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从不曾说爱你/那么遥远,那样明亮 作者:谢楼南 ☆、第1章   当苏季签下和墨远宁的离婚协议,走出苏康集团的大楼时,抬头看了下艳阳高照的晴空。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秋高气爽,天远云淡。   墨远宁跟在苏季的身后走出大楼,他今天穿了一套深色的西服,穿着仪态依旧无可挑剔。   即使他从今天起,不但被踢出了苏家,还被解除了在苏康的所有职务。   苏季的父亲苏伟学做事从来不会不留后手,即使他人早就去世,也没有丝毫改变。   墨远宁从来都没有机会染指苏氏企业的股份,于是被解除了职务,墨远宁也就在一夜之间变回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打工仔。   苏季心情不错,破例回过头向他笑了一下:“墨先生,以后准备去哪里高就,说出来也好让我有个防备?”   无论在何时何地,墨远宁都不曾失掉过风度,哪怕是刚刚签字离婚,被董事会当场解除总裁的职务,他始终唇边含笑,没有一点气急败坏。   现在他也对苏季微微笑了笑:“苏小姐大可放心,我准备先休息一阵,暂且不会给苏小姐带去什么麻烦。”   苏季当然知道他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兴风作浪,这次她下了狠手,隐忍一年,猝然之间发难,不但从墨远宁手中夺回了苏氏的大权,还揪出了他任职时几笔去向不明的巨款。   现在的墨远宁,声名扫地,还正被司法机关调查,就算是苏氏的对手,也没那个胆子请他过去。   苏季挑了下眉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这是从前的她绝对不会对墨远宁做出来的表情。   可从前的那个她早就死了,死在墨远宁的狼子野心下,死在他们貌合神离的那些日子里。   司机早将车子开来停在门口,苏季也准备走了,彻底离开这个男人的视线,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希望余生都不用再跟他见面。   在她将要弯腰上车的时候,墨远宁叫住了她,他叫了往日里对她的昵称:“小月,我想再问一句,”他等她回转头,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是不是真的恨我?”   苏季愣了一下,随即又觉得可笑,到了这步田地,他竟然还演得下这种深情的戏码。   她唇边的笑意更大,眼中的目光却迅速冰冷,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不然呢?墨远宁先生,我一手安排布局,为的就是看你身败名裂永不翻身。我亲手给你下慢性毒药,为的就是让你也尝尝我的爸爸和哥哥所遭受的痛苦。可惜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没办法假惺惺装好妻子装到你重病垂危,这点你可以回去尽管偷笑,我还留了你一条命。”   她冷冷笑着:“不要让我再次提醒你,我到底有多厌恶你。”   这一口怨气她忍了太久,此刻说出来这么多露骨恶毒的话,才觉得总算出了口恶气。   而墨远宁听着,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等她说完,也只是又笑了笑:“那么再见了,苏小姐。”   他似乎比她要潇洒很多,说完这句话后,自顾自就走了。   他现在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被司法机关冻结,连车子也不例外,苏季当然也不会再好心给他安排一台车子接送。   于是他就径直穿过大厦前的广场,向外面的马路走过去,如果苏季没看错,他大概是去了公交车站。   等他的身影彻底不见,苏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站在原地目送了他离开。   她那因为彻底摆脱墨远宁而愉快起来的心情,也不知不觉被打了个折扣,僵直着站了一会儿,她才脱口骂了一句:“混蛋。”   他们还真曾经共同度过一些美好的时光。   大都在苏禾没有出事故,苏伟学也没有去世之前。   很多人都以为她和墨远宁是在她父亲的安排下匆忙结婚的,其实不是。   早在父亲把他介绍给自己之前,苏季曾经见过墨远宁一次。   那一年她才刚刚二十一岁,还是一个有那么点不知世事艰难的大小姐。   她时常会挑一天下午,独自一人出门,搭乘别墅区的公交车到市区的某个位置,然后自己信步走在人潮熙攘的街头。   她穿着外表毫不出奇、乍一看甚至有些过时的衣服,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孑然一身,对都市充满好奇的乡下女孩子。   在那种短暂的时光里,她可以暂时摆脱父亲的重重保护,享受一点难得的轻松惬意。   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午后,第一次见到了墨远宁。   那时她正坐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里,点了一杯味道不坏也不好的咖啡奶茶,百无聊赖地轻咬着吸管。   墨远宁就是在这时候走进了这个略显逼仄的小店。   他大概是附近写字楼里的上班族,所以还穿着质地精良的套装。   只不过他的领带已经被松动了,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西服上衣更是脱了下来,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他就那么神情闲散地走她的视线,却好像让整个空间,都一下亮了许多。   不仅是她注意到了他,连咖啡店年轻的女店员,笑容也在刹那间甜美了许多,声音清脆地问:“这位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他很俊美,这是苏季对墨远宁的第一个印象。   她也许见过比他更加英俊的男人,却没有一个人,有他身上那种无法言喻的气质。   她没有办法用语言表明,只知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她年少时曾抱着一本书坐在家里的走廊下,在淋漓的雨声中,抬起头看到石阶下被雨水浸染的白色小花。   那一刻非常短暂,她却又觉得非常安宁。   她微微恍神的片刻,已经看到他走了过来,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微低下头,对她笑了笑:“我坐这里可以吗?”   明明他问的时候,就已经坐了下来,仿佛笃定她不会赶他走。   苏季突然想任性一次,告诉他自己不欢迎他坐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可多年来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无法对人无礼,轻垂下眼睑软软说出一句:“没关系。”   而后她就听到了一阵清朗的笑声,她抬起头看到他挑起的唇角,连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也像是盛满了笑意。   瞬间有一种被看穿了的尴尬,苏季不是很自然地动了下身体,侧过头耳朵有些微微发烫。   那边的人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她听到他清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果真是个乖孩子。”   她明明早已成人,他们之间的年龄差看样子也绝对不会超过5岁,他居然说她是“乖孩子”?   苏季顿时更加后悔刚才没出言赶他走,不然也不会被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戏谑。   她再害羞文静,也是被众星捧月着养大的,脾气多少还是有点的,脸颊又红了红,就抬头准备去出声反驳他。   然而她才刚把目光移上去,就看到他早就转过了头,眼睛正看向落地窗子外的街道。   唇边还带着点轻笑,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真的开始下雨了,今天运气不大好啊。”   苏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外面真的已经在下雨,刚才还只是略带阴沉的天气,不过片刻,就下起了大雨。   噼噼啪啪的雨声隔着落地玻璃传进来,行人早就狼狈地四散逃开,只余下空荡荡的路面,被雨水冲刷出暗沉的颜色。   苏季愣了愣,只是瞬间功夫,她刚才想说出口的话就又接不上了。   而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大雨。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就只是如此沉默地对坐着,直到他要的黑咖啡被送过来,直到苏季小声地将自己那杯奶茶吸完。   窗外的大雨下了一阵,还是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随着街道上的行人更加稀疏,他站了起来,还是对她笑了一下:“我要回去工作了,你要乖乖在这里等雨停,明白吗?”   这雨来的突然,苏季也的确不是那种能想到要带着雨伞出门的人,只能呆呆看着他拿起衣服潇洒离座,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这么大的雨,他似乎是准备直接冲进去?   好在他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苏季不由跟着松口气:工作有那么重要,这么大的雨走进去很快全身都会湿透的。   她显然估计错误,因为她看到他只是将西服又折了折放在胸前,接着就护着衣服,大步流星地冲进雨里。   这是苏季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有人把衣服看得比自己的身体还重,她惊讶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雨幕中彻底消失,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她呆了好久,直到店里的服务员从柜台后面转出来,也语带惊讶地说:“刚才那位先生怎么走了?雨这么大我去休息室帮他找伞了。”   苏季回过神来,转头轻声说:“请问,他经常来吗?”   女服务员笑起来,对她摇了摇头:“不算经常吧,偶尔来几次,还是夜里多一些。”   她说完,就看到了桌上那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见底的咖啡,“噗”一声笑了出来:“他是一口干掉的吧,他每次都这样,喝咖啡好像喝酒一样一口倒。”边说,还边做出了一个豪饮的动作。   苏季被她的活泼热情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我还真没看到。”   她光顾低头喝奶茶,还有偷看他的侧面,还真错过了他一口干掉咖啡的那一幕。   苏季想到女服务员之前说他常夜里来,就又问:“他晚上来也会点黑咖啡?”   女服务员很愿意跟其他人聊一聊这个不算常来却让人印象深刻的顾客,笑着点头:“是啊,工作太忙需要提神吧,不过这个人好像铁打的一样,还从来没见过他精神差的时候。”   这就是苏季第一次见面后,对墨远宁的全部印象:一个长得很俊美,说话略带轻佻却又不惹人讨厌,爱豪饮黑咖啡并且是工作狂的男人。   那天,她是真的乖乖在咖啡店里等雨停,可惜那天的雨下了很久,直到天色晚了下来都没有停。   那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后,她在自己的家里,再一次看到了墨远宁。   那时候正是霜降的时节,晨雾中庭院中的青瓦和红色枫叶,都像是被了一层雪色,暗沉晦涩。   在一切都暗淡了的时空中,走进来一个穿着深色西服的人。   他没有像以前那些走进苏宅的人一样,衣装革履、领带束得严丝合缝,反而松开了白色衬衣的领口,就那么垂着手,唇角微挑,施施然走进深邃阔大的厅堂中。   那一刻身在房内的苏季觉得,他才更像这个宅邸的主人。   她想她的眼睛是突然亮起来了,不受自己控制地,全都瞩目在他身上。   他显然也还记得她,在微露了一丝惊讶后,眼眸中就瞬间填满了笑意,然后他就用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带着几分笑意,更带着几分暖意的语气,对她说:“苏小姐,真巧,又见面了。”   她则笑了一笑,眨了眨眼睛:“这位先生,我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他们身旁,苏季微显疲态的父亲苏伟学则沉默地看着他们,从头至尾,没有再开口说几句话。   三个月后,苏季嫁给了墨远宁。   如果准确一点来说的话,应该是墨远宁入赘了苏家。   他只不过是一个刚进苏氏集团一年多,表现优异却资历尚浅的普通上班族而已,就算再被苏伟学看好欣赏,也没有丝毫能够“迎娶”苏家小姐的资本。   外界更在那时候就传言,如果不是看上了墨远宁孤儿的身份,觉得他无牵无挂,更容易对苏家死心塌地,苏伟学也不会选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人作为自己的女婿。   对于那时候的苏季而言,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穿着婚纱走向墨远宁的那一刻,足不足够漂亮。   当父亲对她说,她愿不愿意同这个他安排她见的这个年轻人交往时,她笑了一下,矜持地点点头,心里是高兴的。   好像她养过的一只黄莺,在一个清朗的下午振翅飞向了青天。   那时候,她想她是喜欢墨远宁的,在她二十一年的生命中,唯独他是那么不同。   苏季二十一岁和墨远宁相识结婚,度过了两年平静普通的婚姻生活。   后来苏季总会想,那两年的时光那样美好,他们就算不曾真的相爱,也无法磨灭那样的温情相依。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恨他,恨到痛不欲生,恨到容不得他有半点幸福。   在她和墨远宁结婚的两年后,她二十三岁那年,她的父亲去世,大哥遭遇意外下身瘫痪,墨远宁正式成为了苏氏的掌权人。   再过了几个月,她被绑架,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几十个小时。   当她在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看到他的身影,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救援,但她却只看到逆光中他唇边泛起的冷冽笑意。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被歹徒手中的匕首刺中腹部,倒在他的脚下。   黑暗下去的世界里,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湿冷的液体缓慢浸透她的衣服,渗入她的肌肤,她分不清那是污水,还是她的血。   这几年接二连三经历变故和痛苦,她也只是单纯的以为那是命运使然,没有办法去抱怨,只能默默承受。   她还想过幸好她身边还有他,不然依赖多年的父兄相继倒下后,她一定会撑不下去。   到那一刻她才明白,没有什么命运,她的厄运,就是她遇到了墨远宁。   到今天,这场噩梦似乎终于醒了,墨远宁被清理出苏家,她大获全胜,可深夜里她站在空旷的苏宅中,却仍旧怅然若失。   她赢了,可昔日那个单纯善良的苏季,还有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几岁华年,也全都已经葬送。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推翻了无数次,文名也推翻了无数次,最后决定还是叫这个名字……此文真的很文艺哦,狗血是神马可以吃么?   嘤嘤嘤,更新大神请给我力量,让我摆脱基三之魔的控制! ☆、第2章   第二天清晨,苏季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冷,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墨远宁已经不在旁边躺着了。   为了防止墨远宁反扑,她特地选择了在董事会上突然发难。   所以直到昨天早上,两个人都还是若无其事地从同一张床上起来,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再乘坐同一辆车去了公司。   在决裂来临之前,他们共同选择了同床异梦和虚以委蛇。   只不过离开了一天,这张床上似乎还带着前男主人的味道,在晨光中变得分外清晰。   苏季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前,她看着初生的朝阳,将近似金色的光芒洒在庭院中,如同给一切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光泽。   她看了有几分钟,最终还是笑了笑,走出卧室的时候,她微笑着对管家说:“把我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换掉。”   管家姓孙,已经是为苏家服务了很多年的老人了,闻言愣了片刻:“小姐,您房中还有不少旧物。”   旧物不仅指古董,还指那些一代代传下来的的工艺品和器具,即使算不上古物,也都是对苏家有特殊意义的物件。   苏季只是继续微笑着摇了摇头:“全部换掉。”她顿了下,连带加了一句,“还有衣帽间的衣物,全部丢掉。”   她的神情太过冷淡,仿佛说的不是她从小到大用过的所有东西,而只是一堆垃圾。   孙管家沉默了片刻,不再追问:“我知道了。”   孙管家的行动一直滴水不露并且高效迅速,早餐过后,苏季已经穿着一身刚送来的当季新款,坐上了开往公司的车。   昨天董事会在炒掉墨远宁的同时,就认命了苏康集团的新任总裁方宏。   方宏同样年轻有为,他算是苏季的学长,被苏伟学一手提拔上来,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集团副总裁。   如果不是墨远宁借着苏家女婿的身份爬上来,恐怕总裁的位置当年就要轮到他来坐。   今天是新总裁上任后的第一次公司例会,原本苏季是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只做一个幕后董事长。   当她抵达大楼一层的时候,接到消息,带着人出来迎接的方宏面带微笑:“苏总,欢迎您来指导。”   苏季对他笑了下,这就是她为什么在诸多人选中挑中了方宏的原因,他很懂得审时度势,即使面对一个明知没有任何公司管理经验的小学妹,也能谦卑地亲自前来迎接。   被方宏带领着,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高管队伍,苏季被请到了会议桌的最上方。   她带着微笑坐下,对方宏说:“你们开始吧,我听着就好。”   即使方宏表面功夫做得再好,苏季也在他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轻视。   他没道理真心佩服自己,苏季心里清楚得很,关于公司事务,她也是真的不懂。   她大学时主修历史,毕业后更是连一天的“正式工作”都没有做过,就回家里继续做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有新婚的甜蜜的小妻子。   这样一个“董事长”,以前要不是因为有墨远宁在,谁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可她居然不知死活地要踢走了墨远宁,换上外人主持大局。   要不是她对方宏许以高位,并且承诺年底会将一定的股份当做奖励转给他,方宏也不会在扳倒墨远宁的时候那么尽心尽力。   方宏向操作投影仪的秘书点了点头,会议很快就开始了。   凭心而论,墨远宁并非那种结党营私,刻意培植自己势力的人。   相反,他在公事上的态度,称得上公正廉明,整个苏康在他手下时井井有条,运营相当良好。   甚至良好到即使他被公开辞退,整个集团的业务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连昨天受舆论影响,暂时波动的股价,今天也已经有了回稳的趋势。   一个个部门的简报在投影屏幕上快速滚动,在墨远宁时代来临后,苏康一向高效的高层例会,前后不过1个小时就全部结束。   苏季像所有不常插手具体事务的大老板一样,全程带着微笑,似懂非懂的样子,仅是结束会议时,起身向在座的所有人躬身笑了笑:“辛苦大家了。”   不意外地得到一片“应该的”,“苏总太客气”之类的场面话。   方宏毕恭毕敬地将她送了出去,还亲自带她去各个楼层看了一下,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苏季当然也没想要在这座她并不喜欢的办公大楼里多留,只是被方宏带着四处转悠。   等从一楼的后勤部门,一直转到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方宏才笑着说:“我搬上来太匆忙,还有好多墨总的东西没收拾,可能有些乱了。”   墨远宁被赶走得太急,为了防止他带走泄露公司机密的文件,当时只给了他10分钟时间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还得在几个保安的见识下。   而墨远宁也足够潇洒,他连10分钟都不用,仅从办公室里拿了外套,带走了他自己的钱包和证件,其他的东西原封不动,全部留了下来。   他昨天刚走,方宏也是昨天刚从下面的副总办公室搬上来,因此走道里都堆了一些文件盒,显然是还没有整理清楚。   墨远宁还在的时候,苏季从来不过问公司的事,他的办公室更是没来过。现在他都走了,苏季对这个即将成为方宏办公室的地方,也丝毫不感兴趣,于是仅是笑着说打扰了,就准备下楼。   然而她刚要抬步,就看到那间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抱着纸盒子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黑色的套装,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就是干练的职业女性,在看到苏季的时候,她明显愣了一下,却没有像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样,立刻就笑着躬身叫她“苏总”,而是飞快绷紧了唇角。   苏季不管公司的业务,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公司里的人员,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她就肯定了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她叫简妍,平时被墨远宁称作“Jane”,身份是总裁助理。   昨天墨远宁离开时,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唯一失声对着电梯口喊了一声:“墨总!”的人。   现在简妍直视着她的眼睛,突然冷笑了一声:“苏小姐,陷害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感觉很愉快?”   她连“苏总”都不叫,摆明了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方宏脸色微变,呵斥了声:“简助理,注意你的言辞!”   简妍的笑容则更讽刺:“别叫我简助理了,我辞职,辞呈放在你的桌子上,方总。”   她叫那声“方总”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十足嘲弄。   苏季微勾了下唇角,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表现地更像一个坏人,就笑了笑,柔声说:“简小姐,您这么替我的前夫打抱不平,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刻的关系呢?”   简妍的神色果然僵硬了起来,她身材属于高挑的类型,踩着高跟鞋,足足比苏季要高出半个头。   僵持片刻后,她用眼角看了苏季一眼,冷冷说:“苏小姐,我为墨总感到悲哀,他这些年来最大的错误,一定是娶了你。”   说完她也不再停留,抱着纸箱子径直向电梯走去,空中还飘来她的声音:“辞呈请尽快批准吧,违约金就当是我赏给你们的。”   突然辞职,她的确是需要赔偿一笔违约金给苏康,以她的年薪来看,估计还不算少,可她也像墨远宁一样,走得非常潇洒,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们看。   方宏不知为何,像是对这个昔日墨远宁的亲信有点顾忌,等电梯门关上,才悄悄松了口气般,开口说:“苏总,简助理的个人风格一贯泼辣,让您见笑了。”   苏季微微一笑,充分显示了一个世家小姐的风范:“没关系,我不在意。”   她有什么好在意的,认真讲起来的话,墨远宁的确是她和方宏联合起来陷害的。   什么税务问题,什么巨额资金去向不明,疑似勾结黑市洗钱,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没办法,墨远宁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到她用尽方法调查,也只调查出他简直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敬业楷模,还像个机器人一样几乎从不出错。   这样一个人,就算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在公司里也足以服众,要拉他下台,那才是民心向背。   她没有耐心再跟他虚情假意地耗下去,只能做了一系列假账,栽赃给他,这才勉强有了几个在董事会面前拿得出手的理由。   但这又怎么样呢?历来的权力斗争,总来都没有对错之分。墨远宁做得再好,苏家的东西也只能是苏家的,苏家要他滚蛋,他只有听话地滚远。   在墨远宁离开后的第一天,苏季视察了属于她,却一直被他管理着的公司,在他原来的办公室外逗留了几分钟,见到了他曾经的助理,还被她大大讽刺了一通。   苏季觉得,这样的一天也算愉快轻松。   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她不到中午就赶回了苏宅,赶上了家里的午餐。   端上餐桌的食物还是按照这几年来的习惯准备,无一例外都是温和养胃的。   这是苏季特地交待的,因为墨远宁的胃有些不好。   那是结婚后一年苏季才察觉出来的。   本来他那种工作狂,再加上喜欢喝黑咖啡的习惯,会有胃病也不奇怪。   不过他像大多数上班族一样,只有轻微的慢性胃炎,症状并不明显,苏季有次看到他在饭前吃胃药,才意识到他的胃可能出了问题。   既然知道他病了,自己就不能无动于衷,苏季从那天开始,就让厨房注意调理饮食,不仅是早餐和晚餐,连他不常在家吃的午餐也一样。   并且每晚在睡觉前,她都让厨房单独给墨远宁加一道养胃的煲汤。   当那碗被特别烹饪的汤第一次被苏季亲手端着,作为宵夜送到墨远宁面前时,他微顿了顿,接着才抬头向苏季笑了笑:“小月,谢谢你。”   苏季绕过他面前的书桌,从椅子的侧面抱住他的腰,她的手恰巧可以轻放在他的胃部,用手指在那里轻绕着圈,她在他耳侧小声说:“这个身体是我的,要好好爱惜懂吗?”   她的性格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温顺无害,只要是和墨远宁在一起时,她就会无意识流露出一点骄横,亲昵里更有几分全然的信赖,仿佛笃定他会包容自己的一切无理取闹。   墨远宁果然笑着任她说着占有欲这么强烈的话,把她的身体拉过来放到自己腿上抱住,而后去吻她湿润的双唇。   而在后来那一年中,那道汤就变成了放置慢性毒药的最佳容器。   在一年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那道汤里放少量的锌盐,有那么两次,她还故意多放了会导致急性中毒的剂量,然后看他在深夜里痛苦的呕吐发热。   她曾想过再这样坚持几年,看他中毒更深,甚至死于心血管疾病,可最后还是缺乏那样长久的耐心。   她在餐桌前坐了太久没动,一边的孙管家就看出了点端倪,轻声问:“小姐,需要让厨房重做吗?”   她从小就喜欢口味偏重一些的事物,酸辣咸一类的,这几年为了迁就墨远宁,才刻意改了习惯,看她长大的孙管家又怎么会不记得?   但她却摇了摇头:“不用改,以后还是这样就好。”她说着,抬头冲他笑,脸上依稀还有那种属于少女的纯真透彻,“就算是养生,也是越年轻开始越好。”   是啊,她还年轻,就算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现在的她,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挥霍。   就算她已经孑然一身,也是一样。   在离开墨远宁的第二天晚上,苏季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从前,可惜不是记忆中幸福的时光,而是她第一次给他下毒的时候。   她说不上来是故意还是无心,在悄悄给他下毒的第一天,她就下重了分量,数百毫克的摄入量,不但远多于安全的标准,还足以引起急性中毒。   那晚他刚睡下就出现了症状,躺在她身边,呼吸粗重了很多,脸色也开始苍白。   她故作担心地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还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说可能吃坏了肚子,没什么。   可那晚他还是折腾了半宿,他腹痛不止,起床去洗手间吐了几次,渐渐地发起了烧,额头都是冷汗。   她害怕叫医生来检查出端倪,找了热牛奶来给他催吐,照顾他直到他渐渐平息下来。   他浑身有些无力,被她紧抱着躺在床上,身体都靠在她的肩上,眉头虽然还是微蹙着,却已经勾着唇哄她开心:“小月,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明天你一定要全部忘掉。”   她还觉得有点紧张,却也忍不住说:“哪里能说忘就忘掉!”   他于是就笑起来,抬起手,用略微有些冰凉的指尖轻抚过她的下颌和唇瓣:“不忘掉也可以,不过我不想看到小月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一个给我看?”   她心头一酸,更加笑不出来:“别闹了。”   她的语气大概十分不好,他也终于不再努力逗她,轻咳了几声闭上眼睛。   也许真的是筋疲力尽,他很快就昏睡了过去,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握着她的手。   她就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看了他许久。   他的脸从来都俊美到有些不真实,在这种虚弱的时刻,反而更加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她看了一阵,还是低下头,在他微抿的薄唇上吻了吻。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如就在此刻把他杀掉,然后自己再殉情,也许会更好。   可也仅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瞬间过后,她已经在想:她果然还是不爱墨远宁的,不然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受苦,却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墨远宁是这世上唯一会叫她“小月”的人。   那是她的乳名,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被母亲抱在怀里,母亲温柔地告诉她:“小月呢,就是小月季的意思,月月生新花,季季发新枝……生机勃勃的,好不好?”   父亲从来都是严谨地直呼她“苏季”,哥哥也是如此,唯有母亲,坚持叫她的乳名,亲昵中有浓浓的宠爱。   可是母亲没能陪伴她太久,她在苏季七岁那年就患病去世。苏季那时都还不能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只知道妈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她和墨远宁新婚后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她和他做#爱,喜忧参半,疼痛里又有陌生的快感。   她记得自己哭泣了很久,最后被他捞在怀中抱着,他的怀抱温暖无比,他一直用手臂轻抚她的后背和头发,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她却凭着本能觉察出身后这个紧拥着她的人,一定是她后半生的依靠,所以她小声告诉他,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小月”,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唤过。   她那时应该是在撒娇吧,觉得自己被人宠爱,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撒娇。   她记得他的反应,他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轻声说:“那么我就叫你‘小月’了,好吗?”   她只觉得甜蜜和满足,整个人都要飘荡到天空中去。   要是时光能永远停在那一刻,她也不会觉得余生有任何遗憾。   她第一次开始真正看清墨远宁,是在她被绑架并刺伤后。   失血过多,她当时很快就昏了过去,当她再次从黑暗中睁开双眼,听到窗外有小鸟的轻啼浅鸣,鼻子间慢慢闻到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从身体深处涌上的疼痛和虚弱告诉她,她的生命还没有结束。   既然心跳还未停止,那么她就要继续面对墨远宁,想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又停顿了几秒,那种沉闷和绝望,让她无法再做任何事情。   她的动静和异常显然也惊动了守在床边的那个人,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总带着几分宠溺和温柔的声音:“小月,你终于醒了。”   他的嗓音微微嘶哑,似乎是因为一直守在她的床前没有离开,所以微有些疲惫。   苏季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神色果然疲倦了一点,目光却仍旧是澄澈幽深的,一眼看过去并不能看到底,那层水光也就更加明亮欲流。   仿佛盛着无比的深情,又仿佛只是幻影。   墨远宁从来都是个只用看一眼,就能让人陷落进去的男人,他太过完美。   墨远宁温柔地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他的声音里有太多的宠溺和心疼,听上去反倒显得不真实:“小月,你受伤很严重,感谢你能醒过来。”   苏季没有回答他,她侧过去看着他的脸,仿佛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认清他。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墨远宁微微顿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声音还是不变的温和:“小月,你还有我。”   她久久没有回应,墨远宁又低下头来,在她苍白无色的唇上轻吻了下,他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侧,语声缱绻:“小月,如果觉得累,就继续休息吧。”   苏季于是就只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合上眼睛。   重伤失血之下,她只觉得累,无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   不停地睡睡醒醒,苏季真正再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在这两天里,每次她睁开双眼,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夜里,总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墨远宁的身影。   他似乎从未离开,不是守在病床前,就是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撑着额头休息。   如果苏季不是在昏迷前看到了他脸上的神情,她真会以为他深爱着自己,才会如此对她关怀备至。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刻的墨远宁,他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到过的冷酷和残忍,陌生到可怕。   醒来后,她先将视线移到病房的屋顶上,等待焦距逐渐清晰,才又移回床边。   墨远宁正在床边守着,看到她的目光,就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小月,伤口还疼吗?”   他大概几天都没有怎么休息,不仅脸色有些不好,眼睛下也有了淡淡的青色瘀痕。   苏季扯动唇角,蛮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如此坦然的在她面前做戏。   她明明记得那时他的目光在倒在地上的她身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她从满心惊讶再到震惊不甘,也让他足以看清楚她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   他们都应该彼此心知肚明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他的这种态度还真让她觉得好笑。   应该是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屑和讽刺,他顿了一下,才又笑了笑说:“看来小月你是真的清醒了。”   他这么说着,就从床头拿过一叠文件,半是强硬地将一支笔塞入她的手中,语气却还是那样温柔:“小月,你才是苏氏的董事长,有很多地方,必须要你的签名才可以。”   苏季只微滞了一下,随即就了然,她父亲多年经营,去世时虽然仓促,又怎么会不留下后招。   她记得那份遗嘱里规定她和哥哥两个人共同继承苏氏,但这个继承却是有条件的,在继承遗产的同时,她和哥哥都签署了一份文件。   在那份文件里规定,一旦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去,包括对方以及子女配偶在内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继承他们的财产,属于他们的那部分财产会被自动捐献给慈善机构。   她那时还有些不理解父亲这么做的原因,她爱着哥哥,哥哥也爱护她,他们绝不会互相争斗,又怎么会需要这种奇怪的条文约束?   现在她才明白,他们兄妹固然是相亲相爱,但却不代表他们身边没有觊觎这份家产的人。   比如此刻的墨远宁,他早已不再遮掩温柔表象下的欲求,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医院抢救:墨远宁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还没有拿到,怎么肯让她就那样死去?   她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握了握笔,去那些文件上签字。   才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做什么动作都有些吃力,墨远宁甚至细心地伸过手来微微拖住她僵硬的手腕。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到她的手上,明明是那样温暖,她却觉得有止不住的寒意入骨。   在终于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她任由眼眶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去。   她手腕上墨远宁的手指也微颤了一下,而后他俯身过来,用温柔有力的双臂轻环住她的身体。   她靠在他肩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她忍在喉咙里的抽噎带动着全身的肌肉,伤口处更是止不住地抽痛,于是哭到最后,就全是生理性的反应,更加无法遏制。   墨远宁环抱着她身体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紧,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和头发,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尽力想要将她安抚。   可她还是哭得久久不能平静,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哭得最为狼狈的一次,也将是她在墨远宁面前,最后一次落泪。   在住院一个月后,苏季终于能够出院回家。   她伤口太深,一个月不足以痊愈,再加上失血又多,因此就算出院,也苍白着脸色,裹在宽大的外套里更显单薄。   上了车墨远宁就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轻声说:“到家还有段时间,靠着我休息一下。”   墨远宁的胸膛一直都是温暖的,苏季没有拒绝,顺势靠在他怀中闭上眼睛。   即使她现在再明白墨远宁的真面目,她也无法立刻就抵抗身体的本能,她爱了他四年,到此刻为止,连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都还仍旧迷恋。   而墨远宁的动作也异常温柔,他环抱着她的身体,侧头轻吻她的前额。   至少在她面前,墨远宁称得上是一个尽职的爱人和丈夫,他对她一贯温柔,在很多事情上,也像是非常在意她的感受。   他们结婚后,苏季还在攻读硕士学位,她入学早,21岁就拿到了学士学位,按着苏伟学的意思,接下来又开始读硕士。   好在她的学校就在本市,专业的功课也不算繁重,所以并不影响和墨远宁的相处。   她常常在结束一天的课程后,回到家里等待下班的墨远宁回来,然后再和苏伟学一起吃晚饭。   苏禾从十几岁开始就常年居住在国外,自他走后偌大的苏宅更显得空空荡荡,多了一个墨远宁,反倒更像一个家。   她记得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赶回家时天色已晚,四野漆黑,连司机都忙着去车库停车。   她独自走进家门的时候,有一刹那间觉得害怕。   宅子太大,门厅又深,身后雨声震耳,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陌生。   但这时候她却突然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接着她看到了那个匆忙从玄关后走出来的身影。   墨远宁似乎也是刚回来不久,连上班穿着的正装都没有换下来,看到她却先笑了:“小月,路上还顺利吧?”   苏宅坐落在半山上,回来的路上有一段山路,雨下太大的时候的确有些不便和危险,苏季回以微笑:“还好。”   墨远宁又笑了一下,才上前一步,轻抱了抱她。   他的温柔总是不大明显,却又恰到好处。   比如此刻,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会特地到门口来接她,短短的几步距离里,透着淡然却又温暖的关怀。   苏季靠近他的怀里,刚进门时的恐惧和空茫,再见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只剩下能暖到心底去的淡淡温度。   ——那些曾经的美好,直至现在,苏季仍旧记忆犹新。   家中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他们到家时正是饭点,为了给苏季补身体,厨房特地做了药膳,满满摆在餐桌上,进去就能闻到药材微苦的气味。   墨远宁下车都抱着她,这时候一路把她抱到餐厅里放在椅子上,才笑着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不喜欢药味,我让他们尽量遮着点了。”   没人会平白无故喜欢药材的味道,更何况苏季在医院里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药膳,现在只稍微闻到一点味道,鼻子就皱了起来,这点小表情自然也没瞒过墨远宁的眼睛。   从来没在他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感情,苏季现在也不打算多做抗拒,只是对他笑了下:“也还好吧,没办法不吃。”   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安天命的人,她生在苏家,成为苏家的大小姐,所以也就从来没羡慕过其他女孩子“自由”的青春。   她嫁给了墨远宁,而墨远宁又是这样一个男人,她也没有觉得这是多么悲惨的事:她只用在以后的日子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够了。   墨远宁又对她笑了笑,才在旁边坐下,亲自动手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你脸色太不好了,总要补回来才能放心让你吃别的。”   她现在已经随波逐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她动手捧住汤碗,汤的温度正好,薄薄的骨瓷碗也就透出适宜的温度,就这么将手贴上去,就有一股熨帖的暖意透出来。   墨远宁只是笑看着她,如果苏季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会以为那目光专注又温柔,深情到可以融化冰雪。   苏季觉得自己的城府还是不足够深,她转开眼睛,避过了他的目光。   那晚他亲自帮她洗澡,并把她抱到了床上。   满床的丝绸被单像水一样铺开,墨远宁没有开灯,只有几只放在高脚酒杯中的蜡烛发出星点的光芒。   烛火随着他们波动的气息摇曳,香味渐渐弥散。   墨远宁想要她,他仿佛比她更急切地想要一些证据,证明他仍旧可以占有她。   他那样急切,甚至不顾她刚刚痊愈的身体。   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身体,指尖上都是灼热的欲望和温度。   苏季凑过去吻他,轻声在他耳边说:“远宁,我伤口还有点疼。”   他听后轻笑了起来,将吻落在她的耳边,清醇的声音微微低哑,不复平时的温柔,听起来仿佛带着些恶魔般的蛊惑:“小月……忍一忍……”   他们依然有快感,苏季后来还是沉迷了下去,她爱这个男人的肉体带给她的快乐。   没有丝毫赘肉的躯体,在那个时刻所有的肌肉都会紧绷,那种力和美,比任何大师的雕像都动人,她可耻地迷恋着。   最后连伤口上微弱的痛感,都变成酥麻的电流,一遍遍传开到整个身体。   苏季知道自己喜欢和墨远宁做#爱的感觉,如果说有什么是她离开墨远宁后最不能忘怀的,那么唯有此。   在和墨远宁离婚后的第三天,苏季起了个大早,然后按照惯例,离开苏宅,去她常去的一家瑜伽馆做瑜伽。   在家里做瑜伽的感觉,永远没有在瑜伽馆里,和很多人一起做时那么有趣。   可以看着其他人把自己的身体弯成怎样诡异的形状,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弯成了相似的弧度,会有些好玩。   这是苏季为数不多的业余爱好之一,几乎所有苏宅的人都知道。   只不过这天当她做完了瑜伽,冲洗过后在单独的小更衣室换衣服时,就猛地被身后突然靠近的人抱住身体,接着她的口鼻就被蒙上喷了麻药的手帕。   一切的流程,和她第一次被绑架时一样:在瑜伽馆更衣室里突然袭击,手法干脆的迷昏她,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再次醒来她就被运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只是她明明记得,一年前那起绑架案,早就在墨远宁的配合下侦破,两个犯罪嫌疑人也纷纷认罪。   又是一段让人不堪忍受的昏睡,她顶着头疼,努力睁开眼睛时,正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挺拔身影,沐浴在窗外的夕阳下,看起来更加美好,宛如油画。   觉察到她的动作,还有她不小心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呻#吟,那个人慢慢转过头来。   他一步步靠近她,在她床前半跪下来,那姿势近乎虔诚,他的目光也足够温柔。   他用微凉的指尖轻捏住她的下巴,声音里透着浓重的怜惜和无奈:“小月,你为什么不肯学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墨or圣父墨,大家可以选一个迷恋,嘿嘿嘿嘿…… ☆、第4章   苏季突然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只是觉得,人生中能有这样精妙的时刻,简直可遇而不可求。   在苏康,墨远宁很干净,她知道。   那是因为他早就把苏康当做自己的产业,既然是自己的产业,怎么能不尽心尽力,里里外外都要干干净净?   苏康里有不少人,恐怕私下里都在替他扼腕,觉得她的手段太狠。   她逼走了他们眼中正直善良的好上司,十足的豪门薄凉女,一点不讲夫妻情分,用完就扔。   所有人都以为她大获全胜,以墨远宁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这个孤高尽责的正人君子,必定不会用什么肮脏的手段来对付她,自然是铩羽而归,含恨离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在等这一刻,从墨远宁转身向公交车站走去的时候,她就在等着这一刻。   他会卷土重来,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颜面扫地,她触了他的逆鳞,足以彻底惹怒他。   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结束呢?她和墨远宁之间的。   墨远宁只是安静地半跪在床侧,看她笑得有些歇斯底里。   他还是充满耐心,等她笑了好久,渐渐停下,才温和地说:“小月,你这样很不好看。”   苏季眼中还有未尽的笑意,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愉快:“不会比像条狗一样滚出苏家的墨先生你,更加难看。”   墨远宁如果会被她一句话激怒,那他就不是墨远宁,果然即使被她谩骂,他还是带着一脸近乎温柔的笑意看着她。   他们所在的这处房子,不再是她上次被绑架时关押的阴暗地下室,而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卧室。   落地窗子,烟灰色天鹅绒窗帘,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看树的高矮,他们应该是在二楼。   墨远宁再次抬起手,看样子是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她却飞快地把下颌甩开了,同时冷笑:“别碰我,我不想被狗咬。”   她把话说得太狠,城府深如墨远宁这样,也有些被震动,他起身退开两步,轻叹了声:“小月,明明我们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他是说即使父亲死因不明,哥哥被害瘫痪,她自己被捅了一刀差点死掉,而她又明明知道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他,她也应该继续跟他假扮成夫唱妇随的和美夫妻?   苏季原来还真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恬不知耻”这四个字,演绎得如此酣畅淋漓。   既然他已经摊牌,这里又没有外人,苏季毫不在意自己那早就岌岌可危的淑女形象,“呸”了一口:“每次跟你上床都要装高#潮,我恶心。”   就算墨远宁,也被她这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女流氓口气噎了一下,半响才失笑:“小月,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   苏季“呵呵”着看他一眼:“给四年来朝夕相处的纯真娇妻吓到了?”   墨远宁看她的目光带了些玩味:“这么看来,四年来不仅是我在伪装。”   果然所有离婚的夫妻,不闹到一地鸡毛形象尽毁是不能收场的。   苏季默默翻了个白眼:“我演技不如您好,墨影帝。”   墨远宁挑了下长眉,突然俯下身来。   苏季虽然还是全身无力,但一直防备着他,飞快地就把身子往后面一缩:“你干嘛?”   床就这么大,她躲也没用,墨远宁长臂一伸,早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身体都笼罩在自己的臂弯之下。   他们才刚分开几天,彼此都还无比熟悉,苏季晃神了一刹那,他的唇就压了上来。   墨远宁的吻从来都专心无比,温柔里带着一种无处躲藏的霸道,唇齿间较量不过是瞬间的事,苏季就溃不成军。   身体和欲望永远都比理智要诚实,她听到他们的深吻激起的细碎声响,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墨远宁压着她的手腕,她这时说不定已经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就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刻,墨远宁突然离开了她。   他的薄唇因为激烈的深吻而微微发红,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中却不见一点情#欲,唯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戏谑。   他放开她的手站直了身体,将自己领口处有些松动的领带重新系紧,带着笑:“这么看来,果然是我的演技更好一些。”   接下来的言外之意,他根本不用再说,躺在床上,仅仅因为一个吻就脸颊发红,身体发软的人,不是他。   此时她再说什么“假装高#潮”,只会自取其辱。   脸上就带着那种带点揶揄的笑容,墨远宁整了下衣袖,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之前,他回头温和地说了句:“休息好了的话,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轻掩上门,悄然离开。   苏季身体僵硬地在床上躺了许久,然后拽起一只枕头,狠狠砸在门上。   这是一栋僻静典雅,装饰品味也相当高雅的小别墅。   苏季从二楼张望了下,发现周围相当僻静,浓密的树林一眼望不到边,恐怕不是在市区里。   苏季还从来不知道墨远宁有这样一处私宅,不过他连绑匪都养得起了,在隐蔽的地方藏一个别墅又有什么难的。   墨远宁告诉她休息好了再下去找他,她也没客气,又躺了许久,起身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上一旁备好的衣物,这才下楼。   别墅里很安静,似乎并没有其他人,苏季从二楼下去,就看到了坐在一楼落地窗前的墨远宁。   他身边的玻璃桌上放着一只咖啡杯,自己则交叉着双手放在胸前,身体半靠在沙发上。   苏季走近了他还是没有动作,她才看清他微蹙了眉头闭着双眼。   夕阳此刻已经落下,楼下又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想从他脸上看出好气色都难。   苏季捡了另一个沙发坐了翘起腿来开口:“哟,你这会儿又COS起病美人来了?”   身为一个表面上温柔娴淑的大小姐,苏季知道的新鲜词汇并不少,大概是因为她有大把的时间宅在家里,所以在网络上混得相当如鱼得水。   只不过她原来知道在墨远宁面前伪装形象,大部分时候比较注意言辞,没有拿出来说罢了。   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苏小姐流氓的一面,墨远宁忍不住就笑了,他睁了眼,皱着的眉虽然还没展开,目光中已经满是笑意:“要是苏大小姐爱好这一款,我勉为其难演一下也未尝不可。”   话虽这么说,从他略显僵硬的姿势看,他身体大概是真有些不好受。   可惜她自己心情正差,没那个心情去了解他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只挑着眉笑了下:“谢谢啊,我喜欢病美人,可不爱你这款,太假了懂么?”   墨远宁当然没无聊到跟她没完没了地说这些废话,他接下来就笑着将话题拉向正轨:“小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合作下去。”   苏季正端起桌上的黑咖啡,就着他喝过的杯沿小啜了一口,闻言几乎把那口本来就不喜欢的苦咖啡给吐出来,面容顿时相当扭曲:“墨远宁……在这个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报警告你绑架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面?”   墨远宁笑着看她:“刚才那个房间里就有电话,你如果想报警,早就报了。”   苏季是彻底没了脾气,刚才她是注意到了电话,也检查了下线路,发现那个电话是通的。   但她既没有报警,也没有打电话给家里的人。   报警的话,她该怎么描述目前的情况?她被前夫迷昏了带到了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她前夫既没有捆绑她也没有暴力伤害她,只是强吻了她?她还被吻得全身发软?   接线员一定会认为她在讲笑话,并且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打电话给家里,更是不可取,家里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孙管家,那个兢兢业业在苏宅几乎干了一辈子的老管家,除了管理家宅外什么都不会,假如告诉他自己被墨远宁绑架,他也只能干着急而已。   到了这种地步,苏季也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原来曾经太过依赖墨远宁的后果是,一旦离开了他,她竟然真的毫无自保和生存的能力。   被墨远宁看透并揭穿了这种无力,苏季也没有丝毫遮掩的打算,她歪了歪头看着他:“就算我现在不能怎么样你,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还会给你好脸色?”   “你不用给我好脸色。”墨远宁笑着叹息了声,“我只是想继续帮助你而已,小月……有些东西,何必便宜了外人呢?”   绕来绕去,果然又绕回到了苏家的产业上,苏季轻挑了唇,冷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恨你恨到宁肯便宜了外人,也不能便宜你。”   墨远宁沉默了片刻,他现在的表现又十足风度翩翩了,不管苏季带了再多的个人情绪,他始终面带微笑着谆谆善诱:“方宏贪财,他这个人也许还算好控制,但他是个庸才,难堪大任。”   苏季呵呵笑了下:“我看他之前做得挺好的。”   “那是因为有我在。”墨远宁倒真不谦虚,自夸起来没有一点犹豫。   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坚定,说服力十足:“小月,我做了个局,目前正到收官的时候,这时候退出,我实在不想看自己的心血白白付诸东流。”   苏季可没原来那么好骗,还是带着冷笑看他:“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胡说?”   墨远宁笑了下:“一个月之内,陈氏必定有动作,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   他说着,还很慷慨般承诺:“我不会逼你,你可以利用这一个月思考一下,到底是把苏康送给陈朔,还是交给我。”   苏季没回答,把墨远宁踢出苏康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用整个苏家为他陪葬的准备。   她也想成为运筹帷幄的商界强者,可惜现实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她想奋发自强了,哪怕是她此前二十多年都在研究各种断代史,也能立刻像被天神的光环照耀般,变成强大独立,足够替代墨远宁的企业管理者。   别开玩笑了……让别人读了几年才毕业的金融专业管理专业是假的吗?   可归根到底,做好用整个苏家为他陪葬的准备,和真的眼睁睁看着苏家为他陪葬,也是两码事。   更何况对方是陈氏,苏季记得苏伟学在世的时候,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陈氏,还有陈朔。   两家企业几乎是斗了几十年的时间,历经了两代,假如此刻苏伟学能活过来给她一句箴言,那也一定是:不要败给陈氏!   苏季变得再随意再流氓,也还是苏季,墨远宁对她的了解甚至比她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多,看到她不再说话,他唇边的笑意就更柔和了些:“小月,你总是太急着给自己答案。”   苏季本来已经打算答应,听到这句话反而抬眼看了看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再回苏康,是用什么样的身份?”   这还真是个难题,他已经是被公开炒掉的人,一个月后堂而皇之地又回去了,做什么职务,干什么事?他自己不尴尬,别人都尴尬。   这点未雨绸缪如墨远宁这样的人,自然早就想好了,笑容仍旧迷人:“我不用回去,我会在幕后指点你,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苏季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公无私,把事情都做了,功劳却归别人。   苏季又沉默许久,他给的好处如此明显,考虑时限还足足有一个月,她想不出当场拒绝的理由。   最终她还是站起来,低头俯视着他笑了笑:“等我电话……墨先生。”   墨远宁竟然也没打算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也笑着站起来说:“那好,我送你回去。”   苏季停顿了一下,她实在不想被人看到被他开着车送回苏宅:“你没有下属吗?”   墨远宁很有风度地欠了欠身:“独来独往。”   苏季觉得有些无语:“你不会想告诉我,把我迷昏了带到这里,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吧?”   墨远宁笑得更加谦和:“亲力亲为。”   这都还不算,当苏季放弃跟他沟通,走到院中时,再一次被停在庭院正中的那辆老旧二手车震惊了:“你是从汽车博物馆里把它拖出来的吗?”   “算是吧,我很钟爱它复古的造型。”墨远宁笑着替她打开车门,“性能经过改造后很优越哦。”   如果优越是指发动机的声音特别震天的话,那么当她从来没问过。   墨远宁还相当潇洒地露出一个貌似无奈的笑容:“没办法,谁让我处在破产的边缘。”   苏季回头看了眼身后这栋品质相当不错的别墅,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墨远宁也立刻意会:“这个?这栋房子是我暂时借住的,屋主在国外蹲移民监,半年内不会回来的,我从物业那里了解到的。”   他说着,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会在屋主回国前把屋子变回原样的,他不会发现,你放心。”   换做三天前,打死苏季,她都不会相信,墨远宁有一天会开着一辆行将报废的老爷车,住在一栋可以算是“偷”来的别墅里。   她是发了毒咒,要让墨远宁一无所有穷困潦倒,但绝对不是这种让她觉得有点崩溃的潦倒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墨来狂狷邪魅给大家伙儿笑一个,偷别墅的你依然是个高帅哦!   人在外地,请假一天,22号停更,23号回来! ☆、第5章   苏季猜不透墨远宁在想些什么,她也早就放弃。   他愿意来帮她做免费劳工,她就热烈欢迎,至于他想要的东西,苏季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苏家的财富?他暂时还没机会染指。她的感情?他好像一直都没在意过。   被开着震天响的老爷车的墨远宁送到离苏宅还有两条街距离的地方,苏季就示意他停下,自己提前下车。   她感觉自己很像出去一夜情怕被抓包的有夫之妇,只是她这个偷情对象是她自己的前夫。   回想起刚才的遭遇和谈判,简直是占尽下风,苏季觉得实在有必要扳回一城,下车后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弯下腰半趴在车窗上,对着驾驶座的地方微微一笑。   墨远宁也绅士地回以微笑,接着苏季却一点都不淑女地捏住他的下巴,在那还略有些胡茬触感的光洁肌肤上来回扫了几下,占够了便宜才笑着开口:“墨先生,我们再次合作后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利息?”   墨远宁笑得温和,眼梢眉角都是柔情:“苏小姐想要什么?”   苏季的手指往下,滑过他的下颌,一路从他微凸的喉结上摸到他的锁骨,她舔了舔自己的双唇,刻意让声音听起来更邪恶一点:“墨先生其实可以考虑利用一下你自己的身体的,这具肉体还算有可取之处。”   微勾着唇角,墨远宁敛目垂了下头。   他不做这动作也就罢了,这样类似禁欲的样子反倒让苏季更把持不住,忍不住咬了咬唇,手也从他的锁骨上没拿开:“要是还想给我打工,就献上你的肉体吧,墨先生。”   墨远宁只是看着她笑,直到那太过明亮的目光让苏季有些心虚了,才悠悠说:“不好意思,在下卖艺不卖身。”   “逼良为娼”的苏大小姐顿时有点颜面全无,正当她放开手准备自己走了算了,墨远宁突然又开口:“小月,我随时能带走你,像这次一样。”   苏季身体一僵,眼神接着就冷了下来。   墨远宁从来不会做没用的事情,现在当然也一样,他想要传话给她,何其简单,她自己的手机号码和苏宅的电话他全部都知道。哪怕不打电话,他找个时间和她正式见一面也未尝不可,可他却采用了绑架带走这么非常规的手段。   苏季知道,他不仅仅是来谈合作的,同时也是在威胁:假如她还是不听话,那么他不介意用更极端的手段解决。   苏季“呵呵”笑了一声:“等我联系吧,墨先生。”   墨远宁淡笑着点头:“好,我会一直在那栋别墅里,电话号码我写在你的衣领上了。”   苏季连忙翻开自己的衣服,果然见衣领贴肉的位置,被人用马克笔写下了一个座机号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墨远宁写上去的。   他多的是地方可以写,偏偏选了她衣服贴近胸口的这片位置。   那边墨远宁还在轻叹:“本来准备写在你身上的,可惜怕洗澡洗掉。”   这次苏季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地将他和他那台老爷车甩在身后。   一个月的时间,真正过起来其实很快,更何况苏季快要被苏康的各种琐事逼疯。   墨远宁还在的时候,她只是个需要在重要文件上签字的挂名董事长,要多清贵有多清贵。   现在为了限制方宏的权力,不得不过问一些具体事务,她本来就不是很懂,做起事来只能事无巨细,有必要没必要的全都要看一下,搞得事倍功半。   墨远宁说陈氏会有大动作,她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就算以后应付不来,真要把墨远宁召回来,她也得死得明白一点。   这一个月期间,墨远宁倒是十分遵守君子协定,没再试图联系过她,也没有再出现过。   在这一个月中,陈氏果然开始了动作。   被拿来开刀的是苏康的一个全资子公司,那公司是一年多前墨远宁一手刚创建的,主营业务是大宗货物物流,一年下来运营相当不错,在海港码头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苏康本来就是身底清白的儒商世家,墨远宁接手后也保持了前代作风,涉及到违法的行业一点不沾。可最近一个月子公司的货物就总是出问题,三番四次被举报走私,光海关缉私队就来突击检查了好几次。虽然最后都没查出问题来,但老被查,不但客户有了意见,业内的风评也开始不好起来。   苏季就算没有经验,也知道这大半是对手买通了什么官员,故意给苏康制造麻烦。   如果只是这样小打小闹,那么像苏康这样经营良好的公司是不用怕的,可陈朔是什么样的人?几十年来横行H市,但凡被他盯上的,不被打到永不翻身绝不罢手。   苏伟学还在世的时候,就对陈朔颇为忌惮,好在苏家名声好根基厚,陈朔自己也没有把握一举吞下苏康,多年来两家虽然稍有摩擦,也还算相安无事。   苏季不知道墨远宁是怎么和陈朔对上的,只知道他还真会给自己找对手,找谁不好,上来就对上H市的土皇帝,手笔可真不小。   既然是墨远宁留下的烂摊子,苏季没有自己硬抗的打算,于是在离婚刚满一个月的时候,苏大小姐就打通了自己前夫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一点没客气,开口就说:“你要什么职位?”   那边的墨远宁似乎是愣了片刻,接着就低笑起来:“小月,我说了我可以在幕后帮你。”   苏季几乎要被气笑了,是他自己招惹的陈家,还能大言不惭说“帮她”,她实在忍不住,就在电话里骂起来:“混账,自己给自己善后不叫帮我!”   墨远宁果然笑得更加愉快,直笑得低咳了几声才又说:“别这样小月……我布局两年,就为了逼陈朔出手对上了苏康,是你太没耐心,不等我解决了他就先把我踢了出来。”   用两年时间让陈朔对上了苏家?感情他还真把苏家当自己的了,该用苏家的名义得罪谁就得罪谁,一点都不含糊。   苏季控制住自己不去摔手机,她深吸了口气,决定还是当面跟墨远宁说话比较好,起码被他气狠了的时候,可以甩给他一巴掌:“等我,我带着资料去别墅找你。”   墨远宁的声音里还满是笑意:“好啊,我出行不便,你一个人来。”   苏季冷笑一声:“不用你提醒,我丢不起那个人。”   墨远宁上次送她回来时没有刻意隐瞒行车路线,这次苏季一个人开车过去,用上次的印象加上导航,也算轻松找到了那片别墅区。   这片区域的别墅品质都算上乘,价格估计也不会便宜,物业和保安配备得也专业,苏季报上了门牌号后,就物业用专门的电动摩托将她送到上次那栋别墅的门口。   墨远宁人没出来,倒给她开了车库的门,苏季停好车,从车库里直通客厅的楼梯走上去,正看到墨远宁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摆弄厨具。   他像是在做什么中式的菜,明火上炖着一只砂锅,砧板上还摆了一些食材,一只玻璃大碗里放着一尾正在腌的鱼。   苏季走近了冷哼几声:“墨先生时间很多嘛,还有兴致自己下厨。”   墨远宁就算在做菜,动作仍然行云流水,不紧不慢,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他一边将刚打好的蛋液倒入蒸碗,一边抬头笑了下:“自己一个人住,总要有点生存能力……知道苏小姐要来,我特地多加了两道菜。”   苏季打量了一下四周:“住别人的房子,你住得倒真开心。”   墨远宁手下不停,声音还是带笑:“随遇而安而已。”   苏季没忍住,翻了个没气质的白眼:“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管理这么严格的社区内住别人的房子,还可以重新装修厨房。”   她上次还是被墨远宁骗得一愣一愣的,这房子压根就是他的——墨远宁这种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真的山穷水尽到连安身之处都没有。   至于那辆老爷车,她只能归结为他品味实在独特。   看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被戳破,墨远宁也笑着不再否认:“当初装修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会在里面做中餐,所以只能再改造下厨房了。”   苏季微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今天才刚知道他会做中式菜,可听他的意思他以前似乎更擅长其他菜式。   直到一年前,苏季才觉察到,她原来并不了解墨远宁。   她只看过父亲给她的资料,里面没有照片,只有几张贫乏的文字。   那里显示,墨远宁出生在H市的一个普通家庭,在他6岁之前,父母就相继病故,于是没有亲人接过监护权的他在福利院成长到11岁,这时他因为成绩良好,被一个慈善基金资助,送到国外学习。   直到24岁,他才再次回到H市,这时他已经有了商学院的学位,顺利被苏康聘请,并在短期内胜任主管,被苏伟学注意到,并将他介绍给了自己。   从简历上看,他的人生非常简单,无非是一个出身贫苦却自强不息的有为青年。   可简历上看不到他成长中的那些细节,看不到他过往中出现的那些人。他的师长朋友有哪些?他孤身一人,在国外是怎么度过的?   在他的人生中,是否曾经出现过重要的人,他是否经历过什么难忘的事情?那些人和事,又给了他怎样的影响,让他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墨远宁?   这些都是从简历中看不到的,苏季也是在一年前才发现,墨远宁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过去。   她和他朝夕相处,可她对他的了解仅止于他是现在这个墨远宁。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从对墨远宁的深入了解来看,她和公司里的那些人相比,多的也不过就是看过他裸体,和他上过床而已。   她想起来,他们刚结婚的第一年,她为了给墨远宁一个惊喜,在他生日之前悄悄准备了好久,甚至提前学了一个月西点,只为亲手给他做一个蛋糕。   那天晚上,她等在窗口,远远看到他的车进了车库,就关了客厅的灯,紧张地在黑暗中等着。   也许是里面太黑,他推门进来时比平时慢了很多,苏季打开灯,把手中娇艳欲滴的玫瑰送到他面前,笑着说:“远宁,生日快乐!”   他身体似乎还有些僵硬,神色也过于紧绷,隔了片刻才回答她:“谢谢你,小月。”   没有想象中热烈地拥抱场面,苏季多少有些失落,但还是拉着他的手走向餐厅,邀功般给他看自己做的那个丑丑的蛋糕。   他直到这时才抱住了她的身体,低头吻了她,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很高兴,小月。”   她做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要他开心,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把那一点失落忘到了脑后,也开心起来,笑着把整个身体都吊进他怀里。   她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的事,却不相信那天的墨远宁是真的感动高兴。   哪里有人即使说着高兴,身体却还是透着一股无法放松下去的冷硬?   一年前她为了对付墨远宁,暗地里请人调查他的身世,才终于找到了原因:她所看过的那份墨远宁的简历,根本就是伪造的。   那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早亡的父母,查无此人,医院的出生证明也查不到来处,此后24年的经历更是没有任何证明。   他甚至根本不叫墨远宁,也根本不是那一天过生日,又怎么会被一块拙劣的蛋糕感动?   是的,和她结婚,并一起度过4年岁月的人,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她并不是不愿意相信墨远宁,而是他并没有给自己相信他的机会。   苏季很久没有说话,墨远宁也没再去问她,仅是继续在厨房里忙碌,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看起来都相当自得其乐。   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城府深重、诡计百出,苏季还是在食物的香气中不由自主地放松起来。   她不愿在客厅里干站着,干脆自行去沙发里坐了,翻看带来的那些资料和合同,检查一下有没有带错。   墨远宁做菜和他做事一样,十分高效,苏季不过等了十几分钟,就看到菜肴陆续被摆上餐桌,连厨房里乱掉的厨具也被归位清理。   即使在厨房里忙了半天,仍旧一身清爽的墨远宁洗了手,走过来笑着屈指轻弹苏季的额头:“乖,先吃饭。”   他刚洗了碗,指尖还有些冰凉,弹在她额头上,提神醒脑的作用还显著,苏季扔掉文件捂着额头怒视:“不能好好说话吗?”   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笑得一脸温和:“难道我没有?”   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语气就是好好说话了?   苏季深刻地觉得,自己自从和他离婚后,地位比原来低了不少,起码原来她没被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看。   经过这两次的交锋,苏季已经意识到,跟墨远宁斗嘴,绝对只有被气死的份儿,所以她干脆不再说话,站起来就去餐桌上做好。   桌上摆了三个菜一道汤,荤素搭配相当合理,那道排骨山药汤更是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让苏季不由食指大动。   苏家大小姐的饮食习惯并不贵气,反倒平民得很。她爱吃大块肉,嗜吃咸辣的菜,虽然在苏宅,总是会被管束,但这不妨碍她偏爱此道。   跟她在一起了四年,墨远宁对她的喜好已经足够了解,今天的菜也都对她的胃口,一道清蒸鱼,一道尖椒鸡块,还有一道剁椒豆腐。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苏季毫不客气,喝了一碗汤后,就大口吃菜,扒了两碗饭。   墨远宁给自己盛了碗汤喝着,一直带着笑看她,看她吃得热闹,就开口取笑:“苏小姐倒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苏季咽了口食物,不在意地抽了下唇角:“反正我也给你下了那么多次毒了,就算被你下上一次,也不吃亏。”   她这么看得开,墨远宁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了,隔了片刻,放下汤匙笑笑说:“我去下洗手间。”   他这一去时间就有点久,直到苏大小姐吃饱喝足,他也没有出现。   苏季放下碗筷,看着一桌子被自己制造的杯盘狼藉,也没丝毫内疚,反倒有些胡思乱想:听说家里没佣人的家庭,夫妻是要分工做家务的,做菜的人不用洗碗,洗碗的人不用做菜。这个别墅里显然没有第三个人,也就是说,没佣人……难道墨远宁还指望她收拾餐桌?   她也没意识到自己还把和墨远宁的关系定位成“夫妻”,越等越觉得不耐烦。   今天她来,是带了苏康的聘用合同的,就算墨远宁说他可以在幕后出力,苏季也还是觉得再次给他一个没实权的职务,把他绑在苏康比较好,免得他突然跑了,自己连人都找不到。   气势汹汹准备完全地来谈判,结果却被投喂了一顿食物,还被晾在餐桌上,苏季越想越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干,就干脆起身,朝墨远宁去的洗手间方向走过去找人。   别墅不是很大,她转过一道门,就找到了紧关着门的洗手间,里面亮着灯,可几乎没什么声响。   苏季敲了下门没听到回音,就干脆拧开把手推门进去:“墨远宁,你打算在里面睡一觉?”   出乎她的意料,墨远宁并没有出现在她视野正中,她找了下,才在门口的墙壁旁找到了他。   半靠在墙上,一手压着腹部,薄唇紧抿,墨远宁看到她也没有站直身体,只是勾了勾唇角:“苏小姐……闯进别人的洗手间,实在太不礼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鸟!自从状态来了,每天都停不下来,连师虎虎叫开荒都不去了,战场都提不起兴趣了呢,虐美人果然比自己受虐更开心啊╮(╯_╰)╭ ☆、第6章(上)   苏季准备迎接更多的戏谑和嘲笑,但出口揶揄她的那个人显然有点力不从心,墨远宁才说完一句话,就低着头闷咳了几声。   他咳得气息短促,方才出声就被咽了尾音,听起来不像咳嗽,倒更像是忍着什么波动。   苏季看了一阵,才有些怀疑地问:“你胃疼?”   她不辞辛苦地给墨远宁下了一年的毒,他也只有过量服用那两次出现了症状,其他时候都丝毫看不出来异样。   如果不是后来怀疑每天被她看着喝下去那碗下了药的汤根本没什么效果,她也不会冒险提前和他撕破了脸。   所以想来想去,苏季也觉得自己还没能让墨远宁真的慢性中毒,那么他身体上的毛病,就只有胃病了。   只是她记得他胃病更不严重,结婚后被苏宅的厨师调养着,更是很久都没犯过了。   墨远宁脸色透着苍白,额头也有些虚汗,听她这么问也没否认,只是又笑笑:“再缓会儿就好。”   他说着笑容带了点歉意:“时间耽搁久了点……蒸锅里还有碗蛤蜊蒸蛋,麻烦你自己去取出来了。”   原来还有其他菜,苏季不好意思说自己吃太快,把所有菜都扫光并且已经吃饱了,只能绷着脸:“我吃过了,你没吃什么东西,那碗蛋就留给你吧。”   她不过随口一说,墨远宁就抬起了眼看着她,深瞳中的光芒也意外柔和。   苏季看着他对自己笑了下,连语气都更加轻缓:“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房子是他的,菜是他做的,她吃饱喝足只不过把一碗蛋留给他而已。   苏季觉得他是真的疼糊涂了,她想了下还是决定把找他的主要目的说出来:“碗和盘子没人洗。”   墨远宁听后倒笑起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才说:“放着就好。”   苏季又犹豫了片刻,她终究还是没有转身从一个疼得满头是汗的人面前转身走掉的勇气,伸出手臂放到他面前:“你要不要休息?我扶你回房间。”   墨远宁看了看她不算很情愿的神情,勾勾唇角:“好,谢谢你。”   他轻搭住她的手臂,根本就没转移多少力气过去,而是自己站直了身体。   既然他这么客气,苏季也没再多话,问:“你房间在哪里?”   墨远宁对她弯了弯唇角:“你上次睡过的那间。”   苏季立刻觉得自己真是多次一问,这别墅本来就不大,那天她醒过来的那个房间显然就是主卧。   只是那天她没多想,现在一想到自己是从墨远宁的床上醒过来的,居然有点脸红。   好在墨远宁并没有余力去观察她的脸色并取笑,她勉强维持着镇定,扶他回卧室。   墨远宁走得不快,倒也不算太慢,只是皱紧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一点,脸色也更加苍白。   苏季看他情况糟糕,不像是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的样子,暗想自己今天说不定要在这里耽搁很久了。   也许是多年相处的习惯太根深蒂固,她看他在床上躺下后,抬手将他额头边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抚开,手指从他过于苍白的脸颊上滑过:“你需要吃药吧?在哪里?我帮你拿过来。”   有些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墨远宁看着她,那黑瞳中的目光太过深邃,让苏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看了她一阵,才轻笑了下:“在客厅的柜子里,靠近厨房的那一个。”   苏季错开他的目光,胡乱“哦”了声,就匆忙从床边离开,带上门出去。   直到下楼后,她才想起来,居然没问他要拿什么药。   她打开那个木柜,看到里面的几瓶药,干脆全都拿出来抱着,又从厨房的饮水机那里倒了杯温水,一起带到楼上去。   苏大小姐很少有照顾人的时候,不多的经验居然都是原来和墨远宁在一起时,有时晚上他会胃疼,她就起床给他拿药喂水。   连父亲病重和哥哥受伤的时候,也有专门的护工去照顾,她多半只是陪在旁边说话或者照看。   也只有墨远宁,因为是他的妻子,几年来和他同榻而眠,有时候仿佛比亲人还要亲近一些。   说起来夫妻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亲密无间时可以不分彼此,连生命和人生都可以拿来一起分享,更遑论其他。   一旦分离,却又成了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的陌生人,甚至会有生之年再也不会相见。   苏季拿着药和水,又站在墨远宁卧室的门口时,略微恍然了一下: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又掉入了一个不高明,甚至也不甜蜜的陷阱——不然怎么会不自觉得,又和他成了这么亲密到暧昧的关系?   她推开房门,午后的阳光从窗帘后洒进来,床上的墨远宁比她走之前略微侧了身,光束照在他闭着眼睛的侧脸上,将眼睫的阴影拉成长长的弧线。   那光影太过像一幅图画,苏季的呼吸稍微滞了那么一下,接着她走近几步,想要叫醒他。   等转过那一点视角,看清他的脸时,她的身体却猛然僵硬住了。   他就那么微微侧着身体和脸,紧闭着双目,无色的薄唇间挂着一道细细的红痕。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她还能记得把水杯和药都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才颤抖着双手去摸他的脸。   触手的温度带着些冰凉,却并无完全是冷的,她注意到他胸口有些不稳的起伏,多少冷静了那么一点。   只是当她抱着他的肩膀,把他的头抬起一点,看到他脸侧的枕头上已经被染红了一片,就又觉得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无法再思考。   她全身发着抖,用手指去擦他唇边的血迹,发觉不管怎么擦都还有新的血涌出来,她就俯身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她想要叫他,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响,直到她听到被她紧紧抱着的那个人轻声咳了几下,而后声音低微地开口:“小月……”   她的眼眶瞬间就酸涩起来,她想起来他们离婚之后,他对她的称呼早就变了,他是还叫她“小月”,可那大半都是半开玩笑半带揶揄。其他时候,他都称她“苏小姐”,跟她叫他“墨先生”对应。   可他现在又叫她“小月”,无力的声音里没有了任何其他意味,只有散不开的温柔和宠溺。   “你……”苏季用力稳住自己的心跳,才勉强开口,“在吐血。”   墨远宁“嗯”了声,他神智似乎非常清醒,声音虽然低微,却还是清晰的:“是胃出血……没关系,过一阵会停的。”   苏季一愣,突然想起来他在洗手间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再缓缓就好”。   反应过来后,她怒气上涌:“你刚才就开始胃出血了?”   墨远宁似乎还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重新又闭上眼睛,顺口就应下来:“洗手间清理起来比较方便……不用洗床单……”   他感情还在怨她多此一举把他带回卧室了?   苏季气急交加,狠狠咬住了牙:“跟我去医院!”   她说完了,等了一阵不见墨远宁回应,就借着光线仔细去打量他,看到他紧蹙的眉心和几乎毫无血色的脸。   苏季顿时意识到她根本不应该跟他说这么多废话:他看起来清醒无比,其实早就失血过多,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连忙努力去拍他的脸颊,苏季看着他又微张开双目,就快速说:“我带你去医院,不要睡!”   这里地处偏僻,离医院并不近,如果等救护车,还不如开车去更快一点,可墨远宁这样的状态,她不知道他能否自己走到车库。   他悄无声息地吐了这么多血,即使再努力保持那种冷静淡然的样子,这次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点空茫。   苏季看着他才刚动了动,唇边就又滑下来一道鲜血,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低头在他薄唇上吻了吻,又说:“远宁,跟我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她又催又哄,好不容易才让他重新又起身,这次她架着他胳膊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地将大半体重都移到了她肩上。   等把他移到自己的车上,苏季已经出了满身大汗。   她不敢耽误一分钟的时间,把他放在副驾驶把座椅尽量调低让他平躺,又系上安全带,她就赶快从另一面上去发动汽车。   一路上苏季不停地叫着墨远宁的名字,不断转头查看他的状况。   也不知是他毅力惊人,还是她临走前那句许诺被他记在了心里,一直到医院为止,墨远宁都没有在昏睡过去。   苏季直接将汽车开到医院急诊室的门口,这时候还是医院门诊的开放时间,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她却几乎是蛮横地横冲直撞,一直讲副驾驶的车门紧贴着急诊室的玻璃门,才停下来。   下车就拉住一个匆忙路过的医生,苏季称得上是声色俱厉:“把你们的病床抬过来,快!”   身在急诊室,那个医生算是见过很多焦急的病人家属,但像今天这个这样,看起来一身柔弱的娇小姐一样,表情却好像要吃人,连手劲都大到掐的他胳膊生疼的,还真不多见。   那医生也不敢延误病人的抢救时间,连忙就大声喊起来,指挥着同事将移动病床抬过来接病人。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今天急诊室门外的人似乎特别多,居然有几个人围上来想往车里看,被苏季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她根本顾不得身边发生了什么,只是打开车门,看着医护人员把他移到病床上。   路途并不近,一路上他的出血也没有止住的迹象,不但胸口的衬衣上沾染了大片血迹,连车座上都染了一些。   她握着他发冷的手,俯身去吻他的脸颊:“远宁,我们到医院了,坚持一下就好。”   他的目光有些疲倦,那双黑瞳的深处,却像有着什么光芒在闪动,他抬起另一只手,冰冷的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微勾了下唇角:“小月……别哭……”   医护人员将病床推走,苏季跟着快速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刚才他说了什么,她抬起手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果然触到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不多也不少,恰巧是一滴眼泪的量。   她发过誓再也不会在墨远宁面前哭泣,却这么快就打破了誓言。   她想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为什么那么仓促地要赶走墨远宁,为什么一边给他下毒,一边又无法坚持。   她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她不能再忍受他,可真实的情况是:即使她对墨远宁恨之入骨,即使她明白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她也无法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那么矛盾,那样挣扎,所为的不过是一个解脱。   让她从墨远宁的温柔里解脱,也让她从对墨远宁的爱中解脱。   苏季想:墨远宁一定是她的魔障,而这个魔障,还远未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第6章就开始吐血的感觉怎么样啊?   小墨:滚! ☆、第6章(下)   一年半前,苏禾是在佛罗伦萨出事的。   那天他独自开车出去,却在山道上和另一辆车相撞,那辆车上有一对母女,当场丧命。   苏禾伤势也非常沉重,肋骨断了几根,脊椎也骨折,被救回来后,辗转了几家医院,腰部以下却始终没有恢复知觉。   苏季的父亲苏伟学一生长于商道,偏偏一双儿女都无心于此,不仅苏季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连苏禾都和他们早逝的母亲一样醉心艺术。   从苏季记时开始,哥哥就很少在家中,他不是在美院学习,就是背着画板行走天涯,后来更是干脆去了意大利。   绘画的世界到底有多美好苏季体会不到,她只知道在苏禾的人生中,唯有绘画值得他奉献上全部身心。   苏禾受伤后还是在意大利接受治疗,那时候苏伟学已经病重了,墨远宁又在家里主持事务,只有苏季去看过他几次。   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苏禾的精神一直不错,苏季却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向他告别时,他坐在轮椅上将自己送出疗养院的大门,在阳光下微笑着说:“告诉爸爸,我很抱歉。”   苏季愣了一下,随即就红了眼圈,即使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也割不断他们血脉中的亲情。   自从出事后,哥哥从来不曾抱怨命运,乐观恬淡地一个人挺过了那些常人无法忍受的治疗过程。对于这件事,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自己的父亲和妹妹。   因为受了伤,所以无法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回国照顾,也让妹妹两地奔波更加无助劳累。   那天她是一路哭着上了飞机,路途中辗转反侧,等到下飞机的时候,一双眼睛红肿得她都不敢立刻去医院见父亲。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去意大利见哥哥,她回国后不过十几天,父亲就病重去世了。   葬礼举行的时候苏禾的伤势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承受长途飞机,他没有来得及赶回国见父亲最后一面,连葬礼也无法到场。   一场无妄之灾的事故,加速了苏伟学病情的恶化,也让父亲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里,没能见到儿子。   接连的变故和打击,让苏季那个时候的精神状况濒临崩溃,苏伟学的丧事几乎由墨远宁一手操办。   即使现在想起来,苏季还是痛恨那个时候自己的软弱。   她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地过了几个月,等不可辨驳的事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去怀疑墨远宁。   一年前,当她开始调查墨远宁,才第一次看到了苏禾那场车祸的调查报告。苏禾驾驶的那辆车没有全部报废,根据苏禾自己时候的回忆加上对残骸的检查,得出的结论是那辆车事先就被人有意地破坏过。   苏禾从来不参与苏康的事务,在H市更是从来都没有露过面,H市的人只知道苏家有个常年在外无心功利的大公子,连他人在哪里,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他的仇家?   苏禾出事故受伤甚至死亡,获益最大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即使这样,苏季也没有直接认定主导这一切的人会是墨远宁,直到她悄悄调出墨远宁私人手机的号码,发现就在苏禾出车祸的前后,他向意大利打过几个国际长途。   苏康在意大利并没有业务,那几个电话是打去干嘛的,结果不言而喻。   苏季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会没骨气地在苏禾出事之前,就去求墨远宁。   告诉他哥哥从来都没有跟他争权夺利的打算,让他放过哥哥,不要因为这些家产和利益,就害死两个无辜的人,害哥哥后半生都要坐在轮椅上。   等在急救室门外,苏季茫然地想了很多,她从便利售货机上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可直到咖啡在手中变凉,她都没有想起来喝上一口。   她不知道就这么坐了多久,才终于有医生过来叫她:“你是墨先生的家属?”   连忙站起来,她还不知道把手中凉掉的咖啡怎么办,犹豫了一下才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吸了口气说:“是。”   那个医生就是在急诊门前被她拽住胳膊的医生,这时候又抬头看了看她,才笑笑说:“你先生的情况稳定下来了,转到病房观察了,你要不要过去?”   墨远宁被认定成她的“先生”,她也没办法跟人解释两个人复杂的关系,只好点头说:“好,”她顿了下还是问,“他情况严重吗?”   “出血点现在看是止住了,不过也不保证只是表面上好转。”那医生脾气不错,也跟她耐心解释,“他的出血量有点大,再止不住就不会进行保守治疗,可能需要手术,所以今天晚上还是需要家属尽量在场。”   苏季点了点头,又向他道谢后,才按着他给的地址去病房里找墨远宁。   她没有刻意让人安排病房,墨远宁被按照惯例安排在急诊的观察病房里,这种病房设备齐全,却很小,也被帘子格成几个小间,好给多位病人提供治疗。   苏季进去后找了片刻,才在靠里面的一个隔间里找到了墨远宁。   他还在输血,脸色还是苍白无比,看到苏季走进来就笑了笑:“等了很久吧?”   和墨远宁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苏季还是不习惯看到他这么弱势的样子,走过去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了才说:“没有,你感觉怎么样?胃还疼不疼,好点没有?”   墨远宁只是唇边含着点笑意,微侧了头看着她。   那目光太过专注,苏季给他看的有点不自在,又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仍旧是被送来时那一身。外套被脱掉不知丢到了哪里,里面白色的衬衣解开了几颗扣子,上面沾着的大片血迹却还在,只是变成了暗红的颜色。   他吐血时,苏季的手上也沾了不少,刚才等的时候她特地找洗手间洗了,用温水冲了一阵才洗干净。   看到那些斑驳的血迹,又想到那都是他的血,苏季突然就觉得一阵难堪的心酸。   刚开始是太着急,等送他来医院后,她本来还是不想跟他太过亲密,现在却忍不住抬手去给他整理衣领:“他们都没给你换衣服吗?我去找他们要。”   她的手被墨远宁抬起的手轻轻握住,他还在输血,只有一只手能动,握住她手的时候也没什么力气,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柔和了些:“小月,我没想过还能被你照顾。”   苏季的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下,微转头错开了他的目光,她其实也并没有照顾他。   发现一个人生了病,把他送到医院,是连路遇的陌生人也可以做到的事情。   她不知道他的胃病为什么会突然严重到会这样急性胃出血,也不知道离婚后的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只不过进了些义务和举手之劳而已。   看她神色不对,墨远宁也就松开了她的手,还微笑着:“今天谢谢你了。”   苏季匆忙答应了声就又出去,管护士要了干净的病号服,回来帮墨远宁换上。   上衣倒还好说,苏季扶着他微微起身,虽然不大方便,总算把那件沾血的衬衣给换下来了。   接着裤子可就没办法躺在床上换了,苏季伸到被子下,手在他腰部的皮带上停留了一下,才想起来她在这种并不隐私的地方,摸到了这种可以称得上隐私的部位,顿时有点脸红,连忙把手从被子里拿开。   墨远宁一直带笑看着她,苏季给他看得更不好意思,面红耳赤地跳起来:“我去给你转个单人病房。”   苏家大小姐实在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前夫暧昧,转到单人病房,起码没丢脸不会被人看到。   于是又转了病房,又是办理长期住院手续,这么折腾下来,早就是晚上了。   苏季中午虽然被墨远宁那一餐投喂得很饱,半天下来也饿了,墨远宁胃里的出血点还没完全止住,连流食都不能吃,她就打了电话给孙管家,让家里送点东西来给自己做晚餐。   孙管家接到电话时没有多问,苏季觉得尴尬,只说是自己一个朋友住院。   天色渐渐晚了,墨远宁也抵不住大量失血后的疲倦,睡了过去。   苏季无所事事,就坐在单人病房靠窗的沙发边,百无聊赖地翻看今天的新闻。   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事情都传播得太迅速,不要说昨天或者前天的旧闻,就算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也足以在网络上引起舆论的关注。   她随手翻到本市新闻网站的首页,居然在首屏密密麻麻的新闻标题里看到一行被加粗了的红字:急诊室上演鹣鲽情深苏康董事长难忘旧情   墨远宁因为相貌英俊又年轻有为,被媒体采访过几次后就多多少少成了H市的名人,据说自从他的照片被传到网上后,还冒出了一群他的粉丝团。   一个月前苏季和他闪电离婚,当时媒体也很是热闹地关注了一阵,从各个角度分析这场他们眼中的豪门恩怨,弄得苏季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这不到一个月时间,前面的热度才刚刚降下去,又报出了这种消息,网站编辑为了博人眼球,特别还把一张照片作为题图,放在了首页这个新闻标题旁。   照片正是在急诊室门口拍的,那时墨远宁刚被医护人员移到移动病床上,而苏季则紧紧跟在病床边。   照片中苏季俯下身低着头,虽然看不到她的全部神情,但仅凭一个侧脸,也足以让人看出她神态焦急,双眉紧皱。而躺在病床上,胸口隐约可看出血迹的墨远宁则略显费力地抬起手,手指放在她的脸颊边,像是要拭去她的眼泪,又像是不忍她心痛着急,怜惜般地安慰着。   这幅照片拍得可以算成功,拍出了静态中的动态,仅凭一张图片,就仿佛能让人感受到这发生在急诊室外,惊心动魄却又深情无比的瞬间。   苏季点开新闻,看到报道先是绘声绘色地描绘了这个被抓拍的新闻:记者当时正在急诊室门口蹲守,就敏锐地发现有个年轻女子开着一辆车横冲直撞,把一个病人送了进来。   记者上前后,意外发现这两个人竟然就是前不久才刚高调离婚并分割了财产的苏康董事长夫妇。   记者表示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形和传闻中两个人因为争夺家产而闹得恩断义绝不同,苏康董事长苏季小姐不但亲自将苏康的前总裁和她的前夫墨远宁送到医院,还跑前跑后焦急万分,更是一度落泪,那种情深意切的样子连许多恩爱夫妻都自愧不如。   媒体报道大半喜欢夸大其词,这点苏季早就知道了,她一路看下去,看到最后,记者又交待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急诊室外等候:原来就在昨天,一个在本地拍摄的剧组出了个小事故,其中有个人气影星被摔伤了胳膊,送到了这家医院的急诊室。   由于剧组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事发又突然,所以等记者赶到医院,那个影星已经被转入保护很严密的私人医院里了。   记者没有挖掘到太多消息,这两天都在急诊室门口蹲守,希望能抓到一个当时参与治疗的医生采访一下。   苏季想起来她送墨远宁进来时,那几个从边上凑过来的人,她只当他们是看热闹的,一把推开,却没注意他们手里有没有相机。   现在看来,那几个人很可能就是在这里蹲守的记者了。   说起来也算他们倒霉,不过就是来看个急诊住个院,就能碰巧被蹲守其他新闻的记者给逮到了拍照。   苏季有些头疼地看到这里,突然想到:因为事发突然,那个影星被送到医院时,都没有被拍到什么照片,为什么他们就恰巧在今天被撞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你还是个网络名人哪,你的粉丝团会不会打你老婆啊好怕怕。   小墨【斜视】:你不让我老婆对我不好就不会。   某谢:现在这情况看是不可能啦╮(╯_╰)╭   小墨:所以你还是滚吧。   看我这么勤劳的日更,求留言和花花,╭(╯3╰)╮ ☆、第7章(上)   不出苏季所料,第二天一大早的晨报里,也沿用了昨晚网络新闻中的报道,将那篇稿子放了上去。   苏季看了眼稿子赫然被放在“娱乐版”,顿时觉得又糟心了一些。   因为医生叮嘱,她昨晚是住在了医院里,就在单身病房隔出的小间里。   就算是苏伟学病重住院的时候,苏家大小姐也没受过这种委屈,躺在硬硬的床上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就醒过来。   吃了孙管家安排人从家里送过来的早点,换上一起被送来的新衣服,苏季喝完了早餐咖啡,才拿着报纸去看墨远宁。   才刚过去一夜,虽然昨晚还算平稳,但墨远宁还是没恢复多少,脸色仍旧苍白。   他还需要保持平躺的姿势,就躺在病床上冲苏季笑了下:“早。”   苏季走过去俯身在他脸颊上轻吻了吻,才笑着说:“早,远宁。”   她的动作太自然亲昵,仿佛他们还没有决裂时候的样子,墨远宁垂着眼睛笑了笑,这才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侧的手:“小月,昨晚辛苦你了。”   苏季昨天就已经发现,墨远宁意外地有所保留,这种保留体现在他不会主动对她做一些太过亲密的动作,只有苏季先有所表示后,他才会顺势而为。   好像刚跟别人吵过架的小孩,不给他个台阶下他就一直端着。   苏季原来还真没发现墨远宁还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好笑,她有心试探墨远宁会做到哪一步,反而干脆凑到他的薄唇上去吻他。   因为不能喝水,墨远宁的双唇多少有些干裂,被她这么吻住后他稍稍将头后仰了一点,就放弃了抵抗,只是也没回应,有那么些逆来顺受的纵容。   在和墨远宁相处的时候,苏季很少有占据主动的时刻,反倒觉得新鲜,干脆就坐在床侧,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厮磨间,渐渐有了些血腥的气息,那是墨远宁干裂的唇瓣被剧烈的动作撕裂后流出的血。   苏季稍稍退出一些,特地用舌尖在他唇上又来回描摹了几遍,才低笑着:“墨先生今天怎么分外矜持啊。”   这个吻不是很激烈,但在苏季的刻意挑逗下,维持了不断的时间,也足够暧昧。   墨远宁气息有点不匀,目光却还是清明无比,听她这说只是笑笑:“心有余,力不足。”   他倒心比天高,昨天刚吐了一身的血,这会儿躺在病床上动都不能动,碰上主动勾引还能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大家都是成年人,比深吻再进一步的是什么,不用说都明白。而且他居然有本事将本来应该很色气的话,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   苏季忍不住微微抽了下唇角,就算她摆足了恶霸色女的架势,在墨远宁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起身去取了晨报摔在病床上,苏季唇角勾了下:“如你所愿了墨先生,现在整个H市都知道我跟你藕断丝连了。”   墨远宁拿过那张报纸看了一阵,还点头笑着评价:“照片拍得不错。”   苏季冷笑了下,她没想去追问墨远宁这是不是他一手设计的苦肉计,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好在她正好也要有个由头让墨远宁重回苏康,媒体替她先预热一下放个风头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她低头看看半靠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还是咬了下牙,唯有不甘。   仿佛总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不管是心情还是其他。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走过去靠在他身边,手臂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掌正抵在他胃部的位置,笑了下说:“你现在还不确定是否完全止住出血了对吧?”   墨远宁侧了下头看着她微笑:“算是吧,医生也不能确定,要再观察一下。”   苏季于是就愉快地笑了:“那么如果我往这里用力揍上一拳,你肯定会继续呕血吧?”   墨远宁还是笑:“这就确定是了。”   苏季挑眉:“真这么干了,不知道你会不死啊?”   墨远宁轻叹着继续回答:“这我又不确定了。”   他倒真诚实,有问必答,实事求是。   苏季暗暗磨了一阵牙,放开他,起身就走:“好好养着吧墨先生,我先去应付下方宏。”   不出苏季所料,刚到上班时间,方宏就给苏季打了电话。   他耐心倒好,还能忍到工作时间再来兴师问罪,毕竟如果墨远宁有重回苏康的可能,受影响最大的人会是他。   他的工作方式,大半是跟着墨远宁学的,他屁股下的这个位置,也本应是属于墨远宁的。   鸠占鹊巢的坏人不好当,更何况那个“好人”也绝不是什么善与之辈。   方宏的试探她态度的方式很隐晦,先是汇报了下这几天的工作,然后才问董事长哪里是否有什么指示。   苏季耐着性子听他废话完,就说:“我这几天会安排一个董事长特别助理进公司,协助方总。”   这是苏季权衡了很久,打算给墨远宁的新职务:董事长特助,地位和级别不高,权力可大可小,全看她怎么拿捏。   方宏沉默了一下,还是不死心地问:“这位特助的履历,我可以冒昧先了解下吗?”   苏季没打算跟他绕圈子:“就是墨远宁墨先生,你对他早已足够了解。”她顿了顿又说,“墨先生会一直做我的特助,不会再有其他安排。”   她想她的态度已经足够鲜明了,墨远宁会回到公司里,但总裁还会是他,所以之前那些条件也都会保持不变。   方宏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听声音还是有些不甘,却已经答应下来:“好,我会调整工作,配合墨特助。”   苏季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这个“墨特助”还没跟自己签雇佣合同,昨天专门去找墨远宁签约,最后却被他发病吓得不轻,准备好的文件也早丢在了那个别墅里。   捂着脸无声呻#吟了一声,苏季杀回病房去,却只看到昏睡在病床上的罪魁祸首。   黑色的短发半散在雪白的枕头上,那人侧着头,长睫轻掩、下颌微抬,衣领下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子,还附带性感的锁骨。   要多优美有多优美,要多脆弱有多脆弱。   有那么一瞬间,苏季真想掐死他算了,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美到恨不得毁灭他……小苏把持不住很正常╮(╯_╰)╭   求花花我让小墨吐更多血给大家看!   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对于大家普遍喜爱小剧场这件事,你怎么看啊?   小墨:加戏请给加班费,谢谢。   对了居然已经有地雷了:   忘记打分的那厮扔了一颗地雷   忘记打分的那厮扔了一颗地雷   蹭蹭我会加油的! ☆、第7章(中)   苏季没到中午就从医院离开了,昨晚是因为医生怕病情出现反复,要求家属在场,今天墨远宁已经脱离了比较危险的时期,看起来稳定的很好,苏季也就顺势走了。   她真不想和墨远宁太暧昧不清,昨天医生认为她是家属,让她留下来陪床的时候,她想推给其他人,却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墨远宁还有什么亲人。   她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墨远宁真的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人。他没有父母,没有太过亲密的朋友,之前他所有的,也不过就是苏家,而现在他连苏家都已经不能再进。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孤家寡人,她唯一的亲人只有哥哥了,但苏禾的世界里只有艺术,平日里偶尔兄妹通个电话,也只是互相询问一下生活上的状态,再无其他。   自从墨远宁走了后,偌大的苏宅里除了管家和佣人,就剩下她一个。   她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上吃饭,一个人宽大过分的空床上睡觉,这种时候她甚至会想念墨远宁还在的那些日子。   即使是最后的那一年,每一刻遍布了猜忌和怀疑,也总还能每一天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   那些日子里她处心积虑地想要赶走他,当目标真正实现,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从来夫妻离心,都没有真正的赢家,不过是两败俱伤。   苏季没有再去医院,墨远宁在里面住了一周,一周后他出院了,带着签好的合同造访苏宅。   身为这里的前男主人,墨远宁进来的时候没有被孙管家当做贵客欢迎,反倒被不冷不热地打量了几眼,晾在了客厅里。   孙管家是苏家的老人,墨远宁还是苏家的姑爷时,他毕恭毕敬不会有丝毫怠慢,墨远宁被扫地出门变成了前姑爷,他就没必要客气了。   苏季正在健身房做瑜伽,上次她又在健身会所被绑走后,瑜伽她就改为在家里做了,最多隔段时间请个教练过来。   她出了一身汗,听到孙管家报告后,还又去冲了个澡,吹干头发,这才换了见客的衣服出来。   四年夫妻,就算她再注意形象,墨远宁也连她再邋遢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了,苏季不过是想让他多等一下而已。   墨远宁独自一人在客厅里等着,还坐在他原来见客人时常坐的那个沙发,猛一看还以为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他还没有离开过之前的样子。   只是他好像还有些疲惫,苏季过去的时候,他还是像那天在别墅里那样,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低了头闭目养神。   苏季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到他的脸色没比前几天在医院里躺着输血的时候好多少。   她笑了下说:“墨特助这种状态,能保证正常工作吗?”   墨远宁这才睁开眼睛抬起了头,挑了唇角笑:“加班也是可以的。”   他还真能为了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这几天住院,苏季虽然没有再去,但因为是她付的账单,那个主治医生也认定了她是病人家属,还打过几个电话跟她说明治疗过程。   住院第二天,她走了后没过几个小时,墨远宁被获准可以进流食,但一道汤没喝完,他就全吐了出来,之后又开始胃出血,一通折腾到第二天凌晨才稍微好转。   以后那几天也没闲着,他好像有点进食障碍,没到厌食症那么严重的地步,但也容易在吃过东西后反复呕吐。   搞到后来主治医生给苏季打电话时口气已经不是很好:“你丈夫的病不是光从生理上治疗就可以,心理上也需要疏导,你怎么能不见人影呢?”   苏季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面对医生的时候本能尊重敬畏,除了连声应是外毫无辩驳的余地。   几天下来,墨远宁是直到前天才真正好转一些,不用躺在床上,吃了东西也不会再吐。   结果他只多待了一天,就干脆利索地自己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就一大早来苏宅跟苏季谈合同和公司的事。   苏季都不知道是该夸他敬业,还是别的,笑得都有点僵硬:“你敢加班,我不敢让你加,救护车和住院都要钱的,我不想请回来一个员工,没几天就又要送回医院。”   她说着,想到上次的医疗费,就熟练地翻开聘用合同给他看:“你入职之前的医药费本公司是不报销的,不过鉴于我已经个人给你垫付了,所以会从你之后的医疗保险和工资里扣除……或者你自己还给我,那么就不用麻烦了。”   