲开始出现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渐渐地,她遗忘了一切,包括我。”   说到这里,公爵夫人的声音哽咽,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整个人开始呈现出一种惊惶不安的状态。   “嘘……没事的,亲爱的,没事的……”公爵揽过她的肩,温柔地轻声拍哄着她。他感激地接过梅衫衫递过来的热茶,让夫人喝了几口。   好在夫人的焦虑发作很快过去,她继续道,“可是三五不时地,她又会突然清醒,说一些要找儿子的话。要知道,我是独女——至少,我一直以为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她的语言能力已经严重退化,只能时不时蹦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词。”   “我把她的话都记下来,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拼凑出我刚才告诉你们的这些。”   她拿起玉牌和吊坠,“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我想找到哥哥,让她能再次见到他,只是苦于没有线索。我翻遍了母亲的东西,终于找到那张照片,和这块翡翠。”   “我请教过中文老师,他告诉我,‘梅兹洛娃’的前两个字,发音接近‘梅子’,我想,这可能是她的爱人送给她的,那张她的旧照,也可能是那个人拍的。”   “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线索——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根本无从找起。亨利和我甚至联系了各大基因比对寻亲机构,都一无所获。”    “可母亲已经不能等了……”夫人的泪水扑簌下落,“医生说,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伯爵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接过话头,“好在蒙天有幸,今天让我们得知了你的下落。”他看着梅衫衫,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去看看安娜吗?还有你的父亲……”   为了满足一个垂危老人的愿望,伯爵夫妇的这份真心,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梅衫衫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你们不需要再确认一下吗?而且……”她咬了咬唇,“我父亲,已经不在了。”   夫人的脸白了白,又落下泪来。   “确认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周瑾发话道,“就算是弄错了,你们也算是有缘了,自然应该要去看望的。赶早不赶晚,我让人备车。”   ……   细雪静静地不断飘落,房檐上、地上的雪越积越厚。病房里温暖如春,床头桌子上,插着一束百合,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皱纹爬满了她白皙的面容,轮廓中却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韵致。见有人进来,她呆呆地睁着略显浑浊的眼睛,眼中满是迷茫和陌生。   阿尔茨海默病到了后期,记不得事情,甚至连自己最亲的亲人都遗忘了。   伯爵夫妇问候老人,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卫修鼓励地捏了捏梅衫衫的手,牵着她上前。   “祖母,您好,”梅衫衫微笑着,柔声道,“我是梅衫衫,是梅洛的女儿。很高兴见到您。”    安娜仍然没有反应。   梅衫衫紧了紧和卫修交握着的手,对安娜介绍,“这是卫修,是我的未婚夫。”   安娜空洞的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着的手上,又机械地移开,闭上了眼睛。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她不会给出反应了的时候,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   “洛……洛……”她含糊地发出这个单音节字。   “爸爸也一直记挂着您呢,”梅衫衫在床头蹲下,拉住她的手,“他一直说,祖母是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他果然没有骗我。”   安娜睁开眼睛,看着她。浑浊的碧蓝,与澄澈的暗蓝相对,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这一瞬间,唯有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像是共振一般,在安娜麻木的茫然中引起了一丝波动。   “啊……”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受损的表述能力让她无法找到言语,只能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音节。   她开始暴躁了起来,手臂挥动,卫修眼疾手快地将梅衫衫拉了过来,护在怀里。   伯爵正要叫护士来安抚她,可看见卫修保护梅衫衫的动作,安娜奇异地重新平静了下来,暴躁消失,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她笑了!”伯爵夫人捂住嘴巴,像是怕惊扰到这个微笑,声音低不可闻地对伯爵说,“妈妈笑了!”   伯爵拥住她,点点头,“妈妈一定知道,这是她的孙女。”   ……   看望完安娜出来,天已经黑了下来。   晚间寒冷,卫修帮梅衫衫系好围巾,戴上手套,却被她扯下来了一只。   光着的那只手拉起他的手,放到他的大衣兜里,她眨眨眼睛,“这只手要牵着的。”   她的小脸埋在毛绒绒的围巾中,只露出一双澄澈杏眸,灵动眸光中,映着的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   卫修情不自禁,俯首亲吻她。   街边商店里飘出圣诞歌的欢快旋律,树木被圣诞灯饰妆点着,七彩灯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上,白雪也幻化出无穷的色彩。   年轻男人身材高大,一身质感挺括的大衣更将他衬托得帅气挺拔;怀中女人娇小玲珑,被他珍惜地亲吻着,那份甜蜜的柔情,仿佛能让经年的积雪都尽数融化。   行人络绎,瞥见这一幕,无法不被浓浓爱意感染,露出善意的微笑。   “真没想到,我还有个姑姑,还能见到祖母。”   梅衫衫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套上融化,感慨道,“人的一生,实在太短暂了,有太多的东西,都留不住。”   卫修说:“正因为短暂,才更要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错过。”   “万一我像祖母一样,也把你忘了呢?”梅衫衫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敢忘试试?”卫修瞪她,“我每天缠着你,让你晚上入睡前最后一个看到的是我,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我,每天跟你说一千一万遍爱你……追到下辈子去,还继续缠着你,才不给你忘记的机会!”   梅衫衫扑哧笑了,心中那股沉重消散了不少。   她怕怕道,“完了完了!看来我身边,要永远跟着一只卫小鸭了!”   “……是大卫!”卫修恼得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咚——咚——”   浑厚的钟声响起,循声望去,原来在前方街道的拐角处,有一间教堂。   平安夜,教堂按惯例有弥撒。   梅衫衫并不信教,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去教堂看看。她想做的任何事,卫修自然愿意满足。   更何况……   他手腕划过侧面的裤兜,四方的小盒子在里面,很有存在感。   这间教堂不小,高高的穹顶上,装饰着彩色玻璃。前方竖立着一个高大的十字架,唱诗班的孩子们在牧师的指挥下,吟唱着《奇异恩典》。   里面坐满了人,他们站在后方聆听。待到牧师开始讲经,他们悄声退了出去,漫步缓行着,绕到了教堂后方。   后方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地面铺满了积雪,而此刻,在平整的雪面上,却开满了火红的玫瑰花。   热情的玫瑰几乎开满了整个庭院,拼成一个巨大的心形。   “这是……”梅衫衫张大了眼眸。   她转头,只见卫修走到她身前,单膝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求完婚直接再进教堂结婚,完美!计划通√ 完结倒计时啦~有点舍不得美(梅)味(卫)夫妇嗷   ☆、LXXIX   -Chapter 79-   虽然被她抢了先,但他显然仍打算正式地向她求婚。   半跪在她身前, 卫修的一只手依然牵着她, 一秒也不愿放开。另一手的掌心里, 是一个打开的绒面小盒子,盒中嵌着的戒指上, 一颗泪滴形的蓝钻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嫁给我,好吗?”他仰头凝视着她, “我会一直爱你, 这辈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们永远不分开。”   白雪折射着教堂的灯光, 给大男孩漂亮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他身后, 雪中火红的玫瑰张扬热烈, 一如他炙热的爱意。   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下面,被亮光包裹着的她的倒影。他专注的目光,虔诚得仿佛她就是他的信仰, 是他的Amazing Grace。   梅衫衫的视线一下子模糊。   泪光闪动,她点头,用力想拉他起来, “我答应,你快起来,地上好凉……”   她的嗓音带着点哽咽, 卫修起身,俯首吻去她眼梢的泪珠。   “别哭,”他拥住她,“看到你流泪,我的心都要碎了,哪怕是感动的也不行。”   梅衫衫鼻头红通通的,咕哝,“怎么可能不感动嘛……”   卫修轻笑,拉起她的手,一根根吻过她玉葱般的手指,像是举行仪式般,虔诚地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独一无二的通透蓝钻,如同广阔深邃的大海,又像神女的一滴泪珠,光辉熠熠。可在他看来,仍然不及她盈盈眼眸的万分之一。   忽然听她说:“卫修,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他不解。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梅衫衫环着他腰的手臂收紧,脸颊眷恋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谢谢你没有放弃,不然,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什么。”   “我敢死缠烂打,还不是你给了我勇气?”卫修亲亲她的发顶,满心柔情,“我能感受到,你对我是有感觉的,所以如果一定要谢,还是应该谢谢你,愿意喜欢我,愿意相信我。”   即便是舅舅外婆,当年为他善后时,也以为事情是他做下的。可在他头顶污名,声名狼藉的时候,只有她愿意选择相信他。   后来,面对姜雨芹的疑虑,她依然坚定。她相信他的感情,信任他的承诺,从不曾动摇过。   梅衫衫破涕为笑,“所以继互吹之后,我们又要开启互谢模式了吗?”   卫修亲她,“还有互亲,”在她胸口摸了一把,“互摸,”大手一路向下,“互……”   “……小流氓!”