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旧情自燃 作者:蓝宝 晋江银牌推荐VIP2015-04-15完结+番外 总书评数:2177 当前被收藏数:2809 文案: 别人都说,贺佳言最近诸事畅顺,如有神助。 贺佳言汗颜,她只是很不幸地重逢了高能无比的前度男友。 别人又说,陆教授总是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贺佳言默然,只有她才知道这男人有多么的简单粗暴,尤其在某些方面! 读文提示:PG家长指引。 内容标签:业界精英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都市情缘 主角:贺佳言,陆捷 ┃ 配角:一众亲朋戚友 ┃ 其它:不了情 ==================   ☆、第一章 初恋可否不要老 第一章 清晨下起了小雨,贺佳言躺在床上听着淅淅嗒嗒的声响,突然想起放在露台的那盆玫瑰,于是便披衣下床。 贺佳言走出露台,夹着雨碎的寒风迎面而来,她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肩膀。这盆玫瑰是她前些日子买的,一共有四个花蕾,目前只开了一朵而已。 正在绽放的红玫瑰经受着风雨的摧残,再这样下去,花瓣会被打得七零八落。贺佳言跑进去拿来剪刀,捏着花梗没有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它剪下来,插-进梳妆台的花瓶里。 把玫瑰安顿好以后,贺佳言才去洗漱。即使在周末,她也需要早早起床,准备到学校上课。 在职读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贺佳言定的目标比较高,当初花费不少精力才考上心仪的学校。和她一起上课的还有旧同事周婷,多年以前,她们同在一间广告公司实习,后来周婷因私人原因离职,而贺佳言则一直留任。她们的关系没有因此而中断,时至今天,她和周婷仍旧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原先给他们上课的老教授出于身体问题,需要住院调养,这周暂由其他老师接替他的工作。贺佳言提前了十五分钟出门,她到得比较早,走进教室时只有十来个同学坐在前排。 贺佳言坐到靠近后门的位置,刚坐下来,右方肩膀就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她转头就见周婷坐到旁边的座位,接着从大包包里拿出两本教材。 “今天居然这么早,该不是调错闹钟了吧?”贺佳言之所以会选靠门的位置,完全是为了方便经常迟到的周婷。 周婷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头发,然后说:“孙教授说过,来代课的是一个帅小子。” 这句话是孙教授在课间的时候说的,贺佳言只把它当作玩笑。她对周婷说:“别傻了,那只是教授鼓励我们来上课所编造的美丽谎言。” 话虽如此,但贺佳言发现今天的出勤率确实比平日高很多。她无奈地摇头,看来大家对新的任课老师都抱有期望。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教室发生了一阵小骚动。贺佳言刷新着头条新闻,被周婷撞了一下手肘,她才敷衍地抬头。 一个身穿驼色大衣的男人站在讲台,尽管相隔那么一段距离仍然觉得他身材高大。他侧着身,此际正低头操作电脑。 贺佳言没能看清楚他的长相,而坐在她身旁的周婷低声叽咕:“教授果然是骗人的!” “还行吧,看侧脸不算太差。”贺佳言收回视线,中肯地评价。 周婷的眼睛紧紧地锁在讲台那个男人身上,她倒吸了一口气:“我原以为来的是小鲜肉,而事实上居然是更具杀伤力的熟男。太可惜了,我可没有驾驭这种男人的本事。” 贺佳言抿着唇笑起来,她再度抬头,冷不防地看见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她感到惊讶,连挂在嘴边的浅笑也凝住了。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渐渐变得安静。投影仪亮起来,陆捷轻轻地拍了下麦克风,然后说:“各位同学,早上好。我叫陆捷。由于孙教授身体抱恙,我暂时接替他的工作,跟大家相处一段时间。” 贺佳言收起手机,顺着书页折角翻到上节课讲到的地方。她抬眼直视前方,借着前排同学的遮挡,开始光明正大地打量陆捷。 周婷低声感叹:“声音有磁性,好听!” 幻灯片被翻了一页,投影幕布上映着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陆捷用激光笔圈了圈那串手机号码和电邮地址:“要是碰到学术上的问题,欢迎大家找我一起探讨。” 某个角落传来一把女声:“不是学术上的问题能联系您吗?”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阵低笑声。 陆捷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很多人拿出手机把那一页幻灯片拍下来,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贺佳言只是用笔将它们记录在课本的目录页上。多年不见,陆捷的手机号码应该换了好几遍了吧,她机械式地写着那十一个陌生的数字,心中并无波澜。 约莫一分钟后,陆捷又翻了一页幻灯片,开始正式授课。 坐在前方的女生还举着手机,贺佳言无意间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着陆捷拿着激光笔的照片,而他身旁的投影幕布根本没有入镜。 讲课的时候,陆捷全程都没有笑容。他先把几个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解释一遍,之后才引出重点内容。他尽管看上去缺少那么一点亲和力,但恰恰让人觉得有种学者应有的严谨态度。 周婷一手翻着书页,一手托着下巴,信誓旦旦地说:“就为了这张脸,我决定我以后再也不迟到。” 贺佳言转动着手中的笔,压着声音说:“哪次不迟来二十分钟,我就当你早到了。” 周婷住得比较远,每次来学校都需花费一个小时有余。第一节课在八点五十分,若她不想迟到,必须得七点左右起床。这对于习惯了朝九晚五的白领来说,实在是一项挑战。 对于贺佳言的怀疑,周婷很不服气,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什么呀,我的决心大着呢!” 话音刚落,整个教室的声音都嘎然而止。 贺佳言虽然没有认真听课,但知道陆捷并非正常停顿。她好奇地动了动脑袋,却碰巧对上陆捷的眼睛,四目相对,她的心跳蓦地漏掉半拍。陆捷脸上的情绪很简单,没有意外、没有惊喜,只有不悦。 周婷心知自己闯祸,咬着唇低下了头。 三两秒后,在座的同学开始顺着陆捷的目光张望。尽管大家心中困惑,但没有谁明目张胆地议论。 教室安静得有点压抑。贺佳言挪开眼睛,而陆捷也收回视线,继续讲解下面的内容。她不知道陆捷这样做,是不希望为了这点小问题影响到整个教学进度,还是特地给藐视课堂纪律的她们留点颜面。 距离放学还有几分钟,陆捷已经完成今天的教学内容。他做了一个课堂总结,为学生梳理新学的知识点,末了就把投影仪关掉。 不少同学已经都合上教材,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贺佳言也将笔帽盖好,心里想着去哪里吃午餐,抬眼发现陆捷不知道怎么从讲台走下来,站到前排的走道上。他没有拿麦克风,但声线仍旧沉稳:“在座的同学都不是十来岁的孩子,那些‘不能迟到早退’、‘上课不允许聊天、睡觉、玩手机’的规矩,我希望不需要再次强调。” 从教室里出来以后,周婷立即对贺佳言说:“陆捷这话明明就是对我说的,他算什么意思,觉得我连十来岁的孩子都不如吗?” “你以为每次老师都向孙教授那么随和的吗?”贺佳言忍不住回头往教室看了一眼,陆捷还没有离开,正被几个女学生包围着。 周婷把包包挎到肩上,没好气地说:“真想念孙教授,他在时候不懂得好好珍惜,不在了又希望他能够回来。” 贺佳言笑她:“你刚才做好决定,就为了他那张脸,以后再也不迟到的。” “我改变主意了。”周婷撇了撇嘴,“我决定每次上他的课都迟到!” 贺佳言挽住周婷的手臂,语气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他也强调过迟到早退的问题,你要是每节课都迟到,那我只能祝福你了。” 周婷转过头瞪着贺佳言:“嗯?” “我家婷婷品学兼优,怎么可能挂科。”贺佳言识时务地安抚周婷,接着提议,“走!我们去吃大餐,要不尝尝北门那边的萃味馆?” 上课的教学楼位于南门附近,她们费了点时间才抵达萃味馆。翻过菜牌后,周婷指着双人套餐问贺佳言:“这个怎么样?” 贺佳言点头:“我也喜欢这个。” 点餐完毕后,服务员把菜牌收走。贺佳言靠着椅背,伸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额角,周婷见状问她:“黑眼圈很严重,又被关暮欣压迫了?” 听见关暮欣的名字,贺佳言的额头胀得更加厉害。还记得那时候刚进公司,她艰苦奋斗而来成果被关暮欣拿去邀功,气不过就跑去跟关暮欣对质。关暮欣毫无歉意,只用模棱两可的几句话就轻巧带过,随后就把她轰走了。 办公室里的大姐们都知道贺佳言年少气盛又少不更事,于是苦口婆心地告诉她,凡事都得忍,忍无可忍就重头再忍。 贺佳言为了档案和实习证明,还真忍了关暮欣三个月。三个月后,她正准备请辞,却意外获得转正资格。这份工作其实挺有趣的,公司大部分同事对自己还是很关照的,她深思熟虑后决定留下。而事实证明,得罪上司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关暮欣是她的直属上司,她此后偶尔会被这个女魔头折磨。 周婷经常问她,什么不跳槽。贺佳言每次都是笑着摇头,她很清楚自己最想做的不是甩辞职信的一刻痛快,而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优雅地还击。   ☆、第二章 第二章 贺佳言尽管听见关暮欣的名字就浑身不对劲,但是仍旧要乖乖地回公司受她奴役。 耀世文华广告有限公司是业内公认的翘楚,当年贺佳言有机会进去实习,除了自身的努力,还动了一点人脉关系。在公司将近五年,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实习生到撑得住场面的客户执行,这段路真不算平坦。 周一总是贺佳言最繁忙的日子,忙起来连去茶水间的时间也没有。办公室的小助理苗苗很体贴地给她沏了一杯绿茶,她轻声道谢,苗苗顺便提醒她:“佳言姐,十点记得到会议四室开会。” “好的。”贺佳言抽空递给苗苗一记微笑,“要是会议不长,我中午跟你一起吃饭吧。” 苗苗愉快地“诶”了一声,随后就回到座位上整理文档。 那天中午,贺佳言终究没能跟苗苗一起吃午餐。公司刚接到一个大项目,是一个知名品牌的珠宝广告,高层非常重视,这会议一开就开了将近三个小时。 从会议室走出来,贺佳言饿得脚步有点发虚。她的同事盛美抱着文件夹,低声抱怨:“下次开会,我得预先吃两包饼干。” 贺佳言转头,很认真地说:“两包怎么够,起码要吃半打。” 几个同事到楼下的餐厅匆匆吃完午餐,回到办公室才真正地放松下来。贺佳言刚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了一刻,新电邮的提示音就把她吵醒了。 那封电邮的发件人是关暮欣,而主题则是工作分配。贺佳言虽然对关暮欣没有什么好感,但她对关暮欣的工作热忱是百分百的敬佩的。她把电邮打开,看完以后真气得磨牙——关暮欣又把最棘手最闹心的任务压到自己肩上! 依照其他组的做法,这种费劲无比的任务一般是轮流或抽签决定的。由于她和关暮欣曾经结怨,她每次都担负起这种光荣使命。 小小苦楚等于激励,等于苦海翻细浪……贺佳言默默地安慰自己,努力地平复心情后,她便玩命般投入工作。 在这五个工作日里,贺佳言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好不容易盼到周末,她终于可以抛下满屏幕的资料和数据,过一过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 周六的天气并不清明。出门之前,贺佳言顺手把放在鞋柜柜面的雨具放进包包,以防万一。 她到教室的时候,陆捷已经在调整教学幻灯片了。他将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专注地看着屏幕,没有因进进出出的学生而分神。 前排的座位被坐得满满的,而周婷居然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玩起了手机。贺佳言刚放下包包就打趣她:“你真被陆捷的几句话震慑住了?” 周婷倨傲地嗤笑了一声:“我今天心情好,所以就给他半分薄面。” “碰上什么好事啦?说出来让我沾沾喜气吧。”贺佳言说。 “没呢,就是捉了大彬给我当司机而已。”提起男友,周婷心花怒放地笑起来。 贺佳言不由得同情大彬:“你家男人刚值完班,你怎么忍心这样使唤他?” “这你就不懂了。”周婷看向她:“爱他,当然就要使唤他。他很乐意的,等下还会接我放学。” 贺佳言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我羡慕嫉妒恨了,怎么办?” 她们聊了一会儿,上课的铃声就响了。投影仪一秒不差地亮起来,贺佳言和周婷对视一眼,随后便自觉地闭上嘴巴。 在讲台上授课的陆捷仍旧那么严肃,听着他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声音,贺佳言无意识地盯着书页的几行汉字发呆。她整个上午都不在状态,别说做课堂笔记,就连陆捷说过的话也没记得几句。 上到最后一节课,贺佳言的注意力更是无法集中。她的思绪放空,直到耳边响起低乱的议论声,她才回过神来。 周婷转着手中的签字笔,压着音量赞叹:“真是精辟。” 顺着周婷的视线,贺佳言抬头看向投影幕布,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三个粗体的大字:广告狗。她的视线往下,这个词的释义是:一种类人型犬类,属于没人疼、没人约、没人爱的三无生物。口头禅为“行行行!”、“好好好!”、“改改改!” 贺佳言也看过这篇名词新释,她印象最深刻的名词是“男(女)朋友”,它的释义更加精辟:一种存在别人世界里的生物。广告人大多没有男(女)朋友,连充气的都没有。因为就算买了,也没有时间打气。 当然,陆捷并没有把这个词摘录下来,否则课室肯定会响起男同学那些意味深长的笑声。 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陆捷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上周放学,有几个很积极的同学留下来跟我交流,她们告诉我,班上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是从事传媒广告行业的。前些天我在网上看到这些广告圈的名词新释,于是就摘录了其中几个跟大家分享。” “陆教授,我们的工作真的很辛苦,期末考试就请您高抬贵手吧!”坐在后面的男人大声嚷道。 班上的同学纷纷附和,周婷侧过脑袋跟贺佳言交头接耳:“大家的危机意识真强,都猜到陆捷不是容易忽悠的主呀。” 陆捷再次示意学生安静下来,他没有对考试的问题作任何回应,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之前我带过的几批学生,他们工作所涉及的范畴都比较广阔,有从商的,也有从政的。我经常会收到他们的短信或者电邮,他们偶尔也会抱怨工作的苦况。其实,每个行业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艰辛地方,不仅广告行业,其他行业同样如此。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努力,在这里与大家共勉。” 前排的几个女生带头鼓掌,其他同学也跟着鼓掌。 周婷乐呵呵地说:“没看出来呀,这个陆捷还是很体察基层疾苦的。他如果的表情柔和一点,笑容又适度地多一点点,肯定很受欢迎。” “他现在已经很受欢迎了。”贺佳言笑着摇头。从上个星期起,平日沉寂如死水的班群一下子活跃起来,而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陆捷开展的。 陆捷还说:“最后,我得跟大家打声招呼,我不接受以工作繁忙为理由的逃课行为,你们确实没空,必须跟我请假,并找相熟的同学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要是大家每节课都认真听讲,我保证你们期末一定不会挂科。” 放学的时候下起了暴雨,贺佳言坐着把雨伞拿出来,而周婷就打电话给大彬让他过来接送。 才说了几句,周婷突然大声说:“雨这么大,我怎么回去?” 贺佳言困惑地看向周婷,周婷的脸皱巴巴的,似乎碰上了什么问题。 切断通话后,周婷用力将手机塞回包里:“大彬说临时有事要忙,至少要两个小时后才可以过来接我。真糟糕,我想自己回去,可是没有带雨伞。” “我的是单人伞,不过凑合着挡挡雨还是没问题的。”贺佳言想了想,又提议,“我们先去吃饭,说不定等一会就停雨了。” “也好。”周婷把课本收拾好,“先去一趟小超市吧,我多买一把雨伞,不然我们都会淋湿。” 雨势没有减缓的迹象。贺佳言迎着风把雨伞打开,周婷将手搭在她肩上,两人就撑着一把雨伞脚步匆匆地走在校道。 倾泄而下的雨水斜斜地打湿了她们的衣服,迎着初冬那凛冽的冷风,寒气一点一点地渗到皮肤。周婷还有挺长的一段路程才能到家,衣服要是湿得厉害,贺佳言担心她会着凉,走到南门就先在保安室门前避避雨。 周婷单手叉腰,语气无奈地说:“这场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 贺佳言点头:“只能慢慢等了。” 当她们傻愣愣地看着那片雨帘的时候,一台黑色小车正不急不缓地驶来。这位司机开车开得很稳,道路的积水只溅起了些许,她们以为这台汽车会笔直地驶出校门,就在人与车准备擦身而过的瞬间,汽车居然毫无预兆地停在她们跟前。 豆儿般大小的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正在运作的雨刷一遍又一遍地刮掉上面的水迹。 尽管隔着迷蒙的雨雾,但贺佳言一眼认出了坐在驾驶室里的男人。站在她身边的周婷有几分不可置信的表情,低声问她:“是陆捷吗?” 贺佳言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捷已经把车窗降下来。他稍稍地探出脑袋,薄唇轻轻地动了两下:“上车!” 周婷喜出望外,她二话不说就把后座的车门打开,上车以后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呀陆教授,把您的车垫弄脏了。” 贺佳言低头看了看脚下那白色的车垫,然后又看了看还在滴着水的雨伞,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捷连头也没回,他只说了句“没关系”,接着就专心开车。 车厢安静得有点怪异。周婷在暗地里戳了戳贺佳言,但贺佳言没反应,她只能硬着头皮缓解气氛:“陆教授,您的记性真好,才两节课就认得我们了。” 闻言,陆捷的眼睛微乎其微地眯了一下。顿了半秒,他说:“你的行为太突出,我想不认得也不行。” 周婷尴尬地笑了笑:“真的很抱歉。” 陆捷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周婷反射性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但说完又非常后悔。她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暴露身份的,万一陆捷怀恨在心,那她的前路将会十分坎坷。 陆捷只说:“那么,周婷同学打算去哪里?” 周婷这才想起要把目的地告诉他,可是超市就在南门以外的两百米左右,车子踩下油门就过去了。她不好意思让陆捷绕回去,只能拽了拽贺佳言的衣服,无声地询问意见。 贺佳言抿了抿唇,而后说:“把我们载到附近的地铁站就可以了。” 陆捷没有答腔,只是依言将车子驶到附近的地铁站。雨尚未停歇,他将车子停靠在遮雨檐下。 她们向陆捷道谢,正要打开车门,陆捷却突然回过头来。他看向周婷,问她:“我有点事找贺佳言,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贺佳言的手僵在门把手上,而周婷诧异地“啊”了一声,突然明白了前因后果:“你们认识呀?” 陆捷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反过来问周婷:“用得着吃惊吗?我看上去像结识不了女生的男人?”   ☆、第三章 第三章 周婷在他们身上扫了几眼,脸上有点悉知秘密后的小兴奋。陆捷的眼神凉飕飕的,她不敢造次,于是跟他们道别。贺佳言把雨伞递给她,她不肯要:“你拿着吧,我等下到便利店买就好了。” 陆捷默默地下车,从车尾箱拿了一把长柄雨伞给周婷:“路上小心。” 接过雨伞,周婷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周婷下车以后,贺佳言礼貌地坐到副驾驶室,免得陆捷有给自己当司机的错觉。 等贺佳言把安全带扣好,陆捷才启动汽车。 周婷还在的时候,贺佳言不至于觉得局促,但现在,她倒有些许不自在。陆捷专心驾车,她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溅开朵朵水花,把倒退的景物都洇得模糊。 汽车开到十字路口,恰好碰上数十秒的红灯。陆捷的眼睛直视显示板上的数字,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在方向盘上。 贺佳言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不料被他敏感地捕捉到。她只得大大方方地转头,选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跟他交谈:“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陆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而他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上个月。” 沉默了两秒,贺佳言又问:“在英国生活了那么年,怎么想到回来了?” 前方的建筑外墙挂着一幅巨型的服装海报,陆捷看着那熟悉的汉字和东方面孔,不禁感慨:“在外面生活,总觉得差些什么似的,可能因为少了点亲切感和归属感吧。” 陆捷没有问贺佳言吃什么,直接把车子驶到附近餐馆。贺佳言问他有没有备用雨伞,他看了眼雨势,然后回答:“没有。” 贺佳言只能跟陆捷共用一把雨伞。陆捷主动握住伞柄,她便放手由着他撑伞。陆捷的肩位宽,个子高,雨伞本来就不够大,他还有意向贺佳言那端倾斜,因而雨水便纷纷落到他肩臂上。 他们走到餐馆前庭,迎宾小姐一边替他们把玻璃门推开,一边询问他们有否订座。玻璃门映着他俩的身影,贺佳言看见自己的头型已经不成样子,围巾也歪歪扭扭的,陆捷虽然顾着撑伞,但他却半分狼狈的模样都没有。 今天陆捷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开司米大衣,尽管水印不明显,但贺佳言还是发现他大衣的左肩和袖子湿了一小片。餐馆里的暖气很足,他落座后就把大衣脱下来,并没有在意这点小问题。 在餐桌上,他们都不喜欢聊天。整顿饭下来,他们都没说几句话,但气氛倒不错,丝毫没有尴尬冷场的感觉。 陆捷刚把账单结掉,这场雨终于停了。他对贺佳言说:“我送你回去吧。” 贺佳言婉言拒绝:“我就住在附近,这顿吃得很饱,我想散步回去。” 陆捷倒不勉强她,只说:“这样也好。” 他们肩并肩地走出餐馆,贺佳言向他致谢:“陆教授,谢谢您请我吃饭。” 听见那称呼,陆捷便说:“又不是在学校,你不用叫得这么拘谨的。” 贺佳言有点恍惚,半秒以后,她说:“好的,陆师兄再见。” 陆捷愣了愣,不过旋即恢复过来。他向贺佳言挥了挥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每逢双周周日,学校那边就没有安排课程,贺佳言一般会回家陪陪父母。 公司距离她家并不远,就算搭乘公共汽车也只需花费半小时左右。她之所以选择在公司附加租房子,完全是因为受不了上下班高峰期那拥堵情况。每次挤上那台装满人的巴士,她总觉得自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身体被各种陌生人触碰和推搡,吸进肺里基本是别人呼出来的废气。 今天贺佳墨也带了妻儿回家陪父母,贺佳言用钥匙打开家门,她的小侄子聪聪听见有声响,马上就跑过去扑抱她的左腿,奶声奶气地叫“姑姑”。 “我回来啦!”把钥匙放在鞋柜上,贺佳言把侄子抱起,“小鬼,你干嘛跑这么快?” 贺元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纸,女儿回来了,他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这调皮蛋闹着要出去。” 贺佳言捏着他胖嘟嘟的小脸,那小家伙扭着身体,不愿意被贺佳言掐。她淘气地挠他的胳肢窝,惹到他时而大笑,时而又尖叫。 正在忙碌的詹慧听见儿子那番动静,拿着锅铲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贺佳言喊了声“大嫂”,然后问:“很香哦,什么时候开饭?” 詹慧笑眯眯地说:“就你跟聪聪最嘴馋了。” 贺佳言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吃饭。今天贺佳墨和詹慧亲自下厨,菜式多样不说,味道还让人回味无穷。她比平日吃得要多,陶安宜忍不住问:“佳佳,工作不忙就多回家呀,妈给你做好吃的。” 一直以来,陶安宜都不同意女儿到外面租房子,尽管贺佳言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但她还是不放心。邻家那几个孩子都被养得珠圆玉润的,而她家女儿,都毕业四五年了,还是不长肉。更让陶安宜放心不下的,是贺佳言决定在职读研。贺佳言工作已经繁忙,现在还多一项学业上的压力,周末也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她真担心女儿会熬坏身体。 贺元的想法跟陶安宜的差不多,他附和着说:“对呀,你看上去像被饿了好几天似的。” “什么嘛,这是因为我哥和大嫂的手艺好。”贺佳言已经习惯父母的叨念,她给聪聪夹了一筷子肉,柔声问他,“聪聪你说对吗?” 聪聪吃得兴起,听了贺佳言的话,他想也没想,扬声回答:“对!” 席间众人都忍俊不禁。 吃过午饭,聪聪心心念念要出去玩,闹着不肯睡午觉。贺元被孙子缠得厉害,最后还是答应把他带到小区的游乐场玩耍。 贺佳言进了厨房洗碗,陶安宜在旁帮忙,她对女儿说:“下周又降温,我把你上年买的羽绒服拿去干洗了,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走。” “知道啦。”贺佳言应道。 陶安宜继续说:“办公室要多放两件衣服,这天气说变就变了。” “好!”贺佳言忍不住说,“我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的。” 陶安宜横了女儿一眼,说:“自己照顾自己用什么用,你得找个人来照顾你。” 贺佳言暗自神伤,她每次回家,父母总是轮流跟自己上思想教育课。 果然,陶安宜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记得三表姨家的璐璐吗?她可比你小几岁,上周可生了个小胖子。人家都当妈妈了,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工作已经够忙了,你还读什么研?这样一折腾,就更没时间认识男人了……” 贺佳墨站在厨房连带着的小阳台上抽烟,她们的声音从窗户传出,听见母亲的长篇大论,他无奈地笑了。 贺佳言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无论母亲说什么,她也不反驳。 幸好聪聪把贺佳言解救了,他跑进厨房,扯着陶安宜的衣服下摆说:“奶奶,我们一起去玩!” 贺佳言连忙说:“您陪聪聪去玩吧,我来洗就好。” 陶安宜看见宝贝孙子,心情立即多云转晴,她把围裙解下来,拖着聪聪的小手出去了。 抽了小半支,贺佳墨就把香烟掐熄。他倚在门边,犹豫了小片刻才开口:“听说陆捷回国了。” 正用抹布擦干碗碟的贺佳言说:“我知道,他上个月回来的。” 贺佳墨神色怪异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接着问她:“他已经找过你?” “他在我的学校教书。”贺佳言回答。 贺佳墨挑眉:“恰好教你所在的班级?” 她轻轻地点头,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贺佳墨无语,他摆弄着手中的火机,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 第四章 对于贺佳言来说,陆捷回国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分开了这么久,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拉得很远很远,无论是时间的距离,还是空间的距离。正如在教室再遇陆捷,她心中的波澜也不过一刹,刹那以后,她便心如止水。 尽管贺佳墨什么都没说,但贺佳言还是可以猜到他的忧虑。她倒觉得那些顾虑实在是多余的,平日工作繁忙,学业又紧张,她根本没有精力想这些东西。 周三下午,贺佳言接到大学舍友柯雪的来电。毕业以后,她宿舍的舍友只有柯雪留在了本市,因而她们有保持联系。 柯雪问:“你还记得学生会组织部部长范彦昌师兄吗?” 贺佳言有点印象:“他是不是带着黑框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对,就是他了。”柯雪神神秘秘地说,“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下个月就要到瑞士总部大展拳脚了。他想请些老同学聚一聚,当作替他饯行,你有空来吗?” “什么时候?”贺佳言问。 “后天晚上。”柯雪生怕她拒绝,立即补充,“范师兄点名说请你和你哥哥来,你不来太不给面子了。更何况,你不来我怪尴尬的。” “你有什么尴尬的?”贺佳言笑道。柯雪跟萧淮是学校有名的校队,柯雪是学校广播站的主播,而萧淮则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跟范彦昌交情匪浅,他一定不会缺席这个聚会的。 “诶……”柯雪乐呵呵地说,“我想你来嘛,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贺佳言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把餐聚的地点记下,跟柯雪多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贺佳言在浴室里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的脸。这个珠宝广告的进展十分顺利,她最近都没怎么加班,可是皮肤还是有点暗哑和干涩。岁月催人老,她不禁感慨,她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水灵女生了。 直到跟许多久未见面的校友聚首,贺佳言才发现自己的变化不算太大。以前只穿短裤拖鞋在学校瞎逛的理科男已经变成西装革履的投资顾问,以前身材苗条的舞团师姐现在成了羡煞旁人的辣妈,而那个胆小结巴的师弟正自信飞扬地派发着自己的名片…… 范彦昌看见她,很欣喜地迎了上来:“佳言师妹,好久不见。” 贺佳言微笑着向他点头,由衷地祝贺:“范师兄,恭喜荣升!” 范彦昌哈哈大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贺佳墨:“你们不愧是两兄妹,说话的口吻和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包房里不算喧吵,贺佳墨听见范彦昌的话便走了过来:“老范,你嫌我没创新没关系,但你不能嫌我妹妹没创意。” 范彦昌早已见怪不怪,他说:“佳言,你老哥是十年如一日的护短呀。说实话,你嫂子有没有吃飞醋?” 贺佳言笑眯眯地说:“他对我嫂子更好。” 他们聊了一会儿,柯雪和萧淮就到了。 由于工作繁忙,贺佳言有大半年没有跟柯雪碰面。柯雪的身材比往时丰腴不少,她艳羡地说:“看来你最近都养尊处优呀,不见一阵子就珠圆玉润了。” 柯雪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低声告诉她:“佳言,我怀孕了。” 这话让贺佳言足足呆了三秒,眼见柯雪一脸幸福,她真的替柯雪高兴:“真没想到,你是宿舍第一个当妈妈的。” 大学的时候,贺佳言所在的宿舍可谓名声在外,传播学院的七朵金花,而三栋606则住了其中的四朵金花。不论外界的评价如何,她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对婚姻或家庭总抱有期望。卧谈的时候,她们喜欢猜测谁会率先迈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柯雪是性子最野、思想最前卫的一个,大家都觉得她不会那么容易被男人绑住。 柯雪也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顿了片刻,她才说:“我也没想到。” 这次聚会总共来了十六人,范彦昌特地在星级酒店的贵宾房设宴款待校友。席间的男人都举着酒杯畅饮,热热闹闹地回味当年。时日如飞,一眨眼就是几个春秋,酒气上头,他们越说越是怅然。 难得相聚,这顿饭自然没那么快散场。餍足以后,服务员把残羹撤下,然后端来果盘和啤酒。范彦昌再把经理叫进来,吩咐他把那套发烧音响调试好,这里立即转变为大型k房。 灯光都暗了下来,歌喉了得的同学都围着点唱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贺佳言向来不喜欢出风头,因而坐在角落和柯雪聊天。 她俩正聊得兴起,房门被推了,服务员领着一个男人进来,随后引起一阵小骚动。 坐在沙发上的汉子轮流起来跟他用男人特有的方式问好,一如他们的球队英勇夺冠时的快慰。气氛顿时好得无与伦比,仿似回到过去。 “陆捷回国了?”尽管多年不见,柯雪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那个男人就是陆捷。他们的交集不多,但她对他的印象却颇为深刻。 橘黄色的灯光恰好略过陆捷的脸,贺佳言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拿起橙汁喝掉大半。 她的反应有点冷淡,柯雪有点愧疚地说:“我事先不知道他也会来的……” 贺佳言很轻松地说:“没关系呀,大家出来聚一聚不是挺好的吗?” 当年他们的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学校,跟陆捷这样的风云人物谈恋爱,贺佳言想低调也低调不来。大多数的人觉得她还放不下陆捷,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她觉得无从解释,也不想解释,以免越描越黑。 柯雪连忙转移话题,贺佳言打起精神继续聊天。那端唱歌的人正唱得兴起,时高时低的歌声从音响里传出,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追风筝的孩子》,听见一句“初恋仿似流沙,风吹散无从留下”,她竟然有几分恍惚。 怀孕以后,柯雪就变得嗜睡,每隔几分钟就打一个呵欠。贺佳言问她:“要不要叫萧淮带你回去休息?” “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就这样走了多扫兴。”柯雪摆了摆手,之后转头看向她,“倒是你,不用陪我,去玩吧。” 这话说完不久,还真有人找贺佳言唱歌。柯雪推了她一下:“谢师兄诚意拳拳地邀请你合唱,你不会拒绝吧?” 贺佳言跟谢律还算熟悉。大一那会儿,贺佳言喜欢到体育馆看他们训练或比赛。谢律是学院篮球队的后备球员,他不需要上场的时候会跟她坐在观众席上观战。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便跟他一同到点唱机前点歌。 男女合唱无非就是唱情歌,他们所选的歌缠绵而幽怨,唱着唱着都忍不住笑场。 坐在长沙发的几个男人正谈笑风生,听见贺佳言的歌声,已经喝得微醺的赵亮将手搭在贺佳墨肩上:“老贺,你家佳言了不得呀。” 贺佳墨跟他碰了碰杯,谦虚地说:“还算过得去吧。” 赵亮豪迈地把剩余的啤酒喝光,接着说:“前几个月,我在楼盘工地撞见佳言了。我们公司的广告交给了耀世做,佳言过来踩点。我那同事说,当时c区的电梯没有装好,他陪着上去也走到气喘,而你家佳言,一个女孩子穿着高跟鞋走了三十多层的楼梯还没有怨言,真是够拼。” “我没有听她提起过。”贺佳墨锁起眉头。 “难怪你这么疼她。”赵亮大着舌头,声音有点含糊,“我要是有这样的妹妹,我也会把她当成宝贝,谁敢欺负她,我就找谁算账!” 贺佳墨夺过赵亮手中的空酒瓶,语气淡淡地说:“老赵,你喝高了。” 陆捷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脸隐在暗处,旁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然大家都喝了不少,但在场的基本上是在职场上摸爬打滚的人精,他们心知这个话题实在敏感,于是轻巧地把它带过了。范彦昌亲自开了几瓶啤酒,接着发话:“只喝啤酒太没趣了,我们来拼骰。” 这几个男人都唱歌不感冒,因而都闹哄哄地玩起来。陆捷以不熟悉规则为由,拒绝参战。当范彦昌把骰盅递给贺佳言的时候,贺佳墨努了努下巴:“不了,我等下要得送佳言回去。” 贺佳言明天还得上课,临近十一点,她便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她还再三向范彦昌道谢,并与其他人道别。撞上陆捷的视线,她还能保持笑容,轻轻地向他点头。 谢律唱了大半晚的歌,贺佳言离开以后,他也坐到长沙发拼骰。 陆捷挪了挪身体,长臂一伸就把茶几上的骰盅拿了过来:“我跟你玩。” 其他人已经有几分醉意,听见了陆捷的话,他们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看似平静的男人。 向来都大大咧咧的谢律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单看陆捷那笃定的表情,在座的众人几乎可以预料,这次聚会最终会以谢律喝得酩酊大醉作为收场。   ☆、第五章 第五章 昨晚的聚会是什么时候散场的,贺佳言不太清楚。今早她在课室看见陆捷,他还是如往常那般神清气爽,没有半分憔悴的感觉。 周婷连续两周早到,但第三周却坚持不了,只能踩着上课铃声风风火火地跑进课室。幸好陆捷也没说什么,跟大家问了句好就开始讲课。 前几节课不在状态,贺佳言看着教材的知识点都觉得很生疏。周婷用笔尾抵着自己的下巴,那状态不比贺佳言的好多少。直到陆捷说点同学回答问题,她俩才猛地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翻着书本。听见陆捷喊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她们不禁松了口气。 课间休息的时候,周婷一把就将准备溜出教室的贺佳言捉回来,她扯着贺佳言的衣袖,压着嗓子说:“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你跟讲台上面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 为了这个问题,周婷已经给贺佳言拨过很多通电话,而贺佳言每次都用那些有的没的借口来回避。体内的八卦因子不停地作乱,要是今天还得不到答案,她一定不会罢休的。 贺佳言心知无法躲避了,她重新坐到椅子上,轻轻地把周婷的手挪开:“我和他的关系,跟你和他的关系是一样的。我是她的学生,他是我的老师,简单来说,我们是师生关系。” 周婷气得磨牙,一字一顿地喊她的名字。 贺佳言伸手替她顺顺气,顿了几秒才说:“我跟陆捷是校友,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你们就认识就认识呀,干嘛藏着掖着?”周婷立即追问,“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贺佳言避重就轻地说:“他跟我哥是同一届的,而且他们都是学院篮球队的队员,所以比较熟悉。我经常去找我哥,见面多了自然就认识了。” 话毕,贺佳言无意识地往讲台瞄了一眼,突然想起第一次跟陆捷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贺佳言才念大一,她所带的钱在缴交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时花光了,因而只能找贺佳墨搭救。他们约了下午五点半在体育馆碰面。她到得早,球场内空荡荡的,反而是观众席倒坐着三三两两的球员。 有人认出她的贺佳墨的妹妹,于是隔了好几米的距离嚷道:“你哥在体育器材室。” 贺佳言果然在体育器材室看见一个背对着门的男生。他半蹲在地上,手中还拿着一本册子,看上去像是核对器材数目。 学院篮球队队友的身形都十分相似,但贺佳言从来不担心认错人,她记得贺佳墨穿的是红色的16号球衣。眼前这个男生正是穿着红色的16号球衣,贺佳言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然后捂住他的眼睛,阴阳怪气地说:“猜猜我是谁!” 不料,那人是冷冷地甩开她的手,侧过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看到那张陌生的脸,贺佳言错愕万分,好半晌才想起要跟他道歉。事后回忆,她想陆捷对自己的印象肯定很差,一来她刚军训完,皮肤被晒黑了好几个圈,二来她还傻乎乎地对着陌生的男人说猜猜我是谁…… 坐在一旁的周婷用手指戳了她两下:“喂,你的表情很荡漾,想到了什么美好往事吗?” 听见周婷的声音,贺佳言瞬间才回忆中抽离。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稳住声音说:“什么荡漾,胡说八道!” 周婷凑近她,笑意盈盈地问:“你暗恋他?还有早就跟他有奸-情了?” “周婷你是不是找死?”贺佳言语气阴森地问。 “我错了。”周婷举手作投降状,但很快又好奇地追问“既然你们什么都没有,那他上周为什么要使开我,单独跟你共处呢?” 贺佳言白了她一眼:“因为你不讨喜,当心你的期末成绩。” 放学的时候,周婷把陆捷的长柄雨伞塞给贺佳言:“你跟那位比较熟,替我把雨伞还给他。” 贺佳言没来得及拒绝,周婷已经一股烟似的溜出了教室。 今天依然有女同学围着陆捷讨论学术性的问题,贺佳言有点犯难,如果她这样把雨伞还给陆捷,很可能会引起公愤。权衡再三,她决定坐在原位等他。 二十分钟左右,最后一个发问的同学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教室。 陆捷正要收拾东西,抬眼却发现贺佳言还在。 贺佳言一直盯着讲台,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于是便走了过去:“周婷有急事要先走,她让我把雨伞还给你。” 陆捷微微颔首,贺佳言正要跟他道别,而他却问:“下午有空吗?” “有事吗?”贺佳言说。 “我还没有选到合适房子,下午跟约了中介看楼,你也一起来吧。”察觉她脸上的困惑表情,陆捷又说,“我妈教我,看房子一定要带上女人。女人天性敏感,房子有什么不对劲会更容易发现的。” 贺佳言有点犹豫。 陆捷状似无意地解释:“我刚回来,没有什么熟悉的女性朋友,所以这事就麻烦你了。” 话已至此,贺佳言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 陆捷又去了上次那家餐馆吃午餐,这回贺佳言想结账,但他怎么也不愿意。 地产中介下午两点就联系了陆捷。陆捷跟她一同到学校附近的楼盘看房,等候电梯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赵亮的话,不由自主地低头看贺佳言的鞋子。 今天贺佳言穿了一双黑色的皮靴,她的眼睛直视着电梯显示屏,并没有在意陆捷的视线。 中介给陆捷介绍的套间在顶层,陆捷和贺佳言跟进门,他马上费尽那三寸不烂之舌,把这里的优势从头到尾地数了一遍。 贺佳言先是在客厅坐了几分钟,然后进主卧环顾了一圈。陆捷把落地窗的窗帘拉开,转头问她:“这里怎么样?” 之前跟过几个地产广告,贺佳言对风水还是懂一点皮毛的。她告诉陆捷:“不怎么样。卧室对着主干道,晚上应该很吵,况且附近又有尖锐多角的建筑物,冲煞很严重。” 随后他们还陆陆续续地走了几个单位,但仍旧没有让陆捷心仪的。那位中介虽然被折腾得一额汗,但心知越是挑剔的客户越有购买的欲-望,他由始至终也不敢怠慢。看见陆捷摇头,他又带他们去看别的房子。 昨夜晚睡,今晨早起,刚才还跟陆捷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趟,贺佳言感到倦意一点一点地上头。前往其他楼盘的途中,她本打算闭目养神,想不到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贺佳言醒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她伸手揉了揉僵掉的脖子,这番动静让那件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滑落下来。她本能地把它捉住,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把低沉的男声:“睡得好吗?” 听见陆捷的声音,贺佳言才真正地清醒过来。她看向他,问道:“房子选好了吗?” 陆捷摇头:“下次再看吧。” 贺佳言把衣服还给他,接着道歉:“真不好意思,把你的计划打乱了。” “没事,”陆捷将衣服放到后座,“是我考虑不周,耽搁了你的休息时间。” 他把话说得如此客气,贺佳言倒不知道如何回应,最后只能问他:“那我们现在……” 陆捷解了中央锁,然后说:“回家休息吧。” 贺佳言这才往车窗外张望,瞬间就认出眼前的建筑物就是自己所住的那栋公寓。她明明没有把自己的住址告诉陆捷,但他却能精确地把她带回来。她带着一肚子疑问下了车,走了几步,身后还没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她突然顿住脚步,随后折返。 陆捷似乎早料到贺佳言会有这番举动,贺佳言正想敲窗,而他已经把窗户降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贺佳言问。 陆捷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你交到学校的那份个人资料填写得很详细。” 这算是陆捷的工作需要,还是假公济私,贺佳言不太清楚。依照她对陆捷的了解,他做事那么有目的性,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记住一个地址。 陆捷看透了她的想法,顿了数秒,他说:“你刚才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你,所以才登陆学校的系统查的。” 贺佳言可以想象,她现在的神情肯定是充满防备的。陆捷看上去既无辜又无害,她只好对他挤出一丝微笑,再作无力的解释:“我只是好奇而已。” 陆捷也笑了笑,两人一时无言。 “那……没事了。”贺佳言站直身体,“我上楼了,你路上小心。” 陆捷“嗯”了一声,开车之前,他对贺佳言说:“佳言,我想我们还能够做朋友的,你没必要对我存着那么大的戒心。” —本章完—   ☆、第六章 rtwo努力才能被爱慕 第六章 分手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贺佳言在搜索引擎上敲了这句话,然后按下回车键。跟陆捷分手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谨慎地思考这个问题。 网络上的答案五花八门的。持正方观点的网友觉得,分手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毕竟两人曾经共度甜蜜而美好的时光,因一段破裂的恋情而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做法是很不成熟、很不值得的。而持反方观点的网友多是认为,分手以后还怎么做朋友,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分手,再碰面总会尴尬和痛苦,既然如此,又何必做这种虐人虐己的事情。 贺佳言翻了很多很多页,直至眼睛发酸,她才把浏览器关掉。 就算网友们集思广益,贺佳言还是领悟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暗想,这真真是一个无聊至极的命题。 新的一周如期而至,贺佳言无暇胡思乱想,回到公司又全身心地投入奋斗。 耀世文化最近喜事连连,先是前阵子获得了全国十优广告公司的大奖,而近日又传,国际知名化妆品牌爱尔斯有意与耀世合作。这消息一出,简直羡煞各家同行。 若耀世真能拿下爱尔斯这个大项目,这功劳多数要归于关暮欣。听说关暮欣遇到了贵人,就因那贵人穿针引线,她才有机会挖掘这样顶级的客户。 像爱尔斯这样的大品牌,有意跟它合作的广告公司多不胜数。耀世和它洽谈了半月有余,至今仍然未能敲定。关暮欣和创意总监黎绍驰使出浑身解数去游说,爱尔斯的高层终于被打动,不过却提出了一个要求——必须由近期大热的新晋女星冼樱担任广告的女主角。耀世只要能把冼樱请来,那么这个大项目肯定可以落入囊中。 关暮欣和黎绍驰尚未从喜悦种抽离,立即又被这个艰难得无以复加的要求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提及冼樱,耀世的职员对她都是咬牙切齿的,尤其是创意部的同事。在三个月之前,冼樱曾为一个高端服装品牌代言。这个广告是由耀世经手的,那位脾气火、架子大、后台硬的女明星一点都不合作,从头到尾都在胡作非为,每一个环节的负责人都气得暴跳如雷,差点就把整个项目毁了。 在娱乐圈迅速蹿红的冼樱是天际娱乐的摇钱树,经纪公司对她自然是百般维护,并反过来说耀世的不是。那次的合作让两家公司闹得很不愉快,冼樱更搁下狠话,以后也不会跟耀世合作。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公司传开,盛美跑过来的告诉贺佳言的时候,贺佳言正在查阅市场调查报告。得知冼樱是爱尔斯指定的广告明星后,她倒抽了口气,不可置信地问:“你说谁?” “你没有听错,是冼樱!”盛美露出苦恼的表情,“刚才莉莉过来通知,说关暮欣让我们到会议二室开紧急会议。” 且不论过程将会如何艰辛,能够跟爱尔斯这样的品牌合作,肯定是耀世的光荣。在会议的开始,关暮欣先吹嘘了一番,接着才正式进入主题:“爱尔斯这个项目由我们组来负责。我们第一次跟爱尔斯合作,在各个环节都不可以出任何错差,否则坏了名声,大品牌日后也不会信任我们。” 会议将近结束的时候,关暮欣把幻灯片关掉。她双手撑在长桌上,脸上仍旧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大家可能已经收到消息,爱尔斯不满意我们选定的广告明星,指定要替换为冼樱。虽然发生了这种小意外,但我相信我们肯定一定能够摆平的。” 尽管关暮欣竭力细化问题,但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心明如镜的人,他们很清楚这不是什么小意外,而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关暮欣无视众人略带沉重的表情,她盖上文件夹,用轻松的语气说:“佳言,你暂时不用跟踪爱尔斯的业务进程,你负责和天际娱乐那边沟通一下,最好就找到冯经纪预定冼樱的档期。” 贺佳言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关暮欣说的真不像是人话。她举手,斟酌了下便说:“冼樱跟公司闹得那么僵,单是通过沟通可能解决不了,我认为这件事有必要想想对策。” “怎么会呢?”关暮欣看着她,“出来做事是求财,而不是求气。我们跟天际娱乐确实是有过节,但没有谁会跟金钱和名利过去的。冼樱接了这个广告,不仅有一笔客观的广告费,还能大大地增加曝光率,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的困难。” 对于贺佳言的遭遇,办公室的同事都报以同情。大家都着手准备前期工作,盛美把椅子挪到贺佳言身旁,低声说:“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贺佳言有气无力地说。 苗苗泡了杯绿茶过来,听见贺佳言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她问:“这个冼樱很难搞吗?” 盛美说:“飓风般的人物。她所到之处,肯定天翻地覆。” 苗苗才来了一个多月,所以对这段惨痛的历史毫不知情。她看过冼樱的影视作品,对冼樱也有些许了解:“我在八卦杂志上看过冼樱的新闻,听说冼樱只是艺名,她好像是什么大家族的千金小姐,总之就是很厉害的人物。” 冼樱的背景,贺佳言早就摸得清清楚楚。冼樱的家底确实很好,她进娱乐圈或许是因为享受大众的称赞和追捧,跟金钱的关系应该不大。在这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困难都不是困难,而这个冼樱很明显就是困难中的战斗机,还是无时无刻保持最佳状态那种。 贺佳言跟天际娱乐那边预约时间见面,接线员得知她是耀世的职员便说:“会尽快为您转达,请耐心等候回电。” 等了两天也没有回复,贺佳言就知道没戏。她无计可施,只好直接到天际娱乐找冼樱的经纪人冯恩。她跑了好几趟,别说是冯恩,就连冯恩的助理也没见着。 碰了那么多次壁,贺佳言考虑过放弃。但想到已经受了那么多气,回头还得被关暮欣冷嘲热讽,她咬咬牙又坚持下来。 这几天都四处奔走,贺佳言累得像虚脱一样。这个时节的冷风寒得厉害,走在户外的时候,她巴不得把围巾围着自己的脸。她还没有走到公交站点,身后突然响起了低低的车喇叭,她往里面挪了一点,但那喇叭还在鸣叫。她烦躁地回头,不料却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子。 陆捷没有忽视她写在脸上的情绪,他没有多问,只说:“去哪里?我载你吧。” 天际娱乐的办公大楼跟大学城只要一条街道的距离,贺佳言不奇怪陆捷会出现在这里。脸被风刮得生疼,双腿又隐隐作痛,她权衡了半秒就拉开了车门。 “回公司。”上车以后,贺佳言吐出这三个字就没有再出声。她身心疲倦,连说话的力气也得省下来。 陆捷分神看了她一眼,然后拐了个弯,往反方向行驶。 贺佳言全程没有指路,但陆捷同样可以精确无误地驶到她的办公楼下。车子停稳后,她解开安全带:“麻烦你了。” 陆捷说:“没事。” 回办公室忙到将近晚上七点,贺佳言才离开。她边走边思量着要怎样简单又快捷的解决晚餐,一走出办公大楼,她意外地看见陆捷的车仍旧停靠在刚才那个车位,驾驶室的车窗全部降下,陆捷坐在里头,此时正懒洋洋地与自己对视。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道路两旁的路灯把整条街道照亮。往来不息的车辆飞驰而过,贺佳言看着那个不慌不忙地候在原地的男人,心房那片最柔弱的地方似乎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感动不过维持了两秒,贺佳言便清醒过来。她敛起所有情绪,穿过马路后对他说:“下次不要等我了,这一带堵车很厉害,不到八点车龙也不会消失。”   ☆、第七章 第七章 在贺佳言眼里,陆捷是一个聪明得让人嫉妒的男人。以他的智商,他肯定很清楚,她说这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告诉他这里的交通状况有多糟糕,而是为了扼杀某些不该产生的念头。 然而,陆捷却是一副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只说:“我知道,我就在附近的酒店,每晚都可以看到被堵在路上的车子。” “那你还……” 贺佳言的话还没说完,陆捷就举起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他手中握着一台手机,手机套是粉色的,上面还绘着一只像猫又似狗的动物。 看见那台手机,贺佳言下意识摸自己大衣的口袋。刚把手伸进去,陆捷就说:“还找什么,你的手机不是在这里吗?” 贺佳言终于知道陆捷候在这里的原因,她一边批评自己丢三落四,一边责备自己想得太多。幸好陆捷也没有纠结在那个点上,只是默默地把手机还给她,她松了口气:“幸好落在你车上而已,要是弄丢了就麻烦了。” 陆捷板着脸教育她:“跟你说了多少遍,手机不能随手放进衣服的口袋,很容易滑出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贺佳言反射性地回答,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她被陆捷教训后的敷衍态度。 这样的语气和对白太过熟悉,往事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贺佳言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网友说分手以后不能做朋友,因为旧情人碰面真的很容易陷入尴尬的局面。一时之间,她不懂得怎么样的反应才是正确的。 最终还是陆捷打破了这片宁静,他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你的手机套很幼稚,是你的侄子送的吗?” 听了他的话,贺佳言倒有一点点脸红,因为自己选中的手机套确实很幼稚。她虽没有反驳,但决定今晚回家一定要把它脱下来。 陆捷将支在窗框上的手收回:“很晚了,回家休息吧。前面还在塞车,你散步回去应该比较快,我就不载你了。” 贺佳言放松了不少,但很快,她脸上又浮起愧疚的神色:“现在车堵得很厉害……” “不碍事,这种事情总得习惯的。”陆捷无所谓地说。跟贺佳言道别以后,他便升起车窗,开车离去。 看着陆捷的车子消失在转角处,贺佳言才沿着那条熟悉的路线回家。今夜月色如水,她时不时抬头遥望,不禁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这轮圆缺不定的明月,想念着那个身在异国的男人。 其实,陆捷也没什么好的,他这人严肃、古板、没笑容,没情趣。别人谈恋爱都是多姿多彩的,但她跟陆捷的,却是枯燥又无聊。别人去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他们在图书馆自修;别人去外面游山玩水的时候,他们在图书馆自修;别人观星赏月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图书馆自修。想到他的种种缺点,贺佳言的心情就变得豁然开朗。 奔波了一整天,贺佳言懒得开伙,于是在小区的快餐店点了一份榨菜牛肉饭。快餐店的老板娘认得她,很熟络地跟她打招呼:“今晚又加班了?” 贺佳言“诶”了一声,看见快餐店几近坐满食客,她便说:“今晚生意不错呀。” 老板娘笑逐颜开:“这得多谢你这样的老顾客来光顾。我多给你添点牛肉,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生活,不容易啊!” 确实是不容易,贺佳言不由得感慨。把晚餐解决以后,她就给贺佳墨拨了通电话,问问他有没有相熟的人在天际娱乐或者天际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工作的。 贺佳墨一听就知道贺佳言的工作受阻得厉害,否则她不会专程向自己求助。他问贺佳言:“怎么回事?” 贺佳言大致地交代了事情缘由,想了想又说:“找不到人帮忙也没关系,我回头再跟同事想办法就是了。” “我替你问问。”贺佳墨说,“明天回你电话。” 虽然尚未得到确切的回复,但贺佳言知道哥哥是有把握能帮到自己的。他们学校的传播专业口碑颇好,不少本硕连读的学生,还没毕业就被各大企业提前招揽了。贺佳墨的人脉比较广,说不定他的同窗就在天际集团担任要职。 说完正事,贺佳言跟他聊了一会儿闲话才挂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她在沙发上躺了片刻才进浴室洗澡。 整个晚上,贺佳言都睡得不太-安稳。第二天醒来,她觉得小腹又胀又疼,直到腿间涌出一股暖流,她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最近工作不顺,贺佳言早就把自己的生理期抛诸脑后了。她立即下床,掀开被子看见床单那抹尚未干透的红印,额头就一抽一抽地疼。 贺佳言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她连乳液也来不及涂,拍了点爽肤水就提着包包飞奔出门。 回到办公室,贺佳言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就开始忙东忙西的。工作刚告一段落,莉莉又过来通知大家去开例会。整个早上,她都像风车一样团团转,连喝水几乎也没时间。 唯一让贺佳言感到高兴的是,贺佳墨打电话告诉她,虽然联系不了冯恩,但能找到天际娱乐的艺人总监徐永豪。他答应周六上午跟她面谈,至于面谈的地点,他稍后再作安排。 相对于贺佳言的欢喜,贺佳墨就有几分隐忧,他提醒贺佳言:“这个娱乐公司是有背景的,你得小心点,发现不对劲就别谈了。” “我一定会小心的。”贺佳言向他保证。 吃过午餐以后,贺佳言就觉得小腹那阵闷疼越来越厉害,工作的时候总是无法集中精神。盛美发现她的没精打采的便问候了两句,她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经痛而已。” 盛美递了两颗止痛片过来。贺佳言很少吃止痛片,因为止痛片很伤胃,她吃了很容易犯胃疼。这次的痛楚实在超出她的忍受范围,她没有多想就把止痛片送进嘴里。 下班回到家,贺佳言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弄脏的床单扔进洗衣机,随后换上另一张干净的床单。这一洗一换的,也让她出了一身薄汗,她洗了个澡,之后想起周六要跟徐永豪见面,于是就打电话向陆捷请假。 贺佳言把教材翻出来,找到陆捷的号码就打到手机上,拨通之前,她还重新核对了一遍。陆捷的声音很快从听筒传出来,她问了句好,然后自报家门:“我是贺佳言。” “什么事?”陆捷问她。 那头隐隐地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贺佳言想他应该在忙,她多作打扰,于是言简意赅地说:“我周六有点事要忙,所以想跟你请假。” 陆捷没有立即答应,他对贺佳言说:“你已经连续三周没有听课,这周还打算不来上课,看来你真的很想挂掉这门课。” 贺佳言不承认:“我什么时候没听课了?你不要污蔑我!” “那你回答我,门户网站对传统媒体的冲击主要体现在哪几方面?”陆捷问。 “呃……”贺佳言回答不上来。 “那,数字化媒体的局限性是什么?”陆捷换了一个简单点的问题。 “这……”贺佳言还是回答不上来。 “你还敢说你有听课?” 陆捷正要数落她,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她短促的尖叫声,他没来得及问什么事,通话已经结束了。再等他重新拨回去的时候,他只听见一把机械无比的女声,一遍一遍地说着: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第八章 第八章 贺佳言没有想到,陆捷的眼睛那么锐利,居然可以发现自己连续三次上课都没有专心。上陆捷的课之前,她总是提醒自己必须集中精神,但每次都做不到。 陆捷提的两道问题都是简单,贺佳言回答不上来,再多的辩解也是无力的。她知道少不了陆捷的批评,正想坐下来接受教育,不料外面传来一下奇怪的声响,与此同时,卧室里的吸顶灯突然熄灭。 阳台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户外的光根本照不进来。整个房间漆黑一片,贺佳言毫无心理准备,她情不自禁地低声惊呼,手一抖,手机就滑到了地上。 听见手机和地板碰撞的声音,贺佳言就知道手机后壳肯定松开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蹲下来摸索。电池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可能飞进了床底,她在心里暗骂陆捷,要不是他说那手机套幼稚,她就不会把手机套卸下来。要是手机套没有卸下来,她的手机就不会毫无防护地跟大地亲密接触,连电池都不知所踪。 摸着摸着,贺佳言又觉得当务之急是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她试着打开客厅的开关,仍旧没有反应。 灯灭的一刹那,贺佳言隐隐间听见了一下奇怪的响声。从抽屉里找到手电筒,她去检查了一下电闸,原来不是停电,只是跳闸。 把开关推上去以后,卧室里就有灯光透出来。贺佳言松了口气,想起还在洗衣机的床单,她打开上盖看了看,里面还装着大半桶的水。她重新设定好程序,按下启动键的时候,“哒”的一声,房子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谜底已经揭晓,跳闸正是洗衣机惹得祸。 洗衣机什么时候都可以坏,但就是不能在床单洗到一半的时候坏。贺佳言哀嚎,用力地拍打机身,“要罢工就早点罢呀,你有没有职业道德呀?” 狠狠地把洗衣机的电源线拔掉后,贺佳言才去把电闸打开。她将床单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然后悲催地手洗。 好不容易把床单洗干净,贺佳言又为怎么扭干床单而苦恼。她耐着性子,一小段一小段地把水都拧出来,拧到最后一段,她的腰已经酸得不行。 把床单晾到晾衣杆上,贺佳言累瘫在沙发,躺了片刻,她的小腹又隐隐作痛。她本想歇一会就没事,不料痛楚不仅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剧烈。她难受得翻来覆去的,就在这欲哭无泪之际,门铃响了起来。 贺佳言抬眼看了看时钟,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来找。她在猫眼探看了一下,却发现陆捷站在门外,他的脸色还不怎么好看。 等到贺佳言把门打开,陆捷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贺佳言,看见她唇白脸青,腰好像直也直不起来的样子,他大抵猜到她是什么情况。他下意识地摸贺佳言的额头,语气有点焦虑:“衣服穿那么少,还光着脚,你的身体还要不要?” 贺佳言像是被他的体温烫着了,她粗暴地甩开他的手,并往后退了半步。顾不上抽着抽着的小腹,她目光凶狠地蹬着陆捷,一副他再说什么就要扑上去咬他的架势。 陆捷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他动了动唇,但最后只是默默地将手收回。 他们都没有出声,走廊的声控灯自动熄灭,这气氛安静得相当压抑。 冷静下来,贺佳言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了,因而尽量藏起抵触情绪。出于礼貌,她侧身让陆捷进门:“你怎么来了?” “你在手机里尖叫,收线以后手机又一直打不通,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陆捷语气淡淡地说。他没有告诉贺佳言,他刚才究竟有多么的坐立不安,以致于大晚上还跑到这里来。如果没有看见她没事,他想自己肯定辗转难眠。 贺佳言没料到陆捷会为此而特地跑一趟,她告诉陆捷,“家里的洗衣机出了点问题,所以就短路跳闸了。手机摔到地上,电池掉出来了,我顾着洗床单就……” 这是陆捷第一次进她的公寓,他多看了几眼,视线最终落在阳台上那条拼命滴水的床单上。他的脚步一顿,接着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贺佳言跟上去,看见陆捷脱下大衣,一副将要大展身手的模样,她就满脸崇拜地问:“你会修洗衣机呀?” 陆捷将大衣塞到她怀里,干干脆脆地说:“不会。” “啊?”贺佳言接住他的大衣,站在他身后困惑不已。 “我只会把床单拧干。”陆捷将床单从晾衣杆上收了下来,接着转头对她说,“把衣服和袜子都穿上,穿袜子之前把脚泡暖。” 被陆捷看了一眼,贺佳言已经在嘴边打转的“不”悄无声息地吞回肚子,接着乖乖进去放热水泡脚。调好水温,她将冷冰冰的脚丫放进水里,舒服地吐了口气。她一边泡脚,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气…… 贺佳言重新走出客厅已经是十多分钟以后的事情了。外面静悄悄的,就连阳台上的滴水声也静止了,她以为陆捷已经走掉,但很快又在厨房发现了他的踪影。 拖鞋是软底的,贺佳言放轻脚步走进厨房,伸长脖子探看陆捷在干什么。只见陆捷一手拿着姜,一手拿着小刀,此际正专注地刮着姜皮。他的举动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料,贺佳言呆呆地盯着料理台的那堆姜皮,小半晌才收回视线。抬眼的一瞬,她瞥见陆捷的手仍旧忙着,而他的眼睛斜斜地看着自己。 贺佳言有种做坏事被逮着的感觉,她慢慢地站直身体,然后对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走了。” “肚子疼就煮姜茶喝,不要老是吃止痛片。”陆捷用刀尖拨了拨那几块刮好皮的姜,估算后觉得分量足够,继而用厨刀刀背把姜剁扁。 “让我来吧。”贺佳言不好意思麻烦陆捷,正想从他手中夺过刀柄,但弹起的姜汁溅到眼里,火辣辣的疼。 陆捷看到她揉眼睛,眉头皱起:“用水冲洗一下,然后站在角落去。” 贺佳言依照他的话去做,不一会儿,眼睛和周围的皮肤便不再发烫。 陆捷把剁好的姜放进锅里,然后抬手看了眼时间,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很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姜味,贺佳言揉了揉鼻子,接着对陆捷说:“我等着就好,很晚了,你回家休息吧。” 陆捷没有回应,反过来问她:“你因为什么事不能来上课?” 他的思维太跳脱,贺佳言不太能跟上他的节奏。顿了三两秒,她才把原因简单地跟陆捷说了一遍。 听见她提及天际集团,陆捷挑了挑眉,无意识地说出一个名字:“许宥谦?” “你认识他?”贺佳言问。 锅盖因水蒸气的推动而啪啪作响,陆捷先把火调小,然后告诉贺佳言:“跟他吃过一顿饭,不算太熟。” “你们怎么认识的?”贺佳言好奇得很,她对许宥谦的复杂背景也有一点了解,按理来说,陆捷应该不会跟许宥谦这种人结交。 “他是姜雨娴的小叔子。”陆捷回答。 贺佳言很敏感地察觉,陆捷刚才的语气有点微妙的变化。她侧过脑袋问:“姜雨娴是谁?” 陆捷“哦”了一声:“她是我爸的老朋友的女儿,她在英国的读研时候,我带过她。” 贺佳言点头,随即转移话题,免得自己追问更多:“那,周六我可以请假了吗?” “你不用请假。”陆捷说,“那个徐永豪,你就不要见了。” “为什么?”贺佳言问。 陆捷说:“我这事我可以帮你办妥,周六记得准时去上课。” 贺佳言以为陆捷想找许宥谦帮忙,但想到许宥谦未必会买他的账,于是便说:“许宥谦是你爸爸的好朋友的女儿的丈夫的弟弟,跟你关系也扯得太远了吧……” 眼见她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陆捷倒笑了:“要帮你的忙,不用找许宥谦那么麻烦。” 陆捷看上去胸有成竹的,贺佳言忍不住问他:“那你有办法?” 姜茶已经煮好,陆捷将它倒进杯子,然后递给贺佳言。他故意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贺佳言还是有所顾忌,她正要追问,陆捷已经抢先开口:“放一放就可以喝,不然凉了就没有效果了。” 姜茶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中,贺佳言顿了一下,接着应他:“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话毕,陆捷就到客厅取回大衣。他没有穿上,只是随意地将它搭在手臂上。 贺佳言送他出门,并低声向他道谢。 陆捷点头,离开之前叮嘱:“早点休息。” 送走了陆捷,贺佳言重新回到厨房。那杯姜茶仍旧放在那里,在厨灯的照耀下,水杯的影子浅浅地投在料理台上,远远地看过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第九章 第九章 翌日下午,贺佳言接到一个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男声,他说他是徐永豪的特助,而来电的目的是通知她与徐永豪碰面的具体地点。想起陆捷的话,贺佳言说自己抽不出时间,很婉转地推掉了这次的见面。 不一会儿,内线就响起来,贺佳言拿起话筒,关暮欣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我办公室一趟。” 站在关暮欣的办公室门前,贺佳言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敲门。关暮欣亲自过来开门,她没有受宠若惊,只是觉得大祸临头。 “佳言,冼樱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关暮欣问。 每次碰到难办的任务,关暮欣总喜欢派下属去披荆斩棘,待障碍差不多扫除完毕,她才装出一副身先士卒姿态,主动把接手余下的工作。这样一来,什么功劳都被她抢走了。吃过那么多次亏,贺佳言清楚关暮欣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她什么都没有交代,只说:“我已经跟天际娱乐那边联系过很多遍了,但是冯经纪到现在还没有回应。” 闻言,关暮欣的脸立即沉了下去:“吃了这么久的闭门羹,你都不想其他办法?” 贺佳言低头不语。 关暮欣用力盖上手中的文件夹,双肘抵在办公桌警告她:“这个项目很要紧的,你没有把握做到就早点跟我报告。别说我不提醒你,要是拖慢了进度或者让客户不满意,你得负全责。” 碰上这种贪功诿过的上司真的是苦不堪言。贺佳言回到自己的座位,想工作又没心情,最后还是去茶水间倒了杯开水。 茶水间有两个同事在偷懒,看见贺佳言进来,都友好地朝她点了点头。贺佳言报以微笑,倒开水的时候,她无意间听见她们在讨论创意总监的助理菲菲怀孕的事情。 客户部和创意部之间的往来还是比较密切的,贺佳言跟菲菲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碰见还是会跟一起吃吃午饭聊聊天的。菲菲怀孕应该有好几个月了,这已经不是新闻,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又拿出来议论。 手头的工作还没做完,贺佳言加班加到将近八点才回家。她连电视都没开,洗完澡就躺到床上看教材,以免陆捷又说她上课不认真。 周六上课,周婷仍旧是踩着点进教室。贺佳言看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低声笑她:“下回早两分钟起床,就不用赶得那么狼狈了。” 周婷将手抚在胸口,她留意着正在讲课的陆捷,等他转过脸的时候,她才对贺佳言说:“你以为我不想,我做不到呀!” 课间的时候,贺佳言才能够跟周婷光明正大地聊天。周婷现在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忙起来简直没日没夜的,贺佳言听着她大吐苦水,忽然间,放在抽屉的手机便震动了两下。 屏幕上显示着“您有一条新短信”,贺佳言把短信打开,发现发件人的地方写着两个字:陆捷。她记得自己没有把陆捷的手机号码存起来,留心细看,她才发现这串不是陆捷在课堂上给的手机号码,而是他以前的手机。 当年跟陆捷分手,贺佳言也没有删掉他的手机号码。那串数字她已经烂熟于心,她没有多此一举,矫情地把它删掉。她以为陆捷早已弃用这个号码,而现在看来,很多事情都跟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 短信里写着,放学留下来。贺佳言往讲台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陆捷的身影。她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又有新短信:跟冼樱的事情有关。 周婷发现贺佳言在发呆,于是好奇地看了看手机屏幕。只扫了两眼,她就吃惊地说:“你们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贺佳言将手机收起,然后说:“你想太多了。” 周婷凑近贺佳言,悄声说:“他让你放学别走哦,是不是想跟你大干一场?” 贺佳言气得笑出声来,她伸手捏周婷的胳膊:“你给我正经点!” 周婷灵活地躲开,笑嘻嘻地说:“你跟陆捷还是挺般配的,你们曾经是校友,现在又成了师生,多美妙的缘分。况且,你都即将跨入剩女行列了,再不找对象,你的家人肯定逼着你去相亲。” “有缘分也要辨别清楚,这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贺佳言没好气地说。但平心而论,周婷的话还是说得很对的,她父母时常旁敲侧击地要求她找对象,好像再拖下去就嫁不出去似的。不过再心急也好,他们也不会给自己安排什么相亲,毕竟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这点他们都清楚得很。 放学以后,贺佳言留在教室等陆捷。陆捷如常地为学生答疑,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她才和陆捷一同离开。 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陆捷对她说:“冯恩星期一会跟你联系,落实档期和一些细节问题,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跟她提。” 贺佳言十分诧异,一开口就噼里啪啦地甩出大堆问题:“你怎么跟冯经纪说的?有说清楚冼樱接我们公司的广告?冼樱也答应了吗?” 陆捷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等下问问姜延吧。”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贺佳言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姜延?是那个姜延吗?” 他看向贺佳言,语带笑意地说:“你认识很多个姜延?” 姜延曾是叱咤娱乐圈的影坛巨星,三年前他宣布息影,并前往国外深造,此后便淡出了公众视线。外界有传他准备复出,也有传他早已秘密成婚,各种各样的版本层出不穷,影迷越是关注他的消息,就越是觉得扑朔迷离。 贺佳言仍然不敢相信,一路上她都在追问:“你什么时候认识姜延的?你怎么样认识姜延的?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陆捷很久没有听见她吱吱喳喳的声音,恍惚间,他们好像回到那无忧无愁的日子。以前他没觉得这段年月有多么的美好,但匆匆几年过去,他却未曾拥有一段比其更加美好的时光。 没有听见陆捷的回答,贺佳言问他:“诶,干嘛不说话?你该不是逗我玩吧?” 陆捷终于收回思绪,他说:“我们家跟姜家有交情,姜延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我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姜延?”贺佳言的语气有几分幽怨的意味。 “现在跟你说不也一样?”陆捷说。七八年前,正是姜延在影坛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就算再愚笨,也不会把这个大众情人介绍给自己的女朋友认识的。 在包房里看见姜延本尊,贺佳言觉得自己飘飘然的,好像身在梦中一样。平时只出现在大屏幕的人物,如今居然近在眼前,实在是不可思议。 姜延和顾莞很早就到了,看见陆捷的时候无动于衷,但看见跟在陆捷身后的贺佳言,他俩都很有默契地打趣道陆捷,说他金屋藏娇,并打算向他远在英国的父母告发。 陆捷没说什么,只是把他们介绍给贺佳言认识。向他们介绍贺佳言的时候,陆捷只说她的名字叫贺佳言,至于和她是什么关系就没有交代。 贺佳言没有见过顾莞,因而多看了几眼,顾莞察觉后便朝她微笑,大大方方地由着她打量。听了姜延和顾莞的玩笑话,贺佳言虽然尴尬,但这点尴尬无法掩盖内心的激动,她忍不住把此际的心情告诉了身旁的陆捷。陆捷听后,提议她:“你去掐掐他的脸。” “为什么呀?”贺佳言不解。 陆捷说:“他最讨厌别人掐他的脸,他要是有反应,那你就不是在做梦了。” 贺佳言撇了撇嘴:“无聊!” 坐在对面的姜延和顾莞竖起耳朵听他们说悄悄话,顾莞捂住嘴偷笑:“陆教授,没想到你也会跟女孩子打情骂俏呀。” “我们应该把他现在的样子拍下来,下次被他挖苦的时候就拿出来。”姜延在英国疗养情伤的时候,陆捷可没少说风凉话,终于等到今天,他当然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姜延和顾莞一唱一和的,贺佳言更加尴尬。 趁着贺佳言不注意,陆捷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顾莞立即畏缩了一下,姜延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往后也没那么放肆了。 贺佳言知晓姜延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于是由衷地向他道谢。 “我认识冼樱,这事很容易解决。”姜延看了陆捷一眼,接着说,“当然了,就算要赴汤蹈火,我也会替你办妥的。毕竟,陆教授很少求人的……” 陆捷眯了眯眼睛,姜延读懂了他的威胁之意,识相地把后半句话藏起,只说:“下次碰到这种问题都可以找我,没准我能尽点绵力。” 贺佳言听得出来,姜延是特地提醒她,她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他,而是陆捷。她没说什么,只是微笑。 午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贺佳言放下餐具,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借故出去了。他们都知道她要去结账,姜延唤了陆捷一声,陆捷连头也没抬,只说:“随她吧。” 姜延又忍不住调侃他:“一顿饭就不拖不欠的,你真舍得?” 陆捷沉默,正当姜延和顾莞都以他不会回应时,他又喃喃低语:“我欠她的更多。”   ☆、第十章 第十章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贺佳言自然是最愉快的一位。告别的时候,姜延还多番请贺佳言到家里作客,她爽快地应允。 姜延和顾莞离开后,陆捷送贺佳言回去。等红灯时,他发现贺佳言正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于是问她:“在想什么?” 贺佳言转头,老实地回答:“姜延上次发了一条微博,问粉丝们怎样哄女朋友。我在想,那条微博是不是为顾莞而发的。” “不是她还能有谁?”陆捷问,“你看过那条微博?” 大半年前,息影已久的姜延突然更新微博,向广大网友征问讨好女友的方法,不过短短数小时就引起热议。