墨远宁笑了下:“不能分期慢慢从工资里扣?我现在可是囊中羞涩,就等着工资好养家。”   苏季对钱从来都没有太多概念,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因为最近刚学了一些管理公司的方法,想要学以致用表现自己不是完全外行而已。   被墨远宁这么一说,她开始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不过就是一点医药费,她相信以自己的身家,都替墨远宁付了也没有什么。   倒是墨远宁自己又接着说下去:“账单我出院前已经看过了,的确是不小的一笔费用……”他说着,苍白着脸轻咳了咳,才接着说下去,语气分外无奈,“真是生不起病了。”   苏季听着,觉得自己额头有什么东西跳了几跳,照着这风向再说下去,没几句话她就成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了吧?   活生生把员工累到吐血,还要别人自付医药费,逼得员工连医院都不敢住,提前出院抱病工作。   她是怕了墨远宁了,不等他再开口,就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医疗费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就当是给特聘员工的福利,我全包了。”   达到了目的,墨远宁果然笑得更光芒万丈了一点,微微颔首:“那就谢谢苏总了?”   他已经大方地在聘请合同上签了字,剩下的只要盖上苏康的公章,这份合同就可以生效了,他也正式再次成为了苏康的员工,的确要叫苏季为“苏总”。   签他回公司本来是苏季一手安排的,现在给他一笑,又突然觉得像是落到了他的套儿里,原本应该不错的心情也灿烂不起来了。   这么一想苏季连客套都懒得了,起来转身就走,准备继续回书房去刷自己的网页。   结果她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先生,您怎么了?”   墨远宁在苏宅住了四年,做了两年的男主人,就算孙管家对他不亲近,也不代表其他佣人不喜欢他,他们叫墨远宁“先生”已经成了习惯,现在这声呼唤里更带着浓浓担忧。   苏季心里揪了一下,一瞬间几乎以为墨远宁又要吐血给她看了,飞快转身,只看到他扶着沙发的椅背似乎是站立不稳,旁边来收茶具的佣人在旁边站着准备扶他。   着实被小小惊吓了,苏季说话就没了好气,皱了眉:“没事还真知道到处表现!你多住几天院也没人说你,你以为你病歪歪的别人看着就舒服了?”   苏季的脾气其实一向不好,只是多年来的教养让她即使生气,别人也不太看得出来,唯独对着墨远宁,她还会不自觉将最差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说重了,果然接下来就是一片沉寂,刚才出声惊呼的那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佣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藏不住的谴责。   还是墨远宁往日积威够深,苏季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又像之前挑衅他的时候一样,被他反调戏回来。   结果等了一阵,他也只是慢吞吞站直了身体,抬头冲这边笑了下:“抱歉。”   他也没再说其他话,而是点了下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就干脆地转身,带着文件走了。   苏季还呆愣在原地,又一次目送了他走远的身影,许久才狠狠跺了下脚,转身上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虐心+虐身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小墨墨暂时委屈个……十万二十万字?嘿嘿嘿。   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啊,你老婆后来都没去医院看你,还嫌弃你病歪歪,对此你怎么看啊?   小墨:滚。   某谢:被加戏的男主角真大牌,台词就说一个字╮(╯_╰)╭ ☆、第7章(下)   合同上写的是签订之后三日内到公司上任,墨远宁也真会掐时间,直到三天后,这一周已经快要结束的周五早上,才到了苏康的大楼报道。   苏季从第二天起,就每天到苏康蹲守着等他这位大牌特助上任,但这个人本来就是自己空降进来的,身份又这么敏感,她不在场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墨远宁还没有大楼门禁的身份识别卡片,进门时就让接待处直接给苏季打了电话。   苏季马上亲自下楼去接,一面庆幸人终于来了,一面又身为董事长却不得不亲自去接自己的助理感到悲哀。   她走得很快,下去时看到墨远宁就站在一楼的接待大厅,唇边含着笑意接受来来往往注视的目光。   现在正是上下班的时候,短短一会儿工夫,苏康大楼里办公的半数员工都匆忙看到了自家这位刚卸任不到一个月的前总裁,赫然又出现在公司里。   不过两天时间,他脸色就已经好得多了,没有之前在苏宅时的那种苍白虚弱,整个人神采奕奕,光站在那里就光芒四射。   如果不是苏季清楚记得几天前他的样子,还会以为他根本就没病过。   走过去跟他客套地握手,苏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墨特助请跟我上楼。”   墨远宁也回以微笑:“苏总亲自来接我,真是太荣幸了。”   带着墨远宁,还有跟她一起下来的人事总监上了专用电梯,避开了大部分员工,苏季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很有些咬牙切齿:“墨特助不愧是做惯了总裁的人,我还以为我得三顾茅庐才能请墨特助出山。”   墨远宁笑了声,语气还是温和,话却一点都不软:“我记得是苏总告诉我要养好病再开始工作,我只是遵照苏总的安排而已。”   身边毕竟还站着个外人,苏季没办法把脾气发得太明显,只能吸了口气,僵硬一笑:“呵呵。”   苏季把墨远宁的办公地点安排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也就是顶楼不属于总裁办公室的另一边。   就算苏季不常来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那只宽大的办公桌也不能给助理来用的,所以墨远宁的办公桌被安排在门口的位置,小小一个,不比普通职员的办公桌大多少。   苏季看着墨远宁在那个逼仄的办公桌上放下自己的公文包,心情不知为何又好了一点,有种欺负了小媳妇般的恶劣快感:“那么就请墨特助尽快熟悉工作,协助方总再创佳绩。”   墨远宁笑着对她微微欠身:“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苏季决定赶快离开,免得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她正想说自己要先走一步,低下头就看到他垂着的手掌边缘有一道黑色的伤痕。   墨远宁也注意到她正在看自己的手,举起来展示了一下手指的灵活度笑着:“在家里做饭时不小心烫伤了皮肤,不会影响工作的。”   那伤痕的确不算很大也不严重,涂了药膏看起来严重,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完全愈合。   苏季想起来那天去他住的别墅里,看他灵活娴熟地掌勺做菜,怎么都不像会是笨手笨脚在厨房被烫伤的样子。   之所以会受伤,恐怕是因为他前几天刚从医院里出来,元气大伤连站都站不稳,又要自己做东西吃,出点小意外也不奇怪。   她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淡看了他一眼就走出了办公室。   她的表现也许太冷酷,但自从知道墨远宁生病极有可能是他自己安排的苦肉计时,她就没办法再对他温柔一点。   她妈妈从她记事起就体弱多病,后来更是英年早逝。   她一直觉得健康的身体本来就是命运给予的厚待,多少人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而不能,不但不珍惜自己难得的幸运,还刻意将之毁坏的人,简直不能原谅,也不值得同情。   从自己办公室出来,苏季又被方宏请到了总裁办公室。   这间昔日墨远宁的办公室已经面目全非,不知装潢成了方宏的风格,简洁干练中不失大气,只是整体色调比墨远宁在的时候张扬了不少,所以苏季一般不大喜欢去那里。   方宏刚才已经和墨远宁简短见过一面,双方都客气无比地寒暄了几句。   看到苏季进来,方宏也没再隐瞒,开门见山地说:“苏总,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怕苏季误会,连忙又加了几句:“我不是说工作上的事情,苏总给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再多嘴。是我冒昧了……不过墨特助是这种身份,苏总的私生活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公司,希望您能谅解我这么问。”   既然苏季已经明示过不会动他的位子,方宏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他现在这句以后怎么打算,问得是另外的内容。   苏季又沉默了,她明白方宏的言下之意:被陈氏攻击,情况紧急之下让墨远宁回来也没什么。但时间久了呢?还让墨远宁留在公司,她会尴尬,其他人也尴尬。   可等事情平息后再赶墨远宁走?这种飞鸟尽良弓藏的作风太明显,难免会让公司里的其他职工有其他想法。   这个问题她想过,却一时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最好当然是墨远宁自己离开……可这又是墨远宁的意愿,她不能勉强。   方宏也知道问得急了,看她不回答,就说:“我只是越俎代庖,冒昧给苏总您提醒一下,苏总您一定有自己的考虑,是我多虑了。”   他顺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苏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笑:“没关系。”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场面话,方宏就送苏季下楼回家。   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方宏没有先去走廊另一头的董事长办公室见墨远宁,而是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   越洋电话等待的时间有些长,电话接通后方宏就带着苦笑开口:“学长,你的这位妹妹心思太难捉摸,我有些顶不住了。”   那边那个人也不意外,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他说话的声音清醇温雅,乍一听跟墨远宁有些相似,却又比他更多了一层刻到骨子里一般的温柔,即使隔着电话线传来,也仍旧如熨帖的三月春水,让人顷刻间就能消弭所有烦恼和怒火。   方宏在他这种声音下也稍稍冷静了一点,叹息了一声:“她又把那个冒牌货弄回来了。”   那边那个人听到就笑了声,语气里有恰到好处的责怪,反倒让人觉得他即使出言指责,也全部都是为了说话人本人好:“这么说对墨先生太冒犯了,你不是还要和他共事?”   方宏笑了起来:“处处像你,却又处处形似神不似,难道还不是冒牌货?”   他这么说着,突然就压低了声音:“顾学长,你还是回来吧,这一次再错过,也许就真的是终身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你情敌要出来了快看!   小墨:这样的?还不够看。   某谢:哎呀人家都说了人家才是原装,你是假冒伪劣。   小墨:…… ☆、第8章(上)   墨远宁回苏康后没几天,苏季就带着他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   以前这种场合都是墨远宁去应酬的,苏季从来不去。那时候他总是后到先走,捐上一笔款,还要回家吃晚饭。   这次就不同了,苏季带着他早早去了现场,又带他端着酒杯到处去应酬。   就算苏季不热心交际,但她毕竟是苏家大小姐,在这方面的训练是从小就开始的,现在穿着晚礼服,带着一脸得体从容的微笑,周旋在宾客之间,看起来也相当拿手。   苏季不常喝酒,却继承了苏伟学的千杯不醉,已经下肚了几杯香槟,还是神采奕奕,眼眸仿佛还比喝酒前亮了许多。   墨远宁却只端了一杯果汁跟在她身后,遇到相识的人就寒暄几句。   苏季抽空揶揄他:“墨特助原来酒量不是不差么?现在怎么只敢喝果汁。”   墨远宁脸上带着笑,还认真回答:“这段时间胃有些不好,害怕喝了酒再去医院,只能用果汁代替了。”   他因为什么不喝酒,苏季能不清楚?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取笑他一下,还用得着他这么正经的解释。   她侧头看了看他,觉得他脸色比前几天是好了不少,就又笑:“要是我要求墨特助喝酒,墨特助不知道会不会照办啊?”   墨远宁挑了下唇角:“苏总吩咐的话,当然不敢推辞。”   苏季又想接着开玩笑,转脸就看到一个身影,连忙挽住墨远宁的手臂,带他一起转身,面对来人:“这不是陈总吗?陈总也拨冗到这里来了?”   那人三十多岁,身型高挑消瘦,样貌也说得上英俊,只是眼睛狭长,眼梢上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正是陈氏的现任总裁陈柏岳,也是董事长陈朔的长子。   身为H市两家实力相当的资本集团,陈氏和苏康的关系一直处于制衡的状态,很是微妙。   不过墨远宁主持苏康这两年,用的是大力拓展的风格,触动了不少陈氏的利益,再加上墨远宁有时的确会特意针对陈氏打压排挤,所以陈氏才会下定决定要和苏康一较高低。   至于墨远宁已经被踢出了苏家,那对陈氏来说是完全不影响先前的决定的,还能趁苏康更换总裁的空档,谋取更多利益。   今天苏季亲自带墨远宁过来,无非就是想给陈朔看一下,墨远宁她带回来了,不但带回来,还完全控制了他。   陈柏岳走过来,目光在苏季和墨远宁挽着的手臂上停顿了片刻,才又抬起眼微点了点头:“苏总,墨特助。”   他说到“墨特助”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他人本就阴沉,这么一说,听起来特别讥讽。   面对这位昔日对手,墨远宁的神色也没变化,这时刚好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从他们身边经过,他就把手里的果汁放上去,取了一杯MARTINI对陈柏岳笑着举杯:“陈总,幸会。”   苏季来不及说话,就看到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这么爽快,连酒都敬了,陈柏岳就没办法再说话,也举杯将自己杯中的酒饮进,皮笑肉不笑地挑挑唇:“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苏季的胳膊还在墨远宁的一只手臂上挽着,等陈柏岳走开一些,她就没好气拉拉他的袖子:“我不会再替你付医药费了!”   “公司员工不是可以报销一部分?”墨远宁竟然反应很快,“没关系,我既然已经入职了,就不会再影响工作。”   苏季觉得自己的一腔好意完全被当成了驴肝肺,虽然她自己也的确没说什么类似关心的话。   白了墨远宁一眼,她放开他手臂转身要走,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得跟他秀恩爱,回身又拉住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说:“别再喝酒了,去取杯热饮。”   她没回头,也就没看到身后墨远宁翘起的唇角,还有眼眸中那无法掩盖的温柔。   盯着墨远宁喝了几口热牛奶,苏季还皱着眉看他:“没觉得不舒服吧?”   墨远宁看起来心情不错,悠悠说:“谢谢苏总关心。”   苏季绝对不能承认:“呸,谁关心你,我只是怕我带的人当众昏倒,太丢人了。”   “放心,我不会。”墨远宁唇边含笑,似乎也愿意多说几句话,而不是一味噎她,“无论情况如何,我倒还不会在别人面前失态。”   难道他昏睡在自己面前还吐了血那次是假的?苏季心里暗暗嘀咕一句,接着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是她不是那个“别人”。   这话里的意味实在太亲密,苏季竟然也不想立刻反驳回去。   她只是沉默了一阵,就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拿手指头去戳他的胳膊:“今天给我表现好一点,你丢人了我更丢人懂不懂?”   她一味发泄自己的小情绪,没注意到这动作和话语实在太亲密无间,还带着点撒娇般的孩子气。   墨远宁微微笑了下,反转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小月……”   被他在这种场合叫了有些久违的乳名,苏季一时也没察觉到不对劲,而是觉得他的手太凉,眉头皱的更紧:“你跟陈柏岳喝什么酒?你自己又不是身体太好。”   “不是你让我喝酒的?”墨远宁随口笑着说,看她生气的抬起头,就又紧跟着解释,“陈柏岳这个人太烦,不喝一杯赶不走他,我不想跟他废话。”   陈柏岳虽然还比不上陈朔老谋深算,但陈朔近年退居幕后,他已经算陈家的半个当家人了,年纪不大做事却深得陈朔真传,谋略狠辣兼具,在H市也绝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人物。   但墨远宁就能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他“太烦”,偏偏他这么说的时候,仿佛纯属自然,无可指摘。   而刚才陈柏岳被他用一杯酒堵走时候的样子,也的确是有些话想说没能说出口,很有几分憋屈。   苏季忍不住就笑了,抬手去擦他唇上沾着的一圈奶渍:“墨先生好霸气啊,只是怎么还没断奶……”   他们站这个地方虽然还算偏僻,但总归还是会被人看到的,苏季倒不是故意在社交场合公然跟自己前夫举止如此暧昧亲密,只是顺着心情自然而然。   她自己没太在意,墨远宁的眼眸却突然闪了闪,接着她只听到一声水杯落地的声响,就猛然被墨远宁紧抱在了怀里。   他抱住她之后转出半步,侧身将她向不远处的一根圆柱处推去,同时一把拉住窗台旁的丝绒窗帘,用力扯下。   这一系列动作相当快,苏季刚回过一点神,就只看着铺天盖地的红色丝绒窗帘瀑布般在身侧落下。   就在窗帘从上滑落的零点几秒内,墨远宁带着她的腰,两个人的身体完全抢到了圆柱后面。   苏季这才惊魂稍定,他们这里动静太大,早将大厅各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窗帘落下时还带翻了一旁的一个餐点桌,各色饮料和糕点滚落了一地。   墨远宁沉默不语,只是完全将她的身体压在圆柱上,目光在大厅四周扫视了一圈。   苏季不明所以,被他压得有些不舒服了,才稍稍推开一些他,问:“怎么了?”   墨远宁还是没有回答她,他像是突然对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感起了兴趣,不断用目光在大厅内扫视。   刚刚被吸引过来的陈柏岳端着一杯红酒站在不远处,呵呵笑了声:“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墨先生和墨太太演的一出好戏。”   他方才被墨远宁一杯酒逼得铩羽而归,现在终于抓到机会扳回点面子,当然不会错过。   H市谁都知道墨远宁已经和苏季离婚,也谁都知道他们刚离婚就旧情复燃,这声“墨太太”喊得实在太讽刺。   苏季被迫接受着周围火辣辣的目光,不由得有点火气,用力推了墨远宁一把:“墨特助,你今天喝多了!”   墨远宁总算把目光收回来放到她的脸上,他勾了下唇,对他这些反常没打算解释一句,只是后退了几步,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边。   出了这么个丑,苏季也没了继续交际的心情,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找晚宴的主办方。   签了一张支票,提前退了场,苏季上车时还是烦躁兼恼火。   倒是肇事的墨远宁完全像没事儿人一样跟在她身边,微勾着唇目光清湛。   苏季肯定不能让墨远宁把他那辆老爷车开来这里,所以他们是乘了一辆车过来的,上车后苏季只说了声:“回宅子。”就再也一言不发。   司机一路将她送回了苏宅,她也没交待司机再把墨远宁送回他的小别墅,而是侧头对他挑了挑下巴:“你也下来。”   墨远宁自然没有异议,跟着下车,随她走进苏宅。   里面的玄关里只亮着盏昏黄的灯,就像她曾经在雨夜里走进来那天一样,大大的宅子里空荡荡的,如同能听到呼吸的回音。   只是这次没有人带着温暖的笑意从里面走出来迎接她,她也再没有可以休憩的怀抱。   她猛地回转身,拉住了墨远宁的手臂,她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扑上去将他压在墙壁一侧。   伸出拳头,用力抵在他胃部,她冷笑了一声,带着少见的凛冽寒意:“墨特助,既然想要上位,就要献出你的肉体。”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你老婆要强X你了哦也!   小墨:……   苏大小姐:想吃肉……   以大姨妈的红耀一世纪扔了一颗……谢谢姑娘,么么哒! ☆、第8章(中)   墨远宁整个人都被她推过去靠在墙上,他许久都没有说话,苏季却不给他沉默的机会,拳头更加用力地向里面按了按,还用指骨的关节顶住左右转动。   即使没有胃病的人被这么顶着也已经会不舒服了,更何况墨远宁距离上次胃出血才不过两周。   轻吸了口气,他顿了下笑笑:“小月……你弄疼我了。”   苏季虽然已经怒火满腔,但她也不是那种偏爱肉体折磨的变态,闻言就忍不住又气又笑:“你也弄疼过我,不用客气!”   墨远宁偏头看了看她的脸色,笑着说:“小月,你气什么?”   当然是气他莫名其妙又是抱,又是推,又是扯窗帘,那一瞬间苏季还以为自己会像在枪战片里一样,马上要被袭击了好吗?她还小激动了一下她会说吗?   结果她只是当众表演了一下前夫前妻干柴烈火,然后被好好围观了一通!   用后槽牙磨了几下,苏季还是没把手从他胃部离开,反而用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我看你是不打算跟我好好解释一下了。”   墨远宁勾勾唇角,笑容十分温煦,算作默认。   苏季觉得自己简直要给他这种态度逼疯,他好像总在做些她无法理解的举动,好像无论任何事情,她都是局外人,没有任何参与的余地。   偏偏她还不得已被卷入其中。   因为一次晚宴失态,就对他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似乎太小题大做,可什么都不做,又憋闷恼火得要死。   苏季恨到极处,垫脚在他唇上用劲儿咬了一口:“混账,给我肉偿!”   她咬得着实有点狠,墨远宁唇上立刻渗出了几滴血珠。   墨远宁还夸张地轻“嘶”了声:“真是牙尖嘴利。”   苏季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种样子,总之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墨远宁拦腰抱起,正处于被大步送往楼上的途中。   百忙中她还想起来之前他们的卧室早就被大变样了,忙捶着墨远宁的胳膊说:“客房,客房!”   她这么胡乱喊着,墨远宁竟然也能懂,在楼道里转了个弯,径直去了客房。   苏家的客房是常年收拾干净,随时处在可以入住的状态的。   墨远宁随便捡了一间推门进去,两步跨到床边,接着就将苏季扔在了床上。   他现在可没有以前那么柔情蜜意,温柔似水,扔下她的动作透着点粗鲁,接着一拉领带,露出自己的胸膛,俯身就压了下来。   苏季最喜欢抚摸他胸前紧实的肌肉,现在美色当前,忍不住就低声呻#吟了一下,双手抓住他的西服外套往下扒,还能分心说:“脱光了再来,脱光了!”   衣冠楚楚地草草办事那怎么行?她现在难得能跟墨远宁真刀实枪地来一场了,不看到她欣赏迷恋无比的腹肌和大长腿死不瞑目。   墨远宁一向定力惊人,听到她的话,略微停顿了片刻后,就自己动手,飞快地脱下衣物。   如果说苏季自从和他离婚后就再没做过某项运动,那么墨远宁显然也一样。   苏季看着他虽然还是一脸淡笑,动作却已经有了点有违常态的急躁,就知道他起码在身体上还保持着对自己的忠诚。   她在心底里轻哼一声:如果不是看在他守身如玉的面子上,今天这场绝对没戏!   结婚四年,即使在准备和他离婚的一年间,他们都一直保持着频率不低的性生活。   如果不是两个人商量好了暂时不生育,每次都有意避孕,不然依照这种和谐程度,苏季多少孩子也生了。   一个多月的空档期,除了她那次受伤的时候,在之前的四年间几乎从未有过,苏季承认自己多少有点急切,她有点自暴自弃地放任自己沉溺。   她这次在自己被墨远宁吻得忘乎所以之前,用脑子里仅存的智商做了一件事情:她抓着墨远宁的领带,把他的一只手绑在了床柱上。   “你是来服侍我的!”她用这最后的主动权来宣告自己的强势地位,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墨远宁紧紧揉在怀里,身体软得简直不成样子。   酒后乱性,一夜风流。   这是第二天早上,苏季躺在自家客房的床上,从自己前夫臂弯中醒来后,脑子里冒出来的两个词语。   她和墨远宁的情#事一直都很契合,这次因为久违,并且双方都更放得开,挑战了一些之前没试过的姿势,所以更加令人回味。   苏家大小姐在刚度过了相当不错的一夜后,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叹气:她实在是太堕落了怎么办?   被她压在头下的那只手臂动了下,接着她听到身边那个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小月,醒了?”   在一起了四年,苏季已经知道墨远宁从来都睡得很浅,而且只要他醒过来,立刻就会清醒地像从没睡过一样。   现在他的声音也清爽无比,得可以媲美早晨的空气。   苏季从他怀中抬起头,看到他微笑着的侧脸,又瞟到他不自然放在头顶的另一只手臂。   她看了他这种怪异的姿势一阵,才突然想起来:“你没有把领带解开?”   那是昨晚她兴之所至绑上的那根领带,她记得自己绑得有点紧,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迷糊了,又只绑了他一只手,根本没想到可以绑住他很久。   现在一整夜都过去了,他的手臂如果还保持着当时的状态,不整个麻掉才怪!   苏季吓了一跳,忙翻身起来去床头找到打了死结的领带费力解开,把墨远宁那条早就冰凉的手臂解放开。   举高了太久,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移动,苏季连忙跪坐在床头,努力给他按摩活血,希望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看到他手腕处那明显破皮的红痕,她还是小小心虚了:“你不会自己挣脱么?有你这么傻的?”   墨远宁平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按摩服务,笑着说:“不是你说让我来服侍你的?主子没有发话,我怎么敢擅自解绑。”   他这形象哪里跟逆来顺受的小可怜沾边了?   苏季忍住不让自己翻白眼,影响她高贵优雅的形象,小声哼了下:“算你伺候的还不错。”   墨远宁只是一阵闷笑,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弯着的眼角,微挑的眼尾更增几分邪气。   作者有话要说:  抽空让他们来了一发,我对他们多好啊多好,绝逼是亲妈!   发现有逐章补分的姑娘了,JJ系统太抽留言我就不一一回复了,不过每条都仔细看了又看,谢谢鸟╭(╯3╰)╮ ☆、第8章(下)   墨特助因为前一晚服侍好了苏董事长,所以第二天一早就不用怕迟到,可以悠悠闲闲去上班。   他的衣服早就在离婚的时候被苏季都扫出去扔了,现在当然不能再找出来给他穿。   她不用去上班,就抱着牛奶杯,站在客房门口看着墨远宁打领带。   他身上这套衣服是刚刚才送来的,从他之前常订购的那家定制服装店里。因为对方有他身材的详细数据,所以剪裁相当合体,穿上后更显得宽肩细腰窄臀,挺拔到不像话。   至于那价格不菲的手工费和材料费,当然是由苏季来出了——谁让她昨晚动手撕烂了墨特助的衬衫?   对于只是跟他上一次床,却要给他买衣服,并且纵容他上班迟到等等事情,苏季真心觉得有点郁结。   而且她还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才刚从她的床上爬起来,还是她主动把人按倒了的。   不过,苏季看着站在清晨微光中的这个人,觉得好像也算值得?毕竟那么美不是?   色字当头,苏家大小姐从来都是不客气的。   墨远宁系好了领带,就走过来凑在她的牛奶杯子上喝了一口。   苏季忙把杯子拿开:“你胃不好,早上就喝牛奶会胃疼的。”   墨远宁笑了下:“已经在疼了……随便压一压吧,我怕苏宅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东西给我喝。”   苏季还真没见有人要喝的要的这么迂回的,抽了下唇角说:“我去让人给你冲一杯温蜂蜜水。”   她说完,又故意加了句:“你就不怕我让人再给里面下东西?”   墨远宁勾了下唇角:“没事,你从来不在早上给我下药,应该是怕我在外面被人看出来不舒服吧……我喝得出来。”   苏季身体一僵,她是想过自己给墨远宁下药的事,他可能早有察觉,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苏季虽然不至于后悔,但还是会觉得自己做事不那么厚道,毕竟用慢性药伤害别人身体这种事,在她所受的教育还有她的道德观里,都是不道德的。   可那时候她真的恨到身心绝望,假如不去伤害墨远宁,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自残的事情。   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年,她的目光就冷了下来:“原来墨特助一直知道,我该不该说墨特助忍辱负重呢?每天还要对下药还自己的女人虚情假意。”   只要一提起这些事,她就会像一只刺猬一样,炸开一身的刺,墨远宁又怎么会不了解?   他还是笑着沉默了一阵,才又开口说:“小月……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对你从来都没有虚情假意。”   苏季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不虚情假意到宁肯被我下毒?”   墨远宁对此也不打算隐瞒,笑了笑:“小月,你每次下的分量都太大了,如果第一次我没有察觉,第二次也该发现了……从那之后的每一碗汤,我都去洗手间悄悄吐了。”   苏季早料到就是如此,她的确下手没有轻重,除了一开始的两次之外,后来也放得分量太多,不过墨远宁却再也没有出现急性中毒的症状,她早该想到他后来已经采取了什么预防的手段了。   早知道她对自己下毒,却还是能面带微笑地对她温柔细语,他也真的很能演戏。   墨远宁说完,又顿了下才继续说:“小月,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解。可每天从自己心爱的人手上接过一碗下了药的汤,也不是好受的事情。”   他还真说得情真意切,苏季要是心软一点,恐怕都会开始心疼他了。   苏季握着牛奶杯站了很久,最终只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墨特助如果真的这么委屈,为什么不干脆咽了那些毒,等你变成一座墓碑,我也许会想念你一下。”   去让人冲了杯温蜂蜜水给墨远宁送过去,又让厨房给他安排了早饭,苏季就抱着自己的杯子回房间补觉。   身为老板和大小姐,她的生活一向悠闲,当初墨远宁去上班后,她都会去房间里再躺下迷糊那么一两个小时,然后才真正起床,琢磨这一天到底该干点什么消磨时光。   今天也一样,一个多小时后她再重新清醒后下楼,墨远宁早就去了公司。   她坐在楼下的起居室里喝了杯红茶,接着才打通了一个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已经上了点年纪,却中气十足:“苏小姐,您交代的事情暂时还没有眉目啊,实在抱歉。”   苏季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这只空了的红茶杯,轻声说:“岳先生,没关系,我就是想问下有没有线索,哪怕蛛丝马迹也可以。”   对面是一个名叫岳礼的私人侦探,在业内也算享有盛誉,可为了查这件事,她已经托了几家名声和规模都不错的侦探公司,全都毫无头绪,所以她早就不再抱什么希望。   对面的岳礼似乎是思考了一阵,才略带犹豫地说:“也许是我多想了,苏小姐,您难道没有想过……正因为线索被清理地太干净,这事才更加可疑吗?”   苏季也沉默了,良久才说:“还是谢谢您了岳先生,我会把尾款如数打给您的,合作越快。”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放下,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指——假如不是昨晚墨远宁肌肤的触感还清晰地被她记得,她几乎又要以为这只是黄粱一梦。   好像他们共同度过的四年一样,有时候亦真亦幻,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找了那么多侦探所,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想要查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墨远宁的真实身份。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是凭空冒出来的,既然他过往的档案可以查出来是假的,那么真实的墨远宁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H市?   她猜不透墨远宁,正因为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于是他这个人就如同海市蜃楼,变幻莫测,永远都无法触及。   那么当她足够了解他之后呢?她会不会就不再为他的一言一行暴怒失常,不会再始终都无法信任他?   苏季还不知道,她如今所能得知的也只是,墨远宁的过去,无迹可寻到近乎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愿得一心,为我打攻防……打完攻防还能更新,我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嘤嘤嘤,求别砸打脸,砸也要用玄晶砸可以么?   三三在抓狂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姑娘,嘿嘿╭(╯3╰)╮ ☆、第9章(上)   苏大小姐在家发了一整天呆。   就在她严肃思考到自己之所以不能管理公司,不是因为智商不够,也不是因为专业不对,而是因为懒的时候,她接到了自己秘书的电话。   身为挂名的董事长,苏季是有一个秘书的,这位和蔼可亲有点上了年纪的女秘书姓李,单名一个泌——没错,跟那个唐朝宰相同名。   因为苏季很闲,所以她也很闲,每天的工作无非是在办公室接接电话,偶尔在方宏找不到苏季的时候,给自家老板打个电话。   除此之外,她每天的活动大概也就是和苏董事长一样,看看网页发发呆。   可自从董事长室的编制增加成了两名,一名秘书和一名特助后,她就忙了起来。   没办法,墨特助被安排进董事长室并不是吃闲饭的,他现在几乎重新接手了自己还在做总裁时候的全部事务。   方宏知道自己的总裁位子不会丢,又有这么一个劳工给他白干,所以他相当乐得其成,每天的工作也就是在墨特助丢过来的各种文件上签签字。   墨特助做总裁的时候,下面有三四个助理和秘书替他做事,现在他变成了孤家寡人,又用不动方总裁办公室里那一拨亲信,就只能让李秘书替他分担一些。   李泌能被选作董事长秘书,肯定不单单因为人品好年龄合适,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骤然多了这么多工作量竟然也能扛下来。   只不过她今天打电话,却不是为了传达方宏或者墨远宁的话,而是急匆匆透着紧张:“苏总,您来一趟公司吧,墨特助出事了!”   墨远宁这段时间老出事,苏季都被吓得一惊一乍了,听到后忙坐直了身体:“他又怎么了?”   李泌好像也被这句“又怎么了”囧到了一下,停顿了片刻才说:“墨特助好像胃疼得厉害,我刚送他到休息室里躺下了,您要不要来看看?”   所谓的休息室,当然不会是给助理的休息室,而是董事长专属的那间放了大床附带浴室的豪华休息室。   李泌很贴心地安排墨特助去那里休息,都没想到要提前问一下董事长的意见,只怕已经被墨特助罕见的虚弱状态充分激发了母爱。   苏季也只能无语了一阵:“好,我会带着家庭医生马上赶过去。”   要是在往日,她还可以说自己太忙,让别人代劳或者让李秘书给墨特助随便找个医生看一看就行。   但昨晚她才把人绑在床头了一整晚,今天就如此冷漠,未免有点太无情。   挂了电话,让司机去接上医生,再带着医生急急忙忙赶到公司,也正好赶上下班时间和晚高峰。   方宏总裁今天没打算加班,看到苏董事长亲自过来,还是收拾了下衣着彬彬有礼地前去迎接。   苏季看着他微笑,略有些尴尬:“打扰方总了。”   方宏笑笑摇头:“哪里,苏总关心下属,亲自下问,没什么打扰的。”   李泌出来把苏季和医生接进休息室去,方宏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一副关怀备至,不看到墨远宁好好出来就不离开的架势。   这间休息室当然是非常舒适的,现在落地的窗子还打开着,墨远宁的身体陷在柔软的米色被褥间,听到人进去也没有起身。   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昨晚一起去了晚宴,但知道他们一起回了苏宅的人却只有司机也宅子里的人。   苏季为了防止败露,进去后就清了清嗓子说:“墨特助,是不是昨天喝了太多酒,回家后又没有好好休息啊?”   墨远宁似乎还是醒着的,听到这话后却丝毫没给她面子,轻笑了笑半支起身体:“我休息没休息,苏总不是最清楚吗?”   家庭医生见惯了各种神奇的事件,表情还很淡定地去查看他的情况,李泌脸上的神情就有点不对了,转头打量了苏季一遍,又悄悄转开眼去。   也不怪李泌多想,现在墨远宁脱下了外衣,里面深色的衬衣也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的胸膛和锁骨上,遍布着几个形状可疑的红痕。   更不用提他翻起的袖子下,手腕上那道不用想就知道是捆绑造成的痕迹。   苏季站着又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她原来怎么没发现自己做那事的时候习惯这么差,还弄出这么多痕迹!   搞得昨晚不像是她被墨远宁丢到床上弄得全身瘫软,倒像是她把墨远宁给强行按倒了如此这般那般一样。   对于一个一贯用温柔优雅形象示人的淑女来说,实在是,太丧失了。   也许是昨晚又喝酒,又被苏季用拳头顶,最后还做了点剧烈运动。   墨远宁从早上就开始胃疼,他倒是能忍,中午吃不下东西他就没吃饭,一直强忍到下午,才被李泌看出来有点不对劲。   那时候他脸色早就差劲到不能看,自己起身站着都困难,所以李泌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慌着给苏季打了电话。   胃疼是慢性病,没到上次胃出血那么严重,也没必要去住院。   家庭医生给墨远宁进行了检查,开了点新药,嘱咐了好好休息,就表示没什么事了。   苏季强撑着笑容把他送出去,她本来也想跟着回苏宅,但一直被李泌谴责的目光盯着,就没敢直接下楼。   方宏等在办公室里,看她出来就带着笑,苏季自己心虚,总觉得他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李泌在休息室里倒水冲药,外面暂时就苏季和方宏两个人,方宏就笑着说:“我听说苏总中学时候跟一个学长很是熟识。”   苏季的求学经历相当简单,她从小学起就在一所私立学校就读,直到高中毕业考入大学,她才从那个学校离开。   而那个私立学校也以高昂的学费和招生门槛著称,能进去读书的学生,大都出身显赫。   苏季的性格不爱张扬,在那里读书时相当低调,几乎从来不参与任何社团活动,在学校里也称得上籍籍无名。   要说她和什么人熟识,那也只有高她两级的一个学长。   即使身处在苏康的董事长办公室中,片刻前还在为如何隐瞒她和“墨特助”的绯闻发愁,苏季想起那个人,还是觉得鼻尖似乎有隐约的花香缭绕。   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白色衬衣的挺拔身影,总是出现在学院的紫藤花架下,伴随着悠远又清新的花香,回过头来对她微笑,面容俊美温柔得像个天神。   他叫顾清岚,自从和墨远宁结婚后,苏季已经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起他了。   再美再好的回忆,也只能存在于过去,就好像她曾经在紫藤花架下做过的那个梦。   无论多么动人,都只是幻梦。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有很多姑娘以为小墨是顾学长的拷贝版,其实不是啦,他们只是气质像……虽然就是因此小墨才会被苏大小姐一眼看上,这的确有点悲剧。   突然想到:如果让苏大小姐去玩网游,会不会……立刻弃文走了一大半,泪目。   亓衍扔了一颗地雷   亓衍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啦,蹭蹭! ☆、第9章(中)   看着微微失神的苏季,方宏再次开口,说话更加小心:“苏总想到的这位旧识,是否姓顾?”   苏季回眼看了他一下:“我不记得我跟方总提起过这件事。”   方宏笑笑解释:“这件事不是苏总告诉我的,而是顾学长告诉我的……他昨天回国了。”   当年苏季还在读高一,顾清岚就出国去读了大学,她还记得他走之前最后来见的那个人是她。   那时候学校同级的好友已经帮顾清岚开过了欢送会,苏季因为和其他人并不熟悉,并没有到场。   而在临走前的一天,顾清岚亲自来苏宅和她道别。   顾苏两家是世交,苏季记得自己很小时,就知道顾家有一个小哥哥。顾清岚只比她大上三岁,却从小就老成沉稳,每一次见面,苏季都喜欢跟在清岚哥哥身后,做一个称职的小尾巴。   时至今日,苏季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清岚的,她只记得自己的整个少年时期,眼中梦里,全都是那个影子,说是疯魔,也毫不夸张。   只是在学校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不起眼的乖乖女,看着温雅迷人的顾学长被包围在一众爱慕他的女学生之间,笑得那样光芒璀璨。   那几年来唯有一次,苏季能够在校园里和他独处,还是在迎新晚会后。   说是迎新,其实新学年都过了大半了,无非是学生会找个由头在春季里举办的盛大Party,方便高年级的学长们在纯真的学妹中物色新的猎物。   即使是可以打扮的朴素低调,苏季那种不常见的清新气质也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意,前前后后被搭讪了不下七八次。   就在她疲于应付的时候,在学校里从来都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的顾清岚走过来,脸上带着温柔可亲的笑容:“小季,跟我过来一下。”   苏季受宠若惊,而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男孩子见到顾清岚,也明白自己是没戏了,就都嬉笑着走开。   她穿得有些单薄,顾清岚就脱下外衣盖在她肩上,然后带她走到了一处无人的紫藤花架下。   那时月色不错,四周一片阒静,他站在她的面前,没有说话,而是微微抬起头,眼睛看向黑暗中悄然开放的紫藤花。   他看了很久,最终才不甘心般叹了口气:“小季,我真的是不能看到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会嫉妒。”   那是有生以来,苏季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么直白而暧昧的话,她无措地低下头,良久才轻声说:“你也管不着。”   这才是苏季真正的性情,她也许看起来温和无害,似乎又非常善于隐忍。   可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会明白,对于感情,她从来都宁缺毋滥,不得到付出,绝不擅自回报……来自商人的血脉深深植根在她的身体中,说她自私,也丝毫不为过。   所以直到后来,顾清岚临出国前,特地来向她告别,他看着她的眼睛,用温柔的声音轻声说:“小季,等我回来好不好?”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一个她悄悄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假如可以,她愿意用生命去换取他的笑容和爱情,可他们之间始终只有浓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情愫,而没有一个真正明了的承诺。   她想她最后还是等了,等了六年,等到六年后,她在一间咖啡馆里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同样俊美逼人,眼梢眉角,同样藏着让人愿意深陷其中的温柔和宠溺。   虽然他们的容貌并不相像,但苏季不想否认,墨远宁身上那种让她在一瞬间回忆起顾清岚的气息,才是她最初迷恋上他的原因。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方宏,苏季笑了一下,还是那样雍容大方:“挺好的,请替我向他问声好。”   接着她就转身回到休息室。   李泌毕竟觉得自己是外人,倒完水就出去了,苏季关上门,里面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墨远宁还靠在床上休息,她用保温盒带来的食物也只是摆在床边的桌子上没有动。   刚才门没有关,墨远宁应该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看她走近,就笑了笑:“似乎是苏总的一位故人?”   苏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翘起了腿看他:“是啊,你也知道,我对‘故人’的态度一向不好。”   墨远宁又是一笑:“我想这位难兄难弟一定没有我这么好的待遇,走之前还能获得这么多赠品。”   他是指她长年累月给他下毒了?   苏季嗤笑一声:“你不是没喝下去?”   她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立刻沉默了下去。   墨远宁的确只是急性中毒了那么两次,后来就把那些汤都悄悄吐了……不过他的胃也许就是那一年中折腾坏的,毕竟之前他胃病还不严重,胃疼的时间都很少,更别提还会严重胃出血。   她突如其来的诡异沉默,让墨远宁也猜出她想到了什么,他就笑着叹了口气:“医生还问我是不是厌食,我不能说我没有厌食,只是习惯性呕吐而已。”   苏季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当时医生告诫她要注意病人心理上的疏导,她就觉得麻烦,现在更是。   她也知道这种神经官能方面的病,往往比单纯的身体疾病更加折磨人,也更难缠,如今墨远宁这样,也的确是那一年来她暗中折腾他的后遗症。   她又沉默不语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下来,落地窗外能看到城市渐次亮起来的万千灯火。   休息室里的照明灯没有开,只有墨远宁躺着的床边,有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同样也只能看到她坐在窗边的一道剪影,衬着窗外的都市夜景,看起来分外孤单。   “你回宅子里住吧,生活上会便利一点。”苏季最后开口说。   墨远宁倒显得有些意外:“我?用什么样的名义?”   这次苏季没回答,她又隔了一阵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常见的冰冷:“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这次你如果再做出什么好事,别怪我无情。”   她站起身,不再看向他,继续用带着冷意的声音说:“休息好了就别再干躺着,我在楼下等你。”   说是带了医生来看望他,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靠近他,也没有一句类似温情的话语,仿佛他的确让她不胜其烦。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门外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墨远宁才撑起身体勉强坐了起来。   胃还是很疼,除去早上吃下去,到了公司后又被他吐掉的早餐,他几乎整天都没有进食,于是身体也显得虚弱无力。   他并不是故意把自己弄得病恹恹好博取同情,或者骗她心软,只不过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从一年前他看着她倒下自己脚下开始。   她在他面前昏了过去,他把她抱出来时,身上沾了好多她的血,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伤害这个人。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大家要求,正文里不放了。   假设苏大小姐和小墨去玩了基三,他们会选择什么职业。   苏大小姐:纯阳太符合我的气质了,我要做个道姑。【你确定?   小墨:据说我的人设就是从一只花哥延伸来的……【墨,你们懂的   于是这就是一个花羊cp,从不修离经的纯花间花哥+气场从来都是插给自己的气纯道姑的故事…… ☆、第9章(下)   苏季在楼下等了一阵,才看到墨远宁也跟着下来。   这时候下班高峰过去了,但门前来来往往的员工还有一些,看到前墨总公然上了苏总的车,不免会多看几眼。   苏季一贯不喜欢让司机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嫌里面的空气太差,总仗着自己是公司老总,专属座驾总堂堂正正堵在正门,现在却开始考虑下次再来时最好低调一点。   她等的有点不耐烦,但看到打开车门坐进来的墨远宁那仍旧苍白的脸色,还是觉得自己再抱怨有点太不近人情。   两个人一路无言,回到苏宅后,苏季才转头看了下墨远宁。   他还胃疼着,又乘了一路车,显然不是很好受,额边全是细密的汗珠,濡湿了鬓边的几缕黑发。   苏季和他一起下车,他虽然仍站得笔挺,可身体总透着一股僵硬。   到了吃饭的时间,家里已经准备了晚餐,只不过因为不知道墨远宁也回来,所以只准备了一人份。   墨远宁站在客厅里,就识趣地先开口说:“我已经吃过一些东西了,就不打扰了……苏总安排我住哪个房间?”   “昨晚的客房刚收拾好,就那里吧,住着也算方便。”苏季随口答了,她抬头看了眼墨远宁,没再说话。   他说已经吃过东西了,其实苏季带去的保温盒几乎原封不动地被他带了回来,想来那时候他疼成那样子,也根本吃不下东西。   苏季知道他这样子也不能勉强进食,因此就自己去了餐厅。   虽然带了墨远宁回来,但他刚进门就自己回了房间,接下来的时间内也再也没有动静,安静地就像不存在。   所以苏季还继续着一个多月来的悠闲生活,她吃过饭洗了澡,又看了一会儿电视刷了一下网页,才抱着本小说,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随手翻看。   苏家大小姐的阅读爱好很广泛,口味却偏向男性化,对各种探险侦探小说欲罢不能,反倒不怎么爱看都市纯爱类的。   就她自己的话来说,本来就出身外人眼里所谓的“豪门”,再看什么“豪门老婆”之类的故事,是几个意思?   她之前翻到一本颇有名气的此类小说,看到里面富有多金,英俊邪魅的男主角对出身贫寒的女主角百般折磨,就暗暗感叹这样居然也能虐出感情?   当时她还没有和墨远宁离婚,看着就想到假如她是个男人,而墨远宁是个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她天天虐待墨远宁,会是个什么样子?   当时她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惹得正在一边的书桌上继续用笔记本工作的墨远宁抬头看着她笑:“怎么了,这么高兴?”   她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吃吃笑着在他耳边说:“远宁,要是我对你不好,你还会看在我很有钱的面子上继续爱我吗?”   墨远宁在此类无聊的问题上一贯一阵见血,勾了下唇角说:“我爱你的话,跟你是否富有没什么关系。我如果因为你富有才爱你,也不算真正爱你,而是贪慕虚荣。”   她听完就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得意,还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   她后来知道,那是她以为自己跟墨远宁两情相悦,知道你爱的人也正好爱着你,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值得开心满足的事情。   可到了后来,她都想去问墨远宁一句:“你是真的爱我,还是……贪慕虚荣?”   她坐得时间有些太久了,久到夜深了,管家和佣人都去副楼里睡觉,楼下的灯也被关掉,只剩下二楼小客厅里这一盏台灯。   她还在发呆,就看到走廊另一边的门无声打开了。   地上的地毯很厚,所以墨远宁走出来时,也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他还穿着上班时穿的衣物,只不过比之前稍微凌乱了一点,看起来他刚才是直接穿着衣服躺在床上休息了。   苏季这才想起自己只是安排他住下,却并没有交待人给他备下睡衣还有生活用品。   墨远宁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苏季还在客厅里,脚步顿了下后才笑笑:“苏总。”   苏季看他走过来,问:“墨特助要做什么?要不要吃点宵夜?”   墨远宁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说:“不用了,还是有点吃不下……我出来倒杯水喝。”   之前他们住在一起时,卧室里总有常年保温饮水箱,里面的山泉水温度总被调的不高也不低,正好入口。   墨远宁胃不好,苏季就处处留心给他养生,这还不过是一点小细节。   现在他被安排在一间不怎么住人的客房里,怎么也不会有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方便。   当初他们还恩爱的时候,哪里还用他半夜疼得不行了,自己出来找水,苏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酸。   她站起来回房间去取了水杯,又倒了一杯温水端出来递给他。   墨远宁在沙发上坐了,姿势还是有些不自然,喝了几口水就被呛了,低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苏季知道他可能疼得岔了气,等他平定下来一点才说:“我记得你的胃病之前没有这么严重……起码你上次走的时候还没有。”   墨远宁把水杯放在桌上缓了一阵,才笑笑:“的确是……也就最近一个月,总是没有办法正常一点进食,让苏总见笑了。”   他最近的确是消瘦了一些,苏季曾经最欣赏他的体格,偏瘦却仍旧能有六块腹肌的人不多,他偏偏就是那些人之一。   这几天他脸部的线条却又更凛冽了一些,整个人也更加清瘦,如果不是苏季昨晚刚见识过他的肌肉,她都要怀疑他已经变得弱不禁风。   她说:“你的意思是我的背叛让你很痛苦?”   这问题太突然也太尖刻,墨远宁一愣,随即就下意识般回答:“也没有,只是我自己……”   苏季打断他的话,仿佛她对此没有半点兴趣,她只是试探般问:“如果我说,你能主动向我坦白一切,比如你到底是谁,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回来又打算做什么……”她语声缓慢,有浓浓的诱惑意味,“只要你说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好?”   墨远宁看着她,她唇边噙着笑意,半边身体隐在黑暗中,半边身体包裹在昏黄的灯光里。   她此刻不再像是当初那个让他只要看到就觉得温暖,并且一心呵护的柔弱女子,而像极了拿着毒苹果诱惑他的魔女。   他想了片刻,就笑了:“就算我全都说了……你还是不会和我重新开始,对吗?”   苏季看阴谋被拆穿,也不气急败坏,仅仅是耸了下肩:“好吧,你没说错……我只是好奇心作祟。”   墨远宁也只是又笑了一笑,没再说话。   从他在那张离婚协议上签下字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从此后苏季也许还会爱上什么人,但绝对不会再是他。   她是那么决绝,把决裂和对峙都选在了同一天,仿佛不怕他跟她来一场鱼死网破的搏斗。   她刚才问他,是否觉得痛苦?   他直觉得要否认,并不是想要掩饰,而是他也不懂,这些是否就是痛苦——夜以继日的肉体折磨?还是闭上眼睛就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并不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这些,那些日子里他都熬过去了,这次不可能不行。   他也并不认为她曾经背叛过他……他这一生,只有背叛别人,却不会被人背叛。   因为只有付出过信赖的人才能被背叛,而他在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信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喜闻乐见的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啊,下章开始就转你的视角了啊,据说要神转折了你开森么?   小墨:滚!   某谢:你看大家都开始怀疑你只会说这一句台词了……咦,我脑袋后怎么顶着什么东西了,这触感……   小墨:闭嘴。   某谢:好。【突然灰常乖顺】 ☆、第10章(上)   十年前的弗吉尼亚州里士满,每天公共图书馆开放的时间,都会出现一个亚裔的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他其实看起来更像个青少年,清爽的短发,秀丽却略显稚气的脸庞,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可他没有穿那种在青少年中很流行的卫衣和肥大裤子,而是每天都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看书。   2003年网络已经相当普及,很少有这样年纪的人到公立的图书馆里整日的读书,所以上了点年纪的图书管理员觉得他应该是个不怎么合群的孩子。   托尼来找他的时候,就看到他正抱着一本黑格尔的《自然哲学》,专心致志的侧脸看上去分外清秀。   托尼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了一下,这个少年有时候实在太出人意料,比如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倒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   托尼是个金发碧眼的高挑青年,他相貌很英俊,唇边又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所到之处无不众人侧目。   不过他也早习惯了这种瞩目,将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晃悠着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面前说:“墨,有新任务了。”   他们这样的人,名字都相当简单,比如他,他就是“托尼”,没有姓氏,没有亲人,没有过去……Just Toni。   面前的这个少年也是,两年前第一次搭档,他曾经轻视过这个还处在发育中的消瘦少年。   亚洲人很少能拥有媲美白种人和黑种人的健壮体格,那时候他面前的黄种少年还没有后来的高挑,身高也只超过他的肩膀一点点,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只手就能掐死的样子。   可当任务结束,他们两个坐在一栋楼房的楼顶边缘,面前是纽约璀璨的夜景,他摸出装着伏特加的钢壶灌了一口,然后递给身边的少年:“小子,你很不错。”   沉默地接过酒喝了一口,墨随即就咳了几声,脸颊上泛起一些红晕,显然是还没有习惯这种烈酒。   托尼发出有些快意的恶质笑声,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下次带你抽雪茄,最好的古巴雪茄!”   墨只想了一下,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开口说:“我不喜欢站在尸体边抽雪茄。”   托尼于是就笑得更加放肆,他们的收入不算低,却绝对不够支撑穷凶极奢的生活,他们见惯了这座城市的权贵富豪,游走在最有权势的人中间,却始终不属于那个世界。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影子,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如果一定要用个被世俗理解的单词称呼他们,那么就是“Killer”。   听命于某个组织,用最干脆利索的手段彻底抹杀一个人的生命,大概就算作“Killer”。   即使他们处在这个行业金字塔的顶端,也不过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而已。   所以托尼说到最好的古巴雪茄,墨就知道,大半是下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趁机摸鱼的行为。   就比如刚才,他们明明已经完成了任务,托尼却额外从那个俄罗斯雇佣兵身上搜出了这一壶伏特加,并带走了它。   那是一个S级的超高难度任务,对方有7个人,4个保镖,1个一流身手的雇佣兵,还有1个俄罗斯大佬,以及他的情妇。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在那间酒店里暗杀掉那个俄国大佬,也就意味着现场的7个人都需要解决掉。   这种难度的工作,分配给两个人去做,并且有一个还是新人,托尼接到任务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组织抛弃,是要去做一场自杀式袭击。   但那个跟他一起去送死的新人偏偏极其认真地制定了一场看起来漏洞百出又极端有效的方法。   根据组织的情报,他们知道那个大佬虽然喜欢女人,但也同样喜欢玩弄清纯的少年。   于是买通了酒店,当那个大佬又打电话叫了特殊服务时,由墨假扮成性感妩媚的少年,进入那个总统套间,约定3分钟后托尼和他将共同发起攻击。   托尼从来自傲与自己的行动能力,3分钟后,他只用了大概二十秒,就放到了走廊和外间的三个保镖。   当他冲进已经毫无动静的里间,正以为将要看到同伴尸体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窗口,已经给自己系好了安全绳索,准备撤退的少年。   那个大佬仰面倒在地上,颈椎骨已经被拗断,而那个号称身手一流的俄罗斯雇佣兵,则满头鲜血地晕倒在地上,早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至于那个情妇,看样子她是被吓晕过去的。   愣了一瞬间,托尼暗暗咂舌,组织里行动如此之快的人不是没有,但他被送进来时接受了武器检查,可以说手无寸铁。   这么短的时间内,没有凭借武器的他不但解决了目标对象,还能控制力道,不造成其他伤亡,这份游刃有余的掌控力,着实可以让人惊艳一下。   窗口的少年还穿着他被酒店客服送进来时套着的宽大白色衬衣,刻意花了点妆的脸妩媚到雌雄莫辩,他看着没什么动作的托尼皱了下眉,仿佛不解他为什么浪费宝贵的逃离时间:“零一?”   为防止泄露身份,任务中不能叫搭档的名字或简称,所以他们就互相称呼“零一”和“零二”。   托尼回过神,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弯下腰,从俄罗斯雇佣兵的怀里,摸走了一只装着伏特加的扁平钢壶。   之后他们在警察到来前顺利离开,在路上经过的一栋楼顶休息片刻。   一切都很平常,像之后他们曾经搭档过的无数次任务一样,顺利又平淡——除了那些在他们手下一个个消失的生命。   那是2003年的夏天,站在里士满市的公共图书馆里,托尼像往常一样,笑着对他的搭档说:“我们有个任务。”   他面前高挑起来的年轻人已经称得上成年了,脸上还残留着的最后一点独属于少年的清丽,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褪去。   只是那双从他们初见时就浓黑无比的眼眸中,还是冰冻般毫无情绪的痕迹。   他合上书本,站起来说:“好。”   托尼头疼般叹口气:“冰山少年,求你解冻好吗?装酷不好玩。”   两年过去,他还是习惯称呼他“小子”或者“少年”,随意中透着一股子亲昵。   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出现过未成年人,可墨更特别,他从未展现过一丝一毫符合年纪的轻浮和懈怠,冰冷、高效、不惜一切——仿佛是一把天生的武器。   托尼曾经对他年轻的搭档笑谈过,不知道十年后他会长成怎样的一个男人,会仍旧是移动冰山,还是像他这样和善又讨人喜欢。   可惜他没能等到可以亲眼见证的那一天,就是在那次任务中,托尼被那次的指挥官命令着,冲进了二三十人组成的包围圈。   他终于还是被派去执行了最后一次自杀式任务,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太张扬,引起了组织的不满。   托尼始终是杀手中最优秀的一员,那一次他干掉了十八个人,刷新了组织的单挑记录。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从来都低调无声,在不执行任务时,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墨”不见了。   青涩的少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极富魅力的男人,他拒绝了组织安排给他的所有搭档,坚持独来独往。   他可以混入最奢华的酒会中,勾走所有千金小姐的芳心,当然还有某个老头子的老命。   也可以单枪匹马闯入公海上的游艇,清理完整个游艇上所有的人,再放一把火烧掉,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他比任何成员都要优秀,也比任何成员都要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杀人的时候跟杀鸡的时候比,心理有什么不同?   小墨【斜睨】:你想亲身体验一下?   某谢:亲爱的小墨墨,你说话的时候为毛盯着我的脖子?   托尼酱:我是炮灰呜呜呜,我还没有和亲亲小墨墨发展出一段基情……   某谢:领了便当的自己蹲一边咽去!   三三在抓狂扔了一颗地雷   三三在抓狂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10章(中)   多年后的墨远宁优雅、温和、风度翩翩,深谙周旋之道,脸上无时无刻都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柔笑容。   没人能想象到,他少年时曾是个冰冷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杀手。   现在墨远宁还时不时会在晚上梦到年少时的事,他在那个行业做了那么多年,手下亡魂无数,如果说晚上睡觉会梦到被他杀死过的那些人的脸,实在有点太矫情。   况且他不认为自己滥杀过无辜,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手通常是一群同样武装过的亡命之徒,他那时脑海中所能想的,只有如何杀掉所有人。   只要有丝毫的差池和犹豫,死的人就会是他,哪里容得下他分神。   他做梦时,会梦到的总是那些很琐碎的小事,已经被深埋在某个爆炸废墟中的托尼,在梦中还是和他开着玩笑,笑容仿佛无忧无虑。   还有他远离组织,躲避在里士满市立图书馆中无所事事的那些下午,阳光那么温暖,似乎可以让他远离那些黑暗的往事。   只是不知为何,梦境明明平和又美好,他却总认为那是个噩梦,只要没有睁开眼睛,他心底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说:离开,快点离开。   ……也许只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明白,无论过程中经历过再多的美好,最后来临的结局总是浸透着一片血色。   而那片血色,将他禁锢到无法呼吸。   当墨远宁又一次从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H市明媚的晨曦,还有苏宅客房里,那挂了精致水晶灯的天花板。   他按了按疼痛欲裂的前额,翻身坐起来,希望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尽可能好的状态。   身为一个曾经的职业杀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保持最佳体能的重要性,可现在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他想起自己曾在苏季面前失去过意识,就要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四年来朝夕相处,是他有生以来和另一个人保持过的最长久的关系。   身体永远比意志更诚实,即使他提醒自己不能再和她太过亲密,他的本能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气息。   在理性到来之前,他的本能已经放任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她怀中。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近似依赖的感情,他知道即使他说了,苏季也不会相信。   这就是他的可悲之处,过去犹如跗骨之蛆,即使他看似已经脱离,却仍旧深陷其中。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墨远宁从客房走出来时,苏季正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一边用平板电脑翻看着新闻,一边对他说:“早啊。”   “早。”墨远宁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对她笑了笑,“今天心情挺好?”   他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把声音放得更柔,开始两年他觉得那是身为一个丈夫的义务,到后来竟然纯粹出于自然。   苏季显然没觉察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对别人有什么不同,她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一点点的善意和宠溺,根本不起作用。   目光还是带着冷意,她扫视了一遍他,才轻哼了声:“看到墨特助,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不好了。”   她现在总是不悭吝地把对他的厌恶表现得很明显,墨远宁也就识趣地笑着从餐桌上站起:“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公司再吃早餐好了。”   苏季“呵呵”笑了声,连头都没抬起来。   厨房里已经把给他准备的早点端上来了,墨远宁欠身对厨师歉意地笑笑,说了句抱歉,就回到房间里拿了公文包准备出门。   苏季倒是安排了司机在外面等着送他去公司,总算解决了出行这点问题。   他行动不慢,走到玄关处时,还看到坐在餐厅里的苏季将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用力摔在餐桌上,嘴里气哼哼地嘟囔了句什么。   他现在的事务一点不比还做着苏康总裁的时候少,仅是在路上,就接了两个电话,安排了上午的一场会议,和晚上的一场应酬。   昨天下午他胃疼拉下了一些文件没看,所以路上他就打开带着的笔记本电脑查看。   苏康的业务领域很广,从房地产到能源行业都有涉足,旗下分公司更多,事无巨细他都得过问。   之前他还有一个总裁身份和简妍,他现在手下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去分担,中间还隔着一个方宏更是多了道流程,效率更低。   这个时间段正是上下班高峰,车子在高速路上也不免被堵得走走停停。   又一次被堵在一个出口处,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看他微皱的眉头,还有按在胃部的手,就开口说:“墨先生,要不要停车找个早餐店?”   这个司机就是之前每天开车接送他上下班那个,四年下来即使司机本人沉默寡言,两个人也多少有了点默契。   之前墨远宁还做着总裁的时候,间或也会忙得来不及回苏宅吃晚饭,或者两个人开车去临市的分公司,回程的路上遇到饭点。   墨远宁有胃病饮食需要规律,他在这方面又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讲究,总会让他随便在路边找一家干净的小馆子,两个人下车随便吃一碗面什么的。   今天早上在餐厅那一幕,司机在外面透过玻璃目睹了,知道他出门前没有吃早点,所以才会这么问。   听到他说话,墨远宁抬头对他笑了下:“没关系……”他顿了下,“在公司附近那个药店前停一下吧,我去买点药。”   胃药他是不用自己准备的,昨天苏家的家庭医生也给他开了不少,但止疼片医生却不会轻易开给病人。   之前他住的别墅里放了一些,不过现在不回去住了,还需要买一些新的。   司机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没再说话。   墨远宁低下头继续看文件,他从小时候起就受了很多训练,即使在疼痛之下,还能够保持一定的注意力。   只是他刚才翘起的唇角,在低头时也没有放下。   他并非天生爱笑,少年时他甚至觉得面部表情是一种累赘……可自从托尼去世后,他总是会记得随时随地保持笑容。   那是托尼告诉他的:很少人能拒绝一个面带笑容的人,多笑笑可以省很多力气。   托尼这么说的时候,他们正在意大利,他靠在酒店阳台的白色栏杆上,金色的头发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闪光。   他看着托尼的笑脸,在心里想:果然很少有人能忍心伤害这样一个白痴。   等电梯的时候,他又分神想了一些往事,等电梯到了顶楼,他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迎面正碰上了方宏,抬头看了他一眼,方宏就笑了:“墨特助昨天才犯过胃病,今天就带病上班,这精神真是值得我们学习啊。   他说的看似诚恳,神情里却多少泄露了一点不屑,他以为墨远宁昨晚是演了场惺惺作态的戏,今天见了他出口讽刺几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对方宏笑着点了下头,墨远宁没接他的话:“方总早。”   说完就径自去了办公室,留下方宏在原地,着实觉得被噎了一下。   方宏还做副总的时候,墨远宁早上见了他也是这种态度,微微一笑,客气地道声早,眼睛却不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现在已经是总裁了,墨远宁却变成了区区一个小助理,但他对他的态度还是没丝毫变化……这实在让人,生不出一点得胜的快感啊。   方大总裁看着关上的董事长办公室大门,许久才舒了口气,自嘲地一笑,扒拉了一下本就梳的非常帅气的头发,昂首走进了他的总裁办公室。   他纵然是个投机分子,却不是坏人,当初对墨远宁运筹帷幄的能力是真心敬佩,现在对他也没有嫉贤妒能之心。   只不过……他这个总裁,做得越来越没有尊严了啊,好想去湖边钓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墨墨其实挺苦的,而且这货的情商着实不高啊,成长过程缺失对好多东西都没概念。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挺老于世故,那都是假象啊假象……所以就算被小苏虐待,他也会觉得很正常的,这就是杯具之处了,咳咳咳。    ☆、第10章(下)   苏季从早上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火,她不知道为什么墨远宁架子端得比她都高!   昨天晚上看到他胃疼,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特地去厨房交待了要做点养胃的早点。   用乌鸡汤熬出来的小米粥又香又糯,她忍不住喝了一碗,给他留了不少,还有软软的红豆沙包,爽口的小黄瓜——   谁知道她才刚开口说点难听话,他立刻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说他太委屈吧,他威胁自己的时候又那么理直气壮顺理成章。说他太强硬,怎么搞得好像总是她在欺负人一样。   结婚了四年,直到离婚后,苏季才感觉到:不刻意配合的墨远宁,实在太难搞。   所以她最后没忍住,在他出门前把平板摔在了桌子上。   虽然憋着一口气,她沉默了许久后,还是让人把准备好的早点用保温盒子装了一份,送到墨远宁的办公室去。   墨远宁在办公室坐下,才刚就着水咽了止疼片,楼下就送上来了苏宅特供的养生早餐一份。   他从李秘书手里接过保温盒的时候,唇角就勾起了微妙的弧度,他早该猜到小月嘴硬心软。   李秘书注意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开口说:“墨先生,有什么误会你要跟苏总说清楚啊,何必这样两个人都难过?”   她年轻时也是张牙舞爪恨不得把“精英”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的OL,后来几经沉浮,又做惯了闲散的董事长秘书,早就把那些日子忘在了脑后,反倒有点爱管家长里短。   在她看来,墨远宁并没有和苏季发生过什么太大的冲突,无非就是犯了功高震主的忌讳。   商场上的斗争,说白了都是利益之争,远远犯不着性命相搏,因为这些影响了家庭幸福也相当不值得。   在她眼里,墨远宁和苏季称得上是一对佳偶,在她见过的豪门夫妻里,不但年龄模样相配,彼此的性格也没有太大冲突。   一个多月前那场纷争她看在眼里,总觉得墨远宁是无意跟苏季争长短的,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就将公司拱手相让。   要知道就算苏康是苏家的,墨远宁总裁也做了两三年,为人魄力又十足,公司里很多人很信服他。   不能说他能真的争得过苏季,光拉出一帮人去自立门户或者投靠对手,也能让苏康非常不好过。   可他也没用这些手段,还忍气吞声地回来继续做事,而昨晚他胃疼,她打了电话苏季就来了,今天还特地送了早餐。   李秘书觉得他们还真有回转的余地,并不说就要做仇人或者陌路人。   墨远宁对她笑了下:“谢谢,我会的。”   可能是因为上午心情太坏,中午苏季去午睡的时候,还做了一个相当奇怪的梦。   梦中她是古代一个帝国的公主,朝代有点模糊,衣物宽袍大袖飘飘欲仙。   她长到年方二八,就被父皇赐婚招了驸马,那驸马穿着一身墨色长衫,长得丰神玉朗,大好儿郎。   梦里头她这个公主分外得宠,于是嚣张跋扈权势滔天,成亲没两年,就嫌弃驸马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进不能高中状元长脸面,退不能领兵打仗平四番。   她梦到这里连自己也忍不住在梦中吐槽:驸马本来爵位也不高,大半又是被架空的,公主要求太多了吧。   结果梦里头的她还是看驸马不顺眼,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将人关在后院里软禁了起来,缺衣少穿,不让奴仆跟着,不给吃好的,生病也不让大夫看。   就这么关了几年,公主在外面勾搭了几个少年将军翰林,每天吟诗作对,骑马猎鹿,玩得好不开心。   直到有一天,府邸里的奴仆慌慌张张来找公主:“驸马要薨了!”   那时候苏季正在郊外骑马,跟一个俊俏小将军眉来眼去,听到传报,差点就从马上摔了下去:“死奴才,嚎什么哪!”   而后就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到了府里,走半天才到人迹罕至的凄凉后院,院子里除了荒草,就一株银杏树,叶子黄了一半落了一半,洋洋洒洒漫天金黄。   她冲进屋子里,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胸前更是连一丁点起伏都没有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老仆和一个老太医,老太医颤巍巍跪下:“老朽无能,驸马他已经去了!”   苏季一瞬间觉得自己都要疯了,她不过才半天没留意,人怎么就能没了呢!   那一刻悔不当初,她扑上去把人抱住,脸挨着脸果然人都已经凉了,冰冷冷摧人心肝。   梦里她哭起来说:“远宁,我对不起你……”   第一声哭出来,苏季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一样,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还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躺着,窗外还是灿烂的阳光,就是她睡相不好,怀里抱着一只枕头,枕头上还有一片口水渍。   苏季愣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枕头负气般推出去很远,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她果然做了多年温柔善良的好姑娘,还没把人家怎么样呢,就愧疚到做梦的时候把内疚的心理折射进去。   她还“远宁,对不起”……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她都不敢想象,假如墨远宁知道了这件事,会得意成什么样子?早上他前脚走,她后脚让人送去早点,他就偷笑了吧?   她想起来自己梦中他的样子,那么毫无逻辑又细节模糊的梦里,他的脸竟然还是清晰无比。   而拥抱他的冲动……居然还是那么鲜明,她还是想抱着他,亲吻他紧闭着的眼睛,不想就这样失去他。   她坐起来用两只手掌将脸全部都遮住,呼吸陷在手指缝间,她心里有一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就在这个做了噩梦后,心情沉闷的下午,她听到床头的内线电话响了,她接起来,里面是孙管家的声音:“小姐,您有访客。”   他略顿了下,才接着说出后一句话:“是顾先生。”   会被孙管家记住,并这么说出来,笃定她应该知道是谁的“顾先生”,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啊,你看你老婆的梦多离谱,你肿么可能那么无声无息委屈死掉啊哈哈哈   小墨:……   某谢:咦,怎么突然不说话,也没拿手枪抵住我后脑了…… ☆、第11章(上)   顾清岚永远都是苏季记忆中的样子,她迎着客厅的阳光,看到他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影,觉得恍如隔世。   听到脚步声,他就笑着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目光如澹澹月华:“小季。”   苏季也忍不住对他笑了笑:“清岚哥哥。”   她突然又恍然了一下,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十年前吧,那时候她还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现在已经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这个瞬间,她才觉察到自己的内心早就苍老到一片荒凉,而他却还是当年的模样。人生的讽刺之处,不过如此。   偏过头像是仔细打量了她一遍,顾清岚唇边的笑意更加柔和:“小季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都嫁过人又离婚了,哪里还能是原来学生时代那种无忧无虑的样子,现在她自己翻到年少时的照片,都会觉得有点认不得,他这么说大半是为了宽慰她吧。   苏季也对他笑:“清岚哥哥是为了哄我开心吧。”   顾清岚没再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她。   十年不见,她的确变了不少,变化最大的却不是容貌,而是眼睛深处的东西。   她还小的时候,就不爱张扬,不然以顾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有这样的容貌,足可以在H市的富家子弟中风头无二。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微微庆幸,庆幸与她的低调,才没有多少人发现她眼底深处那种出尘白莲般的洁净气质,让他可以在长久的时光内,独占她的美丽。   只是他终究太过自负了,一走六年,以为她还会留在原地等待,结果等来的却是她婚礼的消息。   那一年他本该已经回国了,却因为要避开她和她的新婚丈夫,又在国外待了四年。   直到他听到她又离婚,并且还在和前夫纠缠不清的消息——人生就是如此,有时候一念之差,就会阴差阳错。   苏季觉得他已经看了自己太久,就听到他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你的那个故宫太和殿的建筑模型,做好了没有?”   苏季一愣,陈年旧事在刹那间涌上心头:那是她刚读高中的时候,立下的一个梦想。   那时候她就对历史感兴趣,课余时间几乎都在看各种历史类的书籍,在看到宏伟壮丽的故宫太和殿建筑剖面图时,她突发奇想,想要自己做这么一个模型,摆在卧室里。   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她谁也没敢告诉,唯独告诉了顾清岚。   可惜后来她即使如愿以偿读了历史学,也没能读古建筑专业,因为全国几所开设古建筑专业的学校都距离H市有一段距离,而苏伟学是不允许她去外市读书的。   那时候她也知道这种大型建筑的复原模型,即使是按比例缩小到能被家庭容纳的程度,也是需要几个专业学生通力合作几年才能完成的。   以苏家的财力,大费周章请这么一帮人做一个也未为不可,但苏季的愿望却是“亲手制作”,买来的她没有多大兴趣。   这么一来,这个当初雄心勃勃的计划就被搁置了,十年来再也没有人提起……除了今天的顾清岚。   苏季想着就笑了起来:“那个早就放弃了,让清岚哥哥见笑。”   她的容貌一如往昔般纯净素雅,目光中却带了太多疲惫,直到这一刻笑起来,顾清岚才从中看到了类似于少女的通透明亮。   既然已经打开了局面,接下来的相处就顺利成章。   从历史聊到文学,再从文学聊到诗词,最后从诗词聊到哲学……这是他们年少时曾经做过无处次的事情,漫无目的地闲聊,不为求证知识,不为开阔思维和视野,仅仅是坐在一起,聊一些无关风月和世俗的东西。   时间过得意外地快,现在又是冬季,天色晚得快,等苏季回过神来,就发觉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   她刚想站起来去通知厨房准备晚餐,就看到刘管家走过来,对她说:“小姐,墨先生回来了。”   她怎么忘了从昨晚起墨远宁又被她安排回来住——天底下最尴尬的事之一,一定是被小时候的暗恋对象看到自己如今的丈夫,还是个前夫。   墨远宁刚走到客厅就敏锐地觉察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一样,把目光落到正从座位上站起来的顾清岚身上,他微微垂了下眼睛,就又抬起眼笑着说:“这位是顾清岚顾先生吧?”   两个人之前从来没见过,也没有人相互介绍,墨远宁却一进门就准确叫出了顾清岚的名字,顾清岚就含着笑意看了一眼苏季。   苏季暗囧,她真的没有在墨远宁面前提起过顾清岚,本来她是因为墨远宁气质很像顾清岚,才对他生出好感的,又怎么好意思在墨远宁面前提自己之前曾经暗恋过这么一个“哥哥”?   客厅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更加怪异,不得不说,即使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墨远宁和顾清岚的气质真的在某些地方非常相像。   两个人甚至在身高和体型方面都有些雷同,如果不是五官虽然同属于俊逸的类型,但又绝不相同,说两个人是亲兄弟也不过分。   一个是她前暗恋对象,一个是她前夫——再傻瓜的人把这两个人放一起一看,又有什么不明白。   有种秘密突然被撞破的羞耻感,苏季慌乱间说了句:“我去厨房交待他们准备晚餐。”就匆忙离场。   刘管家也识趣退开,客厅里顿时只剩下顾清岚和墨远宁两个人。   教养良好的顾清岚当然不会让气氛冷场,微微一笑:“墨先生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谦谦君子、风度非凡。”   墨远宁在外的名声,就算有铁腕冷血,有狼子野心,也绝对不会是“谦谦君子”,他这么夸奖,都不知道是夸还是贬。   墨远宁也没露声色,仅是笑笑:“多谢顾先生谬赞了。”   好在厨房早有准备晚餐,餐厅很快就布置好,苏季也过来请他们过去,总算能让他们不至于单独相处。   苏家虽然一直人丁单薄,但餐桌却是长方形的颇为巨大,三个人用餐只占据了主位和旁边的两个次位。   开胃的汤上来,苏季就对顾清岚笑了下:“我知道你胃不好,特地让他们另外准备了一份汤。”   送上来的三份汤里,有两份是一样的泰式鱼汤,放了柠檬和辣椒,口感微微辛辣,非常利口清爽,本来是很好的开胃汤。但若是胃本来就不大好,空腹的情况下喝了,却太过刺激。   这本来是给口味变化多端,又喜欢尝新鲜的苏季准备的,另外厨房还准备了养胃的海参汤,那是给刚犯过胃病的墨远宁的。   可汤上来,苏季就觉察到了疏忽:他们还小的时候,顾清岚的胃就不大好,现在可能还是需要注意。   于是她只能略带僵硬地笑着,对布菜的人说:“把海参汤给顾先生。”   她这么体贴入微,顾清岚当然就也笑了下:“那我就谢谢小季。”   苏季笑着连道不用,和顾清岚聊了那么多年少时的趣事,她心情不错,一边说笑一边转过脸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甜美的笑容。   可目光刚触及坐在另一边的墨远宁,她略微一顿,笑意立刻就收了起来:她不是悭吝给他一丝笑容,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怀。   她的神情转换太明显,墨远宁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只是微垂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苏季看他的目光好像是落在自己面前的汤碗上,眼中却没有任何表情,唇边也仍旧带着那种礼貌周到的微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其他意思。   她本来想让人把那份汤也换掉的,却最看不惯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不由自主轻声冷笑了下:“怎么,墨先生对这道汤不满意吗?要不要也换成其他的?”   听到她说话,墨远宁才把目光从汤碗上移开,看着她勾了下唇角:“哪里,已经很好了。”   几乎每次苏季对他出口讽刺,得到的都是这种软绵绵的答复,他那种轻描淡写,似乎就是为了衬托她的急躁尖刻。   苏季知道不该计较这种口舌上的胜负,每次却还是会忍不住气闷,眉头轻皱,她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在顾清岚面前和他斗嘴的冲动。   僵硬地转过头,苏季索性不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而吩咐身边的人快些上主菜。   墨远宁成功地用一句话逼退了她,也没有趁胜追击,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地用汤匙一口口喝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吃东西也变得慢条斯理,原来明明是爽快到咖啡都能一饮而尽的人,现在却惜福又文雅地细嚼慢咽。   他本来就是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赏心悦目的人,现在用餐的仪态更是无可挑剔,连世家出身且向来都是礼仪表率的顾清岚都只能平分秋色,暂时赢不了他。   苏季想到他昨晚还胃疼,半死不活地躺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今天早上又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不吃早餐就跑走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火气上涌,还是没忍住呵呵假笑着对他说了句:“墨先生既然觉得很好,那就多喝些。”   墨远宁当然也不会任她放肆,微微侧头颔首,柔和笑意衬着清俊的脸部线条,不晃瞎人的眼睛誓不罢休一般:“谢谢。”   苏季二击不成,继续折戟沉沙,当下决定再跟他说一句话,自己就是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吃醋木有啊?   小墨:……   某谢:那干脆来问下另一个当事人顾先森吧。【花痴状】小顾你呢?吃醋了木有?   真·优雅先生小顾:【微微一笑】怎么会呢,反正小季现在也不是墨先生的妻子了。   某谢:【大拇指】小顾真插刀教教主,稳狠准! ☆、第11章(中)   吃完饭墨远宁没想再当电灯泡的打算,笑着说自己先回房间休息去了。   本来苏季和顾清岚谈话,他就没什么插足的余地,跟着大概也只是碍她的眼。   墨远宁起身离开,顾清岚也说要去一次洗手间,暂且离开了客厅。   但这边墨远宁还没来得及去二楼,就在过道里被他堵上了。   顾清岚只笑了下,声音和语气还是温文儒雅之极:“墨先生,是不是身体也不大舒服?”   顾清岚的话说得有些奇怪,“也”不大舒服,那就是说不仅他一个人身体不适。   墨远宁笑了笑:“顾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呢?”   顾清岚也笑:“小季说过了,我胃部有些毛病,消化不好,晚上吃饭容易积食气胀……如果不是小季做东,我很少用晚餐,都是喝些养生汤。”   墨远宁脸上的神色不变,还是笑着:“是吗?我没那种条件,晚上不大吃东西,一般都是因为太忙错过了。”   顾清岚沉吟了一下:“怎么会呢?难道小季没有替你注意?”   这下墨远宁真的轻笑出声了:“顾先生,我们都是男人,说话就不用绕弯子了。我和小季已经离婚,现在我住在苏宅里,身份不过是苏氏的一名员工,连进主餐厅就餐,也是沾了顾先生到访的光,哪里会有什么特别待遇?”   他说完就没有再停留,唇边仍旧挂着笑容,擦过顾清岚的身体,径直回房间去了。   他的房间在二楼,平时不会有人经过,分外安静,走进去关上门,就像已经隔断了和这个宅子里所有人的联系。   脱了穿着的外套挂起来,墨远宁这才蹙起眉在沙发上窝着坐下。   回苏宅之前,他差不多已经胃疼了一整天,早餐虽然苏季让人给他送去了,但他那时候在路上颠得正反胃,没吃下多少。   午餐则是运营部突然出了一个岔子,他赶去补救,忙完早就错过了饭点。   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就不比从前,回来的路上,他还吞了粒止疼药,免得回家气色太差。   在餐桌上坐下,看着送上来的那道辣汤,他当时是在心里权衡:到底是应该硬撑着喝下去,还是告诉苏季自己需要换一下,不必是顾清岚面前那种煲汤,哪怕是一杯温开水,也比这样刺激的开胃汤要好很多。   可苏季没给他这种机会,那样讥讽意味浓厚的话,他能想象自己真的要求换汤,会被冷嘲热讽上多久。   他只想配合他们,尽量平静地吃完这顿饭,并不想去招惹她。   所以那时候他还是去喝了那碗汤,只不过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差,这段时间里本来就症状频发的胃部,在每一口热汤滑下去的时候,都抽疼不止。即使尽量放慢了喝汤的速度,他还是差点出了满头的冷汗。   后来上的菜,他也只勉强吃了几口,哪怕苏季有几次看着他面前剩了不少食物的盘子,面带不悦地皱眉,他也不敢再多吃一口,他怕再进食,自己就会失态地当场吐出来。   即使现在已经坐下,胃部的不适也还是没有减弱,反倒是那种恶心烦闷的感觉,伴着一阵阵抽痛,更加明显起来。   尽量将身体蜷在沙发深处,他左手也握成了拳头,用力抵住已经开始僵硬痉挛的胃壁。   他挨过一阵痛,冷汗出了一层,濡湿了身上的衣衫,黏腻腻更加不舒服。   就在他又深吸了口气时,他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很敷衍的敲门声,接着那个人很自然地推门进来,连问一声也没有,张口就说,语气里十分不满:“你怎么回事?”   他刚才进房间,只开了沙发边的台灯,所以房间内光线并不明亮,苏季适应了片刻,没有等到他回答,才看清他的样子。   那蜷曲着不自然的姿势不用说,连他勉强抬起的脸上,都苍白地挂着明显的汗水。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午睡时做的那个荒唐的梦,在还没来得及有其他想法之前,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她扑得实在有点太猛,墨远宁给她撞得整个人往后面靠了靠,他吸了口气,才缓过来点,略微直起身体冲她笑:“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季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抬起手捧住他的脸颊,来来回回地看:“你还真有本事啊你!”   墨远宁失笑了一声,牵动胃部的痉挛,又跟着咳了两声:“苏小姐……这是哪里话。”   他都疼成这样子,还没事儿人一样在这里跟自己打太极,苏季暗暗咬牙,她是没他心狠手辣,像那天那样,明明都在吐血,还能若无其事。   反正都是他自己找的,疼死也活该,她有心跟他比比谁比较狠心,干脆放开他直接走掉。   最后僵硬了一阵身体,还是抬手摸索到他的胃部,将手掌盖在他发冷的手上,感觉到被他压在掌下的腹部透着丝丝冷硬。   她吸了口气,带些强硬地扯开他的手掌,而后把自己的手覆盖上去,先让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一些,她才开始慢慢按揉,小心控制着力道,再观察着他的表情,看是不是按得太疼。   这么暖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掌下的肌肉不再那么紧绷冷硬,就略微轻舒了口气,抬头瞪了他一眼:“看来墨先生是觉得折腾自己的身体很有趣了。”   墨远宁好受了不少,这时候正靠在沙发上微合了眼,听到这话还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不折腾自己,我也不想折腾啊。”   感情他还委屈得不行……苏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说话不好听是真的,她只是不应该指望墨远宁会忍下那口气。   这么多年夫妻,就算墨远宁城府再深,她也多少了解了一点他的性格,以他的脾气,让他忍气吞声的后果就是,他干脆自己给自己变本加厉了。   她还抱着他的腰,就忍下心酸,放弃般地把头放在他的肩头,他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她,呼吸间有温暖的气息纠缠。   她就这么抱了他一阵,才起身说:“厨房里应该还有用剩下的发泡海参,我让他们炖个海参小米粥给你,你要不要先喝点温水?”   墨远宁还是靠坐在沙发上上,姿势却舒服懒散了许多,他看着她似笑非笑:“剩下的啊。”   剩下的也是最好的辽参!他难道还在嫌弃?   苏季轻哼了声,想说句不想吃不吃,终究是怕他真的就不吃了,或者干脆吐了……忍了许久只能来上一句:“你乖一些,我头疼。”   这种哄宝宝一样的语气是她能够忍受的极限了,说出来后还听到墨远宁“噗”得一声,竟然是忍不住又笑了。   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还听到他悠闲地慢慢问:“对了,顾先生呢?”   她额上青筋都要被气出来了,咬牙说:“吃完饭就送走了,你满意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想再理他,干脆转身气哼哼走了。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坐在沙发上的墨远宁才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显得幽深空旷的房间。   他知道自己又用身体来胁迫她妥协了,就像上次在别墅里一样。   苏季很聪慧,她知道他的意图,却又不得不一次次退让,只是因为她比较心软而已。   利用别人的善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委实还是太过卑鄙,只是暂时,他还找不到其他方法,来改善两个人的关系。   苏季来去匆匆,又被他气走,房间里顿时还像不久之前那么寂静,假如不是她指间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身体上,他都要以为那是一场幻梦……源自于他的自私和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麦要太傲娇啊,这样下去,就算你吐血,你老婆都不会心疼你了!   小墨:……   某谢:怎么小墨墨这几天都没有在小剧场里说话啊?   小墨:我只是在想,热爱折磨我的人显然不止一个。   某谢:【大拇指】不愧是男主,精辟! ☆、第11章(下)   苏季到底也没能直接走人,也许是墨远宁病来病去让她着实有些怕了,过了一个小时,熬好的小米海参粥是被她端着送进来的。   墨远宁还半躺在宽大的单人沙发上小睡,看到是她进来,还笑了下:“苏小姐对我真好。”   他还是深谙一句话气死人的真谛,苏季默念着不要跟他计较,权当没听到,把粥碗和小菜放到桌子上,用手指捅捅他的胳膊:“到床上去。”   没办法,这里只是客房不是客厅,不会放很多沙发和桌子,屋子里也只有这一个大单人沙发,还有一个角桌。   墨远宁唇边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她:“苏小姐可否绕了我,今天实在不行。”   前天晚上他们两个人还在不远处那张床上翻云覆雨,苏季还绑住了人家的胳膊。   脸上有些发烫,苏季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正常:“我来喂你吃粥,坐床上去啦,不然我没有地方坐。”   看她实在窘迫,墨远宁当然也不会再让她难堪,笑笑就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走到床上坐下。   苏季抓了个靠枕塞在他背后,又把粥端过来,海参粥里还放了高汤,滋味已经足够丰厚,不过苏季怕他胃口不好,特地有让人配了一小碟菊芋丝。   她说要喂他吃粥,还真认真地一勺勺送过去,耐心十足,边送还边笑吟吟地说:“乖,可以不可以再来一勺?”   连墨远宁这么沉得住气的人,也被她投喂的有点消受不了,忙在又咽了一勺粥后,给自己找了个间隙侧头过去:“小月,你没必要这么照顾我的。”   见他不吃,苏季也体贴地先把粥碗放下,还拿了个纸巾,给他擦拭额边的汗水,笑得很贤惠:“怎么没必要,墨先生不是挺闹小孩子脾气的?所以我得哄一哄你啊。”   墨远宁先生暗暗抽了下唇角,他大概从十二岁起,就没有被任何人当成过小孩子了,今天被她这么对待,该说荣幸还是不幸?   可苏季真的相当尽责,喂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急,间或还很细心地去给他按揉一下胃部,柔情似水到简直不像是她。   连墨先生都觉得不安,好不容易等一碗粥喝完,就忙说:“我不要了,可以了。”   苏季笑眯眯看着他:“好啊,我也怕强迫你多吃,反而让你不舒服。”   墨先生屈指搭在唇上咳了声,道了谢:“麻烦你了,小月。”   苏季笑一笑站起来,她把空碗送出去,还倒了杯红枣茶回来,顺势躺在床上,搂住他的腰。   她承认无论什么时候,墨远宁的肉体都是她迷恋的对象,像这样抱着他,她还顺道在他腰上多摸了两把揩油。   和苏季同躺在一张床上,还挤在一个被子中,墨远宁沉默了会儿就笑了笑:“小月,你没必要这么对我。”   苏季把他当成了大型抱枕,紧紧抱住,头也放到他的肩上枕着,听到就呵呵了两声:“没事,当初我受伤,你不也是一直照顾我吗?”   那一直是两个人之间的一个结,苏季在受伤后,绝口不再提当时的事,包括她和墨远宁的那个对视,还有他过后愧疚般的过度补偿,她都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可即使如此,他们两个人都明白,也许他们的决裂是积怨太多,可直接的导火索,却是那一次苏季在外受伤,墨远宁在事发时的态度冷漠。   这一次墨远宁又是许久没有说话,苏季等了一阵,就直起身看着他:“其他的事情你不愿解释,这一件可以吗?”   她的这个要求让人无法拒绝——无论如何,受伤的人是她,肉体伤害的疼痛虽然早就消失,心灵上受到的伤害却仍旧在持续。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在倒在血泊中,还看到自己丈夫冰冷且无动于衷的目光后,还能够说自己仍然相信他。   连墨远宁都没能够回绝,他垂下眼睛,再抬起头时,把目光对准了她的眼睛,他的眼瞳特别黑,所以在黑暗中反倒会越加明亮。   苏季听到他的声音里有浓重的无奈和歉疚:“假如我说,我知道那不是致命伤呢?”   苏季想过很多种答案,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还是愣了一下:不是致命伤。   不是致命伤,所以就不用关心?因为死不了,于是就活该被那样对待?   这一瞬间,苏季突然觉得,因为他胃疼吐血就担惊受怕的自己,活像个笑话——反正死不了不是?   她笑出了声,而后歪了歪头看他:“还有吗?”   墨远宁不再说话,她就抬起手,用指尖一点点描摹他的脸颊,她弯着唇角,表情看上去甜美无比,说出的话却带着冷意:“我会照顾你,你要什么都好,让我陪你,让我关心你,每天晚上都和你躺在一起也可以……直到你好起来。”   她看他的目光像是怜悯,却又更复杂得多:“所以远宁,请你快些好起来,然后放过我。我没有因为受伤,就试图博取你的同情,你也不能因为自己有病痛,就试图绑着我。”   她对他微笑:“我想向前走了,希望你不要再阻拦我的脚步……你没有资格,也不配。”   墨远宁也看着她,他沉默着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一遍遍摩挲,似是眷恋,又像仅仅是在抚摸一尊她还算欣赏的雕像。   她说完了,笑着看他:“你同意了吗?远宁?”   他最终还是勾起了唇角对她笑了:“好。”   他想起他离开组织的那一天,唯一来为他送行的Lin对他说:“祝你幸福,墨。但你要记得,我们这种人,一生中有一次幸福的机会已经是奢侈,别错过了。”   这个组织中的计算机天才少女,总有一种比其他人更加通透的人生哲学,他那时对她笑了,说:“我保证,不会错过。”   结果到头来,他还是失去了——他原本就不配,也不该有那种奢望。   他无法对苏季解释那天的状况,她从健身房里被绑架后,他得到消息,就独自开始了一系列的追踪。   对方是一群知道了她的身份后,想要敲诈苏家一笔的小混混,手法非常拙劣,在专业人士的眼中到处都是破绽,但关押她的地点却因为距离H市有一段距离,且非常荒凉,所以短时间内很难定位。   即使如此,他还是比警方更先一步找到了那栋绑匪藏身的郊区废宅。   他知道等待警方布置突击队,还要等一段时间,就一个人突入了进去,他从二楼进入,依次而下,放到了3个绑匪。   他没有杀人,下手却比之前任何一次任务都狠,整个人染上了无法忽视的煞气。   然后最后,他终于在地下室见到了她,其中一个绑匪已经红了眼,干脆抓了匕首转身向躺在地上的她身上刺去。   那一刻他冷眼看着她被刺中,凭着经验判断那一刀并不是致命伤后,他就转过身,看着刚刚从他进入的路径走过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站在他身后,手中举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在那个绑匪还想继续捅她,却被一刻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心脏。   墨远宁并不认得这个看起来只是个大孩子的混血儿,却无比熟悉他的服装和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他是组织的人。   也许就是在他走了之后,取代他成为新一任王牌的年轻一辈。   那个混血的青年笑了起来,他带着手套,将手中的枪塞到他手中,轻松地耸了下肩:“前王牌,我替你解决了上面那三个,不用谢。”   他就这样握着那把不属于他的手枪,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并负担起了四条人命。   他一直等到混血青年转身上楼,吹着口哨潇洒走远,才能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她早就因为疼痛和失血昏过去了,身体也开始降温,即使腹部的伤口不是致命伤,但她被关押了几十个小时,状态本来就不好。   他在那个瞬间,以为自己将会失去她。   在这个满地血污的冰冷地下室里,失去他所有的唯一一个,可以幸福的机会。   他该怎样解释这一切?   他无动于衷并不是真的不急切,而是他更清楚身后出现了一个持有武器的强劲对手?   还是刹那间,他本能地在组织的人面前掩盖对她的重视?   ……然而再怎么试图解释,再徒劳寻找借口,他还是犯下了错误。   他仍旧过于自私和软弱,事后他可以想到千百种应对,可以让她免受伤害,但当时,他却还是让冰冷的刀刃刺入了她的身体。   哪怕只是片刻的犹豫和放弃,都足以证明,他不足够爱她——所以也不配被真心所待。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你是想说你多年不干一票了,所以业务不熟练,被后生小崽子钻了空子?   小墨:【沉默许久】主要还是时间紧张,没搞到武器。   某谢:没枪的杀手就算没牙的老虎了?你第一次任务不也是空手夺白刃╮(╯_╰)╭   小墨:【再次沉默许久】你少说点不会死。   某谢:所以业务生疏了就是业务生疏嘛,当了四年白领了输给后浪不丢人哦也! ☆、第12章(上)   苏季既然说了,就真的很尽职地在给墨远宁调理身体,从早餐开始就让厨房精心给他准备,午餐特地送到公司里,晚上一定要让司机接他按时回来吃饭。   认真说起来,比他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都要更周到一点。   墨远宁也非常配合,经常自己去医院检查身体,调整平时的用药。   苏季说了会陪他,有时候晚上就会在他房间里逗留一阵,这天她又走进去,意外地看到墨远宁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而是靠在床头正翻看着一本书。   苏季是给他送冰糖燕窝的,就随手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上床和他挤在一起,凑过去要看他看的是什么书:“原来墨先生还有阅读的爱好,我怎么不知道?”   墨远宁随手把书合上,放到床头,侧头冲她笑了笑:“由来已久。”   苏季侧头想了下,发现自己原来真没怎么注意过他的喜好,本来他工作就忙,苏季自己也有好多数不清的爱好,她有一阵还真以为他的爱好就是工作。   这么想她就笑了起来:“原来我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你啊。”   墨远宁则笑着摇头:“还是不了解的好。”   苏季瞥了眼他放在床头的那本书,竟然是本英文版的《存在与时间》,她身为文科毕业生,对哲学类的书籍当然也有涉猎,就笑笑:“墨先生还有些闲情逸致——向死而生?”   那是这本书里最广为传播的一个词,墨远宁笑了笑:“我更喜欢‘向来我属’这个观点。”   苏季想了下就笑了,也是,“向死而生”是一种偏向悲观的存在观,一切的存在都以死亡作为终点。   “向来我属”则积极得多,生存在任何时候都属于存在者自己。在她的观念里,对于墨远宁这样从底层奋斗起来的人来说,当然是会更喜欢这种类似于励志的观点。   她看到那本《存在与时间》的版式比较陈旧,边缘也有很多摩擦过的痕迹,就知道这本英文版的书,可能不是在国内买的,而是墨远宁从国外回国时,带回来的。   她知道在墨远宁的假履历里,有说过他曾在国外留学,虽然那个履历是假的,但经历骗不了人。H市的社交圈里有很多拥有留学经历的人,墨远宁和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对美国西海岸的地理,乃至风土人情的熟悉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所以苏季知道墨远宁大半真的有在国外待过挺长一段时间,她一时兴起,就把头靠在他肩上问他:“你在国外的时候,有吃过苦吗?”   他们现在贴得很近,苏季能感觉到他肩膀的肌肉僵硬了一下,随后就放松下来,他笑着说:“不过是一般留学生会吃过的苦,没什么。”   “那可不一样……”苏季有心揶揄他,就把他那份假履历里的情况搬出来说:“大部分能够出去读书的留学生,家境还是不错的,你却只有奖学金资助,肯定还要艰难一点,生活费啊什么的,是不是要靠打工赚?”   墨远宁略微出了下神,打工……他倒是一直在打工,可惜打工的内容和传统留学生的不大一样而已。   苏季说到后面,也是真的来了兴致,墨远宁的过去太神秘,她难免有点好奇心:“说一些你打工时遇到的趣事吧,说不定很好玩呢。”   她从小被苏伟学保护的太严密,去其他市或者出国游玩,从来不会超过一周,身边还有一大堆人看管。   苏大小姐其实还是有点童心未泯,总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孤身走天涯,可惜现实不允许罢了。   墨远宁侧头看到她满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抬手捏捏她的脸颊,艰难地在以往的那些经历里找出一件可以说给她听的趣事:“有一天,是在纽约布鲁克林,我工作……过后,觉得有点累,就买了一杯咖啡站在街边喝,旁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黑人老太太,推着一辆热狗车在卖热狗。当时行人很少,她生意不太好,因为我站在她身边,她就一直看我。   “我不大爱吃热狗,可是她看我太多次,我已经准备掏钱出来买一个了。就在这时,她突然对我说,‘孩子,你能帮我看着车子吗?我去抽支烟’。   “我觉得很惊讶,毕竟我也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陌生人而已,她把摊子交给我,难道不怕我丢下摊子跑了,或者拿走她的钱?于是我就说,‘我不会做热狗’。   “那个老太太哈哈哈就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随便放啦,没关系。’”   本来就是很琐碎的小事,他说的又太平实,苏季却听得有些津津有味,追问着:“然后呢?”   墨远宁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后来她就真的把摊子丢给我,连带绑在车子上的一罐硬币,自己去抽烟了。一抽就是一个小时……她回来时我把摊子交还给她,告诉她我卖掉了20多个热狗,钱都收在罐子里。   “她还特别得意的说,早猜到亚洲帅哥比黑人老妈妈吃香,卖得比她半天卖的都多……”   听到这里,苏季都忍不住笑了,这黑人老妈妈哪里是请人帮忙看摊,分明是故意捡便宜讹着小帅哥给她干活吧?   她把头埋在他肩窝里偷笑,顺手还在他衣领下的锁骨里摸了一把,心想果然这家伙人见人爱,连老妈妈都按捺不住要占点他便宜。   