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txtnovel.net--- 书香门第【爱上红樱桃】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十九日 作者:君约 晋江VIP2017-05-10正文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467818   总书评数:5927 当前被收藏数:8107 文章积分:114,428,680 文案: 读高二那年,浪遍了十里八乡的钟少爷被收服了。他和人家姑娘约好考去最南边的城市, 从此双宿双栖。后来,姑娘志愿填去了北边,一进大学就把他踹了。 二零一五年七月十三日,他和那女人狭路相逢。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惟,钟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空气滞闷一天,晚饭过后,暴雨兜头泼来。   散步的大爷大妈挤进凉亭,门口小保安奔回屋,抹掉脸上的雨滴,探头一看,雨幕糊住天地,视野里乌沉混沌,活像个囫囵黑袋子倒扣在头顶。   “这鬼天气!”   小保拿毛巾擦完脸,瞥见雨中跑来一个人,瘦瘦的个子,身上那件墨绿色棉裙湿得很彻底,几乎是裹着她。   他记性奇好,不等人跑到屋檐下就认出来,“许小姐,这么大雨您没带伞的?”   “嗯。”   雨声遮掉敷衍的回应。   小保安从储物柜摸出伞打算借给她,“雨太大了,这伞您先……诶,许小姐?”   屋檐下没了人。   小保安探出身,黑蒙蒙的雨雾里,那女人的身影跑进九栋的单元门。   天边乍然落下一道雷,轰隆隆。   小保安猛地缩回脑袋,嘟囔:“这许小姐越发古怪哩……”算了算,她自从一周前回来就没开过车,出门都靠走的。   奇怪了,她那车坏了?   夏天的雨任性又无能,来得快,走得急,半小时准歇掉。   浴室的水声也停了。   许惟裸着身体走出来,头发湿漉漉散在肩上。她捏起流理台上的毛巾,擦干脖颈和胸乳,肩膀半转,半身镜里照出白皙干净的肩背。   屋里安静,石英钟孤零零在走,滴答滴答,均匀单调的节奏几乎能将人催眠。   铃声突兀地响起来,许惟回过神,过去拾起沙发上的手机。   来电是一串数字,本地号码。   许惟接通电话。   “亲爱的!”说话人声音嘹亮,中气十足。   许惟没应声。   那头吕嘉兀自说起来:“我说许大记者……哦不,许大作家,还在老家陪母上?不是后天出发?”   许惟平静地说:“已经在江城了。”   “那怎么没动静的?微信也不回,自从上次出差回来就没见过你。”   许惟揉着手里的毛巾,思考怎么讲。   吕嘉“啊啊”两声,说:“对了,你是不是把普云区那房子卖了?杨英说上个月在房管局碰到你,出什么事了,你急着用钱?”   许惟果断放弃思考。   吕嘉说:“诶,在听吗?”   许惟:“对,有点事。”   “什么事?”吕嘉小报记者出身,改不掉刨根问底的毛病,“你不会真卖房卖车到禺溪永久定居吧?江城虽然不比首都,但也是省会,大城市,住得舒服,那乡下地方有什么吸引你?”   许惟斟酌着:“风景好?”   “少来,好歹做你编辑两年,那套老说辞该换换。”吕嘉压根不信,采风去哪都成,没必要每年跑一趟,那小县城曾是本省著名贫困县,即使现在是生态旅游区,也不值得如此流连,何况近几年搞开发,小旮旯鱼龙混杂,乱得很,省内新闻都上了几次。   吕嘉说:“你老实讲,那地儿有男人勾着你的魂了?”   “……”   真没法交流。   许惟弯腰擦腿,“有事说事,无事退朝。”   “切。”吕嘉被迫绕回正题:“我原本打算把颜昕领给你见见,挺机灵的姑娘,活泼得很,就适合给你作伴,不过明天没时间了,我把你电话给她,让她后天直接找你。”   “随你安排。”许惟开始擦头发。   “那行吧,保持电联,月底交稿,你可别遁了。”   放下电话,吕嘉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想了想,发现她问的问题许惟一个都没回答。   七点半,落地窗外灯火朦胧。   许惟在穿衣镜前试衣服。衣柜里的夏装都试过一遍,最后留下一件T恤,一条棉麻热裤和身上这件棉裙,其余的都放回去。   七月十三号,大晴天,午后热得骇人。   许惟和颜昕在火车站碰头。   颜昕短头发,个子不高,长一张娃娃脸,是吕嘉刚收进来的实习摄影师,要去禺溪拍照片。她先认出许惟,挥舞着手臂跑过去,行李箱一路拖出绵长的轰轰声。   颜昕的自我介绍十分正式,年龄、籍贯、学历、专业一一报上,最后表示很高兴能跟随许老师采风学习。   她讲话快,笑起来眼睛眯成缝,脸庞又圆了几个度,导致年龄直线锐减,许惟不得不问一句:“你有二十四了?”   “许老师,真的。”   许惟摆摆手:“别这么叫我,我们同个路而已,随意点。”   颜昕于是开启自来熟模式,改口喊她“许惟姐”。   上车后,两人聊天。颜昕的确活泼,但没有聒噪得令人讨厌,她很懂分寸。   车厢并不安静,后座的乘客带了小孩,一对双胞胎,五六岁,在过道里玩得起劲。   许惟看了他们一眼,两男孩长得几乎一样,分不清谁大谁小。   颜昕问了什么,许惟没听清,“嗯?”   “就是……那时候,你为什么突然不做新闻了?”   “哦,讲起来有点复杂……”尾音拖了两秒,许惟索性皱眉,露出为难的神情。   颜昕一看,识趣地岔开话题。   下午五点,火车到达丰州火车站。   丰州是省内最南的地级市,很小,辖一区两县,禺溪与丰州接壤,距离丰州市区不到两百公里,前年成为县级市后,也改归丰州代管。   这地方比江城热得多。出站后,一股热气扑上身,人人挥汗如雨。   颜昕憋尿太久,匆忙找厕所,许惟待在阴凉地等她,对面是新建起的建材城,一排楼房,墙面上浓墨重彩地刷着各式瓷砖、卫浴产品的广告,风格十分夸张,往后是新建的公寓楼和别墅区。   视野更远的地方,山的轮廓隐约连绵。   许惟站了一会,摸出手机,翻出何砚早上发来的信息,里头有个号码。   正要拨,蹦进来一条短信——   “火车站外有公交站,在那等。”   很简洁,没署名。来自那个138打头的号。   等颜昕上好厕所,许惟领她去了公交站。   颜昕以为要搭公交,没想到等来一辆银灰色小货车,双排座,后头拉着一货厢五金配件。   车窗降下,瘦津津的年轻小伙探出脑袋,左右看看,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嘿,你们是江城来的吧?有没有一位许小姐?”   颜昕疑惑:“对啊,你是谁啊?”   “我来接你们的。”他笑时露一口白牙,随即开车门跳下来,“我们小老板没空,差遣我来了,看这天儿热的,你们赶紧上车吧。”   他手脚利索,说话间已经把她们腿边的两个行李箱放到后头货厢,又打开后排车门,自个先坐进驾驶室。   颜昕惊诧得很:“许惟姐,你朋友啊?”   许惟打量着那小伙子,没解释,顺势点头。   小货车从火车站开进市里。   小伙子叫石耘,二十一岁,人挺开朗,在车上就给她们说后面的安排,待会儿他要先去接小老板,然后再送她们去旅馆。   车开半小时就拐进旧城区,七弯八绕,在东街口停下。   没改造过的老街,巷子窄,两旁还有人摆地摊叫卖新摘的西瓜、甜瓜,摇扇子的老年人蹲着挑挑拣拣,路挡掉大半,小货车不好开进去。   石耘拨了个电话,没人接。   “咋回事儿……”他把手机揣兜里,跳下车说:“姐,你们等会儿,我叫一下我们小老板。”   “好。”   石耘沿着地摊走进老街。   颜昕稀奇地看着窗外,各种品种的西瓜摆了一条街,看得人嘴馋,她扭头说:“姐,你渴吗?我去买点西瓜汁。”   “我去买吧。”   颜昕当然不好意思:“还是我去吧,你坐会儿。”   “我正好还要买点别的,你别下去了。”许惟拿包下车。   她记得这条街有一家奶茶店,走几分钟,到了地方,却发现店面改造过,现在是个卖头饰的,几个背书包的女学生挤在门口挑选发带。   许惟多少有点失望,站了半晌,走去对面的杂货店。   “有薄荷糖卖吗?”   坐在货架旁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伸手拿了一条糖丢过去:“三块五。”   许惟付了钱,剥一颗放嘴里,往回走,在路边的水果车买到西瓜汁。   车里,颜昕编辑完一条信息发送出去,抬头看见那叫石耘的小伙子已经回来了,旁边还跟着个男的,人高马大,起码高出石耘一个头,穿黑色T恤,背着背包,下头套一件骚包蓝的五分短裤,长度到膝盖上头,露出笔直劲壮的小腿,这个距离看过去,那腿上卷曲的体毛可真旺盛。   石耘边走边指:“哥,车就在那。”   到了边上,紧走几步,凑近车窗:“姐,我们小老板来了……诶,还有个人呢?”   “买喝的去啦。”   “哦。”石耘拉开车门,介绍道,“这是颜小姐。”   “别叫颜小姐了。”颜昕抻头出来,同那高个子男人打招呼,“嗨,你好,我是颜昕,你们叫我名字就行。”   “钟恒。”声音低厚。   人站在车头那没动,视线笔直地落在颜昕身上,明显是审视的意味。他眼睛黑,目光冷淡,眉形过于锋利,给人的感觉自然不会柔和。   只要观察三秒就能得出结论,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不过,长得倒很好。   颜昕想。   石耘对钟恒说:“许小姐买东西去了。”   颜昕说:“许惟姐应该快回来了,等等吧。”   石耘笑笑:“行,那等会儿吧,待会我们……”   “许什么?”钟恒蓦地开口。   颜昕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到后头的人,“喏,回来了!”   两个男人都转身。   视野里冷不丁蹦出个硕大狗头,颜昕瞠目结舌,定睛一看——   好家伙,钟恒背上哪是背包啊,那分明是只二哈!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   ☆、第2章   颜昕的注意力被蔫头耷脑的二哈吸引,直到听见石耘向许惟介绍钟恒,她才下车去接西瓜汁。   许惟买了三杯,都是大杯,红袋子装着。   颜昕接下袋子,最先拿出一杯递给许惟,许惟接了,人却没动。颜昕觉出不对劲,诧异地看着她。   石耘这时也发现问题,这俩人怎么都不打招呼?   不是朋友的朋友介绍来的客人嘛。   这样僵着不好看,石耘打起圆场,“西瓜汁啊,有我的份吗?”   “有的有的。”颜昕扔一杯给他。   石耘边喝边说:“钟哥,这天儿闷得不行,搞不好又要来一场雨,咱赶紧回吧。”   “嗯,上车。”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许惟姐,上车啦。”   颜昕回到车里,石耘也第一时间坐进驾驶座。   车头旁的那人没有要动脚的意思。他额上的汗珠滑到眉尾。   这张脸变化再大,他也还是钟恒,轮廓还是那个轮廓,眉眼鼻唇的搭配依然和谐得挑不出差错,只是皮肤黑了,棱角更清晰锋利。   十一年啊,多少少年变壮汉,多少美男成虚胖。   这人还是一身广招桃花的好皮囊。   杀猪刀待他温柔似水,绕到这儿愣是没舍得下手,还顺道给雕琢了一把。   薄荷糖滚进胃,许惟喉间剩点残余的清凉。   手里恰好有一杯西瓜汁,她找着声音,手往前递,“你喝么,西瓜汁?”   钟恒终于有了点表情。他唇角动了下,转身干净利落地上了副驾,给许惟视野里留下一只二哈憨呆的脸。   小货车离开老街,往南边开。   石耘抽空看了下趴在钟恒大腿上的狗,有点儿忧心:“钟哥,我瞅着少爷这不对啊,蔫了吧唧的,那聋子兽医靠谱不?”   钟恒的大手掌在狗头上揉了一把:“比你靠谱。”   “那我毕竟是业余的,也不知道明天它能不能好点儿,本来就蠢可千万别把那点脑子给病没了!”   “闭嘴吧。”   石耘反应过来,“嘿,怪我这乌鸦嘴。”   颜昕好奇地探身看狗:“这狗叫少爷啊。”   石耘说:“这是小名,我瞎取的,大名叫泥鳅,钟哥给取的。”   颜昕忍不住笑:“还挺好玩的,它生病了?”   “中暑了。”   说话间,车开到南门市场,右转,上林荫道。   颜昕瞥一眼许惟,凑近小声提醒:“姐,你这样太明显啦,一直看着人家。”许惟和钟恒是对角线,上车后视线没动过,颜昕想不注意都难。   她提醒后,许惟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颜昕心里稀奇:还真没想到许惟是这样痴汉的。   小货车开到巷口,石耘说:“到啦。”   钟恒抱着泥鳅当先下车,脚步飞快,石耘领着两姑娘,“来,就在里头。”   走了五十米不到,看到一块老旧的招牌——阳光旅馆。   旅馆一共三层,外墙是米黄色的,楼上阳台飘着晾晒的床单,一楼的小厅不大,摆着吧台和一个半旧不新的沙发,再配一张年岁不轻的木茶几。   进去后,没瞧见钟恒,石耘问前台的黑脸男人:“赵哥,小老板呢。”   对方不大愉快地说:“到后院去啦,他真是越发拽了,话都不多讲一句,就说让我开两间房,201,202,还不让收房费,这败家德行,跟泥鳅一模一样。”   “哪是败家啊,你不知道,这是小老板朋友介绍来的。”石耘转身说,“姐,你们来登记下身份证,不收你们钱的。”   “谢谢。”许惟接过颜昕的身份证,一道递过去,“还是正常收费吧。”   石耘忙说:“不用不用。”   那黑脸男人似乎不满,一边嘟囔,一边录信息,录到一半顿住,“许惟?”他猛抬头,似乎震惊过度,眼睛几乎瞪得凸起,“你是……许惟?!”   “对。”许惟往前走一步,“怎么了?”   石耘奇怪,“赵哥,咋了,你认识许小姐?”   颜昕也好奇。   “不会吧,”男人惊奇地看看身份证,又看看她,“这脸是像!还真是呢……我是赵则,你记得不?”   “赵则?”许惟仔细看他,想起来了,“是你啊。”   “对对对,是我是我。”赵则颇激动,“你比以前还漂亮,我都不认得了,你怎么回来了,啥时回的?钟恒知道嘛?”问完直骂自己猪脑袋,刚刚就是钟恒让他开房间的,赶紧又说,“你跟钟恒、你们俩……”   话说一半,脑子倏地清醒——不能问,不合适。   他收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们没吃饭吧先上楼安顿一下,等会一起吃个晚饭吧!”   许惟点头笑笑:“好。”   赵则把身份证还给她们,对一旁犯迷糊的石耘说:“愣着干啥,跟柱子似的,你倒是把行李拎上去啊。”   “哦哦。”石耘反应过来,提着两个箱子领她们上楼,“姐,这边这边。”   赵则急火火跑到后院。   钟恒手里夹了根烟,靠在大水缸边打电话,被赵则在背心一拍,手机差点掉水里。   “钟恒!”赵则急不可耐地要探寻秘辛,没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堪比武松打虎。   钟恒回了他一个“闭嘴”的口型。   赵则听话地安静了半分钟,又喊。   钟恒被他烦得不行,讲完两句草草收线。   赵则也不管钟恒脸色如何,张口就问:“许惟回来了!你啥时跟她联系上的?”   钟恒像没听见似的,专心致志在墙砖上磕烟灰,磕完再抽一口。   “你们……”赵则瞪着眼,“你肯定是把我们都骗了。你这家伙,这些年你俩一直没断吧,她是为你回来的?”   钟恒吐一口烟圈,扭过头来,脸庞笼在烟雾里。   “你脑子有洞吧,这种瞎几把梦我都不做。”   “……”   赵则被噎得无语,“行行行,我脑子有洞,你这辈子就跟泥鳅瞎几把过吧。”转头钻进小屋看望病怏怏的泥鳅少爷。   许惟放下背包,打量这间屋。空间不大,勉强放一张床和电视柜,但收拾得挺干净,桌子擦得亮堂,被褥不是其他宾馆普遍用的白色,而是灰色小格的。   许惟知道,这旅馆有些年头,里头大概是进行了装修改造,和记忆中的样子有差别。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钟恒家的这间旅馆还在。   那钟恒呢?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毕业就回了么?他找了别的工作,还是在帮家里管生意?   他……结婚没有?   手机震了,是颜昕发来短信,问现在要不要下去吃晚饭,许惟回:楼下见。   下楼前,许惟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把妆卸了。大半天都在路上,天气又热,竟然没脱妆。   贵的化妆品就是不一样。   走到楼梯口,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见钟恒抱着一堆床单被套从楼上下来。他腿长脚快,一长截台阶很快踩完,就要到她身边。   之前的碰面太过突然,这会儿已经平静。   许惟张嘴:“钟……”   另一个字没出来,那高大的身影已经一阵风般地下楼了。   赵则在前台帮一对男女退完房,瞥见钟恒和许惟一前一后下来,不由叹气。   看这情形,一定是钟恒甩脸子。   赵则跟钟恒是一起穿开裆裤的交情,从小就看清了这人种种怪毛病。从前在十里八乡混事儿的时候,钟恒不讲道理,还横,挨揍都梗着脖子不低头。   后来有了许惟,他开始讲理了。但有一点没变,只要理让他占了,那你就等着吧。   得想一百零八种法子哄他。   那模样……赵则想起林优那只博美犬,借用林优的话,“傲娇又无耻”,那时的钟恒宛如一只人形犬类,品种不明,大概是二哈的体型,博美的脾气,不把毛给撸顺了别想安生。   赵则想,无论钟恒活到多大,多成熟,他那根犟筋都在,换皮容易换骨难。   钟恒抱着脏被子走去后院。   赵则喊刚回来的小章替他管前台,他和许惟一道走到屋外,说:“你那朋友到外头去了,说看看这巷子。”   许惟说:“那我去喊她一声。”   “行。”赵则说,“我去叫钟恒来,百和路有个川菜馆,熟人开的,我已经打电话要好位子了。”   许惟停了一下,笑笑说:“还是别叫他了,他……”   本想说他也不愿意,话没说完被一道影子罩住了。   赵则面色尴尬地指指她后头,许惟转过身。   钟恒斜靠着墙,一张俊脸曝在柔光里,目光晃悠悠跟她一碰。许惟被那眼神挠了挠,喉咙一干,后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好像听见钟恒笑了一声。   明明长了一张板正的脸,一笑,既邪又浪。   有什么好笑的?   许惟望着他。   钟恒一步走近,揪着赵则的后衣领把他拎走,“取车去。”      ☆、第3章   许惟没找到颜昕,却收到短信。颜昕说去拍夜景,不同他们一道吃饭。玩摄影的人多少出门跑过,倒也用不着担心。   许惟回到旅馆,前台的小章正在玩手机,见她回来,热情地打招呼:“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他和石耘差不多大,圆脸盘,看上去憨厚老实。   许惟想起石耘,问:“之前开货车那小伙子呢。”   “哦,石耘吧。”小章之前在巷口和石耘碰上,听说小老板的朋友介绍了两个客人过来,看来这就是其中一个,他解释说,“他送货去店里了,晚了老板又要骂。”   许惟想起那一车五金配件。   “就是你们这旅馆的老板?”   “对,老板在建材城管五金店,小老板管旅馆。”   许惟问:“你们小老板一直在这里?”   “对,回来后就来店里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半年了,自从琳姐嫁到禺溪去,一直都是老板两头跑,不过他还是在建材城待得更多,这里主要是赵哥在负责,后来小老板突然就回来了……诶,您问这个做什么?”   “啊。”许惟听得认真,一时卡壳。   小章瞄她几眼,突然笑了,“您别紧张,我知道您是看上我们小老板了。”   许惟:“不是,我……”   “不用解释,”小章了然地伸出手指比给她看,“行情好的话,我们每接待十个单身女客人,大约会有七八个跟我要小老板电话,这很正常,何况您这么漂亮,这是我们小老板的荣幸,这个忙我肯定帮。”   他大手一挥,爽快地写下钟恒的号码,把便笺推到许惟面前,“不用谢,祝您成功,早日成为我们小老板娘,媒人红包随意给点就行。”   “……”   许惟低头瞥一眼,便笺上十一位数字,138打头。   如果钟恒看见自己这么轻易就被人卖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盛情难却。   许惟从善如流地把便笺揣进口袋:“行,红包到时给你包个大的。”   小章嘴咧到耳根,好像自家猪肉卖了个好价钱。   许惟笑着往外走,跨过门槛,看见赵则待在墙边,尴尬着一张脸冲她傻笑,而另一个人已经转过身,长腿迈下台阶。   赵则摸摸鼻子,好像对偷听的事不大好意思,指指钟恒的背影示意她:咱走吧。   车是一辆面包车,红色,就停在巷口。   三个人坐辆面包车实在宽敞,赵则开车,钟恒坐副驾,后头一大片江山都归许惟。   赵则一心二用,既当司机,又致力于活跃气氛,甚至说起老同学的近况以求勾起他们的兴趣。   这些年过去,除了留在家乡的几个朋友,其他人早已疏离,但多少还有社交网络上的联系,企鹅群也从高中保留到现在,想找谁都能立刻发条信息。   除了许惟。   赵则至今不明真相,只知那年许惟考去首都的传媒大学,没几个月就和钟恒分手,所有联络方式弃用,慢慢地谁也联系不上她。   赵则一度怀疑这和他们的分手内情有关,也许当年两人闹得太僵,彼此伤透了心。他试图从钟恒嘴里打探,但钟恒似乎把那事当个痦子丢在心里,生生给它摁到血肉最里头,谁也别想瞧见一丁点儿原貌。   赵则其实不笨,他今天不提这些,只避重就轻地讲些轻松好玩的。   “蒋檬去年生了个大胖儿子,她生完一称,一百八,据说抱着胖小子哭了一天!许明辉你还记得吧,他前年开了麻将馆,天天陪客人打,结果他那手气臭的呀,输得裤子都没得穿,现在重操旧业和他老子去大排档卖烤串去了,据说月入两万,他那人作天作地,最近又琢磨着重开麻将室,结果被他爹拿着火钳满大街追着打……”   他讲得开心,可惜钟恒毫无反应,许惟倒是有心配合,然而半途走神,接不上他的话。   车里尴尬得能闷出屁。   赵则难免沮丧,默默闭嘴。   许惟突然问:“林优呢,她好么?”   赵则眼睛一亮,“啊对,林优,你最关心她才是,我差点忘了,她挺好的,还是那么酷,在外头闯荡几年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前年回丰州休养生息,今年年初到禺溪开酒吧去了,我跟钟恒去过一回,自个给自个做驻唱歌手呢,在那旅游区挺火的!”   “在禺溪?”   “对,你要想去,明儿我和钟恒带你去看她!”   “不用了,我本来就要去禺溪,我自己去找她吧。”   赵则:“你要去那?去玩吗?还是有事?”   “都有。”   赵则失望,“你不是特地回丰州的,是过路?”   他问这话时,副驾的钟恒点着了一支烟。打火机一亮一灭,夜风钻进窗,把那烟头吹得通红。   赵则后肩飕飕凉,匆促掉转话题:“行,那回头我把林优电话给你吧。前头就要到了,你饿了吧。”   百和路大修过几遭,周围建筑商铺早更新换代,唯独一个新华书店还在。   赵则刚把车停稳,林优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江边月色405包厢,你现在拎着钟恒给我滚过来!”   赵则一脸懵逼:“啥,你回丰州啦?”   “半个小时不见人,友尽。”   嗬,这火气!   赵则立马化身孙子,“林小姐,哦不,林大爷,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了?可惜我们这正忙着,没法来帮你修理。”   林优给钟恒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正在火头上,语气不善:“我这日理万机还抽空回来送温暖,你还矫情了。”   赵则:“我们真有事。”   “什么事?”   赵则不知怎么讲,瞥一眼钟恒,那人看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只好回头,小声告诉许惟:“是林优。”   电话里的声音已经不耐烦:“你跟钟恒说话?那把电话给他。”   赵则牙一咬:“林优,我这儿有个人,不是钟恒。”   “……谁?”   “许惟。”赵则弱弱地说,“许惟回来了,我们跟她在一块儿呢,正要去吃饭。”   电话里静了。   许惟望着赵则的手机。   几秒后,赵则忐忑地抬起头:“挂了。”   许惟:“……”   江边月色是丰州最古老的KTV之一,和丰州一中老校区在同一条街上,当年曾是年轻学生最爱去的一家,然而风水轮流转,那里的老板没有追随潮流,这么多年只是小修过,里头仍然是朴素的老木头风格,少男少女早已看不上,爱去那的多是追忆似水流年的中年人。   赵则熟门熟路找到停车点。   许惟下车就认出来。   最后一次来是散伙饭那天。刚高考完,她独自从宜城赶回来参加班级聚餐,钟恒在车站接她,送她回学校取走留在宿舍的书本,再送她回姥姥家,晚上一起到这里的银河酒楼,散伙饭吃得很嗨,结束后一群人不舍得走,在江边月色耗了一晚上。   那时候,山清水秀月亮圆,每个人都年轻得很有希望。   电梯行至四楼,三人走出来,赵则在前头引路,穿过走廊,到了405包厢。   包间很大,除了林优,里头还坐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桌上堆满吃食和酒水。   有人调低音乐,站起来招呼他们。   许惟站在钟恒身后。   不知是谁激动地吹了声口哨:“哟,钟少爷这是带女人来啦?”   一票目光刷刷看过来,口哨越吹越响。   “是个美女哦,老大艳福不浅啊,还不介绍介绍?”   “对对对!”   有男人无耻地凑过来调侃,“妹子芳名为何?芳龄几许啊?”   赵则顿时头疼,赶在钟恒发作之前一巴掌呼过去:“滚滚滚,都他妈正常点,她是许惟!你们不认识啦?”   一阵死寂过后,包间里炸了,全是此起彼伏的“卧槽”。   许惟客客气气打个招呼,脸上浮着笑:“好久不见。”眼睛在包间里搜索,刚瞄到林优,后者就站起来直接出门。   许惟顾不上笑了,立马跟过去。   林优在厕所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半往外走,看见许惟杵在洗手池旁,一条裙子土不拉几。十多年了,这女人的审美还是跟她相当不合。这脸,这身段,就该穿点性感的,吊带衫小短裙,多酷。   这什么风格,土掉渣。   而许惟则被林优的头发吸引,原来这一头酒红色短发里还夹杂着紫色。   林优走到一旁抽烟,眼尾瞥见那道影子过来,头都懒得回。   许惟知道这人喜欢听好话,酝酿着先夸她一遭,哪料林优等得不耐烦,掐了烟转过身:“许小姐有何贵干?”   许惟被这称呼喊得一愣神。   林优笑了笑,眼尾挑着,“多年不见,许小姐这是特地来看望老同学?功成名就还记得旧朋友,真难得。”   许惟:“……”   就知道这人没好话。   许惟了解林优,什么都不必说,先果断认错,“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来道歉么。”   林优翻个白眼:“你这歉道得不嫌晚了点?黄花菜都凉了一盘又一盘了吧。”   还真是。   许惟无言以对,以眼神请求她给点面子。   “你这个人可恶得很没逻辑。”林优不仅没给面子,连里子都撕个干净,“你是劈腿了没脸见人还是咋的,跟钟恒分个手,就跟我们都绝交,这战圈是不是拉太大了?那些人我不管,我林优是敌是友你分不清?我发现你不只笨得一塌糊涂,情商也十分可怜。”   许惟顺水推舟,一脸乖巧地听着。   林优骂完似乎痛快不少,暂时不想鸟她,“你自个反省去。”   林优一走,空气都顺畅了。   许惟顿时放松下来,上个厕所,在墙边靠了一会。   周围依然吵闹,包厢传来的歌声,洗手池的水流,厕所门口女人的交谈,很清晰也很真实。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来了个人。   “你哭什么?”这声音有点儿低。   许惟晃个神,抬头,“没哭啊。”她脸庞干干净净,没一滴眼泪。   钟恒:“……”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林优出来的这段大家好像有误会,修了一下。她不喜欢钟恒啊。 至于许惟的情况,都是伏笔,不能解释呢,先忽视这个好了。   ☆、第4章   钟恒的表情让许惟莫名开怀。他每次吃瘪的时候都这样,很好玩。   她一笑,钟恒的脸就更黑了。   “你以为林优把我骂哭了?”许惟明知故问。   钟恒脸转向一边,风凉道:“看来骂得不够狠。”   “其实还挺狠的。”许惟说,“不过哭没什么用,我不喜欢。”   钟恒不接她的话,但也没走。   许惟见过林优一面,算结束一桩心愿,那包间不必再去,她对钟恒说:“帮我跟赵则说一下,我先走了。”   钟恒脸转回来,不咸不淡地问:“去哪?   “吃饭,我肚子在叫。”   一中老校区对面有小吃街,饭馆店铺随处都是,暑假也依然营业。许惟沿街走过去,被食物的香气熏得馋虫直叫,有几家店都是以前吃过的,一闻香味就能认出来。   许惟选了个米粉店,点了炒米线,坐在店门外的凉棚里。   免费的紫菜汤先送上来,她埋头喝一口,身旁的凳子突然被人抽过去。抬头一看,是钟恒。   许惟:“你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钟恒坐下来,两条长腿划去好大一片地方。他招手喊老板:“来碗牛肉米线。”   两碗一起端上来。   许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钟恒其实比她好不了多少,两人都吃得很快,从始至终没交流。钟恒吃完时,许惟还剩最后几口,她已经很撑,还是都吃光了。   结账时,许惟还在掏钱,钟恒给了张二十的,当先走了。   老板默认他们是一起的,对许惟说:“刚好哈。”   许惟走到街口才发现钟恒没走,他停在路灯那里。   这里没有别人,他只可能在等她。   这场景似曾相识。   许惟突然觉得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以前也是这样,他生气了会不理人,不跟她讲话,走路都要隔一段距离,但他不会真的走掉,每次往前走走就能看见他在那等着,等她跟上去,等她哄他。   路灯的光落在钟恒身上,地上的影子很长。他两手插在兜里,右脚无意识地碾着路边的碎石渣。   “钟恒。”   许惟叫他的名字。   他没回头,没什么语气地说了一句:“走了。”   几百米的街道,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中间隔了差不多两米。   许惟一路瞅着那距离,快走到江边月色大门口,她紧走两步,追近他:“我要去趟超市。”   钟恒停下来,没看她,拿出手机给赵则拨了个电话:“在车上等着。”   超市在附近,走几分钟就到,这个点人不多,里头空荡。   钟恒没进去,站柜台旁等她。   许惟拿了个小筐去选货,五分钟不到就拿好东西到柜台结账。   钟恒瞥了一眼,全是日常生活用品,牙膏牙刷、毛巾、餐巾纸、两包卫生巾,最后还有一盒薄荷糖。   她对薄荷糖倒是长情得很。   许惟结完账,钟恒要了包烟,许惟顺手把找回来的那张五十递过去,收银员正要接,钟恒给了两张十块的。   许惟看他一眼,把钱收回来。   依然是一前一后地走回车上。   赵则已经在等着,见到他们就问:“吃饭了没?”   许惟说:“吃过了,你吃了吗?”   “我也吃了,他们订了牛排,我吃了个大饱,你们吃的啥?”   “米线。”   “啊,就吃了米线啊。”赵则瞥了钟恒一眼,心道这也太抠了。就算是前女友,也不该这么小气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身为老同学之一,赵则感到“与有耻焉”,立刻说:“真是对不住,今天实在太匆促了,明天吧,明天咱们吃顿好的。”   许惟笑,“你别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你难得回来一趟,我们怎么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嘛。”边说边拿胳膊肘杵钟恒,示意他表态。   钟恒不买他的账,“你还要不要开车?”   迫于钟少爷的淫威,赵则边嘟囔边转过脑袋发动了汽车。   夜里风凉快,许惟含了颗薄荷糖靠在后座。头脑放松时,白日奔波的疲倦适时涌来。面包车一路晃悠,等开回旅馆,许惟已经在后头睡熟。   车停了五分钟,没人下车。   前头座上,赵则推钟恒:“你去叫一下呗。”   “你去。”   “我不去。”赵则小声说,“你快去吧,就叫一声。”   钟恒没动。   赵则铁了心,“随便你,人家以前好歹是你女人,你叫一下她怎么了,反正我不管了,你要不想理也成,就让她在这车上睡一晚呗。”   说完打开车门就撒手跑了。   钟恒在副驾坐了五分钟,听着后头那道轻轻浅浅的呼吸。他摸到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摁打火机。   第一下没着,他把烟一扔,下了车。   后座上,许惟歪着脑袋,半边脸贴在椅背上,以一种明显不太舒服的姿势睡着,头发乱糟糟,一半搭在肩上,一半遮着脸。   她身上那裙子是灰色,一眼看过去整个人都是暗色调,像经过去色处理的黑白照片。   跟这破车倒是很搭。   钟恒一只手捏着车门,站了一会,上半身探进去,伸手抱她。   许惟头搭在他肩上,在睡梦中抖了一下,似乎受到惊吓,眉心紧紧地皱起。   钟恒往后退一步,把她抱离座椅,许惟突然醒了过来。   光线昏昧,她又迷迷糊糊,睁眼只感觉到不对,隔几秒才反应过来,“钟恒?”   还没看清他的脸,身体已经落回座椅。   “砰”一声,钟恒关上车门走了。   许惟:“……”   赵则躲在门口偷偷张望,看见钟恒独自过来,脸都黑了:“许惟呢。”   钟恒没理他,大踏步走去后院看望泥鳅少爷。   “这混蛋。”赵则指着他背影,恨铁不成钢。   许惟看到赵则站在门口跺脚,奇怪道:“赵则,你干嘛?”   赵则吓一跳,回过头,“你醒了啊。”   “嗯。”许惟说,“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赵则立刻说:“你今天坐火车肯定很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好。”   许惟上楼,经过201房,敲了敲门,没人应,看来颜昕还没回来。   泥鳅少爷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精神恢复了小半,拍饭碗拍得正高兴,钟恒一进去,它立刻就凑上来抱大腿求蹭。   钟恒摸他脑袋,他蹭得更欢。   钟恒又摸了两下,泥鳅少爷就欢快地拱脑袋了。   “行了,坐坐好。”钟恒把腿抽出来,拉了张小凳子坐着,泥鳅又滚过来,闹脾气求抚摸。   “德行。”钟恒白它一眼,从盒子里摸了个球给它。   赵则从外面探个头:“哟,钟少爷好兴致,哄泥鳅玩呢。”   钟恒见他就烦:“哪儿都有你。”   “嘿嘿,咱聊几句呗。我说,你能不能对她客气点儿,都是老同学,是吧。”   钟恒:“闲出屁了是不,去把那地拖了。”   赵则脸皮厚,一屁股坐到墙根木板上,“那不也是我老同学嘛,你看你,带人家吃饭就吃个米线,我是做不出来。”   钟恒不说话,旁边泥鳅已经仰着肚子求抚摸求关注了。   赵则说:“我就这意思,好歹好过一场,她以前对你不薄吧,就你以前那脾气,几个人受得了,许惟那两年对你多好,就她那不惹事的个性,还为你打过架,你搁心里想想,你不得念点旧情啊。”   钟恒:“你也知道是旧情。”   赵则一拍手,笑得呵呵的,“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有个词叫——旧情复燃。”   钟恒:“滚蛋。”   “行行行,我滚,不过我跟你说一声,刚刚许惟打电话下来,说她那房间好像弄不出热水。”赵则边笑边站起身,“你要么就去看看,不然就让她今晚洗冷水澡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钟恒捏一个皮球砸过去。   赵则敏捷地躲开,笑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抱歉,以后都改成这个点更吧,么么   ☆、第5章   许惟将笔记本翻过一页,在第四页开头写下一行小字,笔尖停顿片刻,继续写。   有人敲门。   许惟合上本子装回包里,起身去开。看到门口的人,有些意外。   没想到来的是他。   “没弄出热水?”   “嗯。”许惟退开一步,给他让条道。   钟恒进卫生间,拧了拧水龙头,水流冲下来,他拿手试水温。   许惟靠在门口看他背影。   几平米的逼仄空间,他大高个子,佝着头在那调试,左腿微微曲着,看着不怎么和谐。   这场景也眼熟。   有回暑假,他们在外面住过一晚,洗澡洗一半热水没了,许惟裹着浴巾蹲一旁歇着,看钟恒折腾半天,愣是把热水弄了出来。   那时候,他十六七岁,个子也高,但很清瘦。   不像现在。   许惟的视线从他后颈下移,透过薄T恤的皱褶,似乎已经看到坚硬结实的背肌,往下是后腰和臀,被那条骚包蓝的裤子遮着,就剩小腿能看到。   许惟看了眼,想着是不是该稍微脱个毛?   但这双腿有多少力量,她很清楚。   他以前体育厉害,运动会径赛永远第一,从一百米到三千米,年年没人跑过他。   终点线一群女生给他送水。   他只接她的。   “好了。”钟恒转头,对上许惟的目光,他顿了下,隔一秒眼神变了,“你在意-淫什么?”   他语气很淡,眉峰挑着,眼神凉飕飕。   许惟当然不会承认。   “没有。”她一本正经走去,弯腰伸手,水流浇上手背。   还真热了。   许惟对他说:“谢谢了。”   他高她许多,许惟同他讲话下意识站直身体。   距离拉近了,她白净脸庞杵在眼前,没了以前那丁点婴儿肥,看着有些瘦,显得眼睛更大些。这个角度,她右边眉尾那颗极小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钟恒瞥着她,淡淡一句:“我是老板。”   言下之意是这是分内事,不是帮她,这声谢他不收。   许惟笑了声,说:“你怎么不收我房费呢。”   这句话不知道算不算在呛他,许惟的语气一直很平静。确切说,从白天重逢以来,她的表现一直都这样,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表露。   就连在江边月色被林优骂,她也是这样,只有他蠢到以为她会哭。   林优那么彪悍,对许惟也舍不得说真正恶毒的话。   包间里那些老同学看到许惟只有惊讶。   而那个没骨气的赵则更是一秒钟就接受了许惟的突然回归。   大家都在过自己的日子,一个突然回来的中学同学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   没谁耿耿于怀。   钟恒低头哼笑了一声,没看她,把赵则的话丢过去:“毕竟是老同学。”   许惟点头:“也是。”   热水还在流着,冲过她的手指,哗啦啦。   钟恒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洗吧,我下去了。”   见面以来,他第一次好好说话。   许惟应:“好。”   颜昕晚上九点多才回来。她没回屋,先过来敲许惟的房门。   许惟打开门,一杯奶茶递过来。   “姐。”颜昕探个头,对她笑,“给你带的,很好喝。”   “谢了。”许惟接下,“进来坐会?”   “好啊。”   许惟坐到床上,颜昕把相机包放到床头柜上。她没洗澡,不好往床上做,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   一人喝一杯奶茶。   许惟问她去哪儿拍夜景了。   颜昕说:“去了清澜河,那儿有划船的,我上去坐了坐,拍了些湖景。”   许惟说:“那里是挺好看。”   颜昕看了看她,试探着问:“姐,我记得你不是丰州人吧。”   “不是,我是宜城人,我在这读过书。”   宜城在北边,靠近省会江城。   颜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我没记错,那你怎么会到丰州读书啊。”   “我外婆以前住这儿。”   颜昕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所以那时候你支教保研的地点选了禺溪?离丰州很近啊。”   “这你都知道?”   “当然了,”颜昕笑着说,“你母校拿你做宣传呢,你的履历学校网站上都能看到,就在名人校友那一栏,我那会儿想考研,还点进去看到过。”   许惟说:“我倒没关注。”   颜昕又说:“不过我看你后来好像也没有回校读研了,怎么放弃了呢。”   “也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读书了。”许惟把话题转开,“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禺溪?”   “都行,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停了下,她有点机灵地笑了笑,“姐,今天那是你同学吧,是不是要聚聚?不如晚两天再走吧。”   许惟谢绝她的好意,“今天聚过了,你如果没别的事,我们明天走。”   “这么快?也行,我们坐什么车去,我今天打听过,汽车站有大巴过去,也有私人开的小面包车,当然,打车去也是可以的。”   “这个不急,明天再决定,你先回去洗澡睡觉吧。”   “那行。”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车上睡了一觉,夜里许惟睡眠并不好,凌晨四点多醒了,喉头发燥,她摸黑起来喝了口凉水,找到薄荷糖含了一颗,凑合着躺到六点半。   洗漱只花一刻钟。   想了想,还是化上淡妆,眉毛涂两笔,脸颊扑点粉,没抹口红。   清晨空气好,温度也适宜。许惟穿了件宽松的黑色裙子,感觉不冷不热。下楼没见到赵则,前台坐的是小章,见到她,一笑:“早。”   “早。”许惟过去问,“你们这提供早餐吗?”   小章说:“这个不提供的,做饭的陈姨去年回乡下了,没人做饭,我们就取消了这项服务。”   “没人做饭,那你们吃什么?”   “我们就自个瞎糊弄,有时叫外卖,有时候赵哥煮个粥,有时候小老板心情好,就会包饺子,他包饺子是一绝。”   小章说到这露出推销自家好猪肉的神情,“不是我夸口,我们小老板这一点真是出人意料,谁晓得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包饺子啊,你别说,他包的花样还挺精细,哪天只要他一包饺子,隔壁洗衣店那些小丫头跟狗闻着香似的都跑来蹭,一个个脸皮厚的,揩油揩上瘾了还,我估摸着那不是吃饺子,倒像要吃我们小老板了。”   “是么。”许惟笑出声,“他会包饺子?”   “嗯,不骗你。”小章小声说,“这样,我待会撺掇下赵哥,让小老板今天做顿饺子,你吃了就知道,谁吃谁想嫁。”   “行,你撺掇吧。”许惟挥挥手,“我出去吃早饭了。”   她往外走,还没到门口,一只灰白大狗奔进来,扑上她的腿。   许惟吓一跳,认出是昨天那只病怏怏的狗。   外头一声怒喊:“泥鳅!”   然而泥鳅少爷丝毫不给面子,没听见一样,专注地蹭着许惟光溜溜的小腿,还张开嘴轻咬她的裙摆,前腿跳起来,执着地求抱。   钟恒脸都黑了。   小章笑得前仰后合:“哎呦,不行了不行了,少爷又发春了,这一见美女就走不动路可怎么办才好!”   泥鳅配合地摇尾巴。   钟恒过来拽住牵引绳,硬生生把它拉开。   泥鳅气得要死,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小混蛋。”钟恒咒骂了一声,问许惟,“没事吧。”   “没事。”许惟过去在泥鳅脑袋上摸了一把,泥鳅立刻温顺了,尾巴摇得快三百六十度旋转。   小章笑得肚子痛:“卧槽,这货要上天呐,许小姐,你赶紧出去,不然这早饭吃不成了,泥鳅这是要把你抢回窝去啊。”   许惟听从建议,对钟恒说:“我去吃早饭。”   “嗯。”   钟恒把泥鳅抱起来,往后门走。   “钟恒。”许惟喊他。   钟恒回头。   “我今天去禺溪。”许惟说,“中午走。”      ☆、第6章   钟恒站在那。   小章和泥鳅各自一副看戏表情。小章摸摸鼻子,竭力把自己融入背景。泥鳅则转动脑袋,睁着一双狗眼看看许惟,又看看钟恒,继续摇尾巴,在他怀里挣扎。   小祖宗太不省心。   钟恒没法再站下去,冲许惟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许惟也没停留,出大门,沿巷子走出去。附近有个菜市场,旁边都是吃饭的地方,面馆、早点铺、小摊应有尽有。   时间还早,不需要着急。   许惟走得慢,边散步边在心里做选择:吃哪家好?   旧路坑洼,石子松起散在路边,她穿一双浅口单鞋,走路不看地,一直踢到碎石。那鞋是布的,很薄。   钟恒看着前头那筷子似的一双细腿,无意识地皱眉。   多大人了,不知道好好走路?   在许惟快踢到下一颗石头时,钟恒两步追上她,捉住手腕将她拉开。   “你看路行不行?”   许惟刚站稳,他就松了手。   “你怎么来了。”许惟惊讶。   钟恒懒得回答,脸看向一边,“想吃什么?”   “都想吃。”   钟恒:“你没那么大肚子。”   “对,所以我在选。”   钟恒手揣进兜里,斜她一眼,“这毛病还没好?”   许惟有诡异的食物选择恐惧症,让她选吃的,她会很头疼,除非饿极了,否则很难快速做决定。高三那年,这种痛苦几乎没有。那时许惟住校,钟恒在家住,每天骑单车来往,一整年的早餐都是他带到学校,午饭、晚饭也跟着他,不需要做选择。   钟恒选的,都是许惟喜欢的。   许惟点头:“对,没好,更严重了。”   钟恒没接话,走两步,他随手指路边:“就这家吧。”   一家粥铺。   许惟说:“好。”   进了店,钟恒看看墙上价目表,要了菜粥、油条和一碟酱牛肉,问许惟吃什么。   许惟说:“跟你一样。”   这铺子是自助式的,两大锅粥摆在那,旁边篮子里放着碗筷。   钟恒盛好一碗,许惟伸手接。   “别烫到。”他说了一句。   等许惟接稳,他收回手,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指尖。   两人都默契地忽略了这意外的碰触。   这家店是老字号,油条炸得好,又脆又香,配粥吃很有味道。   许惟吃完一根意犹未尽,但胃已经饱得差不多。她盯着盘子里剩的那根看了几回,钟恒瞥她一眼,把那油条夹过去,用筷子划断,少的那一半放她碗里。   “谢谢。”许惟说。   钟恒两三口把油条吃完,粥也喝掉。勺子一放,人靠着椅背。   许惟低着头,专心致志吃一口油条喝口粥,一边的长发垂下来。她咀嚼时相当认真,闭着嘴,两片唇被热粥烫得微红。   她皮肤白,显得眉和睫都黑,鼻尖上沁着细腻汗珠。   许惟吃完,抬头,与那道目光碰上。   他一双眼睛黑漆漆,倒是坦荡得很。   许惟略微一顿。   钟恒坐直,手肘搭上桌,靠近了问:“你惹了什么麻烦?”   “什么?”   “有人让我照应你。”   许惟明白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认识何队?”   没应答。   许惟:“犯过事儿啊?”   钟恒被她气笑了:“能盼我点儿好不?”   许惟道歉:“对不住。”   何砚是省城江城公安总局刑警队的,手头有大把线人,而这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有前科污点的,她一下就想到这。何砚说找了可靠的人,恰好在禺溪附近,可以信任,没说过是什么人,只给了电话号码。   警察接触最多的也就两类人,一类是罪犯,一类是同行。   许惟问:“你在江城待过?”   “嗯。”   “在哪里?”   “高新区。”   “做什么?”   钟恒挑眉,“你查户口呢。”   “……”   许惟不问了。其实也没必要问,第一,何砚找的人不需要怀疑,第二,钟恒不会害她。   许惟心里,第二点更笃定。   “所以,你真惹了麻烦?”他回到最初的问题。   许惟摇头:“我不太确定,何队这么安排,我就听了。我之前给他提供过一些消息,他可能怕我有麻烦,所以比较关照。”   “你不是前年就不做记者了?”   “是不做了。”许惟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答。   “你网上搜过我?”   “没有。”他别开脸,“听说的。”   听谁说的?   这一句许惟没有再问。她低下头,嘴边的笑没停。   这男人言不由衷的时候最可爱。   钟恒忍无可忍:“别笑了,很丑。”   许惟眼睛弯弯:“是么。”   钟恒站起身,“走了。”   回去路上,太阳已经耀眼。钟恒走在前头,许惟一路看着阳光在他肩上跳跃。   颜昕睡到十点起床,洗漱完,吃了许惟带回来的早餐,开始收拾行囊。   楼下,赵则正竭力劝许惟再留一天。   “就多留一天,就一天,明天我亲自送你去!”一面说一面给钟恒使眼色,希望他能帮腔。   许惟已经看出他什么意图,无非是想做好人创造机会把她和钟恒往“破镜重圆”那一套上撮合。   赵则这人一贯好心肠,世事变化,沧海桑田,他依然对助攻事业乐此不疲,为兄弟的幸福操碎心。   当年许惟和钟恒能在一块,赵则着实有汗马功劳。   单是钟恒表白那天,赵则就掏空了口袋,把压箱底的零花钱捐出来给他凑出一身好行头。   果然,那天钟恒不负众望,帅破天际,代价是他们一群好兄弟陪着钟恒吃糠咽菜一星期。   这回许惟却只能辜负他好意,“下次回程时我来这儿请你吃饭。今天就不留了。”   赵则默默给钟恒扔一个眼刀,垂死挣扎一把:“那只能让钟恒送你了,我今天旅馆这边是走不开了。”   许惟说:“不用送,我们到汽车站坐车去。”   “那也得让钟恒送你去汽车站吧。”   “不用,我们……”   “我送你。”   许惟转过头,钟恒又说一遍:“我送你到车站。”   十一点出发。   钟恒还是开那辆面包车,一刻钟就把她们送到汽车站。   颜昕很知趣,主动跑去买票。   候车厅里人不少,嘈杂吵闹,小孩子追逐嬉戏,各种食物的气味儿弥漫着。   旁边座位上一对夫妻正在吃泡面,香辣牛肉味儿。   许惟看看钟恒,说:“你回去吧。”   钟恒没动,问:“你到那住哪?”   许惟说:“还没确定。”   “没定地方?”   “还没。”   “你具体去哪,县城、景区还是乡下?”   “也没定。”   钟恒脸色顿时不好看,“你不是去过那边?怎么一副白痴相。”   许惟:“……”别侮辱人吶。   钟恒懒得问下去了,摸出一张卡片塞给她。   许惟低头一看,是家客栈的名片,上面写“阳光客栈”,地址在灵町山景区,应该是山下,上面写的是磨坊街16号,旁边有联系电话。   “这我姐开的,汽车站有小车过去,我叫她给你们留房。”   许惟惊讶,“你们家这都开成连锁的了。”   钟恒不搭理她,冷着脸问:“记住了?”   “嗯。”许惟有点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回头请你吃饭。”   “不稀罕,我走了。”   他没道别,转身就出了人群。   钟恒回了旅馆。   赵则在前台理账,瞥见他,脸一黑:“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留人你不会,送人你还懒,你就给人送到禺溪去怎么了?也就两个小时车程,要你一层肉还是咋的?”   钟恒甩他一句:“算你的账吧。”   “没救了这是。”   这事赵则絮叨了一个下午,吃晚饭时还不消停,小章都听得耳朵起茧。   钟恒火气突突冒,筷子一拍:“我说你够了啊,我为什么非要送她,她是我什么人?”   赵则吓一跳。   这时,钟恒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钟琳打来的电话。   钟恒压着火,接通:“喂?”   “钟恒,你不是让我留两间房吗?怎么人还没到?”   钟恒手一顿:“她没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都是晚上不定时更新了,抱歉哦。 说一下地名的情况 这些都在一个省 江城:省会,文里许惟出场所在地 宜城:许惟老家,在省内北边 丰州:钟恒老家,许惟初高中就读地,省内最南 禺溪:县级市,旅游区,与丰州接壤,本故事最主要剧情地点,许惟大四毕业后时支教保研的地点 首都:许惟读大学的地方   ☆、第7章   许惟是在汽车站和颜昕分别的,她把阳光客栈的名片给了颜昕,行李箱寄存在车站,随后乘坐小巴车去七渡镇。   早年七渡镇是禺溪最穷的一块地方,靠山傍水,交通不便,每天只有大巴来回跑一趟,外面人不好进,镇上人难出门。   这几年政府扶持力度加大,整个禺溪大搞开发,七渡镇也分到一杯羹,路修好后,外出的人增多,有人打工有人创业,挣钱的路子广了,镇上大变样。   许惟在镇医院门口下车,背包挂在肩上。   她扯扯拉链,手伸进去摸出个绿色封皮的笔记本,边走边翻。   向阳中心小学。   念了一遍,记下这名字,许惟沿街往前走。   浇过柏油的石子路,不算平整。   街两边有店铺,各式各样,小餐馆、服装店、杂货铺,还有卖农药化肥的,和市里的街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再往前,有一家文具店,两个扎马尾的小女孩走出来,十一、二岁模样。   许惟招招手。   俩女孩停下脚,目光带怯。   许惟走近,冲她们笑:“这里有学校吗?”   圆脸那个点头。   “怎么走呢。”   瓜子脸女孩指了个方向,“菜店那里。”带了点地方口音。   许惟摸两颗薄荷递过去:“糖吃吗?”   两人一齐摇头:“不认识你,不吃。”   看得出家里教得挺好。   许惟把糖收回来,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走几分钟,果然在菜店旁边找到学校,很小,一共只看到三栋楼,都是上下两层。   正是暑假,铁门紧锁,校门口空荡荡。   许惟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门卫室也锁着。她没停留,过了矮桥。对面是一家饺子店,门口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在剥毛豆。   许惟走过去。   屋里一个穿黄衬衫的中年女人过来问她要吃什么,讲的是方言。   许惟勉强听懂,看着门口贴的字,说:“要一碗蔬菜水饺。”   对方打量她两眼,换成蹩脚的普通话:“你等一会,在那坐吧。”   “好。”   门口有张闲置的竹椅,许惟坐下来。剥毛豆的老人抬头对她笑笑。   许惟说:“婆婆,您一直住这里?”   老人摇头,指指耳朵,表示听不懂。   许惟点点头,没再问。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几朵乌云飘着。   许惟摸出手机看了下,已经四点半。电量只剩百分之二。   “饺子熟了,来吃吧。”后头一声喊。   许惟起身进去,坐到桌边。   中年女人也坐下,往饺子皮里裹馅儿,她动作娴熟,手指捏一捏,一个饺子很快成形。   