作为影迷,贺佳言当然时刻关注。只是,姜延没有继续交代事情的后续发展,那位需要全民偶像讨好的女主角是谁、他有没有获得女朋友的原谅等等,通通成为不解之谜。她对陆捷说:“那必须!我很好奇,他最后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顾莞不生气的。” 陆捷笑她:“你很八卦。” 贺佳言没有否认,她接着又说:“我更好奇的是,他究竟做了什么事,让顾莞那么生气。” 陆捷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问问他。” 贺佳言摇头:“这样揭我偶像的伤疤,不好吧?” 红灯转换成绿灯,陆捷专心驾车,没有再说话。贺佳言继续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陆捷的声音:“你怎么说的?” “什么?”贺佳言没能明白。 陆捷眼睛直视前方,沉声问她:“你是姜延的影迷,难道没有替他出谋划策?” 胸中翻起怪异情绪,贺佳言低着头,语气冷淡地说:“这么久以前的事情,我忘了。” 她的话似带双关,陆捷的心情渐渐变得复杂。他抿着唇,扶在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过后没有跟与贺佳言谈话。 二十来分钟以后,汽车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贺佳言解开安全带,正想道谢,她的头皮一紧,轻轻地“呀”了一声。 刚把中央锁解开,陆捷就听见她低呼,他转头问:“怎么了?” “手表的表带夹住我的头发了。”贺佳言试着把头发扯出来,稍稍用力,她疼得抽了口气。 陆捷侧身按住她的手,低声说:“别动,我来。”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脸颊,贺佳言觉得身体有些许僵硬,连尾指都不自然地蜷缩着。 指腹贴在她柔软的发上,那触感好得让人留恋。陆捷将表带卡住那几根头发的结位折起,半秒后,头发便成功被解救。他侧目,看见贺佳言垂下眼帘,那浓密的睫毛正微微颤抖。也许她察觉了他的注视,她倏地抬眼,两人的目光便毫无预兆地撞在一起。 车厢静悄悄的,只要细听,他们定然能听见对方一呼一吸的声音。贺佳言可以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心跳快了半拍,她率先挪开眼睛,继而问他:“好了吗?” 她的尾音似乎带着一丝颤抖,陆捷耳朵的神经似乎骚动了一下。他缓缓将手收回,稳住声音回答:“好了。” 贺佳言也将手放下,她没有看他,只说:“谢谢你。” 陆捷顿了半秒:“不用客气,小事而已。” 贺佳言担心他不清楚,于是补充:“我是指冼樱的事。” 陆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知道。” 贺佳言忍不住看向他。他表面上很平静,但发现她欲言又止的时候,却很委婉地把她“赶”走。 周日不用上课,贺佳言没有回家,只是窝在自己的公寓睡得天翻地覆。 近来压力不少,贺佳言的睡眠质量有点差,一个晚上做好几个怪异离奇的梦。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时,她还分不清现在还是梦境。直到手机随着震动移动到旁边的摆件,放出刺耳的声响时,她才猛地清醒。 手机不依不挠地响着,贺佳言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把手机捞了过来。她含糊地“喂”了一声,接着就听见詹慧的声音:“佳言,你还没起床呀?” 贺佳言抬手看了看手表,居然十点多了。她撑坐起来:“准备起了,怎么了嫂子?” 詹慧说:“我今天炖了鸡汤,很补的,看看你有没有空来喝。” 贺佳墨和詹慧都在市中心工作,他们结婚之前在附近购置了一套公寓,倒跟她暂租的地方很近。她答应下来,接着就起床洗漱。 路过超市,贺佳言进去买了点水果,经过玩具区时,她又选了几件玩具给聪聪。到底是男孩子,喜欢的无非是汽车和机器人,之前她买过一桶积木,而聪聪看也没看一眼,说那是女孩子的东西。 看到贺佳言又买了几袋东西上来,给她开门的詹慧一个劲地说她客气和乱花钱。她把东西放在柜面上,笑着说:“我又不是给你们买的,我是给聪聪买的。” 詹慧说:“聪聪和他爸在书房玩电脑游戏呢,你去找他玩吧。” “等下吧。”贺佳言跟着詹慧进厨房:“有什么要帮忙的?” “都是小事,哪用得着帮忙。”詹慧说,但贺佳言执意要帮忙,她就不好再拒绝。 她们在厨房忙碌了半晌,贺佳墨才从书房里出来。看见贺佳言,他说:“聪聪问了好几遍你什么时候来,进去陪他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詹慧也说:“去吧去吧。” 贺佳言带着玩具进书房,她在门边说了句“哈喽”,聪聪听见她的声音,扔下鼠标就跑过去抱向她索抱。 聪聪向来很黏贺佳言,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谁待他好,他就跟谁亲近。詹慧总是说她有孩子缘,而她只是笑而不语。 詹慧的炖的鸡汤很有水准,还没到吃饭时间,贺佳言和聪聪都冲着那股香味,早早就到饭厅等候了。詹慧让她喝了两大碗鸡汤,那鸡汤肥而不腻,贺佳言感慨:“我记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有个晚上赶项目赶到了十二点多,我饿得不行,就泡了个香菇炖鸡口味的方便面。我当时想,要是能喝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就好了。” 贺佳墨责备她:“又吃方便面,很不健康的。” “我饿嘛。”贺佳言又拉拢聪聪,“聪聪,方便面好不好吃?” 聪聪糊里糊涂地说:“好吃!” 贺佳墨笑骂:“你别教坏小孩子。” 午饭过后,聪聪频繁地打呵欠,詹慧带他去睡觉,而贺佳言跟贺佳墨在客厅看电视。 贺佳言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调频,贺佳墨看她没心思看电视,于是跟她说话:“我听阿鹏说,没有跟徐永豪面谈,那件事现在解决了吗?” 几乎被所有的频道都转了一遍,贺佳言还是没找到想看的节目。她把遥控器放到茶几,接着回答:“哦,解决了。” 能替贺佳言解决这种棘手事情的人并不多,贺佳墨问:“陆捷帮的忙?” 贺佳言终于知道詹慧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让自己过来喝鸡汤。她倚着沙发的靠背,没有否认。 “他是不是重新追求你?”贺佳墨问。 范彦昌请大家吃饭那晚,他把贺佳言送回公寓后又回到酒店,当时还没散场,但谢律就一滩烂泥似的倒在沙发上。赵亮悄声告诉他,都是佳言惹的祸,贺佳墨就已经看出了端倪。虽然陆捷不是特地为她回国的,但这种意外重逢的冲击力会比刻意安排的见面强烈百倍,他不认为陆捷会无动于衷。 “我想是的。”贺佳言回答。她很了解陆捷,初时心乱,所以才没有察觉那是陆捷以退为进的技俩。无论陆捷掩藏得多好,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昨天在车里,她已经从他眼里得到了答案。 “你打算怎样?”贺佳墨又问。 电视台恰好播着一部喜剧,贺佳言听见笑声就觉得心烦,她把电视关掉,然后回答:“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 看见她神色淡漠的样子,贺佳墨沉吟了下便说:“我说句实话吧。佳言,当年你跟陆捷分手,确实是分得太草率了。” 跟陆捷谈恋爱,应该是贺佳言在大学期间做过最不顾后果的事情。她念大一的时候,陆捷已经是研三的学生。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早已提交了申请书,完成这边的学业就会回英国继续读博。更何况陆捷家境很好,而贺家不过是小康之家,身边的人都不看好他们,而贺佳墨更是出言阻止。尽管如此,但她还是一意孤行,犟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花了那么多年的青春,贺佳言才大彻大悟,决意放下这段感情。不料,陆捷又不适时宜地出现,就连哥哥也在旁动摇自己,她真不知道这算是可笑,还是可悲。 —本章完—   ☆、第十一章 你是最好那段债 第十一章 周一的下午,冯恩果然让助理打电话给贺佳言,通知她到天际娱乐的办公大楼面谈。贺佳言不敢怠慢,挂了电话就穿在外套,跟盛美交代了一下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办公室。 在这个时间段,电梯使用不太频繁,贺佳言等候不到一分钟,电梯便从高层降落,停在她所处的楼层。贺佳言原以为电梯内没人,当电梯门全部打开时,她才看见电梯按键面板的一侧站着一个男人。 贺佳言首先看见的不是那男人的脸,而是他的工作证。瞥见“创意总监”四个加粗字体,她便不卑不亢地跟他打招呼:“黎总监。” 黎绍驰礼貌性地“嗯”了一声,他替她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待她进门才松手,顺便问:“去几层?” “一楼,谢谢。”贺佳言说。客户部就算与创意部往来密切,但跟贺佳言有工作交接的创意部同事一般只有文案和美术指导,至于创意总监,她倒很少接触。黎绍驰是文案出身的,上位很快,曾在多家4a广告公司任职,后来耀世高新挖角,把他请回来担任创意总监。 电梯门关上后,贺佳言就听见黎绍驰问:“广告换角协商好了吗?” 耀世上上下下有几百号职员,贺佳言没想到黎绍驰这样的大人物会认得她是关暮欣那组的人,此际不由得惊讶。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很正常,黎绍驰肯定有某些过人之处,不然也没有今天的成绩。 “目前还没有定数,我们需要继续跟进。”贺佳言回答。 黎绍驰只是点头,而心里却有一点不痛快。爱尔斯提出让冼樱担任广告主角时,他本想亲自跟天际娱乐的高层商洽,但关暮欣却说这属于她的工作范畴,她会努力做好。跟她共事多年,黎绍驰清楚她那争强好胜的性子,于是便放手让她负责。同行都对爱尔斯的广告虎视眈眈,耀世必须达到客户要求,尽快签订合同,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然而整整一周过去了,关暮欣那边居然还没有任何消息。 电梯很快抵达一层,黎绍驰去的时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电梯开门时,他又帮忙按住电梯的开门键。贺佳言向他点了点头,之后就走出了电梯。 为了节省时间,贺佳言直接搭乘出租车,仅花了二十分钟就抵达天际娱乐的办公大楼。刚走进大堂,她看见电梯门即将关上,于是扬声喊了句“等等”,同时疾步走过去。 进电梯以后,贺佳言对替自己停住电梯的人道谢,抬眼才发现那人正是黎绍驰。 黎绍驰也没料到来的人是她,虽然他的反应很平静,但脸上也闪过一抹错愕的神情。 “黎总监,怎么是你?”贺佳言说。 很快,黎绍驰就明白过来,他问:“关经理只派你过来交涉?” 贺佳言说:“是的。” 黎绍驰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决定明天要把客户总监约出来,问清楚关暮欣这个客户经理是怎么当的。 他们一同抵达十三楼。前台的接待员已经认得来过好几趟的贺佳言,看见她便说:“贺小姐,冯经纪已经在等您。” “好的,谢谢。“贺佳言说。 接待看到站在贺佳言身旁的男人,又说:“这位是您的同事吧?” 贺佳言正想说他是自己的上司,不料那位接待没给自己机会,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说:“二位这边请。” 黎绍驰虽觉得奇怪,但一路上什么也没说。 接待将他们领到冯恩的办公室。开门的瞬间,冯恩一眼就发现了黎绍驰的身影,她立即迎了上去,主动伸手:“黎总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黎绍驰与她握手,随后还寒暄了几句。 贺佳言得体地跟在黎绍驰身后,直到冯恩把注意力集中挪到自己身上,她才做自我介绍。 冯恩又主动跟贺佳言握手,她的声音里充满歉意:“都怪我,上周出差几天,不仅把正事耽搁了,还害你来回跑了几趟,真的很抱歉。” 贺佳言心想,冯恩不愧是冼樱这种影后级女星的经纪人,连演技都是一等一的好。 客套完毕后,他们都到会客区商讨正事。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好商讨的,该确定的事情已经确定,他们需要做的,不过是修复双方僵化的关系。 这场谈判顺利得让黎绍驰惊讶。凭他的眼力,他当然知道看得出来,冯恩是存心讨好耀世,再精准一点来说,应该是存心讨好自己身旁这位名不经传的客户执行。贺佳言刚才没怎么发表言论,他一时半刻倒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心高气傲的冯恩也把姿态放得那么低。 他们走出办公大楼时已经将近下午六点,天昏昏沉沉的,两旁的路灯早就亮起了。贺佳言跟黎绍驰告别,而黎绍驰却问:“你回公司吗?” 贺佳言回答:“是的。” “搭我的车吧,我也回公司。”黎绍驰说。 这个时间交通繁忙得很,贺佳言倒乐意搭这趟顺风车:“那麻烦总监了。” 把车门打开,贺佳言就看见副驾驶室的座位正放着一个变形金刚的模型,还是限量版的。黎绍驰随意将它放到后座,然后解释:“我儿子的玩具。” 贺佳言很少上陌生男人的车,为了缓和气氛,她还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那是你用来找灵感的东西。” 黎绍驰扯了扯嘴角,随后便专心开车。 幸好还不到交通最糟糕的时间段,这一路还算畅通。距离公司还要两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黎绍驰的手机响了。他将车载收音机关掉,接着用蓝牙接听。 贺佳言无心探听,但黎绍驰所说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入自己耳中。他说的是公事,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黎绍驰突然说:“好的,我记下来……” 意识到这是黎绍驰给自己的信号,贺佳言立即拿出自己的手机,刚把备忘录打开,她就听见黎绍驰几字一顿地重复别人的说话内容:“会面时间是下周二上午九点四十分,地址是江汉区宁蜀路2x号,手机号码是13xxxxxxxxx……” 待黎绍驰切断通话,贺佳言的手指仍然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他分神看了贺佳言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反应还是挺快的。” “我曾经是学生会秘书部的,这种事已经做习惯了。”贺佳言说。难怪她总觉得今天的黎绍驰看起来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因为他没有把助理菲菲带在身边。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菲菲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在这种时候确实不宜操劳走动。这样看来,他还算是个体恤下属的好上司。 “把记录下来的信息直接发到我的手机上。”黎绍驰想了想,又问,“有我的短号吗?” “没有。”贺佳言回答。公司里各高层的短号是内部公开的,连高层的短号也不储存好像有点失敬,幸好黎绍驰没说什么就把短号告诉她。 解决广告选角问题后,爱尔斯这项目终于被耀世拿下。贺佳言没有忘记这事陆捷的功劳,事后她又特地给他发了条道谢的短信,为表谢意,她还说请他吃顿一饭。当然,她请陆捷吃饭不过是幌子,跟他理清关系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贺佳言那如意算盘打得可漂亮了,奈何陆捷压根不搭理她,就连短信都没有回复。她傻愣愣地等了两天,收件箱仍然没有他的短信,她也只好作罢。 周六去上课,贺佳言居然在教学楼门前遇见陆捷。陆捷也看到她,她便跟他说了句“早上好”,而他只是点了点头。 他俩肩并肩地上楼梯,贺佳言走在陆捷左侧,而陆捷也没有将提在左手的笔记本内胆包换到右手。她觉得这沉默听怪异的,于是就说:“你没有收到我的短信吗?” 陆捷似乎在回想,三两秒后才说:“好像有,但我没有注意看。有重要的事情吗?” 贺佳言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没有,我就是想谢谢你的帮忙。” 陆捷语气平平地说:“你不是谢过了吗?怎么又谢一遍?” 贺佳言被他噎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陆捷对她的态度说是奇怪,确实有点奇怪,但说是正常,确实又非常正常。 进教室的时候,陆捷习惯性地顿了下脚步让她先进,她走到后排,坐下以后便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这次上课也没什么特别。周婷继续踩点进教室,接着和贺佳言在课堂上神游太虚。课间的时候,周婷翘着二郎腿跟贺佳言聊天,贺佳言没怎么认真地搭话,她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向讲台。 周婷说着下周跟同事去郊外烧烤,而贺佳言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说,两个人分开得太久,他们之间的默契会一点一点地消失,还是会不增不减地留在那里呀?” “当然是消失。”周婷语气坚定地说,“分开以后,两个人都有各自的际遇,别说默契,就连共同的话题也可能没有。” 贺佳言竟然无言以对。她拿笔用力地戳着书页,这到底是陆捷被自己看透心思、然后使缓兵之计,还是自己和陆捷早已默契不再、连他藏在眼里的秘密也再猜不透……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且不论这答案将会如何,贺佳言都没有再约陆捷吃饭,更别说找陆捷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自上次帮忙摆平了冼樱那件事后,他就没有主动联系过贺佳言,贺佳言也只在学校跟他碰面,倒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最近某个电视台播了一部很不错的连续剧,只要不需要在公司加班,贺佳言就算再忙亦会坐到客厅看两集。 贺佳墨拨她手机的时候,剧情正发展到精彩的地方,贺佳言没舍得挪眼,来电显示也没看就接听了。她的声音有点飘,贺佳墨问:“你在忙吗?” 听出是贺佳墨的声音,贺佳言放松下来:“没呢,在看电视剧。” 贺佳墨问她什么时候休年假,如果大家的时间可以协调的话,那么全家人就一起去一趟中途旅行。她提议下个月月底出发,贺佳墨也正有此意。 定好时间后,他们便聊些闲话。说起她的岗位调动,贺佳墨倒有点担心:“工作还顺利吗?带你的cd有没有刁难你?” 提及自己的新岗位,贺佳言立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半个月之前,贺佳言被调配到创意部,接替因怀孕请辞的菲菲,暂代创意总监助理一职。虽说她从一个部分主任变成了一个总监助理,听上去像被贬职,但实际上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创意部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灵魂,而创意总监则是广告公司的重心人物,跟在创意总监身边,就算是帮忙端茶倒水也有机会学到很多东西,若有幸被总监提携,那么前途肯定一片光明。很多同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等美差事居然落到贺佳言头上。 同样没想明白的人,还是贺佳言。她曾经问过人事部的同事,但人事部的同事只说,只是上级的意思,可能是年底不好招新人吧。被调到创意部后,黎绍驰没有跟她解释原因,而她也不敢拿这点小事打扰那位巴不得把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使用的大忙人。 客户部和创意部是两个不同风格的部门,贺佳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不习惯。她没少挨黎绍驰的骂,但骂着骂着,她好像被他逼得开窍了一样,处理大小事务都顺手了些许。需要她经手的事务又多又杂,最可怜的是加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忙起来只能吃凉掉的盒饭。实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她便会瘫坐在椅子上,不知好歹地把调自己到创意部的上级咒骂一通。 让贺佳言觉得安慰的是,创意部的同事比客户部的要团结很多,或许他们不需要为业绩而抢订单、争客户,所以相处起来比较融洽。 为了不让家人挂心,贺佳言避重就轻地说:“就是有点累,总监人也挺好的。” 贺佳墨又叮嘱了她几句,过后也没收线。贺佳言觉得他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于是主动问他。他沉吟了下,说:“上回你说跟陆捷谈谈,谈得怎么样了?” 听见陆捷的名字,贺佳言又想揉自己的额角了,她告诉贺佳墨:“没谈。” “后悔了?”贺佳墨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没有!”贺佳言解释,“最近他都没找我,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把人家叫出来,然后跟他说,我们已经没可能了,你死心吧。” 贺佳墨轻笑了声。他大抵能猜自家妹妹的想法,贺佳言虽然不想跟陆捷发生超越朋友界限的感情,但是要跟陆捷老死不相往来,她肯定舍不得的。假如陆捷停止那些会让她误会的行为,她很可能会放下戒心,继续与陆捷维持交往。陆捷对贺佳言的了解应该不比自己少,贺佳墨没猜错的话,陆捷肯定是先发制人,主动与她保持距离,以免她开口跟他划清界限。作为局内人,贺佳言可能仍然陷在迷雾之中,但作为旁观者的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想到这里,贺佳墨不由自主地忆起往事。大学的时候,陆捷跟他的关系就十分要好,陆捷是一个很有目的性的人,贺佳墨很早就听他说过他未来几年的计划。陆捷肯定会出国的,这就意味着陆捷和贺佳言肯定会分隔两地。异地恋有多艰难,贺佳墨比任何人都清楚,作为哥哥的他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贺佳言跟他开始。贺佳言倒不是那种倔犟又执拗的女孩子,贺佳墨本来有信心可以说服她放弃陆捷,但这回她却铁了心要跟陆捷在一起,他费尽唇舌也未能动摇她半分。 事实证明,贺佳言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陆捷出国的时候正是他俩的热恋期,尽管如此,她也没哭也没闹,过后继续留在学校好好学习。盼到寒暑假,她便不顾父母的反对,一个人远渡重洋到英国找他。 贺佳墨怎样也想不到,他们最终居然会以分手,还分得那么难看。八年前,他虽然干涉了贺佳言的感情,但同样不能让她避免伤害。八年后,他决定不再插手,该厮守的总能厮守,该分离的肯定会分离,那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心里千回百转的,贺佳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便沉默了。贺佳言还在看电视剧,他不做声她便说:“要是没事我就先挂了,电视剧好看呢!” 贺佳墨“嗯”了声,叮嘱她早点休息后就挂了电话。 看电视剧和睡觉成了贺佳言舒缓压力的方式,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家里的电视机和床成了她的好伴侣。她做白日梦的时候会想,要是办公室也有这两件好伴侣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只对着一沓沓小山那样高的文件和设计稿了。正当贺佳言还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时,内线便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坐直腰板,随后才接听。 贺佳言被黎绍驰召进了总监办公室,她进门之前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下班时间,看来今晚又逃不过加班的命运。不料黎绍驰没给她指派任务,反而语气恳切地说:“能帮我一个忙吗?” 经过关暮欣那血的教训,贺佳言早已体会到不能跟上司恶交的重要性。她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我会尽力的。” 黎绍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然后递给贺佳言:“我儿子的保姆有急事回了老家,而我等下要得海外公司的高层开视频会议,可能会开到很晚。我想请你照顾他一个晚上,明早替我送他去幼儿园,过后我会给你补休一天的假。” 那卡片是一张接送卡,上面有孩子的姓名、班级和相片。贺佳言看着那张胖嘟嘟的小脸,心中泛起异样滋味。 “如果你没有问题,那我就跟幼儿园那边打声招呼。”黎绍驰说。 “好的。”贺佳言应他。 为了避开下班高峰期,黎绍驰让贺佳言提早了一点下班,好让她去幼儿园接送孩子。贺佳言很顺利地从幼儿园接到了那位名叫黎煜的小朋友,黎煜一点都不怕生,看到她便有礼貌地问好:“阿姨好。” 看来黎煜经常遇到这种情况,贺佳言摸了摸他的头顶,赞他:“真乖!” 黎煜躲开,接着主动去牵她的手:“菲菲阿姨为什么没来接我?” 握在手心的小手又绵又软,贺佳言不敢用力,生怕把他弄疼。听了黎煜的话,她告诉他:“菲菲阿姨有事要忙哦,我是菲菲阿姨的同事,你可以叫我佳言阿姨。” 黎煜甜甜地唤了她一声,接着问:“那您可以带我去吃意大利面吗?菲菲阿姨来接我的时候,一定会带我去吃的!” 贺佳言答应下来,那孩子就拽着她的手把她领到了一家西餐厅。她对西餐不太感兴趣,但看黎煜的兴致那么高,于是也随他点了一份蘑菇肉酱意大利面。黎煜一页一页地翻着菜单,点了很久才把想吃的东西点齐。 他们两个人就吃了一大桌东西,贺佳言暗想,难怪这小家伙肉嘟嘟的,胃口原来那么大。吃完晚餐,贺佳言准备带他回自己的公寓,但那孩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揪着她的衣尾说:“我还想去打地鼠,以前菲菲阿姨会带我去的!” 贺佳言没有答应,她说:“阿姨住的地方不在附近哦,不能那么晚回家,我们下次再玩好吗?” 黎煜用脚踢着地面,小片刻以后才说:“那好吧。” 贺佳言松了口气,她牵着他走到站台,准备拦截出租车回公寓。这个时间段不容易打车,来来往往的出租车都在载客中,她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约车,但工作人员却说暂时没有空闲的出租车,不过她承诺会尽快为自己安排。 刚挂了电话,贺佳言就发现黎煜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也蹲了下去,柔声问:“是不是累了?” 黎煜的声音轻飘飘的:“阿姨,我的肚子好疼……” “除了肚子疼,还有哪里不舒服?”贺佳言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立即探了探黎煜的体温,幸好不烫。 “我不知道。”黎煜回答。 贺佳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把孩子拉起来:“别怕,阿姨带你去医院。” 黎煜不肯起来,他说:“我肚子疼,您得抱我。” 按贺佳言的推断,这孩子至少有二十公斤,她根本不能把他抱到医院。她拿出手机给贺佳墨拨电话,刚巧他跟詹慧去了郊区吃农家菜,就算立即回来也需花费一个多小时。她的心慌得厉害,抖得手指翻着通讯录,把通讯录翻到底部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黎煜蹲在地在扯了扯她的裤脚,贺佳言隐隐听见他说好疼。在六神无主之际,她直接打开拨号盘,摁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接到贺佳言的来电以后,陆捷就立即从酒店赶过来。他远远地看见贺佳言和那小孩坐在路边的高台台阶上,还不停地东张西望。 焦虑无比地等了十来分钟,贺佳言终于看到陆捷的汽车缓缓驶近。陆捷还没有下车,她已经过去把车门打开:“你总算来了……” 陆捷几乎是被贺佳言拽下去的,她居然忘记了跟自己客套,看来她被那孩子吓得不轻。他甩上车门,边走边问:“你给他吃了什么?” 贺佳言一五一十地跟他交代:“他说要是意大利面,我就带他去吃了。除了意大利面,他还吃了薯条、鸡块、还有可乐。我没敢让他多吃薯条和鸡块,连可乐也只给他喝了小半杯。” “吃完饭以后,他有跑有跳吗?”陆捷又问。 “没有,我正想把他带回家,没走两步他就说肚子疼了。” 黎煜低着头坐在台阶上,他身上盖着贺佳言的大衣,陆捷皱眉:“怎么不进室内等?” “他说他就要在这里等。”贺佳言催促,“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把他带到医院呀。” 听见这番动静,黎煜虽没有抬头,但眼睛却偷偷地瞄了他俩一眼。到底是小孩子,根本不懂得掩饰情绪,陆捷敏感地捕捉到他眼中的不安,他过去把黎煜抱起,问:“哪里不舒服?” 黎煜捂住自己的肚子:“这里。” 陆捷挪开他的手,他的手很暖,脸色也不差,一点都不适的样子都没有。他不轻不重地压了下去,贺佳言在一旁看得紧张,忍不住说:“陆捷你轻点呀……” 话音刚落,黎煜突然笑了起来,将脸埋在陆捷胸前,像只小狗一样蹭着他。 贺佳言目瞪口呆,好几秒后才明白过来。 陆捷将大衣递给贺佳言,接着揪住黎煜的衣领问他:“你干嘛装病?” 黎煜还想把自己的小脸藏起来,但衣领被揪住,他只能朝陆捷转着眼珠。 陆捷又问了一遍,黎煜往贺佳言那边看了看,怯生生地说:“她不带我去打地鼠……” 贺佳言哭笑不得,但见孩子没事,她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了。陆捷难辨息怒地看着黎煜,她生怕陆捷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学生责备,连忙说:“没事就好,都上车吧,这里风大。”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静悄悄的。黎煜讨好地往她那边靠近了一点,小声地问:“阿姨,您是不是还在生气?” 贺佳言搂住他,柔声说:“如果你答应阿姨,你以后也不拿这种事开玩笑,那阿姨就不生你的气。” 黎煜直直地点头,贺佳言向她伸出尾指:“拉勾勾哦。” 陆捷分神从后视镜了瞧了瞧后座的一大一小,唇角不自觉上扬。贺佳言还是那么喜欢小孩子,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都没变。 当汽车驶到小区,贺佳言便对陆捷说:“靠边停车就好,不用开进去了。” “等你孩子要你抱,我还不是要回来吗?把你们送到楼下比较保险。”陆捷说。 贺佳言沉默,而黎煜仰起脸问她:“阿姨,您家有住着叔叔吗?” “没有。”贺佳言回答。 黎煜说:“菲菲阿姨家住了一个叔叔,他可以帮我洗澡,你家没住叔叔,那谁帮我洗澡?” 贺佳言理所当然地说:“我帮你洗就好。” 黎煜大声说:“我不要!阿姨是女生!” 她试着说服黎煜:“你家里的保姆阿姨不也是女的吗?你暂时把我当成她,将就一晚上好吗?” 那孩子很固执,他说:“不好!我跟您不熟,我不要您帮我洗澡!” 就在他们相持不下的时候,陆捷已经把汽车停在公寓楼下。他熄了火,转头对贺佳言说:“既然来了,我帮他洗完澡再回去吧。” 下车以后贺佳言想牵黎煜的手,他不肯,反而跑过去向陆捷索抱。 陆捷弯腰把黎煜抱起,贺佳言跟在他俩身后,黎煜抱着他的脖子,看上去很高兴。她真不懂,陆捷连笑容都不露几分,这孩子怎么就自动自觉地黏住他。 直到进了家门,黎煜也不太舍得松手。他缠着陆捷,声音软软地说:“您不能走哦。” “我不走。”陆捷向他保证。 贺佳言把灯打开,然后告诉陆捷:“浴室只有一个,在我房间里。你先带他进去,我问邻居借盏暖灯回来。” 他们都没什么帮孩子洗澡的经验,等下不知道要折腾多久。贺佳言想着借来暖灯,就算洗得久一点也不担心黎煜着凉。她带着暖灯走进浴室时,黎煜坐在小板凳上,陆捷半蹲着替他脱鞋子。那孩子在跟陆捷聊天,她初时没听出来,但后来发现他说的是英文,不由得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俩一眼。 陆捷察觉到她那略带探究的目光,于是就说:“现在幼儿园的双语教育实施得不错,这孩子的发音很标准。” 贺佳言随口应了声。把暖灯打开后,她又回到客厅,从黎煜的书包里翻出换洗的衣服。 把衣服和浴巾都带进卧室时,贺佳言就听见水声从浴室没关紧的门里传出。她本来只打算在门缝里看看里头的状况,以免黎煜把自己当做怪阿姨看待。只是,她看见陆捷满手是泡沫,而衣袖快要滑下去,又忍不住推门进去。 衣袖已经湿了小半,陆捷没在乎,但贺佳言示意他将手递过去的时候,他就顺从地递了过去,让她替自己把衣袖挽起。 黎煜光溜溜的,看到贺佳言进来,他便红着脸说:“羞羞,羞羞……” 贺佳言说:“阿姨都没害羞,你一个男孩子害羞什么?” 陆捷忍俊不禁,他对黎煜说:“害羞就转过身去,这样大家都不用羞了。” 在贺佳言的帮忙下,黎煜很快就洗完澡。 刚才顾着他那点状况,贺佳言忘了在西饼店买点面包或蛋糕。她问黎煜:“保姆阿姨平时给你准备什么早餐的?” 黎煜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米粥和馒头、牛奶和烤面包或者是豆浆和三文治。” 贺佳言打算先煮好一锅小米粥,等明早起床,只要重新煮沸就可以吃了。她让陆捷哄黎煜睡觉,接着就进了厨房忙碌。 黎煜被抱到贺佳言的床上,那床丝被又松又软,他在上面滚了两下就缩进被窝里。 陆捷弯腰替他将被子掖好,接着把椅子拉到床头,温声说:“闭上眼睛。” “我睡了以后,您会走吗?”黎煜问。 “会。”陆捷不骗他,“明早要听佳言阿姨的话,知道不?” 黎煜用力地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等小米粥煮开了,贺佳言把火调小就回卧室看看黎煜睡下了没有。走到门边,她看见陆捷正坐在椅子上,他的手轻轻地拍着黎煜的背,脸上表情柔和得很。黎煜应该睡着了,他侧着身,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那单纯而安然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听见她的脚步声,陆捷立即敛起身绪,然后才往门边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黎煜露在外面的手收进被窝,随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搬回原位。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对站在门边的贺佳言说:“我先走了,尽量不要把孩子吵醒。” 贺佳言无意识地点头。她虽侧身让陆捷出门,但视线仍然锁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皮鞋与地板相触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猛地转身,急匆匆地唤了陆捷一声。 闻言,陆捷停住了脚步,然后回头。 他俩只隔了几步之遥,贺佳言没有端详他的表情,只是垂下眼帘问:“你后悔吗?” 陆捷的脊梁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背上的青筋一点一点地奋起。 走廊的灯光很暗,被拉长的影子模糊地映着墙上,一动不动的。贺佳言才闭了闭眼,声音颤抖地说:“要是你没让我把孩子打掉,那么我们的孩子肯定也像煜煜那么可爱……”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就因为贺佳言这句话,陆捷心底那道固若金汤的记忆闸门瞬间塌陷,颓垣败瓦散落满地,翻起的风尘模糊了双眼。恍惚间,他彷佛重回那个最温暖的严冬和最寒冷的初春。 那年贺佳言才念大三,大三上学期的课程安排得很轻松,贺佳言早早就考完了最后一门试,然后到英国跟他短聚。 贺佳言来的时候正是一月中旬,陆捷刚放完圣诞的长假,假期堆积的任务让他分-身不暇。他只替贺佳言办妥签证和机票的相关事宜,至于食宿就没来得及张罗。下午有份报告急着上交,陆捷上午到机场接机以后,马上又得赶回学校赶工。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贺佳言知道他的忙碌,也理解他的忙碌。这是她第三次来英国了,虽然这里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但不至于会迷路。她打算自己先找家旅馆住下来,陆捷不放心,想起跟他同住一套公寓的同学随导师到外地跟项目了,于是先把贺佳言带回了公寓,等他忙完再作安排。 不料陆捷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带他的博导最注重团队精神,没有得到允许,谁也不敢离开。陆捷拿着食物回到公寓时,贺佳言已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她枕着一个方形抱枕,身上只盖着一件羽绒外套,看上去睡得很舒服。 把食物拿进厨房加热后,陆捷才把贺佳言叫醒。她睡得迷糊,初时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撤手。直至听见陆捷那充满揶揄意味的笑声,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地。 陆捷将她带到饭厅,其实这个钟点没能买到什么美味佳肴,他俩不过是凑合着吃顿晚了很多的晚餐罢了。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吃着吃着两人都傻傻地笑了起来。 再晚一点的时候,天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白雪随风打转,贺佳言坐在飘窗上,抱着膝盖看向窗外。把餐桌收拾好以后,陆捷才回客厅陪她看雪。 雪打在光滑的玻璃上,发出低闷的声响,贺佳言窝在他怀里,絮絮叨叨地跟他聊天。听见他的笑声,她会扬起脸看他,他们靠得很近,两张脸差点就贴在一起。陆捷能清楚地从她深褐色的眼珠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接着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晚的气氛实在好的惹人犯罪。外面那场下得不停的大雪,屋内那点昏昏暗暗的灯光,两人迷离不已的眼波,他们压在内心深处的爱慕和想念……无一不摧毁着他们的道道防线。 一直以来,陆捷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克制的人,在这个晚上,他却失控了。贺佳言默许了他的放肆和冲动,但陆捷却知道自己应该理智地停下来,可惜他终究没有做到。 贺佳言原本以为,偷尝禁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直到某天发现自己经常犯困、晨吐还经期失常,她才顿悟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贺佳言不敢相信自己有可能怀孕,她明明记得那晚陆捷有做措施的,为此他还跑到舍友的房间里摸了两个避孕套回来。 最先发现贺佳言怀孕的人是陶安宜,她毕竟是过来人,只要留心观察就能看出端倪。贺佳言没来得及到药房买验孕工具,她已经被父母压着去医院做检查了。 确认自己怀孕以后,贺佳言几乎站也站不稳。她一直不表态,她父母很着急,围在身边苦口婆心劝她打掉孩子。她越听越是觉得心乱如麻,最后不顾时差就给陆捷拨了通电话。 半夜三更接到贺佳言的电话,陆捷就心知不妙。当他听见她轻声说了句“我怀孕了”的时候,他的脑袋像被千斤重的锤子重重地敲打了一下。他抛下了手头上的功课和项目,匆匆忙忙地回国。 最先跟陆捷见面的不是贺佳言,而是贺佳墨和贺佳言的父母。虽然他们没有出言指责,但陆捷能看出他们对自己有有多么的不满和愤怒。贺佳墨的表情很凝重,他把贺佳言这几天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陆捷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最终只能恳切地道歉。 贺家两位长辈都是明白人。他们知晓这种事情是孤掌难鸣的,现在出了问题,这责任不应该只落在陆捷头上。贺佳言到底是他们的骨肉至亲,她就算什么都不说,但他们也清楚她不太舍得放弃这个孩子。他们也不问陆捷的意愿,直接要求他劝女儿把孩子打掉。 尽管陆捷也不太赞同留下这个小胚胎,但听见别人要求自己间接谋杀这个孩子,他真的心如刀绞。 从得知贺佳言怀孕的那秒起,陆捷就反复思量留与不留的问题。那晚贺佳言在电话里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听得出她很想把孩子生下来。她不仅格外喜欢小孩子,还是一个有善良且有责任心的人,他不认为她可以狠心剥夺一条跟自己骨肉相连的生命。 只是,这孩子来得确实不是时候。贺佳言今天才大三,若她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肯定会被学校劝退的。就算陆捷动用家里的关系保住她的学位,她也一样要休学,这对于一个德学兼优、准备考研的人来说,牺牲真的很大。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件事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做法,而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然而,贺佳言即使理清了事情的利弊关系,她这样感性的人肯定会偏向于不理智的一方。几经思考,陆捷还是做了一回最恶最残忍的人,他俩一见面,他就毫无转圜余地地让她把孩子打掉,连半点希望都不留。 陆捷早猜到这番劝说不会容易,但贺佳言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得多。贺佳言似乎猜到他将会用什么话来说服她,她没有问原因,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语气平缓地告诉自己,她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他那么的雄心,也没有他那样的抱负,只要他不嫌弃,她就甘愿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好太太、好妈妈。 有那么几秒,陆捷真的心软,他真的想把贺佳言带回英国,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但冷静下来,他又觉得他不能这样自私地毁了她的前程。贺佳言是一个骨子里都充满着干劲的女生,她有思想,更有追求,就算现在甘心放弃一切,待将来回首过去也必然会悔不当初。 陆捷越想越是难过,就在他踌躇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时候,贺佳言却突然唤了他一声,说她愿意把孩子打掉。陆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她只是轻轻巧巧地问他,这本该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坚持又有什么意思? 去医院那天,贺佳言不让他陪同,他虽然答应了,但还是一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着。她被推进手术室后,他一个人走到了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窗前等待。正值初春,大树的枝桠都冒出了苍翠欲滴的新叶,他看着外面一片生机的景象,心底却荒凉至极。 贺佳言提出分手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想她不是在怨恨自己,更不是在报复自己,她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罢了。他就像是她噩梦的根源,每次相见,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某段痛苦的过往。 回英国以后,陆捷就跟贺佳言断了所有的往来,他们似乎有那么一种共同默契,谁也不想再打扰对方。陆捷原以为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若不是为了帮宋知瑾完成项目,他根本不会回国;若不是孙教授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就不会在学校重新碰见贺佳言…… 这一切应该是注定的。 至于贺佳言问他后不后悔,他只能告诉她:“我不后悔,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就算他们没有重逢的机会,陆捷也不会后悔。时至今日,她还是觉得牺牲了他们的孩子,来换她更美好的未来是正确的。 这个答案跟贺佳言预料的一模一样,她努力地压着自己翻涌的情绪,艰难地挤出微笑:“不后悔,就好。” “佳言,”陆捷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 贺佳言匆匆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很累了,想休息。” 陆捷的眸色暗了暗,最终他什么都没说,默然离开。 房门重新被关上的瞬间,贺佳言像被抽光力气一样,只能倚着墙壁发呆。 像陆捷这种男人,即使是对待自己的感情,他也巴不得做几番调研,再写十来页报告,把存在的问题、应对的方法以及未来数十年的展望通通研究透彻。而对于贺佳言来说,爱一个人不过是一件出于本能的事情,就算明晨天将要塌下来,她也只会不顾安危地与他相守到最后一秒钟。他们看待事情的着眼点不一样,所采取的手段必然是大相径庭的。在这件事上,贺佳言从来没有说过陆捷半句不是。他没有错,也有权替自己作这样的决定,她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怨自己没让这个男人成疯成魔。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等到贺佳言洗漱完毕的时候,黎煜已经窝在她床上做了好几个美梦了。她从高柜里又翻出一床被子,铺开后再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 脑子里还涌着旧时杂乱的记忆,贺佳言很晚也不能入睡。担心会把黎煜吵醒,她不敢随意翻身,只能靠在床头的软包上,一点一点地让思索平复下来。看着黎煜那张粉嫩嫩的小脸,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黎煜的长相应该随他的母亲,这小嘴巴、挺鼻子、长睫毛,水灵灵的像女孩子一样可爱。当然,这是在他不调皮不折腾的情况下。 贺佳言希望自己能够生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想到小丫头专有的糯软声音和甜美笑容,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禁隐隐作痛。 黎煜睡觉的时候不□□分,时不时会把手脚伸出被窝,甚至还把被子踹开。贺佳言整晚都睡睡醒醒的,一睁眼就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这样一来,她第二天起床便满脸倦容,连眼底都浮着淡淡的青紫。 听见闹钟响起,黎煜像毛毛虫一样在被窝里蠕动。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口齿不清地说:“阿姨,拉我起来……” 把搭在椅子上的衣服都拿过来,贺佳言才把黎煜从被窝里拉出来。她本打算伺候这小祖宗穿衣,不料他硬要自己来,把毛衣抢走后就动作笨拙地套上。 他们一起在饭厅吃早餐的时候,贺佳言接到黎绍驰的来电,她把手机递给黎煜:“喏,你爸爸的电话哦。” 黎煜扔下勺子,长长地“喂”了一声。 贺佳言继续吃小米粥,待黎煜把手机重新递过来,她才坐直腰板听从上级指示。黎绍驰让她把住址发给他,二十分钟后在楼下等。 贺佳言没敢让黎绍驰等,她带着黎煜提前了五分钟下楼,刚走出玻璃门,她就看见黎绍驰的车在调头。 黎煜认出了父亲的座驾,他挣开了贺佳言的手,蹦蹦跳跳地奔过去。黎绍驰从驾驶室下来,黎煜扬声喊着:“爸爸!爸爸!” 或许由于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贺佳言听见这种场面竟有几分怅然。她低着头走过去,然后对黎绍驰说:“总监,早上好。” 黎绍驰一边把孩子抱到后座,一边说:“早。麻烦你了,这孩子不好带吧?” 看了眼正正经经地坐在车座上的黎煜,贺佳言昧着良心说:“没有,他还挺乖巧的。” 听见她的回答,黎煜乐呵呵的。 将黎煜送到幼儿园后,车厢里只剩他俩。贺佳言趁着这点空挡小小地眯了一下,黎绍驰见状就说:“看来煜煜把你折腾得够呛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很调皮。”贺佳言说。其实跟黎煜还真把她折腾得够呛的。要是他不装病,她就不会把陆捷找过来,要是不把陆捷找过来,她就不会旧事重提,要不是旧事重提,她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对于儿子的调皮,黎绍驰也头疼不已:“是时候想个办法治治他了。” 做了将近一个月的总监助理,贺佳言也听同事讲过黎绍驰的某些隐秘的私事。听说黎绍驰在很多年前已经结婚,但公司上下的人都没有见过他的妻子,有传言说他跟他的妻子很早就离婚了,而黎煜就判给了他,所以他这些年都父兼母职,很不容易。 很久之前,盛美也跟她说过,黎绍驰的年薪加上奖金稳妥妥有八位数,依照黎绍驰那股工作劲,这对父子共处的时间肯定不多。黎煜还这样小,母亲又不在身边,他一定很渴望父亲的关怀。黎绍驰为了工作,不是把他交给保姆带着,就是将他托到下属手中,她真不懂这些男人的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此后,贺佳言还帮黎绍驰带过几回孩子。黎煜没有再捉弄她,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把新学的课文念给她听。有次贺佳言没忍住,探问了一下他母亲的情况,而黎煜只说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 黎绍驰虽然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在某种程度上,他算是一个合格的上司。贺佳言调到创意部后,在工作上他给了很多提点和帮助。 临近年底,很多项目都赶着完工,贺佳言便忙得不可开交。她很喜欢忙碌的状态,只要疲倦,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同样忙疯了的人,还有黎绍驰。贺佳言亲眼目睹他连续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有三两晚还留在公司过夜,若公司年会要颁发最佳劳模的奖项,他肯定可以入围。 黎绍驰虽然早已习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模式,但忙中总会出错,在周一的例会上,他居然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漏拿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那时候各高层差不多齐集会议室了,他来不及回去拿,只能吩咐贺佳言:“我落下了一份设计稿,办公桌的第二格抽屉,你替我拿来。” 贺佳言立即回黎绍驰的办公室找那份设计稿。 他的办公桌有两排抽屉,她不清楚他所指的第二格是左手边的还是右手边的,只能两个都找。她先把左手边的抽屉打开,里面放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绘图铅笔、订书钉、便笺纸之类的。 正要关上抽屉的时候,贺佳言瞥见了一张校友通讯录,那张卡片不大,上面印着二十来个人的通讯电话。看见卡片顶头那个校徽,她竟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果然能在里面找到陆捷的名字,原来他跟黎绍驰早在英国的时候就认识了。定了定神,贺佳言将通信录放回原处,接着才打开右边的抽屉,把那份设计稿拿走。 整个会议,贺佳言都心不在焉的。她机械式地记录着会议内容,到散会时满满几页笔录,根本看不出重点是什么。 黎绍驰翻了翻就把记事本甩了回去。他正要发火,贺佳言却抢先一步说:“你为什么要把我调到创意部?”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黎绍驰微微怔了一下:“这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贺佳言看着他,用陈述的语气问:“因为陆捷?” 黎绍驰没有否认,看着贺佳言那变幻莫测的神情,他说:“你既然心里有数,就很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本章完—   ☆、第十六章 rfour未了情无处安放 第十六章 中午,黎绍驰特地约贺佳言吃午餐。贺佳言虽然不想答应,但拒绝不了。 他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料理馆。餐厅是黎绍驰选的,环境清静,很适合倾谈。眼见贺佳言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黎绍驰问她:“不合你的口味?” “我喜欢中餐。”贺佳言直言。 黎绍驰把菜谱翻开,说:“你们这些女人,不是很喜欢吃这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吗?” 得知黎绍驰跟陆捷是旧识,贺佳言就开始看他不顺眼。听了他的话,她说:“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不是女人?” “表面上看,你是,但内心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她一直没看菜谱,黎绍驰抬手替她翻开第一页,“看看吃点什么。” 贺佳言随意要了点看得上眼的食物,最后还要了个饭后甜品。 待服务员收走了菜谱离开后,贺佳言一抬眼,就发现黎绍驰正懒洋洋地打量着自己。她脸色平和地与他对视,直到他挪开视线,她才问:“有从我脸上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譬如两张嘴巴、三个鼻子、四双眼睛之类的。” 黎绍驰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说实话,除了长得好看一点,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干我们这行的,需要很刁钻的审美,假如你是一份稿子,我大概只能给你五十九分。你本来是可以及格的,但你不够聪明,必须多扣一分。” 贺佳言很平静地接受他的评价,她问黎绍驰:“我是一份五十九分的不及格稿子,那你打算退稿?” “不会。”黎绍驰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是我跟阿捷说,你被关暮欣针对,所以他才让我把你调到创意部的。” 贺佳言早猜到他会为陆捷解释,她说:“我只是问你为什么把我调到创意部,没问陆捷为什么让你把我调到创意部。” 黎绍驰挑眉:“怎么?提一提他的名字你也有意见?” 贺佳言神色淡漠地说:“嘴巴长在你身上,你爱讲什么我干预不了。” 她拉长了脸,黎绍驰不由得说:“他这样做也是想帮你,你看看你算什么态度?你就算记恨他,也没必须记恨那么久。” 贺佳言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冒了上来:“你不清楚前因后果就别评价那么多。” “为了孩子不是吗?”黎绍驰稍稍压低的音量,他顿了下又说,“就算是站在你的立场,我也不建议你把孩子留下来。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书也没读就想当妈妈,你承受得了那负担吗?生孩子养孩子要花费多少的精力、承受多大的压力,你想过没有?女人就是感性动物,做什么事情都跟着感觉走,到无路可退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贺佳言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看向黎绍驰:“你跟陆捷很熟吗?他居然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 这些都是贺佳言不愿意提前的往事,黎绍驰观察着她的表情,而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那时候他喝得很醉,迷迷糊糊就说出来了。其实,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不小,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黎绍驰记得,那时候的陆捷喝得很醉,还把吧台上的酒瓶全部推到地上。酒吧里的客人都把烂醉如泥的陆捷当成怪物看待,他恰好跟几个朋友在旁桌小聚,虽然他和陆捷不是跟同一个博导,平日交集不算多,但看到这种状况还是替陆捷善后并将人送回公寓。 跟陆捷同窗两年有余,黎绍驰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捷这般失态。陆捷大吐苦水,他也不懂怎么安慰,最后只能再陪着多喝了一打啤酒,连自己也醉得不醒人事。 上回爱尔斯那个广告,他曾去过片场跟过进度。那天恰好冯恩也在,他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个中缘由。冯恩笑着说跟他说,你们公司真是卧虎藏龙的,一个小小的ae居然请来了大影帝帮忙。 黎绍驰觉得奇怪,回公司后特地把贺佳言的简历调出来看了一遍,倒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他皱起眉头地盯着毕业院校那栏,无意地把她的名字念了几次,猛地发现这名字出奇的熟悉。他托了个熟人打探了一下,最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陆捷喝醉那晚一遍遍重复的名字就是这是这样写的。 今早散会后,黎绍驰回过办公室,当他拉开左手边的第二格抽屉时就了解贺佳言是怎么发现他和陆捷的关系了。那张通讯录是他联系完陆捷随手塞进去的,她肯定是收了自己那不明确的指令后才发现的。他想起陆捷曾经千叮万嘱,说别让贺佳言知道,免得她闹别扭,看来自己真的有负所托了。 听了黎绍驰的话,贺佳言沉默了。直至吃完午餐,她也是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黎绍驰也不难为她,没有再跟她提起陆捷。 自从知道黎绍驰调自己来创意部的真正原因,贺佳言对他倒不如以前那般毕恭毕敬,把他当成太上皇那样伺候。她总觉得他和陆捷是一伙的,看到他总想起陆捷,这使她不太愉快。 黎绍驰的表现倒跟她的相反,她总觉得黎绍驰对自己的态度比旧时和缓了不少,有次她把某个汽车广告的创意提案弄得一塌糊涂,他也只是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没有开口责骂。看见他好像忍得很辛苦,她便体贴地说:“你想骂就骂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听她这样说,黎绍驰倒是笑了,他告诉贺佳言:“我没有骂人的习惯,不信你出去问问其他人。我之前骂你,完全是因为阿捷的主意,他说这样做你才不怀疑。说实话吧,被甩以后还能这样为前女友设想,这种男人真的不多见。” “你到底收了陆捷什么好处?怎么从早到晚都替他说好话?”贺佳言问他。 黎绍驰问:“我欣赏他不行吗?” “你那么欣赏他怎么不跟他凑一对?”贺佳言没好气地说,想到他们曾在腐国同窗几年,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黎绍驰终于板起了脸,他说:“贺佳言,你是不是仗着有人给你撑腰,不仅摆脸色给我看,连说话的夹枪带棍的。” 贺佳言被他噎着,抱着文件夹脚步匆匆地退出他的办公室。 晚上有个饭局,黎绍驰向来只带男助理易镇翔应酬,但易镇翔恰好因肺炎进了医院,他只好把贺佳言留下来加班。 自从离开客户部,贺佳言就很少接触饭局。餐桌上的其中两个客户是俄罗斯人,或许在中国待久了也学会了这里的酒桌文化,刚开席就使劲地干杯。黎绍驰替她挡了不少,但她还是喝了好几杯白酒。 贺佳言原本觉得没什么,但这就的后劲很足,隔了半晌就脸红耳赤,体温升高的。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她低声问黎绍驰:“这酒多少度呀?” “大概六十三度。”黎绍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忧虑,“你还行吗?” “醉不了。”贺佳言说。 中途黎绍驰出去了一趟,他回来的时候,贺佳言看见他嘴角含笑的,好像碰上了什么好事,于是问他:“有艳遇?” 黎绍驰摇头,什么也没说。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那群男人都闹哄哄地提议上夜总会。餐桌上的几个女士继续脸带微笑,而贺佳言又低声问黎绍驰:“你去吗?” 这场本来就是一场答谢性质的饭局。广告出色,产品的销量自然上涨,因而这帮客户特地请黎绍驰吃饭。至于饭后的娱乐,他若无心参与,倒可以托辞。 黎绍驰说:“去。”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酒店包房,准备转移阵地。贺佳言走在他身侧,他对她说:“你不用跟着,我找了人送你回去。” “好。”酒喝了不少,不过贺佳言除了脸红以外,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走到酒店前庭,黎绍驰指了指停在左前方的车子,对贺佳言说:“在那边。” 那台汽车停的地方正好是没有灯光的角落,若不留心细看,倒觉得车子像是隐在夜色之中。贺佳言眯了眯眼,没有向前:“你的司机呢?” 黎绍驰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司机送我去会所,你感兴趣?” 神经似乎被酒精侵蚀得厉害,贺佳言的脑袋突然疼得发紧。她频频深呼吸,眼睛看着地上的影子。 “别磨蹭了。”黎绍驰干脆捏着她的手臂,半拽半拖地将她带到车旁,并亲自为她打开车门。 酒店的前庭都是往往来来的客人,贺佳言不想引起注目,只能弯腰坐进车里。当黎绍驰将车门关上后,她耳边的吵杂声全部都消失了,但思绪却变得乱糟糟的。 坐在驾驶室的陆捷扶着方向盘,贺佳言上车后,他也没有启动车子。两人静静地坐了片刻,他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提醒她:“系安全带。”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车厢里充斥着难闻的酒气,贺佳言知道陆捷讨厌各种奇怪气味,于是把车窗降下去。 晚风呼呼地灌进车内,被吹起的衣领轻微地略过陆捷颈脖间的皮肤。他目视前方,但左手却挪往下挪,接着把副驾驶室的车窗关掉。贺佳言的脑袋动了动,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开口解释:“风大,吹着会头疼。” 贺佳言扭过看向窗外,城市的夜空被缤纷的霓虹渲染得失去了原色,一眨一眨的招牌灯看得她脑袋昏沉。 前方路段不平坦,每隔百来米就有几个凹凸不平的小坑。晚上光线不足,陆捷倒没发现,等他压过那几个小坑时,想放缓车速已经来不及了。 那下颠簸让贺佳言胃里一阵翻滚,她皱了皱眉,低声说:“慢点……” 陆捷没有说话,但依言放慢了车速,原来只需花十来十二分钟的路程,他足足开了半个小时。 当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贺佳言还是软绵绵地窝在车座。意识很清明,但她却觉得自己使不上劲,只好坐着缓一缓。 陆捷没有催她,他随手将音响打开,然后倚着靠背陪她发呆。 台电恰好播着一首很多很多年前的情歌。贺佳言记得,这首歌刚推出的时候,她正读大四。 那段时间是她人生最迷惘的阶段,一个男人和一个未成形的小胚胎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她没有办法专心备考,最终放弃了考研。贺佳墨找了个老同学,费了点劲才给她找到一份非常不错的实习。实习的日子很充实,可惜贺佳言就是不觉得快乐。她喜欢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并借此用麻痹自己,或许正因为这点,她得到转正的机会。 当时陆捷已经回到英国继续完成他的学业,贺佳言有点好奇,因而问他:“你听过这首歌吗?” 陆捷说:“听过。” 贺佳言低着头弯了弯嘴角,她微笑里的苦涩没有让陆捷看见:“这首歌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陆捷回想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说:“大概跟博导在伯明翰做项目吧。” 贺佳言仰起脸,突然觉得难过。她伸手解开安全带,头也没转就说:“我回去了。” 或许太心急,贺佳言刚下车,脚就失控地崴了一下。她反射性地扶着车身,这样才躲过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机会。 陆捷看得胆战心惊,拔了钥匙就下车:“我送你上楼吧。” 贺佳言看向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焦虑。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答应他以后还说:“顺便来我家坐坐吧。” 贺佳言应该喝了不少酒,陆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免得她摔倒。 搭乘电梯的时候,他俩的视线在电梯壁中相撞。贺佳言装作无意地移目,陆捷脸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电梯里静悄悄的,贺佳言连呼吸也放轻了。就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时,陆捷对她说:“下次别喝那么多酒,你的身体真的经不起这样折腾。” 这已经是陆捷第二次提醒自己注意身体,贺佳言告诉他:“我的身体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差。” 陆捷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看着显示板上不断变换的数字。 将她送到门前,陆捷就说:“我不进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在他转身之际,贺佳言迈前一步,伸手想拽住他的衣服:“我还没谢——” 话没说完,贺佳言的身体便随着惯性向前,直直地扑向陆捷身上。陆捷瞬间反应过来,他托着她的腰将她扶稳。那触感一如记忆中的美好,他暗失方寸,一时忘了松开,她的手还搭在自己手臂,他能感觉到她施压在衣服上的力度。 贺佳言的脑袋有晕了几分,那神经末梢似乎被酒精泡得发胀,害得她连反应都变得迟钝。和陆捷很久没有这般亲密地靠在一起,她失神,目光呆滞地看向他。 她的睫毛又浓又密,在灯光的照耀下,映出了半圈阴影,陆捷的神智似乎被卷进她眼底的漩涡,数秒后他才鬼使神差地说:“还没谢我对吗?你经常说谢我,你想过怎样谢吗?” 看见陆捷的喉结隐隐地动了动,贺佳言的意识渐渐回笼。他的脸近在咫尺,她没有挣开他,只是稍稍别过脸:“这就是你要的报酬吗?” 陆捷没有说话,但扶在她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地使力。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两扇睫毛正颤抖着,在无声地引诱着他,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把她推开。 被他推开的一秒,贺佳言紧绷着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从包里翻出钥匙,她一边开门一边对陆捷说:“下次不要做这样事了。” 话毕,她觉得这话有点暧昧,立即补充:“工作的事情,我应付得来。” 钥匙相触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特别刺耳,门锁“咔嗒”一声后被打开。陆捷没有应声,待贺佳言回头看他,他才肯进屋。 门窗都没有被打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闷气,揉杂着贺佳言的酒味,闻起来特别难受。贺佳言把阳台的门开了一条小缝通风,之后问陆捷:“我这里只有白开水和酸奶,你喝什么?” 陆捷在沙发坐下,他说:“不用了。” 他虽这样说,贺佳言还是进厨房用电水壶煮水。 进屋以后,贺佳言已经把外套脱掉。她上身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衬衣,衬衣的下摆全部塞进高腰裙里,更显得那截纤腰盈盈一握。陆捷看着她那走来走去的身影,突然觉得额角发胀。 几分钟后,贺佳言拿着两个玻璃杯出来,并把其中一杯递给陆捷:“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陆捷将水杯放在茶几,接着“嗯”了一声。 贺佳言双手握着杯子,彷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多一份依靠:“陆捷,我在医院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陆捷没有应声,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 “你忘了也没关系,我可没忘记呢。当时我跟你说,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千万不要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就来安慰我、补偿我。我只要你离我远点,不要让我看到你,不然我一定会想起那孩子是怎样死掉的。”贺佳言的声音越来越紧,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捷静静地听着,眼睛看着水杯那股冒起的白烟。 贺佳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你明知道我想要这个孩子,你明知道我盼着你回来支持我,但是你却亲手推了我一把。我承认,那时候我真的恨透你了。直到我哥和嫂子有了孩子,我才发现你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当爸爸妈妈真的不是一件想做就能做的事情,辛苦操劳不说,责任还特别的重。我嫂子坐月子的时候被我妈养得白白胖胖的,为了带孩子,几个月就瘦得只剩骨头。” 顿了一下,贺佳言又继续说:“孩子来到这世上,我们都希望他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让孩子幸福,把他放弃也是为孩子负责的行为。” 听到这里,陆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但很快,她的话又把他带到黑暗深渊:“不过,我连带孩子来这个世界的本事都没有,还说什么让他幸福呢?简直就是笑话!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总是特别特别恨我自己。” 想到贺佳言这几年就活在这种自责和愧疚的状态下,陆捷的胸口便隐隐作痛。他声音苦涩地唤了生她的名字,过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希望她可以歇斯底里地骂自己、打自己,这样他会觉得好过一点,但她强忍着伤痛说出这种话,他真的很难受。 贺佳言对他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虽然不记恨你了,但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你也不用对我太好,更不用想着为我做些什么,这些年我没有你还不是活得过来吗?我不想欠你什么,更何况是欠你那些还不清的人情债。” 她的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心上,陆捷艰难地开口:“我没想让你欠我,我只是控制不了……” “之前你不是控制得很好吗?”贺佳言轻声问。 “我宁可我一开始就控制不了,我们不应该这样的。”陆捷的情绪瞬间爆发,他压着声音低吼。当时他就不应该回英国,与其分开各自痛苦,还不如抱在一起煎熬。 贺佳言看着他,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把他所有的希望都敲碎了:“你说我们还是朋友,可以,但朋友以外的,不可能。” 送走陆捷以后,贺佳言像虚脱一样坐在地毯上。她抱着自己的腿,缓缓把脸埋到膝盖上,鼻尖有点酸,但她死活把眼泪逼了回去。 茶几上的两个玻璃杯还装着八分满的开水,但已温热不再。坐了片刻,贺佳言把其中一杯水喝完,然后推着疲倦的身体进浴室洗澡。 不料澡才洗到一半,放在卧室的手机就响个不停。贺佳言满身是泡沫,本打算过后才重拨回去,但那铃声一直没消停,她担心是要紧的事,于是胡乱冲洗后就跑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陆捷的名字,贺佳言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听了。那头很嘈杂,她正要问他什么事,听筒里就传来一把焦虑的男声:“贺佳言吗?我是姜延……”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贺佳言无端地涌起不祥预感,她连问好也顾不得,直接问:“什么事?” 姜延直截了当地说:“陆捷挨了两刀,进医院了。你要来看看他吗?” “怎么会这样?”贺佳言竭力保持冷静,但握住手机的手却在发抖。 “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住哪里,我过去接你。”姜延说。 把住址告诉姜延后,贺佳言把澡洗完,套上衣服就往楼下跑。姜延的话说得很模糊,她根本摸不清状况,等待姜延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陆捷为什么挨了两刀、是哪里挨了两刀、到底要不要紧…… 在她万分焦虑之际,贺佳言看见一台汽车疾速驶来,她迈前两步,车子恰好停在她身边。副驾驶室的车窗降下来,姜延侧着脑袋看向她:“上车。” 上车以后,贺佳言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了?” 贺佳言出门肯定出得万分匆忙,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此际披散在肩上。姜延体贴地把车内暖气的气温调高一档,以免她着凉。他告诉贺佳言:“你别担心,他的问题不大。刚才在高架桥旁边那加油站,他看见一个小毛贼偷东西,然后就下车想把人给逮住。那小毛贼抱着手袋就跑,他一直把人追到桥底,把那小毛贼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个桥底原来是个贼窝,那小毛贼在那里藏了刀棍,被陆捷逼急了就拿刀砍他,他有两刀躲不过,就用手臂挡了。有道伤口挺深的,不过已经送医院缝针了,应该没事的。” 今晚贺佳言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她觉得脑袋钝痛,里面好像有把生锈的刀子在里面切割。她伸手揉了揉额角,低声说:“他没事就好。” 姜延又说:“据我对阿捷的了解,他不是轻易动手的人。要是在平时,他就算捉到那小毛贼,顶多就是交给警察同志发落。今晚倒是例外,逮到人就狠狠地打,虽然那小毛贼早就被带回警察局,我看不到他被打成什么样子,但我看到阿捷的手指关节又红又肿还磨破了皮,我想那小毛贼就算砍了他两刀还是得吃亏呀。” 姜延说这些是想让自己放松一点,贺佳言深呼吸,待情绪平复后说:“我只知道他打球打得厉害,没想到打架也很厉害。” 听了她的话,姜延分神看了她一眼:“跟阿捷吵架了吧?你肯定把他气得够呛的,否则他不会连拳馆也等不及去,直接打人肉沙包发泄了。” 解释的话无从说起,贺佳言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十来分钟后,他们就抵达医院。下车之前,姜延戴了顶鸭舌帽,然后带着贺佳言进去找陆捷。 刚走到急诊室,他们就看到顾莞站在遮隔帘前徘徊。姜延唤了一声,顾莞就朝他们走过来:“他在缝针,场面太血腥我就跑掉了。刚才警察来录口供,现在还没出来。” 姜延点头:“舅舅说要住院吗?” “建议留院观察,但陆捷说不用。”顾莞转头看向贺佳言,瞧见她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安抚她,“佳言,你不用担心。他的刀伤都在右手,医生说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血流得比较多,口子比较深而已。” 姜延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骂:“血流得比较多、口子比较深,这话不是吓唬人吗?” 虽然手心已经冒出薄汗,但贺佳言只是沉稳地说:“我缓过来就好了。” 顾莞对贺佳言微笑,随后瞪了姜延一眼:“我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刚才护士把他的落在救护车的外套还过来的时候,我差点不敢接。” “胆小鬼。”姜延笑道。 “顾莞就把放在休息长椅上的纸袋拿过来,把袋口展开:“不信你们看看!” 那件外套血迹斑斑,干涸后变成黑紫色的印子。贺佳言好奇地低头,恰好瞥见被割破的衣袖,那条口子将近十厘米,周围的布料都被血泡过,看上去很可怕。她觉得恶心,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见状,顾莞把袋子挪开,并对贺佳言道歉:“对不起呀……” 贺佳言摇了摇头:“没关系。” 姜延紧皱着眉说:“拿起扔掉吧。” 得到姜延的指示,顾莞就把衣服连着那纸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姜延让贺佳言先坐到椅子上休息,就在这时,两个警察从遮隔帘里走出来。他上前问明情况,其中一个警察简单地交代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顾莞回来的时候给贺佳言带了一杯温水,贺佳言满心感激地说:“谢谢。” 把警察送走以后,姜延就进去看陆捷了。顾莞坐到贺佳言身旁的椅子上,告诉她:“帮陆教授缝针包扎的医生是姜延的舅舅,他一定不会马虎了事的,你就放心吧。” 他们不断强调跟自己陆捷不会有事,贺佳言忍不住摸了摸脸颊:“我的样子真的很紧张、很忧虑吗?” “对!”顾莞笑着说,“不过我可以理解你,要是里面的人是姜延,我也会跟你一样的。” 看她一副甜蜜的样子,贺佳言忍不住问她:“你们结婚了吗?” 顾莞愣了一下,脸好像有点红:“没还呢。” 贺佳言逗她:“你可要替我们把少女时代的偶像照顾好,这责任很重大,辛苦你了。” 顾莞一脸娇羞,借故说上卫生间就逃跑了。 温水已经喝完,贺佳言把环保杯扔掉。她不想坐着干着急,于是打算去看看陆捷伤口处理的情况,刚走到遮隔帘边上,她就听见陆捷的声音:“怎么把她也叫来了?” 紧接着,姜延的声音也响起:“不把她叫来,那你想我把谁叫来?况且,听说你出事,她可急坏了。” 静默了数秒,陆捷才说:“送她回去吧。” “你俩闹翻了?”姜延幸灾乐祸地问。 贺佳言听不下去,干脆把遮隔帘拉开。 医生和护士还在专注于手中的工作,而陆捷和姜延都把视线投到她身上。看着陆捷右手小臂上包着的重重纱布,她低声问:“你没事吧?” 陆捷说:“没事,就一点小伤。” 医生正好包扎完毕,他叮嘱陆捷:“这几天尽量不要用右手,免得伤口崩开,洗澡的时候也得注意,不要沾到水,否则容易发炎。明天过来复诊,看看伤口愈合的情况。” 陆捷答应下来,随后向医生和护士道谢。 贺佳言无意间看见托盘上那几块血淋淋的纱布,不禁打起了冷颤。她连忙别过脑袋,余光扫过陆捷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心轻微地疼了一下。 姜延识相地把空间留给他们:“我去找莞莞,你们聊。” 病床边上放着姜延带过来的衣服,贺佳言犹豫了下,还是坐到床边帮陆捷传衣服。她害怕把他弄疼,只能慢慢地将衣袖套进受伤的手臂,然后把袖子挽起。他的手指关节确实如姜延所说那样,又红又肿还破皮,她的眼睛上移,碰了碰那纱布:“两刀都划在这里吗?” “嗯。”陆捷应她。 当贺佳言想替自己扣衣扣的时候,陆捷按住她的手:“我来。” 将手收回,贺佳言说:“现在的小学生都知道,见义不是勇为,而是智为。大晚上的你把小偷追到了桥底,那里连人影都不多,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 纽扣在指尖打转,陆捷耐着性子地将它们扣完。 他沉默以对,贺佳言又说:“要是那小偷下手狠一点,你的反应又慢一点,那后果会是怎样?” 陆捷抬头,终于开口对她说:“把姜延叫进来。” 贺佳言深深地吸气,片刻以后才出去找姜延。 姜延和顾莞都进去看陆捷,姜延把手中的水果篮放到床头柜上:“这是差点被偷手袋的大姐买来谢谢你的,她本来想看看你的,我说你在休息,所以她先走了。” 陆捷点头,接着对他说:“先帮我送佳言回去,明天她还得上班。” “那你怎么办?你现在这种情况,肯定要找人照顾你的日常起居。”姜延说,“佳言不像是小气的人,就算你们吵架了,这种时候她不会不搭理你吧?” 陆捷神色淡漠地说:“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她没有义务照顾我。” 贺佳言紧紧地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闻言,姜延和顾莞都露出错愕的表情。姜延率先反应过来,他对陆捷说:“那,那你先到我家住一阵子吧。” “别,我不想惊动我爸妈。”陆捷拒绝。 “我帮你请陪护吧。”姜延又说。 陆捷声音冷硬地说:“我可以照顾自己。” 姜延还想劝说,顾莞拉了拉他的衣袖:“你还是先把佳言送回家吧,这些迟点再说。” 贺佳言说:“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陆捷看了姜延一眼,姜延马上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的,很不安全。” 