梅衫衫按住他的手,红着脸嗔他,“上帝他老人家看着呢,正经点!”   “他老人家见过世面的,这点不正经算什么?”   卫修振振有词,又抱着她撒娇地轻晃,“老婆……都在教堂门口了,不如进去结个婚?”   “你想得美!没有婚纱,没有‘旧的、新的、借来的、蓝色的’——噢,”梅衫衫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好吧,蓝色的算是有了——四缺三,牧师会把你打出来的。”   见他沮丧,她又不忍心,“我听说牧师可以给予Blessing,要不我们去问问,可不可以给我们神的祝福?”   于是,今日在这间教堂参加平安夜弥撒的教徒们,有幸见证了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的祝福仪式。   十字架下,接受祝福的,是一对及其亮眼的新人,年轻的男士身材高大,帅气挺拔,他的未婚妻楚楚纤纤,精致柔美,两人站在一起,登对极了。   更让人心底柔软的,是二人间流转的情意。在场不乏情绪敏感的人,眼中甚至泛起了感动的泪。   仪式结束,这对漂亮的新人更是给所有人分发了玫瑰。热烈火红的花朵芬芳馥郁,仿佛让这个冬夜也温暖了起来。   “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那个白瓷人偶般精致的美丽姑娘,是这样解释的。   接过玫瑰的老妇人挽着老伴,对他们两人笑道,“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收到玫瑰啦!早上是他——今天是我们的金婚纪念日。”   看着这对年轻人,她仿佛看到了半个世纪前的自己。   她嗅着玫瑰,含笑的目光投向老伴。纵然时光流逝,不变的爱意,让他们坚守在彼此的身旁。   ……   回到周宅时,夜已经深了。   卫修心情依然激荡着,一进门,便把梅衫衫抵在墙上,急切的热吻落下,像是想把她拆吃入腹一般,热烈地辗转吸吮着她的唇瓣,舌尖卷起她的香舌,深深攫取她的甘美。   急促起来的呼吸交织,梅衫衫给他同样热情的回应。   毛衣、衬衫、裤子……衣衫一件件被胡乱地丢在地上,卫修将她抱了起来,抵住她的腿心。   “衫衫,衫衫……”他吮着她柔嫩的颈侧,一挺身,长驱直入。   梅衫衫咬住他的肩,强忍下几乎要逸出的呻|吟。藕臂环着他的脖子,她紧紧攀附着他,在他猛烈的冲击中,她只能夹紧他的腰,承接他的占有。   她紧|窒的收缩令他更加兴奋,而她又对他如此纵容——他的渴望、他的热情、他纵情之下的一丝粗暴,她全盘接受;而她的湿润、她动听的吟哦,更让他血脉偾张。   被欲望侵染的眸色,深沉得令人心悸,卫修如同出了笼的猛兽一般,不知疲倦地征伐。   最后一下剧烈地颤动后,他终于放下她,又眼疾手快地捞起她软倒的娇躯,拉着她的左手,亲吻无名指。   梅衫衫合着眼,努力平复着呼吸。感到腿间有黏滞的液体缓缓流下,她猛地睁开眼睛,“你……!”   卫修一低头,瞬时懊恼,“抱歉,我太冲动,居然忘了……”   往常他都是认真做好措施的,可今天他太开心,一时忘了形……他有些慌,“宝贝怎么办?就一次,应该不会……吧?”   梅衫衫咬着唇,在吃药与不吃药之间,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一咬牙,“应该不会……吧。”   她打了个冷战,卫修立刻抱起她,扯了条毯子将她包住,向浴室走去。   梅衫衫过于疲累,洗澡洗到一半,就睡着了,因而她不知道,卫修担忧地抚着她的小腹,大半夜都没合眼。   ……   次日,早餐桌上,梅衫衫无名指上那颗鸽子蛋蓝钻,闪瞎了众人的眼。   而卫修眼底的阴影,又招来了无数道打趣的目光——年轻小情侣,真是不知道节制啊!   “我跑遍了南非,才找到一颗够大够完美的!”向宇表功,一脸的与有荣焉,“瞧瞧!三哥求婚成功,都得归功于我的不辞辛劳啊!”   蓝钻罕见,只有澳洲和非洲有出产,纯净通透的更是稀少。他被委以这样的重任,在南非见了不少珠宝商人,才终于寻到了一颗让卫修满意的。当然后来他在那边玩的乐不思蜀……咳,那只是附带福利!   卫修把玩着梅衫衫的手指,懒得计较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   向宓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讨喜的苹果脸依然带笑,只是脸色微微发白,目光扫过那枚十分显眼的戒指时,晦暗了一瞬。   众人接着问起婚期,卫修答道,“三月三号。”   梅衫衫睨他。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她怎么不知道?   转念一想,恍悟——三月三号,33。   她唇角轻扬,没有反驳。   卫修大喜。   三月三号,还远算不上春天,更与暖和不沾边。可他等不及了——就连到三月三号的两个月,他都不想等,更遑论真的等到四五月份?   她默认,那么这个日子就可以定下来了。   梅衫衫看得出来,周家对小辈没有诸多约束,婚期也是任由他们自行决定的,长辈们问起,不过是想提前预留好时间。   汤梓昊扁着嘴,幽怨的眼神投向姐姐。   对前一个姐夫,他是没有多少感觉的,主要是姐姐从来不提起他,就跟没这人一样。在听说前姐夫的风流韵事后,他还冲动地去揍了他好几拳,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他就差没送前姐夫一组饯别混合拳了。   现在这个小姐夫……汤梓昊深刻地感觉到,姐姐是真的被抢走了。   “姐姐有了新弟弟,就不要我了,我好可怜……嗷!”他捂着头,“小姐夫,当着我姐姐的面,你也敢欺负我?!”   卫修轻哼,“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夫?这么想要新弟弟,让你爸妈努力去!”   梅衫衫扶额叹气,众人忍俊不禁。   接着又说起格拉夫顿伯爵夫妇。   DNA鉴定结果还没出来,目前还不能百分百认定梅衫衫就是伯爵夫人的侄女。但无论如何,有这份缘分,梅衫衫都打算每日去探望安娜。   这缘分,是她与安娜之间的,也是她与卫修的缘分。   如果不是把吊坠送给了卫修,他又戴去了寄宿学校,被弗兰德斯看见,那么伯爵夫人就无从得知,自然也不会心急得直接上门求证。   安娜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不长的时间里,也大多是神志不清的。她已经无法进食,只靠着营养针和呼吸机,维持着生命。   医生也无法保证她能跨过这个新年。   几次抢救过来,医生表示,现在只是在拖时间。   伯爵夫人和母亲感情很深,安娜经历抢救时,她几度近乎崩溃。   从医院回来,梅衫衫心情沉重,垂眸沉默。卫修心疼地揽住她,安慰道,“生老病死,没有人可以挣脱这个规律。安娜最后能见到你,我想,她一定是欣慰的。不要太伤心了,嗯?”   今天在医院里,DNA鉴定结果出来了,梅衫衫和伯爵夫人,确系血亲。   卫修捂住她的胸口,故作强硬,“别忘了,你的心是我的,我不许你伤心。”   “伤心难过时,心脏总会闷闷的痛。”梅衫衫靠在他肩头,蹭了蹭,“所以我以前一直想过简单自由的生活,嫁个温和老实的丈夫,日子平平淡淡的,无悲无喜。”   卫修收紧手指,在她的绵软上一捏,桃花眼危险地眯起。   “哦……?温和?老实?”酸意上涌,“有这么个人吗?”   大有如果真有这个人,世上也很快就会没了这个人的意味。   “放手啦!”梅衫衫哭笑不得,“老实人又没惹我,我还是放过老实人了,但我肯定不会放过不老实的咸猪手卫小鸭。”   咸猪手不以为耻,反而炫耀般地在她胸口揉捏了一通。   两人这会儿还站在门廊,梅衫衫生怕被人看见,赶紧拉起他,飞快地上楼了。   他们走后,过了一会儿,从墙的转角处,走出一个人来。   她抱着一个木盒子,目光越过大厅,投注在楼梯上。那里已经没了人影,她却仍然定定地看着,抱着盒子的手越来越紧。   “宓宓!你干什么呢?”   呼声令她回神,她回过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哥,我搬东西呢。怎么啦?”   向宇走到她身边,好奇地敲了敲盒子,“这什么啊?”   向宓眨眨眼睛,长睫扑闪,“是我的小宠物呀。反正我下学期开始要到伦敦大学交流,就先把它托运过来了。”   “宠物?”   向宇试图从盒子上的小透气孔往里看,但什么也看不到。   “嘘!”向宓食指抵唇,“冬天了,它在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去碎觉觉了!三月三日再叫33把我吻醒,谢谢!   ☆、LXXX   -Chapter 80-   “还会冬眠?”向宇大惊小怪,“……熊吗?”   向宓笑:“是啊, 是小熊Winnie哦。”   “那你这Winnie够mini的。”   开完玩笑, 向宇收起嬉皮笑脸, 正色道,“你小心一点, 奶奶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惊吓。还有梅姐姐, 她心脏不好……等等——”   他警惕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   向宓小脸涨得通红, 跺了跺脚,“哥!你也太小人之心了吧,居然怀疑我?我要是真想干什么坏事, 我不偷偷摸摸的, 反而大白天光明正大地把亚当带回来?”   “亚当正在冬眠, 待在恒温箱里面,不到开春,它根本不会醒!”她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没事多读点书, 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啊!”   向宇想想也是,她这么理直气壮,倒让他有些悻悻的, “那你也还是注意一点,别放出来了。”   “哼,你这么关心梅姐姐, 不怕三哥生气?”向宓睨他。   向宇立刻把亚当抛到了九霄云外,急得赶忙澄清,“你可别瞎说啊!”   他是垂涎过女神不假,可那现在是兄弟妻,不客气……不是,是不可欺!   得到向宓不乱说的保证,他才放下心来。   她的态度轻松又坦荡,接下来,大宅里也风平浪静,这点小插曲,向宇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整日游手好闲,跟一群纨绔二世祖混在一起,养什么奇葩宠物的他都见过,更何况区区一只冬眠中的冷血动物?   周家人各有各的忙,一家团聚过完圣诞,就又各奔东西了,只有周艺夫妇还留在大宅里,打算陪周瑾过完新年。   新年前一日,周瑾应环境署官员邀请,参加饭局去了。家中餐桌上,向宓找了个机会,向梅衫衫和卫修道歉。   “我不知道赵先生竟然是那种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只是机缘巧合下,看见了几幅他的画,觉得还不错,刚好他就是A城人,我见邱叔叔在操办A城艺术双年展,就顺带推荐给了他。”   她态度十分诚恳,“那天三……卫修哥生气,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打听了一下,才得知他居然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情来。是我识人不清,给梅姐姐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   在场清楚赵树元事件的,还有周艺,不过他也是头一回听说,赵树元是向宓介绍给邱楚贤的。   汤梓昊还不知道这事的时候,就跟向宓不对盘,这下更是恼火,“你一句抱歉就完了?我姐姐的画廊,名声差点毁于一旦!”   向宓小脸苍白,承受着他的怒火,垂眸小心翼翼地重复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看起来快哭了,向澜不忍心,出言道:“宓宓这事办得的确有失妥当,你推荐一个人,就等同于你在用自己为他担保,那么就更应该谨慎才是。你还太年轻,今后可要注意,对于自己不够了解的人,不要贸然担保,以免反受牵累。”   严厉地教育侄女,实际上也是在委婉地解释,向宓还小,处事不够成熟,含着一层“别跟小孩子计较”的意味。   卫修放下刀,把切成小块的牛排递给梅衫衫,看也不看向宓,慢条斯理道,“人在美国,连在国内都不怎么出名的画家都知道,消息也够灵通的啊。”   向澜表情滞住,看向向宓。周艺也皱起了眉头。   “我……”向宓十指搅成了一团,面上似是难堪,又像是难以启齿,嗫嗫半晌,一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我是在A城的一个艺术展上看到他的作品的!”   “秋假的时候,我回过国,”她飞快地看了卫修一眼,又垂下眼眸,“在A城停留了两天,本来是想去找你的,可是你没住在卫家,也不在奶奶的别院。我不知道你搬到哪里去了,好不容易联系到你的管家周伯,他说你那个月行程都很满,可能会不方便。”   美国大学的秋假一般也就是四五天时间,来回飞都要花上一天,她直到返回美国,也没能见到他。   周艺夫妇既同情,又有些尴尬。   侄女这番解释,近乎是挑明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一场爱慕无疾而终,自然是引人同情的,然而爱慕对象的未婚妻也同在现场……这就很尴尬了。   梅衫衫其实有点想笑。   周伯真是……   秋假大约是在十月初,那时候她和卫修的感情渐入佳境,卫修才刚得到姜雨芹的认可,周伯为了排除不稳定因素,连见面的机会都没给向宓,直接把她拍了回去。   估计又怕她多心,甚至提都没提起过这个人、这件事。   向宓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梅衫衫不信。   “原来是这样啊。”她忍不住笑了,“都已经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向宓的脸色变了变,手指搅得更加紧了。   这话怎么听,都是在大度地表示,赵树元的事情已经过去,她不会计较。   然而向宓却清楚地知道,她还有另一层意思。她在告诫她,她的那点心思,该划上终止符号,不要再惦记不属于她的人了。   “谢谢梅姐姐。”向宓挤出一抹笑,讨喜的小脸上挂着勉强的笑,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向澜暗暗叹气,让佣人给向宓盛了碗汤,“行了,都是一家人,事情说开了就好了。吃饭吃饭!”   之后饭桌上气氛怪异,向宓草草吃了几口,就借口回房了。周艺夫妇也很快退席。   卫修不受影响,给梅衫衫切牛排、剔鱼刺,不慌不忙地吃完了一顿饭。   更不受影响的是汤梓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吃起饭来简直像饿死鬼投胎,梅衫衫都怕他噎着了,不住地让他吃慢点,多喝汤。   下午,两人照例去医院探望安娜。   安娜清醒着,看起来状态居然还不错,眼眸中甚至有了一丝神采。   梅衫衫心里却是一咯噔。她想到了“回光返照”。   她坐在床边,陪安娜说话,讲她记忆中的父亲,即便安娜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她轻柔的嗓音仿佛让她感觉格外亲切。每次梅衫衫来时,安娜都表现得很放松,情绪极少暴躁,这让伯爵夫人欣慰不已。   说了半天的话,在梅衫衫起身时,安娜的手指动了动,迷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定定地看着,她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梅衫衫莫名地相信,这一瞬,祖母是认识她的。   她眼眶酸涩。   卫修拉住她的手,安慰地轻捏了捏。他正要开口,这时,床头的体征监控仪器突然发出哔哔哔的警报声,下一秒,医护人员匆匆冲了进来。   这样的抢救场景,在过去几天时间,已经发生了好几回。   退出去后,梅衫衫倚在卫修肩头,喃喃道,“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安娜最终没能看到新的一年。   半个小时后,急匆匆赶过来的伯爵夫人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当心电图变成一条线时,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没有任何贵妇形象可言,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梅衫衫眼眶通红,卫修揽着她,不住地为她拭去泪珠。   跟祖母相处的时间短暂,阿尔茨海默病到了这个阶段,祖孙二人,其实没有什么交流可言。然而这个世界上,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终究是又少了一个。   “你要陪着我,”她抱紧卫修,“你要一直陪着我。”   卫修点头,嗓音低沉而坚定,“我在,我哪儿也不去。”   伯爵夫人伤心过度,几乎无法支撑。梅衫衫和卫修帮着伯爵,处理安娜的身后事。   待到回家时,天已经擦黑了。向宇在厅堂,瞥见梅衫衫红通通的眼睛,猜到是那位老太太去世了。   “节哀顺变。”   梅衫衫点点头,对卫修道,“我先上去洗个脸。”   卫修本想跟上去,又想起她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召来了管家,吩咐他快些准备饭菜。   正在交待要哪几个梅衫衫喜欢的菜,这时,只见向宓慌慌张张地从走廊里跑了出来。   她住的客房就在一楼走廊最里侧。见她出来,卫修皱了皱眉。   向宓似乎也没有纠缠他的意思,只弯着腰查看四处的角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哥!”她好像很着急,病急乱投医般地拉住向宇,“你看见我的亚当了吗?亚当不见了!”   向宇迷茫地眨眼,“……哈?亚当?什么亚当?”   我还夏娃呢!   “哎呀!”向宓跺脚,“就是——”   “——啊!”   正当此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   卫修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向宓咬着唇,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只留下向宇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突然一拍额头,“哎呀,我擦,那个冬眠的亚当!”   刚才那声尖叫,分明是梅姐姐的声音!   ……   卫修的心砰砰直跳,只嫌这宅子太大、通往房间的走廊太长,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门口。   眼前所见的场景,让他目呲欲裂。   梅衫衫跌坐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手揪着心口,像是已经吓呆了。她纤细的脚腕,被一条通体银白的蛇缠绕着。那蛇吐着血红的信子,缓缓蠕动着,似乎是想要顺着她的腿往上爬。   卫修冲了过去,一把拎起那条蛇,往地上一掼,一脚大力地踩在它头上。   “衫衫!宝贝你没事吧?它咬你了吗?”   他仔细检查梅衫衫的腿,见没有伤口,才略舒了一口气。他抱起她,发现她整个人都是僵的,急了,“宝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我……”   梅衫衫猛地喘了一口气。   胸腔中,心脏跳得失去了控制,一下一下,仿佛有鼓在她耳中擂,回声轰隆。心口的钝痛,渐渐在加剧,那是一种会呼吸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那么困难,那么痛,痛得她的心神都恍惚了起来。   她张了张口,可在她能说出话来之前,她的眼前一黑,世界陷入了黑暗。   最后的知觉,是听见卫修慌乱的喊声——   “……衫衫?衫衫!”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狂暴黑化中!33要是有事,我会让全世界陪葬! 33:我家小鸭中二病犯了啊 晚点尽量加更,尽量……   ☆、LXXXI   -Chapter 81-   医院,见证着人间的悲欢病苦, 从来都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地方。   深冬的晚上, 即使暖气开放, 温度调得适宜,可身处其中的人, 总能感到一种透入骨头的寒凉。   “医生说你急救措施得当,”向宇拍拍卫修的肩, 安慰道, “别太担心了, 梅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卫修不说话,低垂着头,石雕一般, 定定地看着地板上的一点, 又像是没有焦距, 只余一片虚无。   “——怎、怎么回事?我姐呢?”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走廊中隐有回声。汤梓昊人还没到身边,就急吼吼地问了起来,“她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晕倒?”   体能极佳的他, 竟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见惊惶慌乱。   他通过几个周家的小辈,结识了一些英国当地的橄榄球专业球员, 今晚去参加俱乐部的跨年活动了。哪知道才离开了几个小时,就接到周宅管家的电话,说他姐送医院急救了?!   得不到回答, 汤梓昊更急了,“小姐夫?小——”   他猛地顿住。   他看到小姐夫终于抬起了头,在他的眼底,蕴着一片血红,慑得人心惊肉跳。   “她不会有事的。”卫修重又低下头。紧攥着的拳头,手心被吊坠硌得发疼,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攥得更紧了。   等待的时间,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拖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汤梓昊被向宇拉到一边,简单讲述了一番来龙去脉。   “——蛇?!”汤梓昊瞪着他,“向宓呢?”   “亚当已经扁了,被三哥一脚……宓宓,呃,”向宇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混乱,“宓宓好像还在家里?……哎小老弟,你干嘛去?”   汤梓昊盯着向宇拉住自己的手,少年略带稚气的脸庞上满是阴霾,“不弄死她,还留着她跨年吗?”   “哎你……”   向宇正要解释,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   “喂,斯图亚特,宓宓呢?”他倒吸一口气,“——被带走了?被谁带走了?”   对方又说了几句,他挂上电话时,面上闪过各种复杂神色,最终一咬牙,走到卫修身前。   “三哥……你、你把宓宓带到哪里去了?”   没有得到回答。   向宇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刚才事发突然,他追在向宓身后,也上了楼。瞥见地板上那条脑袋扁成一片的“亚当”,和正做急救的卫修,他立刻看向向宓。   向宓捂着嘴巴,一脸惊惶地缩在一边,感受到他的目光,辩解道,“我不知道亚当怎么会醒了!我每天都查看几遍状况,它都好好儿的睡着——刚才发现它不在,我马上就出来找了!”   她的视线扫过一动不动的亚当,眸中闪过一抹痛色,“我养了它五年了,它很乖的,没有毒,也从来不攻击人……我不知道梅姐姐会这么害怕它啊……”   所幸为了年事已高的周瑾,周宅里常驻着家庭医生,而急救车也很快呼啸着到来。   没人再顾得上向宓,直到现在。   向宇看了一眼急救室紧闭着的门,张了张口,又闭上。   尽管他觉得,这应该只是一场意外,可在这个关头上,他不敢为向宓说情。他怕说了,只会让她下场更惨。   走廊的这一端,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住了。   周艺夫妇去参加跨年音乐会,直到音乐会结束,打开手机,才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正好听见医生在向卫修解释。   “是心率过速引发的惊厥,目前体征已经稳定了,只是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做几项更全面的检查……”   卫修根本顾不上跟舅舅打招呼,征得医生的许可,几乎是一阵风一样冲到了病床前。   