许惟边吃边看,想起小章说钟恒包饺子一绝,心里笑了一声。   那女人瞥她一眼,主动搭话:“姑娘外地来的啊?”   许惟:“嗯。”   女人又说:“是来玩的?”   “对。”   女人摇摇头:“不像,来玩的都不来我们这儿,那些个好玩的景区都玩不过来呢。”   许惟笑:“老板娘挺厉害的。我跟您打听点事,行么。”   “你问呗。”   许惟指指外面:“旁边那学校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一个小学。”老板娘说,“你不会是来那学校当老师的吧,又是来支教的?”   许惟反问:“以前也有来支教的?”   “这几年没见到了,早几年都有,从大城市来的大学生,都待一年就走了,说还要回去念书的。”   “那您都记得?”   “哪能都记得,来了一批又一批,这都过好多年了,早记不清楚了。”   “那第一批来的,您有印象吗?”   “第一批?”   “对。”许惟提醒,“08年9月来的。”   老板娘摇头:“记不得了。”   “那年这学校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吧。”老板娘皱眉,“没什么特别的事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惟还没接话,门口传来一声方言的叫喊:“傻子!走走走——”   是那剥毛豆的老婆婆在跺脚骂人。   老板娘蹭得站起身,拿着擀面杖跑到门口:“蒋大云,你赶紧走,别站那儿吓人!”   许惟起身去看。   路边,一个灰衣男人弓着背站那儿,他一手拎着破麻袋,一手抱着两个汽水瓶,身上很脏。看见许惟,他失神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脚往这边走,被老板娘挥舞着擀面杖吓回去了。   隔壁文具店的老板也拿着拖把出来赶。   那男人怯怯地站了会,拖着麻袋走了。   老板娘松口气,招呼许惟:“没事了,回去吃吧。”   回到桌边,老板娘猛然记起来,“对了,你说的那学校还真有过件事。就刚刚那傻子,蒋大云,他把那学校一个老师砸死了。”   许惟放下筷子,“是怎么回事?”   “具体也不清楚,就知道那老师晚上死在操场,是蒋大云弟弟报案的,他弟弟在学校管仓库,蒋大云也在仓库住,他有精神病,那天发得严重。”   “后来呢。”   “听说被带到精神病院关了两年,后来又回来了。大家都很怕他,他弟弟在城里做事,好像赚了大钱,专门找人回来照顾他,但他还是到处乱跑。”   许惟问:“还有别的事吗?”   老板娘奇怪地看着她,“要有那么多事,还得了?姑娘,我们这地方虽然小,也穷,但也不都是豺狼虎豹啊,天底下还是好人更多。”   “您说得对。”   许惟笑笑,低头把饺子吃完,付了账,同她道别。   天边乌云翻滚。   许惟回到镇医院门口等车。   最后一趟回城区的大巴已经走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小面包车。   然而等了一个多小时毫无所得,经过的车都不去城里。   许惟看看附近,没发现有“旅馆”的字样,更麻烦的是,她告诉颜昕晚上在客栈见,如果回不去,颜昕恐怕会着急。   许惟摸出手机想给颜昕发条短信,编辑到一半,一个电话打进来。   许惟手顿了下,还是接了。   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囡囡?”是许惟的母亲方敏英。   许惟应:“嗯。”   “吃晚饭了吗?是不是很忙?你回去好多天了,怎么也没给妈妈打个电话?”   “很忙。”   “囡囡……”方敏英说,“我今天去医院了,她还是那个样子,要是醒不来怎么办啊。她就这么躺着,每天都得交费,这也不是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许惟笑了一声,“要把她丢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敏英的声音有些慌,“囡囡,你不要生气,妈妈只是担心给你增加负担,单请那个护工都要花很多钱了,你工作也辛苦,身体又不好……”   “好了。”许惟打断她,“我说过,医院那边你不要管,也不用去看她,你就在家照顾外婆。我挂了。”   最后一句讲完,电量耗尽。   天黑之后,来了辆银色小面包。   司机探出脑袋问:“去哪儿?”   “去城里,汽车站。”   司机摆手:“城里到不了,我就到九星桥,离城区也就三里路,走不走?”   “后头还有车吗?”   “没了!你看这天就要有大暴雨了,谁还往城里跑?”   许惟:“行,就坐你车。”   许惟被司机坑了一把,九星桥离城区远不止三里路。她下车走了很久,黑灯瞎火,又赶上暴雨,淋个透湿。   这地方昼夜温差明显,下雨后温度降下,湿衣服裹在身上很不好受。   许惟气起来脾气也大,一路把那狡猾的司机咒了百遍,词儿都不带重样。   或许,也有点委屈,不知道为什么来受这份罪。   所幸石子道只有一条,不会走错。   走了一段后,远处有了零星灯火,雨也变小。   黑茫茫的夜色里,迎面迸来两束光,接着是汽车的声音。   许惟避到一旁,靠着路边走。   那辆车开过来,在路中间停下,大灯晃得许惟眼花。   车门打开。   许惟被风吹得一抖,看清那人的身形。   “钟恒?”   “上车。”   许惟抹把脸,一手的雨水。   她坐上副驾,一条毛巾丢过来。   车调头,往城区开。   改装过的SUV,车速比面包车快很多,十五分钟上大桥,下桥就进了城区。   钟恒没说一句话。   许惟看他半晌,说:“我东西在汽车站。”   窗外,小雨转大,电闪雷鸣。   车开到汽车站对面,在宾馆门口停下。许惟全程跟着钟恒,看他进门,开了一间房。   “票给我。”   许惟顿了下,从包里摸出一张半湿的寄存票。   钟恒把房卡塞给她,转身出门。      ☆、第8章      许惟上楼找到604房间,标间,两张床都不小。   进屋后她先倒出包里东西,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摁开机键。屏幕亮了一会,新消息跳出来。   许惟看完,拨电话过去。   外头雨没停。   电话通了,颜昕焦急地问:“许惟姐,你在哪儿呢,没事吧。”   “没事,你在客栈了?”   “对,我在城里逛了博物馆,晚上才到,你还在那镇上吗,那个钟老板跑来找你了,你电话关机,他急得很,开着车就走了!”   “我知道,我见着他了。”   颜昕还要问,许惟说:“你休息吧,我明天来客栈再说。”   挂掉电话,许惟走去浴室,对着镜子才看清自己狼狈过头,脸庞没有血色,湿发一缕缕贴着头颈,裙子被雨水浸得皱巴巴。   她全部脱掉,赤脚站地上冲洗。   钟恒拿到行李箱,去了趟超市,又到旁边饭店打包两份饭菜带回来。   他在前台另外要了张房卡,上楼开门。   关上门的那刻,卫生间水声停下,里头一个瓮瓮的声音:“钟恒?”   他停在门边,应:“是我。”   许惟走到门后,“我衣服在箱子里,帮我拿一下。”   饭菜放到桌上,钟恒打开黑色的小行李箱,里头装得满满,左边是她的衣服,右边是杂物,卫生棉、纸巾、创可贴、芬必得胶囊。他拿起药盒看了下,管痛经的。   钟恒随手拣了条裙子,过去敲门。   门开条缝,大手捏着裙子递进来。   许惟:“内衣。”   门外静了下,接着,那人低低地骂了句:“麻烦。”   脚步声走远,隔半分钟,胸罩和内裤递来了,都是黑色的。   许惟靠着门,自个笑了一会。   穿好衣服,许惟把换下来的简单搓洗了。   出来闻到菜香,走过去看见吹风机已经放在床上,钟恒站桌边摆饭菜。他衣服湿了大半,短发也有水光,一滴水珠流过他后颈皮肤,淌进黑T恤里。   许惟说:“你也去洗个澡吧。”   钟恒点个头,进了浴室,从裤兜摸出刚买的内裤,一转头,湿漉的一根内衣带碰到脸颊。   是许惟洗过的胸罩。   晾衣架上三小件排一排,内裤和裙子也晾在上头。   这套是灰色棉质的,运动型,跟刚刚那黑色的不一样。   那个光滑。   瞥两眼,想到外头那人,再想到十一年前那晚,身上莫名燥热。   “操。”   钟恒别开眼,心里头骂自己一顿,脱掉衣服兜头冲凉水澡。   男人洗澡迅速至极,十分钟最多了。   许惟刚吹完头发,就见钟恒走了出来。   他只穿了裤子,上半身光着,手里提溜着那件T恤给她看:“湿了。”   许惟有点愣神,这话似乎没听见,光顾着看他那身体了。   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十几岁的男孩怎么跟二十七八的男人比。那时候只顾着心疼他瘦,现在看到的是胸膛、腹肌、肤色,还有那上头挂着的水珠。   许惟才知道,她也有色心。   不是隐藏得深,只是那么多年,眼前没这个人。   许惟没有给钟恒回应。   他似乎不大高兴,走过来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就穿上。”   许惟看着他,那深色的胸膛就在她眼前。   怎么会不好?   小章说每十个单身女房客会有七八个看上钟恒,又说隔壁的洗衣店女孩总来吃他的饺子。   他长得是真好。   “别穿了,湿的难受。”许惟站起来,拿过他手上的衣服,“我帮你洗洗,你先吃饭吧。”   钟恒愣了下,有点意外。   就一件T恤,洗起来不费事,许惟拿洗脸台的肥皂抹了几把,搓一遍,泡沫冲干净,拧干后挂到晾衣架上。   那里已经挂着他的内裤。白色,四角的。   钟恒等许惟过来才动筷子。一共四个菜,两荤两素。车站旁的饭店都很差劲,只能图个饱,但两个人都饿了,没法挑剔。许惟在七渡镇吃的那碗饺子早就不管用,而钟恒接到电话就出发赶路,晚饭没吃完。   钟恒买了几罐啤酒,本来是自己喝的,没想到许惟伸手找他要:“给我一个。”   钟恒瞟着她:“你能喝?”   “当然。”   “确定?”   “啤酒而已。”   “醉了我不负责。”   “负什么责?”   钟恒眼尾微扬,笑得凉凉,“都是成年人,你懂。”   许惟也笑:“没你懂,钟少爷未成年的时候就很懂了。”   “咳……”钟恒被呛了一把,眼睛带了点红。   许惟抽了张餐巾纸递过去。   钟恒懒得理,没接,也不给她酒。   许惟伸手拿了一罐,说:“别小气,会还你。”   她打开喝了一口,透心凉。   钟恒睨她:“好喝吗?”   许惟点头:“爽。”又灌一口。   钟恒笑她:“就这点出息,啤酒有什么可爽的。”   “那下回约红酒?或者白酒?”许惟抬眼看过去。   她嘴唇淡红,挂着一滴酒汁,手抬起来,跟他那罐碰了一下,“讲好了,下次约,等我回丰州找你。”   钟恒心口发燥,“谁要跟你约。”   他低头灌一大口酒。   许惟:“那算了。”   话没聊下去,两人各自喝酒,吃光了并不美味的晚饭。   垃圾收拾完,许惟开始整理东西,背包湿得不能用,她拿吹风机坐床边吹着,希望明天能干。   钟恒趁这个时间出去给赵则回了个电话。   赵则劈头就骂:“打你多少电话了,你是聋了还是手断了?”骂完气消,紧接着问,“好了,快说,许惟没事吧?”   钟恒:“她好得很。”   “她跑哪儿去了?”   “跑乡下溜达了。”   赵则哦一声,后头来一句:“所以我说你担心得要死要活是有病吧。”   这话钟恒听不惯了,“谁要死要活了,夸张手法没学好别瞎用。”   “行,你能你能。”懒得跟这家伙扯皮,赵则直接问,“所以你啥时候回来?泥鳅少爷躁得很。”   “它怎么了?”   “用隔壁小茹妹子的话说,宛如一只丢了粑粑的暴走娃。”   钟恒:“……”   赵则正色:“行了行了,你就说吧,啥时候回?”   “再说。”   “啥意思?”赵则顿时激动,“留在那陪许惟呢?”   “谁陪她了,我看我外甥女。”   “诶呦,就那混世魔王沈平安小朋友吗?算了吧你,上次也不知道是谁把人骂得狗血喷头,人小姑娘都不想认你这亲舅舅了。行了,你就别找借口了,泥鳅我会好好安抚的,你待多久都行,最好生米煮成熟饭领了证抱了娃,回来我直接给你在世纪大酒店订108桌,就这样,再见。”   赵则“啪”一下挂了。   “……”   钟恒骂出声:“有病。”   他开门进屋,见许惟占了窗边那张床,靠在枕头上看电视,音量开得很小,是电影频道,一部好几年前的美国电影《怦然心动》。   钟恒坐到另一张床上。   许惟没看他,眼睛望着电视。   正好到了那段挺经典的台词,“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许惟摁了下遥控器,音量再调低一格。   她跟钟恒讲话:“这电影你看过吗?”   “没看过。”   “哦。”   停顿了下,许惟说:“聊会天吧。”   屋里顶灯已经关掉,只一盏壁灯开着,很暗。她讲话时望着电视,没看他。   钟恒也不看她,说:“聊什么?”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   “有过女人吗?”   静了一下。   他侧过头,视线落过来,“有过。”   “几个?”   “很多,记不清。”   “哦。”许惟始终没看他,“都比我好吗?”   “对。”   戛然而止。许惟不问了。   钟恒死盯着她。   “你呢。”他问,“有过男人?”   “有过。”   “几个?”   “跟你一样。”   ……   静了几十秒。   他眼睛都要气红,“比我好?”   许惟转头看他几秒,说:“没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下,希望得到允许,么么   ☆、第9章   电视机里的对白细若蚊蚋。   壁灯昏黄,看不清他表情,许惟转头,枕头放低,身体躺下来,又盯着电视。   视线很快被挡住。   高高大大大的身体杵到床边,影子全落她身上。   他松嗒嗒的外裤挂在窄腰上,往上是大好风光,往下是无限想象。许惟声色不动地看着,直到他一屁股坐到她床上。   “你喝多了?   钟恒居高临下,声音低沉得有些哑。   许惟平平静静:“没有。”一罐啤酒多什么,她神清气爽心智清明。   “那你想干什么?”他头低下来,靠近了。   淡淡的酒味。   “没想干什么。”   “当我傻呢。”钟恒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里很多其他的情绪都被遮下去,他的手撑在许惟头边,几乎圈住她,“我看出来了。”   许惟不说话,看着他的脸靠过来,贴到她颈边,炽热气息裹着轻飘飘几个字:“你想睡老子……”   你想睡老子。   十几年前那个小流氓的语气。   许惟呼吸滞了下,从这一句里听出许多别的东西。   那时的钟恒十五六岁,街头巷尾混事儿,明明一张英俊校草脸,非要装土匪样,张口“他妈的”,闭口“老子”,买了束红玫瑰拍她课桌上,吼一声:“老子送你的。”   别的男生找她,他放学就把人堵路上,放狠话:“再找她老子打断你腿。”   高二她还没住校,每天早出晚归,从外婆家到学校,坐公交二十五分钟。她每天六点出门,钟恒被她拒绝后开始傲娇,不跟她讲话,也不再没事儿跑她面前晃,只是每天早上,他必然等在公交站,远远吹声口哨,冷着脸看她上车,他再上去,坐最后一排,下午在门口等她,和她在同一站下,一直看她走进巷子,他再吹声口哨,以示他一天的英雄护美任务结束,拎着书包往家跑。   后来和她在一起了,钟恒改邪归正,目标从“做丰州六校扛把子”变成了“要跟许惟考一个城市去”,脏话也学着克制,“老子”这种口头禅几乎不在她面前说,也就在高考后那一晚,他们第一次时,他实在没忍住,一连说了几次。   他那时都说了些什么……   “许惟,老子高兴死了。”   颈边突然一痛,许惟清醒过来。   是钟恒吮了她一口。   他唇舌都烫,夹着点哑音:“不用讲好听的话,我不是蠢货。”再吮一口,牙也用上,啮咬着,放狠话,“老子比你能玩,不怕你。”   许惟没开口,手摸上来,捧着钟恒的脸庞,顺着灼烫气息找到他的唇,精准地亲个正着。   十多年了,气息早已陌生,但有什么关系?   唇齿撞到一起,这一秒谁都没退。   钟恒似乎把心里所有的拧巴都转移到这个吻中,一场赌气的唇齿之战愣是被他亲出百转千回的意味。   舌和舌绞作一团。   湿濡、火热。   真实触感胜过所有想象。   许惟脸颊涨红,几乎喘不出气。   钟恒拿大掌托住她后脑,粗粝拇指拂开脸边头发。   电视机光线被阻挡,许惟在晦暗中搂住钟恒的脖子,手顺着颈沟摸到肩背,一路滑过硬实的背肌,落到腰窝。   钟恒一只手搂起她,提溜着褪掉裙子,再扯掉胸罩。   雪白的两团跳出来。   钟恒身上火炭一样,他热红了眼,额头全是汗。   许惟顺手扒掉他外裤。他就剩那一件,还是白色,三角的,包住那个地方。   身体滚到一起。   床晃了一晃。   许惟皱紧眉,身上人在她胸口作乱。他的手宽了,厚了,掌心粗糙,在她胸口揉捏,亲吻,比以前凶几倍,混着含糊的评价:“大了,软。”   他声音诱人犯罪。   许惟翻个身,把他压到底下,亲他的唇、下巴和脖子。   钟恒赌上气了,掐住她的腰,人坐起来,摁着背把她扣到怀里,另一只手去褪她小裤。   一股热流突然涌下。   许惟脑子轰了声,攥住他的手。   “钟恒,坏了。”她贴着他汗湿的胸膛说。   钟恒气息粗重,下巴抵在她头顶:“什么?”   “我好像来月经了。”   “……”   钟恒愣了一愣。   他一脸的汗,身下硬邦邦的胀在那。   “我先去看看。”   许惟松开他,气有些不稳。她慢慢从他身上下来,下床的时候还有点抖,踢踏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电视还在放着,画面闪啊闪。   过了十几秒,许惟出来了,默默地开箱子拿内裤和卫生巾,又返回卫生间。   很快,水流声传出来。   她在洗内裤。   钟恒听着那水声,浑身燥得慌。他抹把脸,躺下来,隔两秒,用力抡了一拳。   说不清是气恼还是失落。   许惟洗完内裤,回到床边,拣了胸罩穿上。   裙子被钟恒压在身下,她揪了个角往外抽,抽了一半被钟恒拽住手带到怀里。   他没动,只是揽着她。   “感觉到了?”   “什么?”   他哼了一声,“别装。”   那地方还挺得老高,蹭着许惟的腰,明晃晃地提示她:就这儿,感觉到了么。   许惟趴着,没吭声,也没动。   他胸口那儿一声声有节奏的闷跳,全到她耳里。   过了一会,那地方还是没消停,看样子好像要一直在这么抖擞下去。   许惟挪动身体,手移到下头,伸进他内裤,把它握住。   钟恒脑子一白,几乎要抖。   他咬紧牙根。   许惟开始套动,动作生疏。她没抬头看他表情,脸仍贴在他左胸,听得出那里砰砰砰,跳得快要乱套。   她停下来,手再往下,包住下面两个,揉捏。   终于听见他发出一点声音,闷闷的低哼,短促而急躁。   许惟重复这些动作。   钟恒的呼吸渐渐急重。   许惟加了些力气,手快酸的时候,终于结束了。   她掌心一片黏湿。   钟恒捉住她的手,从床头拿纸巾,仔细擦拭干净。   许惟去了洗手间。   钟恒把自己清理好。   等她回来,他把人搂到怀里,找着嘴唇用力亲一遭。   “困了,睡觉。”   眼睛闭上一会,模糊地记起那箱子里的卫生巾和药盒。   “疼么。”   许惟有点迷糊:“嗯?”   “不是痛经?”   “现在不痛。”   “哦。”   许惟摸到遥控器,摁了下,到墙上再摸下,摁掉壁灯开光。   屋里黑掉。   早晨六点钟,许惟被小腹的胀痛折磨醒了。   人也跟着清醒。   耳边一道温热呼息,她转头,看见那人睡在一旁,光着膀子,侧趴着,一张俊脸,睫毛黑密。   昨晚差点就把他睡了。   月经这个时候来,倒像故意的。故意阻止她放纵,怕她担不了后果。   许惟慢慢起身,去了浴室。   她站在水下冲身体,想起床上那人昨晚的模样,很诡异地又想到从前。   真正在一起,去头去尾不过两年而已。   第一次那晚,她已经成年,但钟恒还没满十八。   其实都还太小。   所以青涩而又印象深刻。   冲了身体,再洗漱,前后二十分钟结束。   许惟穿好衣服出来,钟恒正靠在床上挠头,一副睡眼惺忪模样。   许惟像模像样打个招呼:“早啊。”   钟恒瞥着她,眼神有点儿朦胧,“你这么早?”   许惟嗯一声,打开箱子拿药。   钟恒看见了,“肚子疼?”   “有点。”   钟恒看着她把药吃了,问:“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没这毛病。”   “那时候年轻。”   钟恒:“现在很老?”   “比你老。”   钟恒皱眉:“只是七个月。”   许惟笑了笑,“记性挺好。”   钟恒不理她,去上了厕所,洗漱完,看许惟在收拾东西。   “今天什么打算?”   “去你姐那客栈,颜昕不是在那儿么。”她把行李箱拉链拉好,转头问,“你呢,回丰州吧?”   钟恒没回答,盯了她一会,笑了声,“急着赶我走了?”   许惟顿了下。   钟恒懒洋洋看她,“昨晚还真是喝多了,不知抱我抱得多紧。”   许惟:“……”   这话接不上,她低头拎起箱子放到一边。   钟恒却从后头走近,低着声来一句:“你昨晚还做了什么,你记得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我是个混蛋   ☆、第10章   许惟当然记得。   她握着箱子拉杆,停了两秒,转过身,“我都记得,也记得你说的话。”   他说了些什么?   你想睡老子。   老子比你能玩,不怕你。   许惟笑了笑,轻声说:“玩得起的男人一般不会在套上裤子之后还追根究底、明知故问。”   “……”   浴室水龙头没关牢,滴滴答答。   许惟站了一瞬就继续收东西,把充电器、薄荷糖都装进背包。她站在桌边,动作很有条理。   过半晌,感觉到身后的人靠过来,气息裹着薄荷的清香。   “你讲得挺对。”他说,“行,下次不问。”   他去卫生间拿了T恤套上,出来说:“我买早饭去。”   全程听不出语气。   钟恒买了两碗肉丝面,搭两根油条,回到宾馆,两人坐桌边安安静静地吃,没了昨天晚饭时的互相调侃,倒也不尴尬。   钟恒不提回丰州,许惟也当没这事,不过问。   吃完早饭退房,坐上车去往灵町山。   钟恒开车稳,车速也不慢,许惟坐在副驾看外头风景。   离开汽车站,没多久出了城区,车窗外是山和树林。   昨晚下过暴雨,清晨的空气清新,车窗开着,每呼吸一口都像在吸氧。   半小时就到了灵町山脚下的磨坊街。   一条街全做生意,饭店、客栈排成排,沿路过去,卖特产和纪念品的铺子最多,走三步就有一家,货品重复得一塌糊涂,摆明告诉你都是同一家批发市场进的货。   阳光客栈在磨坊街尾,一共两层。   顺着石板路走过去,前面是河,后头是山,客栈旁还修了间阁楼自用。一个小院子,有花有草,藤蔓铺满花架,屋后有休闲区,好几张木桌木椅,旁边两个秋千架。   十年前,钟恒的姐姐钟琳嫁到禺溪,一家人在县城开超市。后来禺溪旅游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她赶着好时候到灵町山脚盘下店面,开了这间客栈。   许惟以前见过钟琳两回。   一次是高二上学期。钟恒闹了事,老师让叫家长,钟琳来了,午休时站教室外敲窗户,许惟当时坐窗边,帮她喊了一声。   另一次是高二下学期。因为谈恋爱,许惟和钟恒被叫到办公室接受思想教育,班主任请来钟琳,拐弯抹角表示希望她帮忙棒打鸳鸯,哪料钟琳大大方方说:“不瞒您说,我弟弟自从谈了恋爱,不打架不闹事,天天回家看书学习,难得乖得跟小猫儿似的,我让他分手这不是傻嘛,我巴不得他俩谈到天荒地老咧。”   许惟听得目瞪口呆,一旁的钟恒笑得欠嗖嗖。   就那两面之缘,其实彼此印象不深。   但在客栈一打上照面,双方都认出来。   钟琳一点不惊讶,昨晚钟恒匆匆来,匆匆走,她问过颜昕,猜到七七八八,这会儿笑着迎许惟进门,打过招呼,寒暄几句,把门卡递给钟恒,让他把人送进屋。   客栈房间装饰简洁,床单被套都是小清新纯色系。   许惟这间是大床房,窗户大,有小阳台。景区附近寸土寸金,这样的房间一天房费肯定不低。   许惟想,走时得记得把钱还掉。   钟恒把行李箱送到,人就下去了。   许惟歇了会,翻到颜昕的短信。   那丫头又出去拍照了。   许惟拎起背包,准备下楼,门一开,外头站着个漂亮姑娘,二十出头的模样,扎马尾辫,穿一身白色连衣裙,笑起来有酒窝。   “你好,琳姐交代我来送热水的。”她抬起手中的水壶给许惟看。   “哦,谢谢。”   许惟接下放到屋里。   回过身,见那女孩没走,还站在门口看她。   许惟不明所以,对方却笑了,说:“琳姐说你是钟恒哥的朋友,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我就在楼下。”   “好。”   楼道里有人喊:“杨青。”   “哎。”女孩应声,快步跑走。   许惟关上门下楼。   钟琳坐在前台,看她下来,笑着问:“要出去啊。”   “嗯。”许惟视线转了转。   “找钟恒?”   “我出去逛逛,跟他说一声。”   “哦。”钟琳好整以暇地指指后门,“在后头呢。”   “谢谢。”   许惟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门推开,到了小院子。   没看到人影。   “钟恒哥,你这趟会住多久?”清脆的女声。   许惟转头。   遮阳棚里两道身影。   钟恒在水泥台边切西瓜,那个叫杨青的女孩站他旁边,一块块往盘子里捡。   钟恒说:“没定。”   “总要住几天吧。”杨青皱眉,“你不在,平安又快飞上天了,昨天跟街头老张家那孩子打架,人家家长都找上门了。”   “我姐惯的。”   “琳姐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没用。”杨青说,“平安现在就怵你,你在这管管她,琳姐省心多了。”   钟恒呵笑,“你倒看得起我。”   杨青脸红,低头摆西瓜,“那本来就是啊,我说事实。”   “小魔王哪儿野去了?”   “不晓得,一早就拿着暑假作业不见人影了。”   钟恒切好最后一刀,杨青递了块给他,“你尝一个,今年西瓜可甜了。”   钟恒接了,几大口吃完,对着水龙头洗了脸。   杨青把哈密瓜搬到水池里洗,“这个也要切几盘。”   钟恒看一眼,“这得先削皮。”   “哦,对,削皮刀。”杨青在盆里找了找,递过去,“喏。”   “钟恒。”   棚下的两人都转过身。   钟恒脸上挂着水珠,浓眉湿黑。   “我出去一趟。”许惟站在门边。   钟恒抹了把脸,“去哪?”   “随便逛逛。”   “陪你去。”他朝她走。   “不用。”许惟笑笑,“你忙你的。”   她没停顿,拎着背包走了。   钟恒站了会,眉毛上的水珠落下来。   杨青走过来:“钟恒哥,那是谁啊,琳姐说是你朋友。”   “嗯。”   “工作上的朋友啊?”   “不是。”   钟恒往回走,拿起削皮刀给哈密瓜削皮。   杨青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想问又不敢,走过去说:“她很漂亮呢,眼睛好看得很。”   “是么。”钟恒懒洋洋道。   杨青偷偷打量他,心跳得有些厉害。嘴巴嚅了半天,话还是没问出口。   前头小赵已经来喊:“杨青,西瓜呢。”   “来了。”   许惟沿着磨坊街走了一遭,逛了几家店铺。有个摊菜饼的,香得诱人。   “这个怎么卖?”   “四块一个。”   “我要一个。”许惟摸出五块钱。   老板很快摊好一个递过来。   许惟边走边吃,转到街头,到凉亭里坐着。   旁边有人摆摊算命。   来了一对女孩,说算算姻缘。   算命先生先问生辰,再请她们各写一个字,接着念了一串词,分别告诉她们某某年将遇到真命天子,某某年宜结婚,哪些属相的人不能找。   许惟听完,饼也吃完了,拍拍屁股要走,被喊住。   “姑娘,来算个姻缘吧。”   老先生眯着眼,额头皱褶挤作一堆。   许惟停了下,走过去:“不算姻缘,算点别的。”   “算什么?”   “您看着算。”许惟把生辰报给他。   老先生开始捻胡须,捻了半天,睁眼说一串词。   许惟半个字都没懂,“麻烦您翻译下。”   “亲人缘薄,莫强求。”   “没别的?”   老先生摇摇头,不说了。   许惟笑了笑,放二十块钱到他面前。   许惟出了街,到进山的路口,好几辆车堵在那儿,路边围了一圈卖土特产的,那些瓜果很多没见过。   许惟往前走。   左边车里冒出个光头:“美女,上山不,六十块钱,送到木云山庄。”   右边车里的妇女喊,“五十块,木云山庄,走不走!”   许惟走向右边,“姐,跟您打听个事。”   “啥事?”   “这木云山庄听说要凭劵进庄?”   “对,那个不对外开放的,是私人的度假疗养园。”   “那劵应该有办法弄到吧。”   “难吶,都是有路子的人,普通人别想了。” 女人打量着她,“你要想去,我送你上去,你绕着园外瞅一圈得了。”   许惟摆摆手:“那不用了,没意思。”   转头往回走。   经过小超市,两个孩子打闹着出来,波波头的小姑娘一头撞许惟身上。许惟扶住她,“疼吧。”   “这点疼算啥 ,”小姑娘豪放地站直,仰头看她,圆眼睛倏地发亮:“我见过你诶。”   “哪儿见过我?”   小姑娘眉毛皱起,抓耳挠腮,“……我忘了。”   “好好走路吧。”   许惟松开她,往前走。   小姑娘不信邪,一路跟着,一路挠头苦想。   不知不觉跟回客栈。   许惟进了门。   钟琳瞥见她身后小不点儿,吼一声:“沈平安!”   许惟转头,可不就是那波波头小姑娘。   沈平安先发制人:“妈,你先别骂,我今天没打架没骂人,没抢人玩具,也没把人推沟里,我还写了作业。”   钟琳皮笑肉不笑:“这么乖,那刚好,你舅舅来了,作业给他看看。”   “谁、谁来了?”沈平安腿有点儿抖,小步往外挪,等挪过门槛,撒丫子跑进旁边阁楼。   许惟惊叹地看着那小身影。   这速度赶上百米冲刺了。   钟琳换了副笑脸,招呼许惟:“那我家闺女,皮得很。”   “她好像很怕钟恒?”   “对,就怕她舅。”钟琳说,“钟恒一黑脸,她要吓得尿裤子。”   正说着,钟恒从楼上下来了。   许惟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到他。他拎着个红色桶,后头还跟着个人。   许惟视线没往后挪,绕回来,跟钟琳讲话:“她叫平安?”   “嗯,我爸给取的。”钟琳说,“没吃午饭吧,一道吃?”   “我吃过了,在外面吃的。”许惟笑笑,“我先上去。”   “行。”   钟恒走过来,杨青跟在他后头。   许惟冲他们笑了下,走上楼梯。   钟琳对杨青说:“去叫下平安,她刚刚回来了,跑阁楼里去了。”   “好,我叫她去。”杨青快步走了。   钟琳瞥一眼楼梯,对钟恒说:“傻站着干什么,不上去看看?”   “看什么?”钟恒放下桶,接了杯水喝。   钟琳嗤笑一声,淡淡道:“你肠子里几条蛔虫,你姐我一清二楚。”   钟恒懒得理她,杯子一放,拎着桶往后头走。   “你女神不高兴了,看不出来?”   钟恒顿足。   钟琳乐了:“装什么装?当年追到人家蒙着被子傻笑也不知道是谁。”   钟恒扭过头:“你差不多得了。”   “我说的不对?你矜持个什么劲儿,多大年纪了,再不加把劲儿,人又跑了,你就蒙着被子哭吧。”   钟恒脸黑如锅底。   钟琳走过来,拎起桶,走之前丢一句:“你还有几个十年等?”      ☆、第11章   那桶脏水被钟琳拎去后院。   钟恒站了会,左右无事可做,索性上楼。   许惟打开空调,横躺在小沙发上,半眯着眼要睡不睡。她脑子里零零星星的片段勾杂着,没多少能用的线索。   有人敲门,笃笃两声,稳重缓慢。   许惟睁开眼,赖了几秒,起身开门。   钟恒在门外,见她第一眼,视线被她头顶那小撮翘起的杂毛吸引。   许惟:“有事?”   “头发。”他指指。   许惟拿手掌抹了一把,还翘着。   钟恒手伸过去,将她那缕头发捉出来,大掌朝后抚一把,给她弄顺溜了。   许惟走回屋里,坐到床尾。钟恒在墙边靠着,许惟指指沙发,说:“坐啊。”   “懒得坐。”   两人之间隔几尺距离。   钟恒问:“去哪逛了?”   许惟:“街上。”   “吃饭了?”   “嗯。”   “吃的什么?”   “菜饼。”   钟恒:“够艰苦朴素的啊。”   “没钟少爷您富贵。”   钟恒看她一眼,笑了声,“就装吧。”   许惟没接他话,起身倒了两杯水,递一杯给他。   “找我有事?”她捧着杯子问。   “没事不能找你?”   “我没这意思。”许惟笑了笑,“怕你忙,耽误你时间。”   她又坐下来,低头吹着杯里热水。   钟恒脑子里转着钟琳那句话,瞥了许惟几眼,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真有不高兴的情绪。   许惟喝了口水,听见钟恒说:“林优给我打了电话,问你行程。”   她抬头:“问我?”   “嗯。”钟恒说,“想不想去她那儿?”   许惟:“想啊。”   “带你去?”   “明天吧,今天不想出门了。”   “累了?”   “有点。”   停了下,他又问:“肚子还疼?”   “好多了,没感觉。”许惟说,“你去吃饭吧,我睡个午觉。”   钟恒点了头,提醒:“空调打高点。”   “嗯。”   这个午觉一不小心睡过头,醒来已经到傍晚,许惟拉开窗帘,外头那棵柿子树被风吹得胡乱晃荡。   许惟洗过脸,往楼下走。   晌午之后,没新客人入住,客栈很安静,杨青坐在前台看书。   许惟下楼的脚步声惊动她。她合上书,站起来。   许惟走过去,“就你一个人?”   “是啊。”杨青笑了笑,“他们都出去了,琳姐去买菜,钟恒哥带平安去玩了。”   “他带平安玩?”   “嗯。”   “平安有这个胆子?”   “你知道啊,其实平安是被拎出去的,肯定又要挨训了。”   许惟低头笑了声,觉得挺神奇,想象不到他训孩子是什么样。   杨青盯着她看。   许惟注意到了,一抬头,逮个正着,杨青顿时有些尴尬,找话题掩饰:“你吃不吃西瓜?那冰箱里有。”   许惟说:“不吃。”   话茬没了,杨青也不知讲什么好,摩挲着手里的书。   许惟瞥过去,一本《大学英语六级词汇》,红色封皮。   原来不是专职在这做事的。   “读大学了?”许惟问。   杨青嗯了一声。   “大几了?”   “下学期大三。”   “你没到二十吧。”   杨青有点不好意思:“我读书晚,二十一了。”   许惟说:“还很年轻啊。”   杨青看了看她,“姐姐,你看着也很年轻。”   “是么,那你看我多大?”   杨青说:“最多二十四、五吧,肯定得比钟恒哥小。”   许惟一笑:“钟恒几岁你知道?”   “知道啊,”提到钟恒,杨青眼神都柔了几分,“钟恒哥比我大六岁半。”   算得可真清楚。   “我大他七个月。”   杨青有些惊讶:“真看不出来,你跟钟恒哥是同学吗?”   “对。”   “是大学同学?”   “高中。”   谈起钟恒,杨青好奇心旺盛,眼里露着兴奋:“他以前什么样子啊。”   “很帅。”   杨青笑:“我猜也是,很多女生追吧。”   “对,很多。”   杨青又说:“他肯定很招人喜欢。”   许惟没接这话,心道:可不是么,浪起来痞帅,一认真能迷死人的。   杨青还想问,许惟懒得聊了,摆摆手,“我去外头走走。”   她转身,刚走两步,门口跑来个短发女孩,一边喘气一边喊:“杨青,你还不快去看看,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那女孩拍大腿,急得快结巴:“哎呀,你钟恒哥掉河里了!”   “啊?”杨青有点惊讶,倒不担心,“在哪呢?”   “就前头那剪水河!有个骑摩托的栽下去了,钟恒去拉他,也掉下去了,昨天刚下过暴雨,那河可深了。”   她还在说,许惟已经变了脸色,“他怕水!”   杨青一愣,刚回头,就见许惟跑了出去。   天色擦黑。   剪水桥上挤满人,岸边还围了一圈,热闹得很。   有人吼:“拿绳子呀。”   有人指着:在那边儿,就在那,看见头了,再游过去点儿!”   还有个女孩儿兴奋的声音:“舅舅加油哇!”   但从远处听,只有一团嘈杂人声,乱糟糟。   人群突然被拨开,一个身影挤到前头。   “钟恒!”   这一声喊得钟恒一个激灵。他从水里钻出头,一抹眼睛,没看清人,就听“扑通”一声。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桥上的钟琳没料到这一出,倒是沈平安眼睛发亮:“妈,是那漂亮姐姐!”   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吹了声口哨,咋呼一声:“小钟,姑娘来救你咧!”   岸上人哄笑,议论纷纷,看戏一样。   许惟呛了口水,往钟恒的方向游。   钟恒很快游过来,在水里抱住她的腰,划拉几下到了岸边。   旁边人把他们拉上去。   两人坐在石阶上。   钟琳下了桥跑过来:“哎呀,没事吧?”   杨青也赶来了,挤过来喊:“钟恒哥!”   周遭群众瞅着落汤鸡似的两人,七嘴八舌,他们认得钟恒,却不认得许惟,好奇地问:“这女娃谁呀。”   许惟脸庞滴水,喘着气,有点愣神。她身上的裙子是棉的,泡过水后皱缩着,几乎短了一截,露出来的长腿白得晃眼。   钟恒抱起她,从人堆里挤出去:“麻烦让个路。”   旁边有个湿淋淋的小伙子跟上来:“哎,大哥大哥,我摩托车呀,不是帮我弄上来嘛。”   钟恒头也不回:“你他妈找别人去。”   杨青愣愣地看着,“琳姐,怎么回事呀。”   钟琳笑了一声:“谁知道呢。”转头喊,“平安,回家了!”   沈平安挠了半天脑袋,一瞬间灵光乍现,猛拍自己的小短腿:“就说嘛,我肯定见过她。”   许惟在钟恒怀里回过神,拍拍他胸脯,“我自己走吧。”   钟恒不理,一路把人抱回客栈,催促:“你赶紧洗澡换衣服。”   许惟正在经期,到水里泡一趟确实难受。她很快回房间冲好澡,收拾完出来,钟恒正好端着红糖水上来了。   许惟接过来,坐在沙发上慢慢喝。   钟恒没走,站在床边看她。他还是那身湿衣湿裤,短发泛着水光。   许惟抬头,说:“你去换衣服啊。”   “等会去。”   许惟停顿了下,问:“你学会游泳了?”   “嗯。”   “不是怕水么。”   钟恒沉默了一会,说:“早就不怕了。”   “哦,那挺好。”许惟笑了笑,“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学游泳呢。”   她低头喝糖水。   那身影却走近了。   他靠着沙发,声音低下来:“所以跑去救我?”   许惟手一顿,没吭声。   钟恒站着不动,裤子上的水滴个不停,在地上洇出一条湿印。   这种安静令人不自在。   过了很久,在许惟喝完糖水时,他又幽幽地来了句:“怕我淹死,是不是?”   看来这事是跳不过去了。   许惟应了一声:“嗯。”   按钟恒的尿性,肯定还要接着问。他喜欢占上风,不爱给人留余地。   许惟等着,可过了几秒,只听见一声笑。钟恒低着头,目光在她脸上绕了绕,难得一见地收了话,拿过她手里的碗,“等会给你送晚饭。”   客栈提供订饭服务,做饭的是在附近请的厨子,钟琳买好菜,厨子做完饭就走。景区食宿都不便宜,客栈的简餐相对实惠,有些房客乐意订。   六点多,钟恒送饭菜上来,临走前说:“我等下送平安回家,要去城里,有什么要带的?”   “薄……”   “除了薄荷糖。”钟恒说,“这我知道。”   “……”   许惟:“那没别的了。”   “那我走了。”   磨蹭到七点,沈平安碗里还剩半碗饭。   钟琳过来收拾桌子,“平安,吃快点儿。”   “喔。”沈平安扒拉着菜,就是不放进嘴。   钟琳看穿她的小心思:“不想回家是吧。”   沈平安猛点头。   钟琳冷笑一声:“别耗时间了,今天你舅舅在,横竖是要送你回去的,明天那英语课必须得上。”   正说着,钟恒来了,一个眼神丢过去,沈平安一秒变乖巧:“上上上,课我肯定上。”几大口吃完饭,背上小书包跟着钟恒走了。   晚上磨坊街热闹,小公园今天搭了戏台,晚上唱大戏。   不到八点,客栈里的住客几乎都出去了。   平常晚上休闲区最热闹,年轻住客喜欢在那聊天,今天前后院空荡荡,难得落个清静。   许惟下楼时,钟琳正和杨青喝茶唠家常。   许惟和她打了声招呼,到后院藤架下挑一张木椅,靠着乘凉。昨天临走时,赵则把林优号码给了她。   许惟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   正犹豫,钟琳来了,端了杯可可奶放木桌上:“热的,喝喝看。”   许惟有些受宠若惊,“谢谢,麻烦你了。”   “用不着跟我客气。”钟琳坐到她旁边,“咱们不是差点成了一家人么。”   “……”   许惟虽见识过她的直爽,这时也接不上话。   钟琳问:“河里泡了一遭,还好吧。”   许惟说:“没事。”   “我看钟恒煮了红糖水,你身上带着亲戚呢?”   “嗯。”   钟琳笑,“他游泳厉害得很,你不知道?”   许惟摇头,“他以前怕水。”   “以前是怕。”钟琳停了下,问,“他跟你说过?”   “什么?”   “我妈的事。”   许惟摇头。   钟琳叹了口气:“我妈是在河里没的,那时候钟恒七岁,在那之后他就很怕水。”   许惟怔了怔。   她只知道钟恒是单亲,不知道具体的。   “我们那时住在乡下,他总不让我去河边,我要去洗衣,他就跟着,还老把脏衣服藏起来,我骂他,他就生气。”钟琳语气平淡,唠家常似的,讲到这笑了笑,“他生气也就是不跟我讲话,也不爱哭,我骂他狠了,他憋一泡泪在眼睛里转,到最后还愣是给转回去了。”   许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钟琳问:“你认识他那会儿,他很浑是吧。”   许惟:“是有点。”   “你也够委婉的,”钟琳笑,“我都要觉得他走不上正路了。”   许惟心里觉得钟琳夸张了。那时钟恒的确不是什么三好少年,但没有那么坏。   “这也怪我。”   钟琳告诉许惟,那几年她在外地,顾不上钟恒,钟恒跟着父亲到城里生活。钟恒的父亲做小生意,很忙,又在跟人处对象,分不出心思管他。父子俩关系一直不好,那阵子更糟糕。   “他觉得我爸没护好我妈,还把她忘了,找别的女人,他就不能理解这个。你也知道吧,他心里有气,就要找事。”钟琳摇摇头,有点无奈,“等我回来,一条街的男孩都已经是他手下,上了高中之后更是一混球。”   许惟没接话。   钟琳自个把话题顺了下去,“所以你们谈恋爱,我可高兴了。好多年没见他那么乖过,他能考上大学,我爸以为祖坟冒烟了。”   许惟说:“他挺聪明。”   钟琳哼笑:“给他听见要乐死。”隔一会,说,“好像跟你聊了不少,累了么。”   “没有。”许惟说,“你还想聊么。”   “你还想听我讲钟恒?”   “……”   许惟发现给自己挖了个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钟琳看着她,终于憋不住笑了。   许惟被她笑得莫名尴尬。   “我得去前头看看了。”钟琳站起来,临走前拍了拍许惟的肩,“再跟你讲一件吧——   “那家伙还是特别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顶锅盖的通知:抱歉,今天没有新章了,明天也没有,深夜更害人害己,我务必得调整,存下稿先,后天起努力固定更新时间,尽量放在白天。   ☆、第12章   沈平安印象中,她舅舅这人话少脾气大,这主要是因为她闯祸的时间和钟恒到访的时间经常无缝衔接,以致她几乎没机会见到钟恒的好脸色。自从上回挨了一顿臭骂,沈平安学精了:在舅舅面前要会装。   因此,上车后她安安分分坐在后头,全程保持乖巧人设。   钟恒开到半路发觉小魔王安静得过分。   “平安,睡着了?”   突如其来的问候惊得沈平安一个哆嗦,“没没没,我可精神了。”   “怎么不讲话?”钟恒掌着方向盘,提速上坡。   沈平安心道见鬼了,舅舅这是在聊天嘛。   “我怕打扰舅舅开车。”回答完,在心里给自己戴上一朵大红花。   钟恒笑了声:“乖。”   沈平安:“……”   这家伙是她舅嘛?一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车上了坡,又开下去,速度平缓了。   沈平安盯着钟恒的后脑勺,决定抓住机会为自己捞点好处。   “舅舅,我求你件事行嘛。”   “说。”   “书包里有巧克力,我想吃。”   “吃吧。”   “我家楼下小店有个贴纸超酷,我想要。”   “给你买。”   “可是还有个拼图,也很酷!”   “都买。”   沈平安心花怒放:“舅舅,明天英语课,我不去了行嘛。”   前头一声冷笑,“皮痒了是吧。”   沈平安:“……”   把沈平安送回家,钟恒没有久留,开车去东城商业街。昨天来得匆忙,除了钱包其他都没带,今晚没衣服换。   停好车,进商场拿了两套T恤裤子,结账时捎带一包内裤、一盒袜子,之后去便利店买薄荷糖。   许惟以前最喜欢的牌子早就没了,那天她在超市买的那种这里也没有。钟恒在货架找了两遍,标有“薄荷”字样的各拿一盒。   结完账去取车。   巧得很,在停车点碰见个熟人。   钟恒急着走,没关注周围,是对方喊住他。   钟恒回头看了眼,认出来,“宋小钧?”   “还真是你,”宋小钧有点惊喜,“你怎么在这?”   “买点东西。”钟恒打量他,“你这是……执行公务?”   “没有,我下班了,刚去我爸妈那吃饭回来。”宋小钧问,“你来禺溪,是看你姐?”   “嗯。”钟恒看了下时间,九点二十,“我先走了。   他上了车。   “哎,钟恒,你等等。”   宋小钧走过来,隔着车窗说:“我上次给你发短信,你怎么没回呢,打算回省城?还是换别的事做?”   钟恒说:“没定。”   “那你再考虑看看,这边特警队虽然去年才成立,但禺溪发展越来越快,乱事多了,留在这也不是吃干饭的,做警察哪儿不是做呢。年底应该会放招考公告,我们刑警队这边其实也缺人,你想好了可以准备一下,能帮上忙我肯定帮,都是老同学。”   钟恒点个头,说:“谢了,回头找你喝酒。”   “那行。”   许惟在后院坐到九点半。   看大戏的人陆续回来,前头屋里脚步声杂沓,也有人讲话。   颜昕恰巧也赶上这时候,问过前台,她过来找许惟。   许惟问她去哪儿玩了,颜昕说:“去了山上。”   “灵町山?”   “对。”   “好玩吗?”   “还不错,有个木云山庄,貌似挺有名,但我进不去。”   许惟坐直身体:“那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颜昕:“对,据说能进的人要么贼有钱,要么有路子,小老百姓没那资格。我特别好奇那里头什么样子,传得好神秘的,跟如来佛祖的灵山似的。”   许惟笑了笑:“你好奇心这么重。”   颜昕重重点头,“可能是强迫症。”停顿了下,试探说,“姐,你以前是大记者,又来过这,有没有什么人脉关系能帮忙弄个券,咱俩进去瞅瞅?”   许惟说:“哪那么容易。”   “也是。”小地方都是层层关系累积下来的,不是本地人很难有过硬的人脉。   颜昕不再提这事。出去一天很累,她跟许惟聊了几句就上楼了。   钟恒回来,十点过了。   杨青已经回家,钟琳也去睡了,小赵在前台值夜班。   钟恒进门往楼梯走。   “钟哥,”小赵喊住他,“琳姐说,你如果找许小姐,她在后头。”   钟恒脚没停,挪个方向,往后院去了。   这个时间,山脚夜生活完全结束,除了虫鸣和风响,没别的声音。   棚架上一盏孤灯悬着,黄光透过藤蔓叶片漏下来,斑驳晦暗。   许惟就坐在那片光里,头靠着椅背,闭着眼。   木桌上的瓷杯早已凉掉,可可奶剩了两口。   看这模样,大概是睡过去了。   钟恒没自恋到以为她在等他。   这里总归不是睡觉的地方。   他靠门边站了会,走过去。   许惟听到声响,眼睁开,见一道身影过来,腿长。他到了面前,她只看到腰,头动了下,视线往上,才看见脸。   “回来了?”许惟含糊问了句,想动,发觉右手麻了。   钟恒看着她,“醒的?”   “嗯。”   钟恒把手里袋子丢到桌上,“不清楚哪个好吃,你都试试。”   袋子是透明的,许惟看到了。   “谢谢。”   钟恒没吱声,盯她看两眼,“不去睡?”   “等会。”   话都说完了。   看她没有起话题的意思,钟恒说:“我回屋了。”   他转身走。   许惟抬起那只发麻的右手去牵他,拽住了指头,收不紧,一下就滑掉了。   钟恒顿住脚:“怎么?”   “手麻。”   “……”   答非所问。   钟恒哼一声,“自找的。”   大实话,许惟没怼回去。   过一秒,手上一紧。   钟恒踢开旁边木椅,坐下,握着她的手揉捏,这手跟以前一样,又小又软,手指纤细,他五指一收,整个包住。   男人火气旺,手掌不论冬夏都热乎。   他揉了一会,麻感没了,只剩下烫。   许惟说:“行了,有感觉了。”   这意思明显,叫他放手。   钟恒抬眼,“什么感觉?”   许惟一看他脸,就知道要不好。   钟恒深黑的眼睛瞥着她,要笑不笑,“你哪儿有感觉了?”   许惟:“别卖弄姿色,成么。”   “长得好,怪我?”   “……”   许惟随他便,头靠回椅背,权当享受免费按摩。   他靠过来:“是你先牵我。”   许惟闭着眼回:“没牵住。”   “现在牵住了。”他用了劲,捏她指骨。   许惟手一颤,睁开眼。   “钟恒,很疼。”   钟恒倏地松手。   许惟手缩回去,搭在腿上。   钟恒瞥了几眼,摸不清她是讲真话还是装的,他垂头细看,许惟忽然说:“想让你留一会。”   “什么……”问完明白了,她在回答最开始那个问题。   拉他的手,是留他。   钟恒一时无言。   风吹得杨树叶沙沙作响。藤蔓晃动,带着灯光一道摇曳,漏下来的光点跳跃,一时明,一时暗。   许惟换了个姿势,坐直。   “钟恒,我想亲你。”   哗啦啦,杨树叶唱起歌了。   也就一秒的间隔。钟恒短促地笑了一声,眉眼有些张狂,他起身弯腰,两手捏着椅背,把唇送到许惟嘴边。   “亲吧。”   骚包透了。   许惟不跟他客气,对准了贴上去。   和昨晚的亲密不太一样,他们都很温柔,不急不躁,甚至在一开始,谁也没动舌头,单纯得像当年的初吻。   那也是晚上。   元宵节,他们在清澜河边看灯,钟恒为此计划了一周,接吻却在计划之外,毛头小子一只,看她笑,没忍住,凑了上去,准备亲完挨她一巴掌。   许惟好脾气,没打他。   那时候傻,唇上吮几秒就放过她。   现在,几秒怎么可能。   半分钟左右,钟恒先伸了舌头。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大高个子弯腰其实很难受。钟恒抱起许惟,踢开椅子,坐到木桌上。   风这么大,钟恒还是一身汗。   熬不住的时候,不得不收了。   他把许惟放回椅子,别开脸缓了缓,“我洗澡去,待会来接你,等着。”   许惟不是傻子。   刚刚坐他腿上,他身上什么变化,她一清二楚,只是没必要拆穿,点个头,看他匆匆走了。   钟恒这个澡洗得有点长。   裤子一套上,头发没擦就去了后院。   藤架上空荡荡,桌椅重新摆过,很整齐。   哪里还有人影?   钟恒站了一会,走了。   客栈一楼有他一间屋,有点小,床是标间尺寸,比不上楼上那大床,家具更是简单,一个木柜,一张桌子。   抽完一根烟,钟恒看了下时间,十点半。   该睡了。   他拨开烟盒,又拿一支,抽两口,打火机扔床上,人出了门。   敲门声响第一下,许惟就过去开了。   门口男人穿白T恤,灰色长裤,指间夹了根烟。   “我睡这,行不。”   张口丢来一句,烟味儿里夹着些不知名的香,不知是沐浴液还是洗发露。   许惟从头到脚看他一遍,说:“烟抽完进来。”   钟恒掐了烟。   许惟松开门把。   钟恒进屋,一步跟过去,从背后把人扣紧。   “这门一开,以后关不上了,懂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尽量都这个时间吧。上一章后面有内容增加,别忘记看,么么   ☆、第13章      这话许惟一点不意外。   得寸进尺的确是钟恒会干的事。   她有句话能给他堵回去,但在舌头上滚了几圈,没讲出来。这日子跟偷来的没差别,多偷一天算一天,浪费是傻逼。   许惟拍拍箍在腰间的那只大手:“松手吧。”   钟恒不动。   许惟有点无语,低声说:“不松开,我怎么抱你?”   身后的人僵了一下,过一会,松了手。   许惟转过身,抱住他,确定那不知名的香应该是沐浴液。   “你想来就来吧。”   许惟抱完,拍拍他背心:“睡觉了,很困。”   钟恒隐约觉得哪儿不对,低头想了会,觉得这跟他哄泥鳅是一个路数,抱起来撸撸毛,头上拍两下,再给个球:“乖,自个玩去。”   ……   钟恒磨了磨牙,有点儿想咬人。抬头看,许惟已经去了卫生间。   一张两米大床,许惟占了左边,她掀开薄被坐在床上脱掉裙子,换了件睡觉穿的长T恤,躺下觉得不舒服,又坐起,把T恤卷到胸上,解开胸罩扣,从袖子里拉出肩带,胸罩脱下丢到床头柜上。   钟恒站旁边,看完全程:“这技能实用啊。”   许惟:“是挺实用。”   钟恒:“我也得学学。”   许惟点头:“对,等变性了刚好用上。”   钟恒没接茬,笑着看她一会,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进去,抱她,手从T恤里摸上去捏一把。   “下次我给你脱。”   “不劳钟少爷。”   钟恒亲她嘴,咬了半天才放开。   许惟脸憋红,隔着衣服拍他的手:“今天不行,记得吧。”   “我有分寸。”   长腿架到许惟腰上,搂紧,气息在她颈间绕。   那地方又起来了,在她安全裤外摩擦。   许惟说:“你刚刚回去不是已经……”后头话省掉。   颈间一声闷笑:“老子年轻力壮。”   “……”   许惟有点冒汗,静几秒,“还有内裤换?”   钟恒:“买了一打。”   “……”   许惟脸贴贴在他胸口,热得有点难受,“你这是算好了,一晚12次?”   钟恒没答,笑得十分愉悦。   后头就没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恒下楼一趟,冲洗完,换裤子再上楼。   许惟已经睡着。   钟恒调了空调温度,关灯,在黑暗中揽她入怀。   山脚的清晨和夜晚一样静谧。   许惟推开窗户,给房间换换空气。太阳没出来,看天空似乎是个阴天,窗外树枝送来一点儿微风,不冷不热。   在这住一辈子,应该挺好。可以在这里工作,还有点存款,不知够不够开个小店,卖点千篇一律的纪念品,或者一个杂货铺也行,可以不用再买薄荷糖,每天有的吃,养一条狗,像泥鳅那样的,黏人一点的。   泥鳅……   那是钟恒的狗,如果找他要,不知他会不会给?   床上的钟少爷不知道儿子已经遭人觊觎,翻了个身,从睡梦中醒来,瞥见窗边人影,含糊地喊:“许惟……”   这几天,他几乎没叫她名字,都是有话说话,突然喊这么一声,许惟莫名不适应,回过身看他。   钟恒揉着眼睛坐起,不大清醒地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浑身上下只一条内裤,黑色,包着鼓囊囊一团。   一大早就卖色相,没人比他更会。   许惟指指床:“穿衣服!”   “等会。”钟恒睡眼朦胧,皱着眉走过来,“你在看什么?”清早嗓子未开,沙哑得明显。   许惟就看不惯他这种浪而不自知的尿性,把他推回床上,朝脸一顿搓:“醒了没?醒了穿衣服。”扯了T恤丢他脸上。   钟恒笑得不行:“随便揉,都是你的。”   “懒得理你。”   许惟把裤子也丢过去,进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刷了一半,钟恒衣裳整齐地进来了。   大高个子一进来,这点小地方立刻显得逼仄拥挤。   许惟从镜子里看他一眼,让到边上,给他腾位置。   洗脸台上有一次性牙刷,钟恒拿一支拆开,没用客栈提供的小牙膏,挤了许惟自带的,又是薄荷味,清清凉凉。   