贺佳言叮嘱陆捷要记住医生的话,然后跟着姜延离开了医院。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昨晚喝过酒,还熬了夜,贺佳言翌日就犯头疼。她打起精神工作,把整理好的提案和设计稿送到黎绍驰手中。 黎绍驰随手翻了翻,在她准备出去的时候,他把她叫住。 贺佳言转身:“还有事?” 黎绍驰把稿子放到一边,语气戏谑地说:“听说阿捷把你送回家,送着送着自己就进医院了。” 心知他正拿昨晚的事情消遣自己,贺佳言没好气地说:“这事是不是能给总监带来灵感?” 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黎绍驰笑着说:“灵感没有,但启发倒是很大。” 贺佳言没有动怒,她只说:“你要是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黎绍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年假需要提前吗?” 贺佳言再次回头,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 “阿捷把你送回家,最后伤成那样了,你真会不顾不管吗?”黎绍驰问她。 那个“送”字,黎绍驰说得特别用力,贺佳言知道他意有所指,因而没有说话。 “要上班还得看顾他,你的身体吃不消的,干脆就休假吧。”黎绍驰看她没什么反应,接着说,“当初他为了让我带你,算是帮你说尽了好话了,你要是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到工作,那就是在打他的脸。” 听了最后那句话,贺佳言终于抬起眼帘:“我放下工作去处理私人问题才叫没有职业道德吧?况且他住酒店,食宿家务都不用操心,用不着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黎绍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难怪你这么放心。前些日子,他已经搬出酒店了。” 贺佳言皱眉:“他没有告诉我。” 黎绍驰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然后把陆捷公寓的地址发给她:“下午开始休假,其余事情我来安排。我可知道他在暗地里忙了你不少的忙,你要是不去看看他,真的说不过去。” 做好工作交接后,贺佳言就离开了公司,按着黎绍驰所给的地址找陆捷。 昨晚陆捷肯定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贺佳言记得,当年她跟他提分手的时候,他脸上也是那种表情。不甘、苦恼、无可奈何,陆捷那样内敛的人,若非愤怒到极点,旁人真不能从他脸上读出那么多的情绪。 事后贺佳言反省过,那些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她一心想跟陆捷划清界线,本意是让他死心,不希望他在自己身上浪费精力和感情。但转念一想,陆捷那么的骄傲,自尊心又强,怎能接受她一次又一次地遗弃他的感情。小偷往他身上捅刀子,他受得不过是皮肉之苦,而她只费了三言两语,就把他伤得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不过这样也好,她狠下心把陆捷伤个透彻,他憎恨自己总比爱着自己强得多。 贺佳言的思绪乱糟糟的,在陆捷门前又考虑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她一连按了三次门铃,又耐心地等了将近两分钟,房门才被打开。 陆捷穿着家居服,上衣的纽扣有两颗没扣,敞开的领口露出小半截锁骨。他的右手虽然不自然地抬着,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形象。贺佳言微微仰起头看向他,他的下巴没有胡茬,不过倒有一点点红痕,应该是用不惯左手剃胡子,控制不好力度就弄伤了皮肤。 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陆捷不禁愣了愣。他没有让她进屋,只问她:“你来干什么?” 贺佳言没有回答,反过来问他:“你到医院复查了吗?” 陆捷说:“还没。” “我陪你去吧。”贺佳言说。 “不用。”陆捷拒绝,“姜延等下会载我到医院。” 贺佳言很坚持:“反正我都过来了,就不用麻烦姜延了。” 陆捷沉默。 贺佳言又说:“姜延应该挺忙的,特地跑一样耽误工作,你也过意不去吧。” 陆捷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侧过身对她说:“进来吧。” 屋里有点乱,餐桌上放着水杯和几盒药,沙发和茶几上都推着厚薄不一的期刊和书籍,阳台玻璃门的遮光帘只束起一半,另一半垂了下来,把明媚的阳光遮挡在外。 贺佳言知道陆捷可能会请钟点工,却绝对不会请陪护的,他不喜欢陌生人靠近他,更别说为他做某些贴身又私-密的事情。现在他的心情肯定格外烦躁,因为他很多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来,这也是他昨晚对她发脾气的原因之一。她不跟他计较什么,进屋后就把遮光帘束起,并打开玻璃房透透气。 陆捷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给姜延发短信,告诉他不用让司机过来。姜延很快就回复短信,短信里面只有四个字:小人得志。他的嘴角微乎其微地翘了翘,把两条短信都删除后,他便斜着眼睛看贺佳言忙碌。 贺佳言先是把帘子束好,接着把滑落到地上的论文捡起,最后走进厨房。她边走边问:“你中午吃了什么?” 陆捷装作没有听见,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壁纸。 贺佳言把冰箱打开,里面很空,只有几罐啤酒和两盒速食水饺。她瞄了瞄料理台和垃圾桶,没有发现任何煮食痕迹,于是重新走回客厅:“下午两点了,你还没吃饭?” 陆捷连头也没抬,应她:“我刚醒,还不饿。” “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去换衣服,我跟你去吃饭,吃完饭再上医院复查。”陆捷一动不动,贺佳言被他的态度气着,“快点!” 眼见贺佳言一副将要发货的样子,陆捷终于走进卧室换衣服。 贺佳言双手抱胸坐到沙发上,在心里把他恶骂了一顿。没等她骂完,她就听见陆捷唤她的名字,她以为他碰到伤口,急忙应声:“诶,我在呢!” “进来帮忙。”陆捷说。 起初贺佳言没反应过来,差不多走到卧室时,她猛地醒觉——进来帮忙的意思是进来帮忙换衣裤。她故作镇定地把门推开,里面静悄悄的,倒没发现陆捷的身影。 主卧是个大套房,里面有衣帽间和浴室。陆捷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于是说:“我这这里。” 贺佳言循声走到衣帽间,看见陆捷的衣着还算整齐,她偷偷地松了口气。他已经换好西裤,连皮带都系上了,就是没有扣好金属扣。她过去帮他调试着皮带的松紧,这是她第一次帮男人做这种事情,手生得很,尽管小心翼翼还是碰到他的腰部甚至小腹。她所碰到的地方都是结实的,陆捷是身材还是那么好,连赘肉都不多。 “好了没?” 一把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贺佳言被吓得手都抖了抖。她收起那些无聊的想法,干脆地把皮带拉紧。陆捷抽了口气,她抬头问:“太紧了?” 陆捷垂眼看了看,说:“退一格吧。我又不是女人,不用追求什么盈盈一握的美态。” 贺佳言依照他的话,把皮带退了一格:“这样好了没?” “嗯。”陆捷说。 把皮带系好以后,贺佳言就帮他换衣服。正要站直身体,脑袋却磕在了陆捷的下巴,她“诶”了一声,而陆捷只是皱起眉头。 换衣服的时候顺利多了,陆捷穿戴整齐后,他俩就一起出门。陆捷把车钥匙给她,她接过来,毫不忌讳地说:“系好安全带,我的车技很一般。” 陆捷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贺佳言看了眼他的手,附身替他系安全带。他现在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只用自己的行为来表示不满和厌恶。她虽有点无奈,但更觉得好笑,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捷。 这个钟点还在营业的餐馆不多,贺佳言只能跟他去喝下午茶。陆捷不喜欢吃甜品和糕点,今天却不挑,还很配合地把她点的忌廉蛋糕也吃了。她想他应该是饿坏了,他嘴角沾了一点点白色的忌廉,她没有帮他擦,只是把纸巾递给他。 替陆捷复查的医生还是昨晚那位,他解开陆捷的纱布,贺佳言赶紧把眼睛瞄向别处,以免不适。医生很仔细地观察着愈合情况,而后问:“小陆,你是不是用这手挠痒了?” 陆捷说:“对不起,昨晚起床喝水,睡得迷糊,没站稳就用这手撑了下墙壁。” 医生无奈地摇头:“伤口有点撕裂。这几天一定要小心,不然你又得受苦。” 贺佳言不相信陆捷的话,她想他肯定是不听医嘱,回去以后就乱来了。 “好的,我会记住的。”陆捷答应,察觉贺佳言脸上怀疑的表情,他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看着医生替自己换药。 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天色开始昏暗。贺佳言替他拿着病历,边走边问:“伤口都出问题了,昨晚你用右手干什么了?” 陆捷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用谈天气的语气说:“总之不是干一些你不能干的事情。”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贺佳言被他噎着的同时,脸颊还微微发烫。她在心里暗骂陆捷是流氓,不过嘴上却说:“那伤口刚开始愈合,你就别逞强了,找家靠谱的家政公司请个陪护吧。” 提起陪护,陆捷又装哑巴了。 她拿陆捷没办法,走到停车场就问:“今晚想吃什么?” “不知道。”陆捷说。 贺佳言启动汽车:“那你想想,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我不想太晚回家。” 陆捷看向窗外,直到车子驶出医院,他才对贺佳言说:“在附近找家餐馆吧,等下姜延和顾莞会过来。” 她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约他们的?” 陆捷动了动唇:“现在。” 考虑到陆捷的刀伤,贺佳言选了一家菜式清淡的粤菜馆。她问陆捷意见,陆捷说:“你拿主意吧。” 他们要了一间环境清静的包房,陆捷不喜欢看菜谱,于是点菜的任务就交给贺佳言。贺佳言不太清楚姜延和顾莞的口味,她问:“姜延他们喜欢吃什么?” 陆捷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这话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贺佳言有点郁闷,转过头自个儿翻着菜谱。 看见她闷闷地翻着菜谱,陆捷有点后悔,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对她说:“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他俩都很随便的。” 姜延和顾莞来得比较晚,他们刚入座,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姜延一进门就使坏,他伸手戳了戳陆捷那包着纱布的右手:“我刚问过舅舅,他说你不听话,伤口愈合不太好。” 陆捷疼得皱眉,直接挥开姜延的手。 “你也知道疼?疼就安分点,伤口发炎容易发高烧,再折腾下去得二次缝针。”姜延提醒他。 察觉贺佳言的脸色不对劲,顾莞连忙说:“你别危言耸听,那有这么夸张。你舅舅昨晚也说了,两周后就可以拆线,什么二次缝针……” “要达到预期效果也得病人配合。”姜延对陆捷努了努下巴,“让他留院观察,他不肯;到我家住几天,他不肯;请个陪护照顾他,他还是不肯。要不这样吧,我把手头上的事全推掉,到你那边住几天。” 顾莞笑他:“你连自己也照顾不了,说什么照顾别人。” 姜延摸了摸下巴,赞同地点头:“那也是。” 贺佳言被他俩逗笑了,抬眼发现陆捷正不满地瞪着自己。她敛起笑意,说:“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中途顾莞和贺佳言一同上了趟卫生间。趁着那两个男人不在,顾莞对她说:“佳言,我之前不太清楚你跟陆教授的情况,如果说错了什么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贺佳言由衷地说:“没关系,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那就好。”顾莞接话。 顾莞欲言又止,贺佳言问她:“你还有话想说?” “这……”顾莞挣扎了一下,“姜延跟陆教授的关系一直很好。前段时间,姜延在英国进修,陆教授还帮了他很多的忙。现在陆教授的手受伤了,他真的很担心,昨晚还忙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家。他真的很希望有人帮忙照顾陆教授的,毕竟他爸妈都在国外,国内的密友又不多,还不愿意请陪护,思来想去就你最适合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就当作帮帮我们?当然,你实在觉得为难,那我们另想办法就是了。” 自小贺佳言就被教育,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上回爱尔斯那广告,多亏姜延出面才能说服冼樱跟公司合作,姜延对自己的帮助,她一直记得。顾莞已经替姜延开了口,她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看出贺佳言已经被动摇,顾莞继续劝说:“我看陆教授还是对你很好的,你工作出了问题,他立马就替你想办法了。要是昨天受伤的人是你,我想他也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的。” 沉默了数秒,贺佳言说:“我不应该管他那么多事,我跟他很多年前已经分手了。”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顾莞轻松地说,“那你就忘记他是你的前男友。你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宠物,看他顺眼的时候把他想象成哈奇士,看他不顺眼的时候把他想象成癞皮狗。反正他的手还伤着呢,又不能对你做什么,反倒是你,可以任意地宰割他,多好!” 贺佳言又被她逗笑了:“养着这样一条狗真够威风的!” “那不是!”顾莞也笑起来。 顾莞和贺佳言说说笑笑地走回包房,坐在餐椅上的两个男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落座以后,顾莞悄悄向姜延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姜延会意,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捷一眼。 晚饭过后,他们在停车场告别。上车之前,姜延特地跟陆捷说:“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我最近都不外出。” 陆捷说:“我能出什么事,你要是忙就忙去吧。” 姜延抽了口冷气,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对陆捷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回陆捷公寓的路上,贺佳言对陆捷说:“我到你那边住几天吧,你的手还不能乱用,没有人帮着点可能不行呀。” “你不用上班?”陆捷问。 “我在休年假。”贺佳言回答。 陆捷看向窗外,一声不吭。 贺佳言想他肯定还记恨自己,现在故意摆脸色给自己看。她不跟他一般见识,于是就说:“你不反对,那就这样说定了。” 回到公寓后,贺佳言安顿好陆捷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出门之前,她跟陆捷说了一下,不料陆捷却说:“这么晚了,别去!” “十点刚过,不算太晚。”贺佳言说。 陆捷抿了抿唇,然后转身:“你过来。” 贺佳言跟着他走进卧室,他在衣帽间里翻出一件黑色睡袍塞到她手里:“新的,将就一晚上吧。” 那件睡袍很宽很长,明显不适合她那身材。她皱了皱眉,拿着那睡袍不说话。 眼见贺佳言不太满意,陆捷又翻了翻,找出另外一件:“不喜欢黑色,还有白色的。” 贺佳言啼笑皆非,她没有接过那白色的睡袍:“我在乎那颜色干什么呀,问题是不合身。” “在家里穿还讲究什么,又没有人看见。”陆捷随手将睡袍丢进衣橱,然后给她拿了浴巾和其他洗漱用品,“去洗澡吧,我帮你找床被子。” 听说他又要瞎折腾,贺佳言连忙阻止:“千万别!我拜托你躺到床上睡觉,其他东西等我来弄。” 话毕,贺佳言就进了浴室洗澡。陆捷的睡袍实在太大,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像套了个大大的麻布袋一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丑!” 回到客房,贺佳言看见陆捷正单手铺着床单,听见脚步声,陆捷也没回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才说:“行了,剩下的我来铺吧。” 陆捷这才回头,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那件睡袍确实很不适合,他买的睡袍那长度直到膝盖下一点的地方,贺佳言穿上差不多就到脚踝的位置了。袖子也被折起几层,袖口太宽,越发显得她的手腕纤细,视线上移至睡袍的前襟时,他自觉地挪开眼睛。 他的神情冷淡,目光却有几分炽热,贺佳言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于是过去夺过床单,继续陆捷刚才的动作。陆捷还没有回房间,她便问:“刚才吃药了没?” 陆捷懒得得说话,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伤口还疼吗?不疼的话,止疼药可以停掉,那药很伤胃。”贺佳言提醒他。 陆捷想起了什么,突然觉得难受,干脆就不说话了。 贺佳言倒喜欢他这样的冷暴力,他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总比跟自己不清不楚要好。如此一来,她不会尴尬,更不会有负担。 他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贺佳言没有把他赶走的资格,于是就随便扯了个话题跟他聊天,缓和气氛:“这几天你都不用上课吗?还是跟找其他老师代课了?” “我找院里的老师帮忙了,这周暂时不回学校上课。”陆捷回答。 想起后天就周六了,贺佳言问:“你找了哪个老师代我们的课?” 陆捷说:“佘教授。” “不认识。”贺佳言说。 “这周的课,我帮你上吧。”贺佳言的手顿了一下,陆捷立即补充,“我已经做好课件了,用不了怪可惜的。” “那好吧,明天你把佘教授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跟他请个假。”贺佳言答应下来。 贺佳言利索地把床铺整理好,在展开丝被的时候,放在床边的枕头被甩到地上。她“诶”了一声,撑着床俯身把它捡起。 俯身的时候,睡袍的领口因她的动作而敞开,陆捷就站在床尾,看到半边精致的锁骨以及大片裸-露的肌肤时,他喉咙一紧,下颚的线条也僵硬起来。 贺佳言随手把枕头扔到床上,正想着用什么方式下逐客令,陆捷突然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客房。陆捷这番举动让她感到莫名其妙,余光扫过自己的稍稍滑开的领口时,她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rfive唯独你无可取替 第二十一章 睡前贺佳言把手机设定的闹铃关闭了,第二天睡到将近九点才起床。她换好衣服准备到厨房做早餐,走到客厅时发现陆捷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膝上放着笔记本,此际正皱着眉盯着屏幕。 “早呀。”陆捷说。 “早。”贺佳言应了声,接着就厨房,把冰箱里的速食水饺煮了。 她没有控制好火候,水饺煮得很烂,一夹起来,水饺皮就散开了。幸好陆捷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吃完。 吃完早餐,陆捷又重新坐到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皱眉。贺佳言生怕打扰到他,收拾碗筷的时候都放慢了动作。 冰箱没有多余食材,贺佳言从厨房出来就对陆捷说:“我去一趟超市。” 闻言,陆捷抬头:“我跟你一起去吧。” 像陆捷这样的大忙人,无时无刻都有一大堆任务等待着他,贺佳言怎么敢劳烦他跟自己去超市。她对陆捷说:“你忙吧,我一个人去就好。” 陆捷没有理会她,径直地走进卧室换衣服。换到一半,他又把贺佳言叫进去帮忙了。 贺佳言先回自己公寓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她让陆捷在车里等着,陆捷说车里太闷,于是他俩都上去了。不久前,他们才在这里闹得很不愉快,因而这一路都没说话。 进门以后,贺佳言回卧室收拾,陆捷没事干,她就吩咐他:“帮我浇花吧。” 陆捷推开阳台的门,花几上放着好几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念大学的时候,贺佳言就很喜欢摆弄这些小盆栽,也经常缠着他去逛花鸟市场买这些玩意儿。同龄的女孩子,一般喜欢养养宠物狗、逗逗小花猫,但她就入迷般地打理各式各样的植物。他曾问过原因,贺佳言告诉他,小宠物的寿命太短了,要是某天它们不在,她会像失去同伴一样伤心,所以她只养花草,不养宠物。 冬季的北风干凛,泥土确实有点干,陆捷把水装进浇花喷壶,逐盆逐盆地浇水。 贺佳言走出阳台的时候,陆捷正弯着腰观察一朵开得灿烂的山茶花。看着看着,他突然伸手碰了碰明黄色的花蕊,接着那粉嫩嫩的花瓣就掉了几片。还没来得及将手收回,他就听见身后传来抽气声。 “辣手摧花!”贺佳言心疼地指责。 “应该是化作春泥更护花。”陆捷一本正经地说,接着淡定地离开了阳台。 贺佳言居然无法反驳。去超市的路上,她暗自决定等下必须狠狠地买买买,否则不足以泄愤。 今天还不是双休天,在超市里走来走去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大妈,贺佳言跟陆捷推着购物车在里面闲逛,倒有点格格不入。陆捷看到适合的东西就放进购物车,贺佳言倒是不慌不忙地挑选,但也买了不少东西,很快购物车就被装得满满的。 购物车不能推进地下停车库,他们买的几袋东西都得提着走。贺佳言只把其中一袋交到陆捷手里,其余两袋都由自己拿着。陆捷不满地说:“再给我一袋。” “我可以拿。”贺佳言没有把购物袋递给他。 陆捷不肯走,他说:“你就那么一点力气,我单手都比你双手强。” 贺佳言不屑地说:“整天不是看书就是敲键盘,你才没有力气呢。” 陆捷挑眉:“不服气?等下回去比比?” 回到公寓,陆捷还真找她扳手腕。男女之间的力量本身就悬殊,她倒没什么胜算:“这不公平。” 陆捷笑她:“你可以左右手一起扳,而我就用左手,这样也不敢比?” 左手本来就不好使力,贺佳言觉得有点胜算,于是就点头了。 他们比了三局,三局都是陆捷轻轻松松地获胜。 贺佳言输得实在难看,她还没来得及使力,陆捷就把她的手扳倒在桌面上。她甩着发酸的手臂,咬着牙说:“你让着点会死吗?” 陆捷耸了耸肩:“我让了,是你太差劲而已。我这种整天翻书和敲键盘的人那力气也是不容小觑的。” 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贺佳言把衣袖挽起,一脸豪迈地说:“不行,再来一局。” 捕捉到她眼里那点狡黠的芒光,陆捷知道有诈,没有立即答应她:“不用再比了,胜负已经很清楚。” “刚才的只是热身,现在才是真正的比试。”贺佳言说。 陆捷想倒看看她有什么小招数,他倚着椅背,懒洋洋地问她:“比也行,不过输的一方得接受惩罚,你觉得怎么样?” 贺佳言考虑了半秒,问:“什么惩罚?” “没想好,想好再决定吧。”陆捷说。 贺佳言点头:“那行。” 陆捷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就把左手撑在桌子上:“说好了,不许赖账。” 贺佳言笑眯眯地说:“当然!” 那丫头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陆捷在她倒数的时候就盯住她的一举一动。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地咬着下唇,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点架势。 倒数结束,在说“开始”的瞬间,贺佳言的左手突然抽开了。陆捷马上反应过来,她还没有碰到他的衣服,手已经被稳稳地擒住了。 贺佳言没料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还那么灵活,此际懊恼不已。她想把手抽回来,陆捷不仅不松手,还用力地将她拖向他那边。身体因陆捷的一拉一扯而向前倾倒,她笨拙地扑到他怀里,额角恰好撞在结实的肩头。 “你耍阴招,接受双倍惩罚也不过分吧?” 听见他那声音不温不火的,贺佳言捂住额角抬起头来:“什么阴招,这是智取!” 陆捷的嘴角抽了抽,接着提起他还握住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贺佳言眼睁睁地看着他咬下去,直至痛感从手腕传来,她才哇哇大叫。 松开以后,陆捷一边端详着那牙印,一边说:“只咬一口而已,便宜你了。” 贺佳言将手放到他身上乱蹭:“陆捷你太恶心了!” “长长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使坏。” 话毕,陆捷就走回书房,留下贺佳言在原地干瞪着他的背影。 吃完晚饭的时候,贺佳言手腕上的牙印已经消得差不多了。陆捷闲着无聊,用尾指挑起她的衣袖,她一筷子就敲在他手背上。 那响声清清脆脆的,陆捷看着自己渐渐泛红的手背,问她:“还在生气?” 贺佳言否认:“没有。” 陆捷将手伸到她面前:“那你为什么敲我的手。” 贺佳言横了他一眼:“谁让你动手动脚妨碍我吃饭。” 他俩的饭碗都是空空的,陆捷笑着拆穿她:“你为什么不说我妨碍你饭后消化?” 贺佳言又被他噎着,站起来说:“我去洗碗了。” “要帮忙吗?”陆捷语带笑意地问。 听他这样说,贺佳言便使唤他:“把东西都收进来。” 虽然陆捷说帮忙,但贺佳言觉得他帮的都是倒忙。她既要洗碗,还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后来她忍不住说:“算我求你了,你出去坐着吧。” 陆捷硬要跟她挤在厨房里,他说:“做事要有始有终。” 贺佳言拿他没办法,只得由得他。 把碗碟放进消毒碗柜的时候,陆捷问她:“你累了没?” “没呢,”贺佳言问,“干嘛?” “等下帮我把几页资料输进笔记本。”陆捷说。 贺佳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要,让你咬我!” 陆捷把擦干的饭碗递给她:“刚刚你不是说不生气的吗?” 关上柜门后,贺佳言说:“我是不生气,但没说不跟你算账。” 她走出厨房,陆捷跟了上去,慢悠悠地说:“让你咬回来总可以了吧?” 贺佳言的脸绷不住了,她笑起来:“我才不咬人呢,我可不是癞皮狗。” 看她突然那么开心,陆捷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贺佳言不告诉他,她只说:“把资料拿过来吧。” 那资料全是英文的,贺佳言一边录入笔记本,一边在脑海里将它们翻译成中文。碰到不认识的特定名词,她便问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陆捷。 他们在客厅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完成任务以后,贺佳言习惯性地伸懒腰,手举到一半,她想起身后还坐着一个男人,于是又别扭地将手放下。她把笔记本递给陆捷:“我校对了一遍,你再看看有没有出错吧。” 陆捷道谢,接过笔记本就开始查阅。 贺佳言口渴,她问陆捷:“我去热牛奶,你喝不喝?” 陆捷说:“不用了。” 刚才贺佳言一直坐在那厚实的地毯上敲键盘,血气运行得不好,一站起来就有点头晕腿软。她本能地想找东西搀扶,手碰到什么就用力地捉紧,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她才发觉自己闯祸了。 在贺佳言站起来的时候,陆捷就抬了下眼。看见她的身体晃了晃,他本想伸手扶她一把,她已经自动自觉地捉住自己的右肩。他侧身护着伤口,身体一失衡,于是两人都摔到沙发,而原本搁在他膝盖上的笔记本,就“啪”的一声滚倒地上。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贺佳言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拉倒,最终压着陆捷跌在宽大的沙发上。她摔得昏头转向的,脑袋里满满都是陆捷的刀伤。她挪着身体想爬起来,腰间横着的一条手臂猛地收紧,耳边响起陆捷低沉的声音:“别动!” 陆捷被贺佳言压着,刚才她那样紧贴自己的身体扭动,是个男人也会受不了。更糟糕的是,她动身的时候,那翘臀恰好在他腿间辗压了一下,他全身的血脉便开始急促地奔腾。那一刻的快感直冲脑门,他不敢让她继续扭下来,否则场面可以会失控。 耳际传来稍稍混乱的呼吸声,由于背对着陆捷,贺佳言不太清楚状况。她以为自己撞疼了他的伤口,听了他的话,她马上停住一切动作:“很痛?” 稳住情绪后,陆捷单手托起她的腰,借力给她起来。将她推开以后,他也撑坐起来,语气淡淡地说:“没事。” 他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贺佳言盯着缠在他右手手臂的纱布,生怕下一秒就有鲜血渗出。 顺着她的视线,陆捷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安抚贺佳言:“真的没事,你刚才只捉住我的肩膀。” 贺佳言心有余悸,她弯腰捡起笔记本:“没事就好,你还是离我远点吧。要是给你造成二度伤害,我怎么跟姜延和顾莞交代。” 陆捷脸色阴沉地接住她递过来的笔记本,抿着唇不出声。 贺佳言知道自己说的话又惹他不痛快了。她将手放进口袋,试着抚平他的情绪:“我先去热牛奶了,给你热一杯好不好?” 不料陆捷还是拒绝:“不用。” “那好吧。”贺佳言转身走进厨房。 陆捷这才抬起头,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背影,他眯了眯眼睛,脑海突然萌生一个怪异的念头。 周六的早晨,贺佳言开手机后就发送一条短信告知周婷,她今天不去上课。 周婷应该在上学的路上,她很快回复贺佳言:班群说今天的课由佘教授代上,你该不会跟那谁约会了吧? 贺佳言不想解释也不想说明,免得周婷脑洞打开,于是没有回复短信。不料,几分钟后周婷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我只是随便猜猜的,没想到猜中了。你真不够朋友,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 看完这条短信,贺佳言剩余的一点睡意都被赶跑了。她坐起来,倚着床头给周婷回复短信:胡说八道。 发完短信以后,贺佳言把手机扔到一边,接着进浴室洗漱。 今早陆捷要到医院换药,贺佳言做好早餐就去敲陆捷的门。陆捷刚才浴室里出来,衣袖和前襟都有水渍,应该是洗漱完了。他板着脸,心情好像不怎么好的样子。这几天贺佳言已经习惯了他那天气那般幻变莫测的情绪,她没问什么,只说:“出来吃早餐了。” 吃完早餐,他们就出门了。 一路上,贺佳言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路况上。 陆捷坐在副驾驶室里,眼睛一直看向窗外,很快,外面的景物被他看腻了。他转过头低调地打量着正在开车的贺佳言,贺佳言的车技还算不错,车子开得很稳,遇上突发状况也能沉着应对。以她的经济能力,肯定可以养一台车,他突然想知道原因,于是问她:“怎么不买台车?” 贺佳言只丢给他三个字:“没必要。” 陆捷皱了皱眉:“这样很不方便。” “刚毕业的时候,我还买不起小车,所以每天挤巴士。后来被耀世录取了,我就在附近租房子,上下班都很方便。再往后,我买得起小车,又觉得自己不太需要它。”贺佳言分神看了陆捷一眼,装作无心地告诉他,“很多东西都像这汽车,得不到的时候总觉得非要不可,到了可以拥有的时候,又发现那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话中有话,陆捷虽然听得出来,但没有任何表示。 陆捷换药的时候,贺佳言如常地东张西望,不想被血肉模糊的画面吓着。这回医生没有说陆捷的不是,反而和颜悦色地说:“伤口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可以有点痒,记得不要去挠它。” 听了医生的话,贺佳言好奇地往下瞥了一眼,褐黄色的药水掩盖了皮肤原色,被缝合的伤口弯弯扭扭的,像一条幼小的蜈蚣。她凑近了一点,好奇地问:“会留疤吗?” 陆捷只是动了动眼皮,医生反而笑了:“小女朋友着急了?” 贺佳言连忙解释:“我不是……”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俩,接着说:“留疤是一定的,但不会很明显,摸肯定摸得着,但不细看一般不会发现。如果像除掉也很简单,去整形医院就可以了。” “不会像电影里的黑色会老大那样,长出一条很粗很长的疤痕吗?”贺佳言又问。 站在旁边帮忙的小护士笑了,她说:“陈主任的缝针手法可好了,简直可以跟整形医院的医生媲美,况且病人又不是伤疤体质,怎么可能留那么可怕的疤痕?” 陆捷一点表示都没有,彷佛他们议论的人不是自己。走出病房的时候,他问贺佳言:“看书了吗。” 贺佳言正回想着医生刚才交代的注意事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书?” “昨天天我不是把教材给你了吗?”陆捷说。 经他提醒,贺佳言才记起,陆捷前几说过要帮自己上今天的课。昨天从超市回来后,他给了她教材预习,她随手放到一边,接着就没了这回事。 他们在外面吃过午饭才回公寓,贺佳言本想睡午觉,陆捷却把她叫停:“把教材拿出来,把落下的内容补一补。” 今天陆捷的心情不怎么样,贺佳言没有招惹他,乖乖地进客房把教材拿出来。她把书页翻到这周要学的章节,而陆捷却把书页往前翻了几十页,直至翻到他第一次代课所学的章节。她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想从这里讲起吧?” “你有问题?”陆捷问。 贺佳言偷偷地观察他的脸色,最后摇头。 陆捷把笔记本开了,正打算开讲的时候,他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没来得及接听,门铃也凑热闹般响了起来。贺佳言看他那么的忙,于是说:“我帮你开门吧。”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把门房打开后,贺佳言看见外面站着一男一女,那男人手中还拿着手机,看见她的时候,他就把通话切断了。她早料到是陌生人,倒不惊讶,但门外的两人见了自己,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那女孩子笑眯眯地看着贺佳言:“陆教授在家吗?” 贺佳言侧身让他们进门:“在呢,请进。” 他们走进屋内,陆捷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有几分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姜雨娴看到陆捷缠着纱布的右手就偷笑:“来看你呀。” 这时,贺佳言已经走回了客厅,陆捷替她介绍:“她是姜延的堂妹,叫姜雨娴。这位是宋知瑾,是姜雨娴的丈夫。” 贺佳言记得陆捷提起过这个女孩子,她是陆捷在英国带过的学生。那女孩子很年轻,长着一张很漂亮的娃娃脸,眉宇间跟姜延倒有几分相似。至于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他看上去并不倨傲,但出身应该不简单。贺佳言向他们点头示意,随后就听见陆捷对他们说:“她叫贺佳言。” 姜雨娴和宋知瑾都别有深意地看着贺佳言。陆捷有点头疼,他生怕这对不请自来的夫妻乱说话,于是借故把贺佳言支开:“帮忙泡茶可以吗?” 贺佳言点头,接着对他们说:“你们先聊。” 等他们问完自己的伤势后,陆捷顺便跟宋知瑾交代一下项目的进度,姜雨娴不感兴趣,因而便走进厨房看看。 贺佳言踮起脚从柜子里找茶叶,找来找去也没找着,正想在别处再找,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边的姜雨娴悄悄打量着自己。 “贺姐姐,你是不是在找茶叶?”姜雨娴问。 贺佳言知道陆捷不喝茶,但没想到他连茶叶都没有备着点。她想了想,又说,“我跟你差不了多少岁,可以不用叫姐姐。” “还是叫姐姐吧,不然陆教授会觉得我没有礼貌。”姜雨娴笑得眉眼弯弯的,“还有,陆教授不喝茶的,他家里应该没有茶叶。” 姜雨娴一直都笑意满满的,贺佳言在职场打滚多年,看得出那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她虽不太理解其中的含义,但那笑容让人感到舒心,连初次碰面的陌生感也减退不少。她对姜雨娴说:“没有就算了,你们喝白开水可以吗?” 姜雨娴点头:“我们喝什么都可以。” 水还没有煮开,姜雨娴闲着就跟贺佳言聊天:“我看到外面放着教材和教案,陆教授在帮你上课吗?” 贺佳言说:“哦,他帮我补课,你有兴趣听吗?” 想起在英国被陆捷炼铁成钢的日子,姜雨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她连忙说:“等下次吧。” 姜雨娴和宋知瑾在公寓留了一整个下午。除了宋知瑾,其余三人的专业都是传媒方向的,因而谈起话来很有共同话题,他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一聊就聊到了傍晚。 陆捷留他们在家里吃晚饭,不过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接着对宋知瑾说:“你是客人,不过你可没有客人的待遇。” 宋知瑾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姜雨娴对贺佳言说:“贺姐姐,今晚你有口福了。” 跟他们聊了这么久,贺佳言跟他们熟络不少:“是吗?那我得认真尝尝。” 陆捷轻轻地皱眉,他对姜雨娴说:“有你这样夸自己人的吗?” 姜雨娴还是一脸骄傲,她说:“你懂什么!” 想起车尾箱存着一瓶葡萄酒,宋知瑾让姜雨娴拿上来,而他就走进了厨房忙碌。贺佳言不好意思干等着吃饭,于是也进去帮忙。 冰箱里放着昨天在超市购买的食材,贺佳言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些够吃吗?” 宋知瑾点头,他把轻便的工作交给贺佳言。看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贺佳言问他:“你经常下厨?” “偶尔吧。”宋知瑾回答,“你感兴趣?” 贺佳言说:“我妈妈喜欢吃闽南菜,但我一直没机会学。” 宋知瑾看她切菜的动作很娴熟,手起刀落,十分干脆。他提议:“我认识一个老师傅,专门研究闽南菜系的,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姜雨娴提着葡萄酒回来的时候,宋知瑾和贺佳言在厨房里正兴致高涨地数着佛跳墙的山珍海味。把葡萄酒放好后,她就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陆捷不满,他问姜雨娴:“怎么不去帮你老公的忙?” “贺姐姐在就行了。”姜雨娴理所当然地说。 陆捷没有说话。 他们的低声细语从厨房里传出来,姜雨娴发现陆捷嘴角微抿,眉头没有皱起,但并不放松,她明白过来,扔下遥控器就进了厨房。 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姜雨娴说来帮忙,贺佳言就把围裙交给她,好让这对小夫妻自由发挥。 贺佳言走出客厅,陆捷刚把开瓶器和醒酒器拿了出来,看见她就说:“过来开酒。” 接过陆捷递来的开瓶器,贺佳言说用纸巾把瓶口擦干净后,才把螺丝钻进木塞。她担心螺丝会把木塞钻穿,木屑容易掉进酒里,没敢把螺丝旋到最后一环。她对陆捷说:“你这种状况最好不要喝酒。” 陆捷没有回应,只说:“小心点,别划到手。” 将木塞抽出来,储在瓶中的淡淡酒香溢出。贺佳言不禁赞叹:“好酒!” 陆捷把葡萄酒灌进醒酒器里,继而对贺佳言说:“像个酒鬼一样。” 贺佳言记得,陆捷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评价自己了。陆捷读博的时候,她曾经在暑假去过英国找他。他恰好有两天空闲的时间,于是把她带到郊区的一个酒庄游玩。那酒庄的主人是陆捷的朋友,他把他们带到酒窖里参观,离开的时候还送了他们几瓶年份正好的葡萄酒。当晚她就迫不及待地开了一瓶尝鲜,陆捷就笑话自己是酒鬼。 忆起旧事,贺佳言心生怅然。她还记得,那酒庄位于市中心的边缘地带,占地面积很大,一眼望去,满目是青青绿绿的藤蔓和尚未成熟的葡萄。酒庄主人领着他们到园地里散步,陆捷突然指着她身侧的棚架,语气严肃告诉她有蛇。她怕蛇怕得厉害,瞥见棚架确实缠着东西就差点跳了起来。看她这样的反应,陆捷倒笑起来,他伸手转过她的脑袋,让她看个清楚。 贺佳言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敢睁眼,不料把条把自己吓得不轻的东西,不过是一条很粗很长且卷成一团的藤蔓。她恼羞成怒,站在原地朝他瞪眼。酒庄主人是个很识趣的大叔,瞧见他们打情骂俏,于是就把空间让给他们。 他们隔了不足两米的距离,陆捷回头看她,她鼓着腮帮子瞪着他。阳光从棚架的缝隙洒下,恰好落在陆捷的脸。他向她伸手,嘴角的微笑似乎带着暖意,她便情不自禁地将手递了过去。她一直觉得那段回忆实在美好得无与伦比,那时候的风那么轻,天那么蓝,而相伴身旁的男人那么的好……可惜,他终究也沦为自己的记忆。 尽管贺佳言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陆捷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晚餐的时候,她如常地吃饭品酒,而陆捷却知道她时不时目光空洞地盯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晚宋知瑾下厨不失水准,大家都吃了不少。饭后,贺佳言把餐桌收拾,陆捷看了姜雨娴一眼,姜雨娴马上就走到厨房帮忙。 等到姜雨娴走进厨房,宋知瑾靠着椅背,语气慵懒地说:“姜延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你?” 陆捷明白宋知瑾的意思,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我就是跟姜延太要好,所以才把他妹妹当成自己妹妹一样管教。” 姜雨娴进厨房帮忙,碗很快就洗完。贺佳言想她肯定很少做家务,刚才洗碗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把碗碟都洗好,她像得到解放一样高兴。 姜雨娴和宋知瑾吃完饭后水果就离开。送走他们以后,贺佳言到阳台收衣服。陆捷倚在阳台门的门框上,不知道是在看月亮,还是看自己,她没有打理他,转过背将衣服收下来。 “你在想什么?” 陆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佳言将衣服搭在手臂上,应他:“没想什么,我只是觉得姜延的堂妹好像很怕你。” 身后没了回音,贺佳言也没有说话。正要把最后一件衣服收下来,腰间突然被缠上一条手臂,他的体温透着衣衫传来,她的身体僵了僵,随即要挣开他的手。 陆捷没有松手,他将脸贴着她柔软的长发,声音很低很低:“你再动,我们后半晚可能要在医院里度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今晚晚风不徐不疾,贺佳言迎风站着,头发滑过陆捷的脸,微微的痒。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但那温度和触感却仍旧熟悉。 贺佳言尝试着掰开陆捷的手,可是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叹气,接着轻声唤他的名字:“我知道你没有喝醉。” “你要么使劲地撞我的右手,要么就这样被我抱一抱……”陆捷固执地从身后抱着她,语气眷恋地说。 闻言,贺佳言抿着唇不说话。很快,他就听见陆捷的声音:“姜雨娴原本是我爸妈相中的儿媳妇。两家的长辈有意愿撮合我们,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表现很明显。” 贺佳言一点也不惊讶,她早料到陆捷和姜雨娴那层关系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语气平缓地说:“你不应该放弃她的。” “我也想过试着接受姜雨娴,所以我爸找我带她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但是,等我跟她接触以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一心一意地对她。”至今,陆捷还记得那种感觉有多么无力。每次他希望认认真真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往事便会如同涌起的潮水,汹涌猛烈地向自己袭来。脑海里满满是贺佳言的影子,他想剔除也剔除不掉。 尽管贺佳言表面上平静,但内心不是毫无波澜。片刻以后,她说:“你给太大压力自己了。” 她的声音夹在晚风之中,很低,很飘,陆捷觉得不太真切,宛如尚在梦境之中。他告诉贺佳言:“我没有给任何压力自己,我只是清楚自己心里装着的人是谁。当我知道姜雨娴偷偷地交了男朋友,我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上次替范彦昌饯行,我看到你跟别人唱歌,我真的很嫉妒,嫉妒得在心里抓狂。” 贺佳言不知道应该怎样接话,只能顺着他的话模糊焦点:“她那样好的女孩子,你居然不努力争取一下,真的太可惜了。” 听了她的话,陆捷无声地笑了。想当初,他要是真想把姜雨娴抢过来,只要小小地使一点小手段,她和宋知瑾的关系肯定不会发展得那么顺利。像姜雨娴那样的小丫头,他闭上眼睛也可以把她吃得死死的,而宋知瑾时常国内国外两头奔跑,就算想把人套在身边,终究还是鞭长莫及的。不过,他看得出来,宋知瑾是真心喜欢她的,他虽然不敢以君子自居,但这点成人之美还是有的。他对姜雨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但其他情谊还是很深厚,他还真把姜雨娴当成自己妹妹那样看顾和管教,以致于他得知她瞒着家人跟宋知瑾注册结婚后,他也有种辛苦栽种了一盆花后毫无防备就被别的男人捧走了的感觉。 将思绪收回,陆捷说:“她确实是一个好女孩,就算被家里保护得太厉害罢了。况且,姜延很宝贝她的,我又怎么忍心荼毒她?” 贺佳言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于是只好沉默。 陆捷紧了紧环在她腰间的手:“佳言,除了你,我谁也不想爱了。” 贺佳言低着头,她盯着自己的鞋尖,静默片刻后才说:“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们真不应该打扰对方的。” “没错,我们确实是分手了。我要是看见你身旁有了另一个男人,我肯定不会打扰你,但你没有,你还是一个人。这么多年,我们兜兜转转都没有碰见更好的人,现在倒是重新遇上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一次错过。”陆捷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贺佳言匆匆回应:“不是这个问题……” 陆捷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没有让你马上接受,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抗拒我,更不要像上次一样,急着把我推开。” 贺佳言的声音分外无力:“我不想浪费你的感情。” “就算浪费也是我心甘情愿的。”重遇以后,陆捷总会情不自禁地反思过去。他过分的理性,而贺佳言恰好跟自己相反,他们都没有试着寻找一个理性和感性的平衡点,妥善地修补情感的裂缝。他比贺佳言年长几年,处理事情的方式应该比她更周全才是,然而他只是消极应对,害得大家白白虚度多年光阴。多年不见,她想必已经把自己放下,若想她重拾旧情,肯定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轻易。 陆捷吻着她的发端,那动作很压抑,“佳言,学着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这次我陪着你,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离开。” 贺佳言从来没想过,当初陆捷要是不答应分手,现在他们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陆捷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也不会做这种有损涵养和气质的事情,她决定分手,就已经做好跟他彻底了断的准备。这些年来,他们就像普天下最平凡的旧情人,各自把对方收进心底一隅,留待日后怀缅。他们都没有刻意为对方等待,假如碰见合适的人,他们的无名指早已经套着婚戒了。正如陆捷所说,他们只是兜兜转转没有遇到一个更有感觉的人,又或者说,命中注定的人已经出现,只不过他们不够成熟,根本不懂得保护和维持这段感情。 越是深思,贺佳言的心绪就越是凌乱。她闭了闭眼,声音有点哑:“我的头有点疼,今天想早点休息。” 陆捷不敢把她逼得太紧,于是默默地松手,看着她疾步逃离的身影,他倒不觉得机会渺茫。 自那场谈话以后,贺佳言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陆捷。上次她把陆捷请到家里,一五一十地把话说清楚,原以为陆捷会死心,却不料他居然这般执着。过后陆捷没有再提,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贺佳言知道这是他给自己考虑的时间,但她只把这些时间用作逃避。 有天晚上,陆捷陪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剧里的年轻夫妻因不可调解的矛盾而离婚,签定离婚协议后的两周,那男人被告知前妻怀孕,他追悔莫及,接着便踏上艰难的追妻之路。要是在以前,陆捷肯定会无聊得打盹,但现在却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视机。 当那男人提出复婚,他的前妻劈头盖脸地把他痛骂了一顿,男人全数接受,半点怒意都没有。陆捷问贺佳言:“他们一定会复婚吧?” 贺佳言想了想,说:“为了大团圆结局,他们应该会复婚。” 陆捷又问:“离了婚的夫妻都可以复婚,那么分了手的情侣也能重新在一起吧?” 贺佳言瞥了他一眼,故意把话题停留在电视剧的层面上:“你没听见那女的骂她前夫是神经病吗?离婚的目的不是为了藕断丝连,更不是为了以后的复婚。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多少人会做这种神经病才会做的事情。” 陆捷被她噎着,整晚都没有再说过话。 周三的上午,陆捷有教学任务,手臂并无大碍,他决定回学校给学生上课。贺佳言开车将他载到学校,课程只有两节,陆捷问:“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 贺佳言摇头:“不就两个小时,我能去哪里?” 陆捷提议:“去旁听吧,这门课对你挺有帮助的。” 反正闲来无事,贺佳言便跟着他一同下车。 这节门课是公共课,他们走进大教室时,小半的同学已经坐在座位上等候。贺佳言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陆捷说不用,她就选了后排的边角位置坐下来。 其实陆捷讲课不算无趣的,他喜欢化繁为简,语句平缓且不晦涩。下课的时候,有几个学生走近讲台,贺佳言坐得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看来,他们应该在关心陆捷那受伤的手。陆捷对学生的态度不算亲切,他脸部的线条一点也不柔和,似乎在刻意与学生保持距离。 贺佳言觉得,尽管陆捷长时间留在国外,但他仍旧被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所影响。他待人处事都自己的一套标准,正如现在,他不会跟学生嬉戏打闹,更不会随便与学生搞暧昧。至于那年他冲动又鲁莽地跟自己发生关系,贺佳言认为他那晚一定是被风雪冻伤了脑袋。 下课前的三两分钟,陆捷已经把全部教学内容说完。他给学生布置了一个案例分析作为课后作业,刚交代好要求,下课铃声就响起来。 等陆捷为留下来的学生答疑完毕,贺佳言才慢吞吞地走上讲台。陆捷单手将笔记本收进包里,他问她:“很无聊?” “没有。”贺佳言否认,“跟这群小年轻一起上课,我有点不习惯而已。” 刚走出课室,贺佳言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贺佳墨发来的短信后,一边走一边给他回复。她落后于陆捷三两步,陆捷正想让她把手机收起,前方传来一把清脆的女声,声音不大不小地唤他:“陆教授!” 陆捷停下脚步,冷冷清清地说:“你好。” 闻声,贺佳言的注意力从手机中抽离,她抬眼看了看来人,那女人的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长相不错,打扮和得体,盯着陆捷的眼神有点怪异。她识相地走开了几步,把空间留给他们说话。她将手肘撑在护栏,继续给贺佳墨回复短信,短信还没有编辑完毕,她就听见陆捷在身后说:“贺佳言,走吧。” 把短信发送出去,贺佳言才转身,她问陆捷:“那女老师不是约你吃饭吗,你怎么不答应?” 刚才贺佳言不是存心偷听的,但他们的距离隔得不远,陆捷和那位女老师的谈话内容便全数落入她耳中。当女老师说约陆捷吃午餐时,陆捷只是不留情面地拒绝,连理由都没有。 陆捷没有回答,却跟她解释:“她是康主任的侄女,我们只在教务处见过一面,我跟她不熟。” 贺佳言拿着手机的手一顿,接着只轻轻地“嗯”了一下。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 陆捷察觉贺佳言几次欲言又止,于是主动问她:“有事?” 贺佳言戳着碗里的米饭,说话的时候连头也没抬:“我哥叫我今晚回家吃饭。” 陆捷挑眉:“然后呢?” 贺佳言这才看向陆捷:“他让我把你也带上。”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贺佳言其实不想带上陆捷,她和陆捷早已经不是情侣关系,陆捷没有必要跟自己的家人接触太多。况且,他们一旦相见,定必会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看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陆捷大抵猜到她不希望自己赴约。他问贺佳言:“你替我拒绝了?” 贺佳言点头:“但我哥说,叫上你只是想叙叙旧。” 陆捷说:“那就去吧。” 下午没什么事情要忙,陆捷就帮贺佳言把之前落下的课程补回来。她的心思不在学习上,陆捷没有责备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集中精力。 教材和幻灯片上的文字无法勾起兴趣,贺佳言一脸为难地看着陆捷:“我们还是下次再补吧。” 闻言,陆捷将幻灯片关掉:“还在想今晚那顿饭?” 贺佳言倚着沙发,眼睛看向天花板,没有应答。 看了她半晌,陆捷开口:“你该不是在为我担心吧?” “担心什么?”贺佳言问。 陆捷说:“担心你哥对我动粗,我现在这状态会应付不过来。” 贺佳言扭头,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继而说:“你连徒手捉小偷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的担心太多余了。” 想起那个晚上,陆捷的胸口又闷闷作痛,之后就没有做声。 贺佳墨约了他们今晚七点见面。他们提前了一点出门,恰好在公寓大堂碰见牵着孩子回家的詹慧。 贺佳言为他们作介绍,聪聪不怕生人,看见陆捷的手臂缠着纱布就伸出小手去触摸。贺佳言捏了下孩子的脸,柔声说:“聪聪乖,别碰叔叔的手。” 聪聪仰着小脑袋看着了陆捷,话倒是对贺佳言说的:“姑姑,叔叔也从秋千上摔下来吗?” 陆捷和贺佳言一头雾水,詹慧便解释:“聪聪班上有个男孩子因为玩秋千摔伤了手臂。” 贺佳言蹲下-身跟聪聪平视:“对,叔叔的手也是因为玩秋千摔伤的。聪聪玩耍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能想怎样玩就怎么玩,知道不?” 聪聪脸上一点怀疑的表情都没有,陆捷不禁感叹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又纯粹。他挪眼,察觉詹慧站在一旁目光平和地打量着自己,他装作毫不知情,视线继续放在贺佳言和聪聪身上。 电梯从顶层下来,陆捷负责摁着开关,贺佳言牵着聪聪进去,接着问詹慧:“我哥回家了?” 詹慧笑着说:“对呀,他今晚亲自下厨招待你们。” 他们走进公寓时,果然嗅到饭菜的香味,聪聪挣开贺佳言的手,一边奔进厨房一边喊爸爸。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窜进厨房,陆捷不自觉地翘着嘴角,但很快,他的笑意又一点点地淡下来。 贺佳言本想进厨房帮忙,詹慧朝她摆手:“我去帮忙,你替我招呼客人。” 除了范彦昌组织那场聚会,陆捷和贺佳墨都没有好好地叙过旧。席间,他们只谈旧时的难忘往事,只字不提那些不快的过往。詹慧顾着喂聪聪吃饭,偶尔也会搭几句话,提及贺佳墨的前度女友,她便夸张地捂住孩子的耳朵:“你们可要正经点,别带坏孩子!” “别相信他们,这两个家伙经常胡言乱语。”贺佳墨立即对詹慧说。 陆捷笑而不语,贺佳言捂着半边嘴对詹慧手:“大嫂,今晚罚我哥跪键盘。” 听了贺佳言的话,贺佳墨倒抽了一口凉气:“贺佳言,我真是白疼你了。” 众人都忍俊不禁,连听不懂大人谈话的聪聪也咯咯地笑。 晚饭过后,陆捷和贺佳墨在阳台上喝啤酒。詹慧陪孩子进琴房练钢琴,贺佳言没什么事做,也跟着进琴房。 替聪聪摆好琴谱后,詹慧就坐到贺佳言身旁,跟她一起听那断断续续的琴声。 那孩子坐得很端正,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的,弹起钢琴来倒是像模像样的。贺佳言看着那跃动在琴键上的小手指,她低声对詹慧说:“聪聪进步得很快。” 詹慧点头,顿了片刻,她说:“佳言,你哥知道你跟陆捷住在一起,他真的很生气。你别看他今晚有说有笑的,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贺佳言垂下眼帘,实木地板被擦得发亮,她盯着那团模糊的样子,轻声问:“爸妈知道吗?” “我们都替你瞒着。”詹慧回答。 “你们不用担心,我准备搬走了。”贺佳言说,“陆捷那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活动起来也不碍事,我就不等到他拆线了。” 詹慧沉吟了下,说:“其实,我跟你哥不是在意什么闲人闲语,而是害怕你们又出什么状况……” 这话虽说得含蓄,但贺佳言瞬间就明白过来,大哥和大嫂都担心她和陆捷把持不住,意乱情迷之际便重蹈覆辙。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我跟陆捷的年纪都不小了,这点控制力还是有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你倒说得轻松,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家里的小妹妹,我们怎么可以不操心。”詹慧的下巴往聪聪那边努了努,“你跟那小祖宗一样,只是个孩子而已。” 心房暖暖的,贺佳言倚着詹慧的肩,语气轻快地说:“我只是个孩子而已,我犯了什么错,你们记得要包庇我。” 詹慧故意横了她一眼,摆起大嫂的架子:“下次你再这么糊涂,我们就把你做的坏事通通告诉爸妈,看他们怎么收拾你。还有,你既然没有跟陆捷复合的打算,就赶紧正正经经地谈朋友,爸妈不敢催你,可他们心里都很着急。” 贺佳言抬眼:“工作太忙,没时间交朋友。” 就在这时,聪聪弹错琴键,传来一声沉哑的重响。聪聪可能耗尽了耐心,他没有继续练习,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股烟似的溜出了琴房。 “这孩子又偷懒了。”詹慧失笑,看着聪聪跑了出去,她便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已经是年底了,新一年马上要来了,到时候你又长一岁了,有没有计划在明年把自己嫁出去?” 贺佳言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们都觉得我碍眼了吗?” 詹慧不吃这套,她接着说:“要不这样吧,我替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人选,如果有的话,我介绍给你认识?” 贺佳言笑着答应:“可以呀,只要是嫂子介绍的,我就来者不拒。”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她们不约而同地转头,随后便看见站在门外的陆捷。 “时间不早了,要回去了吗?”陆捷站在原地,他的脸色有点沉郁。 贺佳言的笑容渐渐敛起,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这谈话他听见了多少。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詹慧已经开口:“回去吧,你们不走,聪聪又开始调皮了。” 跟着陆捷出了客厅,贺佳言无意间扫过阳台,看见地上那堆空啤酒罐,不禁皱了皱眉:“你们喝这么多干嘛?” 刚洗完手的贺佳墨从厨房里出来,听见贺佳言的话,他说:“没喝多少,你们回去休息吧。” 贺佳言的视线在他们脸上穿梭,他们看上去都心情欠佳,否则就不会喝那么多啤酒。她没有多问,告别以后就离开。 回到陆捷的公寓已经将近十点,贺佳言觉得疲倦,连电视剧也不追,洗完澡就躲进被窝里睡觉。 或许是不习惯早睡,贺佳言睡着睡着就醒了过来。她闭着眼摸索到床头灯的开关,打开后看了眼手表,原来才凌晨过些许。嗓子有点干涩,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下床喝水。 房外漆黑一片,贺佳言只是半睁着睡眼,因而没有开灯。走进厨房后,她熟稔地拿出水杯,接着从水壶里倒出白开水。白开水的温度还很高,她喝不了,于是便到厨房连带的阳台吹吹风。把阳台门打开后,她却发现外面有人。 听见开门的声响,陆捷没有回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支香烟,他深深地吸了口,吐出烟圈后才说:“还没睡?” 贺佳言捧着水杯站在门边:“我出来喝水。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躲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厨房。”陆捷解释,“我怕吓着你,所以才没有进去。” 借着微弱的光线,贺佳言看见陆捷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堆着十来个烟头,她忍不住问:“跟我哥吵架了?” 陆捷掸了掸烟灰,终于转身。他看向她,声音有点哑:“没有。” 晚风吹起衣角,贺佳言伸手压了压:“没有的话,干嘛抽那么多烟?” 未燃尽的香烟还冒着猩红的火光,陆捷一边将它摁熄,一边回答:“因为你。” 贺佳言失神地盯着那缕轻薄的白烟,开水的温度顺着杯壁穿到掌心,她才发现自己正用力地握住水杯,几近要把水杯捏碎。陆捷向她走近,阴影投在她面前,她抬起头:“没有这个必要。” 陆捷沉默地抽走了她手中的水杯,然后搁在一边。贺佳言诧异地看着他,正要问他想干什么,他便单手搂着自己的腰,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他的吻如同浓郁的烟草气味,强势地侵占了她的感官。 贺佳言整个人僵在原地,背部抵在门框,陆捷用身体将她堵住,她只能使劲把他推开。陆捷不顾不管,紧紧地摁住她的肩膀,恍惚间,她似乎感觉到陆捷捉住自己的手正不可抑制地颤抖。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交叠的心跳声混杂着沉重的呼吸声,把深夜的寂静打破。挂在天边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云层,只留下一片混沌的痕迹。 陆捷原以为,他依照贺佳言的要求,走得远远的,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她就可以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然而,很多事情总不能如自己所愿。 贺佳墨告诉他,贺佳言这几年都没有心思谈恋爱,她虽然不乏追求者,但总是消极应对。她没说什么,不过他们都清楚她心里顾虑什么。且不论贺佳言到底有没有真正放下那段旧情,就说那个被拿掉的孩子,她肯定一辈子都难以释怀。面对爱慕者,她必须坦白这段过往,情在浓时,那男人可能不会介意,只是任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在日后重翻旧账。除了扼杀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这还成为她人生的伤痕和缺陷,就算陆捷给她再多的时间和空间,她也不可能忘记。 今晚贺佳墨只用了三言两语,就道道破了一些陆捷花费了好几年时间也想不透的事情。当年贺佳言借分手去逃避现实,而他纵容她逃避,同时自己也在逃避。感情出现了这样巨大的缺口,他们害怕,甚至恐惧,所以都不选择坚持。他们真的无法想象,熬到相看两厌的那天,应该如何面对彼此。 别人总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殊不知,时间也是加深痛楚和伤痕的高手。年月渐过,那些残留在心底的伤口日过一日地发炎、绞痛、腐烂,最终永远不可愈合。陆捷觉得,贺佳言心底也有这样的伤口,只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包括自己。 陆捷越想越是难受,细微的刺痛无止境地侵袭着脆弱的神经,原来情至深处,爱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他更加用力地在她唇上辗压,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她的存在,杯水车薪地缓和着内心的愧疚和痛楚。若非贺佳言快被吻得窒息,他根本不愿意把她放开。 在陆捷松手的一刹那,贺佳言连呼吸都没有理顺,抬手就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不留半分情面。 那声音干脆利落,陆捷没有料到贺佳言会动手,一巴掌就把他打懵了。脸颊火辣辣的,钝痛蔓延,他垂着眼睛,隐约间看见贺佳言满目怒意,接着便听见她咬牙切齿的指控:“陆捷你欺人太甚!” “对不起……”陆捷想抱她,但她奋力将自己推开。理智和冷静似乎被那记耳光打掉土崩瓦解,他握住她胡乱摆动的手,执意将她拥入怀中。 贺佳言真被陆捷气着了。她之所以留下来照顾他,一是为了还姜延人情,二是顾念跟他旧日的情谊,而不是为他那些越界行为大开方便之门。力度不够陆捷的大,反应还不够陆捷的快,她又急又恼,张嘴就咬住他的肩头。 陆捷没有披外套,上身只穿了一件睡衣。布料不厚,她的牙齿陷进自己的皮肉,他不躲不闪,由着她尽情地发泄和撒野。抱着她的手不断收紧,他真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这样就不用患得患失了。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咙,他开口后只能低声叫她:“佳言……”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他用这般的语气唤自己的名字,贺佳言鼻子一酸,眼泪随即涌出。她弯着腰,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然后把脸埋在膝盖上。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抖,陆捷知道她肯定哭了。他半蹲在她身旁,不晓得怎样安慰她,只能低声说:“别哭了。” 贺佳言充耳不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抑地抽泣。 陆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情绪复杂地说:“一直以来,我没能体会你的感受,更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你的处境。如果能重来一次,你就算说什么、做什么,我也不会同意分手。” 声音不稳,陆捷顿了顿才继续说:“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男人,你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恨透我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重新接受我,这不是为了让良心好过,而是因为我还爱着你。” 那哭声渐渐压不住,贺佳言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陆捷见了更是心疼。他抱着她,贴在她耳边说:“不哭,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贺佳言抬头,她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低吼:“我已经把你放下了,你又跟我说什么重新开始,那我这几年辛辛苦苦地把你忘记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故作的坚强,他强装的镇定,在这个晚上,终于全数崩解。 眼见贺佳言哭得像个受伤的孩子,陆捷手忙脚乱地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怀里:“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 贺佳言猛地将他推开,她泪眼婆娑,声音低哑却坚定无比:“我不要再跟你待在一起,我现在就回去!” 陆捷轻易地捉住她的软肋:“要回去可以,我让你哥来接你,不然我不放心。” 贺佳言知道陆捷是故意这样说的,她使劲地捶打着他的胸膛:“陆捷你这个混蛋!” 等她打够骂够,陆捷才陪她回房间睡觉。 进房门后,贺佳言就躲进浴室,差不多半小时才低着头出来。 陆捷站在窗边,听见房里有动静就回头,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肿肿的,看上去可怜楚楚的。 贺佳言什么也没说,她掀开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接着就把房里的灯全部关掉,完全无视陆捷的存在。 眼睛适合黑暗后,陆捷才走了过去,轻轻地坐在床沿。贺佳言往另一端挪动,他开口阻止:“再动就摔下去了。” 想到那冰冷又坚硬的地板,贺佳言立即不动了。她把被子拉高,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窗帘没有拉紧,外面的微光渗进房间。陆捷倚着床头的软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知道吗?今晚看到那小家伙一进家门就找爸爸,我真觉得特别的感触。” 刚平复的情绪又因他的话而波动,贺佳言用力地揪着床单,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 “你哥告诉我,男人只有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才真正有当爸爸的感觉,但女人不一样,在知道自己怀孕的一刻起,她们就已经有了当妈妈的使命感……”陆捷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有东西堵住一样,他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格外的吃力,“要你打掉孩子,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不知道怎样可以让你好过一些。你说分手,我可以无条件地答应,你说不想再看见我,我也就不再出现。我能为你做的,好像只有这些。” 贺佳言拉高被子:“别说了,我不想听。” 陆捷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回英国以后,我想过回来找你,好几次订了机票最后也放弃了。别说你不知道怎样面对我,我也不懂得怎样去面对你,真没料到我也有这么畏手畏脚的时候。近三两年,我听闻了很多旧同学结婚的消息,那时候我会想,你肯定也找到一个更懂得爱惜你的男人,再过一些日子或许能够接到你的婚讯。虽然不能跟你在一起,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这全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贺佳言的声音闷闷地从被窝里传出来。 陆捷说:“你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这不就证明我还有机会吗?” 贺佳言怪声怪气地问“我没人要你高兴对吧?” 陆捷承认:“确实挺高兴的。” 贺佳言恼羞成怒:“我就算没人要,也不吃你这回头草!” 尽管贺佳言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但陆捷还是能想象她此际动气的小模样。他想伸手抚摸她露在枕头上的长发,又怕她反应激烈,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房间骤然沉静下来。等了片刻也没听见他的声音,贺佳言问:“你怎么还不走?” 陆捷没有动身,也没有马上接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突兀地响起:“佳言,好好考虑我的话,我是认真的。我承认,这些年我没有一心一意地等你,但往后的日子,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你。”   ☆、第二十七章 rsix往日意,今日痴 第二十七章 身体倦怠万分,但脑神经似乎极度活跃,贺佳言总是无法睡着。辗转反侧了大半宿,她终于浅浅入睡,才过不久,又被渗进窗户的晨光弄醒。 贺佳言烦躁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挡着自己的眼,迷迷糊糊又重新入眠。这一睡就睡到了陆捷过来敲门,她尚未完全清醒,半眯着眼去开门。 跟贺佳言一样,陆捷昨晚也是彻夜难眠,他很早就起了床。等了整个上午也没等到贺佳言出来,他不确定她还在不在,于是就去敲客房的门。 房门被打开,陆捷看到贺佳言还穿着睡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说了句早,接着竟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经过一夜的平复,贺佳言的怒气消退不少,她也跟陆捷说了句早,陆捷没有了下文,她的眉头微乎其微地皱起。 陆捷这才开口:“我看看你醒了没有而已,你还想睡就继续睡吧。” 说完以后,他便转身走开。贺佳言把门关上,看了眼时间,还差几分钟就十一点,难怪他要过来敲门。 在浴室里洗漱,贺佳言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白,皮肤粗糙,眼睛浮肿,怎么看怎么的憔悴。自从跟陆捷重遇,她就多了各种各样的状况需要思考和忧虑,不过是短短的数十天,她便觉得自己老了十岁。她默默地把陆捷从头到脚地埋怨了几遍,接着才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迹。 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收拾好,贺佳言拖着小型行李箱走出客厅。陆捷坐在沙发上翻报纸,见了她的装备就问:”现在走?” 贺佳言“嗯”了一声。 陆捷说:“先吃点东西。” 餐桌上还放着牛奶和餐包,贺佳言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于是把行李箱推到角落,坐下来吃早餐。她把牛奶倒进杯子,一边倒一边问陆捷:“你吃了没?” “没。”陆捷应声。 贺佳言多倒了一杯牛奶给他。 陆捷拉开贺佳言对面的餐椅,坐下后说:“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贺佳言拒绝,“你那伤口才刚结痂,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陆捷正想劝说,贺佳言突然抬头,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一眼,他滑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昨晚的行为确实唐突且恶劣,任何人被强吻后也会愤怒不已,况且他这样做还有几分恩将仇报的意味,也不怪她到现在还不给自己好脸色。贺佳言向来吃软不吃硬,被逼急了还软硬不吃,他不敢再逆她的意,以免她更加反感。 搬出陆捷公寓的第二天,贺佳言已经销假回公司上班。 等候电梯时,她恰好碰见易镇翔,正想打声招呼,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贺佳言从来不知道她原来是这么重要的,她问:“这几天很忙吗?” 易镇翔说:“工作是小事,重点是总监那小屁孩实在是太能闹了。” 细问之下,贺佳言才知道,黎绍驰的保姆又请假回了老家。在她休年期这段时间,易镇翔时不时就要帮忙接送和看顾黎煜。黎煜有多调皮,她已经见识过,她想易镇翔肯定也被那小家伙折磨得够呛的,否则就不会看见她就像看见救世主一样高兴。 将近十天没有上班,贺佳言整个上午都没有工作状态,做什么工作都不太顺手。直到午饭时间,她还未将堆积如山的稿件筛选完毕。在她忙得天翻地覆之际,身后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回头就看见单手拿着文件夹的黎绍驰。 跟几个文案和美术指导研究新广告提案,黎绍驰在会议室一待就待了两个多小时,脑袋因过度运作几乎瘫痪。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拼了,不料办公室里还有个废寝忘餐的好员工。他对贺佳言说:“请你吃饭?” 不提起吃饭倒好,一提起贺佳言就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她爽快地答应,接着把手上的稿子全部放进抽屉。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去了公司附近一家味道还过得去的快餐店吃午餐。 最近公事繁忙,黎绍驰没能抽空看望陆捷,刚坐下就贺佳言:“阿捷的伤怎样了?” “差不多好了,过几天可以去拆线。”贺佳言回答。 “这是你的功劳吧?”黎绍驰笑她。 贺佳言无言以对,只好朝他扯了扯嘴角。 看她这态度,黎绍驰就猜到她和陆捷的感情不仅没有质的飞跃,还有点后退的倾向。他虽想替陆捷说几句好话,但见贺佳言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只好沉默。 重新投身于工作后,贺佳言的日子又恢复到旧时的状态,每天两点一线,虽然疲累,但却充实。某天下班,她意外地接到詹慧的来电,詹慧问她:“佳言,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贺佳言乐呵呵地说:“有呀,你是不是又想请我吃饭?” “请你吃饭是小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詹慧说,“我上次说介绍对象给你认识,你还记得吗?” 贺佳言感到愕然,原以为大嫂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真给自己物色人选。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答应大嫂来者不拒,贺佳言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察觉贺佳言有退缩的意思,詹慧连忙劝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人品挺好的,你要不见他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不合眼缘也没有关系,就当作认识多一个朋友好了。” 大嫂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贺佳言如果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她答应下来,詹慧很高兴,并叮嘱她要好好表现。 周六的晚上,贺佳言按时赴约。她看过那男人的照片,只知道他叫高立涵,比自己大三岁,是一个儿科医生。至于其他的,詹慧没有多作介绍,说是要保持神秘感。 贺佳言比高立涵迟到,看见她以后,他十分有礼地过来为自己拉开餐椅。他身上有股清浅的消□□水的味道,闻起来不会难受。 点完餐以后,贺佳言简单地介绍自己。她觉得詹慧肯定已经把自己的大致情况告诉了高立涵,但他静静地听着,脸上半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 等她说完,高立涵果然说:“在见你之前,我已经知道了。” 贺佳言笑了笑:“那有什么东西,你是见了我才知道的?” 高立涵从容地说:“你血气不足。” “哦?”贺佳言问,“你怎么知道?” 高立涵垂目:“你的指甲上可没几个白月牙。” 顺着他的视线,贺佳言开始仔细地端详自己的手指,他所说的确实不假。她看完左手又看右手:“高医生真的很专业。” “你不嫌弃我有职业病就好。”高立涵顿了顿,又说,“你的体质很一般,平时应该多锻炼身体,尽量从食物里汲取营养,尽量不要依赖保健品。要是工作压力太大,或许太劳累的话,建议换一个职位,赚钱是次要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 听了他的话,贺佳言的情绪有些许低落。