墨远宁当然不知道她心里这么龌龊的想法,抓住她乱动的手笑:“你不是要听故事?”   苏季忙抬起头一脸“我在认真听故事”的表情:“是啊,那后来呢?”   墨远宁笑着摇摇头:“后来她要分我钱,被我回绝了。”   苏季还觉得意犹未尽:“这就没有了?你后来没有每天去跟老妈妈一起练摊?”   墨远宁失笑:“我还有其他工作的,不能随便辞职。”   苏季想了下也是,就笑:“练摊多好啊,没有人管,还有这么可爱的老妈妈可以聊天。”   对她这种擅自提别人做主的行为,墨远宁只有笑笑不去理会。   还有一些事,是他没有办法对她说的,比如那天他“工作”的具体内容,还有他那一刻是真的觉得很累。   认真来说,开枪的人是没有办法感觉到子弹射入人体的触感的,可他有时候偏偏就是能够。   他用了什么样的子弹,那些子弹脱膛而出的轨迹,还有射入的角度,鲜血飞溅的形状……那个刹那的真实感,并不亚于手持一把利刃,刺入别人的胸膛。   所以那天,在刚刚解决了三个人后,他就那么站在布鲁克林的大街上,听着周围人群的喧嚣,觉得灵魂快要脱离躯壳离去。   而那个脸上满是褶皱的老太太,却不悭吝把信任给他,并且在最后,还拍着他的肩膀说:“辛苦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有了脱离组织的念头:人生如此广大,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地站在阳光下,去闻一闻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要知道有时候信息不对称是很恼人的╮(╯_╰)╭   小苏:我家小墨墨少年时代果然就是个具有欺骗性的帅小伙啊。   某谢:呃……不是马上要变成人家家小墨墨了么?   小苏:……远宁!   小墨:那个姓谢的,闭嘴。   某谢:来得真快,跟召唤兽似得……【被打死】 ☆、第12章(下)   苏季还抱着他的腰,随着他身体日渐好转,她对他的留恋也越加明显,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一旦墨远宁真正痊愈,那么他们也就再没有继续暧昧下去的理由。   墨远宁抬起手,宽大消瘦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揉了头。   苏季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的手掌总是温暖无比,现在却总带着点微凉。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婚,短暂的三个月交往中,大部分约会都是在苏伟学的安排之下进行的。   可即使如此,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觉得幸福——他和其他男人都不同,他们看着她的时候,她知道他们只是在透过这个娇娇女的样子,看着她身后的苏家。   墨远宁不是那样,他让她觉得,他是真的在看着她,无论她是富家千金还是贫穷女孩,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   就是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被人真诚地喜爱着,仅仅因为她是她本身,而非其他。   他们的开始,其实并不算差,可能没有青梅竹马的耳鬓厮磨,却有偶然相逢的怦然心动,也许不是门当户对,却也不是纯粹的利益婚姻各取所需。   结果到后来,却越来越背道而驰,乃至同床异梦。   今晚的气氛太轻松甜蜜,苏季还是没忍住,侧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下:“远宁,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她本来以为墨远宁这样的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哪怕是为了最后的一点颜面,也万万不会再把“爱”挂在嘴边,没想到他却只沉默了片刻,就轻声说:“是。”   苏季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就像他们初识时一样,专注又温柔,好像全世界里,唯有她值得他瞩目:“小月,即使有一天我们告别,你也一定要记得,你是我的此生挚爱……唯有这一点,不会改变。”   这样坚定深情到媲美生死以许的表白,无论放在什么时间去听,都足够感人。   可现在被他说出来,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他们是在准备互相道别,并不是在婚礼中交换誓词。   苏季直觉地认为这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她不相信被自己这样对待,墨远宁的心中会没有丝毫怨恨。   再深情的人也没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更何况那个人是墨远宁!   她几乎是立刻脱口否认:“你又想骗我……我不会回头的!”   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墨远宁看着她的目光还是那样柔和无比,他轻揉了揉她头顶的细软长发,笑笑说:“好,我知道了,不用着急。”   这样哄小孩子般的口气,让苏季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侧头看了他很久,才开口说:“今晚和我再来一次吧。”   他们现在都在床上,身体也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呼吸,她说“再来一次”,来什么就不用直接明说了。   墨远宁却笑着摇了摇头:“小月,我不做别人的性伴侣。”   说得倒还一本正经了,苏季暗暗腹诽:离婚后又不是没做过,之前那次难道不是一时兴起?   她知道墨远宁身体的敏感点在哪里,手已经不老实地滑到了他的腹部,隔着薄薄的睡衣不轻不重地摸了两把,咬了咬牙说:“你可别后悔!”   墨远宁的定力一向过人,就这么任她撩拨,唇边含着点笑意:“现在来看……后悔的人可不是我。”   苏季摸了他几把都没看他有动作,就知道今天大概是不能硬上了,男人就是这点好,不想要的时候很难勉强,不像女人那么被动。   她这么想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眼看着这么一个匀称优美的大好肉体,只能揩油不能吃……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失落,墨远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月,是你说了要向前走。”   苏季无语,抬头看着他,的确是她自己提出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可这个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突然觉得更加恨墨远宁了。   恨他为什么不能将温柔深情的丈夫伪装到底,恨他就这样毁掉了四年来的一切。   她知道归根到底,她还是放不下他,而他也对此心知肚明,并善加利用。   当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苏季从来不问墨远宁“工作是否顺利”或者“工作忙不忙”,那是和外人寒暄时的用词和语气。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活着的时候也从来不过问父亲公司里的事情,而只会在他回家后,问一句“累不累”。   财富、名望、功绩,其实是和你不怎么相关的人才关心的事,因为除了这些之外,在他们眼中你再无其他。   家人反而只关心你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休息,透着一种关怀,更加是一种特权。   所以在她和墨远宁结婚后,她每天看到下班回家的他,都会问一句:“今天累吗?”   他能在这个时候还说出“你是我此生挚爱”的话,她同样也问心无愧。   她和他还相爱时,也像所有深爱丈夫的妻子一样,全心付出,不求回报——即使最后一地狼藉。   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起身在他额上轻吻了下,笑着:“远宁,你要记住,是我不要你的。”   墨远宁对着她笑,十足安抚小孩子的语气:“我知道。”   当苏季终于从墨远宁的房间离开,带着一身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和一丝说不清楚的轻松。   从苏家空旷的走廊上走过时,窗外正是一轮新月,月华如水,照在她没有化妆、眼袋明显的脸上,白渗渗好似这座宅子的一个幽灵。   苏家大小姐于是重重叹息了一声,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就好像五官绝赞、身材比例完美的墨远宁墨先生,为什么就不是一个好男人呢?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入V预警,这文会在本周日光荣入V,周六我请假攒入v三更,所以这应该是入V前倒数第二更,明天最后一更。   全文比较长,大概真的要35万字靠上了。好消息是我会保持这个更新速度的╭(╯3╰)╮ ☆、第13章(上)   苏季没有说“向前走”指的是什么,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顾清岚造访苏宅的次数明显地多了起来,他似乎对苏季和墨远宁之间接近暧昧的关系并不介意,照旧来和苏季聊天。   偶尔墨远宁下班回来得早,他们三个还会坐在一起聊几句。   自从上次发现墨远宁也偏爱读书,苏季和顾清岚闲聊时也不再刻意避开他。   墨远宁大概是在国外的时间太久,古典文化方面当然没有浸淫多年的苏季和顾清岚熟悉,但谈到西方哲学流派,他往往能有一些深刻独到的见地。   苏季和他聊起来,有时候还会在心里暗暗感慨,四年夫妻,他们居然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谈过,不知道是不是损失。   不过每当她想起这个念头,把目光瞟到他西服下紧实的肌肉和细腰窄臀,就觉得又默默明白了什么:夫妻啊,做什么都能光明正大,她单独跟墨远宁在一起时,哪次不是没几分钟就腻到了他身上,还清谈个屁。   苏大小姐意识到了自己的色令智昏,只是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她同样是个色欲熏心的模样。   那天下午是她在家里太闲,所以就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公司。   到了后她才发现方宏和墨远宁都在开会,偌大的顶层除了自己和李秘书外空无一人。   她觉得无趣,就一时兴起自己一个人去楼下转悠。   身为董事长,她出现在公司里的次数寥寥无几,再加上这种穿着套装的年轻女孩子在公司里比比皆是,只要不是对她特别熟悉,或者刻意注意,谁也不会认出来这就是苏董事长。   苏季很闲适地逛了四五层楼,居然都没有被一个人认出来,她就挺得意地去了十二楼的一间休息室。   这层多是一些文案宣传部门,年轻人更多气氛也更轻松,她进去时里面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职员正在聊天。   她们见又进来一个人,也没停下谈话,反而八卦得正专心:“你说墨总……啊不,墨特助为什么还留在公司啊,都是前妻啦,不觉得尴尬吗?”   另一女职员说:“什么尴尬啊,你应该问苏总是怎么想的,明明都离婚了,还把前夫绑在公司里。”   第一个女职员用手摇了几下,笑了起来:“你才是抓不到重点好吗?墨特助为什么还在公司这不是明摆着呢?你舍得放一个长得这么帅,身材这么好的男人去别的地方?”   第二个女职员立刻恍然大悟般:“你是说……苏总还在继续和墨特助,那个那个?”   第一个职员显然要比第二个女孩子的年纪大一些,举手投足也更具风情,她眯了眼神秘一笑:“我不知道苏总忍不忍得住,反正我是绝对会动的。”   她们说的声音不大,不过休息室总共只有十几平米,想听不清也不行。   她们说完,抬头注意到苏季,第一个女职员大概以为她是新来的实习生,还冲她笑了下:“你好。”   苏季听得津津有味,被搭话了也立刻礼貌回了一句:“您好。”   公司太大,不大熟悉的职员间也就是点头之交,那两个人也没试图跟她套近乎,接下来又八卦了一阵自己部门总监和女秘书之间的暧昧,才各自出去继续工作。   苏季本来想着她们能接着详细评价下墨远宁的相貌和身材,这样才显得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前夫搞在一起更加顺利成章,结果她们只停留在了表面的三言两语。   她捧着一杯刚倒的咖啡,心里默默想着:脸帅身材棒这么肤浅的形容,你们根本没见过那六块腹肌和人鱼线……   苏季正想得出神,就没意识到休息室里又进来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十分顺手地把门反锁了。   她听到门锁的“咔哒”声,才惊醒过来抬起头,正好看到进来的年轻女子对自己笑了笑:“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她虽然完全是亚洲女子的外貌,但发音却有些怪,称不上不标准,却透着一股违和感,就像汉语并非是她的母语,所以即使说得再好,也不免在停顿处略有生涩。   而且她对苏季的称呼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公司的职员和管理层,都会称呼她一句“苏总”。但那是国内公司的习惯,国外的公司职员称呼老板,随便一些的直呼姓名,严肃点的也只是尊称一下先生女士。   苏季不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这个女孩子看起来相当年轻,虽然她穿着深蓝的工作套装,也略微化了点妆,但五官间的稚气还是遮掩不住。   她身材有些娇小,比本来就不算高挑的苏季还矮上半个头,脸庞更是甜美可人,如果硬要归类的话,她大概就算是近年来很受男人追捧的“萝莉”型。   虽然长得很可爱,可她却没有故意再装作幼齿,动作反倒相当爽利,将双手插在了口袋里,歪歪头看着苏季:“你好,我知道你。我叫曾琳,曾子的曾,王加双木琳,我是墨的……”   她说道这里似乎是想了一下,才接着说:“远房表妹。”   苏季只知道墨远宁是个孤儿孑然一身,还真没听说过他有个这种年龄,长相又如此甜美的表妹,就笑了起来:“你在苏康工作?”   曾琳也不隐瞒:“是啊,一周前刚刚进来,我通知过墨了,他不让我去苏家找你,不过没想到,今天能碰上。”   原来墨远宁还早知道他的这位“表妹”来了公司,苏季不以为然地一笑:“哦,那么曾小姐找我干什么?”   曾琳定定看着她,她眼睛很大很亮,目不转睛的样子看起来更加认真:“苏,你可不可以放过墨?”   苏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觉得更加可笑:是她不放过墨远宁?她在离婚的那一刻就已经放下了好吗?如果不是墨远宁一再纠缠,能有现在的局面?   她才刚被职员私下议论贪图色相的时候还能抱着听笑话的心情,现在被突然冒出来的所谓“表妹”这样质问,火气却一下子就上来了。   苏季冷笑了下:“敢问曾小姐,用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不放过墨先生的啊?”   曾琳显然还是年纪小面子薄,被她这么一反问,竟然有些愣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苏季看她这种表现,就猜她大概是墨远宁在国外时候的什么小“妹妹”,现在千里追夫,都跑到苏康来管她要人了。   她顿觉无趣,就放下还没喝几口的咖啡,越过曾琳,自己打开门锁,走出了休息室。   被曾琳这么一闹,她也失去了继续闲逛的心情,找到电梯上楼准备会自己的办公室清净一会儿。   就在她刚到顶楼,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私人电话就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显示的是“苏禾”。   她和哥哥虽然时常通话,但那大部分在晚上,正好苏禾所在的意大利是下午,现在还是上午10点钟左右,按说意大利还是凌晨,苏禾这个电话就显得有点奇怪。   她连忙接起来,听到那边传来苏禾熟悉的声音:“小季,我到本地机场了,找个人来接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妹妹都来了哦,姑娘们喜闻乐见的组合到齐了╮(╯_╰)╭   周六停更一天攒文,周日中午12点准时入v,会先上两更,晚上8点之前补齐第三更……三更神马的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嘤嘤嘤。   小剧场:   某谢:小墨啊,你妻兄要回来了,猜猜他会怎么对你?   小墨:……我没有对他怎么样。   某谢:我信不信不要紧,大家信不信也不要紧,关键是你女人信不信啊!   小墨:【沉默良久】求放过。   某谢:咩哈哈哈哈,还有30万字呢放过你我怎么混!   “嘭”…… ☆、第13章(中)   苏禾回来得太突然,而且提前并没有通知她,苏季也是一阵手忙脚乱,忙问哥哥是不是一个人,又叮嘱他在机场不要乱动。   苏禾听她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就低笑了起来,“小季,我只是下半身瘫痪,并没有变成小孩子。”   当年看他躺在病床上也并没有特别难过,这一瞬间的酸楚却让苏季红了眼眶,她想起来去意大利之前的哥哥,有多么意气风发。   父亲最初是不赞同唯一的儿子去学艺术的,所以苏禾中学毕业后远赴意大利求学,苏伟学根本就没有到场送他,只有苏季一个人在机场和他告别。   那时候的苏禾还是个少年,提着一只不大的皮箱,站得挺拔无比,笑容中几分张扬和自信。   那一刻苏季是羡慕着哥哥的,那种逃出父亲编织的那张大保护网,追求梦想的勇气,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   当初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几年,苏禾再也没有回国,连苏伟学去世的时候,他也因为受伤而没有赶到。   她短暂的沉默和加重的呼吸让苏禾略有所感,他很快又笑了笑:“小季,快来接我,别把老哥一个人晾在机场。”   苏季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跟他约定见面的地点,然后飞快给司机打了电话。   索性今天她兴起来了公司,所以司机一直在楼下等着,接到她电话,不过几分钟就在地下车库备好了车。   他们已经尽快赶了,但毕竟机场离市区有点距离,等他们赶到时,也差不多是四十分钟以后了。   苏季和苏禾约定的地点在候机大厅的一间咖啡馆里,她到了后就忙去找。   其实像他们这样家庭出身的年轻人,一般早早都成了航空公司的俱乐部成员,可以享用专属的休息室。   但苏季不怎么出门,苏禾也常年在国外,苏季慌了一阵,居然也没想起来以公司的名义让合作的航空公司安排一间休息室。   她一边着急害怕苏禾等久了太累,一边又想着苏禾回来的太突然,不然早安排人来接了,何至于还要等。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在看到安静坐在咖啡馆里翻看着一本书的哥哥后,就统统没有了。   自从上次见面,他们兄妹也有一年多时间没见了,这期间苏季经历了父亲去世和婚姻失败,称得上心力交瘁。   苏季走过去,抱住坐在轮椅上的哥哥,声音有些哽咽:“欢迎回来,哥哥。”   苏禾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她,然后笑了:“小季。”   血缘的关系就是这样神奇,苏季和苏禾的感情并不算兄妹中亲厚的,但几年不见,彼此间仍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牵绊。   苏禾是一个人回来的,也只带了一只旅行箱,他行动不便,好在路上不断有人帮助他,因此也算顺利。   苏季推着他的轮椅问东问西,把他送上车后,苏禾才感慨般说:“小季,你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他话说得拐弯抹角,但苏季凭借多年被揶揄的经验立刻得出了结论:他是在笑她太啰嗦。   她轻哼了声:“怎么?嫌我像大妈了?”   苏禾没敢惹她,轻抿了唇笑而不语。   他们兄妹都长得像母亲,因此五官有些相似,苏禾少年时就秀气非凡,现在年龄大了,也还是温雅清俊的样子,再加上常年的艺术素养,整个人更加出尘脱俗。   说他现在即使抿着唇偷笑,也很难让人对他生气,苏季从小就敬爱哥哥,当然也不会对这点小事跟他斗嘴。   他们聊着天也不觉得路途枯燥,车刚开进苏宅,苏禾就突然开口:“我想去看下爸爸妈妈。”   苏伟学去世后被埋葬在了公墓,和他们的母亲合葬在一起,苏禾这么说,就是想扫墓的意思。   只不过他刚坐了长途飞机回来,连休息一下都没有,就要去扫墓,苏季还是愣了下:“好,我让人准备东西。”   苏禾摇摇头:“小季,我想一个人去。”   苏季她在家里,父母当然是经常是祭拜的,也不差这一次,她虽然不懂苏禾的用意,也还是答应下来。   她到底不放心行动不便的哥哥,坚持让孙管家也跟着去了,才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苏季本来是打算在公司等墨远宁一起回来的,但这么一弄,她送走了苏禾,才想起来自己带走了墨远宁的司机,而这会儿也已经过了下班的时候。   她忙给墨远宁打了电话,接通后她先说明了情况,听到对面有些吵杂,似乎他身边有什么人在不断说话,就问:“你在哪里?我再安排一个人去接你。”   墨远宁低沉地笑了声:“没关系,我在地铁上,很快就回家了。”   他还真自觉,发现没司机就直接去挤了地铁,苏季想到是自己把他给忘记了,还是有些歉然:“你路上小心一点,晚餐会晚一些,你不用着急。”   墨远宁笑了笑答应了,他接着又问:“如果苏先生在家,我不方便回去的话,我可以搬回别墅住。”   他上次一个人住在别墅里,住到最后胃大出血,苏季暗暗嘀咕怎么敢再让他回去,就硬着头皮说:“没事……我哥哥修养很好,不会打你的。”   虽然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有点没底,苏禾车祸一事,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被人设计,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凶手是不是墨远宁更加不知道。   把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放在一栋屋子里,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地铁上信号不好,墨远宁也没再说什么,苏季就挂了电话。   地铁站离苏宅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墨远宁下车后需要步行挺久,等他走到苏宅前厅的时候,苏禾也正好扫墓完毕回到了家里。   墨远宁和苏禾总共只见过一面,还是之前他和苏季婚后蜜月,特地去意大利停留了几天,在佛罗伦萨拜访了苏禾。   那时候苏禾虽然对他这个妹婿不算热情,但也总算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今天两个人意外在门厅里碰到,苏禾却目不斜视,径自摇着轮椅从他身旁越过去。   苏季迎出来时没顾得上墨远宁怎么想,连忙对苏禾解释:“哥哥,他只是身体不好,借住在这里的。”   苏禾微点了下头,苏季以为他会继续对墨远宁采取冷冻措施,结果他却开口说:“正好墨先生也在,那就把事情说开吧。”   他转头对身后的孙管家说:“我的旅行箱里有一份文件,放在最上面的,麻烦您替我取过来。”   孙管家自小疼爱这位小少爷,他对墨远宁的大半不满,也是因为苏禾,现在听到他这么说,立刻就点头去了。   客厅里顿时一片安静,苏季不知道哥哥会拿出什么样的东西出来,也不知道他要跟墨远宁说清楚什么。   下意识地,她竟然抬头把求救的目光递给了墨远宁。   墨远宁也正在看着她,只是一双沉黑的眼睛里波澜不惊,仿佛有一种等待着什么的了然。   苏季呼吸一滞,正要下意识先向他询问,那边苏禾已经抬起了头,定定看着墨远宁,文秀的脸上,是讽刺意味浓重的笑容:“我只是奇怪,墨远宁先生还想欺骗我这个傻妹妹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老哥是回来给小墨墨找茬的啊,亲亲姑娘们╭(╯3╰)╮ ☆、第13章(下)   听得到呼吸声一样的死寂被孙管家回来的脚步声打破,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了轮椅上的苏禾。   苏禾沉默着,将文件夹打开,摊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俯身将里面的照片极富耐心地分开来,一张张在茶几上摆开,才抬起了头。   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冰冷的厌恶和轻视,“墨先生,不打算解释一下这些照片吗,”   苏季一直在看,她就站在苏禾背后,所以每一张照片都被她清晰地看到。   她奇怪自己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和意外,只是略微有些麻木,如同片刻前墨远宁的目光:等待着的那些东西,该来还是终于来了。   那些照片看拍摄时间,应该都有几年了,那清晰的成像和自然的画面,也看不到一点经过后期加工拼接的痕迹。   那是一些墨远宁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照片,画面中的女子,囊括各个人种,但无一例外都年轻靓丽,衣饰不凡。   他们所在的背景也大都是豪华酒店或者典雅古堡,身旁的人无不是衣香鬓影、风度翩翩。   在这些照片里,墨远宁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柔情蜜意的神情,他用几乎一模一样的温柔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些女子。   而那些年轻又身份尊贵的女孩子,则都沉醉地看向他,满脸爱慕依恋。   她们的人数并不少,苏季数了一下,仅仅她辨认出的,就有七八个女孩子,还不包括一些只拍进了背影,形象模糊的。   其中有一张照片,跟别的都有些不同,那应该是在晚宴的花园中,远处却并不平静,间或有几个慌张奔跑的人出现在花木后,而墨远宁正向着花园的另一个方向奔跑,在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金发的年轻女孩子。   那个女孩把头都埋在他怀里,似乎饱受惊吓,双手也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如果说其他的照片因为是在公共场合,女孩子们和墨远宁并没有太过亲密的动作,无非是跳舞的时候搭一下腰或者扶一下手,那么这张照片里,因为情况看起来很紧急,他们的肢体接触就相当紧密了。   苏禾问过之后,墨远宁并没有回答,苏季也没有抬头,所以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在看着谁。   她看了一会儿照片,突然就笑了,唇边含着笑意说:“原来在宴会中遇到混乱或者制造混乱,然后英雄救美的事,墨特助不是第一次做了啊。”   她问得尖刻,本来以为墨远宁会沉默到底,他却开口了,声音还是一样的温柔平和:“小月,我并没有……”   说到这里他好像是觉得尴尬,停顿了一下后又改了一种说法:“我没有和其他人发生过那种关系。”   苏季呆了一下,随即就抬起头,更加讥讽地笑了起来:“墨先生,你是在向我展示你的玉洁冰清吗?”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极端,特别是在哥哥还有其他人面前,可她没有办法控制心中翻涌的恶毒词汇。   她觉得可悲的是,刚才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她所能想起来的竟然都是他们两个从相识到相爱的画面。   无意间的街头偶遇……她现在都不知道那算不算真正的“偶遇”,还有循序渐进的感情。   她会爱上墨远宁,绝非仅仅是因为他是在对的时间出现的对的人,或者说他是父亲安排给自己的爱人,甚至不是他和顾清岚的那一点相像。   哪里有人是真的一样的?更何况是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早就感觉出来了,墨远宁和顾清岚相像的仅仅是表面的气质罢了,他内里的性格和顾清岚完全不同,更加强势,也更加让人无从把握。   她曾经很爱他的目光,明明那么幽深的眼眸,看向你时却比流泻的月华更温柔——现在她不知道她究竟是第几个被他这样注视过的“小女孩”。   她看着他冷笑,觉得喉中的话如同带着尖刺的骨头,不吐出来就会划拉到满喉鲜血:“还真是任何时候都能深情款款……墨先生,你都不觉得恶心吗?反正我恶心!”   在她的角度看,墨远宁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变了变,但他很快就又笑了下:“小月……我可以解释。”   苏季冷笑着,她到底还是顾忌着在哥哥面前的形象,没有骂出更恶毒的词汇,只是冲他抬了抬下巴:“怎么解释?”   墨远宁像是斟酌了下,才开口说:“这是我原来工作的一部分。”   他的解释还真每次都这么模棱两可啊,苏季都笑了:“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原来是做高级男公关的吧?”   他不再回答,苏季也失去了继续质问他的兴趣,归根结底,他们早已离婚,就算藕断丝连,也只不过是临时的肉体关系。   已经把婚姻输了进去,离婚那天还没有怎么样失态,如今苏季也输得起,她也不想在多年不见的哥哥面前继续演这一场闹剧。   苏季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她走上楼去,是去换衣服,还是去冷静一下,没人知道。   孙管家也在苏禾的示意下离开,客厅里只剩下坐在轮椅上的苏禾,和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站在门边的墨远宁。   墨远宁等苏季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把目光移到苏禾身上,轻声开口:“苏先生想要警告我越界的话,没必要用这种手段。”   苏禾侧头看了看他,脸上这才显出了轻蔑以外的神情:“墨先生既然已经知道你越界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   墨远宁沉默了一阵,突然又说:“苏伟学果然把备份资料给了你。”   “墨先生,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直呼亡父的姓名,”苏禾的语气冷了下去,“你既然知道备份资料在我这里,那么想必也很清楚,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细和过去,还有你和父亲签下的那份合同。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现在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资格。”   墨远宁听着,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来时间过得太久,久到他已经认为自己是苏季的合法丈夫,还有爱人,所以忘记了他们最初开始的原因。   他是被苏伟学买下来的……当然不能用“买”这么粗暴的词汇,准确地来说他是被一纸合同带到了苏季面前。   和苏季在咖啡馆里的偶遇,真的是他无心之举,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个他偶然间搭过几句话的女孩子,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苏季想象中那样单纯。   苏季可能不知道,在苏宅里和她见面之前,他已经和苏伟学签下了一个合同。   内容当然是不符合现行法律,也无法被法庭采信的,但却是他无法违抗的。   苏伟学知道了他的过去,并掌握了很多资料。他相信那些资料是“组织”内部故意透露出来的,但他却不知道身为一介儒商的苏伟学,是从什么渠道得到了这些消息。   在那个完全不平等的合同里,他的责任是和苏季在一起,成为她的丈夫,并且无论苏伟学是否在世,他都要替苏季管理苏康,并不计报酬。   而解除合同的唯一条件是:苏季主动和他提出离婚。   这就是苏伟学维护女儿的方式,他塞给她一个随时可以拆除的定时炸弹,然后将炸弹的遥控器给了儿子。   虽然简单粗暴,却又十分高效。   墨远宁沉默着,突然又抬起头笑了下:“假如我说有人会威胁到小月的安全,我还不能走……你会把那些资料发给警方吗?”   这就是苏伟学的遥控器:只要墨远宁不听话履行合同,他就将那些资料送给警方。   要知道墨远宁不仅仅是昔日“组织”的头号杀手,更加是数十宗悬案的通缉犯。   假如让警方知道他藏身于此,那么就算他有能力逃脱抓捕,也再也没办法回到H市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苏禾没有回答,他和苏季一样,常常能一眼看到问题的核心,他的目光中似乎透出一些怜悯:“墨先生,让小季认为你是个花花公子,并对你彻底死心,是最好的结果……像你这样的人,难道还真有重新回到正常社会的可能?”   墨远宁没有办法反驳他,他受训练在最短的时间内,从所有可能中选出最佳方案,所谓的最佳方案,就是最简单的步骤,和最少的损失。   如果可以选择,那么对于苏季的最佳方案,就是他主动退出,消失,永生和她不再相见。   “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了我妹妹,所以没有办法对他放手。”苏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墨先生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他今天一回来,就把话说得这么明了,墨远宁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小月没有危险后,我自然会离开。”   苏禾皱了下眉,苏季本人与世无争,要说她会被什么危险威胁到,大半也跟墨远宁和墨远宁之前的“组织”脱不开关系。   眉宇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厌恶,苏禾最终也只点了下头:“墨先生最好能信守承诺。”   当苏季半个小时后收拾好了情绪下楼,看到的就是哥哥和墨远宁一起坐在餐厅里等待上菜的和谐景象。   到今天为止,她已经真的不知道墨远宁还会爆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打破她的底限了,因此照片的事只是让她恼怒一阵,过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她甚至还能冲一旁的墨远宁笑了下:“墨特助的胃疼多日没犯了吧,多吃些滋补的东西。”   墨远宁轻应了下,对她微微一笑:“谢谢苏小姐关心,是好多了。”   一问一答相当和谐,苏季似乎也对此很满意,她觉得自己的个人修养又上了一个新台阶:面对昔日丈夫的丑闻,也能淡然对待。   只是晚上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她和墨远宁一前一后上了楼梯,临转身时,她忽然问,带着点恶狠狠的味道:“那个女人和我谁漂亮一点?”   墨远宁一直默然跟在她身后,闻言停下了脚步,隔了片刻才莞尔:“她不是我的茶。”   苏大小姐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轻哼了声,趾高气扬地回自己房间睡了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晚6点前还有一更!   小剧场:   小墨:小月,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苏:嗯,嗯【正在摸胸肌】   小墨:小月,我没有其他女人,我认识你之前是贞洁的!   小苏:嗯,嗯【摸到腹肌了】   某谢:【拍拍小墨的肩膀】虽然小苏现在看起来更在乎你的肌肉,不过我觉得你这句解释是神来之笔,总算打了个好球啊小墨。 ☆、第14章(上)   苏禾回到家里后,苏季的心思就都放到了哥哥身上。   不过苏禾也在国内待不了多长时间,几个月后,他还要返回欧洲再做一次手术。   他是脊椎骨折,虽然康复的希望不大,但如果通过手术能恢复□的一些知觉,也能大幅提高生存质量。   苏季心疼哥哥,每天挖空了心思哄他开心,其他的事情也都暂且放到了脑后。   墨远宁仍旧住在苏宅里,不过苏季忙于照顾苏禾,和他也仅是早餐和晚餐间匆忙碰到一面,互相打个招呼而已。   这天苏季和苏禾一起去了他们童年时常去的游乐园,回来后苏禾有些疲惫,早早回卧室睡下,苏季才有空闲了下来。   她有晚上在二楼小客厅读书的习惯,今天总算又有时间,就捧了前几天刚买回来的一本小说,就着台灯和红茶翻看。   墨远宁刚结束了一阵工作,从卧室里出来倒水,就看到了她被笼在灯光下的身影。   他唇边的笑意也不自觉柔和了一些,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又在看小说?”   墨远宁虽然也会读书,但他的时间和精力有限,哪里有去看文学作品的闲情逸致,所以即使他能和苏季聊很多哲学历史的话题,碰到文学,却涉猎甚少,更何况现在所谓的流行文学。   苏季还真在翻一本近几年风靡全球的流行小说,只不过她从小看书就杂,连日本和欧美漫画都看了不少,现在看里面的女主角和吸血鬼狼人什么的谈恋爱,虽然觉得还算唯美,但也没什么新鲜感。   她从书里抬起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唇边含笑,深黑的眼眸在昏黄灯光下亮如星辰,透着点点暖意,偏偏俊美的五官又如雕刻般不真实,倒像一幅刻印在光影上的图画。   她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就顺嘴说了出来:“要是吸血鬼有你这么帅,我也认了。”   墨远宁听她没头没脑提了句“吸血鬼”,就知道一定是她在看的书里的内容,也没意外,就笑了起来:“我以为我的外貌还算阳光的。”   他是阳光,他就是白天看起来阳光正直温文尔雅,晚上换个脸就邪魅霸气人面兽心的万能通用男主……苏季在心里悄悄吐槽。   不过墨远宁的气质里还真有些正气凛然的部分,不然也不会在初见面时,被苏季误认为像顾清岚了,要知道顾清岚可是同学中出了名的领袖分子,形象又怎么可能不正面。   所以即使外表俊美,墨远宁扮成吸血鬼或者阴暗反派的样子,反倒没什么可信度,非要往玄幻上靠的话,他还更像那种飞上天拯救地球的超级英雄——   一个男人已经如此俊美了,竟然还如此正义,简直是秒杀小女生兼熟女的不二法宝。   其实大部分人从骨子里,还是热爱光明和正义的,而这个光明和正义,最好能体现在脸上。   于是也不怪墨远宁在网上的那票“女粉丝”,在其他人都嘲笑墨远宁狼子野心一招落败的时候,还捧着心口为他打抱不平。   苏季一边想着,一边就像前段时间那样,带着坏笑,抬手去摸他的下巴:“来,这位阳光璀璨的白衣骑士,给我摸一摸……”   她做得自然,却在做完的瞬间,猛然想起了前几天苏禾给她看的那些照片:不知道其他千金小姐,有没有这样开过他的玩笑。   她的动作在一瞬间变得不自然,神情也冷淡下来,当然被墨远宁看在眼里。   他也只是又笑了笑:“小月,我们也只是再坚持相处一段时间而已,如果你觉得看到我不开心,我可以尽量避免出现在你面前。”   苏季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她和墨远宁已经没有将来了,无论他是离婚后立刻就远走,还是再次回苏康工作,她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墨远宁早晚还是会离开,无论是因为苏康和陈氏之间的争斗告一段落,还是因为她真的开始了“新生活”。   她一般都选择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一来她是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谈,二来她也刻意去回避了在墨远宁面前提起。   就像一年多前,她已经下定决心摆脱他,但接下来的一年内,她还是选择了表面上的和睦和平静——说是为了让墨远宁放松警惕,又何尝不是她私心作祟?   和这个人已经不可能有结果了,在一起的时候也未必有多开心,可真的彻底割舍,就会有四年的人生,被空白占据。   她想她还是不甘心,第一段婚姻就这样宣告失败,第一次全身心爱上的人就这样离开。   有一刹那,苏季觉得她有些怨恨突然把这个话题搬出来的墨远宁,可她又很快平静下来,无所谓地耸肩:“没关系,我忍了你一年了,多忍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她看着他,突然又来了一句:“你让我再吃一回,咱们就一笔勾销。”   这是她单方面第二次提出来要离婚了,墨远宁都觉得自己再回绝的话就太不是男人,可也被她与众不同的思维打败:“小月,你是怎么突然扯到这里的……”   苏季倒理直气壮:“只能看不能吃太残忍了好吗?公司里的女职工都说我现在是包养了你!”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之前在公司里见过的曾琳,就开玩笑般:“你要是怕你那位琳妹妹吃醋才拒绝我,我倒是可以理解。”   没想到墨远宁却变了脸色,微皱了眉头:“什么林妹妹?”   苏季有些意外:“就是声称是你远房表妹的曾琳小姐啊,哥哥回来那天,我正好在公司碰到她。”   墨远宁却继续追问:“她什么样子?‘曾林’是她自己说的名字?”   他这样子看起来似乎对“曾琳”这个人是谁都不确定,更别提像曾琳说的那样,还曾说过不让她来找苏季。   苏季略觉奇怪,墨远宁虽然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却也算坏得坦荡磊落,不像是为了一个小女孩故意做戏给她看的样子。   苏季前后思索了一下,更加觉得“曾琳”可疑,她只是在休息间里碰到过一次她。在她们的接触中,从都到位都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能证明“曾琳”真的是苏康的员工。   如果是在平时,她过后或许还会有心情让李秘书去查一查墨特助这位“远房表妹”具体在什么部门工作,可那天她急着去接苏禾,过后更是将这件事彻底忘了,所以她真的不知道“曾琳”这个人是否存在,是否是苏康的员工。   愣了下后她就继续说:“她说她是你的远房表妹,一周多天刚到公司工作,我看她的样子很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个子小小的,脸很可爱。”   墨远宁抿紧了薄唇,深黑的眼眸中目光剧烈地闪动了一阵。   就当苏季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就突然笑了下:“抱歉,我想起来了,我好像介绍她来公司……不过她留下来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苏季被他搞得云山雾罩,本来他还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转眼间就又承认了下来。   她觉得莫名其妙,不由冷笑:“你以为我还在乎你在外面是不是又勾搭了什么好妹妹?你原来那些烂帐我都不在乎!”   墨远宁竟然也不再跟她斗嘴,站起来微微一笑:“那就好。”   说完就转身回了卧室,连放在桌上的水杯都没有拿。   苏季被晾在原地,顿时觉得连看小说的心情都没有了,随手把书一扔,默默咬牙切齿:   要是在离婚前知道他以前还有那么多风流艳史,不管他是不是守身如玉,都能一巴掌扇过去解解恨。   现在她倒是想扇,可找不到立场扇,真是憋得一肚子火。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总有种精尽人亡的错觉……   话说觉得小剧场只是但方面埋汰小墨墨不大好玩啊,准备搞点情景剧?每次一个主题啥的……比如今天的武侠背景小剧场:   某名门正派掌教弟子小苏【飒爽英姿地随手挽个剑花】:墨大魔头,你身为邪教的走狗,手下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忠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某魔教麾下第一高手小墨【负手看天边流云PLAY】:小道姑长得还算清秀,不如与我做些快活事情吧。   小苏:坟蛋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第14章(上)   墨远宁是真的不知道Lin来了中国……如果苏季的描述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她。   伪装成普通上班族,再伪造或“借用”一张卡片,潜入苏康大楼中,对这个组织中的电脑高手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回到房间后,他打开电脑,然后向一个电子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他已经不再有组织内任何人的联系方式,当年他从组织离开,虽然不能说是叛逃,但也应该是算是脱离——按当初的约定来说,他不应该再主动和组织的任何人联系。   不过既然曾琳找到了苏季,那么应该就不算是他主动联系了吧,   发过邮件后,他微合了双目靠在椅背上,果然没多久,就听到新邮件的系统提示音。   他将那封邮件打开,里面只有一个“:-)”符号和一个应用程序。   这么多年过去,Lin还是这么喜欢玩这一套,他轻叹声打开那个程序,果然电脑很快就被另一个人接管。   鼠标在屏幕上得意般左挑右挑着晃动,他几乎都能想象对方那洋洋自得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电脑屏幕上很快就弹出一个视频窗口,对面的女孩子晃了下脑后梳着的马尾辫,声音很有些开心:“墨?我就知道你要联系我!”   时隔多年未见,墨远宁还是忍不住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Lin,你为什么要打扰我的妻子?”   他们在一起工作过很多次,说话从来没有客套的废话,即使他说的这么直接,Lin也觉得很自然,耸了下肩膀说:“我想看一看能和墨结婚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墨远宁叹了口气:“Lin,你有没有对小月说什么话?”   Lin也爽快承认:“我让她放过你,你现在的状态太危险了,你应该尽快离开,墨。”   墨远宁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处境怎样,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想了下,才说:“Lin,并不是小月让我留下来的。”   这下Lin露出吃惊的神情:“墨,你疯了吗?”   墨远宁知道现在他和Lin的通话一定是被严密屏蔽了的,不会流露给第三个人知道,于是就笑了笑:“我已经无处可去了,中国已经是‘LX’势力最薄弱的地区,就算我离开这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我彻底避开Michelle。”   Lin不再说话,从画面上看她低着头,似乎是在飞快地思考着什么问题。   “LX”就是墨远宁曾经效力过的组织,初代创始人据说是个数学家,于是“L”是数学符号“lim”,意即无限,“X”则是任意代号,象征组织的无限可能和千变万化。   Michelle则是初代创始人的女儿,如今实际掌控着这个组织的人,墨远宁进组织时,初代创始人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于是这位大小姐,可以说是他曾经的效忠对象。   墨远宁之所以能够暂时脱离组织,也是拜这位大小姐所赐,可他为什么会想要脱离,却也是因她而起。   在Lin沉默的间隙,他略微恍了下神,想起了那位拥有栗色短发,面容总是过于冷肃的女子。   她的年龄其实也并不大,仔细算起来,还比他小上一岁。当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时,她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却已经在权力的中心杀伐决断,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组织的利益和存亡。   她是他生平见过最冷酷的女人,也是他所能想象到女性强悍的极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在看着苏季的时候,会觉得她们两个有些相似。   同样是千金娇女,一个过早地让鲜血染满了双手;一个被呵护在手心里长大,天真到不知世事。   一个从不肯让情绪外露,唯独对着那个人时,才会略微发泄出暴躁的一面;一个却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还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   她们在表面上看似乎毫无相似之点,可在内里,却都骄傲又倔强。   他只要想到了苏季,就会忍不住把目光一再柔和,直到他想起对面还有Lin在看着,就合上了眼睛,掩去过多的情绪痕迹。   素有人肉超级计算机之称的Lin在短短几分钟的思考后,突然就得出了结论,她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里有惊讶,也有谴责:“墨,你想利用你的妻子来彻底摆脱Michelle。”   墨远宁没有否认,Lin一出现,他就知道他的计划不可能瞒过她,他们太熟悉,以Lin的思维速度,不可能串联不起所有的蛛丝马迹。   Lin有些后悔一样地自言自语:“我还去警告你的妻子,让她放过你,天哪,我是你的帮凶。”她像在替苏季指控,“墨,你太残忍。”   当一切被人一语道破,像摊开在桌面上的一幅图画,一览无余,墨远宁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他靠在椅背上,曲起手臂支住下颌,挑了长眉笑着:“怎么会呢?我是真的爱她,并且给了她我生命中宝贵的四年……就算以后再不相见,她也将会唯一得到过我的爱的女人。”   轻缓磁性的嗓音还是那么温柔,仿佛在诉说着最美的情话,可吐露出来的话语却如同月光下的刀刃,冰冷到让人全身发寒。   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在众多富家千金、社交名媛中周旋的致命杀手,如此残忍,也如此迷人,像是魔鬼的毒药,让人无从抗拒。   Lin仿佛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半响才吐出口气:“墨,你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墨远宁闻言,只是笑了笑,再次轻合上双目:果然他们这种人,一生中不可能有真正动情的时刻。比如无论他再怎么觉得自己深爱着苏季,也还是会在该利用她的时候毫不犹豫。   他有时候觉得苏季真的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无论他如何假装哄骗,她都本能般再也不肯相信他——在她对他的真实身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真的已经是个奇迹。   Lin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已经收拾起情绪,继续问他:“那么你打算怎么做?不要告诉我太残忍的事情!”   一边谴责他太残忍,一边还想知道细节,这种又好奇又怕的样子,让墨远宁忍不住笑了:“说出来就没有神秘感了,让Michelle彻底对我死心的办法,不过就是看我为了另一个女人舍弃生命。”   这也是Michelle和苏季最大的共同点了,她们都对他产生过感情。   不同之处在于,Michelle的感情是热烈而蛮横的,所以他才不得不用各种方法逃离她的控制。   而苏季的感情纯粹又温暖,却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快要燃烧殆尽。   Lin大力吸了口气,为他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而震惊:“墨,你实在太残忍,没有人性!”   墨远宁不再说话,仅是勾起唇角微笑。   假如计划顺利,苏季或许到最后都不会知道,她恨他,是他刻意为之。   他知道她怨恨他对她见死不救,也知道她以为苏禾的事故是他主导,他却故意不去解释,不打算求得原谅。   一方面是他不能将组织的存在暴露给她知道,另一方面,他也刻意让苏季对他保持着恨意。   Michelle仍然在通过各种方式监视着他,他知道,就在那次他和苏季一起参加的慈善晚宴上,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杀气——针对着苏季。   所以他才把她压到了墙角,并扯掉窗帘扰乱视线。   他身边已经太过危险,哪怕他立刻就抽身离开,善妒的Michelle也会下令让人暗杀苏季。   如今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全身而退,并且保证她安全的方法,不过是让Michelle以为苏季恨他,他却仍旧对她痴心不改,最终“死”在她手下。   就连这个方法,也不能确定Michelle不会在他“死”后,仍然杀掉苏季,强迫她为自己“殉情”。   其实他现在,仍是在下着一局死棋,举步维艰,容不得半点纰漏。   视频那段的Lin仍在纠结着他“残忍”的事实,很久才又补了句:“墨,你一定要‘死’得好看一些,别让你妻子太伤心了。”   墨远宁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好,我一定‘死’得安全无痛一点……所以还要请你为我准备新的身份和档案了。”   Lin点头:“这个没问题,就算中国的系统很变态,我还是能搞定的。”   他们的通话时间已经有点长,为了避免被各种监视系统发现,Lin切断了联系,退出了他的电脑。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他的笔记本电脑上,仍旧是一份打开的枯燥报表,显示着一行行排列错落的数据。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幻梦,没有人跑来揭穿他的险恶用心和安排,也没有人指责他的自私和冷酷。   他仍然是那个被苏家大小姐抛弃,又情深不悔回到她身边,默默守护她的悲情男人。   真真假假,没人能彻底看的清楚——起码身在局中的人,包括他自己,没有办法看清。   夜色已经深了,墨远宁罕见地让文件在同一页,在他的屏幕上停留了很久,直到他悄然用手按压住开始发疼的胃部。   刚才他应该记得把那只水杯带回来的,起码可以有温水喝……心里默然浮上这个念头,他却没有起身再出去取的念头。   他不知道如果出去后,再在客厅里见到苏季,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似乎无论哪一种,都有些尴尬和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每天3000字,就会有全勤小红花,于是我决定要争取小红花,做个勤劳善良的人!      ==========   继续小剧场:   墨大魔头:仙姑,我们说了半天,衣服怎么还没脱?   苏掌教:去你个丧尽天良的邪魔外道,还有我为什么会是仙姑!【峨眉派代掌门╮(╯_╰)╭】   墨大魔头:禁欲系不是你最爱的?   苏掌教:呸!那是我调戏人家的时候好么? ☆、第14章(下)   也许是因为那些照片,也许是两个人实在纠缠了太久,苏季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正在摆脱对墨远宁的迷恋。   她曾经总会不自觉地把目光追随着他,无论是关心的或者怨恨的,他出现的地方,她始终会多看那么几眼。   现在却不再是了,苏禾分去了她一些注意力,连顾清岚,她也会不自觉得去关注,于是墨远宁每天在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她反倒已经觉得有些模糊。   苏禾下周就要回意大利,于是在最后一个难得的周末,苏季提议去H市郊区的一个温泉胜地泡温泉,顺便可以休整一下。   苏禾一直都很随意,没什么意见就接受了,当时是下午,在苏宅和他们一起喝下午茶的,还有最近拜访很频繁的顾清岚。   他听后笑了笑说:“好啊。”而后一顿,“墨先生要一起去吗?我看最近东城那块地王,苏康和陈氏竞争得很激烈,他估计也忙得很累。”   苏季就算再不过问公司的事,大的决策她总是要知道的,顾清岚口中那块地王,前几天刚结束竞标,苏康略输一筹,让陈氏最后成了赢家。   只不过因为那块地因为前期炒作太厉害,最后价格抬得很高,已经超过了那块地的真正价值,就算陈氏中了标,想要把项目做好,真正赢得丰厚利润,也实在悬得很。   而且据说价格之所以被抬得这么高,跟苏康一直放风声说对这块地势在必得,搞得陈氏不得不一再加码有关。   所以苏季就算不知道太多细节,但凭直觉认为,陈氏只怕是中了墨远宁设的局,等过后反应过来,有得是后悔骂娘的时候。   顾清岚这么一提,苏季也想起来有几天除了吃饭的时候见墨远宁一面,其他的时候都没怎么见过他,就转头去问苏禾:“哥哥,要带墨特助去吗?”   她这话一出口,就突然又觉得这样子很有些奇怪,假如放到古代的大家族里,男女再颠倒一下,那么墨远宁大概就是她养的什么外室或者小妾,出游带不带,还得征求家里人的意见。   苏禾对什么事都有些不经心,看到她表情有些古怪,也没注意,仅是点了下头:“我没什么。”   尴尬中苏季转过眼,正好看到顾清岚脸上要笑不笑的神情,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心思。   她忙轻咳了声转移注意力,把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   好在没过多久,墨远宁就下班回来,苏季上去问他要不要去。   墨远宁倒是比她想象中还敏锐许多,虽然苏季没敢说一起去的人还有谁,但他明显是猜得到,把目光在苏禾和顾清岚身上兜了一圈,才笑着点头:“好啊。”   那笑容要多耀眼有多耀眼,眼梢眉角还依稀有些妖孽风范。   苏大小姐觉得自己一下午快心力交瘁了:三妻四妾的古代士大夫真心不好当。   两天后就是周末,他们周六上午就准备了下出发了,计划是在那里住上一天,周日晚上回来。   苏季操心着给苏禾带药和各种用品,自己倒没带什么东西,连墨远宁也意外地没有带着个他那个几乎片刻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   他们是从苏宅出发的,然后再转去顾家的宅子接上顾清岚,对于顾家大少不自己乘车去,而非要跟他们挤一辆车的行为,只能说是想增加旅途情趣了。   好在今天为了让苏禾乘坐起来更舒适,苏季特地让司机开了部加长的房车,里面空间足够宽敞,乘坐四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那个市郊的温泉胜地并不算太近,走高速也有四五十公里,一路上苏季只顾着关心哥哥,一会儿问腰酸不酸,一会儿问口渴不渴是不是晕车……   弄到后来苏禾自己都无奈地笑了:“小季,我已经独立生活一年了,并不需要额外关照。”   提到这个苏季就偷偷垂下了眼睛,忍不住有点心酸。   她知道苏禾要强,没受伤之前不回家,受了伤就更加不会回来给她添麻烦。   每当想到这里,她就觉得难过,更何况没过几天,她想关心一下就又找不到人了。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她故作轻松地笑笑:“那哥哥你早点给我找个嫂子啊,有嫂子在你身边,就轮不上我插手了。”   她从来没听苏禾提起过有女朋友,猜想他应该还是单身,所以这句话也就是这么随后一说,可苏禾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苏禾和苏季一样,都像他们妈妈,率直到藏不住情绪,再加上他平时脸上的神色总是淡淡的,起了情绪后变化就更加明显。   苏季心说不会就说中了吧?立刻又笑:“原来是有了啊,哥哥什么时候带人家来给我看啊。”   苏禾清了下嗓子别开眼:“改日再说。”   苏季知道哥哥脸皮薄,虽然满肚子浩气,但也就没再纠缠下去。   路途中就他们兄妹在说话,顾清岚和墨远宁一人一边坐在前排,都默契地一语不发,闭着眼睛养神。   中午之前,他们就到了温泉胜地,这一带的温泉,好的泉眼基本都被一个酒店占据,足有百亩,前面是三栋彼此相连的客房楼,后面靠山凹的地方,却是一些独立的别墅,各种风格兼有,彼此隔得都颇远,隐秘性足够好。   苏季订下来这间院子,整体是中式院落的设计,却不像一些粗制滥造的仿古庭院一样大而不当,设计相当精致婉约,青瓦白墙围起的院落,很有些苏州园林的味道。   他们四个人的房间都有两扇门,一扇通向院落的中庭,另一扇则打开就对着后院中的露天温泉。   苏季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这个大温泉居然是男女混浴的。   苏禾进来看到浴池,就挑了唇似笑非笑地去看苏季,苏季就连忙转开眼去假装没看到。   那边苏禾早又转头对顾清岚笑着说:“清岚,你今晚小心点。”   苏禾和顾清岚年龄相近,少年时也有点交情,几天相处就熟悉得很快,彼此间也能开些玩笑了。   苏季顿时更羞,脸都红了,还假装淡定地拿行李回房间,临走前还看了唯一置身事外的墨远宁一眼:“墨特助待会儿打不打算出去走走啊,我听说翻过后山就是高尔夫球场。”   墨远宁其实根本就不爱打高尔夫,毕竟对一个前杀手来说,让他站在一大片几乎毫无遮掩的草地上,总让他感觉一千米之内随便有个狙击手就能把他一枪毙命。   不过苏季明显是想借此逃脱的,他也就从善如流地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也想去看一看。”   苏季马上如释重负地说要去换套适合远足的衣服,就钻进了房间里。   她刚才觉得尴尬,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想看顾清岚被苏禾一语道破,事实上她订酒店的时候,想起来的是墨远宁的裸体。   谁让他现在几乎守身如玉,连带因为苏禾在家,她也没胆子再趁晚上去骚扰他。   苏季觉得如果有一天墨远宁真的离开,那她得先给他拍套片子,再拍个短片,最好还能照着他做个等身抱枕……这样下来才过瘾。   越想越觉得太过哀怨的结果,就是苏季换衣服的时候不停唉声叹气,最后还恨恨说了声:“墨氏,你也太不争气了,都没办法带出来见人哪,害老爷我丢脸!”   房间里没人,又足够大不怕传出去,她就痛痛快快大声说了出来,直到听到身后一个慢悠悠的清醇声音:“看来老爷对我意见颇多啊。”   苏季见了鬼般转过身去,惊魂未定地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正站在她床边的墨远宁:“你从哪个洞里钻过来的?”   看起来她着实吓得不轻,都语无伦次了,墨远宁勉强忍住笑:“我们的房间有个门想通。”   他说着指了指衣柜旁边的一扇雕花木门,那扇门设计的相当径直,上面镶嵌着一个雕花铜环拉手,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墙上的装饰。   那门只是松松地绊着,苏季走过去轻轻一拉就打开了,门对面赫然就是墨远宁的房间。   苏季立刻觉得大为尴尬:“所有房间都这样?”   墨远宁笑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两个的房间是这样的。”   他们预定的四个房间,最靠内两个苏季安排给了苏禾和顾清岚,她自己住中间的一个,墨远宁住的在最靠外面。   现在来看,里面两个和外面两个房间,大概都是套房的设计,也就是有暗门想通,这点她居然没仔细听酒店的员工解释。   那边的苏禾和顾清岚一旦发现他们的房间也是想通的,估计就会猜到这边的情况。   苏季指天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不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墨远宁,突然就乐了:“墨氏啊墨氏,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面对心爱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墨远宁如果还能忍得住,那他就不是禁欲系冰山了,而是禁欲系乌龟。   他挑了挑长眉,就在带着床柱的中式大床边斜眉一笑:“苏大官人,小心隔壁的正室啊。”   苏季正看他看得色欲熏心,听他这么说就撇了撇唇:“什么正室?还没三媒六聘呢。”   她可能对顾清岚有旧情复燃的趋势,这点墨远宁从没说过,她自己也不提,但起码今天在场的四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她这么否认,墨远宁也不再纠缠,而是恢复了正常,笑笑对她说:“3分钟后前门见。”   他说完就重新穿过那扇雕花木门回去了,苏季也知道他的意思:知道房间想通是一回事,两个人真的从一个房门里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给的时间不多,苏季不想让他等,立刻就拢了下头发,把手机塞在手包就出去了。   她不是没有和顾清岚发展一下的想法,只不过时隔十年,顾清岚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他从来不会主动,就那么一直温润地笑着,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当年曾经很沉迷于这种暗恋般的感觉,如今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一味付出的感情,谁会不累呢?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上了今天更新,本来卡肉戏想炖一锅的,结果今天还是没憋出来,明天继续,捂脸。   小剧场:   墨大魔头:唔,仙姑脱了吧。   苏掌教:【黑线】其实我一直想说,这地方不适合……   【场景地点:武林大会现场擂台中央】   墨大魔头:【低头沉思】是吗?我一直觉得仙姑不在意的。   苏掌教:我没那么色急谢谢!   【你说你俩在上面互相调戏了半天,还打不打了?】 ☆、第15章(上)   苏季从前门出去,就看到墨远宁已经站在了门外。   害怕顾清岚和苏禾看到,苏季连忙就拽走了他,直到两个人出了院子,走在通向后山的僻静小道上,她才转头打量他。   他还是刚才换好的一身衣服,现在天凉,他就没穿衬衣,上身单穿了件驼色的大领口羊毛衫,下面配了米色的长裤和帆布鞋。   苏季平时除了看他穿睡衣,就是三件套的西服正装,领带都系得严丝合缝,现在他这么打扮,宽松的毛衫下露出锁骨和小半肩膀,看上去好像刚出校门的青涩学生,凭空小了好几岁。   苏季顿时有点嫉妒,故作不屑地“哼”了声:“装什么嫩,一大把年纪了。”   墨远宁不由失笑:“你不喜欢,刚才怎么不说?”   苏季也不是真不喜欢,当然不愿意承认,恶意地伸手过去,穿进他大开的领口里抹了把胸肌,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她的手脚总是偏凉,刚到山区更是比平时还凉一点,墨远宁给她冰的轻“嘶”了声,习惯性地拉过她的手给她暖,笑着:“你故意的吧?”   苏季当然是故意的,墨远宁的手掌不如之前那么温暖,但也聊胜于无,她悄悄伸长手指,伸到他毛衣的袖口里,在他腕骨上轻轻搔了两下。   墨远宁笑着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一点:“这么主动,将来不怕吓到顾先生?”   他不过随口一说,并没有吃醋或者故意揶揄的口气,苏季却皱了眉抬头看着他:“你很乐意我跟其他人在一起?”   墨远宁知道这时一定不能承认,就笑:“当然不是……不过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各自往前走。”   这是苏季当初拿来堵他的话,却又被他搬了出来。   苏季就停下脚步,就站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这么来来回回地打量他。   墨远宁也跟着她停下来,有些不知所以,笑着:“怎么?”   苏季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她不算喜怒无常的人,可面对墨远宁的时候,情绪的波动总是会无法控制。   她也笑了下,那笑意却只在唇边,分毫未达眼底:“没什么,在想你这么秀色可餐,果然是有几分做入幕之宾的本事。”   她之前开玩笑叫他“墨氏”,也只不过是随口打趣,开玩笑的成分居多,现在这么说,却有几分侮辱的意思。   现在这个时代,一直在提倡人人生而平等,苏季在富家子弟里,算不上有很强优越感的,她会跟普通人一样坐公交车,也会去平价的小店喝奶茶。   在她和墨远宁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试图用自己的权势或者出身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她觉得如果自己爱墨远宁,那么就要像这世界上其他的女人爱自己的丈夫一样去爱他,并无出身之分。   他们在那四年里,之所以过得平静而幸福,正是因为互相尊重,互相温柔对待。   可自从离婚后,她就不再去维持那种美好的关系了,她甚至刻意对他说出恶毒刻薄的语言,贬低轻视他。   只要能够羞辱到他的话,她都毫不悭吝地挖空心思想出来,再狠狠甩给他。   被她这么说,墨远宁的脸色瞬间像是白了一下,可他很快又恢复了微笑的神情,仿佛不以为意般转过头去:“这里风景还算不错,不知道顾先生和苏先生愿不愿来看看。”   苏季说要去看高尔夫球场,本来就是趁着苏禾和顾清岚休息的空档,前去探查一番,并没有光明正大地跟墨远宁一去不回的意思。   后山看着幽深,其实并没有多大,他们边说边走,走了一阵后就站在了球场边缘。   苏季远远看到这个球场的入口在穿过球场的另一边,距离和他们站的这个地方颇为遥远,想要进去,只怕要找酒店的管理调车方便一点。   她没了心情,就转身往回走,这次墨远宁不再和她并肩而行,只是走在她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走回去时,顾清岚和苏禾也各自收拾好了,正坐在庭院中泡茶。   苏禾似乎心情颇好,见他们进去就笑着招呼:“小季,清岚带来了好茶过来。”   苏季笑了笑走过去:“哥哥你们这就又坐下喝茶了……我刚才看了球场,我们明天可以去运动下。”   那边只摆了三张椅子,墨远宁颇为识趣地冲他们点了下头:“那么我先回房间了。”   在场的三人中,只有顾清岚冲他微笑着点头示意,苏禾就像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一样,还是对苏季说话:“你明知道我没办法打球的。”   苏季偷偷吐了下舌头:“去球场上看看也好啊,省得天天闷在屋子里。”   苏禾笑着摇头:“真是强人所难。”   说是到了温泉度假区,但这天下午他们的活动还真和在苏宅时没什么两样。   吃过午饭后,顾清岚和苏禾在庭院中喝了一阵茶,然后下了几局棋,就又快到了晚饭的时候。   苏季平时在家里陪着他们也不觉得时间难熬,现在却觉得有些无聊。   晚上她让酒店安排了按摩师,准备等泡完温泉再做个理疗。   苏禾和顾清岚几乎不过问这方面的事,随她安排,苏季自己又张罗着点了晚餐,因为室外已经有些凉意了,所以就让人送到庭院附带的那个小餐厅中。   虽然苏禾这些天在家,也全是她在安排吃吃喝喝的琐事,可毕竟这是出来轻松一下,他们还是这种反应,她未免就觉得更加没意思。   她放下菜单,才想到今天还来了一个人,而墨远宁自从回了自己房间后,就再没出来过,苏季都不记得他出来吃过午餐。   苏禾已经和顾清岚下完了棋,两个人又回房间里暂作休整了,苏季就趁这个时间,回自己房间。   她到了自己房间后,就找到衣柜旁边那扇雕花门,然后拉开来去了墨远宁的房间。   她本来想着墨远宁平时总在家加班到深夜,应该是到了这里后不自觉放松,所以大概是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她也实在想不到一个人闷在酒店的房间里半天能做什么。   可走进他的房间,她一眼就看到那张大床上连床旗都没揭掉,显然是根本没被使用过。   而后她才在窗边找到了他的身影,墨远宁的房间在院子的最外侧,所以他的房间就多了一个窗口,正对着嶙峋的山石和山林,显得更加幽静。   他就坐在窗口边的木质圈椅上,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杯中不管装过什么饮品,已经喝得快要见了底,只剩下浅浅一层黄色的液体。   苏季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一旁的小桌子上赫然是一罐被开了封的黄酒。   那黄酒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酒罐的样式仿古,罐口也用红纸封着。   他午饭都没吃,一下午没出去,感情就是在房间里喝酒了?还一次一罐?   苏季顿时觉得火气就上来了,几步走过去提了提那酒罐,果然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她气得咬牙:“你是觉得自己的胃很好?”   墨远宁也不知道是喝得半醉了,还是在发愣,直到她走近气冲冲说出这句话,才抬了头看向她,目光还有些茫然,隔了片刻说:“钱我会自己付的。”   苏季一愣,就看到他把手中几乎空掉的玻璃杯放到桌上,单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准备站起来,边站边又解释说:“酒是摆在房间里的,我看可以喝,就拿来喝了。”   原来是房间里的,可能是酒店用来给房间增加古意的,也可能是根据房间主题摆放的消费产品。   苏季都没留心自己房间中是否也摆着这种罐装黄酒,没想到墨远宁却自顾自已经喝光了一罐。   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酒的收费问题,而是他空腹喝光了一罐酒好吗?   只不过没等她开口说第二句话,刚站直了身体的墨远宁就微晃了一下肩膀,接着就微弯了腰,抬手又抓住了椅子,还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堵住口,蹙着眉“呃”了一声。   苏季闻到他身上黄酒那种配合着药味的浓重酒气,再看看他脸色煞白的样子,气得要跺脚:“活该吧你!”   墨远宁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才移开一点手掌,就咳了两声,接着他就掩着唇直奔向房间内的浴室。   他虽然步伐有些不稳,但走路的速度颇快,苏季愣了下,也连忙跟了过去,就看到他进门就在洗手台上俯□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的声音掩盖不了不大却透着沉闷的呕吐声,他吐了好几口黄褐色的酒水,才半趴在镜子上微微喘息。   苏季看得有点心惊,忙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双手摸索着去按他的胃部:“远宁?”   摸到他的胃部并不像发病严重的时候那样僵硬痉挛,而只是有些发凉,她才觉得稍稍松了口气,忙将双手都捂上去,接着抱怨:“你是觉得自己好多了?所以才敢再开始折腾?”   墨远宁半躬着身体背对着她,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出了层冷汗的狼狈面孔,然后又透过镜子看背后她的脸,在唇角扯出一点苦涩的笑意:“小月,我突然有些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晚了几分钟请原谅我捂脸……   小剧场:   墨大魔头:好吧,既然仙姑不喜欢这里,那么我们换个地方。   苏掌教:换个屁!   墨大魔头:仙姑说话真有趣,我喜欢……【上去准确一招把小苏放倒然后夹在腋下打包带走】   武林大会现场站在萧瑟寒风中的诸人:呵呵。 ☆、第15章(中)   到底是不甘心什么,又为什么觉得不甘,他也不知道。   只是这一生中,仿佛总在为生存挣扎,年少是拼命训练,努力不死于那些可怕的刑罚和训练课程。   年纪再大一些,就是怎样顺利完成任务,并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件事情他后来做的很好,好到驾轻就熟,一次次有惊无险的任务,让他几乎都以为这是必然了,“活下去”——是他天生具有的能力。   可竭力挣扎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那样软弱,即使最后活了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还是无穷无尽地逃亡,无穷无尽地躲避,也许还有无穷无尽的愧疚。   苏季听到他低笑了两声,嘶哑无比:“小月,你对我太好。”   她下意识反驳:“我对你还算好?”   墨远宁听着就又笑了起来,她不知道她对他有多么姑息良善——在以为他是伤害哥哥,谋夺他们家产的元凶时,还是不舍得对他下真正的毒手。   他见过太多反目成仇的夫妻,他并不以为下一点不疼不痒的毒,就是凶狠的报复。   夫妻间雇凶杀人,销毁尸体,或者为了多套出一点财产,就把对方虐待逼供至死……人间的丑恶,远远多于她所想象。   他都做好承受她更多报复的准备了,她却停止下来,嘴上说的多么凶狠,行动上还是关心着他的身体。   她甚至还会为他担心,唯恐他不照着做一样,训诫般告诉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说要让他养好身体,这样她才能放心前进。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会如此为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着想。   她对他已经足够好了,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样对他,所以他就又有了非分之想——   她一定不知道他是多么可怕的人:这一生中很少得到过纯粹的善意,于是获得了一点,就像吸血鬼一样想要紧缠住不放。   他胃里就只有酒水也酸液在不断翻腾,不过才缓了一阵,就又涌上来吐了几口。   他不敢说他下午就已经吐过一次,才刚喝了一小半酒,就把消化得差不多的早餐和酒水都吐了出来。   吐过后他坐下休息了一阵,才能接着喝剩下的酒。   这么一小罐度数不高的黄酒,足足折腾了他一个下午,比起之前那些千杯不醉的战绩,还真是够狼狈丢人。   苏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痛苦,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没来由地觉得呼吸不畅,想要流泪。   她觉得也许是因为她抱着墨远宁,他觉得痛苦,所以就传递到了她身上。   可他除了脸色苍白,还在反胃吐着酒水,神色明明没有多么难过,连唇边的淡笑也没褪去多少。   不自觉的将他抱得更紧,苏季凑过去吻他冰冷的面颊,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这样做的时候,就能减轻一些胸口的痛楚。   墨远宁却将她的双手掰开了,他用发冷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自己身上扯开。   而后他才转过身来,后背依靠在洗面台上稳住身形,然后抬起双手,捧住她的面颊,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无比,唇上甚至已经透出了淡淡的紫青,苏季看得暗暗心惊,双手攀住他的手臂,试图劝他:“远宁,你状态很不好,我去找医生。”   他却只是笑了笑,还是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幽深无比。   苏季这才觉察出他力气很大,她用力去扳他的手腕,却无法撼动分毫。   她看到他微微笑着,语气万分柔和:“小月,我不再离开你了,好不好?”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季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自从离婚后,墨远宁虽然通过各种方式仍旧在渗入她的生活,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不走的话。   事实上苏季一直觉得,他时刻准备着抽身而去……别问她为什么,直觉而已。   所以她也在不停告诫着自己:不可以太善待这个人,不可以太怀念他,把他当成未戒的坏习惯,或者闲暇无聊时打法时间的游戏,就是不能把他当做曾经的爱人。   可他现在突然又说“不走”,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知道是该认为他酒后发疯,或者是其他。   但她看着他的眼睛,却不能脱口说出拒绝的话。   他可能是真的有些醉,平时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的深黑眼眸,此刻的光芒却分外明亮,让她觉得她可以从那里,一直看到他的心脏。   她甚至有种错觉,假如她一口回绝了他,他说不定就会立刻倒下停止呼吸。   时间过得很快,苏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被他类似禁锢地捧着脸颊,连头都不能转一下。   她想了半天,还是没勇气在这样的墨远宁面前硬起心肠,勉强地说:“好吧,你愿意的话……”   不管是哪个神智还算清醒的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违心和敷衍,偏偏精明敏锐如墨远宁这样的人,这一刻却像突然傻了。   他只听出她说了“好”一样,瞬间就笑了,唇边的弧线柔和又飞扬,连眼角都微微弯了起来。   墨先生有温柔的笑,有邪气的笑,也有不以为然的淡笑,却很少这么笑,仿佛他是真正开怀,所以连笑容里都有正午阳光般的金色光泽。   苏季给他的笑容晃得愣了一下神,就看到他突然放开自己的脸颊,又转身趴伏在洗手台上。   苏季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吐酒水或者别的她更怕的东西……结果他却一手打开水龙头,接着整个脸都凑到水柱下。   她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就用这种不十分文雅,常见于运动过后的高中男生身上的姿势,来来回回地漱口。   他足足漱了好几次,抬起脸时,整个脸上不但有了刚才的汗湿,还沾满了水渍,甚至连他大开领口的胸前,都满是晶莹的水滴。   等他似乎终于觉得满意了,就起身回过头,又抓住她的肩膀。   苏季暗暗祈祷他已经恢复了清醒,一边说:“远宁,你胃太不舒服的话,我们……”   这句话她没机会说完,因为接下来墨远宁就把她的整个身体大力带到了怀中,而后低下头,用双唇堵住了她的唇。   他抱她抱得很紧,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气一样,苏季被压得喘不过气,甚至开始想他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就这么捂死在怀里。   但他的吻却意外温柔,轻柔地触碰双唇,耐心无限地用舌尖挑逗,一点点辗转深入,极尽缠绵。   苏季夹在粗暴的拥抱和柔如春风的吻之间,觉得自己都好像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想要逃离,一半却无比沉醉。   她渐渐觉得喘不上来气,就用手轻轻捶打他的背部以示抗议。   然而墨远宁却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他突然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拦腰抱着高高举起,同时加深了他们之间的慢吻。   苏季整个人都给他又吻又勒得快没了力气,被他这么一抱又是天旋地转。   墨远宁刚才还醉酒呕吐到半死不活,站都站不稳,这会儿竟然又英明神武起来,就这么把她举在半空中吻着,连路都没分神去看,硬是一路没碰到一个障碍物,大步走到了大床的边缘。   苏季勉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只来得及看到眼前的景象突然被颠倒起来,然后她就只看到了房间的天花板,整个已经被放倒在了床上。   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墨远宁还在不断加深和她的长吻,简直堪称一心二用的典范。   努力地用鼻子吸气,也满足不了越来越快的心跳,对氧气的需求,苏季眼前都开始模糊。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为什么他刚吐过,口中却出了淡淡酒味外没别的异味,果然是口漱得够仔细,一边干脆开始用手掌在他坚韧宽阔的背上乱摸,赞叹这肌肤的手感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就在这个吻长到,苏季以为自己下半辈子都得和他保持这种双唇相接的姿势时,墨远宁总算好心放过了她。   他半抬起脸,轻勾着唇角微笑:“小月……你还是喜欢我的。”   他脸上还挂着一些水滴,无色的薄唇也终于因为长吻而染上了淡淡水红,看得苏季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不过她却对他的话存疑,不知死活地说:“喜欢你的肉体又不等于喜欢你的全部!”   她只是嘴硬不想完全落于下风,笑得正明媚的墨远宁却真的收敛了笑容,微微垂了垂眼眸,像是掩住了一丝心伤。   平时里八风不露、完全捉摸不透的人,突然出现敏感脆弱的一面,杀伤力简直惊人。   苏季呼吸一滞,一瞬间差点认为忍心伤害他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十恶不赦的冷血坏人。   不过她的错觉没有延续太久,因为接下来墨远宁就又挑着唇角笑了起来,他手掌单薄宽大,一只手就将她的两只手腕都牢牢捉住,压在床上。   他俯身侧跪在床上,几乎将她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自己身下。   居于不能反抗的劣势,苏季本能地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努力岔开话题:“你午饭没吃,胃会受不了的,马上要吃晚饭了,跟我过去吧。”   他耐心地听她语无伦次地说完,才带着微笑,凑到她耳边轻轻吐气:“吃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苏,没事撩拨一个性功能健全的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挖鼻孔……   ==================   小剧场——插花采访:   某谢:小墨墨啊,大家怀疑你是发酒疯,过后会不认账的,你怎么看?   小墨:谁说我喝醉了?   某谢:【斜视】装醉真可耻。   =================   13024863扔了一颗地雷青铜羊扔了一颗地雷挽风kaze扔了一颗地雷Ocean扔了一颗地雷白羊扔了一颗地雷忘记打分的那厮扔了一颗地雷Ocean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大家的雷,╭(╯3╰)╮ ☆、33、   第15章,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色气台词,不是从哪本情#色小说里抄来的吗,   苏季一边在心里吐槽他,一边继续试图挽回他好像已经不存在的理智,“你胃不疼啊,”   墨远宁居然理直气壮地承认了,“疼的。”   苏季简直要无语,“那你起码去吃点胃药吧,”   墨远宁侧头去咳了两声,苏季从下往上看,看到他喉结蠕动,估计他不是要咳嗽,而是想忍住恶心和胃痉挛。   明明都这么难受了,脸色怎么样也红润不起来,他咳过后还是转过脸来微笑:“吃过胃药,你就跑了。”   苏季还真打着劝他去吃胃药,然后自己再偷溜走的想法,不是她叶公好龙,临到事前没勇气。   而实在是苏禾和顾清岚就在隔壁等着她去吃饭,她如果一头钻进房间里再也不出来,尤其是她的房间还和墨远宁的想通,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所以纵然她也有心继续做这件美妙的事情,可也得等吃过晚饭,泡过温泉不是?   墨远宁却像是铁了心要就地将她正法,他根本不管她在说什么,低头在她颈边露出的肌肤上轻轻一吻,将唇抬起时,稍加了点力气吮吸,于是那块白皙的肌肤上悄然浮现出一朵红梅。   那是她的敏感点,苏季忍不住轻呼了声,眼睛里都泛起了水光。   墨远宁和她毕竟有四年相当和谐的夫妻性生活,拿捏她一捏一个准。   他可不打算就此放过她,手掌插入她的后背,指间只微微动了一动,已经解开了内衣的搭扣。   苏季感到胸前的束缚突然松了开,就知道这次想要逃脱,估计得敲昏墨远宁,或者等他自己昏倒……这还真有可能。   她还是不放心,抬手抚开他额前的碎发,看他还是有些苍白的脸色:“远宁,你行吗?”   但凡是个男人,最讨厌的无非是被说“不行”,墨远宁只“呵呵”低笑了声,就又俯□去。   这次他从她的领口内吻下去,苏季今天只穿了薄薄的开衫,里面是丝绸的衬衣,墨远宁只稍稍动了手指,胸前那排扣子就依次散开。   于是他和如春风,又密如春雨的细吻,就一路从胸前延伸了下去。   苏季脸上不可遏止地泛起了红晕,裸#露肌肤上凸起了微小的颗粒,那是毛孔因为经受了凉气和触碰的双重刺激,而本能地收缩。   他的吻终于来到了她的肚脐周围,他恶意地停了下来,舌尖沿着那小圈绕了一周。   苏季呼吸一滞,窘迫地脚趾尖都勾了起来,她实在害怕墨远宁又做什么惊人的挑逗举动,那她今天干脆血气上涌,昏死在这里得了。   “远宁……”她轻喊了声,听到自己的声音早就颤抖了起来,好像是要哭泣般,却又完全不是。   她连忙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身体,然后一边发抖,一边忙着找到他的唇。   他的体温还是透着冰凉,她胡乱地拉扯着他刚才在浴室里已经湿了大半的羊毛衫,小声说:“远宁,我要看你……”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诱惑,赤#裸的雪白肩膀在他的身下微微发抖,好像风雨中一朵亟待被采撷的山茶。   那看向他的眼眸,更是盛着盈盈水雾,带着她自己都没觉察的央求和讨好。   他轻笑了起来,抬起手臂,脱掉累赘的毛衫,露出赤#裸的上身,果然看到她瞳孔又紧缩了缩,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攀上来细细抚摸。   他一直知道她对他的肉体迷恋得厉害,现在亲眼验证,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奈。   轻叹着笑了声,他低头去吻她的眼睫,她的睫毛上沾满了水雾,他知道,那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动情。   她好像已经不耐烦他的百般逗#弄,侧头就捧住他的脸,去吻他的唇。   她看他的目光太专注,吻得又太急切,让他产生一种她无比依赖他的错觉,她再一次带着鼻音小声叫他:“远宁……”   像是没吃饱的小猫,一边不满的哼咛,一边用小爪轻轻挠着你的手心。   他低低笑着,扯过床上的白色被单,盖在两个人已经快要全部裸#露的身体上。   苏季再次清醒过来,已经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他们没拉窗帘,于是只看到窗外一片漆黑,早就是深夜。   她和墨远宁的性生活从来都太契合忘我,两个人又都老老实实禁欲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事实上她觉得他们没再继续做下去,完全是因为彼此的体力都不允许了……她就不用说了,换了几种让人觉得羞耻的姿势,腰酸背疼,膝盖发软。   墨远宁……她还记得开始之前他在胃疼,于是忙不顾身上还压着的胳膊,拧亮了床头的台灯,转身去推他:“远宁?”   之前墨远宁把双手都揽在她的腰上,把她整个人拉到怀里抱着,此刻他觉得怀里空了下来,就不满地将眼睛睁开一些:“小月……再陪我睡一会儿。”   苏季在忙着借助灯光打量他的脸色,他现在不像之前那样,脸上泛着苍白灰败,反倒添上了一抹异样的红晕。   她越看越心惊,忙伸手去试他的额头,果然触手就是不正常的高温。   墨远宁显然觉得她的手凉凉的相当舒服,侧头将自己的额头更紧地贴了上去,勾着唇轻咳了咳说:“小月,你还想要吗?”   苏季没忍住在心里呐喊:要个头,你都烧成这样了还敢要,烧傻了吗?   虽然一时间不知是气还是笑,苏季也连忙继续推他:“远宁,你发烧了,能站起来吗?”   可惜墨先生此刻不但完全没了两三个小时前勇猛邪魅的架势,还懒洋洋试图耍赖,仅是笑着看了她一眼,就重新合上了眼睛。   看过他上次胃出血时候那种迷糊的状态,苏季已经充分了解到不要跟不清醒的墨先生讲道理以及较真。   她只能奋力拨开他还牢牢揽在她腰上的手,跳下床去找药。   他们现在是在远郊的度假村里,又是深夜,苏季不知道找了酒店员工管不管用,好在她记得自己害怕苏禾身体不适,出来时带了一只急救箱,里面有不少常用药,退烧药和胃药肯定是有的。   她想找件衣服穿,就发现不管是自己还是墨远宁的衣服,都早被扔在床下的地毯上揉成了一团,只能无奈地去衣柜里翻了件墨远宁的衬衣套上。   蹑手蹑脚,又不敢开灯惊动此刻只怕早就睡下的苏禾和顾清岚,她偷摸回自己房间,取了药箱就赶快退回来。   好在房间里的饮水机里有保温的热水,她接了一杯又用凉水兑成温的,就拿着药片去哄床上的墨远宁:“远宁,吃过药再睡。”   墨远宁闭着眼睛睡得正好,被她来来回回推着,也只勉强睁开眼睛,侧头咳了几声,目光朦胧地蹙着眉。   之前他就开始咳嗽,苏季还以为那是为了压抑恶心,现在才知道,那时候他在窗口喝了半天酒,可能早就着凉了。   照顾这么一个并不配合的病美人,可远没想象中轻松,苏季差使不动他,只能弯下腰费力地把他抱住拖起来,又抓了两个抱枕塞在他背后。   他体重不轻,这过程中她全身都趴在床上,腿似乎顶到了他的胃部,他就轻吸了口气,闷闷地哼了声。   苏季忙坐下来,扳起他的脸查看:“远宁?哪里疼?”   他轻抿了唇像是忍耐过了这一阵疼痛,接着就看着她笑起来:“小月,我要一直留在你身边……”   苏季想起来他们开始做#爱之前,他在浴室里就说过一次,说不想再离开,现在他又说要一直留在她身边。   可她实在不知道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的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只是一时冲动。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他就又合上了双目转过头去,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什么发誓:“除非生死……”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端起了水杯想继续劝他喝药,电石火光间,却突然明白了什么,手一晃,半杯水都洒在了地毯上。   他这句话连起来,就是……他要一直留在她身边,除非生死相隔。   除了刻意矫情或者情况特殊,现在哪里还有人开口把“生死”挂在嘴上?又不是武侠小说和传奇话本,男女主角随时能面临生命的考验。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相信,可心跳却不可控制地剧烈跳动,她的理智告诉她墨远宁就算心思深沉,却从来不会随意乱说,更不会这么戏剧性地夸大其词……她的感情却又拒绝相信这种赌咒般的话语。   她愣到身体有些僵硬,才抬起头,看着他强作镇定:“你看你都烧成什么样子了?”   出乎她的意料,墨远宁没有继续昏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幽深漆黑的双眸中清明无比,早没了一丝醉意和茫然。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唇边渐渐浮上了那种她熟悉的,温柔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捉摸不透的微笑:“所以,把药给我?”   苏季一愣,这才明白刚才的迷糊和无力,只怕都是他在捉弄她,看着她慌张担忧地哄他,还那么费力地把他拖着抱起来,他很开心是吧?   气愤之下,她也没敢就这么拂袖而去,恨恨把药片塞到他手里:“吃完了睡一觉,我会看着你的,要是还不退烧我们再打急救电话。”   墨远宁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就接过药片和水杯,仰头服下。   苏季看他清醒的时候就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神志清醒大概情况就不怎么严重。   她害怕他喉咙干,又给他倒了杯温水,看他喝了几口,才放心回床上在他身边躺下。   既然已经做爱了,那么躺在一张床上睡一觉,也没什么尴尬。   两个人躺在床上靠在一起,墨远宁很自然地就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像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抱着她。   苏季折腾了一圈的确也是累了,闭上眼睛就想继续睡觉,朦胧中,她听到墨远宁在黑暗里似乎又说了一句话。   这次他说:“小月,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苏季想要回答,可实在瞌睡地厉害,就稍稍动了下,把头又往他肩膀的方向靠了靠。   作者有话要说:炖肉结束,于是还是只有前戏,嘤嘤嘤你们看这次前戏写的肿么样?   小剧场:   墨大魔头:怎样,仙姑对这里还算满意吧。【魔教老巢,某个灰常狂霸酷拽叼的神仙环境】   苏掌教:【抽嘴角】虽然的确不错,可能告诉我为毛风格这么玄幻么?   墨大魔头:什么,你居然不知道这是个玄幻设定?   苏掌教:……   某谢:苏大小姐同样也不知道她老公是个杀手的设定,╮(╯_╰)╭ ☆、第34章   苏季又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走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古代宫殿中。   红墙金瓦,雕龙的巨大楠木梁柱,连地上都是光可鉴人的细泥金砖,反射着殿外耀眼的阳光。   她就走在这样的宫殿里,穿着宽袍大袖,身后跟着什么人,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匆忙,可神态和气势却是沉冷无比。   一路快行,她终于在殿前看到了一个跪着的人影。   那个人穿着青色的官服,以古代紫朱为尚的品阶计算,他官职应该不高。   她不知为何胸中有团怒气无处纾解,走到他身前,就甩袖哼了声:“墨卿倒是好大脸面啊,真会给朕找不痛快!”   原来她自称“朕”,看来是个女皇?   她身前那个人仍旧挺直着脊背,跪得端正,看起来毫无疲态,可她却知道他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膝盖以下还有没有知觉都未可知。   见她发怒,那人也没有告饶,仅是躬身拜俯下去:“臣不敢。”   他声音曾经很好听,现在却夹杂着嘶哑,听上去仿佛已千疮百孔,仅仅是三个字,倒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一般。   她听了更加觉得无名火起,随手从身后的侍者手里拽过来一封奏折,劈头盖脑摔到他身上:“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不就要辞官还乡了?”   奏折砸在他肩头,她看到他的肩膀似乎微晃了下,很快就又稳住,仍旧是嘶哑着声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是懂的……”   她听到这句,以为他又反悔的心思,心底一送,还没来得及开口顺着台阶下去,他就又续道:“君恩深重,臣才德疏浅,无以为报,唯有不再贪恋旧位,尸位素餐,望陛下雅量,不至于治臣死罪。”   她气得冷笑:“你小小一介从七品的中书舍人,还敢跟朕提什么尸位素餐,朕没革了你的职,还真是高看你了。”   她也是气糊涂了,人家本来就是来辞官的,听她这么一说,就立刻拜倒下去:“谢陛下隆恩。”   虽然在梦里头,她还是有些意识的,心想果然他官阶很低,只是从七品,可一个从七品官员的去留,如何能让皇帝亲自过问并大发脾气?   她心里在这里嘀咕,梦中的那个女皇帝却已经冷静下来,只冷冷看了眼地上的人,就挥手让身后的从侍端上来一杯酒。   她吓了一跳,都想从意识里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女皇你等等啊,人家只是要辞官,不能赐死啊!   不过似乎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女皇冰冷冷地开口,有着些阴森的味道:“既然你去意坚决,朕也没有强留的必要,只是墨卿身怀绝世武功,就这么走了,朕着实不放心……这杯酒喝下去,可强行散去全身内力,墨卿真要辞官离开,就给朕饮下这杯酒,如何?”   她这么说,和她一体同心的苏季是很清楚用意的,大概是想为难一下那个人吧,毕竟对一个武林高手来说,散去他全身功力,比杀了他还要残忍一点。   可出乎她的意料,那人仅是又俯身拜下去:“臣谢陛下恩典。”   她无法阻止地看着,看那个人从侍从手中的托盘里端起那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她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喊:不能喝,他已经身中剧毒,再散了功力,连最后一点生路都要断了!   偏偏不管她心里想着什么,梦中的那个她却像是没意识到一样,仅仅是用带了些怨毒的目光盯着那个人,看他把酒喝完,还冷哼了声。   散去功力的过程应当是痛苦的,她看到他虽然一声没吭,汗水却很快濡湿了鬓边的头发,连青色的官服上,都有汗湿透出来。   被意识分离出来的那个她在不停呐喊,心如刀绞,然而梦中的那个她却只是冷酷地看着,未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的那个她似乎终于对此失去了耐心,冷冷开口:“好了,你可以给朕滚了。”   还在不停落汗的那个人俯低□体,头抵在石砖上,瞬间就是一片湿印:“谢陛下。”   这时好似又有什么人来了,梦中的她惊喜地转过身去,声音瞬间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不过一些琐事而已,不必忧心。”   那是一个穿了身白衣的挺拔青年,她看到他的脸,心里说果然是顾清岚,也只有他能让梦中的自己青眼相加了吧?   顾清岚却只看了眼还跪趴在地上的那个人,语气担忧:“宁熙兄……这是怎么了?”   原来梦中的那人叫“墨宁熙”,她明显是不想顾清岚管这件事,语气柔和却带着强硬的回答:“他要辞官回家,我准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别再这里耽搁了。”   对着地上那个人,她口称“朕”,对着他,却是“我”,亲疏立判。   梦中的她见了顾清岚就完全不想再去理还在地上跪着的那人,握住他的手,转身就走。   混乱中,她似乎听到那个人在他们身后低声说了句:“祝陛下大婚万喜,福祚绵长。”   她急得快要跳起来,梦中的她却只是一步步走远,不曾停留,也再未向后看一眼。   也许是她急到了顶点,她的视角突然脱离了梦中那个她,转头看向了身后。   她看到从都到尾都跪拜在地上,从未抬起头的那个人,此刻正抬起了脸,看向着她离开的方向。   他的脸色苍白到毫无颜色,那双黑色的眼眸上更像蒙上了什么白雾,居然已经看不清瞳仁。   她看到他眉宇间舒缓开来的褶皱,还有他唇边不散的温柔笑意,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倒退在无穷无尽的殿宇之间。   她心里在不断地想着,再看他一眼,因为她知道这次之后,他们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他会离开她,然后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死去,从此后世间再无墨宁熙……   “远宁!”她忍不住喊了出来,睁开双眼,却发现全身早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还是在度假村的房间里躺着,身边有一个明显高于平时体温的熟悉身躯,她忙伸手搂住他,又把头后退一些以便自己能够看清楚他的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做的梦一个比一个逼真,上一个梦还是有点荒诞意味的公主和驸马,这次居然已经是女皇和臣下……而且细节那么具体,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小说看多了,都开始学会在梦中自行编造情节了。   现在天已经亮了,墨远宁却还是没醒的样子,被她又喊又晃,才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对她笑笑:“小月?”   苏季翻身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虽然不如昨晚那么烫人,但却还是比正常体温高了不少。   她本来以为吃了药睡上一晚,第二天墨远宁怎么也会好转一些了。谁知道她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却还是没退烧。   她还在为那个梦心悸不已,忙用手拍他的脸颊,想让他清醒一些:“远宁?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她下手也许重了,墨远宁给她拍的轻皱了眉,侧了头看她,仿佛觉得无奈:“大小姐,就算昨晚的事你觉得后悔……也不要虐待我。”   苏季是真没有虐待他的意思,事实上她现在看着他,都怕他是琉璃做的,再用点劲拍一拍,就会整个人碎掉了。   昨晚无论怎么看,被半强迫着上了的人是她吧?怎么搞得他才像是被蹂躏的那一个?   她有点尴尬的住手,谁知道墨远宁却又抬手按住了胃部,轻吸了口气侧了侧身。   她顿时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看了看这个深陷在被褥中不怎么愿意动的人,小心问:“胃疼?”   墨远宁轻“嗯”了声算作回答,隔了片刻又简洁明了地甩出一个字:“饿。”   苏季顿时啼笑皆非,他昨天中午就没吃饭,晚上更加不用说,现在距离他吃上一顿饭,都过去差不多24个小时了,不饿才奇怪。   别说他,就连她被这么一提,也觉得腹内空空饿到有些脱力。   他们现在这样子,全部都一身凌乱的,走出去撞上苏禾和顾清岚,该有多尴尬不用别人提醒了。   苏季想了又想,还是打了客服电话,要求酒店把早餐给送到他们房间来。   她还特地要求饭菜要是中式好消化的养胃餐点,并且加了急。   打完了电话,她没忍住,又回到床边,这次她也不怕脏,就半坐在床头的地毯上,趴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   被她这么注视着,墨远宁隔了会儿就有所觉察,睁开眼看她,唇边带上了笑意:“大小姐,你这又是干什么?”   苏季憋得心里发慌,就趁这个时间,把刚才的梦说了,还顺带把上次做的那个公主驸马的梦也说了。   苏季从小就睡得不踏实,没少做梦,可除了梦到过去的事情外,一般都是模糊到醒来后立刻就会忘记的梦,像这两次一样情节什么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实在少见。   墨远宁听她讲的绘声绘色,开始还很认真听着,越到后面就越忍不住想笑,就算他勉强忍住了没笑出声,弯下的眼角和越挑越高的唇角却骗不了人。   苏季正讲到生死离别的动人处,没好气捅了他胳膊一下:“笑什么?你都死了,两次!”   墨远宁用肘部撑起了一点头,侧身躺着姿势相当怡然自得,微微笑着看她:“没什么……只是在想,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显然不是我的风格。”   苏季吓得又捅了他胳膊一下:“别瞎说!都怪你没事说这些吓人的话,害我没事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我都不敢虐待你的身体了好吗?”   墨远宁倒是第一次知道,她关心他身体是因为这个,唇边的笑意还是不减:“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心思,原来小月是害怕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会愧疚。”   他说的还真没错,苏季虽然之前曾经下毒害他,还恶狠狠说想要看他痛苦死去,但那都是色厉内荏的气话。   也许就是因为曾经有过那种恶毒的心思,让她面对他时,一直有些不自觉的愧疚。   所以会想东想西,乃至做出这种真实感很强的梦,大半都是她的内疚心理在作祟。   她垂着眼睛不想接话,头顶突然被墨远宁的手掌心轻轻覆盖,他现在正发着烧,手掌也不再冰凉,盖在她头顶有暖暖的温度。   他轻揉了揉她睡的有些散乱的长发,笑着说:“小月,我是一个有自保能力的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替我担心。”   苏季抬起头,就看到他含着笑意的神情,那唇角的温柔弧度,竟跟她梦中最后看他那一眼惊人相似。   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悸动,她不由自主地乖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要继续转折的,没忍心,所以继续甜了一章,小墨墨,看我对你多好!   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啊,你看你都在小月梦里死了两次了,再死就没震撼了啊。   小墨:所以请你停止诈尸的恶趣味可以吗?   某谢:哦吼吼吼……可以╮(╯_╰)╭   小墨:【10分钟后】……等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某谢:╮(╯_╰)╭ ☆、第35章   第16章(中)   墨大少爷胃疼兼之正在发烧,昨晚还消耗了巨大的体能,所以就算酒店把早餐车送到房间里来,他老人家还是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   苏季只能忍气吞声地把早餐端到床边,然后去推他:“远宁,不是饿了吗?吃点东西。”   墨大少半睁眼睛,蛮强瞥了下那碗鸡茸蛋花粥,淡淡说:“不喜欢。”   之前天天坐在一起吃饭那么多年,还真不知道他有挑食的毛病。   苏季轻吸口气,忍下吐槽的冲动,继续微笑着说:“你胃不好,喝豆浆会涨的,我记得你喜欢吃中式早点。”   墨大少倒是承认了:“中式好一点,不过我现在想吃面,鸡汤细面好一些。”   如果苏季手里有一碗鸡汤面,她不介意倒他脸上去,可看着床上那人苍白的脸色,还有他侧过头轻咳的虚弱样,脾气不怎么好的苏大小姐还是忍了。   把他拽着抱起来半坐,苏大小姐状似体贴,其实很粗暴地往他背后塞了个靠枕,笑眯眯说:“我知道你想吃细面,可现在又只有粥,不然你再等半个小时,我让他们再下碗面给你?”   看她手中勺子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着墨远宁不同意,她就准备开始硬塞。   识时务者为俊杰,挑剔的墨大少见状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皱了下眉:“好吧……”   话音未落,盛满了粥的勺子就送到了他嘴边,看来……永远不能高估苏大小姐的耐心。   不过苏季显然也饿了,给了墨远宁一勺后,很快就给了自己一勺。于是一碗粥,几乎是一人一勺,很快就只剩下碗底。   一起送来的还有其他精致的早点,都被他们很快瓜分完毕。   墨远宁还是胃口欠佳,到底是没吃多少东西,笑着看苏季上手捏着最后一只虾饺塞到嘴里:“苏大小姐,你的形象呢?”   苏季轻哼了声,还去舔手指:“形象是给别人看的。”   言下之意,墨远宁不是外人,不用注意。   墨远宁都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其他,笑着往床上躺:“求你,别抠脚。”   苏季倒真给噎了一下,手指头也没兴趣舔了,侧头看他虽然在笑,却还微蹙着眉头,就知道他还是胃疼。   她倒想起来一件事:“我们下午就要回城了,你还行吗?”   墨远宁高烧未退,胃里也翻腾着不是很舒服,觉得闭着眼睛还好一些,笑着说:“苏总可不可以准我一天假……今天坐长途车,回去后可能有些吃不消。”   苏季想了下,就俯身在他还苍白着的脸颊上轻吻了吻,出去找苏禾和顾清岚了。   苏禾和顾清岚早就吃完早点,已经在庭院中坐着喝茶。   昨晚她进了自己房间后就再没出来,她的房间又和墨远宁的房间想通,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见了哥哥和前暗恋对象,苏季当然觉得有些不自然,她只能走过去清清嗓子,掩饰尴尬:“哥,清岚哥哥……你们昨晚还好吗?”   苏禾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仿佛知道妹妹和前妹夫又搞到一起去了,他也没什么所谓:“挺好的,除了晚餐菜太多,没吃完。”   那菜是四个人份的,他们两个去吃,当然会没吃完……苏季又清清嗓子,继续把话题岔开:“是这样的,墨特助昨晚犯了胃病又发了烧,今天还没有大的好转,所以今天他就不回市区了,哥哥和清岚哥哥如果想要回去的话,我让司机先送你们。”   她没说自己要留下来,可看这个安排,她是打算和墨远宁一起留下来了。   苏禾这才抬头看她,皱着眉不是很耐烦:“他怎么又生病了?”   苏季顶着哥哥的质疑,硬着头皮说:“可能我也有点责任。”   苏禾可能还是头一次遇到在你情我愿的情爱后,男人生病,然后女人说我也有责任的,而且这个事情还发生在他妹妹头上。   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有点震惊,又看了苏季几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仿佛是不想再看着他们俩添堵,苏禾抽了下唇角说:“我们马上就走,不等下午了。”   苏季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专门为了让苏禾宽心的度假变成这个样子,她也很过意不去,可又不能真放着墨远宁不管。   苏禾动了气,嘴上没说什么,但马上就吩咐人收拾行李离开。   顾清岚从头到尾都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抽空笑着对苏季说:“代我向墨先生问好,让他好好休息。”   苏季只能略带尴尬地笑着答应。   等她回了房间,墨远宁早就又睡了,他现在十分心安理得,很有种天塌下来砸不着的气度。   苏季看着他的睡颜,努力了一把,才忍住了去捏他鼻子把他弄醒的冲动。   虽然说了要多留一天,但墨远宁的情况真的不算很好,苏禾和顾清岚走后,苏季干脆又换了另一个更加精巧的别墅。   那个小院统共只有一栋小楼,上面卧室,连带温泉在内都是室内的。   酒店有值班医生和医疗设施,苏季换过房子后,就将医生请了过来,检查后确定墨远宁只是胃炎加呼吸道感染。   为了快速退烧,医生最后给墨远宁挂了吊针,又开了一堆药才离开。   苏季看着躺在床上安心养病的某人,最终很郁闷地托腮说:“难道是因为你上次胃出血我没去医院看你,所以这次惩罚我必须得陪着你养病?”   墨远宁只是觉得难得有这种隔绝外界一切联系,单纯休息的时间,因此一边安心躺着,一边笑着跟她说话:“苏小姐大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跟上次一样,把账单付了就好。”   苏季叹了口气:“墨美人,朕已经为了你把皇兄和他国太子都得罪了,求你别再说这种让朕心寒的话了。”   墨远宁听着忍不住笑:“原来陛下还真难做……”   苏季于是继续苦大仇深地叹气。   无论如何,在只有她和墨远宁的这方小天地里,苏季觉得自己暂时不用去思考太多。   上午输了液后,墨远宁的体温就渐渐降了下来,晚上总算能恢复正常的胃口。   他们晚饭后泡了下温泉,在顶棚和四面全是玻璃房的温泉浴室中,雾气氤氲,潺潺水流伴着屋外淋漓的小雨。   窗外天地萧瑟,秋雨寒凉,里面却温暖如春,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私密空间。   