两人并排刷牙。   许惟低着头。   钟恒看镜子。   过了会,许惟刷完,推他:“过去一点。”   钟恒退到旁边,看她洗脸。   许惟挤了洗面奶揉出泡沫,在脸上搓几把冲掉,拿毛巾擦干,抹上水乳,没用别的,也没化妆。   她出去换好衣服,钟恒也洗完了,没毛巾,他湿着脸站门口:“你毛巾我能用不?”   许惟抬头,看他一脸水珠,滑稽得很。   “用吧。”   钟恒又进去,她的洗脸巾是棉布的,正方形,水蓝色。钟恒摊开看了两眼,铺到脸上擦了擦,闻到一点淡香,可能是洗面奶的味儿。   钟恒走出卫生间,许惟正往小背包里拣东西。   他走过去,贴得近,“你那牙膏薄荷味儿很重。”   “不喜欢?”   “喜欢。”   许惟把餐巾纸丢进包,钟恒瞥了眼,旁边有个本子,绿色的。   “现在还写日记?”   “不写。”   “那是什么?”他指那绿本子。   许惟拉上拉链,说:“工作笔记。”   钟恒看她一眼,不问了。   许惟把包放一边,说:“今天去见林优?”   钟恒点头,“还想去哪儿玩?”   “你有什么建议?”   “我不是导游。”   “那见完林优,我自己玩?”   “你不是来工作?”   “采风。”许惟说,“采风就是玩。”   “……”   没聊完,许惟手机响了,是颜昕的短信。   许惟看完对钟恒说:“下楼吧,颜昕都出门了。”   一男一女,大清早一道下楼,本就引人遐想,前台小赵何等机灵,只当没看见,笑着告诉他们早餐已经做好了,在小餐厅。   小餐厅就在隔壁,出门左转,单独一间,是自助式,里头已经坐着不少人,多是年轻男女。   许惟挑了个空地,把包放下。钟恒盛了两碗面条,拣了几个糯米甜团。   “还有别的,不够再吃。”   许惟看了看:“这应该够吃饱。”   两人相对坐着。   他们身后有一对男女,边吃边聊。   “我明天走了,你呢。”   “我车票后天的。”   “你哪儿人。”   “上海的,你哪儿的?”   “云南。”   男的:“那可远了,以后见不着了,今晚再过去找你,你给开门不。”   女的:“晚上再说呗,说不准晚上你就换别人了。”   两人都笑,彼此心照不宣。   许惟听第一句就明白了他们什么关系。   她看一眼钟恒,他在吃甜团,眼眸垂着,没表情。   饭后出发,钟恒还开那辆车。   林优的酒吧在靠近城区的一个镇上,是个开放型景区,有条文艺街,里头有花市、鸟市、手工小店,另外有几家清吧。   客人最多的那家就是林优的。   许惟跟着钟恒,到门口就听见歌声,很陌生的调调,应该是林优自编自创的。   钟恒熟门熟路,挑了张沙发。   林优已经看见他们,挥了挥手,继续唱。   许惟坐下来,那几米的小台上,林优穿一身黑裙,美得很霸气,林优这个人还和当年一样张狂,她永远都是她自己。   许惟失神了一会。钟恒端了喝的过来,他的是酒,给她的却是柳橙汁,温的。   他还讨了朵小伞,放她那杯里。   许惟接过来,好笑地说:“骗小孩呢。”   钟恒说:“你是小孩?”   许惟:“没你小。”   钟恒喝口酒,抬眸:“我小不小,你心里清楚。”   “……”   许惟不讲话了,往台上看。   林优唱完,丢了麦,过来了。   许惟老早酝酿好笑容,林优上来就捏她脸:“反省好了?检讨呢。”   许惟:“……”   钟恒皱眉:“别动手动脚。”   “哟,钟少爷管太宽了吧。”林优一屁股坐许惟身边,“我怎么记得,你俩八百年前分手了吧,人现在不是你的,我想碰就碰。”   这话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当事人都避而不谈的事,林优一骨碌提溜到台面上,气氛能好才怪。   偏偏林优从不是看人脸色的主儿,又抛一个直线球给许惟:“怎么?复合了?”   “……”   许惟发现钟恒目光比林优还紧,追着她看。   复合不是这样的。   那需要溯清前情,平复怨愤,至少得有个仪式,再不济也得有一句话,总之决不是这样稀里糊涂就睡在一屋。   而许惟现在,连一句话都给不了钟恒。   喉咙里两个字转了转,又转了回去。   许惟不看钟恒,笑着拉林优的手:“你问点别的。”   林优皱了皱眉,在他们脸上看几秒,有点儿心知肚明的意思。   “行,不问这个,你俩自个拉扯去吧,你待这儿别动,我弄杯酒来。”林优起身,去了吧台。   许惟低头喝橙汁。   钟恒也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喝酒。   过了会,林优来了,端了些甜点小吃,她能带话题,很快就聊到别的地方去了。这茬总算带过。   在酒吧吃了顿午饭,钟恒和许惟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街。钟恒脚步快,几步把许惟甩在后头。   等她走到街口,他又站在那儿等着。   许惟走过去,他把手递过来:“牵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差点就打脸了   ☆、第14章   那大手就在面前,许惟几乎没犹豫地拉住了。钟少爷难得自己走下台阶,她当然赶紧配合,换了以前,她还得去哄他。   从街口转过去,往停车场走,旁边是条巷子,不少背着包的游客在那晃荡。   许惟说:“去那逛逛?”   钟恒嗯了声,牵着她过去。   一条巷子都是特色店铺,卖小商品的、卖特色服装的,小吃店也特别多。他们一路走,经过糖品铺,钟恒问:“吃不吃糖?”   许惟抬头看,上头招牌写着“手工糖铺”。   “去看看。”   窄窄一道门,钟恒松了手,让许惟先进。   台架上摆满盒装的糖,标了各种口味,花生、冬瓜、莲藕,都是手工制作。   铺子里只有几个游客,都是结伴的女孩子,钟恒一进门,就有女孩看他。许惟在货架旁挑选,卖货的小姑娘给她推荐。   许惟每种尝了一颗,味道都不错,她没做选择,喊:“钟恒。”   钟恒走过去。   许惟拿一颗莲藕糖给他,“你试试这个。”   钟恒没接,头一低,就着许惟的手吃了。   旁边小姑娘看得脸红。   钟恒嚼几下,说:“甜。”   “……”   许惟捻捻指尖,“这个要两盒。”又指着冬瓜糖,“那个吃过吗?”   钟恒说:“没有。”   “那你也尝尝。”   她低头从包里摸钱包,没有要帮他拿糖的意思。   钟恒自己拿起一颗吃了,说:“没那个甜。”   许惟看他一眼,问:“你姐会爱吃吗?   钟恒眉眼微动,“买给我姐的?”   “嗯。”   他笑了:“她什么都爱吃。”   许惟每种各买两盒,店员把帮她装好,钟恒提在手里。   出门往前,又是纪念品店。   走到街尾,墙边有个刻字的小摊,冷冷清清。   见有人经过,大叔放下蒲扇,娴熟地喊:“姑娘,来看看钥匙扣吧,能刻字的,当场订做,千年古木,大吉大利,天底下独一份,能挂钥匙,还能辟邪护身、化灾转运!”   这夸得有点大言不惭了。   许惟脚步停下,朝那看一眼。   那光头大叔四五十岁模样,手拿一把蒲扇,墙边靠着根竹竿,枝桠上用红丝线挂一溜钥匙扣,是木片削的,形状有动物,也有花瓣、叶片,上头刻着字。   钟恒以为她信这蠢话,说:“想要?送一个给你护身。”   许惟也不客气:“好啊。”   大叔一见生意来了,拿起刻刀,敲敲面前的盒子:“来来来,先选个形,挑个喜欢的!”   许惟拣了拣,拿起一个葫芦形的木片:“这个挺好玩。”   钟恒瞥一眼,“审美不错,跟平安不相上下。”   许惟:“……”   大叔瞅瞅他们,拣了个寿桃形的推荐道:“这个,你们瞧瞧,第一眼看上去它像个桃,再看第二眼,像啥?”   许惟盯两眼,说:“还像个桃呀。”   “……”   大叔眉头皱着,姑娘咋不开窍呢。   钟恒在一旁直乐。   大叔立刻把目光转向他:“哎,你瞅瞅。”   钟恒笑了声,正色道:“像颗心。”   “对对对,”大叔高兴了,乐呵呵道:“姑娘,你男人上道儿啊。”   许惟当没听见。   钟恒淡笑着,也不讲话。   大叔捏着那木片,把纸笔推来:“来,从名字里选个字。”   单字名,没得选。   许惟提笔写下“惟”。   大叔见缝插针,想多卖一单,把纸推到钟恒面前,“你也写一个,跟姑娘配一对,给你俩刻个情侣的,给你们优惠价。”   钟恒从善如流,也写了。   大叔一看,拍手乐道:“有缘呐,俩字都是竖心旁,给你们整个特别的”   第一刀划下去,三下两下在木片正中刻出个“忄”,刀尖挖几下,变成镂空,接着往右边刻“恒”字的右半部分,木片翻个面,再往右刻出“惟”字的右半,两字分别在两面,共用一个竖心旁。   大叔放下刻刀,拿细笔往里头涂上红墨,拎着丝线摆给他们看。   “瞧,这叫一个‘心心相印’,第一回遇上这么巧的俩字,好兆头。这个给姑娘拿着。”   他把钥匙扣塞到许惟手里,又拣出另一个桃形的,快速刻了个一模一样的,拾掇好递给钟恒,“一人一个,可保管好喽。一个二十,两个四十,你们就给三十五吧。”   许惟觉得贵了,准备讲价,钟恒已经掏出钱:“谢谢您。”   两人往回走,钟恒捏着木片细看,说:“那老忽悠字刻得挺好。”   许惟说:“人家毕竟是专业的。”   钟恒嗯一声,揣进兜里:“留着辟邪。”   到了停车点,许惟说:“我去趟城里,不如你先回去吧。”   钟恒说:“一道去,平安下午上完课,我也得去接。”   “她就上一天?”   钟恒点头,“英语班,一周一次的。”   “哦。”   路程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就进了城区。   钟恒问:“你去哪,送你过去。”   “河山路有个成越能源公司,你知道么。”   钟恒说:“河山路我知道,成越集团也听过。”   “嗯,是他们旗下的。”   “去那做什么?”   “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钟恒皱了皱眉,没再问,发动汽车。   到了河山路,许惟下车,问钟恒:“你去哪?”   “去我姐夫那。”   “在哪?”   “红阳市场,城西。”   “那下午……”   “我来接你,给我打电话。”   “好。”   钟恒开车走了。   许惟到成越能源公司门口,抬头看了看,一整栋大楼有十层,都归这家公司,在禺溪这个小地方很少见。而这只是成越集团旗下的一个产业。   她进了大门,到前台,从包里摸出名片递过去:“我找你们总经理孙虚怀。”   前台女孩愣了下,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斟酌着说:“孙总还在开会。”   许惟说:“什么时候结束?”   女孩说:“不清楚。”   许惟想了想,说:“那我等等。”   大厅有休息区,沙发茶几都很漂亮。   许惟坐下来。   前台女孩偷偷看她半天,摸不准情况,怕她跟孙总关系不一般,犹豫半天还是倒了杯茶送过来装装面上的客气。   许惟从茶几底下拿本书翻看,是本地的创业杂志,花大篇幅介绍了本地有名的成功人士,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成越集团的两位掌门人:蒋丛成、李越。   上面附了采访图片,左边的男人皮肤偏黑,脸瘦长,眼睛不大,嘴唇抿着,看上去很严肃,这是蒋丛成。   旁边的李越比他温和,皮肤白一些,脸庞圆润,典型的养尊处优富贵相。   许惟把整本都翻完,才听到电梯口传来声音。   五六个人走出来,每个都穿得很正式,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穿套裙、高跟鞋。   能看出中间那男人是人群中心,被大家簇拥着往外走。   许惟认出他是李越。   等他们都走出去,前台女孩过来了:“请您来一下。”   许惟起身,跟着她乘电梯上到八楼,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男人脸色凝重。   门一关,他立刻站起来:“许小姐,你怎么跑这来了?”   许惟看了看他,没讲话。   孙虚怀面色有些焦急:“许小姐,蒋总不在禺溪,你跟他联系过没?”   许惟摇头,说:“没号码。”   “啊?”   “我出了点事,手机坏了。”   孙虚怀一愣:“出了什么事?”   “车祸。”许惟观察他的表情。   孙虚怀一惊,打量她:“不是吧,看着好好的。”   许惟说:“轻伤,已经好了。”   “那你来是……”   “就是跟你说一声,蒋总的私人号你给我一个。”   “那行。”   孙虚怀直接找了两张名片给她, “那……没别的事了?”   “没了。”   孙虚怀有点讪讪的:“许小姐,你现在住在哪?要不要我给安排地方?”   “不用了,我自己有安排,有事我再打你电话。”   “那行。”   许惟走出大厅,沿街道往前,到了公交站。有辆公交来,她也没看,坐上去就走。   后头一辆车缓缓跟出一段,停了。   开车的男人说:“李总,是她。”   李越点了支烟,依然压不住火气:“她怎么又来了?蒋丛成不在,她跑来干什么?”   前头男人说:“李总,这样下去不妙,这个许小姐从前可是干那行的,跟警察关系好着呢。”   “鬼都知道不妙,姓蒋的迟早要玩火自焚,老子可不想做垫背的。”   “那怎么办?”   李越吐了口烟,眼神有些凶狠:“总有办法。”   公交车到站,许惟下来,独自在城区逛了两个小时,把周边都弄熟悉了,再坐公交车往城西去。刚到红阳市场,就接到钟恒的电话。   “你事情办完没有?我要去接平安了。”   许惟边走边说:“办完了,我来找你了,那个……你姐夫的店是哪个?”   “你在哪?”   “你说的那个市场。”   “在哪个入口,大门还是侧门?”   “不太清楚。”许惟看了看,“有个大台子,旁边有个张记豆腐店,有小孩在玩球。”   那头没声音。   “钟恒?”   她往前走,东张西望。   钟恒挂了电话,隔着几步看她。站一会,跟上去牵她的手:“这儿呢,傻死了。”   “你也不说清楚。”许惟收起手机,“现在去接平安?”   “嗯,她快下课了。”   沈平安四点上完课,抱着书包出来东张西望,没看到人,便到休闲区坐着。凳子还没坐热,就看见她舅进了大门。   再一看,后头还有个人。   沈平安何等聪明,心里头透透亮——   舅舅可真会利用机会,一边接她,一边还带着暗恋对象来城里约会!   沈平安小脚并拢,坐得端端正正,看人走近,再站起来,装出淑女模样喊声“舅舅”,眼珠滴溜溜转到许惟身上,秉承着她娘的教诲,绝不轻易喊人“阿姨”,看到漂亮女人一律喊“姐姐”。   许惟朝她笑了笑。   三人回到车上。   许惟陪沈平安坐在后座,拿出之前买的糖给她吃。   沈平安天生演技派,真要装起来毫无破绽,一口一个“谢谢姐姐”,乖巧可爱。   钟恒在前头听得很不适应,觉得小魔王相当不正常。   车开到半路,转个弯,在上坡的地方堵住了。   这正好是整条路最窄的一处,有辆摩托车横冲直撞,导致旁边的汽车和小货车擦到,三方起了冲突,正在闹纠纷,等着交警从城区赶来处理。   幸好坡度较缓,车辆排长龙也不至于挤出事故。   等了十分钟,不见动静,钟恒下车去看情况。走三四十米,没到事故点,一只大狗蹦过来,近似癫狂地朝他猛扑。   赵则跟着后头鬼嚎:“泥鳅!少爷!祖宗!别咬人啊喂!”   等跑近一看,赵则傻眼了——   原来少爷根本不是发疯,是看到它粑粑了。   幸好幸好,要是伤了人,泥鳅一条狗命哪赔得起。   赵则拄着膝盖喘息,哪料一口气没松到底,倏地又提上来。   顾不上泥鳅,他转身就溜,可惜晚了一步。   “赵则。”   钟恒抱着泥鳅走过来。   赵则咬咬牙,扭头冲他嘿嘿笑。   钟恒无语:“你发春呢。”   赵则不笑了,呛他:“发春那也不能对着你啊。”   钟恒懒得跟他贫,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赵则睁着眼睛编瞎话:“这不送泥鳅来嘛,这家伙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成天闹事,眼看都要得相思病了,我这看着心酸,这才好心送他见你一面,哪料到还赶上大堵车,在这路上耗了快一个小时,不信你问泥鳅。”   泥鳅少爷立刻抓住时机摇尾巴求关注。   钟恒在它脑袋上揉一把,问赵则:“那你现在是回丰州?”   “这……”赵则使劲思考脱身之道,“对,待会儿路通了我就走。”   话刚落,身后有女人喊:“赵则!”   赵则肝儿颤:坏了。   远处走来两个女人,钟恒眯着眼看几秒,认出来了。   赵则赶在他变脸之前调整战术:“行了,你先别火,我知道你烦卢欢,我也看不惯她,但蔓蔓找我,我没法拒绝啊,那个啥,这就跟你没法不管许惟一样……”   说到这,五大三粗的赵则破天荒有点脸红,“她说要带几个朋友去山上消暑,住两天,让我做地陪,我没想到卢欢也在,怎么说也是她表妹,我不能让人家滚吧。所以我特地没告诉你,打算自个带她们玩两天就把人送走,谁想到这还没到山上呢,就被你给碰个正着。”   他话讲完,钟恒冷着脸没搭理。   后头严从蔓和卢欢已经走来。   卢欢一眼看到钟恒,惊讶得几步跑过来:“你、你在这?赵则还说你去省城了,原来是骗我。”   赵则佝着头降低存在感。   卢欢惊讶完了,质问:“为什么你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   因为你在黑名单里呀。   赵则心里默默回了句。   钟恒话都不想跟她说,抱着泥鳅往前走。   卢欢拦住他,气愤道:“你解释下。”   “钟恒。”   许惟牵着沈平安走过来。几个人闻声回头。   赵则心一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回真闯祸了。   当年许惟和卢欢那一架打得……可真叫全校闻名啊。   果不其然,卢欢一回头,看见走过来的人,整个气场都变了。   许惟也在同一刻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她。   赵则默默悲叹:完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结局   ☆、第15章   两个女人一对上眼就认出对方。   相比卢欢眼中的震惊,许惟的表情平静得多。   在丰州读书那几年,她是个很平和的人,没有过于明显的爱憎,除了林优和钟恒,她对谁都一个样,不亲近,也不交恶,保持着疏离的友好。   卢欢是个例外。   许惟和她狠狠地打过一架。   赵则一看不对,立刻打圆场:“诶,许惟,你也在啊。”   钟恒走过来:“怎么过来了?”   “平安说要透个气。”   沈平安看看他们,小脑袋直点。   钟恒怀里的泥鳅已经不安分,圆滚滚的身体挣来挣去。   赵则赶紧抱过去撸毛,挤着笑说:“这是严从蔓,隔壁二班的,你还记得嘛。”又指指卢欢,“那是……她表妹。”赵则怂得没说名字。   严从蔓惊讶:“许惟,居然是你,好多年不见了。”   许惟朝她点点头。   一旁的卢欢将许惟从头打量到脚,迅速镇定下来。相比许惟今天的模样,卢欢显然占了上风,她今天开了辆宝马,人也精心打扮过,衣裙精致、妆容完好,没任何瑕疵。她盯着许惟,说:“哦,学姐啊,差点没认出来。”   许惟应下这称呼,笑了声:“学妹客气。”   卢欢忿忿咬牙,当着钟恒的面,到底忍了。   赵则心下松口气。毕竟过了太久,恩怨情仇褪过色,大家都长大了,不至于像从前那么尖锐。   前头车喇叭响起来,有人喊:“通了通了。”   “终于能走了。”赵则庆幸路通得及时,卖力招呼,“都上车吧,别堵这儿了,咱到了再聊。”   钟恒把泥鳅抱过来,和许惟一道走了。   卢欢没动,视线锁着他们的背影,严从蔓拉她:“欢欢,走吧,人都等着呢。”她们这趟带了几个朋友,都在车里。   卢欢甩手朝车边去了。   天黑之前,赶到磨坊街。   在饭店吃完晚饭,赵则领他们找客栈,看了几家,条件都过于简陋,唯一不错的那家只剩三间房,严从蔓安排那几个朋友住下,打算在附近另找一家再开两间。   卢欢一路默不作声,这时憋不住了,坚持要去钟恒姐姐的客栈住。   严从蔓只好拜托赵则。她一开口,赵则肠子都软掉,哪有拒绝的道理。   前台当班的小赵跟赵则同姓,俩人相熟,一看是赵则领来的,二话不说就开了房间。等那两姐妹上了楼,赵则趴前台打听:“琳姐呢。”   “吃了饭就打麻将去了。”   “那钟恒呢,怎么也没见人?”   “给平安看作业去了,琳姐交代的。”   赵则哦了声,思索着怎么跟钟恒交代。   晚饭吃得过多,许惟胃有些难受,洗过澡,她在床上躺着。   八点多,颜昕过来敲门,两人聊了几句。颜昕说她改了计划,明天离开这儿,去几个镇上跑跑,回省城之前再碰头。   许惟没多问,说:“那你小心点。”   “嗯,我知道。”   颜昕走后,许惟拿出笔记本翻看,从头翻完,又记上几行,然后摸出今天要来的两张名片,将号码存进手机。脑子空下来,她想起钟恒。   坐了会,许惟往楼下走。   前台依然只有小赵。   许惟想去阁楼找钟恒,走到门口又停下,还是不要打扰平安做作业了。   她转身去了后院。休闲区已经有其他游客在,藤架下的两张桌子被占了,就剩角落里的一张,靠近院墙,旁边有个秋千架。许惟坐下没多久,严从蔓来了。   严从蔓端着杯咖啡,站在灯光底下看了看,瞥见许惟。   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许惟猜到应该是赵则带她来的。   严从蔓问:“这里能坐么。”   许惟说:“没人,坐吧。”   她们不熟,高中隔壁班,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因为钟恒和赵则关系好,许惟也知道赵则喜欢严从蔓,读书时追过她,没追到,严从蔓给他发了张好人卡,两人成了朋友。   虽然严从蔓和卢欢是表姐妹,但许惟对她没恶感。   严从蔓也一样,她是个讲道理的人,并不会和表妹同仇敌忾。   不讲话显得尴尬,严从蔓主动搭茬:“你是来玩吗?”   许惟说:“是啊。”   严从蔓说:“我也是,一年休不了几天假,好不容易歇着就被我妈催回家,丰州实在没什么好玩的,附近也就这里能看看。”   许惟:“工作很忙?”   “嗯,我们这行都很忙。”她笑笑,“我做投行的。”停了下,说,“对了,你怎么样?还在首都么,我看过你做的新闻,有很多很现实的社会问题,法制类的也看过,都很棒。我还跟朋友说过这是我校友呢。”   许惟瞥着桌角,听见严从蔓说:“这两年都没你消息了,是换了工作?”   许惟点头,“对,现在就写些稿子。”   “自由撰稿人?”   “算吧。”   严从蔓惊讶,“那算作家了。”   许惟笑笑:“没呢,混口饭吃。”   严从蔓当她谦虚,笑道:“我记得你理科最好,好像听哪个老师提过你想学理工科,没想到你学了传媒,现在拿笔杆子,我以前还跟同学说你适合去做科学家。”   “为什么?”   “因为你做什么都很专注啊,连走路都是,很适合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的样子。”   许惟笑了笑,“我以前太严肃吧。”   严从蔓说:“说不上严肃,就是很有距离感,我那时候其实想认识你,但不怎么敢接触。”她想起了什么,又笑,“你大概不知道,你每回走过去,我们班起码有一打男生转头看你,但没人敢跟你讲话。”   许惟依然笑笑。   严从蔓也没往后说。她喝了口咖啡,重新起了话题,“对了,我上周去过你们学校。”   许惟抬头看她。   “我好朋友在那工作,做辅导员。”   “哦。”   “你们学校挺美,尤其是湖边那栋小楼很特别,叫、叫……什么楼来着?”严从蔓一时想不起。   许惟手指搓了搓。   “我也不记得了。”她淡淡说。   严从蔓惊讶,“你可待了四年啊。”   许惟笑着说:“记性差。”   严从蔓没多想,也笑:有时候突然想件事,确实想不起来,正常。”   两人随意聊着。   九点多,休闲区的人陆续走了,很多座位空出来。   卢欢买了小吃回来,找到这,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严从蔓把盒子打开,推到桌子中间:“许惟,一道吃吧。”   “不用了。”   卢欢在一旁笑:“学姐是大城市来的,哪吃得惯这些,我去喊钟恒。”   她转身走。   许惟喊她:“卢欢。”   卢欢回过头。   许惟说:“你离他远一点。”   卢欢说:“你们早分手了,你管不着我追男人。”   许惟说:“你试试看。”   卢欢:“要打架是吧,我怕你?”   “欢欢!”严从蔓站起来,“闹什么呢。”   “我闹?”卢欢火气上头,“你听听她说什么,分手了,她还要霸着人家,还不许别人追了?”   许惟说:“别人不会找人打他。”   “你还揪着这事。” 那根本是意外,那时候只是想逼一下钟恒。卢欢冷笑,“搞得多在意他似的,如果真喜欢他,你们怎么没走下去?是你提的分手吧。”   “你少说两句。”严从蔓阻止道。   卢欢哪里忍得住,“我以为钟恒多傲,没想到他那样的人也会犯贱,过十年还搭理你。”   “欢欢,别说了。”严从蔓拉住她,目光看着她身后。   卢欢心里一跳,回过头,顿住了。   钟恒站在藤架边,冷脸看着她们。赵则在一旁抓耳挠腮,冲严从蔓使眼色。   卢欢定定地站着。   气氛几乎僵住。   钟恒走了两步,停在秋千旁。   “老子犯不犯贱,你他妈管得着?”   卢欢张了张嘴,他一句话丢上来:“拿上你的东西,滚蛋。”   卢欢气得说不出话。   严从蔓想息事宁人,赶紧拉她:“先回屋。”   赵则也跑过来:“走走走,别站着了。”   卢欢被拉走。   钟恒在原地站了一会,摸出烟盒,靠着木柱抽了支烟。   前头屋里吵嚷了一会,渐渐没了声音。   许惟看向秋千架。   他还在那。   也许是卢欢的话让他没有面子。   许惟起身走过去。   钟恒没太多表情。看她几秒,他又低头抽烟,抽几口,低着声说了一句:“刚刚的事……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许惟停顿了下,说,“我可能欠你交代,那时候我家里出了点事,我顾不上你。”   任何解释但凡迟到太久多少显得轻描淡写,不得劲儿。何况这一句笼统苍白,也算不上交代。   钟恒抬头,大概没想到她会讲这个。   他问:“什么事?”   许惟说:“已经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钟恒看她一会,点了点头。   她想一笔带过,钟恒也学着留余地。本来也不打算再提旧事。   过了会,钟恒抽完烟,说:“我进去了。”   他走了两步,许惟喊住他。   “你今天不去我那睡?”      ☆、第16章   她表情坦荡自然,邀人睡觉也丝毫不脸红,就像在问“你晚上吃过饭没”。   钟恒看着许惟,突然有点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看她两眼,“急什么,我洗澡去。”   刚刚那点糟心事好像都没了。   严从蔓和卢欢最终还是去住了街上另一家客栈。赵则帮她们送行李过去,卢欢窝着气,进屋就关上房门懒得理他们了。   严从蔓觉得抱歉,对赵则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你帮我跟许惟道个歉吧。哦,还有钟恒。”   赵则挠挠头:“我知道我知道,对不住了,不能让你们住那儿了。”   “不关你的事。”严从蔓摆摆手,“欢欢被惯坏了,性格一向不好,你也知道的,她就是那个公主脾气。”   赵则也认同:“你是她姐,你说说她吧,让她别再惹钟恒了,钟恒什么脾气她也知道,这不讨骂嘛。”   “她就是作,这些年男朋友换了多少,闲了就跑钟恒这儿下功夫,还不是因为以前没追上,一直不服气,她那人从小被捧到大,我舅舅多宠她,惯成这样。”   赵则叹口气:“好在现在许惟回来了,她更没什么可能了,早点死心的好。”   严从蔓多少有点好奇,问了句:“他们俩……又在一起了?”   “我倒想撮合他们复合。”赵则皱眉,“但他俩模温温吞吞模糊糊的,钟恒心里肯定是想的,许惟那边我搞不清楚。   严从蔓笑笑:“那你可以放心了,她对钟恒也挺上心。”   钟恒洗完澡,头发擦了两把,正要上楼,钟琳打麻将回来了:“哎,上哪去。”   钟恒站楼梯口,拍了拍头发,问:“赢了?”   钟琳面露喜色:“那还用说,我的牌技磨坊街怎么的也排前五吧。”   钟恒:“赢了多少?”   “够领你们搓一顿的。”   钟恒笑一声:“别嘚瑟了,你女儿那作业,下回你自己辅导。”   “咋了?”   “那写的是字么。”钟恒说,“我没忍住,又骂她了。”   钟琳一听也愁:“我难不成还得给她找个练字师傅?”话一落,有了主意,“啊,不如你来教,好歹是你外甥女。”   “得了,我没那耐心。”钟恒一口拒绝,转瞬想起什么,停了会,说,“许惟写得挺好看。”岂止是好看,那是专业水平,以前都是贴出来放橱窗展示的,旁边还有她的照片,他每次经过,都特别有面子。   钟琳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那我以什么名义找她啊?”   “那是你的事。”   钟恒转身要走。   “你等会。”钟琳喊住他,“我知道你干嘛去,来吧,带杯牛奶给人家。”   她速度快,很快冲了杯牛奶。   钟恒过去端了。   钟琳笑笑:“别忘了帮我问问,看她乐意给平安教字不?”   “你自己问。”   他丢句话就走了。   许惟在洗衣服,房门是虚掩的,钟恒推门进去,走到卫生间门口。   许惟拧干水,把内裤抖开挂在晾衣架上。   钟恒靠在门边,说:“要帮忙么。”   许惟回头看他,钟恒说:“牛奶先喝了,热的。”   许惟把胸罩放到一边,冲了手,接过来,“谢谢。”   她站着喝牛奶,看了看他:“你把你那头发弄干。”   钟恒说:“毛巾没带。”   许惟顺手捡了架子上没用过的浴巾丢给他。钟恒等她喝完,接了杯子,出去坐到小沙发上擦头发,一坐下,屁股底下的手机震起来。   钟恒挪开一看,是许惟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来电人:何砚。   他没碰手机,过去叫她:“有电话。”   许惟刚好晾完胸罩,出来接了:“何队。”   电话里何砚在说:“埋汰我呢,叫名字就是,这几天怎么样?”   “挺好的,一直在玩。”许惟看了眼钟恒,他站在窗边没过来,浴巾捂在头上擦着。   何砚说:“没什么情况?”   “嗯,没。”   “没情况也好,你做什么都先保护好自己,这回可没线人费给你,你现在也不做新闻了,瞎拼不值当,能有线索当赚的,没就算了,等我这边的安排。”   许惟说:“好。”   那头静了一下,何砚似乎在思考,过了会说:“之前让你联系的那人,是赵队找的,很可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这个你自己决定。”   许惟又看一眼钟恒,他靠着墙看她。   目光碰了碰,许惟说:“好。”   那头何砚又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许惟把手机扔回沙发,坐到床上换睡衣。   钟恒走过来,坐在床尾,说:“这个何队对你挺关心的。”   “老熟人,算朋友了。”   没回应。   许惟把睡衣套上,转头看他。   钟恒也看过来。   许惟顿了顿,看出点味儿,“你想什么呢。”   钟恒笑一声,“就随便想想。”   许惟掀开被子躺进去,“那想完了就过来睡吧。”   “来了。”   钟恒把上衣一脱,从床尾滑过去,躺她身边。   他没动手动脚,老老实实,两人胳膊贴着胳膊。   许惟看着天花板说:“今天16号了。”   钟恒闭着眼,嗯一声。   “我来这四天了。”   钟恒睁开眼,侧目看她,“厌了?”   “没呢,好多风景没看,山上都没去。”   “那明天去山上。”   许惟:“你真不回丰州了?赵则也来了,你们家旅馆……”   钟恒看着她:“你是不是太操心了点?”   “……”   他又很随意地说:“这事只有老板和老板娘才操心。”   许惟点点头:“懂了,睡觉。”   她伸手在床头拍了一下,灯暗掉。   安静了一会,钟恒说:“平安字写得奇丑。”   许惟没明白:“嗯?”   “你字不是挺美么。”   许惟:“你这意思……”   “不是我提的,是我姐的意思。”钟恒说,“她问你乐不乐意给平安教教字,也就一两堂课吧。”   许惟愣了下,说:“你姐怎么知道我字好啊?”   “……”   钟恒憋了几秒,“我就提了一句。”   许惟没忍住,笑了。   钟恒说:“你不想就算了。”   许惟说:“我乐意,毕竟是你外甥女,总要给你面子。”   这话令人舒坦了点。   钟恒嗯了一声。   屋里又静了。过几秒,他补了声:“谢了。”   “嗯,睡吧。”   哪知道,根本睡不了。   眼睛刚闭上一会,隔壁有了动静,起初还不是很明显,过了会,开始嗯嗯啊啊,声音有点儿大。   这状况出人意料。   前几晚都没这样,大概是今天新住进来的。   声音这么大,钟恒肯定也听到了。   许惟僵了一下,睁着眼,屋里乌漆抹黑。   等了一会,不但没消停,还更激烈了,尤其是女的,叫得过于夸张,演戏似的。   许惟咳了一声,说:“你们家这客栈隔音差了点啊。”   “是差了点。”黑暗中,钟恒声音很低。   许惟说:“回头跟你姐提提意见。”   “嗯。”   许惟又说:“对了,泥鳅呢,你把它放哪儿去了。”   “在平安那。”   “平安跟它熟?”   “嗯。”   许惟问:“你养它多久了。”   “没多久,别人不要的。”   “那……”   “许惟。”   “嗯?”   “别说话了。”   “哦。”   许惟闭了嘴。   隔壁还在继续。   钟恒手挪了挪,摸到许惟的手,攥住。   他手心滚热。   许惟没动。   钟恒也没有再做别的。   这样躺了三四分钟,隔壁来了一下激烈的,那女人嚎一嗓子,总算歇了。   许惟松了口气,才感觉到钟恒手掌出了汗。   他这时候靠过来,侧着身把她抱了抱,嘴唇贴在她脸面,低低地问:“你那个还要几天。”   许惟顿了下,听明白他问的什么。   她也有些热,“两三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SORRY   ☆、第17章   这个尴尬的晚上最终还是过去了。   钟恒醒得比许惟早。   他翻个身,许惟侧身睡着,脸朝他,一大把头发丝儿乱糟糟裹着脸颊,眼睛挡了些,嘴唇也遮了半边,挺翘的鼻子露着,呼吸轻缓,嘴唇上的发丝被气息带得小幅晃动。   她睡觉时眉心是微微皱着的。   以前也这样么。   钟恒回忆了下,没有印象,拢共也没在一起睡过几回。他倒是想,存了一肚子坏水,没什么机会用上。   钟恒先起床,没打搅她,套上裤子,拿起T恤走出去。   关上门,边走边抖开T恤准备穿,隔壁屋走出个人。   钟恒头转了下。   杨青拎着洗衣篮,里头堆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看到钟恒光着膀子,她先是惊讶,紧接着脸就红了。   钟恒把T恤穿上,拉了拉,若无其事道了声:“早。”   杨青看看他,觉得奇怪,往旁边瞥了眼,206号房。   是许惟住的那间。   杨青顿时有点愣:“钟恒哥,你怎么在这啊。”   钟恒没答,笑了声:“小孩子别多问。”   他转头迈着大步下楼了。   杨青站了好一会,回过神来。   钟恒那样说差不多算回答了。   他是从那间房里出来的。   杨青心情复杂地看了看206的房门,有些不敢相信,可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他以前带过几个女性朋友来过?从来没有。   许惟醒来已经不早了,下去吃饭时,餐厅没剩多少东西,锅底有几勺粥,盆里剩三个茶叶蛋。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外面吃,小赵过来说:“许小姐,钟哥给你买了早饭,在厨房锅里温着。”   许惟问:“他人呢。”   “出去接人了。”   客栈一般会看情况提供接站服务,这个情况指的就是钟恒在的时候。钟琳很会精打细算,客栈总共没多少人手,运转良好,偶尔钟恒过来还能多个免费劳动力。用钟琳的话说,自家弟弟,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白不用。   许惟到厨房看了下,砧板上有个锅,插着电。她掀开盖子,豆腐脑的淡香飘出来,旁边还有两块土豆饼。   这是她从前最喜欢的早饭搭配。   以前吃的豆腐脑是丰州有名的红枫街师傅做的,口味好,人多,钟恒骑车过去,每天赶着点买一碗,后来师傅认识他了,提前给他留着。   许惟端早饭到餐厅里吃,还剩一口饼的时候,沈平安牵着泥鳅回来了,张口就喊:“赵叔叔,快救救我。”   小赵在前台给客人办退房,没空理她。   许惟放下筷子走出去。   平安看到她,见了救星似的,拽着泥鳅跑过来:“许姐姐,你救救我。”   泥鳅绕着圈晃尾巴,直冲许惟示好,要不是平安拉着绳子,大概已经撒丫子扑到许惟身上。   许惟看看平安,又看看泥鳅,前者衣服湿漉漉,小辫子东倒西歪,后者一身污泥,黑不溜秋,活脱脱一只落汤狗,哪里还有先前那帅气的狗样?   “怎么回事?”   平安站着不动了,捏着狗绳支支吾吾不讲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许惟,可怜巴巴。   而泥鳅那货更是不能指望,它压根不清楚状况,一个劲摇头晃脑耍帅,污泥甩了一地。   平安急得要哭:“我妈肯定要打我,还有舅舅,泥鳅是他宝贝儿子,现在丑成这样,我这回要惨了。”   “你别急。”   许惟赶紧过去接过绳子,泥鳅蹦过来,给她白皙的小腿蹭黑一层。   幸好今天穿的是短裤。   “你现在回屋,先把衣服脱了,洗个澡。”许惟说,“我带泥鳅洗一下,等会去找你。”   “好好好。”   平安跑上阁楼。   许惟连哄带拉,带泥鳅从屋外绕去后院。   杨青正在晾床单,一回头,也惊到,“这是泥鳅啊?怎么弄成这样了?”   “不知道去哪玩了,大概掉泥水里了。”   许惟把绳子系到柱子上,接桶水直接倒上去给它冲洗,泥鳅似乎很生气,一直转圈躲着,还嚎了两声,显然不愿意洗澡。   “乖一点啊。”许惟蹲下来,在它头上抓两把,再摸摸。   泥鳅慢慢配合了,缩着脑袋,眼睛觑着她。   许惟看笑了:“小可怜儿,跟你主子一样。”   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要人哄。   杨青听见这话,看了许惟两眼,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许惟接了三桶水,将泥鳅洗出原来的样子,交给杨青照应。   她去了阁楼。   阁楼一共两层半,一楼是个小厅,二楼两间是小卧室,钟琳住一间,隔壁是平安住,顶上半层是纯木头结构,空在那。   许惟找到平安的房间。   平安洗好澡,在穿衣服,听到敲门声先开条缝,脑袋探出来,看见是许惟才松口气,让她进去。   许惟帮平安洗了脏衣服,晾起来。   平安跟在后头,很是忐忑:“许姐姐,我妈肯定会看见我换了衣服。”   许惟问她:“害怕?”   平安猛点头。   许惟走到小桌边,看了看桌上一摊书,喊平安过来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   平安说:“我告诉你,我妈如果打我,你帮我拦着点行嘛。”   许惟被逗笑:“你说说看。”   平安咬咬牙,招了:“我跟人打架,泥鳅就跑水沟里打滚去了,我就下去拉它。”   许惟懂了,“干嘛打架?”   “他骂泥鳅傻。”   许惟:“……”   敢情还是为泥鳅出头来着。   平安又求:“许姐姐,你帮帮我成么。”   许惟说:“你怎么老叫我姐姐,我比你舅舅还大。”   “啊,那要叫什么?”女人不是都不喜欢被叫阿姨嘛。平安一着急脑子动得贼快,“你让我叫舅妈也成。”   许惟一愣。   平安却开了窍似的,笑嘻嘻说:“许姐姐,你想做我舅妈吗,你想的话,我们就是亲戚了,你对我好点儿。”   许惟说:“你脑袋挺聪明啊。”   平安得意了:“那你快答应,我舅舅那么帅。”虽然很凶。   许惟笑着,也不说话。   平安又来一招:“我给你看我舅舅最好看的照片。”   “照片?”   “对。”平安爬起来,从柜子上拿相册翻给许惟看,“这个,我舅舅上大学的时候。”   照片上的男孩站在石头上,后头是溪流。   他板寸头,穿一身黑色运动服,看着镜头,眉毛漆黑,眼睛亮。他脸上有一丝不大明显的笑容,显得敷衍。   照片不算大,比许惟手掌小点,塑封过,右下角印着时间——2008.4.3。   许惟看了一会。   平安问:“好看嘛。”   许惟点头:“好看。”她没抬眼,问,“这个就一张?”   “对啊。”   “那给我吧。”   “啊?”平安为难。   许惟对她笑,“你妈那边我帮你,保证不挨打。”   平安一秒点头:“行行行。”   许惟把照片抽出来,放裤子口袋里,对平安说:“你舅舅让我教你写字,现在刚好有时间。”   平安刚刚犯错,也不敢说不写,乖乖拿出本子。   许惟打开一看,受到惊吓。   本以为是钟恒毒舌,没想到真是“奇丑。”   这一教费了不少时间,到十一点才歇。   平安很会卖乖,拿了两罐旺仔牛仔,给许惟一罐。   外头有说话声传来。   许惟走到阳台,平安也跟过去。   是钟恒接到人回来了。   三四个陌生人拖着行李箱走进客栈,钟恒停完车,刚进院门,走到小花树下,杨青带着泥鳅出来。   一见到主子,泥鳅忍不住撒欢,一溜儿跑过去,钟恒把它抱起来,对着脑袋一顿揉:“什么德行,矜持点啊,儿子。”   许惟靠在栏杆上,看得好笑。   平安喊:“舅舅!”   钟恒抬头,循声望过来,目光没放平安身上。   许惟没动,钟恒眼里渐渐有笑。   许惟抬起手,晃晃手中那罐旺仔,“接着。”   放手一扔,红罐子在空中划一道线,稳稳落进他手里。   那年早读,他罚跑,八圈,下课从操场跑回来,在楼下看见她。   她站在二楼,手里也一瓶牛奶,从上头丢下去,“给你。”      ☆、第18章   18   钟恒笑容扩大,眉眼弯了弯,把泥鳅丢回地上。   许惟看到他手指放到唇边,和当年一样隔空给了她一个飞吻。   平安眼珠子都瞪起来,捂着嘴躲到栏杆后头咯咯笑,边笑边对许惟说:“我舅舅在亲你诶。”   杨青站在门廊处,这一幕自然也看到,她脸颊微烧,心里却皱巴巴。   许惟指指客栈大门。   钟恒头点了点,看她几秒,进去了。   杨青去了后院,站在树下看着水池边的男人,他正开着凉水往头上冲。   天气太热,他T恤背心处被汗浸透,一大块湿迹。他腰窄腿长,单看那双小腿,都能令人脸红。   在杨青眼里,他有时似乎很好相处,有时又让人看不明白,有时不大正经,讲话粗糙,有时又认真得吓人。他会聊天,但不会说心事,他会待人好,但谨守分寸,他做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   这样的男人,从内到外都很吸引人。   钟恒冲好脸,抹掉水珠,往回走,看到她。   杨青紧张得脸热。   她顿了一下才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钟恒哥。”   “嗯,有事?”他笑着,露出白牙,显然心情很好。   杨青也挤出笑,“没什么事,就是想说泥鳅今天出去玩弄得很脏,是许小姐把它洗干净的。”   “是嘛。”钟恒意外,“她帮泥鳅洗澡?”说完就笑,“我错过这好戏。”   杨青点点头,揉着手指,“钟恒哥,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钟恒走到木椅那,从兜里掏出红罐子打开,慢慢喝牛奶。   杨青也走过去,小声说:“许小姐……是你女朋友么?”   钟恒手顿住,捏紧了牛奶罐。   他低头又喝了一口,抬头,“问这个干什么?”   杨青顿时更紧张,不知道怎么站下去才好,硬撑着笑,“我看你们挺好的样子,如果谈朋友,琳姐应该很高兴,不用为你操心了,街上的阿姨婆婆们也不会老折腾着给你介绍姑娘,许小姐那么好看,大家都会为你开心。”   钟恒没抬头,“这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哦。”杨青说,“大家就是关心你而已。”   钟恒没说话,几口把牛奶喝完了,一直到离开前都没回答她的问题。   许惟在平安的屋子里待着没走,看她练字。   泥鳅少爷在院子里刨土刨到百无聊赖,自个跑了过来。   平安休息时带泥鳅到三楼的小间里玩耍。   许惟给她检查作业,没一会就听见平安在上头嚎。她上去一看,简直哭笑不得,泥鳅那家伙不知怎么地跑到房顶去了,这会儿站在那一双狗腿瑟瑟发抖,死活不敢下来了。   屋顶是伞形,木头搭的。泥鳅站在正中间,睁着一双无辜的狗眼。   平安站小天台上仰着头乱嚎:“下来啊傻狗!”   “你别骂它了。”许惟说,“赶紧哄哄。”   平安于是开始夸:“乖泥鳅、乖宝宝,最帅的狗蛋蛋,你快点下来吧。”   泥鳅一动不动。   许惟:“……”   估计被恶心得不想下来了。   许惟打算自己上。   “你待着别动。”她嘱咐完平安,拿了个凳子,上身刚扒上去,底下一声喊:“许惟。”   她一回头,看到钟恒的脸,他在楼下。   “别乱动!”钟恒皱着眉吼一声。   半分钟不到,他奔上来。   许惟却已经上了房顶,泥鳅脑袋缩在她怀里,大嘴拼命往她胸口挤。   钟恒看得来气,“叫你别动。”   “我这都上来了。”许惟摸着泥鳅脑袋,“它是不是恐高啊,看这抖的。”   平安在一旁喊:“快把它丢下来。”   许惟看着钟恒:“你接好。”   她抱着泥鳅,手一松,泥鳅叫了一声,落到钟恒手里。   许惟从房顶上慢慢下滑,停在边沿上。   钟恒丢下泥鳅,手张开:“跳。”   许惟丝毫没犹豫,直接跳,钟恒稳稳接住她,“你是嫌命长?”   “……”   许惟没顶回去,赶紧去看泥鳅。   钟恒看着泥鳅,也不知道这醋他妈到底该怎么吃。   *   午饭过后,钟琳回来了。   钟恒带许惟上山,临行前让她上楼收拾东西,“今晚住山上,晚上凉,有外套也带一件。”   许惟回屋翻了翻,没外套,她带来的全是应季的裙子、短袖,有件棉衬衫算唯一的长袖,只好一起拣了装进包里。   三点出发。公路绕着山,不宽,有几段稍陡,但风景确实好。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植被覆盖率极高。当然,也有险峻的悬崖,车窗开着,风一直吹,越往里走越凉快。   这个点上山的人不多,一路空旷,到半山腰花了四十分钟。   山林间很多路,有宽有窄,树上挂着路牌,指示各个景点怎么走。那些景点名字都很美,灵町花园、和风谷、雾海,还有一堆山庄。   许惟从中瞥见“木云山庄”,指示牌上写着前方1KM。   钟恒减下车速,在一栋红房子外找到停车点。   那是家酒店,白色漆刷着四个字——红山酒店。   他们要了间大床房。   从落地窗往外看,一片绿,越往远处,雾气越重,像仙境。   许惟打开窗,风迎面吹来,全身上下钻一遍,凉飕飕。能想象晚上温度一定更低,她拿出衬衫套上。   钟恒过来看了眼:“就带了这个?”   许惟说:“没外套。”   “这是山腰,晚上更冷,到山顶上你熬不住。”他皱眉说,“待会买件衣服。”   “这里能买?”   “嗯,带你去。”   钟恒说的是一条小街。   他们看见家服装店就走进去。确实是卖女装的,但店里挂的是清一色大碎花长裙,看长度能遮到脚踝,红红绿绿,有蓝有紫,恨不能把所有颜色弄上。   许惟一进门就停了脚。   钟恒看两眼,也皱眉,想象一下这东西裹许惟身上……   这都什么鬼!   两人十分默契地调头出来,往前走一段,又找到一家。这家靠谱,衣服款式多样,长短不同,厚的薄的都有。许惟还在看,钟恒已经拿了件灰色长款开衫。   老板娘抓着机会,“帅哥好眼光,姑娘这么瘦,这款特别修身,颜色也好,穿上肯定美。”   钟恒说:“试试?”   “嗯。”许惟直接套上,大小合适,不薄不厚,长度刚到大腿,遮过她短裤,底下一截长腿又白又直。   老板娘一顿猛夸:“特别合适,这腿好看呀。”   钟恒望着那两条小细腿,眼神有点儿深,过两秒,点了下头:“挺好。”   许惟说:“那就要这个吧。”   “行!”老板娘又推荐,“长裤要一条吗,山上晚间冷得很。”   钟恒说:“要一条。”   许惟选了条黑色的,棉麻质地,偏宽松。   她去试衣间换。   钟恒在外头,过了会,听见许惟喊他名字。   他应一声,问:“不合适?”   “嗯。”她在里头说,“腰大了,帮我拿小一号的。”   钟恒让老板娘另拿了件,走到试衣间外敲门。   门开了条缝,光溜溜的大白腿从眼前晃过,钟恒没看清,手上的裤子已经被抽走,门关上了。   他喉咙有点紧,平白咽了一下。   许惟换好出来,一开门,钟恒就在门口。   老板娘跑过来看,又夸:“多合适啊,好看得很。”   钟恒看了两眼,觉得还是不穿更好看。   这想法多少有点儿下流,他没往下发散,说:“就这么穿着吧,晚上也得换。”   两件衣服,一共两百六。山上毕竟和山下不同,随便什么都得涨个价。许惟正拿钱包,钟恒已经把账结了,“走了。”   逛一圈,五点半去吃晚饭。   街尾都是小店铺和流动小摊,绕过这条路,有稍大的饭店,再往上走,木云山庄附近还有大酒店。但游客最喜欢的还是小吃摊。   他们吃了一碗手工打面,又去烧烤摊,没想到,冤家路窄,碰见了熟人。   钟恒没注意,端着盘子坐下来,许惟拉他的手,指给他看,那边一大帮人围个桌,吃喝谈闹,严从蔓和卢欢都在。   而喝啤酒的那个可不就是赵则么。   钟恒瞥两眼,“还真跟她们混了,蠢。”   许惟没说话,又看一眼,赵则正乐呵呵和严从蔓聊着什么。   男人的心思不像女人,没那么多九拐十八绕的,很容易看出来。   许惟说:“他好像还是喜欢严从蔓。”   “喜欢有屁用?人家没给他半点机会。”   钟恒喝了口啤酒,“要人帮忙时就找他,平常没半个电话,这能有戏?”   许惟说:“怎样叫有戏?”   钟恒捏着酒瓶,抬眼看她一会,说:“像老子当年追你那样。”   什么样?   平常不理他。他一有事,她总归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渣手写不了肥章,尽量比平常多,大概还是在晚上更。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写到车头…… 谢谢你们陪伴~~   ☆、第19章   许惟将这话咀嚼一番就闭上嘴, 再往后问估计他该自恋卖乖了, 她拐过话题,说:“不和他打个招呼?”   钟恒哼了声:“没必要。”   本想吃完烧烤就走, 没料到赵则眼尖,一转头就看见了他们。赵则过于惊讶,“啊”了声, 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引来。   卢欢脸色顿时变了变, 抬着下巴,看仇人一样盯着许惟。   赵则跟严从蔓讲了句话,离桌跑过来。   “你俩也来啦?”   钟恒抬头看他一眼, “耽误你追女人了?”   赵则笑笑,“少拿我开涮了,你晓得的,都是朋友。”   钟恒不理他。   赵则十分自觉地坐下来, 跟许惟说,“你们住哪儿呢,找到地方没有?”   许惟说:“我们住红山酒店。”   刚讲几句, 卢欢摔了筷子,“赵则, 你走不走?”   赵则赶紧起身,“等我再找你们哈。”   钟恒骂了句:“没出息。”   六点多, 天擦黑,山风更大。   两人沿路往上走,经过山上最豪华的和风大酒店, 往前不到五十米便是木云山庄。这是灵町山私人庄园中的标志性代表,历史不算久,以前是栋可有可无的旧楼,被人买下重修过,原本打算建成度假酒店,后来禺溪大开发转了几回手,现在所有权在成越集团副总李越名下,已经变成纯粹的私人度假疗养场所。   山庄外表并不奢华,甚至有些低调,普通的白墙,建筑风格也无甚特别,但占地面积不小,前后都带花园,有专门的停车场,里头两栋楼,主楼一共四层,三米高的院墙遮住一切,两道大门紧锁,普通游客无从窥探园内风光。   许惟仰头往上看,那楼里隐约有些灯光,风吹得周围树影不断摇晃。   钟恒看出她对这园子的兴趣,和之前的事情联系联系,他心里早猜出几分。   成越集团已经不只是禺溪的企业,近些年产业延伸到省会江城,投资房地产和医疗器械,比较有名的项目是江城高新区的娱-乐-城。   那里曾发生一起集体斗殴事件,当时特警队出勤过,钟恒对那地方有些了解。   至于成越集团,早年名声不太好,有传闻说是黑道起家,到现在这两位老总手里洗白了,据说已经断了黑关系,一心往白道上挤,在政府那边搭上路子,有望跻身良心企业行列。   而这木云山庄算得上成越集团的后花园,能进园消遣的都是个人物,再不济也是个新兴暴发户,毕竟有钱。因这缘故,即便园子外观低调,也依然小有名气。   引人注目的后果有利有弊,譬如两年前有人匿名举报园内有不法勾当,字里行间透露有官员在此召妓,禺溪警方一查,表示纯属造谣。   钟恒随意琢磨两遍,已经确定许惟这趟不是纯采风。十三号在丰州第一天碰面,得知赵队让他照应的人是她,就已经生疑。   在禺溪城里,她哪也没去,只去了成越能源公司。   现在又是这山庄。   有一点很清楚——她跟成越集团有些交集。   再想想她以前的工作……   这回八成是来找黑料的。   她至今对他一句不提,要么是不信任,要么是觉得没必要——查完就走,不需要和谁交代。   钟恒盯着她后脑勺,裤兜里的手攥了攥,又松开。   “这园子好看?”   冷不丁一句,懒洋洋的语气,声音却有些低。   许惟转过头,说:“一般。”   “那你看这么久?”   “不是挺有名么。”   “那点虚名不够吸引你。”   许惟笑道:“你好了解的样子。”   这时,开门的声音传来,许惟转头去看,一辆垃圾车从园内开出来,上路走了。   灵町山有专门的垃圾处理站,每日有人上门收,再统一拖过去。而这座园子竟有专用的垃圾车上山来收。   “连垃圾都区别对待,还真像皇宫。”许惟感叹。   钟恒问:“想进?”   “不想。”许惟说,“去山顶看看夜景。”   说是“山顶”,其实并非灵町山真正的顶峰,而是山上最有名的一处观景台,游客一般在那看日出日落。   往上走五百米,平路没了,全是石阶,爬半小时还没到。   路上行人稀稀疏疏。   天黑透,树枝上的灯亮着,一路柔光。   路极陡,许惟扶着栏杆喘气,回头一看,钟恒没事人似的,呼吸照样稳当当。   这就是人跟人的差距。   “累了?”他走上来,“背你?”   许惟直接拒绝:“不用,没那么累。”   “客气什么。”钟恒转个身,背上是她的背包,他拿下来挂到手臂上,膝盖弯下,后背给她。   等两秒,不见人上来,他回头,瞧见许惟一张笑脸。   她靠上来拍拍他屁股,“心领了,哪天腿断了再劳烦钟少爷。”   “……”   许惟调戏完,拔腿就走。   钟恒站直,牙咬了咬,盯着那背影笑出一声。   再爬十多分钟就到了。   亭子里聚了一些人,大多是看完日落还没走的。   这观景台无遮无挡,大风呼呼地吹,冷,但也爽,长一双翅膀就能飞走似的。从栏杆往下看,近处乌泱一片黑,稍远处灯火点点,亮光小得像萤火虫。   许惟裹紧开衫,把头发握住,在脑后松松束了个马尾。   钟恒问:“冷么。”   “还好。”许惟说,“幸好买了衣服,背包给我。”   钟恒递过去,许惟打开包,取出矿泉水给他,她自己喝另一瓶。   钟恒看着她,“凉的,没关系?”   “没事。”   看日落的那一拨人陆续下山,周围嘈杂声渐小。   钟恒在长凳上坐下。   这夜晚悠闲,不必像从前赶时间,晚自习后带她偷溜出去,到桥上看湖景,堪堪一个钟头,还要减去路上来回花费的二十分钟,赶在十一点半宿舍关门前送她回学校。   他每回都将车骑得飞快。   他们在山上坐到很晚,直到山下灯火熄掉大半,才下山回到酒店。   吹过风,许惟的脸庞泛着青白。她在电梯镜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揉了揉脸。   