她的体质其实是在拿掉孩子后才变差的,自那时起,她的抵抗力就开始变差,手脚发凉是常事,感冒和痛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上门。调养了很久,她的体质才在近两年好了一点。虽然高立涵只是公式化地对自己说医嘱,但她亦有几分动容。 高立涵以为把她吓着了,连忙安抚她:“这种情况很普遍的,你不用太担心,只要好好注意饮食和作息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贺佳言不想让自己的消极情绪破坏气氛,她点了点头,接着匆匆忙忙地转移话题:“你是儿科医生,每天跟那么多孩子接触,会不会觉得很腻?” “这倒不会。”高立涵回答,“他们一般只会跟爸爸妈妈闹别扭,但在医生面前,他们很乖巧的。有些胆子小的女孩子,总是眼巴巴地哀求我不要打针,我有时候也会心软。” “你心软就真不让孩子打针的吗?”贺佳言很好奇。 高立涵认真地说:“当然不。你可能不知道,就算在诊疗室,我也能听见从注射站传来的哭声。那些孩子放开喉咙喊叫的时候,真的很厉害。” 贺佳言摸着自己的脸颊,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所说的明明就是小时候的我。” 高立涵笑起来,左颊露出深深的酒窝:“太夸张了,有这么疼吗?”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直至晚餐结束,贺佳言还津津有味地挺他说着医院里的小趣事。高立涵这人挺健谈的,跟他说说笑笑的,倒不觉得尴尬。 高立涵执意要送自己回家,贺佳言推搪不了,只好答应。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她跟他道别,他向她挥了挥手,低声说:“很高兴认识你”。 当天晚上,贺佳言又接到詹慧的电话,詹慧问她:“今晚过得怎么样?” 贺佳言躺在沙发上,很坦白地说:“挺好的,就认识了新朋友的感觉。” 詹慧长长地“哦”了一声,笑意盈盈地说:“有发展的机会吗?” “我们刚认识,哪有这么快的!”贺佳言说。 她们嘻嘻闹闹地聊了一会儿。今天贺佳言大清早就去学校上课,此时便打起了哈欠,詹慧知道她累了,于是便让她赶紧休息。 贺佳言“诶”了一声,正要切断通话,詹慧又唤了她。她又把手机放到耳边,问:“还有事吗?” 詹慧沉吟了半秒,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陆捷家境好,人也优秀,但他不一定可以成为好丈夫。跟陆捷是没法比的,高立涵算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他相貌不出众,收入不太高,每天在街上都可以遇到几个。跟这种男人在一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不用仰望他,你们的地位是对等的。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过日子,要是任意一方都有负担,那前面的路就会走得很辛苦。”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詹慧所说的话,贺佳言不是没有考虑过。到了这个年纪,她已经没有多少光阴可以挥霍了,不像以前,就算错爱一场也能拖着时间慢慢疗伤。她时常会怀念多年前那个任性又放肆的自己,只为恋爱而恋爱,根本不在乎合适与否,更不用为将来作打算。如今经历多了,人渐渐成熟,做什么事情也不再随心所欲,反而不如旧时那般活得痛快。 那晚以后,高立涵曾经约过贺佳言见面,而贺佳言两次都以工作繁忙为理由婉拒了。最近她被陆捷搅得心烦意乱的,思绪乱哄哄的,一点也不适合发展新恋情。高立涵不是傻子,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因此没有再发出第三次的邀请。 周日回家聚餐,贺佳言向詹慧倒交代了一下,表示她和高立涵不太适合。詹慧没有多作劝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陶安宜也知道女儿前段日子认识了一个男人,趁着独自贺佳言在厨房里清洗水果时,她便走进去打听。 看见母亲一副八卦的样子,贺佳言哭笑不得:“我们就吃了顿饭,没有其他了。” 陶安宜半信半疑,她追问:“小慧说那男的是个医生。医生不错呀,做这种职业的男人一般挺有责任感的,而且工作又稳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佳言关掉水龙头,回头认真地说:“我也觉得他挺不错的,但我现在还不想谈。” “你这孩子!”陶安宜开始着急,她苦口婆心地说,“都多少年了,你还不想谈,你是不是真不要嫁人?” “嫁嫁嫁,马上就嫁!”贺佳言胡乱搪塞她。 陶安宜将烂掉的几颗葡萄摘下来扔掉,犹豫了片刻,她才问贺佳言:“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陆捷?” 听见陆捷的名字,贺佳言的手稍稍顿了下。她尽量敛起表情,不让母亲察觉自己的情绪:“您干嘛把事情扯到他身上,我们能不提他吗?” 就算贺佳言掩饰得再好,陶安宜也能看透她内心并不如表面般平静。她压低声量说:“聪聪跟我说漏嘴了,他说你曾经跟一个叔叔到家里吃饭。那人就是陆捷对吧?” 陶安宜对陆捷的印象倒不算差。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商讨怎样劝贺佳言打掉孩子,她看得出来,其实陆捷不太舍得那个胚胎,更不忍心让佳言遭这份罪。但为了顾全大局,陆捷还是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事后不久,陆捷瞒着贺佳言来过家里一趟,他相当诚恳地跟他们两老道歉。他们都没有给陆捷好脸色,而陆捷也不恼,任他们说什么也一味认错。骂着骂着,她反而觉得过火,只好扯着贺元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后来听儿子提起,她才知道当时贺佳言已经跟他分了手,难为他还傻愣愣地跑到家里来受气。 贺佳言无从否认,最后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我们就聚在一起叙叙旧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陶安宜半个字都不相信,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们爱叙旧爱干什么都好,总之别再出什么状况。你爸我还瞒着呢,要是被他知道你们又厮混在一起,没准会气死他。” “我跟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贺佳言睁着眼睛说瞎话。自从彻底地捅破了那层薄纸后,陆捷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像初时那般避忌,他隔三两天就会联系她,他一般只拨通电话或发条短信,若她不理不睬,他就会跑到她公司楼下等自己。她拿他没辙,只好抽出点时间应付他。 从上周起,学校那边已经停课备考,半个月后会正式考试。相对于普通研究生,在职研究生的考试难度会小一些,因而贺佳言不太担心考试。她唯一担心的是陆捷那门课,《新媒体营运》本来就是她的短板,自从更换老师后,她还没专心地听过半节课,真是罪过。陆捷倒有远程操控她复习,她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反正考试成绩出来后就有答案了。 “你不要骗我了,你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我还不清楚你吗?”陶安宜把那串葡萄翻了过去,顺手又把烂掉的摘下来,“马上就要过新年了,你再不找到男朋友,又得被亲戚们取笑了。” 贺佳言很怕就婚事被长辈们叨念,这毕竟是人生大事,干着急只会能自己乱了方寸,更容易坏事。不过自家母亲说得很对,新年走访亲戚时,最烦心的就是被询问配偶和婚期,她每次都被问得哑口无言,十分无奈。越想越是觉得头疼,她捧起水果盘,边走边说:“葡萄洗干净了,快出来吃。” 由于被担心被陶安宜再次说教,下一周的周末贺佳言就窝在自己的公寓里休息。其实不用上课的日子还是很惬意的,周六的上午,她八点来钟就起床做早餐,吃完早餐就坐在小阳台赏赏花草、晒晒太阳。 正当贺佳言舒舒服服地窝在藤椅上看书时,放在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那是黎绍驰的来电,接听后,她先听见孩子吱吱喳喳的声音,紧接着边听见一把沉稳的男声:“今天有空吗?” 贺佳言下意识回答:“没有。” 黎绍驰追问:“你上周开始就不用上课,还有事忙?” 贺佳言说:“我复习不行吗?” 黎绍驰语带戏谑地说:“有专人为你辅导,你还复什么习?” 被他的话堵住,贺佳言动了动唇没能说出话来。 黎绍驰不再跟她废话,他直截了当地说:“有空也好,没空也罢。贺助理,请你回公司加班,就现在。” 话毕,黎绍驰便迅速地切断了通话。贺佳言气得笑出声来,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接着进了卧室换衣服。 被临时召回公司加班,贺佳言拿不准黎绍驰的任务是否着急,因而她特地搭乘出租车回去。幸好周末交通不繁忙,不到十分钟就抵达办公楼楼下。 刚下了出租车,贺佳言就听见身后传来的两声车鸣。回头看见黎绍驰的汽车,她的脚步一顿,接着向那方走过去。 驾驶室的窗户全部降了下来,贺佳言微微弯着腰,奇怪地问:“不是加班吗?” 黎绍驰还没回答,黎煜那身影突然从后座里蹿了出来,那颗小脑袋搁在座椅的枕包上,怪声怪气地叫她:“佳言阿姨!” “上车吧。”黎绍驰说。 虽然满心疑惑,但贺佳言还是听话地上了车。她让黎煜坐好,一边替他系安全带,一边问:“你们要去哪里?” 黎煜抢先回答:“我们要去海洋馆!” 贺佳言还是弄不清楚状况,此际正一脸困惑:“总监?” “我去茶山采风。海洋馆就在附近,黎煜闹了很久我也没空带他去,这回就顺便带他去一趟。”黎绍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而你的任务就是公费旅游。” 贺佳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明明是公费私用,我还业余替你当保姆。” 话虽这样说,但贺佳言还是挺乐意帮他看顾黎煜的。她总觉得妈妈不在身边的孩子特别惹人怜爱,就算父爱再充裕,也始终弥补不了这份缺陷。况且,黎绍驰的工作非常繁忙,根本不能好好地陪伴儿子。 黎煜看起来非常兴奋,一路上都手舞足蹈的,嘴巴还动个不停。他总问古灵精怪的问题,什么海豚会不会冬眠、海龟没有腮为什么能在水里呼吸之类的。贺佳言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有点后悔平时没有多看看《十万个为什么》。 从棠海市市区到茶山需要花费两个多小时,而海洋馆需多走数十公里的路程。贺佳言原以为黎绍驰会先把他们载到海洋馆再折返,不料他却沿着路旁直接转入茶山风景区。汽车往前行驶了一小段路程,她已经看见不远处的盘山公路,她正想问明情况,黎绍驰突然把车子停靠在景区的临时停车场。 不等黎绍驰发话,黎煜就自顾自地解开了安全带。黎绍驰回头对他说:“煜煜,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黎煜用手撑着座椅,伸长脖子亲了黎绍驰几口。 黎煜率先下了车,贺佳言想把他叫停,奈何那孩子像脱缰的小马,拽着背囊就头也不回地跑掉。正要下车,她看见黎煜猛地撞到了一个游客身上,那位游客似乎没有生气,他动作亲昵地摸了摸黎煜的脑袋,接着把黎煜抱了起来。待那游客稍稍把侧脸转过来,她情不自禁地抽了口气:“总监,我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过您?” 黎绍驰抹掉脸上的水口,一本正经地回答:“煜煜太调皮了,我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来。” 贺佳言总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手僵在门把上,她迟迟也没有把车门打开。 看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后座,黎绍驰提醒她:“去吧,他们在等你。” 下车以后,贺佳言大力地甩上车门。她临走时还横了黎绍驰一眼,尽管隔着车窗,但她知道他肯定看得见。黎绍驰只是弯了下嘴角,继而轻摁车喇叭,似乎不远处那一大一小告别。看见他们挥手回应,黎绍驰才启动汽车,尘绝而去。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今天的天气很好,冬日的阳光把大地照拂得暖意洋洋。贺佳言站在原地,看着陆捷抱着黎煜走过来,她的额角微乎其微地抽了一下。 “你怎么这副表情?有沙子吹进眼睛?”陆捷问她 抱黎煜的时候,陆捷是用右手使力的,看来他手臂的刀伤已经痊愈。贺佳言收回视线,没有作声。 黎煜急着要去海洋馆,窝在陆捷身上乱扭,满脸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出发。 陆捷皱起眉头,不冷不淡地瞥了黎煜一眼。黎煜立即安静下来,转头看向贺佳言。贺佳言这才开口:“走吧。” 从茶山到海洋馆还需花费大半个小时的路程,抵达那会儿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他们在海洋馆的主题餐厅吃饭,主题餐厅的菜谱设计得很有童趣,菜谱以蔚蓝色为主调,上面还绘画着各式各样q版海洋生物。黎煜把它当成连环画那样翻着,丝毫没有在意里面的菜式。 服务员见状,便直接向他们介绍:“要不尝尝我们的亲子套餐?这个套餐的分量足够一家三口吃的,还额外赠送限量版玩具。” 听见“一家三口”,贺佳言忍不住看了眼那个脸上堆满笑容的服务员,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捷已经发话:“那就亲子套餐。” 黎煜知道有玩具就高兴,陆捷问他还想吃什么,他乐呵呵地摇头。 陆捷将视线挪到贺佳言身上:“你呢?” 贺佳言合上菜谱:“就这样吧,不够再下单,吃不完很浪费。” 这个套餐的分量确实很足,食量很大的黎煜也吃得抱着圆滚滚地肚子说很饱。 他们歇了一会儿才开始在海洋馆游玩。距离主题餐厅最近的是海底观光隧道,看见五颜六色的观赏鱼,黎煜踮着脚触摸那层玻璃。一条石头鱼凑到玻璃壁,他尖叫起来,好像真被鱼儿咬到指头似的。贺佳言和陆捷肩并肩地走着,不远不近地在跟黎煜身后。 逗完石头鱼,黎煜跑回来,艰难地从背包里拨出一台单反,对陆捷说:“陆叔叔,要帮我拍照。” 陆捷答应下来,他一边测光,一边问贺佳言:“不跟煜煜合影?” “不了。”贺佳言拒绝。黎煜特别喜欢黏在陆捷身边,做什么事都喜欢让陆捷,就算陆捷不苟言笑,他也不害怕。她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黎煜,低声问陆捷:“你跟黎煜一早就认识了吧?” “比你早一点。”替黎煜拍完照,陆捷才说,“黎绍驰曾经带着儿子到英国参加过交流会,那晚撞见了,于是就跟他们吃了顿饭,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了。” 贺佳言有几分惊讶问:“他这样也能记得你?” “我也以为那孩子早就把我忘了,没想到他跟我多待了一阵子,就把我认出来。”陆捷又替黎煜抓拍了一张照片,“黎煜很喜欢恶作剧,那晚跟他吃饭,我也被他耍了。他被肯定被绍驰和保姆纵坏了,我教育他几句,他就使劲掉眼泪。他可能怀恨在心,所以对我的印象很深刻。” “怀恨在心?”贺佳言觉得好笑,“我倒觉得他很喜欢你。” 陆捷说:“也许是因为我对待他的态度和方式比较……特别。” 贺佳言想了想,又问:“煜煜没有说过他之前就认识你,这是你让他不要说的。” 陆捷没有否认:“我怕你知道我和绍驰的关系会觉得别扭。” 类似的话,贺佳言已经听黎绍驰说过一次,如今听陆捷亲口说出来,她倒觉得心底某片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无论是多年以前,还是多年以后,陆捷仍然能够把自己的内心摸得相当透彻。他说得没错,假若她早知道他和黎绍驰有这层关系,当初人事部同事来征求调岗意愿,她肯定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事后黎绍驰也没有露出马脚,若非无意间发现那张校友通讯录,贺佳言不知道要在何年何月才只能知晓。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真应该装作毫不知情,这样黎绍驰就不能够那么明目张胆地为陆捷制造机会,譬如现在。 转头看见贺佳言一副懊恼的样子,陆捷大抵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 察觉倒他的目光,贺佳言也转过头看向他,他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意,她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陆捷的笑意更深,他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让绍驰叫你出来的。不过我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你不肯跟我约会。” 贺佳言瞪他:“你耍手段还觉得自己有理?” “这算耍手段吗?”陆捷语气平静地说,“我还以为这也算一种情趣。” 听到最后两个字,贺佳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错呀陆教授,情趣这么深奥的东西您也知道,谁教的?” 陆捷的眼角轻微地抽了抽,他避而不答,只说:“为了学这种东西,我的智商都负增长了,这样你也不给我机会,太对不起我为此牺牲的脑细胞。” 身后两个大人只顾着打情骂俏,黎煜在观光隧道的出口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他们出来,于是沿途折返,中途看到他们的身影,他将双手撑在嘴巴大喊:“你们快点!快点!” 贺佳言趁机闪身走开:“快走吧,煜煜又催我们了。” 陆捷咬牙,他看了看贺佳言慌乱逃窜的身影,又看了看黎煜那无辜的样子,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气。 下午两点三十分有海豚表演,黎煜对此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去看了一场。他们进场时,表演才刚开始,两条身姿矫健的海豚在训练师的指挥下,用肥厚的尾翼啪啦啦地溅着水花跟在场的观众打招呼。 黎煜看得手舞足蹈的,陆捷却发现贺佳言心不在焉的,低声问她:“不喜欢看?” “海豚很可怜。”贺佳言说。前些年她看过一部记录片,叫《海豚湾》,该片记录了日本太地町渔民疯狂捕杀海豚的径行,而这部纪录片的发起人,正是著名的海豚训练师理查德。其实海豚一点也不喜欢做这样表演,它们看上去都欢快活泼的,实际上却被自私的人类伤得体无完肤的,正如这部记录片里的对白所说:海豚的微笑,是大自然中最高明的伪装,这微笑让你误以为它们一直很快乐。 就在这时,两条海豚交错跃上水面,紧接着,观众席就传来一阵掌声和欢呼声。陆捷知道海豚离开海水后内脏会受到很大的压力,而且海豚是高敏感听觉动物,无论是掌声还是其余声响也会给海豚造成高度压力。他没有贺佳言那么多愁善感,他很中肯地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利益为首,弱肉强食。” 贺佳言明白,别说海豚,就是人类,很多也是这这种高压环境下生存,身不由己。她看着黎煜简单而快乐地笑着,真希望自己也能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龄。 看完海豚表演,黎煜又领着陆捷和贺佳言去玩机动游戏。陆捷嫌幼稚,死活不肯玩,贺佳言没有办法,只好陪他一起闹。 等到黎煜尽兴,终于肯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休息时,贺佳言累得几乎瘫倒在地。她真觉得自己老了,被那些大型机器抛来转去,那副骨头差点就要散架。黎煜安分了一会儿就缠着陆捷买雪糕,陆捷拒绝:“冬天不能吃雪糕。” 贺佳言自觉地将头转了过去,以免黎煜向自己求助。黎煜扁着嘴巴,趴到陆捷身上讨好地蹭着他:“我只吃两口,不!三口……” 陆捷的态度很坚决,任黎煜说什么也不为所动。黎煜很伤心,最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贺佳言看向陆捷的眼光有些许埋怨的意味:“你就不能好好地哄他吗?” “我已经跟他讲道理了。”陆捷说。 贺佳言只能用哄聪聪的办法哄黎煜,奈何黎煜不受这一套,哭着哭着就坐到地上去,还含含糊糊地喊要爸爸。 这阵势倒引起往来游客的侧目,贺佳言低声对陆捷说:“快哄他呀,他再哭别人真以为我们是人贩子了。” 挣扎了足足十秒,陆捷才起身往小卖部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巧克力味的甜筒。他把甜筒递到黎煜面前,根本不用说什么,黎煜已经自动自觉地停止哭泣。 “三口,我数着。”陆捷说。 贺佳言忍俊不禁,她将甜筒拿过来,撕开包装纸后对黎煜说:“别听他胡说,慢点吃,不然会冻坏牙齿。” 黎煜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犹豫了片刻,他才敢接过甜筒。 回去的路上,陆捷对她说:“佳言,孩子不能这样教,你这样会把他纵坏的。” 贺佳言说:“孩子也不能像你这样教,你这样会把他吓坏的。” 陆捷和贺佳言一路上都在探讨这个问题,他们各执己见,相持不下是还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黎煜似懂非懂,不一会儿就倚在贺佳言身上睡着了。 回到棠海市市区,贺佳言接到黎绍驰的来电,他说他今晚会在山上露营,托她或者陆捷照顾黎煜一晚。她被黎绍驰的话转告给陆捷,陆捷说:“住我家吧,我明早可以送他回去。” 贺佳言应好,她原以为陆捷会直接把自己送回家,不料陆捷却把车子驶进了一家西餐厅的停车场。 倒车的时候,陆捷说:“黎煜喜欢吃意大利面,今晚吃西餐好吗?” 黎煜小憩了十来分钟,醒来后就非常精神,晚餐吃的是他最喜欢的意大利面,他乐得整晚都眉眼弯弯的。听说今晚自家父亲赶不回来,他仰着脸对贺佳言说:“佳言阿姨,我要去你家住。” 贺佳言不紧不慢地说:“阿姨是女生,不能帮你洗澡哦。你去陆叔叔那里住一晚,明早他带你回家。” “我不要!” 黎煜很抗拒,想必还因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 “记仇的小东西。”陆捷轻声笑骂。 陆捷终究还是把黎煜送到贺佳言的公寓。下车的时候,黎煜又后悔了,他怯生生地唤了陆捷一声。陆捷倒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他拔了车钥匙就跟他们一同上楼。 陆捷替黎煜洗了一个澡,黎煜又跟他好上了。黎煜抱着他的脖子,睁着大眼儿问:“您要不要跟我和佳言阿姨一起睡?” 贺佳言进浴室把黎煜的脏衣服拿去洗,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她有点尴尬,本想退出去,奈何陆捷和黎煜都发现了她的踪影,只好装作无事地走进去。 拿着脏衣服走出浴室的时候,黎煜已经缩进被窝里不安分地扭动,而陆捷已经不在。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卧室,随后才柔声叮嘱黎煜闭上眼睛睡觉。 黎煜顺从地说了声“哦”,贺佳言走出卧室,并把房门带上。 回到客厅,贺佳言发现陆捷还没走。他身边放着黎煜的书包,而他手上拿着今天用来拍照的单反,看见她走过来便快速地摁了几下功能键。她眯了眯眼,问:“你在看什么?” “哦。”陆捷神色自然地说,“煜煜的照片。” 贺佳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煜煜的照片?给我看看。” 陆捷将屏幕朝向她,上面果然是黎煜的照片,她想按下一张,陆捷却突然把单反收回去。她捉住陆捷的手:“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吗?” 陆捷懒洋洋地倚着沙发靠背,眼角微微挑起:“真想看?” 贺佳言点头。 陆捷将照片调出来,那张照片是贺佳言陪黎煜玩机动游戏的时候抓拍的,看上去有点滑稽,又有点疯癫。他把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着,贺佳言气得脸色涨红,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没有最丑,只有更丑。她伸手去抢单反:“快点删掉!” 谁料陆捷堪堪地躲过她的手,他摇头:“留着做纪念也好。” 贺佳言抓狂,把黎煜的脏衣服扔到地上,接着就跟陆捷搏斗。陆捷有以捉弄她,每次都让她差那么一点点,但始终都抢不到。她恼羞成怒,抢夺动作越来越激烈,陆捷怕她真动气,就乖乖地把单反给她。她担心有诈,他递过来她反而不想接了。 陆捷问她:“又不想要了?” 贺佳言冷哼了一声,就在她碰到单反机身的时候,陆捷突然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虽然贺佳言早有防备,但陆捷那蛮力太大,最终她还是狼狈地跌坐在他身上。她刚动了动,他便已托起她的身体,让她跨坐在他腿上,接着驾轻就熟地将手臂环到那纤细的腰上。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姿势亲密地交换着体温,她不敢乱动也不能乱动,只能语带威胁地说:“你再动手动脚的,下次我就不让你进我家的门!” 那台单反早已这番动静而滚到陆捷的脚边,陆捷收紧手臂,将她的身体又拉近了一点:“别那么大声,被煜煜那小八卦听见了,没准会跑出来。” 贺佳言抬眼就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重遇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距离、这种角度端详陆捷的脸,他似乎比几年前消瘦了一点,皮肤也白了一点,但看上去仍旧相当有神采,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又锐利,有时候让人不敢直视。 逝去的光阴总会馈赠人们一些触不到、摸不着的礼物,而陆捷得到的,可能是沉淀过后的睿智和成熟。贺佳言莽撞地对上了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流转着的空气在不经意间染上几丝几缕的暧昧。 陆捷神色沉静地与她平视,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渐渐往上,不轻不重地摁住她的后颈:“如果我现在要亲你,你还会甩我耳光吗?” 他似乎有意压低嗓音,贺佳言听在耳里更是觉得醇厚。她顿了半秒,接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会!” 到得这个答案,陆捷一点也不意外,他对贺佳言说:“那晚以后,我才发现你原来挺狠心的,打起人来都不知道心疼吧?难为我第二天下午回学校给学生上课,脸没有消肿,他们总是偷偷摸摸地观察着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班上没有学生跑上来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否则我真不知道应该坚持师者诚实厚道的原则,还是顾求面子撒一次谎。” 陆捷的话说得很轻很缓,他嘴唇张合的幅度很小,但那灼热的气息却一波接着一波地喷在贺佳言的皮肤上。体温正在升高,尤其是脸上的温度,她稍稍别过脑袋,尽量稳住声音:“别说这样有的没的,快点放手!” “这些话很重要。我是特地提醒你,我明早还要过来接煜煜回家,被绍驰看到我肿了半边脸,他肯定会取笑你的。”他顿了顿,凑近她轻声说,“待会儿下手记得轻一点。” 在陆捷话音刚落的同时,贺佳言已经领会到话里的意思。只是,她还来不得闪躲或逃离,陆捷便死死地扣着她的后颈,然后狠狠地吻了过来。 陆捷总觉得她的唇涂着一层带着剧毒的蜜糖,那样的甜美,那样的诱人,那样的致命,但总是让他欲罢不能。她的身体很僵,手指还死死地抠在自己肩上,他不觉得疼,甚至还有几分迷乱的快感。 将她推倒在宽大的沙发后,陆捷把她乱推乱挠的手压在头顶。吻至深处,灵魂几乎被唇上滚烫的温度点燃,他们就像两缕轻烟,此际正不断地纠结和缠绕。 贺佳言的呼吸越来越混乱,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他不想放开她,但又必须放开她。他就像一个犯-毒-瘾的人,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总是贪那么一口。就在他自我拉扯的时候,他敏感地听见一声很轻微的声响。 这个吻比上次的放肆得多了。等到陆捷把唇挪开,贺佳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张着嘴呼吸,陆捷贴在她耳边说:“这次恐怕要先欠着你,当着孩子的面动手影响不好……” 贺佳言转头,果然看见站在走廊边角位置的黎煜。他的样子有点呆滞,她猛地将陆捷推开,接着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唇。 陆捷很快恢复如常,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就过去将黎煜抱起,声音罕见的温柔:“怎么又跑出来了?” 黎煜乖着陆捷的脖子,他眨着眼睛,却不答话。 陆捷重新把他抱回床上,这次等他睡着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贺佳言在阳台对着正在运作的洗衣机发呆,直到陆捷走到阳台门门边时,她才转头。 “他睡了。”陆捷说。 贺佳言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想起黎煜那纯洁的小眼神,她真觉得无地自容。 她不说话,陆捷又说:“明天我过来接他,到时候提前给你打电话。” 贺佳言这才应了声:“好。” “那我回去了。”她没反应,陆捷问,“你不送客吗?” “你还真把自己当客人!”贺佳言被她气得发笑。 “哦?”陆捷心情好,忍不住又逗她,“原来我已经是这里的主人。” 若不是跟陆捷的力量实在悬殊,贺佳言真想直接把他轰出去。 周日早晨,黎煜睡到将近九点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愣愣地坐在床中央。坐了十来分钟,他也没等到贺佳言进来,于是才蹬着小短腿下了床。 贺佳言正坐在沙发上复习,看见黎煜光着脚丫跑出来,她连忙把他赶回房间:“煜煜要穿鞋子呀,不然很容易打喷嚏哦。” 黎煜很听话地回到卧室,他坐在床边,伸手展腿地让贺佳言帮他穿衣服。当她把外套的扣子扣好,黎煜问:“佳言阿姨,您是不是要跟陆叔叔结婚?” 那孩子说话时还稚声稚气的,所提的问题却让人错愕。贺佳言牵着她到外面吃早餐,边走边说:“没有的事。” “花姨说,煜煜不可以随便亲班上的女孩子,亲过以后,我就要永远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黎煜一脸不解,“我问花姨怎么永远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她说我们可以结婚,结了婚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贺佳言知道黎煜提到的花姨就是他家的保姆,贺佳言决定,下次有机会碰见花姨得建议她少跟小朋友灌输这种情情爱爱的观念,以免他过分早熟。她无言以对,只能把盛好的小米粥推到黎煜面前:“安静吃早餐,等下你的陆叔叔就来接你回家。” 十点来钟,贺佳言就接到陆捷的来电,他说他已经在楼下,准备上去。她看了眼已经准备就绪的黎煜,于是对陆捷说:“你在车里等吧,我带煜煜下去。” 回应贺佳言的是一声短促的轻笑,听见以后,她便狠狠地切断了通话。 几分钟后,陆捷就看见贺佳言和黎煜走出公寓。他下车,黎煜就奔了过来,贺佳言跟在他身后,仍然是慢条斯理地走着。 贺佳言把黎煜的背包递给他,语气中有点如释重负的意味:“他就交给你了。” 黎煜拉着陆捷的手,继而又依依不舍地看着贺佳言:“佳言阿姨,您也来我家吧。我有变形金刚和遥控汽车,我们可以一起玩。” 贺佳言蹲下来给黎煜理了理歪掉的领口,然后说:“下次再陪你玩好不好?” 黎煜悄悄地扯了扯陆捷的衣尾,陆捷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帮忙劝说。黎煜无计可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片刻后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贺佳言知道,黎煜肯定把她和陆捷亲吻的事情告诉了他家父亲,因为周一上班时,黎绍驰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趁着他低头签文件目露凶光地瞪他。他似乎在额头也长了眼睛,就在她瞪眼的瞬间,他居然毫无预兆地抬头。 黎绍驰觉得好笑,他问贺佳言:“我当上司都当得像媒人一样了,你还不满意?听说你们那晚打得火热,害得我儿子回家后一个劲地说羞羞。” 贺佳言脸红耳赤,她在心里默默地把陆捷咒骂了千万遍,脑子一热就冲着黎绍驰说:“你要是再干预我的私人感情,我就辞职!” 黎绍驰正在签字的手不由得一顿,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贺佳言:“这么快就被宠坏纵坏了。辞职这种不成熟、不负责的话,你也可以随便乱说?” 其实话刚出口,贺佳言就后悔了。她垂下脑袋,抿着唇不说话。 看见贺佳言一脸准备挨骂的表情,黎绍驰又笑她:“出去吧,热恋中的低智商女人真的很碍眼。” 上学期所学的三门课程在这周周六进行考评,贺佳言觉得这是一场疲劳战,把最后一科考完,她连右手手臂都发酸。 刚走出考室,贺佳言就看见陆捷站在走廊,他手上没拿教材或资料,看着不像来上课或监考。 陆捷一直留意着门口,看见贺佳言出来,他便走了过去。为了不打扰还在奋笔疾书的同学,他们都有默契地保持安静,直至走出教学楼,陆捷才问:“考得怎么样?” 脑子里还塞着这几门课的重点和要点,贺佳言揉了揉额头,语气平平地说:“还行吧。” 前面正是分叉口,向左转是直接出校门,而向右转则是去往停车场。陆捷捉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右转,贺佳言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拉扯,于是跟着他走,同时使劲地打掉他正捉住自己的手。 “今晚陪我吃饭?”陆捷说。 贺佳言很干脆地拒绝:“我今天很累。” 陆捷不接受这个理由,他说:“累就不用吃饭?” 贺佳言问:“我为什么要陪你吃饭?” 陆捷看向她,难得地露出一笑:“今天是我的生日。”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你的生日不久前刚过,你骗谁呢?”就算跟陆捷分了手,但贺佳言也没有忘记他的生日。她言还记得,陆捷阳历生日那天她在公司加班加到将近十点才回到公寓。她不是因为忙才向陆捷道贺,而是因为担心会传递一些让他误会的信息,所以那天就如常地过了。 汽车就停在停车场的中段位置,陆捷用遥控钥匙解了中控锁:“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贺佳言默然。有很多东西,不是想忘掉就能忘掉,当然,也有很多东西,不是想记住就能够记住,而与陆捷有关的一切,恰恰属于前者。 陆捷主动解释:“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你明明记得我的生日,居然连问候也没有一句,难道不应该跟我补过吗?” 贺佳言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你又不过阴历生日,怎么突然记起这个日子?” 走到汽车旁边,贺佳言看到后座放了一个蓝色系的条纹礼物盒,她大抵能猜到情况。果然,陆捷告诉她:“学校的老师提醒我的,我本来也不知道。” 说听是他的阴历生日,贺佳言上车以后就拿出手机翻了翻万年历,不过是一眼,她的手指猛地紧了一下。 自小在国外长大,陆捷确实对中国的传统历法了解不深。今天他来学校接贺佳言,顺道回了一趟办公室,不料却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贺佳言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他以为她误会了,于是立即澄清:“前阵子我把证件复印件交给那老师办理学校的一些手续,她可能看到了我的资料。” 贺佳言敛起神绪:“我又没说什么。” “等你愿意说什么的时候就晚了。”陆捷说。 若是年轻十岁,陆捷或许会很不成熟地搞些小动作,借此来试验一些心知肚明的事情。而时至今天,他不需要让贺佳言吃醋或者嫉妒来证明她在乎自己,他只需要贺佳言知道自己正心无旁骛地追求她。尽管这一切,好像来得有点……迟。 车子驶出校门后,道路变得畅通,陆捷扶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抽空问她:“到我家吃饭?” 贺佳言盯着窗外往往来来的路人,挣扎了片刻,她应声:“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作主吧。” 他们在超市购买食材。贺佳言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继而转头对他说:“你什么都不缺,我就不送你礼物了。” 陆捷推着购物车,跟着她的步伐慢吞吞地走着:“你已经在送我礼物了,不是吗?” 经过西饼屋时,贺佳言问:“生日蛋糕?” 陆捷反过来问她:“你想吃?” 贺佳言不表态,只说:“买不买?” “不用买了。”陆捷说。他和贺佳言对生日蛋糕都不算感兴趣,上回买了个一磅的生日蛋糕,贺佳言不舍得浪费,结果逼着他吃掉大半,从那时候起,他只想闻到那股甜腻的味道就开始难受。忆起往事,他不自觉地微笑。他们之间确实不能够想了断就了断,不说别的,单是回忆是断不了的。纵使分隔多年,他们各有不同的际遇和经历,但若缘再相见,他仍然可以保持旧时那种心跳和悸动。 回到陆捷的公寓,天色几乎一片暗沉。陆捷负责提着两袋食材,走出电梯以后,贺佳言主动接过其中一袋,好让他把钥匙拿出来。 门锁轻轻地响了一声,陆捷将钥匙抽出来,然后把房门推开。贺佳言似乎有点犹豫,他觉得她应该是想起了那个不太愉快的晚上。他忍了又忍,最后只说:“进来吧。” 鞋柜上还放着她的拖鞋,贺佳言想了想还是把鞋子给换了。 把食材拿进厨房后,陆捷出来把窗户和阳台门都打开通风。看见贺佳言在进厨房之前把大衣都脱了,他又重新把大开的阳台门关到只剩一条小缝。 系好围裙的带子后,贺佳言就开始忙碌,通常忙碌起来就没有精力想东想西。虽然陆捷常年在国外吃西餐,但她每次问他想吃什么,他总是回答一些很普通的家常菜,从来不要求她煎牛排、烤土豆。从家里搬出来以后,她很多时候会亲自下厨,厨艺倒比往时好得多。陆捷没有评价过味道如何,不过每次都吃得挺干净的。 陆捷准备进厨房时,贺佳言正切着香菇。她低着头,腰微微弯着,表情很专注,似乎没有察觉自己站在门边。他倚着门框看了一会儿,直到贺佳言拿转身拿盘子发现了他,他才朝她走近。 除了必须的食材,料理台上还放着洗干净的生菜、切成条状的胡萝卜丝、已经腌制好的里脊肉。陆捷大概猜到是什么名堂,他问:“长寿面?” 贺佳言颔首。今晚的菜有点多,她对陆捷说:“多多少少也吃一点吧,就图个好兆头。” 陆捷过去帮忙,贺佳言反而嫌他碍手碍脚,自尊心受到创伤,他摸了摸鼻子就站到旁边。菜下锅后,贺佳言还是会手忙脚乱的,而他终于有机会调调火候试试味的,倒有几分成就感。 尽管只有两个人吃饭,但贺佳言还是做了三菜一汤,外加一碗长寿面。将碗筷摆好,陆捷问:“喝酒吗?” 其实陆捷只是习惯性地问一句,他以为贺佳言会摇头,没想到她解下围裙就向酒柜走过去:“让我去拿。” 菜香扑鼻,陆捷忍不住偷吃了一块牛柳。贺佳言拿着一瓶洋酒和一对酒杯回到餐桌,他看见她手里拿着的酒,差点就被那块牛柳噎着。 那瓶洋酒是宋知瑾在房子入伙时带过来的,年份好、度数高,陆捷打算约三两个猪朋狗友来喝个不醉无归才动它。他好心提醒贺佳言:“你知道这瓶酒多少度吗?” “不知道。”贺佳言想也不想就回答,将封口的胶纸撕开,她问,“不舍得?” 陆捷说:“我怕你今晚要横着回家。” 贺佳言没有应声,她把酒倒进高脚杯,装到七成满为止。 当贺佳言把酒杯推到自己面前,陆捷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她保持原来的姿势,始终低垂着眼帘。他看不清她的神色,此时正有几分迷惑。 这顿饭倒吃得轻松,他们谈的话题都很安全,只字不提过去,也只字不提那些看不清路向的将来。聊到后来,贺佳言借着那一丝半缕醉意,很放松地问:“如果那老师没告诉你今天是你的阴历生日,你会用什么理由要我陪你吃饭?” “我准备回英国了。”陆捷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奈何她连眼角也不动一下。他继续说,“赶在除夕前回去陪我爸妈过年。” “哦。”贺佳言只吐出一个字。 她一副兴趣不高的样子,陆捷有点失望。几番欲言又止,他才把话问出口:“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她只是轻笑了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陆捷不太希望贺佳言喝酒,所以他没怎么碰过手边的酒杯。贺佳言喝酒喝得尚算有节制,最后还是喝得微醺。 晚饭过后,贺佳言本想洗碗,但刚站起来就天旋地转,伸手扶着餐桌时,不小心把筷子也扫到地上。陆捷皱起眉头,他扶她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歇一会,散散酒气。” 话毕,陆捷就去收拾餐桌。半个小时后,他从厨房里出来,贺佳言已经斜斜地倚着沙发靠背睡着了。陆捷看她一副疲倦的样子,因而等她小憩多一阵子。她脸上染着淡淡的红霞,眉宇间并不舒展,似乎在睡梦中也被繁琐之事困扰。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陆捷就可以肯定,今晚贺佳言肯定有心事。她开那瓶洋酒,目的不是为这顿饭增添气氛,而是让自己借酒消愁。她有意隐瞒,陆捷只好假如毫不知情,以免她连食欲也下降。 夜风渐起,陆捷担心她会着凉,于是把她的大衣拿过来,轻轻地盖到她身上。她的睡眠很浅,有点动静就不耐烦地动着身体,紧接着,大衣就滑落到地上。 见状,陆捷打算回卧室给她拿条毛毯。他先把贺佳言的大衣捡起来,大衣刚离开地板,装在口袋里的手机便掉了出来,发出一声干脆的声响。 看着那躺在自己脚边的手机,陆捷开始有头绪。他把手机捡起来,贺佳言的手机没有设置屏保密码,他解锁后就把她曾使用过的应用程序列表调出来。他看了一圈,最终把注意力放在万年历上。 陆捷把程序打开,弹出来的是本月的月历。他发现后天的日期恰好标记了一个标记,但没有任何备注,连符号也欠缺。陆捷盯着月历发呆,直到脑海闪过某段记忆,他才顿悟,贺佳言在车上露出的怪异表情,根本不是因为介意别人给自己送了礼物。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醒来的瞬间,贺佳言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转动着眼珠,目光呆滞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纹路和仍然亮着的灯,直到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她才缓缓地撑坐起来。昨晚她特地在陆捷的酒柜里挑了一瓶最高度的洋酒,就喝了三两杯就轰轰烈烈地睡死过去。只有这样,她才能平静无澜地度过那漫漫黑夜。 贺佳言选了一个日子怀缅这个可怜的小胚胎。她曾经想过把预产期当作纪念日,奈何孩子根本无缘来到这个世上,最后只能这个小胚胎形成的第一天。这些年来,贺佳言不太愿意记得这个日子,但又不能够完全遗忘这个日子,因而她只做了标记,并没有设置任何提示,有时候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昨天她恰好翻看日历,如烟的往事便扑面而来,猛烈得几乎让她无力招架。 在陆捷家里住了那么久,贺佳言还真没有睡过他的床。昨晚他可能也疲倦,懒得整理客房的床被就将自己带回主卧将就一晚。他的床很宽,床褥不软,但睡起来还算舒服,起码能让她安稳地睡到天亮。她揉了揉眼睛,随后就看见陆捷正斜斜地倚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至今还没有醒来。他身上也没有盖衣服或被子,清晨的气温有点低,他将手臂不自然地抱着胸前。 由于是周日,他俩都休假,贺佳言没打算吵醒陆捷,抱了被子过去小心翼翼地帮他盖上。她的动作很轻,但陆捷还是被弄醒了。 思绪有些许混沌,陆捷睁眼后就一动不动的,只是定定地看着贺佳言。 被子刚搭在陆捷身上,贺佳言看他醒来,继而将手收回:“你还睡吗?” “不了。”陆捷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并不清明。他将被子拉下来,接着坐直了身体,衬衣被压了一晚,此时变得皱巴巴的。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炽热,贺佳言被盯得很不自在,因而问他:“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陆捷仍然看着她,嘴唇微抿。 单看陆捷的表情,贺佳言就察觉有点不妥。记忆只维持到躺到沙发睡觉的时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站直身体,又问:“到底怎么了?我昨晚……发酒疯?乱说话?” 陆捷只觉得难过。他还是情愿她发酒疯、乱说话,也不希望她把所有的悲伤和苦闷都藏在心里。他知道贺佳言就算再难过,也不会找朋友倾诉,更不会告诉父母喝长兄,以免他们担忧。能跟她身同感受的人只有自己,可惜,他不在她身边。或许她早已习惯,每当想起这段旧事,她只能独自熬过去。他确实亏欠了贺佳言很多很多,多得数也数不清。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陆捷还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佳言愣了一下,察觉陆捷眼中的沉郁,她一点一点地明白过来。她将手收进口袋,视线落在拖到地毯上的被子:“你不知道的时候,还可以轻松地庆祝生日,要是知道了,你会吃饭也没有胃口。这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没必要大家一起伤心。” 陆捷沉声说:“那也是我的孩子!” 贺佳言受不了他那充满内疚喝懊悔的眼神,丢下一句“我去洗漱”后狼狈地转身。她才跨出两步,陆捷就从身后抱住了她,他的气息、他的温度,紧紧密密地将她笼罩,接着就听见他哑声说:“佳言,让我抱一抱你……” 腰前交叠着陆捷的手,贺佳言轻轻地搭在上面:“你别这样,都过去了不是吗?你回英国吧,不要再回来,这样你就可以跟这几年一样,没有负担、没有顾虑地过日子。不久以后,你一定会碰见比我更好的女生,你们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有属于你们的孩子……” 说到后来,贺佳言已经轻微的哽咽,但她还是压着哭腔把话说完整。 “贺佳言,你舍得吗?你告诉我,你真的舍得吗?”陆捷听得很不是滋味,他的心酸了又疼,疼了又酸。 跟贺佳言分开以后,陆捷经常设想,假如他能够控制自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悬崖勒马,贺佳言就不会怀孕。没有怀孕,她就不需要堕胎、而他们更不会分手甚至不相往来。早知道放纵自己的贪念会铸成如此大错,他绝对不会偷尝禁果。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早知道这回事,也没有一种灵丹妙药可以医治后悔。 贺佳言很想斩钉截铁地说舍得,可惜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仰起脸深呼吸,费劲地把将近涌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没有听到肯定的答案,陆捷被吊在悬崖边上的心稳了些许。他紧了紧手臂,贴着她耳际说:“佳言,我们重新要一个孩子吧。我保证,这次我绝对不是做伤害他的人,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贺佳言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呼吸也不自觉地停滞了半秒。 陆捷的语气十分缱绻:“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我们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有属于我们的孩子……” 耳际被他的一呼一吸撩得发痒,贺佳言稍稍挪开脸,声音不太稳:“你还没清醒呢,我们迟点再谈。” 话毕,贺佳言就掰开陆捷的手。陆捷不松开,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我很清醒,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佳言,我们……” 贺佳言立即打断他:“陆捷!” 陆捷安静下来。 心有点慌乱,贺佳言也沉默了。 等了片刻,陆捷才按着贺佳言的肩头,将她转过来。他垂眼看着她,很认真地说:“你不希望我说,我就不说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就算你不给我机会,也应该给自己机会。你放不下我的,你还对那个孩子耿耿于怀,就证明你没有真正放下我。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够在一起?” 他的目光就像一个紧密的大网,贺佳言觉得自己任何情绪也躲不过他的眼睛:“太突然,我……” 后半句话她究竟没有说出口,陆捷问她:“你什么?” 贺佳言抬头:“我想回家,你给点时间我静一静好吗?” 陆捷动了动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依言将她送回公寓。 将车前停在她公寓楼下时,陆捷没有立即解开中控锁。贺佳言看得出他还有话想说,于是坐在副驾驶室静静地等。 “我下周三走,大概十来天后就回国,你到时候给我答案?”陆捷转头,尽量压着错乱交杂的情绪,“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我都希望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道路两旁的树木被吹西北风得左摇右摆,好些干枯的叶子落在挡风玻璃上,车厢里实在安静,贺佳言似乎能听见两者相触的声响。她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先是左手捏右手,接着是右手捏左手,就是没有应声。 这是贺佳言纠结时很喜欢做的小动作。陆捷看了一会儿,接着将右手伸了过去,展开手掌将她的半合的手包裹起来:“要不这样,我留下来陪你爸妈过年?” 贺佳言反射性地甩开他的手,用力地瞪了他一眼。 陆捷挺喜欢她半嗔半怒的样子,又提议:“或许,你跟我回英国见我爸妈。” 她终于忍不住骂陆捷:“你发什么神经!” “对呀,”陆捷自我调侃,“自从重新遇见你,我就一直在发神经,还一天比一天厉害。你再折腾我,我没准会疯掉。” “是你自讨苦吃。”贺佳言评价。 陆捷叹气,他将中控锁解开,然后对她说:“回去吧,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心情被陆捷搅得天翻地覆的,贺佳言过了好几天才缓得过来。 农历新年渐近,贺佳言开始休假,她收拾了点东西回家过年。贺佳墨特地到公寓接她,回程的路上,他对贺佳言说:“楼下那个黄阿姨,前段日子在海洋馆看见你跟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在一起。” 贺佳言立即问:“爸妈知道吗?” “知道。”贺佳墨回答,“是咱妈当着咱爸的面告诉我的。他们知道你年底工作忙,所以才搁着没问你。” “他们有什么反应?”贺佳言追问。 “我没看出来”贺佳墨提醒她,“不过肯定不太高兴,你注意点吧。” 苦思着对策的时候,贺佳言听见他问:“是不是陆捷?” 她没有说话,贺佳墨就当她默认了。他有点头疼:“妹子,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 贺佳言也很迷惘,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她突然对贺佳墨说:“我……想跟陆捷结婚。” 贺佳墨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松一口气。良久以后,他才说:“你有把握日后不会后悔就结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也支持你。”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回忆吹乱温柔梦 第三十三章 当晚,贺佳言满腔忐忑地回家。她刚进家门,围着围裙的陶安宜就从厨房里出来:“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特地等到六点半才做饭呢。 “哥来接我了,所以回得早。”贺佳言环顾了客厅一圈,没有发现父亲的踪影,于是问,“爸呢?” “他到楼下下棋了,应该差不多回家了。”锅里的菜烧到一半,陶安宜说就就匆匆忙忙地回到厨房。 将行李箱推回房间后,贺佳言到厨房帮忙。其实大部分的活儿已经干完,她能做的只有递个盘子之类的小事,刚把最后一个菜盛好,贺元就回来了。 陶安宜笑了:“你爸肯定装了雷达,每天吃饭的时候总可以准时回家。” 贺佳言也笑:“您跟爸都相处大半辈子了,你做饭要用多少时间,他怎么会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贺元询问了一下贺佳言的工作状况。贺佳言如实相告,同时也有点紧张,她总觉得父亲询问自己的工作状况只是为了切入主题,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就是弄清楚楼下黄阿姨转述的事情。 贺佳言心惊胆战整个晚上,父母始终没有提及那件事。直至躺到床上,睁着眼睛发呆时,她发觉自己想得太多了。也许父母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又不清楚她和陆捷现在的情况,最多只当她结识新朋友却没有跟他们交代。 新年将至,街道和各大商场都张灯结彩,四处皆是一片喜气洋洋。贺家这对老夫妇每天都回出门购置贺年用品,他们不想贺佳言经常闷在家里上网和睡懒觉,于是带着她一同出门。 尽管父母已经年迈,但贺佳言觉得自己的精力还不如老人家的充沛。她陪着两老逛了整个上午,原以为完成任务就回家,不料他们只在附近的小餐厅吃了午餐,接着又到文化市场选购对联。 贺元对字画很有研究,他率领着妻子和女儿,从第一个商铺走到最后一个商铺,仔细地对比过各家手写对联,最后才选定一位发须发白的老伯的手迹。 那位老伯问他们:“写什么内容?” 陶安宜和贺元看着那几页对联集锦,挑来挑去也没有挑到符合心意的。贺佳言提议:“就最顶头那副吧,挺好兆头的。” 他俩没有回应,那位老伯就说:“来写对联的客人,家里有老有幼的就喜欢写合家安康一类的;家里经商做生意的就喜欢写财源广进一类的;家里有孩子念书升学的就喜欢写学业进步一类的,今年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 贺元继续看着对联集锦,而陶安宜就说:“我愁我这女儿,她哥几年前就结婚有了小孩子,她倒好,现在都不愿意谈朋友。大叔,要不您帮我写一副能开桃花运的对联?” 在旁的贺佳言听了,真的哭笑不得。她对陶安宜说:“妈,您别闹了,写这种对联肯定会被邻居们笑话的。” “你以为我们被笑话得少吗?”陶安宜没好气地说。 闻言,那老伯眯起眼睛打量着贺佳言:“这姑娘长得好,不用愁,真的不用愁。” 陶安宜说:“长得好有什么用,再过两年就不好了。” 贺佳言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幸好自家父亲终于选了一副朴实又喜庆的对联,才结束了一场让自己无奈至极的谈话。 直至旁晚,他们才带着大袋小袋的年货回家。贺佳言负责开车,陶安宜跟贺元坐在后排座位,兴高采烈地计划着明天要去哪里添置新衣服。 搭乘电梯的时候,他们居然碰见了楼下的黄阿姨。远远看见了她,贺佳言就涌起不祥预感。 这位黄阿姨是他们小区比较讨人厌烦的长舌妇人,她已经退休好几年,平日无所事事,最喜欢就是打听八卦和搬弄是非。贺佳言对她“敬”而远之,只是眼下狭路相逢,就算想躲避也躲避不来。 黄阿姨在等候电梯的人群里看见了贺佳言,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她快步向前,熟稔地跟贺家一家子打招呼:“买了这么多东西,办年货去了?” 陶安宜“诶”了一声,接着问:“你家的也办得差不多了吧?” “是呀,我儿子跟儿媳妇总爱大手大脚的花钱,不就是过年吗?他们就使劲地给我买东西,吃的用的都堆满家里的储物房。”黄阿姨一脸骄傲,随后又将话锋一转,“佳言,你应该多点回家陪爸爸妈妈,以后嫁人就要相夫教子,可没这么多的空余时间了。我上回在海洋馆看到一个女孩子,特别像你,不过她跟着男人还带着孩子,我又不敢肯定,那到底是不是你呀?” 一个未出嫁的女人,跟着男人倒不是什么大事,但带着孩子就相当让人好奇,在场还有三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在场,他们似乎也有意探听。 贺佳言平静地说:“您没有看错,那人是我。” 黄阿姨换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原来真的是你,那孩子是谁呀?看着可不是聪聪呀。” 贺佳言只好解释:“他是我上司的儿子。” 多耐人寻味的关系。 电梯恰好抵达,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一群人都涌进了电梯厢。 回家以后,陶安宜进厨房做饭,贺佳言本想跟上去,贺元把她叫住:“佳言,你过来。” 贺佳言坐到沙发坐上,等着父亲发话。 贺元鲜少对女儿露出严肃的神情,他压着怒气问:“你怎么跟上司的儿子也扯上关系?” 客厅的气压有点低,贺佳言努力挤出微笑:“那孩子没人看管,所以我上司才托我看顾他半天。” 她理了理思路,正打算将事情经过告诉父亲,不料父亲打掉自己的话:“你用什么身份帮人家看顾孩子?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搭上带着孩子的有妇之夫!” 这种罪名实在不轻,贺佳言有点着急:“您不要这么敏感。别人不清楚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 唇边的胡子抽了抽,贺元厉声说:“我就是太了解你!只要跟孩子有关,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今天帮忙照顾孩子,没准哪天就随便照顾孩子的爸爸了!你有没有看到黄丽的嘴脸,她心里想什么你不明白吗?佳言,年轻的女人在职场上本来就容易吃亏,稍有不慎就会坏了名声,那以后还怎么嫁人?” 贺佳言气得浑身发抖,尽管如此,她还是稳住情绪跟父亲解释:“那天跟我去海洋馆的是不是我的上司……” 陆捷的名字已经在唇边打转,贺佳言思索着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能让父亲更好地接受。只是,她还来得及开口,贺元就说:“我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你的上司,往后你要是交了男朋友,第一时间就要把他带回家,我觉得没问题,你们再发展下去。” “您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专-横!”贺佳言觉得不可思议。 贺元的怒气压也压不住,他说:“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上次那个陆捷就把你害惨了!他这种富二代,不好好念书,整天风花雪月,还把你……” “爸!”贺佳言阻止他说下去。 察觉女儿脸色不对劲,贺元将即将出口的话吞回去,他用右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重重地叹气:“他要是真喜欢你就不会这样对你,更不会让你遭那样的罪。手术好在没出什么意外,要是你有事,你让我跟你妈怎么办?你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滋味,你就清楚当时我跟你妈是什么滋味。事后幸好也没什么人知道,否则你整辈子都可能被人说三道四,还怎么抬起头做人!总之,你跟谁在一起都好,就是不能跟那种公子哥的一起,尤其是那个陆捷。如果你一定要跟那种人在一起,我就宁可你嫁不出去。” 那晚贺佳言早早就进房间休息,她刚洗完澡,陶安宜就过来敲门。她把房门打开,陶安宜就说:“我给你炖两个鸡蛋吧,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贺佳言侧身让母亲进门:“不用了,我真的不饿。” 陶安宜顺手将房门关上,她坐在床尾,接着示意女儿坐过来:“今晚你被骂得够呛的,气吗?” “没呢,爸说得有道理。”贺佳言低着头,说话有气无力的。 沉默了一会儿,陶安宜说:“你爸这么生气,不是因为你丢了他的脸,而是因为他担心你又一次吃亏。前阵子我们就知道这件事,当时你爸说黄姐看错了,而我倒觉得那人肯定是你。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天跟你去海洋馆的人……是陆捷。” 贺佳言点头承认,她感到迷惘,将脑袋搁在母亲肩头,她喃喃地说:“妈妈,我该怎么办?” 陶安宜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最后只说:\”你好自为之吧。\” 什么是好自为之,贺佳言不太清楚。父亲的话说得确实说得重,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顶撞他,更不应该记恨他。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父母的良苦用心,贺佳言怎么可能不懂。她如今能应该的,就是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让父母满意,也能够捍卫自己的幸福。 除夕夜,棠海市有一场烟花汇演。贺佳墨带上妻儿回家吃团年饭,饭后就一起到公寓顶层看烟花。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大紫大红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之下,把小半边天都照亮了。陆捷恰好在这个时候打来越洋电话,贺佳言看了眼手机屏幕,接着就走到天台的背风墙接听。她听得不太清楚,喂了好几遍才听见陆捷的声音:“你在哪里?” 贺佳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住自己空闲的耳朵:“我在楼顶看烟花。” “很热闹?”陆捷问。 这边的背景声响实在欢腾,贺佳言告诉他:“非常热闹。” 陆捷站在阳台,低头就能看见院子里挂起的大红灯笼。屋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挂有红彤彤的装饰品,这全是他母亲在前些日子亲自布置的。这几年他们都没有时间回中国庆祝新年,每逢这种日子,难免会分外想念那片故土:“我突然很想回去。” 又是大片的烟花炸开,贺佳言听不清楚他的话,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陆捷倚着阳台的栏杆,顿了三两秒,他说:“我说我很想你。” 他的话只字不漏地窜进贺佳言耳里,顺着血脉的流动,似乎又窜到了她的心房,此际正轻轻地撩动着她心底的那根弦。 等了几秒,陆捷没有听见贺佳言的答腔,于是就问:“你呢?你想我吗?” 贺佳言始终没有回答。 陆捷轻笑了声,声音里的愉悦根本掩藏不住:“我明白你的答案了。” 在这严严冬夜,贺佳言骤然感到脸颊发烫,她强作镇定地扯开话题:“今晚你打算怎么跟你爸妈庆祝新年?” “去哪里庆祝,也不能像国内那样有气氛。”陆捷回答,“过了年初三,我就回去,看看能不能感受余庆。” 贺佳言又不说话了,她没有忘记,那天陆捷在自己公寓楼下说过什么。这些天来,她在反复思索这个问题,是取是舍,是进是退,对于自己来说都难以抉择的。只是,再难抉择,她也不能停滞不前,浪费双方的时间和感情。 其实,陆捷说得没错,她只要放不下那个小胚胎,那就不可能放下他。他已经在自己的生命里埋下深刻的伏线,她试着忘怀、试着剔除,却得不到预期的效果。既然如此,她何不换一个方向,勇敢地抛开苦痛,重新接纳这段感情。 沉默得太久,陆捷又唤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应声:“我知道了。” 陆捷沉吟了一下,说:“你爸妈最近会出远门吗?如果不外出的话,我想找个时间拜访他们。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太久没有跟他们联系,想跟他们见见面而已。” 贺佳言想了想:“你随意吧,不过他们应该不怎么欢迎你。”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陆捷说。 手机被贺佳言攥得太用力,他们没聊多久就开始发烫。她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接着说:“他们有点‘门第之见’,你来的时候象征式地带几个水果来就好了,千万别破费。” “好。”那端传来的闷响和欢呼声,陆捷对她说,“我没什么事了,你回去陪家里人吧。” 贺佳言“嗯”了声,切断通话之前,她柔声说:“新年快乐。” 陆捷的心房一暖,直至听筒里传来通话结束的提示音,他才喃喃自语:“新年快乐。” 趁着新年休假,不少平日不走动的亲友会上门相聚一堂。今年来贺家拜年的多是近亲和贺氏老夫妇的工友。贺元和陶安宜曾在本省一家颇有规模的工厂任职,贺元是车间主任,而陶安宜则是一名出纳员。后来工厂老板改变发展战略,该工厂就转型为新型企业,并搬迁到棠海市继续发展。陶安宜早些年已经退休,再见老工友既是高兴,又是感慨。 为了招待亲友,他们一连几天都在外面的餐馆吃饭。除了大鱼大肉,餐桌上自然少不了白酒,大家难得相聚,贺元喝酒喝得比平时放肆得多,总之有谁来敬酒,他都来者不拒。谁也没想到,这酒喝着喝着就出事了。 那晚跟几个老工友吃饭,贺元喝得小醉,到家时脸红耳赤,连脚步都在虚浮。陶安宜吃力地扶着他,低声嚷嚷:“贺元你这个酒鬼,下次再喝得这么醉,我就不让你进家门。” 贺佳言跟父母的工友不熟,因而今晚没有随他们到外面吃饭,只约了周婷去电影院看贺岁电影。刚回家洗完澡就听见父母的声音,她走出房间,看见父亲这副样子忍不住皱眉:“又不是应酬,爸干嘛喝那么多?” 陶安宜没好气地说:“他高兴呗。我叫他别喝,他就是不听。” 他们母女俩使了很大的劲才将贺元搀扶回卧室,躺下床不久,他就开始打鼾。 贺佳言还不肯离开,陶安宜就说:“没事了,你爸睡一觉就就醒,你早点休息吧,明早你姑姑和姑丈会来拜年。” 女儿回房间后,陶安宜扭毛巾替他擦擦身子,接着就由着他睡觉。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睡在身旁的人就开始有动静,她将床头灯打开:“老贺?” 贺元的动作有点迟钝,他一边摸索拖鞋,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我去喝水。” 睡意正浓,陶安宜随意应声又闭上眼睛。她未曾重新入眠,外面就传来异样的声响,那声响虽不算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她有点心神不宁,继而拿过外套披上就快步往外走。将房门打开后,陶安宜看见女儿已经在走廊,她应该也跟自己听见了同样的声响,所以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什么情况。 听见被房门打开的动静,贺佳言也没有回头,因为她已经看见贺元正躺在饭厅的过道上。她赶紧托起父亲的上半身,焦虑地问:“爸,您哪里不舒服?” 陶安宜赶紧上前协助,想把贺元扶到沙发上。奈何贺元浑身发软,双腿没有力气,他们只能将他拉起来。 贺元费劲地说:“我没磕没碰的,突然就摔倒了。现在手指有点麻……” 他们都知道贺元患有高血压,一直依靠药物控制。贺佳言担心父亲脑溢血,她不敢再作任何移动,连忙叫急救车将他送到附近的医院。 贺元很快被推进抢救室。贺佳言内心又惊又慌,但表面上还是要保持镇定,竭力安抚比自己惶恐失措的母亲。有护士拿着单据要求他们去缴费,贺佳言就单据接过来,接着对母亲说:“您在这里陪着,我很快回来。” 在医院里折腾了大半宿,值班的急诊医生才拿着ct片将他们带进办公室。医生还没发话,陶安宜就迫不及待地问:“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将ct片放到观片灯箱上,那位中年医生才跟他们交代具体情况。贺元十分幸运,并没有出现脑溢血的状况,而摔这一跤,是因为脑部缺血,导致活动神经失灵。医生看她们同时松了一口气,立即补充:“原因不明摔进和手脚麻木都是中风的先兆,你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会安排病人留院观察几天,出院以后也要进行调理,注意饮食和作息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高血压患者,不适应吃肥腻的东西和喝酒,也不适应有过大的情绪波动。” 她们唯唯诺诺地应声,跟医生详谈之后才离开办公室。天色渐渐亮起来,贺佳言看了眼腕表,原来已经将近清晨六点。 由于医院的病床紧缺,贺元只能暂时安置在走廊的流动床位。贺佳言看见父亲正安然地躺在病床上,她低声对陶安宜说:“妈,我先回家收拾点爸的日用品,等下回来就给你们带早餐。您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吃点清淡的吧。”陶安宜说。贺元正在打点滴,他的气色虽然挺不错的,但她仍旧有点忧心。她非常后悔,昨晚死活都不应该让他喝酒的。 贺佳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走过去去搭乘电梯。贺佳墨陪妻儿会娘家拜年,要明天才回棠海市。她给贺佳墨发了一条短信,把父亲的情况告诉了他。在等电梯的空挡,他就来电了。电梯里的信号不好,她就干脆走那四层楼梯。 仔细地询问过父亲的病情后,贺佳墨说:“我等下就走,预计下午可以回来。” 在二楼的楼梯平台上,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背对着楼梯站着,他一手撑在窗框上,一手微微屈起,看起来像是抽烟的姿势。贺佳言没怎么留意那道背影,只是叮嘱贺佳墨“你别担心,这里有我看着呢,开车要……” 贺佳言要说的话,就因为那个突然回头的医生而顿住了。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映入眼里的脸孔并不陌生,脑袋快速地转了几圈,贺佳言才想起他的名字。她重新叮嘱贺佳墨注意行车安全,随后便挂掉电话。 昨晚值班,高立涵整夜没睡,交班以后就躲到这里抽烟解困。这个时间段,在楼梯走动的人不多,他可以清楚地听见那把由远至近地传来的女声。初时他倒不觉得特别,但后来觉得熟悉,所以回头看看。 尽管他们只是同台吃过一顿饭,但他们还记得对方,贺佳言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她脸上有几分诧异的神色,高立涵便主动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贺佳言这才记起高立涵在这家医院任职,她向他点头:“高医生。” 刚才高立涵虽然无心探听,但贺佳言所说的话有小部分都落入他耳里。他询问她父亲的情况,贺佳言就把主诊医生的话大致复述一遍,末了还问:“我爸这种情况,中风的几率大吗?” 高立涵说:“病人有机会出现的情况,我们都会跟家属说清楚。中风属于比较严重的情况,虽然不一定会发生,但你们必须有心理准备。” 贺佳言想起,多年前她做人流手术之前,医生也跟自己做了一次术前说明。她至今也忘不了,医生把术中和术后会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罗列出来,她被吓得不轻,一度以为自己下不了手术台。生病纵然可怕,同时承受的心理压力就更加可怕,她今年什么也不渴求,只愿亲友们都身体健康。 任谁都不想在喜气洋洋的新年进医院,高立涵安慰了她几句,过后说:“要是碰上了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贺佳言由衷地道谢。想起陶安宜还等着自己回去,她对高立涵说:“我还有事忙,下次再聊。” 高立涵目送她离开,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他才收回视线,用力地抽了口烟。 当贺佳言带着早餐和日常用品回到病房,贺元才醒来不久。陶安宜正把床摇起来,回头看见女儿,她说:“你爸醒了,刚刚医生来过,他说你爸的血压已经恢复正常了。” 贺佳言一边把白粥和馒头放到柜面,一边问贺元:“您的手脚还麻不?” “不麻。”贺元活动着没有打点滴的右手,“你妈大惊小怪的,我不就是摔了一跤吗?整个早上都愁眉苦脸的,你去跟她说说。” 陶安宜将馒头递给他,脸还是绷着的:“你倒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然说得轻松。我劝了你多少次戒酒,你就是不听,现在只能躺在病床。” 贺元心知理亏,任陶安宜说什么都不反驳。贺佳言见惯父母这种吵吵闹闹的情景,她坐到椅子上,自顾自地吃着白粥。 贺佳言白粥还没有吃完,一个小护士就过来跟他们说有空余的病房可以入住。她有点困惑,但没有多问。 听闻贺元进了医院,他的妹妹和妹夫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望。贺元挺不好意思的,他说:“大过年的,让你们来这里看我,真的不吉利。” “这有什么关系,百无禁忌嘛。”贺惠说。她知道自家哥哥的脾性,他肯定又不听劝告,顾着高兴就使劲地喝酒。她忍不住数落了几句,直到侄女给她递来热茶,她才转移了目标,“佳言,你得看着你爸,下回他再喝酒,你就跟妈妈绑着他的手。” “我们能绑住他的手就好办了。”陶安宜说。 贺佳言拍拍母亲的肩,接着转头对自己的姑姑说:“下回我一定会看着他的。您和姑丈也要注意身体。” 中午陶安宜留在医院陪贺元,而贺佳言带着姑姑和姑丈到附近的餐馆吃饭。他们循例问起她的感情状况,她只能敷衍地回答两句,随后把话题转移到他们新添的外孙女上。 贺惠不上贺佳言的当,她说:“你妹妹都当孩子她妈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急呀,但急也没用,老天爷又不肯给我配一个好男人。”贺佳言笑眯眯地说。 贺佳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两位长辈都拿她没办法。 待会儿还要到别的亲戚家拜年,贺惠他们吃过午饭就跟贺佳言道别。临走的时候,贺惠特地吩咐自己的侄女:“他跟你哥长大,你爸妈就老了,平日对他们要多上心,没有惹他们生气。” “好。”贺佳言承诺,“您跟姑丈也要保重身体。” 把他们送走后,贺佳言沿着原路回医院。经过附近的写字楼,她在玻璃外壁看见自己一脸倦色、精神不振的模样,那感觉真像见鬼一样。昨晚父亲摔倒的时候,她才刚跟几个朋友聊完天,准备躺下睡觉。听见外头的动静,她立即就奔了出去,结果一折腾就折腾到现在。她决定先回家洗个澡,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免得吓着路人。 贺佳言拨电话告诉陶安宜,陶安宜说:“你昨晚整夜没睡,洗完澡就在家里休息,不用来医院了。” “那您呢?”贺佳言问。 “你甭管我,我跟你爸能挤一张病床,你可以吗?”再跟女儿多说了两句,陶安宜就挂线了。 回家以后,贺佳言从头到脚地把自己清洁了一遍,然后躲进被窝里补眠。尽管父亲的身体并无大碍,但她仍旧心有余悸,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着。正打算播首舒缓点的歌曲放松紧绷着的神经,她才发现手机已经因电量不足而关机。她下床拿充电器,开机不到半分钟,手机就猛地响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陆捷的名字,贺佳言换算了一下时差,大致可以猜到他已经下了飞机。刚接通电话,他略带焦虑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贺佳言,干嘛关机!” 贺佳言解释:“手机没电了,我刚才才发现的。” “是吗?”陆捷态度不明地说。 贺佳言说的明明是实话,心里却无端地发虚,似乎真要借此来逃避什么。她不想再跟陆捷谈论这个问题,于是对他说:“你回国了吗?” 陆捷“嗯”了声,紧接着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她如实回答:“我在家里待着。” “那正好,”陆捷说,“我就在去你家的路上,还有五分钟的路程。你等下给我开门。” 贺佳言没来得及说话,陆捷已经快速地切断通话,她握着手机站着原地,只觉得啼笑皆非。幸好家里只有自己,她倒没什么顾虑,陆捷喜欢来就随他的意。 为了掩盖憔悴的脸色,贺佳言坐在梳妆台前化了一个淡妆,正要涂唇膏的时候,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她没有心理准备,手抖了抖就用力过猛,下唇右侧特别深色。她默默地骂了陆捷好几遍,随后才接听。 “我到了。”陆捷说。 “这么快?”看着镜中的自己,贺佳言不由自主地蹙眉。 陆捷语气认真地说着不正经的话:“我敢不快吗,你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无言以对的贺佳言狠狠地挂了他的电话。现在卸掉唇膏已经来不得,她一狠心又补了层唇膏,接着才出去给陆捷开门。 防盗门被打开后,陆捷就发现贺佳言跟平时不一样了。他仔细地端详了几眼,压着笑意对她说:“你今天特别漂亮。” 贺佳言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然后侧身让他进门:“你随便坐。” 棠海市在过去几年的变化挺大的,道路修整,商铺搬迁,摩天大楼平地而起。尽管如此,但陆捷还是凭着记忆找到这里,就连她家的门牌号也记得一清二楚。他环顾了一周也没看到其他人,他感到奇怪。 贺佳言就进厨房给他沏茶,他跟了过去,倚在门边问:“你爸妈呢?” 将开水灌进茶壶,贺佳言回答:“我爸昨晚进了医院,我妈在医院陪他。” 陆捷问:“怎么回事?” 合上茶壶盖,贺佳言仰起头吐了口气,没精打采地把父亲的状况复述了一遍。话音刚落,她的手背一暖,陆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边,此握着自己微微发凉的双手。 “别怕。”他低声说。 贺佳言这才发现,她的手正在不自觉地发抖。她没有将手抽回,那颗慌乱的心,因他传来的力量和温度而逐渐平和。她怔怔地看着陆捷,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捷同样没有言语。他如今才领悟,贺佳言从来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早在多年以前,他就应该这样坚定地握着她的手,陪着她面对岁月馈赠于他们的喜怒哀乐。幸而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他走过那么多的冤枉路,最终还是在茫茫人海中再一次寻觅到她。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回到客厅,陆捷问:“要不要转私家医院,我爸认识几个这方面的权威专家,或许能帮上忙。” “不用这么劳师动众。”贺佳言说,“我爸这两天会留在医院做全身检查,没什么大碍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陆捷提出要到医院看望贺元,贺佳言想也想就拒绝了。医生提醒过她,父亲这种呢情况不宜有过大的情绪波动,而姑姑也叮嘱自己,不要惹父亲生气。若她跟陆捷一起出现在病房,自家父亲的血压很可能立即就嗖嗖地上升。 贺佳言条理清晰地跟他分析利弊,陆捷一直静静地听着,始终都没有答腔。她端详着他的神色,低声问:“生气了?” “没有。”陆捷看向她,“这些问题都是应该由我来考虑的,你都替考虑好了,我还生什么气。” 贺佳言释然地笑了笑。 陆捷又说:“我已经做好八年抗战的准备了,希望抗战成功后,你不会嫌弃我老。” 贺佳言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却故意说:“你老就老呀,这对我没什么影响。” 看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陆捷恨得牙痒痒的:“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我记得我没有给你发出过什么能让你误会的信号,更没有跟你承诺过什么。”贺佳言面无表情、语气淡然地说。 陆捷没有应声。贺佳言转头,发现他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心中警钟大响,她慢慢地把怀里的抱枕放到他们中间,正准备不着痕迹地挪动的时候,陆捷已经快如闪电地擒住她的手腕,一把将把拽了回来。 源自手腕的那股力量让贺佳言身体失衡,她只来得及惊呼,紧接着就狼狈地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抱枕无辜地滚到地板,恰好落在陆捷脚边,他连脚也懒得抬一下,只顾着将怀中的人紧紧圈住:“我们之间还用得着什么暗示和承诺吗?” 腰间被陆捷勒得隐隐作疼,他的手臂结实又用力,贺佳言掰不动也挪不开,只能咬着牙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每次都动手动脚的,谁批准你的!” 温香软玉在怀,陆捷微笑:“动手动脚比较实在,你的嘴巴那么硬,我迟早被你气死。” “流氓!”贺佳言笑骂。 “我耍流氓也是你允许的。”陆捷掐着她的腰,将她的身体转向自己,“那天早晨,我说我们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其实你已经心动了不是吗?除夕那晚,我问你想不想我,你没有回答,很明显就是默认。今天,我说来这里找你,你没有拒绝,我的问题你肯定有了答案。这不都表明你的态度了吗?” 贺佳言默然,他的目光专注而灼热,她觉得自己的脸快要被他盯出一个窟窿。 陆捷接着说:“佳言,走出这一步,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 他的话触动了贺佳言的心,她抬头,平静无畏地看着他的眼睛。 平和却潜藏暗涌的目光交缠在一起。陆捷摸索到她的手,轻轻地扣住:“我再问你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如果我不答应,以后你就再也不问了吗?”