对上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眸,他像是一直强提着的那口气蓦地被抽空,一下子瘫坐在床前。   “你吓死我了……宝贝你真的吓死我了……”他声音哽咽,不住地亲吻着她的手。   眼泪滴落在手背上,是温热的。   梅衫衫神智还有些迷蒙,心口的钝痛并未完全散去,又像是被他的泪水灼痛,忍不住轻喘了一下。   卫修立刻抬头,红着眼睛,紧张道,“怎么了?宝贝怎么了?”   “我没事,”梅衫衫轻笑,摸摸他还带着泪痕的脸,“倒是我的大卫宝宝,怎么又哭了?”   卫修熟门熟路,把脸往她柔软的胸口一埋,闷闷道,“胡说!没哭!”   其他人早已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剩汤梓昊还杵在门口,隔空接收到姐姐的眼神,也不情不愿地退出去了。   周艺夫妇问清楚事情的经过,沉默不语。   这桩意外,实在太意外了。   向澜毕竟担心侄女,“那阿修也不能就这么把人给带走了啊?到底弄到哪里去了?他想干什么?”   “阿修他……”周艺也说不出外甥有分寸之类的话。   这好在是衫衫人没事,要是有点什么不好……   怕是要去泰晤士河底捞向宓了。   “还是先跟妈说一声吧,”周艺道,“妈也很担心,要不是我劝阻,她都要亲自来医院了。宓宓的事情……宓宓的事情,也先请示她一下吧。”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管得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那除了衫衫,可能也只有周瑾了。   ……   窗外,伦敦眼犹如一个巨大的光环,将泰晤士河映照得如梦如幻。伴随着砰砰的爆裂声,天际被绚烂的烟花点亮,姹紫嫣红,异彩纷呈。   这是一个不眠夜——人们欢呼着,雀跃着,准备送走这一年,迎来新一年的新希望。   这一切热闹,都与卫修无关。他只愿守在床边,握着梅衫衫温热的手,才能心安。   她睡得不算安稳,心率图表如同过山车一样,几次惊悸着醒来,在卫修的安抚下才再次睡去。拂晓时分,又忽然发起了热。   她的肌肤滚烫,小脸烧得通红,眉头不安地蹙着,呼吸短促,就连呼出的气都烫得灼人。   卫修被几个护士强拉到一边,看着医生正要用药,又被急匆匆赶来的一个护士打断,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医生手顿住,皱起了眉头。   “这位病人的家属呢?”   “我是她未婚夫!”   “我是她弟弟!”   两道回答同时响起,医生来回看看他们俩,觉得这两个东方人……怎么看着好像都没成年的样子?   不过这个既然是未婚夫,医生决定跟成年人谈。   “刚刚出来的血液化验结果显示,这位女士受孕一周……”   卫修倏然张大了眼睛,险些没听清医生后面的话。   “……这很幸运,我得说,一周差不多是能检测出受孕的最早时间,这让我们能及时调整治疗方案,避开孕妇禁忌的药物。建议尽量采用物理降温……”   “会有危险吗?”卫修的目光凝视着病床上的人,眉心蹙成一团,“她看起来那么难受……”   医生解释:“病人曾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抵抗力低下,有一定几率会并发感染性心内膜炎。我们会持续观察,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会需要再次手术。”   这是医院在新的一年,检查出来的第一个新生命,然而孩子年轻的父亲,显然来不及体会初为人父的喜悦。医生不禁有些同情。   汤梓昊毕竟年纪阅历尚浅,一下子六神无主,下意识看向小姐夫。   卫修的身体晃了晃,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救她。如果……不用管别的,一定要救她。”   “我们会尽力确保母子平安……”   医生话说到一半,被他的眸中不见底的黑沉慑住。   “我说救她,”卫修的声音很轻,像是虚浮在真空中,“我要她平安,别的,都是次要的。”   医生默了默。   “我们会尽力。”他说。   ***   上午,周伯风尘仆仆地赶到。   加勒比海的阳光下,他明显黑了几个色号。任谁在度假半途被急召,都不会太乐意,只是他一来习惯了处理突发危机,二来也是真切地为卫修和梅衫衫担忧,二话不说地立刻赶了回来。   卫修待在医院里,半步不肯离开。周伯和他说了几句话,又被周瑾叫了过去。   周艺夫妇和向宇也在。   周瑾面色凝重,周艺的表情与母亲如出一辙,而他身旁的向澜,更是格外不安。   至于向宇……向少爷顺风顺水的人生,从来没面对过如此严重的危机,已然是过载当机了。   家里即将多出一个新生命,还是早逝的周芷的后代,放在任何时候,都值得全家欢欣鼓舞。   可孩子的母亲却在周宅出了事,情况未卜。是意外,还是人为?   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哪一样,以卫修对梅衫衫的重视,他都不会放过向宓——不,他其实已经动手了,向宓至今下落不明。   沉默半晌,周瑾终于开口。   “那孩子信任你,”她对周伯道,“你稍微劝他一二,报复的方式有很多,不要以自己的前途为代价。”   “——妈!”   向澜惊呼出声。   合着老太太的意思,是阿修拿向宓出气没关系,只要别把人给弄死了?!   “我想,这事也不是宓宓故意的,蛇毕竟是畜生,哪能控制那么好?她发现不对,也没有藏着掖着,不是马上去找,还求助了吗?做坏事的人,哪能那么坦荡?”   她急急辩解,“宓宓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二哥家家教严格,他和二嫂都是柔善人,宓宓不可能是那种恶毒的孩子……”   周瑾嗤了一声,“好竹出歹笋的例子,还少了吗?”   她的一双利眼看向向澜,看得她浑身一凛。   “蛇是畜生,怨不得蛇,那人也是畜生吗?”   “她不知道那个赵树元会丧心病狂,想把衫衫的心血毁于一旦;她也不知道,那条蛇会窜进阿修的房间,差点要了衫衫的命。”   她再问:“她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活着干嘛?吃白饭吗?”   向澜想说,您就是偏心小女儿,也偏心这个幼年失祜的外孙,不分青红皂白,什么都为他兜着。   然而周瑾威严的气场,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嗫嗫半晌,只能弱声抗议,“可是没有证据,就给人定罪……”   “证据的话,”周伯插话,“少爷已经在让人搜查周宅上下了。当然,如果您担心少爷栽赃,周女士也派了人手,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派个人去盯着。”   他看着向澜,礼貌地微笑,“没有不留破绽的罪行,是意外还是人为,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向澜还想争辩,“可是查清楚之前,总得把宓宓放回来吧?不然我二哥二嫂那边……”   周瑾直接道:“那你跟阿修说去吧。人在他手里,我又放不了,你跟我争有什么用?”   活了快有一个世纪了,什么样的魑魅魍魉,她没见过?   像向宓这样,以阳光坦荡伪装恶意,自以为不留把柄,这种小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   ……   亲情面子,活在这世间上,人人都有诸多顾忌,瞻前顾后,在没有铁证之前,不敢贸然行动,即便手握铁证,也往往为了顾全大局,而后退一步。   然而这“人人”里,不包括卫修。   卫三少骄纵跋扈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他从来都不知道“顾忌”二字该怎么写,在涉及到梅衫衫的事情上,更是半分情面都不会讲。   “她把那条蛇带进了周宅,”他看着向澜,“我不管她是什么意图、有没有意图,她吓着我的衫衫了,她就得付出代价。就算是十倍,百倍,她也弥补不了衫衫遭受的痛苦。”   向澜铩羽而归,气得跟周艺抱怨,这个外甥算是白疼了。   周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如果是你怀着孕,受了惊吓,险些一尸两命……任何相关的人,我都想活剐了,也难消心头之恨。”   丈夫素来温和,鲜少流露出这样的狠厉。向澜心惊肉跳之余,又奇异地仿佛有些懂了卫修的心态。   ……   到了次日凌晨,梅衫衫的发热总算降了下来。   短短一日,卫修就像是瘦了一圈,眼底黑沉,光洁的下巴上也长出了杂乱的短茬。包括汤梓昊在内的任何人想要替班,他都不肯,只固执地守在床边。   衫衫每次醒来,睁开眼睛,目光仍迷蒙着,都会下意识地搜寻他的身影,在看到他时,明显安定不少。他怕她看不到他,会着急发慌。   物理降温,要持续地擦身换衣,他也不假手他人,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照顾她。   梅衫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下巴,嗓音嘶哑得厉害。   “我家卫小鸭,怎么一夜之间长大了?很有落魄艺术家的气质了……”   卫修同样嘶哑着声音,故意用胡茬蹭了蹭她,“我本来就很大!”   梅衫衫笑,想躲,又没力气,只能小声抱怨,“好扎……”   她面色苍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铺陈满枕的乌黑发丝的映衬下,愈发楚楚可怜。卫修在她身边侧躺下,抱住她。   “衫衫……”   她的体温终于不再灼人,而是人体独有的怡人温暖,格外让人眷恋。他倦意上头,眼皮如有千斤重,含糊地喃喃,“我们要有宝宝了……”   “嗯?”   梅衫衫愣了愣,方才想起自己昏昏沉沉时,好像是听医生这样说过。只是她脑中像是有浓雾翻搅,迟滞的思维无法处理这个惊人的信息。   “天哪!卫静静,”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你还挺牛的嘛!不声不响的,居然一次就中奖了?哎呀,我们家除了大卫宝宝,又要多一个宝宝了……”   揶揄没有得到回应,胸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低头一看,他靠在她胸口上,已然合眼睡着了。   她抚过他眼底的黑青,怜惜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我会快点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有个健康漂亮的宝宝,最好跟爸爸一样漂亮……”   ***   到了第三天,伯爵夫人终于听到了风声,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丧母之痛的打击下,她形容消瘦,好容易找到的侄女又出了事,她更是出离愤怒。   “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当着周家人的面,激动道,“依我看,你出院后就到我的庄园来休养吧!那边空气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会有蛇,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那只“苍蝇”,显然意有所指。这是在抗议,周家没有照顾好她的侄女。   众人对伯爵夫人的印象,大抵是冲动急性子,饱受焦虑症的困扰,令她甚至略显得有些神经质。只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伶牙俐齿,言辞带刺的一面。   卫修说:“姑姑你别急,有苍蝇,拍死就是了。重要的是衫衫的身体——哦对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衫衫怀孕了。”   “我的上帝!”   伯爵夫人捂住嘴巴,眸中满是狂喜,“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多久了?……噢!”   见梅衫衫面露羞涩,她反应过来,面上闪过一丝揶揄,“好吧,我问的太多了。”   梅衫衫更是窘得满面通红。   时间太短,知道了多久……就可以推测出她和卫修的私密生活了啊!   