钟恒问:“你是不是贫血?”   许惟:“嗯?”   “嘴唇总没血色。”   许惟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确实。   “是有点。”她说。   “因为经期?”   “可能。”   钟恒顿了下,“那得补血。”   “……”许惟并不想探讨这个,“现在没法补。”   恰好电梯到了,她先走出去,到门口等钟恒开门。   爬山很累,进屋第一件事是赶紧到沙发上瘫一会,许惟让钟恒先洗澡。躺了一会,吕嘉打电话来了。   许惟来了五天,微信没登过,微博也不用。   吕嘉忍了几天憋不住了,一开口就噼里啪啦一通数落。   许惟听完,愣了愣才哦了一句。   吕嘉恨铁不成钢:“你不要懒成这个样子!拜托你活得像个偶像好嘛,发条微博跟读者盆友们互动下啊,发点山山水水风光美景,多好的圈粉机会啊,采风可不是与世隔绝,你不愿曝光以前的身份,我尊重,那你总得好好经营这个笔名吧。”说到后头忍无可忍来句威胁,“再不宣传宣传,我就要去发爆料帮你炒作一把了,题目我都想好了——‘新锐作家某某某居然是曾经的风云记者’,够有话题度吧。”   “……”   许惟斟酌一会,说:“等我回来,行吧。”   吕嘉皱眉:“你啥时回来,没有乐不思蜀?”   “没有。”许惟想了想,说,“下个月怎么也该回来了。”   吕嘉算了算,“那还有半个月。”   “对。”   “那到时不拖稿成么。”   “嗯。”   “那OK,先饶你。”吕嘉谈完正事一秒换画风,“怎样,亲爱的,钓到汉子没?”   许惟差点适应不了,“没有。”   “一夜情也没有?”吕嘉一向开放,“旅途中最刺激的难道不是这个?就没哪个男人让你心里一动,不顾一切策马奔腾?”   许惟:“……”   这话要怎么接?   吕嘉讲道理:“许小姐你不能总是这样封闭自己啊,外头的世界多美好,鲜肉众多,你完全可以找个男人试试……”   话没说完,陡然听到电话那头有道男声喊:“许惟。”   吕嘉一惊。   许惟捂住话筒,“怎么了?”   “洗发露有么。”酒店备的那种是玫瑰香型的,味道浓得呛人,他忍不了。   “等一下。”   许惟边走边跟吕嘉说:“我挂了。”   那头吕嘉笑得不行,“我天,学会骗人了啊,还说没男人?行了行了,不妨碍你睡汉子,再见。”   许惟带了旅行套装,她直接把小盒子拿过去,站浴室外敲门。   门开了,钟恒裹着浴巾,头脸和上半身都是水。   “喏。”许惟递给他。   钟恒接了,湿漉漉的手掌带着水珠,在她指尖碰了一下。   “你刚刚在打电话?”他抹把脸,眼珠漆黑。   “嗯。”许惟光明正大地看了眼他的胸口,那里的皮肤被热水烫得微红。   十一点,两人都收拾完。   床很软,钟恒摊着身体躺成个大字型,长手长腿占去大片位置。   许惟过来拿踢他,“少爷,让让啊。”   钟恒抓住她脚,软软小小一只,他的大手掌一搓,许惟打了个颤。她怕痒,“快放开。”   钟恒不听,捏着一阵乱摸,手指刮过她脚心。   许惟痒得不行,用力踹一下。   钟恒闷哼一声,扑过来:“踹哪儿呢。”   许惟白他一眼:“自找的。   钟恒凑近了,低笑着说:“踹坏了你得后悔。”   “不会。”许惟一笑,“换一根就是了。”   钟恒脸冷了,看她半晌,“真话?”   许惟不说话,觑着他的眼睛。   他一气,眼就红。   过几秒,许惟转开头。   “假的。”   钟恒顿了下,眼神变了,捧着她脸给了一顿教训。   睡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许惟关心泥鳅,“晚上没见着你,它不会想么?”   “让它想呗。”   行,他把天聊死了。   她闭眼睡觉。   静了会,钟恒问:“明天想去哪?”   “有别的地方?”   “对面山下有民居、农家乐,果园、菜园,再远点都是乡下,有大片庄稼,你想看哪个?”   “……你决定。”   “听我的?”   “嗯。”   许惟渐渐疲倦。   钟恒顿了会,问:“真听我话?”   依然是一声温温吞吞的“嗯”,尾音绕了两下,断了。   钟恒转过头。   她闭着眼,呼吸温平,竟然已经睡着。   可能确实是累了,第二天他们睡到很晚才起,午饭后下山。下山的路坡度较缓,很好走,半个小时到山脚。   下头是个民俗村,都是古朴的民居,道路沿着河。钟恒一路开车,到了小街下车。逛了两条巷子,在石阶上歇脚。   旁边有一溜小摊,卖甘蔗的大爷拿着弯刀削得飞快。   许惟坐在台阶上看着河对面。   那里有家卖糖糕的,热气直飘。   钟恒问:“想吃?”   许惟点头。   “等会。”   他站起身,从桥上过去,到了铺子外头,他在热气里回看她,过几秒,目光微顿了下。   师傅很快包好糖糕递给他。   许惟看他走过来,拍拍屁股站起来。   钟恒将她一搂,“去车里吃。”   他声音不低,话说完,带着她走,脚步不紧不慢。但许惟已经觉察到不对。   一上车,钟恒立刻说:“有人跟着你。”   他启动汽车,沿河开出去。   后头很快有辆黑车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肥章在明天吧,车腰斩了不好,头尾放一起去   ☆、第20章   天边大朵的棉花云胡乱飘荡, 太阳时隐时烈。   午后两点, 最热的时间。   地表泥土被烤得焦干,汽车驶过, 扬起一路飞尘。   河道转了弯,跟随另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流去。   而这条大路笔直地往前延伸。   一个小时后,大路逐渐变窄。   两侧是荒芜的旱地, 几座废弃坍塌的土砖房从车窗外极速飞过。这一片早在三年前被政府征去, 原定在此建造加工厂房,但项目至今未动,附近村民却已全部搬迁, 遗留的只有几个空无一人的废村落。   远处山影连绵,正前方视野可及之处毫无障碍物。   许惟紧盯着后车窗,那辆黑色吉普仍然死追不放,丝毫没有因为跟踪被发现而有所收敛。   钟恒没料到对方如此光明正大。   照现在的情形, 在甩掉他们之前,很可能油量耗尽直接抛锚。   眼前荒地无处躲藏,对方目的、实力都不清楚, 正面杠上太冒险。   预计失误。   “安全带系上。”他说。   许惟回过头,一句没问, 立刻系好。   钟恒打了个弯,直接将车开进旱地, 车轮轧过杂草,迅速往绿树掩映的旧村庄驶去。   后头吉普车内的三人见这一幕,同时一愣。   开车的红毛惊诧:“搞毛, 那根本不是路啊。还跟不跟啊,他们这是往哪儿呢。”   后座的黑脸壮汉猛拍椅背:“我擦,你他妈嘀咕什么,快转弯转弯!”   副驾的瘦子也急了,催命似的:“快快快,你当人傻呢,他们早发现我们了,要甩掉我们,都怪你不小心,那男的简直豹子眼睛,你就那么晃一下他就逮着了!赶紧的,快跟上跟上,盯丢了没钱拿了。”   一听钱,红毛眼睛乌亮,紧急转弯。   旧村空无一人,不比荒地好多少,无人踩踏的地方都是齐腰深的荒草。   村里多是青砖和土砖房,村民迁走后这些房屋无人关照,日晒雨淋也得不到修缮,早已损毁,土砖房东倒西塌,只等着政府安排挖机过来推平。   吉普开到村口进不去,红毛熄了火,盯着停在烂草堆旁的SUV,“这是弃车逃了?”   “逃你麻痹!”瘦子跳下车,“肯定是躲在哪个旮旯等我们走呢。”   “那咋办,只叫我们盯人,又没让我们抓人。”   “抓人和盯人那不是一样价。”瘦子说:“我们不抓,就守在这,他们车在这儿。”   黑脸男皱眉:“不成,真逃了那今天就算盯丢了,这情况没法汇报,那钱要打折扣的。”   “对对对,不能冒险。”瘦子说,“抓了说不定能加钱!”   黑脸男从后备箱取出棍子,人手一根。   三人跑进村,在杂草丛中穿梭,屋前屋后搜寻,转了一圈毫无所得。   他们又回到村口,那辆SUV还在。   “找仔细点!”黑脸男一脚踢翻墙边烂草堆,焦躁地点了一根烟,边抽边说,“我他妈还就不信了。”   另两人赶紧往前走,进了旁边的土砖屋搜找。   突然一声痛嚎。   红毛和瘦子从土砖屋里冲出,被眼前情景骇到:“四哥!”   钟恒膝盖压在黑脸男的后背,两手利落地卸了他右胳膊。   黑脸男疼得直冒冷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敢乱动,老子弄死他。”   钟恒腿下用力,眼睛却盯着瘦子和红毛,喊:“许惟。”   草堆后的破缸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推掉上头的稻草。   许惟抱着搓好的稻草绳爬出来,钟恒三两下把黑脸男的手脚绑好,熟练地打上个死结。   红毛和瘦子看得目瞪口呆。   钟恒摸出碎碗片,抵住黑脸男的颈子,“谁让你们来的?”   黑脸疼得哼哼唧唧,说不出话。   红毛连忙说:“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我们只是拿钱做事,没想跟你们动手啊。”   “拿谁的钱,办什么事?”碎碗片往前进一分,钟恒眼神锋利,“你他妈敢有一句假的,今天你们四哥这命就交代在这,老子杀过人坐过牢,什么都不怕。”   瘦子一看这架势有点慌,“大哥,别冲动,我们哥几个就混口饭吃,这活儿是别人给拉的,也不骗你,那人叫孙豪,在明兰街上很有名,道上都叫他豪哥,他专门做这生意,有人给钱让我们盯着这位小姐,没让我们做别的,我们昨天才来山上的,要人命的缺德事儿我们也不干的!是谁找的豪哥,我们真不知道,我们仨都是刚入行的,这才是第三单生意,还不熟练,这回真是误会,大哥您手下留情,求放一马。”   “厉害。盯人盯到我女人身上,这他妈还是误会?”   红毛都要哭了:“大哥,我们以后不做这活儿了,把我们四哥放了行嘛。”   钟恒冷笑,“想得倒美,放了你们,待会接着跟?”   “不不不,绝对不会。”   “这屁话,老子能信?”   瘦子也无语了,“大哥您直说吧,怎么办都行,全听您的。”   钟恒看一眼许惟,以眼神示意。   许惟把另一根草绳丢过去,“把他绑了。”   “啊?”见钟恒脸色坏了,瘦子立刻改口,“绑绑绑。”   赶紧绑了红毛。   “还有你。”钟恒站起来,“都绑了,老子才好放心走。”   瘦子不是他对手,反抗的想法还没冒头人已经被制住。   三兄弟捆成一排。   钟恒吹了声口哨,拍拍红毛惨白的脸,“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   起身拉着许惟离开。   *   夕阳西下。   宽土路上,黑色的SUV疾驰。   钟恒视线笔直地看着前方,方向盘仍在他手里。   上车时,许惟说她来开,他没让。开车这事上,他无敌自信,方向盘握上不会让给她。   其实不必担心,那仨人被绑在那,一时半会很难脱身,但钟恒依然没减速度。油量已经不足,赶不回山脚小街,更没法回到磨坊街客栈,需要想其他去处。   沿来路往回跑了半个钟头,有岔道,钟恒拐过去,往前行驶十分钟,看到村子。   没到五点,已经有炊烟飘起。   一条小路穿过树林,延伸至村口。   钟恒将车开进去,入眼是三间青砖房,只有一层,门口带着小院子,稻谷晒在平地上,旁边几只母鸡正在啄食,一只橘猫跳过来,母鸡花容失色,飞快逃开。   钟恒将车停在草垛旁。   堂屋里走出个老人,穿灰布衣,头发微白,惊讶地看着他们。   许惟过去喊:“阿婆。”   老人说了句什么,许惟没听懂。   这里方言多,隔座山都有所不同。   许惟比划着说:“我们车子没油了,方便借住一晚吗?我们可以给钱的。”   老人还是摇头。   许惟正为难,钟恒走过来,跟阿婆讲了几句,对方笑笑,点点头,迎他们进屋。   阿婆似乎是独居,一间堂屋,两个房间,厨房在屋外的小间。   东边的房间空着没用,阿婆告诉钟恒那是她儿子的房间,儿子出去打工很久没回来,他们可以住这间,但是需要收拾一下,太脏了。她从床底下拿出草席。   钟恒说:“您别跟着忙,我们自己收拾。”   阿婆点头,“也好,屋后有水井,到那打水用,我去做饭,乡下没好东西,你们随便吃点,别嫌弃。”   “谢谢,麻烦您。”   许惟一句都听不懂,只能站旁边看他们的表情猜测意思。   阿婆冲她笑笑,对钟恒说了句什么。   钟恒头点了下。   阿婆又看看她,笑着走了。   房间不大不小,水泥地,窗户也小,光线很差,看得出年代久了,石灰粉过的白墙壁斑斑驳驳,墙角几道裂缝。   屋里家具没几样,一张老式的木床,上头铺着干稻草,床后放两个衣柜,窗边摆着一张旧木桌。   许惟拿扫帚扫地。   钟恒拿上草席去屋后水井边清洗,洗完就晾在后头水池上,回来见屋里已经扫过,床铺灰尘也擦了,许惟不在。   他走到大门外,见许惟站在厨房门口,正给阿婆比划什么。   她裙子后头脏了一大块,头上还粘着半根稻草,他之前顾着开车都没细看。   阿婆半天不明白,她似乎有些急了,边打手势边说:“医生,大夫,就是治病的,村里有么?”   阿婆总算有些懂了,点头,手指向西边方向。   许惟笑了,“谢谢您。”   她松了口气,一转身,正撞上钟恒的目光。   他靠在墙边,手插兜里,闲闲地看着她。   这个距离,他手臂上两处烫伤十分醒目。是和黑脸男纠缠时被烟头点到的。   不只这个,他后颈、肘部都有刮伤,膝盖被碎碗片拉了口子,在车上时一直流血,许惟拿纸巾捂了一路。   钟恒不讲话。   许惟却不想再耽搁下去,伤口发炎就麻烦。   “村上有大夫,我去弄点药。”   这事不用等他点头,她直接走了。   村子不大,许惟往阿婆指的方向走,路上问了两个人就找到了村上的大夫家,买了碘伏、烫伤膏,又要了些棉签、纱布和创可贴。   她回去时,钟恒正在帮阿婆收稻谷。一个大高个子拿着把矮扫帚,怎么看怎么憋屈。他弓着背往畚箕里扫谷子,橘猫在一旁玩耍,屋顶有炊烟。   这像幅风景。   阿婆做好了饭,菜摆上桌,喊他们吃饭。   钟恒收好稻谷,回头看见她。   许惟提着药过来,“要不要先涂一下?”   钟恒看她两秒,说:“等下要洗澡的。”   许惟说:“那洗了澡再抹,行吧。“   他点了头。   阿婆客气,做了好几个菜,都是农家的新鲜蔬菜,还蒸了咸肉。   也许是今天太累,许惟和钟恒都吃得比平常多。钟恒足足吃了三大碗饭,阿婆在一旁直乐:“有这么好吃啊。”   “好吃。”钟恒说。   阿婆喜欢听这话,“我儿子也喜欢吃我做饭。”   许惟听不懂,只能闷头吃。   晚饭后,阿婆收拾好,早早就进屋休息。老人家都睡得早,阿婆自己也知道年轻人不一样,因此也没有管他们,堂屋留给他们玩。   许惟铺好草席,钟恒正好从井边冲澡回来,他还穿着湿衣服。许惟一看,赶紧去车里拿了他的衣服过来。   钟恒脱掉上衣,许惟这才看到除了刮伤,他肩上还有两块青肿,手臂也有。可能是在墙上撞的。   “给你涂药吧。”她说。   “嗯。“   钟恒在床上坐下,十分配合。   许惟拿棉签给他往伤处涂碘伏,从后颈到背上,手肘也抹完,才去处理膝盖的伤口。血是不流了,但一道猩红的伤痕很醒目。   许惟捏着棉签,动作小心翼翼,涂了半天还没结束。   “这个用不用贴创可贴?”她抬头问。   灯光晕黄,她一张小脸庞半仰着,眼睛水润漆黑。   钟恒舌头顶了顶牙根,唇闭紧,到嘴边的“矫情”硬生生咽下去。   从前训练、出勤不知受过多少伤,这点小擦伤对他而言真他妈算个屁。   但现在,面前这女人眼里有着确确实实的担心。   他那一句“老子没那么娇贵”怎么都吼不出来。   默然半晌,最后也只是说:“用不着,涂这个就行。”   许惟低头,又多涂了一些。   最后给他手臂上的烫伤抹上药膏。   “你先休息。”   她把东西收拾好,才去拾掇自己。   阿婆睡前拿了个没用过的木盆给她,有两壶热水,钟恒已经拎了一桶凉水放在堂屋。   许惟简单洗了澡。   月经已经没了,所以也没有不方便。她每回都这样,血量一直很少,最后一天几乎只是零星,晚上就彻底干净。   有回体检,让中医把过脉,说是宫寒,以后影响怀孕的。但她一直没在意,也没那分闲心去调理这个。   回屋时,听见钟恒在给赵则打电话,叫他明天带油来接。   许惟先上床,坐在凉席上摇着蒲扇赶蚊子。乡下植被好,夏天比较烦人的就是蚊子,这屋没人住,连蚊帐都没有。   钟恒打完电话过来,额上一层汗。   许惟问:“热吧。”   “还行,能忍受。”他躺上来,长腿一放,床都显得小了。   许惟坐着没动,手里蒲扇换了个方向,轻轻摇着,凉风全落到他脸上。   钟恒闭着眼,耳边是扇子摇动的声音,零星的蚊子声,还有些遥远缥缈的蛙鸣。   除此之外,只剩她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扇子声停了,蚊子叫得更大,蛙鸣还在。   那道呼吸近了。   鼻尖一热。   她软软的唇亲在那里,留下一点薄荷清香。   钟恒呼吸微微一窒。   许惟退开,没事人一样,继续摇扇子。   钟恒睁开眼,看着她,唇动了动,“你今天对我格外好。”   许惟没接话。   钟恒也不在意,他眼里晕了笑,捉着她手一拉,扇子甩远,将她猛地摁到胸口,“那就再好一点儿。”   许惟没来得及讲话,钟恒已经咬住她。   没有给她任何迟疑的机会,舌头侵入的同时,手掌掐到她腰间,往下,隔着布料摸一把,那里薄薄一层布,没有卫生棉了。   他反复吮她唇瓣,舌头到她口中猛搅一顿,整个人都有些发狠,亲完倏地退开,换耳朵来咬,呼出的热气全钻她耳里,伴着一声低涩的笑音:“老子快要憋死了,你他妈也不主动点。”   他翻个身,将她换到下面,捏着小裤一把褪到膝盖。   许惟身下一凉。   T恤领子太大,刚好合他的意。钟恒直接从她肩上撸下,几秒功夫,她全身都光了。   光裸的身体贴着凉席,冷热相交,许惟颤了颤。   钟恒吮她胸口,粗粝的手指往下开凿,那里柔软、神秘,他隔了十年多才能再碰。   这感受无人能知。   血液在全身乱跑,他指尖往前,整个人热得像火。   他不会矜持,也不会害臊,他在这种事上直白得吓人,那只手不会给她留面子。   许惟终于耐不住,叫他名字,提醒,“阿婆在隔壁。”   “她耳背。”钟恒嗓音哑得不行。   “这是人家的席子。”她又低声说。   钟恒终于顿了下,低骂了声“操”。   他腾出一只手摸到床棱上,拿了自己的T恤铺好,把她抱上去,手又摸下去了。   许惟脸颊红得滴血。   她咬着牙,没发出声音。   没法不承认,她同样渴望他。   这一点不仅她知道,钟恒也同样清楚。   他脸凑过来,贴着她嘴唇,“我手湿了。”   许惟一口咬上他。   钟恒懒得再等,扒了自己的裤子,贴上去,毫不犹豫。   进了个头,他皱眉闷哼,“太紧。”   许惟全身都抖。   “疼?”他缓了缓,哑声问。   许惟摇头,搂紧他,“来吧。”   钟恒再急躁,也不敢伤她,动作慢了些,好一会,终于全部容纳。   他脑袋贴在许惟肩窝,汗水湿透了头发,“妈的,死了都行。”   许惟咬着牙,“动啊。”   这话炸进耳,男人都要疯。   钟恒再不拖延,用力顶送。   许惟浑身绷紧,手指几乎掐进他肉里。半晌,缓过气来,嘴唇贴着他肩,眼窝一热,“钟恒。”   他不应,也没空应。   许惟身上也着了火。她烧得神志不清,只会叫他的名字。   钟恒速度放缓,又趴下来,在她胸口舔吻,随着那节奏,他额头汗珠一直滴,半晌嘟囔一句:“老子不想停。” 作者有话要说:  再往后要翻车了,明天还能不能看到都不确定,下半场脑补下~   ☆、第21章   21   许惟没有答话。她的手指摸过钟恒汗湿的脸庞, 从鬓角滑到头发。他的头发很短很硬, 戳到她的手心。   钟恒的动作突然又狠烈起来。   许惟咬紧的牙关骤然松开,喘息里夹着一声呻`吟。   钟恒头抬起来, 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她。   他撞得十分用力。   许惟别开脸,视野里只有悬在半空的那盏白炽灯,她一直看着, 汗流到眼睑, 光影模糊。   敌不过他的体力,许惟腿已经在颤。   钟恒却突然退出去,揽着她转个方向, 身体贴到她后头,扣住腰,窄臀冲撞过去。   许惟一瞬间激烈颤抖。   钟恒亲她左肩,掐在她腰上的手扣得死紧。   他实打实用了狠劲。   “钟恒……”   只这两字, 音断了。   求饶的话压在舌底。   ……   时间过得无知无觉。   许惟头脑越发不清晰。   不知什么时候,钟恒动作加快了,他呼吸闷重短促。   压抑的一切持续累积, 在最后一刻延至顶峰。   血液冲向一处。   再难控制。   完全释放时,他搂紧怀里几乎痉挛的女人。   *   白炽灯晕出昏黄的光圈, 几只飞蛾无畏无惧地瞎绕。   许惟扯了扯身下湿泞皱巴的T恤,钟恒捉住她的手攥进掌心。   他脑袋挪到她颈后, 喑哑着声说:“我忘了。”   “……什么?”   “带套。”   “……”   沉默了会,许惟说:“我刚来过月经,安全期, 你不懂么。”   钟恒顿了一下,咳了声:“我又不是女人,搞不懂你们。”   “你不是有过很多女人,没做过?”   身后没回应。   那道呼吸仍然在她颈边。   许惟盯着乌漆漆的床棱,淡淡地说:“骗我的?”   手上一痛。是他突然用力,惩罚似的攥紧了。   许惟笑出一声,识相地闭上嘴。   “睡觉。”他恶狠狠地说。   *   赵则要送严从蔓下山,下午才能来。   钟恒得知这消息时,一边愤怒地骂着“狼心狗肺、见色忘友”,一边拿着竹耙给阿婆晒谷子,翻一耙子骂一声。   许惟坐在小凳上笑得上不来气。   钟恒抬头剜她一眼。   许惟抿着嘴坐稳,给他竖大拇指:“晒得真好。”   早饭后,阿婆去村长家开会。   钟恒和许惟去附近玩。今天天气不如昨天,早上太阳冒了头,这会时有时无。   他们上一次到乡下玩还是高中,高二春游,一班小孩带锅带米到山上野炊,回来时在村里玩,走过田埂和堤坝,在大坡上放风筝。许惟的风筝是钟恒做的。他上学上到高□□课越来越差,只有体育和手工从小学一直好。   钟恒做的风筝是只老鹰,巨无霸型,一只抵人家三只,占了好一片天空,霸道得就像那时候的他自己。   后来一整个春天,班上男生群里掀起扎风筝热,追女孩先学会扎风筝,还得扎得大,飞在天上能把别人的比下去。   那只风筝被许惟放进纸箱,毕业时搁在外婆家的小屋里,准备以后来拿,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许惟走在田埂上想起这些,回头说:“你还会扎风筝么。”   钟恒不知她怎么提到这个。   “会,怎么了。”   许惟往前走,“你给别人扎过么?”   “没……”声音停下,“给平安扎过。”   “哦。”   “她弄丢了。”   许惟没停脚,说:“我也弄丢了。”   钟恒愣了下,没接上话。   往前走了会。   许惟抬头看到荷花,转头指给他看:“看到没,那边有个水塘,也许能抓到鱼给阿婆做菜。”   钟恒听到笑话似的,“你能抓到鱼?”   “可以试试。”   羊肠一般的细窄田埂,许惟走得飞快。两旁是收割过的稻田,一茬茬枯黄的矮桩,她穿那双浅口鞋,杂草从脚腕刮过,留下零星的泥土。   钟恒一直看着。   许惟回头喊,“你快点。”她几乎小跑起来,裙角飞得像麦浪。   钟恒搞不明白,“你跑什么,鱼也不等你。”   长腿几步一跨,三下两下跟上她。   水塘在林子旁边,塘边半圈是树,另外半圈是大片大片的野生茭白草。   这是个无人打理的荒水域,塘里除了漫天生长的水草,还有其他丰富的。有荷花荷叶,水面飘着野生的腰菱菜。   许惟站在塘边使劲看,没看出什么,又蹲下去,拨开水草,往底下看。   钟恒在一旁直乐:“鱼呢,在哪儿。”   许惟继续拉着水草,拿树枝拂出一大片清澈水面,一只绿绿的大青蛙猛地跳过去。   许惟吓一跳,往后缩了缩。   钟恒乐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许惟扭头白他一眼:“待会儿午饭你别吃鱼。”   她起身捡了根结实的长树枝,脱掉鞋,提着裙子趟进水塘。   “喂!”钟恒不笑了,噌的爬起来,伸手拉她,“赶紧上来。”   “这水根本不深,底下都是草。”许惟用树枝戳给他看。   钟恒无语,“行了,别想着鱼了,我带你弄点好菜。”他不跟她商量,鞋一脱,下去把人抱上来,“跟我来。”   “去哪。”   “不会卖了你。”   钟恒捏着她手。   两人拎着鞋,赤脚绕到水塘的另一边。   岸边有个陈年旧草垛,旁边攀着一丛忍冬花,白白黄黄,飘着淡香。   许惟看着水里绿油油的大草,“这个能吃?”   钟恒说:“把鞋穿上。”   钟恒先下去,从大草中踩出一条路,回头喊:“过来。”   许惟穿好鞋走上去。   钟恒说:“你看着。”   他选了棵茭白草,蹲下来拨开几层草叶,把里头白嫩的心儿扯下来,递给许惟:“这个总见过吧。”   许惟惊奇:“茭笋?”   钟恒笑一声,“还不算笨。”   “茭笋是这样长出来的?”   “不然呢。”他已经蹲下剥第二棵,“你尝尝。”   许惟咬了一口,很脆很甜。   野生的都很小,几口就吃完。   她跟在钟恒后头,学着他剥掉草叶。   钟恒瞥她一眼,说:“选嫩的,老的难吃。”   “哦。”   许惟成功地剥好第一根。   钟恒往前走,提醒她,“这里有水,别摔下去。”   “嗯。”   许惟全程听话,一路跟着他在茭草丛中穿过去,专选嫩白的茭笋采剥,半个小时两人采了一大捆。   太阳又冒出头。   到了尽头,两人坐在茭草上休息,一人吃一根茭笋。   前边是开阔的水面,钟恒随手扯了片大荷叶盖在许惟头上。   再远点儿,荷花立在水面上,被太阳照着。   许惟脱下鞋放到一边,脚伸到水里。   钟恒问:“不凉?”   “还好,温的。”   许惟扭过头,咬了口茭笋,看见太阳照在他头上,汗珠都闪光。   “你不戴片荷叶?”   钟恒说:“懒得带。”   “为什么?”   “不够帅。”   “……”   许惟说:“幼稚。”   钟恒睨着她,眼里荡着笑。那片绿荷叶在她头顶晃悠。   “像只青蛙。”他说。   许惟转头看他。   他笑着,“漂亮青蛙。”   许惟吃完茭笋,洗了手,说:“我摘荷花给你。”她一只手揪着茭草叶,另一只手伸长,在水里扯了朵荷花,放他手边。   钟恒拿起来看两眼。   许惟看不惯他那一脸妖娆的笑,分分钟祸国殃民。   “矜持点啊少爷。”   钟恒笑得更欢。   许惟觉得再看下去要出事,她转回头,盯着水面,脚在水里踢出一串水花。   身旁忽然一热。   他毫无预兆地靠过来,头钻到荷叶底下,“你想亲我。”   “没有。”   “你舔嘴唇了。”   “我嘴巴干。”   “你嘴不干,你嘴硬。”   许惟推开他脑袋,“别自恋了。”   钟恒又是一阵笑,不是以往那样,这回毫无克制,几乎算是大笑了,清朗干脆。   前方两米处的一只青蛙都被惊走。   许惟说:“别笑了,人家会以为塘里闹鬼。”   “没这么帅的鬼。”   许惟无语,觉得他一秒回到高中,骄傲得无所顾忌。   “安静点,要把人引来了。”   “引来又怎样,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他挑眉,黑沉的眼睛望住她,“还是,你想做点什么?”   得,这回不仅是骄傲了,还浪回了从前的水平。   许惟无话可讲。   钟恒哼了声,将她一拉,直接带到怀里,“老子暗示半天,你没点觉悟?”   绿荷叶掉了下去,许惟要捡。   钟恒捉住她手,脸凑过去,“亲我。”   许惟:“昨晚没够?”   “够屁。”钟恒冷笑,“十年多,多少个晚上,你高考数学一百四,算来看看。”   “……”   许惟推他,“别闹,这地方不行。”   “没让你做什么。”他将她搂紧。   许惟盯着他,几秒后,在脸颊上亲了下。   钟恒皱眉,“地方不对。”   “……”   忍无可忍,许惟咬咬牙,对着嘴唇亲一下。   钟恒唇一勾,直接吮住,好半天才放她。   许惟脸憋红。   钟恒把人搂着不放,腾出一只手又扯了片大荷叶,盖在两人头上。   青蛙一直叫。   过了会,他低声说了句:“我到现在都觉得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安   ☆、第22章   这句话说完很久许惟都没有声音, 钟恒也不指望她讲什么, 淡淡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许惟额头贴着他颈部,点头时只有轻微的动作。   钟恒似乎满意了, 轻轻地笑了一声。   云遮过来,太阳暂时躲了起来。   钟恒摘下头顶的荷叶丢在身后,另外扯了两片, 也铺在那。   “我睡会。”他躺下去, 手垫在脑后。   看许惟脚在水里放了太久,他说:“泡皱皮了,拿上来晒会。”   许惟抬起脚搭在茭草上, 问他:“你昨晚没睡好?”   “你说呢。”钟恒眼睛闭上,黑长的睫毛阖到一起。   许惟看着他的脸,说:“太累?是体力不够?”   “开什么玩笑。”他没睁眼,嘴角翘了翘, “是欲求不满。”   “……”   问他问题简直是给自己挖坑。   “那你睡吧。”许惟丢下一句。   哪知道钟少爷并不消停,懒洋洋道:“跟我说话。”   “说什么?”   “随便。”   许惟从旁边剥出一根茭笋,边啃边说:“你怎么知道弄这种吃的?”   钟恒:“心灵手巧。”   “……”许惟啃了一口, 死活不接这话茬。   过了会,钟恒正经答了句:“我姐以前老去采这个。”   “所以你跟着去?”   钟恒嗯了一声。   “担心她?”   钟恒皱眉, “我是去玩。”   他讲完这句就闭上嘴。   太阳又冒出来,光落在他脸上, 从额发到唇周极短的胡茬都染上一层淡淡的亮金色。   黑睫毛轻微地颤了下。   许惟赤脚踩着茭草,挪近。   钟恒睁开眼,微怔, “做什么?”   许惟把手里的荷叶递给他,“盖脸上。”   “不用。”他侧过身,脸换了个方向。   许惟把荷叶放下,屁股坐上去,说:“你跟你姐关系好像一直很好,你们打过架没?”   “打过,”钟恒抬了抬眉,说,“都是她打我。”   他语气很淡,没什么耿耿于怀的意思。   许惟想起钟琳讲过的,说:“因为你不听话?”   钟恒点头,“差不多。”他回忆钟琳打他的理由,“抄作业、跟老师顶嘴、欺负同学、揪女生的辫子……”   “揪女生辫子?”   “嗯。”   “是够恶劣。”   钟恒笑道:“所以我姐拿柳树条抽我。”   “疼么。”   “还成。”钟恒说,“我看她抽得挺高兴,就没躲。”   许惟无语,“你还挺骄傲?”   他笑了,眼睛半弯。   许惟蹭了蹭小腿上的泥点,说:“我姐也打过我。”   钟恒顿了一下,记起许惟以前说过她有个姐姐。但她鲜少提及,印象中大概只说过一回,几乎一句带过,他都差点忘了。   钟恒说:“你以前讲过,你们关系不好。”   许惟:“对。我们小时候总是打架。”   “因为什么打?”钟恒说,“你也不听话?”   “嗯。”许惟说,“我妈说她身体不好,叫我让着她。让多了我就会烦,肯定要打起来。”   钟恒:“谁赢?”   许惟:“我。”   钟恒笑了声,“现在呢,你们怎么样?”   “老样子。”她也笑,“不过不会再打架了。”   聊天的话题发散到这,钟恒已经没了睡意。   许惟看看天,说:“回去吧,阿婆可能要做午饭了。”   “嗯。”   钟恒坐起来,拎起一捆茭白笋,将那支荷花也捡到手里。   仍然是他在前面领路。   许惟空手跟着。   茭笋确实是道好菜,阿婆看到那么一大捆,很是惊喜,决定拿咸肉炖一锅,再另外炒几个家常菜。   许惟到屋里收拣衣服,钟恒闲得无事,去厨房帮忙烧火。   这种土灶钟恒小时候住乡下也用过,那时钟琳做饭,他也会去帮忙。   许惟过去时,钟恒正坐在小凳上往灶膛里丢柴草,通红的火光映在他脸上。   这两天,真是有幸见识了钟少爷种种接地气的形象。   勤快的小伙子最受老人喜爱。阿婆见许惟过来,盖上锅盖,到她面前一顿夸赞,许惟虽然听不懂,但看钟少爷脸上欠嗖嗖的笑就知道阿婆讲的肯定是好听话。   菜炒好,阿婆盛饭。   许惟端菜盘子去堂屋,刚摆好,钟恒端着饭来了。   他放下饭碗,说:“刚刚听懂了?”   许惟抬头,钟恒正低头拉椅子,“阿婆讲的。”   “她夸你。”   “夸什么?”   “没懂。”许惟正在分筷子,头也不抬地说,“别卖关子,她说的什么?”   钟恒走到她身旁,弯腰拎出桌底的板凳。   “说你跟着我能享福。”   许惟手停住。   钟恒放下板凳出了门。   阿婆端着汤盆过来,钟恒半途伸手接下。   刚进门,外头传来汽车喇叭声。   一辆灰色汽车开到草垛旁。车窗开着,赵则的大脑袋探出来:“钟恒、许惟!”   钟恒瞥一眼,骂道:“来得还真巧。”   赵则也没料到运气这么好,刚好赶上一顿午饭,地地道道的农家菜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吃到。   阿婆一点不介意多加双筷子,人多还热闹。   赵则特会来事,嘴巴又甜,好话一串串,把阿婆哄得格外开心。   吃完饭他们没多留,临走时留了点钱。阿婆愣是不收,都亏赵则能忽悠,几句话一说就给塞进阿婆手里了。   许惟惊叹地看着,觉得跟他一比,钟恒分分钟显得木讷老实还嘴笨。   回程顺利,三点多回到磨坊街,赵则也一道去客栈。   平安带泥鳅出去玩了,钟琳也不在,只有杨青在前台。   许惟直接上楼。   赵则占了钟恒的屋子,背包一丢,呈大字型躺到床上。   钟恒踢他一脚:“自己开房间去。”   “反正你也不住。”赵则懒得动弹,“我眼不瞎,瞧你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精神样儿,你俩肯定睡了,晚上你还不得上楼去?”   “那你也别想睡我这,隔壁有空房,叫杨青开一间。”钟恒走去洗手间。   “卧槽!”赵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两眼发亮,冲着洗手间吼:“还真被我诈出来了!你跟她真睡啦?!”   “你他妈吼什么。”   钟恒一块肥皂砸过来。   赵则立刻一趴,险险躲过一劫。   钟恒打开水龙头洗脸。   赵则奔过去,压低声音,压不住兴奋,“我的天,真的假的?真睡了,那算一炮泯恩仇喽?和好了是不是?”   钟恒懒得搭理他,指着床,“睡你的觉。”   赵则哪里忍得住激动之心,“记得吧,当年说过,你儿子得认我做干爸!”   “……”   钟恒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他头上,“滚远点。”   赵则摩拳擦掌,扒着门死活不走,“这么多年,我可总算撮合成一对了,你有点良心成嘛,你要是不答应,我去找许惟说,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给她儿子做个干爸总归没问题!”   钟恒眼神冷掉:“我警告你,少在她面前乱说。”   赵则有点疑惑了,“你这什么态度?你俩和好,这多好的一件事,你怎么没点喜气的样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则:“什么意思?你俩没好,那……只是睡一睡?”   “不是。”钟恒抹干脸,扔下毛巾。   赵则跟着他,“说啊,有啥事你讲清楚,咱商量商量。”   “我自己会解决。”   赵则一愣,“还真有事?”   他还想再问,钟恒已经开了门,“我去趟城里。”   五分钟后,车开出磨坊街,钟恒拨通了宋小钧的电话,“下班有空?嗯,找你喝酒……对了,先陪我到明兰街跑一趟。”   *   吃晚饭时没见到钟恒,许惟从赵则那口中得知他去了城里。   一旁的钟琳奇怪道:“他晚上跑城里干什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赵则扒着饭:“他啥也没说,就这么一句,走得匆匆忙忙的,可能买啥东西去了。”   许惟也没多问。   饭后刚好还有时间,平安也闲着。   许惟正好过去教她写字,练了两页纸,平安着急地打开日记本,“先写日记成嘛,我妈明天检查,我还有三篇没补上。”   许惟惊呆:“日记……不是每天写?”   “哪有那么多事写啊,我妈非要逼我写这个写那个。”平安惆怅,“可是一天过得太快了,我都没玩什么就过去了,都不记得要写日记。”   她摊开本子,先补上每页的日期。   “7月17日、7月18日……”边写边念,“今天是7月19日,好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苦思冥想,许惟在一旁看她的语文书。   平安好不容易憋完三小篇,许惟检查了下,好多错别字。   “改一下错字。”   平安不乐意,“休息吧,今天已经好晚了,我们看会电视,你明天再教我。”   “明天没法教你。”   “为什么?”   外头院子里,一道身影进了客栈大门,又回头走出来,上了阁楼。   平安不大明白:“为什么明天不能教我?”   “我明天得走了。”许惟哄她,“你把这个改完,我们就……”   话没说完,木门被推开。   钟恒走进来。   他手里拿了个风筝,是只鹰,很大。   “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晚了   ☆、第23章   许惟没料到他突然回来, 她转过头, 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大风筝上。   红脑袋、黑翅膀、黄眼睛、绿嘴巴,一模一样的大鹰, 巨无霸型,招摇风骚,太吸人眼球。   平安圆溜溜的眼睛几乎闪出光:“啊, 好大的风筝, 是给我的嘛!”   没人应声。   平安懵懵地喊:“舅舅?”   钟恒站在那,隔着两三米距离,他出奇平静, “你再说一遍。”   那目光笔直凌厉,许惟无从躲闪。   “我明天该走了。”她说。   “东西收拾了?”   “嗯。”   “跟我姐说了?”   “等下说。”   平安已经发现不对劲,脑袋转来转去地瞅着他们。   屋里静了一会。   “行。”钟恒头点了下,看她几秒, 笑了,“我呢,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许惟捏着平安的日记本, 指尖青白。   “问你话呢。”他唇角勾着,笑得眼角发红, “你他妈装什么哑巴?”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小木楼明显震了一震。   平安吓坏了,蹭地站起来, 小手直摆,“别、别吵架呀。”   平安不傻,她其实挺有眼力见儿, 这几句话虽然听得懵里懵懂,但脸色还是会看的,这架势,舅舅铁定是生了好大的气。   她瞅瞅钟恒,怂得不敢过去,只好去拉许惟的手,小小声地央求:“许姐姐,我舅舅生气了,你快哄哄他吧。”   平安扯着许惟的胳膊,黑眼睛眨呀眨,使劲给她使眼色——   赶紧说点好听话呀,夸他帅夸他聪明夸他的大风筝好看呀。   许惟手心出了汗。她牵住平安,站起身,安抚道:“没事,没吵架。”抬头看着那人,“我们出去说。”   脚还没动,钟琳上楼来了,站门口喊:“吃夜宵了,都下来吧!”   平安如遇救星,小短腿飞一般跑过去:“妈、妈,等等我——”   钟琳奇怪,回头看一眼,觉得屋里气氛古怪,“怎么了这是?”   平安抿着嘴直摇头。   钟琳进屋,看了看那两人,心知肚明地笑了声,“……吵架啦?”瞥瞥钟恒,“摆张臭脸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那脾气收收,有啥事吃了再说。”   说完拉着许惟往外走,“走了,先下楼吃东西去。”   许惟无法拒绝,被钟琳带下去。   后院已经摆好一张长桌,烧烤、西瓜、啤酒都有,还有几碟下酒菜,盐水花生、鸭脖、凤爪之类的。   杨青在那摆盘子,赵则看了看,“都是啤的,真没劲儿,我整瓶白的来。”   平安奔过去,看到好吃的什么都忘了,只顾欢呼。   钟琳拉开椅子,对许惟说:“坐这。”   赵则到前台拿了瓶酒,见钟恒拿着风筝进来,立刻又加了一瓶:“我就说这大晚上你拿个风筝送人家太奇怪了吧,赶紧的,许惟都过去坐着了,我明天就回丰州,今晚上咱俩喝痛快点。”   钟恒随手把风筝丢在墙角,去了后院。   许惟坐在钟琳旁边,杨青坐在对面,赵则过去后没坐许惟左边那个空位,很自觉地把它留给钟恒。   钟琳拿了个大肉串放许惟的盘子里:“你别老吃花生了,肉也吃点,你太瘦了。”   许惟说:“谢谢。”   “客气什么。”   许惟想了想,说:“琳姐,我明天……”   “吱呀”一声响。   有人一屁股坐到她身旁的竹椅上,遮掉一大片灯光。   赵则递来半碗酒:“喏。”   钟恒接了。   平安喊着要吃鸭脖,许惟夹了一个递过去。   “谢谢许姐姐。”平安佝着脖子笑得很讨好。   许惟收回筷子,顺手夹了一粒花生米放碗里。   身旁的人端着碗喝酒,靠得近,许惟几乎能听到他喉咙吞咽的声音。   赵则一惊:“你这怎么就灌进去了,一大碗呢。”   “废什么话?”钟恒把空碗放过去,“不是明天要走?给你践行。”   “嘿,你还懂事了,”话是这么说,但赵则没敢再给他倒白的,拿了瓶脾酒,“来,换这个喝喝看。”   钟琳懒得管他们,倒是对面的杨青有点担心地说:“钟恒哥,你们少喝点,要难受的。”   赵则接了话:“没事儿,就喝这么一点儿。”   赵则喝到差不多就歇了,吃肉吃菜。   平安和杨青已经开始吃西瓜。   前台的小赵和做后勤的另一个小伙忙完了,也过来吃。   钟琳帮许惟拿了一块。   许惟吃完,看了眼左边,钟恒还在喝酒。那只大手攥着酒瓶,几乎没放开过。他手背上有条显眼的红痕,是新伤,像竹签剐的。   许惟想起那只五颜六色的风筝。   他又拿起酒瓶,那道伤在她眼前晃。   许惟无意识地抠着裙角的线头,抠到第三下,停了。她攥住钟恒那只手,“吃点菜吧。”   钟恒顿了顿。   细白的手指贴在他手背上,一白一黑,一小一大,对比鲜明。   许惟将酒瓶抽走,夹了几片凉拌木耳放他碗里,“试试这个,很好吃。”   这一幕恰巧被赵则看到,他笑着凑近,“还有人给你夹菜,爽吧。”   许惟又夹了两片脆笋放过去,“这个也不错,你不是喜欢吃笋?”   她一连夹了好几样。   钟恒没动,但也没再去碰酒瓶。   许惟最后拿了片西瓜放到他面前,靠近了说:“别跟我生气行么。”这一句只有他能听见。   钟恒没应声,也不看她,过了会,他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吃菜。   夜宵吃完,时间已经不早,场子散掉,大家各自回屋洗漱。   平安走的时候顺手把躺在树底下的泥鳅少爷也牵走了。   许惟把西瓜皮丢到垃圾桶,回头一看,钟恒还靠在椅子上,没有要回屋的意思。   他喝了太多酒,似乎有些疲倦,正闭着眼,脸庞泛着淡淡的红。   许惟过去擦桌子。   擦到钟恒那边,他突然说了句:“你还没回答。”   许惟转过头。   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眸子和脸一样泛着红,“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他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许惟把桌子擦完,丢下抹布:“去屋里说。”   钟恒看她一眼,起身走了。他回了自己住的那间,许惟跟进门。   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这间屋小而简单,干干净净。   钟恒在床上坐下,摸了支烟点着,停了下,又掐灭扔进垃圾桶。   他脸红得太厉害。   许惟说:“你喝太多了。”   钟恒抬眼,“你心疼?”   “当然。”   钟恒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笑出一声,“你真心疼,还拿老子当鸭?”   许惟皱眉:“你注意点用词。”   钟恒:“哪个词不对?你他妈不是想睡完就跑?老子年轻力壮还长得好,比那些男人厉害,是吧?”   “钟恒!”许惟脸通红,胸口起伏。   她这些天一贯是那张脸,平静得像没感情,这回被气成这样,钟恒第一次觉得她真真实实。   他起身走近,眼睛愈红,“不是我听到,你他妈都不会通知我是不是,我这待遇还不如鸭呢。”   “说够了?”   “没。”钟恒低着头贴近,嘴角翘着,“昨晚爽么?还要不要……”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推倒。   许惟气极,扑到他身上,捧着脑袋直接堵住嘴。   这一连串动作迅速敏捷,其实毫无章法。她只是被刺激狠了,这亲吻毫无技巧,几乎是最原始的啮咬。   她在他嘴里尝到淡淡的酒味儿。   一顿折腾下来,把自己也憋得快窒息。   她趴在他颈间气喘呼呼,混着含糊的字音:“混蛋。”顿了顿,低低的一句,“不是那样。”   钟恒被她亲得糊里糊涂,脸庞烧得难受,听见这么一句,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上人没了声音,只有不太平稳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她低声说了句:“我没拿你当那个。”   “……”钟恒终于想起来她在说什么。   许惟抬起头,盯着他眼睛,“我没想睡完就走,我只是在想怎么跟你说。”顿了下,语气淡了,“钟恒,我没那么混蛋。”   她脸庞还是红的,鼻尖有汗,眼睫微微颤动。   钟恒一时无言。   许惟看着他:“我说的都是真话。”   钟恒喉咙动了动,嗯了声,“我没觉得假。”   许惟点点头,“但你问我怎么安排你,我没法安排。”   钟恒听到这句,难得没有炸,只问:“那你怎么想的?”   “我有件要紧事。”许惟说,“我不想骗你,钟恒,我不知道后面会怎样。”   “跟你来这一趟有关?”   “嗯。”   “和成越集团有关?”   许惟顿了下,点头。   “昨天跟踪你的人,是不是也有牵扯?”   “我不确定。”   “会有危险?”   “嗯。”   钟恒沉默了好一会,捧起她的脑袋:“还想要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都早上看吧亲爱的   ☆、第24章   许惟差点条件反射地“嗯”了声。   没料到他最后一个问题是这个。   许惟破天荒地有点无措。   屋里没什么声音。   床头柜上有个破钟, 旧到快要坏的那种, 以前放在客栈前台,后来被钟琳嫌弃了, 淘汰下来放到这个房间,摆在同样泛旧的床头柜上,不惹人注意。   但现在四周一安静, 那钟走动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莫名给人压力。   钟恒好像把耐心都耗在这个问题上了。他松开她的脸,把她脑袋摁在心口上:“给你五分钟,多了不行。”   这话相当耳熟。   那年他表白也是这副德行。   高二一整年, 许惟每晚下自习负责锁门,那天晚上林优不在,许惟一个人留着,等教室里人走光才关灯锁门。   没想到钟恒那晚在楼梯拐角等着, 他筹资买了一身新衣裳,头发刚剪过,干干净净, 还带着香味儿。   许惟看一眼,脚就走岔了, 串了一级台阶。   等她走过去,他没什么铺垫, 顶着那头香喷喷的新发型,兜头就来一句:“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不等她回答,补一句:“就五分钟, 你站这考虑。”   两句话讲得十足张狂,那张帅脸却透着一丝红。   许惟头一次知道他也会害臊。   ……   屋外嘈杂,有晚归的住客上楼,有新来的赶着登记,零零碎碎的声音。   小赵扯着嗓门喊:“琳姐,我送杨青回去喽!”   “去吧去吧,赶紧的。”是钟琳的声音。   屋里那旧钟还在走着。   钟恒手背忽然一热。   许惟捏着他手指,很快地在他手心划了几笔。   她写得很轻。   手心那阵痒消失,钟恒喉口一阵燥。   许惟从他身上爬起来,抹了把汗,低头看他。   目光撞上,他没讲话,眼里已经漫了笑,那眼珠是黑的,嘴唇被她吮过,很红,那脸也红。   刚刚进屋时,他们谁也没开空调。   屋里热得要死,他一头的汗。   看他没有要动的意思,许惟左右看看,说:“遥控器呢。”   钟恒从臀后摸出来,递给她。   许惟惊讶:“不硌得慌?”   “你推我的。”   “……”   许惟也想起这回事,无言以对,把空调开了,调到二十度。   再看一眼那破钟,已经过了十点。   “不洗澡去?”她问。   他身上酒气明显,汗也流了不少,上衣已经湿了几处,不洗怎么可能?   钟恒坐起来,脑袋有点晕。   刚刚一顿折腾,气撒出来,要问的也问到答案,脑子一松,酒劲儿倒上来了。   许惟看出来,“难受?”   钟恒:“嗯。”   他拿手背揉了揉额。   “头疼?”   “有点。”   “还有哪儿难受?”   “胃。”   许惟皱眉:“谁让你喝那么多?”   他幽幽地看她,“怪我?”   许惟懒得跟他说,“你这样,能洗澡么?”   “不知道。”   许惟说:“那别洗了,先睡。”晕在里头更麻烦。   钟恒半眯着眼,带点醺意,“我这么臭,怎么抱你。”   “……”许惟说,“我倒点水来,你先缓缓。”   她起身。   钟恒站起来拉她,从身后搂住。   “陪我洗啊。”低哑的闷嗓被酒味儿裹挟,有些轻佻。   气息淡淡地拂过脖子,许惟耳垂一阵痒。   他最知道怎么浪才能勾人。   五分钟后。   浴室水声哗啦啦。   吸顶灯当头照着,光线明亮,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这个浴室并不大,陈设也简单,洗脸台在外头,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置物架,放些洗浴用品。   温热的水腾起薄薄的雾气。   钟恒上衣脱了,绷紧的肌肉也泛出微微的红色,他把T恤丢到浴室门口,一脚踢上门。   回过身,眼睛盯着许惟,手在解裤腰带。   许惟刚把毛巾挂到置物架上,一回头,就见他外裤掉下来,直接落到脚踝,他脐下毛发往下,白色的内裤蹦进视野。   他动作也真够快。   许惟眼睛从那内裤往上挪,到他脸上。   话还没说,他手一扒,内裤也下去了。   毫无铺垫。   昨晚再亲近,也没这么直观。阿婆那屋子只是20瓦的白炽灯,光线很差。   现在这灯太亮了。   偏偏那男人还大大方方,弯腰捡起裤子丢到一旁。   短短一秒,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许惟还站着,他已经过来,也不说话,伸手就帮她脱衣。   裙子扒掉。   他左手搂她,右手去脱她黑色的安全裤,动作利索,力气十足。   “你刚刚装的?”许惟问。   “没装。”他笑了声,把她扣到怀里,手绕到她背后解她上头那一件的搭扣,这回更利索,几秒钟搞定,直接抽了,没给停顿时间,手往下滑。   “我自己来。”许惟推开他,弯腰脱了。   钟恒搂着她站到花洒底下。   温水从头顶浇下来,他身上的酒气在水流下淡了一些,身体湿润。   许惟摸到他的背,滑溜溜。   许惟的头发很快湿透。   钟恒宽厚的手掌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湿黑的发丝被拂开。   “你还难受么。”许惟问他。   钟恒嗯了一声。   水流浇在他头顶,溅起细小水花,顺着脸庞流下。   他眼睛也被浇得湿漉漉。   许惟说:“我帮你洗吧。”   钟恒看着她,调小了水量。   许惟转身找到沐浴露,挤了一堆到掌心,抹到他胸膛、手臂,搓出雪白的泡沫,又挤一捧,站到他身后,抹完肩背就到腰臀,她手掌经过的地方搓出一溜的白泡沫,和他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低头,看那两条笔直劲实的长腿,手停顿了会,再往下,泡沫带到他大腿根。   那长腿似乎颤了一颤。   “你冲一下水。”   许惟收回手,调大水量,他身上的白泡沫被水流带走,顺着腿滑到地上。   许惟重新去挤沐浴露。   钟恒把她拉回来,捉着手摁到自己身下:“你忘了这。”   那地方毛发卷曲,扎到她的手,有根东西杵着,难以忽视。   钟恒气息急促,把她的手带过去。   许惟握住。   钟恒激烈地亲她。   许惟松了手,搂住他的脖子。   钟恒托住她,把她抱离地。   ……   浴室的水声响了很久。   有些别的声音混在其中,压抑克制,一直到最后。   结束后,许惟被抱到床上。   钟恒拿了条毛巾给她擦头。   许惟拉着被子盖在身上,“我没衣服穿。”声音滞哑。   他笑一声,没听见一样。   许惟又说:“帮我拿衣服。”   钟恒把她脑袋托起来,毛巾包到后头,搓了搓头顶湿发,眼睛不看她:“等会。”   擦得差不多,他起身拿了件衣服过来,“这干净的,我洗过。”   那是他的大T恤。   许惟说:“就不能上楼去?”   “不能。”他过来,把衣服套她身上,“刚好,挺漂亮。”   手钻到T恤里头。   许惟隔着衣服攥住他,“钟恒。”   “嗯?”   他垂着眼,看她潮红的脸。   许惟说:“别闹。”   “没闹。”他说,“明早帮你拿,先睡。”他套上裤子,出去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完头发,钻进被窝。   床头柜上那钟已经转到十一点上。很晚了。   钟恒关了灯,把许惟拎到身上,“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许惟说。   “去禺溪城里?”   “嗯。”   “不回省城?”   “暂时不回。”停了下,说,“你回丰州等我,行么。”   没回应。   他手掌摁在她背上,过了会,说:“那个何队让我照应你。”   “我知道。”   “我跟你一道。”   “不行。”   意识到语气太硬,她立刻解释:“会让我有麻烦。”   钟恒不说话了。   许惟抬头:“你生气了?”   “没。”他摇头笑了一声,声音微沉,“有点担心。”   “没事,可能……也没什么危险的。”许惟说,“何队后面会有部署,他也会顾到我的安全。”   钟恒哼笑,“他靠得住么,为什么这种事情让你来做,他们呢。”   许惟噎了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一直是我在查的,我惹上了身,也脱不掉,只能彻底解决。”   “事情很大?”   “嗯,他们做了坏事,找到证据的话,可能那个集团就坍了。”   钟恒也懂,按照规矩,这事她除了跟何队说,其他人都不该提。   她愿意透露到这一步,已经是对他交心。   他问:“电话不能打吧。”   许惟说:“还不知道,等我打给你,行么。”   也不能说不行。   钟恒耐着性子点头,“嗯。”   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他说:“明天送你?”   许惟说:“我自己过去。”   他还有什么话能说?   钟恒抿着嘴,过了会,说:“我一直开机,你有事就找我。”   “好。”许惟说,“你不回丰州?”   “你在这,我怎么回。”   许惟接不上话。   沉默一会,她看着他:“钟恒,你等我一阵,我会给你交代。”   “给什么交代。”他突然笑,“娶我么。”   许惟张了张嘴,也笑出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晚上还有的~   ☆、第25章   第二天早上, 许惟醒来, 钟恒已经不在屋里,床头放着她的衣服, 胸罩、内裤和裙子,安全裤在最底下。   许惟有些惊讶,他居然知道要拿安全裤, 毕竟上回在宾馆给她拿衣服连内衣都漏掉, 这进步很明显。   许惟脱掉钟恒的大T恤,换上自己的衣裳,到浴室看了眼, 发现昨晚换下的脏衣服都不在。   走出门,见走廊的晾衣杆上挂了一排,裙子和内衣都在,他的白裤衩旁边就是她黑色的内裤。   