贺佳言问。 “这次你一定会答应的。”陆捷回答。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贺佳言往他胸口捶了一下:“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陆捷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低声说:“全是你给的。” 她伏在陆捷身上,喃喃地说:“以后就算我让你走让你滚,你也不可以离开我。” “你放心,我肯定会像个流氓一样缠着你。”陆捷的话说得不正经,但态度非常认真。 闻言,贺佳言从他怀里探出脑袋:“你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说这么低俗的话?” 陆捷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暧昧:“我不仅可以说低俗的话,还能做低俗的事情,你要不要试试?” 贺佳言从他身上爬起来,再一次骂他:“流氓!” 他俩吵吵闹闹的,一个下午就不知不觉地溜掉了。临近傍晚,贺佳言就把陆捷赶走,以免母亲或大哥突然回家。临走的时候,陆捷说明天见,却没有说明天什么时候见。直至他走进电梯,她将将防盗门关上,进厨房准备晚餐。 这晚陶安宜没有回家,反而是贺佳墨带着妻儿过来,陪她一起吃晚饭。贺佳言问他们:“医生有说爸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贺佳墨说:“预计后天。下午有几项检查的报告已经出来了,医生说结果比较理想,应该问题不大。” 詹慧一边喂聪聪吃饭,一边说:“爸应该就是喝酒喝得比较凶,往后不能让他这样喝了。我堂叔也有高血压,他给了我一份食疗菜谱。佳言,你得多学学,到时候可以给爸做这些菜。” “好。”贺佳言说,“你们明天还有事忙吗?如果有的话,我去医院陪爸妈就可以了。” 詹慧说:“不忙。上午爸还有做检查,我们下午一起去看他。” 翌日下午,等聪聪睡完午觉,他们便出发到医院看望贺元。还没有走到病房门口,里面就传来低低的欢笑声,贺佳墨抱着聪聪走在前头,而走在后面的贺佳言和詹慧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困惑。 正对着房门的陶安宜率先发现他们的身影,她对贺元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闻言,贺元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同时回头。贺佳言有几分惊讶,而詹慧忍不住发问:“高立涵,你怎么在?” 陶安宜抢先说:“高医生很有心,那天听说老贺病了,刚值完班就上来看望他。” 高立涵脸带微笑:“应该的。” 陶安宜又说:“刚才听高医生提起,我跟老贺才知道,原来我们很早就见过面了。佳墨和小慧结婚的时候,高医生也有出席婚宴,难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贺佳墨朝高立涵点头示意,高立涵也轻轻地颔首。 “佳言,”陶安宜朝女儿招手,“你过来这边坐,来陪高医生聊聊天,不然我跟你爸两个老人家可要闷坏他。” 贺佳言快速地揣摩着眼下的形势,她想父母应该知道高立涵就是大嫂介绍给自己认识的男人,他的表现有点殷勤,说不定这个床位也是他帮忙张罗的。为了不让双方尴尬,她坐到高立涵身边:“高医生,谢谢你来看我爸。” 高立涵说:“不谢。” 陶安宜笑起来:“你俩说话怎么那么客套,年轻人嘛,应该聊聊潮流时尚,说说哪里的餐馆好吃,哪里的风景漂亮,然后约好一起去。” 聪聪从来没有见过高立涵,他窝到贺佳言身边,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珠好奇地打量着高立涵。 见状,贺佳言低声教育他:“别这样盯着叔叔看,不礼貌的。” 聪聪转头看着贺佳言,稚声稚气地问:“姑姑,他是不是陆叔叔?” 听见这个姓氏,除了高立涵以外,在场的大人都微微地变了变脸色,且脸色各异。贺佳言不敢抬头跟父亲对视,于是硬着头皮跟聪聪说:“你听错了,这个叔叔姓高,高叔叔。” 聪聪“哦”了一声,鹦鹉学舌般地唤高立涵:“高叔叔!” 高立涵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容里带着几分溺爱,同时还揉杂着某些意味不明的情感:“好孩子。” 随后,高立涵跟他们讲解一些高血压病人必须注意的事项。聪聪什么都不懂,听了大半个小时就闹着要回家,无论贺佳墨和詹慧怎么哄,他就是要闹。 贺元很宠孙子,看见聪聪即将要掉眼泪,他便对儿子说:“回去吧,孩子别在医院里留太久。高医生,你也回去休息吧,刚值完班应该很累的。” 陶安宜捉住机会,她对高立涵说:“高医生,你就住在我们小区附近,可以帮忙载佳言一程吗?” 贺佳言正想说话,陶安宜就给了她一记包含着警告的眼神,她又默默地把话吞进肚子。 跟着高立涵走到员工专属的停车场,贺佳言带着几分歉意对他说:“我妈就爱做这种事情,让你为难了吧?” 高立涵说:“没有,你妈妈很和善,跟她谈话我很高兴。” 开车的时候,高立涵有听车载收音机的习惯。电台主持人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缓解了车厢里的沉寂。当汽车驶到公寓楼下,贺佳言道谢:“谢谢你来看我爸和送我回来。” 高立涵点头:“你真的很客气。” 为表礼貌,贺佳言目送他的车子离开后才转身往公寓大门走。只是,她没走几步,放在大衣口袋的手机就响个不停。拿出来一看,是陆捷打过来的,她接听:“怎么啦?” 陆捷“唔”了一声,接着就没了下文。 贺佳言以为接收不了,于是把手机拿到眼前,但看见信号格是满的,她又将手机放到耳边:“你干嘛不说话?” “刚从医院回来吗?”陆捷问。 “对呀。”刚回答完,贺佳言就觉得不对劲,她顿住脚步,“你在哪里?” 陆捷说:“我在车里。” 贺佳言领会过来,她回头张望,果然发现陆捷的座驾停靠在对面的临时停车位上。驾驶室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捷懒洋洋地将手搭在窗框上,此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贺佳言领会过来,她回头张望,果然发现陆捷的座驾停靠在对面的临时停车位上。驾驶室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捷懒洋洋地将手搭在窗框上,此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依照陆捷停车的位置,贺佳言想他肯定看到自己是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的。她朝陆捷走过去,原以为他会问那男人是谁,没想到他只说:“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确实挺好,我爸明天可以出院了。”贺佳言回答。 听闻她父亲并无大碍,陆捷由衷地微笑,接着问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想起父母那恩爱痴缠的模样,贺佳言没好气地说:“他们嫌我在碍眼,所以就我赶回家。” 陆捷笑她:“你这高瓦数的电灯泡,能不碍眼吗?” 跟他多聊了几句,贺佳言才想起要问:“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心情不好,没胃口吃饭,特地过来接你觅食的。”陆捷说,“今晚你一个人吃饭,我也一个人吃饭,更加要一起了,正好有个伴儿。” “今天医生才告诉我,不要经常到外面的餐厅吃饭,一点都不健康。”贺佳言回应。 陆捷沉吟了下:“那不到外面吃,我下厨给你露几手如何?” “哦?那我可要尝尝了。”在贺佳言的印象里,陆捷下厨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难得他主动要求,她不可能不给他机会的。 从小区到陆捷的公寓大概需要花费三十分钟,驶进小区的时候,贺佳言已经感到饥饿。她对陆捷说:“从今天中午的午饭以后,我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任何东西。等下无论你做什么菜式,我都很很给面子地吃掉,你放心好了。” 陆捷将车子停到地下停车库,一边看着后镜倒车,一边说:“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的厨艺?” 贺佳言也不骗他,她有头头是道地分析:“你不是那种懒惰成性的人,假如你厨艺真的出众,我想你肯定会经常出入厨房的。你平时都不做饭的,我想你的厨艺就算不丢人也是很一般的。” 事实证明,贺佳言的想法跟现状还是有点差别的。陆捷进厨房后就有条不紊地操控着大大小小的厨具,俨然是大厨的风范。 只是,等食材下锅后,这一切都变了样。平底锅还残留着些许水迹,贺佳言以为他知道要把锅擦干,不料他动作迅速地放了食用油,火一起油沫飞溅,嘶嘶啦啦地响个不停。从那个时候开始,陆捷的眉头一直是紧紧锁着的,由始至终都状况频出,最后差点把食盐和细砂糖调转了。 先不论食物的色相和味道如何,光看他这点手忙脚乱的样子,贺佳言就不敢对这顿饭有什么期望。最后陆捷还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了晚餐的制作。 陆捷被折腾得满头大汗,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着油烟,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他进浴室快速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才重新出来。 坐在饭厅吃饭,贺佳言第一句就取笑他:“辛苦啦,陆大厨师。” 陆捷的嘴角抽了抽:“你能给点面子吗?” 贺佳言果然很给面子,她挑开银鳕鱼的鱼片,加了一块雪白的鱼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半晌,她评价:“卖相不错,进步的空间很大,要好好努力。” “进步空间很大?”陆捷也夹了一块,“就是难吃?” 尽管贺佳言很想照顾他的自尊心,但是她又无法委屈自己的味蕾,只好沉默不语。 陆捷低声叽咕:“这是什么烂招数,不但不能讨人欢喜,还自揭其短。” 贺佳言听得不太真切,追问:“你说什么?” 一抬眼,陆捷就看到贺佳言正困惑地盯着自己,他说:“今天中午到姜雨娴那边吃了顿饭,碰见宋知瑾就跟他聊了几句。” “宋知瑾教你的?”贺佳言很快就明白过来。 陆捷有些挫败,他叹气:“听说他就是这样追到姜雨娴那丫头的。不过,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我就是其中一个。” 贺佳言安慰他:“你不用灰心,从明天起,每天都抽两个小时摸索练习,我相信凭你的聪明才智,肯定可以做一手好菜的。” 陆捷将手压在餐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如果我做得到,有什么奖励?” 在灯光的照耀下,陆捷的眼睛特别明亮,贺佳言被他的目光摄住,下意识躲避:“你做得到再说吧。” 晚饭过后,贺佳言跟陆捷一起坐到客厅看电视。贺佳言正追一部轻喜剧,主角们的台词轻松又怪诞,总是可以出其不意地引人发笑。她看得很入迷,有时候笑得连身体都在轻轻发抖。 陆捷搂着她的腰,心思却不在电视上。他一下一下地顺着贺佳言的长发,就在出神之际,力度过猛就惹得她低声痛呼。 贺佳言扭着脖子看向他,娇斥:“你干嘛呢?” 趁她不注意,陆捷快速地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接着把她拉近了一点:“我们难得在一起,你陪我说说话吗?” 看在他今晚那么努力讨自己欢心的份上,贺佳言将脑袋枕在他肩上,问他:“你想跟我说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陆捷有些感慨地说:“说什么也好,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都听了那么多遍了,还不腻吗?”贺佳言问。 “我想听你现在的声音。”陆捷记得,刚在学校与贺佳言重逢,她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冷淡得可怕。在她的心里,他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耳边总是会响着她那冷冰冰的语调。 回想以前,他在英国读博,与贺佳言相隔遥遥万里,他从来不觉得距离能够阻止他们相爱。如今,阻隔在他们之间的,是几载毫无交集的光阴,他无法计量,这到底是多遥远的距离。他犹豫过,也挣扎过,但最后还是决定重新追求她。在此时此刻,他能把她拥入怀中,确实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贺佳言伸手触摸他的眉心,轻轻地抚平那寸突起的纹路:“你已经有皱纹了。” “我想你的时候就皱眉,想你想得皱纹都出来了。”陆捷将她的手拉下来,托着在掌心摩挲,在她的右手中指上,那块薄茧还在。 贺佳言低头轻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有吗?”陆捷看着她,“就算有,那些油也是从你唇上沾的。” “你又不正经了。”贺佳言说。 陆捷眼角微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再沾一次?” 贺佳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了上去。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但陆捷却在她挪开唇边的瞬间,一把摁住她的肩膀,缱绻又缠绵地加深了这个吻。她的呼吸渐渐沉重,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 两人交叠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彼此的脉搏,陆捷的唇缓慢地下移,他膜拜着她的肌肤,虔诚而压抑。 当他在自己颈脖间轻慢地厮磨时,贺佳言猛地摁住他的肩,声音很哑:“够了……” 陆捷的动作微微一顿,紧接着却用牙齿狠狠地在那寸娇嫩的皮肤上咬了一口。贺佳言吃疼,伸手捶打着他的肩:“喂!” “嗯……”陆捷含含糊糊地应了她一声,随后才调整好呼吸,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客厅的灯光晦暗,电视机的落寞地上演好戏,他们依偎在沙发上,静默不语。 过了半晌,陆捷问:“今晚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身体与陆捷的缠绵地黏在一起,贺佳言只感到体温升高,连喉咙也莫名其妙地燥热起来。她动了动身,但立马又把陆捷摁住。她动弹不得,只能用脑袋撞他的胸膛,以示不满。她告诉陆捷:“那是我大嫂的高中同学,他在我爸入住的医院当儿科医生。” “那他为什么要送你回来?”陆捷又问。 “今天下午他来看望我爸,我妈看他顺路,所以就让他载我回家。”贺佳言回答。 陆捷揉捏着她腰腹间的软肉,低声问她:“你不会拒绝他吗?我整个下午都在等你的电话,你倒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从其他男人的车里下来。” 腰腹间被他撩得很痒,贺佳言往里缩了缩身体,接着拍掉他的手:“什么其他男人,如果真要论资排辈,你可以要排在他后面。” “这怎么说?”陆捷问。 贺佳言笑眯眯地将事情缘由告诉他,末了还火上加油地说了句:“跟他认识的时候,我和你的关系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假若非得按一个横刀夺爱的罪名,那必须扣在你头上。 陆捷磨牙:“你居然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相亲!” 贺佳言笑他:“原来你的怨气那么深,真难为你今晚还亲自下厨给我做菜了。” 看到她那副得瑟的小模样,陆捷贴着她耳边调戏她:“不难为,如果没有这顿饭,你怎么会乖乖地跟我回来。” “你又使阴招!”贺佳言的脸慢慢涨红。 陆捷轻笑:“你知道这阴招叫做什么吗?” 他的语气阴柔得很,贺佳言听得鸡皮疙瘩也有冒头的迹象:“是什么?” 陆捷将她扣在怀里,一字一顿地说:“关门打狗!”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贺佳言直截了当地用手肘撞了过去,听见陆捷轻声地抽气,她说:“关门打狗是吧?你就不怕狗急跳墙,拖着你同归于尽么?” 挨了贺佳言这一下,陆捷聪明地将她双臂也抱起来,以免她再度作乱:“反正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贺佳言觉得鸡皮疙瘩又有冒出来的苗头,她抖了抖:“陆捷你真的越来越恶心。” 陆捷笑起来:“怎么是恶心?我以为这应该是很有初恋的感觉。” 电视剧播完以后,陆捷就把贺佳言送回家。贺佳言下车的时候,他特地叮嘱:“下次别单独跟那医生相处了,要是他会错意,你就害了别人。” “我偏不!”说完,贺佳言潇洒就甩上车门,背对着陆捷摆了摆手。 话虽这样说,但贺佳言回家后还是给詹慧拨了通电话,跟她说说自己和高立涵的状况。电话很快被接通,但接听的人不是詹慧,而是贺佳墨。他问贺佳言:“我打电话回家,没有人接。” 贺佳言正躺在沙发上,听见大哥那略带严肃的声音,她便坐了起来:“我出门了,刚才才回来。” 那头顿了一下,接着说:“跟陆捷在一起?” 犹豫三两秒后,贺佳言决定将实情告诉他:“是的。” 得到这样的答案,贺佳墨并不出奇,他问:“你们复合了?” 贺佳言吸了口气,接着承认。 贺佳墨难得地沉默,好半晌,他才说:“爸妈应该也听出了什么,到底是该隐瞒还是坦白,你自己决定。” “我不知道……”贺佳言有点迷惘。 他提醒贺佳言:“明天爸就出院了,回家以后,他肯定会问个究竟的。你想象怎么应对吧。” 本来贺佳言打算找一个好时机向父母交代,但正因为聪聪的一句话,她就立即被推到进退维谷的境地。她有点苦恼,厚着脸皮向贺佳墨求救:“哥,你一定要帮我。” 电话那头的贺佳墨揉着额头:“我怎么帮?找个姓陆的朋友过来救场,告诉爸妈他就是聪聪说的陆叔叔吗?” “这主意不错!”贺佳言已经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状态。 贺佳墨被她气得失笑:“你以为爸妈是傻子,由得你这样忽悠?你要是处理不好,当心让陆捷雪上加霜。” 贺元出院那天正是大年初八,贺佳墨和詹慧已经开始上班,而贺佳言则比他们的假期要长一点,因而接父亲出院的任务就落在她肩上。办妥出院手续进病房后,她就可以感到忐忑。 陶安宜已经将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收拾好,此际正陪着贺元看电视。看见女儿进来,她便对贺元说:“佳言来了,我们走吧。” 走到病床旁拿起行李的时候,贺佳言发现父亲的气色比前两天要好得多,不由得松了口气。 贺元没有忽视她的每一个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板起脸,一路上也没有说话。 陶安宜悄悄给女儿使眼色,提醒她好好表现。贺佳言一个头两个大,只能侧着身给母亲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今早陶安宜还没有到菜市场买菜,她问贺佳言冰箱里还有没有食材,贺佳言想了想,说:“应该没有。” 陶安宜不满:“什么应该,这两天你都在家,冰箱里有什么你不清楚吗?” 交通信号灯恰好由红灯转为绿灯,贺佳言顾着开车没来得及回答,沉默已久的贺元突然开口:“别说她冰箱里有什么东西不知道,连有没有回家也是个未知数。” 贺佳言真觉得父亲的怨念要比陆捷的深厚一百倍。她没有出言顶撞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有,那些肉和青菜都不新鲜了,我们重新去买一点吧。” 自从工作以后,贺佳言就很少有几乎陪父母逛菜市场。在记忆里,她小时候很喜欢缠着父母到菜市场,因为路边总有各式各样的小摊档,有卖豆腐花的、棉花糖的,也有卖冰糖葫芦的,那些全是让自己回味无穷的食物。 陶安宜总嫌弃那些东西不卫生,无论她怎么哭闹哀求就是无动于衷,反倒是贺元,他最见不得女儿的眼泪,只要贺佳言扁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他必定动摇。他们似乎也想起了往事,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午餐是贺佳言亲自下厨的。昨晚睡觉之前,她已经在床上把大嫂给自己的食疗菜谱看了一遍,并选了几道父亲喜欢的菜式,打算今天做给他尝尝。 拿着刀具时,贺佳言情不自禁地想起陆捷手忙脚乱的样子,继而便笑出声来。 陶安宜进来帮忙,刚走到门边就听见女儿神经兮兮地发笑。她皱眉,低声斥责:“你拿着刀就专心一点,当心割到手。” 贺佳言回头:“我敏捷着呢。” “在想什么笑得那么高兴?”陶安宜问。 “爸出院了,难道不值得高兴?”贺佳言嘴边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今早在干货店买了点木耳,贺佳言将它们放在水里泡着,一个来小时候就开始发大。她以为差不多可以了,于是打算将它们切成小块。陶安宜见状,阻止她:“木耳要泡就一点,今晚再吃吧。” “啊?”贺佳言说,“我还准备给爸做木耳蒸鸡。” 陶安宜说:“你这丫头,就用这点招数哄你爸?别做什么木耳蒸鸡了,你现在出去跟你爸说你和陆捷没有藕断丝连,他没准就乐得把烟酒都戒掉。” 贺佳言的动作一顿,她问:“爸知道了?” 陶安宜说:“你爸只是摔了一跤,眼睛耳朵和脑子都好好的。聪聪不就是问了句陆叔叔,你就心虚得抬不起头,究竟那个陆叔叔是谁,不用猜也知道了吧?” “您有没有生气?爸有没有生气?”贺佳言立即问。 若说生气,陶安宜早在贺佳言怀孕后就气够了。她怎么也不能想象,被自己严格教导的女儿居然在求学期间未婚先孕。有那么几天,她真的气得不行,真想贺佳言自生自灭算了,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又狠不下心不顾不管。她用手指戳着女儿的脑门:”你呀,还有顾忌我们的感受吗?你爸刚对你搁下狠话,你居然敢转过身就跟陆捷重拾旧好,你说你爸能不生气吗?“ 贺佳言早料到这个的结果,她长长地唤了一声妈,接着说:“爸生我的气,您都帮忙哄着。” 被女儿磨了片刻,陶安宜终于心软。她挪开那颗腻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没好气地说:“冰箱里有一盒剥好的栗子,你用来做栗子*,你爸爱吃。” 贺佳言十分欣喜,她蹭了蹭母亲的脸颊:“我就知道您最最爱我了。” 陶安宜故意拉长了脸,冷哼一声就走出厨房。 当贺佳言喊吃饭的时候,贺元正站在鱼缸前喂着金鱼。他慢吞吞地踱到餐桌旁,看见上面摆满自己喜欢的菜式,不由得抬眼看了自己的闺女一眼。贺佳言笑眯眯的,她说:“爸,您尝尝,今天的菜全是我做的。” 坐下以后,贺元首先尝了一下自己最喜欢的栗子鸡。其实味道真的不错,但他有意吹毛求疵:“火候控制得不够好,鸡肉有点老,有空就多回家跟你妈学学,别经常在外面跟闲杂人等瞎混。” 贺佳言唯唯诺诺地点头,而站在贺元身旁的陶安宜低头笑起来。 尽管这顿饭父亲吃得很高兴,但贺佳言还是不敢跟他提陆捷。等到父亲睡完中午觉,她便拿着削好的苹果到露台找他。 这几天在医院闷久了,贺元回家后突然发现自家露台的景色独好。冬末将春至,小区内的树木冒出了嫩得滴水的绿芽,看上去生机勃勃的。他看得入迷,直至听见女儿的声音,他才转头。 “爸,我给您削了苹果。”贺佳言坐到父亲对面的藤椅上,然后将苹果递过去。 贺元接过来,虽然说话时还是夹枪带棍的,但语气已经比刚才缓和了些许:“我以为我这哥当爸的,在你心里早就没地位了。” 贺佳言搓着发凉的手掌,信誓旦旦地说:“在我心里,您和妈永远是第一位!” 听了女儿的话,贺元的嘴角抽了抽,接着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为作掩饰,他张嘴咬了一口苹果,过后才说:“挺甜的。” 贺佳言倍受鼓舞,于是试着开口:“爸,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不料,贺元的表情飞速地变了,他看向女儿:“如果跟陆捷有关,你就不用说了。” 贺佳言被狠狠噎着,要说得话死死地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将苹果重重地放到小圆桌上,贺元站起来说:“你们要一起就一起,要结婚就结婚,我不会干涉你们。不过你记住,你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第三十八章 reight因你而天清气朗 第三十八章 年后第一天上班,贺佳言就听见传闻,内容大致是黎绍驰被对头的广告公司高薪挖角,而黎绍驰的态度似乎十分动摇。公司的行政总裁盛复勤已经找他详谈过,至于他是去是留,现在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贺佳言进办公室为黎绍驰传递文件。黎绍驰还是如常地忙碌工作,只是,平日就算公事在多再棘手,他也不会像此际这般满脸乌云。明明新年假期才刚结束,他看起来却很疲惫。 察觉到贺佳言好奇的目光,黎绍驰顿住正在签字的手,慢慢地抬眼。 他的名字已经签好,但日期还没有填写。贺佳言以为他记不清楚时日,于是把具体的年月告诉他。 黎绍驰扯了扯嘴角,在文件上写下那几个数字后,他说:“你也听说了那些小道消息?” 虽然贺佳言无心探听,但各路同事在电梯、茶水间、总之凡是能够停下里聊天的地方,通通都可以听到这个消息。她点头,接着说:“大家对你的去留都很关心。” 公司有三个大组,众所周知,黎绍驰这个小组,一向是盛复勤最看重的团队。黎绍驰的资历是三个创意总监里最浅的,但能力却是最优胜的,尽管是别组的组员,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听说他有意离开,大部分人都感到愕然。 将签好的文件递还给贺佳言,他说:“我真的要辞职。” 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答案,贺佳言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我还以为那些只是传言。” “有一部分是传言。”黎绍驰倚着大班椅的靠背,脸上的表情很放松,“譬如说什么猎头公司高薪挖角、年薪千万还有配股之类的。事实上,我没有受到任何一家广告公司的邀请,我只是要离开棠海而已。这件事我还没跟阿捷讲,要是有机会,你就先替我跟他说一声,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再约你们吃饭。” 黎绍驰似乎没有说明离开棠海市的原因,贺佳言便没有追问,她只说:“黎煜也随你一起走?” 提及孩子,黎绍驰深深地吐了口气,随后才说:“没错。” 黎绍驰不想她继续追问,紧接着说:“你也跟了我几个月,大部分的工作应该上手了。你有兴趣做美术指导吗?如果不喜欢留在创意部,我可以调回客户部。” 他很快想起了什么,补充:“除关暮欣小组以外的。” 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贺佳言说:“我留在创意部。” “行,”黎绍驰答应下来,“你继续留在这组,我离职以后,翁亭应该会接替我的位置,到时候她会带着你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翁亭算是公司里的老员工,她现在是一个高级文案,旧时在客户部,贺佳言就听办公室的大姐提过,假如当年不是黎绍驰空降,创意总监这个位置非翁亭莫属,可惜她运气欠佳,就此与总监一职失之交臂。调到创意部后,贺佳言也跟她有过一些工作上的交集。在她的印象中,翁亭是一个成熟而知性的职场女性,待人还算友善,至于其他就没有多大的感觉。 很快,公司就流传出黎绍驰确实会在一个月后离职的消息。尽管同事们议论纷纷,但这些对黎绍驰都没有多大的影响。他继续完成手头上的最后一个广告项目,并做好工作交接。他没有对外交代离职的原因,除了盛复勤和贺佳言,其他人基本上都认为他是抵不住高薪的诱惑被别的广告公司挖走了。 他把办公室书柜里私人珍藏的书籍都送给了贺佳言,鼓励她好好地奋斗。 对于媒体人来说,那些书籍多是有市无价的珍藏版。贺佳言喜出望外,而黎绍驰则说:“这算是我答谢你替我照顾煜煜的礼物吧。那孩子前些天还提起你,问你什么时候到家里陪他玩遥控车。” 贺佳言挺舍不得那孩子的,黎煜虽然有点调皮、有点麻烦,但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那天她确实答应过他,下次会到他家跟他一起玩遥控车和变形金刚,没料到过后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三月底,黎绍驰正式离开耀世文华,并准备在四月初北上发展。动身之前,他打算请陆捷和贺佳言吃饭,就当作为自己饯行。 贺佳言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下班以后,她把陆捷约出来,打算到百货商场给黎煜买件玩具。 今天陆捷不需要到学校授课,他提前了十分钟到公司楼下等贺佳言。汽车的牌子虽然低调,但还是引起某些识货的公司职员的注意,因而贺佳言上车的时候,忍不住对他说:“你下次停到对面的街口等我吧,你这车子太那啥了。” 陆捷启动汽车,他说:“要不我下次骑一辆自行车来接你吧,既环保又低调,你觉得怎么样?” 贺佳言笑起来:“公司附近就有便民自行车,我们可以一个人骑一辆。” 陆捷抽空瞥了她一眼,动着薄唇吐出两个字:“没劲。” 他们先吃了晚饭再去逛百货商场,走到玩具区,尽职的导购小姐立即上前:“两位晚上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 “我们想给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买件玩具。”陆捷回答。 导购正想为他们提供选择,而贺佳言却说:“我们先看看吧,有需要再请你帮忙。” 等到导购走开,贺佳言低声说:“给孩子送礼物当然要自己慢慢挑。” 陆捷耸了耸肩,陪着她走在一列又一列的玩具货架中。 挑选玩具的时候,贺佳言迎合孩子的喜好,拿起好几台车模作对比。她问陆捷:“哪一辆煜煜会喜欢?” 陆捷比较偏向于益智类的玩具,他说:“玩车模有什么意思,孩子正在智力和思维能力的发展阶段,还是给他买一盒磁力棒吧。” “那就买一辆车模和一盒磁力棒。”贺佳言很执着地要他选择,“究竟哪一辆比较好嘛?” 目光在她所选中的车模里穿梭,陆捷最后选了一辆白色的跑车。 贺佳言笑眯眯地说:“你是知道我喜欢这辆吧?” 陆捷摇头:“我觉得这款适合做我们的婚车。” 贺佳言连眼皮都没抬:“什么我们的婚车,我又不一定嫁给你。” 把她所选中的车模全部放进购物车后,陆捷调戏她:“不嫁给我?那不知道到底是谁,就因为爸妈反对我们在一起,难过得差点就哭起来呢?” 贺佳言朝陆捷瞪眼,陆捷一手推着购物车,空出另一只手去牵着她。 就算贺佳言不说,陆捷也知道她父母对自己是怎么样的态度。他原本打算速战速决,无论用什么办法和手段,都要攻克这道难题。只是,贺佳言在意自己,同时也很在意父母,他不希望她为难,更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而跟父母闹矛盾,于是就放缓了节奏,静候一个最佳时机去冰释前嫌。 这段时间,他们的爱恋还是谈得挺低调的。期间他们只跟贺佳墨和詹慧正式地吃过一顿饭,过后就没有再跟家人提及过他们的关系。黎绍驰不止一次笑他们,明明男未婚女未嫁,偏偏就弄得像偷情一样。有次陆捷也在场,他轻飘飘地回了句“比偷情刺激多了”,噎得黎绍驰说不出话来。 结账以后,他们把玩具拿到服务台包装起来。那位年轻的小姑娘一边裁着精美的包装纸,一边对他们说:“这是给孩子的礼物吧?要不要给他写张祝福卡?” 不等他们答应,那小姑娘就腾出一条手臂给他们递来一张卡片。贺佳言接过来,拿着笔不知道写什么。她转头看向陆捷,陆捷说:“让他乖一点,听爸爸妈妈的话。” 贺佳言依言写下来,写到一半,她终于发现不对劲:“妈妈?” 陆捷原以为她知道,不料她一脸茫然,于是就告诉她:“煜煜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绍驰也是近来才知道的。自从那两个孩子见了各自传说中的爸妈,煜煜就闹着要妈妈不要爸爸,而他姐姐就抛弃妈妈投奔爸爸。他俩都被孩子折腾得厉害,现在正想着办法解决。” 贺佳言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问,“他们已经离婚了?” “还没有,”陆捷回答,“但关系很僵。” 离开百货商场已经差不多十点钟,陆捷将贺佳言送回公寓。这个时间段,马路上车流稀少,一路上非常畅顺。 等候交通信号灯的时候,他的手指轻叩着方向盘,眼睛随意地转动,却在街口的便利店前看见一男一女在拉扯。仔细一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贺佳言正低头研究者礼物盒上的蝴蝶结,见状,他装作毫不知情,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即将转换的交通信号灯上。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周六上午,黎绍驰把贺佳言和陆捷约到家里来吃饭。在保姆的帮助下,黎绍驰下厨做了几道很有特色的家乡小菜给他们品尝。 最忙碌之际,黎绍驰就听见门铃响了。他和保姆被困在厨房分身无暇,于是只能喊黎煜给客人开门。 黎煜正在房间摆弄玩具模型,听见爸爸的吩咐,他连鞋子都不穿,光着脚丫子就跑了出去。 防盗门被打开,贺佳言和陆捷都低头看着那小家伙,那小家伙很有礼貌地跟他们问好,接着抱着陆捷的大腿让他抱自己。 陆捷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又抱?你不是女孩子,不可以这么娇气。” 黎煜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陆捷,陆捷不为所动,贺佳言便说:“煜煜,来佳言阿姨这里,给你玩具。” 看到那个大大的礼物盒,黎煜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贺佳言把手递给他,他乖乖地让她牵进家门,边走边问:“佳言阿姨,里面是什么玩具?” 他们一大一小走在前面,像两母子一样,陆捷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把防盗门关上后,他就循着饭菜的香味走到厨房。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黎绍驰也没空回头。烧得红火的铁锅里翻炒着宫保鸡丁,他既然控制火候,又要调味,但这些都做得有条不紊。 陆捷悠闲地倚在门边,看着黎绍驰忙碌,他突然心怀不忿:“你一个男人,怎么也能在厨房里舞刀弄枪的?” 抽油烟机呼呼作响,黎绍驰扬声说:“嫉妒了?” 陆捷不说话。 在一旁给黎绍驰当副手的花姨笑着说:“要当爹还要当娘,没有一点本事怎么行。” 黎绍驰示意把盘子递过来,随后对陆捷说:“你的准岳父岳母不是不放心把宝贝女儿交给你吗?你就好好表现给他们看,做饭洗碗、打扫清洁、总之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一手办妥,我就不相信他们还不把女儿嫁给你。” 陆捷双手抱在胸前,要是没有发生那件憾事,这个方法或许可行。只是,如今他们对自己的芥蒂非常深刻,并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剔除。 花姨最近才把自己的闺女嫁出去,她好心提醒陆捷:“做父母的,哪个舍得把女儿嫁出去伺候别的男人?女儿在家里被宠着惯着,父母当然希望她出嫁那男人可以照顾她、保护她。我们帮孩子挑选夫婿,真不看他多有本事,再厉害再能干却不顾家的男人,要来做什么?” 听了花姨的话,不仅是陆捷,连黎绍驰也沉默了。 花姨意识到自己戳中了这两个男人的死穴,她连忙把话题扯开,跟他们聊起黎煜的小趣事。 在厨房里忙碌了大半个早上,黎绍驰终于把五菜一汤做出来。他留花姨在家里吃饭,花姨知道这是他们的小聚,婉拒后就离开。 今早黎煜只吃了一块三明治,明明已经饥肠辘辘,但又舍不得新玩具,迟迟不肯到饭厅吃饭。最后还是黎绍驰亲自进房间把他请出来。 自从知道母亲的存在,黎煜对父亲的态度就跟旧时的不同。对此黎绍驰十分头疼,就像现在,那孩子说不吃饭就不吃饭,黎绍驰不过语气重了些许,他就闹着要妈妈。 贺佳言很少看见黎绍驰这么焦头烂额的样子,她笑话他:“看来你必须像个办法,重新树立父威才行了。” 好不容易哄得儿子安安分分地坐下来吃饭,黎绍驰无奈地说:“这小家伙就是一只白眼狼,养不熟的!” 黎煜不太理解他们的话,他含着勺,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又看贺佳言,似乎想看出个究竟。 其实黎绍驰的厨艺真的挺不错的,贺佳言吃得很滋味,边吃边问菜式的做法。 黎绍驰大致地给她讲解了一下,接着调侃她:“这么感兴趣,要不跟我着我北上发展吧,既可以跟我学做菜,还能跟我学做广告。” 贺佳言说:“这提议不错,我会认真考虑的。” 黎绍驰看了陆捷一眼,别有深意地说:“单是考虑恐怕不行,你还得跟身旁那位商量吧?你看他现在已经黑脸了,要是你真答应,他会不会恶意报复我?” 陆捷不回应黎绍驰的话,反而跟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的黎煜说:“煜煜,见着妈妈以后,记得告诉她,你爸爸很喜欢勾搭漂亮的阿姨。” 黎绍驰笑骂他不厚道,随后对儿子说:“陆叔叔不诚实对不对,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的,我们不要跟他说话。” 听了父亲的话,黎煜点了点头,但很快又用力地摇头:“佳言阿姨很漂亮,陆叔叔没有撒谎!” 陆捷一脸赞许地看向黎煜:“没白疼你呀。” 午饭过后,贺佳言继续陪着黎煜在房间里玩耍。黎煜把自己珍藏的玩具全部搬出来,汽车、恐龙、机器人,大布偶,什么都有,他那床铺几乎摆满玩具。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展示完玩具就跟贺佳言玩遥控车。贺佳言对这种玩具不在行,好几次都被车子撞到柜子或墙壁,最后还很狼狈地翻了车。 黎煜看得很着急,夺过遥控柄教她操作。他将那架跑车控制得出神入化,贺佳言连声称赞,他一高兴,爬到床上找出平板电脑:“佳言阿姨,我让你看看妈妈的照片。” 贺佳言很好奇,她坐到床沿,接过黎煜递来的平板。看清楚照片里的女人,她简直不可置信,说话时连声音也轻抖:“她……她就是你的妈妈?” “对!”黎煜问她,“您也认识我妈妈?” 纵使再赶不上潮流,贺佳言也不会不认识这个红透影坛半边天的女神。她倒抽了一口气,难怪黎绍驰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凭这女神的幕后团队跟狗仔队斗智斗勇的那股劲儿,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十个孩子也能藏得严严实实的。 当贺佳言再次从儿子的房间里出来,黎绍驰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他困惑地跟陆捷对视一眼,接着问她:“干嘛这样看着我?” 坐到陆捷身旁,贺佳言说:“没干嘛,就是觉得你好厉害而已。” 黎绍驰倒是不敢当,他说:“论厉害,在你男人面前,我还是甘拜下风的。你来看这个,这是今年全球创意广告大赛的邀请函和宣传报道。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阿捷提议往公益广告的方向发展,我觉得很不错。” 贺佳言知道这个比赛,这是面向全球广告公司以及个人开展的大型比赛,是公认最权威、最公平和最有信服力的比赛。参加这个比赛的目的,不是为了大笔的奖金和奖杯,而是为了借此传播公司的品牌理念,收获比经济利润更有用的无形资产。耀世文华每年都会在其中斩获一个比较有分量的奖项,从四月开始,公司上下职员就开始为这个大赛作准备。她上个星期就接到上头的指示,可惜苦思多日亦暂无头绪。 陆捷分析:“我研究过获奖名单,耀世过去的几届都是选用很出色的商业广告参赛的,虽然可以获奖,但一直没有突破。而上一届获得大赛金奖的是一支政治广告,它用去年一件热门时事作为切入点,立意是呼吁世人关注第三世界儿童的成长和教育问题,立意很好,表现形式也很特别,我们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启发。” 黎绍驰认同陆捷的说法,他提醒贺佳言:“这次的比赛,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不然你很难在创意部站稳脚跟的。还有大半个月才上提案,这段时间你多费点心思,争取做做到最好。” 自从黎绍驰离职后,贺佳言留在创意部还是觉得压力挺大的。她毕竟是半路出家,旧时有他指点一二,现在什么事情也得靠自己,工作不顺心的时候非常迷惘。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陆捷还算是她的良师益友,他给自己提供了不少帮助和指导。譬如刚才,他点明了方向,接下来她的工作就会顺利得多。 他们多讨论了一会儿,黎绍驰的手机就响了,他瞄了眼来电显示就皱起眉头。陆捷和贺佳言猜到他需要处理家务事,于是就跟他告辞。 回去的路上,贺佳言都在翻阅黎绍驰给她的资料。陆捷原本载她回去,还没有驶到一半的路程,他说:“我有好几个相关比赛的光盘,你要不要拿回去参考?” 贺佳言将垂下来的头发绕到而后,应声:“好啊。” 带着贺佳言回到公寓,陆捷就进书房把光盘找出来。贺佳言闲来无事,于是用他的笔记本搜索历届全球创意广告大赛的获奖作品。 陆捷把光盘找齐的时候,贺佳言正托着下巴研究着那些广告。他拉过椅子坐到她身旁,陪着她一起观看,偶尔还跟她商讨几句。 把近五年的金奖作品都看了一遍,贺佳言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说:“真累,明天不想去上课了……” 不知不觉间,落日的余晖一点一点地流逝,天色也便暗了下来。 陆捷动了一下转椅,将贺佳言转向自己:“累就不要来来回回地走动了,今晚留下来,我明天送你去学校?”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陆捷的神色如常,贺佳言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接着往陆捷那边凑近了一点:“留下来做什么?”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柔和的光线打在贺佳言姣好的轮廓上,陆捷将手支在桌沿,如同把她困在自己怀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看上去很正经,但眼里却浮现玩味的笑意,贺佳言揪住他的耳朵:“明明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捷被她的话绕得失笑,他将贺佳言的手拉下来,然后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我不在这几年,你学坏了。” 贺佳言反驳:“你如果不是往某些方面想,又怎么会说我学坏了?” 闻言,陆捷挺起胸膛,大言不惭:“我绝对是正人君子。” 那晚贺佳言终究在陆捷的公寓里留宿。吃过晚饭,他们又躲进书房做参赛广告的提案。 在广告的选题和设计上,陆捷肯定比贺佳言在行得多。这些年来,他在英国高校深造及授课的同时,还经常被聘作特邀指导,为不少知名的传媒集团出谋划策。他虽然为贺佳言点明了方向,但具体的创作却不作任何实质性的提议,以免扰乱贺佳言的思路。 贺佳言在草稿上写写画画,大半个晚上过去了,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她咬着笔头,费力地苦思。 看见她一副苦恼的样子,陆捷说:“跟了绍驰这么久,你好像也没学到多少东西。” “为什么?”贺佳言问。 “缺乏灵感,或碰到瓶颈的时候,他不会像你这样,对着草稿咬着笔头发呆。上次让你帮忙带着黎煜,他到山上露营是为了什么?” 回想了片刻,贺佳言记起那个时候,他们正做着一个户外运动装备的广告。她领悟过来,她看着陆捷,而陆捷说:“他使用那些装备,就不可以全面地了解产品的优劣,更重要的是,他要是没有亲自感受过爬山和露营,就不可能精确地把握户外运动好爱者对产品的需求和期许是什么。若广告里没有出现消费者最看重的特点和功能,那么,这个产品就算再好,也未必有吸引力。” 贺佳言点头:“所以说,你觉得我应该出去走走?” “没错。要做一个好的广告,一定要用心做。”陆捷指了指她的脑袋,“而不是用这里。” “很有道理。”贺佳言同意他的说法。 陆捷沉吟了下,说:“明天等你上完课,我带你去附近的城中村看看,你肯定会收到启发的。” 将笔和草稿推到一边,贺佳言吐了口气:“就这样决定吧。” 陆捷翻着她的草稿,头也没抬:“你先去洗澡,今天忙了整天,早点休息。” 今天贺佳言确实忙了一整天,大清早起床上课,中午到黎绍驰家里吃饭,下午到现在还为参赛广告费尽心神。 新的学期已经开始,周末贺佳言又得回学校上课。与上个学期相比,新学期的课程倒是轻松不少,加上陆捷已经不是她的任课老师,课堂上的压力也有所减轻。想到明天必须早起,她便说:“好吧。” 上次贺佳言走得匆忙,晾在阳台的睡衣和内衣都没有带走。陆捷进衣帽间帮她找了出来,接着对她说:“在这边洗澡算了,客房的浴室太久没用,水管沉淀了杂质,很不干净。” 听他这样说,贺佳言就拿着睡衣和浴巾进了主卧的浴室。她没用浴缸,只是站在莲蓬头下淋浴,陆捷的沐浴露很清爽,用完以后,她总觉得自己也染上了他的气息。 贺佳言走出浴室的时候,陆捷正好在脱外套,听见声音,他随意将外套搭在椅背就转身。她似乎没料到他在,脚步随即微微一顿。 “洗好了?”陆捷问。 主卧宽而大,陆捷那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回音。贺佳言“嗯”了声,抬头就对上陆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有点犹豫,不知道应该是进还是退。 她突然站在原地,陆捷就笑了,他说:“过来。” 看见陆捷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贺佳言警觉起来:“过什么过,你把客房收拾好了没?” 陆捷没有应声,只是一步一步地向贺佳言走近。贺佳言神色戒备地注视着他,正想问话,他却毫无预兆地将自己抱起,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被扔到大床上。 刚从浴室里出来,热腾腾的蒸汽把贺佳言的脸蒸得微红,陆捷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将她的长发拨开,低声说:“我懒,不喜欢收拾客房,你今晚睡这里。” 他温热的指腹擦过自己的脸颊,贺佳言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她看着陆捷,眼睛一眨不眨的。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陆捷说。 贺佳言垂下眼帘,小声地叽咕:“我怎么知道你又要耍什么阴招。” 陆捷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这次真没有。当然,假如你对我投怀送抱,那就另当别论。” “你做梦!”贺佳言咬着牙说。 “梦你先做。”陆捷将被子拉过来,然后盖在贺佳言身上,“睡吧,不然明天就起不来了。” 话毕,陆捷就把卧室里的中央吸顶灯关掉,只留浴室门前的一盏小灯。不知道怎么地,贺佳言突然觉得少了几分安全感,在陆捷起身之际,她伸手拽住他的衣服。 陆捷回头,在昏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因而问她:“怎么了?” 贺佳言仍旧拽住陆捷的衣服:“你去哪里?” 不消半秒,陆捷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把她的手重新收进被窝里,语中带笑:“去洗澡,等下就回来。” 贺佳言长长地“哦”了一声,话音刚落,陆捷就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翌日去上课,周婷发现贺佳言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便目光暧昧地上下打量着她:“去哪儿风流快活了?” 周婷用色-迷-迷的目光看着自己,贺佳言紧了紧领口,没好气地说:“什么嘛!” “还不承认?”周婷托着下巴,声音压得很低,“虽然你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但你心虚的眼神已经把你的所作所为暴露了!” 放学的时候,贺佳言跟周婷一起走出校门口。隔了十来米的距离,周婷快速地看到并认出陆捷的汽车,她一脸得意地看向贺佳言:“这下你不能狡辩了吧?” 贺佳言笑着说:“他就不能路过?” 周婷过去敲陆捷的车窗,当车窗降下来,她笑眯眯地说:“陆教授,好久不见。” 贺佳言和周婷结伴走出校门,陆捷就发现了她们的身影,她们还在聊天,陆捷就没有下车,以免妨碍他们谈话。不料周婷走了过来,还笑意盈盈的,他心中有几分困惑,表面上却不露端倪:“好久不见。” “您教的那门课,创了我所有学科成绩的新低!”周婷控诉。 陆捷愣了下,接着解释:“我是封卷评阅的,不存在任何偏心的情况。” 周婷挑眉:“偏心没有,徇私总有了吧?要不是看在佳言份上,我早就跑去院办投诉你!” 刚走过的贺佳言恰好听见这句,她戳了戳周婷的后腰:“臭丫头,你活腻了吧?” 周婷作出一副幽怨的样子:“我命苦呀,没有一个当教授的男朋友!” 陆捷难得被逗笑,他说:“那我请你吃饭当作赔罪吧。” 周婷连忙摆手:“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做电灯泡的。你们好好地玩,这顿饭先欠着,我记性很好的。” 目送周婷离开,贺佳言才上车,她向陆捷解释:“周婷的性子就这样,喜欢开玩笑,但她没有别的意思。” 陆捷应声:“我知道。 吃过午餐,陆捷带着贺佳言到四十公里以外的城中村游访。 城中村是全国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城中村的改造必然会引起各种矛盾和冲突,因此相关的改造方案迟迟也没能落到实处。走在城中村的大街小巷,贺佳言感到格外的压抑。这里的屋群稠密,穿进巷子里,抬头根本看不见天空,明明是白昼,却昏暗得如同黑夜将至。 贺佳言将这里的环境都拍了下来,一个不留神差点就滑到,幸好陆捷眼疾手快地扶稳她。她低头,由于排污排水不畅,脚下的水泥路已经长出小片苔藓。不远处的垃圾桶堆满了生活垃圾,发出阵阵恶臭,而大大小小的苍蝇,正在垃圾堆里盘旋。 随后,贺佳言访问了几个当地的居民,他们多数是从农村到城市谋生的农民工。城市的楼价哄抬得太高,别说买房,他们连一个好点的套间也租不起。而城中村,一所普通的三层住宅就十来户家庭,因此租金比较低廉。其中一个农民工把他们带到门前,指着一排排的水表和电表告诉他们,这里有多少个表,就代表着这房子分租了多少单位。 他们绕着这片地方走了一圈,贺佳言有点累,拉着陆捷走到一户旧宅的青石高阶上,肩并肩地坐着。 抬眼就看到村口的大榕树,它枝繁叶茂,肯定经历过数十载春秋。贺佳言又拍了几张照片,问他:“这棵树迟早也会被砍掉吧?” 陆捷点头:“这虽然是破坏,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来,是文明的进化。” 贺佳言倚着他,茫然地看着往往来来的过来人。 他伸手揉了揉贺佳言的脑袋:“你知道要怎么下笔了没?” 贺佳言站起来,然后将手递给他:“知道。我们回家吧。” 陆捷握着她的手:“好,我们回家。”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贺佳言尽管为了广告提案绞尽脑汁、费劲心神,但最终还是不幸地落选。 经过高层的反复商议和研讨,公司决定使用翁亭的提案参赛。翁亭的作品是一个文化广告,这则广告以微电影作为艺术形式,宣传和推广本省刚刚申报成功的5a景区。她敏锐地找到商品与文化间的结合点与爆发点,广告整体十分和谐,全然不会让受众反感。 当晚她跟陆捷一起吃晚饭,整顿饭都闷闷不乐的,陆捷笑她:“你用得着这么难过吗?不就是提案被刷下来么,又不是失恋。” 回想起这两周的努力,贺佳言始终觉得不忿。她托着下巴问陆捷:“我在反省,你觉得我的提案最致命的缺点是什么?” 陆捷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别只想着缺点。你那么辛苦地做提案,难道真没有一个人欣赏吗?” 贺佳言的眼睛亮了些许,她告诉陆捷:“当然有,我们部分好几个同事都说我的提案不错。” “这不就行了吗?”陆捷语气平和地说,“你做这个提案,目标是向同事展示自己的实力,证明你不是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 听了陆捷的一席话,贺佳言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黎绍驰和黎煜已经离开棠海市大半个月了。有晚贺佳言刚躺下就接到黎绍驰的来电,接通后,她听见的居然是黎煜的声音。她又惊又喜,陪着那小家伙聊了足足二十分钟。 提及母亲,黎煜就快活得像只小鸟,吱吱喳喳地说过不停。贺佳言静静地听着,虽然他们相隔甚远,但她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满足和幸福之感。说到后来,黎煜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贺佳言便柔声说:“好孩子不可以太晚睡的,跟佳言阿姨说晚安,然后回床上睡觉吧。” 黎煜乖巧地答应,他说了句“晚安”后,又补充:“我爸爸要跟您说话。” 听筒里传来手机交接的声音,很快,黎绍驰就说:“最近工作怎么样,没有给我丢脸吧?” “应该没有吧。”贺佳言回答。她是黎绍驰一手提拔上去的,虽然他已经不在耀世任职,但他跟自己的名声仍然是紧密相连的。 贺佳言听陆捷说过他的近况,最近他正筹划着创立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前些天还让陆捷帮他招揽人才。她问及相关情况,黎绍驰回答:“我看过他们的稿件,有部分还是相当优秀的。” 谈起稿件,他们又自然而然地聊到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创意广告大赛。贺佳言频频叹气,黎绍驰知道她对此耿耿于怀,于是便说:“看来你真不懂阿捷的良苦用心。” “什么?”贺佳言糊里糊涂的。 这下换黎绍驰叹气了,他说:“你试想一下,一家以商业广告为主体业务的广告公司,怎么可能用公益广告来参赛?” 贺佳言从床上坐起来,她记得他们的意思是,用公益广告参赛可能会有所突破。脑子快速地转了两圈,她领悟过来:“你们都不希望我的提案被选中?” “没错。”黎绍驰很坦白,他接着又说:“你是不是忘记了在关暮欣那里吃过的亏?在职场上,有一点是非常忌讳的,那就是抢上司的风头。在阿捷的帮助下,你要是做一份商业广告的提案,虽然不足以击败翁亭的提案,但肯定可以让她嫉妒。如果她看你不顺眼,你往后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 跟翁亭共事多年,黎绍驰还是挺赏识这个女人的。她为人世故老练,行事虽剑走偏锋但能精确地把握分寸,更重要的是她思想前卫,创意巧妙刁钻,应该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她有一个相当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心眼小,还妒贤嫉能。翁亭才刚升作创意总监,她亟需在这个比赛上一展拳脚,巩固自己的地位,假如贺佳言这个时候太出位,很容易会被记恨。 贺佳言还是觉得困惑,她问:“翁总监的也不是商业广告,为什么她的提案能被选中?” “这就是翁亭高明的地方。”黎绍驰的语气里多带了几分赞许,“翁亭刚上任,手头上的可用资源肯定别其他两个创意总监的少得多,为了平衡发展,公司肯定会适当地扶她一把的。这次她标新立异地选做文化广告,其实就是给公司高层一个台阶,名正言顺地让他们把自己托上去。所以说,不选用商业广告,对于你来说是退避,但对于翁亭来说则是激进。这个女人很不简单,你往后尽量不要得罪她。” “你们告诉我不就好了吗?害得我空欢喜一场。”贺佳言抱怨。 从开始选题到最终定稿,陆捷一直都没有否定过提案的任何细节,还时不时予以肯定,这让她信心大增。她把提案上交后,不过是第一轮筛选,竟然就被刷了下去,这心理落差真的太大。 听了她的话,黎绍驰笑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男人给你上的课。” 经黎绍驰一点明,贺佳言大致知晓了陆捷的用意。心中有暖流流过,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贺佳言沉默不语,黎绍驰打趣她:“很甜蜜吧?” 脸颊隐隐地发烫,贺佳言连忙转移话题:“你跟陆捷早就计划好了?” “没有。”黎绍驰说,“阿捷建议往公益广告发展,我就猜到他在顾忌什么,之后的更不用说,因为太明显了。” 贺佳言把手机换到左手,等着他说下去。 黎绍驰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是嫩了点。先不说你不知进退,单是你做事那股浮躁的劲儿,就值得被教训了。干我们这行的,只可以做好被挑剔被嫌弃的准备,你倒是相反,就想着一步登天。严格来说你才刚入行,你这种没经验、没口碑的小菜鸟,要熬出头首先要好好地建设你的心理素质,你这点抗压能力,没准三两个月就放弃了。” 顿了顿,黎绍驰又说:“我只是没想到,就算对象是你,他也狠下心把你捧到云端,再松手把你摔到泥土里。不过,反正你都要走这步,他干脆就亲自给你上这一课,以后多摔几遍,你就会习惯了。” 挂电话之前,黎绍驰好心建议她:“受不了就跟他撒个娇,再不行就用用美人计,他肯定会怜香惜玉的。” 贺佳言知道黎绍驰又笑话自己,于是便回敬他:“听说你跟女神夫妻生活不和谐,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不等他说话,贺佳言就狠狠地切断了通话。 事后,贺佳言多番思量,她才发觉自己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陆捷给她留了颜面之余引导她看清现实,而黎绍驰则毫不留情地揭露她的无知懦弱,他们都让她重新审视自己。她确实是急燥了,成功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事情,没有谁能够一蹴而就。 全球华人创意广告大赛已经启动,这个比赛的参赛形式很自由,无论个人或团体,只要在官方网站注册认证后,即可上传作品。为了增加比赛结果的公开性和公平性,注册认证账号都有给参赛作品投票的机会,而最终的分数,有百分之五十是原于网络投票的。 比赛启动后,参赛作品每天都数以千计地上升。耀世文华也加紧了参赛广告制作和修改,力求作品能以最好的姿态面世。 贺佳言已经数不清那份设计到底改了多少遍,今早上午又作了调整,随后就拿着修改过的设计找翁亭。 今天翁亭的助理恰好请假,翁亭忙得连办公桌也没空收拾,文件和资料堆得乱七八糟。接过贺佳言的稿件,她指了指椅子:“坐吧。” 贺佳言拉开椅子坐下来,等着翁亭让她重新再改。 设计稿还没有翻完,翁亭的手机就响了。她向贺佳言示意了下,接着就走出办公室接听。 约莫五分钟后,翁亭就拿着手机回来。她继续翻阅稿件,翻到最后,她抬头:“在色彩上还能下点功夫,让整体的视觉效果更协调。没关系,后面的让我来修一修,辛苦你了。” 翁亭的要求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现在终于满意,贺佳言的心情澎湃得不行,她暗自决定要吃一顿丰盛的午餐,好好地慰劳自己。 贺佳言这好心情维持了好几天。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参赛广告即将杀青的时候,比赛官网突然出现了一支与耀世参赛广告一模一样的作品,而发布者,则是一家名为麦田圈的新晋广告公司。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那天早上,贺佳言如常地进入广告大赛的官方网站,浏览最新上传的参赛作品。官方网站的左上角专门设有一个投票专区,上面展示着票数领先的参赛作品。她扫了一眼,却发现连日来稳居第一位的作品居然滑落到第二位。 看到第一位作品的名称时,贺佳言握住鼠标的手猛地一僵,随后连着点击了几遍才进入了作品页面。视频尚未缓冲完毕,她就接到通知,立即到会议二室开紧急会议。 抵达会议室,贺佳言就看到翁亭一脸凝重地坐在里面。进去以后,她跟相熟的同事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那同事用口型告诉她:广告被盗。 这个会议的气氛十分压抑,在场每一个职员都有份参与这个广告的制作,也就是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尽管在这种关头,翁亭的表现仍然是镇定自若的,她没有把矛头指向一个下属,反而将被盗的缘由偏向于公司的网络防御系统不力,因此黑客就借此漏洞盗取机密。 听了翁亭这个猜想,一众职员的神经放松了不少。翁亭信誓旦旦地保证:“公司一定会彻查事情的真相,不会让大家蒙冤的。现在网络信息部的同事已经着手调查,如果大家有什么线索,也向我汇报。” 自从黎绍驰提醒自己不要得罪翁亭,贺佳言对她就分外留心。黎绍驰说得没错,翁亭确实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就这件事来说,作品被盗用后,翁亭第一时间就召开紧急会议,表明自己对下属的信任,这比追究泄密者要重要得多。她毕竟才刚上任,若因此事多作猜疑,整个团队可能会失去凝聚力,往后就很难做出优秀的作品。 散会之前,翁亭十分真挚地说:“尽管这个作品不能代表公司参赛,但我非常感谢各位同事在这段时间作出的努力。” 走出会议室后,贺佳言就听见走在后面的同事说:“这次的比赛,不是用向总监的作品,就是用徐总监的作品,我们组就白忙了。” 另一个同事附和:“对呀,我想上头应该更喜欢徐总监的创意,那简直就是我们公司的风格。” “不一定,向总监的也不错,况且前年就是用他的作品参赛的,还拿了铜奖。” 贺佳言有点头疼。原来不止是客户部,涉及彼此利益的时候,创意部也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花了两天的时间彻查,网络信息部发出正式通告,证实公司的网络防御系统正常,最近两个月内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他们也对公司的内部网络进行过监控和分析,但并无发现异常。依照目前所得资料推断,广告之所以泄露,有可能是内部员工依靠移动设备盗取的。 除此以外,这件事很快又有了新进展。周六的下午,有人用代理ip在公司论坛上匿名发表帖子,其大意是,曾经看见有女员工单独逗留在翁总监的办公室,不久以后参赛作品就被盗用,这个女员工的嫌疑极大。 周一上班后,贺佳言就立即被叫到翁亭的办公室。她还不知道公司论坛上有这张匿名帖子,当翁亭把帖子的内容读出来的时候,她怔怔地看着翁亭,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里面所说的女员工,指的是我?” 翁亭的表情很严肃,她问:“那天我因为接电话把你留在办公室,你还记得吗?” 贺佳言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拿这种小事做文章,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理顺思路后回答:“我记得。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恰巧在那个时候去办公室找你,而你刚好又接到电话而已。再说,你接到的电话是特地把你使开的骚扰电话吗?” 沉默了片刻,翁亭说:“电话是我丈夫打来的,我知道跟你没有关系。这一点,我也跟领导们解释过了,但是,他们对这个说法有所保留。” 双手无意识地收紧,贺佳言看着翁亭:“说到底,你们都在怀疑我。每天进出您办公室的人那么多,凭什么我在里头多留了几分钟,就成了可疑对象?还有这个写匿名帖子的人,我觉得他比我更值得怀疑,他既然发现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不直接上报,反而偷偷摸摸地用代理ip发匿名帖子!” 翁亭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说:“你先别着急,公司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也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就清白的。”贺佳言强压下怒气说。 “但是,那张帖子对你很不利。”翁亭说,“当天在场的员工都会陆续地找去问话,而你,领导们决定让你暂时休假。高层对这件事很看重,毕竟是涉及公司机密和利益,希望你可以理解。” 贺佳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被停职,不就意味着这件事跟我脱不了关系吗?” “我很抱歉。这是领导们的意思,我作不了主。”翁亭一脸无奈地说,“其实这样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那帖子已经被删除,但看过的员工应该不少,你留在公司必定会听到闲言绯语,这样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困扰。” 离开公司后,贺佳言怀着满腔怒愤在街上游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是往来匆匆的,只有她漫无目的地瞎逛,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小鸟。 接到贺佳墨来电的时候,贺佳言正坐站在超市的促销站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推销员展示洗衣液的去渍效果。她想他应该已经听说这件事情,犹豫了三两秒,她还是选择接听。 贺佳墨带着焦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你在哪里?” 听见这般亲切又熟悉的声音,贺佳言觉得喉咙一紧,说话时连声线都微微发抖:“我没事呢,现在在超市里买东西。” 闻言,贺佳墨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走到比较安静的角落,贺佳言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故作轻松地说:“不用上班就算了,不过,要是我没钱花,你记得要接济我。” 由始至终,贺佳墨都没有问她有没有做过这类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根本不是这种人。这次被诬陷,她肯定很难受。他正要安慰她,她却以结账为由挂了电话。 春季的雨总是很突然,贺佳言刚走出超市,天就下起毛毛细雨。她从包包里拿出雨伞,雨点被横风吹得倾斜,细细密密地打在她的衣服上。 看见灰蒙蒙的天色,贺佳言的心情又阴沉了几分。她撑着伞站在一家餐厅的遮雨棚前避雨,突然非常非常地想见那个可以给自己力量和温暖的男人。她摸出手机,找个他的号码,刚拨了过去,她又迅速地切断了,因为她记得陆捷今天要回学校授课。 恰好有出租车经过,贺佳言下意识地扬手。上车后,司机问她去哪里,她不假思索就报了学校的地址。 由于天气不好,校道上没有多少往来的学生。贺佳言撑着雨伞往教学楼走去,她的脚步比较匆忙,途中不小心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放学铃声响起,陆捷准时让学生下课。刚走出教室,他习惯性地看看手机,刚划开屏幕,他就看见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短信。未接来电一个是来自黎绍驰的,而另一个,则是贺佳言的。接着,他把未读短信打开。看完那短短的数十字,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贺佳言拨电话。 电话还没有拨通,陆捷就看到贺佳言站在走廊,目光平和地看着自己。她明明在微笑,但眼睛里却是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气。他朝她走过去,发现她身上好几处被雨水打湿,他原本锁起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顺着他的视线,贺佳言也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告诉陆捷:“只是外面的衣服湿了,不冷。” 陆捷摸了摸她的手,果然是暖的。他将手机举到她面前,声音有点紧:“绍驰跟我说了。” 贺佳言把短信快速地阅读完,接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捷还是担心她着凉,他说:“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家换衣服吧。” 回家以后,贺佳言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走出客厅的时候,陆捷觉得她的脸色好像又差了几分,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低声说:“不高兴就说出来。” 温度隔着衣料传来,贺佳言情不自禁地往他那端靠近。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没有出声。 陆捷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放得更低:“在想什么? 贺佳言还是没有出声。 此后,陆捷就没有再问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察觉怀里的人正隐隐地颤抖,手顿了一下,继而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眼泪渐渐地洇湿他的衬衣,陆捷仍然动作轻缓地安抚着她,但他的眼里却泛着寒光。 等她的情绪平复以后,陆捷敛起所有情绪,问她:“饿了没有?我们到外面吃饭?” “我没有胃口。”贺佳言瓮声瓮气地说。 她一直躲在自己怀里,陆捷担心她闷着,于是想抬起她的脸:“没胃口也不能不吃饭。” 贺佳言不肯,她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不想吃。” 陆捷松手,他很难得地为了这种事情哄贺佳言,“不想吃饭那你想吃什么?炸鸡?披萨?蛋糕?” 静默了一会儿,贺佳言答非所问:“我想睡觉。” 陆捷失笑:“睡觉前也得吃饭。流了那么多眼泪,不用补充能量吗?” 话音刚落,贺佳言就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我就是要睡觉。” 陆捷掰开她的手指,接着把她横抱起来。 贺佳言低呼,她反射性地抱住陆捷的脖子:“你干嘛?”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肿肿的,陆捷见着就觉得心疼。他踢开卧室的房门,然后把她放到床上:“你不是要睡觉吗?” 将被子拉到下巴,贺佳言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要走了?” “不走。”陆捷拍了拍被子隆起的地方,温声说,“我们叫外卖吧,你先睡,等外卖送到了就起床。” 这回贺佳言终于妥协,陆捷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睡着了。在睡梦之中,她的眉心依然没有舒展,陆捷知道她真的很委屈,委屈得说不出话来,只懂得默默地掉眼泪。 走出卧室,陆捷轻轻地把房门带上。正要打电话叫外卖,他想起了什么又收起手机,然后走进厨房。 以前在国内念书的时候,舍友们经常在宿舍里用电饭锅熬粥,陆捷观摩了几次就学会了。贺佳言说没有胃口,他干脆就煮一锅小米粥,免得她难以下咽。复杂又繁琐的菜式他不在行,但熬粥下面煮姜茶这种小事,肯定难不倒他的。 粥煮开以后,陆捷在冰箱里找到一块瘦肉。他把它切成小块,不料肉还没有切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想起贺佳言还在睡觉,陆捷连围裙也没有解下来,火急火燎地走出去开门。幸好来访者不是急躁的人,并没有不间断地按门铃。 将防盗门打开,陆捷看到门外的两人,扶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地顿住。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贺元和陶安宜,在认清楚眼前的人以后,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不过是半秒,陆捷就恢复如常,接着跟贺佳言的父母问好。 贺元没什么反应,而陶安宜则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 听闻贺佳言工作不顺,还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停职,贺元和陶安宜都非常担心,于是前来了解情况,有必要的话,就劝女儿回家小住。外面的世界再纷扰,家永远是她温暖的港湾,能为她遮风挡雨。 贺元和陶安宜都清楚女儿的性子,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如果不是贺佳墨不小心说漏嘴,他们肯定被蒙在鼓里。上门之前,他们没有告知贺佳言,以免她推搪。当陆捷前来为他们开门时,他们感到意外,内心更是千回百转。 走到玄关,贺元和陶安宜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鞋柜上。鞋柜上没有男式拖鞋和皮鞋,得知女儿没有跟陆捷同居,他们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将两老迎进屋后,陆捷告诉他们:“佳言刚睡着了。” 陶安宜嗅到淡淡的米香,她问陆捷:“你们还没有吃饭吗?” 陆捷说:“还没。佳言说没胃口,醒来再吃。” 走进厨房,他们看见砧板上放着小半块没有切完的瘦肉,接着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捷。 察觉到他们略带探究的目光,陆捷鲜少地感到局促。从小到大,他参加过那么多的考试和比赛,从来没有什么时刻能像现在这般紧张。他虚咳了声:“你们到客厅坐一坐,等我把这个弄好再给你们沏茶。” 贺元开口强调着亲疏之别:“哪有让客人沏茶的道理?” 陶安宜看了丈夫一眼,眼里有几分责备之意。她将贺元拉到一旁,用只能让他听见的音量说:“在这种时候还跟陆捷过不去,你是不是觉得女儿的心情不够坏?” 听了这句不太友善的话,陆捷没有应声,他专心地将那块瘦肉切成小片,随后就准备将它们倒进粥里。 见状,陶安宜立即阻止他:“别放!” 陆捷立即顿住动作,他回头,陶安宜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把装有肉片的盘子抽走。 陶安宜把调味盒打开,然后舀了一勺生粉在肉片面上,并用筷子搅拌均匀。陆捷不解,他问:“这是?” “你直接把肉片放进粥里肯定会煮老的。”陶安宜解释,“我来教你,先用生粉抓一下,在伴点姜蒜放进油锅里炒到几分熟,肉片就会很鲜嫩。” 陆捷默默地记下来。 陶安宜又说:“佳言那丫头有点挑剔,你把肉煮成那个样子,她应该不会吃的。” 贺元对陆捷依然存着不满和敌意,他转身离开厨房,不想跟陆捷留在同一空间。他进卧室看女儿,贺佳言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仔细观察,他能发现女儿有哭过的痕迹。 贺元重新走出客厅的时候,陆捷和陶安宜正坐在沙发上谈话。他坐到妻子身边,没有用正眼瞧陆捷。 陆捷用双手将茶杯递给贺元,不亢不卑地说:“叔叔,喝茶。” 贺元没打算接,但陶安宜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便不得不接过来。 陶安宜满意地笑了,随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对陆捷说:“这么说来,我家佳言肯定是被冤枉的。” 不等陆捷应答,贺元就说:“那当然是被冤枉的,难道我们女儿会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吗?” “居然会有这么混账的事情!”陶安宜叹气,“让佳言把工作辞了吧,继续做下去有什么意思。” 陆捷看得出来,他们既是担忧又是愤怒,都为贺佳言的遭遇感到不公。他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但他不同意陶安宜的想法,思索了片刻,他说:“这还是看佳言的意思吧,要是她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她。” 陶安宜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她说:“要是她不愿意,你就由着她继续留在那公司里受气受罪?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斟酌了三两秒,陆捷才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尊重佳言的意愿。她毕业以后就留在耀世工作,中途也受过不少委屈,就算今天被诬陷,她也没有提过要辞职。我想她肯定放了很多心思在这份工作里,如果您态度坚决地要求她放弃,她会放弃,但未必会甘心的。” “况且,职场上尔虞我诈的事并不罕见,佳言换了工作,也有可能碰到更卑劣的同事或上司。除非不让她接触这个社会,否则,这些磕碰都在所难免的。”陆捷觉得,他们最应该做的,是让她变得更勇敢、更坚强,而不是纵然她逃避。 这回贺元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坐在他身旁的陶安宜揉了揉额头,声音有些疲惫:“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 陆捷向他们保证:“你们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陶安宜无意间瞥见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然后对贺元说:“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我送你们回去?”陆捷说。 贺元率先走出公寓,走在后面的陶安宜说:“不用了,我们开车过来的。” 陆捷点头:“路上小心。” 由始至终,陆捷也没有在贺佳言的父母面前刻意地表现自己,一来他不习惯做这种事,二来他觉得这种事虚伪而不讨好,因而全程只是把他们当作自己长辈一样敬重。送走他们后,陆捷就走到阳台吹晚风,片刻以后,他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与此同时,正在床上的贺佳言被怪诞的梦境惊醒,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就披着衣服到外面找陆捷。走到客厅的时候,她听见陆捷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阳台传来,那声音是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阴冷:“其他的暂时不管,先把人给我揪出来……” 顾着听陆捷说话,贺佳言没有注意到掉落在地板的杂志,不小心就踢了上去。 陆捷回头,看见贺佳言站在客厅,他跟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了一声,随后就切断通话。他向贺佳言走近,问她:“你饿了吧?我煮了瘦肉粥,给你盛一碗?” “好。”贺佳言回答。 他们围着餐桌一起吃瘦肉粥,陆捷告诉她:“你爸妈刚才来过。” “啊?”贺佳言感到惊讶,“你怎么不把我叫醒?” “你妈说你太累了,让我不要叫醒你。”陆捷回答,“这粥也是她帮忙煮的。” 把勺子放下,贺佳言开始认认真真地观察他的表情。察觉她的注视,陆捷干脆抬头,由着她任意打量:“你在看什么?” 贺佳言笑起来:“我看看你有没有生气呀,我爸妈应该没给你好脸色吧?” 陆捷回答:“没有,他们对我很客气。” “真的吗?”贺佳言一脸怀疑。 “我骗你干什么?”陆捷反过来问她。 贺佳言重新拿起勺子,接着对陆捷说:“我爸妈只是太过紧张我了,其实他们对你真的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陆捷很清楚,他们有多疼爱贺佳言,他们就有多不满自己。他如今能做的,只要一心一意地对待贺佳言,爱护她,珍惜她,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和决心。 等贺佳言吃饱以后,陆捷问她:“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有考虑过换工作吗?” 听见“换工作”三个字,贺佳言的表情凝重起来:“我……很矛盾。我在耀世工作了这么久,要辞职真的舍不得。不过,我对这家公司的高管挺失望的。” 陆捷明白她的心情,他想了想,问她:“你的不舍得,是偏向于这个职位,还是这家公司?” “这个职位吧。我很怕那种很枯燥的工作,做广告就不一样,有时候会很辛苦,但是每一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发生。”说着说着,贺佳言突然感慨,“当然,这新鲜事不全是好事,有时候也有晴天霹雳的。” 陆捷点头。 看到他一副略有所思的表情,贺佳言想起他今晚在阳台说的那句话,于是试探着问:“你在想什么?” 陆捷将身体微微前倾,眼睛注视着她:“佳言,你有没有想过创立自己的广告公司?” 贺佳言一怔,良久以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喜欢这份工作,但又对耀世失望,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自己创业吗?如果你乐意,我们也可以跟绍驰合伙。”陆捷顿了顿,又说,“当然,做这些之前,我一定会证明你是清白的。” “但是……”贺佳言仍然有所顾虑。 “没有但是。”陆捷打断她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我,我会替你扛着的。”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你快乐我便快乐 第四十四章 正式停职的第一天,贺佳言很早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租住的公寓。到家的时候,陶安宜又惊又喜,嘴里还叨叨念念的:“回来之前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你爸闲着呢,让他开车去接你呀。” “我都二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学生,哪用得着接接送送的。”