伯爵夫人扫了眼梅衫衫的无名指,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那颗蓝钻,不论大小,还是色彩,都是世间难寻的。   戒指的好坏虽然不代表一切,但能看得出,挑戒指的人是否有用心。卫修的这份用心,她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了。   她又和梅衫衫聊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母亲的逝去固然令人伤心,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将为此深深悲痛。然而,孕育中的新生命,是新生的希望,代表着未来无限的可能。   她将满怀期待,等待这个小生命的降生。   伯爵夫人走后,梅衫衫见卫修若有所思,问他,“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卫修一脸严肃,“姑姑、老公、弟弟、宝宝,哪个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老公啊。”梅衫衫不假思索。   卫修笑逐颜开,答应道,“哎!老婆。”   “……”   梅衫衫这才反应过来,嗔了他一眼,“小老公。”   卫修:“……”   恼羞成怒地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记,“不许带个‘小’字!”   ***   梅衫衫惜命,一向作息规律,注重养生。她的认真自律得到了回报,托她身体状况还不错的福,这一回总算有惊无险。   卫修专门请来的产科专家检查后,确认胎儿状况良好。   “……只是还要多注意,一定要定期做孕期检查,感觉到任何异样的状况,一定要尽快咨询医生。”   梅衫衫总算舒了一口气,卫修也如蒙大赦。   情况危急时,他只想保全梅衫衫,但是,这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的爱情孕育的结晶,他又何曾忍心放弃?   万幸上天垂怜,让他所珍视的都得以平安。   ……   梅衫衫出院后,参加完祖母的葬礼,才和卫修一起回国。   明明离开了A城不到一个月,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连呼吸到的空气,都透着一股陌生的新奇。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就变成了三个,”她感慨,“人生,真是神奇啊。”   卫修笑的得意,“那得多亏了谁?”   “当然是多亏了我啊!”梅衫衫一昂下巴,“那第三个人,可揣在我的肚子里呢!难道不是我的功劳吗?”   卫修不敢说不是。   可究竟想要表功:“我也出力了的!”   梅衫衫扑哧笑了出来。   “好好好,也多亏了我们卫小鸭,”她刮刮他的下巴,“小鸭小鸭,顶呱呱。”   “……喂!”卫修瞪她,“当着宝宝的面,他爸爸不要面子的啊?”   梅衫衫抚着小腹,低头煞有介事,“宝宝,你要记好,爸爸最爱面子了,以后要多多地给他面子哦……”   卫修的抗议声中,周伯指挥着随从,将从英国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分门别类,归置好。   梅小姐一句也没有过问过向宓。   这是一种信心,她相信,不需她过问,卫修一定不会放过伤害过她的人。   事实上,卫修也的确没有放过她。   周伯接到的消息,那位向小姐已经申请了休学,正在接受心理辅导。   这也可以理解。任何人,哪怕再喜欢那种冷血动物,与那么多条——当然,都跟她的亚当一样,没有毒,也没有攻击性——一起生活了十天,都免不了要心理崩溃。   周宅进行过地毯式搜查,在向宓的房间里,找到了碎肉屑的痕迹。这说明,那条蛇在那天之前,就已经醒来,还进食过。   他调来几只警犬,四处嗅过后,发现通风管道中,也有碎肉屑。   有人以此为引诱,引导着蛇,顺着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爬到了卫修和梅衫衫的房间里。   向宓当是以为,顾忌着亲戚颜面,更是因着对周瑾的敬重,怎么也不会有人敢大肆搜查周宅。她想不到的是,卫修第一时间,就不由分说,让人把她裹挟走了,根本没有给她清理证据的时间。   明晃晃的证据面前,向澜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然而,面对精神崩溃的女儿,向宓的父母,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逼着周瑾和卫修,一定要讨个说法。   周瑾直接拿起电话,报了警。   向宓的父母傻眼了。   周瑾能提供给警察,向宓处心积虑,谋杀未遂——至少是伤害的证据,然而向宓毫发无伤,她的骇人遭遇,除了她自己的话外,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两家的关系,基本算是宣告决裂。   但周瑾不甚在意。这种人,就像潜伏在身边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咬一口,还是早日远离的好。能养出这样的孩子,这父母也是糊涂的。   卫修就更不在意了。   “咽不下这口气,欢迎来报复,”他直接对向宓的父母放话,“我就在这里,随时奉陪。”   想到这里,周伯摇了摇头。   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   三月三日,还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是在A城,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仿佛提前让盎然春意笼罩了全城。   A城植物园,被布置成了奇幻想象中才能见到的仙境。葱葱绿植掩映着座椅、秋千,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最中间的花朵拱门后,搭起了一座玻璃暖房,仿佛冰雪宫殿一般。   清灵动人的新娘,披着头纱,缓步走在洒满花瓣的地毯铺就的小径上,仿佛从林中走出的精灵,踏着缥缈仙气而来,不似人间凡物。   等在拱门前的新郎,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新娘,一瞬也不离。   当他终于牵到她的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无论是谁,都只能赞叹一句,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这场唯美的婚礼,被世人津津乐道了许久。从英国远道而来的格拉夫顿伯爵夫妇,竟然是新娘的姑姑姑父,更是让许多人跌破了眼镜。   偶尔会有人提起新娘的前一段婚姻,翻出上一次婚礼那少得可怜的照片,无需对比,这显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梅小姐出书吧,教教我们,怎么越嫁越好?我也想要卫少这样的老公嗷”   “首先,你要长得美……”   “我不同意!我不相信卫少只看脸,你们别忘了,梅小姐的画廊上回在双年展的展览有多震撼?在国际上也给咱们A城挣脸了啊!”   “对啊对啊!我听说,她旗下的几个艺术家要在大英博物馆举办展览了?”   “是的,这还是第一次呢!A4Art报道了的~”   “咦?A4Art不是郑影后的走狗吗?好像在诉讼文件里看到过?”   “你孤陋寡闻啦!这个账号独立了,现在是那个叫曹灿的主笔在运营了,内容倒是越做越好了。”   “说起来……郑影后那官司怎么样了?”   “好像还在审理,要等她儿子杀人案的判决先下来吧?”   “啧啧,真是蛇鼠一窝!最好把牢底蹲穿!”   ……   卫永德坐着轮椅,也来参加了婚礼。   仪式后,他找到卫修。   “你父亲……他想见见你,你有空的话,能去看看他吗?”   他如同卫修所料想的一样,将坠马事件掩盖了过去,甚至不打算向卫永言提起。看到中风偏瘫在床的弟弟颓唐的样子,他更不忍追究。   只是,以卫永言对兄长的了解,他哪里会想不到,兄长敏锐精明,肯定能察觉是他动的手脚?   兄长能原谅他,他却更加郁郁,身体每况愈下,让卫永德焦心不已。   出乎他的意料,卫修同意了。   卫永德端详着卫修的脸色,转念一想,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如此轻易的答应,不是原谅,而是浑不在意啊。   如果说,刚回国时,这孩子在面对他们,尤其是面对卫永言的时候,还会有无法掩饰的戾气,那么现在,他是全然平静的。   他牵着身边新娘的手,神情一片平和。   他已经有了携手共度一生的人,组建起新的家庭,很快还会迎来自己的孩子。过去的一切种种,都已翻篇,在他的心中,再引不起半分波澜。   他们这些“亲人”,于他而言,只是无需在意的陌路人了。   而在卫氏,卫修并没有如卫永德以为的那样,独揽大权。他不仅没把卫依卫佑姐弟赶出去,反而大力放权,让他们共担重任。   管理卫氏这样的庞然大物,耗心费力,独霸着权利不放,事事都要亲自过问,那他哪来的时间去黏着老婆?   反正卫依卫佑能力都不赖,他只要保留最终决策权,劳役起堂姐堂兄来,他可丝毫不会手软。   既然姓卫,就得一起扛起这个担子。扛得好,自然能得到与能力相匹配的地位。   ***   春去夏来。   梅衫衫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按照医生的指示,她每日在卫修的陪同下,适量地散步。   紫玉苑的住户,已经习惯了见到这对形影不离的小夫妻,在月色下手拖着手,漫步聊天。   他们结婚的时候,还有人感慨,卫少才这么年轻,说不定就是女方怀上了,挟着肚子逼婚,不然的话,这圈里的二世祖们,哪个不是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不到三十往上不考虑结婚,结了婚可能还要各玩各的?   这么早就急吼吼结婚,根本不科学嘛。   可时间久了,见多了他对妻子的珍视体贴,大家都不得不承认,这不可能是被逼婚的,他分明甘之如饴啊!   不少男士们想到卫修,都恨得牙痒痒。   原因无他——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试问谁喜欢被女友、老婆唠叨,问他怎么不能看看人家卫少怎么宠老婆的,好好学着点儿?   “哇,瞧瞧这个,”梅衫衫看着屏幕,念道,“《嫁人就嫁卫少这样的:宠妻狂魔的十个特征,你的那个他有吗?》……哦,还有这个,《大叔?暖男?统统走开!现在流行小奶狗,不懂的看看卫少就明白了》……”   卫修没好气地合上她的平板,“这都什么跟什么?”   梅衫衫靠在他身上笑,又在他颈侧身上一通乱嗅。   他的身上,依然是那股带着淡淡青柠香气的清新味道,她特别喜欢,埋在他胸口,深深呼吸。   “嗯,我闻闻……没有奶味啊?为什么是小奶狗?”她闷笑,“起码也应该是小奶鸭啊……啊,‘小奶鸭’,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小奶鸭是什么鬼!”   卫修把她挖起来,眯着眼眸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俯首,咬住峰峦顶上的果子,在她的惊颤和轻喘中,得意地含糊道,“奶……”   “你闭嘴!”梅衫衫羞恼地按住他的头。   孕期中,这处令他爱不释手的娇嫩又涨大了一些。卫修低低地闷笑,醇厚的笑声闷在她胸口,别有几分磁性的暧昧。   “老婆,”他撒娇,“我好想你……”   怎么个想法,他不必明说,梅衫衫也懂了。   她在孕期中,他根本不敢造次,哪怕出了危险的头三个月,也只在实在憋得难受时,草草地来一回,不能纵情。   血气方刚的年纪,硬生生忍着,梅衫衫肯定是心疼他的。   “其实,”她咬了咬唇,“不那个,也还是有别的方式……”   卫修盯着她嫣红饱满的唇瓣,倒吸一口气。   “老婆,不要这样暗示我,”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了,眸色黑沉,“我会当真的。”   “当真就当真嘛,谁怕谁啊?”   梅衫衫一横心,拉着他上了楼。   ……   邓嫂准备好了晚餐,却迟迟不见人下来。想上去叫,又被周伯拦住。   她急了,“到饭点了,衫衫饿不得,要按时吃饭的!”   