他把衣服都洗了。   杨青一大早就已经来了, 正在院子里晾晒洗好的被套和浴巾,远远看见许惟从钟恒屋里出来,她愣了一下。其实这并不奇怪, 虽然上次钟恒没承认,但从这些天所见的情形看, 许惟和钟恒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前台小赵都看明白了。   杨青头脑清醒, 心知自己毫无希望,但看到这一幕,仍然被硌了一下。   嫉妒是人之常情, 很难克制。   昨晚吃夜宵时,杨青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她看得很清楚,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许惟抓了钟恒的手。   他们那点小互动,也令她羡慕整晚。   面对钟恒,杨青会装作没事,能和他多讲一句话都好,但对许惟,她没法像第一天那样笑脸相对,不知为什么,心里的难受更明显一些。这也许是因为人本身的竞争欲,面对赢过自己的对手,会不平衡。   许惟也看到她,过去打了声招呼。   杨青表情不大自然:“早。”   许惟问:“钟恒不在吗?”   杨青摇头:“他出去了。”   “哦。”许惟也不急着上楼,就在木椅上坐了一会。   杨青晾好浴巾,想走,踌躇了一会又站住,有点儿忍不住:“你不是说你是钟恒哥的同学吗?”   许惟怔了下,点头:“对,是同学。”   “那你们……”杨青欲言又止,眼神带着点隐隐的埋怨。   许惟看出来了,笑了笑:“抱歉,上次还漏了半句,他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杨青有些惊讶,脸皱了皱,低声说:“难怪了。”   许惟没听清,“什么?”   “难怪他总不谈恋爱。”杨青看着许惟,有那么点不忿,也有些释然,“很多街坊都给他介绍女孩,他没见过。”   “是么。”   “嗯。”杨青点了点头,他一点机会也不给别人。   许惟低头说:“我知道,他很招人喜欢。”停了下,看向杨青,“你也喜欢他。”   杨青顿时局促起来,脸一下子红了。   许惟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么简单的女孩,一时有些惊奇,笑着说:“别紧张,我不会告诉他。”   “真的?”   “嗯。”   杨青平静下来,大着胆子问:“你们以前分手了?”   “嗯。”   “为什么啊。”杨青也坐下来,倒像要跟许惟拉家常的样子,“他那么好。”   许惟没多说,笑道:“我傻。”   杨青瞥瞥她,嘟囔着:“那是挺傻的。不过你们现在和好了,你还是挺走运的。”   许惟也点头赞同:“对。”   她们本来也不熟,这么聊几句,杨青倒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大早上无事,许惟也乐意跟她聊一聊。   “你不是大学生么,怎么在这做事?暑期工?”   杨青说:“是啊,反正我假期也没事。”   “你在哪念书?”   “江城。”   “哪个大学啊。”   杨青不大好意思,“学校不好,江城学院。”   许惟想了下,说:“能读大学就挺好,我姐姐以前也考上那儿。”   “真的?”   许惟点头:“嗯。”   她姐姐方玥那年高考402,省内本科只有个江城学院能走。只不过没去读,那通知书大概被她母亲方敏英压箱底了。   后面的话许惟没说。   杨青倒因此对她有点亲近感,“那你姐姐算我学姐喽。”   许惟嗯了声。   杨青还要说什么,平安跑过来,手里还揪着泥鳅的牵引绳,站台阶上喊:“许姐姐,你起来啦!”   许惟霍地站起来,“手快松松,泥鳅要哭了。”   平安回头一看,吓一跳。   那两扇门被风吹得半阖,可怜的泥鳅卡在中间,一张懵逼痛苦脸。   许惟和杨青跑过去,总算把泥鳅解救出来。   许惟拍了拍平安肩膀,“泥鳅跟着你也够多灾多难的。”   平安脸都白了,小手拍着自个胸脯,呼出口气:“吓死我了。我舅舅让我告诉你,他出去一下,你自己吃早饭。”   “他去哪了。”   平安说,“他帮我妈批发水果去了。”   “那行,我去刷牙了,你把泥鳅看好。”   “好。”   许惟上了楼。   东西昨天收拾过,今天随便拣拣就行。   早饭依然是钟恒买的,放在老地方,这回是红薯包配甜粥。同样是以前吃过的。这个搭配许惟连续吃过一个月。   许惟不确定,是不是从前的每一样他都记得。   一直到十点钟恒还没回来,许惟也不着急,她下午才走。闲着无事,她在平安屋里坐了坐,想起件事:“风筝呢?   平安正在喝牛奶,闻声抬头,黑眼珠转了转,“什么风筝啊,没有啊。”   许惟看出不对劲,“昨天的大风筝,很漂亮的那个,你舅舅把它放哪儿去了?”   “哦。”平安夸张地晃了晃脑袋,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那风筝,我不知道啊。我没拿!”   她咬着吸管,眼珠子却往书柜那边瞥了眼。   许惟一秒看破,起身往那走。   平安几乎飞扑过来,小手抱住许惟大腿,“我错了我错了,许姐姐,我给你拿,你千万别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那个……你自己看哦。”平安抿着嘴走过去,从书柜夹缝里取出风筝,抖了抖那只大鹰断掉的翅膀,“变成这样了,我舅舅说这个拿给你玩,我就先玩了一下,泥鳅很讨厌,也跑过来玩,被它啃了一口就这样了。”   “你也够厉害的。”许惟接过来看了看,无奈,“我修修看。”   其实坏得并不严重,就翅膀那儿断了一根支架。   许惟找了根细竹重新绑上去,虽然不大精致,但勉强能看。   平安看了看说:“没我舅舅弄的好看。”   许惟失笑,“你还嫌弃起来了。走吧,下去玩。”   恰好今天风大,也没太阳。   客栈左边转出去,沿着河走一段,有片矮山坡。许惟带着平安,平安带着泥鳅,泥鳅带着自己的新玩具——一块黄石头,一道去了小山坡。   大夏天压根没人放风筝,好在山坡上凉快。泥鳅放飞了似的,满山坡玩耍。   许惟和平安折腾风筝,先把线绑上去,然后开始往上放。   许惟十多年没碰过这东西,手生,平安又是个半吊子,以前都是钟恒放好了把线送到她手里让她拽着玩。   两人都不靠谱,研究半天,勉强让风筝飘起来,哪料风胡乱一刮,转头又掉了下来。   钟恒过来时,远远就看见一只灰白点的蠢狗在山头疯跑,而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更是奇特,大的那个跪在草地上牵着线,小的那个举着风筝跑远,刚跑到高处,转头喊:“许姐姐,我放啦!”   “放!”许惟一声喊。   平安手一松,大吼一声,“飞!”   许惟赶紧拉线调整方向,眼看就要上天了,那大老鹰打了个转,一头栽下来。   如此反复几回。   钟恒站树底下看着,笑得不行。   简直了,没见过比这三只更蠢的。   他往山坡上走,那两人还在尝试,这回换了,平安牵着线趴草上,许惟拿着老鹰往山下跑。刚跑一段,看见他。   许惟手一松。   风筝飞了一段,直接落钟恒手里。   平安也瞅见了,眼睛一亮——   这回可有救了。   许惟拄着膝盖喘气:“回来了?”   钟恒走过来,摸她脑袋:“你跑起来的英姿,跟那谁差不多。”他指着远处。   许惟转头看了眼,那方向唯有泥鳅一只。   “能说点好话不?”   钟恒笑道:“风筝放得不错。”   许惟:“……”   五分钟后,一只五颜六色飞扬跋扈的大老鹰飞上了天。   平安心满意足地牵着绳子小跑。   泥鳅傻傻跟在她身后。   山坡的另一边,两个人并排坐着。   许惟拿了片纸巾递给身边的人:“几点了。”   钟恒接了,胡乱擦一把,低头看了眼手机:11:27。   “几点走?”   “两点吧。”   钟恒没说话,从口袋摸了个小绿盒递过去,“今天看见的,新品种。”   许惟拿起来,是薄荷糖。   “谢谢。”   她打开,剥了一颗含进嘴里。   空中那只鹰飞得更高,风将平安的欢呼声带过来。   许惟笑了:“你外甥女很高兴呐。”   “她人来疯。”钟恒也笑,过几秒,转头看她,“你呢,你高兴么。”   “嗯。”   许惟看着天上那鹰。   钟恒抬手,扳过她的脸,吮住唇。   清凉的薄荷味儿从唇齿延伸,在舌尖沉淀。   他亲完松开。   许惟微微喘息。远处,那一人一狗跑近了。   许惟看了眼。   “钟恒。”她转头叫他。   “嗯?”   “我跟你要了泥鳅,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6章   26   钟恒还以为听错了。   许惟却又突然摇头:“还是算了, 没法带着。”泥鳅是很惹人爱, 但这次不行。   “我有点冲动了。”她说。   “……”钟恒瞅着山坡上发疯的泥鳅,眼神有点一言难尽:“除了那蠢狗, 你就没想带点别的走?”   许惟不大明白。   钟恒:“比如它爹。”   “……”   许惟有些好笑:“你够了啊。”   跟泥鳅较什么劲?   钟恒还真是搞不懂,“它有这么大魅力?   “不是挺可爱么。”许惟没说她其实觊觎泥鳅好几天了。   钟恒没讲话,看她一会, 说:“真想要?”   “是想要, 不过我暂时没法养,你再照顾一阵。”   钟恒没回答,挥手招呼了一声, 泥鳅奔过来,直接扑到许惟怀里。   等许惟撸毛撸到正高兴,钟恒冷不丁泼盆冷水:“不想给你。”   许惟:“……”   钟恒伸手在泥鳅头上搓了一把,“一起养呗。”   *   下午临走前, 平安正在睡午觉,许惟没再去看她,只向钟琳道别, 说有事情要先回去。   钟琳早知道她应该不会久留,但也没想到走得这么着急。   她心胸再疏阔, 这回也不免为自家弟弟担心——这什么破魅力?才几天就被抛弃了?   正想试探一下,钟恒拎着许惟的行李箱下来了。   钟琳只好忍住, 目送他们出门。   磨坊街有小巴去城里。   钟恒送许惟到站点,正好有一辆汽车停在那,已经坐了一半人。   售票员打开车底下的行李舱, 钟恒把许惟的行李箱放进去。   两人在车外站着。   陆续有人上车,售票员喊:“到禺溪新汽车站的走啦!”   许惟说:“我上车了,你回去吧。”   钟恒点了头。   依依不舍这种事,他们都没做。该说的话之前已经说过。   许惟上车前,钟恒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等车开走,钟恒回头往客栈走。   *   小巴车在路途中耽搁了一会,到城区已经过了三点。   许惟离开火车站,打车去了长饶酒店,她在那开了一间房,放好行李,背着包出去购物,买了两件新裙子,吃完晚饭早早回到酒店。   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昨天孙虚怀发来的,只有九个字:许小姐,蒋总明晚回来。   许惟给他回了一条:我住长饶酒店。   信息发送过去,许惟翻了翻通讯录,一共九个号码,分别是:方敏英、何砚、蒋丛成、吕嘉、林优、孙虚怀、颜昕、一院陈护工、钟恒。   许惟看过两遍,手指点了几下,删掉其中三个:何砚、林优、钟恒。   钟恒的号码早已记下来,另外两个,许惟看两遍也记住了。   她给何砚发去一条信息,之后拨通了方敏英的电话。   似乎没料到她会打电话过去,方敏英的声音有些惊喜:“囡囡,你吃了饭没有?”   “吃过了。”许惟说,“家里好么?”   “挺好的,你别挂着。”方敏英过了五十岁,一讲话就容易唠叨,但在这个女儿面前格外克制,“你外婆的腿好多了,这两天没那么痛了,你怎么样,还忙不忙?”   “还好。”许惟停顿了下,问:“你去过医院没有?”   电话那头,方敏英支吾两声,说:“去过一趟,陈护工把她照料得挺好,我也问了医生,医生没个准话,就说情况不严重。”   许惟嗯了一声,说:“我早就问过了,轻度的脑损伤,昏迷一个月都是正常的。”   方敏英松了口气,“能醒就好,老这么拖着又要连累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她就不让人省心,你们两姊妹我都一样生下来的,就隔了五分钟,她怎么就不像你。”   许惟不想听她说这些,“我挂了。”   “哎,等一下,囡囡。”方敏英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来?”   “不知道,等她醒了再说。”   挂掉电话,何砚的消息来了,许惟看完,清除了手机里的各项记录。   她从背包里取出那本绿色记事本,从前往后看完,靠在沙发上闭眼回顾了一遍,确认全部记住,便把写过字的那些都撕下来,拿打火机点着,对着烟灰缸一张张烧掉。   *   晚上十点,钟琳的客栈来了一批新住客,一共是两家人,客栈房间不够住,少了一间。钟琳想起许惟住的那间大床房还没收拾,立刻遣了小赵上去换床单被套。   等把客人安排妥了,小赵摸出一小叠红票子放柜台上,“琳姐,你瞅瞅。”   钟琳翻个白眼:“干嘛啊,送我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土豪。”小赵说,“这是我在许小姐那屋枕头下看见的,我数了数,刚好够她那几天房费的。”   钟琳脸色一变,有点惊到了:“她怎么跟我见外呢。去去去,你把钟恒给我叫来。”   没一会,小赵把钟恒拉来了。   钟琳开门见山地问:“你跟许惟什么情况?崩了?”   钟恒一听就不爽:“你想多了。”   “是么。”钟琳皱眉,把钱拍她面前,“她还把房钱算给我了。”   “怎么回事?”   小赵把情况一说,钟恒沉默了一会,没多说什么,丢一句:“给你就收着。”   钟恒知道,许惟就这臭毛病,她喜欢跟人分得清清楚楚,欠别人的都一定还,那时候只跟他和林优亲近一些。   钟恒回屋,冲过澡,十点半躺到床上。   许惟没打电话,也没发短信来。   钟恒看了两眼手机,瞥见上头日期:7月20日。   许惟十三号来的,算了算,她来了八天。   *   七月二十一号,周二。   太阳很烈,是个高温天。   许惟早上接到孙虚怀的电话,他亲自到长饶酒店来接她。许惟让他在楼下等着。她去洗手间化了个淡妆,换上从江城带过来的一套半新不旧的的衣裳,普通T恤配热裤,都是去年的款。   她拖着行李箱出电梯,到了大厅,孙虚怀从休闲区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许小姐。”   许惟点了个头:“孙总。”   孙虚怀笑了笑:“许小姐别埋汰我了。走吧,蒋总这会儿应该已经起来了。”   “嗯。”   许惟随他上了车。   车里已经有司机,孙虚怀陪许惟坐在后头:“这些天你都住在这?”   “不是。”许惟说,“玩过一圈了。”   孙虚怀有些稀奇,“我记得以前你可对这小地方的风景不大感兴趣的。”   “现在觉得还行。”许惟说,“太无聊了,随便看看也好。”   孙虚怀附和着:“那是,比闷着要好。”   许惟挑了新话题,“蒋总昨晚什么时候到的?”   “快十点了吧,老陈去机场接的。”   许惟哦了声,“他最近不去省城?”   “应该不去,刚回来呢,李总前两天刚去了。”   这李总说的是李越。   许惟没再问,孙虚怀又道:“许小姐今年打算住多久?以往都要住上一个多月的,今年是不是一样?”   “这个看情况,估计会早点,腻了就走。”   “那恐怕蒋总不乐意。”孙虚怀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许惟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孙虚怀心道:这个许小姐还是老样子,冷得很。   车开到东平湖别墅区。   到了门前,还是孙虚怀拖着行李箱,许惟提着背包,门铃响了一声,有人来开了门,是个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有点羞赧地朝许惟笑了一下。   孙虚怀喊:“俞生啊。”   男孩应了一声。   许惟想起他的名字——蒋俞生,他是蒋丛成的儿子。   蒋丛成没有结过婚,但他有一个儿子,在外人口中,也就是典型的私生子,谁也没见过这孩子的母亲。令人唏嘘的是,这孩子是个哑巴。   自从蒋丛成接管了成越集团,这些年他身边也没有女人出现。   在旁人眼里,蒋丛成是个钻石王老五。   只有他生活圈里稍微亲近些的人知道,他和一个小有名气的女记者走得比较近,每年都会聚上一断时间,明面上的说辞是“朋友”。但内里怎么回事,大家都在猜。   这一点,连孙虚怀都不大清楚。   一楼的厅很大,进屋,身上的暑气就被关在门外。   蒋俞生跟一般的富二代小孩不大一样,他身上没那种富贵气,看着倒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许惟一进来,他就蹲下给许惟拿鞋。   孙虚怀没这待遇,他自己换了鞋。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宽松家居服,不算高,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头,脸庞和杂志上一样,瘦长。   孙虚怀当先喊:“蒋总。”   许惟抬起头。   蒋俞生站起来。   蒋丛成的目光落在许惟身上,看了两眼。   许惟手心微微泛热。   她抿了抿唇,先笑了:“蒋总。”   蒋丛成眼睛眯了眯,嘴边也有了点笑,他的笑容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压抑。   蒋丛成走下来:“坐吧。”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厨房里的妇人端了水果出来,又张罗着给他们泡茶。   蒋丛成看了看水果,说:“阿珍,洗些樱桃来。”   那女人应了,很快端了一盘樱桃过来。   蒋丛成将盘子推到许惟面前:“你每年都爱吃这个,尝尝。”   许惟看他一眼,低头拿了樱桃吃。   蒋俞生坐在她旁边,许惟说:“你也吃。”   “俞生不爱吃这个,你忘了?”   许惟顿了下,“哦,还真忘了。”   蒋丛成笑了一声:“你这记性,一年比一年差。”   许惟附和:“是啊。”   坐了一会,蒋丛成和孙虚怀去了书房谈事情,让蒋俞生陪着许惟上楼。   许惟拎着箱子,蒋俞生在前头走,把她带到二楼,许惟看明白他的意思,进了最里边的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浅蓝色调,装修得很精致,床品也是女人喜欢的风格。   许惟把行李箱拎进去,在床上坐了一会,眼睛把四处扫了一遍,倒是没发现有摄像头之类的。   蒋俞生靠在墙边看着她。   许惟招手,“过来坐。”   他会读唇语。   许惟也没和他多讲话,只是收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蒋俞生在一旁看着,许惟转头看他,他就脸红地笑笑。   这孩子倒挺温和。   孙虚怀留在这里吃过午饭才走。   蒋俞生午饭后都要睡觉,阿珍在厨房忙着,客厅就剩了许惟和蒋丛成。   蒋丛成喝茶,许惟又在吃水果。   安静得诡异。   蒋丛成看了看她,说:“你这回怎么跟我生疏了似的。”   “有么。”许惟转过头,“大概很久没见。”   蒋丛成问:“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周了。”   “听说你还出去玩了?”   “嗯。”   “一个人?”   “不是。”许惟说,“碰见了几个同学。”   蒋丛成笑了笑:“从前怎么没见你在这见过同学。”   “只是以前没碰见。”   蒋丛成没继续问这个,说:“玩得怎么样?”   “还成。”   蒋丛成说:“听虚怀说你出了点车祸。”   “嗯。”许惟看着他,“回老家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我没什么事,我姐开的车,她稍微严重点,还没出院。”   “没大事吧。”   “嗯。”   “那就好。”蒋丛成又看向她,“你这套衣服去年就在穿吧,没买新的?”   许惟说:“买了,没这个舒服。”   “你就这样子。”蒋丛成摇摇头。   拉家常般地聊了一会。   蒋丛成喝了口茶,说:“上楼去吧,那屋里舒坦些。”   “哦。”   蒋丛成起身,许惟跟着他。   二楼有个休闲间,像个豪华的小型电影放映厅。   一套皮质的长沙发占了不小的空间。   许惟坐上去。   蒋丛成坐她旁边。他让许惟选电影看。   许惟随便选了个文艺片。   声音调得低,两人靠着看。   许惟其实有点困,但这种状况根本不可能睡着,她头脑一直是高度警惕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了。   片尾曲还在播放。   蒋丛成突然开口:“那个警察后来还找过你?”   许惟怔了下,点头:“哦,找过。”   蒋丛成嗯了一声,脸色沉了点:“看来他们还是不死心。”停了会,他又低头笑了,“怪你以前名气太响,什么边角旮旯的案子都去凑一出,也难怪他们指望你。”   许惟盯着屏幕,随意地说:“他们不死心,也麻烦啊。”   “放心吧,他们找错了人,能查出什么?”他说。   许惟没有说话,嗯了声。   晚上蒋丛成出门了,许惟陪蒋俞生在书房看书,一直到睡觉前,都没见他回来。   许惟躺在陌生的房间里,给钟恒发了条信息:【睡了没?】   他几乎秒回——【没睡,你怎么样?】   许惟飞快地打了几个字【挺好,我就是跟你说一下,别担心,快睡吧,不用回我了。】   钟恒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把打出来的一行字一个个删掉。   正准备睡觉,宋小钧的电话打进来了。   钟恒接通,那头宋小钧的嗓音传过来:“钟恒,我今天跟我们这边特警队长推荐了你,最近他们队里人手特别缺,等不到年底了,想先招几个用上,你明天有空的话来一趟,怎么样?”   “这么急?”   “对啊,非常缺人,尤其是身手好的能立刻用的真不多,大多都是新人,要训练,要教,所以我把你的条件一说,队长很有兴趣,想先见见你。”   钟恒沉默了一会,说:“行,我明天过来。”   宋小钧很高兴,“好好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明天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   *   许惟一整晚睡得不安心,清早就醒来。   她也不知道蒋丛成昨晚回来没有。   房间里有卫生间,她爬起来洗漱、化妆,穿上衣服,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人:颜昕。   好几天没她的消息,许惟都快忘记她。   一接通,那头就传来颜昕的哭腔:“许惟姐,你有空吗?”   许惟惊了惊:“你怎么了?在哪呢。”   “在警察局。”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拨剧情   ☆、第27章   27   许惟还想多问, 颜昕已经在催促:“能快点儿来么, 真的没别人能帮我。”   许惟没有再耽搁,安抚了两句, 要了地址就挂掉电话。   刚走到房门口,就见蒋俞生穿着睡衣从楼下上来,懵懵懂懂的, 像是刚睡醒。   许惟低声问:“你爸爸回来了么。”   蒋俞生立刻摇头, 乌黑的眼睛看着她。   许惟摸摸他的脑袋:“乖,回屋吧。”   她提着背包,快速下楼, 到门口换鞋,阿珍一看立刻过来了:“哎呀,许小姐,您这是要出去?”   “嗯。”   “蒋先生交代我给您做了早餐, 您不吃点再走?”   许惟没空多说,一边穿鞋一边说:“不用了,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回来再说。”   她拉开门走出去,几步跨下台阶, 飞快地跑出别墅区,在大门口看到一辆空的出租车, 立刻坐进去:“去市公安局。”   禺溪升为县级市后,一说市公安局,大家都知道就是以前的老地方。   司机师傅是本地人, 识路,车开得很顺畅,没费什么劲就到了。   许惟在公安局和颜昕碰上面的时候,颇有点恍如隔世之感。短短几天不见,颜昕像遭了一场大劫,衣服脏得不能看,头发乱糟糟,很是狼狈。她独自坐在椅子上,头低着,许惟几乎认不出来。   一个警员领着许惟进去,指了指那位置。   许惟过去问:“你怎么搞成这样?”   颜昕看到她,一下站起来,悬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遇到救星一般:“许惟姐,你可来了!”她一把握住许惟的手,“有人跟你一道吗?上次你那同学呢,那个钟老板,他来了吗?”   “没有。”许惟说,“只有我。”   颜昕皱了皱眉。她们两个女人,依然很危险呐。   许惟问:“怎么了?你没事跑公安局坐着干什么?”   颜昕没回答,往四周看了看,摇摇头:“我们先走,找个能说话的地方,我再慢慢告诉你。”   不等许惟回答,她拉住许惟往外走,出门前从背包里摸了顶大帽子戴在头上,边走边催促,“走快点,许惟姐。”   许惟看她这副警惕的样子,已经觉察事情可能不小。   她们快步走出大门,迎面来了一个人。   视线冷不丁一撞,许惟脚步顿住。   对方也是一愣。他显然更意外,没料到在这里看到她。   颜昕刚一抬头,也认出来,有点惊喜,转头问许惟:“不是说你一个人来的吗?”   许惟没回答,钟恒已经走过来,隔了两三步远,他脚步停下,眼睛盯着她,往四周看看,眼神欲言又止。   大概是在判断能不能跟她说话。   许惟没多说,直接上前拉上他,喊颜昕:“快走。”   钟恒心领神会,手转了下,牵住她。   颜昕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小跑。   “你开车来的?”   “嗯。”   “车在哪。”   “在后头。”钟恒低声说了句,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幸好是大清早,门口还算冷清,没几个人注意他们。   车停的地方也不远。   三人很快到了,动作都很迅速,拉开车门钻上车。   钟恒开车,许惟和颜昕坐在后头。   “去哪儿。”钟恒打着方向盘,将车开上了大道。   许惟看向颜昕。   颜昕这才报了个地名,那是旧城区最偏僻的一条巷子。颜昕已经在那里订了间小旅馆,她的行李箱还在那儿。   幸亏钟恒对禺溪道路还算熟悉,一路找过去,花了大半个小时。   他们在前台又开了一间房。这里设施跟不上,没房卡,只有钥匙。   许惟没太多空闲和钟恒讲话,先把钥匙递给他:“不赶时间的话你过去等一下我,如果赶时间你先走,我再联系你。”   钟恒看了她一会,接过钥匙,“我不急。”   颜昕进屋就关上门,顾不上收拾自己,先把帽子摘掉,脏衣服一脱就拉过许惟:“许姐姐,我把事情告诉你也是赌一把,就凭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赌你是好人,我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连出门都不敢,也不知道能找谁帮忙。”   许惟问:“怎么回事?”   颜昕也不卖关子,直接说:“灵町山上那个木云山庄你还记得吗?”   许惟点头。   “我跟你说过的,我很想进去看看。”颜昕说,“那天我们分开,我就真的去想办法了,而且最后也进去了。”   许惟听到这心中就吃了一惊,忍住了才没有打断她。   颜昕继续说:“我仔细观察过,那山庄每天都有运货车进出,主要运送蔬菜水果、酒水还有其他一些货物,而且每天都有专门的垃圾车过去,我发现它的垃圾跟山上那些不运到一块儿,我本来想跟着垃圾车进去,后来没找到路子,只好费了点劲儿买通了几个人,又乔装打扮才混到一辆送蔬菜的货车里,进了那山庄,我只到了一楼,只是很平常的花园会所样式,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但我还是偷拍了几张照片。”   颜昕说到这里还有一点得意,但话语一转,眉头就皱了起来,“一直到出来我都很顺利,但是从昨天开始就有人盯上我了,我觉得肯定跟这件事有关,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我,可能是那里装有监控,他们从录像里发现了我。”   许惟也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问:“之后呢。”   “之后我花了好大力气才甩开他们,我相机都在这里,也没敢回来,一直在外面绕到今天早上,没办法只好跑警察局待着,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许惟听完,看了她一会,“你还有事儿没说吧。”   颜昕立刻说:“我都说了。”   “你一个实习的摄影师干嘛那么作死非要进那山庄?”许惟说,“你是不是收了点风声?”   颜昕不大好意思,承认了:“我确实听到那么一点点传言,那地方之前不是被举报过么,听说有官员在那做那种勾当。”她眨了眨眼,意思是你懂的。   许惟算是明白了,“所以你就想暗访一下?”   “对对对。”颜昕说,“虽然我是个搞摄影的,但我还是有远大志向的。”   许惟无言以对,但也挺理解。初生牛犊,一身是胆。颜昕还真不算笨的,能混进那山庄也是本事吧。   但许惟还是说清楚:“这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再牵扯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颜昕点了点头,“我信,不然不会就因为几张照片就找上我。”   “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颜昕说,“报警有用吗?听说那个集团在这边势力很大,黑白通透,我觉得有点儿冒险。”   能想到这,也够聪明。   许惟问:“那照片还在?”   “嗯,我转到了手机里。”   “那现在给我发一份,把你自己那边的删了。”   “哦。”颜昕照做,“然后呢。”   许惟思考了一会,想起隔壁的人。她和颜昕一样,在这地方没人可信,除了他。   “我让钟恒送你到省城。”许惟说。   颜昕惊讶,“他会乐意吗?”   “应该会。”许惟说,“后面的事我会跟他说好,你现在洗个澡,先收拾一下。”   “好,我都听你的。”   颜昕立刻拿衣服进浴室。   许惟去敲隔壁的门。   钟恒开了门,往旁边让了让,许惟走进去。   屋里开了灯,但依然很暗,这家小旅馆已经在待拆迁之列,实在破旧不堪,墙壁上粘着半旧不新的报纸,灯也很差,一张小床,灰扑扑的被套上有几道褶子。钟恒刚刚应该是坐在那个位置。   跟这一比,钟恒家那阳光旅馆简直能算豪华酒店。   许惟闻到一些烟味儿,低头看见钟恒手里捏着一根掐灭的烟屁股。那烟已经吸了大半,他指尖还留着点烟灰。   “没有烟灰缸吗?”许惟四处看了看。   “没有。”钟恒声音微沉。   不只没有烟灰缸,连垃圾桶都没有。   许惟从床头抽了张纸巾:“放这吧。”   钟恒把烟头放上去,许惟攥了攥,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她抬起头,碰上钟恒的目光。他眼里的担心很明显。   许惟现在才有时间仔细看他,这小破屋空调没用,他脸上都是细汗,脖子似乎被蚊子咬过,有个红红的小包。他们前天分别,昨晚发过短信。   “你今天去那做什么?”许惟。   “宋小钧在那工作,他推荐我去特警队,让我过去见队长。”钟恒没有瞒她。   许惟没料到是这个,“那我耽误你事儿了。”   “不要紧,什么时候都能去。”钟恒眉头皱着,问她,“你呢,有麻烦?”   “我还好,是颜昕出了点事情。”   许惟简单把事情跟他说了,末了停顿了会,还是说出口,“我想拜托你送她回省城。”   虽然最不想把他扯进来,但现在没人能托。   钟恒几乎没思考,点头:“好。”   许惟看着他:“可能会给你惹麻烦。”   钟恒抬手,搂着她肩颈把人扣到怀里,贴着头发说:“我办事,你不放心?”这话又有了点狂妄的意味。   许惟不由失笑,也莫名心安,手探到后头拍他屁股,“很放心。”   钟恒松开手,摸了摸她脸庞,“送到了呢,没别的交代?”   “送到了,你带她见下何队,后面就不用管了,看他安排吧。”   “嗯。”他最后问,“要立刻走?”   “得快一点。”   他点头,“行。”   聊完正事,颜昕还没收拾好,他们还有点时间聊点别的。   钟恒想起件事,“你怎么还给我姐留了房费?”   许惟说:“那地方地租贵,我住那么一大间,哪好意思占你姐便宜?”   钟恒笑了声,“可惜了你这好意,我姐觉得你没拿她当一家人。”   许惟:“确实不是一家人啊。”   “迟早都是。”他说得一本正经,“下回别这样。”   过了会。   颜昕收拾好了,在外头敲门,许惟站起来,钟恒拉住她的手,把人搂到怀里吻了吻,轻声说:“你好好儿的。”   许惟点头:“嗯,你注意安全。”   他们在小旅馆分别。   钟恒带颜昕先走。   许惟过半个小时才退房离开。临走前,她给何砚打了个电话,说清情况,又把颜昕给的照片第一时间发过去,随后清空了相册。   时间已经不早,许惟没吃早饭,打车回蒋丛成的别墅。   没想到蒋丛成已经回来了。   许惟一进门,他就坐在餐桌边,抬眼望向她:“来吃早饭。”   许惟走过去,阿珍端了碗热粥过来。   桌上摆了几碟清淡蔬菜。   许惟跑了一早上,饿狠了,什么都不多想,先饱饱吃一顿再说。   蒋丛成瞥了她几眼:“饿坏了?”   “有点。”   “去哪儿了一大早的?”   许惟半真半假地道:“来的时候我编辑塞了个小姑娘给我,她跟我一道过来,今天有了点麻烦,我去看看她。”   蒋丛成:“那也该吃了早饭再去,你也太着急。”   许惟含糊地嗯了声,继续喝粥。   蒋丛成看她一会,给她夹了一勺蔬菜,“只喝粥有什么营养。”   许惟默默听着。   吃完饭,许惟才知道蒋俞生不在,他每天要去上课。蒋丛成和阿珍交代午饭,提及了这件事。   这意味着又是许惟和蒋丛成独处。   许惟对他的了解有限,基本都来自她姐姐方玥之前提供的信息,所以她讲话、做事都务必小心翼翼。幸好蒋丛成似乎是个孤僻的人,并不会一直讲话。他很快就进了自己的书房。   午饭后,许惟和颜昕在短信里讲了几句,确定他们暂时还很顺利,离省城也不远了。   下午,蒋丛成接了个电话,许惟听见他提到木云山庄,说明天要接两位贵客过去。   许惟试探性地问:“你明天要去山庄?”   “嗯。”   “我一道去?”   蒋丛成看了看她,说:“这回的贵宾你不方便见,你想去的话就下次。”停顿了下,说,“你上回去,已经有几年了吧。”   许惟点点头,倒是从这句话里抓住一点:这么说,方玥应该进过那山庄。   蒋丛成忽然感叹了句,“这一年年的过得很快。”   “是很快。”许惟说。   晚上有个小晚会。蒋丛成也没提前说,直接叫人送来了礼服,他带许惟一道去。   这是个小圈子的聚会,低调但不含糊,地点是在一个私人宅子里,有生意人,也有几位当地政界人士。   令许惟措手不及的是,她居然遇到了卢欢。简直冤家路窄,遇到这人准没好事情。   卢欢的惊讶显然不亚于她,更甚于那次路上相逢。   卢欢的父亲也是个生意人,近两年才在禺溪冒了点头,今年刚受邀请参与这个小型聚会,把女儿带了过来。   许惟本想装作不认识,谁料卢欢根本不愿配合,众目睽睽之下愣是咋咋呼呼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在别人惊讶的目光中阐明两人渊源,引来多方注意。   许惟笑着应了那声“学姐”,没去看身旁蒋丛成的脸色。   幸好卢欢也没继续提及其他,她如果再往后发散,真是没法控制。   许惟松了口气。   饭后有独奏表演,许惟没兴趣,听了一会就去洗手间,和卢欢再次狭路相逢。   这回算躲不掉。   卢欢走过来就笑:“学姐今晚真美,我差点没认出来。”   许惟也笑:“彼此彼此。”   卢欢凑近了,丢来一句:“钟恒看到了,大概也认不出来吧。”   许惟没接话。   卢欢说:“你隐藏得还挺深,我都不知道你搭上了这么大的人物,难怪会回来这里,我还以为你为了钟恒呢,原来另有目标。”   许惟说:“蒋总刚刚介绍过,是朋友。”   “嗯,朋友。”卢欢笑着说,“是哪种朋友就不清楚了,你说,我要是告诉钟恒,他会怎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个剧情~~快点到十九日后   ☆、第28章   28   晚上八点钟, 江城。   市局门口走出两个人, 个子都挺高,细看之下, 左边的要更高一点。   门卫朝右边的人打招呼:“何队下班啦。”   何砚应了一声,走到外头,对钟恒说:“你今天也辛苦了, 我喊上老赵, 咱们一块儿吃点东西。”   “行。”钟恒点了头。   半个小时前,颜昕已经被何砚安排警员送回去,钟恒任务完成, 想着顺道见见赵队也好。   何砚一个电话打过去,赵队正好忙完,这会儿有空,一口就应了。   高新区特警支队离市局不算太远, 何砚开车过去,把赵队捎上。   三个糙男人,也不计较, 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小餐馆吃顿饭。   钟恒从前在特警队算是赵队带起来的,两人有师徒情分在, 半年没见了,而他和何砚是今天才正式碰上面, 不过男人之间喝两杯酒也就说上话了。   何砚问了一些许惟在禺溪的情况,钟恒想起许惟之前被跟踪,他把这事跟何砚说了, 末了说:“我去那个明兰街跑了一趟,找到那个牵线人,但没别的线索,他们通过网络联系,收钱办事,不和雇主见面。”   何砚点点头,没有表态,脸色却更加严肃。   饭吃到末尾,赵队接到电话提前走。   何砚载钟恒回去。   钟恒是开车来的,他的车还停在警局。   路上,何砚说:“其实你今晚不回也成,我给你安排个住处,你这大晚上疲劳开车也不好。”   “这点路不算什么。”钟恒不打算留下。   何砚还是觉得不太安全,劝道:“不赶时间的话,还是歇一晚,也不急这么一晚。”   车开到市局门口。   何砚熄了火,转头说:“你看呢。”   钟恒看了下手机,随口道:“万一她有事找不到我,不是麻烦了?”   何砚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她”是指许惟。   他有点奇怪地看了看钟恒,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据我判断,她暂时应该还不会有危险。”何砚说。   “但我很担心。”钟恒说。   何砚一愣,又多看了他一眼,过两秒,有点明白了。   “你跟许惟,你们……”   “何队。”钟恒打断他,“多谢招待,我走了。”   他伸手要开车门,何砚说:“哎,你等等。我判断不会错,我们一直保持联络。就在刚刚,咱们上车前,她已经发了信息过来,今天一切顺利,她现在大概已经在睡觉了。”   钟恒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每天跟你联系?”   何砚点了头,意识到什么,忽然笑道,“你别误会。”   “我跟许惟也算是老朋友了。”他表情轻松,抽了支烟递给钟恒,假咳了咳,“这样,我作为朋友也该表示下关心,我就直接问了啊,你们是不是……有点啥?”   “她是我女朋友。”钟恒回得直截了当。   何砚虽然猜到七八分,但还是挺惊讶:“还挺速度,这事我倒小看了她。”   速度个屁,十多年了。   钟恒懒得和他多解释,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低头抽一口。   何砚并不介怀,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两个不大熟的男人坐在车里吞云吐雾。   这一天快结束,他们其实都已经很累了。   抽了一会,何砚弹了弹烟灰,说:“你也不要太担心,许惟的安全问题我这边是肯定要考虑到的。这事不方便跟你细说,反正我这边已经定好行动计划。”   钟恒点了点头。   这晚钟恒到底还是没留下来,连夜开车回了禺溪。   *   许惟回到别墅已经很晚。   聚会上的小插曲蒋丛成没有多问,许惟也没再去想。卢欢如果真要告诉钟恒,就随她去吧。真顾不了那么多。   这是在别墅的第二个晚上。   许惟的睡眠好了很多。   隔天清早,蒋丛成出门了。早饭后,蒋俞生也出去上课,别墅里只有许惟和阿珍。   阿珍几乎都在厨房里忙乎,许惟趁这个机会,把别墅里能去的地方都转了转,除了蒋丛成的书房和卧室,其他地方她都仔细看了,可以确定没有摄像头。   午饭后,蒋俞生被司机送回来。   许惟这两天和他已经有些熟悉,蒋俞生似乎对许惟也不排斥,进屋就拉着许惟去自己的房间,拿出图画本让许惟看他画的画。   他画的是水彩,许惟翻了几页,发现很多都是风景和静物,色彩很明快,只有最后一页是人物,色调偏灰暗,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都是短短的的头发,可以看出他们都是男的。   许惟指着其中的小孩,问:“这是你?”   蒋俞生看着她,羞怯地点点头。   许惟又指着后面的成年男人:“他们是谁?”她拿笔给他,“写下来,好不好?”   蒋俞生在旁边写上“爸爸”,又在另一边写上“伯伯”,抬头看着许惟。   许惟问:“伯伯是谁?”   蒋俞生皱了皱眉,忽然又笑了,起身跑到桌边,从抽屉里拿来一张照片。   上头是一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衣服,很瘦,似乎有些驼背,他佝着头,眼神松散,笑容呆滞。   许惟觉得眼熟,细看两眼就记起来——是那个傻子。   她到禺溪的第一天,去七渡镇向阳小学跑了一趟,那天看到的就是这个人。当时饺子店的老板娘把他赶走了。老板娘喊他“蒋大云”,说他有精神病,砸死了人,又说他有个弟弟在城里做事,赚了大钱。   想起这一切,许惟渐渐皱眉。   零八年,她姐姐方玥以她的名字从传媒大学毕业,获得支教保研的资格,刚好到禺溪的向阳小学支教。   这么说,方玥那时候就和蒋丛成有交集。   蒋丛成昨天说“这一年一年的过得真快”,所以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   许惟的警惕性骤然提高。   脸庞和穿着可以一样,性格也可以刻意模仿,但她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只要足够熟悉,时间一长肯定能分辨,就像外婆从来不会把她和方玥弄错。   许惟意识到,在蒋宅待得越久,越容易露馅。她是许惟没错,但这个名字有十一年不属于她,这么长的经历无法从方玥那儿剪切复制回来。   早点结束为妙。   蒋俞生见许惟不讲话,好奇地拉拉她的手。   许惟把照片还给他:“收起来吧。”   蒋俞生把照片放回去,过来比划了两下,许惟看懂了,“饿了?那我们下楼吃东西。”   *   傍晚,蒋丛成离开木云山庄,司机将他送回办公室。   没多久,李越火急火燎地过来了,他没有敲门就进了办公室。   蒋丛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声响睁开眼。   李越关上门,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张口就说:“消息来了,省城市局那边专门弄了个特别行动组,由那个姓何的领导,明天南下。这回要坏了!”   “没别的?”   李越脸都绿了:“这消息还不够坏?”   “你慌张什么?”蒋丛成仍是那副样子,“他们查到今天,查到什么了?”   “他们这样死咬着,迟早会查到。”李越气急败坏,“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山庄那边生意暂时歇一歇,里头的货先清一清。”   李越看着他,忍不住了:“还有个人,你真不打算处理一下?”   蒋丛成淡淡地说:“这一点我早就说过,她不影响。”   李越丝毫不信,“她是什么来历什么出身,我们都清楚,她跟警察可是好伙伴,你真要冒这个险?”   “我从来不冒险。”蒋丛成说,“你放心吧,在这件事上,她不会背叛我。”   “你就这么肯定?”   蒋丛成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笑:“她不敢。”   “为什么?”   “她有张死牌在我这,我要是倒了,她也就完了。”   “但愿你没有想错。”李越突然笑了声,“咱们昔日是兄弟,在道上一块儿搏过命,你帮我挨过一刀,这我都记着,现在咱们还在一条船上,犯法的事都一道干了,可别最后死一块了。”   李越站起身,“在这件事上她会不会背叛你我不知道,但在别的事上,这女人你可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抽出几张照片丢过去,“这小子,长成这样子,也难怪她能看上。你自个看着处理吧。”   李越起身走了。   蒋丛成看着茶几上的照片,面无表情。   *   六点钟,钟恒睡了一觉醒来,又接到宋小钧的电话。   “你事情办完了没?明天有空的话赶紧来一趟,队长都催了。”   钟恒不太清醒,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明天你来了打我电话。”   “宋小钧,”钟恒翻了个身,揉揉额,“我先说清楚,就算被录用,我这个月也没法入队,我这边有件大事没解决。”   “你现在又没工作,还能有事情这么重要?”   钟恒头还是昏的,他皱眉看着天花板,声音有些飘,“事关我女人,你说呢。”      ☆、第29章   阿珍听蒋丛成的吩咐, 到点就给许惟做饭。晚饭只有许惟和蒋俞生两个人吃, 一张长餐桌摆了六菜一汤。汤是鲫鱼豆腐汤,阿珍端上来时说:“蒋先生特地交代今天做这个汤, 许小姐您爱喝吧。”   许惟点了点头。   方玥小时候喜欢吃鲫鱼,这个许惟知道。后来这些年她们鲜少有机会一起吃饭。   饭桌上格外安静,蒋俞生专心致志地低头吃着, 许惟在这小孩面前不用想太多。如果蒋丛成在, 每夹一道菜她都得思考一番。   阿珍的厨艺还不错,饭菜虽然都偏清淡,但口感还成。   许惟正吃着饭, 碗里突然多了一颗鱼丸。   她一抬头,蒋俞生捏着勺子朝她笑,他笑起来一贯是害羞的,见许惟看他, 他指指鱼丸,比划了一下,头就低下去, 扒着碗里的饭。   蒋俞生的长相其实不像蒋丛成,他皮肤偏白, 眼睛也大,双眼皮, 十二三岁的男孩,眼睛里很干净。也许是因为自身的缺陷,他没有普通小男孩那么活泼, 做什么都安安静静。   许惟尝了他给的鱼丸。   蒋俞生偷偷抬头看她,又笑了笑。   蒋丛成回来时,晚饭已经吃完了。   许惟上楼洗澡,蒋俞生在自己的房间看电视。楼下没人。   阿珍从厨房出来,给蒋丛成拿鞋。   蒋丛成问:“今天许小姐有没有出门?”   “没有,许小姐一直在家里。”阿珍说,“先生您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   蒋丛成去了书房,过半个小时,他走出来。   许惟刚穿好内衣,头发没擦干,就听见敲门声。   这个时间,阿珍在厨房忙碌,如果不是蒋俞生,那就是蒋丛成回来了。   许惟捏着毛巾,说:“等等。”   外头安静了,过好几秒都没声音。   看来是蒋丛成了。蒋俞生先天性聋哑,不可能听见她说话。   许惟套上裙子,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门。   蒋丛成站在那里,那张脸还是和平常一样,看不出表情。他的目光在许惟脸上停了一会,“洗过澡了?”   “嗯。”许惟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蒋丛成看了眼她的头发,“把头发吹干吧。”   “哦。”   许惟转身往里走。   蒋丛成也走进来。   窗边有一张沙发,他步伐平稳,径自走过去坐下。许惟坐在床尾吹头发,屋里只有吹风机工作的声音,不算吵闹,但也没法说话。   蒋丛成似乎并不着急,小茶几下有几本旧杂志,在这儿摆了一年多了。他拿一本摊开翻看。   许惟瞥了一眼,视线转回来,盯着被子上的暗纹。   过一会,她吹完了头发,嗡嗡嗡的声音歇掉。   蒋丛成的视线离开杂志,隔着几米的距离看了看她:“你这头发短了些,剪过了?”   “是剪了一点。”许惟说。   蒋丛成看了一会,目光渐深。他朝她招了招手。   许惟没动。   他嘴唇抿了抿,那张微黑的脸显得更阴郁。他唇角微动,露出一丝笑:“过来坐。”   许惟绷紧的身体松了。她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和蒋丛成之间隔了一点距离。   “今天李越从省城回来了。”蒋丛成说。   “是么。”许惟随手拿了一本杂志,边翻边说,“这回还没见过他。”   “省城那边忙,他也是焦头烂额。”蒋丛成笑了一声,“他这人就那点出息,你一来,他总要紧张几天,深怕你招了警察来。”   许惟也笑了笑,说:“他胆子不大啊。”   蒋丛成没说话,又笑了,眼角的纹络堆着,“的确不大,这不,还跟你玩了点阴路子。”他低头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她。   许惟接过来,看了最上面的一张,手就顿住。   是那天在灵町山,石道上,钟恒牵了下她的手。   照片是从后面拍的。   许惟没有说话,依次把下面几张看完,都是同一天,照片上只有她和钟恒。   蒋丛成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你之前说的同学,是这个人?”   许惟抬头:“是。”   蒋丛成:“高中同学?”   许惟:“对。”   蒋丛成:“不只是同学吧。”   许惟承认:“嗯,我高中的时候早恋过,和他。”   “哦?”蒋丛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带了点笑意,“后来呢?”   “分手了。”   “怎么分了?”   许惟平静地说:“上大学,我在北,他在南,异地恋,本来也没多喜欢,那时候都小,尝新鲜,幼稚得很,很快就厌了,分手是自然而然。”   蒋丛成说:“那时幼稚,现在……成熟了?”   许惟笑了笑,“没,他还是幼稚,隔了这么多年突然碰到,他黏过来都甩不掉,一道爬了山,吃几顿饭,大概新鲜感没了,来了个漂亮学妹找他,他又盯上人家了,也不找我了。”   蒋丛成笑,“那倒真是小男孩心性,算不上男人。”   许惟嗯了一声,“是啊,毕竟比我小。”   蒋丛成没再问,说:“照片你自己处理吧,明天下午有个应酬,你也去吧。”   许惟点头,“嗯。”   “休息吧,我还要去看看俞生。”   “好。”   蒋丛成出去了。   许惟关上门,站了一会,慢慢抹掉手心的汗水。   *   七月二十四日,禺溪下了一场暴雨,一整个上午天都是阴沉的。午后乌云翻走,太阳冒了头。   磨坊街上,游客又多了起来。   平安牵着泥鳅在客栈门口晃悠,泥鳅这几天懒了,走几步就瘫着不想动,躺在那撒娇。平安最开始还哄哄,现在不哄了,扯着牵引绳使劲拖:“你这个懒狗,你再这样,舅舅要把你卖了。”   泥鳅对这威胁习以为常,充耳不闻,继续躺。   平安气得快要爆发,一辆奔驰从街上驶过来,在门口停下,平安一看,很乖巧地过去说:“姐姐,我们家门口不能停车的,堵了路,要开去那里。”   她指了位置。   卢欢瞥她一眼,挑挑眉:“小妹妹,我一会就走,三分钟。”   平安皱眉,“一分钟也不行,被我舅舅看见,要骂人的。”   卢欢笑了一声:“我就是来找你舅舅的。”   “啊?”平安一愣。   卢欢很没管她,很快进了院子,看见钟恒正在修阁楼的楼梯。他手里拿着个铁锤,往那木板里钉钉子。   “钟恒。”卢欢喊了一声。   钟恒停下,转头一看,眉头就皱了。   卢欢走过去,笑道:“修房子啊,真勤劳。”   钟恒懒得理她,继续做事。   卢欢也不生气,目光往四处看了看,说:“诶,学姐呢,不在啊?”   钟恒敲着锤子,笃笃笃。   卢欢凑近了,笑着说:“她又把你玩了一遍,是吧?还是老样子,玩过就丢?”   钟恒把锤子一撂,转过头,“你他妈闲出屁了?”   卢欢脸色一滞,气涌上来,她硬生生忍住了,平静地说:“你对我这态度我不跟你计较,我这回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至少也选个靠谱的人吧。我今天让你看清真相,你跟我来!”   她刚拽上钟恒的手臂,就被他推开。   “卢欢,闹够了没有,老子没兴趣陪你玩。”   他拎着锤子就走。   “谁跟你玩了?”卢欢在他背后说道,“你难道不想见许惟吗?”   钟恒脚步顿住。   “我可以带你见她。”   钟恒转过身,看她几秒,“你见过她?什么时候?”   卢欢挑眉,“不告诉你,反正今天下午我还会见到她。”   钟恒眼神冷了:“我警告你,你敢找她麻烦,我不客气。”   卢欢哼了一声,“那我可保证不了,反正你也不在,我欺负她你也不知道。”   “卢欢!”   “你吼什么吼!”卢欢丢下一句,“你愿意,现在就跟我去,否则我可保证不了她会怎么样。”   她说完转身就走。   *   两点钟,明元大酒店三楼已经热闹起来。   许惟跟在蒋丛成身旁,一路进了宴厅。   这是个开放式宴会,自助形式,其实是上个月慈善募捐活动的答谢宴,由两位本地新兴企业家举办。成越集团捐赠额排在前头,蒋丛成自然是座上宾。   组织者致辞之后,宾客便自由活动。   许惟取了杯红酒慢慢喝着,眼睛瞥着不远处的蒋丛成。他正忙于应酬。   过了十多分钟,他过来了。   许惟笑笑,端杯酒给他。   蒋丛成问:“厌了?”   许惟:“还成。”   蒋丛成笑了:“你口是心非惯了,我都听不出真假。”   “你当真的就好。”许惟也笑着说。   她喝了口酒,转头取蛋糕,视线抬起时,突地定住。   不远处,卢欢挣脱钟恒的钳制,笑着走过来:“蒋总,您好。”   蒋丛成点了下头。   卢欢目光移了位置,笑得更灿烂,“学姐,又见面了,你今天也很美啊。”      ☆、第30章   卢欢说了什么, 许惟没有听清。她的注意力全在钟恒身上。   钟恒自然也看见了她。   第一眼, 几乎是认不出的。她穿一身长长的白色礼服裙,是偏保守的样式, 没露肩露背,但身体的曲线都衬出来,不是平常那种漂亮, 有些性感。   钟恒从没见她这样穿过。   他站在那看着。   许惟显然低估了卢欢的作妖程度。她想过卢欢可能会去钟恒面前胡说八道, 但没料到她会把钟恒带来。   生气、愤怒都没用。   行了,等这事结束,找个机会再把这女人揍一顿。   许惟这么想着, 脑子里突突跳了两下,平静下来。她收回视线,朝卢欢看了眼,面无表情。   场面就这么冷了。   卢欢一点也不在意, 扭头喊:“钟恒,不过来打个招呼?”   蒋丛成的目光看过去。他当然能认出来,是那照片上的男人。   钟恒大大方方地走过来。   偌大的宴厅里, 都是些西装革履的男人,只有他穿着极其普通的 T恤、长裤, 与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卢欢抬着下巴看他一眼,转头对许惟说:“学姐, 不介绍一下?”   许惟说:“前男友啊,有什么好介绍的?”   卢欢一愣,本以为她会打打太极, 没想到竟然这么直白。   