贺佳言搂住母亲的肩,开始跟她翻旧账,“您跟爸不也一样,昨晚过来找我也事先跟我说,您知道我醒来以后看不见你们有多失望吗?” “你呀!”陶安宜伸手戳她的额头,“不去不知道,去了就吓一跳。你跟陆捷的关系就好到那个地步了吗?” 听见外面有动静,原本在书房里看武侠小说的贺元也走出来。走到转角处,他恰好听见陶安宜的话,正色道:“大晚上还把人留在家里,一点戒心都没有。” 贺佳言有点头疼,她解释:“昨天不是下雨了吗?他就送我回家,我心情不好,他就陪了我一下,就这样而已。” 陶安宜和贺元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看见女儿身旁的行李箱,贺元问:“你辞职了?终于打算回家长住了?” “还没有,不过公司让我休假,我想短时间内也不用上班,干脆就搬回来。”昨晚贺佳言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工作以后,贺佳言陪父母的时间就不多,难得现在有机会,当然不能错失。 “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不舍得回来。”贺元说。 陶安宜瞪了他一眼。 听出父亲话里的意思,贺佳言笑话他:“爸,您说话怎么时候变得这么酸?要是被左邻右里听见,还以为妈有外遇呢。” 话毕,贺佳言就推着行李箱疾步走回房间,留下正啼笑皆非的贺氏夫妇。他们都看得出来贺佳言并不是强颜欢笑,因而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中午,贺佳言在厨房里帮陶安宜做饭。 看见女儿正慢条斯理地削着瓜皮,陶安宜说:“不用削得那么漂亮,要下锅了,赶紧点。” 贺佳言“诶”了一声,随后就加快动作。想起父亲的身体状况,她问:“最近您有给爸做那个降血压的菜吗?” 陶安宜立即告状:“你爸哪里喜欢吃这些清淡的,你在家他就做个样子吃给你看,你不在家,他就无肉不欢。” “这样可不行,得想个办法。”贺佳言说。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每天在家里督促着他。”陶安宜开着玩笑。 “成!”贺佳言信誓旦旦地应声,“这个好办。” “说得倒是轻松,你终究是要嫁人的。”陶安宜感慨。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压低音量说,“陆捷……你真的想清楚,要跟他在一起?” 贺佳言顿住手中的动作,她回头看向母亲:“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陶安宜拿过削皮刀,一边接着削瓜皮,一边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多年不见,这个陆捷还是那么冷静,那么理智。这种男人不会轻易为谁改变,包括你在内。” 贺佳言说:“我就喜欢他这个样子,我不需要他改变。” “陆捷看上去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他真的会疼你爱你吗?”陶安宜表示怀疑。 “会的。”贺佳言一脸肯定。 看见女儿这副样子,陶安宜叹气:“你看看你,都走火入魔了。” 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个多小时,贺佳言才把热腾腾的菜捧到餐桌上,并喊父亲吃饭。贺元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了女儿的话,他就踱到厨房洗手。 进厨房之前,贺佳言随手把手机放到客厅的茶几上,现在才过去取回。手机顶部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她解了锁,看见那整屏的未接来电,忍不住扬声说:“爸,您怎么不告诉我手机响了!” 贺元从容地坐在饭桌前:“管那手机做什么,快过来吃饭。” 听见女儿在嚷嚷,陶安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又怎么了?” 贺佳言指控:“陆捷给我拨了十几通电话,爸就在客厅,他知道也不告诉我!” “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不接电话他又不会怎样。”贺元满不在乎地说。 “当然会怎样!”贺佳言反驳。 听着他们父女像孩子一样吵闹,陶安宜有点无奈,她坐到一旁,低头默默地吃饭。 贺元问:“那他到底会怎么样?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条腿,值得你这么紧张?” “他……”贺佳言又气又急,脑子一热就说,“他会报警!” 闻言,贺元的嘴角隐隐抽搐,看上去一副想笑又憋着笑的样子。 陶安宜差点被噎着,缓过来便笑着对女儿说:“那你还不给他打电话,人家要报警了。” 这下连贺元也绷不住脸,用手捂在唇边笑了起来。 贺佳言走到阳台给陆捷拨电话,他很快就接听,问她:“你回家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接听得太快,贺佳言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因而说话时声音有点不稳定。 “我去过小区找你,保安跟我说,你大清早就拉着行李箱外出了。”陆捷能够感受她的情绪波动,于是问她,“你怎么啦?” 贺佳言把刚才的遭遇告诉陆捷,陆捷也笑起来,笑完以后,他却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真找不着你,我真的会报警的。” “你还闹!”贺佳言嗔道。 陆捷终于收起玩心,跟贺佳言聊了一会儿,他便让她赶紧去吃饭。贺佳言似乎不太想挂掉电话,他就哄她:“我最近有事要忙,过几天就去找你,你先在家里好好陪你爸妈。” “那好吧。”听他这样说,贺佳言才恋恋不舍地跟切断了通话。 贺佳言原以为陆捷所说的几天只是三两天的意思,不料他足足过了一个星期才过来找自己。 那时候她正跟陶安宜在阳台上晾衣服。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她也不顾得晾衣架上歪歪扭扭的衣服,随意地往晾衣杆一挂就走进屋里接电话了。 看见女儿捧着手机眉开眼笑,陶安宜就猜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还没有把衣服晾完,贺佳言已经拿着包包从房间走出来,陶安宜问她:“约了陆捷?” “嗯。”贺佳言坦白地承认,“我不在家里吃午饭。” “晚饭要回来吃,不然你爸准发脾气。”陶安宜提醒她。 答应以后,贺佳言就脚步匆匆地出门。 刚走出公寓,她就看见陆捷的汽车停靠在对面的马路。她快步走过去的同时,陆捷把车窗降下来:“我已经做好了等到中午的准备了,没想到你出来得这么顺利。” “我爸恰好跟楼上的陈伯去茶叶城买茶叶了。”贺佳言说。 上车以后,陆捷问她:“想去哪里?” 思索了小半晌,贺佳言说:“我也不知道,你来决定吧。” 陆捷说:“既然没有想去的地方,那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把贺佳言带回了自己的公寓,进门之前,贺佳言有点忐忑:“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陆捷回答:“严格来说,不仅是看一样东西,还有帮一个忙。” 他们一起走进书房。陆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袋,然后递给贺佳言:“你来拆。” 掂量了一下,贺佳言大致猜到是什么东西,她问陆捷:“里面该不是合同或者协议书吧?” 陆捷笑而不语,示意她赶紧打开。 将里面的文件抽出来,贺佳言第一眼就顶头那几个加粗的大字,她抬头:“你要跟黎绍驰合伙?” “没错。”陆捷回答。 贺佳言继续浏览,当她看见乙方一栏的名字时,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困惑尚未解除,她又因乙方出资金额而抽了一口凉气:“你无缘无故拿那么多钱出来,还让我做股东?” “你的不就是我的吗?写谁的名字还不是一样吗?”陆捷又解释,“你只是公司的隐名股东,如果公司惹上什么麻烦,你也很安全,不需要承担太多的责任,顶多就是把资金亏掉罢了。这就是我选择跟黎绍驰合伙,而不是注册新公司的原因。” 看着协议书上的条款,贺佳言觉得额头一抽一抽的:“我跟你只是普通的恋人关系,要是我图谋不轨,随时都可以把它变卖,到时候你就血本无归了。” 陆捷摸了摸下巴,表情很认真:“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赶紧把你也转到我名下才行,不然就有可能人财两空。”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贺佳言提高了音量。 陆捷从钱夹里找出她的身份证,交还给她:“我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好,现在就只欠你的一个签名。” 贺佳言非常惊讶:“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身份证?” “就那晚呀,你去洗碗,我在你手袋的暗格拿的。”陆捷回答,“因为我拿了你的身份证,所以就让你乖乖地留在家里陪父母,不要到外面瞎逛。” 贺佳言忍不住骂他:“陆捷你这个疯子!” 陆捷弯起嘴角,他贴近贺佳言低声说:“你不是应该感动得以身相许吗?” 贺佳言耳根一热:“你想得美!我可没说要接受,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要是被我爸知道了,你跟我都得遭殃。”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将协议书从贺佳言手中抽走,陆捷摁在她的肩膀,让她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你不说,我不说,你爸怎么会知道?除非你在你爸面前抹黑我,冤枉我用钱收买你之类的。” 陆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贺佳言总觉得气势更不如他。她故意板起脸:“难道不是吗?你做这些之前,根本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如果你有这么容易收买就好了。”陆捷说,“你除了隐名股东这个身份,其他的都和别的员工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公司的决策和管理,你就放心交给绍驰,他会负责的。” 话毕,陆捷坐到沙发上,跟她两个人一同挤在单人沙发。 “那我进黎绍驰的公司不就行了吗?你何必在背后做这么多事?”贺佳言问。 只隔着两层布料,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贺佳言动了动身体,而陆捷却搂住她的腰,阻止她的小动作:“这样,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你也可以讨回来。” 胸腔中似乎有暖流流过,此际正一点点地蔓延至全身,贺佳言没有说话,只是安安分分地靠在他怀里。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陆捷紧张自己、在乎自己,那晚她躲在他怀里哭泣,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因为愤怒而轻微地颤抖。她所受到的委屈,他肯定是身同感受的。 “如果绍驰惹你生气,你就把协议书砸到他脸上,说你退股,顺便狠狠地敲诈他一笔。”陆捷教她。他自己也不舍得让贺佳言受半点委屈,又怎么舍得让别人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贺佳言忍俊不禁,她问陆捷:“他是不是欠了你什么,这种辱国丧权的条约都肯签?” 陆捷显然不同意她的说法,他捏了下贺佳言的脸说:“你不觉得我才是吃亏的一方吗?” 挥开他的魔爪,贺佳言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谁知道呢!你们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有一样我很清楚,你们都不打没把握的仗。” 陆捷很坦诚地说,“我还真没有把握,不过绍驰有就行了。他那能耐,每年抢耀世几宗大单肯定不成问题。” 贺佳言横了他一眼,“你们这样做真的厚道吗?” “这是公平竞争,能不能拿到单子,就看各人的本事了。”陆捷回答。 “这明明就是公报私仇。”贺佳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陆捷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侧:“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 他提起这件事,贺佳言就告诉他:“前天翁总监才亲自给我拨了通电话,告诉我盗取参赛广告的人已经查出来了,公司也会对他追究相关的法律责任。翁总监还说,我下周开始就可以重新上班。” 陆捷皱了皱眉头:“她是不是告诉你,盗取广告的是你们组的制片助理?” “你怎么知道的?”贺佳言有点惊讶。 陆捷告诉她:“这个小助理只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不是他。” 从贺佳言被停职那晚起,陆捷已经开始着手调查。 在英国教书的时候,陆捷曾经教过一名相当有天分的计算机应用技术的学生。他叫约翰,是英籍华人,现于一家大型的外资公司出任高级编程员。 接到陆捷的求助后,约翰曾经利用网络安全漏洞攻入了耀世的中控系统,获得一手资料后,他作了详细的分析,他告诉陆捷,这家公司的网络防御系统肯定遭受过攻击。其中,有一个地方相当耐人寻味,那就是黑客在攻击防御系统之后,居然懂得使用内部的专用指令修复程序缺口。若非大意忘记清空储存在备用云端的二次记录,那么这个黑客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借助云端的记录,约翰找到攻击系统的电脑ip,顺利地揪出盗窃机密的人。 陆捷很快就明白过来,盗取广告的人,不仅是耀世内部职员,还是耀世资深的高层职员。在陆捷的授意之下,约翰把云端的记录直接贴到公司的论坛。如此一来,广告被盗取的真相几近可以还原,而作恶者更是无处可逃。 这个制片助理交代,他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通过贩卖广告成品牟取暴利。很快,约翰又传来那家名为麦田圈的广告公司的资料和相关数据,陆捷发现这家公司并没有注册,该公司所发布的信息,全部都是假的。一家只有名字的公告公司,根本没有必要耗费巨款获得一个参赛作品。依照陆捷的推断,这个制片助理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跟他关系密切的同伙。 陆捷把大致的情况向贺佳言说了一下。贺佳言听得糊里糊涂的,她只问:“现在那幕后黑手究竟找到了没有?” “暂时没有,但一会可以找出来。”陆捷回答。 “这家公司真可怕。”贺佳言感慨。 陆捷评价:“耀世的前身是一家公关公司,转型以后,它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公司的高层肯定放任下属踩界办事。这家公司也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自身的企业文化不正,员工之间很容易形成恶性竞争。” 贺佳言同意他的说法:“我在客户部的时候,曾经见过别组的同事为了抢客户而打架,差点还动了刀子。当时主管也没有作什么处分,因为他们的业绩在部门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陆捷叹气:“如果早知道这家公司是这个样子的,我肯定不会让你留到现在。” “其实也没有这么可怕,别说得公司像龙潭虎穴一样。”贺佳言说。 陆捷笑了笑,接着说:“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办好,我就带你去找绍驰商量公司的发展计划,顺便到那边玩几天。” 贺佳言的脸皱巴巴的,她说:“你别想得那么轻松,我爸妈不一定让我出门呢。” “那你回去试试他们的态度,要是他们真反对,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顿了顿,陆捷又叮嘱她,“要记住,千万不能跟他们对着干。” 贺佳言一手捶在他胸口:“你以为你是谁呀,值得我跟爸妈对着干吗?” 陆捷捉住她的手,调戏她:“还敢说我动手动脚,你不也一样。” 在陆捷的帮助下,贺佳言很快就办妥了离职手续。那天陆捷送她回家,在路上,她说:“昨晚我告诉爸妈要辞职,他们都很高兴。” 陆捷说:“趁着他们高兴,就跟他们说说外出的事情。早点确认日子,我好订机票” 贺佳言用指甲刮着安全带,语气有点无奈:“我已经提过了,我爸一听就回了房间。他之前说过,有关你的事情都不要告诉他,他不想知道。” “你爸对我的敌意真的不减当年。”陆捷自嘲。 汽车驶到小区入口时,陆捷看到一个妇人正半蹲着给一个小男孩擦鼻子,他多看了两眼,继而把人认出来。他对贺佳言说:“你妈妈和聪聪。” 闻言,贺佳言立即往窗外看:“诶,真的是他们。” 陆捷把车子停到路边,贺佳言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陶安宜和聪聪一起转头,聪聪看见贺佳言便向她跑了过去,而陶安宜,则把视线落在刚下车的陆捷身上。 “阿姨好。”陆捷如常地跟她打招呼。 察觉母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捷,贺佳言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妈,聪聪怎么来了?” 陶安宜这才收回视线,她回答:“我去幼儿园接他的。中午你哥打电话给我,他说他跟小慧最近很忙,让聪聪先回来住几天。” 贺佳言“啊”了一声:“怎么那么巧,大哥跟大嫂一起忙。” 聪聪扯了扯贺佳言的衣尾,仰着脑袋问:“姑姑,您有没有巧克力,我的肚子很饿。” 陶安宜连忙阻止:“有也不能吃,你吃了巧克力,等下就不愿意吃饭了。” 聪聪知道她们是统一战线的,他转头,眼巴巴地看着陆捷:“陆叔叔,您有没有巧克力?” 陶安宜的眼神有几分责备之意,她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怎么嘴馋。” 话毕,陶安宜就牵着聪聪的手,准备带他回家。 这两祖孙走在前头,陶安宜一边走一边教育聪聪,而她的话则隐隐约约地穿到贺佳言和陆捷的耳里:“奶奶教了你多少遍,不能随便问别人要东西,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绕过车子,贺佳言走到陆捷身边,低声问:“怎么办呀陌生人?” 陆捷耸了耸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贺佳言正想说话,聪聪突然奔了过来,他站在他们跟前,稚声稚气地说:“陆叔叔,我奶奶问您要不要到家里吃饭。”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世间上就是有这么峰回路转的事情。贺佳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等待着的母亲,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陆捷,最后蹲下来问聪聪:“奶奶真的这样问的吗?” 聪聪点头,很自豪地说:“奶奶刚才批评我,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我告诉奶奶,陆叔叔不是陌生人。” 贺佳言高兴地重重地亲了亲那张幼嫩的小脸蛋:“姑姑爱死你了。” 就在贺佳言和陆捷都欣喜不已的时候,陶安宜的声音不冷不淡地传来:“你们还磨蹭什么?天都要黑了。” 把汽车停泊好,陆捷就走进公寓楼。电梯恰好抵达,贺佳言扬声喊他:“陆捷,快点!” 在承受过这巨大的心理落起后,陆捷的头脑罕见地出现短路现象。进入电梯后,他把开门按钮当作关门按钮,摁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虽然陆捷很快改正过来,但这番乌龙行为已经落入贺佳言眼里。借着身体的遮掩,她悄悄地握了握他的手。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度,陆捷稍稍低头,看见贺佳言轻抿着唇,眉眼很自然地弯起来,似乎在看自己的笑话。与她对视不过半秒,陆捷就站直身体,目光落在电梯壁,而他的拇指却一下一下地挠着贺佳言的掌心。 那股轻缓的瘙痒让贺佳言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手臂,她没有控制好幅度,不经意就甩到了陶安宜身侧。察觉到母亲的探究目光,贺佳言连忙松开陆捷的手,转头对她讨好地笑着:“妈,您今天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四个人,陶安宜语气平平地回答:“今早我买了一条五斤来重的草鱼,打算做糖醋脆皮鱼。你爸凑巧跟几个牌友去打牌,就我们仨肯定吃不完。” 贺佳言知道陶安宜这话不仅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拐着弯告诉陆捷,她不希望浪费粮食,才勉为其难地请他吃饭。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了,贺佳言附和:“现在多加一个人,肯定吃得完。” 得知父亲不在家,贺佳言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对于父亲跟陆捷碰面的场面,贺佳言其实挺恐惧的。平日她旁敲侧击地提起陆捷,父亲的反应像是猫被踩着尾巴一样,浑身每个细胞充满着防备。她想父亲肯定从心底里排挤陆捷的,不然就不会连听见他的名字也火冒三丈。 她们母女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陆捷被安排督促聪聪写作业。他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而聪聪则写着描红本时的汉字。那些汉字都是最简单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但聪聪都写得很慢。他告诉陆捷:“陆叔叔,我的字写得可好了,每次都能拿满分。” 陆捷所接触的学生基本上是很拔尖的,他给他们的赞许,一般只是几句比较正面的评价。而面对这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陆捷突然发现自己不懂得怎么给他表扬和鼓励。他摸了摸聪聪的脑袋,柔声说:“继续努力。” 聪聪对他眨眼睛,很不解地问:“陆叔叔,为什么你不像姑姑一样,说下次给我买玩具车呢?” 陆捷“哦”了一声,挑起眉看着聪聪。 聪聪头头是道地分析:“姑姑最喜欢给我买玩具了,您是她的男朋友,不也该这样吗?” “你说得对。”陆捷竟然无法反驳。 聪聪笑逐颜开:“你跟姑姑给我买的玩具,我会保管好的。以后我有了弟弟或者妹妹的话,这玩具就可以送给他们。” 平时接触的复杂事务和问题太多,陆捷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已经困死在一个很复杂的圈子里,孩子简单又纯真的话语,相当轻易就触动了他心底某片很柔软的地方。人生到了这个阶段,最理想的状态,不过是跟自己所爱的人组建一个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开始一段平凡而普通的新生活。 很多很多年前,陆捷总是觉得爱情是一件很复杂、很艰难的事情。他总是把未来的路道铺得很长远,巴不得往后的每分每寸的路途,都如自己所想那般安然与平坦。但后来却发现,无论想得多长多远,他终究也需命运的安排。生活之所以充满惊喜,完全是因为我们都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如此,他何不像聪聪一样,用最单纯,但又是最通透的心态去对待自己的感情? 看见贺佳言从厨房里出来,聪聪就扔下铅笔朝客厅跑过去。铅笔在茶几上滚了几圈,正要摔到地上的时候,陆捷眼疾手快地把它按住。抬头发现贺佳言正用抹布擦着餐桌,他走到她身旁,抽走他手中的抹布:“我帮你。” 贺佳言双手抱胸,压低音量对他说:“在我妈面前献殷勤?他老人家看是火眼金睛的,肯定看得出你在耍什么小把戏。” “我提前练习一下不行吗?我有预感,这些事往后都得我做”陆捷又说,“况且,我那些小把戏只敢在你面前耍,因为只有你会上当。” 听了前半句,贺佳言还在心里偷乐的,但听了他的后半句话,她立即就向陆捷瞪眼:“迟点再跟你算账!” 吃完的时候,聪聪乖巧地坐在陶安宜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把鱼刺一根不剩地挑出来,然后把雪白的鱼肉放到自己的碗里。 随后,陶安宜又把挑好刺的鱼肉分别放进贺佳言和陆捷的碗里。贺佳言习以为常,而陆捷倒是受宠若惊,他反射性地说:“谢谢阿姨。” 陶安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说:“多吃点,不用客气的。我都听佳言说了,这次的事情,多亏你的帮忙,所以才这么顺利地解决。” 陆捷摸不透她的意思,于是只回了一句:“我应该的。” “我跟佳言的爸爸都不喜欢欠着别人,这顿饭就当作谢礼吧。”陶安宜又给陆捷夹了一截鱼肉,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这种的小户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招呼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闻言,陆捷的脸色像哽了鱼刺一样难看。贺佳言在桌底轻轻地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他稳住情绪,接受自己被动挨打的状态:“怎么会?” 陶安宜说:“那就好。” 贺佳言心中困惑,她一边吃饭,一边偷偷摸摸地观察母亲的神色。 这顿饭陆捷吃得闷闷不乐的,就算陶安宜的厨艺再好,他也有点食不知味的感觉。 陆捷离开的时候,贺佳言主动送他。汽车停在不远处的临时停车位,他们牵着手一起走过去,贺佳言知道他心情欠佳,于是故意逗他:“不是不胃疼了?我们小区附近有药房,我帮你买两盒吧。” “我这里比较疼。”陆捷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处。 知道陆捷今晚被折腾得不轻,贺佳言晃着他的手,柔声哄他:“这好办呀,我不就是你的心药吗?” 陆捷这才畅快了一点儿,他叹气:“刚才你妈妈说不喜欢欠着别人,我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你前不久跟我说过的话,你们果然是两母女,说话那决绝的劲儿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我理解她。你那么爱我,也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才重新接受我;而你爸妈应该一直看不惯我吧,这样一来,折腾的时间肯定更长。” 贺佳言笑出声来:“别自恋了,我才没有多爱你。” 恰好走到车旁,陆捷很正经地说:“我说反了,是我这么爱你,成吗?” 话音刚落,陆捷就低头亲她,她没有闪躲,当他掐着自己的肩膀越吻越放肆的时候,她推了他一把,低声说:“有摄像头。” 贺佳言回家以后,陶安宜一眼就看出她跟陆捷做过什么好事。被母亲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便问:“聪聪呢?” “刚睡下。”陶安宜回答。 坐到母亲身边,贺佳言几次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妈,您真的不能接受陆捷吗?” 陶安宜瞥了她一眼,问:“我要是说不能,你是不是要跟他私奔?” 心头猛地一跳,贺佳言错愕地转头,对上母亲的眼睛,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您就别吓唬我了。” 陶安宜毫不留情地往她脑门敲下来,那语气包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你就这点出息!” “妈……”贺佳言将脑袋抵在陶安宜肩膀,像小时候一样腻在他身上撒娇。 “如果你不是这么死心塌地,我真的不会接受他。”良久以后,陶安宜才开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捷对贺佳言的影响有多大。贺佳言被诬陷,陆捷就陪了她一个晚上,就让她从阴霾里走出来;贺佳言带在家里情绪低落的,接到陆捷一通电话,她就像一株见了阳光的植物,瞬间就生机勃勃。她和贺元都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但是,他们更不希望女儿不能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您的意思是……”贺佳言满目期待地看着她。 陶安宜吐了口气,绷着脸说:“继续考察。” 贺佳言的肩膀垮下来,她蹭着陶安宜,陶安宜拿她没办法,不情不愿地说:“我过几天跟你爸回老家喝喜酒,你们要去哪里玩就捉紧时间吧。”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细问之下,贺佳言才知道母亲的远房亲戚在这周周六设宴庆贺新婚之喜。她趁机对陶安宜说:“以前您经常让我交朋友,我现在交了您又反对,您究竟想不想把我嫁出去呀?” 这些年来,陶安宜也出席过不少新婚喜宴,每次看到这种喜庆的场面,她总是想起自己的儿女。贺佳墨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她总是替儿子着急,等到贺佳墨成家以后,她又为贺佳言着急。眼看着贺佳言已经接近三十岁了,她肯定盼望女儿能觅到良人,然后高高兴兴地办一场喜事。 只是,对象是陆捷,陶安宜的期盼倒是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场喜事是幸福的开始,还是噩梦的起-点。 对于陆捷,陶安宜首先就要狠狠地挫掉锐气,并不是全世界都待见他这种天之骄子。陆捷无论品行有多好,都肯定有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就算贺家远不及陆家显赫,但她和贺元也不容许自己的女儿受到半分委屈,更不容许他们有半点仗势凌人的行为。 看见母亲默然地坐着,贺佳言轻声喊了她一声。 听见女儿的声音,陶安宜才从沉思中抽离,她回答:“我当然想把你嫁出来,但要嫁也不是这样嫁的。你是我们的宝贝,怎么能够那么轻易就给了别的男人。” “他不是别的男人,他是我爱的男人。”贺佳言低声说。 陶安宜失笑:“我真被你气死!你的脑子里除了陆捷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吧?” “才不是,我更在意您跟爸呀。”贺佳言委委屈屈地说,“我就夹在你们中间,很累很辛苦的。” “我们不也是为你好吗?”陶安宜幽幽地叹气,“你呀,别人说跟你说几好句话,你就心软;别人对你好一点儿呢,你巴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男人没几个懂得珍惜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们不会当成宝贝的。你得聪明一点,别随随便便答应他什么,尤其是求婚。” “我不能总是吊着他吧,要是他跑了,我怎么办?”贺佳言又跟母亲撒娇,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够重新在一起,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担心会失去他。 “这样就被吓跑了,这种男人要不做什么?”陶安宜挪开女儿的脑袋,示意她坐直腰板,“难怪陆捷总是那么有恃无恐,原来都是你惯的。” 贺佳言替陆捷辩解:“他很有分寸的,做事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肆无忌惮。” 陶安宜拉下脸来,她问:“他做事真有你说的那么有分寸,当年为什么还对你做那种事?你以为他那样做,就是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的意思吗?他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痛快,如果他真有为你着想,他无论如何都会停下来的。” 提及这件事,陶安宜又觉得窝火,语气不由得加重:“你说陆捷有分寸,他到底是怎么样有分寸?他不知道你还是个学生?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他不知道最坏的结果会坏到什么地步?还有你,不就是一个男人,你用得着什么理智都扔掉吗?他做什么你也由得他,以前是这样,现在是不是准备重蹈覆辙?” 贺佳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这件事总是像一根深植在心底的倒刺,无论哪时哪刻被触动,都让让她疼痛难忍。 正当她们都陷入沉默的时候,门外隐隐传来钥匙相触的声音,十来秒以后,防盗门就被打开。贺元看到妻女在客厅里静坐,关上房门就问:“都等着我?” 刚才话说得太急,陶安宜的胸口仍然在微微起伏:“对,都等着你。” 贺佳言用力地咬着唇,死死地把眼泪逼回去。在父亲走过来之前,她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回房间”就疾步离开客厅。 在女儿经过的一瞬,贺元目光敏锐地看见了她眼眶里的泪光。待她把房门关上,他才坐到陶安宜身旁,低声问:“说什么这么激动,把人都骂哭了?” 陶安宜没好气地说:“这么激动还能说谁?” 其实,这些话陶安宜已经憋了好些年,得知贺佳言怀孕的时候她就想说了,只是,当时她的身体和心理状态都很差,陶安宜不忍心再打击她,于是把这些话都收在了心底。到了后来,她主动跟陆捷分手,陶安宜更加没有必要再说这些话。而今晚,贺佳言似乎重现了多年以前那副爱得盲目且失智的样子,陶安宜忍不住狠狠地责骂了她一顿。 贺元明白过来,他拍了拍妻子的肩,没有说话。 在女儿站起来的时候,陶安宜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同样看到她眼眶发红的模样。陶安宜不是不心疼,她揉了揉额角:“今晚那丫头肯定哭肿了眼睛。” “下回就别下这么猛的药。”贺元说。 陶安宜大致把她们的谈话告诉丈夫,末了还说:“佳言前几天不是说要跟陆捷去外省看望什么朋友吗?我已经答应让她去,你就别说什么了。” 贺元的嘴角微微地抽搐,接着冷哼了一声:“女儿不开心、闹别扭,我们还哄不了她?” 陶安宜没有跟他争辩,只说:“那你去哄,如果你不被那丫头气得跳脚,往后就你说了算。” 贺元的气焰瞬间熄灭大半,只要贺佳言提起陆捷的名字,他就难保不发脾气:“还是让她静一静吧。” 翌日一早,贺佳言就起床洗漱,准备送聪聪上幼儿园。 陶安宜如常地起床准备早餐,她特地做了女儿喜欢的火腿通心粉。贺佳言走进厨房时,她正将火腿切成片状:“怎么那么早起?聪聪八点半前到幼儿园就行,你还能再睡十来二十分钟的。” 将锅盖掀开,贺佳言搅拌着锅里的通心粉:“醒来就不想再睡了。” 每次被母亲责骂,贺佳言只需要一个晚上的缓冲,然后就可以和好如初。她已经不是冲动任性的小孩,懂得分辨是非善恶。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也不及父母待自己真心实意。 她们都很有默契地不提昨晚的话题。把火腿通心粉做好以后,贺佳言就把它们装到大碗里,而陶安宜则去把聪聪叫出来吃早餐。 把聪聪送到幼儿园,贺佳言没有立即开车回家,因为在她刚出门的时候,陆捷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他在幼儿园附近的百货商场等她。 陆捷很早就在百货商场的户外停车场等待,看见前方有台小车正在眨着车灯,同时还放缓车速,他便下了车。贺佳言的眼圈有点重,陆捷问她:“哭过了?” 心知自己的样子骗不了人,贺佳言便点了点头。 陆捷无奈又心疼:“又因为我?” 贺佳言故作轻松地说:“当然不只是因为你。” “那还因为什么?”陆捷问。 “因为我笨。”贺佳言半真半假地说。 “这还是我的责任,不是吗?”陆捷伸手揉她的头发。 在咖啡厅买了两杯热饮,他们坐在停车场附近的花坛石阶上,一边捧着热饮聊天,一边看着往来匆匆的过路人。恍惚间,他们像回到很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功课再忙碌也能抽出点空闲时间,简简单单地来一场小约会。 今早的阳光很明媚,他们的阴影投在地上,斜斜地交叠在一起。贺佳言告诉他:“周五我爸妈回老家喝喜酒。” 陆捷很快反应过来,他问:“那我订周五的机票?” 贺佳言点头:“好。” “就是为了这个惹你爸妈生气了?”陆捷往她额头轻叩了一下,“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下次一定要留给我。” 把饮料喝完,贺佳言说要回家。陆捷将她送到车旁。上车以后,她还特地把车窗降下来:“你也回去吧。” 把手肘支在窗框上,陆捷俯身与她平视:“你的眉头已经皱了很久了,回去以后就别皱了,否则肯定长皱纹。” “才没有!”贺佳言否认,同时很紧张地伸手摸着自己的眉头。 陆捷笑她,随后柔声说:“不要想太多,你有我呢。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来解决。” 临近十点钟,贺佳言才到家。 陶安宜和贺元正坐在客厅看电视,他们知道女儿为什么迟归,因而也没有多问。 地方电视台每逢整点会播报新闻和天气预报,当播音员播报贺佳言和陆捷将要前往那个城市的气温时,陶安宜习惯性地温度和天气状况复述了一遍,随后叮嘱女儿:“那里气温很低,衣服得多带两件。” 贺元也说:“回来的时候,买几样特产吧。” 贺佳言心头一暖,这就是她的父母,口硬心软,但无时无刻都疼爱着自己。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按照原计划,贺佳言和陆捷在周五搭乘早机到琉京。出门之前,陶安宜把她拉到角落里,低声警告她:“你们玩归玩,闹归闹,可千万别再弄出一个孩子来。” 贺佳言啼笑皆非,她没应声,陶安宜继续说:“你要是再怀孕,这个孩子就不能不要了。” “妈!”贺佳言忍不住说,“我们不会学以前那么糊涂了。” 陶安宜的声音压得更低,似乎不想让坐在阳台上看报纸的贺元听见:“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糊涂了,所以才特地提醒你的。你跟陆捷还有问题没有解决的,我们连他的家人也没见过呢。你千万不要想什么馊主意,更加不能做傻事,知道了没有?” 眼见母亲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贺佳言问她:“您担心我顶着大肚子逼你们接受陆捷吗?” 陶安宜皱着眉,她虽然没有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贺佳言很认真地说:“如果我们真打这种主意,我早就怀孕了。您别担心,我都听您的,这总可以吧?” “要说到做到。”陶安宜勉强地点头。 由于跟母亲谈话而推迟了几分钟出门,贺佳言走出公寓的时候,陆捷已经站在车外等她。她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去,而陆捷帮她把行李箱搬动车尾箱,问她:“你爸妈又给你上思想教育课了?” 陆捷嘴角上扬,眼睛里有藏着几分笑意,贺佳言知道他心情不错。上车以后,她意外地发现司机居然是认识的人,她还没来得及问好,对方已经率先开口:“贺姐姐。” 看到姜雨娴,贺佳言感到意外:“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呀。” 替她关上车门,陆捷绕到车子的另一端上车,他恰好听见贺佳言的话,于是解释:“她去接她老公,顺便载我们一程而已。” 姜雨娴笑眯眯地点头:“对的,一点都不麻烦。” 贺佳言凑近他悄声说:“你的面子还挺大的。” 抵达机场后,姜雨娴就跟他们道别,并嘱托陆捷:“你要帮我拿祝潼的签名版摄影集哦,我是她的忠实影迷。” 姜雨娴应该已经听宋知瑾说过,那位被称为“绯闻绝缘体”的新生代影后祝潼的丈夫,就是在广告界大名鼎鼎的黎绍驰。昨晚跟几个旧同学在一家餐厅吃饭,散场后在停车场撞见陆捷,于是停下来聊了几句,还听他提起了今天的日程。 少不更事的时候,姜雨娴曾经要求过姜延帮忙问一个天后级的女歌手拿签名唱片,可是姜延一口回绝,说什么他一个男人问一个女明星拿签名唱片太丢脸。很快,她又找到姜延的助手帮忙,助手还尽职地替她办妥。却不料,第二日几本即将发行的杂志的头条竟然都是姜延暗恋某歌手的花边新闻,幸好公共部处理得及时,最后全部被截下来。 至此以后,姜延听见那些拿签名预订演唱会门票之类的请求,他都一律拒绝。姜雨娴垂涎祝潼的摄影集很久了,可惜一直拿不到,这次机会难得,她自然不会放过。 陆捷终于明白,姜雨娴为什么主动请缨要送他们到机场,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不满地眯起眼睛,贺佳言站在他身边偷笑,而姜雨娴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做了个鬼脸。 登机以后,贺佳言一边翻着飞机上的期刊,一边问陆捷:“你们的关系好像挺不错呀。” 空姐刚送来一杯白开水,陆捷道谢以后就听见贺佳言的话,他思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你们”,指的是自己和姜雨娴。他靠着椅背,转头看向她:“我真的只把她当成妹妹,你不是……吃醋了吧?” 贺佳言瞥了瞥嘴,否认:“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她怎么把找姜延帮忙,依照姜延在娱乐圈的人脉,这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陆捷笑她:“还敢说你没有吃醋?” “我吃醋你很高兴很自豪对吧?”贺佳言问。 陆捷避而不答,他告诉贺佳言:“我对她真的没有非分之想,需要我重新跟你交代我和姜雨娴的关系吗?” 贺佳言干脆合上杂志,她将脑袋枕在陆捷肩上:“既然你那么想说,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一听好了,反正要坐将近三个小时的飞机。” 贺佳言以为陆捷只是简单地交代几句,没想到他居然把他跟姜雨娴在英国相处的琐事都跟自己说了一遍。姜雨娴被他折腾得挺可怜的,像她那样娇滴滴的女孩子,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笑陆捷:“难怪她那么怕你,你简直就是魔鬼教授的典范。” “魔鬼教授?”陆捷玩味地复述这个词,“幸好你对我的评价不是魔鬼男友,不然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做到的。” 听了他的话,贺佳言撞了他一下,陆捷揉了揉她的额角,语带笑意地问:“撞疼了吧?” 厚实而温暖的指腹扫过额际,贺佳言乖乖地窝在他身上,像一只被伺候得很舒服的猫。沉默了片刻,她问:“为什么?” 她的话问得再简单,陆捷还是能理解她的意思。他回答:“这些年来,姜雨娴是我唯一一个接触得比较多的女性。我把我跟她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为的就是不给你留任何想象的空间,免得你心血来潮就吃醋。” 贺佳言伸手戳他的腰腹,语气里渗着丝丝的甜蜜:“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漫长的飞行旅程结束时,贺佳言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事先有跟黎绍驰说我们来找他吗? 陆捷说:“有。我告诉他,我们明天才过来。” 贺佳言“啊”了一声,接着问:“那我们今天怎么办?” “今天?”陆捷说,“当然是过二人世界。” 琉京市春寒料峭,贺佳言刚从飞机里走出来,鼻子一痒立即就打了个喷嚏。陆捷伸手搂住她的腰,体温一点一点地传来,她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贺佳言已经有三两年没有到过琉京市了,上一次还是因为出差而来的,行程相当匆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欣赏这里独有的好风光。 琉京是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其经济发展水平与棠海市旗鼓相当,进入市中心后,四处都是林立的摩天大楼,道路上永远挤满车辆和行人。他们选了一家相对偏远安静的酒店住下来,放置好行李以后,他们在附近的餐馆吃饭,一尝琉京地道的小菜。 他们没有固定的游玩计划,因此他们的行程都是随心所欲的。贺佳言和陆捷都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明明身处异地他乡,亦如同在自己家门前那样轻松自在。 在机场和飞机耗费了整个上午,贺佳言多少也有点倦意。陆捷陪她回酒店午休,他们在床上说说笑笑,躺着躺着一个下午又过去了。直至夕阳渐渐西移,他们才懒洋洋地起床,打算到临海的露天食肆吃海鲜。 沿着单车小径,他们十指紧扣,悠悠然地散着步前往食肆。夕阳就在他们眼前缓缓地沉下去,橘红色的余晖洒落海面,泛起的光芒如同巨钻半闪闪发亮。 这样的时光真是奢侈得无与伦比。夕阳无限好,即使临近黄昏又如何,反正明日他们有幸能够并着肩欣赏朝阳再起,就算黑夜将至也无须畏惧。贺佳言时不时转头看向他,他早已察觉,不知道多少次以后,他忍不住问她:“你到底在看什么?” 贺佳言眉心舒展,笑得格外灿烂:“我看看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开心呢。” 由于还不没到下班时间,各家小饭馆的食客也不多。他们选了一个能够无障碍观望海景的位置,刚坐下不久,饭馆的老板娘就拿着餐牌过来为他们写菜。陆捷让贺佳言拿主意,贺佳言还是依照他的口味点了一条海鱼和两道小菜。 虽然贺佳言只点了三道菜,但他们也不太能吃完。浪费粮食会折福的,他们吃吃停停,最后还是把盘子里的菜全部吃完。 将近晚上九点,他们才结账离开。贺佳言看到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亮光,于是就拽着陆捷走过去。走近以后,她才知道原来有人在放孔明灯。 孔明灯上面写着一行大字,贺佳言费了点劲才看得清楚,那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很快,孔明灯就顺着风向飘远,最后只剩一点点的火光。贺佳言收回视线,然后拉着陆捷坐到沙滩上。 陆捷不太情愿:“很脏。” “怕什么!”贺佳言很坚持,一定要他坐下来。 僵持了三两秒,陆捷还是妥协了。他坐下以后,贺佳言挽着他的手臂,静静地听着浪花拍岸的声响。远处偶尔传来低低沉沉的船鸣,伴着这起伏不止的潮浪声,听着倒有点沧桑的感觉。 海风夹着阵阵腥咸的味道,贺佳言看着被乌云遮掩了大半的朦胧月色,柔声问他:“陆捷,看到月亮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吗?” 虽然这句话没有时间状语,但陆捷知道她指的是分手以后的日子,他收紧了抱住她的手臂,语气中有几分叹息的意味:“怎么可能没有。” “没有看到月亮的时候想不想?”贺佳言又问。 陆捷放眼望向这片幽幽的海,他告诉贺佳言:“我想……你想我的时候,我也在想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想念是最让人煎熬的甜蜜。时至今天,贺佳言还清楚记得,那种因想念而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的滋味,有多么的磨人。被磨了数不清个夜晚,她才慢慢地心淡,开始尝试淡忘一切,希望能彻底地把陆捷放下。如果陆捷再迟点回来,又或许她早点找到一个更爱我的人,那么他们的结局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完美。 又有一艘货船驶过,驾驶舱外的红灯一闪一闪的,他们目送这条慢吞吞的货船走远,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海风渐渐变得强烈,偶尔卷起沙滩上的细沙,陆捷把她的脸护在自己怀里。被吹起的发尾扫在他脸上,一如这浪声温柔,他拥着她,好半晌以后才唤她的名字。 贺佳言轻轻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接着应声:“嗯?” “你不开心?”陆捷问。 贺佳言没有回答,她双手绕到陆捷身后,然后抱住他的腰。 陆捷无声地叹气,他又问:“还在担心你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闻言,贺佳言从他怀里钻出来,她反过来问他:“你害怕吗?” “不怕。”陆捷不慌不忙地回答,“只有你的立场跟我的一样坚定、你的决心也跟我的一样坚定,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贺佳言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嗔道:“这世界上没什么值得你害怕的事情吗?” 陆捷沉吟了下,回答:“有。现在我特别害怕你受不住家里的压力,然后又跟我说分手。” 还在上大学的时候,陆捷曾经见识过因为失恋而借酒消愁、最终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当时他特别不理解,不就是分手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伤心半宿一昼肯定可以重新振作。 直到这失恋主角变成了自己,陆捷才发现,任何言语也没有办法表达这种无力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挫败、让他消沉,就连他那轻微的烟瘾,也是从那个时候染上的。他突然感慨起来,低声对贺佳言说:“答应我吧,再也不要跟我说分手了。” 贺佳言摸索到他的手掌,轻轻地握住:“如果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不说。” 陆捷挠她的痒痒肉:“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 “你不教育我,我当然会学坏。”贺佳言笑着说。 贺佳言左扭左转地闪躲,同时想法设法地摁住他的手。他的反应太敏捷,贺佳言从头到尾都处于下风,最后软倒在她怀里,笑得发抖。陆捷也在笑,那低沉的笑声从胸腔中传来,她恼羞成怒,张嘴就咬住他的手臂。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咬人。”陆捷记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咬自己了。 “咬人比打人省劲。”贺佳言解释。 陆捷忍俊不禁:“你咬我就好,千万不要咬其他人。” 再留了一会儿,他们就散步回酒店休息。陆捷把浴室让给贺佳言先洗澡,而贺佳言却说:“还是你先洗吧。” 陆捷正准备把笔记本打开,听了她的话,他困惑地抬头。 “刚才你不是嫌脏吗?”贺佳言指了指他身上那些甩不掉的沙子。 陆捷收回视线,他启动笔记本,连头也没抬就说:“你洗不洗?不洗我们就一起洗。” 尽管他没有抬头,但贺佳言还是用力地瞪了他一眼:“流氓!” 听见浴室的玻璃门被关上的声响,陆捷才抬头。他把视线放在那铺宽大的双人床,他的额角不可自控地跳了两下。 二十分钟左右,贺佳言就就浴室里出来,陆捷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但思绪已经被不远处飘来的沐浴*气扰得无法集中注意力。手指顿在键盘上,眼睛稍稍一抬,他就看见贺佳言正把浴巾挂在衣橱旁边的木衣架上。 今晚贺佳言穿了一件两件式的睡衣,举起手臂的时候,宽大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大半截纤细白皙的手腕。这不是什么引诱的动作,陆捷却觉得分外心痒。 把浴巾挂好,贺佳言转身就发现陆捷正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的脚步一顿,隔了好几米的距离与他沉默对视。 随手将笔记本放到旁边,陆捷朝她招手:“愣在那里干嘛?” 犹豫了三两秒,贺佳言还是走了过去:“去洗澡呀。” 陆捷倚着沙发的靠背,单手撑着下巴说:“我在考虑一件事情。” “什么?”贺佳言问。 “我究竟要不要换一个房间。”陆捷一脸认真地说。 贺佳言皱了皱眉头:“这房间不好吗?” “很好。”陆捷回答,“所以你今晚睡这里。” 贺佳言终于理解他的意思,他那隐忍的表情让她感到惊奇,在她的印象中,陆捷很少这么坦率地表现自己的情绪。她曲着膝盖跪坐在沙发上,伸手抱住陆捷的脖子:“干嘛,怕我吃了你?” 陆捷微微将身体向后仰,十分理智地跟她保持距离:“你别太得意。” 想起母亲的话,贺佳言还很不厚道地火上加油:“我妈已经发话了,我们玩归玩,闹归闹,千万不能再弄出一个孩子来。你不是想公然挑战我妈的权威吧?” 陆捷扶额:“我还是住别的房间吧。” 话毕,他还真作势要往外走。贺佳言不舍得他离开,连忙把他留住:“别去呀,我一个人住会害怕。” 回头看见她笑意盈盈的脸,陆捷气得牙痒痒的,他拿起放在床尾的睡衣,接着走进了浴室。 酒店里的气氛总是特别惹人犯-罪,空气中弥漫着清浅淡雅的花香,华美的灯饰洒下柔和的暖光,还有那铺松软而宽大的双人床,无一不冲撞着正在紧守防线的理智。尽管如此,陆捷也没有乱来,掀开被子以后,他只是规规矩矩地躺到贺佳言身边。 贺佳言伸手关了灯,房间里立即漆黑一片,隐隐间,他们似乎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她动了动身体,陆捷就扣住了她的腰,不轻不重地将她拉近自己。 “喂!”贺佳言按住他的手。 陆捷将脑袋埋在她颈后,声音有点含糊:“你觉得我们还会像以前那么倒霉吗?” “什么?”贺佳言懵懵懂懂的。 “我明明有做措施,为什么你还会怀孕……”他回答。 贺佳言默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了很多年。” 陆捷问:“你有什么答案?” 她翻身面向陆捷,伸手戳他的胸膛:“肯定是你的问题。” “为什么你不觉得是避-孕-套的问题?”陆捷很无奈。 “避孕套有问题,归根到底还是你的问题,那避孕套你去拿的不是吗?”贺佳言很认真地跟他在讨论,“所以呢,我既不相信避-孕-套,也不相信你。” 跟贺佳言一样,陆捷也不相信避-孕-套,正是因为这小东西,他的幸福差点就被断送了。他将贺佳言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那语气里带着忐忑:“如果我不是这么自私,你就不用受这些苦,你还在怪我吗?” 复合以后,贺佳言和陆捷都有意识地回避着这个问题,他们对此都有种莫名的恐惧感,毕竟那个打掉了的小胚胎,如果处理不当,他们辛苦重建的感情,很可能会在一瞬之间土崩瓦解。 只是,这个问题不妥善地解决,那么他们之间永远都隔着那么一点障碍。久而久之,这点障碍就很发展成不可逾越的鸿沟。陆捷近来都在苦思,到底什么时候才适合跟她详谈一番,没想到这种事情最后还是要在床上解决。 在黑暗里,贺佳言还是能够借着那一线微光觅到他的眼睛,她抚摸着他的脸:“你知道吗?我的背上有包袱,我心里还有个疙瘩。” 陆捷一听就着急了,他正要说话,贺佳言就抢先开口:“这包袱和疙瘩,我也有责任。我怪你,同时也怪着我自己。” “不要自责,我宁可你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陆捷沉声说。 “你别紧张。”贺佳言柔声说,“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一个人背着这些包袱,很累很辛苦。我想把它放下,但这包袱太重,就我自己的力量根本拿不下来。幸好你回来了,不然这包袱,我也不知道要背到什么时候。” “包袱可以放下来,但这疙瘩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剔不掉的。”贺佳言说得很慢,“但是,剔不掉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就是我的药,我疼我痛的时候,你陪着我,不就可以了吗?” 说到最后,贺佳言的声线明显地颤抖。陆捷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我以后都陪着你,无论什么时候都陪着你。” “你不许骗我。”贺佳言弯着唇角,眼睛却微微湿润。 陆捷很虔诚地承诺:“我不骗你。” —本章完—   ☆、第五十章 好不容易学会爱 第五十章 昨晚他们聊到夜深才睡觉,第二天陆捷可以照旧早起,而贺佳言则醒了又睡,将近九点才被他拉了起床。 洗漱换衣完毕的陆捷神清气爽的,他侧着脑袋,笑话睡眼惺忪的贺佳言:“你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昨晚作奸犯科了。” 贺佳言随手抓来身侧的枕头,用力地拍到陆捷的左肩:“大清早就没正经的。” “没正经应该是这样的。” 话毕,陆捷就俯身去吻她,她赶紧别过脸,并抵着他的胸膛:“我还没有刷牙。” 陆捷按住她的头顶,然后将她的脑袋转回来,动作亲昵地蹭着她的脸:“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贺佳言一脸严肃,但眼中都带着笑意:“我很讲究个人卫生的。” “难道我不讲究吗?”陆捷将她控在自己怀里,语气有点威胁的意味。 想起他昨晚连坐沙滩都不太乐意,贺佳言就说:“您最讲究卫生了,可以跟患有洁癖的人媲美,这答案您满意吗?” “亲我。”陆捷稍稍侧过脸,“亲了就满意了。” 贺佳言快速地在他脸上印了一下,笑他:“我这么脏你也让我亲,你那洁癖是装出来的吧?” 揉了揉她那乱糟糟的头发,陆捷避而不答,只催促:“快点起床。我已经约了绍驰,他十点钟会过来接我们。” 贺佳言立即从床上下来,陆捷目送她走进浴室,随后将行李收拾好。 为了不想让黎绍驰久等,贺佳言和陆捷的早餐吃得有点赶。他们走出酒店大堂时,黎绍驰已经在车外候了他们好几分钟了,他把车尾箱打开,接着调侃他们:“*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贺佳言一额黑线,陆捷倒沉着应对:“这句诗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昨天我约的是九点,你说十点才能出门。” 黎绍驰顺手帮贺佳言把行李搬到车尾箱里,继而回答:“我怎么一样?我需要照顾孩子,今天周六,他俩都不用上幼儿园。” “怎么不把他们带出来?”贺佳言还没有见过黎绍驰的女儿,因而十分好奇。 “带了儿子,闺女肯定也得带,我一个人顾不来。”想起家里那两个爱闹腾的孩子,黎绍驰就开始脑袋疼。 陆捷精切地补刀:“也把你老婆带上。” 黎绍驰知道他俩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他偏不让他们如愿,只催促他们上车:“走吧,带你们去看写字楼。” 今天黎绍驰没有带司机,他在驾驶室里开车,而贺佳言和陆捷则走在后座。贺佳言不知道他们的安排,于是问:“看什么写字楼?” 黎绍驰有点吃惊:“你们每天待在一起就为了谈情说爱吗?除了卿卿我我,其余的事情都不谈。” 贺佳言哀怨地看了陆捷一眼,陆捷虚咳了声,继而说:“新公司的写字楼已经选好了,在琉京的中央商务区的。” “这么快就选好了?”贺佳言为黎绍驰的办事效率感到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有资金和资源,办起事来畅行无阻,高效率才是正常的。 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琉京市的中央商务区已经比刚时扩大了好几倍。黎绍驰所选的写字楼位于新区的一座高层建筑,从落地玻璃窗向外看,可以看见小半个城市的繁华景色。 黎绍驰带他们四处参观,并把自己的布局想法告诉他们。 贺佳言觉得听着很不错,各个功能分区都很合理,往后在这里办公应该会事倍功半。陆捷也没什么异议,在几个办公楼层转了一圈后,午饭时间又差不多到了。黎绍驰正想问他们想去哪里吃午饭,陆捷的手机突然就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陆捷跟他们示意了一下,接着就拿着手机到不远处的角落接听。 黎绍驰跟贺佳言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他告诉贺佳言:“你听说向清武辞职了吗?” “向总监?什么时候的事情?”贺佳言记得他,他是耀世里资历最深的创意总监。 “就昨天。翁亭的广告被盗取,向清武是幕后主脑。向清武在其他两组都安插了眼线,这次被揪出来的制片助理是他在我们组的亲信。我之前也试过丢稿,那段时间有几个项目挤在一起,我实在太忙,而且那些稿件作用不大,这事就没追究了。现在想来,肯定也是这人做的手脚。”黎绍驰说。 贺佳言回忆着向清武的样子,她感慨:“向总监看上去挺正直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黎绍驰相当中肯地评价:“这耀世能坐到创意总监这个位置,没有一点手段是不可能的。这个向清武野心太多的,创意总监已经满足不了他的*,他还想爬过更高的地方。可惜,还没成功,就人狠狠地摔了下去。” 贺佳言转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这事也不难推断。那家加麦田圈的广告公司是假的,那么广告被盗的得益人不外乎三个创意总监。如果不是翁亭兵行险招,那么得益最大的就是向清武和徐英。”黎绍驰言简意赅地向她解释,“那个制片助理要求庭外和解,给耀世赔了一大笔钱,耀世也念点情谊,就接受了他的请求。他俩都不知道已经被盯上了,当向清武从银行调动了大笔资金,陆捷已经可以确实他就是幕后黑手。证据收集好以后,阿捷让人把它们全部寄给向清武。” “这么说,向清武是被迫辞职的?”贺佳言问。 黎绍驰点头:“阿捷没有赶尽杀绝,如果他愿意主动辞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还有,你男人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很低调。听说你进耀世的时候也动了点人脉关系,如果阿捷站出来跟向清武正面交锋,你和你哥现在就不会这么清静了。” 若不是被黎绍驰道破,贺佳言根本不知道当中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这通电话将近说了五分钟,陆捷切断后就过去找贺佳言和黎绍驰,发现贺佳言正盯着自己,他便问:“在说我的是非?” 黎绍驰回答:“不,在说你的丰功伟绩。” 不过是半秒,陆捷就反应过来,他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随后,陆捷又向贺佳言解释了一下:“最近太忙,我忘记了跟你说了。” 贺佳言知道,陆捷为她做了很多事情,他不求什么回报,甚至付出了也不告诉自己。离开的时候,黎绍驰去停车场取车,而他们就站在前庭等候。贺佳言去牵他的手,一点一点地,扣住他的手指。陆捷低头看了一眼,虽然贺佳言没说什么,但他也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黎绍驰很快就把汽车驶过来,在离开的路上,他问:“你们吃过琉京的特色菜吗?没有的话,我带你们去吃。” 想起昨天中午的菜式,贺佳言就立即摇头:“不用了,我们已经吃过。” 听出她语气里的抗拒,黎绍驰问:“不合口味?” 贺佳言点头:“我还是喜欢吃清淡一点的。” 黎绍驰提议:“我们干脆别在外面吃了。家里的阿姨厨艺不错,要不要尝尝?” 贺佳言揭穿他:“你是想着家里的两个孩子吧?” “也有这个原因。”黎绍驰坦白承认。今早出门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就闹着要跟着他出门,他答应他们早点回家,他们才肯乖乖留在家里。 黎绍驰熟练地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公路和高架桥上,贺佳言看着不停变换的景色,低声对陆捷说:“这路绕得我头晕。” 陆捷在想别的事情,听见贺佳言的话,他才往车窗外瞧了一眼。这路段车流不多,道路两旁亦不如市区的繁华和热闹,他轻轻地叩着窗框边缘,突然问黎绍驰:“你跟祝潼住在一起?” “不然呢?我们是合法夫妻,没有分居的必要。”黎绍驰理所当然地说。 贺佳言终于知道黎绍驰所指的家是什么地方,她兴奋地问:“那她在家吗?” 黎绍驰的眼角抽了抽,他说:“她今早出门了。” 贺佳言有点失望,陆捷安抚她:“我们要在他家住两天呢,老公和孩子都在,你还担心她不回来吗?” 汽车行驶了将近三十分钟才抵达目的地,他们还没有走进家门,黎绍驰的两个孩子就蹦蹦跳跳地从屋里窜出来。看见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贺佳言马上就心花怒放。 跑在前面的是黎绍驰的女儿,她穿了一条很漂亮的粉色碎花裙子,乌黑的头发被扎成两条小辫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她直直地向黎绍驰扑过来,黎绍驰将她抱起来,动作亲昵地跟她碰了碰额头:“下次别跑那么快,当心摔着。” 黎煜走在后面,看见陆捷和贺佳言,很有礼貌地跟他们问好。 一段时间不见,黎煜似乎比旧时稳重了不少。贺佳言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问他:“有没有想我们?” 这次黎煜终于没有索抱,他仰着头回答:“有,我还把你们介绍给恬恬认识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在黎绍驰怀里那小丫头咯咯地笑起来。黎绍驰轻轻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接着对他们说:“我的女儿,叫祝恬。”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在黎绍驰面前,祝恬看上去活泼又乖巧的。经过一顿午饭时间的相处,贺佳言就发现这丫头跟黎煜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调皮蛋。她终于明白黎绍驰幸福起来又带点小苦恼的原因,毕竟,要管教这两个小顽童,确实要花费很多心思和力气。 午饭过后,黎绍驰带陆捷和贺佳言到书房,继续商议新公司的相关事宜。陆捷对黎绍驰的方案很放心,同时也很满意,他只在在棠海设立子公司的问题上多提了几点建议。 把最重要的几个大项目确定下来后,陆捷问贺佳言:“你有什么想法?” 贺佳言说:“你们都计划得那么完美了,我就算想挑骨头也挑不出来。” 黎绍驰的视线在他俩身上穿梭,他说:“看来我是沾了别人的光,所以才受到这句赞美的。” 听出黎绍驰话中的揶揄,贺佳言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谁沾谁的光,这可说不定。” 他们互相调戏了一会儿,书房的门突然被很轻很轻地敲了几下。黎绍驰率先察觉,他示意陆捷和贺佳言不要说话,随后又凝神细听。 这回贺佳言和陆捷都听见了门边的声响,贺佳言笑起来:“你家的活宝要来找爸爸了。” 保姆刚才把黎煜和祝恬带回儿童房午休了,黎绍驰想他们应该是趁着保姆离开又偷偷溜出来了。他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打开。祝恬大半个身子都趴在门上,他扶着门,接着对女儿说:“恬恬,你怎么又趴到门板上?爸爸跟你说了很多遍了,这样很容易摔着的。” 祝恬站直身体,她将房门推开,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还坐到黎绍驰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像模像样地摊开书桌上的文件细看。 贺佳言柔声问她:“恬恬,你识字吗?” “会。”祝恬将手肘支在书桌上,一边指着那些简单的汉字,一边读给他们听。 黎绍驰以为黎煜也跑出来了,他在外面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儿子的踪影,进书房后就问祝恬:“煜煜呢?” “他在睡觉。”回答了父亲的话,祝恬又继续把认识的字都念出来。 陆捷托着下巴,抬眼对黎绍驰说:“你的女儿也很有前途。” 黎绍驰将女儿抱到膝上,笑容里带着骄傲:“那当然。” 话刚说完,黎绍驰就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过后也没有把手放下:“恬恬,你又去跟哈哈玩了?” 哈哈是祝潼养的牛头犬,它很听话,祝潼非常宝贝它。祝恬跟哈哈也很亲近,祝潼不在家的时候,哈哈就是她的玩伴。 女儿还没有答话,黎绍驰又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他的鼻子很敏感,嗅到这种气味就会鼻尖发痒,不可抑制地打喷嚏。 这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黎绍驰之前叮嘱过她,跟哈哈待过以后,尽量不要靠近他,不然他的鼻子会过敏。祝恬从父亲腿上滑下来,小脸带着歉意:“爸爸对不起,我又忘了。” 黎绍驰正想说没关系,但鼻子仍旧发痒,话没说出口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见状,贺佳言向祝恬招手:“到佳言阿姨这里来,别让你爸爸闻到你身上的气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淡很淡的异味,除了黎绍驰,其他人都嗅不到。黎绍驰把书房的门窗都打开,希望能尽快让房里的气味散掉。 祝恬乖乖地走到贺佳言身旁,蹬着小短腿想爬到椅子上。贺佳言拉了她一把,坐好以后,她问贺佳言:“您喜欢小狗吗?” “喜欢呀。”贺佳言回答,她在书房里憋得有点闷,干脆就对祝恬说,“你带我去看哈哈好不好?” 黎绍驰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对女儿说:“恬恬,快点带佳言阿姨去吧。” 祝恬不太情愿离开爸爸,但见他似乎很难受,于是就答应下来。 贺佳言牵着她,离开黎绍驰的视线后,那孩子就挣开了她的手,脚步轻快地奔在前面。裙子上的粉色丝带飘飘然的,祝恬奔跳的时候还哼着歌,像小精灵一样可爱动人。 哈哈的狗屋在后院,哈哈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早早就把脑袋探了出来。贺佳言没想到祝潼会养一条这么滑稽的宠物狗,看着那条牛头犬,她忍不住笑起来。 祝恬伸出小手摸着哈哈的脑袋,哈哈很享受她的爱抚,同时也很警惕地看着站在一旁的陌生人。她对哈哈说了几句悄悄话,哈哈清脆地“嗷”了一声,随后便跑出去蹭贺佳言的脚。 虽然这条牛头犬的体型不大,但看见它朝自己跑过来,贺佳言还是有点畏惧的。她退了半步,接着就听见祝恬说:“它很乖,不会咬人的。” 那条牛头犬确实很温纯很听话,她们跟哈哈在草地上玩了小半个下午,最后保姆出来了,她跟贺佳言交代了一声,接着把跑得浑身是汗的祝恬带回屋里洗澡了。 贺佳言的身上也有股味道,她回客房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陆捷已经在房里。他站在朝向后院的落地玻璃前,听见声响便回头:“玩得开心吗?” “还行。”贺佳言走到他身边,视线落在窗外,她看见哈哈正在草地上惬意地晒着太阳,看来它刚才真的跑累了。 刚洗完澡,贺佳言的脸水水润润的,陆捷搂住她的腰,忍不住低头亲吻她。 贺佳言稍稍缩着肩膀,娇笑着:“好痒……” 亲着亲着,他们就亲到床上。陆捷半悬在她身上,而贺佳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觉得恬恬可爱一点,还是煜煜可爱一点?” “他们都是小麻烦精。”陆捷评价,“可能恬恬受到祝潼的影响,她看上去比煜煜要骄傲一点。” “她虽然有点骄傲,但还是很讨人喜欢。”回想起祝恬跟哈哈玩耍时的逗趣情景,贺佳言又笑起来。 陆捷看透了她的心思,于是说:“你喜欢女孩子多一点对吗?” “对呀”贺佳言回答。 “那……”陆捷将手放在她小腹上,贴着她的耳朵说,“我们捉紧时间,赶紧生一个?” 贺佳言摁住他的手,笑意盈盈地说:“别打坏主意,我坚决不跟你同流合污。” 陆捷有点委屈:“我发现我开始嫉妒绍驰。” 看着他的眼睛,贺佳言低声问:“现在你后悔了吧?” 陆捷躺到贺佳言身侧,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声音如同叹气一样轻缓:“我一直在后悔,后悔当时的冲动和鲁莽,不然我们也不会白白地浪费了这么多年。” 这趟旅程相当美满,跟黎绍驰的儿女相处了两天,贺佳言和陆捷对孩子的兴趣又浓厚了不少,尤其是陆捷。若要说美中不足,应改要数祝潼到外地工作,他们暂时没有机会碰面。临走之前,陆捷没有忘记姜雨娴的嘱托,他问黎绍驰要了几本祝潼的签名摄影集回去交差。 黎绍驰在书房翻好几本不同版本的摄影集给陆捷,他无奈地说:“她这种摄影水平,居然也有人欣赏。” 陆捷顺手翻了翻,他没有评价,只是意味深长地说:“祝你好运。” 在归程的飞机上,贺佳言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对身旁的人说:“新公司只是在筹备而已,至少也得过个三两年才能立稳脚跟,然后才能在棠海开分公司吧?” “那又怎么?”陆捷正翻着报纸,心不在焉地应声。 “现在我是无业游民,你让我三两年里都不工作吗?”贺佳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接着说,“不行,我过几天得去人才市场溜达溜达。” “急什么?”陆捷笑她,“你别以为会很闲,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忙的。” 她问:“忙什么?” 陆捷沉吟了下,接着很详细地讲述着未来的蓝图:“我打算带你见我爸妈。见过以后,我想我们很快就要为婚礼做准备,婚礼过后,花几十天度蜜月也不算过分,说不定途中就可以中奖,到时候你的首要任务就成了安胎。等到孩子出生,你肯定又忙着当妈妈,抽不出什么时间工作。所以呢,我觉得分公司开在三两年后,真的再合适不过了。当然,空闲的时候,你可以当当我的助手,替我分担一些工作,我保证你不会无聊的。” 贺佳言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她点了点陆捷的鼻尖:“谁说我要嫁给你?” “不嫁也得嫁,你逃不了的。”陆捷对她说。 这趟旅程前后共计五天,回到棠海市,贺佳言就决定回家休息两天。 盼到女儿回家,陶安宜特地为她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聪聪早早就坐在餐桌前拿着专属的小筷子等候着,看见捧出来的美味佳肴,他连眼睛都亮了。 贺佳言在厨房里盛饭,她觉得困惑,于是问陶安宜:“大哥跟大嫂还在出差吗?” 陶安宜正将脱了下来的围裙挂好,听了贺佳言的话,她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你哥昨天才给我打电话,他说他过几天才来接聪聪回去。” 贺佳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打算抽个时间,找跟贺佳墨或者詹慧谈一谈。只是,贺佳言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见面,他们已经先一步出了状况……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接到陆捷的来电时,贺佳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捷告诉她,贺佳墨在公司大堂跟人打架,打架的两人都受了点轻伤,现在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贺佳言本想瞒着父母的,但她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坐在客厅的看电视的贺元察觉她既是激动又是焦虑,已经猜到出了什么情况。待她挂了电话从阳台进来时,他便立即问:“发生什么事?” 陶安宜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手里还拿着抹布,很紧张地问:“公司又诬陷你了?” 挣扎了三两秒,贺佳言便含糊地回答:“刚才陆捷告诉我,大哥受了一点小伤,现在进了医院。” 听闻儿子进了医院,陶安宜的脸皱了起来:“我说我们家最近到底走什么倒霉运气,下一个该不会是我吧?” “说什么傻话!”贺元立即低斥。 “好了好了,我先去医院看看情况,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吧。”话毕,贺佳言就进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 当贺佳言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的时候,陆捷已经在医院的正门等待她了。她小跑过去,看到陆捷就问:“我哥怎么样了?” 陆捷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这里挂彩了。” 贺佳言不相信,她追问:“还有呢?” “还有?”陆捷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这里好像也挨了一下吧。不过你别担心,他现在好着呢,你大嫂在诊室里陪着。” 陆捷领着她进去找贺佳墨,她边走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哥跟别人打架了?” 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陆捷回答:“前段时间,我看见你大嫂和一个男人在街上争吵,他们的动……比较亲密。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免得你胡思乱想,事后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男人一直在骚扰你大嫂。” 她觉得烦心,因而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哪个男人这么没品呀?” 这个时段,医院大堂来来往往只有三两个医护人员和为数不多的病人,听见这边突兀的声音,好奇者都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小声点。”陆捷把手捂住唇边,脸色有点不自然,“这男人你也认识,他是上次把你送到公寓楼下的男人,也是你的……相亲对象。” “高立涵?”贺佳言记得他的名字,“怎么会是他?” 沉默了片刻,陆捷只说:“这事,你还是问问你大哥或者大嫂吧。” 贺佳言也不勉强他,这事若从陆捷口中说出来,就算他怎么说也会带点个人色彩,她还是等贺佳墨或者詹慧告诉自己比较合适。 他们走进诊室时,医生和护士已经离开。贺佳墨坐在病床上,站在身旁的詹慧似乎正跟她说话,而他别开了脸,一副不想打理她的样子。跟陆捷对视了一眼,贺佳言举起手,敲了敲半开的门板。 在里面的贺佳墨和詹慧都转过头来,看见门外的两人,他们也不意外。 贺佳墨果然像陆捷所说那样,嘴角被打伤了。走近细看,贺佳言发现他的脸也有一点点淤青,幸好看上去不太严重。她坐到椅子上,心里担忧但还是跟他开玩笑:“打架打得破相了,这下该怎么办?” 贺佳墨轻轻地敲了下妹妹的额角,原本又僵又冷的脸部线条,此际稍稍柔和了些许:“破相就破相了,我又不依靠这张脸吃饭。” 詹慧把一旁的椅子拉出来给陆捷坐,陆捷道谢以后就坐了下来,她勉强地牵了牵唇,接着跟他们说:“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手续没有办好。” 见状,贺佳言也跟了出去,很快追上詹慧。 她们并肩走着,詹慧问她:“你怎么不陪你哥说说话?” 犹豫了小片刻,贺佳言开口:“你们的事情,我听陆捷说了一点……” 詹慧叹气,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贺佳言问:“你跟我哥,已经吵架很久了吧?不然你们也不会托爸妈照顾聪聪。” “是的。”詹慧也不隐瞒她,“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家了,现在这种状态,我们分开冷静一下会比较好。” “因为就高立涵?”贺佳言不解。 詹慧把双手插-进外衣口袋,她说:“不全是高立涵的原因,我和你哥也有问题。” 在贺佳言的追问之下,詹慧终于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詹慧和高立涵是高中同学,随后还考上了同一家大学。大学毕业后,她和高立涵都留在棠海市发展。她在外贸公司工作,而他在医院里实习,两人都在事业起步的阶段,联系非常少。后来,她在公司里认识了贺佳墨,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这一切都那么的完满。 直到某天,詹慧接到高立涵的来电,他告诉自己,他一直都是单身。她以为高立涵因为找不到伴侣而失落,恰好贺佳言当时又跟陆捷在闹别扭,于是她就当了一次红娘,打算撮合他俩。 跟高立涵认识了这么多年,詹慧觉得他这人挺不错的,他为人厚实,不骄躁、不浮夸,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品行优良的男人。她把他介绍给贺佳言,当然,结果还是不出自己所料,贺佳言没有接受他。 在詹慧认识贺佳墨之前,她和高立涵的关系一直只是比较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她怎么也想不到,高立涵会在某天跟自己示爱,还要在自己已经结婚生子的情况下。 自从高立涵说破了这层关系,詹慧就把他列入了交往黑名单。尽管如此,她也阻止不了高立涵的疯狂行为。他经过出现在她常去的地方,公司楼下、小区附近的超市、她和贺佳墨都很喜欢的餐厅……总之,她总是相当容易与高立涵偶遇。 对此,詹慧感到无比的困扰。她尝试过与高立涵详谈,但高立涵的想法简直匪夷所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诱哄着自己婚内出轨。詹慧相当愤怒,一杯滚烫的奶茶泼在他的脸上。 从那天起,詹慧就尽量避免出现在那些让高立涵悉知的场所。或许她最近表现失常,贺佳墨很快察觉了她的不对劲,被他问起,她深思后还是决定把自己所受到的困扰说出来。 初时,贺佳墨很体贴地安抚她,当问她要不要自己出面处理。考虑到双方的处境和立场,詹慧并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于是劝他不要插手。贺佳墨尊重她的意愿,只是,他就算再大度,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很不爽。很快,他们就开始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矛盾,随后还升级为争吵,有次他口不择言,提起了高立涵,彻底就把詹慧惹怒了。 那个时候,詹慧已经像一头身负重担的骆驼,只要多加一根稻草就会被压垮,而这根稻草,终究是贺佳墨添上去的。