周伯欲言又止,“呃……”   “呃什么呃?”邓嫂不耐,“你个老爷子老烦的额!让开让开——”   “他们在读书!”   周伯斩钉截铁,“读书,最忌讳打断。反正读完一章就会下来了,再等一会儿吧。”   邓嫂咕哝着,“要吃饭了,读什么书哦……”又回了厨房。   周伯看了眼楼上。   少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爱学习”的小夫妻才姗姗来迟。   邓嫂瞥见梅衫衫的嘴唇有些红肿,正要说话,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红着一张老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倒是周伯有心揶揄,“二位今天读的什么书啊,废寝忘食的?”   梅衫衫脸颊晕着一抹嫣红,听到这个问题,茫然眨眼,“啊?”   卫修刚刚得到了莫大的餍足,此刻气定神闲,答道,“《基督山伯爵》。”   “唯有经历困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必须历经过死亡才能体味到生的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吧,我心爱的孩子们,永远不要忘记,在上帝向人揭晓未来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涵括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他看着梅衫衫,灿星般的眸中盈满柔情,“今天作为给宝宝的胎教,读的就是这一段。”   ——唯有始终抱持着希望,在渴望中忍耐,不放弃地追逐,他才能等来得以解渴的这一天。   每一天,直到永远。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前,梅姐姐和卫小鸭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谢谢20845745的火箭炮,挨个么么一直追更的小天使们,大家新年快乐呀~ 我们的口号是——2018!要啥有啥!人人一只卫小鸭!【。 下一本写婚后的甜甜,求个预收: 《妻迷心窍》闷骚大灰狼x敏感小白兔 【文案】节后复工,顾氏集团女员工们的芳心碎了一地。 顾总左手无名指,套上了一枚婚戒。 ——哪个小妖精干的?! 自习室里,楚湉湉打了个喷嚏,牵动了酸痛的腰。 顾显大禽兽! *年龄差,隐婚梗 下下本写这个: 《蜜语》正经警花x不正经推理作家 匿名土豪悬赏求问:以一本香艳小说爆火的新人作家MIYU,是哪个大神的马甲? 颜谧发挥专长,摘走了巨额赏金。 不久后,为查案,她敲开前男友何语的房门。 何语似笑非笑:“我曾经发誓,谁脱了我的马甲,我就娶她。” 谈情破案,两手抓,三条腿都要硬。 感兴趣请先收藏,顺便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哟(*^▽^*) 欢迎来围脖找我玩,id是【一朵酥芙蕾】 那么,我们下个坑再见~(づ ̄3 ̄)づ╭   ☆、番外   -番外-   早起的鸟儿扑扇着翅膀,掠过树梢, 婉转歌唱, 鸣声清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偷偷溜过窗帘的缝隙,拉长的灿金光芒铺洒, 仿佛给男人隽美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粉。   浓密的睫毛动了动,他偏头把脸埋在怀中女人的发间, 试图避开这扰人的光线。   薄毯勾勒出紧拥着的肢体的轮廓, 光|裸的肌肤相贴, 静谧的室内,只有起伏的呼吸交闻,说不出的亲密。   时间分秒流转, 天光越来越亮, 熟睡中的两人也悠悠醒转。   男人美玉般的面庞, 在朦胧晨光中,有着淡淡的光泽。女人看得喜欢,伸指轻轻描摹着,亲吻他的唇角。   “我爱你。”她喃喃。   男人仍闭着眼睛, 唇角高高翘起,“我也爱你。”   “要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女人咬着唇, “可惜我已经结婚了。我老公……我老公绝对不会跟我离婚的。”   男人眼眸微睁,又合上,手臂将她更加搂紧, “没关系。”   “可是……可是我还有小孩了。”女人为难又难过的样子。   男人道:“那也没关系。”   “为什么这样爱我?”女人感动地问。   “因为……”男人唇角翘得更高,“我也结婚了。”   “天哪!”女人惊呼。   男人接着道,“哦对了,我也有孩子了。”   女人张大了眼睛,“怎么这样!”   正当此时,门上传来一阵杂乱的咚咚敲击,还有一个稚嫩的童音扯着嗓子——   “爸,妈!该起床了!今天不是要送我去野营吗!”   门内,卫修眨眨眼睛,蹭了蹭怀中人挺翘的鼻尖。   “嗯……就是这样。宝贝,你愿意连同这个吵人的小魔星,一起接受吗?”   梅衫衫憋住笑,一脸为难地答应了。   “唉,没办法。看在是我生的的份儿上,只能大小一起收啦!”   被邓嫂和周伯联手劝走的小魔星坐在餐桌前,左等右等,终于等来姗姗来迟的父母。   “妈妈!”他扯着梅衫衫的衣角,扁着小嘴,“你真的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魔星——正经的小名叫小星星,大名卫宸。今年六岁的他,融合了父母的好相貌,即将从全幼儿园最可爱的宝宝,升级为全小学最可爱的……宝宝。   梅衫衫的身体不适宜顺产,在医生的建议下,孕38周的时候,剖宫产生下的他。出生后不久,做完了全面检查,确认他完全健康,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眉眼渐渐长开一点后,人人都说,他和卫修小时候太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那时候,周瑾定定地凝视着曾外孙的小脸,良久,起身时,梅衫衫分明看见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卫修肖母,她一定是想起了早逝的女儿。   宝宝没能继承梅衫衫的瞳色,卫修固然有些遗憾,可在他肖似自己的长相中,分明也能看到梅衫衫的影子。   这是他们的血脉相融,共同的孕育的孩子,是他们的感情的见证。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因为梅衫衫在孕期中被这小家伙折磨得够呛,而愤愤放话,等他出来,一定要揪住好好揍一顿,那么现在……   他舍不得了。   在产期将近时,梅衫衫眼见着卫修准备好了育婴师、育儿嫂、营养师……几乎是一整个团队,她还以为,他打算把孩子丢给这些人照顾,自己要当甩手掌柜了。   可儿子出生后,除了让这些人从旁指导,卫修总是和她一起,亲自照看孩子。怕她劳累,影响产后恢复,换尿不湿、擦洗之类的活计,都是他在做,她只用抱着洗得香喷喷的儿子,和他一起研究小家伙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年轻恣意的大男孩,做了父亲之后,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变得更加沉稳可靠了起来。   一家三口出去散步时,他推婴儿车抱孩子的照片时而被拍到,继小奶狗之后,又卷起了一股最萌奶爸风。   梅衫衫打趣他,“老公你干嘛这么勤快?我都引起众怒了,说我什么都不干,连个包都不拎呢。”   “他们懂什么?”卫修不以为然,“你做的,明明是世界上最最重要,也只有你能做的事情。”   见她不解,他晃了晃两人紧扣着的手,“你牵着我啊!我还不比包宝贵吗?儿子也别想跟我比,哼。”   梅衫衫止不住笑。   “好好好,我牵牢我们家最最宝贝的大卫宝宝,你抱好小卫宝宝,嗯,很完美。”   卫家这一代,卫依卫佑都晚婚,反倒是年纪小的卫修先做了父亲。   粉妆玉琢的小星星,是家中上下的宝贝疙瘩,满月、百日、周岁,全家都一致坚持大摆宴席,卫修更是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多么伶俐可爱的儿子。就连伯爵夫妇也几次三番地专程飞过来,看望小宝贝。   出身太好,又有一堆长辈宠着,小孩子免不了染上了些骄纵之气。   只是跟他老爸一样,他谁的管都不服,只听梅衫衫的,黏起她来,也跟卫修不遑多让。   坐在餐桌前,接过卫修递过来的温牛奶,梅衫衫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心口涨得满满的。   “不行哦,”她遗憾地告诉儿子,“这个野营活动对身体素质有要求,妈妈不能参加。”   现在的小孩子多有娇惯,各种亲子野营活动也应运而生,在相对原始的环境中教授一些生存技巧,磨砺孩子们的意志。   一直担忧儿子被惯成个小纨绔的梅衫衫,给儿子报了名,却被通知,她不适合参加。   虽然有爸爸陪着,可是有三天见不到妈妈,卫宸还是郁郁不乐,临走的时候,抱着妈妈的脖子,小嘴扁啊扁的,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卫修这退堂鼓一敲,立刻招致妻子的瞪视。   他委屈地回视,“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嘛……”   早两年,卫修还偶尔出差,可现如今,除了在梅衫衫去国外办展时,他跟着顺带去卫氏当地的分公司巡视一圈,其他需要到处飞的事情,他基本全丢给了卫依卫佑。   无人不知,昔日里以骄横跋扈闻名的卫三少,现在是十足的顾家好男人。   梅衫衫好笑又无奈,“也就三天时间,你好好照顾小星星,很快就过去了。”她贴近他的耳朵,压低嗓音,“都说小别胜新婚,等你们回来,我补偿你,好不好?老公,嗯?”   最后几个字,近乎气声,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卫修骨头都酥了,浓黑的眸凝视着她,“你说的。”   梅衫衫轻吻他,舌尖在唇上扫过,笑着眨眨眼,“嗯,我说的。”   卫宸见惯了父母黏黏糊糊,急得凑过去,“我也要亲亲!妈妈!亲亲!”   梅衫衫心都要化了,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才把他递给卫修。   送走了一大一小,家中像是突然空了起来,心里也空荡荡的。   梅衫衫上楼换好衣服,去了望梅轩。   这几年,望梅轩在国际上声名大噪。她更通过伯爵夫妇的引荐,结识了不少有名的画家、收藏家,不仅把望梅轩代理的艺术家们推向国际,更有国外艺术家来找她策展。   丈夫儿子歪缠太久,她进门时,今天预约的客户已经在了。   “抱歉,拉格兰奇先生,让你久等了……”   正背身看画的高大男子转过头来,灰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美丽的女士,有迟到的特权。”他欠欠身,“路易·德·拉格兰奇,叫我路易就好。久闻梅女士的芳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拉格兰奇是享誉国际的大画家,出身法国艺术世家,生了一副俊逸多情的好相貌,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他生性浪漫多情,是公认的大众情人。   梅衫衫想起上回听人调侃,说他是“画家里最帅的大帅比,大帅比里最会画画的,会画画的大帅比里最会撩的”,不禁露出一抹笑。   笑容转瞬即逝,却让路易的目光更热切了。   路易计划来华开展,跳过了几家国外画廊在华的分支,直接找到了望梅轩。据他说,是因为伯爵夫妇的引荐,更是因为他看过梅衫衫经手过的展览的报道和图片,十分欣赏她的眼光和品位。   接下来的会面客套而程式化,梅衫衫大致介绍了一下国内艺术界的格局,对路易的花式恭维,只礼貌致谢,并不接茬。   临走时,路易热情地邀请她共进午餐,也被婉拒。   扫了眼她的左手,他问,“是因为你结婚了吗?我一向认为,好的婚姻不应当是一种束缚。像梅小姐这样富有魅力的女性,享受男士们的恭维与追求,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的丈夫若是对自己有自信,就不该惧怕来自其他男性的挑战。”   梅衫衫笑笑,“听起来,拉格兰奇先生不支持一对一的婚姻。”   路易的灰眸中迸出一抹异彩,“我认为,那是违反天性的。我更崇尚开放式婚姻——精神上□□,同时又相互独立,可以自由地获得更多的经验和享受。