苏季在温暖的池水中靠近了墨远宁,然后她抱着他的身体,抬起头和他接吻。   肌肤间的温度隔着水互相传递,她有那么一瞬,觉得他们像是回到了过去:仍旧单纯地相爱着,从来不曾有猜忌和怨恨。   前一晚的性爱已经够激烈,他们最后当然还是没j□j,只是在泡过温泉后就上床并排躺着。   墨远宁搂着她,笑着说不要她也被传染感冒了,苏季却只轻哼着回答:“我抵抗力没你那么弱。”   原本打算周一晚上回去,结果因为墨远宁要连续输液三天,所以他们一直到周二下午才出发回市区。   苏季回到苏宅时略微有些心虚,苏禾这周四一早就要趁班机回意大利了,她却乐不思蜀地跟墨远宁一直厮混了几天才回来。   如果在他们离婚之前,这还好说,毕竟是夫妻间的事,苏禾也容易体谅。   但他们已经离婚,苏禾也明确表达过了对墨远宁的不喜,他们却还是纠缠在一起,难免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他们回去时,苏禾正在客厅看书,苏季过去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淡淡地点头,照例对她身后的墨远宁视而不见。   苏季夹在中间更觉得尴尬,好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她就说要收拾下行李,就躲到楼上去了。   就像几天前一样,客厅里只剩下苏禾和墨远宁,苏禾还低头翻着书页,就冷冰冰说了句:“墨先生看来是不打算理会我的警告了。”   早在度假村的时候,墨远宁就知道这次在苏禾眼皮子底下和苏季和好,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时候就温和笑了笑:“苏先生,我假如只把你当做前任雇主的儿子,那么我没有必要和你说太多……我是什么人,苏家没人比你更清楚。”   苏禾闻言抬起头,目光对准他的眼睛,毫无温度地笑了声:“墨先生这是在威胁我吧?”   墨远宁还是笑着摇摇头:“我哪里敢……你是小月的哥哥啊。”他说到这句时,声音一再放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其中包含的深情和包容。   苏禾的神情却连变都没有变,语气里的讽刺反倒更浓重了些:“墨先生有这种手段,怪不得小季连那些照片都看了,还是逃不出你的手心。”   墨远宁知道苏禾对自己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累积起来的,更何况他之前的一些作为,自己现在也不认同,因此听了也并不生气,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苏先生,我告诉小月,让她再相信我一次。我同样也希望你能再次给我一些信任,只要知道我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小月就够了。”   他这番说辞显然无法打动苏禾,他看他的目光还是冰冷无比,好像在打量一堆无法打扫走的垃圾。   墨远宁不由在心底苦笑,要说苏家兄妹有什么特别相似的地方,那么除了相貌外,就是这点了。   这种天生高高在上,不自觉俯瞰众生的气场,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他也不禁为自己的处境悲哀:他进门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就要站在门厅里接受前妻兄的质问和鄙视,不能算不狼狈。   没等他再开口,也没等苏季良心发现,从楼上下来给他解围,孙管家就匆忙走到了苏禾身边。   他先看了墨远宁一眼,才低声向苏禾报告:“刚才顾宅来电,说顾先生已经做完检查了,暂无大碍。”   苏禾点了点头,再抬眼看向墨远宁的时候,唇边的意味极具讥讽:“墨先生这步棋看起来是没走好……清岚没有死,也没有昏迷,真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防盗,后面章节名字我都统一用【晋江小说独家首发】了,所以看到相同章节名字的,并不是没有更新,而是有新的哦……后面的内容提要还是不同的啦。   求留言求花花,小墨墨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大家难道不开心么? ☆、第36章   第16章(下)   墨远宁沉默了片刻,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中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明明不是他做的事情,却被人横加指责。   这种滑稽的事情以往他很少遇到,在苏家却接二连三发生。   他只能叹了口气:“让我猜一下,顾先生出了事故?”   苏禾点点头:“和我当年一样,车祸,只不过清岚没有驾车,坐在后座,所以受伤较轻。”   苏禾只是陈述事实,末了还抬头看着他。   墨远宁一愣,没想到他拿出当年的事情来说,不由有些好笑:“苏先生,当年的事情究竟怎样,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平日里都冷淡矜持的苏禾今天却打定主意要耍赖了一样,漠然看着他说:“我清不清楚不重要,要看小季清不清楚。”   他话音刚落下,楼上就匆忙跑下来一个身影,那是刚刚才上楼去的苏季。   她显然是从电话里知道了顾清岚受伤正在医院检查的事情,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慌着跑了下来。   她径直向苏禾走过去,脸色发白,嘴唇也有些颤抖:“哥哥,我去医院看一下清岚哥哥。”   她太过慌张,说完了才想起来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   苏禾点了下头:“也不过就是昨天的事,不好打扰你们。”   他说的这个“你们”,当然是指还在度假村中享受悠闲时光的苏季和墨远宁。   苏季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强笑着说:“没什么不好打扰的,我们这种……无关紧要的。”   她不想再说话,就抓起外套和包,快步走出了客厅。   门外是刚被叫来的司机,孙管家在车旁替她打开车门,她就这么俯身上车,很快离开。   期间她再没看一眼就站在她身前的墨远宁,也没有再和他说任何一句话。   看着载了她的汽车绝尘而去,苏禾才回头对一直静默不语的墨远宁笑了一下:“墨先生是怎么觉得的?小季到底信不信你呢?”   墨远宁从都至尾都微勾着唇角,他的目光有些疏懒,这么从上而下落在他身上时,有种冰冷的意味。   因为苏禾是苏季的哥哥,所以他从来没有对他用过这样的眼神,可现在他看着他,目光中却没有了以往的温暖,只剩下一片冰凉。   “苏先生,一年前佛罗伦萨的那场车祸,车子上是你自己动了手脚。”他缓慢地说着,语气也开始变得冷漠,“你以为苏伟学没有发现,其实早在你突然对车辆结构开始感兴趣,四处找资料研究时,他就觉察到了,所以他让我给你在佛罗伦萨的佣人和给你维护汽车的技师打了电话。   “那时候苏伟学已经发觉自己病重不治,频繁向你施压,希望你回来继承苏康。你们因为此时常年争执,这次苏伟学断绝了你的经济来源,在画院散步消息败坏你的名声,让你不堪忍受,干脆走了极端……所以就算那场车祸只是人为,也根本不是有人想加害你,而是你蓄意自杀而已。   他说到这里,看向苏禾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怜悯:“只不过你没想到,车祸没让你死亡,还连累了一对无辜的母女。你更加没想到的是,你那位一贯强势,控制欲极强的父亲,已经是最后一次逼你了。   “他得了重病,却不肯告诉你,因为你们父子间的关系早就恶化到,他哪怕是行将死去,也无法用软弱的一面来面对你。”   他近乎冷酷地将这些话说完,又笑了声:“苏先生,这就是你们家庭的悲剧。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自尊心过于强大的父亲,和一个自以为是的儿子……合演的一出闹剧而已。”   自从回到了所谓的文明社会后,墨远宁从来都善于用宽容善良的表象来伪装自己,只有当他说出了这番话,内心深处的冰冷和残忍才显现地淋漓尽致。   他实在见过了太多生死,苏伟学和苏禾之间那因为无法沟通而酿成的悲哀现实,他无法理解,更不屑深想。   即使他觉得自己爱上了苏季,苏伟学和苏禾又曾是他名义上的岳父和妻兄,也无法改变这点。   对此他有些抱歉,却无心更改。   他说完那些话,停顿了片刻,才又笑笑说:“所以苏先生也不用假装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了。苏先生既然看过我的履历,那么就该明白,假如我真的要出手杀你,或者那位顾先生……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专业水准。”   他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苏禾冷冷的声音:“墨先生。”   他从来都是冷淡的,即使刚才墨远宁那番话说出后,他的脸色仿佛变得苍白了一些,却仍旧没能让他的神情有所改变。   看到墨远宁脚步停下,他才又说了一句:“听完了你刚才的话,我更加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我必须不择手段,让小季离开你。你是个冷血的魔鬼。”   墨远宁显然已经听过太多此类的评价,仅是轻笑了一声,就抬步上楼。   苏季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再次回到苏宅。   她在医院里守了顾清岚一夜,即使医生一再告诉她,顾清岚只是腿骨骨折,头部受到撞击有一些脑震荡,并无大碍,她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事故的前因后果她听顾家的管家说了,据说是司机开车带着顾清岚出去,在下行的山道上刹车突然失灵,最后撞上了山岩才停下来。   好在危急关头,顾家经验丰富的司机打了方向盘,所以两个人受伤都不严重,在这样惨烈的车祸里称得上幸运之至。   顾清岚是想劝她尽快离开的,但他正头晕恶心,实在没多少力气,而苏季又意外坚持,所以只能由她去了。   陪护了一晚,她眼窝下都有了些青痕,精神更差,回家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转过前厅闻到饭菜的香气,才想起来自己在医院只看着顾清岚吃了点早点,自己还没吃东西。   她回来时已经有八点多钟,平时墨远宁已经上班去了,今天他却还在家里。   看到她走进来,他就过去笑笑说:“小月,我让人给你留了早餐。”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苏季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才去打量他。   在她的眼里,他还是以前的样子,脸色虽然因为感冒初愈有点不好,但也比在度假村时好了太多。   一双纯黑的眼眸中仍是盛满了温柔的光芒,似乎只用看一眼,就会沉迷在其中。   她没有对他说话,仅是点了点头,强笑了笑,就去餐桌旁坐下。   这么多年来,除了苏家的厨房师傅,大概也只有墨远宁最清楚她的喜好了。   桌上摆着她爱吃的白粥和辛辣的雪菜,粥是用砂锅一气熬出来的,中途不添水,甜甜糯糯清香扑鼻。   桌上还有新出锅的炸薄脆,那是她最爱配着粥吃的,小时候不知道被苏伟学骂了多少次不营养,在和墨远宁结婚后,他却一直都惯着她,无论她有多少“不够贵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习惯,他都没有干涉过她。   她低头默默吃着早点,直到粥碗空了,她脸上才滑下来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低落下去。   但她也只落了这一滴泪,她没抬头,于是也就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墨远宁,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   她轻声说:“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又隔了很久,她才听到他轻声笑了,和他平时短促清越的笑声不同,这次他笑了有一阵,直笑得嗓音有些压抑的嘶哑,才停下来说:“好。”   苏禾还是周四就上飞机回了意大利。   他走的那天是苏季去送他的,登机前,他抬头看了看她,语气里鲜有地带上了温和的味道:“小季,我没有能力顾及你太多,要保重。”   她都是离过婚的人了,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自己都觉得成熟沧桑不少,听到哥哥这么说,就笑着对他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哥哥放心吧。”   送走了苏禾后,她的生活和以往没有太大不同,不过她渐渐开始过问公司的事务,也会自己捧着那些厚厚的经济学书籍研究。   一个月后的公司高层例会,她意外地出席了,就坐在墨远宁身边,笑着向他示意:“墨特助尽管发言,我听着就好。”   会上她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当会议结束时,她笑了笑说:“往后每周的简报也给我一份吧,我也闲了太久了……总要对董事会负责的,对不对?”   这么明显的收权举动,其他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方宏第一个赞同:“苏总不要太谦虚了,墨特助这段时间做了很多,大家有目共睹。”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将功劳都归到了她头上,好像这段时间里墨远宁所做的各种工作和决定,只是她的意见传达一样。   苏季对此只是笑了笑:“是啊,墨特助实在太辛苦了。”   墨远宁在旁带着一脸公式化的微笑,看她想要离开,就起身替她拉开椅子:“苏总慢走。”   苏季轻点了下头,就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逐渐干练起来的身影,没在他身旁多做一秒的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某谢:小墨墨啊,你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啊。   小墨:【不知悔改状】不要以为他是小月的哥哥,就可以随意欺负我,呵呵。   某谢:【同情的眼神】可是你这样,会被欺负的更厉害的亲……   琴瑟在御扔了一颗地雷   Ocean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两位的地雷,╭(╯3╰)╮ ☆、第37章   第17章(上)   苏季开始和顾清岚正式交往起来,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明说,但相处起来的感觉,就像已经是恋人。   苏季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着顾清岚,但和他在一起时,她仍旧会想起来当年的时光。   顾清岚还在医院的时,她每天都会去陪着,有次顾清岚在睡觉,她也没有走,枯坐了一下午,连带来的书页都不敢翻,只能把平板电脑调到静音悄悄看些网页解闷。   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候,她觉得眼睛酸涩,眨眨眼抬起头,就正好看到他也在看着她。   就像年少时一样,她的注意力从来都会放在他的身上,当她悄悄追逐他的身影时,并没有觉得他对自己和对其他人有太大的不同。   每当她因为什么失神,很久都没有去看他时,再将目光移回到他身上,就总能看到他正在专注地看着她。   那目光中的柔和光芒,如同初生的温暖朝阳,照得她眼眶发涩,却不想移开眼睛。   她恍然了一下,就对他笑了,站起来走到他的病床旁:“清岚哥哥,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他没回答,仅是笑着摇了摇头,隔了良久,才轻声说:“你在这里就好。”   你在这里就好……可他们之间明明已经错过了十几年光阴,远隔着看不见的崇山峻岭。   如何还能够,仅仅是你在就好呢?   那晚她像往常一样回到苏宅,墨远宁已经在客厅里等着她了。   他的胃病才发作过,感冒也刚好,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到她却微微笑起来,唇边一片无处遮掩的柔和:“小月,你回来了。”   她低着头应了一声,心中却没了几天前刚起的波澜。   她想她一定是爱着墨远宁的,不然不会在离婚后,还一次次为他找借口,一次次地,无法抵抗他的温柔入侵。   她甚至为自己编造了很多可怕的梦境,梦中的她无一例外地错怪忽视着他,最终不可挽回地失去了他。   那些梦是她还迷恋着墨远宁的明证……可除此之外,又都什么都证明不了。   她没办法再相信墨远宁,哪怕他在醉酒的时候抱着她低声要求,她也没有办法再去信任他。   秋天很快过去,在苏禾回意大利后的第二个月,就到了圣诞节。   顾清岚在平安夜的晚上约了她到顾宅共进晚餐,然后她看到了挂满了白色彩灯的庭院,还有和亮起的灯光一起炸开的烟花。   顾清岚唇边含着微笑,将一只打开的锦盒推到她面前,轻声说:“小季,当时明月在……”   她低下头,看到了她少年时曾经在拍卖画册上偶然看见,并称赞过的一件古董珠宝。   它并不特别名贵,只是一支铃兰花造型的胸针,两支舒展开的银质枝叶为干,错落的嵌满了白色的月光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的蓝色光芒。   当年她看到的时候,曾经赞叹过一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如今当这件珠宝越过重重光阴,真实地摆在了她的面前,仿佛时光倒流,过去的一切都重新回来。   她抬起头,看着顾清岚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和她记忆中,他们都还年少时一模一样,他说:“小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看了他很久,最后才说了一句,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了下去:“可是清岚哥哥,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苏宅的,只知道她拒绝了那份礼物,不敢再抬头去看餐桌那边目光悲凉的顾清岚,就仓皇从顾家逃了出来。   她实在太卑劣,她在利用顾清岚——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能让她彻底忘记墨远宁,那么必须是顾清岚无疑。   可她早忘了为顾清岚悸动的心情是怎样的,是否比面对墨远宁更深刻?还是比面对墨远宁时更纯粹。   她只知道,她假如在这种时刻接受顾清岚的心意,那么对他是一种侮辱。   她回家时的动静不可谓不小,不管是那串急促通过走廊的脚步声,还是关上门的巨响,都足以惊动宅子里的所有人。   当墨远宁听到响动,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从房间里出来时,正看到孙管家站在苏季的门前。   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他和苏季之间都不过时餐桌上遇到时寒暄几句罢了,现在他当然不能擅闯苏季的卧室,就对孙管家笑了笑:“小月这是怎么了?”   孙管家抬头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小姐今天去了顾先生那里。”   墨远宁刚想松口气,就听到他又续了一句:“然后小姐从顾家出来,又去了城里的酒吧……喝了两个小时闷酒。”   墨远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今天是平安夜,城中的大部分酒吧大概都通宵营业,客人更是要比普通时间多出几倍。   苏季到底是怎么想的,才在这种时候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闷酒?苏家又不是没有藏酒,她都不怕在那种人员混杂的地方遇到什么危险?   看着他的表情,孙管家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又说:“付远跟着小姐的。”   付远就是经常接送他下班,又经常会跟着苏季出去的那位苏家长期雇佣的司机,他为人可靠,也会一些搏击术,所以还算是能够保证苏季的安全。   墨远宁轻叹了声,对孙管家笑笑:“小月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也是孙管家担心的,付远把苏季送回来时,已经跟他说过了,小姐醉得不轻,在车上就又哭又闹发了一阵酒疯。   孙管家不知道今晚在顾家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思考问题总向着苏季,就忍不住在语气里带了点怒火,说话不再像平时那样克制:“顾先生怎么能让小姐就这么离开?也不看看他们顾家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嫌弃小姐已经结过一次婚!”   孙管家也是急了单凭主观臆断就下了结论,顾家现任当家,也就是顾清岚的父亲顾盛,是在别的场合说过苏家小姐虽然继承了家产,可已经结过了婚,前夫还住在自己家的宅子里,多少有点不清不白。   顾清岚是顾家独子,又一直被寄予厚望,顾盛偏爱自己儿子,对顾清岚现今的交往对象略有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在对苏家忠心耿耿的孙管家眼里,那可就是大大的冒犯。   要知道自从苏伟学时代开始,苏家在各方面都压了顾家一个头,顾家居然还敢嫌弃自家小姐二婚,在他看来简直不识抬举。   苏季这段时间和顾清岚走得很近,墨远宁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况且这里头最大的阻力,还是因为他。   他觉得有些尴尬,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孙管家转头再三打量他,可能终究是怕苏季情绪太低落,大醉后做出什么傻事,只能忍气吞声,对他说:“墨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您可否进去,照看下小姐?”   墨远宁庆幸他有这么个请求,笑笑说:“哪里是不情之请,我去就好。”   推开苏季卧室的门,室内一片黑暗,墨远宁先关上了门。   其实从他回苏宅后,这间曾经是他和苏季卧室的房间,他还是头一次踏入,里面的陈设在他们离婚后,已经大变了。   他花了一阵时间适应这种暗度,才逐渐看到了那个藏在床脚的身影。   她像是抱着膝盖缩在一起,低着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空气中有酒精的气味弥散开来,虽然听管家说她喝醉了,但墨远宁却不确定她到底喝了多少,又醉到什么地步。   随着他的走近,苏季还是一动不动,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了,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墨远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抱她上床。   就在这时,苏季却突然动了起来,半转过身体。   他们相隔的距离很近,所以她不费什么力气,就抬手拉住了他的裤脚,像小孩子般将头和身体靠在他的腿上,她轻声呼唤了句:“清岚哥哥。”   墨远宁半蹲下来,她又立刻抱住他的胳膊和身体,继续唤他:“清岚哥哥。”   真正抱住了她,墨远宁才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抖,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室内暖气充足,即使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凉,她会发抖,只怕不是身体觉得冷。   墨远宁抬起手轻抚她的面颊,果然在上面触到了大片湿冷的痕迹,她刚才是在哭吧,就这么一个人蜷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地流泪。   他将她完全搂在怀里,隔了片刻才笑了笑,温和开口:“小月,躲起来偷偷哭,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只有他会叫她“小月”,连顾清岚都唤她“小季”,如果苏季还有一丝清醒,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也会明白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可她的身体往他怀里缩了缩,还是固执地叫他:“清岚哥哥。”   看来是真的醉得人事不知,只是全凭本能在借酒闹事了,墨远宁轻叹了声,只能将她抱起来,走到床边,再把她轻放到床上的被褥中。   结果刚被放好,她就又坐起身来,还是抱着他的腰,撒娇般说:“不要走。”   她醉成这样,不看她真的睡熟,墨远宁又怎么能走,他将床头的落地灯拧亮了一点,环抱住她的肩膀,笑了下:“好,我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福利啊,当然是指给小墨的,看我还是爱他的,虐他的同时也不忘福利啊!   大家Merry Christmas哦,╭(╯3╰)╮   Dracula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啦,么么哒! ☆、第38章   第17章(中)   他的声音太温柔,怀抱又太温暖,苏季模模糊糊地觉得,就这么靠在他怀里,就可以什么都不再需要。   可她还是想起来他已经抛弃了她,不但毫不爱她,还要和其他的女人(娇小可爱的Lin)在一起。   有一刻她咬紧了牙,恨不能扑出去把那个抢他走的女人咬死,但马上却又觉得伤心欲绝,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她小声啜泣着:“你骗人,你不要我了。”   墨远宁刚才听孙管家说,顾清岚用她已经结过婚,家族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再婚女子的理由拒绝了她,的确是太伤人也太过分。   他听到的时候,多年未起的暴戾之气瞬间冲上心头,他甚至想到了要提一把枪去指着顾清岚的脑门,逼他登门向她道歉。   但接着他很快又明白过来,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只怕最不能原谅他的,就是苏季。   那本来就是苏季和顾清岚的事情,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插手?   于是他现在也只能继续放柔了声音,对她微笑:“怎么会?我永远都不会不要小月。”   苏季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脸,她的目光迷茫的很,却又特别明亮,正当墨远宁以为她已经认出了他是谁的时候,她皱了下鼻子:“坏人,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我。”   她自己说着,又自己笑了:“你这么坏,我怎么会爱上你……还逃不掉。”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哭,“清岚哥哥,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你和我在一起多好,不要再走了。”   醉到她这种地步也真不容易,不但说话颠三倒四,还又笑又哭。   墨远宁知道不该跟醉鬼一般见识,只能搂紧她,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小月乖,我在的。”   他抱了她一会儿,就想起来放在衣服口袋里那个礼盒,他本来以为今年圣诞节已经没有机会再送给她礼物,没想到她喝的这么醉,给他了一个机会。   用一只手紧搂着她,他腾出手来,将那个盒子掏出来,又拿出放在里面的银质手链。   苏季觉察到他拿出了什么东西,有些迷糊地低头看:“清岚哥哥,这是什么?”   墨远宁笑了下,将手链小心扣到她的右手腕上:“我送你的圣诞节礼物。”他想了想,还是怕她又向顾清岚求证,又加了一句,“是我悄悄送给你的,不要告诉别人。”   苏季将手腕举到眼前看了看,她只对收到了礼物这件事感觉到开心,就甜甜地冲他笑了一下:“谢谢清岚哥哥。”   墨远宁有心逗她,就笑着说:“那你呢?有什么回礼送我的没有?”   这么仓促,苏季肯定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给他的,她略愣了愣,随即就又笑了:“这个怎么样?”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凑了上来,吻住他的薄唇。   这一次,她特别主动,不但大力吻他,还双手用力,仿佛想把他推到床上去,墨远宁用了不小的力气,才挡住她的身体,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   他只觉得叹为观止,原来苏季还有这么热情的时候,不由笑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为了一个礼物就可以卖身吗?”   苏季还意犹未尽般舔舔嘴唇:“把我自己送给你啊。”   她的神色就像一只还未餍足的小猫,哪里像是要把自己送出去,分明是自己还没吃饱。   墨远宁失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要。”   苏季也没再胡搅蛮缠,她像所有的醉鬼那样,想起一出是一出,闹了一阵后,又老老实实趴在他胸口不再做声。   “清岚哥哥,”隔了好一阵,墨远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听到她又开口说,“如果我从来没结过婚该多好。”   作为她曾经的婚姻伴侣,墨远宁唇边添上了一丝苦笑:“小月,没有如果的。”   “要是当初没答应父亲,嫁给那个人就好了。”苏季还在自言自语一般,“后来就不会伤心,还能和你在一起,该多好……”   这就是他们错误的开始了,他从来都以为他和她是两情相悦,结果她却还有年少时的恋人。   再加上后来他让她对自己失去了信任,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是没有想过,假如他早知道他们之间的和美只是个表象,也许他就会更加小心地维护他们的关系,不会以为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和他心有灵犀,不会对他有误解。   可即使他再小心去经营那份温情又如何?最终他所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宛如玻璃雕塑般精美却脆弱的东西吧?   就像眼前的这一场镜花水月,他在圣诞节的晚上,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伤心,对着他倾诉她对别人的爱慕。   他必须假装自己是其他人,才能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才可以拥抱她,得到这么一点卑微的安慰。   唇边的笑意未减,他轻叹了口气:“小月,别这么说,我也会难过的。”   苏季敏感地听到“难过”这个词,马上就不再说话,反而抬起头,用手轻抚他的脸颊。   他最近为了对付陈氏,工作强度太大,犯病频繁,脸上总是没有温度,她摸了摸,又借着灯光看了许久,嘟囔着:“清岚哥哥,你又瘦了?”   墨远宁记得自己再瘦,也还是比清瘦的顾清岚看起来健壮些的,就笑了笑:“还好吧。”   苏季又摸到他的胸口和腹部,从回来的时候起,墨远宁的胃一直都有些痉挛,后来他已经疼得麻木,自己反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被苏季摸到,她眼中很快湿润起来:“清岚哥哥,你胃很疼吗?”   她的表情好像她自己也很疼,墨远宁忙轻声保证:“我没事。”   苏季看了看他在灯光下也显得苍白的脸色,手下又捂着透出僵硬冰冷的胃壁,明显是不信的,眼圈更红了:“清岚哥哥,你什么时候病得这么厉害了?”   墨远宁怕她再哭,赶快安抚:“小月,别担心,我真的很好。”   苏季歪头看了他一阵,突然破涕而笑:“这都要骗我很好……果然是个坏人。”   她醉成这样也能如此明察秋毫,墨远宁还真无言以对了。   苏季一手按住他的胃部,轻轻替他按揉着,一只手就拉他上床,按着他的肩膀,要把他往下推:“清岚哥哥不舒服,快躺下休息。”   她今晚还真是对于要把他推倒在床上这件事分外执着,墨远宁怕这么闹下去没完没了,就顺从地躺在床上,对她笑笑:“好,我躺下,这样好了吧?”   苏季果然笑起来,俯身低头去吻他的薄唇:“真好,果然还是清岚哥哥最疼我。”   她这么颠三倒四地感慨着,也真是闹得有点累了,也躺下来,就趴在他胸口,将头枕在他肩头。   醉酒后的困倦来得很快,她仰头吻着他的侧脸,迷迷糊糊还想说什么,却只叫了一声:“清岚哥哥……”就再也没了声音,彻底睡熟了。   墨远宁抱着她仰躺,当然听到了她睡去前的最后一声呼唤,也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是真的睡着了。   以她喝醉的程度而言,短时间内她都醒不了,而且不会有任何知觉。   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他被管家拜托,破例进入这个房间这么久,本来就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但是她温软的身体就在他的怀里,四周也那么安静,这么深的夜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打破这一份独处时的宁静。   多年前的职业经历,让他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基本可以估算出精确的时间,从他进来,到苏季睡着,不会超过50分钟。   他告诉自己,这一次可以贪心一点,再偷来10分钟的安逸。   孙管家一直在门外站着,他看着走廊尽头的时钟,看到指针准确地走了一圈的时候,面前的房门无声地打开了。   墨远宁还是进去前的样子,不但身上的衣服没有凌乱,连神色也没有多少变化。   对他笑笑,墨远宁点头说:“小月睡下了。”   孙管家松了口气,他年岁大了,知道醉酒可以是小事,也可以是大事,多少惨剧,都发生在酒醉后。现在听说苏季睡着了,就知道没有多大问题了。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说:“墨先生,谢谢您。”   墨远宁早已不再是苏季的丈夫,也不再是这个宅子的男主人,他被半强迫性地借住在这里,也没有受到什么照顾。现在苏季喝醉了跑回来,他还让墨远宁过来收拾残局,的确是觉得于心有愧。   墨远宁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样的事情,你随时可以叫我。”   孙管家微低下头,声音还是彬彬有礼,带着些刻意保持的距离:“今晚的事,我不会告诉小姐的。”   他是苏家的管家,永远忠于的只有主人,这几年间苏季承受的伤害已经太多了,墨远宁仍旧是她需要远离的危害之一,即便觉得对墨远宁再抱歉,他也要杜绝他接近苏季的一切可能。   墨远宁轻勾了下唇角:“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明年的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那条手链,也许是他送给苏季的最后一份圣诞节礼物。不管她最后会不会发现送出礼物的人是他,他也希望她能够多贴身佩戴一些时间。   这是他的私心,也算一点奢求:明明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还是希望能够留些什么在她身边,仿佛如此,就可以证明他在她那里停留过,而他们似曾相爱。   孙管家一愣,还没明白过来他说的话什么意思,墨远宁却已经转身走了。   走廊有些长,他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得不算快,陈管家抬头看着他仍旧挺直着的脊背,却在忽然间觉得,那个背影就像是随时可以消失,再也不见踪迹。    ☆、第39章   第17章(下)   苏季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宿醉让她的头皮一阵阵抽痛。   她记得自己在酒吧里要了好几种鸡尾酒,最后一杯龙舌兰虫酒,还是在围观群众的喝彩声中一口气吞下的。   现在想起来那杯酒,她几乎要立刻冲到洗手间吐出来……她忍不住想j□j,她是脑子里那根线搭错了,才会非要挑战这么一杯“男人的酒”。   回到苏宅后的记忆,她是分外模糊的,她能够记得她抱住了什么人,说了一大堆的话,可却不知道那到底是谁。   不过想一下苏宅里能够出现的人,还有她昨晚在那个人怀抱中舒服到不想离开的状态……只能是墨远宁了吧?   想到这里她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   两个月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和墨远宁疏远了,没想到酒醉了后却还是会跑去他怀里撒娇。   手腕微动,就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垂到了脸上,她抬起手腕查看,就发现自己的左腕上多了一个银质的手链。   不是多么名贵的首饰,却是她一直偏爱的那个珠宝品牌,她记得有一年她过生日,他就送了她一条这个品牌铂金镶嵌宝石的项链。   现在这个银质的手链款式当然是她喜欢的简约可爱,细细的银色链条上吊着一只心形的粉蓝珐琅吊坠,很衬她偏纤细白皙的手腕。   相比铂金和宝石的价格,银质的首饰当然还是要便宜一些,苏季想了下墨远宁现在拿的薪水,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品牌里,就算是条银质的手链,也差不多已经是他半个月的收入——这也许是他没有买价位更高的珠宝给自己的原因?   她不习惯用价格来衡量礼物的珍贵与否,这么一想却有些心虚。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昨晚似乎对着墨远宁叫了好多声“清岚哥哥”,她倒不是故意给他找不舒服,只不过两个月过去了,彼此间还有那么多隔阂,她哪里还叫得出“远宁”那两个字。   她醉酒睡过了头,起床时已经接近中午,墨远宁也早就上班走了,避开了初见的尴尬。   快到他晚上下班回来的时间,她还特地坐在客厅里等他。   她都有一阵子没注意过墨远宁是什么时候下班,所以意外地过了她以为的那个钟点,她还是没看到他的身影。   她想了下就去问孙管家:“墨先生今天怎么晚了?”   孙管家就在她身旁站着,听她说话,就回答说:“墨先生这一周都会晚回来一个小时,据说是因为公司事务繁忙。”   苏季这才想起来,最近一两周,晚饭时间她是没怎么见墨远宁。   孙管家等她想了一下,又问:“小姐是先用晚餐,还是等墨先生一道?”   苏季有心等等墨远宁,但一想到昨晚的事,就觉得特地等着他,好像有点欲盖弥彰,干脆说:“等什么,照常来吧。”   一顿饭,她吃得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一边喝着汤,手腕上的银链子就垂下来,叮当敲在汤碗上。   她微垂眼睛看着那条链子,心情却意外地有点愉悦。   只是一转念头的事情,她马上就想到,要是让墨远宁知道,她拒绝了顾清岚那么一件贵重又有心意的古董首饰,却收了他这么一件便宜货,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心得意。   可这种偷笑,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和墨远宁再如何,也不会再有结果。   直到她放慢了速度用完餐,也没有等到墨远宁回来。   平日里用完晚餐,她一般都上楼了,今天她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继续在客厅等墨远宁,还是干脆按照惯例上楼。   好在她刚走到客厅里,就听到门厅外有些响动,然后墨远宁就推门走了进来。   天气已经冷了,他就在正装外加了件黑色的束腰风衣。   苏季一直是很爱看他穿衣露出腰线的,不说别的,宽肩细腰实在养眼。   可她现在看着他的腰,突然觉得他像是又瘦了,黑色的衣服更显得整个人都太过清瘦。   墨远宁显然是没想到会在门厅处碰到她,愣了下后就对她笑笑:“苏总怎么还没上楼?”   昨天晚上他还叫自己“小月”,现在却又叫“苏总”了,苏季也没想起来是她自己这么要求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怎么,我上不上楼还需要墨特助批准?”   这句话和她平时漫不经心的语气已经不同了,很带着些火气,墨远宁当然听得出来,只不过他最近越来越不明白她为什么发火,只能笑笑:“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苏季也不想再跟他说话,轻哼了声,转身就走。   她听到身后孙管家语气客套却冷漠的对墨远宁说:“墨先生晚餐需要用什么?”   墨远宁则轻声回答:“今天也不用安排了,我……”   他话音未落,苏季就又转过身去上前几步,看他的目光很有些咄咄逼人:“墨特助每天晚回,还不用晚餐,是不是嫌我苏家待客不周,做不出墨特助喜欢的饮食?”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听墨远宁说话的意思,不吃晚饭也不是今天一天的事情了,以往都成了惯例。   怪不得他又瘦了,胃病也不见好。   她只顾着骂人,就没注意墨远宁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勉强对她笑了下:“不是待客不周,只是我……”   他说着,提着公文包的手指就紧了紧,脸上挂着点歉意的微笑:“抱歉,我先回房间。”   苏季万万没想到他现在连跟自己说几句话都不耐烦,这就忙着要回房间。   她都呆愣了片刻,看着墨远宁侧身擦过她,径自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实在是接连被气着了,不顾形象地追过去,想拉住他:“喂,你把话说清楚!”   她情急之下,真的拽到了他风衣的带子,也把他拉得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楼梯上的扶手。   苏季一击得手,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失态,忙放开手清了下嗓子,准备说几句场面话。   不过没等她开口,她就看到一手撑着扶手的墨远宁低头极轻地咳了声,他似乎怕把口中的东西吐到地上,连忙就用手捂住了嘴。   可这样一来,他一直提在手中的公文包就掉了下去,顺着楼梯滑落,里面的文件散落出来一沓。   她看着他指缝间渗出来缕缕暗红,而他的身体也慢慢地向前倒去。   她大脑空白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扑过去抱他。   他腰背都弓着,眉间也皱得厉害,苏季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她抱不动他,他只怕要趴在楼梯上,就忙搂着他努力让他翻身。   她已经给吓得不知所措,等他终于转了身,半坐在楼梯台阶上,就忙去拉他堵在口上的手:“远宁……你哪里不舒服?”   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被她强行拉开了手,虽然唇边带着血迹,却还是笑了笑:“所以才……吃不下啊。”   苏季愣了一阵,这才明白他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追问,酸涩不知道是从何处起的,很快就冲上了她的眼睛和鼻尖,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掉下泪,又只能咬牙忍着。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病了,也不去过问他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却以为他不吃晚饭是嫌自己照顾不周。   她哪里照顾过他,根本就只有冷漠和疏忽而已。   她以为此刻已经够难过,接着她就感到他的身体轻颤了颤,喉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然后他的身子往里窝得更深了些,口中吐出了一股暗红的血。   也许是这口血忍了太久,所以只是一口,就淋漓吐了他满衣襟,连苏季身上,甚至地上的公文包和那沓文件,都洒上了一些。   苏季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没有了其他的意识,只是抱着他,颤抖着双手去捧他的脸:“远宁,我求你……不要……”   他却只勾着染血的薄唇,对她轻轻一笑,就合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有那么一段时间,苏季甚至以为怀中的这个人已经逝去了。   所以她看什么都是黑白的颜色,连孙管家大声的呼喊都没听到,好在她渐渐又感觉到了。   他的身体虽然有些发凉,可并没有继续冷下去,还有那虚弱的心跳声,一声声通过他们紧贴的身躯传递给她。   意识到他只是昏迷了过去,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孙管家对她说,已经打了急救电话,她点了点头。   孙管家又说,让她把人放开,好先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去,她就连忙摇了摇头,双手把那个人护起来,生怕他们动他。   她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内出血严重的病人是不能随便移动的,以免又破裂了什么血管。   孙管家就这么站在他们身前看着。   墨远宁已经昏迷不醒,唇边和胸前满是骇人的血迹,除了胸口微弱的起伏,没什么能证明他还活着。   苏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身体,她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怀抱他的方式,让人感觉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她好像给吓到了,一瞬间倒退成了一个孩子,只会点头和摇头,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心中一酸,明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多嘴,却还是轻声问:“小姐,你是不是很爱墨先生。”   苏季没回答,她低下头看他苍白若死的脸,泪水从她脸上滑下去,顺着他的脸颊,流入到他的血迹中。   她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小苏还是给吓傻了,能说活该咩╮(╯_╰)╭   【真·女尊小剧场】   墨美人:咳咳……【在吐血】   苏陛下:墨卿你怎么了墨卿!别吓我,我把太医都砍了给你治病!【陛下你已经凌乱了】   墨美人:呵呵……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陛下】   天铃鸟扔了一颗地雷   清嘉扔了一颗地雷   Dracula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亲亲╭(╯3╰)╮ ☆、第40章   第18章,上,   这一年圣诞节的这天,是墨远宁收网的时候。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中间还有被苏季踢出苏康的一个月,一步步,将陈氏逼入了今天的境地。   他不敢说自己能就此把这个延续了几十年的家族企业逼到绝路,但却有把握让它一蹶不振不少年。   一年前,陈氏因为投资房地产失利,旗下重工制造企业受到影响资金流紧张,半年前,陈氏按照惯例发布年中业绩报告,因为债务影响,那份报告书远没有往年那么好看。   三个月前,陈氏股价下滑,上市资产缩水,不得不放弃了正在投资建设中的能源企业,前期投入基本血本无归。   然后就是这个月,陈朔终于决定变卖陈氏集团下UE汽车的40%股权,以期通过这个决策,填补陈氏集团这两年来的一系列亏空。   陈氏从汽车制造业发家,立身的根本也是汽车和重工制造,虽然如今重工业不再是利润最丰厚的行业,可这些却是陈氏资本大厦的根基。   陈氏原本只持有60%左右的股份,在变卖了40%的股权后,陈氏将失去UE汽车的控股权。   而这出售的40%股权,是被苏康有条件的全部买下,再加上通过股市收购的12%,苏康在实际上控制了UE汽车,将汽车制造业的国内龙头企业收归囊中。   这一系列动作,也是当初方宏劝苏季让墨远宁回来的原因之一。   半年前他们离婚时,陈氏已经觉察到了苏康在通过各种渠道收购他们旗下公司的股份,所以才会采取了一些打击报复的措施。   而中间这些运筹帷幄,一直都是墨远宁掌权后亲手设计并运作的,方宏没有那份能力,也摸不着头脑,唯有请墨远宁回来,把这件事彻底做完,才是最好的方法。   UE汽车股份买卖协议的签订,正是被定在圣诞节当天。   因为还是工作日,所以就算这是一个西方传统的节日,国内的公司也都要照常上班。   而墨远宁将签订协议的地点,放在了苏康总部大楼内。   原本以为陈柏岳这样级别的人来,场面已经足够剑拔弩张,但没想到这次居然连陈朔都亲自来了。   陈朔现在只是陈氏集团的董事长,久已不出来露面,所以当昨晚接到陈氏通知,说他也将到会时,方宏都大吃了一惊。   倒是墨远宁淡然地很,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只是笑笑:“方总不必担忧,陈朔也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   方宏当时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陈朔不会吃人,不过纵横了商场大半生的老狐狸,毕竟跟他们这些年轻后辈是不同的,比如他敢和陈柏岳微笑着互相讽刺,却不敢直视陈朔的眼睛。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跟陈朔面对面啊,特别是在自家刚吞并了人家一个核心企业的时刻——要知道现在苏康名义上的总裁可是他,谁知道陈朔会不会就此恨上他这个无辜的炮灰。   陈氏的总裁是陈柏岳,苏康的总裁是方宏,所以真正在谈判桌上坐下来时。   陈柏岳坐在中间,正对着方宏,方宏右手边是董事长特助墨远宁,正对着陈柏岳左手边的陈朔。   到了陈朔这个年纪和地位,已经可以不在意很多东西了,所以他今天不是正装出席,只穿了件米黄格子的西服,十足英伦绅士的做派。   从陈柏岳的外貌上就可以看出,这位叱咤风云了多年的商业巨头,相貌也相当不差。他今年不过六十五岁,保养得却像五十出头的人一样,举手投足间更是潇洒自如,绅士风度十足。   相比于儿子的阴沉,他脸上的神情不但没有丝毫气急败坏,反而一直带着点淡淡的微笑。   如果这不是坐在谈判桌前,他简直就像是偶尔兴起和年轻人出去喝杯咖啡的老前辈。   就顶着他这样的笑容,方宏都觉得压力太大,只能硬着头皮把注意力集中到陈柏岳身上,和他彼此皮笑肉不笑地对峙。   好在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他们总裁做什么了,自然有旁边的秘书和律师团各自核对条款,然后在公证人的公证下,方宏和陈柏岳各自签下姓名,这就算结束了。   方宏尽量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陈柏岳脸上,两两相望的后果是,后来陈柏岳看他的目光中不知为何带了三分戒备。   方宏心想,我这么人畜无害,我是无辜的,你再看我也不会把股份吐出来还给你的。   方才陈朔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尘埃落定,双方各自站起来,他突然就开了口:“冒昧了,我可以单独和墨特助谈一下吗?”   方宏下意识转头看了下墨远宁,发现他脸上带着点淡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好。”   没什么客气话,就一个字“好”,方宏突然意识到,也许能够让陈朔屈尊来苏康,并在这里坐了半天的人,就是墨远宁了。   这也难怪,陈朔大半辈子,只怕没吃过什么大亏,如今让一个后生小子设计,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他想来会会这个对手也是正常的。   墨远宁当先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对陈朔微微颔首:“请。”   陈朔就起身跟他走了,他身边的秘书还有儿子陈柏岳,都没有试图去跟上他。   他们一走,方宏就觉得身上的压力顿消,他本来就是个配角,被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受。   这么一想,他看同样是“配角”的陈柏岳,目光中就多了点同情和惺惺相惜,笑着问:“时间还早,陈总要不要去楼下喝一杯咖啡?”   苏康大厦二楼有对外营业的餐厅和咖啡馆,方便进行一些基本的商务洽谈,但方宏这么一问,不过是客套话。   谁知陈柏岳听完,脸上就浮现出了然的神情,还带着点厌恶,冷冷说:“不必,我已婚了。”   说完也不等陈朔,就带着秘书和律师,趾高气扬地走了,留下方宏在原地,好久没缓过神来。   墨远宁一直在前面走着,他脚步不停,于是陈朔也就没停,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谈判室在次顶层,所以墨远宁和他又上了层楼,来到顶层他自己的办公室,才关上门笑了下:“陈先生有什么话,现在尽可以说了。”   他的办公室其实就是苏季的董事长办公室,可以说是整栋大楼中最安全隐秘的位置,并且绝不可能有什么窃听设备。   他将陈朔带上来,没有让人倒茶,甚至没有请他入座,只是站在屋子中间,就转身面对着他。   陈朔似乎也并不介意,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才笑着开口:“今天怎么脸色不是很好,是最近太累了?”   他最近就算太累,也只是忙着算计陈氏给累到的,陈朔这么问,墨远宁都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轻笑了声:“陈先生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再绕弯子。”   彼此都是聪明人,说起话来分外省劲,陈朔缓步走到窗前,轻叹了口气:“墨远宁……我怎么能没想到呢?你就是小宁。”   他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假如只是他的猜测,他就不会这么说。   不管他用了什么方式去验证,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墨远宁沉默了下,从昨晚他知道陈朔要来时,他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一幕。只不过他没想到,陈朔真的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叫出那声“小宁”。   “LX”的墨,是出现在十八年前的,那时候他还只有九岁,却被组织选中,向着少年杀手的方向培养。   在此之前,他有过无数个代号,辗转在无数个寄养家庭里,直至九岁的时候,他那个好赌成性的男性监护人为了偿还赌债,将他卖给了跨国的人口贩子。   九岁之前,他是一个孤儿,出生不过几天,生母就在医院中病死,再然后他被丢入孤儿院中。   他那时生长在中国的一个港口城市,距离H市并不远,却从未踏上过这片土地。   在从组织“退役”后,他选择来H市,不是漫无目的,而是因为他利用组织的情报网,已经锁定了他的亲生父亲。   他本来不过是想了解下生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个怎么样的男人,才会丢下他的母亲,让她孤独可怜的死在医院。   他设想过他是贫穷的农夫,是负债累累的赌徒,或者干脆是个胆小如鼠的已婚男人,甚至是在逃犯或者监狱里的囚徒。   却惟独没有想过,原来他的父亲,竟然是一个富豪。   并且他的金融帝国的核心,距离他曾经生活过的城市那么近。   他的生母是一个无名氏,她临产前在街头昏倒,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有严重的妊娠合并症。   她一直昏迷,只在剖腹产下他之后清醒过不足一个小时,那时候医院的人询问孩子父母的姓名,她摇头不说,最后只说了一句:“孩子叫小宁。”   于是他的出生登记表上,姓名一栏就是“小宁”,这个名字后来在孤儿院被改过几次,每次被领养,又要重新改过。   他都不记得那些或庸俗或平淡的名字都叫什么了,只记得自己最初的名字,是“小宁”。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再次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   这一刻连他都觉得,命运弄人,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另一条线索又开启了,咳咳。   【小剧场】   某谢:今天请新晋常驻演员陈柏岳先生谈下感受!   大陈:突然多了个弟弟,你问我能有什么感受?可以捏不?   某谢:唔,你去捏来试试看?   大陈:不要以为我没有情报就很好骗,那小子明明一脸“捏我者死”的样子。还有他那个副手,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我是直男。   小方:我才是总裁不是副手嘤嘤嘤……还有我也是直男千真万确! ☆、第41章   第18章,中,   他看着陈朔,轻轻笑了一下,“怎么,陈先生今天莫非是来和我认亲的,”   陈朔也笑了,他笑得有些得意兼老谋深算,“我买通了你在医院的那个主治医师,拿到你的血液做了DNA鉴定,昨天出来的结果,你是千真万确,是我的儿子。”   他这段时间胃一直不好,的确经常去医院做检查,没想到就让他钻了空子。   这就是陈朔昨天突然提出要来苏康的原因?   墨远宁想着,只觉好笑:“于是?”   “陈柏宁,”陈朔却突然说了一个名字,他仿佛对这个白捡来的儿子相当满意,笑着说,“假如你母亲没有自作主张跑去临市,你生下来,就会叫这个名字……如山岳之静,止水之宁,就是我对你们的期许。”   陈朔现今共有一子一女,长子陈柏岳是和发妻所生,女儿叫陈柏静,是和现在的太太生育的,年纪不过十六岁,正在国外读书。   可能他本来就觉得子息单薄,正好凭空冒出来一个儿子,看起来也还算有出息,或许是真的觉得开心。   他不等墨远宁说话,就接着说:“小宁,假如你肯认祖归宗,UE就算我送给你和小苏的……你若想要更多,也可以尽管同我说,你哥哥虽然木讷无趣,但还不至于手足相残,我们也不必闹到今天这种局面。”   他倒真不见外,连对大儿子的评价都说给他听了,提到苏季,还亲切地叫“小苏”,这就一家人上了。   也许在陈朔看来,墨远宁这么大费周章地“报复”,无非就是想从陈家夺回属于他的那一份财产,所以他对他现在许以重金,连家族企业被鲸吞也不再介意,而是想尽快“和解”,避免“自家人内斗”,造成的进一步损失。   陈朔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勾起唇笑了,他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因此笑起来多少有点像他,但他却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说不上来是讥讽,却又透着如此浓重的倦怠。   墨远宁只是突然觉得可笑,他的一生中,似乎总被放在天平上,和各种利益一起被衡量。   当年就是如此,现在仍旧这样。   他仿佛终于等来一个光明的结果了,现在只要他点头,他就不再是出身不明的人,披着一身伪装混迹在高贵的圈子里。   只要他点头答应,他就将是陈氏的公子,未来的合法继承人,即使他曾有过一个来历不明的母亲,那又怎样,这个圈子里谁还没有几段风流韵事么?   只要他是陈朔的儿子,身上流着陈家的血,谁又敢对他有一丝不敬?   可他之所以能在陈家登堂入室,是因为他还算足够能干,并且他已经娶了苏家的大小姐,苏陈两家联姻,再光明正大不过。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答应下来的,以外人对他的印象,他一定对这个机会求之不得。   墨远宁这样汲汲于功利,连上门女婿都做了这么多年,如此忍辱负重只求发达的一个人,怎么会拒绝这等送上门来的好事呢?   陈朔愿意认他这个儿子,不过是因为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能带给陈氏不少好处。   他也理所应当地要顺水推舟,因为认祖归宗,对他本身而言也将会有数不尽的好处:地位、名分、还有切切实实的财产和利益。   但他不知为何,只是觉得疲惫。   陈朔看着他无声地笑了一阵,而后他抬起头,唇边还带着未尽的一点笑意,轻声说:“能让我考虑一下吗?陈先生。”   陈朔觉得他说的已经够多,但凡聪明一点的,也不会再试图和他作对,会乖顺地听他的话。   就算一时失手,老虎也还总是老虎,墨远宁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他遗留在外面的小老虎——总归是他的儿子,才可以这么厉害。   一辈子只败在儿子手下,也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   心里这样想着,陈朔走之前,甚至还笑眯眯地准备去拍墨远宁的肩,结果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一张他看了觉得很有些不妥的苍白面容上,神情冷淡。   儿子在外久了,总归是要生疏的,以后慢慢亲热起来就是。   陈朔也不介意,还是笑眯眯地打开办公室的门出去,心里还在琢磨:苏家那丫头当真有眼无珠,嫁了小宁后竟然还见异思迁,顾家那小子又有哪点比得上我家小宁?还有那群下人是怎么做事的?把主人的身体搞成这样子,这要是在陈家,早就集体炒了鱿鱼。   送走了陈氏的人,方宏特地去墨远宁办公室看他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算墨远宁道行也不浅,对上陈朔那种修炼千年的老狐狸,还是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结果他进了门,就看到墨远宁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在方宏的印象中,墨远宁在人前从来礼仪俱全,一丝不苟,现在他却将上衣脱了,仅穿着里面的衬衣和马甲,一只手更是插在西裤的口袋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莫名的颓唐和不羁。   这个办公室名义上还是苏季的,所以墨远宁的办公区域,只局限在靠门的那张办公桌处。   不大的桌子上放了一叠叠资料,却都收拾的整齐无比,丝毫不乱。   那不是李秘书的手笔,是墨远宁自己归类整理的。   他在工作上从来严谨尽责,这次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对付陈氏,就算方宏这个从旁辅助参与了一点的,也觉得实在累人,更何况是计划的制定和执行者本身?   现在总算是大功初定,可方宏从这个人身上找不到一点喜悦或者激动的情绪。   他就像历时两年,终于完成一项繁重工作的普通上班族,只有一种总算完成了任务的解脱,再没有其他的感触。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费周章去对付陈氏?仅仅是为了一家汽车企业?还是H市名门望族的头一把交椅?   可苏康的一切又都是苏家的,早跟墨远宁没什么关系。   对于这位前上司,方宏纵然佩服,却不能理解。   他试着清清喉咙开口:“墨特助今天要不要提前下班回家休息?”   现在墨远宁脸色这么差,但凡跟他见过面的人都害怕他突然倒下。   更何况方宏知道最近几周来他连续加班,虽然之前他下班后多半也在继续工作,可这几天他都没能按时下班了。   站在窗前的墨远宁这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笑了下,唇边的弧度还算得上柔和:“没关系,不用管我。”   方宏和他除了工作外没有私交,就算提醒,也只是处于道义,他既然不听,他就笑笑走了。   陈氏的人是上午走的,午饭过后,墨远宁就一直在他的办公室里,方宏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当他下班走的时候,也没见他离开。   墨远宁没再像以前那样,让司机付远送他回去,事实上他让付远不必来接他,而是穿上外套,拎着公文包,下楼后走去地铁站乘坐公共交通。   他刚来H市那些日子,也是这样上下班的,每天穿梭在人流中,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庸庸碌碌,为了生存奔忙。   那段日子其实不短,大概有一年,他差点都忘记了自己以往的一切,甚至不再记得开枪时那瞬间的感受。   一年的时间,对于他这样的顶级杀手来说,已经足够穿梭在全球,完成多到数不清的任务,为本就辉煌的履历再添上一些更加传奇的色彩。   但一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初入商界的上班族来说,也不过就是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面前机械变动的数字,还有几次晋升——据说他的晋升已经快到可以引起全公司关注的地步,在他看来,也只是无甚改变的贫乏生活罢了。   他那时还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在这座城市中逗留五年。   这五年间,他甚至娶了一位妻子,和她在一起生活……最后爱上了她。   他胃部从昨晚开始就抽疼不止,他走在路上,罕见地没有集中精力关注周围的变化。   直到他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尖叫,那应该是偶然发生在街头的一次偷盗。   有个穿着套头衫的男子抓着一只包在人群里左右穿梭奔跑,他身后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看起来刚工作的样子,面容还很青涩,她气急败坏地喊:“他偷我的包,快拦住他!”   那个男子向他的方向奔来,近身搏击一直是他的强项,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腿干脆利落地将那个男子绊倒,再一记肘击,彻底让他倒在地上失去反抗能力。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那个女孩子过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嫌疑犯已经倒在地下哀声哼哼,就忙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包,冲他道谢:“太谢谢您了!”   她之前应该就报了警,不远处的马路边停下一辆警车,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察跑了过来。   那个女孩子还在对他不停鞠躬道谢,也许是看到警察,不想进监狱的生存本能发作,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竟然又努力爬起。   那个男人也知道在警察靠近前,身边围观的人里,就数这个两下放倒自己的男人最难缠,所以还没起身,就恶毒地从下面一拳打向他腹部。   距离实在太近,他又被失窃的女孩子分去了精力,反应稍稍慢了一点,只来得及在拳头接触到他身体之前,把手掌盖在脆弱的腹部,稍微遮挡住那一拳,身体也被打的后退了半步。   可惜这次那个嫌疑犯的算盘打错了,就算他被推开,围观的人群里也已经有其他人,七手八脚上去,彻底将那人按倒在了人行道上。   警察也及时赶到,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逮捕环节。   人群闹哄哄的,好多从附近写字楼下班的人匆匆路过时都稍微停下脚步看一看发生了什么。   连失主和他这个最早参与抓捕嫌疑犯的人,都被挤到了路边不显眼的位置。   “你怎么了?有血!”那个女孩子突然惊慌地叫了起来,她看着面前这个脊背笔挺的男人,唇边突然涌上艳红的鲜血。   他却只是用手帕按住了唇角,隔了片刻就又松开,将染了血的手帕重新握在掌心。   她看着他仍旧轻勾着唇角,他将手按在她的肩上,很轻地拍了一下,仿佛是安慰:“没关系,不用在意。”   那声音很轻,恍惚间她都没有听清楚,接着他就又将手移开了,就那么挺直着脊背,对她笑了一笑,就转身离开。   因为刚才的打斗,这里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只留下那个女孩子还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他身体情况一定很不好,不然也不会被那么打了一下腹部,就吐出血来。   这时候任何一个人都该积极求助,让别人帮忙打急救电话。而他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只是擦去了血迹就离开。   连安慰别人,他都说“不用在意”。   她不知为何,觉得在这一瞬间,自己像是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不用在意”,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该被在意。   没人会去在意他是否受伤,甚至没人在意他的生死,这样的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会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在意。   无论是他的心情,还是他的意愿,都是太微不足道的小事,没人会注意到,也就没人去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喜欢陈爹爹的吐槽:敢嫌弃我儿子!   苏陛下的墨美人变成敌国流落在外的皇子殿下了挖鼻孔……   【小剧场】   路边少女:嘤嘤嘤,我眼睁睁看着一个美人从我身前溜走了。他还在吐血,我应该过去关心他,爱护他,送他去医院,然后霸占他……   小苏:那是我的工作谢谢。   老陈:这么多女人争着要疼小宁,我家小宁就是这么迷人。   某谢:一秒钟变小宁控的老陈头,请问你经历了怎样坎坷的心路历程……   Dracula扔了一颗地雷   向婉婉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地雷,啾一个╭(╯3╰)╮ ☆、第42章   第18章,下,   苏季想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爱着墨远宁,远甚于爱任何人。   不然不会一次次下定决心离开他,却又一次次徒劳无功。   她劝说自己,只是因为迷恋他的肉体,才和他继续纠缠,其实她比谁都更惧怕失去他。   当他昏倒在她怀中那一刻,她甚至想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家庭、亲人、财富、事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还能好好的。   在那种时刻,人会自私到了极致,她的自私,就是她可以放弃一切,唯独不愿放弃他。   她也觉得奇怪,她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人?   明明他来历不明、虚伪、心肠冷硬、为人不守信用,还总希望她能够无条件信任他。   救护车是多久之后来的,苏季其实根本不知道,她只是机械地抱着他,直到有人从她手里将他接过去。   她还是不肯松开他,茫然地跟着担架上了救护车,医生在旁告诉她让她帮忙抬着病人的头,以防血呛进气管,她就一路小心托着他的头。   他也再没醒来,她小心地用手指去擦他唇边快要干涸的血迹,眼泪却不断地低落在他苍白无色的脸颊上。   也许是她看起来太伤心,一旁的护士看着仪器上的数据,对她说:“别担心,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仅仅是没有生命危险,就可以不用担心的话,那她为什么又觉得这么心痛?   结果一句安慰适得其反,她眼泪掉得更急了,几乎泣不成声,因为不敢大哭晃动身体,才勉强忍着。   护士也接多了病人,看到她这样子,就知道大半是心底有愧疚的,就专心看各种仪器,没再跟她对话。   现在正是上下班高峰,路上走得并不顺畅,到医院的时候苏季觉得怀里人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太厉害,甚至已经透出淡淡青色。   随车的医生也紧盯着仪器上的各种数值,打了电话让医院的人准备手术。   上次墨远宁胃出血,苏季送他来时,他还能保持清醒,并且也用不到手术治疗。   现在不过五个月过去,已经严重到需要立即手术治疗,她觉得害怕,就声音发抖地问医生:“是什么症状,为什么要手术?”   那医生看了她一眼,大概以为需要对家属做点解释,就说:“这样子胃溃疡出血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出血量和病人失血昏迷的情况看,很大几率需要手术。”   他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马上会让你签同意书。”   一大堆话听完,苏季已经不敢再说话了,只能不停地去抚摸墨远宁的脸颊,希望能减轻一点恐惧。   可他偏偏已经无知无觉,不但不能像以往那样,微笑着对她说出宽慰的话,身体还在一点点变凉。   就像那个医生说的那样,救护车到了医院,立刻就围上来几个医护人员,直接将墨远宁送去手术室。   苏季只能跟到手术室外,就被挡下来,告知需要她在外面等待。   孙管家是跟她一起来的,苏家对这家医院一直有资助,还持有一部分股份,孙管家路上给医院的高层打了电话,于是倒是一路通畅,无需苏季再费什么心思。   但手术开始前的的知情同意书,还是需要家属现场签字,当来办理的医生问到她和病人什么关系时,苏季顿了下:“我是他妻子。”   她知道墨远宁在H市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也知道他的状态很不好,却还是忍心对他不理不睬。   看她在纸上签下字,那个医生明显是有些意见,欲言又止了下说:“夫妻就算关系冷淡,也要替对方注意□体,不然以后有后悔的时候。”   墨远宁是胃部有毛病,这五个月来又恶化严重,胃病本来就是富贵病,需要悉心调养,还得保持心情舒畅。   现在的手术倒还不是最麻烦的时候,最麻烦是手术后的恢复,只怕以后很多年都要小心注意。   所以这个医生倒也不算危言耸听。   苏季点头,她明知道这个医生很可能并不是墨远宁的主刀医生,还是忍不住低声哀求:“请务必救治好我丈夫。”   那医生看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点了点头:“我们肯定会尽力。”   手术的时间并不断,等墨远宁从手术室里被转移到监护室,已经是深夜了。   苏季多么想去握住他的手,亲吻他没有血色的脸颊,可却只能隔着玻璃窗子看他。   她自己没有照镜子,所以也就不知道她此刻也面色苍白,眼睛红肿。   孙管家一直在旁陪着她,害怕她也倒下,就说:“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吧,墨先生还在麻醉期,今晚不会醒的。”   苏季听着就抿紧了唇,内心一片酸涩。   当年苏伟学病重的时候,她也坐在监护室外担忧地望着里面的父亲,可那时还有墨远宁在她身边陪着。   她想起来那时候他公司医院两边奔波,再忙再累的时候,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留在医院担惊受怕。   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换成了他,就再也没有人给她依靠。   她最后摇了下头:“没关系,我在这里就好。”   情绪经过了大的起伏,又不敢合眼地熬过一宿,苏季本来也不算体质特别好的人,到了后来也有些头晕。   好在墨远宁术后情况不错,几个小时后就可以从监护室转移出来,送入早就被准备好的贵宾病房。   那病房就方便了许多,不但有专职的护士,还有客厅和休息室。   可即使有地方可以休息,苏季也不敢离开病床,她终于能握住他的手,用手指轻轻描摹他沉睡中的面容。   孙管家不过转了个身,等他回过头,就看到她就坐在病床边的地毯上,将头靠在床上悄无声息地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手掌。   他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拿了一块毛毯,轻搭在苏季身上,放轻脚步离开。   墨远宁已经不大记得,他是怎么乘坐地铁回到了苏宅。   地铁站距离苏宅还有一段的距离,他一步步走了回去,也没有觉得太累。   后来发生的事,他认为一定是他的错,胃部疼到麻木,可能也有些出血,所以他状态不好。   其实这一周来他能觉察到,胃部可能在反复出血。   他晚上会吃不下任何东西,就算勉强吃了,也只会半夜再吐出来,徒增麻烦,所以他都尽量避开晚餐的时间回去,免得她看了会不耐烦。   不过情况还不算太严重,每天早晨,他还能按时起床,按部就班地开始一天的工作,这就够了。   也许是在地铁站那一拳,伤害出乎他意料的大,他就算站在她面前勉强说一些话,也会压抑不住喉间的血气。   所以他最后应该还是失态了,又在她面前软弱下去,让她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   后来他就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都像漂浮在白茫茫一片的空中。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在睡,但他总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   带着点惶急和无措,又带着些哀痛和期盼,一直在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   叫他做什么呢?墨远宁只觉得疑惑。   他并非是不可替代的吧?   被人所爱,被人期待的人,才应该是不可取代的,就像小月之于他,他放不下,也忘不掉,所以非她不可。   但他不一样,苏季如果找不到他,大概也会找到另一个足够能干的人,去帮她打理苏家。   陈朔不把他认回家做儿子,他也还有其他儿子,就算不如他所愿般优秀,可那也是他的儿子,因为是亲眼看着长大的,感情上一定还亲厚很多。   不像他,凉薄寡情的名声在外,陈朔带他回家,一定还得时时防着他反噬,劳心劳力。   哪怕是组织,在他离开后,也有大批优秀的新人,跃跃欲试地想要替代他的位置。   他们不一定非得需要他,那他稍微偷一下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他在这一片白茫茫、一无所有的梦境中,觉得一切都很好,什么都不用思考,再也不用努力去回应谁,或者回应什么期待,轻松自在。   可最终还是有什么力量,拽着他的指尖,坚持地把他往外面拽,他想要挣脱,却始终逃不开那沉甸甸的感觉。   墨远宁在病房中睁开眼睛,看到从窗外照进来的白色日光,才渐渐恢复了全部神智。   他垂下眼睛,看到手指上始终无法脱开的东西,是一只细白的手,五指收拢着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然后他沿着胳膊看上去,就看到了伏在病床上的苏季。   她的脸色也透着苍白,紧蹙着眉头趴在病床边缘睡着,似乎在睡梦中也还忧心着什么事,双唇抿得很紧。   他就这么垂着眼睛看了她好一阵,也没有试图从她手中抽出早就僵麻掉的手臂。   他又抬眼去看病房的白色天花板,一面忍耐着腹部那应该是来自手术创口的疼痛,一面想,小月果然还是不那么擅长照顾人……他喉咙都快干出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女尊小剧场】   苏陛下:【眼睛充血地盯着前方】墨卿……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墨美人:陛下何出此言?   苏陛下:我就知道,你果然恨我……   【场景:敌国皇子墨将军带兵攻陷了皇宫,让手下按翻了手持长剑试图做最后挣扎的苏陛下】   墨美人:呵呵。   【真恨你就直接捅了你,不会让人按着你,免得你用剑捅自己了好吗?】   苏陛下啊,大势已去,你就从了墨皇子吧╮(╯_╰)╭   connie扔了一颗地雷   天铃鸟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43章   第19章,1,   没能在他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一点,又在他还昏迷的时候,只顾着自己睡觉,没能将他照顾好。   苏季的心情不是有一点两点低落,这导致她在喂墨远宁喝水的时候,睁大了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到像第一次进实验室的生物学新生。   墨远宁现在连流质都不能进食,只能喝一点温水润喉,他就着苏季递来的吸管喝了两口,就侧头表示不要了。   只是这么点水分,还远不足以让干渴的喉咙彻底滋润,他就又蹙着眉轻咳了两声,咳嗽又会牵动胃部和刀口,于是他蹙着的眉又紧了些,薄唇也悄然抿起。   苏季心疼得不行,可偏偏碰又碰不得,动也动不得,只能用棉签沾了水去给他擦有些干裂的双唇:“再忍一忍,过两天就好了。”   其实她哪儿有把握说过两天就会好,只不过看他实在疼得厉害,忍不住想要哄一下。   可墨远宁似乎没有领情,他看了看她,缓了一阵,就开口说:“苏总怎么会在这里?”   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手术损耗又厉害,发出的声音不但低沉,还透着点嘶哑。   苏季听了就更加心疼,他语气颇为冷淡,她不是没听出来,不过也没介意,轻声说:“远宁,抱歉……让你这么辛苦。”   之前无论什么时候,墨远宁对苏季总是包容的,哪怕她赶他出苏家,后来也频频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他也没对她动过怒,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柔的。   但他现在却像是把所有的耐心都耗尽了,仅是淡淡地勾了下唇,目光甚至都没有放在她身上:“哪里。”   苏季以为他是病中不大耐烦,再加上他精神还是很差,所以就没在意,还是轻声劝他再休息一下,小心地在一旁看护着他。   这次墨远宁睡睡醒醒,直到两天后,才算真正清醒。   苏季这回没有看他脱离危险就离开,她算是在医院全天陪着他,晚上就住在病房的陪护卧室里,连吃用的东西,都由孙管家从家里带过来。   墨远宁几乎每次睁开眼睛,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可他也再没有对她微笑。   他昏倒前的那个笑容,仿佛就是给她最后的温柔,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冷漠的陌生人。   苏季不是没有发现这种改变,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她在绝望地抱着他冰凉下午的身体,承认她还爱着他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要好好对他,努力去爱他,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无声无息病得那么严重。   她回想起来他们离婚后的五个月,突然意识到,这里面他们已经分分合合过几次,而在不停反复的人,是她。   每一次她心血来潮或者态度松动,墨远宁都无条件地接受了她,即使她又情绪反复,重新对他冷言冷语,他也依然微笑着承受。   态度一直在变动并大起大伏的是她,他在这五个月间,仍旧对她温柔包容,一如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四年里。   所以一旦他不再容忍她给他的一切,不再用柔和的目光将她包围,她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除了缺乏表情和态度冷淡外,墨远宁在其他方面都相当正常。   他很配合治疗,胃病很折磨人,更何况是他这样严重到需要手术治疗的胃溃疡。   不能进食时,他就一声不吭地忍耐刀口和胃部的疼痛。等可以进一些流食,他就又一声不响地吞咽下那些一点都不美味的混合液体。   连病房里的护士都对苏季说,再没有比他更容易看护,也更积极治疗的病人。   可他实在太沉默,等他精神好一些的时候,苏季就试图逗他说话。   他曾经并不是惜字如金的人,可这几天却往往苏季讲了一大堆,他才淡淡地应上一两声,声音里还透着倦怠。   这次苏季又努力说了一个从网上看来的搞笑历史段子,她卖力描述,不过希望能博他一笑。   但墨远宁也只神色淡淡地听着,末了微勾了下唇角说:“的确好笑。”   他那根本就称不上笑容,顶多是勉强敷衍罢了。   苏季终于忍不住委屈,抿了抿唇看他,把话一口气都说出来:“远宁,我知道你觉得受了很多委屈,我对你不够关心,也伤害了你很多。但我现在是真的希望能对你有所补偿,我知道你心里也许在抵触,觉得这些补偿根本不够……我真的还能给你更多的,你不要再这样好吗?我会觉得害怕。”   他认真听她说完,目光居然茫然了片刻,才看着她,唇边的弧度更大了些:“小月,你是希望我继续像从前那样对你吗?”   他肯再叫她“小月”,也肯再对她笑,她顿时像是来了精神,连忙点头,抢着说:“远宁,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我怕你精神状态再不好,那样对康复没好处的。”   她这么努力地劝说,一方面当然是希望他能够尽快好起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另一方面也是私心觉得想要那个永远对她温柔耐心的他回来——现在的这个他实在有点陌生,让她下意识觉得害怕。   他还是勾着唇角看她,顿了片刻后就说:“你如果一定要这么要求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做到。”   他本来就是出名的千面杀手,只要任务需要,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人:严谨学究、多情浪子、禁欲精英、敏感青年……对他来说,完成性格的转换,不过是瞬间的事。   所以,再变回原来的那个“墨远宁”,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那个“墨远宁”并不虚假,那只是稍稍适应了普通社会规律的他自己而已。脱离了组织后,他就不再让自己去“扮演”任何人。   自由如此来之不易,他怎么忍心去挥霍?   所以他尽量以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不管其他人相不相信,那个“墨远宁”的的确确就是他自己,爱恨喜怒,都是他。   但是现在,那个“墨远宁”并不是消失了,而是深爱着苏季的那个他消失了。   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尽量用苏季听得懂的话告诉她,于是他就带着和从前一样的柔和笑意,慢慢地说:“小月,你之所以恨我,并且觉得不能再接受我,大致有三点原因:   “第一,你觉得我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又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所以你觉得我和你结婚,很有可能是对苏家的财产有所图谋。”   苏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开始说起这些,她直觉地感到恐惧,就坐直了些想要插话,却又被他清明的目光紧紧钉住,动弹不得。   于是她只能听着他用那种近乎温柔的语气,继续说下去:“第二,你怀疑苏禾的车祸和我有关,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元凶是我,但是从苏禾的态度,还有动机上而言,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是我。甚至连顾清岚的车祸,都让你怀疑是不是我。   “第三,你恨我在那间地下室里对你见死不救,你觉得那是我故意纵容犯人伤害你……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大概是你最在意的心结。”   他每说一条,就会停顿片刻,都说完后,又停下来一阵,才接着笑了笑:“小月,只靠这三点,你就有足够的理由怨恨我……最开始发现你对我下毒的时候,还有你强硬地让我离开苏家时,我还有些不解,并且想设法挽回。可后来我发现,你对我没有基本的信任,所以无论我怎么说,怎样去做,都只能让隔阂更深。”   苏季就坐在他面前听着,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点不平静的痕迹,可她找不到。   他深黑的眼眸中,那光芒太过平静,平静到仿佛一口无波的古井,任何波澜都不会再牵动他的情绪。   她也知道他说的已经足够客气,她的用心,其实远比那还要不堪:她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出身,就将一切阴谋都构架在他身上。   一个孤儿和穷小子,入赘苏家,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她从来没这样说过,因为那不够矜持,也太过恶毒,显得她太没有家教……可她就是这么去认为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将之表现了出来。   墨远宁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挑明,但他都知道……更加顾忌别人感受,不想说出太令人难堪的话的人,一直是他。   她终于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下意识害怕了——他将这些话如此直白地摊开在彼此面前后,她就不能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泪水无声地滑了下来,流过她冰冷的面颊。   墨远宁一直看着她,却并没有停下来:“事到如今,我可以对你坦白一部分事实,那就是我进苏家,的确有所图谋,但我的图谋既不是苏家的家产,也不是苏禾的性命。”   他总算笑了一声,这个笑声里,也总算带了点其他情绪,那是一种她觉得很陌生的洒脱和超然:“实话讲,那些对我来说,不代表任何意义。”   他毕竟还是没有恢复,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到后面声音难免有些微弱:“这四年里,我犯下了不少错误,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在你受伤时,没有能及时救你……如果再有那样的情形,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苏季侧头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抬头想要说话,却又被他温和的目光阻止。   他像是一定要将这番话说完,看着她淡淡地微笑:“你不必因为我而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他如同在描述一件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没有伤感,只有一丝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遗憾:“小月,你只是不爱我而已,并没有什么错。”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问:如何医治已经心如死灰的美人?   答:等春天挖个坑埋下去,秋天就会长出一堆美人啦。   小苏:这么老的梗还在用,烦不烦。   某谢:【斜视】总比满脑子阶级思想的大小姐新一点。   小苏:呜呜呜,远宁,她欺负我!   沧木舞扔了一颗地雷   妄念扔了一颗地雷   Ocean扔了一颗地雷   Ocean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我觉得我被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3╰)╮ ☆、第44章   第19章,中,   他说到后来,苏季几乎泣不成声,更别提还能将“你可不可以像从前那样对我”这句话说出口。   她知道她如果这样要求,就是在勉强或者命令他……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格去勉强他,   而在说了那番话后,墨远宁就重新回到了沉默寡言的状态。   术后几天开始进流食的时候,正是最难熬的时候,溃疡的位置还会出现反复出血的状况。   他进过食后,有时候还会吐出来,甚至连带出一些黑褐色的血丝。即使如此,为了尽快恢复肠胃功能,医生仍旧建议尝试性进食。   有时候他反胃,俯在床边一口口地吐刚强咽下去的汤汁,他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吐到后面,往往只是黄褐色的胃液。   为了不震动伤口,他都强忍着不发出太大的声响,于是就只看到他身体和肩部微微颤动,没几下汗就湿透了单薄的病号服。   苏季心疼得不行,却只能用手帕去给他擦额头的冷汗,扶着他的肩膀,尽力让他舒服一点。   上次他因为胃出血住院,后来医院反馈的时候也说病情又反复,病人又陆续吐了几次血。   那时候她根本没在医院,听到后也没往心里去,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下,他已经独自在医院捱过了多少病痛。   她对他根本就不好,不管是当初一意孤行对他下毒,还是后来忍心对病中的他不管不顾,都太狠心。   她看他受苦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想要用力抱他。   扶着刚刚吐完,几乎虚脱的他躺回病床上,抚开他额边汗湿的碎发,她低头在他苍白的面颊上轻吻了下:“远宁,不疼了。”   他现在对她的态度和话语都不再有太大的反应,听她这么说,也只侧头看了看她,轻轻地勾了下唇角,就闭上了眼睛。   对于他的冷淡,苏季已经有些习惯,她之前那些无谓的大小姐脾气,也早收敛起来不敢再用。   几天下来,有天孙管家来给他们送晚餐,就在病房外看到了自家的小姐。   贵宾病房外很少有人,所以她正对着一块能反射出影子的装饰瓷砖,在努力练习着什么。   孙管家不动声色地走进,能看到她在调整着脸上的神情,口中也不断地变幻着语气说同一句台词:“远宁。”   再没其他的话语,她就这么对着反射的瓷砖一遍遍重复呼唤他的名字。   孙管家清咳了一声,苏季觉察到有人,也没有被抓到惊慌的样子,反而转头问他:“孙伯伯,我叫得好不好?”   从小到大,苏季一直是叫孙管家伯伯的,内心深处更将他当一个家人看待,她爱着墨远宁的事实也早被他发现,所以她干脆就问他的意见。   她叫得又哪里称得上不好?无论怎么调整表情和声音,那一声声轻唤里的深情,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   孙管家顿了顿,他这几天看了许多,终于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一点成见,于是就说:“小姐……那晚您醉酒后,是我劳墨先生去安慰你的。不知您是否记得,但那个人,是墨先生。”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原本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主动说出来的,哪怕苏季误会,哪怕墨远宁含恨。   可如今他已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牵连,只怕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乃至一两个误会可以斩断的。   苏季一愣,她实在没想到一向不爱多嘴的孙管家会主动向自己解释这件事,可她随即就明白过来,这应该是他对自己和墨远宁的支持。   她笑了笑:“我知道啊……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的怀抱能让我那么安心。”   墨远宁之于她来说,永远都是那么矛盾的存在:她恨他,却无论如何不想离开他。她爱他,却又恨他那些讳莫如深的秘密。   哪怕是认为他是会伤害到她的仇人的时候,她仍然能够在他怀抱中安眠。   她不知道这是她身体的本能告诉她,他不会真正伤害她。   孙管家沉默了下去,对于他们,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是觉得:假如相爱,那他们绕的弯路,也的确是太多。   苏季没继续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她从孙管家手里接过饭盒,就笑笑:“我来吧,远宁睡得不沉,容易被吵醒。”   其实是她知道,现在无论是苏家的任何人,墨远宁大概都不会想见,所以她都没敢从家里叫下人过来,所有照顾他的事差不多都亲力亲为。   提着那只颇为硕大的饭盒回到病房,她刚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病床上的墨远宁就睁开了眼睛。   他伤口还没长好,胃部也还时不时会疼,又怎么能睡得熟,更何况他住院也有几天了,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早就睡得太多了。   苏季回头冲他笑笑:“今天有你爱喝的汤,你应该能喝几口吧?”   墨远宁在苏宅了四年,苏季还真不是很清楚他喜欢吃什么菜,而他也从来不说不挑剔。   苏季用心观察了一阵,才能勉强看出来,他还是会对淡而微甜的菜略有偏好,每次总会多吃一些。   口味这么清淡,可能跟他胃不好有关系。   这次苏宅送来了一份猪肚玉米汤,苏季顾不上自己先吃,就盛出来一碗,端过去放在病床附带的小桌上,对他笑:“这次没放花胶,要不要尝尝?”   花胶就是鱼肚,本来也是收伤口兼养胃滋补的东西,但可能因为带着淡淡腥味,上次一道花胶猪肚汤,墨远宁才入口就吐了出来,把苏季吓得不轻,连忙叫家里改了配方,不要再用鱼鲜海鲜之类的原料。   墨远宁看了下她端过来的汤碗,觉得汤色瞧起来并不讨厌,就点点头:“谢谢。”   这几天下来,苏季喂他的时候已经很自然了,也熟练很多,再没有之前在度假村时候的强塞。   好歹今天他总算喝了几口,也没有马上犯恶心,苏季稍微松了口气,喂汤的间隙,她看到他一直惨白着的薄唇终于添上了抹水色,就不自觉拿手指过去擦了一下,笑着说:“这样看起来才好咬多了嘛。”   她只顾说笑,说完了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暧昧,不过现在墨远宁这么不咸不淡的态度,她要是再矜持,他们这辈子可能真的就再凑不到一起去了。   所以她索性又挑了挑眉:“就是不知道远宁现在跟我接吻的话,能坚持多久?10秒钟?”   墨远宁再心如止水,被她这么赤果果的挑衅,也微勾了唇回了一句:“苏总可以试一试?”   苏季等的就是这一句,她都把汤碗放下了,准备凑过去顺着杆子往上爬,就听到房门处的对讲机被打开,里面传出护士的声音:“墨先生有位访客,陈朔先生。”   这一层楼都是医院的贵宾病房,在门口处就被隔离得严严实实的玻璃门挡住,只有特制卡片才能通过门禁,一旦有访客,就由门外值班的护士来通知,再由病人或家属决定见不见。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被不识相的访客打断,苏季已经暗暗恼火了,又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就愣了,不由自主去看墨远宁:“陈朔?”   如果她记得没错,墨远宁入院前刚收购了陈氏一个汽车制造公司,身为陈氏实际掌权人的陈朔,这会儿应该在幸灾乐祸才对,怎么会特地到医院来看望?   难道陈朔已经恨墨远宁恨到,一定要来医院幸灾乐祸才过瘾?   苏季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墨远宁:“这个……要见?”   墨远宁却只侧头轻咳了声,就勾了下唇角:“请他进来吧。”   苏季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只能走到门口处,朝对讲机的话筒说:“请陈先生进来。”   陈朔年纪虽略大了,身体却保养的好得很,所以他从走廊那边走到房门口,所用的时间肯定并不长。   但就这短短的时间内,苏季却已经脑补了好几种情形,她甚至已经站了起来,挡在门口处,想着要是陈朔进来后想要用暴力伤害墨远宁,那得先过她这一关。   于是当陈朔退开房门走进病房的时候,除了半坐在病床上,神色淡漠的墨远宁外,就看到苏家大小姐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甚至已经不客气地开口问:“陈先生来做什么?”   陈朔哈哈笑了下,对墨远宁说:“小宁,你没告诉小苏吗?”   对着他,墨远宁脸上的神色总算丰富了点,他唇边露出点略带讽刺的笑容:“我想陈先生是不是忘了?我在半年前就已经和苏小姐离婚了,她现在只是我的上司。”   陈朔笑笑不以为然:“年轻人闹一闹认什么真嘛,你不是还在替小苏管理公司?说起来复婚不过几分钟的事……你们要想再办一次婚礼我也不反对,陈家娶媳妇岂能如此寒酸,怎么也得再热闹一场。”   苏季已经听得一头雾水了,不过她倒是敏锐地择出来几个关键词,并大加赞同:“远宁最近太辛苦了,身体也差,等他好一些,再办一场婚礼也是可以的,我来做,不用他操心。”   陈朔见她如此识相,顿时就笑眯眯转过脸来看着她:“小苏果然懂事,你小时候我就想苏伟学那个老古董,竟能养一个如此乖巧的女儿,当真是奇事。要不是柏岳实在大你太多岁,我都想做个亲家了……不过现在你是小宁的妻子,一样是陈家的媳妇。”   苏季被他绕进去一圈,直到听了那句“陈家的媳妇”,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她一时有些瞠目结舌,想了一阵才迟疑地看看墨远宁,又看看陈朔:“远宁……你认了这个人做干爹?”   墨远宁坐在病床上看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开心,早无奈地别开眼睛,现在被她问出这么一句话,一不留心就呛了喉咙,用手压住嘴咳了好几声。   苏季连忙过去给他抚胸,又怕他咳多了震动伤口,小心捂住他的胃部:“远宁,怎么了?刚才的汤没反胃吧?”   那边陈朔早得意地负手找了个沙发来坐,笑着眯了眼:“我这种地位的人,认什么干儿子,都是麻烦……小宁自然是我亲生儿子,我陈家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远宁要重新走冰山路线了吗?好累啊呜呜呜。   某谢:也不知道是谁把人虐到了无生趣的╮(╯_╰)╭   小苏:呜呜呜……可我好爱远宁啊怎么办?   老陈:我家小宁在苏家过的没滋味,可以回家嘛。   某谢:我记得小宁还没答应你认祖归宗呢,别这么就急着“家”起来老陈头。 ☆、第45章   第19章,下,   墨远宁也咳完了,放开捂着嘴的手,抬起眼看他,“陈先生,我不记得我答应了要去陈家。”   苏季则早给那一句“亲生儿子”震得有些发蒙,下意识搂住他的腰,“远宁,你是我的对不对,”   对此墨远宁就更加不置可否了,他也没朝她看一眼,只是对陈朔说,“陈先生有句话也说错了……我已经不再替苏小姐打理公司了,我在收购完成的当天,就递交了辞职信,现在相信方宏已经批准了。”   他说到这里,才转头看了看紧贴在他肩头上的苏季,又说:“就算公司和董事会不批准,我也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一个月后也会自行离职。”   他递了辞职报告,苏季又怎么会不知道?   就在他住院的第二天,仍旧昏迷不醒的时候,苏季就接到了方宏的电话,说是昨天下班之前,墨远宁就写了封辞职信给他,今天他上班查收邮件,立刻就看到了。   后来她又看到了孙管家从家里收拾来的那叠沾了墨远宁鲜血的资料,其中就有一封打印出来的辞职报告,可能是想带回家给她看的。   那时她看着那张被血迹淋过的辞职报告,看着里面简短却严谨的措辞,一个没留神,就将眼泪也洒了上去。   现在他又提辞职的事,苏季就仿佛又看到了那封和着血的打印纸,眼眶瞬间红了。   她也不管陈朔也在这里,悄悄把身体又向他靠近了一些,紧贴着他的肌肤,小声说:“远宁,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以后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别走。”   被她抱得实在有些不舒服,墨远宁就一手撑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一点距离,勾了下唇:“苏小姐,我不是你的吗?怎么你又来求我别走?”   他这两句话问的简单,却是在嘲笑她话里的矛盾:她才刚说过他是她的,又在求他别走……既然是她的所有物,又何须用到“求”,才可以让他别走?   那两句话不过是苏季下意识里胡说的,现在被他拎了出来咬文嚼字,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她知道墨远宁嘴巴上不饶人,以前他跟她说话的时候,总会刻意让着她点,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现在他不再存心相让,连身体也不再乐意让她触碰,只是勾了唇带着点陌生的讥讽,就这么看着她。   他们两个之间暗流涌动,陈朔在一旁颇有兴致地看着,笑着开口说:“小苏,这世间有许多事不能强求,其中有一件,就是男人的心。”   苏季正伤心,侧头看了看他,原来是没留心,现在看他的样子跟五官,跟墨远宁还真有三四分相像。   当然他们的气质截然不同,陈家是传了三代的豪富之家,陈朔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情场浪子,一生情人无数,就连夫人也已经换了两任,要不然也不会临老了捡到一个私生子,还能如此平心静气。   墨远宁却没那种纸迷金醉的公子哥儿气息,眉宇间更冷冽许多。   苏季想到这是因为他儿时和少年时,恐怕都没有得到过多少关怀,就反击回去:“我是错待了远宁,可陈先生二十多年来都没有关心过远宁,现在才想来坐享天伦之乐,难道不好笑吗?”   这下陈朔真的一时无可反击,当年他那个并没有多深刻印象的情人,拒绝了他提出的堕胎条件还有巨额赔款,自己跑去临市生下来了他的儿子,也因此殒命。   那时他连这个孩子最后被生下来没有都不知道,也无心去找寻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不夸张地说,假如不是二十多年后,墨远宁以苏家女婿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并一再给他找麻烦,他不会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也不会从他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眉眼中,想到那个可能。   发现一个当年从未被期待过的孩子,他的内心竟然是窃喜的,喜的是岁月终究还是留给了他一笔隐藏的财富,窃喜过后,却也百感交集。   陈朔纵横一生,自问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愧疚感,即使是被他抛弃的发妻,他也给予了高额的抚养金,就算不那么喜爱的长子,他也一手扶他坐上陈氏领导者的高位。   但惟独对这个孩子,他不敢说无愧于心。   他在漫长的时光里,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也不曾想到去寻找他。   如今他已成人,也有了能力,甚至一度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得了高位。   这时候他才发觉他是自己的儿子,想要让他重新回到陈家,也的确是有些站不住脚。   他想到这里,就抬头扫了眼苏季,轻哼了声:“我从没关心过小宁,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你呢?你倒好,人放在你身边被你看着,却给糟践成这样子!”   陈朔这个人没别的特点,就是唯我独尊兼刚愎自用,这个特点在他上了年纪后更加变本加厉,往往他在陈家咳嗽一声,都没有人敢再动。   他自觉看在小宁的面子上,没当面批评她媳妇当得这么差劲,已经给足了苏季脸面,现在这几句话说出来,站的当然是长辈批评小辈的立场。   苏季正准备继续反驳,靠在她身上的墨远宁就皱眉躺□:“两位,想要吵架请去外面,我听得头疼。”   他们两个吵来吵去,无非就是互相指责谁对他更加不好,墨远宁却像他们说的话根本不关他什么事,只想求个清净。   他还在病中,而且又得的是最气不得的病之一,苏季和陈朔的气焰顿时就都下去了。   苏季更是忙着扶他躺好,细心地把病床摇低一些,又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远宁,你先睡一下,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百忙中她还分出神来瞪了眼陈朔,目光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墨远宁合上眼睛像是要睡,苏季就收起桌上的碗筷,和陈朔一起从病房里出来。   她送他出去,顺便就准备两个人“单独”谈一下,出了隔离区,等电梯的时候,她就冷哼了声:“陈先生还真会找时间,远宁今天好不容易有胃口喝点汤,就给您倒了胃口。”   陈朔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嫌恶,关心地问:“小宁现在胃口很差,我看比上次又瘦了些。”   苏季不屑地看他:“您既然这么关心远宁,他住院手术那天,为什么不来看他?这都五天过去了,不知道您还献什么殷勤。”   陈朔倒真不是故意等了这么几天才来医院看人,只是他当天在苏康大厦,向墨远宁表达过希望他回陈家的意愿后,就觉得应该给他留几天时间思考。   墨远宁病倒住院,苏季又瞒住了苏家之外的人,所以五天后陈朔觉得应该再给儿子提个醒敲个警钟了,打电话去苏康,才知道了他已经住院多日。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还没好好说过几句话,人就这么病恹恹地躺在医院里,他心里也不好受,更加对苏家也颇有微词。   在他眼里,苏季毕竟不过是个小辈,别说她,就算苏伟学重生,在他面前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他刚才在病房里,不过是因为担心儿子,才受了她几句话,现在听她还这么没大没小的说话,就冷笑了一声:“你要是真关心小宁,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此时正好电梯来了,他也没想让苏季送她下去,就抬步自己走进去,临走前望了她一眼:“好好给我照顾着小宁,再出了什么事,别怪我对苏家不客气。”   他多年身居高位杀伐决断,身上带着的戾气不是一般年轻人可以有的,只是一眼,一句话,苏季就给看得心里一颤,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倒不是怕他真的对苏家怎样,而是知道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实则重逾千金。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不管是她还是苏家,都绝不会好过。   走回病房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余悸未消,只是里面之前已经睡下的墨远宁看她走进来,还睁开眼看了看她,出声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苏季摇摇头……照顾好他本来也是她的心愿和所想,所以陈朔不能算为难了她。   她坐在床边,抬手轻抚他消瘦的脸颊,笑了笑说:“他倒是没说错,又瘦了些。”   她如今说什么甜言蜜语的话,墨远宁都可以淡然处之,听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又说了一句:“他要是有什么地方为难了你,告诉我。”   到了这地步,他仍旧是站她的立场的,哪怕对方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会先护着她。   苏季心想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迷失了内心,被表象所迷惑,忍心那样对他。   明明这个人,对她好到,已经全无要求。   她想着,实在太想吻他,就凑近了一些,感觉自己和他的呼吸都快胶着到一起,她笑了笑说:“远宁……他要是想为难你,也要告诉我。”   她脸凑得太近,墨远宁就看了她一下,勾了唇说:“看来我们都对陈先生防范颇多。”   苏季也毫不客气地点头:“因为他是肉山大魔王嘛。”   墨远宁就算不知道这个“肉山大魔王”为何物,总归也知道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忍不住轻笑出来。   苏季逮到他一笑融冰的机会,轻吻住他的薄唇。   这个吻当然要比10秒钟多很多,良久才松开,她的脸颊都有些红红的,眉眼弯弯,心情像是极好:“击败魔王都会有公主奖励的……当然,王子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是双更,别看漏了哦——其实昨天那前一更还是主要互动内容,捂脸。   本来准备攒到今天双更的,结果设置错了时间咳咳,不过也没差啦,大家新年快乐!   还有因为大家普遍反映20:00太晚,所以每天更新提前到18:30,黄金档哦╭(╯3╰)╮   【小剧场】   小苏:远宁,我现在好乖,你对我好一些嘛。   小墨:对不起让我休息一下,你太折腾……   小苏:嘤嘤,远宁还是嫌弃我。   老陈:所以说小宁还是回陈家好一些嘛。   小苏&小墨:你就别添乱了谢谢!   老陈:爸比的心……碎了……   挽风kaze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46章   第20章,上,   苏季以为陈朔只不过是自己来一趟,结果第二天,陈柏岳赫然就提着一堆营养品,站在了病房外。   他不知是不是被法西斯风格的父亲逼着来的,神色有些僵硬,他本人的气质本来就有些阴郁,又顶着这么不大情愿的表情,整个人都快变成一个会走动的暗黑信号发送体。   苏季下意识的举动不是害怕,竟然是想笑,没办法,任谁看到这么一个本该是狂霸邪魅大反派的人,却做着这种给老爹和新冒出来的弟弟拉感情的跑腿活儿,好笑都会多过恐惧。   陈柏岳自己大概也知道,要是把那堆数量颇庞大的营养品给苏季,她肯定是拿不动的,于是干脆在地板上找了块地方放下,才略显机械地抬头说:“小宁,祝你早日康复。”   别说他的动作,就这声“小宁”,也叫得无比干巴巴,不但没一丁点感情,还相当不顺畅,听起来这声称呼绝非出自他本意,大半是被陈朔逼着改的。   苏季想到上次她见陈柏岳,还是那次和墨远宁一起参加的酒会,那次墨远宁还毫不犹豫灌了自己一杯酒,就为了赶走“很烦”的他。   她忍着笑,清清嗓子说:“陈先生,怎么拨冗到这里来了?”   陈柏岳脸上神色不动,目光中却似乎闪过了一丝焦虑:“我来看望小宁,这么多年没机会联络兄弟感情,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补救了,当然要多来一些。”   他说这么一长段话,仿佛觉得很累,说完还小小的呼出了口气,当然幅度很小,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得出来。   