过后,她搬回了公司分配的单间暂住,一来是给大家冷静的时间,二来不希望他们的争吵影响孩子的情绪。 贺佳言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她也没什么好对此,只能问詹慧:“那你跟高立涵现在怎么样了?” 詹慧看着大堂挂着的公告栏,好半晌才答话:“我已经跟他摊牌了,他要是再不收手,我就告他性-骚扰。当然,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这样对我,对你哥,甚至对聪聪,都会造成一定的困扰。” 对此,贺佳言十分赞同。在法律上,性-骚扰本来就很难界定,一方面,女方很难证明自己是非自愿的,而另一方面,又很难证明对方对她曾做过侵犯行为。况且,高立涵很聪明,没有使用短信或者邮件都工具,全是口头上的交流。这就像被人辱骂,过后想告人家,但证据又不知道要上哪儿找。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女方没法证明自己是非自愿的,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律师反驳成勾引,这样对女方的名誉和心身都有着极其严重的伤害。 詹慧又说:“你哥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他们私底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为什么会打架,我通通都不知道。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高立涵要告你哥伤人,我听在场的保安说了,是你哥先动手的,而且大堂里有摄像头……” 贺佳言蹙起眉心,她毫无对策,但还是努力劝詹慧宽心。 她们回到诊室时,贺佳墨和陆捷正在谈话,贺佳墨没有看詹慧,只是问贺佳言:“手续办好了吗?” 贺佳言点头,接着说:“我们可以走了。” 刚才被高立涵偷袭,贺佳墨的小腹重重地挨了一拳,现在不太能直起腰来。陆捷看了詹慧一眼,詹慧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接着就过去搀扶贺佳墨。 陆捷和贺佳言走在他们后面,才走几步,贺佳墨就回头:“佳言,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只知道你进了医院。”贺佳言回答。 贺佳墨松了口气,他叮嘱贺佳言:“尽量替我瞒着吧,这几天我先不回家了。” 贺佳言点头,她想他应该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大嫂在父母心中的形象,更不希望他们之间留有芥蒂。其实,他俩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如果因此而落得婚姻破裂的下场,真的万分不值。她边走边想着怎么样帮助他们重修旧好,很自然地挽住陆捷的手臂,不料却听见陆捷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最先让贺佳言察觉不妥的,不是陆捷那声很低的闷哼,而是他那条下意识是闪躲的手臂。她立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然后问他:“你也伤啦?” 陆捷活动了一下手臂,语气淡淡地说:“不碍事,就磕碰了一下。” 听见他俩的对话,走在前头的贺佳墨和詹慧对视一眼,贺佳墨问:“你没有告诉佳言,陆捷的手弄伤了?” “你不也没说,”詹慧随后又补充,“刚才他们一起进来的,我以为陆捷已经说过。” 贺佳墨耸了耸肩,而詹慧笑着对他说:“这位妹夫真是没挑剔的。” 依照陆捷刚才的反应来看,贺佳言不相信只是磕碰了一下,她想拉起他的衣袖了解情况,但陆捷按住她的手,低声调戏:“大庭广众的,你这样做有损风化。” 贺佳言正想用手肘用他,但马上又顿住动作,以免给他造成二度伤害。她问陆捷:“到底怎么回事?” 陆捷表示自己很无辜,他压低音量说:“你哥可能太久没有锻炼,那身手差得出奇,所以我就光荣负伤了。” 贺佳墨和高立涵的伤口刚处理好,詹慧就赶到医院。贺佳墨怒气未消,詹慧过来看他的伤势,他一手把人推开。高立涵见状就过去搀扶詹慧,并语气亲昵地问她有没有事。贺佳墨怒不可遏,顾不得已经擦伤破皮的手,扯开詹慧又给了高立涵一拳。 毫无防备之下,高立涵才吃了这记拳头,待他有意识戒备和进攻时,贺佳墨也占不了什么优势。陆捷见状,一面让詹慧去外面叫保安,一面设法把这两个失去理智的男人架开, 作为一个医生,高立涵知道哪里是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他每一下都挑准这些地方下手。贺佳墨很快就处于下风,陆捷尽量把人压制住,但他终究抵不过一个情绪失控的男人,一不留神就中了招。 “那到底有多伤?”贺佳言一脸焦虑地追问。 陆捷说:“没事,医生帮我检查过了,没有伤到筋骨,就是有点淤青而已。” 走到大堂,詹慧率先发现正在值班台询问护士的陶安宜和贺元,她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是爸跟妈。” 眼见避无可避,贺佳墨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跟父母打招呼。 陶安宜看见儿子脸上的伤,很吃惊地问:“你跟别人打架了?” 贺佳墨脸无表情地点头,接着蹩脚地转移话题:“你们怎么来了,又不是发生什么大事,用不着全家人都挤到医院。” “佳言说一半又不说一半,我跟你爸都担心你,在家怎么可能坐得住?”陶安宜“哎呀”一声,心疼地说,“伤得挺厉害的,嘴角发青青紫的。” 站在一旁的贺元倒是平静,他问:“为什么打架?” 自从结婚以后,贺佳墨就没有被父亲用这种表情和语气审问过。恍惚间,他似乎回到少年时代,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当年犯错时的忐忑和不安。詹慧不想他为难,本想主动交代事情缘由,而他洞悉她的想法,抢先开口:“公司的人际关系很复杂的,我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楚。要不先回家吧,回去以后再慢慢说。” 这时贺佳言也帮腔:“对呀,差不多到放学时间,要去幼儿园接聪聪了。” 幸好不算是什么大事,陶安宜和贺元的心情放松了一点。他们一同走出医院,詹慧边走边问两位长辈:“最近聪聪乖不乖?” “乖。”陶安宜回答,随后又说,“你俩的工作到底忙完了没有?就算再忙,也得抽点时间陪陪孩子,不然对孩子很不好的。” 贺佳墨接话:“我们知道了,过两天就把聪聪带回家。” 陶安宜嗔他:“今晚就接不行吗?” 贺佳墨指了指自己的脸,语气有点无奈:“我这副样子,让孩子看见不大好吧?” “就是要让你儿子知道,你当了爸爸还干打架这种蠢事。”贺元冷哼。 陶安宜示意贺元稍安勿躁,继而对儿子说:“你是不是抢别人的客户了?大家都是同事,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了,没必要时时争得你死我活的。” 贺佳墨虚咳一声,神色有点不自然。 “今晚你俩回家吃饭,再把聪聪带回家。”贺元态度坚决地说。 走到停车场,贺佳言把车钥匙递给父亲:“爸,您跟妈先回家,我替陆捷把车开回去。” 不料,贺元却不接钥匙:“他不会开车?” 詹慧和贺佳墨还没有走远,听见父亲的话,贺佳墨便重新走过来,把陆捷被打伤的原因和经过都具体地说了一遍。 陶安宜伸手接过车钥匙,她看了丈夫一眼,随后又看向陆捷:“手消不了肿一定要去医院检查。” “好的。”陆捷应声。 得到母亲的默许,贺佳言露出微笑。陶安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脸色比贺元要缓和不少。 在贺佳言和陆捷正要上车的时候,贺佳墨突然说:“阿捷,我害得你让忙了一下午,还害你吃了拳头,今晚来我家吃顿饭吧。” 贺佳言满怀感激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接着对母亲说:“那……我们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三两秒后,陶安宜回答:“你喜欢吧。” 只要获得陶安宜的肯首,贺元便不会多作反对,毕竟全家人都同意陆捷到家里作客,他没理由把人拒之门外的。他从陶安宜手中拿过车钥匙,接着一言不发地走开。 贺佳墨和詹慧负责接聪聪放学,而贺佳言和陆捷就到超市购买食材。她边走边跟陆捷说父母喜欢的饮食习惯,等她说完,陆捷问她:“怎么不说说你自己的?” “我的?”贺佳言转头看向他,“你不知道吗?” 陆捷不假思索就能把贺佳言的饮食喜好说出来,末了,他还说:“都这么多年了,我想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化。” 贺佳言没好气地说:“如果我的口味有变化,那么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人就不是你了。” 陆捷笑而不语,牵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把所需的食材都买完,贺佳言便准备到收银台结账,陆捷想起了什么,于是推着购物车到玩具区。她猜到陆捷要做什么,因而对他说:“给聪聪买玩具?没看出来呀,你连一个孩子都急着收买。” 那语气里充满着幸灾乐祸的意味,陆捷失笑:“你这侄子也是人小鬼大的,上次到你家吃饭,他指明要我给他买玩具,还说……” 他故意调贺佳言胃口,贺佳言就问:“还说什么?” 将几款时下比较流行的玩具都放进购物车,陆捷才告诉她:“聪聪说,等他有了弟弟或者妹妹,这些玩具就可以送给他们。” 话毕,陆捷又往贺佳言凑近了一点,他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心动,突然想跟我生个弟弟妹妹之类的……” 贺佳言虽然时不时都会被陆捷调戏,但这次的反应却格外的明显,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许失序。她主动推走购物车,边走边说:“走吧,再不回家我爸妈就等急了。” 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陆捷的眸色深了深。不过半秒,他又恢复如常,快步追上贺佳言。 他们在超市逗留的时间比较长,回家恰好碰上下班高峰期。被堵在马路上,贺佳言有点烦躁,陆捷倒没有不满,他还把车载收音机的音量调小,接着陪她聊天解闷。 聊着聊着,他们的话题自然又回到贺佳墨和詹慧的事情上。想起下午陆捷比自己先到医院,贺佳言相当困惑,贺佳墨没道理通知陆捷也不通知自己的。她忍不住问:“你的消息为什么会这么灵通?” 陆捷没有隐瞒,他说:“我让一个当私家侦探的朋友帮忙收集高立涵骚扰詹慧的证据,今天她恰好碰见高立涵和你哥打架,于是就通知了我。” “原来你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贺佳言追问。 陆捷点头,他解释:“碰上这种无赖,最爽快的解决方式就是给个麻袋把人打得几个月下不了床。不过,用这种方法是要付上代价的,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走正当的法律程序,把这无赖钉死。” 贺佳言听得热血沸腾的:“这么说,我们有办法对付这个无赖?” “当然。”陆捷想了想,又说,“这件事怎么处理,最终的决定权都在你哥和大嫂手里,我想他们比较希望在庭外和解的。我们手头上拿着证据,不难让高立涵妥协的。况且,我爸跟医院的老院长是旧时,让他帮忙将高立涵调配到市外的分院,这应该可以剔除这颗定-时-炸-弹了。” 贺佳言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停滞不动的车龙,不由得感慨:“我发现你像一个万能师傅,无论什么疑难杂症,你都可以搞定。” 听了她的评价,陆捷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万能师傅,那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贺佳言很感兴趣:“我是什么?” “你就是万能师傅的理发师,我就算再能干,也不能没有你。”陆捷注视着她,很认真地说,“我就对你一个人唯命是从,你让我低头,我不敢抬头,你让我抬头,我不能够低头。”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贺佳言向来觉得,陆捷说的情话总是特别的动听。他的表情和语气明明是那么的平和,但她却觉得自己的耳膜正被万尺巨浪冲击,过后余震不断。 直至步进家门,贺佳言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她把食材拿进厨房的时候,詹慧看见她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走过去低声说:“你们刚去谈恋爱了?” 贺佳言否认:“没有呀,我们只去了超市。” “怎么只去了超市也这样?”詹慧语带笑意地问, “我怎样了?”贺佳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詹慧回答:“一副花痴的样子。” 她们的谈话只字不漏地落入陶安宜耳里,她对贺佳言说:“你出去吧,心不在焉的,等下磕伤碰伤就麻烦了。” 贺佳言的心思确实不在厨房,听了母亲的话,她便放下手中的西红柿,愉快地离开厨房。 贺元则带了聪聪到楼下下棋,客厅里只有陆捷和贺佳墨在聊天。贺佳言坐到沙发上,陆捷就问她:“你怎么不帮忙?” “我妈有大嫂就够了,在厨房里,我妈总嫌弃我碍手碍脚的。”贺佳言特地强调“大嫂”二字,同时将视线投向贺佳墨。 闻言,贺佳墨抬头,他没说什么,只是百无聊赖地转换着电视频道。 眼见自家大哥不搭理自己,贺佳言就黏到陆捷身边求安抚,不料动作大了点,不小心就再次碰到他受伤的手臂。 陆捷皱着眉头,贺佳言立即问:“你要不要紧?刚才在医院怎么不找医生看看?” “真的是小事。”陆捷说。 贺佳墨看了看陆捷,又看了看贺佳言,随后就说:“药箱里有瓶活络油。” 贺佳言翻了翻医药箱,果然在里面找到一瓶铁打酒。她把活络油拿出来,然后把医药箱放回原处,转头对陆捷说:“到我房间来吧。” 陆捷跟着贺佳言进了房间,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这里很整洁,布置挺少女的,浅色的窗帘、乳白色的梳妆台、镶着蕾丝边的床单……他就站在门边,认真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直至贺佳言唤了他一声,他才顺手把门带上,然后朝她走过去。 听见那声突兀的落锁声音,贺佳言目光怪异地看着他:“干嘛要关门?” 从她手中抽走那瓶活络油,陆捷一边看着瓶身的标签,一边回答:“做这种事不关门好吗?” 察觉到他唇边的笑意,贺佳言知道他又在调戏自己。她对陆捷说:“什么呀,不就是涂点药油吗,干嘛说得那么暧昧……” 陆捷坐到单人沙发上,单手解着衬衣的纽扣,眼睛斜斜地看向贺佳言:“衣服都脱了,还不暧昧?” 很快,陆捷已经把纽扣全部解开,随手将衣服搭在沙发的扶手。 隔了三两米的距离,贺佳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陆捷应该时常做运动或者去健身,他的手臂线条很优美,胸膛宽厚而健实,腰腹间没有什么赘肉。视线挪过些许,她就发现他左臂肘关节的淤青,巴掌般大小,看起来不算严重。 陆捷的眼睛仍然锁在贺佳言身上,他朝她招手:“过来。” 贺佳言走了过去,她将手伸向陆捷:“把活络油给我。” 陆捷没有给她,反而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贺佳言狼狈地跌坐在陆捷怀里,随后他的低笑声就从胸腔中传来,她贴着这裸-露的胸膛,手倒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这么热情地投怀送抱,我就算再挨几拳也很值得。”陆捷笑她。 贺佳言重重地甩了他一拳:“颠倒是非!” 陆捷快而准地捏住她的手腕,语气缱绻地说:“应该是打情骂俏吧……” 就在他们轻声浅笑地调着情时,房门就毫无预兆地被打开。 贺佳言猛地回头,看见站在门边的父亲,她像烫着一样从陆捷身上起来,接着把陆捷挡在身后:“爸,您怎么不敲门!” 看见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卿卿我我,贺元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你们在干什么?” 贺佳言指了指陆捷身上的淤青,一脸认真地澄清:“我就帮他涂点药油而已。” “涂药油是吗?”贺元撸起衣袖,“你一个小女生有什么力气,让我来。” 陆捷有点受宠若惊,他对贺元说:“贺叔,我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对呀,我来就好。”贺佳言也附和。 对上贺佳言那怀疑的目光,贺元不满地说:“你信不过爸吗?你跟你哥小时候摔伤跌倒,全是我帮你们包扎推拿的。” 贺佳言又想劝说,陆捷就先一步开口:“那就麻烦您了。” 抬起陆捷的手臂后,贺元认真地观察着他的情况,继而语气淡漠地说:“我得用力才能退散这些淤青,你受不了就告诉我。” 当贺元下手的时候,陆捷不由自主地抽了口凉气。见状,贺佳言连忙说:“爸,您轻点呀……” 陆捷先是觉得伤筋动骨的痛,但过后又觉得十分舒畅。他无声地吐了口气,咬着牙说:“没事。” 贺元的注意力集中在陆捷的手臂上,他不耐烦地说:“轻就没有效果了。你出去帮我泡壶龙井,别在这里妨碍我。” 正要反驳时,贺佳言看见陆捷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房间。 看着妹妹气鼓鼓地走出客厅,贺佳墨问她:“陆捷呢?” “跟爸在房间里呢。”话毕,贺佳言就去茶叶柜里找龙井茶叶。 贺佳墨皱起眉头,接着问:“爸让你出来泡茶?” 好不容易从数十罐茶叶里翻出龙井,贺佳言转身说:“对呀,大晚上还喝茶,喝了失眠怎么办呀?” 贺佳墨过去帮她把茶具都搬到茶几上,犹豫了三两秒,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爸应该不是想喝茶,他只是想支开你而已。” 趁着父亲不注意,正在写描红数字的聪聪溜进了厨房玩耍。目送孩子的背影远去,贺佳墨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贺佳言很快明白过来,她开玩笑,“难不成他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审问陆捷?” 贺佳墨打开电水壶烧水,没有答话。 他看上去没精打采的,贺佳言便把陆捷所说的解决方法说出来,好让他放心。 听完以后,贺佳墨就说:“我们又欠他一个人情了。” 贺佳言托着下巴,很无辜地说:“是你欠他的人情。” “你是我妹妹,我想我有这个权利拿你去还这人情债。”贺佳墨揉了揉她的脑袋,像年幼时那般亲昵。 “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贺佳言故意装出愤怒的样子。 贺佳墨笑她:“你不是求之不得吗?” 他们轻轻松松地聊了片刻,贺佳言突然话锋一转,低声问他:“你打算继续跟大嫂冷战吗?” 蒸汽不断上涌,闭合的壶盖被撞得发出闷闷的低响。贺佳墨盯着冉冉升起的白烟,声线里透出倦意:“我们不是冷战,我们只是给对方一点时间和空间去冷静。” 贺佳言不赞同他的说法,她说:“你是男人,你应该主动把大嫂哄回来的。” 贺佳墨沉默。 贺佳言又说:“你们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呀,难道你们喜欢在人前装恩爱、人后就互不理睬的状态吗?” “放心吧,我会处理的。”贺佳墨的神色有点不自然。 她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我帮忙?” 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笑容,贺佳墨就有厄运将至的预感,他很警惕地问:“你不是给我出什么送九十九朵玫瑰、还大庭广众单膝下跪求原谅的馊主意吧?” “这种主意早过时了!”贺佳言摆了摆手,然后神神秘秘地说,“现在流行送大钻石,你给大嫂买一颗十拉克的,我想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就知道你会出这种馊主意!”贺佳墨装作要敲她的脑袋,“买了十拉克的钻石,我用什么养家糊口? 贺佳言敏捷地躲开,笑意不减:“大嫂这么好,不表现表现自己的诚意,你很容易被别人横刀夺爱的。” 贺佳墨没好气地说:“你居然还敢消遣我?简直就是一百步笑五十步,我看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是五十步笑百步。”贺佳言纠正。 贺佳墨严肃地说:“你比我糟糕多了,所以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当陆捷和贺元到饭厅吃饭时,贺佳言察觉陆捷的脸部线条僵硬得厉害,趁着父亲不注意,她问:“你没事吧?” 陆捷压着音量说:“有没有事要到明天才知道。” 看到他们交头接耳,贺元就板着脸说:“吃饭就吃饭,说什么悄悄话。进了我们贺家的门,就要守我们贺家的规矩。” 陆捷试着参透这话里的意思,随后慢慢地浮起一抹极浅的微笑。 考虑到聪聪明天还是上幼儿园,晚饭过后,贺佳墨先带着妻儿回家。陆捷多留了一会儿,贺佳言就说:“你也回去吧,明早不是有课吗?” 陶安宜和贺元都没有反对的意思,陆捷就跟两位长辈告辞。走到玄关的时候,他就听见贺元说:“明天要是有时间就再来一趟,你的手好不了这么快的。”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上一秒钟,贺元对陆捷还是不瞅不睬的,但下一秒却发出邀请,让他再次来到家中作客。这番举动其余三人都有点费解,尤其是贺佳言。 陆捷并没有表现得欢喜雀跃,他神色如常,随后就答应下来:“好的,那明天晚上见。” 贺佳言真的很想知道,陆捷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够让父亲快速地转变了态度。走出家门后,贺佳言立即问他:“你到底跟我爸说了什么?” “你爸下手那么狠,我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说什么。”离开了贺元的视线范围,陆捷就忍不住活动着刚被狠狠蹂-躏过的手臂。他觉得贺元肯定练过铁砂掌之类的硬气功,就算悬空赤手碎大石也不是难事。 还在念小学的时候,贺佳言曾因调皮玩耍而把脚扭伤,贺元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处理的。时至今天,她还没有忘记那种痛苦的滋味。她记得那时闹得天抢地才缠得父亲轻点,当对象换成陆捷,她想他不仅不会留力,甚至还一边加大力度,一边在心里暗笑。 看见贺佳言正低着头、抿着唇,陆捷伸手捏她的脸蛋:“幸灾乐祸是吧?” 脸颊被他捏得微微发疼,贺佳言拍掉他的手,眼中的笑意没有减退:“我正在默默地同情你,只是表现得不明显而已。”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贺佳言挽住陆捷没有受伤的手臂,仰起脑袋对陆捷说:“告诉我嘛,你跟我爸到底说过什么?” 陆捷敛起笑意,他回答:“你爸问我,你哥为什么跟别人打架,这跟你嫂子有什么关系。” 贺佳言紧张起来:“爸知道?” 陆捷告诉她:“你爸才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容易被忽悠,什么因为公司的人际关系复杂,听起来像是真的,但经不起推敲。至于你妈妈,她只是关心之乱,平静下来也会发现破绽的。” “这么说来,你就什么都告诉我爸了?”贺佳言用肯定的语气问他。 陆捷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个圈套,你爸有意要试探我的。” 贺佳言明白过来,她笑骂:“你卖友求荣呀。” “我要是敢忽悠他,他就有罪名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我赶走。”陆捷说得头头是道,末了还作了一个自我总结,“所以,我才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贺佳言被他逗笑,过后他又问:“我爸知道以后,有什么反应?” 陆捷想了想,说:“反应很平静。我想他早就猜到个大概了吧,如果你哥和大嫂不是感情出了问题,根本不会把聪聪送到外面住这么久。其实夫妻之间有问题也很正常,他们能自己解决的话,我想你爸妈也不会插手的。你有跟你哥聊过吗?他的态度怎么样?” “我哥当然想把大嫂哄回去呀。他如果不是紧张大嫂,怎么会跟别人动手。” 随后,她把贺佳墨那番一百步笑五十步的谬论告诉陆捷,陆捷的嘴角抽了一下,竟然无言以对。 一路上他们都说说笑笑的,上车以后,贺佳言就认真起来,不再跟他开玩笑。 坐在副驾座上的陆捷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无意间从车窗的倒影看见贺佳言专心的样子,他看着看着居然笑了起来。 低沉的笑声从封闭的车厢中回荡,贺佳言毫无缘由地跟着他笑起来,过后才问:“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陆捷回答。 “傻样!”贺佳言说。很久之前,黎绍驰就说过热恋中的女人智商会变低,现在看来,热恋中的男人的智商也没有多高。 自从父母默许她和陆捷谈恋爱,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多了起来。陶安宜时常让贺佳言叫陆捷到家里吃饭,每到这个时候,贺元总是把陆捷叫到书房,有时候让他陪自己下下棋,有时候跟他聊聊政治时事,但更多的时候会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的老一套思想灌输给他。 每当看到陆捷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时,贺佳言总想摸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下来。平日见惯他在讲台上妙语连珠,现在却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听见,这场面真的十分有趣。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让贺佳言高兴——上周柯雪在医院剖腹生了个男孩子。柯雪还告诉她,这孩子将近四公斤重,浑身都肉嘟嘟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趁着周六,贺佳言和陆捷就打算到医院看望他们。前往医院的路途上,贺佳言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问陆捷:“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孩子买点什么礼物?” 陆捷“嗯”了一声,接着把汽车驶到附近的百货商场。 聪聪出生的时候,贺佳言给他买了一个小金锁,这次她还是想给孩子买个小金锁,于是拉着陆捷走进珠宝行。 导购员很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店里,听说他们想给刚出生的孩子买一个小金锁,于是就把柜里的几款热销金锁拿出来供他们选择。 在灯光的照耀下,这些金器相当耀眼,贺佳言微微眯起眼睛,认真地端详着金锁上的细纹。 陆捷在珠宝行里逛了一圈,过后才走到贺佳言身旁,陪她一同挑选。 “这款怎么样?”贺佳言拿着一个镌着“祥瑞”二字的金锁,向陆捷询问意见。 对比过其他款式以后,陆捷就说:“就这款吧,看着挺大气的。” 虽然听他这样说,但贺佳言还是很纠结,她拿起另一个金锁:“孩子属羊的,这款上面有羊的图案,会不会比较适合?” 经过一番商量,他们最终选定了一款带羊图案的金锁。结账的时候,贺佳言还没有从包包里翻出钱包,陆捷已经把信用卡递给了收银员。她正想伸手把信用卡拿回来,而陆捷却身手敏捷地握住她的手腕,随后将手下移,与她十指紧扣。 贺佳言看了看垂在身侧的手,接着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男人,低声质问他:“陆捷你这算什么意思?” 陆捷侧过身,贴在她耳边说:“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收银的小姑娘看到他们说着悄悄话,不太好意思让这位男顾客在银行存根上签名。 交款以后,销售员就为他们签写鉴定证书。在这空挡,陆捷对她说:“过去那边看看?”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贺佳言看到展示柜台上那一列又一列的戒指。她站着不动,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干嘛,着急了?” “对。”陆捷回答。 贺佳言笑得更加灿烂:“你连婚都没求呢,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你不嫁我嫁谁!”陆捷沉声挤出几个字,贺佳言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他恨得牙痒痒的。 贺佳言耸了耸肩,拿着包装好的小金锁率先走出了珠宝店。 昨晚贺佳言已经跟柯雪联系过,她和陆捷抵达病房时,柯雪和萧淮都在病房里等候着。她没有提起过陆捷也会过来,因而他们看见陆捷的时候,脸上都闪过诧异的神色。 陆捷的出现,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柯雪很快恢复过来,她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接着又问:“吃不吃苹果?淮哥刚削好皮了。” 贺佳言坐到病床上,接过柯雪递过来的水果叉,戳了块苹果就说:“都结婚生孩子了,还叫淮哥,真是有情趣。” 柯雪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她想笑又得忍着,以免扯到伤口:“叫惯了,改不过来,而且老公老公地叫,很别扭。” 贺佳言笑出声来,她低头看着柯雪怀里的小家伙,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那孩子睡得很浅,感觉到有人正骚-扰着自己,他就笨拙地扭动着身体,还从鼻腔里发出糯软地咿呀声。 听了她们的对话,萧淮失笑。他把椅子上的杂物放到一边,随后对陆捷说:“陆师兄,请坐。” 陆捷拍拍他的肩,由衷地说:“恭喜你们。” 萧淮一脸幸福,看向柯雪和孩子的眼神特别温柔。 当年贺佳言和陆捷分手,柯雪是为数不多的悉知内情的人,如今他们重新走在一起,她真心地替他们感到高兴。她把半睡半醒地孩子交给贺佳言,柔声说:“你来抱抱吧。” 上一次抱这么小的婴儿,应该是聪聪出生那会,贺佳言觉得手生得很,她小心翼翼将孩子接过来,不过还是把孩子弄醒了。 怀里窝着一团软绵绵的宝贝,那感觉真的非常微妙,这孩子的眼珠子圆滚滚的,他直直地看着贺佳言,不哭也不闹。贺佳言逗着他,接着对柯雪说:“这孩子比较像你。” 柯雪说:“对呀,他们都说孩子的嘴巴、鼻子和眼睛都特别像我。” 萧淮立即反驳:“谁说的,孩子的鼻子明明是像我的。” 陆捷也过来逗弄着孩子,他提醒贺佳言说:“那金锁有带上来吗?” 贺佳言这才记起来,她对陆捷说:“在包里,孩子先给你抱。” “不好吧。”陆捷下意识拒绝。 柯雪和萧淮都笑起来:柯雪说:“陆师兄,你很快也要当爸爸的,现在给你机会练习怎么抱孩子呢。” 在他们的催促下,陆捷终于把孩子抱了过来,他的姿势很僵硬,那孩子应该不太舒服,整张小脸慢慢地皱了起来。 贺佳言把金锁交到柯雪手里:“给孩子的礼物,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 柯雪语带抱怨:“你们来看看孩子不就好了吗?干嘛还要破费买什么礼物,还买这么贵重的。” “这是给孩子买的,又不是给你买的,你着急什么呀。”贺佳言嗔道,继而又感慨,“真没想到,一眨眼你真的当妈妈了。” 柯雪点头:“对呀,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当了妈妈,突然很怀念以前的自己。” 那年初见,她们是青春飞扬的小姑娘,不谙世事,安然地在象牙塔里度日。不知不觉间,十年的光阴就这样匆匆流走。岁月推着她们前行,那些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一点一点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在病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贺佳言和陆捷才准备离开。柯雪再三叮嘱他们:“孩子的弥月酒你们一定要来。” “知道了。”贺佳言觉得她比以前更啰嗦了。 萧淮送他们出病房,正要跟他们告别时,他看见门外的境况,喃喃地说:“看来你们走不了了……”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在走廊里,几个男女正自远而近地走过来,贺佳言定眼一看,全部都是数月不见的老同学、老校友。她一边向来者挥手,一边向身边的人说:“果然是走不了了。” 自从范彦昌请客的那顿饭以后,一众老同学就各自忙碌,没有什么机会再次小聚。难得今天遇上,贺佳言和陆捷也没有不留下来的理由。 看见了贺佳言和陆捷,他们跟柯雪和萧淮初时的反应一样,先是暗吃了一惊,但过后又觉得正常不过。男女之间,不是合则是离,但离合得像陆捷和贺佳言这样扑朔迷离又耐人寻味的,却十分罕见。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尽管他们内心激动,但还是控制好情绪,进病房后才互相打着招呼。幸好跟柯雪同病房的病人今早已经出院,不然在一屋子的人应该会骚扰到产妇休息。 柯雪很高兴:“你们都约好在今天来看我们的?” 赵亮正跟陆捷说着话,听见柯雪这样问,他就回答:“没有,我和阿进心血来潮才决定过来的,没想到在楼下就撞见师弟师妹们,到病房又跟阿捷和佳言碰面。” 萧淮说:“看来大家还是很有缘分的。” 他们在病房里低声交谈,缩在柯雪怀里的孩子很少听见这么多各不相同的声音,此际正伸长小脖子在张望。 几个女人凑到柯雪身旁,纷纷朝孩子挤眉弄眼,继而又向柯雪询问她这孕期是怎么跟萧淮享受的。 回想起自己的孕期,柯雪开了口就收也收不住,她从晨吐说到水肿,从体重飙升说到满脸雀斑……若想把这十个月来的艰辛全部细数,可能也要花费三天三夜才能够数完。虽然过程有点煎熬,但柯雪说得时候都带着笑意,那满满的幸福喜悦自心底溢出,真的让人艳羡。 “还有,”柯雪提醒她们,“你们呀,不是有老公就是有男友了,赶紧做好规划了。要是拖着不生,等年纪大了可不容易恢复,而且当高龄产妇的风险也很高。” 隔壁宿舍的琪琪很苦恼:“我婆婆一直催我们,但老公总是说没有准备好。” 柯雪说:“你老公不是畏婴吧?” 琪琪摇头:“在电视上看到亲自节目,他不太抗拒,邻居家的孩子,他也很喜欢。” 对此,柯雪深有体会,她说:“看见别人的孩子就觉得可爱有趣,但拥有自己的孩子,感觉很不一样的。刚怀孕的时候,我真的挺害怕的,你老公的心理压力可能很大,你还是多点留意他的情绪,尽量开解他吧。” “我想我真有必要跟老公好好谈谈。”琪琪叹气,随后又说,“身边同学朋友在晒娃,看得我得有要孩子的冲动了。”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贺佳言静静地看着这个才出生十来天的宝贝,他的脸颊红扑扑的,小嘴粉粉嫩嫩的,眼睛透亮又纯净,十分惹人疼爱。琪琪说得没错,每次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真的还有当妈妈的冲动。 坐在另一边的几个男人也在窃窃低语,赵亮将手搭在萧淮肩上,神神秘秘地说:“兄弟,从实招来,这十个月你是怎么过的?” 萧淮回答:“什么怎么过?就跟平常一样的过,当然,媳妇儿要看紧一点。” 赵亮瞪他:“你小子还装!我问的是,你这十个月的和尚生活是怎么过的。” 陆捷无声地笑起来,还记得旧时在大排档喝啤酒的时候,他们最喜欢聊的就是这种猥-琐又带点正经的话题。 陆捷的笑意太明显,赵亮便对萧淮说:“快说,这里有人非常需要你传授经验。” 察觉到他们的怪异目光,陆捷虚咳了声,但没有说话。 “其实这事没有我们当年想象的那么难熬。”萧淮摸了摸鼻子,有意压低声音,“孕妇是这个世界上最蛮不讲理的生物,每天光想着怎么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已经够我受了,哪里还有什么精力想这种有的没的。” 赵亮不可抑止地抖了两下,而陆捷神色如常,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得到大家这么高兴,赵亮提议今晚到餐厅聚餐。柯雪的身体有点不便,而萧淮这二十四孝好老公又坚决留在医院陪伴妻儿,因此除了这双夫妻,其他人都有出席。 聚餐少不了喝酒。几个男人都喝洋酒,陆捷本想拒绝,贺佳言却对他说:“没关系,等下我来开车。” 这话没什么特别,但听在他们耳里就别有一番情调了,有人笑他们:“上次见面,你们连眼神交流也没有,现在居然就打得火热,我们没有一点点防备呀。” 贺佳言和陆捷对视一眼,随后都笑而不语。 嘴最贫的赵亮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戏他们的机会,他说:“佳言,前段时间还跟你哥说,要给你介绍金龟婿,你哥一个劲地说不用。当时我就纳闷了,问原因他又不肯说,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们藏得真够严实,是不是打算派喜帖的时候给我们一个惊喜?” “哟?准备结婚了呀?恭喜恭喜!” 席间众人纷纷道贺,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十分热闹。贺佳言悄悄将手伸到桌底,用力地掐了陆捷的大腿一把,嘴里挤出三个字:“解释呀。” 陆捷转头看向她,他笑得很无辜,随后对那群看热闹的校友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大家要赏脸过来喝喜酒。” 男人喝了酒总是特别多话,赵亮就坐在陆捷旁边,他已经喝得小醉,一边跟陆捷碰杯,一边压着音量说:“佳言是个好女孩,你已经辜负过她了,以后要是不对她好,我就抽你!” 陆捷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他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赵亮这样说了。旧时在学校,赵亮和贺佳墨是最要好的,对贺佳言也很关顾。他想,他不在的时候,贺佳言的日子应该过得不怎么顺心,否则赵亮就不会一而再地对自己说类似的话。 贺佳言没有留心他们的对话,当察觉陆捷看向自己时,她抿着唇朝他微笑。 这晚陆捷喝了很多酒,在人前他还能保持仪态,但上车以后,他就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副驾座上,连安全带都是贺佳言帮忙系的。 车厢里飘着淡淡的酒气,贺佳言把前座和后座的车窗都降下三分之一,好让异味疏散。她拍了拍陆捷的脸,问他:“你醉了没?” “没有。”陆捷闭着眼,右手搭在额头上。 “难受得告诉我。”贺佳言说。 陆捷这才睁眼,转头看见她脸上的忧虑表情,他说:“开车吧,我不会吐的。” 汽车驶到小区入口,陆捷就让贺佳言停车:“在这里放下我就好,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贺佳言分不清陆捷究竟是清醒还是醉,她没有停车:“我还是陪你上楼比较放心。” 陆捷轻叩着窗框,唇边挂着浅笑:“你上楼以后,我就不放你走了。” 她乐呵呵地挑衅:“你说不放就不放了吗?我偏要走……” 进了公寓的门,贺佳言才知道陆捷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刚把房门关上,陆捷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陆捷!” 陆捷将她放到长沙发上,她没来得及动弹,他的身体已经压了过来,精准地吻住她的唇瓣。与此同时,他用膝盖抵住她的腿,手慢慢地游走在她身上,感受着这久违的起伏和温度。 当陆捷的手罩在自己的左胸-房时,贺佳言不由得僵住了身体,她死死地摁住他的手,隐隐间,她能感受到手底的血管正突突地跃动。 在黑暗中,他们这错乱不稳的呼吸声十分明显。阳台的窗帘没有拉紧,贺佳言借着从外面渗进的光线打量着陆捷的脸。陆捷同样在注视着她,隔着内衣,他用力地在那片温软上抓了一把。 贺佳言嘤咛了一声,咬着牙嗔他:“流氓!” 陆捷心满意足地将手挪开,笑道:“我可以更流氓的。” 话毕,陆捷就想再次吻她。 贺佳言早有防备,她抵住陆捷的胸膛:“真别闹了……” 陆捷也不勉强她,他半悬在她身上:“你别以为我每次都是闹闹而已,说不定下次就来真的。” 耳根无缘无故地酥麻,贺佳言脸一红,伸手把他推开:“你满身酒气的,快点起来!” 光听这语气,陆捷就猜到她害羞,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他依言地起身,随后将她拉起来:“很晚了,今晚别走。” 贺佳言双手抱胸:“不要,我担心你对我图谋不轨。” 把屋里的灯打开以后,陆捷坐到贺佳言身旁,单手搂住她:“我的自制力今非昔比。” “这话从一个刚耍完流氓的人的口中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贺佳言拒绝他的诱哄。 闻言,陆捷往她颈窝咬了一口,贺佳言猝不及防,被他咬完才知道缩着脖子闪躲。陆捷牢牢地将她抱在胸前,声音温柔又带点沙哑:“我们也赶紧要个孩子吧,总不能老是羡慕别人。” 贺佳言的表情瞬间就柔和下来,她将手搭在陆捷的手背上,没有应声。 陆捷把手挪到她的小腹,自顾自地说起来:“最好就能像绍驰那样,有一个男孩子,有一个女孩子。先要一个男孩子,这样哥哥就可以保护妹妹,像你哥保护你一样。” “想得很完美,这世界上的好事都被你碰着了。”贺佳言笑他。 陆捷也笑,这世界上没有哪件好事,能比得上能在茫茫人海遇见爱。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把浪漫捧在掌心 第五十七章 这晚贺佳言终究是留在陆捷的公寓过夜了,贺佳言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陆捷就硬着头皮拨了过去。 接听电话的人是陶安宜,陆捷立即松了口气,毕竟她貌似比准岳父好说话多了。他说明缘由后,陶安宜很久都没有出声。等了三两秒,他试探着唤了声:“阿姨?” 陶安宜这才说:“把电话给佳言。” 当陆捷把电话递给贺佳言的时候,贺佳言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半秒以后,她又堆起笑容,甜甜地说:“妈,怎么了?” 陶安宜不受贺佳言这一套,她问:“应该是我问你们怎么回事?是不想回来、不能回来、还是不敢回来?” 贺佳言有点无奈,她说:“妈,陆捷不放心我这么晚开车回家而已,您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回去。” 话毕,贺佳言就想挂掉电话,陶安宜匆匆地叫住她:“说你说两句就发脾气了?” “没有。”贺佳言开起了玩笑,“您不是觉得我留在这里比半夜回家要危险吗?我不忍心让你整晚都担心。” 陶安宜啼笑皆非,末了还是作出让步:“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电话以后,贺佳言转头就看见陆捷在一旁偷笑,她用抱枕狠狠地砸在他身上:“笑!还笑!” 陆捷向她挪近了点,伸手将她和抱枕一同圈在胸前:“明知道留在这里比半夜回家危险,你还招惹我?” 看见他这得意的样子,贺佳言忍不住噎他:“我怕什么招惹你,反正你又吃、不、到!” 趁陆捷不注意,贺佳言马上推开他的手闪身躲开。陆捷堪堪捉住她的衣角,但最终还是让她溜掉。他弯腰将抱枕捡起来,眼睛却一直放在贺佳言身上,声音轻慢地说:“我看你还能神气多久……” 他们玩玩闹闹的,洗漱完已经将近凌晨。窝到床上,他们还顾着聊天,完全忘记了贺佳言明早还要回学校上课。 翌日清晨,闹钟划破卧室里的宁静,那枯燥的滴滴声,无不留情地把一对正在酣睡的情侣吵醒。 贺佳言的手机还在外衣的口袋,而她的外衣则放在床尾的软榻上。她还是半睡半醒的状态,眼睛没有睁开,整个人还是软绵绵的,于是推搡着睡在身旁的男人:“帮我把闹钟关了。” 陆捷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他习惯性地将她捞进怀里,说话时带着点鼻音:“调了几点?” “七点半。”贺佳言回答。 上午的第一节课在八点五十分,陆捷算了算时间,从公寓开车到学校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路程,于是回答:“由它响,我们再睡一会。” “每隔三分钟就响一次。”贺佳言说。 “这么烦人。”陆捷睁眼,过后还是在她的外衣口袋里找到手机,把闹钟关掉。 失去了他的体温,贺佳言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陆捷看着就觉得好笑,权衡了小半晌,他没有重新回到被窝里,免得折磨。 卧室里恢复安静,贺佳言不一会儿又睡着了。再度醒来时,她半睁着眼睛看了下腕表,随后就整个人弹跳起来。 居然八点了!贺佳言平日就算懒床,也只是懒十来分钟过过瘾罢了,但一懒就懒了三十分钟,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奔进浴室洗漱,过后又风风火火地进衣帽间换衣服。 在小区内的早餐店买回热腾腾的鲜肉包和豆浆,陆捷就进卧室叫贺佳言起床,他把房门推开,里面静悄悄的,床上也没有她的踪影。浴室的门关着的,他以为她正在里面洗嗽,于是便打算到衣帽间帮她把衣服找出来。 还没走进衣帽间,陆捷就窥见了里面那抹倩影。在晨光的沐浴下,贺佳言原本白皙的肌肤更加显得晶莹透亮。她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胸前,包裹在粉色内衣的娇软若隐若现,比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更加让人心痒。陆捷稍稍挪了下眼睛,平坦的腰腹已经修长的双腿便映入眼帘,他觉得喉咙一紧,不过很快又把这异样的情绪狠狠地压了下去。 这公寓的隔音效果很不错,贺佳言听见低微的脚步声时,陆捷已经站在不远处,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她刚把内衣穿上,在陆捷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她把搭在衣柜上的睡衣扔过去:“你还看!” 陆捷精准地接住睡衣,他向贺佳言走过去,嘴角微微挑起:“大清早就让我看这么刺激的东西,真的很不厚道。” “恶人先告状!”贺佳言笑骂,她动作利索地套上连衣裙,正要把拉链拉紧的时候,身体就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拽了过去。 耳边划过贺佳言短促的惊呼声,陆捷将左手贴在那截纤细的腰肢上:“我帮你……” 他的体温透过这袭薄薄的衣裙传来,贺佳言僵直着身体,没有回头。 陆捷慢条斯理地把拉链拉上去,然后抬眼看向贺佳言:“我买了早餐,吃完了送你去学校。” 当他将手收回时,贺佳言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平稳落地。 看她放松下来,陆捷笑她:“昨晚还牙尖嘴利的,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怂样了?” 陆捷按时把贺佳言送到学校,她下车之前,陆捷说:“认真听课,上完课教材上没有笔记的话,我回去就跟你算账。” 这本教材是陆捷的,贺佳言想作假也作不了,她乖巧地应好,接着又说:“我一定把你的教材涂画得看不了原样,这总可以吧?” 陆捷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学我来接你。” 在第二节课的课间,贺佳言收到陆捷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是问她要不要到姜雨娴家里作客,顺便吃午饭。她没什么事忙,于是就答应了。 在旁的周婷看见贺佳言正低头发短信,继而便凑过去调侃她:“你俩真够痴缠的,不是就上几节课吗,这样也要发发短信调*。” “在说正事呢。”贺佳言说。 周婷往手机屏幕瞄了两眼:“姜雨娴?是个女人的名字吧,那是他的谁?” 贺佳言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的小青梅吧。” “呀?”周婷觉得诧异,“他把自己的小青梅都介绍给你认识,你们之间的透明度还是蛮高的。你呢?有没有把你的小竹马介绍给他认识?” 贺佳言瞥了周婷一眼:“我没有小竹马。” “那旧情人呢?”周婷又问。 “我也没有旧情人。”话毕,贺佳言觉得不对,她不是没有旧情人,只是旧爱和新欢,都是同一个人。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弯起嘴角,惹得周婷再次调笑自己。 放学的铃声响起,贺佳言归心似箭,收拾好东西就立即离开教室。走到校门,她看见陆捷的车子正停在今早停过的位置上,她拉开车门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表扬他:“很准时呀。” 陆捷接受她的表扬:“我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 贺佳言把教材放到后座,同时发现后座放着几本厚厚的摄影集,她对陆捷说:“原来你还没有把它们送到雨伞那里呀。” “太忙了,没时间。”陆捷语气淡淡地说。 贺佳言戳穿他:“我觉得你挺闲的,起码还有时间来接送我。” “我的时间都用来陪你了,所以很忙。”陆捷回答,随后便启动了汽车。 一路上,他们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说着说着,贺佳言就问他:“干嘛突然想到雨伞家里吃饭?” “宋知瑾约我的。”恰逢红灯,陆捷转过脸对贺佳言说,“他还让我把你打扮得漂亮一点。” “那你怎么说?”贺佳言问。 “我说‘好’。”陆捷回答。 “笨蛋,你得告诉他,我打不打扮都这么漂亮。”贺佳言摸摸自己的脸蛋。 陆捷说:“臭美,不过我喜欢。” 花了二十来分钟,他们抵达城中的一片美景独好的住宅区。姜雨娴和宋知瑾在今年才正式办理结婚手续和举行婚礼,这对夫妻的婚房,陆捷只去过三两次。穿过私家小道,他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把车子驶进一座大气而典雅的铁艺大门里。 前院的面积相当广阔,陆捷随意把车子停在树荫下,然后他们就一起下了车。 陆捷一只手将祝潼的摄影集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与贺佳言十指紧扣,边说边笑地往里走。 早候着他们的佣人把厚实的雕花大门打开,并向他们问好。他们轻轻地向佣人点头,随后便穿过玄关。刚走到客厅,陆捷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熟悉无比的人,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陆庆然和丘思萍虽然早知道陆捷会把女朋友带过来,但真的看见这个依偎在儿子身旁的女孩子,他们还是有点惊讶。他们没有说话,只等儿子表态。 贺佳言也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位长辈,单看陆捷的反应,她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她本能地想着松开陆捷的手,不料陆捷却把她牵得更紧。 陆捷带着她走到他们跟前,随后向他们说:“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她叫贺佳言。”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陆捷担心贺佳言会挣开,因而把她的手攥得很紧。他转头看向贺佳言,柔声说:“佳言,这是我爸妈。” 或许被陆捷攥得太紧,贺佳言觉得手心覆着一层薄汗,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她对两位长辈微笑,并向他们问好。 陆捷和贺佳言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尤其是贺佳言,不过有陆捷在场,她倒不觉得害怕。 丘思萍对他们说:“别站着了,过来坐。” 陆捷将靠近丘思萍的位置让给贺佳言,他对父母说:“你们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陆庆然看向儿子,不咸不淡地说:“你交了女朋友这么大件事也不跟我们说,我们回来这种小事不告诉你一声不是很正常吗?” 听了父亲的话,陆捷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自从他到了而立之年,陆庆然和丘思萍总是轮番对自己进行思想轰炸,希望自己能够早点成家。而现在,他连自己的恋情也隐瞒下来,也难怪父母会不满。 丘思萍摁着丈夫的手,笑意满脸地说:“佳言长得这么漂亮,又不是见不得人,你干嘛藏着掖着?” 面对两位长辈略带探究的目光,贺佳言表面上很镇定,但内心还是很忐忑的。她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只能继续微笑。 陆捷沉吟了下,正想开口,穿着围裙的姜雨娴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她很高兴:“你们来了呀。” 紧接着,宋知瑾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并让他们转移到客厅吃饭。 贺佳言和陆捷走在最后,她终于有机会跟陆捷单独说话,她用力地掐着陆捷的手:“你事先知道的吧?” 陆捷疼得抽气,他很无辜地说:“我真不知道,是宋知瑾和姜雨娴搞的小动作。” 贺佳言又掐了他一把:“你平时对别人好一点不就没事了吗?” 两个孩子都没有跟上,丘思萍转头对他们说:“先别说悄悄话了,过来吃饭。” 陆捷应了声,随后牵着贺佳言到饭厅。 入席以后,陆捷的斜对面就是姜雨娴。姜雨娴整顿饭都在偷笑,她不敢抬头看正视陆捷,于是只埋头吃着白饭,惹得宋知瑾频频为她夹菜。 饭后,佣人把切好的水果端到客厅,而他们则坐在沙发上聊天。前段日子,姜雨娴与宋知瑾一同到外地游玩,丘思萍对他们游玩的城市很感兴趣,打算等清闲的时候也外出走走。 提起这趟旅行,姜雨娴就想起当地那些极具特色的手工披肩,当时她左挑右选也无从决择,所以就把最喜欢的三件全部买下了。她把其中一件披肩送给了顾莞,现在还剩两件,因而便打算送一件给贺佳言。 贺佳言不好意思拒绝姜雨娴的好意,于是就点头答应。 由于两件披肩的样式不一样,姜雨娴请她到楼上挑选。从衣橱里拿出披肩,姜雨娴小心翼翼地问:“贺姐姐,你有没有生气?” 贺佳言正研究着两条披肩的精细绣花,听了姜雨娴的话,她笑了笑:“我没有生气,就是觉得惊讶而已,毕竟我还没有做好见他爸爸妈妈的准备。” 姜雨娴坐到软榻上,她告诉贺佳言:“陆叔和思萍阿姨都很好人的,你不用害怕。” “害怕倒算不上。”想了想,贺佳言就说,“我现在的感觉,应该就像你第一次见婆婆的感觉吧。” 姜雨娴点头表示明白,她又从软榻上站起来,主动帮贺佳言披上披肩,好让贺佳言选出适合自己的一条。最终贺佳言选了一条浅紫色的披肩,上面绣着很清雅的兰花,跟她一件丝绸上衣应该很搭。 走出衣帽间的时候,他们同时看到站在外面等候的陆捷。陆捷伸手就想姜雨娴捉过来,而姜雨娴早有防备,她敏捷地躲过陆捷的手,然后像只小雏鸡一样缩到贺佳言身后:“贺姐姐,他要打人啊。” 贺佳言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别这样。” 陆捷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对姜雨娴说:“幸好现在公开也没什么坏影响,不然我肯定揍你一顿,连宋知瑾也保不了你。” 姜雨娴伸出脑袋,调皮地向他做了个鬼脸:“我知道你们已经时机成熟了呀,上周我碰见你跟贺姐姐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去画廊看艺术展。我也是替你着急,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思萍阿姨的。” 陆捷再次向她伸手:“报复就报复,还这么多理由。” 这次姜雨娴躲避不了,陆捷的手敲在她的额头上,虽然力度不重,但还是有点疼。她向贺佳言抱怨:“贺姐姐,他又欺负我了。” 贺佳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对姜雨娴说:“走吧,我们到楼下聊天吧。” 再次回到客厅,姜雨娴连宋知瑾也不看一眼,只是紧紧地黏在贺佳言身边,十分投契地聊着最近的花边新闻。 丘思萍对贺佳言充满好奇。她问姜雨娴:“雨妞,你跟佳言认识很久了吧,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姜雨娴说:“我也是认识贺姐姐不久。” 听了姜雨娴的答案,丘思萍以为陆捷跟贺佳言才认识不久,于是又问:“佳言,你跟小捷是怎么认识的,是学校里的同事吗?” 陆捷正与宋知瑾在说着话,听见母亲的问话,他回答:“我们是校友。” 丘思萍笑起来:“佳言,我听雨妞说,小捷已经跟你爸爸妈妈见过面了,不知道你爸妈什么时候再有空,能跟我们见一见?” 贺佳言怔了下,没想到丘思萍会这么着急见她的父母。在她犹豫之际,陆捷已经回答:“妈,这事我来安排。” 自从见过贺佳言以后,陆庆然就没怎么发言。依照他对儿子的了解,他总觉得他俩的感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然儿子就不会隐瞒自己的恋情。听了这话,陆庆然就附和:“你不要这么着急,当心吓到佳言。” 接收到丈夫的无声信号,丘思萍尽管疑问,但过后也没有多问。 半周前,陆家夫妇已经做好了回国的准备,他们已经让人把棠海市的老宅打扫干净。离开姜雨娴的新居后,他们就直接回老宅等陆捷。 陆捷把贺佳言送回公寓就驾车回老宅,刚进门,他就感受到客厅里的那不太轻松的气氛。他边走边解开袖扣,随后坐到单人沙发上:“刚回来怎么不休息一下?搭了这么久的飞机应该很累。” 丘思萍沉不住气,她问儿子:“我看你跟这个贺佳言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为了你这混账的婚事,我跟你爸都操心好多年了。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是不是认真的,想跟她结婚这种认真?” 坐在她身旁的陆庆然沉默,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儿子,此际正等待着他的解释。 佣人把茶端上来后,就默默地离开了客厅。陆捷看着正在冒起的白烟,缓缓地开口:“我是认真的,我很想跟佳言结婚。我不是不跟你们说,我只是想等问题解决得差不多再向你们交代。” “有什么问题?”丘思萍不解,“这女孩子是什么背景?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 “她家原来有六口人,父母是退休工人,大哥在外贸公司当行政主管,已经结婚,并且有孩子。”陆捷简单地说。 丘思萍明白过来,她说:“这事好办,我们都没有门第之见,这事让我跟佳言的父母说个明白就是了。” 陆捷倚在沙发靠背,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们不是觉得高攀不了我们,从一定程度上,他们还瞧不上我呢。” 在父母的心中,自己的子女永远是优秀的。听了陆捷的话,丘思萍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什么傻话!她父母怎么可能瞧不上你?” 陆捷揉了揉额角,想着怎么把事情从头说起。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陆庆然问。 陆捷开口:“佳言是我宿友的妹妹。认识她的时候,我已经研三,而她才刚上大一。后来我回英国读博,不久后就分手了。分手以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这次回国,我重新遇到佳言,我发现自己对她还是很有感觉,于是就重新追求她。” 丘思萍皱眉:“就因为你回了英国读博,所以分手?虽然异地恋很痛苦,但熬一熬就过去的。” 陆捷摇头:“回英国以后,佳言还是跟我在一起的。她的功课比我的轻松,所以她放假会来英国找我。” 丘思萍感慨,抬眼看见儿子情绪低落,于是软着声线问,“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分手?” “佳言大三那年来英国找我,我一时冲动,就越界了。”陆捷一脸颓然,“虽然我有做措施,但她还是怀孕了。” 陆庆然立即问:“现在孩子呢?” 丘思萍也紧张起来:“孩子在她家养着呀?” 陆捷吸了口气:“我让她把孩子打掉了。” 陆庆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让她把孩子打掉了。”陆捷木然地重复。 陆庆然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就把桌上的那盛着热茶的茶杯砸到儿子身上:“混账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浅褐色茶渍在陆捷的白衬衣上洇开,茶杯随后就掉落到地毯上,它没有摔烂,随着惯性滚弹了一下。 那杯热茶虽然还冒着烟,但不算太烫,当茶杯砸到身上时,陆捷觉得被砸到的地方闷疼闷疼的,可见父亲根本没有留力。他一声不吭,既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等着父母责骂。 丘思萍有点心疼,但又觉得儿子这番作为实在过分,因而并没有帮他说话。 “什么叫做一时冲动?就因为这点破冲动,你就可以乱来了吗?”陆庆然手背上的青筋暴跳,眼睛死死地盯着儿子。 陆捷用力地抿着唇,手渐渐地收紧。 同为人母,丘思萍也为此感到愤怒:“你做事不想后果的吗?人家才念大三,真有了孩子,要还是不要都很为难。” 等父母说完,陆捷才开口:“这事是我做错了,我也很后悔。” “后悔有什么用?都成定局了。”丘思萍叹气,“当时你怎么不跟家里说呢?有我们跟你一起商量,总比你自己扛着要强得多。” 在丘思萍的安抚下,陆庆然的情绪才稳定了些许,他也说:“没错,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们,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陆捷回答:“你们肯定不同意打掉孩子的。我担心大家都各执己见,最后更难做决定。” 陆庆然再度发火:“不就是一个孩子,我们难道还养不起吗?” 面对父亲的质问,陆捷按捺着情绪回答:“佳言还没有毕业,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当妈妈的,我不可以应该这件事拖累她。再说了,我的儿子难不成还得依靠你们来养吗?更重要的是,我和佳言都不知道怎么培养和教育自己的孩子,养而不教,教而无方,不也一样罪过吗?” 这种养而不教的悲剧,丘思萍和陆庆然已经司空见惯,身边不少亲友的子女,正是因为缺少管教,渐渐变得骄奢淫逸,恃势凌人,有热衷于花天酒地、有沉迷于酗酒飙车,总之各样的混账事情层出不穷。儿子的忧虑不是多余,养大一个孩子很容易,但养大一个品行兼优的孩子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陆庆然说:“算了,一步错,步步错,无论怎样选择,都会有遗憾的。” 丘思萍惋惜无比,接着又说出自己的顾虑:“我还不是不同意你们的做法。当初那么轻易就把孩子打掉,以后能不能有孩子也不好说。” 闻言,陆捷的脸色变得铁青铁青的。 察觉儿子表情有异,陆庆然说:“现在知道害怕了?” 丘思萍用带着责备意味地眼神看了眼丈夫,低声说:“好了好了,儿子也不好受,你就少说两句吧。” 陆捷用手撑着脑袋,当他再次抬头,他平静地说:“就算她以后不能有孩子,我也会娶她的。” 丘思萍和陆庆然沉默下来,好半晌以后,丘思萍又一次叹气:“她要是以后不能生育,肯定是你的错,这是你欠人家的,要偿还也是应分的。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吧。” “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吗?”陆庆然忍不住泼儿子冷水。 听丈夫这一说,丘思萍立即问:“小捷,佳言的父母对你到底有多不满?该不会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吧?” “我想他们已经开始对我改观了,再深层次一点的,我不敢肯定。”陆捷回答。 “找个时间,我们一起上门跟佳言的父母见面吧。”想了想,丘思萍又说,“算了,就明天吧,这事拖得越久,就越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这……”陆捷有点犹豫,他之所以暂时不跟父母交代自己的恋情,就是因为不想父母替自己操心,也不希望父母为此而难为情。毕竟,他的所为确实伤害了贺佳言,他担心贺家两位长辈会迁怒于自己的父母,若这次关系也弄僵了,那么他们的前路都会更加黑暗。 丘思萍摆了摆手,她说:“别想太多,就这样定吧。老陆,你怎么看?” “我的脸都被丢光了!”陆庆然低骂,骂完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客厅里只剩丘思萍和陆捷,丘思萍正想说话,陆捷也战了起来:“妈,我先回房间换衣服。” “快去吧。”丘思萍说,“当心着凉。” 衬衣上的茶水已经干了大半,陆捷将衣裤都脱下来,然后套上家居服。从衣帽间里走出来,他就看见自己父亲正站负着手在落地窗前,听见声响也没有回头。他走到父亲身边,轻声唤他:“爸。” 透过这面落地玻璃窗,他们能把后院的景致都收入眼中。正是暖春,绿树的枝桠冒出的新芽已经长出绿叶,看上去生机勃勃的。陆庆然没有转头,他说:“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陆捷清楚父亲所指,他态度肯定地回答:“考虑清楚了。” “如果佳言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陆庆然语气淡淡地说。 陆捷也看向窗外,种在角落的一株蔷薇开得正好,他多看了几眼,随后回答:“我知道。” 相比于刚才,陆庆然算得上完全平复下来,他微微扬起下巴,声音很沉:“我就你一个儿子,如果佳言不能生育,这就意味着你不能够当爸爸,我不能够当爷爷,陆家的香火也断在这一代。就算后果是这样严重,你也不后悔吗?” “爸,我不会让自己再后悔一次。”陆捷认真地说。 得到这个答案,陆庆然终于转头看向儿子:“那好,我支持你,希望你这次的选择不会有错。” 父亲的神情并不放松,陆捷歉意丛生:“爸,对不起。” 陆庆然说:“虽然在外国生活了很久,但我永远都是一个传统的中国人,很看重传宗接代。不过,出了这种状况,我没有办法要求你放弃这个女孩子。况且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说不定你们没来得及结婚,孩子就来了……” 陆捷默然。 陆庆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收拾残局。” 陆家一家三口上门拜访贺元和陶安宜的时候,贺佳言正和几个老同学在餐厅里喝下午茶。自从上次在医院里遇见赵亮等人,她和陆捷复合的消息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很多平日跟贺佳言要好的同学都前来打探虚实,有些还约了她见面叙旧,她的行程渐渐开始充实起来。 今天见面的同学都很爱开玩笑,聊着聊着,她们就建议把陆捷也约过来。陆捷今天不用回学校授课,贺佳言抵不住她们的死缠难打,于是就给他拨了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在陆捷开口之前,贺佳言隐隐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她觉得奇怪,立即问他:“你在哪里?” 那头只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响,几秒以后,贺佳言就听见陆捷说:“怎么了?” “你在哪里?”贺佳言又问了一遍。 陆捷事先知道贺佳言跟老同学聚会,因此才选在这个时候带父母上门拜访的。贺佳言比较感性,他担心她在场反而会引起混乱。只是,她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两次,他也不好隐瞒:“我在你家。” “你去我家做什么?”贺佳言跟几位老同学点头示意,接着就走出了包房。 听出她话中的焦虑语气,陆捷便安抚她:“你别着急,我爸妈想跟你爸妈谈一谈而已。” 贺佳言不能不着急,她直接走到收银台,结了账就召了出租车回家。在路上,她给其中一个同学拨了通电话,交代自己有急事需要先离开,幸好她们也体谅自己,连说没关系。 花了大半个小时,贺佳言终于走进了家门。她随手关上防盗门,走到客厅却发现沙发上只坐着正在看杂志的贺元。她对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心里又急又乱,因而语气有点冲:“爸,其他人呢?” 贺元说:“走了。” “您把他们赶走了?”贺佳言大声质问。 贺元皱眉,他把老花眼镜摘下:“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贺佳言急得眼眶都红了,她咬着下唇,敢怒不敢言。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就在他们父女俩僵持不下的时候,走廊那头传来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贺佳言回头,十分意外地看着站在母亲身后的陆捷。 陶安宜没好气地对丈夫说:“女儿都跟你急了,你还捉弄她。” 两家长辈谈妥这笔糊涂债后,丘思萍和陆庆然受邀留下来吃晚饭,他们原本已经答应了,可惜临时有急事离开。陆捷担心不明状况的贺佳言会胡思乱想,于是就等她回家,好好地跟她再谈一谈。 在此期间,陶安宜看到陆捷无所事事的,因而便把他带到了贺佳言的房间,拿一些老相册给他翻看解闷。贺元本想跟进去的,但一时间又拉不下面子,所以就坐在客厅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 对于妻子的指责,贺元不服气:“她想太多而已,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贺佳言没有搭理父母的一唱一和,她直勾勾地看着陆捷,眼里填着无数个问号。 坐到沙发上以后,陶安宜就对那两个静默对视的孩子说:“我要看电视,你俩要聊天就进房间。” 陆捷和贺佳言一同走进房间,陆捷刚把房门关上,贺佳言就问他:“你干嘛不告诉我?你是故意趁着我聚会的时候过来的!” 看见她眼眶微红,陆捷柔声说:“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这也是我的事,你瞒着我就是你不对。”贺佳言的胸口还是微微急促地起伏,她坐床上,别过脸不看他。 陆捷站在原地端详着她微怒的模样,坦诚地承认错误:“是我不对,下次碰到这种事,我一定事无巨细地跟你交代。” 他把态度放得这么低,贺佳言就没有再追究,她问:“你爸妈呢?他们有没有被刁难?有没有生气?” 将转椅拉到床边,陆捷坐下以后才调戏她:“你上次还说不一定愿意嫁我,今天这么在意我爸妈的感受,是不是已经拿定主意了?” 贺佳言横了他一眼,但表情却有一点儿不自然:“你别借题发挥,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怠慢长辈而已。” 陆捷微微俯身与她平视,他没有说话,看着看着突然就弯起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被盯得心跳也乱了节拍,贺佳言推了推他厚实的左肩:“看什么呢?” “我在欣赏你嘴硬的样子。”陆捷回答。 贺佳言伸手捶他,他没有阻止,脸上的表情很惬意,似乎正在享受按摩。 “你爸妈很客气,没有刁难我们。其实,这次我们过来,主要是为了道歉的。”陆捷没有具体交代是因为什么而道歉,他想贺佳言肯定明白。 这件事近来被反复提前,渐渐地,贺佳言不再抵触和逃避这个事实,反而学会正视它,并尝试在这个阴影里走出来。她将手撑在身后,语气平和地问:“那我爸妈怎么说?” 陆捷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说:“你爸妈很大度,不仅没有责怪我们,还原谅了我们。佳言,他们真的很疼你。” “我知道。”鼻子倏地发酸,贺佳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很清楚,倘若自己不是对陆捷这般死心塌地,他这辈子应该不会被父母所原谅,更别提重新被接受。当然,陆捷的父母必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否则自己爸妈也不会这么快就松口。 陆捷摸了摸她的头顶,随后把放在梳妆台的相册拿过来:“刚才你妈妈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拿给我看,没看出来,你以前这么漂亮。” 贺佳言语带威胁地问:“难道现在的我就不漂亮了吗?” “好像长歪了……”话毕,陆捷就敏捷地躲开她的偷袭,笑着安抚她,“别急,歪了我也很喜欢。” 这本相册已经被看了大半。后面那部分的照片,多数是她上幼儿园时参加园内活动所拍下的,有好几张,她都是穿着花花绿绿的舞蹈服装,对着镜子摆着很臭美的姿势。陆捷真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贺佳言,他觉得滑稽,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来,免得身旁的人抓狂。 要不是翻看这些旧照片,贺佳言早已记不清自己这么幼稚的一面,她问陆捷:“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陆捷回想了下:“跟现在差不多。” “那你岂不是没有童年?”贺佳言很夸张地问。 陆捷的嘴角抽了抽,他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你这么天真无邪。“ 贺佳言扭着他的耳朵:“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拐着弯笑我傻里傻气。” “你不傻,还很聪明。”陆捷蹭了蹭她的脸颊,满心欢喜地说。 贺佳言勾着他的脖子,半个身体都依偎着他:“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爸妈到底喜不喜欢我?” 那语气里充满着怀疑与不安,陆捷双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试图借此给她一点力量:“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贺佳言抬眼:“你爸妈对儿媳妇的要求一定很高吧?” 陆捷摇头:“他们很随和的,也很喜欢你。” 对此,贺佳言表示怀疑:“你开玩笑吧?” 陆捷问她:“那你告诉我,你觉得我爸妈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贺佳言说:“我也不知道。” 陆捷将她的身体扶直,一本正经地说:“我爸妈就喜欢你这样女孩子,他们就算不相信你,也不会怀疑我的眼光的。” “听起来像是赞美我,实际上就是夸你自己。”贺佳言笑他。 陆捷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语气温和地说:“佳言,你也会喜欢我爸妈的。不要害怕,更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贺佳言觉得心都有融化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低声答应:“好。” 今晚陆捷在家里吃过晚饭才离开,贺佳言本想送他到楼下,而他却说:“不用送我了,回去哄哄你爸。” 最后那句话,陆捷将音量压得很低。贺佳言明白他的意思,因而没有坚持,她叮嘱:“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到家就给我发条信息。” “好的。”陆捷向她挥手,临走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将陆捷送走以后,贺佳言便低着头走回客厅。 陶安宜和贺元都在沙发上坐着。贺元还因被贺佳言质问而耿耿于怀,他没有搭理女儿,只是脸无表情地拿着遥控器调频。 贺佳言有点头疼,她坐到父亲身边,软着声线道歉:“爸爸,对不起,今天下午误会了您……” 这小招数还是很受用的,贺元虽然还是不吭声,但脸部的线条明显柔和下来。 看见丈夫这副别扭的样子,陶安宜一手将遥控器抢过来,“啪”的一声把电视机关掉。 贺佳言再接再厉,继续低声细语地跟父亲说:“当时我太着急了,我真不想惹您生气的。” 没有了电视机作幌子,贺元不能够再装作听不见,他眼睛直视前方,硬邦邦地说:“别人总是一个女儿半个贼,我以前觉得荒唐,现在倒觉得很有道理。其他女孩子都是嫁出去才想着婆家,你呢,还没有嫁出去就想着婆家了。” 贺佳言真的哭笑不得,他晃着父亲的胳膊:“乱说,我才没有这么不孝,您跟妈都是我最爱的人。” 贺元十年如一日地接受不了女儿的撒娇,听着听着,原本下沉的唇角也翘了起来。他终于肯正眼瞧她:“那你还为了别人跟我急?” “我……”贺佳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究竟。 早已看透女儿心思的贺元说:“你不就担心我们把人轰走了,他们面子挂不住、陆捷那小子不好跟自家爸妈交代吧?” 被父亲戳中心事,贺佳言低头不语。 贺元敲了下女儿的额角:“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你们一直没给个准话,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接不接受他、乐不乐意跟他的父母见面……”贺佳言摸了自己的额头,一脸委屈地说。 贺元说:“你这丫头,真当我跟你妈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老顽固吗?在这件事上,陆捷固然有错,但你也脱不了关系。如果真要追究,你也得承担一半的责任。” 陶安宜忍不住开口:“他们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连你半句不是都没说,真是挺难得的。现在看来,陆家的人还是很有担当、很有原则的。” 贺佳言的视线轮番在父母身上穿梭,半晌以后,她才试探着问:“这么说,你们真的同意我跟陆捷在一起了吗?” 女儿三句不离陆捷,贺元低骂:“你的脑子里只装着这男人是吧?” 陶安宜被他俩逗笑了,她对女儿说:“你爸现在都成了怨妇了,有事没事就吃飞醋。” 贺佳言抱着父亲的胳膊,像儿时一样枕在他肩膀,笑眯眯地说:“我不怕爸爸吃飞醋,爸爸是因为爱我才会吃飞醋的。” “整天花言巧语的,跟陆捷学的吧?”贺元心里乐得不行,但嘴上还是要把准女婿数落一番。 陶安宜无奈地摇了摇头,而贺佳言则说:“没错,都是陆捷教的,我明天就让他过来,您记得好好教育他!” 脑海里浮现陆捷对自己恭顺听从的模样,贺元终于笑逐颜开:“就这样定了!”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相比于陆捷遭遇,贺佳言的就好得多了。 陆庆然和丘思萍对贺佳言都心存愧疚,平日跟她十分亲近,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样。有时候陆捷也会语带笑意地询问父母,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不知不觉,这句话就成了陆捷挂在嘴边的玩笑。 周六的中午,陆捷将贺佳言从学校接回了老宅。刚进家门,他的母亲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炖汤出来,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对贺佳言说:“佳言,这汤刚炖好,你趁热喝。女孩子要保持身材,不过身体健康也很重要的。” 接过炖汤,贺佳言礼貌地向她道谢。 丘思萍笑眯眯地点头,她总觉得这女孩子越看越是顺眼。 贺佳言还不怎么习惯丘思萍的热情注视,陆捷看出她的不自在,于是对母亲说:“妈,您再这样盯下去,我担心佳言会消化不良。” 丘思萍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儿子身上,她说:“这炖汤你也要我,我让红姐给你盛一碗。” “刚才怎么没想到端两碗出来?”陆捷笑起来,“您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臭小子,这点事也计较。”丘思萍朝儿子瞪眼。 话虽这样说,但丘思萍心里却不是这样想。陆捷生性沉稳,不苟言笑,平日只喜欢窝在书房捧着大本大本的原文书籍消磨时间。这几年更是比往时更加沉默,总是一脸严肃,连说也不多讲。跟贺佳言复合之后,他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她看得出来,儿子这些变化是因谁而起。 当姜雨娴说陆捷偷偷藏着女朋友的时候,丘思萍不知道这个素未谋面却让儿子倾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更不知道儿子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隐瞒自己的恋情,因而她有点忐忑的。得知这消息后,她和陆庆然立即就安排回国的事宜,希望能够尽快向儿子问个究竟。 第一次跟贺佳言见面,丘思萍对她的印象倒不算太差,她长得很清秀,看上去不算惊艳,不过越看越是耐看。她的举止很斯文,谈吐也很得体,最重要的是,她在他们面前也表现得很得体,没有做出什么谄媚的行为。后来相处多了,丘思萍觉得这个女孩子挺真诚的,她平日不温不火的,但碰上原则性的问题却丝毫不肯退让,这点跟陆捷还是十分相似的。 作为一位,丘思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让儿子平安喜乐,贺佳言能够为他带来幸福,她真的打心底喜欢这个女孩子。 陆庆然约了几个旧时的合作伙伴聚餐,因而没有回家吃午饭。餐桌上就他们三人,陆捷便很放心地问自己的母亲:“爸到底在忙些什么,干嘛整天都不在家?” 丘思萍说:“能干些什么,你爸就喜欢忙忙碌碌的,没有哪天乐意停下来的。” 她给贺佳言添了点肉,接着又说:“佳言,你多点过来陪我,这父子俩都不愿意陪我。” 陆捷否认:“我不是不愿意陪你,而是你去的地方太无聊。” “佳言可没说无聊。”丘思萍转头求证,“佳言你说,到底无不无聊?” 这段时间,丘思萍经常让贺佳言陪自己走访亲友。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不少亲朋对陆家的事情都非常好奇,其中被问及最多的,就是陆捷的婚姻大事。 初时,丘思萍还是很乐意回答的,但往后却觉得厌烦,于是干脆把贺佳言带在身边,一见面就跟别人介绍,这是我的儿媳妇,那感觉真的万分爽快。 “不算无聊。”贺佳言回答。