看来是傍上了富豪,在钟恒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   卢欢鄙夷地看着她。   许惟又说:“我不要的人,你喜欢就收了,没必要带过来炫耀吧。”   这简直是拿把长刀直接戳了钟恒的心肺。   卢欢听得既愤怒又痛快。   她觉得许惟无耻,但这无耻正中她下怀。她本来就是要让钟恒看清许惟的真面目,这回算是看得透透的!   卢欢转头看向一旁的钟恒,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思。她等着他爆发,等他在这跟许惟闹上一场,把许惟的面子里子都扯掉,然后彻底决裂。   然而她脑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钟恒平平静静,甚至还朝许惟笑了一声:“许小姐不大友好啊,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许惟看着他,“哪儿都有你。”   钟恒眉眼上挑,瞥了瞥他身旁的蒋丛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懂了,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他手臂一勾,把卢欢揽到怀里,唇角带笑,“我家这丫头是不大懂事,不过到底是你小学妹,你多爱护着点儿,回头我慢慢教。”   这一搂猝不及防,卢欢怔住,偏偏钟恒还低下头,冲她一笑。   卢欢整个人都傻了,心口砰砰直跳。   “行,你们继续,我这就拎她回去收拾去!”钟恒眼里全是笑意,手挥了挥,把晕乎乎的卢欢带走了。   许惟目送他们出了宴厅大门,转头对蒋丛成说:“卢总的这个小女儿,很幼稚。”   蒋丛成握着酒杯,笑了声,“跟那男人不是很配?”   许惟点头:“对。”   *   酒店外,钟恒松开卢欢,走向停车场。   卢欢沉浸在那短暂的温柔里,跟着他:“哎哎,钟恒你干嘛去呀。”   “带你玩。”钟恒丢了一句,脚步加快。   卢欢信以为真,一步不停地跟着,上了钟恒的车。   “去哪儿?”她问。   “喝酒去。”   “行。”卢欢说,“那我们找个酒吧玩。”   钟恒嗯了声,一路将车驶出市区,上了外环路。   “这哪有酒吧啊。”卢欢看着窗外。   钟恒没说话,把车开到江边,熄了火。   卢欢一头雾水,“来这干嘛。”   “老子失恋了,疗个伤先。”   他下了车,找块大石头坐着。   卢欢这会儿头脑也清醒了,琢磨琢磨就懂了,钟恒刚刚肯定是被许惟伤透了心,拿她来气许惟的。他哪那么快就接受她?   卢欢并没有失望,今天没白忙活,经过这么一出,钟恒肯定对许惟绝望了。   她走过去,看了看钟恒,说:“她傍上的可是成越集团的老总,不知道多有钱,你这回看清楚了?”   钟恒望着江面。   卢欢叹了口气,“她一看就是那种很会玩男人的,知道怎么抓着时机往上爬,就像当年考上好大学就嫌你了呗,现在找到大富豪哪还会看得上你?这样势利的女人,你还想着干嘛?”   “想个屁。”钟恒无所谓地说,“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她跟老子没关系。”   卢欢一听挺高兴,“你总算想通了。”   钟恒摸出根烟慢慢抽着。   卢欢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些安慰他的话。   钟恒转头问:“那个蒋总,你熟?”   卢欢愣了下,摇头,“不熟,他跟我爸有点熟,他们有生意往来。听我爸说,他挺厉害的,在这能顶半边天,所以啊,就算他长得不好看,还是有女人往他身边凑,都是看着钱的面子呗。”   “是么。”   “对啊。”卢欢又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   钟恒漫不经心地听着。   江面上波浪起伏。   傍晚时分,起风了,看上去要变天。   卢欢玩手机都玩腻了,说:“还不走么。”   钟恒:“几点了?”   “都五点半了。”   五点半,那宴会应该要结束了,卢欢这蠢货也能放走了。   钟恒站起来,捏着烟头:“走了。”   *   下午的应酬结束,许惟被司机送回来,蒋丛成赶赴另一个饭局。五点多,有快递员上门。阿珍打开门,许惟已经下楼:“是我买的书到了?”   快递员说:“是许惟许小姐吧?”   “是。”   她朝快递员看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让她签收了。   许惟上楼拆了快递,从书里取出两块极小的芯片。一块是根据蒋丛成用的手机专门改装过的监控芯片,另一块是给许惟用的定位器。许惟进蒋宅的第一天,何砚就开始搞这两样东西,连安装方法都已经远程教过许惟。   许惟没想到,事情当天晚上就有了突破。   蒋丛成喝醉了,他是被孙虚怀搀回来的。   孙虚怀也喝了不少,脸上泛着红光,许惟帮他一道把蒋丛成扶回卧室,听见他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蒋总很少喝酒,就算有时陪那些当官的喝,也没见他醉成这样,今天真是头一回,都怪这个官位子太高了些,又格外好酒。”   把蒋丛成放到床上,孙虚怀抹了把脸,又低声说:“许小姐,蒋总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平常也不这么喝酒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孙虚怀这么问不是没有缘由的,就他对蒋丛成的了解,他隐隐觉得这大概跟感情有关。   感情的话,除了这个女人,他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许惟否认:“没什么事。”   孙虚怀没有多问:“那你好好照顾下蒋总。”他摇着头走了。   许惟关上门,回到床边,盯着床上的男人。   “蒋总?”她喊他。   蒋丛成浑身酒气,他闭着眼,完全一副昏睡的模样。奇怪的是,他睡着的样子也看不出温和,那张脸总有那么一丝徘徊不去的阴郁。   这机会来得太轻易,许惟一时有些摸不准,她推了推他,没有回应。   不管了,再耽搁下去不知要在这宅子里耗多久。   这是他的卧室,最危险也最安全,许惟没有离开,她关上灯,从他公文包里摸出手机,在黑暗中迅速地打开后盖。安装方法她脑中演练过无数遍,纯粹靠手指摸索,不到半分钟就将芯片装进去。   床上那道呼吸依然平稳。   许惟把手机塞回包里,摸着墙出了房间。   回屋后,许惟和何砚联系上,把进展情况告知他。   何砚很快回了消息,许惟看了两遍,把他的交代都记下来。   按照何砚的部署,如果她能碰到蒋丛成的电脑,找到那份警方需要的资料,应该能在三天内收网。   许惟最后发了一条信息,请求何砚把钟恒召过去,近期不要让他单独外出。今天白天的事情让她多少有些不安。   就她这几天的感觉,蒋丛成好像并不怀疑她会帮警方。第一天他就说过警察找她是找错了人。   他防备最甚的似乎是她的感情方面。   确切地说,应该是方玥,不是她。   也许这个蒋丛成是喜欢方玥的。   许惟想。   *   钟恒没有再回客栈,他在禺溪城里找了个宾馆住下。隔天,他又去公安局跑了一趟,宋小钧带他见了特警队的队长,对方希望他尽快准备好材料参加政审。宋小钧帮他解释,对方表示可以适当延后,最好下个月初能完成。   钟恒没给准确的答复,只说尽快。   这边刚结束,出了大门,钟恒就接到何砚打来的电话。   “在哪儿?”   “刚出警局。”   何砚报了个地址,说:“赶紧过来,别开你那车了,你打个车过来,小心被人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估计快走完了   ☆、第31章   31   中午十二点, 成越大厦。   李越匆匆进了电梯, 按上行键。电梯上到十楼,他心急火燎地跑进蒋丛成办公室。   办公桌后, 蒋丛成靠在座椅上。   李越这一次已经没有之前的理智,他抛掉这几年的富贵堆出来的体面模样,那张已经雍容的脸庞露出狠意:“那个女人, 你到底要不要处理?”   蒋丛成搭在桌上的手动了一下, 他睁开眼。   李越看到那双阴沉沉的眼睛里血丝密布。   蒋丛成抬起眼,低缓的声音略微嘶哑:“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李越呵呵笑了两声,“等她把你送到牢里, 你都不会怀疑她是不是?那帮警察才来两天,为什么会查到那个破码头去?那地方咱们弄得多隐秘,你我都知道。”   “哪里都有可能出岔子,警察没你想的那么蠢, 也会从别的渠道查过来,你有证据指明是她?”   李越冷着脸:“你这是怀疑我手底下的人?”   “我是告诉你,不要自乱阵脚。”   “不管是不是她, 我们一丝险都不能冒,不能再留着她。你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这个姓许的, 必须解决。”李越斩钉截铁地说,“你下不了手, 让我来,我给你处理得干干净净。就今天。”   “李越。”蒋丛成脸色极沉,“你这心思收了。”   李越气急, “你真是疯了!她一定会害死你!”   “害了我她能活?”蒋丛成笑了一声,“她是什么人?风光正义的大记者,受人尊敬、追捧,现在退下来也照样体面得很,作家啊。她跟我们不同,从小读书守法,上大学,有抱负,你说,这样的人,让她去坐牢,她肯吗,甘心吗?”   李越:“你糊涂了,她坐什么牢?她帮警察抓了我们,那可是大功臣!有什么罪名够让她坐牢的?”   蒋丛成垂眼轻轻敲着桌子:“杀人够不够。”   李越一惊。   蒋丛成慢慢地说:如果她杀了人,不去自首,掩盖罪行逍遥七年,这够不够坐牢?“   李越眼睛发亮,恍然大悟:“你说有张死牌,就是这个?你拿这个要挟她?”   “要挟?”蒋丛成摇头,笑得有些古怪,“怎么会是要挟?她乐意的,她自己乐意的,她不会害我。”   “好了好了,你不要被那女人乱了心绪,我不管这个了。”李越没功夫耗下去,这个消息让他松了一口气,但还有很多事让他焦头烂额,“你再跟刘局通个气,问问风向,我去查查哪里出了漏子,赶紧把这风波熬过去。”   他匆匆忙忙出了门。   蒋丛成兀自坐着。   敲门声响起,两下之后,孙虚怀进来了:“蒋总。”   蒋丛成点个头,孙虚怀走过来,把手里的几张资料递过去,“查过了,那人确实与许小姐是高中同学,他们上大学那年,也就是零四年,他们断了联系。他的情况都在这,”顿了顿,孙虚怀说,“他做过警察,在江城高新区特警支队,不过已经退了。在这个月之前,他跟许小姐没有联系过。”   “同学?”蒋丛成笑着,“倒没撒谎。”他翻翻那两张资料,“挺有意思。”   他慢慢看着,眼里的血丝又多了。   *   别墅里,许惟在陪蒋俞生画画。蒋俞生画了个女孩,扎马尾辫,穿黄绿相间的花裙子,她身后有一片小花园,涂满了绿绿红红的颜色。   他画完把它递给许惟。   “这是谁?”许惟问。   蒋俞生笑着指指她。   许惟:“我?”   他点头,额前的刘海晃了晃,遮住眉毛。   许惟说:“不像啊,我没有花裙子。”   蒋俞生看了她一会,眉头皱了皱,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我买给你。   许惟被逗笑了,看了看他,“你头发长了。”   蒋俞生摸摸自己的额发。   “我帮你剪头发?”   蒋俞生看着她,似乎有点惊讶。   许惟说:“我学过,要我剪吗?”   蒋俞生点头。   “那我们找个剪刀,哦,剃刀也行。”许惟说,“家里有吗?”   他摇头。   许惟说:“你爸爸那里也许有,我们去书房找找?”   蒋俞生顿了下,露出一丝怯意。   “一起去找?”许惟说。   他终于点点头。   许惟带他一道去了蒋丛成的书房。其实,许惟也没指望真的能发现什么,只是碰碰运气,毕竟他连书房都不上锁,应该不会放什么重要资料。   这间屋跟其他房间比起来不算很大,陈设也简单,几乎一览无余,除了桌椅,就是一排博古架,整间书房只有很少的书本。   许惟让蒋俞生去找剪刀,她跟在一旁。   桌上没有,她指指大抽屉,蒋俞生拉开,里头只有一个倒扣的相框和一个烟盒。   许惟拿出相框,翻个面,微微一顿。   蒋俞生仰头看着她,指着照片上的人。   那是方玥。   看衣服和头发,应该是几年前的。   许惟把相框放回去,差不多确定了:蒋丛成是喜欢方玥的。   为什么方玥没有提这一点?   许惟回忆了一下,方玥只说她刻意去结交了蒋丛成,因着这份关系之利,她查了成越集团好几年,因此招祸,可能要连累家里人,她怀疑是成越集团内部有人盯上了她,请许惟帮忙,想引出那个人。   那时,方玥连计划都做好了,详实严密。   许惟那时没有答应,结果没几天,就有了那起车祸。   许惟现在觉得,方玥的计划里似乎避重就轻,隐瞒了一些东西,比如,根本没提到她和蒋丛成08年都在向阳小学。   许惟没有再想下去,横竖这几天也就结束了。   她把相框放回去,带蒋俞生离开书房,下楼找阿珍要了剪刀,给蒋俞生剪头发。   *   同一时间,远在宜城的市第一人民医院里,方敏英匆匆走出病房,和门口的陈护工讲了几句就离开了。   她赶着回去给老母亲做饭,没有再去向医生问情况。   陈护工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没见过这样的,女儿躺在医院,这做妈的每次来都没超过十分钟。   陈护工进去了,打算给病人擦身体。她倒了热水过来,刚端到床边就愣了一下。   床上的女人睁着眼睛,正盯着天花板。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陈护工惊讶极了:“啊呀,你醒了?”说完赶紧放下盆跑出去喊医生。   病房里静悄悄,床头标签上写着病人姓名:方玥。   医生很快就来了,做完检查之后表示没什么问题,休息几天可以考虑出院,后面再来复查就行。   陈护工也松了口气,医生走后,她立刻说:“方小姐,您醒了就好,我先告诉许小姐,再通知您母亲。”   “等一下。”方玥阻止了她,“我妹妹什么时候走的?”   陈护工说:“有好多天了,月初就走了。”   “我住院费用怎么支付的?”   “哦,许小姐都已经充到卡里了。”陈护工打量着她,问,“您还记得出了什么事吗?“   方玥嗯了一声,说:“我的手机还在吗?”   陈护工拉开储物的抽屉,说:“这里只有您的身份证和医院的缴费卡,哦对了,您的包也在,里面有钥匙,手机不在,可能是车祸的时候摔掉了。”   方玥说:“麻烦帮我查一下缴费卡里的余额。”   “哦,好。”   陈护工拿上卡和身份证出去了,过了会回来告诉她还剩八千二百多。   方玥沉默了一会。   陈护工在一旁看着她,有点好奇。   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像的双胞胎,她睡着的时候还好,现在醒了,那双眼睛一睁,和那个许小姐还真是分不清。   方玥看着她胸前的工作牌说:“陈护工是吧,麻烦你给我妹妹打个电话。”   “行。”陈护工拨了电话。   手机响的时候,许惟刚吃过午饭,正在楼下客厅。   她拿出来一看,立刻就接了,那头是陈护工的声音:“许小姐,你姐姐醒了。”   许惟一愣,听见陈护工说:“我把手机给她。”   过了几秒,那头换了个声音:“喂?”   许惟嗯了一声。   方玥说:“不方便说话?”   许惟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阿珍,应了:“嗯。”她起身往楼上走,“你说。”   陈护工出去接热水了。方玥盯着房门,说:“你在禺溪?”   “嗯。”   “在那宅子里?”   “嗯。”   方玥停了一会,说:“你还是帮我了。”   许惟没有说话。   “你一个人去查?何队去了没?”   “嗯。”   “到哪一步了?”   许惟想了想,低声说:“不太清楚,可能快了。”许惟本想问她一些情况,但这样说话并不保险,晚点再说,先等等何砚那边的监听结果。   “那我……”   “你先养身体。”许惟说。   方玥应:“嗯。还有别的么?”   “有。”   “什么?”   “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   许惟想说,如果这件事解决了,我想把以前的事告诉钟恒。   她还想说,不管是用哪个名字,我都想回到他身边。   但许惟最终还是忍住了。不是时候。   “等我回来再说吧。”她说,“我晚点再联系你。”   方玥应道:“好。”   挂掉电话,陈护工还没回来。   方玥确认无线网络已经连接,立刻点开手机网页,登陆自己的邮箱,确认文件包完好无损,她将存放已久的未发信件编辑完,再设置好定时发送的时间。   在陈护工回来之前,她清除了上网痕迹。   *   对蒋丛成的手机监听持续到傍晚,何砚开始有一丝怀疑,这一整天,蒋丛成的电话交流不多,且大部分都很含糊,但后来有一通电话令他们收获颇丰。   几乎可以肯定蒋丛成在禺溪市局的靠山是公安局副局长刘耀。揪出老鼠屎是十分重要的一步。可以确定,许惟的这个行动是成功的,那么蒋丛成应该还没有发现手机被监控了。   目前,从其他渠道得到的线索也在跟进中,总体进展还算过得去。何砚觉得,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所以今天刘耀还不能动,否则影响后续行动,也会威胁到许惟的安全。   何砚和专案组的组员商讨后,打算等这晚过去,看明天有没有新料过来。   已经是晚饭时间,他们订的是快餐。除了一个技术员继续监听,其他组员都赶紧拿盒饭填肚子。   他们用的是开发区派出所的会议室。   何砚取了两份饭菜,去隔壁的招待所找钟恒。   自从上午过来,钟恒一整天没出去过。   何砚把饭菜一摊,两人就在桌上吃起来。   知道钟恒在这小破屋子里缩得也够憋屈,何砚好心好意安抚,但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老话:“这不是让许惟放心嘛,你也不要太担心,就快收网了。”   钟恒早就听厌了,也不给他面子,“你说点实在的,成么。”   “什么叫实在的?”何砚嘴里包了一口菜,眼睛瞪着。   钟恒把筷子放下:“她现在什么情况?除了第一天,她一直没跟我联系过。”   “现在这情形当然是联系越少越好。”何砚吞下一口饭,“她跟我报平安就成了,知道我会转达给你。”   钟恒懒得说话了,闷头吃饭。   何砚把啤酒开了,递过去:“就再等等,再等等。”他大口吃饭,想着赶紧回去把那录音再听一遍去。   *   蒋丛成是晚上八点多回来的。   许惟还在二楼的休闲间里,她本来是陪蒋俞生看科幻电影,但蒋丛成过来时,蒋俞生已经睡着了,许惟也有点昏沉,不过看到门口的身影时,她立刻就清醒了。   光线很暗,她没看清他的脸上的表情,只见他走过来。   “回来了?   蒋丛成应了一声,说:“俞生睡着了?”   “嗯。”   “我送他回去,你待在这。”   许惟没动,看着他把蒋俞生抱走了。过了几分钟,他又回来了。   电影还在放着。   蒋俞生关上门,走过来坐下,“你的手机这几天先交给我吧。”   突然的一句让许惟一愣,“什么。”   “出了点岔子,李越又怀疑起你。”蒋丛成转过头,在昏昧中看着她,“他那个人手段狠绝,万一要做些什么,我恐怕也防不住,只能想些办法减掉他的忧虑。”   许惟盯着他:“所以用这个办法?那是不是也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蒋俞生笑了一声:“你猜到了也好。”   许惟怔了怔,“你也怀疑我?”   “我不该怀疑你吗?”蒋丛成淡淡地说,“我跟李越说过,你不会背叛我,可惜你跟那个男人有了牵扯。这是第几次了?上次你还记得吧。”   许惟闭着嘴。她记得什么?她又不是方玥。   蒋丛成的声音渐渐冷了,“那个摄影师,你好像很喜欢是吧,你为了他,那时也想摆脱我,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许惟从这里获取到一点信息:方玥和一个摄影师有过牵扯。   她并不知道,估计方敏英也不知道,方玥从来不提自己的感情状况。   “你不记得,我可以提醒你,据说他拍摄时出了意外,断了一条腿,残了。”蒋丛成低低地笑出来,“不知道这回,这个男人能有多强?”   他凑近,微哑的嗓音几乎有些骇人,“每回都装得一模一样,分手了?呵,那我弄死他,你不心疼吧?”   许惟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钟恒在何砚那儿,不会有事。而蒋丛成的重心都揪在这事上,也是好事情,有利于掩藏她真正的目的。她的感觉没错,这个人的戒备心果然都放到了感情方面。   许惟平静地说:“真的分手了,你为什么不信?”   “那就把手机给我,近期也不要想着出门了,彻底切断了联系,才有说服力。”蒋丛成沉声说道。   “好,你真要这样,我也没办法。”许惟摸出手机,递到他手上。   蒋丛成收了,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脖子,带到怀里。   许惟浑身僵硬。   “你认个错。”他几乎咬着牙说。   “我不知道有什么错。”   “我说认错。”这一次在吼了。   这个人真的有些不正常。   许惟不知道方玥怎么忍了那么久,每年都花时间来查他?每年都要受这种折磨?   耗下去只会吃亏。   许惟认怂:“行,我错了。”   “说你不喜欢那男人。”   “我不喜欢他。”   蒋丛成似乎满意了,手微微发抖,把她摁到怀里:“就是要这样听话。”   许惟忍了半天,没有推开他。   蒋丛成笑了一声。   李越说得没错,他被这女人搅浑了脑袋。   昨晚,他居然会醉酒。   在这种节骨眼,他的心思不在生意上,却要被她的一个旧情人弄疯了。   这是病态的。   蒋丛成很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许惟就发现楼下多了两个陌生男人。看来,真的连人身自由也限制了。   她没有和何砚联系,不知道他那边什么情况。   还好,事先已经约好只能她先发信息,何砚不会贸然联络她,手机在蒋丛成手上也没关系,她手里还有存储卡,得想办法碰到蒋丛成的电脑。   而与此同时,会议室里的何砚刚打了个瞌睡,手机就响了,是邮件提示音。   他看清发件人,顿时一个激灵,再一看收件时间:7月26日6:30.   自从到禺溪,许惟跟他一直是信息联络,邮箱是以前用的,那时候她还在做记者。   这一大清早,居然发了邮件。   何砚整个人都无比清醒,立刻点开,一看底下的文件包,眼睛都亮了。   他几乎跳起来,一声招呼:“都他妈给我醒醒,要收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挺肥 剧情喷射   ☆、第32章   这是7月26日的清晨。   钟恒在招待所的单人间里吃了四个包子。这是他的早饭。   安静了很久的的手机突然响了。钟恒一口水没喝完, 呛了一下, 立刻拿起手机,等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 他顿时躁郁起来,摁了接听:“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赵则一愣:“你吃枪子了,这语气。”   “再不说我挂了。”   赵则急了:“哎哎哎, 你急什么, 是这样,你爹说要把后院装修一下,叫我跟你说这事, 让你负责找工人,把事情安排一下。”   “装什么修?那后院不是好好的?”   “哪里好好的,那院墙的石灰片都快掉光了,钟叔说太不好看了, 影响旅馆形象,你就听你爹的呗。”   钟恒说:“那行,这事交给你。”   “那你呢?”赵则奇怪, “禺溪那小地方玩这么久也该腻了,你带许惟回来呗。”   钟恒心道:老子现在连她面都见不上, 还在这听你扯犊子。   他没耐心说了,回一句:“别废话, 就交给你办。”   “哎,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钟恒没多说,把电话挂了。   *   早上六点到八点, 成越大厦十楼会议室的大门紧闭,一个紧急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散会后,李越带着几个人匆匆出门,蒋丛成在原处坐着。   孙虚怀给他倒了杯水,低声说:“蒋总,迎旭河项目的会议今天九点半开始,您还记得吧。”   蒋丛成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孙虚怀又说:“这次会议江副市长也在,应该会很顺利,只是时间紧张,恐怕过一会就得出发赶去元茂酒店了,您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不用了。”蒋丛成睁开眼,面容沉郁,“你去我办公室拿上公文包,现在就出发。”   “那行。”   五分钟后,蒋丛成的身影出现在大厦一楼,孙虚怀拎着公文包随行。   上了车,孙虚怀说:“路上还要点时间,蒋总不如趁这个时间先睡一会,今天实在起得太早了。”   蒋丛成点了点头,身体放松,靠在座椅上。   车子一路前行,驶向近郊。   快到元茂酒店时,蒋丛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孙虚怀一惊,盯着公文包。   蒋丛成皱了皱眉,说:“拿过来。”   孙虚怀取出他的手机递过去,低头一看,公文包的夹层里还有个手机,白色的,一看就是女人用的。   电话是市里打来的,通知今天上午的项目会议取消。   孙虚怀在一旁听着,立刻示意司机停车。   蒋丛成挂了电话,孙虚怀就急了:“不对劲啊,筹备了挺久的项目,这个会议多重要啊,怎么说取消就取消,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话音刚落,蒋丛成还没应声,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回是李越。   “坏事了!”电话里的声音急躁慌张,“这次出大事了!”   汽车一路驰骋,四十分钟后返回成越大厦。   李越像没头苍蝇一般在会议室里转着,电话一个个地拨出去,再一个个挂掉,他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二十度的空调房里,他的背心不断地冒出汗。   总算等到蒋丛成回来,李越立刻冲上去:“肯定是有人在害我们,一定有人通了气,不然怎么会这样?就这么一个早上,江育坤、刘耀都完了,一个副市长,一个公安局副局长,怎么会这么巧,咱们的两棵大树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倒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这么几个小时,那个姓何的警察才来了几天?他没路子,怎么可能查到这一步?”   蒋丛成闻声,脚步不停,很快进了办公室。   李越一路跟进去。   孙虚怀打完电话也跑过来,神色惊慌:“我那公司也被查了,警察过去了,蒋总这可怎么办?咱们用那公司洗钱的事也会被查出来吧?”   李越一听怒了:“那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现在赶紧回去应对啊!”   “哦,对对对。”孙虚怀晕头晕脑,不敢耽搁,急匆匆跑走。   李越抱着头,焦躁地踱来踱去,脸色越来越白,“刘耀倒了,警局那边我们没了人,他们要杀要剐都拦不住,照这速度,他们随时能带着搜查令去山庄,我们怎么可能清理得那么干净?在山庄里进出过的人有多少?只要他们有路子,在咱们这圈子里揪出一两个都够我们喝一壶了,单组局嗑药这一笔就摘不清,警方如果还拿到其他的料,那我们所有的生意都彻底完了,那批货没散出去,还藏在老地方,太突然了,来不及处理了,那么大批量的……我们恐怕真要完了!”   李越开始冒冷汗,“这手段……绝对不是那些警察自个查到的,是出了内鬼,一定出了内鬼,有人故意放料害我们。”   蒋丛成坐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仿佛入定了似的。他手里捏着一只白色的手机。那是昨晚从许惟那里收来的。   三个小时前,早晨六点半,有一条信息进来。   他在开会,错过了。   李越快要急疯,见他没有反应,更是恼怒,吼道:“我早就叫你把那个女人做掉!你偏不听,全被她蒙蔽了!说不定出卖我们的就是她,只有她在你身边那么久,对我们做的勾当一清二楚!你居然相信一个女人,女人有多会骗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额头青筋暴出,脸庞涨红。   蒋丛成抬起头。   他的表情让李越顿了一顿。   “你说得对。”蒋丛成的声音出奇的冷淡,“你说得对,女人太会骗人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两眼阴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李越拍桌子,“快想办法啊,难道要坐在这里等死?”   “想办法?”蒋丛成摇了摇头,慢慢地笑了,“那行,你现在去山庄,放一把火,都烧了。”   李越惊住:“你、你认真的?”   经营多年的心血这么泼出去了,李越呕得要吐血。   蒋丛成没有回答他。   李越琢磨一会,一拍大腿:“去他妈的,烧就烧,大不了东山再起!那其他的呢,货怎么办?洗钱的事怎么办?”   蒋丛成说:“你去山庄,剩下的我来办。”   “真的?”李越半信半疑,“你真有办法?他们这么突然,我们还有什么路走,时间上怎么赶得过他们?”   蒋丛成站起身,“你想等死就随你。”   李越吼一句:“谁他妈不想活?这回要是真熬不过去,我死也要拿你那女人垫背!”   他哼了声,手一甩,匆匆下楼赶往灵町山。   *   十点钟,禺溪市局的警队几乎全员出动,总指挥是何砚。这个收网行动范围广阔,警员兵分三路,目标不同,行动也不同,木云山庄是一路,另一部分负责搜货,剩下的则进行抓捕行动,目标是成越集团一把手蒋丛成。   与此同时,何砚安排了人手前往别墅营救许惟。   临行前,他叫来了钟恒:“你要是着急,就一道去,接她回来。你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防盗 明早看   ☆、第33章   蒋丛成独自在空荡的办公室待了十分钟。屋外是杂沓的脚步声。他盯着许惟的手机, 屏幕上那条短信清清楚楚:已收到, 预计十点半到达蒋宅,做好准备。   蒋丛成往自己的别墅里拨了一个电话, 之后离开了办公室,下楼取车。   停车场是公用的,前头一辆装满蔬菜的大货车已经启动, 正在倒车。蒋丛成走过去, 隔着几米距离将自己的手机抛进去,平静地看着货车开走。   他坐进自己的越野车,离开停车场。   *   别墅里, 阿珍准备做午饭,楼下两个黑衣男人依然守在那,看上去倒是十分敬业,不知道蒋丛成想让他们待什么时候?   许惟没有下楼。   阿珍上楼问许惟:“许小姐午饭想吃些什么?蒋先生交代我要按您的口味做,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许惟说:“我都可以,你问俞生吧。”   阿珍于是问蒋俞生。   蒋俞生也只有那么些简单的爱好,他比划着, 阿珍依次记下,匆匆下楼。   蒋俞生看着许惟, 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到她面前:你不高兴么?   许惟点头:“是不太高兴。”   蒋俞生皱了皱眉, 漆黑的眼珠看着她,指指楼下,又写:你不喜欢他们?   “嗯, 我不认识他们。”许惟说,“你爸爸找他们来看着我。”   蒋俞生又写:为什么?   许惟说:“我不知道,他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打电话。”   蒋俞生想了一会,在纸上问:你想打电话吗?我也有手机,可以借给你。   许惟一顿:“你有手机?”   蒋俞生点点头,起身从衣柜的最里头摸出手机。   许惟一看,有电,也有信号。但她还来不及多问,蒋丛成就回来了,阿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许小姐!”   许惟心口一紧,把手机塞进蒋俞生的口袋。   楼下安静了一会,没几分钟,蒋丛成就上来了。   几乎在第一眼,许惟就看出不对。   他的眼睛太冷了。   许惟问:“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蒋丛成没有应声,看了蒋俞生一眼,“俞生,到楼下去。”   蒋俞生不安地瞅了瞅许惟,站着没动。   蒋丛成皱着眉头又说了一遍,他才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屋里陡然陷入沉默。   许惟没有再说话。   蒋丛成的目光在许惟脸上停留数秒,淡声说:“走吧。”   “去哪?”   “度假。”他说。   许惟愣了愣,“有谁去?就我们两个?”   蒋丛成:“我们,还有俞生。”   许惟警惕心提高:“为什么突然想要度假?”   “烦心事太多,放松一下。”   许惟问:“地点呢,去哪放松。”   “乡下吧,到了你自然知道。”   “那我去收拾东西。”许惟往外走。   蒋丛成捉住她的手,力度极大,“不用收拾,什么都不需要。”   许惟戒慎地看着他,手腕挣扎了一下,毫无作用。   她才发现,蒋丛成力气很大,平常倒是不太能看出来。   “跟我走。”他又说了一遍。   反抗是件冒险的事。许惟选择顺从:“好,我上个厕所总可以吧。”   蒋丛成没有说话,手松开,许惟挣脱他,独自回房间上了个厕所。   蒋丛成带许惟下楼,朝蒋俞生一招手:“俞生,走。”   屋里空荡荡,只有一个阿珍在忙碌。   门外有两辆车,两个黑衣男人分别坐在驾驶位。   奔驰车开出去,蒋丛成带着许惟、蒋俞生坐进越野车。   蒋俞生坐副驾,蒋丛成和许惟坐在后座。   许惟一上去,一支冰冷的枪抵住了她的后脑勺,“别乱动。”他低着声说。   奔驰先走,越野车跟上后面。   钟恒和三个警员刚进别墅区,车刚停,钟恒一下车,身旁两辆车从路中央迅速开过去,车窗边一个侧影飞闪而过,几乎是一瞬间,钟恒反应过来。   “许惟!”他大喊,跳进驾驶座。   三名警员见状立刻回到车上,几辆车一齐冲出别墅区,上了大道。一名警员火速跟何砚取得联系:“老大,蒋丛成带着人从别墅走了,目前在环城大道,我们在追!”   那头何砚骂了一句。中计了,蒋丛成故意丢掉手机迷惑他们。   “继续追,我们马上支援!”   “是!”小警员刚刚应声,一抬头,脸色陡变,“不好。”   前方不远处,吉普车已上前,奔驰断后,钟恒的SUV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迫近,那辆奔驰突然停了,车头一拐,从侧面朝SUV撞过去。   钟恒急转方向盘,立刻闪避,但还是晚了一步,车速过快——   砰!   两车车头狠撞了一下。   车身急剧震荡,钟恒左耳擦过碎裂的车窗,鲜血立刻糊了半边脸。   他胡乱抹一把,尝试重新启动,但汽车却熄了火,怎么都不动了。   后头的那辆警车被大货车挡了道,也丝毫不能指望。   钟恒急得额角直跳,血沿着耳朵流到他肩上。他一脚踢开车窗,跳下车,沿着道路飞跑,然而那辆黑色吉普车已经跑到很远,影子都追不上了。   后头的警车这时绕过大货车驶过来,小警员吼:“你别跑了!我们去追!”   这呼喊并没有钟恒停下,他的速度更快。   警车驶到他身边,超过了他。   血水混着汗水,糊了左边眼睛,钟恒视线模糊,血珠子顺着下颚滴到路面。   *   下午两点,禺溪市局。   讯问室里,李越正在强行诡辩,何砚气得想揍人。他猛地一拍桌子,“现在什么都别说,你把蒋丛成的藏身之地先交代了!”   “我真不知道。”李越摇着头,“这都是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有几栋房子我都不知道,谁知道他是躲在哪个山沟里?横竖禺溪就屁大点地方,你们警察挨个搜呗,你们不是厉害嘛。”   何砚冷冷地看着他,“李越,你是不是还指望蒋丛成能来救你?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可能?   何砚说完这话把他交给组员,转身出了讯问室。   走廊里,钟恒坐在那,头低着,他左边耳朵连着脸颊那一块地方包着纱布,胳膊上的伤没处理,几道口子猩红。从环城大道回来,他就坐在这,等着讯问结果。   何砚看着他那副样子,到底有些愧疚。他说过会把许惟的安全考虑到,但这回显然食言了,蒋丛成够狡猾,他实在没有料到。   许惟被带走,下落不明,之前给她的定位器也没帮上忙。   这状况谁都忧心。   何砚走过去,钟恒立刻抬头,霍地站起来:“问出来了?”   何砚摇摇头:“他可能并不知道。”   钟恒眼里的亮光一秒内退掉。   何砚安慰他:“你也不要太担心,她……”   “你只会说这个?”   冰冷的一句打断了何砚的话。他看着钟恒,咳了咳,“我理解你的感受,你……”   话没说完,见钟恒起身往外走,何砚立刻跟过去:“哎,你去哪儿?”   “我自己去找。”   “你等等。”何砚拦住他,“搜寻还在继续,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知道,另外我们已经在努力,希望能从审讯中得到线索,你没有路子也是瞎找,真没必要。如果蒋丛成真的要许惟的命,那天就可以解决了,没必要带她一起逃,所以我敢肯定许惟暂时应该还没有太大的危险。”   钟恒猛地回头,眼睛都憋红了:“这些猜测都是个屁,我要看到她好好的。”   何砚无言以对。   门口一个警员飞快地走过来:“何队,蒋丛成的别墅已经搜查完毕,可疑的物品都已带回来,另外我们在那发现了许小姐的东西,也一起拿过来了,在行李箱的拉杆缝里我们发现了字条。”   他递过去几张小小的白纸。   何砚打开第一张,上头有一行字:7月25日晚,蒋丛成收了我的手机,可能已经怀疑我。   第二张写着:早上来了两个陌生男人,是安排来限制我出门的。   后面的第三张是今天十点多写的:蒋丛成说要带我去度假,没问出地点,他说在乡下,如果有异常,我会想办法逃脱。   何砚看了两遍,心头一凛:如果25号许惟被收了手机,那邮件是谁发的?   何砚盯着那些字又看了一遍,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没有将疑问说出来,只是把字条递给钟恒看了一遍,“我会重新划一下重点搜索范围。”   然而这一天过去了,搜索没有结果。   *   7月27日,宜城。   方玥站在窗边,陈护工走过来,惊讶:“方小姐,您能走动了?”   方玥嗯了一声,说:“我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只是撞到头,睡了太久。”   陈护工点点头,“那您是不是打算出院了?”   “准备明天出院。”方玥说。   “哦,早点出院也好。”陈护工说,“在医院待了太久,心情会不好的,回去养伤也一样,最好是有家里人照顾一下。”   方玥点头。   陈护工把手里的热水放下来,问:“今天要擦擦身体吗?”   方玥问她:“之前都是你帮我擦身?”   “是啊。”   方玥:“我母亲没来过?”   “来过几次,但很快就走了。”陈护工有点同情地看着她。   方玥没表情,淡淡地说:“谢谢你了。”   陈护工摆摆手,“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今天要还是不方便的话,还是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今天我自己来。”方玥说,“之前麻烦你了。”   病房里有卫生间,但水龙头只出凉水,不提供热的。   方玥拿着盆和热水进去了。   她脱掉宽大的病号服,将热水兑成温的,从肩膀上浇下去。她洗得不算慢,也没有特别细致,冲完水,她站在镜子前擦身体。   热气将镜子变糊。但她转过身,后背那一片暗褐色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   晚上八点,禺溪西郊。   林叶掩映下,一幢二层小楼矗立着。这楼不算大,一楼一厅两室,二楼三个房间。   许惟住在二楼最东边的屋子里,窗户已经被铁板钉死,如果不开灯,屋里一片漆黑。她刚刚吃过晚饭,是蒋丛成送上来的。   她把饭碗搁在桌上,走进浴室洗澡。   从昨天被带过来,许惟一直住在这间屋里,门外上了锁,只有蒋丛成来时,那扇门才会开。蒋丛成从昨天变得很奇怪,一时暴怒,一时又平静。他的脑子已经不大正常,他带了枪,昨天那枪有很多次都抵在她脑袋上,但他最终并没有动手。   许惟的惊惧在这种拉皮条式的对战中逐渐被消磨,到今天似乎已经习惯。   这个房子很偏,似乎久未住人,但设备齐全,水电都能用。   许惟好好洗了个澡,思考明天能不能有办法逃走。她想起钟恒,猜测他大概很担心。   洗完了,许惟扎着头发,穿着裙子走出来,一抬头就顿住了。   蒋丛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就站在床边。他穿着黑衣灰裤,整个人黑魆魆。   许惟刻后退,回到卫生间,猛地关上门,但来不及上锁,蒋丛成已经跟过来,用力一推,门开了。   许惟被揪出去。   她立刻挣脱,蒋丛成力气更猛,将她推倒,压在地上。   许惟之前担心过这个问题,甚至想了对策,但这么些天,蒋丛成没有碰过他。她猜测他应该是有一些问题,她对今天这情形毫无防备。   论力气,她不是他的对手。   后背一凉,裙子被他从肩上扒下来,许惟拿手肘攻击,直接砸到他脸上。   蒋丛成却没有动,他看着她光滑的后背,几乎癫狂地吼叫:“没了,没了!”   许惟又一肘砸过去。   蒋丛成吼着:“那疤呢,谁准你弄掉的?我有没有说过,不准动它,不准整掉?你答应过!”   “你疯了!”   “我疯了?呵呵,”蒋丛成眼睛猩红,笑容可怖,这件事彻底把他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彻底挑了出来。   “你胆子真大了,骗我,害我?你是不是忘了,你杀了人,谁帮你的,我让蒋大云给你顶罪!我护着你,我帮你瞒了多少年!我让你过得光鲜体面,你做了什么?我能放过你?”   “……你说什么?”许惟语气有些僵。   蒋丛成呵呵地笑着,“你真是厉害,你想摆脱我,就不怕坐牢?你这是要跟我一起下地狱。那好,你等着,你等着。”   他紧紧盯着她看了一会,跑出去,把门锁上。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外头林子里传来或近或远的虫鸣声,不算聒噪。   许惟撑着手肘爬起。   蒋丛成的话她没有怀疑,没有怀疑的必要。   所有的事在脑子里演过一遍,连不起来的地方终于都连到一起。   好像想通了一桩难题,许惟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笑了笑,到最后,眼睛都冷了。   这结果还真是出人意料。   她头一次发现,方玥竟然是这么聪明的人。      ☆、第34章   许惟独自坐了一个多小时, 外头响起敲门声, 很轻。   这不是蒋丛成,他有钥匙, 不会敲门。   许惟走到门边,外头又敲了两下,一张小纸贴着底下门缝递进来, 同时送进来的还有一支细长的笔芯。   许惟蹲下来, 捡起纸张,看到上面的字:你还要被关多久?   是蒋俞生。   许惟没心情和他多说,匆匆写了三个字:不知道。   她把纸推出去, 没一会纸又被推进来,写着:我想看见你。   许惟不知道说什么,停顿了一会想起什么,心头一动, 飞快地写上:昨天的手机在吗?帮我拨这个电话:13855683292。   这次,过了好一会那张纸才被递回来,上头写着:爸爸发现会生气, 是不是?   许惟愣了愣,高度紧张之下也没时间多想, 没有停顿地写下:你不帮我,我可能会死掉。   外头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 脚步声急促地远去,一分钟后又回来。   蒋俞生拨了电话。   那张纸又塞进来。   蒋俞生回了最后一句:我不想你死。   许惟把纸撕碎冲进了马桶。   *   禺溪市局。   何砚刚和禺溪市局局长、刑侦队长等人开完会。他没离开,待在在会议室休息。   有电话打了进来, 对方张口就说:“何队,鉴定结果出来了。”   何砚:“怎么样?”   对方说:“两份笔迹不属于同一个人。”   “你肯定?”何砚脱口问。   “肯定,你拍的那几张字条中,最后一张可以看出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下写的,也最能代表书写人的真实笔迹,可以确定和三年前许记者那篇手稿笔迹不同。”   何砚霍地站起来,有些愣神。他仔细回忆在江城最后一次见许惟的情景,前前后后想了数遍。他发现,即便是个入行不短的刑警,在那时他也没有去观察细节。   心理学上讲,先入为主是人类认知的先天缺陷,因为首因效应,最先输入大脑的信息站得最牢固,即便后来出现一些反常,或者出现偏差,人们会下意识地忽略,并倾向于把它纳入旧的认知图式,为它找到解释。   何砚没想到,那一个瞬间小小的怀疑带来思维的扭转。不得不承认,这令人震惊。   如果那不是许惟的笔迹,会是谁的?   被蒋丛成带走的不是许惟,那是谁?   几乎没有别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呢?   他知道,这个“许惟”来之前出过车祸,她来禺溪的时候,她姐姐还在医院。   何砚很快冷静下来。当年他摸过底,关于许惟的背景调查很详细,他甚至派人走访过她的家乡宜城,搜集到的所有资料专门装了一个文件袋。   他拨了个电话回江城市局,叫人找到资料尽快传真过来。   刚放下电话,警员小张来向他报告搜索进展。   何砚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可能呢?”   他回想过程,那辆吉普车是在橦桥被弃的,昨天监控显示是11点22分,有辆无牌车在那接他们,接着就是宁山隧道,录像显示无牌车是过了隧道的,再往前就到乡下,这中间有一里多地是盲区,但每个有路的方向他们都找过,附近几个镇不算荒僻,恰好都是一期天网建设试点地,录像里并没有任何无牌车出现,而监控没到的地方,警方昨天下午已经进行纵横向拉网式排查,并且向全市相关职能部门发了通知,今天扩大了排查范围。   小张说:“除非他们不沿路走,直接藏到了深山老林,否则不大可能录像没有,也没人见过,只要有人看见,一看照片肯定能认出,他不是一个人逃,有女人,有小孩,应该很引人注意才对,怎么就……”   “等等。”何砚突地打断他,“那一里多的盲区,那辆无牌车可能会发生什么?”   小张一顿。   “无牌车可以装上新的车牌。”钟恒刚从郊外回来,行色匆匆地走过来。   何砚看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是这样,他们完全可以掉头返回换别的逃跑方向,彻底误导我们的追踪重心。”   钟恒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张立刻说:“何队,是不是要发布通缉令?   “还不行。”何砚说,“一来容易打草惊蛇,更易于他伪装,二来还有人质在他手上,这很冒险,万一他被激怒伤害人质,后果更严重。我们先扩大排查范围。”   “是。”   小张匆匆走了。   何砚瞥了瞥钟恒,目光动了动。   “你进来。”他将钟恒拉进会议室,关上门,“有几个问题问你。”   钟恒神情紧绷,眼底青黑,从昨天到现在,他没有睡过,长时间的焦躁和担忧让他意识不到疲倦,“什么问题?”   “那天在招待所,你好像提过你跟许惟是高中同学?”   “嗯。”   “很久没联系?”   钟恒点头。   “多久?”   “快十一年。”   何砚说:“她记得你们以前的事?”   “当然。”钟恒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问,先回答。”何砚继续,“有没有发现她某些地方跟以前不太一样?”   钟恒顿了下,这个问题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   何砚的神色也同样凝重了,他盯着钟恒,“十一年不是很短的时间,她肯定有很大变化,你怎么确定她就是从前那个人?靠脸?”   “你什么意思?”钟恒眼神不善地看着何砚。   何砚没有立刻回答,有人敲门。   “进来!”   年轻的女警送来一沓资料,“何队,这是省城市局那边刚刚传过来的。”   “谢谢。”   何砚接过来,翻了翻,抽出一张看完递给钟恒,“这个你看看。”   纸上是五号字体,密密麻麻一整页,有边有张黑白照片。   何砚继续翻着手上的资料,慢慢地说:“她跟你说过吧,她有个同胞姐姐,双生子。在今天之前,我死也没往这儿想,你记得她在行李箱手柄里留的那三张字条吗,我看第一眼就觉得有点怪,我跟许惟好几年前就打过交道了,我那儿找得到她以前的字,所以我找人做了笔迹鉴定,结果你应该能猜到了。”   没有回应。   会议室里安安静静。   过了好一会,何砚把手里的都翻过一遍,抬起头,见钟恒捏着那张纸,还在看着。这么长时间,够他看上十遍了。   何砚抬了抬眉:“你不会不知道吧?”   钟恒没抬头。   何砚真有点奇怪了:“哎,你们那会儿不是谈恋爱吗?她没提过?”   “所以你怀疑什么?”钟恒抬起头,嗓音低沉。   “被蒋丛成带走的这个可能不是许惟。”   钟恒没有说话。   何砚:“是有点不可思议,但……”   “不是的话,你就不救了么?”钟恒打断他。   “当然要救。”何砚说,“但这中间的前因后果也得弄清楚。”   “那我告诉你,”钟恒喉咙动了动,“她就是许惟。”   何砚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是否理智,但他面无表情,只有眼睛里有一些明显的波动。   “我知道这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何砚说,“毕竟你们是恋爱关系,这很亲密,所以得知她可能不是许惟,你……”   “我说她就是许惟!”钟恒将手里的纸拍到他面前,语气冷静得出奇,“我不清楚这中间有多少复杂的因果差错,但我知道这些天和我在一起的人就是许惟,她和那个时候一样。”   何砚愣了愣,“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当然不懂。”钟恒的眼睛微微发红,“我爱她,我抱过她亲过她,我跟她睡过。”   “……”何砚咳了声,“行,这事我会再查证。不管怎么样,人还是要先救回来,蒋丛成也肯定要抓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   他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钟恒几乎立刻摸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禺溪本地的,他放到耳边,听筒里安安静静。   “喂?”   没有回应。   钟恒顿了顿,手微微发颤,“是不是你?”   他抬头看何砚,何砚点点头,立刻出去叫技术员。   钟恒已经站了起来,低声叫:“许惟……是你么?是的话,你敲一下话筒。”   仍然安安静静。   钟恒已经坐不住,握着手机往外走。   电话那头突然有些嘈杂,紧接着一个狠厉的男声:“俞生,待这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明天写到第十九日,晚安   ☆、第35章   蒋俞生捏着那只笔芯,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 蒋丛成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在他们走上楼梯的时候, 蒋俞生已经看到了。   他朝蒋丛成摇了摇头,两只手揪着宽松的长裤。那手机就搁在他的裤兜里,他的上衣过长, 遮住了口袋。   蒋丛成走过来, 他脸庞通红,身上酒味浓重。   蒋俞生不适应地皱了皱鼻子。   “滚回房里。”蒋从成的眼里被罕见的暴戾占满。   蒋俞生听不出他的音量和语气,但被他的表情吓住了。他从没见过蒋丛成这个样子。   后头的两个男人走近了, 其中一个拎着小铁炉,里头火炭烧得正旺,铁钳插在里头。蒋俞生紧紧盯着那个炉子,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热的夏天要用火炉。   蒋丛成推开他, 打开门锁,进了屋子。   许惟站在床边,浑身都是戒备的姿态。她看着蒋丛成走进来, 也看到他带来了两个人和那个火炉。   蒋丛成却根本没有看她,他用喑哑的声音命令那两个男人:“动手。”   “你要做什么?”许惟警惕地往后退。   “你是要陪我下地狱的, 不能是这个样子,我不喜欢。”蒋丛成笑了笑, 目光已经不清明,那张微黑的脸庞莫名的阴沉可怖。   “你知道,我最喜欢那块疤。我说过不准做整形, 不准祛掉,你去年才保证过,骗子!”   蒋丛成怒气磅礴,只给一个手势,那两个男人立刻上前。   许惟的反抗毫无胜算,她被揪住手臂,摁到床上,脸庞陷进被褥,两只手都被制住,有人压住她双腿。   许惟用力抬起脸,侧过头,视野里是那烧红的火炉。   她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   脑中嗡嗡作响,整个身体瞬间僵冷。   下一秒,许惟的上衣被扒下,里头是一件吊带衫,一片遮不住的裸背露出来。   蒋丛成从火炉里取出通红的铁钳,“没关系,我会帮你烙回来。”   许惟用力挣扎,“放开我!”   门口的蒋俞生看呆了,匆忙跑过来,抱住蒋丛成的手一直摇头。他说不出话,快要急哭。   蒋丛成一脚将他踢开,走到床边。   “蒋丛成,你这个疯子!”许惟声音发抖,眼睛潮了,“我根本就不是她!你没有发现么,背叛你的是我姐,你认识的那个许惟是她,我是她妹妹!”她身体颤着,极度的恐惧让她气息不稳,“我是被她骗来当替死鬼的,她就是等着你杀死我,再等着警察毙了你,她……”   “闭嘴!”蒋丛成神经质一般,双眼充血,已经完全癫狂,听不进话,“骗子,你还想骗我!是你自找的,是你对不起我!”   他手里的铁钳毫不留情地印上许惟的后背。   *   外环路上,警车疾驰,当先的是辆黑色SUV,速度明显快于警车。   车内几个警员全都屏息,表情凝重。   手机在技术员手里,扩音器将听筒里传来的一切动静放大,包括电话那头痛苦的声音。   何砚眉头紧皱,已经顾不上思考刚刚许惟那几句话中暴露的线索。