苏季之前只觉得这个人虽然长得英俊,但面目阴沉,实在不想跟他多说话,今天却意外发现他竟然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她想起来墨远宁对他的评价是“很烦”,就更感兴趣,要知道能让万事不怎么入心的墨远宁觉得烦,也算一种本事。   墨远宁之前就不是很耐烦跟他说话,现在也没多什么耐心,只是躺在病床上略微勾了下唇角:“陈先生多虑了,我无意去陈家和您一争长短,兄弟之情,还是不用客套了。”   陈柏岳听着就皱了眉,他也出乎意料地没有被他一句话顶走,反而就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好像是酝酿了一番话语,才又接着说:“无论你回不回去,兄弟总是兄弟。”   这句话不再透着僵硬和刻板,语调也舒缓了一些,想必不是被陈朔交待了要说的话,只是他自己的心语。   苏季瞧得有趣,正想在旁边凑凑热闹,墨远宁就抬头看了她一眼:“苏小姐,可否给我和陈先生一点独处的时间?”   自从说了自己辞职后,墨远宁现在都叫苏季为“苏小姐”,就像他们的关系,连老板和下属都不再是,而是两个纯粹的熟悉陌生人。   苏季早习惯了他这样的叫法,也不介意,说了声好,就起身去了病房附带的小客厅,还顺手把门给他们带上。   陈柏岳等苏季离开,又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从未对你有过什么成见。”   他又顿了下,才接着说:“不管是作为一个对手,还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弟弟,我对你都没有恶意的想法。”   墨远宁看着他,终于微微笑了笑:“他是个很严苛的人吧?我是说,老陈先生。”   陈柏岳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奈和茫然:“是啊,我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让他满意。”   上次陈朔在苏康见他,对陈柏岳的评价是“木讷无趣”,其实陈柏岳只是性格偏于严肃,大概是那种天生缺乏丰富情感,又没有可以隐藏本性的人。   论到个人能力,他能在二十八岁时就执掌陈氏,在性格强势的父亲和公司的诸多杂务间斡旋,不能说全无失误,也成就颇多。   墨远宁知道自己那次能设下圈套让陈氏陷于房地产泡沫的危机中,不是因为他骗过了陈柏岳,而是陈朔本人性格太过自信,不愿错失看起来不错的良机,才让他一击得手。   事实上据他所知,当时陈柏岳是力主审慎投资的,却被陈朔骂了个狗血淋头。假如他的对手真的是这个异母的哥哥,他攻陷陈氏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还要更多上许多。   他对苏季说过陈柏岳“很烦”,那是因为他知道作为对手,陈柏岳相当难缠。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更没有什么“孝道”的概念,听他这么说,就笑了下:“如果真想做一番事业,独立创业也不失为更好的选择……你现在可以调用陈氏那么多资源,为什么不找个机会自立门户呢?”   被昔日的对手,现在的血缘兄弟这么说,陈柏岳也没多少意外,他早知道墨远宁对陈家没什么企图,只怕也对他和陈朔没什么感情。   陈柏岳笑了下,他脸上表情缺乏,不笑时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阴沉,笑了后竟意外柔和,和墨远宁自己有几分相似:“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除了陈家和父亲,如果连这个都丢掉,就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了。”   比起陈朔,墨远宁倒还真更愿意和他多谈一些:“不破不立,当然你若有机会让老陈先生对你有根本性的态度转变,也不错。”   陈柏岳点了下头:“但愿如此。”   有时候对手往往比朋友更了解你,他们的谈话并不长,三言两语却都切中要害,陈柏岳又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离去。   墨远宁目送他站起,在他走到门边时问:“陈先生和陈太太,以及儿女的感情如何?”   陈柏岳今年已经三十有二,和同样出身豪门的太太也结婚多年,前年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   提起妻女,他脸上的神情才算真正柔和下来,站住了笑笑说:“算是和睦。”   墨远宁就笑了下:“你看,你除了陈家和老陈先生,并不是一无所有。”   陈柏岳领悟过来他这两句话的意思,笑了一笑,他的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上,又对他说:“谢谢。”   苏季对陈柏岳的印象,显然也远远好于眼睛和鼻孔朝天的陈朔,一直把他送到楼下,才返回来。   她觉得好奇,就问墨远宁:“你们兄弟情深,都聊了些什么啊?”   墨远宁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不能说是刻意冷落,更像是无心间忽视,她问什么他都答,做什么他也不大反抗,完全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他心情不错,就笑了下:“大概是劝他也做点事情让陈朔闹心,这样他就没心思来管我了。”   他这一招祸水东引倒真毒辣,不但想转移陈朔的注意力,还想让陈家人的生活更水深火热一些。   苏季暗暗想幸好她父亲没在外面遗留一个私生子,多年后回来让苏家鸡犬不宁。   她一直想问,就用不怎么迫切的口气试探着:“远宁,你当初来H市,就是想搅得陈家不得安宁吗?”   墨远宁倒也干脆承认:“是,我来H市的目的,就是想让陈朔不好过一些。”   他说着,抬头对她笑了笑:“也许我母亲到死都是心甘情愿,而我也没见过她,甚至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更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如果就让她那么默默无闻地死去,甚至在多年后都没有人替她鸣不平,也实在太过可怜。”   是啊,被心爱的人抛弃,怀着他的孩子远走他乡,最后更是在绝望中死去。   无论怎么看,这个女子的一生都太过悲惨。这样的悲惨,是连不相干的路人看了都会觉得难过的程度,更何况身为她的儿子?   也许再没机会补偿她所遭受的一切,可替她发出呐喊,让当年那个负心的人蒙受羞辱和损失,大概是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他当初刚离开组织,不知道该前往何处,心里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生父生母的故事。   所以他就决定,要去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祭奠那早就消散的魂灵。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座他的父母曾经爱恨纠葛的地方,他遇到了一生所爱。   内心早就麻木,然而每当想起他和苏季,以及他们很可能注定无法完成的相守,他的胃部还会开始疼痛。   那如同是从身体最深处翻涌上来的痛楚,带着太过刻骨铭心的感觉,让他疲于抵抗。   苏季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就看到他的脸色突然又苍白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   她连忙过去坐在病床上抱住他的身体,用手掌心去压在他的胃部,轻声说:“远宁,别太在意那些事……都过去很多年了。”   她以为他是为了母亲的遭遇难过,努力去抚慰他的心结,抱他也更用力了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努力给他温暖:“远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那些都过去了。”   她的掌心是压在他的胃上的,所以她能感受到他开始变冷硬的胃部,在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猛得痉挛了一下。   墨远宁抿紧了唇,没让一点呻吟溢出来,冷汗从他脸侧滑下,这一刻,痛楚蔓延至心底,咸味的汗水流入唇间,是一种苦涩之极的味道。   他却笑了,良久才俯在她耳边说:“是啊,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远宁对他的便宜哥哥,好像有点太好了……咬手帕。   大陈:我又没有虐待过弟弟,他对我好不是正常的吗?   小苏:……哥,我是你弟妹啊,给点面子!   大陈:反正也离婚了!   某谢:一句话噎死人,是陈家遗传特长╮(╯_╰)╭   没救了扔了一颗地雷   青铜羊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地雷嗷嗷╭(╯3╰)╮ ☆、第47章   第20章,中,   墨远宁这次虽然没有做部分切除胃部的手术,但也是开刀了,住院的时间肯定要比上次久一些。   然而就算时间推移,苏季也没有离开一下的意思,天天都在病房里住着,虽然是装潢配套堪比五星酒店的贵宾病房,也是病房,绝对没有在家里舒适。   不过苏季却不在意,她喜欢吃咸辣的东西,现在却要求家里送来味淡养胃的饭食,每天陪着墨远宁喝淡而无味的各色煲汤和煮的太过烂的面食,也不觉得是吃苦。   墨远宁对她的态度始终没什么大的变化,倒是那次之后,陈柏岳时不时会来坐一下,兄弟两个谈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因为墨远宁对陈柏岳的态度都要比对她热络一些,苏季有次在送走了陈柏岳后,回来在他面前嘀咕:“我说你们兄弟之间不要有什么基情吧?你对他都比对我好。”   墨远宁一周后已经能下床自己行走,此刻正坐在病房靠窗的沙发上翻着一本外文版的书,听到她说,就轻笑了声:“总归无论我怎么对你,你总是以为我对你不好。”   他不过随口一说,苏季却听得心脏一阵紧缩。   他们现在会变成这样子,与她始终不肯信任他有莫大的关系,她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中,却从来没想过被一再忽视误解的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又会觉得多么难过。   她走到他身后,强笑了下,就半蹲在他身边,握住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   他的手现在总是透着点凉意,她抓在手心暖了一阵,还是不见好转,就笑着抬头对他说:“远宁,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所以我现在想尽力对你好一些。”   墨远宁翻过了一页书,神色还是无动于衷:“我知道,你是觉得愧疚,想要补偿我一些。”   他这么说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可能。   苏季却想到他那天说出的那句:“你只是不爱我”,她知道现在再去说那些甜腻的情爱之类的话,显得太刻意,但却还是下意识急着表白:“不是的,远宁……我是因为爱你,所以才舍不得你受苦。”   这句话说完,连她自己都一愣,随即她才意识到,他们在一起四年,她竟然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对墨远宁说过一句“我爱你”。   开始是矜持使然,后来则是因为相处已深,她认为没必要再把这种字眼挂在嘴上。   连墨远宁也有些吃惊的样子,眼睛从书上移开,看着她:“苏小姐?”   苏季本来已经不在意他这么生疏地叫她,这一刻却觉得在意得不得了,明明上一句她才对他表白,下一句就又被一声距离感十足的“苏小姐”给打了回来,整个人都觉得生出了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干脆就咬着牙说了:“我知道现在再说这些话有点晚了,可我真的是爱你的,也许是我猜忌太多,醒悟太迟……可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没人能让我这么患得患失,哪怕是忍气吞声,也想补救和你的关系。”   她这一串表白显然是出自墨远宁意料之外的,他罕见地看着她愣了很久。   直到苏季说完了,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试图用目光让他感受到她的诚意和决心,他才带着些错愕的神情转开脸去,侧头清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苏小姐,你是觉得不甘心吗?”   苏季听他言下之意,还是根本不信她的一番剖白,就问:“怎么才是不甘心?”   墨远宁没想到她还能反问回来,自己也有些尴尬,解释说:“或许是不甘心我对你淡了,或者是想我这样的人,也有资格拒绝你……”   明明之前是她千方百计在言语和待遇上挤兑贬低他,现在听到他毫不在意地说出这样的话,她却觉得难受得不行,胸口酸酸地堵得慌,一口打断他的话:“我爱你又不是因为觉得我比你高贵很多!”   她现在觉得委屈,可也知道墨远宁对她的不信任是被不断伤害后,经年累月堆积出来的,所以她是最没资格让他不要再看轻自己的人。   解释不通,说起来又费劲儿,苏季干脆放弃了言语沟通,夺过他手里那本书放在一边,整个人就贴在了他身上。   他这次病了后,她在他面前总小心翼翼,很少有这种豁出去肆意作为的时候。   这次抱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总算动容了的脸庞,顿时像一年不见肉星的饥汗,猛地看到了一整盘鲜香四溢的炖肉,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她忍耐了片刻,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凑上去小心地吻了下他的唇角,那薄唇还是血色淡薄,于是她又多亲了一下。   他们离得很近,所以苏季能感觉到她第二次吻上去的时候,他的长睫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着又去吻他的眼角,他们实在是太熟悉,所以就算墨远宁刻意控制,她也能感觉到他虽然还是没有动作,但呼吸却急促了些。   大好一个美人就放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本来就大大违背了苏大小姐一向的做人准则。   更何况不管情况如何,应该怪谁或者谁的责任更大一些,她还是觉得有些无处宣泄的委屈,所以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更加变本加厉。   她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尽量让声音小小的,听起来甜美一些:“远宁……别再叫我苏小姐了,听起来多伤感。”   她其实只是自己小声抱怨下,本来没指望能得到墨远宁的回答,结果隔了片刻,他却低笑了下:“墨特助或者墨先生,听起来也很伤感。”   她最近本来就很心疼他,听他这么一说,愧疚感真的瞬间爆棚,眼眶都要湿了,伸出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轻声说:“对不起,远宁……那晚你就说了,你也会觉得难过,我却还是那样对你。”   她说的是那天晚上她从顾家回来醉酒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安慰,那时候的事情。   那也是他最后待她温柔的时刻了,他抱着她,对她柔和低语,还让她在他怀里睡着,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一晚睡得很好,梦中仿佛都有他淡淡的气息萦绕。   苏季说完后,墨远宁却有些异样地沉默了,她不明所以,又在他脸颊上吻了下。   他撑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看着她挑唇笑了笑:“原来你知道那晚是我。”   苏季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我那时候喝的有点醉,不过你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我只是拉不下面子来叫你的名字,所以就叫了好多声‘清岚哥哥’,那晚的很多话,我也是对你说的。”   她说到这里,想起来那一晚似乎说过一句“你这么坏,我怎么会爱上你……”,脸颊有点发红,连忙说:“远宁,我现在当然不觉得你坏了……但我还是爱你。”   她一边解释,一边还拉住他的手臂,轻晃了晃:“远宁,我真的知道是你,别人我是不会让他那样抱我的。”   她说着,又想起来那晚自己就发现他胃部在疼,结果她第二天还是因为要故作矜持,没有及时去关心他。   假如她能早点放下那些不必要的自尊,他就不会伤心难过,病情也许就不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她在不知不觉中亏欠了他太多。   墨远宁看着她,突然轻笑了一声,苏季看着他的笑容,就觉得里面的意味太复杂,却绝不是轻松或者释怀。   她还想继续说,却被他站起身后推开了,他也不再看她,甚至不再去拿被她抢走的那本书,就径自向外面走去。   苏季吓了一跳,几乎以为他要一气之下离开病房,忙跟过去拉住他手臂:“远宁,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气你的。”   他却毫不留情地将手抽了出来,回头看着她,神情终于不再是这些日子来的冷漠淡然,而是带着几分冷笑:“苏小姐哪里用得着我原谅,请找你的‘清岚哥哥’去吧。”   苏季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捅了马蜂窝,墨远宁看起来已经放弃了他们的感情,但一直以来,他的醋意和占有欲却绝对不小。   之前他们一起去温泉度假,他都能用喝酒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式,把苏季的注意力从顾清岚和苏禾身上转移过来。   更别提让他知道先前那次,苏季是明知道自己被他抱着,还不停喊着“清岚哥哥”。   她一面偷偷后悔,暗骂自己蠢,还不如就这么瞒着他算了,一面又不敢让他气得又胃疼,只能走上前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双手都放在他胃部的位置捂住,她说了有史以来最没骨气的一句话:“对不起嘛,别的男人哪里有你好,那胸肌和腹肌不用看,就甩他们几条街了。”   墨远宁可能是一时气糊涂了,竟然接了一句:“你还真想过要看人家的。”   苏季这时候要是不懂得顺势而为,那就白长了一颗脑袋,她立马就笑眯眯接了:“不想看,就要看我们家远宁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昨天没按时更新,那是个事故,我很开心把稿子放到存稿箱里,然后没设置发布时间,就出去吃饭了……ORZ   还是每天18:30更新,会尽量保持哦。   【小剧场】   小苏:美人有娘家了就是不一样,脾气大了,好难伺候啊。   某谢:你也可以不伺候的。   小苏:那美人就更要回娘家了,我不敢嘤嘤。   老陈:什么回娘家,以后我孙子一定要姓陈!   某谢&小苏:先把儿子搞定了再说吧谢谢!   亓衍扔了一颗地雷   亓衍扔了一颗地雷   zimiao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48章   第20章,下,   苏大小姐委屈自己插科打诨了一场,墨美人还是把他自己给气着了,过后就重新躺去病床上,连家里送来了他最喜欢的鸡汤细面,都没心思吃一口。   苏季只能继续去哄他,坐在床边轻摇摇他的身体,“远宁,你可以骂我几句啊,千万别生气。”   墨远宁是平躺着闭着眼睛的,虽然在生气,他倒还保持了睡美人在水晶棺里的标准姿势,闻言只轻哼了声,连动都没动。   不主动配合的墨远宁从来都难搞之极,苏季越发觉得头疼,在无从下嘴了一阵后,只能抬手去摸他的脸颊,然后胡乱感慨:“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被人一边摸脸颊,一边念酸诗,这种体验一点都不好,如今傲娇属性全开的墨远宁怎么可能让她为所欲为,终于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接着就翻了□,留给她一个背部。   可天纵英才、算无遗策如墨公子,也会漏算一点,那就是苏大小姐如今的节操。   他翻了身后,病床一侧就空出了一块不大的空间,苏季竟然就脱了鞋贴着他的后背躺了上去。   墨远宁能感觉到她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背上抵住,接着似乎整个身体都贴了上了,他是真的有些无奈,勉强开口说:“苏小姐,这张床不大。”   苏季有些委屈地应了声,又说:“你又叫我苏小姐……”   她的声音委实太可怜,弄得他以为再冷言冷语下去,她就会哭出来。   终究对她狠不下心,他只能闭上眼睛,努力忽视背后那个发热的温软身体。   可她似乎没打算就此放过他,隔了一会儿,手指就在他背后的衣料上滑来滑去,力道很轻,透过衣料传递到他的肌肤上,就更像瘙痒。   他努力忍耐了一会儿,她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手指头甚至已经滑到了他颈部赤裸的肌肤上。   他只能叹了声:“别闹。”   苏季却变本加厉,凑过去把头放在他肩膀上,俯在他耳边说:“叫我小月。”   这般厚脸皮要求人家称呼小名的人,还是那个矜贵到四年都不说一句“爱”的苏大小姐吗?   她手指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墨远宁只能在沉默片刻后,认命般地说:“别闹,小月。”   苏季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把手臂伸过去揽在他的腰上抱住。   她嗅到了他颈中熟悉的清爽味道,如今带着点医院的消毒水和药剂的气味,也没有丝毫影响好闻的程度。   于是她又向他的方向靠拢了一点,像一只小猫,拼命向着暖炉的方向贴近。   她其实心里是清楚的,她和墨远宁的事情,远比表面看上去复杂。   她和他的感情,已经变成了一场苦恋。   如果你爱着一个人,又怎么会觉察不到他身上的异常?   她能感觉得到,他想要离开,无论原因是什么,离开后他又将去哪里……总归他是想彻底离开的。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那专业侦探都无法查到蛛丝马迹的过去,也许他还有办法,让今时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变成另一个过去。   也会无迹可寻,也会变成他的人生中,另一段被尘封的秘密。   可她还是没有办法就此放手……一个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机会,在最后关头,醒悟过来自己所爱的人到底是谁?   一个人的一生中,又有几次机会,可以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倾心相爱的人?   “远宁……”她抱着他,努力让自己和他贴得更近,“不要忘记我好不好?不要忘记我是爱你的……哪怕我在你面前多么糟糕。”   她说完又等了很久,可始终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知道他是清醒着的,除了支撑不住昏倒外,他从来不会比她先入睡。   她最后只能隔着衣料,吻了吻他的肩膀,小声重复:“远宁,我爱你。”   声音里透着连她自己都不知深浅的坚定。   无论苏季再怎么努力,墨远宁对她的态度也没有再进一步。   他被逼着不再叫她“苏小姐”,也尽量不用冰冷的表情去对着她,但更加温情的相处模式,在他们身上似乎已经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   墨远宁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期间方宏打了个电话给苏季,表示墨特助的带薪假期已经都休完了,接下来就是不带薪的病假,还有他的辞呈,按照流程也早应该批准了。   苏季头疼地听着这些事情,最后说:“没事,大不了我把董事长让给他来做。”   方宏果然即刻就闭嘴了,前上司现下属,马上就有可能又变成上司,对他来说压根不算冲击,只用了一秒钟就接受:“好,祝你成功,苏总。”   苏季还没回过神,他就果断把电话挂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再也不想理老板的“家务事”。   她接电话的时候,是特地去了外面的客厅的,结果回到里面后,墨远宁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她:“方宏?”   他现在真的已经是离职后的状态了,不但叫过苏季“苏小姐”,连方宏也直呼其名。   苏季不好隐瞒,点点头:“是啊,说你的假期。”   她不想提辞职的事,墨远宁却正等着这个消息,还心情不错地笑了下:“我这个月的工资大概要扣完了,不过没关系,报销的医药费早就回本了。”   他这次在医院用掉的治疗费用,苏季当然没有提过要他自己承担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苏季就想起来自己上次竟然还想让他自己负担医药费,顿时对自己的悭吝有些脸红:“别提那些了……你不愿意做助理,苏康还有其他职位留给你,总之不会没有你的位置的。”   她是希望墨远宁能随口问一句什么位置,这样她也好顺势而为,把他再“聘请”回来。   可墨远宁似乎早就识破了她的意图,听后只是微微一笑,根本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只笑着说了一句:“方宏这个人还算不错,虽然笨了点,守成还是可以的。”   苏季也笑笑,连连点头,不知道改为方宏默哀,还是为自己默哀。   在医院里住了两周多后,墨远宁终于见到了一个早该出现的人。   说他早该出现,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他只知道会来一个人,却不确定会来“哪一个”。   那人来时正是一个午后,苏季上午忙着照顾他输液,后来又喂吃午饭,忙完后才去里面的休息间午睡,所以他走进来时,病房里只有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墨远宁一个人。   墨远宁睁开眼看到是他,也没什么惊讶,仅是挑了下唇:“果然是你。”   房间里那个穿着医生服饰,目光中却没有丝毫救死扶伤的悲悯,唯有一片冰冷杀意的混血年轻人于是也笑了:“当然是我。”   他就是一年多前,当苏季被关在地下室时,出现在墨远宁身后的那个组织的杀手。   据Lin说,是在墨远宁离开后,成绩相当优秀的一个年轻人,可惜……距离当年墨创下的记录,他始终只差一点点。   站在墨远宁面前,他笑了笑,那笑容和墨远宁完全不同,透着点肆意的邪气:“正式认识一下,我叫Merle。”   墨远宁却根本没从沙发上站起来,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突然笑了:“原来如此,连名字都会让人想起我。”   他在组织里的代号,一直都是中文的“墨”,虽然所有人都会尽量用靠近中文的发音去称呼他,但难免有一些人的发音不那么标准,有时候听起来的确有些像“莫尔”。   他不说还好,说完后Merle的神色果然瞬间扭曲了一下,他收拾好表情,又笑了下:“我不介意让你血溅在这里,前王牌。”   墨远宁这才站起身,他们说话的声音一直不大,里间的苏季还在睡觉,没有觉察,他也没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就说:“去天台吧,那里没人打扰。”   可能是上次苏季受伤昏倒在地上时,墨远宁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让Merle印象深刻,他现在毫不在意这个中国女人,轻笑了声,压住眼底嗜血的**,就当先走了出去。   贵宾病房本来就在大楼靠顶层的位置,他们出来后没有走会被人发现的电梯,而是从楼梯间绕到了天台上。   这栋病房楼原本就以单人病房和贵宾病房为主,人员稀少,再加上这里的天台基本是废弃的,除了几个备用的储水塔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他们上来后,Merle就很快从袖子里抽出了他惯用的匕首,他体内的好战因子早就叫嚣不止,连唇角都不自觉扬成一种略显狰狞的弧度,回头看着墨远宁:“在中国用枪太不方便……不过近身搏斗我更喜欢。”   墨远宁还穿着医院统一给病人发放的衣服,那是纯白色有些类似中国古代中衣的设计,一侧有系带,交领的领口也略大,谈不上美观,只是方便穿上和脱下。   只是他现在人很消瘦,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有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站在那里也只笑了下,相比Merle的剑拔弩张,他倒还是一派闲雅:“冷兵器也是武器,看来你是不准备让我也找一把武器了。”   Merle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本来就眼球充血,这时候更加不再犹豫,干脆利索地向他攻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M:别看我名字里有M,我可是个S!   小墨:不过就是个想要超越我而不得的小破孩罢了。   小M:半年里住了两回院的渣渣,等我完虐你呵呵!   小苏:谁要虐我家远宁?妈蛋皮鞭抽他!   小M:……女王大人~\(≧▽≦)/~   众人斜视:刚才是谁说自己是S来着?   江江扔了一颗地雷   天铃鸟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49章   第21章,上,   组织里的近身搏斗训练,非常的简单粗暴——实战。   教练和老师只负责教授基本的搏击技巧,接下来就是大量的实战,受训练成员之间的厮杀,只要是行之有效的,任何动作都会被允许。   这是所有成员的入门课之一,也是最基础的技能,毕竟一个杀手,并不是在所有的时候,都能保证自己手上或者身边有武器。   在一部分情况下,他们甚至手无寸铁,这时候搏击的技能,就是一个人生存的最强技能。   而据说自从组织成立以来,在这门课程中表现最优秀的人,就是墨。   他能够在十六岁时,徒手解决三个以上的强劲对手,说他是天生的格斗师,也毫不为过。   所以就算手上多了一个武器,Merle进攻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松懈和犹豫,他直奔要害而去。   那划向咽喉的一刀当然被轻易避开,紧接着的肘击和侧踢也被格挡,墨远宁的格斗术是从少年时练起的,并不是硬碰硬的力量型,更偏重技巧和柔韧。   Merle几次进攻,不是被他挡开,就是连衣角都没摸到一片。   假如Merle自己是另一流派的倒还好,偏偏他也是亚洲人的体格,体型偏消瘦,走的同样是技巧型的路子。   在组织里,就会被教练有意无意拿来和墨对比,现在就更加郁结。   他急躁冒进,出拳就不再留后路,几下过后,肌肉骨骼相撞的“砰砰”声就回响在天台上。   天台上虽然有几个水塔,但地形依旧相当开阔,足够他们腾挪闪避。   他们锤炼的都是杀人的技巧,每一招只要不放空,就会对对方造成一定的伤害,决胜也不过是几分钟之间的事。   当Merle觉察到自己的拳头又一次挥空后,他的脖颈就被肘弯牢牢锁住……他没再动,这种姿势他很熟悉,属于一击绝杀,墨远宁的手臂只要再稍稍用力,他的颈椎就会被干脆利索地拧断。   他就保持着不动的姿势,隔了一会儿,呵呵笑了出来:“墨,你果然还是不敢杀我……直接和组织作对。”   墨远宁在他身后,听了后就轻笑了一声:“你也不敢杀我……直接和组织作对。”   这次Merle沉默了,他的脸颊刚刚被腿风扫过,口腔里都破了皮,于是就淬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大小姐怎么会留着你这种人的狗命!”   组织里的人提到Michelle,大都直呼姓名,他却叫“大小姐”,透着一种敬畏和仰慕。   墨远宁松开扣着他脖子的手臂,退开两步笑了下:“无论Michelle做了什么决定,你都要遵守……质疑是你没有的资格。”   Merle还是对他有所戒备,获得自由后立刻就退开几步,转身和他远远对峙,他脸上挂了彩,神情显得更加阴鸷:“大小姐只说了不能伤害你,没说过不能伤害你身边的人。”   墨远宁看着他无所谓地一笑:“所以……那些人里随你喜欢,挑几个出来杀一下?”   组织对墨远宁仍有所控制,Merle当然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从关系冷淡的前妻,到本来就是他报复对象的爸爸和哥哥。   这几个人里,他无论想伤害谁都易如反掌,可看墨远宁的样子,说不定杀了那几个人还正中他下怀,替他省了不少力气。   想到这里Merle只能冷笑几声,脱□上的白大褂,随手扔在天台上,拉开楼道的铁门,下楼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墨远宁才抬手按住自己手臂上那道伤口。   他当然不会任对手持有武器太久,开场没多久,他就将那把匕首从Merle的手中踢飞。   但在那之前,锋利的匕首还是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他现在按下去,觉察到满手濡湿,才暗暗庆幸身上的衣服虽然是白色的,但好歹宽大且并不贴身,要不然这一大片血迹当时就会晕染出来。   也许就让Merle看出了机会:他是因为严重胃出血住院的,再流了这么多血,怎么看都是勉力支撑的强弩之末。   可即使他凭借毅力和经验,战胜了Merle,也成功让他离开,他现在也渐渐感觉到再度失血带来的麻烦。   眼前有些昏黑,力气也在不停流失,他握了握拳,勉强走到楼道的铁门处,只是拉开门走出去几步,他就差点栽倒在楼梯上。   只能扶着一旁的墙壁,缓慢坐下来,他能感觉到手臂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虽然没有伤到大的动脉,看起来也碰到了其他血管。   他微微调整着呼吸,估计着剩下的力气还能够他走多远,接着他就又想到……这样的流血量大概是不会死的。   但假如他没有移动到可以呼救的地方,又一直没有人发现他在这里,那么他也许会变成一个死在医院病房大楼里的悲剧的家伙。   这么想他突然就又觉得眼下的情况有那么些可笑了——如果深陷困境的人不是他,那么就更加好笑了。   失血状态下,他对时间的估计有点模糊,可能是过了几分钟,他就听到,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着一个焦急的声音:“远宁!远宁你在哪里?”   那是苏季的声音,她不知道已经找了他多久,原本柔丽的嗓音里都有了些破音,听上去更加急切,透着浓浓的担忧。   他想开口回应,却只低低地咳了几声。   刚才Merle挂彩不少,他虽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又不是古代高手过招,讲的是一击制胜,所以免不了各自带些小伤。   Merle知道他因为胃出血住院,当然就出拳刁钻,除了头部和胸部的要害之外,他的腹部也是Merle重点攻击的对象。   他纵然挡开了大部分,但总归也有一两下是扫到了的。   坐下来后,他早就察觉到胃部只怕又出了状况,他喉间的淡淡的血腥气,不仅来自于外界,还有些是从腹腔里面翻涌上来的。   身体软弱无比,就算勉强做了点什么,也有更加严重的后果在等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叹声气。   但就是那两声低咳,他很快就听到有脚步声急迫地在靠近,他低着头,视线并不大,于是就只看到她的腿和脚。   她连袜子都没有穿,仅是光着脚套在鞋里,可想而知出来得有多么匆忙。   接着他的身体就被她抱在怀里,她的声音都发着抖:“远宁……你怎么了?”   他不知为什么,在她怀中的时候,总会出乎意料地软弱,之前是如此,现在也没有改变。   好像他知道,在她那有些消瘦的肩膀上,可以放得下他身体的重量,又或者干脆是,哪怕在她怀中死去,也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小月……”他没有干净的手可以用,就用额头抵住她的,微微勾了唇,他轻声说,“不要放开我。”   他其实想说,这么多天来,没有一句冷言冷语是出自本心。这样被她照顾着,再多的怨气也早就消弭。   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想要怨恨她,一切现状,不过皆是出自他的选择。   是他选择来到H市,继续那一场没有结束的上代恩怨。   是他选择和她结为夫妻,又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和她离心离德。   是他到了离婚这样的地步,还是没有试图对她坦白解释,才让她不得不一次次违背自己的本性,做出残酷的事情,说出刻薄的话语。   他明明是知道的,从他在那间咖啡店里偶遇她开始,到后来三年间相依相伴的生活,都让他明白,她是一个心地多么纯白,待人多么善良的人。   是他的出现和自负,给她染上了其他的颜色。   可即使再多的悔恨和无奈又如何?他依然是逃不开那张生死的大网,依旧必须自己去面对所有的黑暗。   “小月……”所以他第二次叫她,对她笑得更加用力了一些,“放我走也可以,只是……不要忘记我。”   苏季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她不过是睡了一场午觉,睡梦中却像是一直被什么追赶,出了满头大汗,没过多久就被梦魇惊醒。   再然后她从休息室里出来,就看到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看了下墙上的挂钟,距离她去里面睡觉,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为什么好好在病床上躺着的人就不见了?   她知道墨远宁最近对她一直冷淡,但她也同样知道,他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连个招呼不打就擅自离开——她会担心的,他知道。   抱着一线希望,她跑去问楼层值班的护士,得到的却是他从未从电梯方向离开过的答案。   这个楼层没有洗漱间茶水室之类的地方,全是一间间封闭严密的病房,他又能去哪里?   他又去楼梯间做什么呢?在她毫无头绪的时候,好在一直坐在楼道接待处的护士有观察情况,告诉她病人可能是和一个医生去了楼梯间。   于是她又跑到楼梯间,大楼有十几层,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从这里下楼了,还是去了更高的楼层,她上上下下跑了几层楼,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最后她顾不得会制造噪音,在楼道里放声呼唤他,几声过后,听到的却只是不注意去倾听,就会忽略掉的虚弱低咳——来自更高的楼层。   她拼了命地跑上去,就终于看到了他。   他垂着头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身体都依靠在墙壁上,左手臂在流着血,垂着的手指下,甚至已经积了一小滩血迹。   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又在这里受苦,只能俯身去抱住他,用力地想要感受他的体温。   但他却低声叫了她“小月”,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对她露出近似温柔的笑容,他说着“不要放开”,却又在说“不要忘记”——和她曾说过的一样,不要忘记。   只不过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远远没有承载着如此多的悲伤。   仿佛是早已知道,不可相守,唯有不忘。   所以那话语中的眷恋,明明是那么柔和的,却又如同可以刺破心脏般锐利,足够镌刻到灵魂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小M,大家有呼吁你做男2,对此你怎么想?   小M:那自然是因为本大爷魅力无双,就出场那么几分钟,就秒杀那些大叔无压力。   某谢:唔,虽然我也基本赞同,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那些大叔”指的是谁?   小M:当然是前王牌那种啦!   小墨:……导演我提前杀个龙套不犯法吧?    ☆、第50章   墨远宁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失去直觉,但却没有办法走到楼下去。   苏季下楼去喊了医生和护士,又抬来担架,才把他移送到了病房里。   他手臂的伤口并不严重,因为凶器足够锐利,切口平整,缝合起来后,反倒没有留下疤痕的隐患。   只是他的静脉血管的确被割破了,失血不少,整个人更加虚弱,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医院给他安排了输血,接着就是为什么病人会在医院里割破手臂,而且是称得上严重的伤口,   Merle的匕首当然被他自己带走了,医院苦找凶器无果,去问墨远宁时,他就淡笑着说,只是自己偷上天台透气时,被天台上的铁架子刮的。   这话说出去连谁都糊弄不了,可他就这么坚持了这种说法,无论怎么问,都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说只是自己刮的。   他那种苍白的脸色,也没人敢逼问,只能就此作罢。   至于他有可能再次胃出血,医生检查了一遍,说情况不是很严重,只有少量,但因为他手术创口还没长好,所以伤口处也有一些崩裂,还是又缝了针,进一步观察情况。   主治医生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虽然没有多说话,但看神情明显是觉得这是病人自己不爱惜身体,态度没有好到哪里去。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让护士留下来时刻关注病人情况,就离开了。   他手臂上的伤口被纱布包着,苏季就坐在一旁,一直握着他的手,她时不时会旁若无人地抬手抚开他额头被冷汗沾湿的碎发,神情专注无比。   墨远宁没有对她回应太多,但当他目光转到她的脸上,总会有那么片刻的停留。   那些他在虚弱中说出的话语,纵然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瞬间就破灭掉,可还是留下了痕迹。   苏季最后吻在他的面颊上,轻声说:“休息一下吧,远宁,我在这里。”   这句话如同带着魔力,他没过多久就合上双目,只有长长眼睫,在眼窝上投下淡淡阴影。   墨远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阒静的深夜里。   苏季还坐在他的床前,握着他冰冷的手,她感到他的手轻微的动了下,然后她连忙抬起头,就看到他缓慢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还陷在梦境中,他的目光还带着些怔忪,却在看到她的脸后,立刻就流泻出了满溢的柔和,她看着他勾起苍白的唇角,对她轻声说:“小月……”   他终于又叫了她“小月”,自从他在天台上这么叫了她之后,有些什么东西,就像从深埋在地底的盒子里被放了出来。   于是在初醒的时刻,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叫了出来,好像那些痛苦的回忆只是一个幻梦,梦散去了,她还是他的“小月”。   她想要回应他的呼唤,但她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她就看到那正温柔看向她的双瞳中,逐渐浮上了其他的光泽。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那里面分明没有丝毫的痛苦和挣扎,只是像一片水波潋滟的清澈湖水,却在逐渐龟裂碎去,最后只剩下满地废墟。   他略显僵硬地侧过头去,轻声咳了几下,当他再将目光转回来,苏季就又看到了他这几天最常见的目光,平静又克制,彷如镜面般毫无波澜。   苏季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一点,她突然觉得害怕,他明明就在她身边,虽然是在医院里,但这些天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在离婚后,他们很少会有这么长久的亲密相处。   可她却还是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他,他离她那么远,几乎是在一条巨大河流的对岸。   墨远宁也逐渐觉察到了自己的手正被她握着,他的神色还是没有变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并开始对眼前的形势进行判断。   苏季看到他又笑了下,这次的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尴尬,他的声音还是不大,带着些喑哑:“我失去知觉了?对不起,实在抱歉。”   苏季没有回答他,她在这时光流转的刹那间,感到她似乎失去了什么,不是此时此刻才开始失去的,而是远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就已经不断失去了,她竟然就那么毫无察觉。   等了一阵,还是等不到她的回答,墨远宁的眼睫就微垂了一下,他的神色还是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却刻意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良久,他终于自嘲般又笑了一笑:“是我的错……我不该乱跑。”   苏季没说话,只是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落下去,流过她的面颊,又落在床边的织物上。   她已经有好几次想要落泪了,都强自忍住。   她没办法忘掉那个画面,她焦急着要找他,听到他的低咳后,冲到楼顶,就看到他一个人靠着墙壁低头坐着。   她能看到他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鲜血,但瞬间的工夫,她没能看清那是哪里的血,更无暇猜测是怎么沾到了他身上。   她只看到天台漏进来的细碎日光中,他脸色苍白,白衣被鲜血沾染,仿佛是早已昏睡过去,而这幅影响,又随时都可以乘着光亮消失。   那个画面像是在一瞬间,就被刻到了她的心里,心脏里涌上来的刺痛,让她无力招架。   她从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心疼一个男人,心疼到整个心脏都是疼痛的,仿佛她已经病入膏肓,无法再呼吸。   像是要把被压抑住的恐惧和悲痛都哭出来,她就在他面前一直哭,哭到后来,也不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极力压抑的哽咽。   墨远宁像是看了她很久,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再次开口:“小月……我虽然不能很快出院,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了。”   她以为他是要劝她不要担心他,忙抬起蒙着水雾的眼睛看向他,小动物般楚楚可怜。   墨远宁的语气也更放柔了一些,他还是没什么力气,声音柔了后,更是低微:“小月,我没什么事情可以为你做了”   苏季一瞬间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更加茫然地看着他。   他却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想法,努力对她又笑了笑:“你别担心,方宏会帮你的,家里的事情,也有孙管家不是吗?少了我之后,你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改变”   他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可他却不是很清楚她的恐惧来自何方,只能尽力从事实上去开导:“陈家不会继续为难你的,假如他们有什么动作,怎么对付的方法,我也告诉方宏了,短期内不会出现问题的。”   这次苏季总算懂了——他醒来看到她哭红了眼睛,握着他的手坐在他床边,是因为她害怕他离开后,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改变。   他从来没想过她这样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他以为她会这么对他,只因为她还有事情要他去做。   苏季一直在落泪,这时却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荒诞的,而造成这种荒诞的最大因素,竟然是她自己。   她不敢再放开心怀去对待他,也不敢直视自己对他的感情,于是她仍旧像原来那样,对他百般讽刺,冷眼旁观他忙忙碌碌,做好那些繁重又耗费心力的工作。   她彻底陷在她给自己划下的牢笼中,以为只有她的痛苦才是痛苦,她居然从来没有试图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过。   那么长久的冷漠对待,她甚至没有想到要给他一点希望。   所以他才始终不肯相信,她是真的爱他,没有任何企图地,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她的家族,也不是为了她的公司。   可即使被她这样刻意忽略抗拒,他还是站在她身边,在神志刚恢复的时候,就只想着要去开导她。   她俯身过去抱住了他,他还躺在床上,所以她只能尽力将身体靠上去,将头埋入他的肩膀。   她听见自己的哭声了,带着点压抑,却又肝肠寸断。她想要说点什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说话。   苏季实在哭了太久,最后连墨远宁也有些无从招架。   他刚醒来实在全身无力,也只能头疼地低声重复:“小月,别哭了。”   苏季摇摇头,将脸埋在他的手臂间,小动物般去轻轻蹭着他的身体。   深夜里医院很安静,能听得到窗外的风声,现在是冬天,万物萧瑟,H市的寒冷也早就降临。   墨远宁安慰她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又怕她真的哭到脱水,只能想了下,转移话题:“小月……你发现了吗?快要下雪了。”   苏季听了半天“别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同的,果然抬起脸看着他问:“为什么?”   墨远宁见她上钩了,就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我在天台上闻到了,风里有雪的味道。”   苏季有些惊讶地将哭得红肿的眼睛长大一些:“真的能闻到,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眼皮红肿了起来,鼻尖也红红的,样子太可爱也太好笑,墨远宁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他一笑,就带动了腹部的刀口,就又咳了几声。   结果他自己眼角也咳出了一点水汽,平复了一下,才带着笑容说:“当然是骗你的。”   苏季刚刚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现在眨了眨眼睛,才有些回过味来:“远宁……你开我玩笑!”   墨远宁只是又笑着转过头去,他倒真不是纯粹开玩笑,除了近身搏击外,他的另一个长项是远程狙击。   那是一种相当枯燥且需要毅力的工作,每个狙击手都需要对天气和风向的变化非常敏感。   而在户外埋伏的次数多了,有经验的狙击手,真的可以感觉到空气湿度和温度的变化,从而判断出未来几天会不会有雨雪天气。   不过他现在说出来,真的也大半是为了逗苏季转移注意力。   又眨了几下眼睛,苏季也猜出了他的用意,她干脆小心地去挤到病床的边缘,紧贴着他的身体:“你开我玩笑,所以罚你让我抱着!”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试图挤到他这张不大的病床上了,墨远宁手臂上连着观察他脉搏和心跳的仪器,连忙无奈地向一旁挪了点:“小月,我们是在医院。”   苏季可不管,她侧头看他身上的仪器没有被蹭掉,就心安理得地把头放在他肩膀上:“怕什么,这医院苏家又不是没有股份。”   对于这种理直气壮的土豪,墨远宁还真是只能甘拜下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我觉得我好久没肉吃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某谢【斜视】:人还在医院里,肚子上还划了一刀,胳膊上也伤了一刀,你倒真有脸提这个?   小苏【叹气】:可我天天跟远宁在一起,我就算不提,远宁憋坏了肿么办?   某谢:唔……关于此事,小墨你怎么看?   小墨:……其实我可以。   某谢:大拇指,不愧是我儿子!    ☆、第51章   墨远宁说过快下雪了,两三天后,本来晴朗的天气转阴,接着在一个午后,天空中就飘荡起了零星的雪花。   H市地处北方,冬季漫长且寒冷,所以每当下雪的时候,空气中会有一种格外凛冽的味道。   苏季现在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她连晚上都不回休息室睡觉了,要么就窝在沙发上,要么就挤在病床边上。   沙发又不大,墨远宁怎么能看她在那上面睡,只能叫她过去,她还很委屈地说,“远宁,你不会再突然消失的对不对?”   墨远宁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我好像还没有突然消失过……”   苏季大力摇了摇头:“不看着你,你就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然后带着伤回来。”   这种事情在他们的四年婚姻,以及离婚后的半年多时间里,统共也只发生了一次吧?   墨远宁觉得无奈,只能抬手去揉揉她的头发:“下次会告诉你一声的。”   苏季拉住他的袖子:“还是带上我一起吧。”   她说的容易,可她又不是什么很好带走的小孩子,她身后偌大的苏家企业,还有她的身份和家人,哪里是说丢就能丢的。   墨远宁就笑笑说:“带你走,浪迹天涯也可以?”   没想到苏季真的很认真地回答:“嗯,浪迹天涯也可以。”   墨远宁实在不觉得这个问题可以继续讨论下去,干脆就不再做声。   病床不大,他是背对苏季侧躺着的,苏季像之前那样,把身体贴在他背上。   她过了一会儿,又自己说:“远宁,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她说的应该是那次在咖啡馆偶遇,墨远宁都要睡着了,声音里也有了些慵懒,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什么?”   苏季轻声说:“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她刚说完,墨远宁就低笑了起来,胸腔里传来微微的震动:“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印在烟盒子上的诗。”   苏大小姐一不小心暴露了某些经历,噎了一下后说:“哼!”   结果墨少爷还不肯放过她,带着笑意追问:“你老实交待吧,什么时候偷偷抽过烟?”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苏季只好老老实实说:“读大学的时候,班上有女生抽烟,带我抽过几次……除了你之外,没人知道,我爸爸和哥哥都不知道。”   联想到她跟自己认识的时候,都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她读大学时候的这番“劣迹”,估计是没敢给苏伟学和苏禾知道的。   墨远宁笑得腰腹上的伤口都有些被牵动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苏大小姐,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他们依偎在一起时间久了,这几天苏季也有胆子对他动手动脚,手臂就绕过去环抱住他的腰。   病房里自然暖气充足,但在严寒的冬季,温暖的**仍旧能带来莫大的安慰。   现在是深夜,四下寂静无声,窗外似乎都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苏季跟他说了一阵话,也有些困了,就闭上眼睛,听着他沉稳又均匀的呼吸。   她安静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话:“远宁,我也没有想到,我后来会这样爱你。”   她在说的,还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事,那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一个会一口气喝干杯中的咖啡,把外衣是否整洁,看得比身体还要重要的人。   那时的他,在她眼里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深莫测,那时的她,也还没有准备把一条艰难的路,走到尽头的决心。   墨远宁也又沉默了很久,才说:“小月,你会后悔的……因为爱我。”   苏季笑了下:“没关系,我早就后悔过了。”   后悔了,挣扎过,还是逃不开。   所以她想,既然墨远宁是她的劫数,那么她愿赌服输。   大雪下了两天多才停下来,接着又是漫长的等雪融化的时间。   户外太冷,所以就算是医院的庭院,包括上次墨远宁出事的天台,苏季都严令他不能去。   每天闷在病房里无所事事,苏季干脆决定利用墨远宁名义上还在公司任职的时间,让他教自己怎么运作资本。   这的确不是一天两天能一蹴而就的东西,不过墨远宁倒也尽职尽责给她讲解。   这天下午,两个人就在病房里靠窗的沙发上坐下,开始上课。   如何分流资金,如何保证现金流顺畅运行,墨远宁一边用手指着屏幕,一边给她解释那些复杂的名词,他说了好一阵,才注意到身边苏季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似乎连动都没有动过。   忍不住轻叹了声,他对她笑了笑:“小月,我说的你听了吗?”   苏季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什么?”   墨远宁十分无奈,只得又笑笑,他其实是有些胃疼的,为了给她解释事情才从病床上坐了过来,没想到她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里发呆。   苏季被提醒了后脸色就有些发红,她偷瞥了眼墨远宁脸上略显无奈的神情,抬手拉住他的袖子,又小心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下,才小声说:“远宁,对不起……”她说着,还顿了下,“你太美,我不小心看呆了。”   墨远宁这才觉得被她气得胃更疼,她自己跑神,竟然还抬出他做挡箭牌,他轻吸口气,决定不再理会她:“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再找个时间……”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双唇就被柔软温暖的唇瓣堵住。   苏季吻的很专注,她把自己的身体也都贴进了他的怀里,她用力地拥抱着他,直到深吻结束才稍稍松开。   隔了一阵,墨远宁才听到她在自己的怀中靠着,轻声说了句话:“远宁这么美,这么好,我却没有好好珍惜,我真是罪有应得。”   她这些天实在太频繁示爱,墨远宁也有些麻木,现在又正有些火气,就勾唇笑得有些冷:“苏小姐不用这么说,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值得您珍惜的地方。”   苏季不喜欢听他这么贬低自己,想了一阵,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于是就说:“反正你的外表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种,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喜欢看着你。”   这可以解释她在两个人决裂后还是让自己回苏宅和苏氏,还有她现在还是对他继续纠缠不休吗?   墨远宁简直要无言以对了,只能气得笑:“我可以介绍很多样子跟我是一类的……”   这个时候的苏季简直福至心灵,飞快地说:“你在我最喜欢的那一类里又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   墨远宁这是彻底无语了,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你要是只把我当海报收集,我建议你换下胃口。”   他是气急了才这么说,苏季却只听出了他话中的拒绝。   她这些日子已经习惯被他拒绝了,这一刻还是觉得难过,胸口有些发酸,她轻吸了口气,才勉强笑了笑:“你就是不相信我一直都爱着你,我有什么办法?”   她情绪低落得太明显,连墨远宁的火气都消了。   他终究还是没办法看她那样伤感,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我相信你。”   苏季忙抬头,一双还含着水光的眼睛中,已经充满希冀:“远宁,你真的信我?”   墨远宁只能安抚地对她点头,他又怎么会不信?他知道苏季从来不擅于说谎,哪怕是他们各怀心思的那一年中,她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可眼神中的厌恶和轻蔑却出卖了一切。   只不过他不信她对他以前的所有作为都可以不在意,也不相信她将来仍会如此对他。   人心都是最善变的东西,苏季或许现在是真的觉得她很爱他,但她当初也不是没有爱过他,后来那些爱也并不是没有转化成恨。   他们之间有太多秘密,她对他没有信任,也没有真正的了解。   虽然造成这种状况的责任不在她,但却导致所有的情感就像是水上的浮萍,无根可依,注定还会消散。   他现在贪恋着她的关怀和爱护,可他同时也知道,这些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消失。   苏季还是充满期盼地看着他,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有些欲语还休。   他还是错过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枯燥的电脑屏幕上:“要不要我再讲一遍?”   墨远宁真的住院了快一个月,他之前大伤了元气,身体好转有些缓慢,苏季也坚持让他继续在医院里,所以就这么不知不觉,就快到了农历新年。   苏季不想提之前他的那份辞职信,但墨远宁自己却记得很清楚,偶尔还会提及,一副到了时间就撒手走人的架势。   苏季十分头疼,只能让方宏先压着再说。   墨远宁在医院关了快一个月,苏季也陪着他关了一个月。   到了新年前,终于有一天,她不得不去苏康总部一趟开年终的董事局会议。   临走前,她还犹犹豫豫说:“远宁,不然还是你替我去吧?”   身为一个称职的挂名老板,苏伟学去世后的董事局会议,基本都是墨远宁替她参加的,去年年终的会议,也是墨远宁代她出席。   这次他却不管了,坐在窗边看着书,连头都没抬:“早去早回。”   苏季只得收拾停当,在李秘书的监视下哀怨出门。   这家医院就在市区,距离苏康总部的大楼不远,苏季和李秘书一起上了车,就闭目养神,准备到总部快些开完会,好赶快回来。   她闭着眼没注意路况,就听到过了一会儿,李秘书突然惊叫起来:“你不是付远,你是谁?”   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李秘书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感到脸上似乎溅上了一些液体,于是就睁开眼。   车厢里有一股混合着烟火味的血腥气淡淡弥散,她往身旁看去,就看到李秘书的身体软倒在皮质的座椅上,头部正缓慢流出浓稠的鲜血。   短暂的时间内,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超前看去,正看到驾驶座的那个人缓慢地收回了手枪。   他似乎对手枪的隔音和威力比较满意,语气轻快且愉悦地说:“大小姐,不想像那个聒噪的女人一样,就给我闭嘴哟。”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小M啊,下手太狠了,小心自己也没好结果啊。   小M:呵呵,你以为我一个杀手还指望自己有好结果?   小墨:……其实我指望我有的。   某谢:我还以为你真的一心求死……   小墨:那是假死,谢谢。   西江扔了一颗火箭炮   谢谢姑娘╭(╯3╰)╮   回来鸟,微调了下大纲,于是小M真的上升成剧组长期演员不是龙套了,咳咳。   对了,再一次被编辑严肃地鄙视了起名的水平,所以这文也要改名字,目前最大的意向是:《我从不曾说爱你》,征求下大家意见,多谢啦! ☆、第52章   第22章,上,   李秘书已经死了,这点隔了一会儿,苏季才缓慢地意识到。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但却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身边瞬间被剥夺。   相信很多普通人,一生都很难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苏季其实最开始并没有害怕,她只是觉得脚下像有一道冷气,顺着肌肉血管和经脉,缓慢地爬上她的身体,最后汇集到头顶。   她的手脚都像被冻住了,思维只活跃在大脑中,四肢的感观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   那感觉太冰冷,又太陌生,以至于又过了一会儿,苏季才深吸了口气,新鲜的空气像刀子一样涌入肺中,她能感受到喉咙中想要冲出什么声音,但她咬紧了牙,把那些声音都吞到了肚子里。   等她感到眼眶湿润,撑得胸腔发疼,她才明白过来,那大概是她的哽咽声。   车子早就上了主路,在车流中穿梭前进。   驾驶着汽车的那个人心情仿佛很好,一路吹着口哨,调子是苏季有些陌生的,带着浓郁的黑人音乐特点。   他们一直向市郊开去,苏季坐在后座,她身边就是李秘书的尸体。   她不知道那具身体是否在一点点变凉,也不敢转头去看,她只能机械地盯着前方,盯着前座仪表上的时间。   他开车很快,不过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在一处路边的建筑前停下。   前座的那人把汽车熄了火,将手枪随手塞到自己的上衣中,然后下车打开了车的后座,对她说:“下车了,大小姐。”   苏季身体未动,他就又加了一句:“不准带手机,不准带包,还有所有的身份证件,不要让我发现你做了手脚,不然……”   他站在自己面前,苏季才看清楚,他应该是黄种人和白种人的混血,五官异常精致,头发是深栗的卷发,眼瞳透着淡淡的海水蓝,看起来十分年轻。   将他的五官看清的同时,苏季也知道自己大概已经不能幸免。   上一次她被绑架,对方只是想要赚赎金的小混混,害怕在她面前暴露出真面目,还特地都带了面罩。   所以那次就算她被迷昏带走,塞进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她也总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对方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对金钱的兴趣远高过行凶本身。   可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双方的不同,这个年轻的混血青年,不是为钱而来,并且他身上,有真正残暴嗜血的味道。   有李秘书的先例在前,苏季不再试图反抗,也不再试图耍小聪明,而是抬起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带,才侧身走下车。   那个混血青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仿佛十分满意,笑着又吹了声口哨,才侧了侧头:“这边。”   苏季下车时就已经往周围看了,这一带行人稀少,这栋建筑又像是废弃不用的,四周完全没有摄像头的痕迹。   苏季从车上下来,混血青年就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把她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臂弯中,这样看上去他们非常亲密,正像一对出行的情侣,就算有什么人看到了他们,也绝对联想不到这是一起正在发生的绑架案。   他带着她向前走了一阵,转过弯,然后就到了建筑另一侧,那里停着一辆银色的SUV,很新,普通的商务款,辨识度很低。   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对苏季笑笑:“苏小姐,请上车。”   苏季毫无选择,只能照做,这辆车显然已经经过了专业处理,前座和后座的侧玻璃上,都贴了反光的玻璃纸,从外面的摄像头,无法看到里面有没有人。   那个人非常自信,也没有捆绑她,就坐进驾驶室,将车发动,开了出去。   上了自己准备的车,他的话就更多了起来,声音还是带着笑:“正式认识一下,我叫Merle,你可以叫我Merle。”   说完了他自己好像也觉得这样的介绍非常好笑,哈哈笑了起来。   苏季继续沉默着,她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愤,开口说:“付远……”   Merle将车里的音乐打开,音箱里果然传出的是黑人摇滚聒噪的音乐,他一边跟着哼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哦?那个司机?他应该还昏在那个超市里……我一般会避免在公共场合杀人。”   她的眼泪这才悄无声息地滑下,从那声枪响开始,这一切都太像一场噩梦。   她刚刚还在医院里和墨远宁告别,去开一个重要却枯燥的会议,然后就会再回到他的身边,握着他有些发凉的手指,讨论晚上吃些什么。   可现在所有的平静都被粗暴蛮横地打破了,她的秘书在二十分钟前死于非命,她和一个持有枪械的人坐在一辆车上,奔向未知的目的地。   她连他们将要去的,是不是埋葬她尸体的地方,都不知道。   也许是她流泪的样子被Merle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微微耸了下肩:“我还以为墨看上的女人,会更加坚强一点,没想到也是这种软弱的女人。”   苏季没有心思去反驳他,她听到他提到了一个“墨”字,就擦了擦眼泪,抬头用尽量镇定地语气开口:“你认识我的丈夫。”   Merle哈哈笑了一下:“不然呢?你这样的平民,很难成为我的任务目标,不是因为前王牌的话,我或许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苏季注意到他用了一个词:“平民”,那不是中国的用法,她早注意到他的肤色和中文,他和那天出现在她面前,声称是墨远宁“表妹”的“曾琳”一样,都说着看似标准,却又带着异邦口音的中文。   她还是不大明白是什么找上了她,却觉得有了些头绪:“你是……远宁的旧识?什么‘前王牌’,他曾经在军队任职?”   她听到“王牌”,首先想到的就是王牌射击手,王牌飞行员之类更加耳熟能详的职业。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Merle就大笑了起来,他笑得都有些前仰后合,仿佛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他笑了好一阵,等笑完了,才说:“前王牌的意思,是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杀人的人类之一,这下够明白了吗?”   苏季觉得自己没有理解他的话,下意识反对:“你骗我。”   Merle再次笑了,他才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笑起来很有些年轻人的爽朗,他一点也不纠缠于苏季相不相信的问题,转而又把话题转向:“前王牌真是很爱你……竟然一点也不想让你知道。”   没有了尸体在侧的压力,苏季的神经又在刚刚达到了紧张的极致,现在反应还更迅速一些,她只是重复:“你骗我。”   Merle轻啧了声,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苏季心里一紧,几乎以为他会立刻摸枪出来崩了自己,他却又哼了声:“我不是来取得你信任的,苏小姐,我只是……来请前王牌回一趟总部。”   他说着,微微侧头从旁边看他,泛着湛蓝色彩的眼眸中满是探究的乐趣:“我还是看不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前王牌真的很爱你……他竟然以为我没有发现这一点,简直笑话。”   他边说,声音里就有了点恶质的快感:“一年半前,地下室那次,我只差一点就一枪干掉你了。前王牌居然能忍住不动,把注意力都放在身后,如果不是怕杀掉你后立刻被他干掉,我早就杀了你了。”   他说着,如同完全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死人,兴致勃勃地决定着她的生死:“杀你这样的女人虽然没有乐趣,但我很想看看前王牌脸上崩溃的表情。”   上一次被绑架的情景,一直是她心中的噩梦,但即使刻意去忘记,每当回忆起来,却又历历在目。   现在被他提起,她几乎是马上,就全部回忆起了当初的细节,她的身体是怎样被冰冷的刀刃刺穿。   墨远宁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神色冰冷,在逆光的地方站着一动不动,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倒下。   从她的位置,还有她当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身后是否还有其他的人。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失神的表情,Merle更加愉快,他继续说:“你知道吗?当时前王牌是有机会的,他假如够冷静,就能判断出我是在试探他,没有真的杀你的打算……可他不敢冒险,于是就只能看着你被那个蠢货刺伤。”   他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一个杀手,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就丧失判断能力,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事笑了多久。”   苏季没有说话,她想起来她曾经一次次地逼问墨远宁,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当初表现得那么冷淡。   他一直没有回答,只是在被她逼急的时候说,那是他这四年来最大的错误,他不会任它再次发生。   她现在才知道,他说的“错误”是什么意思。   他已竭尽全力,却还是关心则乱,没有能将她完好地带出来,所以他就认为,那是他的错误。   她只觉得眼眶发热,泪水又要满溢出来,她深吸了口气,低声说:“远宁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来。”   Merle冷冷地笑了,他从后视镜里看她,深蓝的眼眸中瞬间杀意凝结:“我就在等他。”    ☆、第53章   接下来苏季想了很多,她如今除了多想一想,也没有其他的自由了。   她想到她离开病房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在一个多小时以前……他坐在窗口的沙发上,侧影清癯,像是一幅画卷。   想到他这些天来就算没有对她太温柔,却还是任由她做出各种亲密的动作。   她知道他一定还是爱着自己的,他目光中的眷恋和深情都骗不了人。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回头了,他还是不肯原谅她,所以她就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现在她才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有其他东西。   她靠在车座上木然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向后倒退,突然开口说了句,“我爱远宁,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对此前座的冷血杀手只嗤笑了一声,没有搭话。   他们的行车路线有些奇怪,本来他们是向南行进的,结果Merle却沿着环城的公路开了一圈,然后转向了东北方向。   等他们从北部走上了去机场的高速,苏季才明白过来,Merle没有打算用相对隐蔽的陆路或者海路带走她,他早准备好了更加高效且冒险的路线。   从机场走的话,那么在满是安保人员的机场里,将是她逃脱的最佳时机,苏季已经僵化的大脑突然又开始飞速运转。   她闭上眼睛,假装正在闭目养神,然后飞速盘算着等一会儿下车后,该怎么行动,才能尽可能地逃脱。   Merle好像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他只是吹着口哨,身体还随着音乐的节拍微微摇晃。   她紧闭着眼睛,努力让心跳和呼吸都平缓下来,并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H市的机场她去过不少次,因此根据路况的判断,就能大概知道他们已经离机场很近了。   没有人接送他们,所以车不能直接停在机场入口,这辆车显然是要停在车库里的。   苏季觉得在经过几个转完后,视线突然变暗了,这时候环境明显变化,她再装假睡就过头了。   于是她睁开眼睛坐起来,假装被惊醒的样子,然后看到他们果然是到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Merle熟练地把车停到一个靠近电梯口的位置,然后下车拉开后车座的车门。   苏季悄悄吸了口气,正准备下车,就看到他对自己笑了一下:“你觉得到了机场,你就有机会逃跑了对吧?”   苏季一惊,下意识要反驳,话还没有说出口,Merle就干脆利索地把一根装了镇定剂的针管扎在她脖子的皮肤上,然后一推到底。   这种麻醉的方式实在太粗暴,不过几秒钟,苏季就感受到了麻药带来的强大虚空感,她努力睁大眼睛,也无法看清近在咫尺的Merle,只能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中。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迷糊地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还有人往她胳膊上扎了什么东西,似乎是让她输液。   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变动,有医生模样的人坐在她身边,她被安排在宽大的座椅上,身上还盖着毯子。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公共场合,她想呼喊别人来帮助她,可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直到飞机起飞时空姐温柔的提示声响起,让她知道,她已经坐在了某个航班上。   她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顺应药物带来的迷幻,陷入沉睡中。   当她再度逐渐恢复知觉,就闻到了空气中粘稠的咸湿味道,她睁开眼看到面前反射着阳光的舷窗,还有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海上。   现在北半球正是冬季,这里却很温暖潮湿,甚至有些炎热,苏季的外套早就被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掉了。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散开着长发,除了内衣外,只穿了一件蔚蓝色的吊带长裙,正配合这里的季节,和他们在游艇上这种地点。   她坐起来正在发愣,舱门就打开了,然后走进来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女子。   她长着一头黑色卷曲的头发,微微散在肩上,身上只穿了一套白色的比基尼。   苏季同样是女人,她清楚比基尼并不是所有消瘦的女人就可以穿得性感,它需要完美比例的身材,健康紧致的肌肤,和脂肪分布均匀的**。   而这个女人,当她走来时,她只觉得呼吸一滞,她的肤色较深,脸部的轮廓也透着白人和黑人混血的特征,可却性感迷人到让人觉得她是天生的尤物。   她没有戴墨镜,身上也没有其他装饰,甚至连一只手表都没有,更别提武器,但她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她就是这个游艇的主人。   她从酒柜里,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才坐在她面前的沙发上,笑了一下,神情说不上冰冷,却高高在上,她说的是中文,虽然不甚标准,却足够苏季听清:“你好,我是Michelle Douglas,有些人叫我Michelle,不过更多人称我M·D。”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酒,似乎对酒的味道还算满意,她就又对苏季笑了笑:“我是墨的前任情人。”   苏季才刚从烈性镇定剂的药效下醒来,头疼欲裂又恶心欲吐,听到她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反驳:“远宁现在是我的丈夫!”   Michelle侧了下头,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笑话,所以她不在意她无礼的言辞:“不,他是你的前任丈夫。”   苏季紧握了下手,让指尖刺痛掌心,好更清醒一点:“我会跟他复合的!”   也许是一路受够了这种非人的待遇,再加上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墨远宁的“前情妇”,让她的神经更加敏感。   她根本就不再管那些,不要正面和绑架者冲突……之类的绑架自救条文,用力喊了一声:“不管你怎么威胁我,我都不会放弃远宁的,你们死心吧!”   Michelle这才认真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眸是深棕色的,看向人的时候里面如同罩着一层迷雾,却因此显得更加神秘和不可捉摸。   她看了眼苏季后,就又喝了一口酒,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威胁你呢?墨本来就是我的人。”   她是真的觉得她很可笑,所以在言谈中根本毫不掩饰:“你知道吗?不管是你父亲让墨签订的那个合同,还是墨娶了你……我全都知道的,没有我的允许,他根本不可能是你的男人。”   苏季一愣:“我父亲和远宁的合同?我父亲已经去世两年了,这里面又有我父亲什么事?”   Michelle又笑了笑,她很喜欢微笑,仿佛也是知道自己的笑容很优雅迷人:“我不知道你父亲那么……你们中国人似乎叫‘老谋深算’的人,为什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纯真的女儿呢?”   她用眼睛紧盯着她的,说的很缓慢,几乎一字一顿:“苏小姐,你的前任丈夫,是一件商品,而我,是这个商品的所有人。”   苏季一直以为,哪怕所有的生活,都是构建在空中楼阁上的,那也唯独墨远宁,是她自己所选择的真实。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安排在既定的道路上进行,从学生时代,乃至成年。   苏伟学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父亲,对于这一点,苏季不想否认。   因为害怕绑架和意外,她从小时候起,身后永远都跟着保镖,直到二十岁后,她才被准许私下一个人出门,但活动的最大区域,不过是苏宅,到她父亲公司楼下的那片区域。   她知道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苏禾才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家庭。   而她,身为父亲的小女儿,一直捧在手心里的乖乖女,假如她也要逃离,那么父亲该有多伤心?   所以在青春叛逆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觉得,这个循规蹈矩地依偎在父亲身边的女孩子,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她自己。   她的叛逆没有体现在外,而是深藏在内,她把真正的自己,寄托在了哥哥身上,苏禾替她去闯荡世界,她替苏禾守在父亲身边尽孝。   但一个人的灵魂,不能在表现和内里上,差别这样巨大……乃至于长久以来,她对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真实感。   她像是在替别人活着,一个叫苏季的富家千金,一个苏家当家人宠爱的小女儿,一个H市淑女的典范……这个人可以担得起任何溢美之词,却惟独不是她自己。   她甚至想过,假如苏伟学仍然在世,哪怕对墨远宁再不满,甚至没有一点感情,她都不会和他离婚。   因为那个是真正淑女的富家小姐,绝对不会和自己的丈夫离婚。   然而墨远宁不是那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一件装饰品。   她之前不肯承认,但她其实在那间咖啡店里看到他时,就偷偷在心里想过,假如能认识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和他做朋友,那也不错。   所以后来苏伟学将他带回了苏宅,他在那个天气阴沉的午后,走进了她寂静如坟墓的家里,像一缕晨光般,照亮了她的世界。   她早就不试图欺骗自己了,假如不是爱上了她,她不会答应父亲嫁给他,假如不是爱上了她,她也不会一再用各种方式挽留他。   ……只是现在,有一个人在她面前,用讥讽的口气说起她的婚姻和她的人生,告诉她一切都是虚假。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墨:待机中……   某谢:男神你不要蹲墙角扣墙皮谢谢,我知道你很想上场大显威风,但现在还没轮到你……   小墨:待机中……   某谢:…… ☆、第54章   苏季的车,是在她失去踪迹三个小时后找到的,同时被发现的还有李秘书的尸体。   警方将车辆和尸体都控制起来,带回警局进行调查。   作为苏季失踪前所见的人之一,墨远宁也被例行询问了一些问题。   孙管家和方宏身为苏家和苏康的实际管理者,还有是利益相关的人,也被警方嘱咐要随时等候传唤。   孙管家在医院里给苏禾打了电话,无论苏季这次能否平安归来,苏禾也都应该先有些心理准备。   他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墨远宁,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墨远宁自从自从得知苏季已经失踪的消息,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因为苏季的态度,孙管家现在已经又把他当成了半个男主人,他满头大汗地交待了一圈后,就回头对墨远宁说:“墨先生,您看……”   他想起来一年半前苏季失踪的那一次,墨远宁也是如此沉默了一阵,然后就独自离开了苏宅。   那时他是苏季的丈夫,身上背着主要嫌疑,可他愣是从警方的监视下离开了,一天多后,他在本市的郊区拨打了急救电话,带回了受伤的苏季。   孙管家知道苏季一直怀疑上次的绑架,是墨远宁一手安排的,可他们都说不通的是,为什么墨远宁没有赶尽杀绝,反倒救了苏季?   他只能归结为,墨远宁一时心软,或者是他害怕露出破绽被法律制裁。   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孙管家已经不愿再继续怀疑下去,这次他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询问墨远宁,已经是一种求助。   墨远宁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一下,将刚才放在桌上的手表拿起来,看了下时间。   苏季是上午9点钟从医院出发的,她本应在10点钟到达会议现场,但却迟迟未到。   公司里的人打了李秘书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   在10点半的时候,公司里面面相觑的助理和股东们,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他们又打电话给付远和苏季的私人电话,同样都是无人接听。   接着11点左右,他们终于将此事报告给了警方,因为失踪人身份特殊,警方破例查看了道路监控录像,发现苏季的车在高架上转向了市郊。   接着在超市里晕倒的付远,也被人发现叫醒,至此警方确定苏季是遭到了绑架。   又通过三个小时的寻找和复杂程序,他们终于在下午2点钟左右,发现了停靠在市郊的车,并发现了李秘书的尸体。   直到这时,孙管家才到病房里,告诉了他苏季已经失踪。   他从听到的那一刻,就拿出了自己的手表,坐在了窗口,听病房里的孙管家不停地打电话,强作镇定地向苏禾报告——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合上眼睛估计着时间,苏季从医院里离开不到10分钟,就被劫持走,那么到现在为止,她被劫走超过了5个小时。   5个小时可以做多少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哪怕是另一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最彻底那种,连一点尸体的痕迹都不留下,也已经绰绰有余。   但他知道苏季没有被那样对待,这样干脆利索的手法,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作风,在所有可能针对苏季的势力里,除了“LX”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而“LX”会行动,那么必定是Michelle的命令,没有她的命令,即使是Merle,所能做的也无非是在天台上和他来一次无伤大雅的比试。   Michelle的话,以他对她的了解来说,她假如真的是想要伤害苏季……一定会是在他面前。   孙管家看着他合目安静了片刻,就重新睁开眼睛,他站起来将手表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带好,笑了笑说:“麻烦您,替我办理出院手续。”   他其实还并没有完全康复,胃部的手术创口并未完全愈合,手臂上的新伤更不用说。   孙管家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这就去办。”   别人的出院手续或许很繁琐,但因为孙管家去找了院长,所以即使主治医生并没有签字,墨远宁也被获准可以出院。   他出去不过十几分钟,回来时,就看到墨远宁已经换好了衣物。   他很少下楼活动,所以苏季给他带来的衣服也很少,他从中挑了一套衣物穿上,在外面罩了件风衣。   他手上那只带着的那只手表,还有一个只能装下证件和少量现金的皮夹子,就是他全部的行李。   他对孙管家笑笑:“麻烦您替我订一张机票了。”他说了一个地点的名字,那是一座坐落在南太平洋上,几乎对所有国家公民都开放的免签海岛。   去往那里的航班,在H市每天只有一趟,今天的恰好是在上午11点左右,早已经起飞。   孙管家愣了下,听到他又补充说:“B市今晚7点钟还有一趟去那里的航班,让我能按时飞到B市,赶上那趟航班,没有问题吧?”   现在快到3点钟,H市距离B市不远,每天都有几趟航班飞去那里,从现在开始订机票转机,虽然时间紧张,但也不是不可能。   孙管家连忙点头,向方宏借了一个苏康公司里安排行程的得力人手,安排他全力去做这件事。   他不过转身打个电话的工夫,回过头时,却早已看不到墨远宁的身影。   他忙想起来还要给他安排汽车,送他去机场,原本等在走廊外,另一个苏家的司机就走进来说:“孙先生,墨先生方才问我要了车钥匙,已经走了。”   此时距离苏季被Merle迷昏,带上航班,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即使墨远宁按时赶上了B市的那趟航班,那么他也会落后她8个小时到达。   这8个小时间,会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还未可知。   苏季看了Michelle很久,她的目光,开始时是透着迷茫的,再接着是淡淡的忧伤,可忧伤过后,很快就变得坚定。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艳的女子,她知道她或许很有权势,甚至掌握着她的生杀予夺。   她在她面前,或许只是想器物表面的灰尘一样,随时可以抹去的存在,但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开口说:“你假如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商品的话,那么你就不配拥有他。”   她轻吸了口气,同样用一字一顿的语速说:“远宁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的至爱,至少这一点,你永远不能决定和改变。”   Michelle仍旧维持着微微侧首的姿势看着她,她忽然笑了下,一口饮尽了玻璃杯中的威士忌,然后起身离开。   苏季还保持着挺直脊背的姿势,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脊背上已经出满了汗。   Merle很快就走了进来,他也换了一件花色的大褂,还有花色的裤衩,鼻梁上架了墨镜,双手插在兜里走路,那样子完全像一个在自家游艇上寻欢作乐的富家少爷。   他走进来后,就摘下墨镜扔在吧台上,也像Michelle一样,倒了一杯威士忌,又打开冰箱,取了几个冰块放进去。   苏季紧盯着他,他却对她耸了下肩笑笑,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了她:“喏,你需要的。”   苏季一愣,她的确口干舌燥,但她现在的确更需要一杯酒来镇定一下,没有推辞,她就接过玻璃杯,将那半杯冰凉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还未来得及融化的冰块,她想了下,干脆对着自己的脑袋倒下去。   冰块顺着她的脸和额头滑下去,有一块还滑入了她的背部,她全身都打了个冷颤,继而低低地笑了。   她用双手捂住脸,听到自己压抑却有些歇斯底里的笑声,再接着,那笑声越来越怪异,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流下去,她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嚎啕大哭,可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用来嚎哭。   Merle一直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支着下巴看着她,他脸上的神情开始有些不耐烦,后来就逐渐变得深沉。   苏季足足哭了有几分钟,当她哭得筋疲力尽,声音逐渐低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别把自己再搞晕过去。”   苏季松开蒙着眼睛的手,她现在的样子绝不能称得上好看,妆容全部都花掉了,眼皮和皮肤浮肿,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   可她的目光却凛冽如刀,让每天在刀刃上生活的Merle也不由心悸了一下。   她的声音嘶哑,就这么看着他说:“你杀了我的朋友。”   Merle还处在莫名的惊讶中,下意识反问:“什么?”   苏季重复了一遍:“你杀掉的那个中年女人,她是我的朋友……远宁绝对不会是像你这样的人,他不会是。”   她含着泪光看着他,那样子让他想到了沙漠中龙舌兰的花朵,看起来那么柔弱,却又坚硬无比。   他这才第一次觉得,也许这就是她会被墨那样的男人,爱上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男神,你看,没让你继续待机了吧?   小墨:……在飞机上继续待机。 ☆、第55章   第23章,上,   苏季其实没有被关起来,她还可以走动,当她好了一些,就自己走出了舱门,来到了甲板上。   当她踏出去那一刻,炽烈灿烂的阳光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让她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这艘游艇称得上豪华,甲板宽敞,往上还有两层舱室,顶层甚至也撑着遮阳伞。   她听到有哗哗的水声从上面传来,看起来那里还应该有个泳池。   她脚下还是有些软,就扶着周围的东西,慢慢走出去,找到躺椅坐下。   不出她所料,极目望去,四周都是蔚蓝清澈的海水,温暖潮湿的海风吹到脸上,即使身处在别人的挟持之下,她还是有些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她曾想过驾驶游艇在海上漫无目的地航行,以苏家的财力,也足够她养上一艘。可苏伟学认为游艇是享乐主义的象征,并且不那么正经,所以她就没敢对父亲提过这个要求。   现在她被一群来历不明的职业杀手劫持,反倒可以站在热带的海面上,悠闲地享受阳光。   Merle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给她倒了一杯威士忌,自己却喝着一杯加冰的苏打水。   苏季现在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敌对,只不过她实在无力反击他什么,只能瞄了他一眼,讽刺说:“杀手先生还没成年吧,怪不得不敢喝酒。”   Merle倒侧头看了看她,摸摸下巴笑了:“你要是想试试某种功能,亲身验证下我成年没有,我倒是不介意……”   苏季果然立刻闭嘴,她是脑子有问题了,才会觉得一个这样的变态很好揶揄。   Merle仿佛是很无聊,把她噎回去后,喝了口水后又说:“我很少喝酒,前王牌应该也一样,一个好的职业杀手,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酒精的迷幻中。”   苏季不知道墨远宁是否经常喝酒,他出门应酬的时候,肯定是要喝的,当他单独在家的时候,她也不记得他是否有饮酒的习惯。   他们有四年的婚姻,可她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发现,她对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了解。   她算是已经了解了一些其中的原因:他有着黑暗且犹如跗骨之蛆的过去。   可她觉得那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他们曾经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她却没有想过要了解所有关于他的事情。   说到底,上一次婚姻,他们走到那种结局,她也不是没有责任。   她这么想着,就垂下眼睛,隔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很想远宁,虽然才分开没多久,但我很想他。”   Merle正躺下用双手垫着头,姿势散漫地晒太阳,听到这句话,才抬头用略微有些奇怪看着她:“他是和我一样的职业杀手,你听到后不觉得害怕?”   苏季摇了摇头:“开始有点不可置信,后来想起他的样子,就觉得无论他以前是什么身份,至少他现在是我爱的那个男人,于是就不觉得害怕了。”   Merle继续追问:“你还爱着他?”   他的样子太像一个好奇少年,苏季不觉失笑:“哪里会那么容易就不爱,感情真能说放就放,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了很多争端吧?”   Merle听完,还笑了下,他没继续接话,只是说:“你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了,如果我没估计错误,今天日落后。”   他说着,在躺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满足的笑容:“就要和前王牌再次见面了,我也很期待啊。”   苏季“嗯”了一声,她不知道Merle是凭借什么,估计到这一点的,她只是想,她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墨远宁了。   短短几十个小时的分隔,却像经过了无数的光阴,千载万载一样的荒芜。   苏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的下午,Michelle在和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去了顶层的舱室游泳,此后也没有再下来,只能听到泳池里不停的水声。   Merle上去过一次,下来后笑着耸耸肩:“她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游泳,没办法,谁让前王牌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没有得到过的男人。”   苏季听到Michelle那么霸道地说墨远宁是她前任情人,并且是她的所有物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一点。   再嚣张跋扈,行事不可捉摸的人,内心的情感也是人类的基本感情,Michelle说起墨远宁的时候,神色太过冰冷平静,而她话中的意味,又透着浓浓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那不是健康的情感,她和墨远宁之间,也不可能有一段曾经可以归类到正常里的恋爱关系。   所以一整个下午,下层甲板和舱室里,就只有她和Merle。   她补充了水分和食物,又躺着休息了几个小时,总算从麻醉药的后劲中恢复了过来。   这艘游艇上除了她和Michelle还有Merle,还有一个厨师和一个侍者,再就是驾驶游艇的船长。   她不是很清楚Michelle具体是怎样有权势的一个人,可从她自己被绑架过来的过程看,她的身份和地位也不简单。   毕竟能在中国的土地上,把一个昏迷不醒的大活人塞到飞机里,并一路把她运送到南太平洋上,本身就透着各种不平凡。   可他们所在的这艘游艇,却没有什么人保卫,甚至没有武装力量——唯一可以称得上的,就是Merle了吧?   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独自逃脱出去,而这片海域极目四望,根本也看不到陆地,所以她也不指望自己那只能在泳池里游上两圈的体力,足够从水中逃走,所以干脆就绝了心思,专心休息。   他们抛锚在南太平洋上,身边是两个从美国来的身份不明的人,厨师却偏偏是法国人,晚餐干脆是鹅肝和一种不知名的小鸟。   Merle开了瓶红酒,说是看苏季海量,继续给她喝点酒待会儿压惊,苏季也只有哭笑不得地任由他去了。   日落时分的海面是最美丽的,这里的海水极清澈和湛蓝,今天海面又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海浪。   玫瑰色的夕阳将海面润染出极端丰富的色彩,瑰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苏季坐在白色游艇的甲板上,身前是精心烹饪的法国菜和上等的红酒,面前是日落时分的热带海域。   她都不吉利地开始想,也许这是她最后的晚餐了吧,所以才这么没有真实感。   正当她走神的时候,就感到船身震动着摇晃了一下,幅度不是很大。   因为他们抛锚了太久,发动机早就关闭,所以有时候也会有附近的鱼类,来顶一下船身,可游艇实在不小,基本上也让人感觉不到什么震动。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船身的摇晃幅度已经大到能清楚感觉到的地步,如果真是有什么海浪生物在捣乱,那么它真的不是个小家伙。   Merle这时也接了一个电话,他们用卫星电话,那个黑色的大块头就搁在他手边,他听到信号声,就随手拿起来接了。   里面的人说的是英文,语速极快,但苏季还是扑捉到了几个词汇,“break”一词,被重复了几遍,还有很像“Merle”的一个发音,也被重复了几次。   她想到Merle之前说的,墨远宁会在日落后来,等他挂断电话,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是远宁吗?”   Merle挂了电话后就站起身,看样子是要去对Michelle汇报,但被她这么拉住了,他倒还有心情跟她说话。   他挑了下眉笑了笑:“前王牌毕竟是前王牌,三个小时内突破了两道防线。”   怪不得这艘游艇上没有什么武装力量,原来在接近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力量拦截在外。   苏季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属于公海,如果是公海,那么可以允许使用的武器范围和攻击方式,就实在太宽泛也太可怕。   她还是担心墨远宁,忍不住就问Merle:“还有几道防线?远宁会不会有危险?”   向敌对方询问对方的武力部署,这种显得很蠢的事情,她也没空去想。   Merle还真回答了他,他的目光从刚才接过电话后,就变得锐利无比,闪烁着可以称得上兴奋的光芒,他笑了一声,那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嗜血味道:“三道,最后一道防线,就是我。”   苏季看着他脚步轻快地奔向上层甲板,紧接着那上面就突然被扫下来一堆器物。   那些东西打碎在下层甲板上,苏季才看清,那应该是Michelle动也没有动过的晚餐。   苏季已经察觉不到危险了,她现在满心都是墨远宁即将到来的事实。   她太需要有一个人把她带出这些该死或者不该死的事情和环境,她这几十个小时,过得像一场梦,比她人生中的任何时候都焦躁和没有真实感。   然而Michelle却似乎不打算给她这种机会,她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上层甲板的边缘。   她修长妙曼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里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美丽得有些不真实。   她就这么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高处,脸埋在逆光中,苏季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到她手里握着的手枪,正对准着自己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墨:呵呵。   某谢:男神你神马意思?   小墨:呵呵。   某谢:男神没继续待机,他在遥远的地方奋力杀敌中╮(╯_╰)╭   小墨:呵呵。   樊宝贝扔了一颗地雷   天铃鸟扔了一颗火箭炮   森碟扔了一颗手榴弹   多谢亲,我知道你们在奋力帮我脱离250,爱你们╭(╯3╰)╮ ☆、第56章   生死的一瞬间像被无限地拉长,苏季就在这样的瞬间,觉得自己的感观增强到了极致。   她能听到海浪拍打着船舷的声响,也可以听到微风吹拂过耳畔的低呜。   Michelle并不打算犹豫,她手中的枪在瞄准她后,扳机就已经扣下,可就在这短暂的一秒钟内,船底传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船身突然剧烈地震动。   他们都站在船上,这样幅度的震动,足以将他们甩出几步远。   Michelle枪管中射出的子弹完全偏离了目标,射向了空中。   游艇并没有再稳定下来,船身在震动过后,已经开始缓慢地倾斜。   船长从驾驶室冲出来,对外面喊了一句英文,苏季虽然没有在国外生活的经验,但也自小被苏伟学请来的口语老师教导,他这句喊声很大,她就听明白了,是“船舱破裂进水,快上救生艇。”   混乱中,除了游艇倾斜沉没所发出的吱嘎声,还有一个马达的声音在靠近。   那应该属于什么小型的快艇设备,轰鸣声不算很大,可尖利刺耳,而且正在快速靠近。   苏季在刚才的震动中被摔到甲板的一侧,抓住了栏杆,才勉强站稳,她无暇回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明明她二十多个小时之前还听过,现在却觉得早已恍如隔世。   他的声音还是温和镇定的,此时却透着一种不可辨驳的力量:“小月,3点钟方向,跳下来!”   也许是生死关头,从未进行过任何军事训练的苏季竟然瞬间听懂了,她不再去关注Michelle是否又准备对她开枪,也不再分神去想Merle在哪里,要做什么。   这一刻她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心无旁骛,她半转了一□,然后就面对着海面,用力纵身跳了下去。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她看到了那艘乘着波浪而来的摩托艇,然后就是驾驶着它的人。   倾斜的船身让她离海面的距离并不大,他张开一只手臂,轻巧地将她接在怀中。   摩托艇的速度早就开到最大,他们迅速远离正在沉没的游艇。   苏季回头看了眼,正看到站在高点的Merle,举起一把手持机关枪,对着他们的方向进行扫射。   他们的距离正在迅速拉开,那密集的子弹却也打在他们身后的水面上,追逐着他们溅起零散水花。   接着她就听到身旁的人低低笑了一声,他并没有回头,却像是预料到了对方的所有动作,然后他对她说:“抱紧我的腰”   苏季下意识做了,他就放开她的身体,用腾出的一只手,按下了被固定在摩托艇的智能手机上的一个按钮。   这次从游艇的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已经不再是刚才那种程度,而是震耳欲聋。   苏季费力回头望去,就看到那艘豪华的游艇,已经彻底被分解成几大块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视野可以看到很远。   她看到Merle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已经跳落在海面上,举着手中浸水的机关枪,对这个方向大吼了一声什么。   只是距离隔得太远,苏季已经听不清楚。   她听了他的嘱咐,紧紧地抱着身前这个人的腰,和他一起站在摩托艇上,迎接着海浪带来的颠簸。   这样的快艇大部分被用来体验海上冲浪的快感,所以防护措施很少,海水在他们面前分开,却也不断地溅到他们的身上和脸上。   他就是这样驾驶着这艘小摩托艇来的,所以衣物早就被打湿,他穿了黑色的紧身衣,现在全都紧紧贴在了肌肤的表面。   连略长的黑发也被沾湿,凌乱地搭在他的额头。   苏季被侧放在他身前,她抬起头看他的侧脸,就忍不住抬头,在他的唇边轻吻了一下,她叫他:“远宁。”   他又笑了一声,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嗯?”   苏季勾起唇笑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只能呆傻一样说:“真的是你。”   他轻叹了声,唇边的笑意还是柔和的,透着点放开一切的洒脱,那是她所不熟悉的模样:“是啊,真的是我。”   苏季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还以为他们搞错了,他们说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什么前王牌,什么最会杀人的人类之一,一定都是其他人。”   现在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她一口气说下去,语速还有些快:“你不过是个身世有点复杂的都市上班族,最擅长的是操控那些复杂的数据,绝对不是什么杀人艺术。   “可我即使觉得他们搞错了,也不敢说,如果他们知道抓错了人,一定更不会留我一命,早就把我一枪杀了……”   她边说着,边更加用力的抱紧他的身体。   现在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到海面以下了,从黄昏到黑夜,通常只是几分钟的事情,她不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可她还是记得,他那在黄昏的阳光中,仍然显得苍白的唇色。   还有他在自己的怀抱中也缺乏温度的身体,她眼睛有些发涩,声音也涩然了下去:“那不该是你的,远宁,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留在医院里,好好休养身体……”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她努力将全身都贴紧他的身体,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去,也渗入他的肌肤中。   墨远宁沉默了许久,他像是专心致志地在开着摩托艇,这样的小艇动力虽强,燃料却很少,勉强够他们抵达最近的海岸。   所以他要辨认准确方位,以免他们抛锚在海面上。   他空出了一只手搂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啜泣,他唇边一直含着点笑意,直到她的啜泣声小了下去,他才笑了笑说:“没办法啊,小月……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要委屈你了,可能真的需要陪我亡命天涯。”   苏季也隔了一小会儿,才回答他,她说:“是浪迹天涯。”   墨远宁也略微愣了下:“什么?”   苏季说:“我原来答应过你的,只要你带我走,浪迹天涯也可以。”   墨远宁这才想起来,那是他们还在医院时的一次笑谈,她那时认真地看着他,说可以陪他浪迹天涯。   可他认为那不过她的随口之言,毕竟那时她还完全没有被卷入到这里面来,她有足够理由,来认为他不过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她现在又说了,在黑夜中南太平洋的海面上,在他刚刚炸毁了一艘游艇后,还是认真地看着他,说要和他浪迹天涯。   夜幕完全笼罩了四周,曲线峥嵘的海边山崖,也出现在他们前方的视野中。   摩托艇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燃料,在距离海岸几十米的地方,安静下来,载着他们漂浮在海面上。   苏季也松开了紧搂着他腰的双手,她踮起了脚,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将自己的双唇送了上去。   他的味道仍旧是那样清冽,又被加上了一丝海风的咸味,她专心致志地吻他,用唇尖一点点描摹他唇齿间的韵味。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立刻更加主动地回吻了她,深吻里带了些比之前更加强横的东西,像风暴一样将她携裹在内。   等一吻结束的时候,苏季的身体已经完全软了下来,她几乎是挂在他的臂弯里,但还是喘息着努力开口说:“Merle他说……”   墨远宁就比她淡定许多,还能含笑看着她:“他说什么?”   苏季又喘了口气,才接下去:“说Michelle还没得到过你……”她笑了,十分的志得意满,“我好开心,我的远宁,才不要被她玷污。”   Michelle大小姐这辈子里,应该还没有想得到什么男人,被说成是想要玷污人家。   