倘若无法维系,也可以自由地结束,没有强加的限制。”   梅衫衫点点头,“很有趣的观点。我尊重拉格兰奇先生的婚姻观,相信你一定有十分精彩的人生体验,这在你的作品中有充分的体现。”   不待路易接话,她接着道:“但是,恕我不感兴趣。至于来自其他男性的挑战……”她笑了,“在我眼里,我的丈夫无可比拟,没有人有资格挑战他。”   路易多情的灰眸凝视着她,须臾,不无遗憾地微笑,“他真幸运。”   “不,”梅衫衫摇了摇头,“是我很幸运,能遇见他。”   送走了路易,梅衫衫坐在桌前,看着手机屏幕。   野营的地方没有信号,这三天除了通过组织者的卫星电话,没有其他的联系途径。她还是第一次和卫修失联,有几分忐忑,更多的,是浓浓的思念。   指尖划过屏幕,桌面上,是她和卫修抱着小星星的照片,一家三口笑得灿烂。   梅衫衫眼眶酸涩,差点没出息地落下来。   ……   山中无寒暑,城市里是炎炎夏日,山里却清凉怡人,太阳下山后,寒气上来,甚至有些阴冷。   大半日的时间,野营团爬了小半座山,沿途教孩子辨别方向,识别各种植物。半数的孩子没多久就哭闹起来,吵着要大人背。小小的卫宸却一直坚持自己走,让卫修既心疼,又倍感自豪。   “宸宸真了不起。”带团老师之一的曲书容摸摸卫宸的头,对卫修笑道,“卫先生把孩子教得很好。”   这对父子走在同团众人之间,如出一辙的好相貌,就像会发光一样,吸引人的注意。   卫宸躲开她的手,皱起小眉头,“宸宸也是你能叫的?”   曲书容的笑容僵在唇边。   儿子虽然有些无礼,可那矜傲的小模样,跟自己小时候如出一辙,更妙的是,卫修能从他的小脸上,看到梅衫衫的影子。   这感觉太奇异,他甚至不忍心训斥儿子,只将他揽住,对曲书容淡淡地“嗯”了一声。   晚间,全团在一处山坡上安营。营地燃起了篝火,体谅第一天大家都疲累了,只稍稍做了总结,便宣布解散,可以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了。   山中空气好,夏日的星空,群星闪耀,苍穹如同一张洒满碎钻的黑色绒布,银河像一条丝带,垂挂在一侧。   组织方考虑周全,选用的帐篷,顶上专门设计了透明的观星天窗。   卫修枕着胳膊,望着星空。此刻,衫衫离他,感觉就像M33星系离银河系一样遥远。   他忽然想起了儿子名字的由来。   那时候,他俩为了给宝宝取名,翻遍了辞海典籍,可一直到快要生了,都迟迟无法决定。   后来有天,晚饭后,卫修照例陪梅衫衫一起散步。当两人走到植物园一侧的一片小树林中时,只见西垂的夕阳将天际和江面染得通红,而另一侧,月牙初升,影子倒映在林间的一汪溪水中。   此番美景,二人不由驻足欣赏。   直到落日完全沉没入江水中,天空中月色与繁星交相辉映,他们才折返。   “真美,”梅衫衫靠着他的肩,“我想到了歌德的一首诗。”   “每当阳光照耀在海面上,我便想起你   每当月光倒映在泉水中,我便想起你   即使远方的道路尘土飞扬,我依然看得见你   深夜里徘徊者在狭窄的小路上发抖   即使大海掀起狂涛发出咆哮,我依然听见你的声音   当静谧的小树林里万物俱寂时,我总是去倾听你的声音   即使你远在天涯海角,我也会伴着你   夕阳西下,星光闪烁,犹如你在对我眨眼”   她用轻柔的嗓音吟诵,盈盈眸光中,仿佛洒满了星星。   卫修俯首亲吻她的眼睛,薄唇轻蹭着她的长睫,“Ich denke dein... 我最喜欢最后一句,‘星光闪烁,犹如你在对我眨眼’。”   他灵光一闪,“我们的宝宝,不如就叫‘卫宸’,怎么样?”   宸,星天之枢,北极星的所在。   梅衫衫想了想,点点头,“好啊,是我们的小星星。”   “……爸爸?你在想什么呢?”   儿子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卫修的思绪。   他顺口答,“在想你妈妈。”   卫宸安静了几秒,正当他以为小孩子入睡快,前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睡着了时,只听耳边“哇——”的一声——   “我也想妈妈!呜呜呜……我想回家,爸爸……呜呜呜……”   卫宸嚎啕着,不住地重复,他想妈妈,想回家。   这一嗓子太突然,哭声又太响亮,整个营地都被惊动了。   卫修抱着儿子拍哄了半天,也不管用。   曲书容试探着,想安抚卫宸,可母亲以外的女人的接近,只让他哭得更厉害了。   卫修一个冷冷的眼神,让她只好讷讷退开。   哭声如魔音穿脑,仿佛回到了儿子还在襁褓中,夜间啼哭的时候。他抱着他来回走着,不住劝哄,心力交瘁之下,简直想跟儿子一起哭了。   待到卫宸终于哭累睡着,卫修的肩头已经被夜露打湿。他抬头,漫天的星光闪烁。   “别只对我眨眼啊,老婆,”他喃喃,“到我身边来啊,我想你了……”   ……   三天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其实也不慢。   第三天下午,父子俩回到保护区的接待处,见到来接他们的梅衫衫,一大一小同时冲了上去,把她紧紧地抱住。   “老婆……”   “妈妈……”   梅衫衫:“……”   怎么莫名有种领回在宠物店寄托了几天的狗狗的感觉?   她本来还想跟组织方沟通一下,询问儿子这三天的表现,可爷俩根本没给她机会,抱腿的抱腿,搂腰的搂腰,一路歪缠着她,一直到回了家。   梅衫衫摸摸儿子晒黑了的小脸,心疼;又总觉得老公像是瘦了些,更心疼了。   问起这几天的经历,卫修满头黑线地讲起头一天晚上的事情。   卫宸不好意思地把小脸埋在妈妈胸口,小猪一样乱拱,小声哼哼。   梅衫衫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不住哄他,“我们宝宝最乖了……妈妈也想宝宝了呀!”   卫修看不惯,把儿子挖了起来,“行了,多大人了,还赖妈妈身上?”   卫宸理直气壮:“跟爸爸学的!”   “你不学点好的……”卫修话刚出口,意识到不对,赶紧改口,“说错了,你不学点别的……”   可是已经晚了——   “噢,赖着我是不好的,对吧?”   梅衫衫睨他,“那行,你别赖着我,我今晚跟儿子睡。”   当她没注意到是吧?   刚才,团里有个女老师,目光可没离卫修,还隐晦地打量了她一圈呢!   卫修急了,“不行不行!不是说好了么,这小子大了,该锻炼独立能力了,要让他自己睡?再说……”   再说,还有他的补偿呢?   梅衫衫不理会他,问儿子,“带团的老师们好吗?”   卫宸小手揪着妈妈的发丝,小眉头皱得紧,有些嫌弃道,“还行吧。”   骄矜的小模样,老成的语气,十足的可爱,梅衫衫忍不住在他脸颊上啵啵亲了好几口。   又接着问,“那那个扎着马尾辫,眼睛大大的女老师呢?”   卫宸偏头思考了一瞬,“曲老师,她对爸爸好。”   童音软软的,落在卫修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得他悚然一惊,“什么?谁?!”   “哦……”梅衫衫拖长了声音,“她怎么对爸爸好啊?”   卫宸答:“她老跟爸爸说话。她夸我,总说爸爸教得好,但是没提妈妈。”   大人都以为小孩子好哄,却不知道他们小小年纪,感觉却十分敏锐。   “老婆!”卫修现在确定,这小魔星就是来克自己的,“我根本没理过她!”   梅衫衫瞥了他一眼,“你急什么,心虚啊?”   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想想自己真是作死,把儿子送去受了几天罪,还遇到个觊觎自己老公的女人。真要有个什么事,自己天高皇帝远,不仅管不到,事后哭都没地方哭去!   卫修才是真想哭:“我哪有……我想你都来不及,还要照顾儿子,哪有闲工夫注意什么曲老师直老师的?”   妻子的怀抱被儿子占着,他只能拉拉她的手,委屈道,“老婆,你不相信我吗?”   二十九岁的男人,介于鲜嫩和成熟之间,仍保留着那股初升旭日般的朝气蓬勃,举手投足间,又多了股沉淀下来的迫人气势。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看着她时,一如往昔,还是灿若星辰,如同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江面,盈着满满的深情。   梅衫衫忽然有些恍惚。   遇见他时,她好像还感叹过,真是个漂亮得过分的大男孩,年轻得无法无天,意气风发得仿佛会发光。   转眼间,已经七年了啊。   她定定地不说话,卫修彻底慌了,低头一看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微张着小嘴,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着,已然在最熟悉的母亲的怀抱中,睡着了……   臭小子!   卫修牙痒痒——陷害完你老子,居然这么安心就睡着了?!   他还要说话,梅衫衫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他只好闭嘴,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把他送回房间。   梅衫衫站在床边,看着他娴熟地给儿子换衣服,扯过被子,给他掖好被角。   才刚认识卫修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混世魔王一样的人物,会这样耐心的照料他们的儿子。   不——当时的她,根本不会想到,她会和他结婚,还有了个儿子。   安顿好儿子,卫修转身,走到梅衫衫面前,垂眸深深地看进她的眼中。   “老婆……”   唤了她一声,他忽然霸道地堵住她的唇,打横抱起她,吞去她下意识的那声惊呼。   唇舌相触的瞬间,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思念被点燃,渴望被释放,梅衫衫脑中的念头全部被清空,只余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清冽好闻的气味,他身体温热坚实的触感,他时轻时重地揉捏着她的火热大手……   她甚至无法注意到他们出了儿子的卧室,回到了隔壁,连门都来不及关紧。她贪婪地吻着他,也承受着他的吻。在他将她放到床上,为了除去衣衫的障碍,而不得不暂时分开时,她不满地轻哼着,扭动着身体,渴望他的触碰,邀请他的占有。   这是一场狂风暴雨。   短暂的分离,累积的欲望在这一刻爆发,卫修用力地吻着她,狂野地翻搅,恨不能将她整个吞噬。察觉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恋恋不舍地暂且放过她,游移的唇舌品尝过她全身的每一处,感受着她的每一丝颤栗。   她所有的反应,都是因他而起。   最后,他才猛地闯了进去。层层花瓣紧裹下,他长驱直入,深深地撞击着花心,引来她一声短促的吟哦,如丝如蜜……   ……   良久之后,终于云收雨歇。   梅衫衫浑身软绵绵的,被卫修抱到身上,她便趴在他胸口,合眼喘息。   “老婆,”卫修蹭蹭她汗湿的发鬓,“刚才真好……你好乖。”   梅衫衫轻“嗯”了一声。   “老婆……”   他有些拿不准,“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梅衫衫没睁眼,“我有需要生气的地方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卫修立刻道,“只要你有一点不高兴,我马上让那个野营团再也开不下去。”   梅衫衫:“……”   还天凉王破呢。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她轻哼。   卫修:“当然不是!是我小气,敢得罪我老婆,我不能忍。”   见梅衫衫终于露出了点笑意,他顺杆爬,一手笼住她一侧的丰盈,指甲刮过顶峰,“我老婆才不小气,明明是有容乃大……嗷!”   梅衫衫咬了他一口,“卫小鸭你翅膀硬了是吧?”   她捏住他的下巴,眯起眼眸,“我这个人大度的很,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想试试别的女人,早点说出来,可以好聚好散;但你要是敢背着我,偷偷摸摸……”   “我哪有?!”卫修张大了眼睛,“什么……”   梅衫衫忽然又有些意兴阑珊,“算了,睡觉。”   她倒是翻身就睡,卫修却因为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好聚好散”,辗转了半宿,都没怎么睡着。