他忧心地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这辆车的车速已经快到极致,与后面警车拉出更长的距离。除了钟恒,这里没人能把车开成这样。   他大概快要疯了。   就不该让他开车。何砚后悔刚刚没拦住。照这个速度,待会上了山路怕要翻车。何砚想提醒钟恒减速,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种情况,没几个男人能理智。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蒋丛成做的一切相当于现场直播。   他是在伤害许惟,更是在折磨钟恒。那个疯子还会做些什么,他们难以预料,在这里听得再清楚都没用,如果无法及时赶过去救下许惟,对钟恒来说,痛苦只会加倍。   车内昏暗,很难看清什么,但有些声响是克制不住的,即便已经过度隐忍。   何砚觉得,钟恒好像哭了。   *   房间里。   蒋俞生坐在墙角,眼泪一直流。   蒋丛成没有多看一眼,他满意地盯着许惟的后背,几乎能够想象这新伤成为烙印的模样。这样多好,他不完整,她也不完美。这才配。   蒋丛成眼里的疯狂更甚。酒劲似乎彻底上来了,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说,“就今天,一起死吧。”   背叛不背叛都不重要了。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那就一起死吧。死了,一切都公平了。   蒋丛成转过身,对那两个帮忙的男人说:“没你们的事了,出门前把下面的火点上。”他摸出两张银-行卡,“最后的酬劳。”   两人顿在那,惊疑不定,有些不敢接:“蒋总,您真的……”   “走。”蒋丛成神色凛然,通红的脸庞明显骇人。   那两人什么都不再问,立刻接过卡,匆匆走了。   蒋丛成走到门外看了一眼,一直等到看见他们点了火才进来。   角落里的蒋俞生抹掉眼泪,奔跑到床边,拉住许惟的手,发出啊啊的不明声音。   许惟蜷着身体侧躺在那,脸庞苍白。   蒋丛成走回来,站在三米之外看着他们。他从黑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军刀,往床边走。   蒋俞生转头看见,哭得更凶。他拦在床边,跪下来。   蒋丛成呵呵笑着,嘲讽地说:“养了这么久,还是养不熟,胳膊肘朝外拐,当初真不该让蒋大云那傻子捡你回来,你这样的,应该拿出去卖了,卖去杂技团,直接阉了。”   蒋俞生用力摇头,揪住他裤腿。   许惟撑着手肘坐起来,她脸上布满汗珠,声音微哑,“我陪你死够吧,俞生只是小孩子,你有必要把他困在这里?”   “小孩子?”蒋丛成笑得眼角抽搐,“我这么大,已经养活自己了,他命好,这几年好日子不是我给的?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心,一个个都要跟我作对。”   楼下的火已经烧起来,烟雾弥漫。   许惟说:“蒋丛成,你真是个疯子。”   “我是疯了!”他发了狂似的,再一次踢开蒋俞生,把许惟压到床上,军刀贴在她胸口。   许惟在同一时间摸到被子遮盖住的玻璃杯,没有犹豫地砸到他脑袋上,一连砸两下。   鲜血直流。   蒋丛成手臂一晃,蒋俞生已经爬起来,从侧面用力撞他。   许惟立刻去抢夺蒋丛成手里的刀,纠缠中,蒋丛成一刀扎在她右肩。   蒋俞生吓坏了。   许惟攥着蒋丛成的手,把刀带出来,血往外涌。   外头火烧着,烟雾不断上袭。   这样下去没被烧死,也要被呛死。偏偏蒋丛成硬得很,已经满脸的血,头晕目眩,还非常执着,他力气的确不可低估。   许惟手也被划破。   僵持中,滚滚浓烟充满了屋子   蒋俞生咳嗽起来。   “俞生,先走。”许惟喊着,但蒋俞生听不见。   许惟咬着牙,不再去抢刀,她用尽力气把蒋丛成推到地上。他头上血流得更多,跌坐在地,已经不太清醒,那把刀却还紧握着。   许惟爬起来,赶紧拉着蒋俞生要跑。   小腿突然剧痛。   蒋丛成竟然凭着一口气扑过来,一刀扎在她左腿上。这么一下,蒋丛成总算晕了过去。   蒋俞生立刻扶住许惟。   许惟催促:“快走!”   她一瘸一拐跟蒋俞生出了房门,往下一看,几乎绝望。   以他们这种行动力几乎不可能出去。显然,蒋丛成是真准备死在这儿的。   *   疾驰的车停在楼房门口,钟恒跳下去。   那通电话断掉之前,何砚已经通知消防,但他们到达时,消防还没赶到。   楼里火势不明,看上去不小,这种情况等消防来最保险。   但何砚知道他一定拦不住钟恒。幸好屋外有水池,钟恒兜头倒了桶凉水,直接冲进去。何砚带着几个警员也陆续跟上。钟恒的速度比他们都快,迅速从楼下找到楼上,大喊:“在这!”   钟恒在卫生间发现许惟时,她已经是半昏迷状态。   他手抖得厉害,顾不上检查她的伤势,立刻脱下湿T恤把她包住抱在怀里,用最快的速度带她下楼。   蒋俞生和蒋丛成被赶过来的其他警员带出去。   许惟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紧紧抱着她,他叫她的名字,慌里慌张,丢了魂似的。   她的脸贴紧他光裸的胸口,眉头皱了皱,“钟恒,疼。” 作者有话要说:  太慢了,没写到第十九日   ☆、第36章   七月二十八日的清晨, 宜城下了一场暴雨, 午后放晴。   医院的走廊里,陈护工遇上刚出病房的方玥。   “方小姐, 您身体还有些虚弱,今天真的要出院?还是再休养几天吧。”   方玥说:“没事,回去休养也一样。”她似乎赶时间, 匆忙往前走。   陈护工追上来, 有些担心地说:“那怎么也要等许小姐来接吧,您一个人怎么行?”说着就摸出手机,“我还是给许小姐打个电话吧。”   她刚翻到通讯录, 就被方玥握住手机。   “不用了,谢谢,”方玥说,“我妹妹这个月很忙, 没法赶回来,不要麻烦她。”   “那……”陈护工皱了皱眉,试探着提议, “那您母亲呢,能不能让她来一趟?”   方玥摇头, “你不用担心我了。”   陈护工说:“那我把钱退给您吧,之前许小姐给了整个月的费用, 这还有三天呢。”   “不用退了,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方玥同她道别后,立刻去办出院手续, 缴费卡里还剩五千多。   她收好退回来的钱,走出医院,坐上出租车。   吃完午饭,方敏英乘公交来了医院,在大门外的站牌下车,一辆红色出租车正好从她身边驶过。   进了医院,方敏英才发现病房里已经空了,她问过护士,才知道人已经出院。方敏英赶紧拨电话,但一连拨了三遍都没有打通。   这情况在以前也有,方敏英没有多想,匆匆离开医院。她在自家楼下的超市上班,这是趁着吃饭时间出来的。   她刚回超市就被警方传讯。   这时候,方玥已经坐动车回省城,一个半钟头的路程,出车站时正好三点整。她找了家理发店,对理发师说要剪短头发。   年轻的小哥笑脸迎人:“那我给您设计一款时尚的短发造型吧。”   方玥说:“不用了,剪短就行,到脖子。”   小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地哦了声,利索地给她剪短了。   方玥盯着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   剪完头发,她坐车回小区。   门口的小保安看见她,有些惊讶,刚要打招呼,她已经进去了。   公寓里大半个月没进人,很闷。方玥没有开窗,径自去了卧室,拉开衣柜看了看,很快就清楚少了哪几套衣服,她转头看梳妆台,常用的护肤品、化妆品都不在。   方玥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如她所料,她做的那份计划和专门为许惟准备的绿色记事本都不见了,抽屉里头有一个白色手机和充电器,两张□□,一串钥匙。看来,许惟临走前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了这里,只把那张“方玥”的身份证留在医院给她用。   方玥没有耽搁,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把银-行卡和钥匙都装进包里。她没碰这屋里的其他东西,半个小时后,带上手机和背包出门。   电梯上行,过了一会,门开了,里头走出三个男人。   方玥愣了愣。   当先的男人说:“方玥方小姐是吧?”   方玥皱眉,“是我,你们……”   对方向她出示警-官-证,“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方玥顿住。   *   晚上八点。   何砚刚从外面回来,隔着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内。   禺溪市局的刑侦队长林池山正在里头审问蒋丛成。蒋丛成清早醒来,中午就被带到这里,他头上被玻璃杯砸出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纱布还渗着血。他坐在讯问椅上,和昨晚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始终低头沉默,赵池山被他逼得一肚子火,“贩毒制毒还有其他违法犯罪的事你不跟我交代可以,你就把七年前七渡镇那宗杀人案给我讲清楚了!”   蒋丛成眼睛动了动,头抬起来,阴郁的目光落到他脸上,“让我见那女人。”   林池山一拍桌子:“你还敢提条件!”   蒋丛成说,“那你们就别想知道。”   林池上气得脸红脖子粗。   何砚在外头看着,摸出根烟,还没点上,手底下的小张跑过来:“何队,来消息了,杨副队要跟你通话。”   何砚立刻过去接起电话,等那头说完,他脸色渐渐变了:“真承认了?”   “是啊,早知道一开始就开门见山了,她大概没料到她妹妹和蒋丛成都活着,一听到这个她差不多就崩了,毕竟是聪明人,知道瞒不住了,应该绝望了,现在她情绪倒挺平静。比较麻烦的还是她母亲方敏英,这个做娘的可真能扛,受到这么大的冲击,硬是磨了三个多小时才松口承认当年的事情,这会儿倒是崩溃了,在哭着呢。”   何砚皱眉:“我需要讯问笔录。”   “行,我给你传过来,不过这个方玥还有部分细节没有交代,她要求先见她妹妹,你看怎么处理?我们今天是以传讯的名头带来的,那现在是直接执行异地拘留?”   “嗯,你安排人带过来,我要再审一遍。”   “行,我尽快。”   与此同时,林池山从审讯室出来,与何砚交流情况。   “他想见?行,有的是机会,让他磨吧。”何砚说,“现在先送去看守所吧。”   林池山点头:“只能这样。”   讯问笔录很快传过来。   何砚坐在会议室,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脸色越发沉重,一旁的小张给他倒了杯水,试探着说:“何队,现在都清楚了吧?”   何砚把笔录丢到桌上,嘴唇掀了掀:“我这回算是彻底看错了人。”   小张赶紧拍马屁:“这哪能怪你,这个案子简直了,我来你手底下两年,就没见过这么错综复杂的,大案套小案,一堆隐情,换了别人,估计还真被蒙过去了。”   何砚摇摇头,叹了一声:“这一家人啊,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张也摇头,“这个姐姐是够狠,但她那个娘也厉害,太会钻空子了,她当年不搞那么一出,哪有后来的事?”   何砚没接话,站起来,“行了,歇歇吧,明天还要忙。”他拿着笔录往外走,“我到医院走一趟。”   九点半,何砚到了市医院,他走进住院部大楼,上了六楼。   许惟住在601病房。   何砚从门上小窗口看了一眼,她还躺在那,但床边没人。   何砚奇怪,转头看看,瞥见钟恒领着护士快步过来。   何砚赶紧让开路。   钟恒推开门让护士进去。   护士给许惟量体温,何砚问钟恒:“怎么了?”   “好像又发烧了。”   他声音哑得过分,何砚不由皱了皱眉,“你不喝点水?这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钟恒没理他,走过去问护士:“怎么样?”   “是有点。”护士说,“不过也没什么,继续输液就是,你不要太紧张了。”   钟恒点点头。   何砚等护士走了才走过去:“晚上醒过没?”   “醒过一次,就一会。”钟恒转头看他,语气不大好,“你过来,是急着要讯问了?”   “不是。”何砚看了看床上,低声说,“出去说吧。”   钟恒跟着他到门外,两人走去楼道。   何砚开了灯,站在楼梯边,说:“我这边查得差不多了,咱们之前搞不清的那些也基本清楚了。”何砚说,“有些事情,我觉得你大概也需要知道,另外,方便的话,恐怕后面还要向你了解部分细节。”   他把手里的文件袋打开,抽出一沓讯问记录递过去。   钟恒看了他一眼,接过去。   何砚说:“上回给你看过许惟姐姐的资料,许惟随父姓,方玥随母姓。你应该还有印象吧,零四年七月,也就是你们高中毕业那年,她们家出了事情,许惟动手伤了她前继父。”   何砚停顿了下,“那男人和她母亲离婚后似乎还在纠缠,这应该是冲突的原因。伤势重,伤者也不给予谅解,最后判了五年,她们家处境并不好,那年许惟高考成绩很高,几乎是她母亲全部的希望,结果出了这种事……”何砚又停了停,轻声提醒,“你可以看看她母亲的笔录,在最后面。”   楼道过于安静,纸张翻动的声音被放大。   何砚继续把话说完,“孪生姐妹,长得又那么像,这种事太好钻空子。所以从那时起她们姐妹俩换了名字,虽然是她母亲的主意,但她们都配合了。去读大学的是方玥,而零四年到零八年,许惟在服刑,表现不错,减了一年多,零八年三月出来的,那之后她去了安城,后来这些年一直在那,差不多一年回家一次……”   何砚没有再说。他看见钟恒已经全都翻完,却没有抬头。   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事情掰扯开是这个模样,连无关紧要的小张都要唏嘘几句。   钟恒哪能轻易接受?   何砚看着他,摸了摸烟盒,想给他一支烟,想到这是在医院,只好作罢。   何砚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头盯着楼梯台阶,打算给钟恒一点时间。   静了好一会。   何砚听见身后的声音:“我也在那。”   “什么?”他回过身。   “零八年,我也在安城。”   沙哑的声音已经哽咽。   钟恒垂着头,右手掌盖住眼睛。   零八年三月,他已经大四,就快要毕业。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修改一下前面一处年龄 他们第一次时许惟满十八了   ☆、第37章   零八年三月, 许惟出狱, 去了安城。   那时候,钟恒在做什么?   他忙着做毕设, 也忙着筹措资金支撑自己的小作坊。   整个大学他没有再谈恋爱,前两年混混沌沌,一想起她仍然怄得要吐血, 觉得自己瞎了眼, 一片真心被她糟践得渣都不剩。他气她恨她,又想她,也犯贱地指望她什么时候会后悔, 会回头来哄他。但两年一磋磨,北边那人没半点音信,他再蠢也不抱希望,后两年憋着一股劲奋发, 到大四就跟人合伙创业,忙到倒头就睡,什么都不再想。   那年六月, 他毕业,在安城又熬了四年, 小作坊越做越大,钱赚够, 他却觉得没劲,把公司丢给另外两个合伙人,只身回省内, 考进省城的特警队。   那座南方的城市,他再也没回去过。   而许惟……   他看过那些新闻报道,也看过一些照片,署名都是她。他甚至从犄角旮旯里搜到过一点捕风捉影的绯闻,他不知真假,仍然难受得不行。   网上没有她的视频,有人说她低调,从来不接受采访,也不上电视节目。他信了。   ……   楼道的小窗没关,一阵风扑进来,纸页被吹得哗哗响。   何砚捏紧了,随便理了理,装进文件袋里,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身影。   钟恒坐在台阶上,两手拄在膝头。过去的五六分钟里,他没有讲话。   何砚第一次发现他这么沉默。   “钟恒。”何砚低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换了谁都很难接受。”   “我以为她过得很好。”钟恒的脸庞偏向一边,几乎执拗地盯着雪白的墙壁。   “不止你。”何砚说:“谁都会这么以为。”名校毕业,圈内有名的记者,风光无限,受人喜欢。   钟恒低下头,下颚紧绷。   “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有谁欺负过她……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心口的灼痛让眼睛滚烫,他肩背坍下来。   何砚:“……”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时候叫钟恒冷静点,太不切实际。   何砚只好一言不发。   钟恒双眼湿红,“她去了我在的地方。”   这一句声音更低,混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静了一会。   又有风涌进来,楼道里压抑的呜咽似乎被盖住。   何砚倒松了一口气,这样发泄出来也好,昨天百般煎熬,今天又是这样的冲击,就算是个大男人,也扛得够苦。   何砚沉默地站着,趁这空隙思考着后续的事情。   照许惟的情况,恐怕还要过两天才能做笔录。要是赶着讯问,钟恒估计要揍人。   明天还是先等方玥来了再说,现在也只剩下收尾工作,不要急。   他兀自做着安排,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外头传来病人家属呼喊的声音,太过锐利。   何砚微微皱眉,看见钟恒站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   “我进去了。”钟恒抹了抹脸,步伐有些不稳,声线喑哑,“她还在发烧。”   病房内阒寂,输液管里的点滴缓慢流动。   许惟还在睡着,白被单盖住了所有伤处,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她的伤都不在要害,但很折腾身体,肩膀、腿上最重,血流得多,手臂的划伤稍浅,最难处理的是后背,医生说恢复得再好都要留印。   钟恒在床边站了很久。和昨天一样,那种想杀人的心情再次占满胸腔,浑身的血液乱涌,喉咙口都热了。   他起身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冷水从头冲一遍,终于慢慢冷静。   *   省城市局。   女人还在哭。胖胖的男警员皱着眉:“行了行了,我说方女士,你在这哭还有什么用?我们这次的传讯已经结束,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方敏英难以接受,几乎绝望地哭喊道:“我都交代了,当年都是我的主意,我丫头还是个孩子,她一直很乖,没惹过事,你们一定搞错了,她怎么会跟杀人案扯上关系?你给我说说清楚!”   男警员不耐烦道:“这是案情,现在哪能随便跟你透露那么多?等判了,你总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有人过来对他耳语几句,男警员点点头。   方玥坐在讯问室,警察把方敏英带过来,母女一见面,方敏英被方玥的头发弄得一愣,连眼泪都忘了抹。   以前留过短头发的只有许惟。   方玥说:“妈,是我。”   这一句足够让方敏英分辨,许惟这几年连“妈”都不叫了,都是直接说话。   “囡囡?”方敏英情绪十分激动,声音发颤,“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怎么会杀人,肯定是弄错了是不是?你别怕,告诉妈,妈给你想办法!”   方玥皱眉:“你哭什么?我还没死。”   “你说说清楚,你要把妈吓死吗!”方敏英又慌又急,说话声也大了。她这个人胆子从来都不大,活了半辈子最果断的一回大概就是十年前做出那个决定——让两个女儿互换姓名,瞒天过海。而这些年,家里的主心骨都是眼前这个大女儿。她年纪越大,就越发怕事   方敏英做梦也没想过,这个家居然又遭逢巨变,这回还是一向最乖的方玥出事,而且连当年的事都被翻出来。   这对她来说,跟天塌了没两样。   “妈,”方玥却异常平静:“你什么都别问,我跟你说也没有用。我现在有几件事要说,你好好记着。我已经卖了一套房,钱我存在你那张建行卡里,卡在外婆枕头底下,应该够养你和外婆。后面你年纪大了,就请个人来家里照顾。我住的那套房子会留给小惟,你对她好点。后面我怎么判你都不要管。”   “囡囡?”方敏英满目震惊,眼泪止不住地流,“你真的做坏事了?你真杀了人?”   方玥没有回答,只说:“你晚上找个酒店住,明早就回家吧。”她朝警察点了点头。   方敏英脸色惨白。   *   七月二十九号,何砚终于在禺溪见到了方玥。   路途的奔波让方玥脸上显出一丝明显的憔悴。   讯问室的门关上,何砚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庞,仍然感到震惊。如果不看头发,这张面庞真的和许惟毫无区别。   她甚至很镇定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何队,好久不见了。”   何砚看着她:“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方玥:“应该是去年四月。”   “你记得很清楚。”何砚盯着她的眼睛,“那半个月前,接我电话并且来见我的是你妹妹许惟?”   “对。”   “你具体说说。”   方玥:“你不笨,应该已经猜到了。”   “这里是讯问室。”何砚神色严肃,“我是在审问犯罪嫌疑人,你需要交代事情经过。”   方玥依然很平静:“好,其实很简单,我只是事先做好详细计划,列出我完整的社交网络,包括每一个人的基本信息、性格、语言特点,以及我与他们的熟悉程度、相处模式、对话方式。我妹妹记忆力奇高,这对她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你怎么说服她帮你?”   “我没有说服。”方玥说,“我只是赌。”   “赌什么?”   “赌她心里对我还有我家人的那点感情。”   何砚尽力保持着平静客观的态度,提醒她,“说细节。”   “这个细节太多了,不是一天的事,概括来说,就是反复透露我处境危险,并且由此会连累到其他家人的安危,她如果在意,自然不会不问。”   “所以,那个车祸也是其中一部分?”   “对。”方玥坦然承认,“只不过稍微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没想躺那么久。”   何砚停了停,问:“我收到的那封邮件是你发的?”   “是。”   “那么多证据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去年。”   “那为什么拖到现在?”   方玥难得地顿了下,低了低头:“我不确定要不要这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何砚问,“你犹豫的是什么?是要不要揭发蒋丛成,还是要不要拉你妹妹入局?前者还是后者?”   方玥沉默数秒,低声承认:“后者。”   “是什么促使你最终做下决定?”   方玥抬起头,淡淡地说:“他做的生意你也知道,我早就想揭露他。那些证据我也不是一下子搜集的,这事我很早就在做,我没想到他越来越得寸进尺,我只不过有一个喜欢的男人,甚至交集并不多,他就找人打残了他,我意识到,他这辈子都不会放掉我,这种日子令人窒息,我没法再等,必须要摆脱他。”   讯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何砚有一会没有开腔,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两分钟说:“所以你是连我也一起设计了。”   “抱歉。”   何砚没表态,只说,“可你这办法并不是很稳妥,应该说有很大风险。”   方玥说:“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搏一搏。”   “你想过会失败?”   方玥低头,“我当然想过,只不过我以为赢的概率有八成,还是抱了不小的希望。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是有些震惊,但好像也松了一口气。反正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有一点我很确定,”她嘴角抿了抿,慢慢说,“蒋丛成应该是死定了。”   何砚说:“行,那接下来你说说你跟蒋丛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又是怎么有这些牵扯?他做的那些违法犯罪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补充道,“顺便交代交代七渡镇那个案子。”   “这个你晚点再问。”方玥说,“我妹妹呢。我必须先见我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说抱歉 最近都只有到深夜才有提笔的欲望 大概是在作死   ☆、第38章   医院里的时间和外面世界不同速。   钟恒在病房坐了整晚, 感觉像把前面二十多年重新走了一遍, 按理说应该看透想通,但他这个人胸怀向来不够宽广, 一贯记仇记恨,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这口郁气也像堵在胸口二十年, 挠心挠肺,横竖排遣不掉,怄得眼睛酸胀。气到最后, 全都气到自己头上。   熬到清早,钟恒去找护士来给许惟量体温。   连着几天没修整过,他胡碴都冒出来,身上这衣服还是前天的, 那天晚上泡过水,滚过灰,又脏又皱, 整个人邋遢得很。   护士看不下去,做完记录, 眼皮掀了掀,瞥他一眼, 见那眼睛里都是血丝,也不忍说狠话,委婉提醒道:“你女朋友情况很稳定, 可能是之前太缺乏休息,就是睡得长了点,你真不用寸步不离地守着,抽个空去洗洗吧,你这样子小心吓着她。”   钟恒有那么点茫然,低头看看自己。   护士叹口气,换了输液瓶就走了。   钟恒视线往四处瞥了瞥,看到前天晚上何砚叫人拿来的衣服,他进卫生间换了,洗漱了一通,出来坐到床边。   床上的人闭着眼,呼吸很轻,这张脸除了眉和眼睫是黑色,其他哪儿都白,两片唇也没多少血色。   钟恒手伸过去,在她额头贴了一会,掌心温温凉凉,不烫了。他握住她的手,攥紧,头靠过去,贴着被褥,嘴唇在她指尖碰了碰,眼睛就闭上了。   他太久没阖眼,在这清早攥着她的手模模糊糊睡过去。   钟恒是被惊醒的。   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下大暴雨,他骑一辆破自行车载许惟,下坡的时候没刹车,把许惟给摔着了,头破血流。这么一吓,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钟恒眼睛睁开,视线聚焦,愣了愣。   许惟眼珠微微动了下,和他目光笔直相对。   “钟恒。”她眉心蹙着,右手在钟恒掌中转了转,几根手指捏住他的大拇指,没什么力气,合不拢。   钟恒直起身,佝着头凑在她面前。   “……醒了?”大手掌捧住她的脸。   “嗯。”   “疼?”   许惟摇头,眼睛又阖上,脑子里仔细回忆,眉头越皱越深,那晚的事还有些残留印象。她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她问:“今天几号了?”   钟恒顿了顿,低声说:“二十九号,你睡了好久。”   “蒋丛成呢。”   “被抓了。”   “俞生……就是跟我一起的那小孩,他得救了么。”   “嗯。”   许惟睁开眼,看着钟恒青黑的眼睛,“你……”话没说完,嘴被他咬住。   许惟感觉到他手有点儿抖,亲得也糟糕,胡碴扎到她的脸,嘴唇一撞,舌就撬进去,没有过度,她一口气没出去,他舌头已经到她嘴里,吻技跌破历史下限。   幸好他很快冷静了,没持续太久就退开,贴着她的脸庞喘息。   许惟胸口起伏,半天才缓过来。   “钟恒,”她又要开口,“我……”   “结婚行么。”   “……”   许惟懵,钟恒自己也懵。看她睁眼,乱七八糟的一堆话挤在喉咙口,推来搡去,磋磨半天把这句从心肺里拉出来。   这婚求得太突然。   钟恒脑袋抬起来,黑漆漆的眼睛跟熊猫差不离了。她不吭声,他眼睛又红得厉害,“许惟,跟我结婚。”   许惟心跳过快,脸庞有了些血色。   她喉咙动了动,身上的疼痛提醒她之前发生了什么。   还有很多事没解决,也还有很多事欠他交代。   “钟恒,你等会,我有事情要告诉你。”许惟手指动了动,“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给我点时间,我组织一下语言。”   她抬起没伤到的左手,推推他胸脯,“你坐。”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许惟看了一眼,说:“你先接电话。”   刚说完,铃声歇了,敲门声又来了。   许惟:“开门啊。”   钟恒朝她点头,转身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就不好了。   何砚贴着小窗口往里看,钟恒把门一拉,何砚往前一跌,差点栽倒:“你干嘛?”   钟恒把他往外推。   到了走廊,钟恒压低声音说:“她才刚醒。”   “已经醒了?”何砚语气轻松了点,“状态怎么样?”   “不好,做不了笔录。”   “谁说我是来找她做笔录的?”何砚看着他,“你别这么敏感成么,她既然醒了,我进去看看。”   钟恒皱眉:“她说不了很多话。”   何砚审视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怕我提那些?”   钟恒默不作声。   “咱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了?你别老拿我当警察防备着成么。”何砚说,“这样吧,我保证,我今天绝对不主动提那些,我就作为一个朋友来看看她。”他拍拍钟恒的肩,“进去吧。”   许惟正看着门口,他们一进来,她就看见了钟恒身后的何砚。   钟恒快步走到床边,轻声说:“何队来看你。”   许惟没有说话,头点了下。钟恒倒了杯水,喂她喝了两口。   何砚走过来,站在一旁对她笑笑:“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许惟说,“你坐吧。”   何砚拉了张椅子坐下来,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问了几句,都是些寒暄的话。   许惟敷衍地应着,过了会,在何砚打算告辞时,她忽然拉住钟恒的手,说:“我饿了,想喝粥。”   “我去买。”钟恒立刻起身,“还想吃别的吗?”   许惟点头,“你看着买。”   何砚在一旁说:“那刚好,你去买吧,有我在这儿。”   钟恒没理他,对许惟说:“我很快回来。”   “嗯。”   钟恒临走前警告地看了何砚一眼,何砚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等钟恒一出门,许惟就说:“何队,我有事情告诉你。”   何砚早看出来她是故意支走钟恒,已经猜到她有话要说。   “跟蒋丛成有关?”   “嗯。”   “跟你姐有关?”   许惟一愣。   何砚没有跟她卖关子:“我已经见过你姐了。所有的事,我也都知道了。”   许惟看着他,明显有些惊怔。   何砚说:“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那小男孩的电话一直是通的,我们也是通过那通电话找到你。”他脸色微沉:“你姐还有你母亲都已经承认,所有的事基本上都清楚了。本来今天不跟你谈这些,但你自己提了,所以我顺道告诉你,你姐姐方玥已经到了禺溪,现在在看守所,她提出要见你。”   许惟没有说话,眼神慢慢冷了。   她低下头,缓慢地问:“她都承认了?”   “嗯。”   “我猜得没错?她拿我当替死鬼?”   何砚点头:“嗯。”   许惟没再问。   何砚说:“你怎么想?”停了停,他说,“按钟恒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你见她。”   许惟微微一顿:“钟恒……他也都知道了?”   “对。”   “所有的事?”   “嗯。”   许惟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我坐牢的事,也知道了?”   何砚点头。   许惟手心渐渐渗出汗。她声音低下来,“……他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防盗 明早看   ☆、第39章   许惟手心渐渐渗出汗。她声音低下来, “……他说了什么?”   何砚看出她的不安。他一时有点不习惯, 也终于感觉到眼前这个姑娘和方玥的不同。这样的情绪他从来没有在方玥身上看到过。相识以来,他眼里的方玥一直是冷漠疏离的, 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什么,应该不会像她妹妹这样因为一个男人不安。   撇去警察的身份,何砚对许惟或多或少抱有一些同情。他很自然地安慰道:“你别紧张, 钟恒并没有介意这个, 他看上去应该是很心疼。”何砚停了下,试图把昨晚钟恒的情绪描述得更准确一些,“就我看来, 他明显更在意你这些年的处境,甚至因此有些自责。”   何砚想起昨晚,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说钟恒因此哭了一顿。   “他今天本来不想让我见你, 就是怕我跟你提这些,毕竟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何砚说,“不过, 我倒认为,你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这些事总是要解决的, 你姐姐做错了事,她必须承担, 我只是把她的要求告诉你,如果你拒绝见她,我也不可能勉强你。”   许惟:“其实我也想当面问问她。”   “我能理解。”何砚说, “如果你答应了,我这边可以安排,不过你的身体目前还很虚弱,不用着急,晚几天也可以。”   许惟摇头:“我不想拖很久,后天行么。”   何砚微微皱眉:“身体可以?”   “应该没问题。”   “钟恒恐怕不放心?”   “没事,我跟他说。”   “那好。”何砚说,“我安排好了联系钟恒。”   “好。”   何砚想了想,说:“至于你跟方玥的名字互换的事,虽然已经过了追诉期,但该纠正的还是要纠正,方玥的学历应该会被注销,你们各自都要用回自己的名字,档案修改等具体操作我们会和宜城市局共同解决,之后我会安排人负责联络你,到时你配合就行。”   许惟点头:“好。”   何砚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许惟默了默,问:“方玥可能会怎么判?”   “不好说,这个得看具体情况。”何砚说,“虽然是个杀人案,但情节不同区别也挺大。不过不管是哪种,她这七年掩盖犯罪事实,逃避法律制裁属实,量刑应该从重。”   许惟没再问别的。   关于方敏英,一句也没问。   钟恒速度很快,一刻钟左右就买好早餐回来。   何砚在走廊等着,直截了当告诉他:“她全都知道了。”在钟恒变脸之前立刻补充完,“不是我提的,她自己问的。”   “你都说了?”   “你顾忌得太多了。”何砚说道,“其实她心里头清清楚楚,该接受的早接受了,说开了最好。”他停了下,提醒钟恒,“她挺在意你的态度,问了好几句,大概怕你介意。”   钟恒顿了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何砚走后,他独自在走廊站了一会。   许惟躺在床上看见他拿着早餐进来。   “你买了什么?”她眼睛一路追着他。   钟恒走过去,把袋子放桌上,端着粥过来说:“粥和米糕,你现在要吃清淡的。”   “哦。”   钟恒把床摇高,注意着她的伤:“背很疼吗?”   许惟摇头。   钟恒垂着眼,慢慢往下卷着被子,低着声:“你总骗我。”   许惟微微一怔。   钟恒却没再说什么,他已经拿起碗,用勺子舀了粥,吹凉了递到她嘴边。   许惟吃了。是甜粥,味道淡淡的,不腻,适合她的口味。   钟恒盯着她的脸庞:“好吃?”   许惟点头,眼睛觑着他,看两秒,视线又落下,望着他手里的粥。   钟恒喂得慢,许惟一口一口也吃得慢,但最后还是把一整碗甜粥都吃完了。   “米糕还吃不吃?”   “吃不下了。”许惟问,“你早饭吃什么。”刚问完,就见钟恒从桌上拿来三个花卷,坐到凳子上。他吃东西一直比她快很多,几大口解决一个。   许惟盯着他看。   钟恒偶尔一个抬眼,跟她目光直直碰上。   许惟移开视线,望着白被单。屋里只有他咀嚼的声音。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钟恒吃完了,起身丢掉垃圾,拿毛巾给许惟抹了抹脸,再把床降下去,给她盖上薄被,扯平被角的时候,他的手被许惟握住。   钟恒没吭声,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钟恒。”   他应:“嗯。”他等着她继续说话,她却没了第二句,只是还抓着他的手,有点儿用力。   钟恒没耐心,自己说:“我们有话没讲完,记得?”   许惟点头。   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他眼神渐深,“你去了安城?”   许惟微顿。   “因为我?”他头低下来,彼此脸庞的距离更近,呼吸可闻。   许惟没有回答,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钟恒唇角翘了翘,笑容微苦,“不敢看我了?”   “没有。”   “一直在那?”   “嗯。”   “在哪个区?”   “水云区。”   “去过我学校?”   许惟点头。   “见过我?”   摇头。   ……   钟恒那只手掌转了转,反把她的手包到掌心攥紧,另一只手抬起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亲,不往后问了。   他心里做了决断。   许惟在医院又躺了一天,到三十号状态更好了一些。   中午,护士来给她换药,背上的烫伤处理起来最麻烦,许惟侧着身,幸好病号服的领口够大,不用完全脱掉,还算方便。   她没让钟恒留在这,又把他支出去买饭。   小护士手脚相当利索,涂药很快,几分钟就涂完,盖上纱布包好,叮嘱许惟,“睡觉注意点,能侧着就侧着,不要乱磨蹭,否则会更难愈合的。”她说着也有点惋惜,女孩子的背本来也是很美的地方,光滑白皙,多好看哪,结果伤成这样。   许惟应了声“知道了”,跟她道了声谢。   钟恒回来时,小护士已经走了。许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侧着身体躺着。她中午食欲差,吃几口泡饭就睡了。   等到睡醒,时间已经不早,没想到蒋俞生来了。   蒋俞生那晚没受伤,只是被烟呛到,情况轻微,只在医院待了一会很快就醒了,一直由市局那边的女警暂时照顾。今天他请求那位女警带他过来医院。   钟恒见到他的第一眼,没认出来,再看两眼,对这小孩有了些印象,但并不深,那晚他顾不上别的,把许惟送到医院才稍微回过魂,只是在医院看过蒋俞生一眼,没想过这小孩会来找许惟。   蒋俞生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身上干干净净,跟那天晚上脏兮兮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到钟恒,他有点怯,站在门边朝他比划两下。   钟恒看不懂,皱着眉,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见他没动,蒋俞生有点着急,回头看向站在楼廊的女警。   “你进去吧。”女警朝他示意。   蒋俞生于是没再看钟恒,绕开他跑过去。   许惟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睁眼看见他,愣了愣:“俞生?”   蒋俞生点点头,小脸皱得紧紧,站在两米之外打量她,似乎不敢靠近。   “你怎么来了?”许惟问他。   蒋俞生比划着告诉她,许惟看个半懂,喊他:“过来点,俞生。”   蒋俞生走过去,许惟看了看他:“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头表示没有,乌黑的眼珠一直看着她。过了一会,那眼睛里就滚出眼泪,他靠近了,拉住许惟的手,哭得安安静静。哭了一会,自个把眼泪抹干净。   钟恒站在那看着这一幕,脸色莫名有点沉重。   蒋俞生没松开许惟,他在床边坐下来。   许惟安慰了一会,抬头示意钟恒拿个水果来。桌上放着香蕉、苹果。   钟恒扯了两根香蕉,走过来递给蒋俞生。   蒋俞生没接,看着许惟。   许惟说:“你吃吧。”   他这才松手,接了香蕉,剥好一个自己没吃,却递给许惟嘴边。   钟恒:“……”   蒋俞生眼神殷殷切切,许惟没忍心辜负他好意。   等她都吃完了,蒋俞生自己才吃了另一个。   他背上背着警察送的书包,里头有画笔和本子。他吃完香蕉把书包打开,取出一副画给许惟看。   画纸上是件花裙子,比他上次画的那件更好看。   他拿出笔在画纸底下写了几个字:你喜不喜欢这个?   许惟点头:“喜欢啊,很好看。”   蒋俞生似乎松了一口气,黑眼睛晶亮,他又飞快地写:那我买这个给你。   许惟很配合:“好啊。”   钟恒:“……”   许惟没注意他,问蒋俞生:“你现在住在哪?”   他写给她看:警察那里。   许惟:“害怕吗?”   蒋俞生摇头。   许惟没再问。   蒋俞生对这一切似乎无知无觉。他没有提起蒋丛成,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情绪,他仍然专心地在给纸上的花裙子添颜色。   大概待了半个多小时,蒋俞生就被女警带走了。临走前,他把那副画留给许惟。   钟恒送他们出门,走回来说:“那天是这小孩打的电话?”   许惟点头:“嗯。他好像是蒋丛成捡来的孩子。”   钟恒点点头,懂了。   难怪那天电话里都没人说话。   “他跟你处得很好?”钟恒瞅着那副画。   许惟点点头:“嗯,还好。”许惟把画放下,对钟恒说,“我明天去见一下方玥。”   钟恒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见她干什么?何队说的?”   许惟摇头,“跟何队没关系,是我自己有些话要问她。”   钟恒看着她,不吭声。   许惟说:“你别担心。”   钟恒怎么会不担心?他想起方玥对许惟做的事,杀人的心都有。   “那样的人,你还拿她当姐?”钟恒定定地看着她,眉头蹙紧。   “没有。”许惟说,“钟恒,我跟那个家牵扯了二十八年,我跟她也是,或许应该做个了断。”   钟恒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你现在身体不行。”   “没关系,伤口都不出血了,我精神也不错。”许惟说,“我想早点结束。”   钟恒低下头,没有再拦阻,他知道她主意已定,劝不住。毕竟她才是当事人,她是什么感受,旁人没法体会,更没资格代她做决定。   “我跟你一道去。”他说。   “好。”   这事情就算说定,晚上何砚的电话也打来,说好第二天早上他安排车来接。   钟恒挂掉电话,脸色一直不好,有点儿躁。也许是今天得知她要见方玥,他压下去的郁气又涌上来。   他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回来时,见许惟靠在床上看他买回来的杂志。   他坐在凳子上擦头发,看她慢慢翻着书页,平平静静。   等他擦完头发,许惟也翻完了。   钟恒把床摇下去,“睡觉了。”   他仍然坐在凳子上。   许惟说:“你今天上来睡,我伤口没那么容易碰到。”   “真碰到流血了怪谁?”他调好室内温度,给她盖上被子,催促:“闭眼睛。”   许惟没听。   钟恒本来心里就不安稳,给她这么一闹,更难受:“许惟,你他妈就想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是吧?横竖你不心疼,疼死的都是老子。”   许惟蓦地一怔。   屋里气氛僵了僵。   钟恒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别过脸。   “钟恒。”许惟想了想,斟酌着说,“我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钟恒没吭声,缓了缓,目光挪过来,看她一会,已经后悔了。   吼她干什么。   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左想右想没找着合适的话,索性脱了外裤,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   许惟一时惊讶。从前都是别人哄他,他向来不会反思,要人铺好台阶才往下走,难得像今天这样。   她往旁边挪,给他腾位置,被钟恒攥住手。   许惟没再动。   钟恒没松手,轻轻捏着她手指,脑袋凑过来,低着声:“不该吼你,别生气。”   许惟说:“没生气。”   他嗯了声,手在被子里攥住她,“睡觉。”   屋里灯暗掉,安安静静。   许惟想了想,说:“那天对不起,让你担心。”   钟恒没接话,嘴唇在她脸颊上吻了吻。   *   第二天,何砚叫人来接。   钟恒给许惟换了衣服,抱她下楼,直接把她送进车里。   一路上,他坐她旁边,心情复杂。   许惟倒很平静。   这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本来就是个结束的日子。   许惟是在看守所见到方玥的。   她们隔着一道铁栅栏看到对方。意外的是,两个人都很平静。   上次见面,方玥还是光鲜亮丽,现在已经明显憔悴了。方玥的短发让许惟多看了两眼,她去年也剪过这样的短发。   大概有一分多钟的沉默,最后还是方玥先开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许惟说,“死不了。”   方玥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庞,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再见我,你有什么要问的?你先说。”   “我就问一句。”许惟说,“你是不是从小时候就讨厌我,和妈妈一样讨厌我?”   方玥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停顿了好一会,她才开口:“你这么想?”   许惟没有说话。   方玥笑了笑,“我说不是,你大概不会相信。不过,确实不是,我没真正地讨厌过你,至于妈,我还真不知道她怎么想,也许只是更心疼我,毕竟你一出生就很健康,我却差点死掉。而且,你也不听话,她喜欢乖的,你也知道。”   她说完,许惟没立刻接话,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   许惟说:“我问完了,没别的要说。何队说,是你要见我,还有什么事?”   方玥说:“其实也没什么。有些陈年旧事,给你个交代。”   “什么?”   “我那房子钥匙,你还有吧?房间床头柜里有保险柜钥匙,有些你的旧东西放在里面,你有空去取一下。”   “我没有旧东西在你那。”   “那可未必。”方玥说,“你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另外,那栋房子我打算给你,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可以卖了。”   “我不要你的东西。”许惟说。   方玥顿了下,淡笑:“你这个人还是傻倔,吃苦受罪好像对你一点用都没有,棱角磨不圆,你活得总不会轻松。不过随便你吧,外婆和妈我都安排好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许惟:“你说完了?”   “差不多。”方玥看着她,“小惟,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当年如果你忍一忍,没打伤那个男人,可能你的人生完全不一样。”   “我没后悔。”许惟说,“我做错了,也承担过了。”   方玥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问:“今天几号了。”   “三十一。”   “行。”方玥说,“结束了。我那份,我自己去承担。”   方玥被带进去。   许惟肩背往后,靠在椅子上,独自坐了一会。   不知过了几分钟,有人进来,把她抱起来。   许惟脸贴在他胸口:“钟恒,你的求婚还作数么。”   钟恒几乎顿了一下,手臂微微收紧,低头看她:“当然。”   *   一直到七月的最后一天,蒋丛成终于见到了方玥。   在许惟离开看守所后,何砚再次提审了方玥。这次的审讯很顺利,方玥如实交代了七年前在七渡镇向阳小学的误杀案,包括蒋丛成替她隐瞒事实的整个经过。   何砚没想到,当年一点微小的冲突居然是事情的源头,冲动情绪下的伤人行为致人死亡,却因被掩盖而发酵出后续的一切。   多少有些戏剧化。   审讯的最后,何砚提及蒋丛成要求见她。   方玥几乎没有思考,应道:“好。”   这次见面安排在提审室里。   方玥先被带过去,蒋丛成一出现就死死地盯着她。这几日的关押让他身上的阴郁和病态更加外显。   和他相比,方玥显得过于风平浪静。她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面前蒋丛成那张脸庞似乎比从前更黑,他整个人都无比黯淡。方玥觉得他这个样子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潮湿阴暗,一辈子见不了天日。   坐下来后,方玥一直不开口,就那么看着。   蒋丛成那双黑魆魆的小眼睛渐渐变得赤红。   方玥看着看着,淡淡地笑出了声:“蒋总,不认识了?”   蒋丛成瘦削的脸庞紧紧绷起来。   “想不到是吧。”方玥看着他,“我也能赢你一次。”   蒋丛成声音低颤:“赔上你这辈子,值?”   “值不值,我自己清楚。”   蒋丛成目光森冷:“你蠢不蠢?我有对不起你?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比我对你更好?”   “你是男人?”方玥像听到笑话一般,“你确定?要不要脱裤子看看?”   蒋丛成一震,手攥成拳,额头上青筋暴出。他心里的火快要喷薄。   “你以为装得很好,捡个小哑巴当儿子养,掩人耳目?”方玥目光平淡,“看开点,你真不算男人。”   “闭嘴!”蒋丛成浑身发抖,脸色青白,那双眼睛却红得要滴血:“闭嘴!贱人!”他几乎在嘶吼。   蒋丛成被警察按住。   方玥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到最后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最后的一次碰面以蒋丛成的发疯告终。   这是二零一五年的七月三十一日。   晚上八点,所有审讯都已结束。何砚忙完亲自跑了一趟医院,把许惟的行李箱送过去,这边的工作就快结束,他顺道提前道个别。   他到病房的时候,许惟已经睡着了。   钟恒接过行李箱轻轻放好。何砚拍拍他的肩,低声说:“她这睡着了,你有空闲不?咱们出去喝点。”   钟恒朝病床看了一眼,走到桌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个烟盒拆开,给许惟留了句话放在床头。   医院往前走半条街,有吃饭的排档。   他们没点多少食物,倒是要了好几瓶脾酒。何砚全都打开,整瓶推过去:“总算是了结了。”他仰头倒了一大口灌下去,问道,“你后面怎么打算?”   “还在想。”钟恒说,“没有决定。”   “老赵上次还说过,你这个人太随性,没什么顾忌的、觉得做警察有劲就去了,遇到看不惯的事儿转头就能干干脆脆走了,一点沙子也不容,好像做什么决定都随心所欲,轻松得很。”   钟恒喝了口酒,承认:“那时候不需要规划,一个人胡乱过怎么都成,想做什么就去试。”   “现在不一样了?”   钟恒没作声,沉默了一会,头点了点。   何砚也大概明白了,说:“也好,隔了十年还能到一块儿,这多大的缘分,是该好好珍惜,那准备什么时候办事?”   钟恒低头笑:“这得听她的。”   何砚也笑了:“到时要有空,我也给你们送祝福去。”   “谢了。”   两人喝掉几瓶脾酒才散。   钟恒独自沿着街道往医院走,地上的影子跟随着他走过几盏路灯。到了医院门口,他没立刻上去,在楼下小花坛的石阶上坐了一会。   酒劲儿上来了,钟恒仰着头,抬手揉揉额,摸出手机给赵则拨去一个电话。   赵则那家伙不知在忙啥,铃声响了半天才接,大嗓门炸着:“钟恒,你还真是乐不思蜀了,我都快把咱们旅馆装修完了!你到底啥时回来,我昨晚想泥鳅都想得失眠了!”   钟恒闭着眼,没有说话。   赵则在那头碎碎念,把家里附近大小事情汇报一遍,末了叹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那边咋就没进度呢?大半个月过去了,隔壁老王家猫姑娘都生一窝崽子了,你们俩那点陈年旧情到底还能不能燃了?”   钟恒喉咙滚了滚,微抿的唇带出点笑声:“世纪大酒店108桌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赵则瞬间懵逼:“哈?”   钟恒笑声渐低,手肘撑在腿上,有点酸苦又有点愉悦地说:“赵则,老子要跟许惟结婚了。”      ☆、第40章   八月似乎过得特别快, 许惟有二十多天在医院度过, 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她的手机早在被蒋丛成没收后就没了,住院期间的通讯都靠钟恒, 关于案件的后续一无所知。何砚说的档案更正的事也都是钟恒在联络。   