不知道她本人亲临现场,会做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墨远宁只想象了一下,就忍不住想笑:“那我只能多谢夸奖了?”   苏季还是捧着他的脸,现在他们漂浮在海面上,头顶只有星光闪烁,她不用力贴近去看的话,就不能看清他的眼睛。   她笑了:“不,你值得的,远宁……没人比得上你。”   最后几十米,他们是用手划着海水慢慢靠岸的。   这个地点并不是很好的靠岸点,没有沙滩,只有有些陡峭的山岩。   徒手攀爬山岩,对苏季这样纯粹在都市里长大且不爱运动的人来说,穿着裙子攀岩还是有些吃力。   墨远宁一直揽着她的腰,把她推送了上去。   两个人窝在山崖半腰上的一个岩洞里,这才能稍稍喘口气。   他们的衣物经过了一些时候,也差不多半干了,苏季注意到墨远宁的衣服更加湿一些,似乎从内到外都在水里浸泡过。   她想起来之前在游艇在感觉到的震动,就问他:“远宁,你潜水了?”   墨远宁正从岩洞里拉出一个密封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野外照明灯,将明亮度调到低档。   此时月亮已经升上了半空,这里的空气质量良好,月光皎洁地铺洒下来,也透了一些到岩洞上的缝隙里来,和亮度微弱的照明灯交相辉映。   她已经能看清他的脸,就看到他抬头笑了下:“对,我先潜水过去,在船底装了水下爆破的装置。”   苏季却根本不是在询问他救自己的过程,只是连忙找到他手臂上有旧伤的地方,双手捂上去说:“快脱了衣服,让我看看伤口裂开了没有?”   墨远宁却没有去接她的话,他低着头看着她,还是轻笑了笑,说:“小月,我们可能要在这里等一阵才能出去了,大概8个小时以内,这里还会是安全的。”   苏季一愣,这时她也注意到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还有上了岸后,就在持续升高的体温。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男神,你出场了,帅气不!   小墨:……   某谢:男神你别昏啊,再挺一章你可以的! ☆、第57章   墨远宁从岩洞里拖出来那一个密封袋很大,看样子是他之前自己先隐藏好的物资,或者是别人替他准备下的。   里面不但有简易的自救设施和替换衣物,还有一顶露营用的帐篷,和两个睡袋,当然还有淡水和食物。   这里的食物当然不会像苏季在游艇上吃到的那种精心烹饪的法国料理,只是一些罐头和压缩饼干。   苏季看着这些食品,顿时满心窝火,“你胃不好,怎么能喝冷水吃这么硬的东西,”   结果墨远宁听着就笑了,“这是Lin替我们安排的,我只给她了几个小时,她还要帮我们拖住Michelle的追踪,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他提到了Lin,苏季就想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个自称是他远方表妹的“曾琳”,于是就问:“就是去公司找我的那个?”   墨远宁笑着点头:“是她。”   苏季这才了然地点头,围绕着他其实已经有了一些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上班族的迹象,只不过她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已。   毕竟就在昨天之前,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还是距离她特别遥远,像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她不能再让墨远宁动手,就让他坐下休息着,然后自己动手去支帐篷。   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也算站起来了,然后她还在那一堆物资里,翻出一个小酒精炉。   用罐头盒子煮开了一罐淡水,再在墨远宁的指导下,往里面加了压缩饼干,和一部分罐头里的牛肉,煮成了一锅类似于粥的面糊糊。   这种黑暗料理连苏季看了都忍不住皱眉:“他们真不尊重亚洲人的饮食习惯,还不如泡面。”   墨远宁一直靠在山岩上恢复体力,听她这么说,就忍不住笑了:“没办法,谁让我们不能带着粤菜师傅出门。”   他的伤口并没有裂开,但他前一阵失血过多,现在也还在康复中,经受了几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也渐渐发起了烧。   苏季一直试着他的额头,好在烧得并不是很高。   可他也逐渐显出发烧病人的症状,意识有点模糊,脸颊也开始发红。   不过也许是没有完全脱险,他的精神还处于紧绷的状态,所以也没有太失态,还能笑着对她说:“没关系,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受过伤,这点状况不会影响我的行动力的。”   苏季正满心着急,听他这么说,就愣了一下:“你以前……是怎么出任务的。”   虽然信誓旦旦地对Merle说她不相信他也是滥杀无辜的人,可职业杀手的生涯是怎样的,的确距离她的常识太远,她这么问出来的时候,连声音也有些不自觉地发颤。   墨远宁就笑着对她勾了下唇角:“我曾经有个搭档,后来他去世了,我就一直独自执行任务。没有搭档,的确是会有些不便,不过也更自由一些。”   他仿佛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接着顿了顿,就说:“我不会造成额外的伤亡,那对于我来说,等同于任务失败。”   任何人活在世上,总有些坚持和准则,墨远宁给自己的准则就是,不可伤害无辜者的性命。   他知道他的这条准则,在当今的杀手界,显得有些迂腐和不合时宜,但他却宁愿坚持下去,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自己在日后想起来这段生活,不会太过悔恨。   苏季松了口气,她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额外的宽心和欣慰。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上,他的怀抱还是让她心安无比,所以她就笑了:“远宁,你总是让我心动,这可怎么办才好。”   即使再心动,苏季大小姐也没昏头昏脑到要求在这里和他来一段的,两个人体力都不怎么好,还是利用宝贵的时间休息比较好。   将那一罐形状和气味都不吸引人的糊糊分着吃了,两个人就在帐篷里躺下。   这里是热带,所以睡袋就被苏季垫在了坚硬不平的岩石上,然后他们躺在上面休息。   安顿好了,苏季就想到刚才吃东西时,墨远宁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不喜欢,但还是不自觉将眉头越皱越紧,她又想到他看起来不在意饮食,其实却有些挑食的性子。   她忍不住有点偷笑,将手放到他的胃部,没有感受到痉挛和冰凉,才稍微放下点心,笑着说:“抱歉了,今天没有鸡汤细面给你吃。”   墨远宁不但吃了东西,还吃了医药箱里的抗生素消炎,他会发烧,大概是因为抵抗力太弱,这一番折腾下来就有些呼吸道感染,但现在没有条件给他去医院,所以就只能用药效比较强的药,尽快治愈。   他合着眼神智有些模糊,就淡应了声:“没事,回去后吃也可以。”   以苏季的经验来说,意识不是很清楚的墨远宁是很好玩的,比如上次在温泉时,他情绪就特别明显,甚至带点孩子气。   但她也绝对没胆子,也不舍得在这里调戏他,只是凑过去,笑着在他唇边吻了一下:“好,远宁乖啊,回去给你吃好吃的。”   她从来不是擅长苦中作乐的浪子心性,但和这个人躺在一起,哪怕永远都不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她也觉得无所谓。   只愿此刻的永恒……也许就是这种心情。   对于她的小动作,墨远宁一直合着眼睛,仿佛早就睡熟,没有察觉。   过了很久一阵,他突然开口说,声音不再像平时一样温和镇定,而是带着些不情愿的别扭:“我这次还没有烧到意识不清。”   苏季在旁拼命忍住发笑的冲动:她早说了,他这样子意外好玩的。   也许是因为旧时的人和事,一下子全都被摆在面前,墨远宁在昏昏沉沉的睡梦里,想起了那些被深藏在回忆里的片段。   他庆幸苏季没有追问太多,没有问他是怎么进入组织的,也没有问他后来为什么要逃离,甚至没有去追究Michelle对他那种异于寻常的感情是从何而来。   他从很小起就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是轻松惬意,没有苦痛的。   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命运特别悲惨,他见过无数更加痛苦的人生。   不是孤儿,却有着不称职的父母,在城市边缘流浪的孩子,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不知道会拥有怎样糟糕的人生。   被塞进偷渡船里,一个月不见天日,还没来得及再见到阳光,就被折磨致死的少年。   还有虽然偷渡成功,却变成了没有身份的隐形人,被身在异乡的孤独感折磨,沾染上毒品,然后在某一天因为吸食过量死在自己的公寓里。   他这一路走来,自己都觉得命运已经给了他很多特别的眷顾,没有让他在幼小和年少时就沦落进更加黑暗的深渊。   他感谢Michelle吗?的确是感谢的。   是她将他从人贩子的手中解救出来,给他一个息身之地,让他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无论这教育的目的如何,都让他变成了一个可以混迹于上流社会中,而丝毫不显突兀的人。   他一直极力避免与她正面敌对,一方面是因为对她,他仍旧心存着感激之情。   他到如今都记得,他第一次被带到她面前时那天,那时的他还只有九岁,他被带到她面前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说是完全像一条流浪的弃犬一样,也不算过分。   那时的她却穿着色彩明亮的洋装,被“LX”的前代掌权人抱在怀里,她的眼神中透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审视,她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圈,才说:“这就是那个孩子?”   前代掌权人笑了:“是啊,就是他,你不是想见他?”   她轻哼了声说:“我不过是想看看,只比我大一岁的男孩,有多厉害才会杀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嘛。”   是的,他早在进入组织之前,就已经是一个杀人犯,一个倔强地任由警察如何询问,都不肯开口的无国籍少年,一个不知道会被如何安置的少年犯。   警方在将他和另一些犯人装进押运车进行转移,结果那里面有一个人,是组织的成员,于是组织劫持了警车,顺带带走了他。   他还记得那个和他被关在一辆囚车里,最后带他出来的组织前辈,怎么对前代掌权人形容他:“这孩子是一条狼,别浪费了他的光彩。”   所以后来的十几年中,他都是一匹被组织刻意打磨出来的孤狼,没有喜怒、只有嗜血的本性,还有如最锋利的刀刃般,一往无前的能力。   8个小时以内,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山岩,那时Lin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干扰卫星信号。   而那时,就算Michelle用的是最耗时的人工搜索,也会找到这片人迹罕至的陆地。   事实上,不过被梦魇纠缠了不到3个小时,墨远宁就从噩梦一样的半昏睡状态中惊醒。   他的体温已经下降了一些,却出了满身的大汗,在咸湿黏腻的海风中,新换上的衣物也被成片地粘在身上,很不好受。   他侧头看了看苏季,她整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合着眼睛睡得正熟。   他这么看着她,眉眼就不自觉变得柔和:也只有她,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很好吧?   他的唇角才刚悄悄翘起,就又被身体中突如其来的疼痛僵硬地定住。   那疼痛并不剧烈,却埋藏地很深,他也并不是第一次感到,而很快地,他就又能感受到喉间泛上来那种熟悉的腥甜味道。   他闭上眼用力压抑住了,尽量不发出声响惊动身旁熟睡的那个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我家远宁为毛要受这么多苦,被这么折磨嘤嘤嘤。   某谢:你之前不是也很热衷折磨他来着?   小苏:那都是误会,我也不知道我家远宁原来那么苦嘤嘤嘤。   某谢:不要为你自己的恶劣本性找理由了╮(╯_╰)╭    ☆、第58章   第24章,上,   六年前,在墨远宁还只是“墨”,并且仍旧是“LX”的王牌时,Michelle就已经不打算放过他。   这个男人实在太耀眼,她能感觉到,总有一天,他的光芒会盖过其他所有的人,甚至盖过“LX”本身。   这是“LX”自成立以来,就不曾遇到过的事情,以往的成员,难免有一些桀骜不驯,并且不怎么听从组织命令的。   那时候通常的做法是,派这个人去执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后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任务中。   墨的前任搭档Toni,就是这样被处理掉的。   可当墨的存在,对组织构成了越来越大的威胁时,Michelle却并没有听从建议,把他也这样处理。   六年前的那一天,墨远宁一直都记得,他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   那是潜入在欧洲的一座古堡内举办的宴会,暗杀一个作恶多端的军火商。   他这次的隐藏身份是某位财大气粗的中国富豪,所以还配备了一架私人飞机,还有一飞机的服务人员。   等顺利完成了任务,再搭乘那架飞机,回到组织的总部,他走下飞机,身上还穿着没有来得及换下的燕尾服,就被无数支枪口瞄准。   来自于同伴的背叛总让人措手不及,墨远宁未加反抗,就笑了下,举起双手,面对站在人群后的Michelle说:“我不记得我犯了什么错误。”   Michelle喜欢黑色,她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裙,更显得身体的曲线妙曼纤细。   但就是这个甚至有些消瘦的女子,手中掌握着足以让大部分权贵都闻风丧胆的力量。   她也笑了笑,还有心情对他解释:“让你默默地死去,实在有些可惜……但是墨,你没有选择了,从今天起,你必须消失。”   Michelle从不说威胁的话,她这么说,就代表着她已经做了决定。   墨远宁只能苦笑,他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给予的,那么当她要收回的时候,他也无能为力。   他摇了摇头,将双手背过去放在脑后,表示完全放弃了抵抗。   然而接下来,他却没有被带到什么秘密的地方处决掉,他被牢牢铐住,带了头套运送走。   因为忌惮他的搏斗能力,他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真正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凭宰割。   再次被揭开头套,他已经被关进了一间地下的囚室。   之所以知道是地下,因为他在路上默算了经过地点,如果他估计没错,那么这里不但是郊区,而且至少是深入地下十米的地方。   抽风机的声响在不大的囚室里,显得特别清晰,他被架着绑在一个十字形的刑柱上,双脚刚能接触到地面。   他也曾参与过刑讯,知道这样的姿势,即使没有用刑,也能给被审讯者造成**上的伤害。   他只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组织的人这样对待。   Michelle也到了囚室里,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那目光中的什么,激怒了Michelle,她甚至走上来,失态地抽了他一个耳光:“你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这个耳光,Michelle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觉得耳朵短暂地耳鸣了一阵,然后口中有血液弥散开的味道,那是破了皮的口腔内部,还有被震动的牙龈,在渗出血来。   他低低笑了声,声音平静地叙述事实:“我的确是被背叛了,没有什么觉得。”   紧跟着就是另一个耳光,Michelle站在他面前冷笑:“你不过是我养大的一条狗,听从主人的命令是你的本分,难道我要宰了自己的狗,还算是背叛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等眼前的昏黑过去,就侧头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他的燕尾服和白色衬衣,已经在被押送的路上揉得有些皱了,现在又溅上了一些血点,更显得狼狈。   这就是他和Michelle,或者说和组织特性的分歧之处了,这点在Toni死去的时候就已经体现。   在他看来,Toni是被组织背叛的,他并没有做过什么直接危害组织的事情,不过是因为行事作风太过张扬,为人略有些叛逆不羁,于是就被当做一颗毒瘤一样,毫不犹豫地清除。   或者说就像Michelle说的那样,他还有Toni,都是组织豢养的猎犬,主人杀掉一只不那么听话的猎犬,实在算不得背叛。   只是他觉得,这样的逻辑,太过冰冷,也太残忍。   他一直承认这世界从来都不公平,人人并非生而就平等,出身的高贵或是低贱,往往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仍旧需要获得基本的尊敬。   并不是说Michelle认为他和Toni只是她的猎犬,他们真的就没有身为人的情感,即使被自己的同伴背叛和抛弃,也不会觉得伤心和难过。   他不再说话,Michelle就离开了,她临走前留下两个行刑人。   这种被组织培养起来专门用于刑讯和折磨犯人的行刑者,已经完全变成以折磨人取乐的人。   也许是Michelle特别吩咐了,他们没有用能损伤他皮肤的拷打手段,而是用拳头和裹了棉花的皮鞭。   没有外伤也没有出血,他的全身却迅速布满了瘀痕。   他们不给他提供食物和饮水,却一直用疼痛让他保持神志清醒的状态。   他默默计算着被拷打的时间,二十多个小时过后,Michelle才再次出现。   她已经调整好了上次的愤怒情绪,脸上重新带着迷人的微笑,她站在已经一身狼狈的他面前,笑着说:“墨,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谁是你的主人,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就这样像一条狗一样,被拷打致死,二,从此后放弃作为‘墨’的身份,在我身边做一个护卫……如此优厚的条件,可是我为你特别破例的。”   Michelle没有说错,组织决定清除的人,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选择,他还可以从此后金盆洗手,跟随在她身边,做一个清贵又轻松的护卫。   对于此刻被拷打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他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诱惑。   他轻笑了,声音已经因为干渴而嘶哑,他的语气却还是不紧不慢:“Michelle,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他一直被培养着,周旋在各种女人之间,又怎么会看不到她的感情?   这个骄傲自负的大小姐,喜欢着他,或者说,这已经是在她身上出现的,最类似于“爱”的情感。   这才是他会被“特别”对待的真正原因,他的大小姐对他还有其他的要求和企图。   他早就发现,Michelle对他的态度,和她对待其他组织成员有微妙的差别,她特别喜欢过问他的行程,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关心。   每当他在行动中,对那位年轻女性有过亲密接触,他回到组织后,就能看到她特别阴沉的脸色。   被这样一个危险的女性喜爱,他本能地警觉,并刻意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让自己对待她的态度,尽量和其他组织成员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说破,这个秘密,保守起来,永远比挑明了更好。   假如不是她今天在他面前提起那个“护卫”的建议,他会将这个秘密保留到坟墓里去。   他和她都明白,Michelle终究有一天会结婚的,就像其他组织的大小姐那样,找到一个实力足够雄厚的家族联姻,这样才能巩固组织。   所以他必须得是她的“护卫”,可以无时无刻,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她在一起。   被他一语戳破,Michelle竟然也没有再恼羞成怒,她还是微笑着:“怎么?我想得到你,还不是你的荣幸?”   他的确应该觉得荣幸,Michelle表面的身份,是一家财团的继承人,她在美国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早就艳名远播,爱慕她的纨绔子弟和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她想得到什么人,无论对方是青涩的年轻人,还是老练的成熟男人,也通常都手到擒来。   他挑起唇角笑了,干裂的唇上也渗出血丝,小小年纪就阅尽千帆的Michelle,眼光当然不会差,即使狼狈若斯,这个男人仍旧有着一种颓废的俊美,反倒更加摄人心魄。   他笑着说,宛若情人间的低语:“Michelle,我不做别人的情夫。”   这次Michelle没有再掌掴他,她定定地看了他一阵,转身离开,冷酷的声音才从身前传来:“别让他太快断气。”   他那时已经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幸免,他也懒得再去计算过去了多久。   鞭笞和殴打仿佛永无止境,他显出脱水的症状,于是他们为了让他尽可能久地存活,开始给他喝一点水。   后来,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也再也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所以当那个人终于站在他面前时,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柔低沉:“墨,你为什么要故意惹怒她?”   他无声地笑了,嗓音早就嘶哑到不像人类,他还是努力说:“我想在最后的时刻,还能幻想自己是拥有拒绝的自由的,即使我从未真正有过……森先生。”   森就是那个把他从囚车上带下来的组织前辈,他并不是杀手,他在组织内的作用,更相当于一个财政管家。   组织可以顺利运作下去,和他高超的资本运作手法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是纯种的白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良好出身的教养,他从来没说过他是怎么进入组织的,神色间却总透露出淡淡的悲哀,如同在哀悼着逝去的岁月,又如同在为每天发生在眼前的杀戮悲伤。   他一直很关照他,所以他叫他“森先生”,他之所以爱读哲学书,是因为他的影响。   还有他那些经济学知识,还有那个在闲暇时间,用伪造身份考下来的金融学位,都是他一手教导的。   他尊敬他,把他当做自己真正的师长和忘年之交。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六年前,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的生命和自由。   即使在成为墨远宁的今天,他也无法忘记,森是怎样站在Michelle面前,淡淡地说出那句:“我活的足够久了,雪莉,你已经毁了他了,放过他。”   那是森对Michelle特别的昵称,他这么称呼她时,仿佛还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去宠爱。   然而Michelle还是亲手杀了他,她愤怒地扣动扳机,不去看森倒在血泊中的身体,而是回头冲他嘶吼:“滚,你给我滚!”   他就是这样从组织中离开的,带着满身的瘀伤,还有失去最后一个朋友的哀痛。   他的确被毁掉了,他被组织的成员开车丢在纽约黑人区的街巷里,在雨中的纽约街头躺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他高烧昏迷着,被路人送到最近的医院。   他的手脚被捆绑太久,肌肉和神经已经收到了损伤,在那个公立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医院里的人以为他是偷渡来的移民,待他还算友善。   他过了几天才渐渐能行走,他的脏器都有被殴打过后的损伤,胃部更是变成了慢性的永久性胃病。   身体恢复了一些后,他找到之前自己偷偷安排的一个安全屋,拿到了之前放在里面的一套伪造身份证件,还有几万块美元的现金。   再然后,他就回到了中国,这座他亲生父亲生活的城市,变成了墨远宁,一个身世模糊的普通上班族。   他知道自己仍旧处在Michelle的监视之下,Michelle无法拒绝森用生命换来的请求,但她的性格却让她无法对他真正放手。   他和她之间,还是需要一个真正的,永无后患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妈蛋,竟然还有人虐待远宁的时候比我还狠!   某谢:人家本来就比你狠好吗?   小苏:远宁好可怜呜呜呜,那个M啥的太恶毒了!   某谢:一个**折磨,一个心理折磨,你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第59章   苏季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下意识又把抱着身边那个人的手臂紧了紧。   墨远宁笑了声,他又咳了两下,才说,“睡好了,”   苏季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就忙抬头,借着微光打量他的脸色。   发现他的脸色还是透着苍白,她就有些急了,脱口就说,“那个Michelle也欺人太甚了,你好歹是替她工作过的人,就算她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墨远宁听着她的抱怨,忍不住就笑了:“假如Michelle不这么霸道,那就不是她了。”   他对自己前任老板的秉性十分了解,此刻却懒得多说,笑着岔开了话题:“你不是也不愿放我走吗?苏大小姐霸道起来也不差吧?”   苏季就哼了声:“可是我爱你,知道心疼你啊,Michelle这样算什么?”   她反应这么激烈,墨远宁就笑着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她和Michelle的区别。   苏季毕竟成长在相对正常的社会环境中,就算她再强作恶毒,心中却还是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并且有着同情和怜悯之心——这些都是正常人类所必须的条件。   而Michelle,或者说整个“LX”的人,全都没有这些。   现在,他却要和这些人正面为敌。   他沉默了一阵,就笑着温柔地说:“小月,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有些艰难,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苏季立刻点头:“远宁,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她说完,为了表达衷心,还抬头在他唇边吻了吻:“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们夺走你。”   那堆物资里,还有一个求救用的信号弹,墨远宁看着手表,然后在指针走到某个位置时,将装填好的信号弹发射了出去。   明亮的曳光弹升上了黎明时分的天空,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这种高度和明亮度,方圆很多里的海域都可以看到。   苏季不知道他什么用意,他发射完后就笑笑:“这座荒岛属于岛国的领土,这个时间点,是当地政府的巡逻艇路过这片岩礁的时间。”   能够找到政府机构,无论是怎样的政府,都让苏季略微松了口气,她马上又想到:“要是巡逻艇看到信号,却不过来,怎么办?”   墨远宁转头看着她笑了下:“信号弹升空的时候,Michelle就已经发现我们在这里了,要是巡逻艇不来,我们也没有可以逃脱的交通工具……只能看运气了。”   苏季听着,呼吸就滞了滞——他们现在是以两个人的力量,挑战一个运行多年的著名杀手集团,他们的确很需要运气,还不是一点运气那么简单。   好在苏季在人生的大多数时候,运气都不算差,巡逻艇还是很快靠近了。   这附近的海域没有海盗,是名副其实的度假胜地,除了他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杀手集团,偶尔会想不开在这里活动,其他时候都相当太平。   所以巡逻艇上也只配备了四五个海警,手中的武器也只是常规的。   苏季和墨远宁穿着的衣物都像平常的游客,巡逻艇在岸边就隔空用不怎么标准的英文询问他们。   墨远宁回喊过去,向他们解释情况说他们是中国游客,因为驾驶的摩托艇没油了,所以被困在这里。   他们昨晚开来的那艘摩托艇,还飘在下面礁岩的缝隙里,的确很有说服力。   世界各地的游览胜地,从来都不缺爱犯各种匪夷所思错误的游客,更何况是一男一女……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什么地方都敢去。   显然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那些海警也没起疑,就是指挥的那个队长有些暴躁地冲其他人喊了几句什么。   就算听不懂当地的语言,苏季也能猜到他大致说了什么,忍不住偷偷笑了声,压低声音拉着墨远宁的衣袖说:“他不会说烧死那些该死的情侣吧?”   她倒还一直有闲情逸致,墨远宁带笑看了她一眼:“大概。”   巡逻艇体积略大,不能像摩托艇一样靠岸,那些海警就向他们扔了救生圈,指挥着他们游过来。   那堆物资里本来就没有配备武器,其他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带的,他们就只身游了过去。   这样一来身上的衣服就不免全都湿透了,好在巡逻艇上还有毛毯,海警一人给他们派发了一条。   经过了昨晚的惊吓,苏季还是有些心惊胆战,悄悄注意着四周,看有没有其他人靠近,用中文问身边的墨远宁:“Michelle他们不会劫持这艘船吧?”   墨远宁笑了笑:“他们应该还没有冲动到直接与从政府手中抢人。”   像他们这样跨国的杀手集团,可以存活下来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有一个准则,在任何时候都尽量避免与当地政府为敌。   无论是怎样松散的政府,也是国家机构,他们可以被某国,或者国际警察通缉,却不能被视为威胁到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   那样被各国政府联合围剿的话,再强大的组织也会灰飞烟灭。   巡逻艇载着他们,还悠闲地又照着既定的航线巡逻了一圈,才返航回港口。   苏季一直注意着四周的海域,她看到他们的后方一度跟上来一艘游艇,而后又渐渐拉开了距离。   墨远宁则有些疲惫的样子,一直闭着眼睛靠在船舷上没说话,偶尔会轻咳两声。   苏季看他的状态实在不好,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还是有点烫,就担心地问身边的那个海警队长:“我丈夫在发烧,请问你们有什么急救药品吗?”   那个海景队长很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生病了还到处乱跑,活该吧。   不过他还是回答:“船上没有,靠岸后警局可以把你丈夫送到医院。”   依照他们现在被追杀的状况,哪里敢去医院,只有待在警局才能保证人身安全吧。   可看着墨远宁苍白的脸色,苏季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内,把他再安置到医院里去,好好休息。   她忧急无比,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又问:“我们的手机浸水坏掉了,我可以在警局用你们的电话,打一个越洋电话回中国吗?我想联系我的家人。”   这个要求是情理之中,警局也想尽快把这些烫手山芋一样的外国游客扔回他们本国,那个队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墨远宁一直闭目养神,听她这么说,就张开眼:“联系孙管家吗?那会让他也陷入危险中。”   苏季点头说:“我也知道,不过这个人就算被你们那个什么组织盯上,应该也没有危险。”   她说着有些心虚:“你可能也见过我妈妈的名字,但我没跟你说过我外公家的事,我妈妈姓卓。”   她不刻意提及,墨远宁也当然不会太留心已经过世的岳母叫什么名字,更何况因为苏季的母亲早逝,他们结婚后,她和外公家就再也没往来,所以他也没去留心注意。   现在她突然把母亲的姓氏提了出来,墨远宁就微皱了眉。   苏季又小心提醒:“我去世后不久,我外公也去世了,我只剩下舅舅和表哥,平时就没有怎么和他们来往……就是那个卓家。”   按说她和墨远宁举行婚礼的时候,还有她父亲的葬礼,卓家都应该来人的,但一来她没有特别要求说要请外公家的人,二来卓家因为她母亲的早逝,对她父亲很有成见,两家的往来本来就很少,所以就都缺席了。   墨远宁毕竟在国外长大,对中国的事情没有太敏感,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也记起来了:“那个……卓家?”   苏季点点头:“是。”   跟自己结婚超过四年的丈夫提起自己外公家的身份,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总感觉是故意隐瞒或者有所保留……事实上她是真的忘了说,而且平时也不觉得这需要特别讲述。   墨远宁则轻叹了声:“我知道了,要是卓家的人,Michelle也不会轻易招惹的……毕竟是军界高层。”   中国本来就是组织力量最薄弱的地方,能做到绑架苏季,偷偷把她安排上国际航班,恐怕就是Michelle能力的极限了。   所以被无数警卫保护的卓家的人,Michelle敢不敢动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也是一回事。   苏季偷偷瞄着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小心翼翼:“我舅舅和大表哥总在驻地很少回家,二表哥那个人太花哨了,有点讨厌,所以我才没想把他介绍给你认识……回去后我让你们两个见面好不好?”   墨远宁隐约想起一点卓家二公子在外的名声,心想这样的人他的确不怎么想跟他做朋友的,但现在极有可能要用到人家,他也就笑笑:“好。”   苏季和墨远宁跟着巡逻的海警,回到当地的警局后,就用他们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说是多年不见,平时的时候,电话起码也是要打几通的,而身为家人,她当然也有卓家老宅军用线路的号码。   虽然号码是国外的,但因为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很少,电话还是被接起来了,苏季听到对方是一个警卫员,就说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请在家的舅舅或者表哥接电话。   她果然还是没那么好运气,碰到靠谱舅舅和大表哥在家,接电话的就是她那个著名的不靠谱二表哥。   耳边传来那个从小到大都没多少改变的,无论何时何地听起来都略带轻佻声音:“小季?你在哪里?家里人都急死了。”   她被绑架失踪超过3天了,还死了一个秘书,这么大的事,孙管家当然早就通知了卓家的人。   只不过她早就被偷运到了国外,卓家也鞭长莫及,现在她能打电话过来,连卓家二少这样的人,声音里也带了点焦急和欣慰。   苏季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二表哥那里看到他为她担心的一面,多少也有些感动,就简短地说:“我和我丈夫被人绑架了,有跨国的杀手集团在追杀我们,情况很危险,能尽快把我们接回国内会好点。”   来警局的路上,她靠着标牌勉强辨别了这里是哪里,墨远宁又在旁补充着,她总算向表哥说清楚了自己身在何方。   苏季的二表哥姓卓,单名一个言字,在国内算是和女明星频繁传出绯闻的风流公子之一,连家族内都对他很头疼。   最近一两年却有消停下来的迹象,据说是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女建筑师,正想方设法追求人家。   好在他虽然荒唐,在其他事情上也还算办事得力,几句话问清楚了状况,就对苏季说让他们千万别离开警局,这边会尽快跟当地政府沟通。   苏季放了电话,总算暗暗松了口气,她看了看被安排在一旁椅子上坐着的墨远宁。   就看到他笑着,勾唇对自己说:“你还对你表哥说我是你丈夫……小月,我们已经离婚很久了。”   苏季“呃”了一声,她突然觉得现在应该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了,于是她就更加小心地:“远宁……其实我们只签了离婚协议书,还没有领离婚证。”   这个事情她也是和他签下离婚协议书两三个月后,律师问她离婚证有没有办下来,她才想起来的。   她有些歉意地对他说:“你也许在国外待久了,国内正式离婚,是从领了离婚证算起的……所以我们现在还算,合法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窃笑】:驴了远宁那么久,好开心哎呀。   某谢:大小姐,我知道离婚证你是故意放着不领的,这样进可假装忘记去补领一个也不算神马,退可说其实我们还是合法夫妻……不过你这样驴美人,你确定美人不生气么?   小墨:……   某谢:身为一个生活常识具备【其实还是有微妙缺失】的都市精英,请问小墨你发现在婚姻大事上被驴了这么久,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没有?   小墨:……   【围观群众:哎呀这个桌子怎么突然自己散架了?——捶散的】   本章卓二少出来串场,于是时间轴是这样的,目前本故事在整体世界观里的时间段,是《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里,卓二少还在狂追小悠的那段时间。   所以米国本土的Jennifer还在和自己老公相爱相杀中,有机会会让英俊的唐宇翔先森出个场的╮(╯_╰)╭   ps:苏小姐说,妈蛋,不要小看中国土豪!   爱沫如珠扔了一颗地雷   飘飘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60章   墨远宁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还真是不太常见,但他在离婚协议签订后,一直有些心力交瘁。   再加上他并没有聘请离婚律师,所以他想当然认为像美国的某些州一样,协议签订后,他再等待法院通告下发,他和苏季的婚姻就正式宣告结束了。   至于通告哪天下发,他也没有特别询问和关心,他以为苏季的律师会将一切办理妥当,即使需要他再去做些什么,也自有苏季的律师通知他。   而他们离婚一事,一切木已成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所以他也就尽量不再去想。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直到现在,还是苏季合法丈夫的身份。   他想起来他第二次住院之后,苏季就改了口,一直对别人说他是“她的丈夫”,他以为这只是她自己处于感情,才这么说的,没想到他的确仍然是“她的丈夫”。   苏季小心翼翼地说完后,一直在看他的脸色,等看到他神色有些不对,脸色也更加苍白了点,就知道他气性大概上来了。   抢先过去搂住他的腰,苏季用手捂住他的胃部,努力将声音放柔,亲了亲他的唇角:“远宁,别生气,回去我们就把离婚协议撕了玩。”   墨远宁则闭了下眼睛,睁开眼时笑了声,意味不明:“不用那么麻烦了,还是去领个离婚证吧。”   他很少有这种口气的时候,苏季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又心虚,又害怕他把自己气出毛病,于是就又小声补了句:“我对离婚协议不满意,不要签了。”   直到领完结婚证之前,当事人都是有权利要求重签离婚协议的,当然如果双方始终不能达成一致协议,那就需要上法院走民事诉讼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墨远宁就抬头扫了她一眼,冷笑了声:“原来苏小姐最擅长的就是出尔反尔。”   苏季知道自己理亏,这回没敢反驳,只是等他说完转过脸了一阵,才扯扯他的袖子:“远宁,我再也不让你住在客房了好不好?”   她倒还真敢提这一句,墨远宁觉得自己没给气得吐口血出来给她看,已经算是涵养到家了。   他干脆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不去理她。   他们在警局里旁若无人地吵架,还拉拉扯扯,警局里的其他人也没表示惊讶,反而都一脸见怪不怪的神情。   出来度假却惹出事端,最后还吵架彼此指责的小情侣和小夫妻,他们看得多了,不差这一对。   只不过他们就这么滞留在警局里,早晚会被劝离,幸好卓言这次还算能干,很快就回了电话过来。   苏季接过来,听他说已经和当地的中国领事馆说明了情况,他们马上会派车过来,从警局把他们先接去当地领事馆。   至于怎么把他们运送回中国,卓言说借了架私人飞机,已经拿到准飞许可,马上会从北京起飞,过来把他们接回国。   说完他还特地关照了一句,说飞机不是他们家的,是借一个发小的,让他们爱惜使用。   苏季心说怎么个爱惜使用的法儿?难道他们还能带着飞机坠到太平洋里?   那他们就只能做鲁滨逊去漂流了荒岛了。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短短两天内经历被一群不明的暴力分子绑架,得知自己的丈夫是前杀手,和他一起逃出虎穴却还是被困在警局里寸步难行……苏季的神经已经错乱到觉得漂流做野人,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了。   只不过……她看了看坐在警局的小椅子上闭目休息,却还是脸色苍白的那个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漂流做野人,她也许还受得了,身边这个人肯定是受不了的。   不管他原来曾经多么厉害,现在也需要被轻拿轻放。   她想着,就凑过去又吻了吻他发白的薄唇:“远宁,我努力不让那个变态的Michelle再碰你。”   领事馆的人来得的确很快,而且对当地警方说这里的两个中国公民受到黑帮集团的威胁和绑架,希望他们派警力保护。   这个岛国本来一直风平浪静,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警方倒也很重视,还真派了一队特警过来。   被特警护送着走出警局,苏季才觉得安全了不少,她正想向四周张望一番,身后的墨远宁就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他还发着低烧,声音也低哑,更是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别抬头,他们有狙击手。”   他也曾是最好的狙击手之一,当然知道该从什么位置埋伏和射击目标,此刻他将大半身体都挡在苏季身前,已经堵住了所有能射击的位置。   苏季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被他抱着,就连忙说:“远宁,他们会不会射你,你怎么办?”   要是对方的目标真的是他,这么会儿工夫,几枪也都开过了,哪里还有时间给他们说话,苏季对这种事情还是没有经验,问出的话却透着对他的关怀。   墨远宁于是就轻笑了下:“他们不会让我死的。”   要是Michelle真的反悔了想杀他,别说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就算他还保持在当年的状态,被组织的杀手围剿,也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就算Michelle长得再美艳身材再好,现在在苏季的眼里,她也只是个对墨远宁图谋不轨又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现在听到墨远宁这么说,她就皱了眉:“死缠烂打的女人最讨厌了,你明明不爱她,她怎么能这么不自重?”   这句“不自重”的评语,也是让Michelle听到的话,就能让她当场暴走的话。   墨远宁不知道是该感叹苏季也算牙尖嘴利,还是该感叹其他。   偏偏苏季还趁这个机会,眼睛闪亮地向他表功:“远宁,我之前还跟Michelle说了,她要是只当你是个商品,那她就不配拥有你,我是不是说得很对?”   侧头看了看她一脸自豪的样子,墨远宁总算明白,为什么Michelle要杀她了……没人告诉她,被绑架的时候一定要顺着绑匪,才有机会保命吗?   不过,他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说得很好。”   有特警保护,他们总算安全到达了中国领馆。   这个岛国是由很多岛屿组成的,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是其中最大的,所以是整个岛国的首都,政府机构也多设立在此。   这里的所有建筑都是偏假日风格的,因此中国领事馆也很像一栋私人别墅,周围是一圈栏杆和围墙,中间一栋米白色的别墅。   去接他们的那个外事人员特地把他们安排在一楼靠近后院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窗外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和数目,距离站岗的中国士兵也很近,所以算得上是整栋房子,除了地下室外最安全的地方。   接待他们的中国外事人员之前显然没在这个和平的岛国里听说过这么严重的暴力事件,不但看他们的目光充满同情,还主动问他们有什么特别的需要。   苏季也没客气,就说自己的丈夫在国内的时候还在住院,现在身体也有些不适,可他们又不敢去医院,问能不能让医生到这里来给他治疗一下。   她正说着,墨远宁却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没关系,我只是有些感冒,使馆内有没有卫生兵?有的话给我一些消炎药就可以了。”   领馆内的驻军一般都有配备卫生兵,这类经过专门医疗培训的士兵,有些本身就是医学院毕业的学生,有些是在部队里才受了训练,不过一般来说还是具备一些医疗知识,足够应急用。   那个外事人员答应下来,说了马上让卫生兵过来,然后就出去了,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等他出去,墨远宁才笑笑对苏季解释:“就算不能公开动武,组织里的特工有很多种方法潜入这里,从现在起,任何从外部进入这个领馆的人,都有可能是组织的成员。”   卫生兵倒是来得很快,是个爽利的年轻士兵,开口就叫“首长”,在查看了墨远宁的症状后,他说领馆内没什么特效消炎药,不如还是输液比较好。   输液倒也算最快消炎退烧的方法之一,墨远宁也同意了,那个年轻士兵就又回去配药去了,没过多久就又乐呵呵地拿着药瓶和输液管回来。   怪不得他建议输液,这年轻士兵扎静脉注射的针头还算挺有一手,一针上去干脆利索,手法堪比熟练的护士。   他一边扎针,一边还解释说自己不是专门的医学生,但护理学得还不错,所以被派来驻守领事馆,好在一般的小病,输个液就都解决了。   墨远宁还是有些不舒服,就笑着勉强和他说笑了几句,其他时候都是苏季跟他聊天。   在国外驻扎的小士兵一般都耐不住寂寞,好不容易见了新来的同胞,给墨远宁挂上吊瓶后,他还跟苏季又聊了几句,才收拾东西离开。   这个房间大概是个休息室,虽然没有床,但还有躺椅和沙发,墨远宁被安置在躺椅上半躺着,苏季看他脸色似乎比之前红润了些,就坐在一旁,俯身对他说:“远宁,我们马上就能回国了,回去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她都拿定了注意,回国后根本不从B市回H市,就这么和墨远宁直接住进卓家的大宅里去,看Michelle还有什么办法突破重围进去再伤害他。   听她说着,墨远宁却微微蹙了眉,他本来是闭着眼睛的,隔了片刻却睁开来。   他突然坐起身体,抬手一把扯掉自己手臂上的针管,声音透着喑哑:“药里有抗凝剂。”   苏季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愣了一愣,就看到他的腰又弯了下去,吐了口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卓二:飞机是我发小的啊,注意使用,他有洁癖。   某谢:你那个有洁癖的发小啊╮(╯_╰)╭   卓二:就是那个啊,不然还有谁是我怕得罪的?   某谢:你不是得罪他很多次了……   某位有洁癖的发小:咳。   某位有洁癖的发小的女盆友:念离!卓言你又欺负念离! ☆、第61章   第25章,上,   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身体,苏季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开始颤抖,抱着他有些茫然地喊,“远宁,”   墨远宁扶着她的手臂撑住身体,定了定神后说,“已经有人潜进来了。”   苏季又是一愣,她毕竟很少处理这种突发情况,大脑的思维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更何况她看到墨远宁又开始吐血,就已经快急疯了。   墨远宁看出她的焦急,低声安慰,“没关系,这里是中国领馆,他们不会做得太夸张。”   不会太夸张就已经害他吐血了,夸张一点会怎么样?   她抱着他的身体,镇定一下,然后开口说:“我们去医院。”   误用抗凝剂可能造成严重的出血不止,更何况是墨远宁现在情况。   而稀释抗凝剂的药品不算常规药,领馆内肯定不会备下的,他们必须去医院,不然墨远宁就会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墨远宁却看着她笑了下:“他们就是希望我们去医院。”   只要他们离开中国领馆,Michelle就有机会重新将他们抓获……Michelle还不想置他于死地,这点他非常清楚。   内出血让他感觉精力和体力都在不断流失,他轻闭上眼睛,半靠在苏季身上,让自己能更集中精力,思考一下现今的状况。   那个年轻的卫生兵肯定不是Michelle的人,即使她再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渗透到体制相对封闭的中**队内部去。   那么往他注射的药物里添加了抗凝剂的,就一定另有其人,能做到这一点,这个人必定是和他们一起,或者说紧跟着他们进入领馆内部的。   然后他偷听了他们在这个房间里的谈话内容,再潜入医药室,将准备好的抗凝剂,加入他将被注射的药物中。   能做到这一步,证明他们还未到领馆时,那边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策略,想用这种方法把他们逼出领馆。   他这么想着,觉得喉间有些发痒,就侧头轻咳了咳。   他自己没有觉察出什么,却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发僵了一下,接着他听到她颤抖得更加厉害的声音:“远宁……”   他张开眼睛,就看到她抬起手来擦他的唇角,眼中早就有了泪光。   她的手指也有些颤抖,仿佛是怕碰坏什么一样,轻柔地从他唇边擦过,他这才感觉到那里正有什么液体在缓慢地滑过。   努力对她笑了下,他的声音却比之前更加喑哑低微:“没什么,出血罢了。”   苏季小心地去擦他唇边溢出的鲜血,可那细细的血流却像擦不断一样,不断地又冒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加重了语气:“我们去医院。”   墨远宁却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用一种太过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太温柔也有太多无法言喻的情绪,苏季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突然警觉,她下意识地说:“不行!我们要一起回去!”   也许是四年间实在有太多的时候心意相通,只需要看到他的目光,她就知道他做了某种决定:必须要舍弃一个人的时候,他必定会舍弃他自己。   她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说服他:“你看,远宁……我们好不容易摆脱了Michelle的控制,接我们回国的飞机再有几个小时就到了,我们马上就会安全的。只要我们现在去医院,先给你止血,然后等待飞机来了,我们就立刻登机撤离,很容易的对不对?”   她说完,又深吸了口气:“远宁,既然到了这里,我不会一个人回去的……无论生离还是死别,都不要!”   她也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说出这句话时,眼睛中的光彩,坚定纯粹到吓人。   墨远宁看着她笑了笑,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得虚弱,内出血不像外伤那样外在症状明显,可失血还是能迅速降低一个人的体能和行动力。   更何况他的状态原本就不太好?   他不知道潜入领馆内的人是谁,但行动如此干脆利落,效率如此之高,除了寥寥几人外,没人能做到。   这也是苏季为什么没有被直接伤害的原因——Merle对苏季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惜,同样是受组织严格培训的杀手,他能感觉到这一点。   不然当初在游艇上,即使Michelle的子弹打偏,枪法一流的Merle却没理由不补枪。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可此刻他却庆幸Merle对苏季怀有一种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特殊情愫。   不然的话,苏季很有可能早就被暗杀了。   他想着,又轻咳了几下,从身体内部翻涌上来的咸腥液体有些不受控制,让他的喉咙有些刺痒。   苏季听到他咳嗽,连忙又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她不知道多少人会有这种经历:不得不看着最爱的人受苦,却不能替他分担。   她努力笑了笑,不让眼泪落下来:“远宁,我求你了,去医院吧,不要让我这么心疼。”   她的眼睛肿还是含了泪光,所以看上去所有的东西都有些朦胧,她看到他终于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手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温热镇定的,而是透着冰冷,还带着些僵硬,他对她笑了笑:“小月,你要坚强。”   她吓了一跳,马上就想要反驳说她其实一点都不坚强,没有他在身边,就会像个软面团一样,完全垮掉。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慌乱,他立刻又笑了,这次还笑出了声音:“别急,我去医院,不过你不能离开这里……去和领事馆的士兵们待在一起,别独处。”   听到还是要和他分开,苏季就有些急了,却被他打断:“别再说感性的话了,忘了我跟你说过,要听我的话了吗?”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气息也略加急促,苏季意识到他病中会更任性一点的毛病又显出来了,立刻乖乖的闭嘴不敢再开口。   看她不再反对,他脸色才略好了些,对她说:“出去叫领事馆的人打急救电话吧,我可能快失去意识了。”   他都这么说了,苏季怎么敢再反对,她连忙站起身,拉开门就走了出去,到走廊里呼唤别人快点打急救电话。   那个年轻的卫生兵是第一个跑过来的,看到经他手医治的病人情况更严重了,马上就急红了眼睛,连说不可能。   苏季不想跟他说太多废话,就说墨远宁是之前在海岛上时,误注射了抗凝剂,所以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即使如此,她还是细心地把刚才墨远宁注射用的药瓶和针头都留了下来包好,准备让救护车带回医院去检查,便于医院检查成分,用对应的稀释剂来尽快救治。   好在这个岛国的首府并不大,又因为游客众多,紧急救援的经验也算丰富,急救电话打过后不过十几分钟,救护车就开进了领事馆内。   墨远宁的胃部还在持续出血,他也吐出了几口,但更多的血液似乎还是积在了体内,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后来已经隐隐有些发青。   苏季一直抱着他,变幻着姿势,试图让他更舒服一些。   墨远宁也一直闭目休息,靠在她怀里没有再说话,当听到救护车在窗外响起的声音,他却突然张开眼睛对她说:“快出去,到隔壁房间,等所有人离开再出来。”   苏季知道他是怕进来的救护人员里有Michelle安排的杀手,可是她不能看着他被送上救护车,还是觉得很担心:“远宁……”   他却没心思理会她的情绪一般,皱了眉对她挥挥手:“快点。”   苏季只能快速而小心地把他的身体放在躺椅上,然后快步走出去,她打开门闪身出去,正准备关上门时,他又叫住了她,唇边含着点笑容,声音虽然低微,却很轻松一般:“小月,别担心,我会回来。”   苏季刚才那一瞬间心都悬起来了,最怕他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她也看过不少电影和电视剧的,知道那等于死亡预警。   想到这里,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什么死亡预警那么不吉利,她这是什么破脑子,正经时不顶用,净会胡思乱想。   她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写在了脸上,墨远宁看着她的目光中就带了些许揶揄,苏季是很想吐槽回去的,但她已经听到门厅处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了,就吐了下舌头,飞快拉上门。   走到隔壁的房间已经不可能了,但对面的房间正好虚掩着,苏季觉得自己很好的领会了墨远宁那个“藏起来”的精神,不用再拘泥于“隔壁房间”的形式,就闪身进去,然后飞快关上房门。   她的运气从来都是不错的,这次也不例外,对面这个房间似乎是某个外事人员的办公室,但那个外事人员早被今天的各种骚动吸引到了外面,本人不知道在哪里。   救护人员应该是抬了担架车进来,她侧身藏在门后,听到走廊上传来闹哄哄的各种声音。   有间杂着当地语言的英语,也有明显带有中国口音的英语,双方沟通不知道顺畅不顺畅,但效率是很高的,墨远宁应该是快速被抬上了救护车。   苏季还听到有外事人员用中文喊病人的妻子呢?去哪里了?   但这声询问很快就被淹没,墨远宁方才已经吐了不少血,情况看起来应该很严重,救护人员可能也不敢耽误,很快就迅速地将病人带离,领事馆的人也都跟了出去。   苏季一直屏声静气地站在门后,她记得墨远宁说过让她藏到所有人都走了为止,她也不敢有丝毫疏忽。   过了很久很久,她瞄到这间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看到分针已经走了半圈,半个小时早就过去了,也没有敢动。   直到有个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有人推开了房门,那个走进来的年轻外事官员,看到她才一愣:“咦,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他们都在找你。”   苏季松了口气,她知道她这才算真正逃脱……那些组织的杀手,毕竟是不能在领事馆里逗留太久,在找了她一阵,没有找到她之后就撤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墨:呵呵,小M喜欢小月。   某谢:于是╮(╯_╰)╭   小墨:我知道他想干掉我好接班。   某谢:你不要给他机会就好了啦。   小墨:呵呵……   多谢姑娘们耐心,肥来了╭(╯3╰)╮ ☆、第62章   很久之后,苏季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天真了一些。   不然她凭什么以为墨远宁不会骗她,又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刻,真的离开他,   她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假设,假如她没有离开他,后来又会怎样,   可一切已经发生了,就算她假设多少次,她没有离开,她一直和墨远宁在一起,也无法再改变任何事情。   墨远宁被送到医院后,她又在领事馆待了十几个小时。   发现她在自己办公室藏着的那个外事官员问她为什么躲起来,她就只能说,她和丈夫被黑帮分子追杀,丈夫害怕她跟去医院不安全,所以让她单独留在领事馆内。   那外事官员点头表示立刻,可看她的目光,明显有些不赞同,大概他也觉得,即使被追杀,也不能让病情那么严重的丈夫单独去医院吧。   没有家属跟随,领事馆就只得派了一个人过去,苏季担心墨远宁的情况,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打电话询问一次,对方也比较细心,每次都耐心回答了她。   到了当地时间下午,苏季已经知道墨远宁被注射了相应的稀释剂,出血的情况好转不少,再加上已经输了血,所以算是初步恢复了。   她提出过要和墨远宁通话,但墨远宁刚被送入医院抢救的时候没有意识,后来虽然醒了,也没什么精神,所以就作罢了。   苏季安心了一些的同时,又隐隐担心Michelle不会善罢甘休,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   她深爱的人躺在医院里,她却只能躲起来不停祈祷。   然而下午时,留守在医院那边的外事人员却突然打了电话回来,那电话不是苏季接的,直接打给了领事馆内的总领事。   然后苏季就被请到了总领事的办公室,驻本地的总领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到苏季后,沉吟了下,客气地说:“苏小姐,您的事情已经有人跟我解释清楚状况了,但是方才医院那边,去了几CIA的特工,表示您的丈夫墨先生,是他们名录上的通缉犯……我想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苏季愣了一下,她已经知道了墨远宁原来的身份,却也没想到他会是被CIA通缉的,她只用了一秒钟时间,就想到墨远宁现在那个滴水不露的,毫不犹豫地就说:“不可能!我丈夫是合法的中国公民,他的亲人都在中国,怎么会是CIA的通缉犯!”   她说完,怕那个总领事不信,又补充说:“您觉得我有包庇嫌疑的话,请打电话给我丈夫的父亲陈朔先生,我丈夫随的是母姓,但陈先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可以证明我丈夫是清白的。”   墨远宁的“墨”来源是他在组织里的代号,苏季当然知道,但她为了让总领事相信她,什么假话也不介意编出来。   更何况她知道以陈朔的应变能力,还有他对墨远宁努力争取的态度,一定会替她圆上谎的。   陈朔是全国富豪榜上的人,就算总领事不是H市的人,对他也略有耳闻。   总领事沉吟了一下,苏季和墨远宁是有身份的人,不然他也不会从接到国内打来,嘱咐他对他们进行特别关照的电话了,苏季本人又说出了同样声名显赫的陈朔,也可以证明墨远宁的身份,他觉得就没必要再真的去打电话求证了。   他想了想,就抬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对方,是他们搞错人了,如果他们坚持己见,那么就要按照外交惯例来,先给我们递交申请。”   苏季松了口气,点头对总领事说:“谢谢您的信任和理解,请务必保证我丈夫的人身安全。”   从总领事的办公室回来,有个外事工作人员就示意苏季有电话,她以为是卓言那边的,就接了起来:“喂,表哥?”   那边却突然传出一阵笑声,接着一个她这两天间已经听得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怎么?我什么时候变成苏小姐的表哥了?”   苏季呼吸一滞,随口就说:“Merle,你们不要伤害远宁,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心中的高压到达了极限,危机感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她本能地想到他们这种人遭遇危机时的一般做法:“你们组织也许需要运营的对不对?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钱,苏家所有的钱都可以,数目也并不算少……只要你们放过远宁,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她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串来,Merle听完后居然哈哈笑了起来:“女人,你还真有趣。”   他笑完后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打电话,是告诉你,放弃前王牌吧,他是你注定无法得到的男人。我们接到的命令,一直都是杀掉你,把前王牌完好地带回去……也许在资产上,你还可以试着和组织一较高下,但在其他方面,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挑战Michelle。”   他说完,又低笑了声:“我已经放过你两次了,一次是你们刚进领馆的时候,一次是救护车进去的时候,算是我杀掉你朋友的补偿……不会再有第三次。”   Merle说完最后一句,立刻就挂掉了电话。   苏季有些木然地放下手中的话筒,虽然刚刚才认识,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但Merle留给苏季的印象一直是深刻的。   也许是因为他行事太狠辣张扬,也许是因为他那张也算出众鲜明的面孔。   他年纪不算大,苏季今年二十五岁,他看起来最多也只有二十二三岁。   但除了仍旧略显青涩的面容,他却比苏季自己看起来,要老练沧桑很多。   苏季想起来墨远宁,他的资料上显示,他只比自己大两岁,事实上也应该如此,他的那份资料在年龄上并没有造假。   当他们还很和睦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太过成熟练达,倒不是说非常老于世故,而是他看待人和事,总给她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   后来在他们离婚,她对他很不好的这半年里,他表现出来的容忍,也是一般这个年纪的人所没有的。   她之前以为可能和他成长经历坎坷有关,只不过那时候她没想到他的成长经历居然如此黑暗残酷。   她不知道亲手结束一个人生命的感觉,也一辈子都不想去知道,他却在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亲身感受过了。   苏季想着,就觉得更加心疼他,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也更加难熬。   好在当地时间晚上7点钟,苏季就接到消息说,卓言安排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当地机场降落,只要检修和燃料补充完毕,就可以再度起飞了。   医院那边,CIA当然不肯放弃自己的判断,坚持要逮捕墨远宁。只不过中方态度强硬,所以他们还在纠缠在繁琐的国际引渡条例中,中国与美国之间并没有刑事犯罪引渡协议,CIA还试图努力通过当地警方批捕。   但中国的外事人员就在一旁,当地警方也左右为难,更何况嫌疑犯本身情况也特殊,正在重病中,医院也不同意直接将人带走,所以场面还是胶着的状态。   总领事晚饭后,又把苏季叫过去,简单解释了如今的状况,然后表示等他们登机出发时,从医院到机场的这段旅途,恐怕会有变数,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当听说CIA的人竟然也到了的时候,苏季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结束,可她也暗下了决心,无论对方折腾出什么事端,她都要和墨远宁一起回国。   也知道她这里情况不好,那架飞机经过快速燃料补充,没多久就反馈说很快就可以开始下次工作了,起飞时间定在当地时间晚上11点钟。   苏季暗暗松了口气,领事馆的人也开始通知在医院守着的外事人员,要准备将病人转移到飞机上去。   不过是打一通电话的时间,那个复杂联络的外事官员却去了很久,过了一阵才回来找到苏季,神情有点尴尬:“苏小姐,是这样的,为了让墨先生更好地休息,我们的工作人员一直都是在病房外面看守的,但刚才我打电话过去,他们进到病房里,却发现墨先生已经不见了……”   墨远宁被送去医院时候的状况所有人都看着,这才刚刚几个小时过去,就算已经恢复了一点,却还是必须要卧床休息。   他突然从病房里不见,再联系到之前的杀手,还有CIA,任何人都会想到,他可能是被其他人胁迫绑架走的。   那个外事官员额头上也出了层汗,这对领事馆来说,还不算最坏的情况,最坏的那种他当然没敢当着病人家属的面说:进去后发现病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他的话说得很清楚,苏季却觉得自己花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你说,我先生不见了?”   那个外事官员连忙点头:“是不见了,完全消失了。但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前,我们的工作人员还进病房看过墨先生。”   两个小时有多少事情也发生了……苏季知道自己不能苛责这些政府的外事人员,毕竟他们也已经尽到了义务,只是这件事里,有太多普通人力所不能及的情况。   她心急如焚,还想再问问具体情况,甚至恨不得自己飞到医院去,这间休息室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墨远宁被送往医院后,她就又被转移到二楼的一间会客室里,之前的好多电话,都是通过隔壁房间那个领事馆对外公布的电话来传达的,甚至Merle的那通电话也不例外。   休息室里的这个电话,一直都没响起来过,现在突然铃声大作,苏季愣了一下,看到那个外事官员的神色也有些惊讶,愣了愣才说:“这是内线电话,谁打的?”   苏季在这一刻有些福至心灵,她坐在沙发上,本来距离电话就近,所以不假思索地拿起了话筒。   将话筒贴到耳朵上的时候,她果然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脆女声:“季,你要不要出来,再见墨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小M啊,泡前王牌的女人,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小M: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泡了?   某谢:两只眼睛╮(╯_╰)╭    ☆、第63章   苏季茫然地愣了一阵,才勉强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同时那张甜甜的面孔,和明亮的大眼睛也跃入她脑海,“曾琳,”   Lin的声音还是像她记忆中一样情况,她和Merle一样,都有种超然于生死外的感情态度,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是他们自己即将面临死亡,他们也依然会是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   她用略带轻快的语调说,“墨闯入了Michelle在这里的别墅中,据我所知他已经干掉了七个组织的人……”   她说着,似乎是看了看什么监视系统,立刻又更新了数字:“对不起,已经九个了。”   苏季没有耐心陪她玩这种报数游戏,打断她问:“远宁一个人去的?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Lin倒也马上回答:“墨从来都是一个人行动的,新伤倒没有,不过他情况应该也不大好,我看到他在转角的地方停下来休息了一阵。”   苏季听到他的消息,就立刻恨不得马上出现在他身边,她再也顾不得墨远宁让她留在领事馆内的叮嘱,毫不犹豫地对Lin说:“我要见远宁,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她就算再急,也没有昏掉脑袋,只有两个人都安全地回到国内才是胜利,无论是墨远宁出事,或者她自己出事,都是要极力避免发生的。   Lin显然也没想到她这么理直气壮地吩咐自己,略愣了一下才笑起来:“好呀,为了墨,我也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的。”   她接着又说:“3分钟后,到领事馆正门,我去接你。”   苏季倒也没直接就走出去,她偷摸到一间休息室里,从里面的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她还顺手拿了顶宽边大草帽。   换上那件夸张的印花长裙,又把头发都弄到头上去用草帽压住,低着头从领事馆里走出来。   站岗的卫兵比较关注从外部进入的人,从里面出来的倒并不盘问,所以苏季也算平安地走了出来。   接着她一边悄悄地四下打量情况,一边感叹自己的底线下降之快,两天前她还是教养良好的富家千金,现在却已经连偷衣服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也相当顺手了。   Lin的时间观念也相当精准,她才不过站出去十几秒,一辆精致的红色敞篷跑车就停在了她面前。   驾驶座上的Lin也带了一顶大大的草帽,还有一个桃红边框的墨镜,衬得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更显精致。   她扬了扬下巴,好像所有接女伴去游艇上开派对的富家小姐一样,神色透着点漫不经心:“走吧。”   苏季顾不上吐槽她拉风的车和造型,闪身上去关了门,边系安全带边问:“远宁现在怎么样?他在哪里?我们这样贸然出去,会不会给他增添麻烦?”   她虽然忧心忡忡,但也还有基本的理智,她自己没有在危险中保全自己的能力,即使她再想马上见到墨远宁,她也要考虑自己会不会反而给他增添麻烦。   Lin却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也不管她是否将安全带扣好,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车子在夜间的街道上飞速穿梭,Lin才回答她说:“别担心,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十分钟前你这边还有五个人分别在前后门待命,现在据点出了那么大动静,他们已经被调回去了。”   她说着,不知怎么从膝盖上抽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扔到苏季怀里:“帮我看着监视系统,墨在7号摄像机那里,看到有人向他靠近,就马上通知他……用1到12点标记方向。”   Lin同时丢过来的,还有一副无线耳麦,苏季忙捡起来套在自己头上。   她看着电脑屏幕,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墨远宁,这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并不大,却密密麻麻并排监视着十多个摄像机。   好在苏季此刻被激发了所有潜力,很快就数到7号摄像机,那是个对着走廊的摄像机,她果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慢慢走出这个摄像机的范围,向前方转弯的楼梯口方向走去。   再往上就是8号摄像机的监视范围了,苏季正看到有一个人在楼梯上蹲下,手里端着枪,似乎正准备隔着楼板向楼下扫射,她就忙说:“远宁,你头顶……4点钟方向!”   这种标记方位的方法,上次墨远宁让她跳下游艇时就用过了,她融会贯通,大致领悟了用法,只是还没有形成条件反射一样的直觉。   不过她是掌握了摄像机内容的提前预警,稍微慢那么一两秒钟也没什么,她话音落下,就看到墨远宁没有丝毫迟疑,举枪向那个方位连发几颗子弹,那个人连一枪都没来得及开,就应声倒下。   话筒是双向的,她看到墨远宁换了个弹夹,含着点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月,你不应该来的。”   她不来,难道要像一个布娃娃一样,只能在金色的笼子里等他回去吗?   即使知道他们还远远没有脱离危险,但是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苏季还是忍不住稍微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当她听到Lin那句“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心脏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起,连心跳都像停滞了几秒。   她只用了零点几秒,就反驳回他的话:“你也应该待在医院里!”   话筒那边他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点嘶哑,却仍旧是温柔的语调:“小月,你不应该来,那会让你的一只脚踏进黑暗里。”   他说完这句,苏季愣神了一下,才突然觉得有些明白过来:他在告诉她,现在就在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属于黑暗的世界的,她不应该直面,更不应该亲身参与其中。   比如刚才,她不过是出言提醒他了一句,他的确是安全了,但另一个人却丧失了生命。   这并不是什么电脑游戏,对面也并不是木偶或者假人,而是活生生的人类,隔着一道屏幕,她对于生命的消逝没有太多的直观感觉,但她却已经亲自参与了一次谋杀。   苏季木然想着,却在看到另外两个人进入镜头时,飞快又对他报出:“楼梯上层,5点钟方向,7点钟方向,两个。”   她看到他干脆利落的点射,翻身上前的漂亮动作,还有他手中的匕首挥出时,那在屏幕上带起的亮光。   以一敌二,他仍旧未落下风,他穿着紧身衣裤和防弹衣的黑色身影,就像是一道属于死神的暗影。   她到此刻才亲眼所见,他人生中的另一面,像他说的那样,是属于黑暗的另一面。   高度的精神集中,让她来不及分心去体会其中的意义,她只是想,如果这就是他的全部,那么她也并不会去排斥。   那两个杀手也瘫软在地上,苏季看着镜头中墨远宁的身影不易觉察地晃了一下,然后他压低声音咳了一下。   苏季比Lin更加熟悉这种沉闷的咳嗽,她心中狠狠地疼了一下,忙说:“远宁,你在吐血?”   镜头的角度让她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用手背在唇角擦了擦,他似乎是缓了一下,才笑着开口说,声音也更加喑哑:“没关系,除了Michelle,除了只剩下一个人了。”   只剩下一个人,苏季愣了下,随即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Merle……他还没有出现。   她连忙搜索屏幕,然而每一个监视镜头她都看了几遍,还是找不到Merle的身影。   她只能说:“我看不到他。”   墨远宁已经上到了这座三层建筑的顶楼,他面前的走廊尽头,只有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没有安装摄像机,但就算用猜的,苏季也能猜到Michelle就在那里。   难道说Merle此刻也等在里面?   苏季来不及把这个猜测告诉墨远宁,他就收起手中的枪,挺直了脊背,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了面前的门。   苏季看到他将身上的耳麦和接收器全都拆了下来,扔在地上。   她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要只身进去面对Michelle和Merle,连忙焦急地喊了声:“远宁?”   然而他却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喊,他漫步走了进去,同时关上了身后的门。   Lin将车开得极快,这座城市并不大,在Lin又闯了红灯,将车子急转弯进入一条街道时,她终于开口说:“前面那栋红色的房子就是,准备下车。”   那栋房子的确近在咫尺,那是栋带着地中海风格的小楼,掩映在高大的棕榈树和花木中。   苏季向最高的那层楼望去,却正好看到里面闪现的几下火光,还有在耳边响起的沉闷枪响。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才知道原来枪声和枪响在黑夜中是如此明显夺目。   她忙低下头,看到走廊尽头,她最后能从镜头上看到的那扇门上,已经洞穿了几个枪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其实用1-12点去标记方位,是我打游戏进战场时学到的技能,每次听耳麦里说,x点钟方向,快去增援,顿时就觉得自己好高端哎╮(╯_╰)╭   小M:于是接下来你们就团灭了对吗?   某谢:呃……为毛你对术语还挺了解……   小M:身为一个狂霸酷拽叼的新一代美青年,我偶尔也打游戏的谢谢。   某谢:你一定不知道在中国狂霸酷拽叼一般用来形容一种带有“2b”属性的人吧?   笑靥颜扔了一颗深水鱼雷   西江扔了一颗手榴弹   多谢╭(╯3╰)╮ ☆、第64章   第26章,上,   当墨远宁退开面前的这扇门,他就知道,他和Michelle一样,都不再有回头路可以走。   这是一间非常宽大奢华的休息室,有摆满美酒的吧台,也有圆形的巨大沙发,还有落地的窗子和天鹅绒的窗帘。   Michelle坐在正对着门的酒红色沙发里,手上端着一杯红酒,她慢慢地摇晃着杯中的美酒,笑了笑说,“墨,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因为另一个女人,和我对峙。”   墨远宁也微微笑了:“我们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一件事,或者我做错了一件事。”   他直到如今,还说是她做错了,Michelle听着,直到美艳的笑容上都有了龟裂的痕迹。   墨远宁注意到她的神情,笑笑继续说:“是我们都做错了很多事情,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他做她的下属那么多年,对于她那种目中无人的自负,不会不了解。   “LX”的年轻领袖,假如她不是在那样年幼的时候,就接触了太多的黑暗,也不是因为年少时就成就斐然,也许他们就都不会走到今天的境地。   这么多年来,她是众人呵护的大小姐,也是杀伐决断的唯一首领,所以当她犯下一些错误的时候,并没有人敢去提醒她,也没有人敢教导她。   于是他们就都忽视了,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同龄人会犯的错误,她同样会犯……只不过却没有一个花季的少女,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伴随着鲜血,也伴随着毁灭。   墨远宁站在他们共同选定的,结束这一切的舞台上,对着她微笑,笑容中依稀有温暖的味道:“Michelle,我们曾有过美好的时光,是你亲手毁了一切。”   他们曾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又怎么会全是黑暗的记忆?   那时候森还活着,他总喜欢在他纽约市那个位于顶层的公寓里,叫上他们两个一起读书。   他会给他们两个煮苹果茶,自己却要喝加热过的苹果酒,还美其名曰:“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森是真正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和晚辈的,其他人看到他们两个,心中想到的,无非是“杀戮魔女”和“冷血机器”这种印象,从来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还是未成年人,处在需要被成年人呵护和教导的年龄。   那些读书会,通常是在他们都有闲暇的午后和晚上。   夏天时,森会安排他们坐在种满了藤蔓植物的阳台上,于是在他们读书正酣,或者因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抬起头,会看到纽约市璀璨迷离的夜景。   纸醉金迷的灯光下,是一群群陶醉于都市繁华的现代人。   偶尔的,对面大楼的高档公寓内,还能看到那些在开疯狂派对的年轻人,他们激烈地扭动着身躯,仿佛青春的放荡果实,永远品之不尽。   Michelle不喜欢这些过于闹腾的同龄人,总会皱着眉说一句:“最近都没有什么针对富豪子女的任务吗?让他们出去找找。”   每当此时,森就会大笑起来,爱怜地看着她说:“雪莉,纵情享乐并不是死罪,你不能因为嫉妒就这么对待他们。”   Michelle则每次都会轻哼一声,假装不经意地扭过脸去。   他喜欢读经济类的书籍,冰冷的数字和条理清晰的规律,让他觉得有安全感,而Michelle则一直偏爱军事谋略类的书,她热爱各种讲述战争的书,并且连古代兵法都不放过。   她会说一些中文,全都是因为要读《三国演义》和《孙子兵法》,才去学习的。   森总说这样不好,他希望他们多读一读哲学,他说:“你们都太孤单了,多读一读哲学,然后从那些书里,认识一些和你们一样孤单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即使处在人群中,也仍然让人觉得茕茕孑立,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证明你并不会喜爱别人,也就不会被别人所爱。   可那都还不是他们最孤单的时候,那时候至少还有他们三个人,通过坐下来一起读一读书这种微妙的关系,互相依靠,互相抚慰。   不像现在,森不在了,所以他和Michelle之前的纽带,也崩然断裂。   墨远宁微笑着,从腰间掏出手枪,清脆地上膛,然后他在下个瞬间,闪身到了一旁。   枪声密集地响过,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满是弹孔,连门板都被击穿了几个孔洞。   下手很果断,可惜还是太操之过急,他伏地调整了视线,抬起手,在子弹射出的间隙里,一枪命中隐藏在Michelle身后沙发椅背下的枪手。   那个人应声倒地,他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了笑:“Michelle,你为什么没让Merle留下?他至少还需要我费心应付一下。”   连最后的手下都已经失去,Michelle却还是淡然优雅的姿态,她喝了一口红酒,才开口:“我把他派走了……现在的他,还不是你的对手。”   墨远宁笑了下:“原来你也会爱惜手下,我该替小Merle谢谢你吗?”   Michelle将酒杯放下,她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也笑了:“墨,我这些年总在想,我为什么会爱上你,爱上一个我偏偏得不到的人。”   墨远宁也看着她,他隔了一阵才说:“Michelle,你爱的并不是我。”   他后来曾经想过,为什么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小姐,会钟情于自己,并且还有了那么深的执念。   后来他想他总算懂了,Michelle爱上的,不是组织的冷血王牌“墨”,也不是那个在任务中,游走于各色女人之间的情场浪子。   而是那个在森的阳台上,和她一起读书喝茶的,温和沉静的年轻人。   只是那个年轻人,只会出现在有森存在的地方,并且他对她并不温柔,只有淡淡的敬畏和距离感。   他想了一下,觉得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应该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即使它听起来会太过残忍。   于是他轻声说:“Michelle,你爱的是森先生,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森比他们老了太多——这句话不是他们说出来的,而是森自己。   他进入组织的时候,已经年过不惑,据说他曾经有过家庭,甚至还有儿女,只不过一场意外,带走了他所有的一切,于是他变成了组织的“森”。   连他自己都说过,假如他的儿女还活着,应该有他们这样大。   所以森应该是把他和Michelle,当做儿女的替代品去疼爱的——虽然是替代品,他给予他们的爱护和情感,却丝毫不比真正的父亲少。   他像他们的父辈一样老,所以这样的爱情是注定禁忌的,也注定会有太多错位。   墨远宁沉默着,看着在他说完这句话后,Michelle逐渐失去镇定,乃至慢慢扭曲的脸庞。   她终于再次失态,将手中的酒杯奋力向他掷去,夹带着酒水的玻璃杯沉重地打在他身上,而后才滚落到地板上碎裂开。   红色的酒液淋在他的身上,他又轻轻晃动了一下,抬起眼时,还是那么温和的样子,只是说出口的话语,却像刀锋般锐利:“森先生曾经说过,假如你爱一个人,那么应该让她感觉到幸福,同时你也要幸福……当你们在一起时,无论身处何地,你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那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   他边说,边对她又笑了笑:“Michelle,森先生也是爱你的,虽然并不是你希望的那种爱,但他仍旧把你当做女儿来疼爱。是你要求的太多……手段又太狠,所以失去他,失去幸福的机会,是你应得的惩罚。”   苏季和Lin慌慌张张地从楼下那些尸体中跨过来,推开门走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正听到他在说这段话。   他说让对方感到幸福,才是真正的爱,他说要求太多,手段太狠,所以最后会以失去,来作为惩罚。   苏季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不敢再呼唤他,也不敢再靠近他,仿佛她自己已经被惩罚。   她最终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忍不住轻声叫他:“远宁,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   她看着他并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倒是Michelle,将目光转到了她和Lin身上,她似乎对Lin的背叛并不在意,紧紧是嗤笑了一声:“我早该知道是你。”   接着她就用嘲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季,冷冷地笑着:“你说我对你太狠,所以才会失去你,那么这个女人呢?她对待你的方式,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她不同样折磨你、轻视你、践踏你的尊严……区别只在于她比我更加伪善吧?”   苏季竟然一时想不到怎么去反驳她,Michelle说的那些事情,她真的做过。   她折磨过他,并不是赤裸裸的拷打,却同样残忍且心怀恶意,她对他的各种怀疑和轻视,归根结底还是对于他身份的不认同,和对他人格的怀疑。   她真的践踏过他的尊严,无论她怎么狡辩,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Michelle还在冷笑:“你说真正的爱,是让彼此都感觉幸福,你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在她折磨你的时候,你还能感觉到幸福?”   苏季无言以对,沉默持续了很久,连Lin都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她才听到他笑了一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   他说:“所以我早就不再爱她了,你和她一样,都是我此生不再会爱上的女人……真是抱歉了,我就是如此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凡是伤害过我的人,都不配再被我所爱,我认为这很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激动的时刻,写不出恶搞的小剧场了唉,捂脸。   挽风kaze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65章   苏季觉得,也许她应该早有预感,长久以来,他那种太过无所谓的态度,还有他后来看自己的目光。   那里面有很多的纵容和温柔,却没有了灼热的感情。   她很想说服自己,这些并不是墨远宁的真心话,他是因为场合所限,而且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说。   可她内心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这真的是他的心声,起码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会再爱她了,因为她犯下的那些愚蠢的错误,还有她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他。   他就这么淡漠地说完,然后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脸色还是显得苍白,只是当他的目光也变得漠然起来,整个人就显得如同冰封。   他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唇边就勾起一抹近似讽刺的笑容,重新回过头去看着Michelle:“我也知道,她早就不再爱我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爱过我。你们不过都是没有完全得到我,所以才横生了执念。只不过她的要求比你还要多,她想要我的全部身心……只可惜我已经没有那些东西可以给她了。”   他说着,又讥讽地笑了笑:“我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不值得你们这样的女人,如此费尽心力。”   Michelle在沉默,接着她忽然又笑了:“你这样评价自己的人生,不觉得悲哀吗?从来不曾被人所爱,也没有拥有过真正的爱情……你说我做错了很多事,所以才会没有幸福的机会?难道你不是?”   墨远宁这次只笑了下:“我早说过,我们都做错了很多。”   苏季只是凭本能,去倾听他们的对话,她知道这里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但眼眶还是一再发酸。   她趁他们都不再说话的间隙,颤抖着说出了一声:“远宁,我爱你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保证,只能借由这种单薄的重复,希望他能够相信。   墨远宁和Michelle却都没有理她,Michelle站了起来,如今她只身一人,但当她站起身时,脸上的神情却还是那么骄傲,仿佛她依旧是君临天下的女王,俯视着她的王国。   她笑了下说:“墨,你知道我给了Merle什么任务吗?我让他离开这里,然后假如我被你杀死,他在以后长久的时光里,都会悄悄地潜伏着。我知道他暂时还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时光的磨砺会成就一切……我给他的命令是,杀死每一个你在意的人。”   她脸上的笑容一直很明艳,此刻却带上了蛇蝎般扭曲的狠毒:“他不会杀死你,只会杀死出现在你身边,任何一个你可能会在意的人?怎么样?这样的人生和你很相配吧?”   她说着,高高地扬起了下巴,冷笑着:“墨,既然你想杀死我,那就需要付出代价。”   墨远宁只是带着些怜悯看着她,良久才叹了口气说:“Michelle,你想要什么?”   Michelle抬手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轻点了下,唇边的笑容勾得更大:“很简单,这里有两粒包着胶囊的氰化物。剂量是绝对致死的,不过胶囊的融化可以增加几分钟缓冲时间,你先服下一粒,然后我就给Merle通知,告诉他任务撤销……然后我会服下第二粒。”   她笑着,目光中的疯狂却已遮掩不住:“你想要我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可以,但弑主总归需要付出代价,你完全可以现在就开枪打死我,然后去过永远孤独的一生……你的生命和你所爱人的生命,必须要给我陪葬,我觉得这也很公平。”   苏季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才看到茶几上的另一个高脚玻璃杯中,的确放着两个胶囊药粒。   她慌忙去看墨远宁,希望他不会答应这种条件,可让她心悸的是,他听完后,唇边就浮现出了笑容:“我怎么能确定,你是真的撤消了那个命令?”   Michelle知道他已经打算答应,就从容地笑了下:“很简单,我会打开扬声器,让你们听到我撤销命令的过程……放心,我不会做不守信用的事。”   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秒钟,苏季看不懂他们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   她只是心悸地看着墨远宁真的弯下腰,捻起其中一粒胶囊,拿在手中,笑了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结束这一切……弑主者死,这的确很公平。”   Michelle仿佛也茫然了一下,她笑了下,笑容却带着勉强:“你在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在乎的人……为了他们,你可以选择死亡?”   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在乎,乃至于想保护的人,Michelle知道,这个瞬间,她甚至有点嫉妒。   可她马上又想到,她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在乎过的唯二的两个人,一个在六年前,被她自己亲手杀死,另一个也即将被她终结生命。   墨远宁却摇了摇头:“Michelle,你可能忘记了,前代掌权人还有森先生,他们一直都在说的一句话,‘无关者无罪’,组织曾经是过严格的纪律,禁止杀手伤害无辜的人……可这个信条,从你手上消失了。”   此刻这个房间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对视,墨远宁看着她的眼睛:“雪莉,你不用羡慕我……我会选择和你一起死亡,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恋。”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的昵称,却像早已说过千百遍一样熟练,仿佛在那些他们三个人一起度过的岁月中,即使他从没有这样唤过她,却还是在心底呼唤过千百遍——像森先生的语气一样,没有男女之间的□和暧昧,只有淡淡的亲切和柔情。   他勾起了唇角,最后对她微微笑了下:“雪莉,不要再让我对你失望。”   而后她们都看着,他将那粒胶囊送入口中,仰头咽下。   苏季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她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看着一场她无法插手,也不能阻止的电影。   所有的台词和剧情都那么让她无法理解,却又真实到她无力抵抗。   当她看到墨远宁真的服下毒药,她才终于茫然地开口说了一句,却已经呜咽到字句模糊:“远宁,你说了要回来的,你骗我。”   胶囊的外层还未融化,所以墨远宁在服下药后,就看着Michelle,仿佛在等她践约。   而Michelle也没有再出别的花样,她打开自己的手机,也打开了扬声器,等对面传来Merle的声音,她就笑了下说:“Merle,任务结束,你不用再追杀墨身边的人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继续说:“因为我们都要死了。”   Merle沉默了下,才接着喊出惊惶的声音:“大小姐,这是怎么……”   Michelle干脆利落地切断了电话,她将手机扔到脚下,然后用鞋跟踩烂,才抬起头看着墨远宁:“墨,你说爱是相爱的人,都会觉得幸福……这么美好的东西,真的可能存在吗?”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些,墨远宁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苍白,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他还是站稳了。   他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那笑容稍纵即逝,却让Michelle都微微失了神,他说:“真的存在,我有过。”   苏季近乎木然地看着他,她仿佛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还要看着他,她听到他说“我有过”。   她曾经那样对他,连Michelle都说,她对他所做的和Michelle没什么两样,他却依然愿意说,他有过。   在他说完这句话,Michelle的神情突然又微微扭曲起来,那些被她藏在眼瞳下,强自压抑住的嗜血和疯狂,终于像女巫的手臂一样,破土而出。   她扑了出来,捡起地上一把掉落的手枪,对准了苏季的方向。   然而她却永远也没有机会射出那颗子弹,墨远宁早已抬起了手臂,让人心悸的枪声重新响起,Michelle胸前瞬间炸开一朵血色的花朵。   他连发了三弹,三声枪响过后,Michelle已经倒了下去,血色在她深红的衣裙下蔓延,那具妙曼的身躯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墨远宁手中的枪滑落了下去,他轻咳了声,看着她的尸体,目光中满是遗憾:“雪莉,你果然还是让我失望了。”   药效已经开始发作,所以连他也不能再支撑起身体,他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向一侧倒了下去。   苏季呆楞了片刻,才猛地动了起来,向他的方向扑去。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行动会这么迅速,能够在他跌倒前,就抱住他的身体。   她也不敢去详细查看他的状况,只是发着抖抱住他。   她已经什么都不能去想,可她还是感觉他的身躯在逐渐失去温度,因为药物的作用,他的身体会微微抽搐,幅度并不大,仿佛他早已没有气力,去负荷这样的剧毒。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么绝望:“远宁,坚持一下,我求你,坚持一下。”   可他却根本没有回应,他唇边似乎还依稀留着那种浅淡的笑意,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可那柔和的光芒已经开始散去。   她看到他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无力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从刚才开始,就不再把目光放在她的脸上,现在那涣散的眼眸,却始终注视着她的方向。   她突然懂了,他从进到这个房间开始,就早已预料到了现在的结局,他重新将双手都沾满鲜血,甚至不惜杀死Michelle,要换取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她的。   无论他说了什么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她的生命。   她看着他黯淡下去的眼瞳,那里面曾经有那么多眷恋,可却一点点熄灭,他还是缓慢地合上了双目。   时间在极其艰难的向前,苏季浑浑噩噩,她完全感觉不到过去了多久,只能凭直觉,感到怀中的人,体温在不断的降低。   她突然想起来,对着他喃喃地开口:“远宁,我真的爱你。”   可早已没有人在听,他是那样安静,安静到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她低头看着他安然却苍白无比的脸,意识到他已经逝去,觉得世界的尽头,也许就在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情绪低落,然后又在写这一章,真的是哭着写完的。多谢姑娘们支持,摸摸大家。 ☆、第66章   苏季又在地上坐了很久,后来应该是有人来拉她,还有人在她耳边大喊大叫着什么。   可她完全不想去理会,这个世界已经缩小到只剩下她和她怀中的这个人,他们为什么却还是要把她和他分开?   她知道他的体温一直在下降,可那也许已经是她从他身上所能感受到的最后的温度,所以无论什么人,想要把他们分开,都太残忍。   她还是努力去拥抱他,一边抗拒要将她拉开的那些手,一边说:“这是我的丈夫,不要让我们分离。”   她说了一遍,又听到周围杂乱的呼喊,全都是异国的语言,于是就又用英文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但还是有人用力地拉扯着她的手臂,他们一边说着仿佛是安慰的话,一边从她手中接过他的身体。   只是他们哪里会像她那么小心,她看到有个人试了试他的颈间的脉搏,然后摇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把他的身体向地板上放去。   她看到他的头失去了支撑,于是就无力地垂下去,他的薄唇已经开始泛起淡淡的紫色,却又因为姿势的改变,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看着暗红的血从他唇角涌出,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染红了他枕着的地砖。   她想她应该是尖叫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声的叫喊,然后试图突破重重阻碍,重新将他抱入怀中。   混乱中她觉得后颈那里传来麻痹的刺痛,她知道那是镇定剂,也知道眼前的事物在飞快地模糊下去。   她还是一直看着他的方向,最后留在她脑海里的,却只是他毫无生机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的样子。   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突然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从阴沉着天色的室外走进来,推动了咖啡店的玻璃门,清脆悦耳的门铃声中,他像是注意到了她在看他,于是侧头对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时她在心里想,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俊美?如此俊美,却又如此和善。   他仿佛从未想过要像雄鸟炫耀羽毛一样炫耀自己的容貌,所以他对很多人都微笑,笑容里是依稀的暖意。   她努力地去想那天他的样子,她多希望时光可以永远停在那里。   即使他们永远都只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即使她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他,也不曾被他所爱,也没有关系。   至少他还会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温暖的角落。   陷入昏睡中时,苏季又做梦了,她梦到自己坐在巨大而空旷的苏宅里。   整个宅邸里不再有一个人,所以更加的冰冷,她就坐在所有房间的中央,平静地看着这栋她出生于此,又生长于此的大宅。   时光好像已经前进了很多年,她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年,只知道她已经老了,所以这个宅子里的很多人都不在了。   他们都垂垂老去,或者离开了这栋老屋,或者离开了这个世界,连孙管家都不例外。   她一边看着这个空无一人的祖宅,一边想着,父亲至少还有一双儿女,她也应该会有后代的吧?   按照她的年纪,也许孙子都应该有了……可他们都去哪里去了呢?那些她和她的丈夫,生育下的孩子们?   接着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她和他并没有什么孩子。   她失去他的时候太突然,也太早,所以在以后长久的岁月中,她再也没有人可以相伴。   就这么困守在这座孤城里,变成了一个矜贵却又孤单的老太太。   她想他离开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没有了他的世界,是多么可怕。   她的情绪太躁动,所以镇定剂注射过后,不到几个小时,她就又惊醒过来。   那时候不过还是当地时间的凌晨,天色刚微微亮,在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后,岛国的黎明依然如约而至。   苏季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那个被她不小心“占用”过办公室的年轻外事官员,他记得后来他自我介绍说叫孙翔,因为姓氏和孙管家一样,加上名字又简短,她一次就记住了。   现在他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小心地斟酌着词汇:“苏小姐,你觉得好点没有?”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突然问:“我丈夫呢?”   孙翔顿了顿,他仿佛是挑选了下词汇,才开口说:“苏小姐,关于墨先生的遗体,在运往警局停尸间的路上遗失了。”   苏季木然地听着,她的理智告诉她,也许这个人已经很小心地去遣词造句了,想要尽量不去触动她的情绪,而他的说法,也的确挑不出什么大错。   可她依然觉得刺耳,觉得他一定是说错了什么?那些关于“遗体”,“停尸间”什么的词汇,一定是错的,她拒绝接受。   所以她就冷冷地笑了下:“连个人都能弄丢,看来当地警方的确没什么作为。”   孙翔想提醒她,不是弄丢了人,而是遗失了尸体……这样的事情,的确是警方的漏洞,但现场的尸体那么多,到处又都是开枪的痕迹,经验缺乏的当地警方,能保证没有其他大的疏漏,也是不容易了。   可他也知道,死者家属的情绪是最不能触动的,痛失挚爱的心情,足以让任何人变得偏激和不通情理。   于是他只是轻轻叹息了声:“苏小姐,请您节哀,保重身体。”   苏季冰冷地看着他,而后她突然笑了下,那笑容太冷漠,所以显得有些让人心惊:“我的丈夫不见了,我还被打了镇定剂困在医院,我怎么保重身体?”   苏季当即就通过孙翔,向当地警方提出了抗议,而当地警方正为这个死伤无数的大案焦头烂额。   再加上死者多数都持有美国护照,所以CIA派来的特工也参与了其中,让事态更加复杂。   偏偏和其中一具死者遗体一起消失的,还有现场的另一位目击证人,也就是Lin。   所以当地警方不但没有理会她的抗议,还提出身为唯一的目击证人,要求她配合调查。   苏季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不是涉案人员,任何枪械上都没有她的指纹,她也在绝大部分枪响过后,才进入了那个房子,这点街道上的视频监视系统可以证明。   她的理由也足够充分:她丈夫被人绑架,所以她冲进去救人。   至于为什么没有先报警,那就更好解释:对当地警方不信任,而且对方威胁说报警了就会伤害人质。   假如能够证明她的丈夫是涉案人员,那倒也是好办,可他的遗体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丢失了,无法对照枪械上的指纹,也无法验证尸体手指上是否有火药的痕迹。   所以无论是苏季的抗议,还是案件的调查,都陷入了僵局。   苏季等身体恢复一些,就从医院离开,她应该回领事馆,但却对领事馆的人冷笑着说:“看来你们也不能对我进行什么庇护。”   她是自己跑出领事馆的,但她的丈夫,的确是在领事馆监视下失去了踪迹,后来又被她声称遭人绑架。   即使领事馆方面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处,也无法推卸责任,只能一再道歉。   她于是联系上了卓言派来的那架飞机上的人,让他们安排自己住进了一家酒店。   好在卓言知道这边事态复杂,派了一个很得力的秘书过来,那个中年人就飞快安排妥当了一切,并且负责苏季和外界的沟通。   苏季也知道她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从医院醒过来后,又过去了几个小时了,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的夜晚,她却再未合过一次眼睛。   时间的流逝仿佛已经对她失去了意义,她躺在酒店的床上,就这么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过了整整一夜。   一整夜的时间,她没有睡过一秒钟,只是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沉默不语地呼吸着。   她身边是受了卓言嘱托,24小时轮班照顾着她的机组人员,外界有什么新的消息,就会由其他人先知道,再去通知她。   第二天清晨,陪她熬了一整夜的那个空姐离开后,卓言派来的秘书就走进来,对着还躺在床上的她悄声说:“他们找到了……墨先生的遗体,和失踪的那位小姐一起,在机场。”   他说完,又连忙补了一句:“墨先生的遗体没有遭到什么损坏……只不过那位小姐,试图将他带上自己的私人飞机。”   苏季翻身坐了起来,她看着他,满脸不解:“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啊。”   她是穿着昨晚洗澡后换上的衣服躺下的,虽然不是正装的衣裙,却也是可以穿出去见人的衣服,只是经过了一整晚的辗转反侧,早就凌乱不堪。   自从出事后,她就没有再注意过自己的仪表,连昨晚那次洗澡,也是被机组的空姐劝进去的,现在更是这样,那位秘书打量了一下她,却并没有提醒,而是体谅地点头说:“好,我们马上就去。”   这个海岛城市本来就不大,他们住的也距离机场不远,因此不过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机场的停机坪上。   这里旅游业发达,私家飞机的停机坪也豪华巨大,他们借着自己飞机机长的便利,才能驱车进去,而后就在停机坪中央,看到了正在对峙的两方。   一方是已经站在登机舷梯下的Lin,另一方则是荷枪实弹的当地特警。   Lin换了一套黑色的套装,虽然身躯娇小,却并不掩凛冽气质。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女子。   她身后是一辆加长的轿车,车门开了一半,即使远远看过去,也能看到里面放着的黑色棺木。   苏季他们走进,才看到特警们还簇拥着两个穿着西服的高大白人。   Lin转头看到她,突然就笑了笑:“季,你也来了?”   苏季一步步走进,她觉得也许她还是心存侥幸,即使他在她怀中停止了呼吸,并且一点点变得冰冷。   但她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也许他还在的,他还活着,只是暂时没有呼吸和心跳,也没了温度,却不是真正死去,再也无可挽回。   Lin今天却分外残忍,她如同是洞悉了她的意图,也了解面前的这些特警和CIA,到底是什么居心。   于是她笑了下,开口用英文说:“我知道,你们只是想验证一下罢了。”   