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梅衫衫已经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她今天打算好好陪儿子,一起身就去喊小懒虫起床了。等到和儿子玩完枕头大战,指导他穿好衣服,牵着他下楼时,卫修已经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了。   “爸爸再见!”卫宸挥挥小手。   梅衫衫走过去,替卫修整了整衣领,仰头道,“我打算带宸宸去乐园玩,中午不回来吃饭。你晚上什么时候下班?如果早的话,去接我们?”   卫修目光扫过她的脸庞,眉心微蹙,很快又舒展开。   “好。”他俯身亲吻她,“爱你,老婆。”   梅衫衫轻笑着,回吻他,“我也爱你。”   ……   一整天的时间,卫修不断地收到梅衫衫传过来的照片。   母子俩带着米奇耳朵的发箍,玩得不亦乐乎。他把照片统统保存。   下午的时候,周伯来汇报。   “这是她这几天,见过的所有人的资料。”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劝道,“有什么事情,不如直接去问?私下调查,容易破坏夫妻的信任关系……”   “我不是不信任她,”卫修解释,“只是有的时候,她自己都未必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譬如今天,她一派轻松,并不是装出来的,好像昨天莫名的飞醋都不存在,那句“好聚好散”,不过是无心之语。   他当然可以选择配合她翻篇,可任何涉及她的事情,他都无法含混过去。   翻阅完所有资料,文件夹摊开在其中一页。   路易·德·拉格兰奇。   首先让人无法不注意到的,是他出色的外表。棕发微卷,灰眸神秘,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真是……   真是欠揍啊,一副自以为很帅的样子。   这么一个多情种子,专门跑来A城,找望梅轩合作。   卫修的心像是浸在了酸梅汁里,很想一拳打上照片中咧嘴笑着的人,把那八颗闪耀的白牙都打掉。   再想到那句“好聚好散”……   ——辣鸡法国佬,不远万里,来撬老子的墙角?   卫修抓起车钥匙,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驾车直奔乐园。   这里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永远热热闹闹,人人脸上洋溢着笑。他在人群中穿梭,目光寻找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急匆匆似乎在找人的大帅哥,足够引人注意,有胆子大的女孩子,主动走上前,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却被他冷凝的眼神吓退。   终于,目光越过簇簇人群,他看见了在喷泉边,正跟唐老鸭合影的母子俩。   “衫衫!”   梅衫衫好像听到了卫修的声音,又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下一秒,她惊愕得红唇微张,直到身体落入熟悉的温暖怀抱中,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来了?”她又一想,“也不说一声,这里这么大,人又多,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卫修没回答,只是抱着她,“老婆……”   梅衫衫余光扫了眼保镖,示意他看好卫宸,一边安抚地摩挲他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仿佛蕴着万般的委屈。   她柔声问,“怎么了啊?谁惹我们卫小鸭了?”   卫修默了默,不答反问,“那个路易,跟你说什么了?”   梅衫衫初时没反应过来,旋即意识到,可能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路易,吃醋了?   她解释:“我已经明确拒绝跟他合作了,没什么……”   “不是的,”卫修打断她,“我知道你看不上他,我想问的是,他跟你说什么了?”   梅衫衫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拉着卫修,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仔细回忆了一番,才道,“我们就聊了些艺术方面的话题……哦对,他说他崇尚开放式婚姻,我说我不感兴趣。”   ……原来这就是“好聚好散”的来由。   卫修闭了闭眼,“只说了不感兴趣吗?”   梅衫衫莞尔,“当然不是——他说我的丈夫若是对自己有自信,就不该惧怕来自其他男性的挑战。”   察觉到卫修的手指一紧,她接着道,“我告诉他,在我眼里,我的丈夫无可比拟,没有人有资格挑战他。”   卫修眼眸微张,带着一丝愕然,让她无奈,“干嘛这么惊讶?你本来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卫小鸭啊,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你比?”   “可是……”卫修实在想不通,既然她根本不买路易的帐,又怎么会……?   梅衫衫远远地看了眼卫宸,他正跟着保镖,站在一个零食摊前。她收回目光,认真地问,“老公,到底怎么了?”   卫修抿了抿唇。   “你昨晚说,要跟我好聚好散。”   “啊?”梅衫衫大惊,“怎么可能!”   她仔细回想,“……我不是这么说的吧?我说的是,要是你想试试别的女人……”   “可你为什么觉得会有那种如果?”卫修直视着她,“是我做了什么吗?”   梅衫衫哑然。   没有啊。   ……对啊,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里去?   “我不喜欢你那么轻易地说出那四个字,我甚至不想再重复。”   卫修的脸紧绷着,身体也有些僵硬,“我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女人——我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我只要你。但我不知道……你呢?”   “你会不会觉得,要是你想试试别的男人,跟我好好谈谈,我们就可以好聚好散?”他牙关紧咬,眸色黑沉的不见底,“那是不可能的,我一点也不大度,我会弄死那个男人……”   “你真的想多了!”梅衫衫懊恼之外,只余浓浓的心疼,“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   她蓦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恍悟,“噢!”   见卫修紧盯着她,似乎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反应,梅衫衫咬了咬唇,捧住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眸。   “若是对自己有自信,就不该惧怕来自其他异性的挑战。”她抚过他的脸颊,“老公,你老婆好像没那么自信啊。”   卫修好像有些明白了,又不是十分明白。   梅衫衫亲亲他的唇,叹道,“我比你大,我向来以为,这没什么,我不在乎。可我其实不是真的不在乎——你多好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你还这么年轻,我会比你先老去,会不会有一天,我不再配得上与你比肩……”   “怎么可能?”卫修捉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会这么想?”   梅衫衫苦笑,“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我竟然有了危机感。所以才会找你的茬,想让你哄我,以此证明你爱我,在乎我。简单讲,这就是作。”   “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卫修认真道,“你才是哪里都好,还愿意冒着风险,给我带来了小星星。而我明明缺点一大堆,脾气坏,又任性,还喜欢让你哄……我只有一点好,就是我爱你。”   “——爸爸!妈妈!”   这时,卫宸奔了过来,扑了卫修满怀。   保镖一脸无奈,引走他的注意力这么久,他已经尽力了。   卫修抱住儿子,蹭蹭他的小脸蛋,“今天玩得开心吗?”   卫宸声音脆生生的,“开心!爸爸来了就更开心了!”   卫修心花怒放,一把将他抛了起来,让他骑在自己肩膀上。卫宸咯咯大笑,雀跃极了。   卫修一手抓着儿子的腿,伸出另一只手,“走吧,老婆?游/行快开始了,一会儿天黑还有焰火。”   梅衫衫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住。   “嗯!”她点点头。   他的爱,无可置疑。是她庸人自扰了。   ……   梅衫衫自觉惹了丈夫伤心,心怀愧疚之下,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   卫修趁机讨了不少便宜,心情之舒畅,眼角眉梢都像春风拂过一样。   一场小小的危机及时解除,夫妻二人愈加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程度,根本不像结婚七年的老夫老妻,反倒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后来梅衫衫才得知,专门做亲子野营的那家公司,被卫氏收购,重组整合,成了卫氏控股的一间教育机构的一部分。   等于说……差不多天凉王破了。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卫宸进了小学,学习积极性还挺高的。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艺术家们也轮番展示自己的创作成果。活跃的A城艺术界,近期最轰动的大事件,莫过于路易·德·拉格兰奇在华的首次个展。   梅衫衫和卫修,也应邀出席了开展晚宴。   跟几个熟人寒暄过,梅衫衫挽着卫修,悠闲地看画。   “不过尔尔。”卫修高昂着下巴,不屑地点评。   梅衫衫闷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老公说的对。”   他们只是赏光露个脸,打算早点回家。然而只为这一露脸。卫修却是用心挑了半□□服配饰。   小心眼的卫少,必须把路易比下去。   路易辗转在宾客间,谈吐自如,优雅文艺的气质,引得不少少女少妇芳心大动。   活像一只见人就开屏的孔雀。   “跟我们家卫小鸭,完全没得比。”梅衫衫凑近卫修耳旁,轻笑道。   卫修得意,“那是自然。”   路易注意到他们,举着一只高脚杯,走过来点头致意,“卫先生,梅女士,感谢捧场。”   卫修矜傲地点点头。   “很棒的展。”梅衫衫微笑道,又看了眼时间,“真遗憾,我们得告辞了。我答应过儿子,要给他讲睡前故事。”   路易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临分别前,他深深看了眼卫修,忽然道,“我曾感慨你的幸运,梅女士却说,遇见你是她的幸运。可我依然认为……你是一个幸运的男人。”   回到家中,哄好小星星睡觉,卫修和梅衫衫头挨着头,趴在床边看着儿子可爱的睡脸。   “那句话,你没告诉我。”卫修轻声道。   “嗯?”梅衫衫反应过来,笑道,“那我现在告诉你——老公,遇见你,是我的幸运。我一直这么觉得。”   卫修吻上她娇艳的红唇,低沉地喃喃,“我才是更幸运的那一个。”   茫茫人海,得以相遇,相知,相许,相守,这缘分,是彼此的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没打算写,可是实在舍不得卫小鸭,补个番外吧(*/ω\*)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爱不爱我? 爱我就收藏一下我的作者专栏啦,比胸胸~ 本书由 catherine090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