许惟知道,这种案子从立案到审判起码要一两个月,没那么快尘埃落定, 后续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 钟恒似乎刻意不跟她提,许惟索性顺应他的意思,一句也没问。宜城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方敏英是什么情况,她懒得想。   许惟觉得可能从四岁那年起,方敏英就不想要她了。许建春病死了,方敏英带走的是方玥, 把她留在许家。她七岁被许家送过去,估计方敏英也很绝望。   不过,高考出成绩的那天, 方敏英倒是难得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希望,可惜跟火柴棒似的, 转眼就灭。   许惟不喜欢回顾那些旧事。   这六七年,一年回一次的地方早已不能称为家。往后, 这点牵扯也彻底截断。   许惟的身体恢复良好,肩膀和腿上的伤口差不多愈合,后背的烫伤已经结痂。医生早就建议出院休养, 许惟也觉得没问题,但钟恒一票否决。他强硬起来许惟也不敢惹。   在许惟住院期间,还有件事有了结果。   民警与民政部门沟通,为蒋俞生联系了福利院。   许惟先前想过要不要自己带着他,她正犹豫着,还没对钟恒开口就得知这事轮不到她考虑,她跟钟恒都不满三十岁,压根没有收养资格,过两年他们年龄到了,蒋俞生也就满十四岁了。   像这么大的男孩,又有残疾,几乎不可能有其他人愿意收养,否则他小时候也不会被父母丢掉,让疯颠颠的蒋大云给捡了回去。   这么看来,去福利院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蒋俞生从头到尾都没对这个安排说什么。别人问时,他也只是点头。   去福利院之前,蒋俞生又来了一趟医院。   钟恒正好从外面回来,他们在电梯里碰见,这回是一个年轻的男民警送蒋俞生来的,钟恒也没觉得意外,他把蒋俞生带进病房。   许惟刚起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在房里走了几步,确定腿伤已经不碍事,她准备跟钟恒提出院的事。一抬头,就看见蒋俞生跟钟恒一道进来。   蒋俞生一看到她就笑了,他跑过来朝许惟比划:你好了?   许惟至今对手语还是懵懂状态,猜测着回答:“嗯,我能走路了。”她招招手,蒋俞生立刻过来扶她到床边坐下。   许惟拉出凳子:“你坐这。”   蒋俞生放下书包,把纸笔拿出来,最后掏出一个大本子递给许惟。   许惟翻开第一页,是一件蓝色的连衣裙,再往后翻,也都是裙子,五颜六色,各式各样。   蒋俞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许惟翻完了很惊讶:“你画了这么多?”   蒋俞生点点头,抿着嘴朝她笑,笑完又低头在纸上写字给她看:都是你的。   钟恒倒了杯水,边喝边走过来,刚好看到这句,冷不丁呛了一下。   这种好听的话女人很难不被感动,许惟也一样,她揉揉蒋俞生的头发:“谢谢。”   蒋俞生又写:那你留着。   “好。”许惟画本合上,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问:“你知道福利院吗?”   蒋俞生点点头。   “害怕去吗?”   他顿了一下,摇头,在纸上写:有很多小孩在那,我会有好朋友。   许惟点头,“对。”她又说,“那我以后去看你?”   蒋俞生摇头,立刻写了一句:你不要来,等我长大去找你。   写完抬头看许惟一眼,又补几个字:给你买裙子。   钟恒:“……”   这回脸真黑了。   不过没人关注他,许惟被小男孩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把钟恒的号码写给他,“如果要找我,可以让别人帮你打这个电话,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蒋俞生听话地记住了,把那张纸折好,放到书包里。   虽然钟恒被蒋俞生弄得有些郁闷,但还是和民警一道把他送去了福利院,又出来给他买了衣服和文具。   不管怎样,是蒋俞生那个电话救了许惟的命。钟恒搁在心里记着。   许惟是二十一号出院的。那天小护士反复暗示可以出院了,钟恒总算去办了手续。在这间病房前后熬了快一个月,临走时费了一番功夫收拾,不过都是钟恒在忙,他不让许惟动手,东西都装好,他一手拖着箱子,一手牵着许惟离开。   钟恒没带许惟去钟琳的客栈,而是直接开车回了丰州。   他的理由是:“那儿人多嘴杂,吵得很,不方便你养身体。”   “……”   许惟想了想,说,“那泥鳅你不管了?”   钟恒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你能别惦记着那傻狗么。”   “我很久没见到它了。”   钟恒哼了一声。   许惟:“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它?”   钟恒没应声,车上了坡,再下去,视野开阔。他盯着前方,淡淡回一句:“结了婚吧。”   “……啊?”   他又哼了一声,“总要过一阵二人世界,怕尺度太大吓着它。”   许惟:“……”   车开进丰州市区,许惟发现钟恒没往老城区开。   “不是去旅馆?”   “不去。”钟恒打了个弯,上了一条林荫道,往前开一段,进了小区的大门,这个小区很安静,绿化很好。   许惟隔着车窗看着外头,大概明白了:“你住在这里?”   钟恒没应声,专心找着位置停好车,下来给她开车门:“到了。”   他取了行李箱,带许惟上楼。   电梯上到八楼。   钟恒打开门,对许惟说:“先别进来。”他把行李箱拎进去,开灯开窗户,等屋里空气流通了,他喊一声:“许惟。”   许惟走进去:“要换鞋吗?”   “不用。”钟恒说,“晚点给你买鞋。”   这房子不算大,装修风格简洁得过分,家具也少,客厅除了必备的几样没有多余的摆设,显得很宽敞。   钟恒有两个月没回过这屋子,桌上都积了灰。他把沙发擦干净,打开电视,对许惟说:“在这坐着,等我一会。”   说完将地板上的懒人沙发拎到阳台,接着去清理好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把粥熬上,再去收拾卧室。   许惟独自坐了一会,摁了摁遥控器,都是些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她没什么兴趣,视线往卧室方向偏了偏,见钟恒弓着身在那拖地。   他卷着裤腿,穿一双灰色凉拖,做起事情很利索,那绿色的拖布很快在地板上滚过一遍。   钟恒直起身,拎着拖把走出来,往卫生间走。   看到她在看他,他漆黑的眉往上扬了扬,冲她笑。   不知道为什么,许惟胸口莫名激荡。她甚至想起身过去抱他。   但钟恒已经进了卫生间。   紧接着传来水声,他在洗拖把,洗完又去了厨房。   许惟觉得这样坐着有些不厚道,她走过去说:“我来擦桌子吧。”   钟恒扭头看她:“不用,你去歇着。”   许惟没说话,又盯着他看,觉得还是挺想抱他。   钟恒见她不动,笑了:“真想帮忙?行。”他转身从水池里找了块抹布,搓洗两把,拧干了塞到她手里,“去擦吧。”   客厅只有茶几和餐桌椅,许惟都擦了一遍,去阳台洗完抹布,又去卧室。   钟恒的卧室也很简单,一张床,一排嵌入式衣柜,然后就是一张电脑桌。   桌上没电脑,也没摆多少东西,只有一个杯子,一个台灯,几本体育杂志。许惟把这些整理了一下,拉出桌底下的推拉板,看到上面半旧不新的黑色笔记本,她拿起来放到桌上,没想到本子底下有一张相片,塑封过的。   许惟看了两眼就认出来。   这是一中宣传栏橱窗里的那张,她高三时拍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钟恒这儿。   她正看着,手里突然一空。   许惟一回头,见钟恒十分自然地把相片塞进自己兜里。   “是我的。”他说了一句,转身走开,从衣柜里取出干净的被套。他要重新铺床。   许惟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回过身继续把桌子擦完。   她出去洗抹布,洗到一半直接丢下,关掉水龙头。   钟恒已经套好被套,把拉链拉上。   他站起身,抖了抖被子丢到床上,一转头,见许惟站在门口看他。   钟恒目光停住,视线和她缠了一会,转瞬就笑了。他走过来,觑着她的眼睛,“我怎么觉得你这眼神有点下流呢?在想什么?”   许惟没吭声。   钟恒又笑了一声,看她几秒,凑近了,“想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要到晚上了 。 晋江好像有了防盗系统 但我还没用过 下章尝试一下 如果有什么影响阅读的问题出现 可以来微博找我   ☆、第41章   他说荤话毫无预兆, 慢悠悠地, 不急不躁,更不会脸红。   许惟哪是对手?   钟恒勾着眼睛看她, 眼神赤-裸-裸,心里想的什么昭然若揭,许惟没法再跟他对视。她一低头, 钟恒靠得更近, 一只手臂撑住门框,胸膛堵在她面前,把属于她的那点空气都消耗完。   “抬头啊, 傻子。”他低着声,热息环绕。   许惟被那声音撩得心口滚热。   钟恒捏住她的手,摸到湿腻的掌心。   “你紧张什么?”他哼笑着,攥着她手指轻轻揉捏, 接着头低下来,亲她额发。   他太高,几乎半弓着背。   许惟抬了抬眼, 钟恒的唇迅速落下去,直接把唇瓣咬住, 手扣住她腰肢把人勾到怀里,大手往下, 摸到她臀上,使劲往自己身上摁。   他吻技进步神速,舌头没急着挤进去, 慢慢舔-弄,找着机会再奋勇攻占,从齿缝里突围而出,舌尖推顶勾缠。许惟吃了一路的薄荷糖,口腔里清凉的甜味儿全被钟恒搅去,他吻到末尾变得强势,腾出一只手捏住许惟的下巴,不准她躲,也不许她退。   直到他自己也憋不出气了才放掉许惟,抵住她的额头,半闭着眼。   “你还等我自己脱裤子么?”他轻哼着,声音低低哑哑,“是你要我的。”   许惟否认:“没有。”她脸红,气儿不稳,手心的汗更多。   钟恒掀着眼皮瞅她:“刚刚应该带你照镜子。”   许惟没听懂。   他漫不经心解释:“你那眼睛差不多把我扒光了。”   “……”   许惟百口莫辩,沉默了数秒,手摸下去。   钟恒低着头,视线里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在给他解皮带扣,认真缓慢,指尖慢慢动着,解开了,轻轻地抽出来丢到地上,再给他解扣子。   太乖了。   钟恒眼中泛涩,血液跑到头脑,心口随之缩紧,难以名状的激动里又有那么点不得味儿,好像欺负了她似的。   他拿嘴唇碰她脸庞,含糊道:“行了,给你摸。”   扣子解开,他自个把拉链扯下去,带着她的手摁到那里。   掌心里那家伙硬烫,许惟汗湿的手握住,听见头顶一声瓮瓮的低哼。   她没有抬头,仍然继续。她动作慢,一下一下的,力度也不大。   钟恒没有要催促的意思,似乎很是享受。他的手撤开,把外裤直接褪了,光溜溜的大长腿笔直健硕。   许惟挪不开眼。   弄了半天,那东西越来越精神。   许惟有点没辙了,手指移下去,折腾那两个囊袋。   钟恒额上汗水开始往下落。他抿着唇,眼神不那么清明了。熬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他轻轻捉住许惟的手,微哑地告诉她:“够了。”   接着钟恒松开手,把许惟的裙子脱掉,拦腰抱起她,到了床边,把她放上去,除去自己的上衣和内裤,再给许惟脱胸罩。   许惟躺在那,看他浑身赤-裸在眼前晃。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也贪婪得过分,想看这个身体看一辈子。   钟恒一步跨过来,长腿跪到床上,瞥着她:“看够没?”   许惟怔了怔,手抬起来,被钟恒一把握住,他俯下身,把她的手贴到脸上:“都给你摸,你笑一笑。”   许惟眼热,真被逗笑,手指在他脸庞磨了磨,抠了抠胡碴:“你怎么这么好看。”   这一句夸得很直白了。   钟恒眉眼都放光,脸凑过来,拿胡碴碰她脖颈,嘴唇亲吻她肩上细细的伤痕:“不好看能勾到你?”   这话没毛病。   许惟并非以貌取人,但他那时候帅得太招眼,就算每天坐在班级最后一排,与垃圾桶为伴,也依然吸引人往那方向多看两回,班上一向看不起学渣的团支书也会在背后偷偷打听他□□号。   许惟走神了几秒,被钟恒发现。   “发什么呆?”   许惟摇头。   钟恒看着她说:“不能躺着,那痂还没完全掉,待会蹭破得疼死你。”他把她搂着,翻过来,侧躺着,从背后贴着她,“试试这个姿势。”   话刚落,那大手已经摸下去,从她臀后往前,在大腿根徘徊几下,直奔目的地。   男人对这种事的领悟力似乎天生高于女性。   两个人的经验基本一致,但钟恒段数却显然比许惟高得多。同样是一只手,许惟生涩而又毫无技巧,但钟恒厉害得很。   没一会,许惟就有些抖,长腿夹紧。   钟恒动作没停,眼睛盯着她后背深色的伤疤,心口闷胀了一会,他嘴唇印上去:“还疼么?”   许惟摇头。   他轻轻吮着,手指在下头继续搞事。   床单湿了一小片,钟恒睁开眼,头往上抬,含住许惟一只耳朵,咕哝着:“你好像等不及了。”   “……”   许惟闭着嘴,装作没听见。   钟恒手退出来,在她后臀捏两把,腰蹭过去,找准位置往前一撞。   察觉到许惟的瑟缩,他停了停,沙哑地问:“难受?”   “没有……”   “有没有哪儿疼?”   “没。”   “那……”   “钟恒。”许惟忍无可忍,打断了他,“闭嘴。”   ……   身后安静了,紧接着是狠狠一戳。许惟几乎颤栗。   钟恒报复似的连撞几下,偏偏不到底,吊着她。   许惟耐不住,手往后,拍他硬实的屁股:“你别折磨我……”   钟恒抬起她一条腿,冲得更猛。   许惟贴着被套,闻到上面洗衣液的味道。她将脸埋进去,没有发出声音。   两人的喘息混在一块儿,节奏都趋于一致。   半晌,他重新调整了,时快时慢。   “又没套子。”他靠过来,轻声告诉她。   “……没事,我……”许惟一张口,声音有点儿破碎,他往前顶一下,那声音更连不到一块儿。   钟恒哑笑了声,自顾自地想着:也是,怀了就生,保准娘儿俩他都给照顾得好好的。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   汗从脖颈流到胸膛,钟恒抹了把脸,把许惟搂起来,换了个姿势,诱哄:“许惟,趴着。”   许惟昏头涨脑,全然配合他。她手肘撑着床,长发垂下来遮住脸。   钟恒搂着她的腰,单膝跪着,往前顶送。她乌长的头发一晃一晃。   这姿势坚持了挺久,许惟渐渐腿软,催他:“快点儿,钟恒……”   回应她的是更猛的攻势。   ……   好一会儿,许惟已经不行,眼眶湿热,开口求他。   钟恒齿关咬紧,最后连续几下,全送进去。   他身体霍然一松,半趴到许惟背上,怕压着她,又立刻翻身仰躺着,手臂探过去,把浑身是汗的许惟揽到怀里。   许惟几乎全无力气。   钟恒的大手在她的脸抹过一把,全是汗水,他半闭着眼觑她,手指轻轻整理着她颊边湿漉的发丝。   “许惟?”   “嗯……”   钟恒凑过来,摩挲着她微湿的眉,“我想你开心一点儿,你想怎么上我都行。”   许惟气息微滞,眼睁开,钟恒的脸庞跃入眼帘。   他脸色还带着放纵后的红晕,眼神却认真,“我保证以后都是好的,我会护好你。”   许惟顿了一会,点头:“嗯。”   她主动靠近,亲他下巴:“你别多想,我会忘掉,你也忘掉吧。”   “好。”   钟恒将她搂紧。   在床上腻了一个多小时,赵则的电话来了。   钟恒爬起来接了,赵则依然是那咋呼劲,“不是说今天回来?我这晚饭都烧了,你这人影都没见,忽悠我呢。”   钟恒皱眉:“行了,待会来,别烦。”   赵则嘿嘿笑,换了语气,“许惟来嘛,你告诉她,晚饭也有她的份。”   “不来。”钟恒瞥一眼床上,“她累。”   赵则脑筋动得快,居然立刻醒悟,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哦哦哦,懂懂懂,那你赶紧来呗,我去炖个汤,给你补补肾。”   钟恒:“给你自己补,老子不用。”   挂掉电话,他回到床上。   许惟还躺在那儿,似乎要睡着。   钟恒低声叫她:“许惟?”   许惟没睁眼:“嗯。”   “我出去一下。”   “做什么?”   “去旅馆跑一趟,再不去,赵则可能要跟我绝交了。”他声音还有些喑哑,“回来时顺道给你买日用品,拖鞋、毛巾什么的,医院用的那些我都丢了。你说说还要什么?”   “薄荷糖。”   “……”钟恒无语,就知道薄荷糖。   “粥在锅里,你睡醒就喝。”   “嗯。”   钟恒在她脸上亲了下,“我走了。”   他重新调了冷气温度,把遥控器丢到床尾。   他走到门口,许惟眯了眯眼:“钟恒。”   “嗯?”他回过头。   许惟支起身子,脸庞泛着红,“你早点回来。”   钟恒略微一怔,看她一会,笑了:“好,很快。”      ☆、第42章   钟恒回到旅馆时, 赵则炖的鱼汤正在锅里沸腾。他难得下厨, 也只是做了三道菜,剩下的都靠外卖充数。   在赵则张罗的时候, 钟恒视察了后院的装修改造情况,发现赵则这监工还挺尽职,那破旧的小院子愣是给弄出了古朴怀旧的风格, 水池边养了缸荷花, 院墙上还摆着一排多肉。   赵则端着红烧肉出来,告诉他:“我把泥鳅那窝也修了,你瞅瞅!”   钟恒到小房子里一看, 顿时无语。这淡粉色墙壁是什么鬼?   “你这是照着儿童房整的?”   “可不是,那不是你儿子吗?”赵则颇为骄傲,“我自个设计的,隔壁老王家大宝那屋子就是这颜色。”   “……”   钟恒简直不想理他。   赵则把红烧肉搁在桌上:“你不高兴那就争气点, 赶紧跟许惟生个大胖小子,我也不用拿泥鳅当干儿子!”说到这,他没有见好就收, 迫不及待地试探,“我说, 你俩日子定好没?”   钟恒:“哪那么快?还有些事情。”至少得等她身体养好点。   赵则急了:“你赶紧的,这都耽搁多少年了。”   钟恒嗯了声, “我知道。”   吃饭时,赵则踌躇半天,开口问道:“你这都快结婚了, 还不打算跟钟叔说一声?”   钟恒没作声,往嘴里扒饭。   一旁的小章瞅瞅钟恒,赶紧朝赵则使眼色,劝他别再说了。这旅馆里谁都知道老板和小老板不对付,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两个人脾气都差,这么多年过下来虽然有所缓和,但那个结还在那,从来没有真正和解过。   赵则平常也不大敢提这事,今天开了口,算是鼓足勇气,他无视了小章的提醒,又说道:“结婚是大事儿,再怎么样钟叔也是你爹,现在他都老了,你们父子俩还怄那口气干啥?你们……”   “行了。”钟恒皱眉打断他,“吃饭。”   得,又没聊下去。   赵则叹口气,琢磨着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交给许惟吧。   钟恒记着许惟的话,吃完饭就拍屁股走人,出门前趁赵则洗碗,他大大方方从后院顺走两盆多肉。   赵则转身瞥见个影子,痛心不已,追出来:“你这家伙!你偷我花干什么!”   “给许惟玩玩!”钟恒啪一下关上车门。   赵则:“……”   回程路上,钟恒去了超市。那公寓他住得少,而且以前就他一个人,日子都是随便过过,家里缺很多日用品,厨房用具也不全,他这趟几乎是大采买,除了给许惟买拖鞋毛巾,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也没少,还得加上沐浴露洗衣液。末了,又去生鲜蔬菜区选了些食材。   结了账,一共三大袋。把东西送到车上,他折回旁边的商场,在一楼给许惟买了手机,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张电话卡,然后上楼。   二楼都是女装店。   男人通常不会研究女装牌子,钟恒显然搞不清这些,他看哪家最顺眼就进哪家。   店里两个导购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一见来了个帅男人还有点愣。   钟恒不关注她们,兀自走到那些裙子旁边一件件看着。   导购妹子见状,赶紧过来询问:“先生是买给女朋友吗?”   钟恒嗯了声。   导购妹子热情地给他推荐:“这件款式很新,最近卖得最好,颜色也好,显肤色,穿上身显得青春靓丽。”   钟恒说:“太花哨,她不喜欢。”   他指着另外两件,“要这两件。”   导购妹子立刻夸他眼光真好,说这两款低调又很有风格,夸完了问:“您女朋友穿多大号的?”   多大号?   钟恒不太清楚,许惟长高了,他不确定她穿多大号。   他抬起手,比到自己下巴的位置:“这么高。”   导购问:“那体重呢?”   体重?   她高考体检只有九十三斤,现在看着更瘦。   钟恒皱了皱眉,“不清楚,抱着很轻。”   “……”导购妹子有点脸红,“那给您拿M号好了,要是不合适可以拿来换。”   “行。”   买完裙子,钟恒又去隔壁挑了两套睡衣和浴袍。   回到公寓,屋里很安静,客厅的地板干干净净。再一看,阳台也亮堂了,懒人沙发的帆布套被拆下来洗了,正挂在阳台上。   家里没别人,这些只可能是许惟做的。   她的衣服也晾在阳台上,看来连澡都洗过了。   钟恒站了一会,把几大袋东西堆在地板上,取出两盆多肉摆上茶几,去了卧室。   许惟还在睡着,也不知道滚了几圈,毯子全裹在身上,人贴着床的边缘,再差一点儿就要掉下去。   钟恒过去抱起她,往中间挪了挪。   许惟刚刚醒过一次,睡眠浅,这一碰就醒了,睁开眼时迷迷瞪瞪:“……钟恒?”   “醒了?”   “嗯。”窗帘遮住光,屋里暗,许惟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他亲她脸颊,声音极轻,“我养了只海螺姑娘么。”   “嗯?”   “你怎么把活儿都干了?”   许惟说:“那会儿没睡着,也没事情做。”   钟恒:“粥没吃?”   “还没。”   “饿么?”   “有点。”   钟恒说:“行,我给你整个沙拉,跟粥一块吃。”   许惟惊奇:“我都不知道你会弄这个。”   “没事。”钟恒笑了声,还是那么懒洋洋的语气,“你慢慢就知道我有多能干。”   他手已经不老实,在她身上捏着。   “……”   许惟朝拍掉那只大手掌,爬起来,“已经知道了,少爷。”   她下了床,身后那人笑得一脸欠扁。   *   这天之后,两人水到渠成地过起了同居生活。   几乎有一整周的时间,他们不怎么出门,也不联系别人,钟恒每天早上买一次菜,然后他们整天都腻在一起,其实只是一起睡觉、看电视、做家务或者挤在厨房做饭,但谁也不觉得无聊,似乎彼此有了默契,想把那么多年的分离补回来一点。   何砚那个电话打来时,他们正抱在一起,许惟的裙子被扯掉。她后背的痂已经脱落,恢复良好,他们难得没有顾忌,从沙发这头滚到那头。   钟恒试图无视那烦人的手机铃声,但许惟是个老实人,爬起来伸手就拿过手机递给他:“接电话。”   钟恒看了眼来电人,压着烦躁接通。   那头何砚显然不知道打搅了人家的好事,一本正经道:“我这边差不多妥了,证明材料也完整,许惟那户口当时迁到了安城,你们大概得跑一趟,把后头手续弄弄。”   钟恒看了许惟一眼,低声说:“行,谢了。”   何砚说:“那你们来省城联络我。”   “好。”   电话挂掉,钟恒问:“你户口迁到安城了?”   许惟点头:“对。”   钟恒:“你打算在那定居的?一辈子待那?”   许惟愣了下,没回答。   钟恒眼神已经变了,就那么看着她。   许惟光着身子,难免尴尬。   她弯腰捡地上的裙子,钟恒捉住她的手搂进怀里。他也不问了,抓紧时间办事。   那晚他们过于放纵,结束后两人都疲惫不堪。   钟恒闭眼休息。   躺了会,许惟低声说:“就算户口不在那,我也得去一趟,房子都没退,还有东西在,我差点都忘了。”   钟恒应了一声:“嗯,去一趟。”声音相比以前哑得有点厉害。   许惟抬起头,看了看他,“你是不是累坏了?”   钟恒没吱声,捏她的手。   许惟反省了一下,觉得这可能侮辱了他的男性尊严,于是识相地闭上嘴。   *   出发的日期是钟恒决定的,九月二号。   他提前订好机票,当天清早出发,开车到省城,见完何砚就坐上飞机,出安城机场的时候天还没黑。   这城市和从前一样,夏天热得难熬。   钟恒打算先找个宾馆让许惟休息。   许惟看时间还早,提议道:“晚上就住我那儿吧,现在过去来得及,其实也挺方便。”   钟恒看着她:“你不累?”   “还好。”   “那行。”钟恒把背包挂到背上,牵她,“走吧。”   水云区在安城的东边,那里有个社区是外来人口的聚集地,许惟租的房子就在那。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街口,一路从桥上下去,眼前都是错乱的小巷,路是古朴的石板路,而那些旧房子几乎是一个造型,墙壁上石灰斑驳。   如果没人领路,这巷子简直无从下脚。   钟恒在安城待了八年,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绕了好一会,走到一间小卖部外头,许惟回过头说:“到了。”   是个带院墙的楼房,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两扇木门已经发黑。   许惟推门进去,院子里一个妇人正站在水池边择菜。   “谭姐。”许惟和她打招呼。   那妇人惊讶地转过头,一看到她就笑了:“哎呦,回来了?还以为你回老家嫁人了呢,这都两个月了!”   她丢下手中青菜,小跑过来,“你回来了就好了,上回我跟你提的那个男老师,我都问清楚了,正正经经读过师范的,是个文化人,就是身体不大好,家境差了些,在乡下有两间房子,你还是见见吧,我把你照片给他看了,他可喜欢了,女娃年纪大了不能耽搁,过了三十就不好找了,你这一直闷头闷脑的,我看着都急。”   许惟没料到她张口就提这事,一时接不上话。   身后木门吱呀一响,她心头突突两下,回头一看,那人倚在门边,脸色果然差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明天双更   ☆、第43章   这个热情又爱操心的谭姐显然没料到后头还有个人, 而且还是个陌生男人。她觉得奇怪, 看了几眼,问许惟:“这是……”   “哦。”许惟及时回过神, 顺水推舟道,“他是我男朋友,所以谭姐你不用给我介绍了。”   “啊, 你真有对象啦?”谭姐惊讶极了, 禁不住上下打量钟恒。   许惟示意钟恒过来打招呼。   两人目光博弈了一会,他还是那副臭脸,许惟索性放弃了, 准备应付谭姐几句就带他进屋。钟恒这时候却走了过来,如她所愿地道了声“你好”。   虽然语气不甚热情,但已经足够令许惟刮目相看。   他那脾气,情绪从来都掩不住, 这回绝对是给她面子。   许惟没心思与谭姐寒暄,找她要了备用钥匙就赶紧把钟恒拉进屋。   这院子一楼住着三户,除了许惟和谭姐一家人, 还有个离异的张阿姨带着女儿住。许惟的屋子是最左边的一间,二十平。   门一打开, 有一股淡淡的潮味,许惟过去开了后窗, 又把灯拉亮。   屋里很整洁,和屋外的风格不太一样,虽然是水泥地, 但很干净,墙壁贴着米色的壁纸,屋里的几样摆设一览无余,床、衣柜、餐桌和木椅,床边有一张半旧不新的单人小沙发,床底下放着两个米色的收纳箱,餐桌旁边是个蓝色的小冰箱。   许惟没耽搁,拿抹布擦椅子。   钟恒在门边站了一会,把背包放下,拿起拖把和她一道干活,两个人花了十分钟就把小屋弄干净了。   许惟从外头水池接满一壶水,正要进屋,院门口跑进来一个男人,提着一篮鱼肉蔬菜,脸上满是惊喜:“你真回来啦?我还当小刘骗我的!”   许惟一看来人,笑了笑:“我才刚回来。”   “我知道,小刘说看到你走过去了!你这趟回去了好久,大家都猜你不回来了!”男人三十岁模样,长相憨厚,“我那儿还剩了些菜,给你吧。”   许惟忙说:“不用了。”   “你客气啥。”男人脸庞有些红,笑着说,“剩了也是浪费,你留着吃。”   怕她拒绝,他把菜放下就赶紧走了。   许惟提起袋子看了看,鱼还是活的,蔬菜也新鲜,不像剩的。她转身往屋里走,看见钟恒站在门口。   许惟愣了一下,刚要开口,他已经扭头进去了。   许惟把菜拎进屋,给水壶插上电,瞥了瞥坐在小沙发上的钟恒。   刚刚干活时,他就不怎么讲话了,现在更沉默,弓着背,头低着,手里捏着个烟盒。   许惟想了想,走过去说:“刚刚那是隔壁的陈老板,家里开菜店的,很热心肠,大家住得近,他一直挺照顾我。”   钟恒头也不抬地说:“他喜欢你,当然照顾你。”   许惟:“……”   她就知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对这种事情敏感得要死,读书时就没少因为别的男生跟她生闷气。十几岁时这样就算了,快三十岁了还这样!   许惟往后想想头都要大了,以后七老八十了,他老态龙钟头发花白,小老头一个,还这么多小心思可怎么办?她跟别的老头多说几句话,他都要把自己憋死,这不造孽嘛。   据说小时候养成的坏习惯最可怕。   许惟有点担心是自己把他惯坏了。   他以前一闹,她就哄。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臭脾气,恐怕也只有赵则那样的死党能不离不弃吧。   他年轻时有美貌,再作天作地都有人服他,等老了还这脾气,谁会理一个倔强又傲娇的作老头呢。   许惟越想越忧心。   这毛病得治。   严肃地思考了一两分钟,许惟决定跟他讲讲道理。   她走近了。   钟恒不咸不淡地说:“还有你那个谭姐,也是个热心肠,还给你介绍文化人。”他鼻子里哼出一声,“原来读个师范就是文化人了,身体不好还介绍给你,安的什么心。”   许惟皱眉:“你阴阳怪气做什么,我又没答应跟他相亲。”   “照片不是给了?”   许惟被噎得发毛:“不是我给的,谁知道她哪弄来的照片?”   钟恒不说话了。   许惟盯着他,平静问道:“钟恒,你是不自信吗?”   钟恒脸僵了僵,别开眼:“谁不自信了?”   “那你是不信我?”   他一顿,嘴唇动了动:“没有不信你。”   “那你找什么碴儿?”许惟说,“你不能总是这样,憋着气对你身体也不好。你自己想想吧,我去做饭了。”她决定试试忽略疗法,不给他关注度。   许惟拿着菜篮往外走,走到门口,屋里低低的声音拽住了她的脚步:“我就是难受。”   她回过头。   钟恒站在那,低着声:“道理我都懂。关心你照顾你的都是别人,我没在,我没资格生气。”   许惟立刻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有毛病,我脾气差,你做饭吧,不用理我。”他重新坐回沙发里,“我自己待一会。”   许惟站在那看了他一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时间确实不早了,还是做完饭再说吧。   屋外院墙边有木板搭成的简易厨房,房东一共盖了三间,她们三户一户一间。   许惟杀了鱼,洗了蔬菜,手脚利索,只是脑袋有点跟不上,一直走神,老想着屋里那人。   想着想着又有些后悔起来。   哄他一辈子又怎么了?他除了这毛病,什么都好,他心眼就那么大,让他一个人瞎想,他只会把自己憋死。   心不在焉把几个菜炒完,看到电饭锅已经跳到保温,许惟洗洗手进了屋。   钟恒还坐在那。   许惟走过去,在他腿边蹲下,抬头看他的眼睛:“钟恒?”   “嗯。”他目光没躲,语气严肃,“我承认,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对你有想法,你不高兴,我也改不了。”   许惟一听就知道他思考的重点又错了。   行,随便他吧。   许惟说:“你可以看不惯,但不要放心里堵着自己,你来问我。”   钟恒看着她。   许惟又认真地说:“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管不到,我只清楚我自己,在我这里,没有谁比得过你,你也许不相信,但我可能比你想的更爱你。”   钟恒愣了愣,被这话砸得有点晕。   他胸口砰砰乱跳,昏头昏脑地在记忆里搜寻半天,十分确定这绝对是许惟说过的最甜言蜜语的一句。   钟恒把她拉到腿上,手心泛热:“你刚说的什么?没听清。”   “……”   许惟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别装。”   钟恒把她搂紧,很轻地笑了出来。   许惟心里默默叹了声,男人也是听觉动物。   这一出小插曲过了,两人在小屋里吃了晚饭。   许惟把剩下的菜放进冰箱。   这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厕所在隔壁,院子外头不远处就有公共浴室,许惟领着钟恒一道去,两人在门口分开,洗完再会合,拎着澡筐慢悠悠往回走。   路过小卖部的水果摊,许惟说:“想吃西瓜吗?我买一个?”   钟恒应道:“好。”   小卖部的老板也是熟人,看见许惟领着个男人,诧异地看了看:“这你男人吶?”   许惟一边掏钱一边应:“嗯。”   老板惊叹:“你这速度快啊,不声不响的,还真是回老家结婚了?”   许惟懒得解释,顺势点头:“是啊。”   钟恒拎着西瓜站在一旁,脸上被春风摸过似的,笑得风骚至极。   这晚两人窝在许惟的小床上。他们没有做,只是躺着聊天。   在黑暗里,他们第一次聊起各自从前的生活。   钟恒概述了他半混沌半清醒的大学时代:“没太大印象了,大概就是前两年闲得胃疼,后两年忙到头昏。”他最后补了句,“嗯,大家都在谈恋爱,就我没谈。”   许惟说:“没人追你?”   钟恒:“不记得。”   他也告诉许惟他的创业经历:“我那两个合伙人都是奇葩,最开始没租到地方,他们弄了个移动板车就摆在校门口,挂牌子宣传,旁边就是卖山东煎饼的阿婆,他俩天天跟阿婆唠嗑,一天能混两个免费煎饼吃。”   许惟被逗笑,问:“后来呢。”   “后来我跟我姐借了笔钱,赶紧找了地方,总不能老吃人家煎饼吧。”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二年。”   许惟说:“我不知道你会走。”   钟恒没说话,把她抱紧了,问:“你呢,你在这做些什么?一直住在这里?”   许惟说:“不是,换过房子,也换过工作。”   “做过什么工作?”   “在花店待过一阵,也去过物流公司,后来那家倒闭了,我就去了一个商场,还换过一些别的。”   她没有详细说,钟恒也没有再问。   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声说:“回去就领证。”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我晚上会写 没写完就明天上午接着写 中午肯定有了 反正不会耽误明天晚上应该有的更新   ☆、第44章   在安城待了两天, 办完手续, 许惟顺道把户口也迁了。之后,她向房东退了房, 屋里有些家具和电器是许惟自己买的,不可能带走,于是都送给了谭姐和隔壁的张阿姨, 许惟只留了一些衣服, 收拾下来刚好装满一个行李箱。   这地方小,住久了都熟悉,一点小事也传得很快, 许惟还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她已经有了对象要回老家了。   消息也传到了开菜店的陈老板耳朵里。   陈老板很惊讶,惊讶过后有些黯然。但他是个热心肠,还是给许惟送了些水果来。   他们在院子里说话, 钟恒独自在屋里拣东西。   过了几分钟,许惟走进来,跟他解释:“陈老板知道我要走, 送了水果让我们车上吃。”   钟恒点了点头。   许惟观察他的脸色,没发觉异常, 也就没多说。   回程坐动车,是晚上的票, 钟恒订的是卧铺,一中一下。许惟睡中间,他睡下铺。   火车八点多发车, 许惟拿钟恒的手机看完了一部电影,翻个身,手伸下去把手机递给他。   钟恒问:“不玩了?”   “累了。”许惟趴在床铺上,脑袋探在外头看着他,“帮我拿颗薄荷糖吧。”   钟恒坐起来,皱眉:“不是要睡觉了?”   许惟说:“想吃。”   “那待会刷牙?”   “嗯。”   钟恒从背包的侧兜里摸出一盒,吝啬地拿了一颗给她:“只能一个。”他早发现了,她吃起这个像抽烟似的,似乎有瘾,不控制不行。   在这事上,钟少爷操着一颗老妈子心,他担心许惟的牙。   熬到车厢熄灯,许惟爬起来,钟恒从包里摸出牙刷牙膏给她。   许惟洗完回来,小隔间里已经安静下来,其他旅客陆续入睡。   钟恒还坐在那,许惟凑过去,压着声说:“我刷完了。”   钟恒搂住她亲了一会儿,“早点睡,等我叫你。”   “嗯。”   火车早晨六点到省城。   他们在省城停留一天,下午钟恒去见何砚,许惟没事做,在宾馆睡了一觉,醒来决定趁这空闲去方玥的公寓跑一趟。   她给钟恒发了信息就走了。   四点钟,钟恒与何砚分别,看到信息他给许惟打了电话,问过地点,他开车过去接她。   许惟拎着纸袋走出小区。   钟恒的车停在路边,他靠着车门,见她过来,站直了身体:“拿到了?”   “嗯。”   钟恒看了看她手里的纸袋。他只知道她来拿东西,并不清楚是什么。   许惟说:“走吧。”   上了车,许惟整理纸袋里的东西。钟恒觉得眼熟,看两眼才认出来,是他当年寄到首都的信件,那是他一个暑假的成果,他不记得写了多少封,大一开学时一股脑都寄过去了。   后来被分手,他没关心过这些信的去向。   许惟转头看他:“开车吧。”   钟恒点了点头。   一路上,车里安安静静,他们没有交谈,钟恒开车,许惟在旁边看他的旧信件。   这感觉有些奇怪。   钟恒想不起有没有在信里写过什么幼稚的蠢话。如果有,他猜时间一定会让那些蠢话更蠢。   钟恒莫名有一丝紧张。   车开到停车场,许惟刚好看完,钟恒打量着她的脸色,许惟被他看笑了,“干嘛这么严肃?”   钟恒说:“你看完了?”   “嗯。”许惟想起他信里那些夸张的表述,忍不住又笑,“文笔不错啊少年。”   “……”   后来那些信被许惟收着,回到丰州之后,钟恒才找到机会偷看。偷看的代价令人唏嘘,二十七岁的钟少爷被十七岁的自己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封没有读完,他就放弃了,当天的晚饭愣是没吃下去。   这成了一段抹不掉的黑历史。   九月下旬,方玥的案子判下来,有期徒刑十四年,据说会转回原籍服刑,在这之前方敏英一直在找律师准备上诉,但后来不了了之。   许惟听到这消息时没什么感觉。   这两个月,她没有回过那个家乡,以后也不打算再回去。   钟恒和许惟领证是在九月末,特地赶在中秋节之前。已经入秋,天气渐渐转凉。   他们谁也没通知,大清早起床,吃早饭时两人合计合计,三分钟就拍板了。   不过这之后的一个小时对他们来说有点慌乱,两人都没有经验,钟恒当场用手机查了查,才确定除了身份证和户口簿不需要带别的材料。之后他又查了流程,读给许惟听。   许惟说:“要拍照的,那我化个妆吧。”   钟恒很赞同:“化个淡的就行,不要太浓了。”   许惟点头:“好。”   钟恒又问:“穿什么衣服?”   “衬衫吧。”许惟说,“衬衫正式一点,你有没有衬衫?”   钟恒皱了皱眉,放下手机,“我去找找。”   他找了一会,跑出来,把四件压箱底的衬衫抖给许惟看:“我穿哪个好?”   白蓝黑灰,四件颜色各不相同。   许惟也选择困难,干脆建议:“你都试一下。”   于是许惟化妆的时候顺便欣赏了钟少爷的变装秀。   不得不说,衣服什么的都是浮云,脸和身材比较重要。他穿白色是禁欲系,穿黑色性感,换蓝色又小清新,而灰色沉稳低调。   等他都穿过一遍,许惟依然没做出决定,倒是想把他扒光了扔床上□□一番。   钟恒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顿时着急起来:“你快选。”   “白色吧。”许惟边涂口红边说,“我也穿白色。”   去民政局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激动。钟恒开车比平常要快些,他还抄了近路。   也许是快要放假了,领证的人不少。   排队等候期间,许惟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她看着前面的一对新人,拍拍钟恒:“看我脸,妆花了没?”   钟恒也没比她好哪里去,脸庞都有些红了,但还是安抚她:“没有,好看得很。”   好不容易熬到拍照。   许惟已经不知道怎么摆表情,她能想象自己的脸一定很僵硬。   摄影师是个完美主义者,一直喋喋不休地指导他们,许惟发现钟恒第一次这么好脾气,全程配合。   等到照片洗出来,许惟的笑容果然不太自在,而她身边的那家伙帅得天怒人怨。   不管怎样,总算完成了这桩事情。   走出民政局大门时,钟恒还有些懵懵然。走到停车场,许惟才发现他安静得过分。   “你想什么呢。”   钟恒摇摇头:“没什么。”   许惟猜他还没回过神。她笑了笑,绕到驾驶室坐进去:“我来开车吧,怕你撞树上。”   钟恒十分听话地坐上副驾。   回去的路上,心情已经不同于来时,他们没有说话,钟恒一直看着车窗外面,忽然低头摸出手机在小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几秒钟后,赵则的头像冒出来:“卧槽!”   紧接着,底下跟出一溜的“卧槽”。   可惜整齐的队形很快被林优破坏了:“卧槽,我的许小妞!”   钟恒对着屏幕笑得跟做春梦似的,手指慢悠悠敲出几个字:“早就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感觉正文可能要完结   ☆、第45章   回去的这一趟, 许惟没有抄近道, 走的都是大路。   车经过一中的老校区。   一中的校门还和从前一样,是个奇特的裤衩型, 但校园里一半的教学楼已经拆了,图书馆前的那棵百年老树也被挖走,不知道移到了哪儿。   很多在校生搬去了位于科教城的新校区, 在这里留守的只有高三年级。   恰好是正午时分, 一拨拨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   许惟减速慢行,视线被他们身上的校服吸引。   可以看出一中这些年在校服事业上进步巨大。   许惟读书那几年,不论冬夏, 校服永远丑得不行,不过也有胆大的学生走在时尚的前列,直接把校服裙的裙摆剪短一截,林优就是其中一个, 她不仅剪了自己的,还把许惟的也剪了,美其名曰“解放自我”。   结果那天早操她俩被全班围观, 早操一结束,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当然, 有些人的青春是不会被丑陋的校服耽误的,比如钟恒。   他披个麻袋都美。   在许惟回忆联翩的时候, 钟恒还在群里被大家盘问。   赵则大骂他不是兄弟,这种大事都不提前通知。   钟恒好心情地回了个笑脸。   车开到路口转弯,许惟在超市附近找到地方停车, 他们顺道把菜买了,回到车上,钟恒对许惟说:“在这等我一会。”   他匆匆下车,没多久拿着两瓶红酒回来了。   对上许惟诧异的眼神,他十分自然地说:“今天应该喝酒。”   许惟想想也是。   回去后,两人一起做饭。这顿饭花了不少时间,他们从一点半开始动手。钟恒的厨艺其实很水,他做得最熟练的也就是上回那个沙拉,不过他最近买了食谱在练习,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他竭力要求亲自掌勺。   许惟乐得自在,把锅铲交给他,给他打下手。   钟恒炒完素菜,开始做可乐鸡翅。   这道菜他上次做坏了,因此这回多少有些压力。   许惟已经把自己的活儿都干完,游手好闲地拿着个西红柿一边啃一边看他,觉得这家伙明明手忙脚乱,还刻意掩饰的模样莫名有点可爱。   钟恒小心翼翼地把可乐鸡翅装进盘子,回过头,对许惟说:“这个做完了,你尝尝。”   他脸庞被热气熏红,一头的汗水。   许惟一看心就软了,很捧场地尝了一个。   钟恒说:“怎么样?”   “好吃。”   许惟说完,钟恒就笑了,他抹了抹脸,有点小骄傲地说:“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许惟当然相信,他不知道多聪明。   后面几个大菜做起来顺手多了,不到三点,所有菜都上桌了。   钟恒脱了围裙在许惟对面坐下来,开了红酒。   隔着一桌子的佳肴,他们第一次在家里坐得如此正经,平常吃饭都随意得很,以至于现在有些不习惯。   许惟把杯子递过去:“倒酒吧。”   钟恒给她倒了半杯,许惟说:“倒满吧,今天要多喝一点。”   “你确定?”钟恒看着她,“会醉。”   “在家里,有什么关系?”   也是。   钟恒不再顾忌。   这顿饭,他们都有些放纵,菜吃得少,酒喝得多。   许惟的酒量自然不敌钟恒,到最后他还清醒,许惟已经迷糊。从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出来,她整张脸都红了。   钟恒在收拾桌子。他弓着腰,白衬衫微微绷紧。   许惟看着他的屁股,渐渐心猿意马。   钟恒擦完桌子,直起身,回头对上许惟的视线。他没动,许惟已经走过去,把他抵到桌子上。   钟恒看着她:“许惟。”   “嗯。”   “你喝醉了?”   “对。”许惟也很清楚这一点。她脸庞的温度一升再升,等到整个脑袋都热起来时,她就不去想了,抬手去解钟恒的衬衣扣子。   “你不热吗?”她低着声,动作缓慢,解到第三粒才有些急了,很快解决了剩下的。   钟恒的胸口□□在她面前。   许惟眼神朦胧,糊里糊涂地笑了声:“早上就想这么干。”她没有耽搁地靠过去,脸颊在他胸口磨蹭:“你自己脱光吧,我没力气了。”停了下,说:“我要在上面,你躺着我来。”   “……”   许惟张口咬住他左胸的那一点。   钟恒浑身一抖,被雷劈了似的——   原来许惟喝醉是这个画风……   钟恒惊奇地看着她,莫名觉得从前好像错过了全世界。他麻溜地脱光了自己,把许惟抱起来:“你早说啊。”   ……   第二天早上,许惟一直睡到九点才醒,宿醉后的脑袋仍然昏昏沉沉。   昨晚窗帘没拉,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许惟翻个身,胳膊碰到身旁的人。她坐起身,揉揉脸,转头看了一眼,冷不丁吓了一跳。   “钟恒?”   钟恒脸庞微皱,唇抿了抿,悠悠转醒。他眼睛睁开,又被过亮的光线刺激得眯起。   “怎么了?”他抬起手摸许惟脸庞,“醒了?”   许惟惊疑地看着他:“你身上这些……我弄的?”   钟恒没太明白:“嗯?”   “你身上。”许惟指指他胸口。   钟恒支起身子,低头瞥了瞥自己,看见东一块西一块的吻痕和各种青紫。   “你说这个?”他惺忪的眼睛微微有些肿,“当然是你干的,不然呢。”   许惟:“……”   酒果然会放大人的欲望。   钟恒似乎对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满不在乎,他神思渐渐清醒,伸手楼她,“你是不是忘记了?”   “是不大记得。”许惟老实说。她依稀记得钟恒的屁股,其他的都很模糊。   钟恒短促地笑了,用那晨起的低哑嗓音告诉她:“那太可惜了。”   许惟:“?”   他换了个姿势,把她抱到自己光溜溜的身体上,淡淡地说:“你昨晚很厉害。”   “……”   许惟瞅着他脖子上的那颗大草莓,无言以对。   这一天,钟恒没法出门,他们只好拒绝赵则和林优的邀约,继续家里蹲。   趁这空闲,他们讨论了后面的计划。   “你以后想住在哪里?”钟恒问。   许惟不太明白,“不是住这里?”   “看你,你想去省城或者别的城市都可以,并不是一定要在这里。”   许惟抬头看他,“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钟恒说:“当初我们弄的那个公司在省城也有分部。去省城的话,我可以回头做这行。”   “电商?”   “嗯。”钟恒点头,“这只是一个选择,我们也可以留在丰州,我找工作是很容易的事,养你也轻轻松松。”   许惟说:“我自己也要找工作的。”   钟恒问:“那你想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许惟思考了一会,说,“不过去哪里对我都一样,我感觉去省城好像对你好一点,要不就去省城吧。”   “也行。”钟恒停顿了一会,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工作?”   许惟微微一顿,摇头:“我没学过那些,学历也不够。”   钟恒看着她:“我记得你高考前说过想选数学或者计算机?”   许惟点了头。   钟恒早就想明白了。那时候是方玥装成许惟回他信息,骗他说是母亲逼她选传媒大学。他都信了。   沉默了会,钟恒低声说:“有很多遗憾我已经不能弥补你,但你现在如果还想学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许惟,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现在也可以学么?”   “当然。”钟恒笑了,“你那么聪明。”   “那我再想想要学什么。”   “好。”钟恒握住她的手,“你慢慢想,不急。”   许惟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省城?”   “等年后,再歇几个月。”   “好。”   这事聊完,许惟又想起一件,说:“你是不是应该带我见一下你爸?”   钟恒没想到她突然提到这个,明显顿了一下。   许惟记得钟琳说过的话,问:“你跟你爸关系不好?”   钟恒转开脸,没应声。   许惟一看他这样,便说:“你不想就算了,也不要紧。”   钟恒沉默了半分钟,脑袋转回来,低头说:“晚一点带你见他。”   这就是松口了?   许惟立刻应道:“好。”   隔天,钟恒去了建材城。   店里只有石耘在。一见他,石耘很惊奇:“钟哥,你是来找老板?”   钟恒没应,问:“他人呢。”   “吃饭去了。”他话刚说完,往外一看,小声说:“喏,回来了。”   外头,一个瘦瘦的身影绕过门口的高架子走进来,他灰衣灰裤,穿一双老式绿球鞋,一只手背在身后,瞥见店里的人,他脚步一顿,额头上的皱纹动了动,上下扫视他:“你跑这做什么?”   钟恒语气不善:“我不能来?”   石耘一见这又有杠起来的趋势,立刻打圆场:“叔,钟哥这不是来看看你么。”   这时,外头有人喊:“拿货了。”   石耘赶紧跑出去:“来了来了。”   店里只剩父子两个。钟守平也是倔脾气,没理这个儿子,自个往里走。   钟恒突然说:“我结婚了。”   钟守平一震,回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我就是告诉你这个。”钟恒转身往外走。   钟守平从震惊中回神,顿时气大了:“混账东西,你给我站住!”   钟恒还真的停了下来,回头说:“你有什么要骂的赶紧骂。”   钟守平嘴唇哆嗦,气得不行:“你这个臭小子!”   他指着钟恒,手指抖着,除了这一句,也没骂出什么,只是胸膛剧烈起伏,脸也黑沉,显示出他气得不轻。   钟恒站着没动。   “你就是故意气我,”钟守平腮帮子咬紧,深陷的眼窝微微发红,“我晓得你,你妈走了,你就怪我。你三婆婆给我讲对象,你更恨着我,你就没拿我当你老子!你这臭小子!”他骂道,“你懂什么?你妈没了,我就好受?我就不后悔?有屁用!你妈能回来?”   钟恒皱着眉,默不作声。   钟守平眼睛更红,头扭过去盯着墙边的瓷砖,气得胡子直晃,又骂:“臭小子!”   钟恒看着他,发现他的背影已经有些佝偻。   父子俩都沉默地站着,气氛很僵。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恒低声开口:“我领证了,和许惟,就是我高中的女朋友。我姐也知道。”停顿了下,说,“晚点我带她见你。”   他说完扭头就走了。   钟守平一愣,回过头,已经看不见钟恒的身影。   “这浑小子!”他又忍不住骂道。   *   尾声   一场雨过后,天气更凉了。   两天后的中秋节,阳光旅馆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   一大早,钟恒和许惟就过去了。赵则为迎接他们,特地备好了早餐。   早饭后,钟琳带着女儿沈平安赶回来。   可怜巴巴的泥鳅少爷终于蹭上一趟顺风车,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小窝。只不过,它没料到小窝被刷成了很娘炮的淡粉色,和他勇猛大帅逼的气质一点也不符。   泥鳅为此气得要哭,疯狂地作怪求关注,可惜在它第N次扑到许惟身上之后,钟恒难得的好脾气也消磨殆尽,给它一个球就算打发了。   “……”   单纯的泥鳅根本不知道它做错了什么。   除了泥鳅,平安也受到了一波冲击。她很久没见到许惟,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称呼直接从“许姐姐”跳到“小舅妈”。   幸好她是个适应性极强的小朋友,喊了两声就顺口了,换来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钟琳早已得到消息,她把许惟拉到一旁,塞了两个大红包,说:“一份是我的,一份代我爸给你的。他那守财奴还在做生意,又越老越不合群,估计要到晚上才来吃个饭,他昨天特地打电话给我,别别扭扭说了这么个意思,你可不许退。”   许惟受宠若惊,只能好好收着。   午饭后刚好有空,赵则提议包饺子,钟恒和面剁馅,大家一起上手,包出来的成果各不相同。许惟轻易就能分出哪些是出自钟恒之手——他捏出的饺子褶最漂亮。   收尾工作也交给钟恒,他独自待在厨房蒸饺子,勤劳得像个男版海螺。   许惟提着一挂葡萄过来找他。   两人蹲在灶台边吃着。   钟恒吃完,洗了手,从裤兜里摸出个小盒。   “手给我。”   “嗯?”   屋外,平安探头探脑,一手扒着墙,一手搂着泥鳅,眼见那戒指套上许惟的手指,她两眼放光,激动不已:“该亲亲了呀,怎么还不亲亲?哎呀,舅舅好傻呀,快亲。”   她念叨个不停,简直操碎了心,憋着一泡尿死死盯着,又等了两分钟,总算看到厨房里那两个脑袋凑到一块儿去了。   泥鳅在她怀里瞪着一双懵懂的狗眼。   平安兴奋得使劲拍它的狗头:“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泥鳅: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1.番外要晚点,我还没决定好,可能下周。 2.近期有更新提示请忽略,都是在修文。 3.专栏里挖了个存稿坑《他的城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4.非常抱歉,我总是很晚。 最后,照例,十分感谢你们的陪伴。鞠躬。 ===================================== 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txtnovel.net--- 书香门第【爱上红樱桃】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