她回头嘱咐身后的人:“打开棺木。”   那是两个高大健壮的保镖,他们退开来,俯身到车里,将扣得严丝合缝的黑色棺木打开。   那应该是一具附带了制冷系统的棺材,棺盖打开时,有丝丝的雾状冷气透到空气中来。   然后苏季就再一次看到了他的脸,Lin显然已经找人整理过他的易容,于是当时汗湿的碎发和脸上的血痕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苍白却安详的面容。   Lin对他显然也有诸多怀念,替他换上了洁白的衬衣和黑色的西服,棺木的缝隙中,还装满了白色的玫瑰花朵。   Lin看着他,仿佛也怕惊动他的灵魂一样,压低了声音说:“我只是不想让他被放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接受毒理检查。”   苏季没有回答,她走了过去,犹豫了一阵,才抬起手,将指尖贴在他的面颊上。   她从未如此直接地触碰过完全失去生命的**,但她仍旧被那种冰冷的温度寒彻了身体。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阵,才笑着低声说:“远宁,你一定是在惩罚我,别这么狠心。”   她说着,眼中的泪水却悄然滴落下去,落在棺木中的白色花朵上,仿佛是凝结的露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到这里,上卷就完了。   空镜MM扔了一颗地雷   还有不愿上广告的亲的鱼雷   多谢╭(╯3╰)╮ ☆、第67章   就在Lin和苏季走进那栋房子后不久,听到报警赶来的特警就已经将那栋房屋团团围住。   只是他们分不清里面有多少暴徒,又有多少人质,有得到消息说有两个没有武器的女性刚刚走进去,所以只能通过围困和喊话,试图掌握里面的情况。   可无论是Michelle和墨远宁,还是苏季和Lin,都没有分心去关注窗外的警察喊话。   所以当最后那三声枪响传出去,他们才终于下定决心冲了进去,却只在沿途看到数具尸体。   里面的一切早就尘埃落定,无论是CIA苦苦追寻的通缉名录上的要犯,还是暗地里调查着的杀手集团头目,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尸体实在太多,于是不得不送入几辆救护车中,分批运走。   混乱中所有人都没有关注到,其中一辆本应开往警局验尸房的救护车,在经过一条预订的线路后,直接转上了另一条。   司机悄然关上了一路长明的警灯和警笛声,于是这辆救护车就顺利地融入车流中,不再被过往的车辆所关注。   然后在一条十字路口,它蓦然转入一条私家小路,彻底离开了监控设备的镜头。   开车的司机这才抬起头,露出棒球帽下的脸,她意外的是个身材分外娇小的女性,穿了医院的救护服,头顶一路也压得低低的。   将救护车熄火后,Lin就飞快离开驾驶座,小步跑到后面的车厢中。   那里面的担架车上,只停放着一个被封装在黑色塑胶袋中的“尸体”。   她连忙打开拉链,露出躺在里面的人,而后她就又飞快地从药品架上取出一支肾上腺素注射液,将其抽入针管中,对着躺着的那个人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将针管全部插入进去,然后注射。   药物被直接注射到了心内,强烈的刺激下他的胸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却依然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Lin重新注射了一次,接着双手重叠,借着胸腔收缩的力度,用力按压他的心脏。   这次她却用力太大,他猛地吸了口气,接着就蜷起身体,咳嗽起来,咳出了几口血。   反应太大也好过没有反应,Lin略微松了口气,抬手去拍他的脸颊:“墨?”   他只有力气将眼睛微微张开一些,其他的力量,都用来咳出堵在气管中的血,隔了好一阵,才将还罩着迷雾的目光投向她。   他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意识,迷茫地看了她好几眼,才微微将薄唇张合了几下,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微弱,Lin根本无法分辨他说了什么。   将人从死神那里拽回来,Lin才吐出口气,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明白,就开始抱怨:“你知道让你假死一次有多不容易吗?你那个妻子再多抱你一会儿,你就真死透了!”   她当然没有能力抢救一个服下足够瞬间致死剂量氰化物的人,只是她负责监控组织的所有通讯工具。   所以当Michelle嘱咐人准备致死毒剂的时候,她已经找到机会,将胶囊里的氰化物换成了可以让人陷入重度昏迷,并让呼吸和心跳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极度缓慢的药剂。   这种药剂的症状和氰化物中毒并不完全相同,但也能在慌乱的情况下骗过大多数人的眼睛。   她不确定Michelle会给他吃哪一粒药丸,就把所有的全部都换成了假死药。   可惜Michelle机关算尽,在最后关头反悔不肯吃药丸,不然的话,她现在也能顺利活下来。   只不过墨远宁在服下药剂时就已经失血过多,再加上药剂中克制呼吸和心跳的成分,稍有不慎,也足够致命。   这点Lin事先没有考虑到,所以当他被苏季抱在怀里,体温开始变得过于低的时候,她才惊觉,连忙和急救人员一起,将苏季拉开。   当按照原定计划,把他的“尸体”偷运到这里的时候,Lin也不敢确定药效过去后他还真的能恢复呼吸和心跳,于是就连忙用肾上腺素,强行将他唤醒。   他显然还在胃出血,而且之前“死去”的时候,有些血液流入到了气管中,所以他仍然侧着身体不停咳出那些血花。   Lin听到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却低哑到几乎分辨不清字眼。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就连忙俯身把耳朵贴过去仔细倾听。   他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边,她才听清,他是在说:“小月有没有安全?”   他“死去”之前,还能那么冷酷地说着那些即使她听了,都觉得有些残忍的话语,却又在刚从生死边缘回来后,就想着要先确认对方的安全。   Lin无奈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腕表,发现在等待前来接应的人之前,还有些时间,于是就从急救物品里找到和他血型符合的血袋,先给他输血。   她一边将输血的针头刺入他的静脉中,一边感慨般地说:“所以呢?你还要不要回到她身边?”   他现在似乎已经恢复了部分神智,目光却仍旧茫然,他已经能辨认出身边的人是谁,却只是问:“Lin,我们是不是在地狱里?”   Lin的手一抖,差点用针尖把他的静脉戳穿,好在她还足够处变不惊,还能一边用胶带固定输血的针头,一边磨着牙笑了下:“于是,你是以为我也会下地狱了?”   将氰化物替换成了别的药剂,她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不过她真高估了他的反应能力。   一般人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我还活着?而不是:你怎么和我一起死了?   但不管Lin如何气愤,他仍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只是对着她,艰难地勾了下染血的唇角:“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天堂……”   他说着,就将双眼重新合上,像是疲惫不堪一样,低声又说了句:“更何况……天堂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痛苦……”   在Lin认识他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听他说出过“痛苦”这个字眼,哪怕是当初被Michelle夜以继日的拷打折磨,他也不曾说过,这很痛苦,请停止下来。   他只会在脸上带着些漫不经心般的微笑,沉默地承受一切。   好像他所认知的人生,本来就该如此,所以无论遭受什么,都不必要大惊小怪,也没必要去强调这种遭遇。   可他现在却说:这么多痛苦。   她直觉地认为,他一定不是在说**上的痛苦。   她想了下,于是就歪了歪头问他:“那么墨,你认为什么是痛苦呢?”   这次他却不再回答了,Lin等了一阵,注意到他已经重新沉默了下去,除了微弱的呼吸外,再也没有发出其他声响。   她知道那是因为假死药的药效还没有消失,他又陷入了昏迷,所以也就不再说话。   她看了下腕表,发现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Lin!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她就笑了:“雷蒙,不要太兴奋……我们的计划当然会成功,‘LX’从现在开始,就是属于我们的组织了。”   她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惊讶于Michelle虽然年纪不大,不管是思想还是行为,却都是老派的作风。   在这个年代,早已经不是那种依靠高压和残暴的统治,就能稳固权力的时候了。   可能Michelle到死,都以为她的背叛是受人指示,但Michelle却没有想过,为什么她身为一个技术员,就不能获得整个组织?   她可以任意监控组织里所有人的行踪,她的耳目能渗透到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大到电脑和通讯设备,小到埋植在皮层下的追踪芯片——她才是掌握着所有秘密的最大支配者。   车门外响起来接应的汽车那低沉的马达声,她打开后车门,看到车上走下来的高大保镖。   他们对她微微躬身,和之前面对Michelle时如出一辙:“大小姐。”   Lin不在意地挥挥手:“你们不用这么叫我,我不喜欢这种称呼,还是叫我Lin就好。”   他们暂时去了另一处私人别墅,几个小时后,Lin再去找墨远宁商量关于他们从岛国如何脱身的计划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虽然仍旧需要输血,也没有力气从床上坐起来,但他已经恢复了所有的神智,也大概明白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只是他的神情依然有些淡漠,目光中也透着些空茫。   Lin坐在床边,对他耸了下肩:“季和CIA,都对你的‘尸体’特别感兴趣,我想他们都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死亡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全都说完了,墨远宁才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勾了下唇角,声音还是低弱:“你一定有计划了吧?”   Lin也不隐瞒:“我要再对你用一次假死药剂,然后把你装到加了冷气的棺材里,制造低体温,应该能骗过他们,把你当尸体运上飞机。”   她边说,还很恶劣地笑了笑:“这次我会控制用药的剂量,尽量不要再弄假成真。”   她说得开心,连墨远宁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下:“没关系,我信任你。”   Lin看着他的笑容,又问:“那么季呢?她现在好像真的很伤心,你不准备告诉她你还活着的消息?”   他的笑容凝滞了一下,顿了顿才回答:“不用……我们已经告别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过年了流感猖獗,大家小心身体,么么!   笑靥颜扔了一颗深水鱼雷   西江扔了一颗手榴弹   多谢╭(╯3╰)╮ ☆、第68章   苏季从岛国乘飞机回到国内的时候,是孤身一人。   就如同她没有预料到她会被杀手组织绑架到国外,并亲身见证了惊心动魄的斗争一样,她也没想到过她真的会自己回去。   所有的决定和坚持,在那具黑色的棺木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她在Lin和CIA特工的环绕下,最后触摸了他的身体,感受到了那没有生命迹象的温度。   她看到他的神色仍旧安宁平和,不见了丝毫的痛苦,如同他在她怀中停止呼吸时一样,带着了却了所有心愿般的释然。   她最后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情,低头去吻他冰冷苍白的薄唇,她不在乎会被其他人看到,也不在乎这里是什么场合。   她只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触碰他的机会了,此后哪怕再如何思念,也不会再有一个人,带着有些漫不经心,却又包容宠溺的目光看着她,等待她转身发现。   Lin等她从棺木上起身,就用中文对她说:“我会遵照墨的遗愿,将他安葬在生前最希望隐居的城市,你若是想,我会告诉你地址,你可以去看他。”   苏季抬头看着她,Lin就又说:“我知道你也想带走他,可他并没有表达过想要葬在中国的意愿……而且你也应该没有能力从CIA手上把他的遗体带走。”   Lin有些不通世事,也似乎并没有迂回的习惯,所以她说出的话都很直接客观,意外地伤人。   苏季几次张了张口,却又都觉得无法回答。   到了这个地步,她无法再像面对他的时候那样,耍赖说他们没有领离婚证,所以他还是她的丈夫。   她和他共同生活了四年多,那段时间中,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生伴侣,可她又无法否认,在他其余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她从未参与。   当白头到老成为一种奢望,她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更何况,是她亲手将他推开的。她以为即使她曾做错过什么,也会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留给她去补偿和挽回。   她那时是那样的自负和骄傲,半点也不曾想到现在的结局。   她最终还是放开手,退后了几步,对她微笑了一下:“我真的爱他的,我没有把他当做一件商品或者一个工具,我爱的就是他,我没有说假话。”   她曾以为爱是小心安排、水到渠成,她觉得当一切来临时,应该完满而无瑕疵。   就像她和墨远宁,他们在对的时候相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一度认为那就是真爱,可他们的感情那样脆弱,不用多少外力就分崩离析。   直到她即将失去了他,她才有机会知道,原来真的会有那么一种感情,它甜美诱人,即使你极力抗拒,依旧无法摆脱。   她爱墨远宁,不是因为他的样子、身份、地位,不是因为他很适合自己……仅仅是因为,她爱他,这就是所有,这就是全部。   不管世事如何变幻,不管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又是怎样的混乱和超出她的想象。   这一点都无法改变,她只是后悔她已经没有机会,去一遍遍地告诉他这个事实,并且在漫长的时光中,用坚持如一的行为去爱他,让他最终相信。   她抬头看着Lin,最后还是尽力微笑着说:“请照顾好他……请务必告诉我地点,我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说服我自己,让我认为我还是有资格和他躺在同一片土地下的。”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是中国人爱情观的一部分,连她的父亲,最后也能如愿地和她母亲葬在同样一个墓穴里。   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可以和他埋葬在一起……不过即使她始终不能顺利说服自己,没有办法觍颜享受这种资格,她也起码可以选择一块相邻的墓碑和土地。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一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女子,好像她的人生真的已经也走到了尽头,余下的岁月,也不过是缅怀逝去时光的余韵。   Lin的神色这才终于有些动容,她像是仔细审视了她一阵,才开口说:“我会的。”   苏季对她笑了笑:“谢谢你。”   CIA最后还是没能阻止理由和手续都很充分的Lin,将那具棺木运上飞机。   Lin让抬送棺木的人先行,自己接着跟了上去。   她走到舱门处,又回头往舷梯下,看了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苏季站在空荡荡的水泥地面上,半仰着头,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的身影。   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分外苍白,而那双有些失去光泽的眼睛中,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看得她有些不安。   飞机最终还是安全起飞了,舱门关上,飞机滑上跑道的时候,Lin就不顾飞行安全条例,命人将棺材打开,把里面的墨远宁移出来。   他们在机场耽搁对峙的时间有点太久,超出了预算的时间,棺材中的氧气本来就不充足,再加上制冷的低温。   先用毛毯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升温,随行的医生又给他注射了肾上腺素,再开始输血,忙碌了好一阵,才将他的体温升上来,让他恢复了意识。   看他又睁开眼睛,Lin才松了口气,她随即就忍不住抱怨:“现在照看你怎么这么让人提心吊胆?真不知道季是怎么忍过来的。”   要仅仅是服用假死药还好,反正药剂量和药效都很稳定,偏偏他本身的身体状况又很不好,所以才会险象环生。   他虽然只是两次服用假死药,却丝毫不亚于两次真正的死里逃生。   墨远宁还是没什么力气,脸色也差劲的要命,听到她说话只是抿了下唇。   为了达到真实的效果,他脸上还带着伪装时涂上的粉底,是殡仪师常用于修饰死者遗容的化妆品。   Lin看了他一阵,突然说:“你这样子,季还真亲得下去。”   墨远宁刚才陷入了昏迷,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抬眼看了看她,Lin于是解释说:“你躺在棺材里时,季俯身吻了你,吓死我了,我真怕她发现。”   墨远宁可能是真没什么力气说话,听了这句,只是唇抿得更紧了些,还是没出声。   Lin总归有些无聊,就让乘务员给自己倒了杯果汁,继续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墨,我觉得季可能是真的爱你的……她想让我告诉她,你的‘遗体’会葬在哪里,她说以后希望可以和你葬在一起。”   她说完这句,以为墨远宁还不会给她反馈,却看到他笑了一下,开口轻声说:“人在受到一些刺激的时候,是会感情用事和冲动的……她只是还没有度过悲伤期。”   连Lin也不能否认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她回想起苏季当时的神情,总觉得也许苏季不仅仅是在感情用事。   那种哀恸,太深刻也太平静,所以比很多哭天抢地的痛哭更加可怕。   她最后就晃着果汁杯子对墨远宁说:“来一杯吗?金杏汁,我的最爱。”   没人告诉过她,身为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大,可以举着一杯威士忌或者红酒,告诉别人这是自己的最爱,但不可以举着一杯果汁,这样告诉别人吗?   墨远宁闭眼轻叹一声:“我不能进流食,谢谢。”   又是近10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当飞机降落在B市的机场时,苏季已经睡得沉了。   她失眠太久,高度的精神紧张和悲痛,也让她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   所以随机的空姐建议她在旅途中服用安眠药,进行强制休息,避免晕机。   当她到机场时,卓言和孙管家都去接她。   她的样子也的确是憔悴,蜷缩在机舱里睡觉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已经筋疲力尽。   最后还是卓言将她抱下了飞机,送上车运回了卓家在B市的老宅。   卓言本来是想让她多住几天休息调整一下的,她在清醒后,却执意回了H市。   一路上风尘仆仆又行色匆匆,当她踏入阔别了几天的苏宅时,孙管家在她身后小心地照看着她,唯恐她出什么事情一样。   她却只是漠然地打量着这所她成长于斯的宅邸,微勾了唇角笑了笑:“其实终老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孙管家没来得及说话,她突然就又大笑了起来,笑得不能停,一直笑到几乎有些筋疲力尽地靠在走廊的一侧。   她微垂着头,长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所以看不清表情。   她没有想到,在失去他之后,再一次回到这个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地方,那些往日的痕迹,会这么突然地,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   她突然想起来,当他们新婚燕尔,一起从这个宅邸里醒来的那一天清晨,他们曾有过的一次对话。   那时候她还带着初为人妇的娇羞,对着初醒的他微笑,问他:“远宁,你开心吗?和我结婚。”   他那时候笑了,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说:“要是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那就太好了。”   原来他所求的,始终不过是一个平静却温馨的早晨,从心爱的人身旁醒来。   她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她哭着求他坚持一下,他却还是微笑着合上双眼。   他眼中的光芒,为什么在那么温柔的时候,又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平静——他实在太过疲惫,连坚持一下就能看到的未来,都不再有力气去等。   她想也许是毒药让他的身体冰冷了下去,可他的心里,早就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她亲手,一点点变得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更新时间改回20:00整的黄金档吧,抱抱大家,你们可以倒计时下,看再过几章他们再见面,嘿嘿。 ☆、第69章   苏季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离开过宅子半步。   她连花园里都没有去,就是在屋子的一间间房屋里来回徘徊。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墨远宁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很少有时间去院子里闲坐或者休息。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这几年间,他总是在忙。   刚结婚的时候,是为了从苏伟学手中接手苏康,所以每天行色匆匆,即使下班回家,也总是在书房里忙碌。   后来苏伟学病重,苏禾出事,她又伤心过度整日昏昏沉沉的,他就更忙了。   再后来就是他在对付陈家,他们貌合神离的那段日子,直到后来他们离婚,她将他叫回来住在客房。   这么一天天数下来,他在这四年间最轻松惬意的时候,可能还是他们刚新婚时,一起去国外度蜜月的日子。   可那些日子却又短暂的可怜,不过区区十几天,就因为苏伟学亟待他回去帮忙,而匆匆结束。   她四处寻找痕迹,从记忆里翻翻捡捡,希望能找出一些她将他照顾得很好,并且他们很幸福的段落,却又觉得实在是乏善可陈。   连他们最初那三年,她一直认为是他们在一起时最幸福平静的时光,现在回忆起来,她仿佛也是过多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他也时有疏忽。   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否真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爱他?   如果有,又怎么会那么漠然地对待他,一点也不像一个深爱他的妻子。   可如果没有,她又为什么会在失去他后,只要回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就会觉得心脏犹如被凌迟一般疼痛,无法停止,也无法得到安慰。   苏季甚至没有在家里找到一张他的照片。   他们签订离婚协议时,她让孙管家清理掉他们所有共同生活的痕迹,孙管家也执行得非常快速和彻底。   现在她不但找不到他的照片,连他们婚礼和蜜月时拍摄录制的所有照片和音像,也都全部被销毁。   她在回家后的第三天,又失眠了大半个夜晚,终于忍不住去问孙管家:“你去公司里问一下方宏,看公司里,是否还留着他的照片。”   她没有说是谁,孙管家却立刻听懂了,答应下来就马上给方宏打了电话。   在岛国发生的那些事,除了卓家和苏季以及孙管家知道外,方宏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也只知道墨远宁没有和苏季一起回来,他没敢深问,却也知道苏季是被绑架走的,墨远宁随后去营救。   现在听到孙管家让他在公司里找墨远宁的照片,才终于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方宏做事一向迅速,也很快就从苏康的人事档案里,调出了墨远宁的一张证件照,还有其他几张他还担任公司总裁时拍摄的资料照片,全都打印出来,打包给了孙管家。   最后孙管家终于将这些照片递交到苏季手中,她还坐在书房里发愣。   苏季自己看书喜欢在二楼的小客厅或者卧室里,家里二楼的书房,一直是被墨远宁占用的。   当然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后,他再次回来,就不被允许使用这里。   不过因为苏季自己不使用,这里就没有在她盛怒的时候,被她特别关照清理。   所以这里意外地完好保留了很多墨远宁的痕迹,他从小在国外长大接受教育,看的很多书籍都是外文原版的,于是那些外版书,就满满地占据了书房的大半书柜。   他胃不好,没有饮酒的习惯,于是这里就不像很多男人的书房那样,会有一个酒柜,摆着些酒瓶和酒杯。   他喜欢简洁的摆设,不喜欢繁杂的装饰,于是书桌上就只有一台电脑,还有一只造型奇特的黑白陶土制品,勉强能看出是一只小猫的造型。   她进来看到时想了一阵,才想起来,那是她有段时间太无聊,去上了陶艺课。   可惜她着实没有艺术天分,折腾了两个月,才终于折腾出一件勉强能看的“作品”,就当做礼物送给了他。   她送的时候,大半只是为了消化掉这件狼狈不堪的“作品”,并为自己浪费的时间找个借口,送过后也就没有太留意。   直到现在,她在这间充满他风格的书房里,看到唯一的摆设,却跟整体的风格充满违和感,努力去想,才终于想起这件事。   接着她就又想到,原来她送他的东西,一直都不多,每到节日,或者他的生日,她当然也会按照惯例送一些礼物。   她从网上翻过一些帖子,关于怎么送丈夫东西的,所以她也按照建议,送了新的领带,还有领带夹袖扣,整套的手工西服乃至喝水用的水杯等等或大或小,零零碎碎的东西。   她没留心过那些东西送出后他都是怎么处理的,只记得她第一次送他的一条领带,他好像是用了很久。   可即使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大部分也都在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后,被当做垃圾清理了出去。   她将他赶出苏家时,实在太过心急,当天他也只穿走了身上的一套西服,带走了一只公文包,他的绝大部分物品,都留在了苏宅。   她当然也是没有想过要将这些东西归还给他的,在她那时的印象里,他所有的东西都是苏家给的,还有什么脸面要回去?   所以她让孙管家把那些东西扔到垃圾站,也不会还给他。   她现在想着,就会觉得以往的自己,实在太刻薄自负,于是才会连可以借以怀念他的物品,都寥寥无几。   即使这也是一种惩罚,她却也无法有所怨言……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和他人无关。   拿到了那些他在公开场合,带着一脸礼貌微笑的照片,她也觉得是种安慰,甚至又回头看孙管家,认真地问:“这些照片可以放大到多少?能不能像等身那样大?”   可除非是刻意拍摄的那种高像素照片,比如婚纱照,又哪里有照片的像素是可以放大到等身的?   孙管家犹豫了一阵,还是据实回答:“可能不行。”   苏季愣了一下,接着就又说:“那只好请一个画家,按着照片画一张可以等身的画了。”   孙管家点了下头,表示这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他马上去联系画家。   一边答应着,孙管家还是又一次把到嘴边上的询问咽了回去,他其实早该问了:讣告是否要发?追悼会要不要举行?什么时间举行?   可这样的问题,他又实在不忍心对着苏季问出来。   回家了这么多天,她脸上的神色,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仍旧是恍惚的。   她有时候甚至会看着一张桌子或者椅子微笑,他知道那种时刻,她大半是回想起了墨远宁还在的时候的情形。   可接下来,她通常就又会露出哀痛的神情,他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的事实。   然而即使苏季刻意回避,有些事情也终须面对。   在她回来后不久,向苏家久问墨远宁下落,而得不到答复的陈朔,还是通过他自己的渠道,知晓了在岛国发生的一切。   他很有可能是通过使馆人员得知的,所以知道的相当具体,他气势汹汹地跑到苏宅质问苏季的时候,冲口就是一句:“我儿子拿他的命换了你的,你怎么连他的遗体都给我带不回来!”   此刻的陈朔,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所谓风度,双目发红,神色狠戾:“我看在小宁的份儿上,才纵容了你这种丫头……既然小宁不在了,我要你整个苏家给小宁陪葬!”   好在跟着他一起来的陈柏岳还算镇定,听到这里只沉声说了句:“爸爸,小宁应该不想看到您现在的样子。”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棍,打在几乎发狂的陈朔头上,卸去了强撑的气势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痛失刚刚找回的儿子的父亲。   陈朔再未置一词,转身就走了,身后跟着浩荡的司机秘书和保镖。   陈柏岳略略留了一阵,等陈朔出去了,才对苏季说:“替我和爸爸,谢谢小宁的那位朋友,也请她将安葬小宁的地点,告诉我们……即使人不在了,也总还是要有个地方可以凭吊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请你也原谅爸爸,他听了消息,就说要筹备小宁的追悼会……正和殡仪公司谈着,突然骂了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冲到这里来了,他其实也是,太过伤心。”   苏季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听他说完,才对他点了点头:“我也想过要给远宁开追悼会,可别人都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说着还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还没有领离婚证。”   陈柏岳看着她突然就笑了,那笑容浮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就更像昙花那样,转瞬即逝:“所以我还是他的妻子的,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倒计时第一更吧,咳咳。   爱沫如珠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70章   第28章(上)   追悼会最后还是在孙管家的争取下,以陈家和苏家两家的名义举行。   陈家也在追悼会上,第一次对外公布了墨远宁的身世,承认无论他是否改姓,都是陈家的一员。   陈家怎么样致悼词,是陈家的事,苏季没有那种心情在上百人面前展示伤疤,她把全副的身心,都放在了追悼会所用的遗像上。   最终她还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来画,那个人是卓言推荐的,也算是她童年的玩伴之一,B市宋家的大小姐宋心悦。   宋心悦算是近年来画坛声名斐然的年轻画家之一,她的风格也偏重于写实,逼出更是细腻清丽。   宋心悦听过卓言的介绍后,也很快从国外飞来H市帮忙,几天几夜赶工,总算在追悼会开始前,完成了那幅画作。   她综合了那些照片,还有苏季的口述,画出来的墨远宁不但形神皆似,目光中还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温和,只用看一眼,就会让人沉醉其中。   成画的那一天,苏季对着画布看了很久,宋心悦神色淡淡地收拾着作画工具,问了声:“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个冷美人,虽然作画尽职,态度也认真,神色却总带着些冷淡,应该是本性使然。   苏季还是看着画,笑了笑:“不,太像了。”   是啊,实在太像,不像他在公共场合时那样,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目光中却带着疏离感。   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处时,他对着她微笑,是那种真正卸去了所有防备和伪装,全然温柔的样子。   她这么看着他,有那么一刻,突然不想让其他人也看到他这种神情——那些他最好的一面,她突然自私地只想自己珍藏,不给任何人发现的机会。   可她最后还是笑了一下,说:“就用这幅吧,我很喜欢。”   所以当追悼会开始,她穿了一身纯黑的素服,戴着黑色的面纱,站在遗像前时,身边不远处,就是这样一幅他微笑着的面容。   不为其他,就为她觉得在他那样的目光下,她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站得更雍容,站得更久,不至于凄惨到像是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女人。   她想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她那种难堪的样子。   在陈朔的刻意操办下,追悼会当然可以称得上隆重,H市但凡数得上名号的世家,还有那些急于跻身上流社会的后起之秀,悉数都到场了。   这样的哀荣,不可谓不盛大。   可苏季心里清楚,也许陈朔也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除了可以让他们自己更加好受一些之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来宾到齐后,致悼词的是陈柏岳。   苏季本以为陈朔会下重金,请人写一份华丽至极的悼词,没想到他却没有。   那份用词平实的悼词,听起来很像就是出自陈柏岳本人之手,他只是淡淡地回忆了一下和弟弟的重逢,还有感慨了一下未能尽到的兄长职责,就简短地结束了。   苏季站在遗像前,能看到在场的很多宾客,显然都还没有酝酿好伤感的情绪流上几滴泪,就发现致词已经结束了,脸上多多少少有点愕然。   她这么看着,就觉得有些可笑,等她把目光移到一脸木然的陈朔脸上,却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种极尽煽情的悼词,所为煽动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前来悼念的宾客的情绪。而煽动他们,让他们洒下几滴热泪,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正和逝者至亲至爱的人的悲恸,既不是苍白的语言可以表达,也不需要刻意的调动。   它们明明一直都在……连几秒钟喘息的时间都不肯给。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觉得脸颊上一片冰凉,等她努力想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从她站在这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因为遗体已经在其他地方被安葬,所以追悼会后并没有葬礼,所以宾客也就各自散去了。   身为H市的世家之一,顾家当然也派了人来,却不是顾清岚,而是他的妹妹顾清月。   那个和顾清岚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姑娘常年在国外,很有几分洒脱的气质。   她特地在散场后,又找到苏季,脸上的同情和很真挚:“苏小姐,请节哀。也请注意身体。我哥哥还在国外,不能亲自来致哀了,他特地关照我,要我一定嘱咐你注意身体的。”   自从墨远宁第二次住院后,苏季就断了和顾清岚的联系,她在圣诞节那晚,又拒收了他的礼物,现在看来,他可能随后就出国治疗情伤去了。   苏季礼貌地对她点头:“谢谢。”   她顿了下后又说,“我是墨太太,至少今天,请这么称呼我。”   顾清月一愣,她性格坦率,马上就道歉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墨太太,请您节哀。”   其实倒不是顾清月故意或者太粗心,在H市众多人的心中,苏季从来都是“苏小姐”,而不是“墨太太”。   连她自己,都很少在公开场合这样要求和纠正别人——往日的那些疏忽和轻视,实在渗透在生活中的各种角落。   苏季没有留下来应付宾客,她先比陈朔和陈柏岳都先行离开。   这次连卓言都特地从B市赶来,全程陪着她,一路送她到苏宅。   她和卓言,就算成年后因为父辈的关系,多了些疏远,不过总算小时候的情谊还在。   更何况他们是姑表至亲,血缘关系在兄弟姐妹单薄的现代而言,算得上很亲近了。   所以卓言很自觉地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还不断地胡乱说着安慰的话。   如果是平时,听到他那种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如果太伤心就跟哥哥回B市,再也不用见那些无聊的家伙”,什么“都哭瘦了,女孩子太瘦就不好看了”之类的,大概会觉得很烦。   可现在这种情形下,苏季听他唠叨了一路,也终于成功地被唠叨分了心,临下车前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小言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实在很不会讲笑话?”   卓言说得口干舌燥,目的也不过就是让她不要过于沉浸在悲痛中,骗她回一句就是胜利,听到她回答,立刻就夸张地叹口气,十分悲伤的样子:“是啊,所以才会没有女人真心喜欢我。”   他自己也知道往日那些和他厮混胡闹的女明星女模特,对他不是真心的啊?   苏季就又笑了:“是啊,小言哥哥要更加努力才可以。”   一路上走回来,车程并不算远,她的泪水却早已沾湿了卓言肩头的大片衣衫,再这么哭下去,极有可能脱水,的确也大大的不妥。   在卓言的卖力哄骗下,苏季回到苏宅后的确也不再哭了。   时间还早,下午她甚至和卓言下了一局围棋,然后卓二少就发现他的棋力,真的是所有亲友中最差的,连最不擅长此道的小表妹都下不过。   下到最后,他就抛了棋子耍赖:“今天我状态不好,改天再继续!”   苏季于是就笑了:“那下次我让你几目?”   卓言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小季,你比小时候毒舌了,一点都不好玩了。”   苏季就又被逗得直笑,连说不敢。   无论如何,有这么个活宝表哥在身边插科打诨,苏季的心情像是好多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   晚上吃饭时她多少带了点笑容,还起身给卓言盛汤,惹得卓言也连忙站起来捧住汤碗,连说让爷爷生前最惦记的小表妹给自己盛汤,真是大罪过。   苏季就笑着看他耍宝,然后又转头对一边的人说:“怎么少了一个碗,让我给远宁也盛一碗。”   她说完这句话,刹那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和动作,气氛有点死寂。   她却有些浑然未明,还站着等别人给她拿碗,等过了几秒钟,她才恍然地笑了下,又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哦,远宁今天不在。”   接下来再没有人提起这一茬,卓言也很快又找回了状态,继续说些有的没的的冷笑话,还自以为自己幽默感爆棚。   晚饭后,苏季按照以往的惯例,去自己的小书房刷了一阵网页,然后就洗了澡准备睡觉。   卓言是得到爸爸和哥哥叮嘱的,要在苏宅住上一段日子,他不是外人,因此住房也就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客房。   苏宅二楼除了主卧和两个书房外,也只有两间客房,所以他的房间恰巧就是在墨远宁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客房对面。   他回自己房间休息了一阵,到底是觉得不放心,又推门出来,准备去苏季房间再看一下她是否还好。   结果他刚退开房门,就看到对面的客房开着一道缝隙,透出里面的昏黄灯光。   这一层除了他之外就是苏季,苏家的佣人又很有规矩不会随便到二楼来,所以此刻在里面的是谁,不言而喻。   卓言在心里微叹了下,就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内却并没有开灯,苏季席地坐在屋子中央的地毯上,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白色的蜡烛,就点燃了放在自己面前。   她听到卓言进来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而是低声开口:“小言哥哥,我并不是拒绝接受事实,我总觉得他应该还在的……只是我找不到他在哪里。”   卓言干脆也在她身边席地坐下,他笑了笑说:“那么如果你还能再见到他,你会对他说什么?”   苏季也笑了下,她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才回答:“我要告诉他,原来曾经对他不够好,让他伤心难过,我很抱歉。然后以后如果他还肯给我机会,我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不要再互相伤害,就是真真正正的,像两个最幸福的傻瓜,永远守在一起。”   卓言沉默地看了一阵蜡烛,他屏声静气,等到房间内的微风将蜡烛的火焰吹出了一阵波动,他才低声开口:“你看,他听到了,他会原谅你的……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还有来生啊。”   苏季也跟着沉默了一阵,接着她就“噗”得一声笑了,眼角有些泪花:“小言哥哥,你装得太假了!”   卓言看把戏被拆穿,也不以为意,继续微笑着说:“小季,逝者已矣,不要太跟你自己过不去。”   他说着就又笑了笑:“我虽然没有机会见过妹婿,不过我想,他一定也希望就算他不在了,你也能过得幸福……”   苏季笑:“你自己都说了,你又没有见过他。”   卓言耸了下肩膀,此刻他卸去了浪子的浮夸,整个人竟然显得意外温柔:“因为他爱你啊,真正爱你的男人,又怎么会舍得你受苦?”   苏季抬头看了他一阵,最终决定,还是让自己接受这个说法。   但她依然笑了笑,坚持说:“我知道没有来生的,来生不过是人们给自己的抚慰……生命逝去,就是彻底消亡,我没有机会弥补了,我知道。”   她将目光转回到烛光上,安静了片刻又说:“不过我不后悔的,不管是爱上他,还是在他离去后,仍然爱着他。”   她说完又安静了一阵,才轻声开口哼唱出一段悠远空灵的歌谣。   那曲调卓言也是听过的,在他很幼小的时候,在他爷爷的葬礼上。   在他的记忆中,他那个始终喜爱穿着洁白衣衫的小姑姑,就坐在爷爷的灵前,当着吊唁来宾的面,旁若无人地哼唱着这段旋律。   那个记忆深处,肃穆纯美的身影,渐渐地和现在他眼前的这个身影重合。   这个歌谣并不短,苏季唱了很久,才唱完了整首歌曲。   她停下来后,笑笑说:“这首歌是妈妈自己写的,她说这叫安魂曲……不过不是唱给死去的人听的,是唱给唱歌的人自己。”   她是在努力微笑的,但晶莹的泪水,还是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滑了下来。   就像那些刻在心上的伤痕,无论再如何想掩盖,还是会穿透时间,踏歌而来,除了伤痕的所有者之外,无人可以治愈。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第二天。   小小扔了一颗地雷   飘飘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71章   卓言在半个月后,才离开了H市。   他走时苏季已经像是完全恢复了正常,她没有因为悲伤过度生病,也没有什么轻生的举动。   除了偶尔她还会像那天晚饭时一样,不经意地提起墨远宁,好像他还在她身边,其他的奇怪举动和思想,她都没有。   仿佛她真的已经度过了丧恸期,开始逐渐适应新的生活。   卓言也知道,单是表面的好转,已经是不容易了,至于更深的心伤,除了留给时间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再留下来的意义的确也不大,所以就挑了个日子,告别离开。   B市和H市隔得并不远,卓言要来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在机场里,拥抱了前来送行的苏季,神色罕见地郑重:“小季,有什么需要,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苏季笑了笑:“好,我会努力麻烦你的。”   卓言这才放下心来离开,他都走出很远了,还回头冲她招了招手。   苏季会意,也对他招手笑了笑。   送完卓言回苏宅的路上,苏季就又接到了苏禾的电话。   自从她出事从岛国回来后,苏禾现在几乎每天给她打一个电话,无非是害怕她心情不好钻了牛角尖。   苏禾和墨远宁一贯不睦,但现在人都去了,苏禾也没再说过别的什么话,只是叮嘱苏季要注意身体。   苏季接了电话,和哥哥又闲聊了一阵,才将电话挂断。   卓言走了,她下午并没有什么安排,回家后就看了一阵书,然后回房间休息。   接着照例是准时的晚饭,和晚饭后的短暂休息,等夜深了,就可以上床睡觉,又是一天过去。   这样算下来,似乎每一天,过得也并不算艰难。   苏季能感到,天气在一天天转暖,新年早就早一片混乱中过去,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季节已经又到了春天。   苏宅的院子里,有几株高大的樱花树,据说是当年建宅的时候种下的,每年到了早春,就会开出大片粉云似的花朵。   苏季原来曾想过,要找一年春天,和墨远宁一起,在花树下赏花,如果有雅兴,还可以喝一点青梅酒。   现在她再从自己房间的窗口,看到花园中盛开的樱花,就在心里想着,樱花果然还是太单薄的花朵,只有花没有叶,透着孤单。   在三个多月后,Lin终于主动联系了苏季。   她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苏季也只能靠被动等待。   Lin的方式还是带着她鲜明的个人特色和黑客习惯,她直接就进入了苏季的私人电脑,然后弹出了一个对话框:Hi,季。   苏季正在对着电脑刷新网页,愣了一下后,才打字回复说:你好。   再接着电脑就被Lin接管,她直接弹出了视频对话窗口,然后对着镜头说:“季,你最近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她还是老样子,神色天真,面带笑容,苏季就笑笑回答说:“挺好的。”   Lin却有些不以为然:“你的网页浏览记录显示,你每天都在重复刷新一个页面……你确定你有在看里面的内容吗?”   面对这种无孔不入,随意翻检别人**的黑客,苏季也只能笑笑,无言以对了。   Lin也不打算继续为难她,而是说起了正题:“我说了要告诉你墨的墓地在哪里,但之前有些事耽误了,现在告诉你吧。”   她说完,又用对话框发过来一串地址,是中文和意大利文对照的。   因为苏禾常年在意大利,所以苏季才能看出那是意大利文,她看了一下那个中文地址,果然发现是在意大利北部的一个海滨城市。   Lin发完后对她笑了笑:“你可以随时去看望他的,祝你愉快。”   苏季拿到地址后,没有再犹豫,第二天就让孙管家给她预订机票。   她要独自出门,更何况是去一个语言不通的遥远异国,孙管家肯定是不放心的。   但苏季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自己打包了行李箱,准备好了所有要用到的旅行物品。   当苏禾打过来电话询问时,她还笑笑说,如果时间允许,可以顺便去弗洛伦撒看望一下他。   她去意坚决,其他人也不好再劝。   等几天后苏季上了长途飞行的国际航班,才意识到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旅行。   其实也并不算完全是一个人,孙管家早在当地给她联络好了一个中国方面的接待人员,连酒店什么的也都一并安排妥当。   长达10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苏季在当地时间下午到达,机场距离那个海边的小城镇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那个接待人员就开车去机场,将她接回酒店。   那是个年纪不算很大的中年人,他告诉苏季自己姓颜,所以苏季就叫他“颜先生”。   颜先生早年应该是个专攻欧洲线路的导游,后来就攒了钱,全家移民到意大利定居。导游是他的老本行,所以他现在也接一些私人导游的活,一来算作休闲,二来也维持生计。   颜先生可能已经做惯了那些富豪的私人导游,他将一切事宜都安排的相当妥当。   苏季下榻的酒店,也坐落在风景最好的海港边缘,推开窗子就能看到碧蓝的海水。   孙管家可能已经对颜先生说过了苏季来这里的目的,所以颜先生没有按照接待普通游客的惯例,给她推荐一些当地的特色美食和特色商店。   而是在把她送到酒店的房间后,就礼貌地问:“您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苏季笑笑对他摇了摇头:“不用。”   小城本来就不大,她也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被人打扰。   颜先生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只是说了句酒店门外就有一家花店,然后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说自己就住在隔壁房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他,就退出去回了房间。   苏季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但她还是将箱子里的行李都拿出来收拾了一下。   只是稍作了休息,她就换上一件黑色的长裙,独自下楼了。   经过颜先生的刻意安排,这个酒店距离她的目的地并不远。   她走出去后,在不远处街角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玫瑰,再顺着上山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道路尽头的墓园。   那是一处能够眺望到海面的山丘顶部,整个墓园面积并不小,从半山的位置开始往上,就都是葱郁的树木,还有林立的墓碑。   意大利人天性浪漫,所以即使是埋葬尸体的墓碑,也都雕刻的千姿百态,有比较传统的十字架和小天使,还有颇具现代风格,影印着逝者生前容貌的大理石。   墓园很大,苏季走了很久,才找到了Lin给她的那个坐标。   那是在一株大枫树下的墓碑,并不大,也没什么花哨的设计。只是简短地用中文刻着一句:我的朋友墨,长眠于此。   刻了中文的碑文,却没有遵照中文墓碑的格式,看起来多少有些怪异。   苏季将手中的白色玫瑰靠着墓碑放下,然后自己也在一旁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也许是因为刚经过了一场让人疲惫的长途旅行,也许只是因为她走了不少上山的路,总之她觉得自己现在异常疲倦。   好像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途,她早就觉得很累,不想再继续走下去,却仍旧有很多人和事,告诉她必须要坚持。   天空在一点点变得阴沉,可能很快就会有一场雨,意大利北部虽然气候温和,但现在只是4月下旬,雨水仍旧是寒凉的。   苏季知道她现在应该快速离开,找个地方避雨,等待明天再来。   反正她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可以每天都走上这么一段路,来看望他。   可她还是没有移动自己的身体,反倒干脆将身体靠在了墓碑上。   她穿得有些单薄,于是石制墓碑的温度就从她身后透了出来,肩膀上一片冰凉。   她又等了一阵,觉得身体越来越冰凉,接着才意识到,雨已经开始下了。   有那么一阵时间,她是感觉不到有雨水落在自己身上的,等开始意识到的时候,每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肩膀上,都会泛起一阵刺痛。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冰冷的雨水还是源源不断落下,苏季却已经靠在墓碑上完全不动了。   远处树下那个撑着伞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他一直走到苏季面前,看清她紧闭着双眼的消瘦容颜,薄唇就不由自主地抿紧。   半蹲下来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在触到那有些烫人的温度后,他下一刻就用手将她的身体揽进了怀里。   一边撑伞,一边还要抱起瘫软成一团的这个人,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完全将她拦腰抱起来。   伞被塞进她蜷着的胳膊里,勉强将两个人的头顶遮住,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后,才轻声叹息出来:“又发什么疯?”   苏季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但高热还是让她觉得身边的事物全都不真实起来。   雨声敲在伞上的声音让她觉得吵,又在朦胧间听到他说话,她本能地就将头向他怀中又靠了靠,手臂也隔着伞柄去拥抱他的身体。   那种熟悉到刻骨的清冽气息包围着她,她觉得温暖,却又突然更加伤心。   她记得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不然她不会这么难过,难过到好像每一天都没有意义,活着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忘却。   “远宁……”她低声呼唤他的名字,用尽全身力气去抱着他,好像那天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管如何用力地去拥抱他,也留不住他逐渐逝去的生命。   她实在用了太大的力气,忘记伞柄搁在他们之间,她听到他轻吸了口气,而后用无奈却带点笑意的声音说:“你非要弄疼我才开心对不对?”   她连忙又把手臂松开一些,却开始不舍得完全放开,她不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是真是幻,是她绝望下的幻想,还是真实存在。   总算想起来抬起头看一看他,苏季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一定都是泪水,不然不会看他看得那么不真切。   可即使这样朦胧的视野,她也能确定,她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她吸了吸鼻涕,认真想了很久,才抬起手去,用手指一点点抚摸他的脸颊,又是笑,又想哭:“远宁……你要跟我人鬼情未了吗?”   他的脚步一顿,一瞬间想干脆把她找个什么地方随便扔下算了,省得抱在怀里闹心。   她却好像对自己的结论很满意,又凑过来吻他的唇角,继续笑着说:“远宁,就算你是鬼,我也不会害怕的……你要带我走也可以。”   墓园太大,他抱着她又不再像以前那么轻松,因此走得并不快,走了很久也没走过那些林立的墓碑。   苏季亲过他之后,又将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贴在他的脖颈里,她发着高烧,自然觉得他体温太低,于是又觉得自己猜得没错:这是远宁的鬼魂回来了。   她也没有说谎,没有他的世界实在太空旷也太冷,他就算是来索命的,要带她走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不要再把她一个人留在什么地方。   他觉得怀中的人安静了一阵,正想低头看看她是不是又睡着了,就听到她轻声哼唱了起来。   她唱的是那首安魂曲,悠远又哀凉的曲调,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温暖,仿佛倾诉着无限的思念,还有不忍割舍的眷恋。   这首歌足够长,也一路唱到了墓园的尽头,他没有听到她的抽泣,却觉得有滚烫的液体从自己的脖子里流了下来,绵绵不绝。   “远宁……”她就这么不断地流着泪,字字清晰地说,“带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年前是会见面的,╭(╯3╰)╮ ☆、第72章   因为高烧,后来在墓园里发生了什么,苏季其实已经记得不怎么清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一天之后。   她睁开眼睛后,过了好一阵,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失去知觉之前,应该是被什么人抱起来,又安慰了一通。   现在清醒了,她当然不会再认为那是鬼魂,更何况她现在是躺在一张不大却舒适的床上,四周的陈设虽然不豪华,却温暖简洁,窗外还有绿荫和漏进来的阳光。   怎么看都是她在墓园淋雨发烧,被别人捡了带回家来了。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被送往医院,也肯定是因为她身上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自己当时实在太过失态,抱着别人又哭又唱歌,不知道吓没吓坏对方,苏季就自己起身坐起来,想着该怎么道歉比较好一些。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有没有和别人对话,对方回答她的到底是中文还是其他别的语言……不会语言不通,他们却自说自话了很久吧?   没等她整理好情绪,房门就推开了,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询问,绝对不是她设想的什么异国语言:“这次是真的醒了?”   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情,苏季觉得泪水就又填满了眼眶,那一瞥下清晰无比的身影于是就又朦胧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但当她触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生怕这还是她未醒的梦境,生怕眨个眼睛,他就又会消失不见。   她在他怀里埋了许久,才听到他笑了下,声音里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纵容:“小月,你一见到我就哭啊。”   她听后努力想要开口说一句什么,可喉咙里还是给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苏季终于缓过来,又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   原来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还曾冷酷地对他视而不见,现在却觉得无论怎样都看不够。   他果然还是消瘦,脸色也过于苍白,只是那明亮黑眸中的柔和,始终也没有改变过。   “远宁……”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却不敢问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还活着的事情,“这是你住的地方?”   抬眼对她勾了下唇角,墨远宁笑了笑:“不是你让我带你走吗?”   苏季想起来她昏睡前的胡言乱语,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他是鬼,脸不由自主红了下,小声说:“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好在墨远宁也只是随口取笑她一下,接着就解释:“是我暂住的地方,有些简陋……我现在是没有身份的人,没办法送你去医院,只能委屈你了。”   比起被他悄悄送到医院,苏季当然对现状更满意,连忙点头:“没关系,没关系,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可以。”   她现在把这种全心依赖般的话说得这么顺口,墨远宁却只顿了下,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了片刻,就又转开,仍是笑得温和:“幸好你烧得不算严重,吃了药就能退烧。”   他说着,又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你随时可以离开,只是我正在躲避追捕,所以请你不要对别人说出我的下落。”   历经磨难,苏季本来已经和他生死永隔,现在又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早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哪里还管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眼里只有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不住张合的薄唇看上去也血色淡薄,她一面看着,就一面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脸,而后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唇凑上去吻住他的。   他的唇齿正微张着,所以她很顺利地就深入了进去,双手也早就抱住了他的头颈,半带强横地将他的头压低,以便自己能更加贴近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他吻了多久,只是双唇离开后,她还是不愿放开他,就这么拥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她从来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对他有这么多的依恋,她只是这样抱着他仍旧温暖的身躯,就已经比什么都满足。   她也不知道自己抱了他多久,这些日子来,心中越蚀越大的空洞,似乎在这个时间内,就奇迹般地被慢慢填满。   过了很久,她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就又轻唤了声:“远宁。”   他轻叹了声,又笑笑:“怎么?”   她知道自己的一切知觉都是正常的,知道眼前的他无比真实,却还是说:“如果这是个梦……我一辈子都不要醒。”   他曾冰凉地躺在她怀中的记忆太深刻,所以她现在连一刻都不愿意放开他,她抬起头,看着他带着些笑意的侧脸,有些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远宁,我们□吧。”   她这一手显然连墨远宁都没想到,他侧过头认真看了她几眼,语气里很有些无奈:“你还没退烧……”   苏季眨眨眼,她的确还没完全退烧,于是在乍见到他后的大悲大喜之间,大脑根本连一点可怜的理性都保持不了。   只剩下了对他的思念,像滔天的巨浪一样,席卷而来,满满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看那样子,如果他不答应,她就会一直用那种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他。   墨远宁第一次觉得,苏季耍起赖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他轻叹了声,抬手捏捏她的脸颊:“等你退烧了再说。”   苏季显然对自己逼他就范的能力很有信心,得到这么个保证,就眉开眼笑了。   她轻声欢呼了一下,凑过去又要吻他,结果被他用手挡开:“我不想被你传染感冒,好好躺下。”   她这是被嫌弃了?   苏季又眨了眨眼睛,在他有些戏谑的目光下,也只能重新躺下来,只是双手还紧紧拉着他的衣角。   他于是就把目光移到她的手上,那意思很明显。   苏季只好小声说:“放开手,不知道你会不会又不见了。”   他就只好再叹了口气:“我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去。”苏季还是不松手,他只能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都不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这种对待小动物一样的安抚方式,反倒让苏季觉得可以接受,她这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还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要快点回来啊。”   墨远宁只能低头在她额心轻吻了下,这才笑笑离开。   苏季一个人躺在松软温暖的床上,还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她身上在去墓地是穿着的累赘黑色纱裙早就让脱了下来,换上了轻薄的棉质睡衣,连内衣裤都被换了新的。   她想到这些都是墨远宁替她做的,不好意思之余更觉得甜蜜。   然而墨远宁真的去了有一阵,她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就下床去找,房子只是简单的两层小楼,并不大,所以她很快就在半掩着门的厨房里找到了他的身影。   可他却没有动,仅是扶着一侧的橱柜一声不响,身体更是微微向前倾着,透着些僵硬。   苏季愣了片刻,才恍悟过来他有可能是在忍痛。   她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脱身的,可那天的情况那么吓人,他原来的身体状况又那样糟糕,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完全康复。   苏季一想到这里,就再也顾不得其他,忙推开门过去抱住他的腰,在感觉到他的身体更加僵硬了一点后,着急问:“远宁,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环绕过去,正放在他腹部的位置,仅是手掌轻压,就能感觉到他胃壁里的冷硬。   可他仅是轻吸了口气,就侧身脱离了她的拥抱,身体也半转过来,对她笑了下:“没事,对不起,出了一阵神。”   这么拙劣的谎言,他说的却非常自然,说完后更是笃定她不会再追问下去一样,又笑了笑说:“先给你喝点奶茶吧,我可以做成半温的,但如果你喜欢热的,也可以先把牛奶加热一下。”   他这么轻描淡写,苏季却突然想起来以前的那些日子,他偶尔会有点失态,她去问的时候,他也总是轻笑着随便说一个理由。   那时候她总以为他阳奉阴违,脸色和语气都不会多好,碰到心情糟糕的时候,还会出言讽刺几句,冷眼看他仍旧笑得温和的神情。   现在想起来,这里面有多少次是他在强忍病痛,多少次是他自己也不能控制那种失态?   而她竟一点都没有察觉,没有一次体谅。   所以后来他病得那么严重,会当众吐血昏倒,她还一无所知。   那么长久的时光里,她对他那么不好,那时他心里都在想着什么,会不会觉得难过?   她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揪紧了,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   一直没听到她接话,他好像以为她是不想回答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唇边的弧度勾得更大了些,也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身去冰箱里取牛奶。   胃部的疼痛缓解都很慢,他一定还在疼着,动作的幅度还算自然流畅,但偶尔也会有片刻的停顿和僵硬。   如果不是苏季专心地看着他,说不定都不会留意到这种变化。   她这么看着,就觉得更加难过,上前一步再次环抱住他的腰,她还有些头晕,很顺势地就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将双手捂在他胃部的地方,她轻声说:“远宁……再给我一次机会爱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发现了红包机制,那就明天发给所有在这章下留言的亲吧,爱你们╭(╯3╰)╮   空镜MM扔了一颗地雷   vavan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73章   第29章(上)   苏季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在这个小楼里住了下来。   她打了电话给孙管家和颜先生,没说别的,只说她另外找了住处,暂时不回宾馆,接着就闭门不闻窗外事。   墨远宁对此听之任之的样子,他说自己在被追捕,苏季猜是那些紧咬着他没完没了的CIA,也就没有继续问。   仿佛是为了避免别人看到他,他也很少外出,只是偶尔会出去买一些日用品。   这里距离那个山顶墓园很近,处在半山腰的位置。这个北意大利小城本来就居民不多,又因为不足够出名,游客也很少见。   所以这里非常安静,每天都能听到窗外虫鸟的鸣叫,还有海风吹拂过树梢的声响。   除了不能外出散步有些憋闷,他们两个住在这里,也算安逸。   只是苏季从来没做过家务,于是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好多家务事都是墨远宁去做的。   苏季会做的,也只是偷溜进厨房,悄悄靠近正在做菜的墨远宁,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我们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啊?”   墨远宁正在不紧不慢地准备材料,头也没回地笑了下说:“什锦菜汤,煎鳕鱼。”   苏季本以为墨远宁只是会做中餐,没想到他做起其他菜式来也相当得心应手,这几天来她有幸品尝了不少意大利风味的美食。   有美人在怀,美食相伴,苏季简直要乐不思蜀了。连她说过要去看苏禾的话,都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发烧是因为淋雨和疲劳,好起来倒也快,两天后就完全退了烧。   不过墨远宁皱眉打量了她一阵,说了句:“得养胖些。”   接下来几天,就做了一堆高热量的东西,什么起司培根意面,起司煎土豆,变着花样来。   搞的苏季有时候捏捏自己迅速鼓起来的脸颊,都觉得有点沮丧:明明每天一起吃东西,他怎么样都还是显得消瘦,她却能这么迅速变胖。   退了烧之后,她当然就把那天他答应她的事重新提起来,然后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中的期盼不言而喻。   谁知道墨远宁现在是打定主意做圣人了一样,仅是对着她笑了下,就坦然地在她身边躺下,然后翻身睡觉。   这栋房子很小,前面临街,一楼和二楼是两个客厅,然后不临街那一面有个小小的花园,一楼是厨房和浴室,二楼就是整栋房子唯一的一间卧室,虽然面积不小,可就只有这一间。   因为卧室只有一间,床当然也只有一张,所以从苏季住进来那天开始,她就每天和墨远宁睡在一张床上。   每次睡着前,都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未醒的面容。   美好是很美好,可每天这么住在一起,她却连吻都没能要到几个,心情不免有些郁结。   这天下午,他们吃过午饭,苏季就又自告奋勇地收拾了餐具和厨房。   她和墨远宁单独生活了这几天,才发现自己在家务上有多一窍不通,虽然她原来从没在意过这些事情,但看到墨远宁那么能干,总还是觉得有些羞愧,所以会抢着做一些。   往日墨远宁总会把事情让给她做,然后自己脸上含着点笑意站在旁边看着,那神色很有些取笑的意思。   不过每当苏季闯祸,比如说砸了盘子,他也会帮忙收拾一下。   今天他却只笑了一下,就转身自己上楼了。   苏季有了表现的机会,当然努力把活儿干好,这次她也总算没有打了盘子,弄翻碗。   终于收拾停当,她才送了口气,转身上楼找墨远宁表功。   但她刚来到二楼,就看到他正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身子微蜷,脸色也苍白。   她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又开始胃疼,就连忙冲过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抱住他的身体,希望能让他好受一些。   他额头的汗水肆意地流下来,滴落在沙发的纹理中,脸色并没有好转,甚至更加苍白,双唇中更是隐隐透青。   可他却还是缓慢推开了她的手臂,喉咙里被吸入的气流哽着,他侧头咳了两声,才能稍显嘶哑的开口:“谢谢……不用了,过会儿就好。”   他始终没有让身体放松下来,也没有丝毫依赖她的想法,即使被疼痛折磨得快要失去神智,他的肌肉却还是紧绷的,隔开一些和她的距离。   苏季知道这是关于她曾经犯下的那些错误的惩罚:哪怕她现在有多么想要拥抱他,带给他一点温暖和力量,他也早就不再需要。   苏季还是紧抱着他的身体,他在后退,那么她多往前一些就好了。她现在什么都可以忍受,却无法忍受让他独自忍受病痛。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着,血色淡薄的薄唇也紧抿,苏季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吻。   墨远宁其实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眼前模糊一片,声音也听不大分明,但她气息温暖的轻吻落在自己唇边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   她为什么会吻自己,他其实毫无头绪,只是觉得今天的疼痛似乎分外难捱。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他自己一个人忍痛的时候,觉得再痛也不至于会死,所以不会分太多神去关注到底有多痛。   可当他被她紧抱着,感受到怀中她温暖的气息,平日里不会多去注意的疼痛,仿佛突然间被放大许多。   他的腹部好像被一种迟钝却又尖锐的东西不断穿刺,连带胃壁也一阵阵剧烈痉挛,带出一**烦闷咸腥的味道,需要他用力去忍着,才能不呕吐出来。   苏季抱他抱得很紧,能感到他的身体在不断颤抖,她护着他的手,不让他按压得太过用力,不断轻声叫他:“远宁,不疼。”   她不停的说着,好像她一直这么说,他就真的不疼了一样。   墨远宁就算疼得神智昏沉,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他勾起唇笑了下,轻张了口,想要对她说话。   然而他才刚张开口,忍了许久的液体就顺着唇角滑了出来。   苏季呆了一下才看清他唇边那道鲜红的血流,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头脑中却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觉察到她身体突然出现的僵硬,墨远宁尽力让自己和她拉开一点距离,抬手用衣袖擦去唇角的血迹。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稳了很久才勉强开口说:“抱歉……帮我打一个电话……”   苏季这才如梦初醒,忙点了点头,起身去拿电话。   她的身体不断地发抖,几乎要抓不住手机,墨远宁没有余力去看她的表情,慢慢报出一个号码。   那是Lin给他安排的私人医生的电话,他不能去医院,又的确需要医生,这段时间都是私人医生在帮他诊治。   他说完号码,听到苏季用不稳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和医生通话,就又闭上眼睛,半靠在沙发上。   因为受过的训练,他能够做到在剧痛中仍旧保持清醒,不至于会昏倒。可也就是这种能力,让他无法通过昏睡去抵御疼痛。   苏季挂了电话,四周就又陷入一片沉寂,他不知道昏沉地过了多久,才听到耳边似乎有小声的抽泣。   苏季没有敢再去抱他,她就缩在沙发的另一角,离他不算远,也不算太近。   她能看到他紧蹙的眉心,也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所以她知道他没有昏过去,可她不敢再过去触碰他。   她只知道他在受苦,却不知道刚才他会吐血,是不是因为自己。   她曾经给他过那么多伤害,连在伤害他的身体上,都那么不遗余力,而她居然恬不知耻地认为,继续留在他身边,自己就可以照顾他。   他和她的距离看起来只有不到半米,但实际上却已经那样遥远,远到她甚至都不能触碰的地方。   墨远宁只听到苏季那压抑的哭声,她似乎是在拼命忍着,却还是哽咽出声,仿佛是伤心无比。   他全心对抗疼痛,几乎没有余力去想她为什么会哭,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可又怕一开口,就又会吐出血来吓到她。   最终他睁开眼睛欠了欠身,找到她的手,将手指轻搭上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一定不会多好看,却还是对她微微笑了笑。   苏季正在流泪,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的触碰了,她转过眼,正好看到他消瘦苍白的手指,此刻正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抬起头,看到他对自己勾起了唇角,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灰败,那笑容里温暖的意味,却并没有丝毫减少。   她稍微停了一下的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这一刻福至心灵,她突然不再在意任何事情,倾身紧紧抱住了他。   她就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心意。   他刚才推开她,是因为害怕吓到她,不是对她抗拒,他疼得快要昏倒,听到她的哭声,却还是尽力对她微笑。   她究竟是有多离谱,才会一度认为,这样一个人,是阴沉冷酷、狡猾卑鄙的人?   他的身体还是透着僵硬,即使在她怀中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她侧头轻吻他冰冷的侧脸还有唇角。   “远宁,”她轻声在他耳边说,不管他是否能听清,“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今天过后,2月1-3号停更3天,2月4号也就是农历初五恢复更新!    ☆、第74章   那个私人医生应该距离他们很近,在苏季打过电话后不久,他就到了。   墨远宁也不是第一次胃出血,而胃出血除了手术之外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输血和注射止血剂。   那个医生是个意大利人,苏季听到墨远宁叫他“安德鲁”,两个人像是已经熟识一阵时间了。   不同于苏季印象中的意大利人,安德鲁相当严肃,他照看好墨远宁后,还跟苏季打了个招呼。   但那之后,他就用英文对苏季说,下面可能涉及到病人私隐,请她回避一下。   苏季一愣,刚想说自己和病人是夫妻关系,躺在床上的墨远宁就睁开眼睛冲她笑了下,声音低微地说:“小月,请你回避片刻,很快就可以谈完。”   他既然都这样说,苏季就没有拒绝的立场,但她还是担心无比,勉强对他笑了笑:“有什么事情叫我。”   然后才离开了房间。   这里的二楼就只有起居室和卧室,但卧室的门关上后,里面的说话声音,苏季就已经听不清了,再加上墨远宁病中无力,说话的声音就更小。   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苏季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阵,安德鲁才打开门出来,还是礼貌地和苏季打了招呼,然后说他给墨远宁注射了安眠的药物,大概会睡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候他会再来。   苏季连忙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尽心照顾墨远宁,又向他道了谢,才把他送下楼去。   她回到楼上时,墨远宁已经睡着了,正合着眼睛睡得呼吸均匀。   安德鲁来了之后,苏季才知道这间卧室的一个柜子中,放的都是监护病人情况的医疗器械,现在当然都推了出来在床周围放好。   她看了看监护仪器的数据还算正常,就又低头去看墨远宁。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还是会时时觉得不真实。   那天在墓园里,她觉得很累,于是就靠着别人给他立的墓碑意识朦胧起来。   再然后他就真的回来了,抱着她穿过空旷又无人的墓地,一直在雨中走下去。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正在穿过生死的界限,而就那样被他带走,哪怕是一路走到地狱里去,她也不觉得难过。   并不是说人世间的一切她已经不再留恋,而是他离开后的那些日子,实在太难熬。   Lin说她经常把网页停在某一页一直不动,其实Lin还没有说透,她这些日子来浏览的那些网页,几乎全都是关于宗教的。   她曾经翻到过一个教堂的主页,里面有一个页面,专门用来给教徒悼念亡者。   她看到有一个人留言说:他一定去了天堂,主保佑他不再受任何苦难。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信仰是这么好的一件事,可以顺利地说服自己:他去了天堂,以后都不会受苦了。   可她怎么办?他如果去了不会受苦的天堂,那她就只能留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永不结束地承受着她已经失去了他这个事实。   她听说相信天堂存在的人还相信另一个地方:炼狱。   在那里痛苦永远都不会消失,时光煎熬着一切。   她想她的炼狱已经降临过了,从他倒下的那一刻开始,世界与她而言,只是一场刑罚。   所以当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带着鲜活的笑容和体温,她反而如坠梦中。   如果不是这个梦境实在太真实,真实到她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真实的世界。她真的要以为自己已经疯魔到幻想了他的样子,假装他还在自己身边。   幸好这几天来,她一直可以睡在他身边,这样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能够触碰到他温热的身体,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现在她也出神地看了他一阵,而后才握住他被放在毯子下的手,他的掌心还是发冷的,合着的眼眸下,也有淡淡的青痕。   她原本并不觉得他非常虚弱,哪怕是之前第二次胃出血住院时,她也只是觉得他憔悴,并不算虚弱。   可现在她看着他,总害怕他还会消失,或者像上次那样,悄然无声地在她怀中失去呼吸。   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他也重新回到了她身边,但每当她回想起那一刻,还是觉得无法呼吸,世界都会在一瞬间变得黑暗无比。   她握着他手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最终她还是低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她欺负着他正在熟睡,不能听到:“远宁,我爱你,坚持一下,为了我。”   六七个小时后暮夜降临,墨远宁恢复了清醒,安德鲁也重新来了一次。   他确定了下墨远宁没有再继续吐血,就嘱咐他今天仍然不能进食,要等到明天,然后又给他注射了药物。   他走之前看着墨远宁,似乎欲言又止,苏季以为自己又要回避,墨远宁却没让她离开,只是对安德鲁笑了下说:“我会尽快考虑的。”   安德鲁似乎听惯了他说这句话,耸肩小声嘟囔了一句,才又对苏季笑笑,礼貌地告别离开。   送他走了,苏季又回到他床边,她现在不是太敢过问他的事情,但在坐下后,看到他仍然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轻声说:“远宁,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资格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积极治疗……无论你的病情是怎么样的,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她这么说完,好久还是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于是就抬起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专心地注视着她,深黑的眼眸中,目光有些深晦难明。   她本来就觉得不安,被他这么一看,就更加心惊,差点就要冲动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症,又想说不管这一次结果是怎样的,她都不会再离开他一步。   好在他也看出了她的惶惑难安,很快就挑了下唇角说:“我没什么,只是胃溃疡反复出血比较严重,所以安德鲁建议我做胃部的局部切除手术。”   苏季听到后面,就已经觉得难过了,脱口就反驳:“这还算没什么?”   他倒还能悠闲地笑笑:“比起绝症来说,是没什么。”   苏季听到他这种口气,立刻就觉得火冒三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圈都红了:“你是不是觉得让我担心痛苦很有意思?”   她想起来那些以为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的三个月,就觉得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气到极处,她还是不敢对他说太激烈的话,只能忍着眼中快要掉下来的泪水说:“你要是以为可以随便拿你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开玩笑,那干脆就把我的一起带上算了……反正我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太极端的事情,真做上一次也没什么。”   她说完后还是觉得可能说重了,不过她却没有收回的打算,就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坚定。   目光胶着在一起,到底还是墨远宁先收了回去,他勾着唇对她笑了笑,他声音还是低弱,不过却已经带上了暖意,对她说:“过来坐我旁边。”   他都这么说了,苏季也就没骨气地坐过去,贴着他的身体也半躺下,用手臂搂住他的腰。   他们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躺了一阵,墨远宁才再次开口,他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却更显得柔和:“小月,你为什么说那么多次‘我爱你’?”   他主动提到这个,苏季就如实回答:“我怕你不相信我。”   她到现在都不愿回忆起那时候抱着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心跳和呼吸已经感觉不到,她才想起低头对他说“我爱你”。   那一刻的绝望,足够吞噬她的灵魂。   她继续说:“我爱你,你却总不肯相信……我本来以为这一生还有很长,我可以慢慢让你相信。可你肯给我的机会却越来越少,所以我就只有多说几次,希望你将来哪怕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也会想起来我说过那么多次爱你,不会只记得我对你不好的那些事情。”   她一口气说完,就闭上眼睛,朝他的怀里又靠了靠,接着说:“远宁,就算你觉得我不配再得到你的爱,也请你不要再拒绝接受我的感情……我知道我曾经让你付出过很多单向的感情,你哪怕把这理解为我对你的补偿和亏欠,那也可以。只是不要再拒绝。”   比单向而无望的感情更加绝望的,是连这种毫无回馈的感情,都不能再给予对方。   那天他和Michelle对决的时候所说的话,她每一句都记得,每一次午夜梦回,除了意识到他再也不在,那些话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他对她已经没有了感情,他在闭上双目前,都不肯相信她的感情——这样的惩罚她无法怨天尤人,只能认为自己咎由自取。   可即使如此,那些无法排解的痛苦仍旧存在,并且每天都在不断重复地惩罚着她。   把能够说的话都说完,她控制了许久的眼泪就无声从眼角滑了下去,她将头埋到他肩膀下的毛毯里,希望他不要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就这么悄悄地落了一阵泪,然后觉察到他轻动了动身体,接着她的肩膀就被他的手臂环抱住了。   他带着微凉体温的轻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听到他轻声叹息着说:“小月,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大家,休完假回来啦,偷懒休息了三天,姑娘们多担待,墨男神回来了!   折翼泡泡桑扔了一颗地雷   团团扔了一颗地雷   一首小诗扔了一颗手榴弹   多谢地雷和手榴弹,╭(╯3╰)╮ ☆、第75章   墨远宁的身体有所好转,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第一天晚上还笑着对苏季说,不能下床给她做吃的,不知道她这顿饭该怎么办。   苏季马上觉得自己身为成年人的尊严被冒犯了,还嘴说她自己也可以做简单的料理,不用每时每刻都要人照顾。   结果当她在厨房捣腾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只端出了一份勉强算成熟的意大利面,她还是有点自暴自弃了。   她怕墨远宁出状况,所以不敢离开他身边,于是就捧着那盘颜色和味道都很诡异的面,坐在卧室的床脚边吃,她还小声嘟囔:“下厨也没那么难嘛,我还是可以的。”   墨远宁就半躺在床上看着她微笑,在她终于把那碗面都塞到自己肚子里后,他才笑着开口说:“我有一个钟点工,明天开始让她来把三餐做了吧。”   苏季正抚着胸口努力把最后一口面咽下去,听到这句话,觉得自己这顿饭吃得更冤枉了,干脆扭过脸不理他。   墨远宁还真没放过她,继续又加了一句:“本来我真以为可以不用叫她来的。”   苏季只能落魄地拿着空碗自己回楼下厨房,一边奋力清洗被她搞成一团乱麻的厨房,一边独自舔舐伤口。   好在当她回到卧室,还是有福利的,墨远宁早将床让出了一侧,对她笑:“我可能会早些休息,你随意。”   苏季当即就毫不犹豫地换了睡衣爬上床去,贴着他的身体躺在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墨远宁真的叫了那个钟点工过来。   出乎苏季的意料,那个阿姨竟然是个华人,还自带了一堆食材,进厨房没几分钟,就先做了一锅蛋花粥出来。   那粥滚得十分精到,米粒入口即化,蛋花片片金黄掺杂其中,洒了葱花和香油后,入口香滑无比,馋得苏季一连喝了两碗才罢休。   虽然这几天墨远宁的手艺也很好,但苏季只能感慨,果然还是中餐最适合她这个早就被中餐大厨养刁了的口味。   早上安德鲁又来过了,除了查看了墨远宁的状况,告诉他可以试着吃点流食,然后又蹭了一碗粥,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虽然安德鲁说了可以尝试性的吃一些流食,但苏季还是不敢多让他进食,小心翼翼地喂了几勺,就去看他的脸色:“远宁,胃疼吗?你还要吗?”   她的样子太小心,墨远宁反倒被她逗笑了,勾着唇角看她:“我手脚还可以动,其实能自己吃的。”   苏季“哦”了声,接着煞有介事地说:“我舍不得。”   什么时候连自己吃个饭也要“舍不得”了,墨远宁笑了下,并不打算接着说下去,反而对她笑笑:“小月,待会儿帮我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谢谢。”   苏季和他一起住了几天,也发现他每天都会在起居室的书桌上,用电脑做点事情,他从没避讳过她,她也没怎么去看。   她知道墨远宁的性格,应该不会是用来娱乐,现在看他病中也坚持要用电脑,就知道那大概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   她也没劝,答应下来,又看他吃了一点粥,才过去把起居室的电脑取来交给他。   过后她又借口去厨房送空碗,就避开了。   等苏季走出房间带上门,墨远宁才打开电脑,他昨天中午开始不舒服,下午就没有上线,到今天中午,邮箱里已经有了堆积如山的邮件。   这些日子来他早就习惯了,所以也并不意外,只是逐封点开处理。   他刚上线,Lin的聊天请求就及时来了,那是一个Lin自己开发的软件,通过了重重加密,仅在组织几个核心成员间使用。   他点开后,Lin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中央,她现在占用了当初Michelle的办公室,却把昔日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办公室,重新装修成了粉色调的,还放了一堆堆的毛绒玩具和盆栽,乍一看去,还以为是某个青春期小女生的卧室。   现在她正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熊,看着他神色有点担心:“安德鲁说你又胃出血了,严重吗?需要休息几天吗?”   墨远宁笑笑,又调整了下姿势,他还是需要保持半卧,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并不算很舒服。   他和Lin相识太多年,也知道她那种小女孩的样子只是外表,就不客气地说:“我可以休息,只用你同意。”   果然Lin立刻就又换上了一副笑脸:“亲爱的墨,虽然我也很想让你轻松一些,不过组织不能没有你啊……你看我都把季送来给你加油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墨远宁简直要哭笑不得:“在山巅给我造一座假坟墓,然后骗小月过来,我不记得我要求你做过这种事!”   三个月前,他被Lin所救,并被秘密安置在这个意大利小城疗养。   那时候Lin对接受组织的事,还抱有很乐观的态度,她以为掌握了组织的所有秘密和情报,就可以掌握了所有人。   但事实上在这种崇尚暴力的组织内做一个领袖,不但要精明的头脑,还要有足够震慑所有人的气魄。   她的头脑足够精明,却仍然没有Michelle那种威慑群雄的气魄,所以除了几个和她一样负责技术的成员,还有被她笼络的少数几个杀手,大部分人还都采取观望的态度,并悄悄进行着自立门户的打算。   这时候Lin只能把他重新抬了出来,告诉所有人,当年的王牌“墨”又回来了,她也是听从了“墨”的调遣,才会站出来反对Michelle。   当年的“墨”虽然离开了组织四年,却仍然是很多人心目中不可超越的存在。   再加上Michelle被杀时的经过,虽然组织内没有人亲眼所见,但成功潜入封闭严密的堡垒,在一对多的情况下获胜,并能够诈死全身而退,也是一则令人信服“墨”实力的传奇。   所以现在的局面,竟然是“墨”弑主成功,上位变成了“LX”的新任首领。   而Michelle在森先生去世后,一直未聘用到合适的财政官,现在“LX”的财政状况一片混乱,他也在实际上接手了这方面的工作。   只是在岛国的时候,CIA和其他势力不确定他已经死亡,后来他们也获得了他还活着的消息,重新将他列入了通缉犯名目,正大加搜捕,所以他才会被困在这个小城里,的确也烦不胜烦。   Lin看他许久不说话,就试探性地问:“墨,我给季你的地址,引导她和你见面,你有意见?”   他只是笑了下:“Lin,既然现在你也承认我才是组织的核心,我想你做一些事情前,应该征求下我的意见。”   虽然现在他是名义上的首领,但自从他回到组织后,大部分时间也并不干涉Lin的一些作为,抬出自己的身份,这还是第一次。   Lin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忙放下小熊努力解释:“墨,我是真的担心你和季的状态……我不是告诉过你季的状态不好吗?她除了总在心理方面的网站浏览外,还总去各种宗教内容的网页,每次都停留很久。她还对转生之类的内容特别感兴趣,我是真的怕她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决定。”   不用她强调,墨远宁也知道苏季是个唯物论者,也没有信仰。   当一个人信仰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也的确是她正经历着巨大心理压力和变化的体现。   他对Lin笑了下,最终还是没多说,仅是简短地又说了一句:“事已至此,希望下次你不要再自作主张。”就关闭了视频工具。   他知道Lin可能是处于好意,苏季的状态也的确像她说的那样很不好,如果他再不现身,她真的可能出现终身的心理创伤。   但他这边,也确实不方便暴露在外,CIA对他的追捕并没有结束,甚至其他的杀手组织,也跃跃欲试着想趁着Michelle身死,他新上位的时刻,一举瓦解“LX”。   这时候苏季出现在他身边,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并不安全。   偏偏他现在的身体又是这样的状况,他并没有信心能独力保护她,假如他们陷入危机中,又可能会变成上次那样的状况:他有心却无力,只能将她的安全交给别人去负责。   只不过这些话,他已经不再会对Lin说,当他们还没有权力和利益纠葛,只是单纯的朋友时,Lin对他而言,是个可爱的妹妹般的人物。   他能和她交心,谈论很多深入且**的话题,如今他们站在权力的巅峰,已经只能诸多保留。   他对着电脑屏幕沉思了一阵,在外面等着的苏季却有些着急了,悄悄将门退开一半,看着他一脸担忧:“远宁,你躺在床上用电脑会不会不舒服,需要我帮你举着吗?”   他闻言就抬起头笑了下:“苏大小姐牌的人肉床上电脑桌,我可不敢用。”   苏季知道他是拿自己打趣,轻哼了声:“我主动被你用的还不成吗?”   她说着,正撞到他带着笑意的双目,就微微愣了一下。   即使相隔着一段距离,那双深黑的明亮瞳孔中,溢出的光芒和温柔,仍然足以把她全身都包裹其中。   她这么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太肤浅且杞人忧天:会用这种目光看着她的人,怎么可能不爱她呢?明明连傻子都不会怀疑他的用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小墨啊,上位变成boss的感觉如何?还有亲以为你要带领组织拯救世界哦!   小墨:……我只是个杀手,谢谢。   某谢:“杀手”前面还用“只是”,这样真的好么?╮(╯_╰)╭   小墨:……   小苏:我家远宁好棒,我家远宁无论做什么都好棒!   某谢:【斜视】你已经坏掉了我知道……   北山赤碧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76章   墨远宁的身体过了几天后就渐渐好转,只是苏季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担忧。   她试图劝他早些接受手术:“远宁,如果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可以回中国去。”   她看墨远宁还是有些无动于衷,就连忙又加了一句:“我会想办法保证你的安全的。”   其实她说到这里,就想起来陈朔和陈柏岳在给他举办的那场葬礼上的样子,就又小声说:“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没关系,但你爸爸和哥哥,他们还是很伤心的。”   墨远宁闻言却只对她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停下飞快运作的手指。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陈朔的看法就发生了改变,也许是因为他至少算是这个世界上和墨远宁还有关系的寥寥几个人中的一个。   所以在那段她以为墨远宁已经不在人世的日子里,他们能够从彼此的存在中寻找慰籍。   至于陈柏岳,更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取得了她和墨远宁的好感。   她设想了一下,假如她没有被绑架,墨远宁也没有赶去岛国救她,那么几个月过去,也许他们已经又补办了婚礼,和陈家也已经和好。   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是平静祥和的,一如之前的四年间。   三个月前的那些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让她没有思考的机会,现在她想起来,仍然觉得墨远宁的真实身份,对她来说,有些虚幻缥缈。   无论是跨国犯罪,还是职业杀手,都距离她原本的生活太遥远,在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她可以充分理解并依据此来判断情况。   可当精神松懈下来,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天气晴好,他们两个坐在院子里的小花园中,墨远宁正用电脑在处理一些事务。   来往的邮件都是全英文的,他一边运指回复,一边还能和苏季说几句话。   相比那天她看到的那些干脆利落的搏击动作,他这个样子苏季还觉得更熟悉一点。   他们结婚后的那些日子,他大半都是这种状态,每天忙碌于公司里的事情,回家后还对着电脑屏幕几个小时不动。   那时候她总喜欢坐在他身边看书,安静的书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还有他间或敲打键盘的声音。   她通常不会去打扰他,只是偶尔会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看他认真工作的侧脸,他如果发觉了她的目光,就会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不算那种特别黏人的妻子,却依然会觉得待在他身边,是一件很幸福也很令人满足的事情。   现在她看着他,就忍不住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他的容颜,轻声问:“远宁,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她这个问题有点天马行空,墨远宁反倒停下了片刻,低下头想了一下,而后笑了笑说:“有的。“   谁能没有梦想呢?   小的时候,也许是明天不用上学、父母多给一些零花钱,长大了也许是雄心勃勃,要成就一番事业,也许只是中一次彩票,一夜成为有钱人。   不管是在别人眼中多么卑微世俗、不屑一顾的东西,也是梦想,它是我们人生的基石之一,没有它,生活黯然失色。   在墨远宁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他的梦想是什么。   杀手也不能有憧憬和梦想,那会让你软弱,战场上的任何软弱,都足以断送你的性命。   所以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个词汇,他的人生本来就是一片荒芜,不需要这种过于绚烂的色彩点缀其中。   就连回到H市,都不是他的梦想,只是他的出路之一。   他知道Michelle不会那样轻易放过他,他只是在挣扎着寻求生存。   此刻,他回过头看着苏季的目光,最终还是说:“地中海。”   苏季一愣:“地中海?”   他又笑了下:“有一次我在意大利执行任务,地点是一艘游艇上。完成任务后,我应该立刻穿上潜水服离开。不过那次我走了下神,坐在船舷上看了一分钟夕阳。   “日落时的爱琴海太美,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可以退休,不用再杀人。我会在这里买一所房子,每天在院子里浇花散步打太极拳,也许还能养一些狗和一些猫。”   他看了看她,唇边的笑容还是没什么变化:“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吧?刚刚才用子弹打爆了5个人的脑袋,甲板上都是四溅的血和脑浆,我却能坐在那里,用一种平静的心情,去憧憬未来。”   他说完,又对她笑了下:“所以Lin引你去看的那个坟墓并没有选错地址,我是对她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能在地中海边埋骨。”   他这样说,她就想起了那天在墓园,她是真的满心疲惫,假如明天永远都不会再到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时候除了靠在他的墓碑上,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自己离他更近。   她想着,就努力对他又笑:“远宁,你可以多给我讲一些你过去的事情,我希望能知道。”   他有着多少黑暗的过去,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敢去深入想象。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仍旧拥有着温暖的目光,她那时只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有多么珍贵。   墨远宁看着她微笑,他还是不愿过多叙述,只是笑了下就收回目光。   这几天墨远宁身体不好,那个来给他们做饭的钟点工也就每天都来,墨远宁让苏季叫她吴姐。   吴姐中餐做得不错,但却已经是移民到东南亚的第二代华侨,粤语和英语倒是能说,普通话就完全不会。   苏季这几天都和墨远宁一起被关在这个屋子里,难得见到几个活人,好不容易见了个华人,也还是没什么好聊的,难免觉得憋闷。   她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全副心思就都放在墨远宁身上,往往他轻皱个眉,抿一下唇角,她都要提心吊胆一阵。   这么一来,墨远宁有些吃不消,晚饭后就对她笑着说:“小月,你要不要找些其他事情来做?”   苏季这几天也接了几个从国内打过来的电话,还有一通是苏禾打来的,无非关心她的状况,还有问她什么时候去弗洛伦撒。   苏季推说自己还想在这里待几天,等过段时间再去弗洛伦撒看望哥哥。   只不过她带的行李实在有限,来的时候她精神恍惚得厉害,除了生活必需品外,连一个平板电脑都没有带,现在在这里一住这么多天,想要找些什么事情做,也找不到。   她觉得无聊,就叹了口气:“你肯给我咬一口,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墨远宁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下颌养神,听了她这么说,就勾唇笑了下,连头都没抬:“你总说这种挑逗的话……是真觉得我没办法你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侧脸正对着窗外,于是那挺拔俊逸的脸部线条和微垂在额前的黑发,看上去俊美到心碎,连他撑在下颌的修长手指,都好看到令人发指。   她原本就对他的外貌十分迷恋,现在看到他这样子,更是把持不住,轻哼了接话:“不然你办了我啊?”   她竟然还敢这么强硬地还嘴,墨远宁抬头去看她,深黑的眼瞳中,目光更加意味不明:“苏小姐,有句话叫玩火**。”   他虽然一直身体不好,但这一眼仍旧侵略感十足,也许是因为暴露了真实身份更加无所顾忌,所以那目光中的危险意味,比之前他开玩笑,将她压在郊区别墅的床上时还更加浓重。   苏季都给他盯得呼吸停滞了一下,还是不怕死地嘴硬:“我天天睡在你旁边,你都没把我焚了,你以为我怕你?”   墨远宁又好笑般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收回了目光,不再说话。   苏季斗胆挑衅了他,又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但她显然估计错了墨远宁的耐心。   他们说过话之后,他又在沙发上休息了一阵,才去浴室洗漱,然后带着笔记本,躺在床上又工作到就寝的时间。   苏季一直围着他打转,她在这里没有其他娱乐,也就只能翻翻墨远宁书架上放着的一些书,还都是英文版的。   她抱着一本枯燥的经济类书籍勉强看了一阵,就也上床,依偎在他身边,躺在他肩上。   这已经是这些天来她的习惯性动作,一般还会分出一只手来放在他的胃部,她今天也就同样照做了。   墨远宁处理的资料显然都是公司财务类的,看起来非常枯燥无味,她也不打算多看,瞄了两眼后,对着满屏的英文,更加昏昏欲睡。   就在她靠在他肩上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鼻尖就被他的手指捏了捏,耳边听到他含着笑意的声音:“你倒好,觉得今天还过得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小苏,开心吧,下章让你吃肉。   小苏:嗷嗷,肉!!!   某谢:看,都饿疯了……   小墨:……我一直不是禁欲派谢谢。   某谢&小苏:看着挺像!   =============   炖肉明天停更一天,嘤嘤嘤……   雪蒙微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地雷,╭(╯3╰)╮ ☆、第77章   第30章(中)   苏季迷蒙中没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就轻哼了声,又向他颈窝中蹭了蹭。   看她这个样子,墨远宁不由又笑,干脆抬起她的下巴,逼她跟自己对视,声音带笑:“小月?”   苏季听到他叫自己,总算才清醒了不少,还没完全清醒,就睁开眼睛对他笑:“远宁……”   墨远宁勾了唇:“嗯,我在……”他说完又放柔了声音,“能自己脱衣服吗?”   苏季心想身为一个成年人,她当然是有自己脱衣服这个技能的,就点头:“可以!”   墨远宁就托着她的下巴微笑:“那乖一点,自己脱?”   他微笑的时候,杀伤力永远都惊人,苏季看着他含笑的脸,顿时就把其他想法丢掉了九霄云外,真的点了下头,就抬起双手去解自己睡衣的扣子。   她解了一颗两颗,直到解了第三颗,睡衣已经半开,稍微往两侧滑一点,就会露出未着寸缕的胸#部,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住了手,抬起头的时候,明显惊喜多过震惊:“远宁……你要?”   墨远宁正半撑起身体,满怀兴致地欣赏着她的动作,听她这么说,还是没移开目光,点了下头:“是啊,继续。”   苏季哪里还继续慢悠悠去解她自己的扣子,她只停顿了片刻,整个人就扑上去,挂在了他怀里。   墨远宁伸手接住了她,忍不住笑:“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飞扑的技能?”   苏季抱着他的身体,半跪在他怀中,低头就在他耳后的敏#感#区轻舔了一下。   柔韧的舌尖带着微涩的触感,在他耳后轻转了个圈,又立刻离开,墨远宁抱她的手臂就忍不住紧了下。   她这时才回答,还贴着他的耳朵,气流都从他耳旁略过,晃悠悠的像是故意去撩#拨他的小羽毛:“被你教的啊……游艇上那次……”   她是说她被Michelle绑架,他开着摩托艇去救她的时候,让她跳下船那次。   那时他倒真有些意外,时间估算的是刚刚好,哪怕早上半秒晚上半秒,都有可能失败,而她竟然在听到他的话后,没有半秒钟犹豫,就纵身跳下。   他能那么顺利地救她出来,和她对自己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有关系。   他想到这里就笑起来,侧头去吻她:“我不记得我有教的这么好。”   他们实在是分开了太久,这一次苏季竟然觉得有些慌张和手足无措,她只知道凑过去吻他的薄唇,其他的事情就全凭本能。   他仿佛也有些心急,动作虽然还是不紧不慢,目光中灼#热的光芒却透露了秘密。   他的手指也一如既往地灵活,本来就被苏季自己解开了几个口子的睡衣,没几下就被他轻描淡写地挑开。   淡紫色的绸缎睡衣裹着她的下半身,往上是白皙裸#露的肌肤,她被他抱着放在腿上,好像是被托举出的蓓蕾。   他有心逗她,就笑着:“小月,你这次好像比以往都主动。”   苏季已经心跳加快,红晕都染到了面颊上,哪里还管他调笑不调笑,抬手也去扯他的睡衣:“爱妃,知道朕着急,就别让朕等太久啦!”   墨远宁又是一笑,握住她的手腕,轻松地翻身将她换到下面。   他这段时间身体这么不好,体能上还是能轻松将她甩得老远,俯身将轻吻落在她的颈侧,他笑起来:“我觉得……还可以再等等。”   他这么说,也就真的这么照做,到后来苏季都觉得,这次的前戏真是漫长到天地尽头……可偏偏他灵活的手指和温柔的轻吻所到之处,都能让她立刻起满鸡皮疙瘩。   刺#激一波强过一波,可他偏偏还是不肯进入,苏季脚趾尖都紧紧蜷缩起来,眼中含着的泪光几乎要从眼眶中流下。   她忍不住挺起身体去迎合他的,早就在他的抚摸下挺立起的乳#尖,摩擦着他同样温热的肌肤,她捧起他的脸,努力去吻他的双唇。   她的腰被他用手臂勾起,带着几分蛮横地将她的身体揉进怀里,他松开她的唇,呼吸之间带着喘息。   他笑着说,声音温柔低沉,却又仿佛魔鬼的诱惑般,带着某种危险:“小月,既然是你要求的,那么待会儿……你要动。”   苏季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带着点小声呜咽连连点头。   他们这场前戏实在做了太久,她本以为他还会拖拉一下,然而就在她点下头的那一瞬,他就突然冲入进来。   灼#热的温度在这个瞬间充#满了她的身体,她忍不住轻叫出声,那声音传到她耳中,连她自己都觉得甜腻到不可思议。   他还是那么耐心十足,等她稍稍适应下来,他却还是不动,反而凑到她耳旁,继续用诱惑的声音说:“小月……你可以开始了。”   在他们以往的性爱中,他通常都是比较主动的那一方,有时候就算是苏季自己要求,他也会在后半程接过主动权。   现在不管是半悬在空中的体位,还是他的这种要求,都是第一次。   苏季窘得耳根都通红了,在他充满笑意的目光下,试着动了下。   她从未如此主动,只刚刚动了一点,就又惊叫着想要夹紧双腿,可他不肯放过她,又将她的身体带近自己一些,仍旧笑着:“小月,你确定要让我来?”   那怎么可以?!她这么努力把他拐上床,要是没什么绝招和突破,能让他刮目相看,她岂不是白干了?   