在丘思萍的交际圈子里,她的朋友多是真正的名媛和贵妇,她们的修养极好,而且见识渊博,看待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跟她们相处并不觉得难熬。 丘思萍给了陆捷一把胜利的目光,而陆捷则说:“她不想让您难堪而已。” “扭曲事实,跟你爸一个德行。”丘思萍笑骂。 为了陪丘思萍走访亲友,贺佳言跟陆捷的相处渐渐变少。难得有一个空闲的下午,而丘思萍也没有约贺佳言,因而他俩便到电影院看了一部新上映的文艺片。 在电影院里,陆捷看向大屏幕就想打盹,于是正部电影下来,他都捉着贺佳言的手在摆弄。 这部电影的题材比较特别,贺佳言原本在认真观看,但陆捷一直在揉捏她的手,有时候还恶作剧般挠她的掌心,害得她频频分神,最后只得低声警告他:“你再骚扰我,下次我就不带你来看电影。” 陆捷不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你以后我是聪聪吗?这么容易就能够唬得住?” 被陆捷打断以后,贺佳言就没有心思再看下去,她捉着他的手指,凑在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 跟她低声细语地聊了一会儿,陆捷提议:“不如我们溜吧?” 贺佳言说:“还没看到结局呢。” “结局就是男女主角在一起。”陆捷说,“结局都知道了,你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听他这样说,这部电影就让贺佳言彻底地失去了兴趣。陆捷牵着她,两人一起猫着身子离开,这感觉就像大学时代逃课一样。走出播映厅后,她问陆捷:“你真没有逃过课吗?” 陆捷想也不想就给了她答案:“没有。” 贺佳言觉得好笑:“看来你很有逃课的天分,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老师的一记目光。” 陆捷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尖,问她:“我不在的时候,你又经常逃课了?” “才没有。”贺佳言否认,随后又说,“本来看完电影就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回家,现在电影没看完就溜了出来,我们做些什么好呀?” “就这样随便逛逛不是很好吗?”陆捷看向她,说话时带着些许幽怨的意味,“你最近这么忙,几乎连见我的时间都没有。” 贺佳言晃着他的手臂:“这话说得真酸,你不是在吃你妈妈的醋吧?” 闻言,陆捷还真的思考起来,小片刻以后,他说:“佳言,不如我们到外面玩几天吧。” “为什么呀?”贺佳言笑着问他,“嫌弃爸妈们碍手碍脚了?小心我跟他们告状。” “你不会的。”陆捷搂住她的腰,低声诱哄她,“下周五是你的生日,我们去旅行庆祝一下。” 或许快乐便不知时日,不是陆捷说起,贺佳言也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将至:“原来你还记得。” 陆捷笑了笑,接着问:“你想去哪里?我来安排。” 思索了三两秒,贺佳言告诉他:“我想去一个有阳光与海滩的地方。” 外出旅游一事,陆捷计划得好好的,连被贺佳言父母反对也想好了对策。只是,他千算万算,都算漏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自己的母亲提出与他们同行。 那天他们在宋知瑾新开业的餐馆里试菜,除了陆、贺两家人,姜家两位长辈和姜雨娴也在场。 姜氏两位长辈对陆捷都非常亲近,因而对贺佳言也是和颜悦色的。贺佳言的斜对面坐着姜雨娴,姜雨娴总是一口一个贺姐姐地叫,叫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姜伯明跟贺佳言聊了几句,意外地发现这个女孩子口才了得,过后忍不住对陆捷说:“小捷,难怪你一直没有女朋友,原来你的要求这么高。” 陆捷跟贺佳言相视一笑,接着说:“姜叔您过奖了。” 眼见他们眉目传情,丘思萍在旁抿着唇偷笑。 很快,这一桌子的人都聊得很开怀,眼看大家都心情愉悦,陆捷就趁机跟贺元和陶安宜说:“贺叔、陶阿姨,我打算下周跟佳言一起去旅行,你们看可以吗?” 贺元和陶安宜还没有答话,丘思萍已经抢先发言:“你们要去旅行吗?我之前都没有听你们提起过。” “我们这几天才决定的。”陆捷淡定地回答。 贺元和陶安宜早已不再反对他们交往,听说他们要去旅行,贺元便说:“去吧,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地玩一玩。” 没想到这关可以过得如此顺利,陆捷喜出望外。只是,喜悦尚未消退,他就听见自己的母亲说:“旅行好呀,我跟你爸都计划着到外面走走。既然你们也要外出,那么就一起去吧!” 随后,丘思萍又鼓动贺元和陶安宜参与。陶安宜跟丈夫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同意:“这提议不错。前段日子,我们也打算旅行的,后来出了点意外所以没去成,现在恰好可以补回来。” 碍于还有外人在场,陆捷倒不好意思扫他们的面子,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们。听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计划着行程路线,他只觉得失策,原本想着贺家长辈不忍心在父母面前拒绝自己,不料却弄巧成拙。 陆捷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发现贺佳言正用手捂住半边唇,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幸灾乐祸。他将腿伸直,然后勾住她的小腿,轻轻地蹭着。 贺佳言想退开,但又怕惊动其他人,最后只能说:“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陆捷不得不将腿收回来,她才刚离席,陆捷就跟了上去,在通向洗手间的走廊上,他对贺佳言说:“不就是想跟你过过二人世界,怎么就这么难……” 贺佳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很开怀:“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上次你是怎么说的……比偷情刺激多了?” 陆捷微微眯了眯眼,他说:“贺佳言,没看出你也是一肚子坏水呀。”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虽然陆捷和贺佳言过不了二人世界,但这趟旅程还是十分愉快的。 由于贺佳言喜欢阳光与海滩,陆捷就把这趟旅行的目的地定在南边的群岛上。两家长辈也很喜欢这个远离都市烦嚣的地方,这里的白色沙滩蔓延不尽,纯净而透彻的海与天一望无际,身处其中让人倍感舒适和宁安。 五月刚至,岛上的气温还未似酷暑般炎热,大家的兴致都很高,都躺在沙滩椅上享受清凉的海风。 陆捷平日很忙碌,他身兼多职,要研究学术,要给学生上课,甚至要抽出时间为亲友设立的公司出谋划策。丘思萍感慨,她对陶安宜说:“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出来旅行真的很难得,孩子长大了,整天都忙着工作,有时候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陶安宜说:“能者多劳,年轻人忙点也没关系。不过能一起来旅行真的很难得,上次我们本来定好日子去玩几天的,但佳言又临时有事,最后也没去成。” 贺佳言正在喝水,听见母亲的话不小心就噎着了。 这番动静引起众人侧目,贺元最先明白过来,他看向陆捷,陆捷虚咳了声,继而说:“那会儿我的手刚弄伤了,佳言为了照顾我,所以才临时爽约的。” “手弄伤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丘思萍皱眉,她突然记起,几个月前,她曾跟姜雨娴通过电话,问起儿子的近况,姜雨娴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楚。当时她以为姜雨娴又挨了陆捷的训话,因而在闹小情绪,现在想来,姜雨娴应该不想撒谎,但又需替他隐瞒,所以才那样闪烁其词的。 陆庆然的目光也在贺佳言和陆捷之前穿梭,他态度不明地对儿子说:“你追女孩子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陆捷只是笑了笑,但坐在他旁边的贺佳言悄悄地红了脸。 眼见贺佳言一脸娇涩,丘思萍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数十年前的自己,初堕爱河,连一呼一吸都可以感受到满满的幸福之感,放眼望去周遭全是粉红色的梦幻泡泡。一晃眼自己就老了,她虽然不能够重新回到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但跟这两个正处于热恋期的孩子待在一起,她还是能够重温往昔的心动和甜蜜。 太阳渐渐地升到头顶,正午的太阳开始毒辣起来,他们就沿着原路折返,到预定好的餐厅吃午饭。 他们所处的包房恰好对着外面那片白沙细软的海滩,在阳光的照耀下,宽阔的海面泛□□点粼光。有好几对恩爱的小情侣还冒着酷热的太阳在沙滩上漫步,见状,丘思萍便问眼前这对小情侣:“我记得你们是从大学就开始谈恋爱了,快来告诉我,你俩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陆捷看了母亲一眼,那眼神明晃晃地显示着四个字——您很八卦。丘思萍丝毫不介意,她一脸期待,陆捷只好回答:“是我追求佳言的,她放学的时候经常到体育馆看我打篮球,见面见多了就有意思了。” “我是去看我哥打篮球,顺便看到你而已。”贺佳言纠正。 其实,陆捷的说法还是有偏差的。那时候他们虽然经常见面,但除了必须的点头和打招呼,就很少有其他交流。他们真正地擦出火花,是在一场庆功聚会上。 贺佳言记得很清楚,那时正是第一学期的期中,院篮球队在全省高校的联谊赛中夺冠,一众队员就兴高采烈地庆祝。作为萧淮的女朋友,柯雪想出席又有点胆怯,因而就拉上她作伴,刚好贺佳墨也她让过去聚一聚,于是她就答应了。 那晚的聚餐连他们学院的书记和辅导员都在场,大家高高兴兴地吃完晚饭,随后就到附近的ktv里继续狂欢。那群男生大多都在划拳和喝啤酒,为数不多的女生则聊天和唱歌。贺佳言聊着聊着觉得无聊,接着便坐在点唱机前点了好几首歌。 刚开始选的几首都是近来很热门的作品,她们几个女孩子都嘻嘻闹闹地唱了过去,直到大屏幕上切换了一首《春夏秋冬》,除了贺佳言,她们都说不会唱。 这是张国荣其中一首经典作品,由于是粤语版本,在场没有多少人来挑战。正当贺佳言打算独唱的时候,一个坐在角落的男生却把麦克风拿起,陪着她把这首歌唱完。 整个包房都闹哄哄的,他们唱的是什么、唱得怎么样根本没有谁会在意。但奇怪的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对方的歌声都收进了心底,即使多年后忆起,亦一如当夜那般荡气回肠。 白天陪着长辈们在岛上游玩,直到晚上,陆捷和贺佳言才溜出去谈恋爱。 这些地方都是他们走过的,贺佳言用力地晃着陆捷的手臂,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玩一点的?” 陆捷说:“是你自己说想去有阳光和海滩的地方,来这里除了看风景,还能干什么?” “一定有的,你想想嘛。”贺佳言缠着他,软着声音跟他撒娇。 陆捷无奈地摇头,最终把她带到度假区的自行车出租点。他租了一台单人自行车,支付押金后就把单据递给贺佳言放好:“没有好玩的,但刺激倒是不成问题。” 贺佳言觉得好笑,她侧坐在自行车后座,单手搂着陆捷的腰:“骑自行车也刺激?” “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吗?” 话毕,自行车就嗖地驶了出去。尽管载着贺佳言,但陆捷还是骑得很轻松,不一会儿就离开了那片游客密集的度假区。 陆捷这车速偏快,不过贺佳言还是可以接受,她轻轻地晃着小腿,一边欣赏着岛上夜景,一边对他说:“好久没有搭过自行车了,对上一次应该是大学春游的时候。” “这两年我也没有骑过自行车。”陆捷说。 贺佳言伏在他的背上跟他聊天,正说得兴起,陆捷突然对她说:“抱紧我。” 在抱紧他的同时,贺佳言探出脑袋张望,原来陆捷已经把自行车驶到陡峭的环岛径道上。前方正是一个大斜坡,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自行车便随着惯性疾速下滑。 环岛的路灯一盏一盏地飞速后退,贺佳言死死地搂着陆捷的腰,笑骂他是疯子,陆捷轻佻地吹起口哨,自在得如履平地。伴着晚间的海风,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她放声大喊,那种刺激和爽快根本不能够用言语形容。手心染上陆捷的体温,靠着那宽广的背,她丝毫不感到畏惧。 车速越来越快,贺佳言的心似乎也飘了起来,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自行车才慢慢地停下。 陆捷双脚撑地,他微微转头,伸手摸了摸贺佳言的脸:“好玩吗?” 听见他的声音,贺佳言终于回过神来,她跳下车,此际还是惊魂未定:“好玩又刺激,这可以了吧?” 将自行车靠在绿化带的大树,陆捷带着贺佳言越过防护栏,扶着她的腰将她托到临海那块宽阔的大岩石上。待她坐稳以后,他才坐下来舒展双腿,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你也太大胆了,要是我们摔伤了,我一定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的。”贺佳言倚在他肩上,笑眯眯地说。今天他们已经环岛绕了一圈,陆捷肯定是记得这里的地形,所以特地带她来的。 陆捷不以为意,他说:“我在英国拿过山地车赛的冠军,这点小斜坡应该不至于让我这么丢脸吧?” 难得碰上一个天朗气清的夜晚,幽蓝的夜幕上挂着无数颗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他们依偎着遥望星河,惬意地享受着这番海风与浪声。 贺佳言像以前那样,逼着他做一些无聊的事:“我们来数星星吧。” 陆捷拒绝,贺佳言腻在他胸膛撒娇,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跟她交换条件:“要不我唱歌给你听?” 贺佳言心中一动,她抬头看向陆捷,而陆捷已经轻轻开口。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陆捷刚唱完第一句,贺佳言便已悄悄地红了眼眶。他不在场的这几载春秋里,每当听见这首歌,她的鼻子总是酸酸的。当日跟他合唱,贺佳言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句“如离别你亦长处心灵上/宁愿有遗憾/亦愿和你远亦近”,居然就是他们的预言。 就算这个世界好得很,欠缺了对方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他们都很庆幸,能重新走到一起,那失而复得的感觉,是最让人刻骨铭心的滋味。 贺佳言将脸埋在他怀里,笑中有泪地陪他唱: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春风彷佛爱情在酝酿 初春中的你撩动我幻想/就像嫩绿草/使春雨香……” 陆捷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声音里的颤抖被自远而近的浪声掩盖。 在未来的日子里,四季都很好,只因你在场。 他们很晚才回度假村休息。洗完澡后,贺佳言就把自己藏在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连陆捷是什么时候躺到自己身旁都不知道。 昨天大家都约好,今晨八点半才到酒店的大堂碰面的。贺佳言本想着可以睡到八点,谁料陆捷七点不到就将她叫醒,然后催促她快点洗漱换衣服。 贺佳言的眼睛干干涩涩的,她艰难地睁开了一条小缝,但很快又放弃。她用力抱着被子,将脸埋在枕头上不搭理陆捷。 陆捷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过后便神迹般睁开眼睛,转头问他:“真的吗?” “真的。”陆捷回答。 得到他的答案,贺佳言立即从舍弃温暖的被窝,走进浴室洗漱。刚刚陆捷说,他们俩等下就搭乘快艇,到另一个岛上游玩。 撇下几位长辈到别处游玩似乎有点不厚道,贺佳言一路都在叨念,陆捷笑她:“我记得你当时是迫不及待地答应的,现在都出来了,怎么又退缩了?” “我总觉得他们会给我们好看的。”清晨的海风微寒,贺佳言将半个身体都藏到陆捷怀中。 “有我呢。”陆捷说,“况且老人家也不太适合浮潜,所以就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在博物馆里看珊瑚展览吧。” 在途中是满心忐忑,当贺佳言换好潜水装备的时候,她已经把其他人都抛之脑后。潜水教练把基本要领告诉她,并让她好好地记住几种特定手势。教练走开以后,陆捷又跟她说了一遍,她摆了摆手:“我又不是老人痴呆,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的。” 潜水的过程十分美妙,能够毫无阻碍地与各式各样的鱼群和珊瑚嬉戏,那感觉比在海洋馆里隔着玻璃观赏要有趣千万倍。海底世界精彩纷呈,贺佳言流连忘返,回到酒店时,她发现自己被晒黑了一圈。 下午他们窝在房间休息,贺佳言躺在床上敷面膜,敷完以后就给母亲拨了通电话。 陶安宜说:“你这才想起过我们汇报行程,早干嘛去了?” 贺佳言讪讪的,她回答:“我们出发的时候才七点多,不想吵醒你们嘛,到了这边就跟着教练学潜水,没有时间。” “你就找借口吧。”陶安宜语气平平地说。 “妈……”贺佳言长长地唤了她一声。 陶安宜终于绷不住脸,她笑起来:“算了,你这小媳妇的模样还是留给小捷看吧。我们早就知道你们去潜水,今早前台小姐已经告诉我们了。” 现在连母亲也学会调戏自己了,贺佳言暗暗地瞪了不远处的陆捷一眼,切断通话后就进浴室把残留在脸上那层黏糊糊的乳液洗掉。 把脸洗得光洁而清爽后,贺佳言就准备出去。不料一转身,她踩到瓷砖上的一滩水迹上,酒店提供的简易拖鞋没有防滑底,她往后滑倒,并略为凄厉地惊呼了一声。 陆捷冲进浴室时,贺佳言正一脸忧伤地跌坐在地上,他过去将她抱起,满目心疼地问:“有没有摔着?” “没有,我扶着玻璃门滑下去的。”贺佳言抱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颈侧。 “小笨蛋。”陆捷笑她,最近她养尊处优,他所碰的地方都软软的。他的手掌开始发痒,渐渐地,连压在身体深处的渴求也开始骚动。 贺佳言没有察觉他眼底涌起的风暴,她把脏兮兮的手印到他脸上,眉开眼笑地说,“小笨蛋要洗手。” 贴在自己脸上的双手带着淡淡的香气,陆捷看着她那带笑的眼睛以及那弯起的红唇,喉咙不由得发紧。他托起贺佳言的臀,动了动唇:“单洗手恐怕不行了……” 当贺佳言知晓陆捷的意图时已经太迟,陆捷她把锁在怀中,随后便打开了花洒。 刚从水管里出来的都是冷水,贺佳言缩着脖子捶他:“混蛋,我才刚洗了澡。” “我的脸也是刚洗。”陆捷将贺佳言抵在墙上,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随后就吻住她的唇。 浴袍很快就湿答答地贴着他们的身体,陆捷引导她将腿环在自己腰间,挪开唇语带笑意地说:“缠紧了,不然这回真会摔下去。” 浴室里很快就水雾弥漫,贺佳言被他吻得意乱情迷,睁眼时只看见他朦胧的俊脸,如梦似幻。若非感受到那只正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掌,她真的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单手勾住陆捷的脖子,然后推他的胸膛:“诶……” 地板湿滑,陆捷不想重蹈贺佳言的覆辙,于是抱着她一同离开了浴室。他把她抵在床尾的软榻上,然后挑开那睡袍的带子,她前襟大开,手底那片嫩滑肌肤的手感好得出奇。她应该觉得痒,此际正贴着自己乱蹭。他被蹭得浑身是火,利索地将她的睡袍脱下抛开后,他将她的身体下放,含着她的耳朵诱哄:“这次来真的?” 贺佳言正不可自控地颤抖着,她勉强将理智拉回来,咬着牙指控:“你早有预谋!” 手指在贺佳言那片细滑而敏感的花园逗弄,陆捷满意地听着她在自己耳边断续嘤咛。他沉下腰,沙哑着声线对她说:“为了跟你重新开始,我三十六计都用了一遍,所以我决定要用三十六种花式跟你讨回来。”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下午他们窝在房间休息,贺佳言躺在床上敷面膜,敷完以后就给母亲拨了通电话。 陶安宜说:“你这才想起过我们汇报行程,早干嘛去了?” 贺佳言讪讪的,她回答:“我们出发的时候才七点多,不想吵醒你们嘛,到了这边就跟着教练学潜水,没有时间。” “你就找借口吧。”陶安宜语气平平地说。 “妈……”贺佳言长长地唤了她一声。 陶安宜终于绷不住脸,她笑起来:“算了,你这小媳妇的模样还是留给小捷看吧。我们早就知道你们去潜水,今早前台小姐已经告诉我们了。” 现在连母亲也学会调戏自己了,贺佳言暗暗地瞪了不远处的陆捷一眼,切断通话后就进浴室把残留在脸上那层黏糊糊的乳液洗掉。 把脸洗得光洁而清爽后,贺佳言就准备出去。不料一转身,她踩到瓷砖上的一滩水迹上,酒店提供的简易拖鞋没有防滑底,她往后滑倒,并略为凄厉地惊呼了一声。 陆捷冲进浴室时,贺佳言正一脸忧伤地跌坐在地上,他过去将她抱起,满目心疼地问:“有没有摔着?” “没有,我扶着玻璃门滑下去的。”贺佳言抱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颈侧。 “小笨蛋。”陆捷笑她,最近她养尊处优,他所碰的地方都软软的。他的手掌开始发痒,渐渐地,连压在身体深处的渴求也开始骚动。 贺佳言没有察觉他眼底涌起的风暴,她把脏兮兮的手印到他脸上,眉开眼笑地说,“小笨蛋要洗手。” 贴在自己脸上的双手带着淡淡的香气,陆捷看着她那带笑的眼睛以及那弯起的红唇,喉咙不由得发紧。他托起贺佳言的臀,动了动唇:“单洗手恐怕不行了……” 当贺佳言知晓陆捷的意图时已经太迟,陆捷她把锁在怀中,随后便打开了花洒。 刚从水管里出来的都是冷水,贺佳言缩着脖子捶他:“混蛋,我才刚洗了澡。” “我的脸也是刚洗。”陆捷将贺佳言抵在墙上,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随后就吻住她的唇。 浴袍很快就湿答答地贴着他们的身体,陆捷引导她将腿环在自己腰间,挪开唇语带笑意地说:“缠紧了,不然这回真会摔下去。” 浴室里很快就水雾弥漫,贺佳言被他吻得意乱情迷,睁眼时只看见他朦胧的俊脸,如梦似幻。若非感受到那只正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掌,她真的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单手勾住陆捷的脖子,然后推他的胸膛:“诶……” 地板湿滑,陆捷不想重蹈贺佳言的覆辙,于是抱着她一同离开了浴室。他把她抵在床尾的软榻上,然后挑开那睡袍的带子,她前襟大开,手底那片嫩滑肌肤的手感好得出奇。她应该觉得痒,此际正贴着自己乱蹭。他被蹭得浑身是火,利索地将她的睡袍脱下抛开后,他将她的身体下放,含着她的耳朵诱哄:“这次来真的?” 贺佳言正不可自控地颤抖着,她勉强将理智拉回来,咬着牙指控:“你早有预谋!” 手指在贺佳言那片细滑而敏感的花园逗弄,陆捷满意地听着她在自己耳边断续嘤咛。他沉下腰,沙哑着声线对她说:“为了跟你重新开始,我三十六计都用了一遍,所以我决定要用三十六种花式跟你讨回来。” 贺佳言的反应很青涩,陆捷虽然血脉正火速地奔腾,但是也不敢太放肆。她缩着身体,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最甜美的折磨。 虽然陆捷很体贴,但贺佳言仍旧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挪动。陆捷精神得很,他靠在床头软包上看着她的睡容,一遍一遍地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软很滑,像一匹上好的丝绸,让他爱不释手。 贺佳言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间,她感觉到陆捷的手又在作乱,她往床角那端缩了下,谁料她还没能缩远半寸,陆捷已经搂住她的腰。 陆捷知道她肯定是害羞了,他耐着性子哄了她很久,直到她愿意转身面向自己,他才再度调戏她:“脸皮薄也没关系,多练习几次就厚了。” 回应他的是贺佳言重重的一拳,贺佳言正好敲在他的肋骨上,听见他闷哼了一声,她便满意地收手。 在被窝里温存了片刻,贺佳言问他:“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这次又中奖了,那该怎么办呀?” “生下来呗。”陆捷想也没想就说,“难道你没有发现,那几位老人家都一副猴急模样吗?” 贺佳言说:“你才猴急呢!” 陆捷难得不狡辩,他承认:“我确实很猴急。” 他们在岛上厮混了整整一天,翌日早上才搭乘快艇去跟长辈们汇合。 在大堂里看见这两个消失了整天的孩子,丘思萍便笑意盈盈地问:“玩得开心吗?” 贺佳言被陆捷牵着,她回答:“好玩。” 他们一起到酒店的餐饮区吃自助早餐,丘思萍边走边问:“佳言,昨天你俩潜了整整一天的水吗?” 贺佳言被问着了,因而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嗯,我们只潜了水。” 丘思萍长长地“哦”了一声,继而跟陆庆然意味深长地对视。 贺佳言觉得两家长辈看他们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对此,陆捷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总说贺佳言想得太多。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反驳:“你试试被他们盯着肚子来看,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陆捷嬉皮笑脸的,他说:“我鉴定过了,你的肚子又没有赘肉,怕什么给别人看。” “无赖!”贺佳言用手肘撞他。 陆捷摸了摸鼻子,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骂名。 当天下午,他们就收到消息,新形成的超强台风将会于未来几天正面袭击群岛一带。陆捷和长辈们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觉得提早离开比较妥当,因而,原定的五天行程不得不缩短为三天半。 行程的最后一天正是贺佳言的生日,陆捷原本打算在岛上帮她庆祝生辰的,奈何天公不作美,他那浪漫而完美的计划通通派不上用场。 贺佳言对他那所谓的浪漫计划不感兴趣,陆捷有点受伤,他问:“你给点面子可以吗?” 她还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就你这性格,我没办法想象你能做出什么浪漫的事情。” 陆捷皱了皱眉,竟然无言以对。他问贺佳言:“浪漫真的很重要?” 难得他有这样的觉悟,贺佳言便鼓动他:“很重要,我觉得你应该学一学。” 虽然这只是贺佳言无心的抱怨,但陆捷却耿耿于怀。只要有空闲的时候,陆捷就会思考这个问题,有次他正陪着贺元下棋,不知不觉又忖量着那些所谓的浪漫,最后惨败在准岳父手里,并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贺元看出陆捷有心事,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两个小年轻闹别扭了,但很快,他又否决了自己的念头,因为陆捷对自家女儿简直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一点也不想感情出了问题。他挣扎了很久才放下架子,一脸八卦地问陆捷:“最近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陆捷觉得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学着那些小女生臆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桥段,简直贻笑大方。他重新摆出棋局,语气淡淡地说:“最近在研究一个很棘手的案子。” 贺元倒没那么容易被陆捷忽悠过去,待陆捷离开以后,他又审了女儿一遍。贺佳言觉得好笑,她对父亲说:“他真的在研究一个很棘手的案子,我前几天才帮他整理了很多资料。” 在女儿身上搜刮不出任何线索,贺元只好跟妻子倾诉。经丈夫这么一说,陶安宜也察觉了陆捷的不对劲。陆捷到家里作客时,她对他总是格外的留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陶安宜最终还是发现了陆捷近来神绪恍惚的根源。那晚他到家里吃饭,饭后贺佳言在厨房里洗碗,而他则坐在客厅看报纸。他盯着某一版面足足看了十分钟,陶安宜装作无事地坐到他身旁,继而瞄了眼那版报纸的内容。当看清楚标题上那几个加粗的黑色大字,她真的惊呆了。 当天晚上,陶安宜就神经兮兮地在走廊里张望了片刻,确定贺佳言不会走出房间后,她将房门关紧,慌慌张张地说:“老贺,这次真的糟糕了!” 贺元马上紧张起来:“怎么回事?陆捷那臭小子移情别恋了?” 陶安宜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把陆捷今晚浏览了很久的那版报纸递到丈夫手中,陶安宜语带惋惜地说:“真没想到,那孩子居然有这种毛病。” 贺元接过报纸,这个版面排着是密密满满的广告,在看到“早-泄”、“阳-痿”一类的字眼,他才理解陆捷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 毕竟,这真的是男人的痛。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rtwelve从青春走到白头 第六十四章 旅游归来后,陆庆然和丘思萍都么有回英国的意思。为此,陆捷跟他们详谈了一场,顺便聊一聊自己未来的动向。 陆捷大概能猜到贺佳言的意思。她应该不希望与父母相隔千里,外面的世界纵是新鲜与美好,终究也比不上故土。因此她至今也没有跟自己谈过去留的意思。慎重考虑后,他告知父母:“我打算留在棠海。” 得知儿子的想法,陆庆然和丘思萍都很平静,陆庆然说:“其实,我跟你妈妈也商量过了,我们觉得回棠海养老。” 闻言,陆捷有点错愕:“之前怎么没有听你们提起过?” 丘思萍叹了口气,她说:“人老了,总希望能够落叶归根。家里的亲戚和朋友大部分都在国内,我们继续在外面游荡没有什么意思。” 陆捷皱眉,他看向父亲:“那公司怎么办?” 陆庆然神情很轻松,他说:“这些年来,你小叔和堂弟为公司付出了很多,我打算退下来,把公司交给他们打理。” 陆庆然并非老顽固,尽管这家极具规模的外贸公司是他大半辈子的心血,但是他还是乐意放手让后辈接手,毕竟将来都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而自己也该告别这些忙碌而紧张的工作,开始安宁而幸福的慢生活。 丘思萍也说:“你不是不知道,这几年你爸的身体也不如以前的好了。医生经常让他按时作息,不能过度操劳,他是一个工作狂,工作起来就开始玩命,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公司的事务交给小越。” 多年以前,陆庆然也劝过儿子回公司帮忙,陆捷从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且执着己见,被拒绝后,陆庆然就没有再提起过。这是儿子的人生,陆庆然只可以从旁引导,却不可以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思想,更不可以强迫他按着自己安排的道路走下去。 完成学业后,陆捷就一边从事学术研究工作,一边在学校传道授业。其实陆庆然和丘思萍都很替他感到高兴,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少成就,而是因为他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并为此而努力与奋斗。 陆捷终于知道父亲这段时间在忙碌什么,看样子他应该在那个时候已经作好了决定。虽然父母没有明说,但陆捷知道他们之所以重归故土,肯定跟自己脱不了关系。他父亲在商场上呼风唤雨了数十年,如今突然毫无过渡就退隐,看起来确实有点仓促。沉吟了下,他说:“其实,我也很希望你们回国,前提是你们觉得高兴,如果你们已经习惯了旧时的生活,那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丘思萍说:“那当然。” 陆庆然也对儿子说:“虽然我们决定回来,但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不会把公司留给你的,因为你没有做过什么贡献。分红倒是可以有,就算不留给你,我也得留给我的孙子或孙女。” 股权和股份,陆捷向来不在乎。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而一脸严肃地问自己的父亲:“爸,您不需要再考虑清楚吗?” 陆庆然摇头:“我考虑得够清楚了。人生到这个阶段,名利和金钱早已经轻于鸿毛,我想我会享受这种生活的。你与其为了操心,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佳言身上,好让我跟你妈放下心头大石。” “对呀。”丘思萍立即附和:“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佳言娶进门?” 提及贺佳言,陆捷连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他说:“应该很快了。” 两位长辈都眉开眼笑的,丘思萍急切地问:“有多快?要是给个确切的时间就更好了,我可以跟亲家们好好地商讨一下婚礼的事宜。” 丘思萍老早就希望能够替儿子操办婚事了。可惜他一直没有成家的意思,身边连个固定的女伴都没有,盼了一年又一年,终于被她盼到了。想到婚礼与宴席的热闹场面,她满心兴奋,真想立即就上门提亲。 陆捷揉了揉额角,他说:“妈,您先别着急,我连婚都没有求呢。” 看出儿子脸上的忐忑神情,丘思萍笑他:“佳言又不是不乐意嫁给你,你还在犹豫什么,快点去求婚!” “快不了,一辈子才结一次婚,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陆捷说。要是贺佳言嫌弃这婚求得不够浪漫,然后他跟说一句‘还没有准备好’的话,他真不知道该耐心地等她准备好,还是像土匪强盗一样把她扛进教堂。 丘思萍和陆庆然都笑起来,丘思萍拍拍儿子的肩:“要加油哦!有空多点带佳言回家吃饭。” 陆捷原本也打算多点带贺佳言回家的,但每每临近晚饭时间,他经常会接到陶安宜或者贺元的来电,被热情地邀请到贺家吃饭。 再三权衡后,陆捷决定继续抽多点时间亲近准岳父与准岳母,为自己的未来幸福扫除各样潜在的障碍。 意外得知陆捷的难言之隐后,贺元和陶安宜不希望他难堪,于是都绝口不提。对此毫不知情地贺佳言和陆捷,每天都如常地谈谈恋爱调*,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很快,贺佳言就发现父母总是特别殷勤地把陆捷请到家里来吃饭。有次跟母亲在厨房里准备食材,她忍不住发问:“妈,最近您怎么来让陆捷到家里来?” “我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多点时间相处不好吗?”陶安宜没有听女儿提起陆捷的毛病,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有意替陆捷隐瞒,因而没有将实情相告,免得大家都尴尬。为了模糊陆捷的视线,初时她只准备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等他习以为常时,她才为他碰上一系列补肾壮阳的菜式,帮助他重拾雄风。 贺佳言有所怀疑,但又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过后就没有追问。只是,不久以后她就在餐桌上找到了答案。 自从陆捷把这里当成第二饭堂以后,贺佳言发现餐桌上出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菜式,核桃炖猪腰、红焖黄鳝、三鲜烧海参、紫苏干煸小泥鳅……这些全是他们不常吃的东西。 贺佳言随便到网上搜索了一下,立即就知晓了这些菜式的功效。盯着液晶屏里那些让她脸红耳赤的字眼,她几乎想哀嚎。她这样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个所以,想陆捷这种聪明又敏感的人,肯定很早就洞悉这一切了。 陶安宜没察觉事情早已败露,她每天都挖空心思地为陆捷准备药膳。在她精心地炮制了山药鸽子炖汤的时候,贺佳言就走进了厨房,一脸无奈地问:“妈,您究竟在干什么?” 听见女儿的声音,陶安宜“呀”了一声,避而不答:“你不是在房间睡午觉吗?怎么跑出来了?” 看着那只光秃秃的鸽子,贺佳言有点头疼,她问母亲:“您干嘛老做这些东西给陆捷吃呀?别人不清楚状况,还以为他性功能有问题呢!” 陶安宜一下没忍住,不假思索就说了句:“难道不是吗?” 贺佳言啼笑皆非,瞬间就把这话噎着了。 眼见女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陶安宜叹气:“你们就别遮遮掩掩的了,我跟你爸早就知道了。其实男人超过三十岁就很容易出现这种毛病,尤其是小捷这种职业,肯定经常坐在办公室批阅作业什么的,特别容易中招。” “这是谁告诉你们的!”贺佳言问。 陶安宜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末了还说:“你还记得那份降血脂的药膳菜谱吗?你爸自从吃了这些菜,血脂就控制得很好。我前些天托小慧咨询过那老中医,他说性功能障碍也能够通过药膳改善的,所以就让小慧向他要了份食谱。你别担心,我们都没有告诉其他人,这是给小捷准备的。” 贺佳言真觉得百口莫辩,她凑近母亲,红着脸说:“您别闹了,他根本没有这问题……” “你怎么知道?”陶安宜显然不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贺佳言气结,咬了咬牙就挤出几个字:“我亲身体验过!” 陶安宜微微愣了下,回过神来,她抿着唇笑起来。 “您还笑!”贺佳言娇嗔。 在贺佳言的用力证明下,陶安宜终于相信陆捷是没有那种疾患的。她笑容满满地说:“好好好,他什么毛病都没有,这总可以了吧?” “您跟爸以后要是有什么想法,记得要跟我说,不然准闹笑话!”贺佳言叮嘱。 陶安宜憋着笑点头,她指了指料理台堆着的食材:“这山药炖鸽子还是继续做吧,小捷虽然没有毛病,但补补身子也不是坏事。” 临近傍晚,陆捷如常地到贺家吃饭。刚进了门,陶安宜就把他叫进厨房,把汤盅递到他手里:“小捷,这汤刚炖好,你可要趁热喝。” 贺佳言嗅到那股气味就觉得难受,她陪着陆捷坐在饭厅,等他喝完,她才试探性地问他:“好喝吗?感觉怎么样?” 抬眼看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陆捷微微将身体前倾,似笑非笑地说:“你觉得呢?” 贺佳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她低着头说:“那个,我爸妈都误以为你……” 她终究不好意思说出那几个字,于是抬头瞥了陆捷一眼,陆捷弯起唇角,淡定地替她补充:“不能人事?” 贺佳言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无力地点了两下。 陆捷轻笑了声,接着回答:“我知道,陶阿姨第一次做了核桃炖猪腰,还让我喝了两大碗,我就觉得奇怪。过几天她又做了红烧黄鳝,还跟贺叔一起把黄鳝都推满我的饭碗,我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早料到这事瞒不过陆捷的法眼,贺佳言问他:“你怎么不跟我爸妈说清楚呀?” 把汤盅里的炖汤都喝完,陆捷才回答:“他们应该是怕我难堪才不求证的吧?既然他们那么体贴,那我就顺顺长辈们的意吧。” “你有没有生气?”贺佳言试探着问,这事毕竟伤了他那脆弱的男性尊严,生气不悦也是人之常情。 陆捷摇头,他握着贺佳言的手揉捏:“我怎么可能生气。” “真的?”贺佳言再度跟他确认。 陆捷温声回答:“当然是真的。你知道吗?你爸妈真的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了,这种感觉很窝心。”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贺佳言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番温暖的话,一时之间就怔怔地看着陆捷,各种滋味涌过心头。从初时的反对,接着开始改观,渐渐地接受,最终真正把陆捷当成自己人,这一路走来真的挺艰难的。不过再艰难也是值得的,幸好他们都不曾动摇,幸好他们都坚持到最后。 被她盯了三两秒,陆捷就觉得有点躁动,真觉得准岳母为自己准备的炖汤和药膳功效显著。他虚咳了声:“好了,别这样看着我了,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的状态。” 这话说得不露骨,贺佳言却明白其中的意思,接着便捶了他一记。 陆捷将汤盅推到一边,然后伸手搂贺佳言的腰:“今晚跟我走?” “不要!”贺佳言将脸别到另一边。 陆捷凑近她耳朵说:“干嘛不要?你妈妈这么费脑筋地给我进补,我没理由辜负她的期望的。” 贺佳言推他:“我来大姨妈了。” 陆捷“哦”了一声:“这次居然没中……” “你还真想百发百中呀,以为自己是神射手吗?”贺佳言笑他。 陆捷的笑容十分暧昧,他说:“没中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是吗?” 贺佳言娇嗔:“讨厌!” 从厨房出来,陶安宜就看到两个孩子在打情骂俏,她笑吟吟地将汤盅收起来:“你们笑得这么高兴,在聊什么呢?” 原本贴在一起的贺佳言和陆捷立即正襟危坐,贺佳言生怕陆捷乱说话,于是抢先回答:“他说您炖的汤味道很好。” 话音刚落,陆捷和陶安宜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她猛地反应过来,暗暗在心里埋怨自己。 幸好陆捷即使替她解围,他对陶安宜说:“味道确实不错,我妈妈的手艺也比不上您的。” 赞美谁得爱听,陶安宜也不例外,她眉眼舒展:“你又哄我高兴了!改天也让你的爸爸妈妈过来吃饭,我们也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晚饭过后,贺佳言陪陆捷在厨房里洗碗,她站在一旁玩手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天。 清洗汤盅的时候,陆捷突然问:“你爸妈到底为了什么会我怀疑我那方面有问题?” 贺佳言有点尴尬,因而没有马上回答。 陆捷眯了眯眼,他问:“难道是因为我的表现不够好,所以你就跟两位老人家打小报告?” “这都是因为你自己!”贺佳言被他逗笑了,“你看报纸就认真地看呀,没事干嘛盯着那种治疗性功能障碍的广告看,还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爸妈怎么可能不误会你!” 经贺佳言这么一说,陆捷好像有点印象,他稍稍地回想了一下,最终只说:“我忘了我到底盯着什么版面发呆,应该不是那种无聊广告吧?” 将手机收起,贺佳言很认真地说:“不是应该,是肯定,我妈亲眼看见的,你就别狡辩了。” 陆捷失笑:“那我真得感谢你爸妈,明知道自家宝贝女儿没有性福保障,还没有用扫把将我赶出家门。” 不知不觉又到了毕业季,每到这个时候,陆捷总比平日也忙碌些许。贺佳言经常协助他处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务,偶尔忙得很晚,她就在陆捷家中留宿,两家家长虽然知情,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孩子们胡闹。 有天贺佳言帮他整理书桌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几封类似书信的东西,她觉得好奇,于是问陆捷:“这是什么?” 正在修改方案的陆捷抬头,翻了翻那几个白色信封就说:“学生让我写的毕业赠言。” “你写了吗?”贺佳言又问。 陆捷点头。 “我能看吗?”贺佳言非常好奇,她还以为陆捷很酷酷地拒绝这群小年轻们的要求。 “看吧。”说毕,陆捷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笔记本上,继续修改尚未完善的方案。 贺佳言原以为,像陆捷这种经常冷着脸的教授,应该只受那些天真无邪的女学生追捧。她没想到,在他的粉丝群体里,居然还有不少的男同学。 这些赠言都十分正能量,贺佳言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每一份都不相同:“你跟这些学生都很熟悉吗?连他们的喜好和特长你都记得清楚?” 听她这样说,陆捷便从她手中抽走那几个信封:“学生的醋你也吃?” “我可没说。”贺佳言从陆捷身后抱着他的脖子,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肩膀。 陆捷捏了下她的脸颊,接着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然后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起初贺佳言不肯,但陆捷很坚持,她拗不过他,只是坐了下去。 陆捷抱住她的腰:“周六就是毕业典礼了,我们一起回我们的母校走走?” 贺佳言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陆捷将她抱紧了一点,他说:“我一直觉得没能陪着出席毕业典礼是件很遗憾的事情。虽然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但总能够想想办法弥补这个遗憾的。” 其实,这不仅是陆捷的遗憾,同样也是贺佳言的遗憾。贺佳言伸手回抱着他:“那个时候,我特别希望你可以出现,真的……” “是我不好。”陆捷幽幽地叹息。 周六那天阳光普照,陆捷大清早就到公寓楼下等贺佳言。 贺佳言已经提前了十分钟出门,刚走出公寓就看见陆捷那停靠在路旁的车子,因而便疾步走过去。恰好有巡逻的保安经过,她习惯性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区的保安已经认得陆捷,看见贺佳言迫不及待地朝陆捷走过来,他憨笑起来:“又跟男朋友约会了?” 贺佳言笑着点头。 那保安特地回头看了看车里的陆捷,随后转头对她说:“你男朋友来得早,我还没有交班的时候他已经在了,下次你可别迟到太久,当然男朋友闹脾气。” 贺佳言哭笑不得。上车以后,她就把刚才的所听所闻告诉陆捷,随后还问他:“我真迟到了吗?我明明记得我们约的是八点半。” 陆捷说:“我也记得我们约的是八点半,但我偏偏八点就出了门。” 他们抵达时,学校内外都已经人山人海,陆捷将车子停靠在附近的停车场,然后跟贺佳言步行过去。 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和家长在校道里穿梭,贺佳言和陆捷的穿着很悠闲,混杂在这些小年轻里头,看上去还有几分大学生的感觉。 负责维持礼堂秩序的老师认识陆捷,因而陆捷和贺佳言能够进入礼堂听老院长和学生代表的毕业致辞。看着席上那群表情各异的毕业生,他们也不禁感触良多。 毕业典礼开始以后,老院长很快就上台致辞。他们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从头到尾都听得很认真,彷佛这也是自己的毕业典礼。 遥想当年,他们同样心怀忐忑与希冀,上完老院长的最后一课就走出了这座沉淀了数载美好年华的校园。看着席上这群按序就坐的毕业生,他们不禁想起数年前的自己,青葱岁月,原来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大部分的毕业生都跟家人和朋友在校内留影合照。贺佳言和陆捷坐在树荫下的石板长椅上,一边喝着很久没喝的鲜榨柠檬茶,一边看着这片热闹非凡却带点离别感伤的场面。 不远处有几个女生在合影,拍着拍着,其中两个女生突然就抱头哭了起来,连脸上的妆都融掉。陆捷问她:“你有没有学她们掉眼泪那样?” “这倒没有。”沉默了三两秒,贺佳言又说,“前几天我才把旧时的照片看了一遍,看完以后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没了点什么似的。” 陆捷语气温和地说:“动不动就怀念从前,我们真的老了……” “确实老了。”贺佳言将脑袋搁在他左肩,一脸感慨地说。 离开校园这几年,贺佳言虽未看尽沧桑,但也经历过不少风浪。聚散合离、生老病死,这些不值一提的平常事,每一件都像把锋利的刀刃,刀刀亦催人老去。人老了,就特别渴望有人相伴左右,每当疲倦时,她总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就像现在这样。 她突然沉默下来,陆捷就问:“在想什么?” 贺佳言仰起脸,缓缓地开口:“我在想你,想你这辈子都跟我在一起。” 阳光从树桠的缝隙洒下,贺佳言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暖意洋洋的光芒,挂在唇角的笑容温暖明媚。即使很多很多年以后,陆捷也忘不了她这天的样子,他记得这天的天很蓝,阳光很灿烂,而她,一如初见般让人心动。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正当他们含情脉脉地相视而笑时,身后突然出来很多把不一样的声音:“陆教授!” 贺佳言反应过来,她正想坐直身体,跟陆捷保持距离。不料,陆捷没有松手,反而照旧地拥着她,神色自然地跟那群看热闹的学生打招呼。 陆捷问他们:“来给毕业的师兄师姐们送花吗?” 他们纷纷点头应是,聊了几句便热闹起来,他们都知道陆捷也曾在这里就读,于是都改喊他陆师兄。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同学笑得很奸诈:“陆师兄,每次问您有没有女朋友,您也不回答,现在被我们逮着了吧!” 站在他旁边的男同学说:“不一定是女朋友,也可能是老婆。” 陆捷笑着跟他们介绍:“正经点,她也是你们的师姐,姓贺。” 他们又一口一个“贺师姐”,叫得贺佳言觉得自己年轻了十来岁。 这几个学生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话,陆捷和贺佳言都含笑听着,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等他们尽兴了,陆捷才故意板着脸说:“你们是不是觉得下学期没有我的课就可以造反了?” 这群学生还是嬉皮笑脸的,虽然陆捷平日都冷着脸的,但他似乎总有很奇特的亲和力,让人敬而不畏。 “陆教授,我知道您不是小心眼的人。” “陆教授,您的课堂纪律捉得那么严格,我们随随便便也能考出八十分。” “陆教授,不能在老婆面前难为自己的学生的。” 他们一言一语的,贺佳言被逗笑了,于是跟着他们一同取笑陆捷:“你们的陆教授特别小心眼,你们这样造反,当心他向其他课任老师告你们的状。还有,他真的是未婚人士,你们有特别优秀的师妹或者师姐,都可以介绍给他认识。” 其中一个女同学比较细心,她说:“对哦,陆教授还没有带婚戒呢。” 闻言,其他同学都兴奋起来,他们又开始起哄:“陆教授,您要不要在这里跟女朋友求婚?刚才有一个师兄在学院的教学楼前求婚,那师姐想也没想就答应嫁给他了。” 陆捷笑骂:“你们这群人小鬼大的家伙。” “学校好久都没有发生什么轰动的新闻了,师兄和师姐就做一件吧,不然下期的校内报刊就没有头条了。”一个扎着马尾辫子的女生说。 贺佳言笑意满满地看了陆捷一眼,接着对那群等着看热闹的学生说:“学校始终是学习的地方,这样做的影响很不好,更何况陆师兄是有教职在身,更不应该这样做。” 那群调皮的学生又笑他们:“贺师姐,您跟陆师兄说话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真是夫唱妇随。” 陆捷无奈地摇头:“夫唱妇随是这样用的吗?以后千万别告诉别人,你们是我的学生。” 贺佳言和陆捷在学校待到旁晚才离开,贺佳言将手机拿出来,问他:“到不到家里吃饭?” “我们到外面吃吧。”陆捷说。 “那行。”话毕,贺佳言给给母亲拨了通电话,告知母亲自己不回家吃饭。 二十来分钟后,陆捷把汽车驶到一家餐馆的停车场。贺佳言往餐厅的招牌看了看,很快就记起这家是宋知瑾不久前开业的餐厅,她问陆捷:“约了雨伞他们吗?” 轻轻松松地把汽车倒进停车位以后,陆捷回答:“没有。上次你不是说喜欢这家餐厅的青柠焗大头虾和红豆蜜饼吗?既然喜欢就多过来吃。” 陆捷牵着贺佳言走进餐厅,正在楼面视察的餐厅经理就相当眼尖地察觉他们的踪影,他认得他们正是幕后老板的贵宾,因而立即迎了上去,殷勤地招呼他们。 被问及想座什么位置,陆捷就问他:“你们老板和老板娘平时喜欢坐什么位置?” 餐厅经理迟疑了下,但很快,他就把他们领到餐厅的顶层。虽然老板和老板娘的专属座位不向客人开放,但这两位贵宾不是普通人,就算老板和老板娘在场也不会反对的。 当经理把他们带到顶层,光看周围的布局,他们就猜到这里肯定不对外开放的。点餐完毕,贺佳言就托着下巴对陆捷说:“这个宋知瑾真的有品位又有情调,难怪雨伞不挑选你,跟宋知瑾比起来,你真的差太远了。” 陆捷挑眉:“不是每个女人都欣赏这种男人的。有些女人,偏偏喜欢那种不苟言笑、不解风情的男人,不是吗?” 贺佳言故作困惑,眉头蹙得紧紧的:“是呀,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我怎么就爱上你这种脾性怪异的男人。以前不懂事,选男人的眼光奇差,否则怎么不选宋知瑾这种好男人。” “我跟你恰恰相反,我曾来没有这么庆祝自己的好眼光。”陆捷的神情很放松,他的视线投入那块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在这这个角度,整条商业街的繁华和热闹都能尽收眼底。 远处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层住宅,正值下班时间,璀璨而温暖的万家灯火陆陆续续地亮起。或许不用多久,他和贺佳言也会像天底下最普通的夫妻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温暖小窝。任世界再多的纷扰、再多的烦嚣,也不足以为惧。 晚饭途中,陆捷出去了一趟,贺佳言以为他上卫生间,于是继续用餐。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贺佳言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只是,她没等到陆捷进门。整个房间的灯都在半秒之内全数关掉。 窗户缤纷的霓虹映照进来,将小半个房间都照亮了,像极了一场带着光影变幻的烛光晚餐。贺佳言回头,试探性地唤了声:“陆捷?” 就在这个时候,一台餐车出现在贺佳言眼前。餐车上面放着一个点着蜡烛的蛋糕,烛光摇摇曳曳的,拉长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微微变了形。 贺佳言终于忍不住走到门边一探究竟。陆捷似乎猜到她会出来,在她看见自己的脸之前,他就把手中的花束递到她面前。 那束玫瑰虽看不出颜色,但芬芳扑鼻,贺佳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老套的招数,谁教你的?” “这是我很多很多年前想的,在你毕业那时候,这招数应该挺新鲜的。”陆捷说。 低头看了眼蛋糕,贺佳言竟然看见上面写着“毕业快乐”。她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很眼浅,就因为这寥寥数字就有哭泣的冲动。 陆捷垂着眼帘,声音低低沉沉的:“我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把计划好的惊喜送给你,现在终于办到了,真好。” 贺佳言没有回应,陆捷问她:“我的遗憾已经弥补了,你的呢?” “我早已经没有遗憾了。”贺佳言喉咙发紧,好半晌才开口。她世界里的残缺,每一点每一滴都被用心地修补着。人生总是充满遗憾,但所有的遗憾,都能用爱来解决。 离开餐厅后,陆捷没有询问贺佳言的去向,直接把她载回了自己的公寓。 贺佳言总是惦记着陆捷阳台种植的花花草草,进门以后就走到阳台捣鼓一番。有几株盆栽放在地上,陆捷看她半蹲在地上替它们浇水,于是就搬了两张小板凳出去。 他们并肩坐在阳台上,陆捷笑她:“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把你带回英国的,这样你就能够拥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农场,每天种种花、养养牛、剪剪羊毛之类的。” 这不过是玩笑话,陆捷没料到贺佳言居然会点头,她说:“我真有想过,等我老了的时候,我就跟我的老伴住在乡间的房子里,过你刚才所说的那种生活。” 陆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有问过你的老伴愿意吗?” “他敢不同意吗?”贺佳言扬起下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陆捷说:“他当然求之不得。” 跟他多聊了一会儿,贺佳言就进屋准备他俩换洗的衣服,顺便洗漱。 陆捷主动给陶安宜拨了通电话,陶安宜闲来无事就跟他谈了将近二十分钟。跟准岳母联络好感情以后,陆捷正要进屋,他的脚步刚迈出去,手机突然就响了。 那是新邮件的提示音,陆捷用手机登陆自己的邮箱。新邮件是学生给他发的,里面有十来个附件。他把它们全部下载,打开后才发现,这全是他和贺佳言坐在石板长凳上的合照。 这组照片明显是抓拍的,陆捷和贺佳言的表情和动作都很自然,互相凝望微笑的时候,那柔和的眼神几乎能滴出水来。周遭是乱糟糟的人群,他们藏身于不起眼的一角,却占尽了旁人艳羡的目光。 陆捷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嘴角那抹笑容,他觉得心房微微发烫,收起手机就朝卧室走去。 在卧室里的贺佳言正趴在床上看杂志,听见门边有动静,她便抬起眼:“干嘛去了,这么久……” 陆捷坐到床尾的软榻,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你等不及了?” 贺佳言很快反应过来,随后,陆捷的吻就落在她的唇上。 不过是片刻,贺佳言就把他压在床上,睡衣的纽扣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在她气喘吁吁的时候,陆捷才稍稍挪开了唇:“我先洗澡?” 贺佳言的眼睛罩上了一层微薄的水汽,她将陆捷拉近自己,咬着他的耳朵说:“你舍得让我等吗,陆师兄……”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很好玩是吧?”陆捷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然后站直身体,漫不经心地解开纽扣。他知道贺佳言是故意的,白天在学校逛了那么久,他流了不少汗,现在总觉得黏糊糊的,根本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看见他把衬衣脱下来,贺佳言不自觉退了一下,眼睛警惕地盯着他:“挺,挺好的。” “那就继续玩?陆捷吓唬她,说罢就作势也扑向她。 贺佳言将手护在胸前,连声音都变调了:“别呀……” “就知道撩拨我。”说完,陆捷就捡起掉落到地毯的衬衣,转身走进浴室。 撩拨陆捷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就算这个人是贺佳言也不例外。这晚她被陆捷从头到脚地调-教了一遍,她身上的每个细胞地染上了陆捷的气息,连灵魂也深深地刻下专属于他的烙印。 他们一折腾就折腾到半夜,卧室里的落地窗没有关紧,夜风让窗帘扬起又落下,如同跃动的裙摆。 贺佳言身体有点疲倦,但精神却好得很,她窝在陆捷怀里,一会儿摸摸他的俊朗的五官,一会儿抱抱他精瘦的腰,一会儿又把脑袋贴在他结实的胸膛,凝神静听他的心跳。 陆捷同样没有睡意,他由着贺佳言作乱,直至她不知死活地蹭着自己最经不起刺激的地方,他才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力将她的手腕扣在头顶:“事不过三你知道吗?” “要是我过了呢?”贺佳言语气魅惑地问。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带着暖意的柔和灯光投下,贺佳言黑发散乱,眉眼还残留着丝丝媚态,而那娇艳的红唇,此际正无声地引诱着他。 陆捷认真地端详了半晌,最终伸手摩挲她眼底的小阴影,继而缓缓低头,动作轻柔地亲吻她的眼睛。 刚才陆捷按捺不了那暴动的血脉,要的时候失了分寸。他紧紧地将贺佳言嵌在怀里,不容许她躲闪,不容许她逃避。贺佳言经不起他狂潮般的索求,面对巨大的冲击,她一边攀着他的肩膀,一边低声啜泣起来。现在她的眼睛还是有点红肿,那软弱而无辜的样子,十分惹他心疼。 贺佳言的睫毛颤动着,一下一下地扫在陆捷的脸上。陆捷突然没头没脑地笑出来,贺佳言推了推他,娇声问:“你笑什么?” 陆捷重新躺到她身旁,自然而然地将她藏进怀里:“我高兴。” 沉默片刻,陆捷又喃喃自语:“我真的特别高兴。” 他的体温和气息将自己包围,贺佳言心里踏实又安稳,她渐渐涌起睡意,临睡前还口齿不清地说:“这是在你那个计划好的惊喜里的吗?” 陆捷明白她所指的“这”指的是什么,他轻笑了下:“不,这是你自找的。” 为毕业生忙碌完毕,学校又即将迎来暑假。 按理来说,陆捷应该空闲下来,只是,他不仅没有空闲下来,反而更加忙碌,这周还以外出办事为由,离开了棠海好几天。 即使陆捷不在,贺佳言也不觉无聊,她已经着手为毕业论文作准备,每天都窝在房间翻着陆捷给他的原文书和教材,从中收集大把大把的资料。 两家的长辈却不似他俩这般清闲轻松,他们早已密锣紧鼓地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喜事做好准备。 陶安宜和贺元一连几天都流连在各大商场,打算为女儿准备嫁妆。而丘思萍和陆庆然那边,则积极地修葺老宅,准备迎接一众亲友。 陆庆然经常被旧朋友、老伙伴邀约,很多时候都外出聚餐。丘思萍独自在家实在无聊,于是把贺佳言叫到家里来,一同商量老宅的装修方案。 陶安宜特别准备了几款凉拌小菜,让贺佳言带过去给丘思萍尝尝。丘思萍很喜欢,吃的时候赞不绝口,还对贺佳言说:“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你妈妈学习。” 贺佳言笑着说:“您随时都可以来。” 丘思萍点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等下我们商量好结果就出发。” 吃过凉拌菜,丘思萍就带着贺佳言在老宅里参观,她边走边对贺佳言说:“我们在英国生活了这么多年,房子已经很久没有大修过了,难得要办喜事,必须好好地布置。” 听出陆母话中的玄机,贺佳言感到有几分羞涩,倒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 丘思萍越看贺佳言越是觉得喜欢,她把贺佳言带进书房,然后攀着小木梯从书柜的顶格翻出了一个木匣子。 贺佳言有点担心,连忙走到木梯底下把老人家扶稳,并叮嘱:“慢点,不要着急。” 她们坐到长沙发上,丘思萍将木匣子打开:“这些东西是小捷幼儿园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我舍不得扔掉,一留就留了将近三十年。” 木匣子里放着的东西千奇百怪,已经松开的纸飞机和小纸船、纸质泛黄但充满趣味的绘画作品、分辨不了形状的特色剪纸和窗花,还有压在最底的体检报告书和幼儿园的家庭手册。 贺佳言如获至宝,一件一件把它们翻出来细看。那些她无法涉足的时光,凭着这零零星星的印记,她彷佛穿过漫漫的岁月烟尘,感受着其中的喜怒哀乐。 丘思萍也颇为感触,她柔声把陆捷这些小玩意的出处和名堂都告诉了贺佳言。时日如飞,儿子抱着自己大腿撒娇的情景彷佛还在昨天,但今天他已经长大成人,还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他早已不需要旁人护航,而她给儿子的最好的疼爱,就是跟他一样,看顾和包容他生命中的挚爱。 陆捷原本说外出几天,但结果将近十余天后才回来。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姜延和顾莞。 姜延带着顾莞已经离开了棠海小半年。在导师的指导和圈内好友的帮助下,他终于把一部筹划多年的电影作品搬上大屏幕。这部电影是姜延亲自执导的,尽管他保持低调,并希望影迷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本身,但是媒体的势力实在太强大,官方消息尚未公布,姜延执导的新电影即将上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这次他为棠海,主要目的是为过下周的首映礼打点相关事宜。 好一段时间没有姜延和顾莞的消息,贺佳言对他们非常想念。她亲自到机场接机,远远看见陆捷走过来,她便快步朝他走过去。 陆捷已经朝她张开手臂,当她如同欢快的小鸟般扑进自己怀里,他拥着她的腰,低声问:“想我吗?” 还没来得及点头,贺佳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笑声。她站直身体,随后跟正在观赏好戏的姜延和顾莞打招呼。 在公众场合,姜延如常地戴着墨镜,看上去很酷。他跟顾莞十指紧扣,她又觉得他柔情万缕。顾莞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真是小别胜新婚哦。” 将姜延和顾莞平安送达家门前,陆捷和贺佳言就捉紧机会回公寓痴缠。贺佳言以为陆捷到外地办公,于是没有多问,帮陆捷整理行李的时候,陆捷却说:“先放着吧,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陆捷正膝上托着一台笔记本,贺佳言过去看了下,原来是几份风格各异的设计图。陆捷问她:“你喜欢哪种?我妈说问问你的意思。” 贺佳言曲着双腿窝到陆捷身边,说说笑笑地跟他谈论了大半个小时,最终才敲定一份比较简洁大气的方案。过后,贺佳言告诉陆捷:“你爸爸妈妈上周来我家吃饭了。” 陆捷抱怨:“怎么可以趁我不在就偷偷聚会?” “谁让你这么久也不回来!”贺佳言扯他的耳朵,接着抱着他的脖子,“害我想你想了这么多天。” “嘴巴这么甜……”陆捷用指腹抚摸着她的唇瓣,声音渐渐地了下去,“让我尝尝是不是偷吃了蜜糖?” 他们缠绵地吻在一起。贺佳言有点蛮横地咬他的唇,他吃疼,伸手往她腰间挠了几下。她身子一软,两人便双双倒在沙发。 到了傍晚,陆捷就带上她个跟姜延和顾莞聚餐。 贺佳言总觉得姜延和顾莞看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趁着他们卿卿我我的时候,贺佳言低声问陆捷:“他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陆捷耸了耸肩,唇角微微上扬:“要我帮你问问吗?” 贺佳言知道他肯定知道原因,不过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看见他们又说悄悄话,顾莞就说:“佳言,陆教授为了早点回来跟你见面,每天都起早贪黑地工作。” 姜延也说:“还把我们的行程都压减了大半。” 顾莞接着说:“你得让陆教授给我们赔偿精神损失费。” 姜延点头附和:“还需要加点利息。” 陆捷嘴角抽了抽,贺佳言低着头偷笑,过后代表陆捷发言:“没问题,这顿饭就他请了。” “爽快!”姜延非常满意,他向陆捷挑眉,眼中带着赞许之意。 自从姜延回棠海后,他们的聚会就渐渐多起来。每次聚餐结束,贺佳言总是跟陆捷抱怨小肚腩将要跑出来了。直到某天,贺佳言发现自己的肠胃变得特别敏感,她才知道这一切似乎不是身形发胖那么简单……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贺佳言忐忑了两天,终于决定到药房购买验孕棒验一验。早上在家里吃早餐,她突然觉得恶心,差点就吐了出来。 陶安宜和贺元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似乎想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贺佳言被父母盯得心虚不已,她讪讪地笑了笑:“干嘛这样这样看着我?” 陶安宜连筷子都放下了,她问:“你的月经多久没来了?” 贺佳言不敢欺骗母亲,她如实回答:“上个月好像没有来。” 闻言,陶安宜和贺元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终是贺元开口:“去医院检查吧,这样比较保险。” 陶安宜沉吟了下,接着对贺佳言说:“通知陆捷吧。” 贺佳言连忙拒绝:“别……” 这话引来父母的不满,陶安宜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说:“这是干嘛?你觉得这事还不能让他知道吗?” 贺佳言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还是确认以后再通知他吧,如果我们弄错了,那岂不是闹笑话了吗?” 陶安宜本想继续劝说,但贺元却说:“先把早餐吃完,其余的事情等结果出来后再说。” 当被告知已经怀孕将近五周,贺佳言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得到确切的结果后,她还是傻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那位眉目和善的医生看见贺佳言呆若木鸡,于是安抚她:“你别担心,你目前的状况很不错。孕期尽量保持开阔的心境和愉快的心情,情绪太紧张对你和胎儿都没有好处。” 同样不能放松的还有陶安宜,她低声问医生:“她早前丢过一个孩子,这样会对现在的胎儿有不良影响吗?” 医生中肯地说:“只要好好安胎,问题不大的。”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三人都没有说话。贺佳言将手肘支在车壁上,托着脑袋看着外面的倒退的景物,想到肚子里那条小生命,她的心情瞬间就阳光灿烂了。 沉默多时,陶安宜转头望向后座,试探着问:“今晚让陆捷一家子过来吃顿饭吧。” “陆捷那小子又来先上车后补票这套,等他过来了,我就打断他的腿。”贺元话虽如此,但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兴奋和欣慰。 贺佳言还没想好用什么方式把这个好消息告知陆捷,她说:“过两天再叫他们来吃饭好不好?” 陶安宜有点迟疑:“你不立即告诉他吗?” “这事我要自己告诉陆捷,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贺佳言说。 陶安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自从那趟旅行破了戒,他们干某件事情就没有做过措施。这次怀孕,贺佳言一点也不觉得出奇,只是,当这样脆弱的小生命再次降临,她有点焦虑,又有点急躁,巴不得跳过这漫长的等待,明早就能跟肚子里的小家伙碰面。 到家以后,陶安宜和贺元把女儿安顿好,简直把她当成一级保护动物看待。贺佳言倚在沙发上给陆捷发短信,陆捷今早要授课,她掐准了课间时间才把信息传过去:今晚有空吗? 三两分钟后,陆捷的短信传来:今晚没有,明晚约吗? 贺佳言将手机扔到一边,拥着抱枕一脸花痴地傻笑起来。 从厨房里出来的陶安宜恰好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失笑,她坐到女儿身边:“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傻里傻气的。” 把怀里的抱枕拿开,贺佳言改而黏到母亲身上:“不是说人傻才有福气吗?” 陶安宜笑着说:“但这个傻,可不是指样子傻。” 贺佳言在母亲身上轻轻地蹭着,陶安宜慈爱满腔,伸手替女儿理顺那几缕乱掉的长发。 胸口暖暖的,贺佳言柔声说:“妈,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陶安宜声音低了下去:“你觉得幸福就好,我没什么要求了,就希望你可以幸福。” 翌日晚上,陆捷很早就到家里接贺佳言,同时邀请贺元和陶安宜同行。 贺佳言挽着陆捷的手臂,笑眯眯地问他:“你又想到什么好方法讨好我爸妈呀?” 今天贺佳言似乎笑得特别灿烂,陆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回答:“没呢,就是请他们去看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贺佳言说,“我爸妈可跟不上潮流,你别带他们看什么科幻片,他们不懂欣赏的。” 听了女儿的话,贺元表示不满:“别说得我跟好古董一样。” 陶安宜笑他:“你确实就是老古董。” 陆捷也笑了,他对两位老人家说:“今天这电影挺不错的,情节紧凑,拍摄手法也很出众。” 记得上次跟陆捷看电影,他从头到尾都在东张西望和骚扰自己,电影尚未放映结束就带着她溜掉了。如今居然给一部电影如此高的评价,贺佳言非常感兴趣,她问陆捷:“什么电影这么了不起?” 陆捷垂眼看向她:“最近你都没有看娱乐新闻吗?姜延的新片今晚首映。” “呀?”陶安宜惊呼了一声,“这个我知道,这部电影叫《摩洛哥的蓝》,昨天我去菜市场买菜,一路上都能看见这电影的海报,回来的时候还听见小区里几个女孩子在讨论呢。” 陆捷轻轻地揉了揉贺佳言的头发,笑她:“陶阿姨的消息都比你灵通。” 抵达餐厅后,贺佳言才知道陆捷连自己的父母都带过来了。她把困惑的目光投向父母,眼里满满都是疑问。 陶安宜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以示她和贺元毫不知情。 贺佳言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一片平坦,按理说陆捷肯定看不出什么。虽然陆捷今天的举动没有什么特别,但贺佳言敏感地察觉他似乎有事情瞒着自己。 两家聚餐总是气氛和谐,其乐融融的。两家长辈聊得很起劲,而坐在一旁的陆捷和贺佳言则轻声细语地谈着话。 “你又酝酿什么阴谋?”贺佳言问他。 陆捷微微弯起嘴角:“你不知道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贺佳言故意撇了撇嘴。 “不是我在酝酿什么阴谋,而是你在酝酿什么阴谋吧?”陆捷说。 贺佳言斜着眼睛看着他。 陆捷一副了然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见你跟陶阿姨眉来眼去了。” “观察入微呀,我以后做坏事得小心一点。”贺佳言说。 晚饭过后,他们一同抵达开展首映礼的影院。 影院被传媒记者和各路影迷挤得水泄不通,陆捷给姜延拨了通电话,姜延应该不方便露面,出来将他们带进去的是顾莞。 顾莞笑容满脸,她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随后把他们带进影院。 通往姜延的专属休息间的通道两侧都摆满了知名导演、当红明星赠送的花篮,贺佳言低声跟陆捷感慨:“姜延这面子真大。” 陆捷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走进休息间的时候,姜延正用云直播了解着招待会现场的状况。大家纷纷向姜延道贺,姜延虽然已经被传媒和影迷捧得很高,但被一众他们赞许,他有点经受不起。 为了不掩盖主演和电影本身的光芒,姜延由始至终都没有在记者招待会的现场,就连电影首映的时候,他也选择留在一个小型的放映厅内,跟过来捧场的亲友一同观看。 这部电影拍摄的手法确实很特别,而且整部电影的画面都十分唯美。尽管陆捷给了它极高的评价,但他观看时总是心不在焉的。 趁着剧情开始过渡,贺佳言侧过脑袋低声问他:“你不是说这部电影很不错吗,干嘛还不认真看?” 陆捷只是轻轻地“唔”了声。 电影时长一百二十分钟,当“剧终”二字滑过大荧屏后,放映厅内仍未开灯。贺佳言好奇地转头张望,正要询问陆捷,扬声器里便传来时而温婉、时而空灵的竖琴乐声。 很快,大荧屏又亮起来,贺佳言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片浪漫的布景上。里面出现一对年轻男女,初时她没有留心细看,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姜延向顾莞示爱的甜蜜技俩。 就在羡慕不已的时候,贺佳言突然发现这对主角相遇相知相爱的经过特别熟悉,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心尖似乎也失控般轻抖起来。 看着荧幕上的动画,往事一段一段地闪过贺佳言眼前,无论是喜是悲,都仿似发生在昨天。 动画里的时光飞快流逝,转眼间他们便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住在乡间的宅子里,每天一起欣赏着日升月沉,细味平淡岁月的甘苦酸甜。 直至看见那三个用玫瑰花瓣拼成的“嫁给我”定格在屏幕上,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放映厅内亮起了前排的几盏小灯,光线虽然仍旧晦暗,但却显得情调十足。他们的影子打在那排整齐的座椅上,看上去弯弯扭扭的。 陆捷像变戏法一样把大捧的玫瑰花递到贺佳言面前,贺佳言单手捂着唇,眼睁睁地看着他单膝跪在自己跟前,并将攥在手里的戒指举起:“佳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脸颊微微发痒,贺佳言用指腹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脸。她接过陆捷举着的戒指,稳稳地将它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这枚戒指被陆捷攥得发烫,她笑着带泪地说:“你这样抢姜延的风头,真的没有关系吗?” 陆捷难得紧张,连声音都绷得紧紧的:“管他呢!” 在场的亲友都友善地笑起来,陆捷和贺佳言都沉浸在两人世界里,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而他们丝毫未觉。 “你戴上戒指,我就当你答应了?”陆捷将那束碍事的玫瑰花扔到一旁,情绪激动地把贺佳言拥入怀里。 贺佳言将脑袋搁在肩膀,落在脸颊的眼泪都蹭在了他的颈脖间:“我不答应你,还能答应谁?为了答谢你给我准备的惊喜,我决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陆捷似乎有所感应,他双手扶着贺佳言的肩膀,静静等待着她揭晓。 贺佳言指间的戒指如同那夜的繁星般闪闪烁烁,她看着陆捷的眼睛,缓慢而温柔地说:“恭喜你,你很快就可以当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番外有佳言和陆叫兽的婚后生活和小包子,还想看什么也可以提出来哈,尽量满足~但我最近真的忙忙忙,可能下周才能更新。 谢谢大家这三个月的支持,鞠躬!最后我只想说一句,虽然很多人都不承认,但我必须坚持,这真的是甜文!! 下篇文写《早生贵宝》,我也说不准那天开,开新文必要有签名书和红包送哒,小伙伴们赶紧收藏一下吧,到时候就有更新提醒啦~   ☆、第六十九章 番外:三颗心组一个家 (一) 爱不是相互凝望,而是朝同一个方向看去。——《小王子》 自从贺佳言怀孕以后,陆捷的整副心思都放在她和她肚子的孩子身上。 相熟的亲友都说,作为孕妇的贺佳言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反而是作为准爸爸的陆捷,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往陆教授做事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现在他连午餐吃什么也得考虑半天,更别说其他有关贺佳言身心健康的大事。 这段时间里,贺佳言被陆捷和两家长辈看管得紧,平日几乎都待在家里养胎。怀孕三个月后,胎儿基本上稳定下来,她便想到外面走走。 这个想法刚被提出就遭到了两家长辈的一致反对。他们都觉得,尽管胎儿已经稳定下来,但贺佳言还是乖乖地留在家里休养会比较好。 对此,陆捷由始至终都保持沉默。其实他也认为贺佳言安心留在家里养胎会更好,不过长辈们已经主动把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挑在肩上,他就没有多费唇舌。只是,当天晚上,贺佳言就在他耳朵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你干嘛不替我争取一下?” “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能再闷在家里了!” “要不你偷偷带我和宝宝去玩吧……” “……” 自言自语了小半晌,贺佳言终于忍不住推了推陆捷:“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陆捷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单手搂着贺佳言,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有啊。” “那你觉得怎么样?”贺佳言追问。 “什么怎么样?”陆捷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贺佳言笑眯眯地说:“我们偷偷溜出去吧。” 陆捷有点头疼,他说:“爸妈都看得这么紧,怎么个溜法?” 贺佳言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你诡计那么多,总能想出来的。” 被贺佳言缠得没有办法,陆捷只好带她到附近郊区游玩了两天。出发前的晚上,陶安宜还给陆捷拨了通电话,十分委婉地责备他居然陪着贺佳言胡闹。 陆捷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别说陪着贺佳言胡闹,就算贺佳言让他摘天上的星星,他也照摘不误。 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贺佳言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明媚的阳光落在身上,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为了配合她的步子,陆捷也走得很慢,贺佳言时不时转头看向他,他觉得好笑,于是问她:“干嘛?每次你这样笑总有事情会发生。” 贺佳言的眼睛像月牙般弯起,她轻轻地晃着陆捷的手:“对呀,每次我这样笑,都有好事发生。” 他们慢慢地走着。迎面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菜农,他手中提着一个半成熟的南瓜,檫肩而过时,还对他们慈祥地微笑。 丰收的喜悦,总是经历过严寒酷暑才会降临。正如一份丰收的爱情,必须尝透其中的苦与涩,才能真真正正地领略那份独特的甘与甜。 贺佳言兴致勃勃地拉着陆捷去看那块片金黄的田野,陆捷说:“太阳快下山了,还去看吗?” “去呀,我只跟你看过海浪,可没跟你看过麦浪。”贺佳言将手半挡着眼睛,抬头遥望那片美艳的落霞。 他们沿着乡间小路走到田野边上,秋风刚起,贺佳言的长发也在风中飞舞,他们背对着橘红色的夕阳,一同凝望层层麦浪翻涌…… ∽∽∽∽∽∽∽∽∽∽∽∽∽∽∽∽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