苏季一着急,干脆又吸了口气,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自暴自弃般努力上下动了几下。   里面的内#壁和灼#热紧紧地摩擦着,这种毫无保留的接触,每一下每一分,都让她感觉满溢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去处。   她想起那些失去他的痛苦,还有守望他的艰难……此刻他们已经用人类所能有的最亲密的方式相拥,她还有什么理由去保留身心?   她颤抖着轻声叫他:“远宁。”   她拥抱着他的身体,一遍遍亲吻他脸上的每一寸位置。她知道自己的动作还是青涩,所以就努力去做得更加到位。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主动,也是从未有过的疯狂。   到后来她仿佛已经置身于烈火之中,身体的极致欢愉包裹着她,想要炙烤她的一切,从肉体到灵魂,无不被包裹其中。   他自制力惊人,他们之前每一次性爱的避孕措施,都是他保留到最后,等退出她的身体再释放。   这次在一片迷幻中,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退却的意思。   最后一下,她吸气努力去挽留住他,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痉挛,还有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的热#流。   她已经筋疲力尽,还是得意地弯起了唇角:他千算万算,还是错算了自己的自制力,她这几天,并不是安全期。   因为太过卖力,只做了一次,苏季全身都酸软下来。   她也不觉得丢脸,只是抱住他的脖子,将全身都挂在他身上,任他把自己抱入浴室中清洗。   他倒还保留了一些体力,一边把她抱在怀里用热水淋湿她的身体,一边还能亲吻她的脸颊。   苏季窝在他怀里完全不想动,一直到他替她洗好,把她抱上床,她还是用迷蒙的目光看着他,如同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事物都可以不用关心。   他也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轻吻她,直到她入睡。   经历了这样的一夜,第二天苏季足足睡到临近中午才醒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时,墨远宁已经洗漱好,换上了衣服,正在起居室的书桌前忙碌。   听到她的响动,他笑笑站起来,端着一杯水走过来。   苏季看到他脖子上未褪的吻痕,就想到昨晚自己的疯狂,脸色又悄悄发红,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说:“谢谢。”   接着他又递给她一粒药丸,笑了笑:“紧急时用的,对身体不是很好,我一直不希望给你用。”   苏季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这应该是紧急避#孕药。   她知道昨晚她没有跟他商量,就擅自让他射在自己体内,可现在这粒小药丸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不要。”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隔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小月,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用药也太多……”   她也知道现在不管是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她自己的,都没有调理到最佳,这时真的贸然怀孕,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后果。   但她还是摇摇头:“你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的,我知道。”   不管他的态度再暧昧,待她再温柔,她也知道的,他还是打算离开。   就像那次他住院时一样,他对她好,不过是因为不久后他就要抛下她,就像告别时最后的温柔,总是带着保留,和若即若离的痕迹。   墨远宁沉默了一下,而后才对她笑了笑:“小月,从我们签下离婚协议开始,我们早就离婚了。”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离婚的夫妻,前夫或者前妻,比路人稍微近那么一点的陌生人而已。   她可以用没有去领离婚证来狡辩,但事实是早在他们签了协议的时候,她就放弃了他了。   是她违背了结婚时的誓言,率先离开了他,这是她永远都无法推卸的错误。   苏季抬头看着他,眼泪又要落下来,她在他面前早不成器地厉害了,泪水随时随地都会涌出来,像是用不完一样。   时至今日,墨远宁仿佛还是最怕她的眼泪一样,略微顿了一顿,才又说,话语里夹着叹息一般的语气:“小月,我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   他胡说!在她心里,他就是最好的,比全世界所有的其他男人都好,甚至快要比全世界都加起来还要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避孕药这个梗太老了!我姐姐已经用过了,抗议!   某谢:她那碗药是被强灌下去的,你也想来一发?   小苏【泪水盈盈】:远宁,你也想灌我吗?   小墨:……   ================   对不起明天再停更一天……这肉炖的有进步么?O(∩_∩)O   Hui扔了一颗手榴弹   多谢,╭(╯3╰)╮ ☆、第78章   她哭得实在太厉害,最终墨远宁不得不重新坐到床上抱住她。   她以前曾经多么在意其他人人的目光,怕他们说她不够优雅端庄,说她对丈夫的依赖太深,不是世家小姐作为。   可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分出哪怕一点心思去想他们会怎么看待她的样子——她只是不断哭泣着,用力去抱他的身体。   她的双眼根本就模糊了,却还是不断抬头希望看到他的样子,她将唇凑过去,凭着触感一点点亲吻他微凉的唇角和脸颊。   满溢出来的感情是那么多,她一下下不停亲吻着,却还是生怕不够,还是觉得无法表达。   她只知道,她那么爱他,如果失去他,一定会连全世界都跟着失去。   墨远宁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膀,只能轻声叹息:“小月……”   她紧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抽噎着说:“远宁,你不能这么对我……”她说得无比委屈,说完还抽噎着又强调了一句,“我这么爱你!”   什么时候“我这么爱你”在她那里,已经变成一个可以用来撒娇威胁的咒语了?   墨远宁只能又叹了口气:“那么你说怎么办?”   苏季还在抽泣,她隔了一阵才说:“反正我不要吃避孕药。”   其实她也知道现在不该放任自己怀上孩子,她只是近乎本能地想要在身体内留下一些他的东西。   虽然如此,再也也没有自己深爱的人,亲口对自己表示,不希望留下他们两个共同的后代,让人更感到伤心沮丧。   墨远宁还是把她抱在怀里,隔了很久,才说:“小月,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努力给你一个我们的孩子……不过我们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拿一个生命开玩笑。”   苏季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却还是忍不住委屈:“你骗过我……你那次明明说要陪我一起回国的。”   墨远宁自问以前虽然有很多事情瞒着她,可也的确没有主动欺骗过她,唯一一次可以算是欺骗的,是三个月前在领事馆里,他为了安抚她留下,对她说自己一定会和她一起回国。   他想了很久,仍然觉得无言以对,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了句:“我那时不是故意骗你。”   如果可以,他当然仍旧希望能够全身而退,生命是如此可贵,他从来都不是主动放弃生存的人。   只是那时他已经被逼入死角,以他对Michelle性格的了解,她选择的一定会是一同毁灭的结局。   结局是他并没有幸免,假如不是Lin换掉了那些氰化物,他早就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被埋葬在冰冷的地下。   他又停顿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说:“小月……我那时已在想,即使我不能活着和你一起离开,我的灵魂也会和你共在。”   苏季还把头埋在他怀中平复伤感,听到这句话,却觉得心底一颤。   她并不是没有感觉到,他那次的确是抱了必死之心,最后能够幸存,恐怕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在那种濒死的时刻,一个人眼中的目光是无法再有所保留的,他最后看她的目光里,那种刻骨的眷恋,还有平静到极致的温柔,都不像一个有所隐瞒的人所能有的。   那一刻他是真的以为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也真的在努力践行着自己的誓言:假如他有灵魂,也一定会继续围绕在她身边。   他总是在这种她猝不及防的时候,说出这么惊心动魄的话语。   她这么想着,就忍不住更加用力地去拥抱他。   她又在他怀里默默流了一阵泪,他也一直都耐心地抱着她,间或会轻拍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   撒够了娇,苏季才抬起头看着他:“把药给我。”   这时候他却不急着把药给她了,而是用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吻,笑了笑说:“小月,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说完才把药递给她,苏季自己吃了,又就着他手里的水杯喝了点水,她轻哼了声:“反正我们都离婚了,不是婚生子。”   她记性倒不差,哭成这样,还记得把他之前为了劝她吃药,百般编出的理由给翻出来。   英明睿智如墨远宁,也只能感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勉强笑笑:“没关系,是不是婚生子我都疼爱。”   苏季又哼了声:“只疼孩子?”   墨远宁只得继续笑着去哄:“怎么会?当然连你一起。”   这算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交锋,罕见地以苏季的大获全胜结束。   这么一来,苏大小姐的尾巴未免就翘到天上去了,之前的小媳妇姿态也收起来,逐渐有了些昔日骄横跋扈的作风。   当然她现在再得意,也不敢再对好不容易哭回来的墨美人摆脸色——更何况墨远宁的身体现在确实比以前更加糟糕,动不动就胃疼的样子她看了就心疼。   他们两个住在这个北意大利的小镇里不知世事,没过几天,苏禾却给苏季打电话,表示他已经从弗洛伦撒到了这里,就住在苏季之前曾经住过的那家酒店。   苏禾回来,其实也并不意外,苏季已经在这个小城里待了太久。   更何况苏禾知道她是来扫墓的,按照之前她那么不动声色的状态,他和家里人,都实在很怕她只是表面痊愈,里面的心伤更大。   现在她滞留在这里迟迟不愿走,苏禾甚至以为她已经想要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了,所以他就没有提前打招呼,自己带了人从弗洛伦撒赶来,直到下榻到酒店,才给她打了电话。   苏季之前说的从酒店搬出去的理由,是她另租了一处民居,苏禾在酒店里给她打电话,就询问了下那处民居的位置,温和地表示自己想去看一看。   自从墨远宁“去世”后,苏禾和家里人对苏季的态度就颇有些小心翼翼,之前苏季沉浸在哀痛中,感觉并没有多明显。   现在她正跟墨远宁在外面耳鬓厮磨,又听到哥哥这种温柔到异常的语气,就觉得无比愧疚加心虚,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还好,这里比较乱比较小……哥哥你来不大好……”   她打电话时,墨远宁就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着,听她说到这里,就抬手将她耳旁的手机拿过来,放在自己的耳旁,淡淡开口说:“苏先生,我是墨远宁,小月在我这里。”   三个月前才刚公布过“死讯”,还开了场那么隆重的追悼会的人,突然在电话里平淡地对你说,你妹妹在我这里……   苏禾会不会认为这是一通鬼来电,而自己妹妹,也早就被怨灵一起带到了“下面”。   那一瞬间,苏季觉得整个屋子都安静极了,她甚至已经听到了墨远宁膝盖上那台笔记本电脑的散热风扇发出的响声……明明那是超薄超静音款的。   屋子里太静,苏季就听到话筒那边也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寂静,而后苏禾僵硬无比的声音才再次传出:“地址。”   墨远宁倒还是一边看着电脑,一边继续用淡淡的声音报出了一长串地址。   苏禾明显心绪不宁,从小记忆力就很不错的他,居然在听完后,又要求他重新再说一遍。   墨远宁第二次把地址报完,苏禾应该是记下了,二话不说就切断了通话。   苏季在旁捂着眼睛,她知道这里距离那家酒店很近,她也知道几分钟后苏禾大概就会杀上门来了。   她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哥哥会想杀了我的!”   墨远宁抽空从电脑屏幕上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笑说:“没关系,我才是职业杀手。”   苏季在这种慌乱的时刻,显然没有想起来现在苏禾还坐在轮椅上,所以足足过去了十几分钟,楼下的门铃才被摁响。   墨远宁还在对工作进行收尾,苏季就下楼去开门迎接哥哥。   苏禾显然是连人也顾不得叫,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的,甚至有些气喘吁吁,见了她劈头盖脸就说:“那个人呢?”   苏季谨遵着墨远宁不可将门打开太久的吩咐,“呃”了声,就连忙帮他将轮椅抬进屋内。   她把门关上,推着苏禾到楼下的客厅坐着,才赔笑:“哥哥这一路辛苦了吧?要不要喝茶?我去泡。”   对于墨远宁“死而复生”这件事,苏禾明显就没她那么乐观和容易接受,他这十几分钟里也不知道都想了什么,已经把自己气得脸色有些发白:“那个混账在哪里?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墨远宁也已经从楼上下来了,转过楼梯看到他,就对他微微笑了下:“苏先生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那神色和态度,仿佛他和苏禾不过是勉强算是认识的点头之交,而他也只不过看在苏季的面子上,才随便出来见见他。   苏季在旁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看起来性格冷淡,实则是个急脾气的哥哥,指不定今天就要气晕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还是墨男神高杆啊,上气大舅子,下哄小妻子╮(╯_╰)╭   小苏:远宁才没有哄我,远宁答应要和我生一个小宝宝了!   某谢:【斜视】那乖乖吃了避孕药的人是谁?   小苏:……   从老家回北京了,所以更新大概会正常啦╭(╯3╰)╮ ☆、第79章   第31章(上)   苏禾纵然已经气到不行,关键时刻还是冷静下来。   他死死盯着墨远宁看了一阵,转头对苏季说:“小季,你先回避一下。”   苏季当然是不敢走的,其实她现在不是怕墨远宁吃亏,而是怕哥哥……无论从行动力,还是身体方面考虑,苏禾都没办法和专业级别的墨远宁抗衡。   毕竟她曾亲眼见墨远宁在刚出院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放到了为数不少全副武装的杀手。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墨远宁,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哥哥,就又去看他:“远宁……”   墨远宁转头对她一笑,语气柔和:“小月,你先上楼吧。”说完他还笑着加了一声,“听话,乖。”   苏季知道他这句实际实在保证自己不会伤害苏禾,就有些放下心来,点点头,转身上楼前还看着他说:“有什么事情叫我。”   他们两个在这里眼神交汇,彼此都心照不宣,在气冲上头的苏禾眼里,这却是毫不遮掩的示威:他让自己妹妹上楼,结果妹妹还需要一个“外人”再说一遍,才肯照办。   气急败坏的苏先生没意识到,这个“外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妹妹的爱人和丈夫。   他只忍到苏季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就冷笑了一声:“墨先生真是好本事啊,将小季这样拿捏在手里,想必得意的很吧?”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讽刺意味十足,墨远宁却只笑了笑:“苏先生,小月是在担心你……所以我说话后,她才肯离开。”   苏禾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样的回答,沉默了一阵后,他才继续说:“墨先生,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小季?”   墨远宁仿佛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了一样,他只笑笑,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苏禾原来曾见过他各种样子,包括那次他们在苏宅谈话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是温和的,即使有锋芒毕露的时刻,也很短暂。   现在他就只是这样随意地一坐,却如同有铺面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不再试图去遮掩这种略显暴戾的气势,也不再以此为耻。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比他讥讽地笑着时,更加令苏禾不舒服:“苏先生,我想你可能知道,我这种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也不知亲情为何物。   “所以即使我对你说,你是小月的哥哥,我会尽可能地尊重你,也不代表我真的会对你有那种你认为的‘尊敬’。”   他的笑容依旧礼貌,话语却分外冰冷:“我的尊敬仅止于我不会伤害你的**,其他的我没有闲暇和心情去顾及。”   他对着苏禾微笑:“苏先生,当我还在苏家时,我倾尽所有去爱着小月,可是却没有人肯信任我,给我一个机会。   “我如果真的恨着小月,恨着你……我会选择永远不再见你们。因为对我来说,杀掉你们并消失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但我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不杀无罪之人。   “小月没有罪,她那时只是不爱我罢了。你也没有罪,你只是不喜欢我,不想接受我成为你家庭的一员。”   他的语调相当缓慢,字句却很清晰,都说完了,他就又是一笑:“现在并不是我不想离开,而是小月爱着我、需要我,所以我才会现身出来见她,包括你。”   在这世间,有时候承认自己爱着什么人,比承认别人爱着自己,还要更加简单许多。   因为爱着别人,只是一种付出,单方面输出的感情,只要说服了自己不去要求太多,很容易就能获得良心上的安宁,和“去爱”的坦然。   而承认别人爱着自己,却要背负上来自于其他人的情感和期待,一举不慎,就会被指责是负心人和冷血动物。   他如今就这么淡淡地坦诚了他们的相爱,神色间没有故作的深情,也没有努力的表现,只是平淡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苏禾承认,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未曾看透墨远宁这个人。   最初的时候,他知道墨远宁是苏季的丈夫,并且也只知道他外在的身份,以为他是那种贫寒人家出身的上进青年。   即使出生在富贵之家,他也和苏季一样,并没有从内心深处轻视那些出身并不好的人。   只不过那时他过于封闭和骄傲,不曾想到过要深入了解这个妹妹的终身伴侣。   到后来,父亲在去世前,将墨远宁的资料全都托付给他,他才知道,原来妹妹身边的这个男人,真实身份竟然这样可怕。   他从那时起,就认定他是一个危险分子,也认定他留在妹妹身边是不怀好意。   结果他和苏季都错了,他没想到当危险真正来临时,这个男人会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苏季。   苏禾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只有一个问题想知道:你的假死和复生,是否早有安排?”   墨远宁在旁静等着他说话,当他听到苏禾问出这句话时,唇角就勾了一下:苏禾看起来不理世事,却有着遗传自苏伟学的敏锐,他这一句话,问出了所有问题的关键。   他笑了笑,沉声回答:“我有想过要通过假死来远走高飞,可这一次,我是被人所救,并不是自己参与安排。”   苏禾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自问不算老于世故,却自信可以分辨出真话和假话。   他无法从墨远宁的目光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他的整个人,就如同他刚才说出口的话语一样,坦然到毫无畏惧。   苏禾没有再开口质疑,他靠回自己的轮椅上,低下头自嘲般一笑:“那就好,我以为你是故意……你没有看到小季前些日子的样子,我们真的都以为她要做出什么傻事了。”   身为哥哥,苏禾之所以气急败坏,在听到墨远宁的声音,意识到他还活着的消息时,他能想到最气愤的,不过是墨远宁故意假死,还躲起来不肯见苏季。   苏禾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和身为职业杀手的墨远宁对峙起来,更加虚弱到不堪一击。   但他奋力摇动轮椅冲到这里时,也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假如墨远宁真的是那种玩弄苏季感情的人,他不会放过他。   墨远宁也对苏禾笑了笑,他之所以肯对他坦诚,不过是看到他焦急愤怒的神态,知道他也是因为关爱苏季才会如此。   不然那些话,他也不是都肯随便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他看起来轻松,在笑完后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时,却还是微顿了一下,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苏禾自己也是惯于隐忍的人,看到他的姿势,还有眉间一闪而逝的痛楚,就皱了眉问:“你身体很不好?”   这次墨远宁却不再坦诚回答,仅是对他笑了一笑,低声说:“无论如何,我会给小月幸福。”   苏禾默然不语,他直到今日,才发现墨远宁和他自己,也许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不习惯表达,却也都会把想要对心爱的人做的事深埋在心底,而后用漫长的时光和耐心,去一点点做到。   ——只是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却连未来都不能给她,又算得上什么爱。   苏季一直躲在二楼的卧室里,她很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却又怕真的偷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所以只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关上门,对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发呆。   现在正是北半球一年最好的时候,春暖花开,万物生长。   她也已经熬过了生命中最难熬的一个长冬,纵然前路漫漫,却也没有什么好惧怕:只要他仍旧在她身边,那么她就可以抵御一切。   墨远宁站在卧室前敲了敲门,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把门打开,看到他脸上带笑的神情,她才略微松了口气:“哥哥没有为难你吧?”   墨远宁不由笑:“你是更担心我一点,还是更担心苏先生?”   苏季也不在乎他一直叫苏禾为“苏先生”,走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轻舒口气:“都担心的。”   墨远宁也把她抱住,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没事,我们谈好了。”   他们也没让苏禾多等,没多久就相携下楼。   苏季还是生怕哥哥说出让他们重新分开的话,一直都紧拉着墨远宁的手不肯松开。   直到墨远宁对她笑着说:“你不是要让苏先生尝尝你泡茶的手艺?”   苏季这才答应了去厨房找茶具,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们几眼,生怕他们吵起来的样子。   惹得墨远宁看着她的失笑:“小月,我们不是斗牛,在一起就一定要打架才开心。”   苏季没来得及反驳他,苏禾在旁皱着眉说:“为什么要把我比喻成牛?我明明要冷静高雅许多。”   他完全属于说着冷笑话还不自知的类型,最后苏季跑去厨房的时候,是憋着笑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哥哥,别跟远宁打架,你会吃亏的!   大苏:我怎么可能做那么粗俗的事情?   小苏:可哥哥你来的时候,是手里就差一个板砖的感觉啊。   小墨:从专业角度上来讲,板砖不算是武器。   大苏:……   笑靥颜扔了一颗深水鱼雷   多谢,╭(╯3╰)╮ ☆、第80章   苏禾并没有在他们的住处逗留太久,即使他已经谅解了墨远宁,那也不代表他要上演“兄婿乐”。   事实上,他仍旧看墨远宁百般不顺眼,确定了苏季的安全,并且判断出墨远宁不会欺骗她后,他就打算离开。   还是苏季努力挽留,还告诉他晚上会有口味不错的粤菜,他才勉强留了下来,没有立即回到酒店。   既然留了下来,他又不愿意和墨远宁多说,大家待在一起总要有点娱乐活动,于是他们就在二楼的起居室里摆了棋盘下棋。   墨远宁倒是什么棋都能下一点,但苏禾偏偏让他选,于是墨远宁就选了最擅长的国际象棋。   他从前常常和森先生一起下,棋艺不能算多高超,但也是半专业水准。   苏禾对此道没什么钻研,应付得相当辛苦。   苏季开始还挺感兴趣地在旁围观,后来看哥哥输得太惨不忍睹,就假装无视战局,坐在他们身边天南海北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当她胡乱扯到昨天刚看了一个视频,里面有一只小猫竟然可以开门时,墨远宁忍不住就笑了:“你要是真的喜欢猫,我们可以养一只。”   苏季只是喜欢小动物,自己养还真没动过心思,听他这么说,就有些惊喜:“真的?”   她好歹也算个富家千金,怎么获准养个宠物,就开心地像个孩子。   墨远宁抬头冲她一笑:“等我们回国了,你自己去选。”   苏季一下来了精神:“我要养一只肥猫,一定要肥!还有小狗,我喜欢柯基犬,小腿短短的好可爱!还有龙猫,一团子捧在手心里!”   苏禾正要落败,心烦意乱下听她说了一大串,就淡淡插了句嘴:“你那么喜欢胖胖圆圆的东西,怎么我妹婿却不是胖胖圆圆的?”   他说的无心,却没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墨远宁是他的“妹婿”。   苏季当然意识到了,她偷看了墨远宁一眼,发现他也含笑抬头看了眼自己,就偷笑起来:“养宠物当然要胖胖圆圆的,丈夫就还是宽肩细腰有肌肉的好一些。”   眼看着话题逐渐歪到已经将自己和宠物相比起来,墨远宁笑着摇头,将手中的棋子又走出一步:“Checkmate(将死)。”   到了这地步,苏禾只有认输,他倒是什么时候都还保持着那种淡淡的神情,输棋了也不气急败坏,只是点点头:“Chess(国际象棋)我确实不如你。”   墨远宁闻言挑了下眉:“苏先生言下之意是我取巧了?”   苏禾倒也不客气:“围棋你断然不如我。”   这还真是,他很少下围棋,顶多算是懂规则罢了,墨远宁听着就笑起来:“这倒真是甘拜下风。”   下过了棋,又留下来吃了晚饭,吴姐的手艺精湛,连速来挑剔的苏禾,在餐后也赞了一句“不错”。   也许是被墨远宁激起了好胜之心,也许单纯只是想要和苏季在一起多待些日子,接下来两天,苏禾虽然住在酒店,每天午后却都准时过来报到,找墨远宁下棋以期一雪前耻。   他可能是真的钻研了一下国际象棋的规则,后来再跟墨远宁下时,虽然还是没能取胜,落败的速度却慢了不少,不会兵败如山倒几分钟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可以勉强支撑十几分钟了。   墨远宁已经在这个小城里闷了几个月,乐得有个还能说上句话的人陪着下棋,两三天的时间,虽然短暂,他们相处得还真算是有史以来最和谐的一次。   三天后苏禾就和苏季道别,回了弗洛伦撒。   苏季还是舍不得哥哥,很想跟着他去,可又考虑到墨远宁的情况,最后还是只能和哥哥依依惜别。   苏禾走了后,苏季躲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被墨远宁发现,走过去轻抱住她的肩膀,笑了笑:“小月,人生难免离别,以后总会再见的,不要太伤感。”   苏季也知道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自从苏禾出国后,她和哥哥一直聚少离多,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现在这样匆匆一面,已经是常态了,她还躲着掉眼泪。   可自从和墨远宁重逢以来,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就像聊到那些回国后的打算:养几只宠物,怀孕生子,乃至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   无论说得多么轻巧容易,她心中也总有挥之不去的不安。   仿佛这些幸福的憧憬,总还伴随着莫名的忧患,而未来究竟会怎样,是他们全都不能控制的。   她的神色还是伤感,抱住他:“远宁,我们不要再离别。“   墨远宁笑了笑,低头轻吻她的眼睑,柔声说:“不会。”   苏季的到来,其实已经改变了什么。   三个月来,Lin都将墨远宁的所在保护得很好,不管是追踪他的人,还是组织内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当苏季突然从中国来到意大利,还在一个海滨小城逗留了这么久,行踪又有些神秘,所有的怀疑就都集中了过来。   这天墨远宁就收到了来自于Lin的消息,她还是在那间布置得好像漫画国度的办公室里和墨远宁视频,开口就是:“墨,Merle有了消息,他的一个假身份刚刚通过了意大利的边境。”   自从Michelle身死后,Merle就再也没了消息,他不再与组织保持联系,唯独证明他还在活动的,只有他仍旧在使用组织提供给他的那些假身份。   Michelle当时在他们面前,用电话通知了Merle,说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已经结束了。   但那时他任务结束的条件是:我们都要死了。   现在却是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墨”没有死,并且成为了“LX”的新任首领。   没人知道Merle打算做什么,他是准备继续执行Michelle的最后一个命令,杀死墨身边的所有在意人,还是打算干脆为Michelle报仇,直奔墨远宁而来?   假如他只是奔着自己来的,墨远宁并不惧怕,他唯一怕的,是Merle仍旧死守着那个疯狂却无理由的命令:杀死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   他沉默了一阵,就开口:“我们马上开始转移。”   对此Lin却又有了异议:“墨,你的身体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正是接受手术的好时机……”   墨远宁勾唇笑了下:“于是我要躺在手术台上,等待Merle来结束我的生命?”   Lin显然有另外的想法,她眨了眨清澈的双目:“其实我觉得,以Merle的死脑筋,他的目标应该不是你……”   对于Lin来说,苏季的安全也许重要,但显然重要不过她的多年老友,和她如今在组织内的依靠“墨”。   只不过她显然没有办法说服同样固执的墨远宁,只能扁了扁唇:“你去接受手术,把季藏起来不就好了?”   对此墨远宁只是微笑了下,就结束了谈话:“我对小月保证过,不会再和她分开。”   说要进行转移,但在组织的强大支撑下,准备工作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情。   苏季还正窝在二楼起居室的沙发里,一边翻着本吴姐给她带来的时尚杂志,一边捧着头想晚上是要吃木瓜甜汤还是银耳雪梨,就被墨远宁从沙发里挖出来,丢了件外套:“我们要离开了。”   这个决定来得太快,苏季还愣了愣:“什么?”   墨远宁耐心地摸摸她的脸颊:“有敌人发现了我的踪迹,我们需要转移。”他说着,还顿了下,又笑,“这就是亡命天涯的感觉了,不喜欢吗?”   苏季已经理解过来,她还有些行李丢在酒店的房间里,肯定是顾不上取了,现在她连忙环顾了下房间,毅然挽住了墨远宁的手臂:“那我们这就走吧,我只带你就够了,什么东西都不要了!”   她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丝绸的睡裙披散着长发,这样子跑出去真不知道有多怪异。   墨远宁笑着轻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给你换个衣服的时间还是有的。”   苏季换了生平最快的一次衣服,连带梳洗和化妆,也不过是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后他们走下楼去,楼外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开门的保镖和司机清一色的白人彪形大汉,黑西服黑墨镜,苏季弯腰上车时,不禁觉得自己只穿了件普通外套实在是太浪费了这个排场……她应该裹一件拉风的贵妇皮草才像样。   墨远宁跟在她身后上车,这辆车以及车前和车后的保镖车就依次开走,直奔郊区的一个机场而去。   苏季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只是她看到这个十几个人组成,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还有这种吓人的排场,没忍住小声问墨远宁:“远宁,你是不是又投靠了什么杀手头目?”   也不怪她大惊小怪,她和墨远宁重逢后,一直没有详细问过他现在做什么,至于黑暗世界中的那些近乎人尽所知的“大新闻”,她身为一个普通人,当然更不知道。   墨远宁笑着搂住她的肩膀:“没有,只不过我现在是‘LX’的名义首领。”   因为那次岛国事件,苏季总算首次耳闻了“LX”的大名,也知道这就是墨远宁曾经效忠过的那个组织。   只不过她还是没想到,几经变动后,墨远宁竟然成了“LX”的首领。   原来他不是又投靠了什么大人物,而是自己变成了大人物。   自己的丈夫,从一个杀手,变成了杀手首领——苏季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庆贺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大苏啊,再次谢谢你妹婿的不杀之恩吧,他现在干掉你都不用亲自动手了。   大苏:……我围棋一定比他下得好。   某谢:果然文艺青年和杀手青年的脑回路不在一个频率上……   小苏:远宁好厉害了,会不会不要我……   某谢:他一直好厉害,他想扔你早扔掉了谢谢!   雪蒙微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81章   和中国的大部分城市相比,这个小城实在不大,从墨远宁的住所到郊区的机场,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这个车队虽然前后有四辆车,速度却一点都不慢,他们的车被放在车队靠后的位置,前座更是端坐着一个头戴通讯器的保镖,随时和前后车保持联系。   那些保镖显然训练有素,车队浩荡又快速地穿行在相对视野开阔的街道中,很快就把他们送到机场。   私人飞机早就在机场中挺好,做好了登机准备。   苏季随着墨远宁下车,然后很快就通过舷梯进入飞机。   她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转移,上了飞机后,还是有些不安地拉住墨远宁的衣袖:“远宁,我们要去哪里?”   墨远宁对她笑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下一个安全屋吧。”   原来连他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去哪里,苏季多少有些意外:“你不是组织的首领吗?怎么他们安排你去哪里,都不提前报告一下?”   那些黑衣的保镖们都留在了这个机舱外,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墨远宁就笑着解释:“我只是名义上的首领,我管理组织的资金事务,其他的,都由Lin安排。”   苏季自己名下就有个集团公司,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些明白了:“这么说你现在就相当于我在苏康的职位,而Lin是你在苏康时的角色?”   她倒是能融会贯通,墨远宁听完就笑了:“也可以这么说。”   苏季点点头,她明白了之后,却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她想到之前墨远宁和她在一起时,虽然也在忙碌工作,可显然那都是金融方面的。   若说像苏康那样以盈利为最终目的的集团公司,金融当然是核心的内容。   可“LX”显然不是如此,他们的具体业务内容太特殊,一个金融主管在组织中的地位,似乎并不算很高。   她这么想着,就微微皱了眉:“你们这个组织毕竟不是公司,名誉董事长还可以登报纸做慈善什么的。你是名义上的首领,替组织吸引外界的目光,手中却没有太大权力,Lin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啊。”   她在仓促间做出的判断和理解,竟然也没有和实际情况有太大出入,墨远宁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夸她。   Lin救下他乃至把他推上首领宝座时,他还都处在半昏迷的状态。   后来虽然好了许多,但仍然还是处在需要休养身体的状态,又怎么可能真正管理组织内的诸多事情。   而在三个多月间,Lin已经培植了一批她自己的亲信,如今组织内的很多事情,不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管理,连插足的余地都不大。   他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化,对苏季说:“我们的旅程只怕不短,待会儿飞机起飞后,要不要睡一觉?”   这是一架相当豪华的商务机,当然也配备了休息室和床。   只不过墨远宁就在旁边,苏季怎么有心思睡觉,摇摇头对他说:“我还好,你要是累的话,我看着你休息。”   他们坐着说话的功夫,喷气式的商务机已经起飞后直插云霄,从舷窗外的阳光来判断,竟然是向着东方飞的。   既然是去意大利以东,那就不是美洲了,目的地不是东欧就是亚洲。   他们出发时已经是下午,现在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可能不用多久就要进入黑夜。   突然出行,苏季还是担心墨远宁,一直看着他的脸色,问他:“远宁,你有没有不舒服?”   墨远宁对她笑着摇了摇头:“我还好。”   他们坐下后喝了杯茶,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起飞了一个多小时,机身稳定地在平流层中滑行,窗外黑暗渐至,无月的天幕上是璀璨通彻的星空。   墨远宁一直精神不错,喝完茶后对苏季笑了下说:“我去驾驶舱,和飞行员聊一聊。”   在长途飞行中特地去和飞行员聊天,还真是个有些奇怪的爱好,苏季略觉诧异:“你和飞行员认得吗?”   墨远宁就笑了:“当然不是,只是我自己也会开飞机,坐着也无聊,所以索性去和飞行员聊几句了。”   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苏季连忙检讨了下自己只会抱着他撒娇,不会给他找乐趣,就对他笑笑:“好,你去吧,我自己坐一阵。”   墨远宁对她笑笑,就真的起身向飞机的驾驶舱走去。   他路过机身前半部分的吧台时,还好心地倒了一杯饮料,这才敲响了驾驶舱的门。   那里面应该是有一位机长和一位飞行员的,但他敲了门后,隔了好一阵,才舱门才被打开,而从门开的缝隙中看过去,不管是机长还是副驾驶,都没有离开他们的座位。   墨远宁也不以为意,俯身走了进去,顺手带上身后的门。   飞机的驾驶舱通常都不大,前方却全是玻璃,这里不开灯,于是黑夜里,就只能看到仪表盘上发出的荧光。   墨远宁走进去后,先是抬手去试副驾驶上那个飞行员颈中的脉搏,不意外触到一具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他就轻叹了声:“Merle,你总是要牵连太多无关者。”   驾驶座上此刻正控制着这架飞机的那个人于是就低低笑了起来,他虽然坐在机长的位置上,也穿着飞行员的制服,可当他抬起头,就露出了一双凝结着杀气的深蓝色眼眸。   他冷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嗜血的**:“我以为你要等飞机落地才会发现……MR.墨。”   这是最近以来,黑暗世界中对墨远宁的称呼,他的代号仍然是“墨”,身份却早已不是一个普通杀手,而是首领级别的人物,所以一定要有尊称。   只是这个称呼从Merle的口中喊出,讽刺的意味却越加浓厚。   在所有人都在赞颂“LX”新首领的出现时,唯有他最清楚,他是怎样弑主篡位,变成了如今的“墨先生”。   墨远宁沉默了一下,这里唯二的座位被一具尸体占据,他就干脆站在Merle身后,将手中那支小瓶的威士忌递给他。   他知道Merle应该不介意在驾驶飞机的途中喝酒,也知道区区一点威士忌,还不足够影响他的判断和行动能力。   Merle也顺手接了过来,打开瓶盖就喝了一口酒,同样不怀疑墨远宁会在酒里下药。   下药是女人喜欢做的事情,对于Merle本人来说,那不符合他的美学,所以同样也就不符合墨远宁的。   他们都又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墨远宁先开口:“Merle,你是来杀我的。”   他用的是肯定句式,根本没有疑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Merle冷笑了下:“你不该继续活着,就算是地狱,你也应该陪大小姐一起去。”   早在Lin通知他Merle已经到了意大利时,墨远宁就已经判断出来,Merle远比Lin估计得要迅速,很有可能已经潜伏在了他们周围。   原因无他,他知道,Merle十分清楚Lin可以监控到那些组织给他的假身份的动向,那么当那个假身份进入意大利境内时,必定不是Merle本人的行动,而只是诱饵。   这个诱饵的作用,又很有可能是为了让他和苏季转移地点,以便在转移过程中,给Merle可乘之机。   只是Merle势单力薄,在地面上时,他并没有武力优势,唯有当飞机起飞,进入了相对封闭,人数也相对均衡的空中,他才有更多的机会。   所以在飞机起飞后,他就知道Merle应该也在这架飞机上。因为如果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他的话,他自己也会这么做。   他对Merle笑了下:“我知道你的目标是我……如果你的目标是小月的话,她一直都在明处,却一直都安然无恙。”   他的目光看向机头玻璃外的夜空,语气很轻淡:“那么这个消息你听到后一定会觉得欣慰……我得了癌症,就要死了。”   这是他的开场白,接下来他又说:“所以我觉得,你也许有兴趣跟我合作。”   即使冷血残忍如Merle ,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他,满眼诧异:“你在开玩笑?”   墨远宁对他无所谓地笑笑:“你应该知道,我从不说谎。Lin肯让我做名义上的首领,不过因为我是个将死之人,没有办法对她造成太大的威胁。”   自己处心积虑想要杀死的对象,却冲进来告诉自己,他就要死了,并且要跟自己合作。   Merle脸上的神色一直在变换,他在情感上无法接受,但理智却告诉他,墨远宁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跟他取乐,他说出的话,只怕的确是事实。   墨远宁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内心已经开始相信了,他就又开口说:“你也不用担心,我的目的可以说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Merle冷笑了声:“我的目的就是给大小姐报仇,你的呢?”   机舱太狭小,墨远宁也站得有些累了,他就半靠在身后的门上,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   他的动作很闲适,说出口的话语,却足以震动整个黑暗世界:“组织不应该存在,它需要被毁灭。”   他挑着唇轻笑了下,那唇角的弧度,让Merle也瞬间失神:“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选择给自己的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M:前王牌要跟我合作!!!   某谢:是啊,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小M:……    ☆、第82章   第32章(上)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什么时候萌生的愿望了,也许是Toni被组织抛弃时,也许是森先生倒在血泊中时。   就算见过了太多的黑暗和鲜血,他也仍旧觉得,有些不合理的人或事物,是不应该存在的。   比如“LX”,它让Toni在最好的年龄人走向死亡,让Michelle开枪杀死了森先生,让曾经纯洁可爱的Lin逐渐被权力扭曲……这样一个酿造悲剧的源头,没有必要再继续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机体仍旧在夜空下滑行着,安静的驾驶舱内,除了仪表运作的细微声响,就只有从机翼马达下传来的轰鸣。   Merle笑了一声:“我相信你得了癌症,我却不相信你就要死了。”   被他一句点破,墨远宁也没有否认,他同样轻笑了声:“的确不是晚期,不会很快就死,不过我没有时间去接受手术,然后进行漫长的化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   Merle对此当然乐见其成,他不怀好意地说:“如果这次可以,我希望能亲眼见你断气。”   墨远宁不禁笑起来,只是牵动了一直在疼的胃部,让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沉闷:“我尽力让你能够见证。”   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合作,他们在这个封闭的驾驶舱内又没有别的话题好说,Merle就破例关怀了一下这个前辈和宿敌:“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得了癌症?”   墨远宁笑了下:“在你绑架走小月之前不久。”   他从来不愿放弃希望,可噩运却总形影不离。   他的胃病并不是最容易发展成胃癌的那一种,可疾病偏偏就找上了他。   他因为胃溃疡经常做胃部检查,可偏偏胃癌被发现之初,就已经不是最容易治愈的早期。   Merle“哦”了声,不知道是感叹原来在那么久之前他就被死神盯上,还是感叹他即便从Michelle手中逃脱,却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威胁。   人往往就是这样,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反倒能够更容易地打开心扉。   这点连杀人无数的Merle都不例外,他接着又问:“那么苏怎么办?我是说你要是又一次‘死掉’了?”   墨远宁也没对他隐瞒:“她暂时不用担心,我没有告诉她我患病的事,我对她说事情结束后会给她幸福。”   这下连Merle都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你这样欺骗她真的好吗?”   他话语中的愤慨情绪太明显,墨远宁就又笑起来:“的确不好,我从不骗人……她却是我唯一欺骗过的人。”   驾驶舱里太过黑暗,Merle也没有回头,所以他就没有看到,当他轻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目光始终望着窗外苍茫瑰丽的夜空。   如果可以,又有谁愿意一再欺骗最珍爱的人?   Lin和苏季都指责他太过狠心,能够忍心看着她伤心绝望,却始终不肯主动现身。   可他却知道,在给予她希望后,又全部夺走,是更加残忍的事情。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在这场远未结束的惊涛骇浪里存活下来,又怎能将她再卷入其中?   眼下这虚幻短暂的相聚,已经是目前他所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   那么让她再一次拥有,又再一次失去,是否更加残忍?   只不过他却又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当Lin把她引诱到他面前,他看着她靠坐在自己的“墓碑”上久久不愿离去。   他仍然没能够彻底狠下心来,再一次转身离开她。   长久的沉默里,Merle突然轻松地吹了声口哨:“既然你要同我合作,我有个条件:让我去看一看苏,和她说几句话。”   墨远宁低头看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Merle“哈哈”笑了:“不要这么警惕嘛,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只是去叙个旧。”   知道Merle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伤害苏季,墨远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正好我也不想动手,后舱里有四个Lin的人,去解决了吧。”   Merle立刻起身,放心地把驾驶飞机的重任交给墨远宁,吹着口哨,这就要去后舱:轻松一下。   墨远宁在他打开舱门前补了一句:“不要再增加无谓的伤亡,留着活口。”   Merle“嘁”了声:“知道了,boss。”   墨远宁去了太久,苏季正无聊地喝完了一杯鸡尾酒,琢磨着再去给自己倒点果汁,就注意到有个穿着飞行员制服的人走进了机舱。   她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看过去:“怎么了?谁在开飞机?”   那人已经笑起来:“当然是MR.墨。”   这个人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穿着不同的服饰,有几次甚至是不同的制服,但苏季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深蓝的眼睛,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小M!”   Merle还真不知道她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外号,顿时连笑容都有点僵硬了:“我记得我有名字的。”   苏季根本不知道他们上飞机仓皇转移,名义上就是为了躲避Merle的。   她也根本不知道Merle已经脱离了组织,现在看到Merle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机舱里,还穿着飞行员的制服,又想到墨远宁已经是“LX”的首领,就以为Merle已经被他收复了——虽然依照现在情况看,她的猜测也没差多少。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就轻哼了声:“远宁还说他不认得飞行员,明明认得的嘛。”   Merle无所谓地笑笑:“是啊,他最喜欢骗你了。”   苏季又哪里听得出他言下之意,她正为不知何时结束的旅程犯愁,这会儿见了飞行员,就问:“既然是你在开飞机,那你总该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吧?多久能到?”   Merle耸了耸肩,摊手说:“现在已经是MR.墨在开飞机了啊。”   自己的丈夫还有开飞机这项技能……苏季已经不会惊讶了,她也觉察到Merle找她聊天的目的恐怕就是拿她消遣,于是就又轻哼了声:“反正你们这些男人就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都不愿说。”   这句话她倒是真没说错,Merle笑起来:“苏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都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   对他这种无聊调笑,苏季当然置之不理,只是转头轻哼了声。   聊天正在兴头上,她就没有发现,飞机的航向在经过了细微的调整后,径直飞向了一个她熟悉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M:苏又要做寡妇了,我干脆考虑下接手好了。   小墨:谢谢,我暂时还没死。   小M:看,说到苏,你又不肯死了……   小墨:……   亲们元宵节快乐╭(╯3╰)╮ ☆、第83章   Merle说要找苏季叙旧,但他们有什么旧好叙,上次见面的时候,Merle还是绑架她的人,并且杀掉了她的秘书。   苏季还是很警惕地打量了他一阵,最后开口说:“我家远宁呢?你去换他回来吧,他身体不好,开飞机会累到的。”   在墨远宁对她刻意隐瞒身体状况的情况之下,她还真是时刻担心着他的身体, Merle不知道该不该夸她敏锐。   他笑了笑:“我知道苏你不喜欢我……好吧,我去后面和那几位打声招呼就回来。”   苏季知道后舱里有几个跟随他们一起登机的保镖,她以为Merle和他们算是同事,就点头:“那好,别跟他们聊太久啊,我家远宁还在前面等你呢。”   她一口一个“我家远宁”,说得还真是顺嘴。   Merle扬了扬眉,没再跟她说话,抬步就进了后舱。   苏季看他关上后舱的门,就去吧台给自己倒果汁,她觉得飞机可能是突然遇到了颠簸,很是晃动了几下,后舱里似乎还传来一些声响。   但她也没在意,而是专心检查吧台冰箱里的果汁,当发现只有金杏汁时,她忍不住嘟囔了句:“杏汁喝多了会上火的……”   当Merle按照墨远宁的“嘱咐”,把后面那几个保镖击倒并绑起来收拾干净,摸了块湿巾擦着手回前舱时,就看到苏季在驾驶舱门口,正准备开门进去的样子。   他吓了一跳:里面还有个死人呢,到时候苏季被惊吓了大惊小怪,墨远宁肯定要找他的麻烦。   Merle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拉回来,笑着:“苏,驾驶舱不是适合女人的地方,你还是在前舱好好地待着就好。”   苏季皱着眉看他:“Merle,我觉得你有一定程度的性别歧视,这样不好的。”   Merle只能连连点头:“对,对,这是我的不对。”   他这么爽快认错,苏季就满意地点头:“看来你还有改进的余地……”   没等她开始长篇大论地“教导”Merle,他们面前的舱门就打开了。   墨远宁从里面走出来,带着微笑拍了拍Merle的肩膀:“飞机交给你了。”   虽然有自动驾驶,但飞行员离开驾驶舱太久总是不好的,Merle又急于摆脱苏季,马上就比了个“OK”的姿势,飞快闪身钻了进去。   驾驶舱的门开关很快,苏季就只隐约看到副驾驶位置坐着个人,却没有发现那已经是尸体。   苏季找到了墨远宁,也就没心思去关心其他的事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脸色比登机时苍白了些,就去拉他的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墨远宁任她拉着自己走向机舱的沙发,对她笑了笑:“小月,可能需要你紧急联系一下国内的机场了。”   苏季没想到他劈头就是这句话,愣了愣:“什么?”   墨远宁这次耐心对她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除了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外,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对她隐瞒,而是详细地告诉了她。   苏季边听边消化,听完后她有些愕然:“所以说Lin是要架空你,然后独掌大权?”   墨远宁点了下头:“没错,而我已经彻底厌倦了组织,我计划将它一举摧毁。”   听到这里,苏季不知道有多开心,她虽然跟在墨远宁身边,但她仍然是在正常的社会中成长,并接受了有秩序世界的守法公民。   她可以为爱暂时忽视自己身处在黑暗世界中的现实,却不太可能永远接受那个世界。   她最大的奢望和心愿,不过是墨远宁能够和她一起回到他们曾经相爱的那种祥和宁静的生活中去。   现在听到墨远宁也在计划着摆脱“LX”,她一百个赞同,连忙就说:“好,我告诉表哥,他应该有办法让我们降落。”   飞机上有机载的卫星电话,苏季一边联系卓家,一边抽空问墨远宁:“这架飞机原定要去哪里?我们改变了目的地,是否就算是正式和Lin决裂了?”   墨远宁没有过问Lin的安排,猜测她的意图却还是没有压力的,就笑了笑:“应该是日本。”   “LX”在日本有分部,只是那里的分部并不壮大,距离“LX”的主要势力范围北美和欧洲有一定的距离。   Lin安排他去那里静养和躲避Merle,只怕还是继续架空他,让他距离组织的核心更远的意思。   墨远宁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苏季联系上了卓言,得到了那边将会尽快给他们降落许可的答复。   苏季的这一层关系,他是在岛国才第一次知道,但在关键时刻却意外好用。   在苏季打电话和卓言说话的同时,他又拿起另一部电话来,播出了一个号码。   对方和他一样,都是言简意赅的人,所以他在通讯连接后,只说了一句话:“唐先生,你上次的提议,我同意。”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带着些狂放,却并不惹人讨厌,他同样也只说了一句话:“静候佳音。”   苏季没敢在电话里跟卓言说,自己将要带着“复活”的墨远宁回去,只是说自己在一个朋友的飞机上,需要紧急迫降在中国的机场,希望他能够想办法让机场准许他们降落。   卓言知道她一个人去了意大利“缅怀”自己的前妹婿,只害怕她太过伤心干点什么傻事,其他的事情在他眼里一概是小事,很快就满口答应下来。   还端出哥哥和东道主的姿态,让她顺道邀请那个“朋友”到卓家大宅逛一逛。   苏季一面想着等飞机降落后怎么和他解释,一面都答应下来。   电话打完,他们也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只能静待飞机降落。   苏季自己刚接受了大量信息,是彻底睡不着了,忧心忡忡地回头对墨远宁说:“还有几个小时,你要不要睡一觉?”   墨远宁现在并不跟她客气,点头笑笑:“好,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叫我。”   苏季凑过去抱住他,抬头在他唇角吻了下:“我会记得叫醒我的睡美人。”   这次卓言办事也算有效率,他们的飞机很快获准在B市的一个备用机场降落。   卓言大概是在家里没什么事,亲自带车来迎接。   他之前并没有见过墨远宁本人,但陈家给墨远宁开追悼会时他在,用的遗像也是他联系人帮着画的,所以当他看到和苏季相携走下舷梯的墨远宁时,本来堆满笑容的脸颊都僵硬了片刻。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对着墨远宁的脸很是盯了一阵,才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位是?”   墨远宁对他笑了下,苏季忙抢着回答:“这就是远宁,他并没有……我这次去意大利找到了他。”   即便卓言见多识广,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死而复生”这种事,他又惊疑不定地看了墨远宁好几眼,直到墨远宁主动对他伸出了手。   对他笑了笑,墨远宁倒还风度翩翩:“卓先生,幸会,上次多谢你照顾小月。”   卓言本来就是苏季的表哥,照顾自己表妹也算是分内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卓言是外人,他才是苏季的“自己人”的感觉。   卓言顿时生出了一股:这个娶走我可爱表妹的混小子……那种不甘的感情。   卓二少于是伸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力图把他捏疼,脸上带笑:“怎么会呢,小季是我妹妹啊。”   他们两个男人在这里争风吃醋,苏季就免过了被逼问之苦,转头悄悄送了口气。   在他们的飞机降落前,机场旁边就等了一群穿着制服的特警。   等苏季和墨远宁下了飞机,Merle也跟了下来,那群特警就飞速靠近飞机,将飞机控制了起来。   这一出连卓言都不知道,卓二少不过转头跟自己可恶的妹婿较了下劲,回头就看到这阵势,也分外惊讶。暗暗想自己并没有告诉父兄,这里需要保护啊,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有一个带队官员模样的人走过来,对他们行了个标准的敬礼,开口说:“墨先生,Merle先生,欢迎你们和中国警方合作。”   对此墨远宁却早有准备,对那个官员点了下头笑笑:“我们会全力配合的。”   Lin认为,在当代的社会,互联网和卫星通讯,能够无视国界,掌握所有信息的人就会贵为王者。   可她却没有想到,如今最强大的力量,仍旧是国家机器的力量。   他既然选择了和整个组织作对,Lin可能会以为他和Merle将会孤立无援。   但其实他们只需要站在“LX”最大敌人,法治社会的国家这一边,就会得到最强大的后援。   他在飞机上那通电话,打给的对象,中文名字叫做“唐宇翔”,表面的身份,是北美一个涉及黑道的大财团的新任掌门人。   而唐宇翔真正的身份,却是美国警方的保护对象和线人。   他还在意大利时,就接到过来自于唐宇翔的讯息,为了避开Lin的耳目,唐宇翔特地采用了古老的方式:直接与他见面。   在那次秘密的见面中,唐宇翔告诉他,美国警方经过对他以往案件的调查和分析,得出了可以将他发展成为线人和内应的结果。   只要他同意配合警方抓获Lin,并摧毁“LX”,就会将他加入秘密的保护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看不到更新的说明:   的站这几天似乎出了问题,站的姑娘们看到的都是我之前拿来占楼随便黏贴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更新。   我的每次更新都是3000字+,昨天偏少,也有2000字+,不可能只有几行,所以当你看到奇怪的内容时,就是被服务器坑了。   因为网站服务器问题,让用爪机的姑娘们看不到更新,我替网站道个歉。   不过的服务器一向神奇,我也不知道还要抽几天,怎么个抽法。实在着急看的亲,还是找个电脑吧,电脑网页显示一直是正常的。   大家么么! ☆、第84章   早在他们落地之前,唐宇翔就通知了美国警方,“墨”同意和警方合作,加入摧毁“LX”的行动。   所以通过国际警方间的合作,他们在落地之时,就已经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下。   既然如此,墨远宁也就不能再随卓言去卓家大宅暂住。   苏季这些日子来已经非常敏感,墨远宁刚把目光转到她身上,她就马上说:“远宁,你答应过不会再和我分开的。”   她这么杯弓蛇影,墨远宁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笑对警方解释,这是他的妻子,如果离开他也会有危险,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他既然这么说,警方当然就答应将苏季一同带走保护。   卓言到机场白跑了一趟,没能带回去自己的表妹,还见了官方状态下“已去世”的妹婿,难免将苏季拉到一边说几句悄悄话。   之前他不愿说墨远宁坏话,是觉得说已经过世的人,未免太小气,可现在墨远宁已经“复活”,那他就不再客气了。   他将苏季带着远离了墨远宁十几米,才开口说:“小季,我说了你不要不开心,墨远宁这个人……你觉得可以完全信赖吗?”   苏季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再加上卓言和墨远宁并不熟悉,在当前的状况下,会有这种疑虑也实属正常,就笑笑:“没关系,我知道他会全力保护我的安全。”   苏季说话足够技巧,卓言也理解她言下之意:墨远宁值得信赖不值得信赖不重要,她和他在一起时,一定能被保证人身安全。   这点卓言也有体会,在岛国发生的一切,后来他基本都了解了。   墨远宁本来就是为了救被绑架的苏季,才会赶去,后来他也完美的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他将苏季完好地送回了国。   卓言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正用温和目光注视着这边的墨远宁,最终还是微叹了气:“好吧,你们暂时要脱离我的能力范围以外了……不过你若是需要帮助,我随叫随到。”   这就是“家人”吧,这世上只有“家人”,才会无条件地支持对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可以放心地向他们求助。   苏季笑了笑,抬起手臂拥抱了下卓言,再次对他真诚道谢:“总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小言哥哥。”   卓言也回抱了她,笑着说:“不要跟我客气,应该的。”   在机场里告别了卓言,苏季就随着墨远宁,被安排在了B市的一家酒店。   这家酒店位于B市近郊,并不对外开放,门外却有核弹实枪的卫兵把守,里面更是宾客稀少,除了服务人员外,几乎不见其他人。   苏季只听说过B市有这样的酒店,专门负责接待权贵,或者一些特殊客人,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这里的建筑最多也只有三四层楼高,绿化却做得相当好,林木茂密,连住房都彼此独立的小楼,房屋设计上偏向古典质朴,青砖青瓦,掩映在树木中,更增添了一分隐蔽和低调。   他们被送进去时,乘坐的是外观相当普通的黑色轿车,车子也一路将他们送到预订的房间楼下才离开。   负责接送他们,也负责和墨远宁联络的,应该是个特派的高级警官,他也一路跟着他们到了酒店。   他自我介绍说姓“陆”,让墨远宁称他“陆先生”,他自己的具体职务和姓名,就没有更进一步的说明。   墨远宁知道自己现在虽然算是警方的“合作对象”,却仍旧是通缉名录里的人,所以并不被特别信任,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更何况他目前所受到的这种严密“保护”,也可以算是一种监视。   果然在他们被送到酒店后,陆先生就给墨远宁和Merle各配发了一部卫星电话,并且拿出两个安装了跟踪和窃听器械的手表,要求他们随身携带。   陆先生将这些东西交给他们的时候,态度很客气,说的话却不容拒绝:“因为唐宇翔的担保,我们就没有给两位安排植入型的定位仪器了,不过行动中还是要请两位适度配合下。”   所谓的“植入型定位仪器”,是指那种通过手术植入皮肤中的跟踪定位装置,并不算警方的常规仪器,对于特别不信任的卧底和间谍才会采用。   一般来说都是通过专门的外科手术植入人体要害器官的皮层下,取出时也需要精密的外科手术,并不是随意可以摆脱的。   Merle自从进了这栋安排给他们三人休息的别墅后,就歪在一楼的沙发上翘起了腿,听陆先生说到这里,就忍不住轻哼了声。对于警方的这种繁琐手段和不信任,似乎颇为不屑。   墨远宁就镇定平和许多,对陆先生笑了下:“既然选择和警方合作,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尽量配合。”   他将警方的跟踪窃听要求,说成是“无关紧要”,言下之意其实也颇值得玩味。   他这样说话带软钉子,陆先生大概也见惯了这些“自由人士”的桀骜不驯,也不怎么在意了,仅是礼貌地笑了笑,就告辞离开。   考虑到要对付的犯罪集团,是专门从事暗杀活动的,为了保证他们三个人的安全,这栋别墅比普通时期,还多配备了一队守卫。   连Merle环顾了下四周,都倒坐在沙发上轻耸了耸肩肩膀:“果然跟着MR.墨就足够安全,反正我的话,我是不会主动来送死。”   他语带讽刺,墨远宁也不在意,只是转头对苏季笑笑:“小月,接下来可能会让你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尽量避免。”   他说的是那次她随着Lin在监控镜头里看到的,他亲自手刃对手的事情,还是更加残酷的场面?   苏季不知道,不过她近乎本能地选择留在他身边,和他共同去承担这一切,就没有想过可以轻松面对。   等陆先生走了,她就走上去抱住他,觉得大衣下他还是显得消瘦,她皱了皱眉说:“我们接下来会怎么行动?需要乔装打扮吗?我也有点演技天分的,我也可以乔装成其他人的……比如老太太?”   她真是007电影看多了,墨远宁不由笑起来:“那大概是不用的……不过我相信你的表演天赋……”   他话中的笑意太明显,苏季也知道自己被嘲笑了,埋在他怀里轻哼了声表示反抗。   对于他们这种明显的黏黏糊糊秀恩爱场面,Merle当然是不适应的,他翻了个白眼,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自己回房间。   虽说从飞机在B市的机场降落,墨远宁就完全消失在了Lin的监视范围下,但要全面部署抓捕她的行动,还是需要耗费些时间的。   他们在B市郊区酒店住下的第一天,警方就没有什么安排。   苏季也得到空闲让自己休整一下,这一路的经历,说起来很脱离日常生活,但对她来讲,也就是一个长途飞行后,被安顿在一个没有住过的酒店里休息。   她按照以往旅行的惯例,先去冲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衣服,把自己收拾好,才躺在她和墨远宁的大床上长舒口气,语气十分满足。   和外界完全失去联系,墨远宁的笔记本电脑也被警方拿走,他不用再忙碌那些事务,在沐浴过后,就坐在窗边的躺椅上闭目休息。   听到苏季在床上搞出的动静,他也没睁开眼睛,就轻笑起来:“怎么好像你是被我带出来度蜜月的?”   苏季翻了个身,支着头看向他,她刚才在浴室的大浴缸里泡了个澡,通体舒泰,说话的声音也慵懒:“怎么不是啊?只要跟我的美人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度蜜月。”   她也不算完全是调笑,现在的墨远宁换了身酒店提供的中式睡衣,半躺在窗外透进来的白色日光下,月白衣襟半掩,略显长了的黑色长发松散地搭在脸颊和额头。   那侧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要多清俊有多清俊。   夸一句“美人”,连她自己都没觉得太夸张。   只是她看着他,总觉得他还是太过清瘦,脸色也不好。   被她这么“调戏”了,墨远宁就睁开眼睛,略侧了头,笑着对她伸出手:“小月,过来。”   苏季如今哪里还有大小姐的架子可端,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起身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墨远宁只轻轻一带,就将她带到膝盖上坐好。   他抱住她的腰,苏季就顺从地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新体味和热水的余温,于是很容易地,他们就开始接吻。   墨远宁的双唇现在总有些偏凉,苏季却情难自禁,忍不住吻了一次又一次。   彼此都太投入,他们就吻了很久,直到气息有些急促,苏季才离开他,但她还舍不得放开他,仍然抱着他,和他抵着额头。   她对他笑了笑:“远宁,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怎么觉得,你嘴里有些血腥味?”   墨远宁也对她笑了笑,他语声低沉,却仍旧温柔无比:“没事,那是你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怕有些姑娘没看到,昨天关于看不到更新的说明再贴一下:   的站这几天似乎出了问题,站的姑娘们看到的都是我之前拿来占楼随便黏贴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更新。   我的每次更新都是3000字+,昨天偏少,也有2000字+,不可能只有几行,所以当你看到奇怪的内容时,就是被服务器坑了。   因为网站服务器问题,让用爪机的姑娘们看不到更新,我替网站道个歉。   不过的服务器一向神奇,我也不知道还要抽几天,怎么个抽法。实在着急看的亲,还是找个电脑吧,电脑网页显示一直是正常的。   大家么么!   另外爪机党的姑娘们,可以用手机搜索的普通网页,登陆后也是能看到的。只要不是进入的站查看,更新都可以看到的! ☆、第85章   第33章(上)   围捕Lin和摧毁“LX”的计划在雷厉风行且很顺利地进行着。   墨远宁身为前“LX”的骨干,在这个过程中所需要和警方配合的,也只是交出他手中关于“LX”的情报,而后静候其变。   苏季设想的什么伪装、潜伏的戏码,都没有派上用场。   她虽然觉得无聊,但想到墨远宁可以趁这个时间休养身体,也就没什么其他怨言了。   更何况他们被半限制人身自由地关在这个郊区酒店里,什么都做不了,墨远宁正好也难得地彻底空闲下来。   苏季和墨远宁共用的房间就在二楼,Merle的房间被安排在一楼。   Merle虽然看起来不甘寂寞,却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几天的幽闭生活不会让他不耐烦,他甚至还管陆先生要了一部音乐播放器,每天在楼下播放那些摇滚风格的音乐,倒也自得其乐。   只不过苏季就被他每天早上7点钟准时开始的摇滚乐吵得精神衰弱,本来在这安静的郊区,她已经幻想着每天清晨,在第一缕阳光中吻醒身边沉睡的爱人。   可Merle的摇滚却破坏了这一切,她每天都是顶着有些睡眠不足的青眼圈,被楼下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打击乐吵醒的。   如是两天后,苏季终于忍不住了,对墨远宁抱怨:“你的小M能消停点不能?他再这么摇滚下去,我怕他一时兴起对天鸣两枪助兴。”   墨远宁原本的作息规律本来就比她规律很多,每天早上7点钟的摇滚显然不会惊动他的睡眠,他听到后只是微微笑了笑:“Merle的武器都被没收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用有此担忧,Merle就算发兴了,他也找不到武器。   他话音刚落,楼下的Merle听到高亢处,跟随音乐吼了一嗓子,他的声音和歌手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混在一处,不得不说很有些惊悚效果……不知道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凶案现场。   苏季越发头疼,忍不住捂住脸哀叹了声。   她知道Merle还年轻,也知道还没过青春期的小孩子们,都多少有点这毛病……不过那不代表她对熊孩子的行为就能像墨远宁一样淡然处之。   也许是看她实在太头疼,墨远宁就笑起来:“你要是真的觉得烦,可以下楼去告诉Merle,假如他能保持一整天的安静,晚上我就演奏小提琴给他听。”   苏季和墨远宁结婚这几年,只知道他对古典音乐颇有鉴赏能力,去听什么演奏会也大多能说出点门道,还不知道他自己也会乐器。   她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远宁,你会拉小提琴?”   这些日子来,墨远宁对她的态度总是柔和地过分,对她笑了笑才说:“总是有很多时候,需要附庸风雅的,当然得会一些。”   他看苏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就笑着补充:“苏先生给你看的那些照片……混入上流社会总需要一个身份。”   对付那些天真纯情的千金大小姐,艺术家的身份其实比其他任何职业都来得便利和有效果。   对于那些本身就带着浪漫符号的职业,比如画家和音乐家,年轻的女孩子总是更加容易陷入其中,也更加容易无防备。   即使对待那些已经历经情海沉浮,眼光和手腕都老辣的贵妇,一个俊美年轻,又充满艺术气息的青年,也更容易让他们沉迷。   所以他常用的几个身份里,有一个就是郁郁不得志的年轻小提琴手。   为了配合这个身份,组织给他安排了系统的小提琴演奏学习,而演奏这种精密乐器本身,也更能锻炼他的精神力还有手指和大脑的灵敏度。   他这么一提,苏季才想起来那次苏禾给她看的,那些他和其他女性的亲密照。   她那时还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为他原来在国外时,是那种轻浮的情场浪子,对他的偏见还更深了一些。   现在她想起来,就又想起了那些她对他冷嘲热讽乃至横眉冷对的日子,禁不住有些难过:“远宁……”   墨远宁透过她的目光,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就无所谓地笑了一笑:“没关系,无论我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欺骗过那些女性的感情……本来就是我的罪恶。”   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罪恶”这个词,好像承认自己有太多“罪恶”,对他来说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苏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解,而所有惯常的道德观,在他这些年的遭遇和经历里,都失去了意义。   ——当一个人因为残酷命运的际遇,深陷罪恶黑暗的深渊,原本就能让所有看似仁慈公正的观点显得苍白无力且纸上谈兵。   她最后也只勉强笑了下,借口去找Merle,避开这个话题:“那我去了,看这一招好不好使。”   出乎苏季的意料,从来不肯主动配合的Merle,在听到自己只要能保持一天安静,晚上就可以听到墨远宁演奏小提琴时,竟然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苏季看着他终于关掉了那个快把她逼疯的播放器,颇有兴趣地拿过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脸上也写满了期待,似乎对晚上的演奏很感兴趣。   苏季现在也发现了Merle对于墨远宁,有一种扭曲的“崇拜”,说是崇拜,似乎又夹在着太多跃跃欲试想要超越的念头,说不是,他似乎又对墨远宁的事情格外关注。   难道Merle竟然是墨远宁的粉丝?   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脑洞吓得不轻,苏季回了下神,清清嗓子问:“你原来听过远宁拉小提琴吗?他演奏水准很高?”   Merle摊了下手:“MR.墨从组织里退出的时候,我还在基地里接受训练,连王牌的面都没资格见,又怎么知道他演奏水准怎么样。”   他接着就摸摸下巴笑了:“不过我们的音乐老师是同一个,那个任何人都看不上的老头子,有次居然感叹说还是MR.墨资质最高,如果能走职业路线,也许会有所成就。”   可想而知,“LX”的预备杀手,接受任何训练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暗杀行动服务,即使墨远宁在音乐上有多少天分,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去走职业路线?   苏季自己是在普通的环境下生长的,就算苏伟学对她有些严厉,但也给了她相当的自由。   比如苏伟学虽然不让她去外地和国外读书,但如果她不愿学习经济和金融,他就没有强求。   但那总归是习惯强权的父亲,对于女儿的另一种关爱,虽然不近人情,也伤害过她的感情,但却并没有彻底断绝她人生中的其他可能。   而当墨远宁进入“LX”的那一刻,除了成为顶尖杀手外,他人生就再没有其他可能。   想到这里,苏季就鼓起勇气,问了一个她从来没有在墨远宁面前问起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远宁是怎么进入你们那个组织的?”   Merle还真知道,他“哦”了声,就说:“这个简单,可是在组织里广为流传的事……MR.墨九岁时被人贩子偷渡到美国,卖给一个喜欢玩弄小男孩的老男人,那个老男人在试图MR.墨时,被他干掉了。   他说到这里,还吹了声口哨:“据说手法相当干脆利索,一刀刺中颈部毙命,前去调查的警察都被吓到了,不相信这是九岁小孩子干的。   “后来MR.墨和组织里的森先生被关在同一辆囚车里,组织去救森先生的时候,就把他一起救出来了,然后森先生就带他去见了大小姐。”   时间过去了三个多月,Merle说到Michelle,声音里依然会有一些异样的情感,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大小姐看上了他,所以他就留下来了。”   苏季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呆滞,她是知道墨远宁有些黑暗的过去,可她没有追根究底,也就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悲惨的遭遇。   Merle看着她有些痛苦的神色,似乎是觉得有趣,就笑了:“怎么,你还指望我们这种人,是在学校里填报了‘杀手’志愿而被组织录取的吗?”   看着他,苏季下意识就问:“那么你呢?”   Merle顿了下,他像是没想到苏季会突然这么问,不过在停顿了片刻后,他就又耸了下肩,恢复到满不在乎的状态:“我的事情组织里的人也都知道,我母亲带着我,改嫁给一个俄国佬,他们一起虐待我,我把他们都杀了,逃跑路上被组织发现。”   他没有说发生这些事时,他自己是几岁,但看墨远宁的经历,“LX”似乎偏爱招收年龄幼小的孩子加以培养,那么他那时很可能也只是个孩子。   为了防止从苏季嘴里听到千篇一律的同情话语,Merle果断的对她挥了下手:“想要哭的话,去找MR.墨吧,我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   他毕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做不到墨远宁那种将情绪滴水不露的水准,说出这句话时,难免带了点不自然的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远宁,你家小M不是暗恋你吧?   小墨:他什么时候成我家的了……   小苏:从你的崇拜者变成你的小弟,难道还不是?   小M:我永远最爱御姐,大小姐是我的最爱么么哒!   小墨:……   站终于恢复正常了,擦把汗,么么大家! ☆、第86章   Merle真的遵循了他的承诺,一整天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再制造噪音。   而中午时墨远宁就给陆先生通了个电话,于是两个小时后,一把新的小提琴就送到了他们的房间。   晚饭时间过后,Merle竟然乖乖地主动上楼,坐在客厅里一幅等待音乐会开场的架势。   难得他还换了西服,虽然衬衫的扣子仍旧解到第三颗,对比他平时懒散的着装风格看,已经是难得的尊重了。   墨远宁也没有试图吊他们的胃口,将小提琴从琴盒里拿出来,在调整了琴弦后,就站在他们面前拉出了第一首曲子。   作为开场曲,这首难度肯定是不高的,当悠扬的旋律传来时,苏季也能分辨出是什么:《舒伯特小夜曲》。   每个成熟的演奏者都有其风格,苏季对古典音乐仅仅是能够欣赏,但她却仿佛能够感受到墨远宁的风格。   和他曾经的杀手身份不符的是,他的琴声非常柔和多情,没有过多浓烈的情感,却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细腻的感怀。   她听着那悠扬的旋律,就如同看到了美丽又宁静的夜空,深蓝色的天幕深邃温柔,闪烁其上的星辰如同宝石,将她带入梦幻之中。   苏季可以想象,当他的琴声在那些多愁善感的女性耳畔响起,会有多么强大的杀伤力。   也怪不得他会无往不利,俘获那么多女子的芳心。   一曲简短的小夜曲结束,Merle起身将客厅的灯关掉。   接着他一边解释自己的行为,一边重新落座:“窗外的景色不够好,只有拿夜色充数了。”   不仅是他,连苏季也觉得现在的场合太过普通,他应该站在某个古香古色的城堡中,身旁是雕刻着精致镂花的窗棂,窗外是皎洁如水的月光,和一望无际的原野。   好在此刻虽然没有城堡,还算有月光,关了灯光之后,月光就漏了几缕进来,正好照在墨远宁身侧,让他能够看清琴弦。   对此墨远宁只是笑了下,把琴从肩膀上放下来稍作休息了一阵,就重新开始了第二首乐曲。   这同样是一首优雅舒缓乐曲,也许墨远宁是为了照顾苏季,这首她同样也能辨认出来,是在小提琴曲中相当著名的《沉思曲》。   这首曲子中的情感比《舒伯特小夜曲》中所表达的更加充沛,而且富有层次。   《沉思曲》本来是一首为歌剧创作的间奏,百年来却被封为小提琴曲的经典,比歌剧本身更为著名且广为流传。   苏季曾在一次音乐会时详细了解过这个曲子,相比优美的提琴曲本身,她对那个歌剧《泰伊思》所描绘的故事也印象深刻。   那是个风尘女被修道士从花天酒地的**生活中解救并升入天堂的故事。   只是她美丽高洁,连虔诚的修道士都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成为了爱情的俘虏。   最终风尘女变成了圣人,修道士却沉沦入俗世。   因为歌剧是这样的主题,这首乐曲里也带着圣洁的宗教意味,在柔美的旋律中,又透出高不可攀的清冷味道。   苏季看着月华下他微低下头演奏的侧影,Merle说的没错,眼下没有好景良辰,唯有无边的夜色,才配得上他的琴声。   苏季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为什么那样虔诚的修道士,会放弃信仰,甘愿沉迷于世俗的情感——这个人是如此美好,除了爱他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次演奏结束,Merle却不甘寂寞了,在沉默了一阵后,就托着下巴开始点曲子:“门德尔松的D大调。”   那大概不是一首普通难度的曲子,墨远宁听后微叹了声:“我知道你对我怀恨在心,不过也不用这样难为我吧?这里连个曲谱都没有,这一把也不是我用熟的琴。”   苏季听了他的演奏后就有些惊艳,她也知道一把好琴对于演奏者有多重要,插话问:“远宁你有用惯的琴吗?”   墨远宁刚才的话大半是为了推脱Merle提出的要求,现在连她都赶来拆台,他只能清了清嗓子:“没有,只有用惯的步枪……”   显然Merle早就有所准备,他飞快从背后的腰间抽出一本曲谱,放在身前的茶几上得意洋洋:“我早就问人要来了……MR.墨,别让我们的老师失望。”   看来他为了今天“报仇”,筹谋已久,墨远宁无奈之下,只能对苏季笑了笑:“小月,麻烦你举一下琴谱了。”   琴谱本来可以放在窗台上的,但奈何Merle这个挑剔的观众不肯让他们开灯,所以不但要有个举琴谱的,更重要的是要给琴谱照明。   于是最后由苏季举着琴谱,用手机照明,墨远宁现场给不服气的Merle炫技。   他几年没有碰琴,就算有前两首曲子铺垫熟练,在这首难度颇高的乐曲前,也难免犯一些错误和疏漏。   只不过那在外行的苏季耳中,仍旧绚烂动听到不行,她还是忍不住夸赞自己的爱人:“远宁,你这么厉害,以后我们可以在家里开独奏会了……别人都不要请,只有我们两个最好。”   听到他们这么肉麻,Merle在旁不服气地“哼哼”了几声。   有了这个插曲,又有了现成的琴和琴谱,苏季又成了墨远宁的新晋“乐迷”,没事就让他给自己拉一曲。   不是她好事,清俊的美男,清晨穿着白衬衫站在窗边,低头拉琴的样子,就算曲子拉得不那么好听,也足够她一整天荡漾了……更何况那乐曲的确深情动人到接近专业水准。   墨远宁也发现了自家小妻子被Merle开发出了这个新爱好,无奈之余,只能尽力配合。   他们在这里住了四天,在苏季看来,简直短得厉害,这种二人共处的美妙时光,再有四十天,她都不会嫌多。   不过该来的总归要来,四天后陆先生再次造访,表明在世界各地同时展开的对“LX”的围捕已经接近尾声。   因为墨远宁和Merle提供的各种情报,行动中不但警方人员伤亡很少,大部分“LX”成员也都被突如其来的围捕抓获,而非击毙。   不过对于“LX”的新任核心成员,Lin的抓捕却一直不顺畅,需要墨远宁和Merle的配合。   墨远宁对此早有估计,Lin身为组织的前任情报官,再加上她近乎神技的网络骇客技术,只要她不主动现身,警方很难找到她的真正踪迹。   他对陆先生笑了笑:“我会根据计划,引诱她出现,不过唐先生和美国警方,最初答应过我的条件,我希望还能保证。”   这点陆先生显然也是被特别交待过的,立刻就点头:“请你放心,我们已经得到了特别通知,在这次抓捕行动中,将目标生擒,是作为首要任务的。”   他说着,为了让墨远宁取信,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对于Lin女士本人和她所拥有技术的兴趣,也远大于将她击杀,这点毋庸置疑。”   这个墨远宁的确也是相信的,当初唐宇翔提出警方要和他合作,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也是要抓捕Lin。   对于这些国家机器而言,一个顶级骇客的价值,可能远大于他们肃清一个杀手组织所带来的意义。   听到他这么保证,墨远宁就笑了下:“那我就放心了。”   这也是警方会将他Merle藏身于此的重要原因,为了引诱Lin出现,警方现在放出的消息,仍旧是“墨”和“Merle”下落不明,正在针对他们两个人进行搜捕。   换而言之,就是在Lin那方面儿而言,她只能查到Merle也上了那架飞机,却并不知道墨远宁已经带着Merle和警方合作。   墨远宁在她看来,仍旧是她的“同伴”,而非“叛徒”。   他们也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让她出现在警方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计划中,墨远宁会被送到日本北海道,据可靠消息,Lin现在正利用自己的混血外貌,在“LX”日本分部的庇护下,躲藏在那里。   在北海道,墨远宁会联络Lin,并告诉她自己成功从Merle的追杀中逃脱,希望能和她汇合。   如果Lin没有对墨远宁生疑,那么她应该会出来和他相见。   为了增加真实性,让Lin不会对墨远宁生疑,苏季也会跟在墨远宁身边,和他一起去见Lin。   但因为整个过程会有一定的危险性,陆先生也询问了苏季本人的意见,假如她不想参与,警方可以继续将她安置在这里保护起来,静候墨远宁的归来。   苏季当然不肯再和墨远宁分开,没等陆先生继续和她强调行动中会有多少危险,就抢着说:“我一定要和我先生在一起。”   可能在陆先生的职业生涯里,也很少见到这种明知危险,却还是坚持参与其中的家属,他就带些郑重地点了点头:“苏小姐,警方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小M,看你的种种表现,你其实还未成年吧?   小M:切,懒得跟你这种肤浅的女人解释……   小苏:我看就是未成年,中二病都没痊愈呢。   小M:表酱紫苏!我很成熟的我有胸肌!   某谢:现在我相信这货是御姐控了╮(╯_╰)╭   昨天更新晚了,是因为我设置错了更新时间,然后就愉快地和基友玩耍去了,orz……对不起大家,我以后更新时都检查一遍,确保没出错,咳咳咳。 ☆、第87章   为了不让Lin起疑,从进入日本境内开始,就是墨远宁和苏季两个人单独行动。   不管周围有没有特警埋伏,总归他们两个是有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他们要去的地点,也是度假胜地北海道,而且现在是5月份,北海道的樱花据说正在开放。   眼看苏季兴致勃勃,在他们乘坐的客机落地后,还哼起了歌,墨远宁就笑起来:“小月,我们不是来度假的。”   苏季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搂住他的胳膊:“没关系,Lin会体谅我们在逃亡路上还能寻找乐趣的!”   他们这次来日本,用的是化名,乘坐的也是普通客机,飞机降落在札幌的机场,从札幌到Lin和墨远宁约定见面的小樽,还要乘坐70分钟的快速列车。   Lin现在行事低调,就没有派人前来接他们,所以他们还是自行买了车票前往。   苏季上次和墨远宁两个人出门远行,还是他们蜜月的时候,现在窗外阳光灿烂,沿途看到山野间樱花盛开,她就有些忘乎所以,拉着墨远宁的手,一路看着窗外连连赞叹。   这种大惊小怪的兴奋样子,现在别说她是苏氏企业的董事长,就算说她是刚毕业的高中生都有人相信。   墨远宁却没提醒她注意形象的意思,他又怎么会没注意到,这次他们重逢后,苏季各方面的表现,都多了些孩子气。   那是种和她年龄不那么相符的稚气,他在他们刚结婚后的那段日子里,曾经频频见到。   她像个小女孩般对他百般依赖,乐于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而不丝毫觉得难为情。   那些时光,无论在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是甜蜜动人的。   后来苏伟学去世,她又被绑架,开始对他心生猜忌,她就不再这样对待他,她学会了对他冷笑,出言讽刺挖苦。   像任何她这个年纪,却又被丈夫辜负了的女子一样,再怎么嘴上不饶人,目光中却总透着些萧瑟和孤单。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看到她的眼中恢复了纯净,举止间对他更加依赖,内心就忍不住一再柔软。   勾起唇角,他抬起手臂搂住她的腰,笑笑:“别太激动,小心跌到座位外去。”   苏季虽然在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注意力却还大半都在他身上,被他搂住,就笑着回头去抱他:“樱花再美,又怎么能比得上你?”   他们在这里说笑,同排的两个乘客就被吸引过来。   那是一对有些上了年纪的夫妻,看气质举止,就很像中国人。那个中年男人上前跟他们搭话,说的果然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了解到那一对中年夫妇,也是从B市来北海道旅游的。只不过他们已经在札幌和函馆游玩了几天了,刚要转战小樽。   和墨远宁以及苏季不同,那对中年夫妇在出发前已经做了详细的旅游攻略,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去小樽,说起当地的名胜和小吃,已经头头是道。   苏季很感兴趣地一一记下来,还追问了不少。   有了这对中年夫妇的攀谈,70分钟的旅程就显得分外短暂。   他们在小樽车站下车时,那对中年夫妇就和他们潇洒作别,前往已经预定好的特色旅馆,走前还留了电话约定有时间一起活动。   跟他们告别后,苏季还在扳着指头算刚才记下来的“小樽必去景点”,墨远宁就忍不住笑:“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我们可以让Lin多等两天。”   苏季眨眨眼睛看他:“那么跟我们一起来的……也可以多等两天?”   她想说跟他们一起来,并部署好了的特警,但这是在街头,所以她就没有把那几个词嚷嚷出来。   墨远宁勾了唇角:“有何不可?”   苏季是真想狂霸酷帅叼地带着一众特警和国际警察在小樽的大街小巷里乱晃的……不过她想到人家也只是做一份工作,平白折腾人实在太不好了。   因此也就偷笑了下:“我们还是放过人家吧……下次我们俩单独来的时候还可以去嘛。”   墨远宁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很不错嘛,总算记得正事了。”   苏季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一路上松散的旅游心态,就悄悄皱了下鼻子:“你们都太紧张啦,有我调剂一下多好。”   这里已经是Lin藏身的地方,他们下了车没多久,墨远宁的新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短讯息,里面是一串地址,还有附带了一张建筑照片。   墨远宁的新手机已经被警方复制,现在他收到的任何讯息,都同步在警方的电脑上显示。   几乎是在这个地址出现的同一时间,警方就也锁定了那个区域。   可能是害怕打草惊蛇,还有不确定Lin本人是在那个地址等墨远宁过去,还是要墨远宁在那里等她。   所以墨远宁提前带好的耳麦中,就传出一条指令:“正常前往。”   执行过这么多次任务,墨远宁早就能做到任何时候都不露异状,脸上带着微笑,拉住苏季的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地址。   那个地方并不在小樽闻名遐迩的运河两岸,而是在靠山的坡地上,出租车爬起山来略有有些慢,十几分钟后,才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拿了行李,和礼貌的出租车司机道别,他们才走进那栋房屋。   小樽并不是京都大阪那样历史悠久的城市,建筑也并不是一味的和风,他们面前的这个小旅馆,虽然门前有招财猫的雕塑,却也装饰有镶嵌有彩色玻璃的路灯,里面的陈设更是颇有西欧风格。   出来迎接他们的店员也穿着白色衬衫,系着蝴蝶领结,腰上围着围裙,用带着日本口音的英文和他们打招呼。   被带进旅馆后,苏季发现这是个相当幽静舒适的地方,所有的建筑只有一层,一层层合围成一个个独立的小院落,因为是依照山势而建,所以还是有高低之分。   墨远宁和她被带着一路拾阶而上,来到最高一层的房间。   那排只有两个房间,一面靠着庭院,一面靠山。山石和房屋之间,还有一个根据山势而修葺的户外温泉池。   带他们过来的店员笑着对他们解释说温泉池是每天晚上开放的,男女混浴,他们在整个晚上都可以随时去享受温泉。   苏季只听到了那句“男女混浴”,就转头去看身旁的墨远宁,神色间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   墨远宁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翻涌的色心:“温泉是整个旅馆的人都可以去的。”   那就是说别的女人或者男人,也可以看到他半裸的样子?   苏季只用了一秒钟就下了决定:“我们是保守的中国人,男女露天混浴还是不要尝试了!”   对于她的这个决定,墨远宁也非常支持,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他家小月半裸的样子,他显然也不希望又其他人看到。   他们从B市赶早班飞机到札幌,又从札幌到小樽,折腾下来,这一天其实已经快要结束了。   放下行李后,时间其实已经到了下午4点多钟。   苏季伸了个懒腰,放松身体把自己摔进房间中央那张铺着羽绒被的雕花大床上:“远宁,人还没到,我们先休整一下?”   不知是对于他们还不信任想要继续观察一下,还是本人并不在此处,Lin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出面的迹象。   进了这所旅馆后,大概也就进入了Lin的监控范围,苏季说话也就小心了很多。   她就算没有受过特殊的训练,谍战剧什么的也没少看,当然知道打暗语、含糊其辞等等说话技巧。   墨远宁笑着看了看她:“好,我们随遇而安。”   这一随遇而安,就是整晚的自由时间。   Lin自己不现身,苏季也就没有了愧对那些埋伏着的特警的心情,很是欢快地拉着墨远宁去旅馆隔壁的特色餐厅里吃饭。   和旅馆的风格保持一致,那间餐厅也偏向欧化,从菜单到菜品,都是意大利风格的,连简短亮相的大厨,也是一个意大利大胡子。   从意大利跑到日本,却还是坐在风格相近的餐馆里吃饭,让苏季有了些他们并未离开的错觉。   好在身旁的游客里,还是黄种人居多,穿梭其间的侍者也都是黄色面孔,才让苏季有了些身在亚洲的真实感。   点菜当然由比较了解意大利菜的墨远宁来,等菜上的时候,苏季就有些担心的握住墨远宁的手,问他:“远宁,你的胃最近有没有不舒服?”   不是她杞人忧天,这些日子来,墨远宁虽然看起来没再犯过胃病,可脸色却总是不好,这种有些异样的平静,反倒更让她担心。   对她笑了笑,墨远宁神色不变:“还好,不舒服我会告诉你。”   苏季虽然还是担心,但看他如此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点了一道海鲜浓汤,没有多久就送了上来。   那道汤气味很是馥郁鲜美,刚端上苏季就食指大动,率先持起汤匙尝了一口,随即就眯上眼睛赞叹:“很好喝的,远宁你也来点。”   墨远宁对她笑笑,也拿了汤匙去喝,只是他刚尝了一点,就又放将汤匙放下来。   苏季就坐在他对面,于是能看到他的身体似乎是僵硬了一点,而后他掩饰性地低下头微咳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水杯轻抿了一口水。   这次就算餐厅内灯光并不明亮,她也能看清透明的玻璃杯中,正逸开几缕鲜红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让我们回放下小M君在这章里的行程。   【小墨小苏乘客机头等舱中】——小M龟缩在经济舱   【小墨小苏在火车上和邻座攀谈中】——小M尾随在另一节车厢   【小墨小苏住店中】——小M住对面青年旅馆   【小墨小苏烛光晚餐中】——小M街边拉面摊中   某谢:原来本文最大的跟踪狂+脑残粉是小M君啊╮(╯_╰)╭   小M:妈蛋这是警方安排好么? ☆、第88章   第34章   那鲜红的痕迹散入水中,甚至不太醒目。苏季却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遍体生寒。   她几乎是同时,就推开椅子,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远宁!”   她动作突然,声音又有点大,顿时整个餐厅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季却完全无心去管别人怎么样,只是看着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只是眼底的水汽飞速地堆了起来。   墨远宁又轻咳了声,像是又缓了下,才微抬头对她笑笑:“小月,这是在公共场合。”   即使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苏季也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她从钱包里胡乱摸出来几张应该远超这顿饭费用的大额钞票放在桌上,然后就走到他面前,拉着他说:“远宁,我们回房间。”   她说完,才想起来还要加一句:“还可以走吗?”   墨远宁又侧头轻咳了咳,才抬头对她笑笑:“没问题。”   他们匆忙从餐厅离开回旅馆,苏季却觉得心如乱麻。   她一直牵着墨远宁的手,只是他手掌通常都有些发凉,她也辨别不出现在是否更凉。   直到走回房间,关上房门,她才转身抱住他,有些艰涩地开口:“远宁,我们现在不能……”   墨远宁对她笑笑,轻声接下去:“不能去医院。”   苏季觉得,自从几个月前,Merle把她绑架走开始,事情就向着她不能控制的方向走去。   她本以为,只要她不再计较过去的一切,专心爱他,无论他是否对她还有怨恨,最终也会原谅她。   她也本以为,相爱与否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外界的阻力再多,无非也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他们曾经走过那么多坎坷,到今时今日,除了他们自己的心愿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   可事情从那个时候开始,从墨远宁的过去开始找上他们,就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她没有想过因此责怪墨远宁,甚至没有抱怨为什么她的丈夫和爱人,原来竟会是一个杀手。   她早做好了接受墨远宁的一切的准备,哪怕是他黑暗的部分,她也不会试图将它们从他身上分离。   她爱这个男人,已经到了哪怕饮鸩止渴,也不愿放手的地步——所谓没有理智的爱,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她能在知道他还和杀手组织有联系时,也不会萌生退意,知道他和警方合作,去设计抓捕昔日亲密无间的同伴,也鼎力支持。   她想她在他们昔日的婚姻生活里,夹杂了太多私心和考虑,那么从今往后,她将放弃任何的谋划和思考,任他带领。   哪怕他会将他们都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也无悔亦无怖。   墨远宁抬起手臂,抱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全是安慰的意味:“别怕,小月……很快就能结束了。”   苏季抬起头看他,凑过去吻他的薄唇,当她想要撬开他的唇齿深入时,却被他抬手挡住了。   对她笑了下,墨远宁的神色间有些歉然:“不要,有血腥味的。”   苏季摇头:“我不在乎。”   这点上墨远宁却很坚持,还是对她笑了笑:“小月。”   原来还能勉强他,现在苏季却对他这样温和的笑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能抱着他,继续问:“你要躺下休息吗?”   在墨远宁点了头后,她就拉他到床上躺下。   出去穿的衣服还来不及换下,她只是帮他脱了外套,就也躺在他身边,还是环抱着他的腰。   墨远宁闭目养神,还是分出心来问她:“小月,你不要吃晚餐了?”   苏季又摇头:“你不吃,我就不吃。”   墨远宁带了他现在要吃的药,苏季就去帮他取了,又倒了温水过来。   那些药片都是在意大利时,那个叫安德鲁的医生开的,装在印着意大利文的药瓶里。   因为不知道该拿多少,苏季就将药瓶全都带了过来,然后看着墨远宁自己从里面倒出药片。   她早就注意过,却还是觉得每次要用的药片倒出来后,几乎有半把那么多,数量惊人。   她现在全心信赖着墨远宁,他既然说了这些只是治疗胃溃疡的常规药物,她也就相信,却还是忍不住皱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们回国就给你安排手术吧……总不能老是这样。”   墨远宁一边仰头吃药,一边笑了笑:“好。”   苏季蹙着眉看他,隔了一阵才说:“你现在这么听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这种评价不知从何而来,墨远宁于是就笑:“难道我原来不听话?”   苏季摇摇头:“也不算啊,不过你之前比现在情绪多……”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再次相遇,墨远宁的确沉静寡言了许多。   不过总归他原本也不是多话的人,加上现在他可能是为了Lin和组织的事,思虑过多,所以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凝重了。   她想着,就凑过去抱住他,接着轻叹:“把你从那么多人手里抢回来……的确好难啊。”   她随意抒发自己的感慨,竟然还用了“抢”这个词。   墨远宁侧头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下,带着笑意问:“敢问女土匪大人,把我抢回去以后准备如何?”   苏季自然就接了下去:“那当然是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她说完了,才发现他是在逗她,于是就轻哼了声:“不管那么多,反正先抢回来再说!”   这一晚Lin都没有出现,苏季却几乎彻夜未眠,她一直躺在墨远宁身边。   大约是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也或许是墨远宁现在更容易疲惫,他很快就在她身边睡熟。   苏季将身体依偎在他身边,听着他绵长却均匀的呼吸。   苏季想,她大概已经沦陷得彻底了,即使就这样在他身边,即使长夜无眠,她仍旧觉得,他所在之处,即是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想吃肉,却严打,这纠结……   小M:酱油拉面好好吃!   某谢:从一代犀利杀手,沦落为吉祥物,请问小M你为毛适应地这么快……   还剩最后七八万字了,需要调整下开始收尾,大概下笔会比较谨慎,所以更新会慢一些。   连载,能陪我到这里的人,已经万分感谢啦厂、么么大家,从这文开始ps:明天休息一天,无更新,么么大家! ☆、第89章   第二天的清晨如约来临,当墨远宁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苏季轻合着双目的侧脸。   不知为何,他知道她应该是一夜未眠,直到现在,才进入浅眠。   当年他们结婚时,苏季的家世,还有迎娶她将得到的财富和权势,让许多人都忽略了她这个人本身,也就更加没有人特别去关注她的容貌。   对于见惯了绝色美人的墨远宁来说,她当然也不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可她其实也已经相当美丽,她的五官秀丽却不过分明艳,身材也修长玲珑兼具,他喜欢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温软无比,让他的内心都开始柔软。   他至今都记得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她穿着婚纱向着他走过来的样子。   那时她一身飘逸的白纱,头上装饰着白色花朵和挡在脸前的轻纱,他看着她,那个瞬间,觉得她像一个从天国降临到他身边的精灵,美到不真实。   当他面对着Michelle,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他不敢去看她,他知道自己看着她,想到她是他的爱人,一定会生出很多不该有的眷恋和不甘。   他一生中所能拥有的美好的东西一直不多,她和她的爱,却是其中最美好的部分。   就像现在,他本应从容奔赴最后的战场和结局,却在这样一个清晨,看到她安睡的侧脸……然后就开始变得软弱。   他又看了她一阵,才轻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尽量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   可即使如此,苏季还是很快被惊醒,也抬起头有些迷糊地叫他:“远宁?”   他忍不住笑了下,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说:“早,小月。”   苏季还陷在方才短暂的梦魇中,却还是辨别出他的方向,她抬起手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薄唇:“早。”   原本他们两个,不管是感情还是肉体上,都是墨远宁比较主动一些,苏季大部分时候还算矜持害羞,现在却大有颠倒的趋势。   她吻过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墨远宁觉得好笑,就笑着对她说:“苏大小姐,近来您越发黏人了。”   他这句“苏大小姐”和尊称“您”,就没了原来礼貌的距离感,纯属调笑。   苏季听了还是舍不得放开他,轻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现在我对你更着迷了……别说现在我能光明正大地泡你,就算不能,我也得找个办法泡。”   墨远宁听她说的好笑,就忍不住继续逗她:“这么看来,就算我们是偶遇的陌生人,苏大小姐也不会放过我了?”   苏季还真歪了歪头,语气认真地跟他搭讪:“这边这位先生,你长得好像我的丈夫,请问晚上可以一起过夜吗?”   只不过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手指早从他的脸颊上滑到他脖子上,再到他的锁骨,眼看着就要向胸口摸去了。   墨远宁伸手捉住她不老实的双手,笑笑:“这位小姐,对于我这种年龄的男人来说,早晨挑逗我,属于高危行为。”   苏季知道Lin随时可能联系他们,现在绝对不是合适的时间,只能用手指挠挠他的手背,算作结束:“哎……”   墨远宁在她的长叹声中起身下床,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分明是无奈加恨铁不成钢。   结果苏季看着随着他的动作,从他的日式浴衣下露出的一截修长大腿,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叹:   不光是男人在清晨禁不住撩拨,明明女人也是……   旅馆有准备早餐,在打了内线电话后,就有人将早餐送了进来。   昨晚墨远宁又有胃出血的迹象,苏季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东西,不过她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在早餐送来后,就将它们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墨远宁。   墨远宁无奈,只能对她说:“小月,你和我不一样的,太久不吃东西,对胃不好。”   苏季心想他自己身体糟糕成那样子,居然还有立场来劝自己,就轻哼了声:“你要是对自己的胃好一点,也不会胃病这么严重。”   她这么说,墨远宁还真无话可说了,只能勉强笑了下:“所以才劝你不要像我一样。”   苏季说完也自觉失语,看到他强作的笑容,沉默了片刻后,有些后悔地拉住他的袖子:“远宁,对不起……”   墨远宁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温言安慰:“没事,我的确是自己没有注意。”   苏季想起来他们刚结婚时,他的胃就有些不好,可那时他自己也三餐固定,注重饮食,除了爱豪饮咖啡外,没有其他的坏习惯。   她原来从来没问过他是怎么得的胃病,现在想起来,恐怕和他之前的杀手职业有关系,就小心开口说:“远宁,你是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会让胃不好的?”   墨远宁没想到她突然一问,略微愣了下,就笑笑说:“也不算是。”   他还是“LX”的王牌时,年龄其实不大,身体状况更是处于顶峰。   哪怕遇到需要豪饮美酒,或者在同一个地点埋伏几天的情况,他也会注意调节,时刻让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   在组织教给他们的各种技巧中,如何了解并保养自己的身体,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部分。一个称职的职业杀手,不会让自己的身体成为行动的累赘。   所以在Michelle将他囚禁起来,并刻意折磨之前,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健康问题,是在脱离了组织后,才慢慢出现的。   他承认自己并没有太过在意身体,不过在和苏季结婚的前期,他还是注意过保养。   只是到后来,她每晚送到的,那碗加了药的汤,让他放任了一些东西。   现在想来,他还是觉得最大的责任在他自己,是他让那些事情干扰到了自己,从而酿成了今天这种苦果。   假如那时就让他知道,他后来会得这样的病,他是不是会更在意自己的身体……大概会的,毕竟生命如此美好,有太多事情值得他留恋。   可在那时,他是真的觉得,当只有他一个人还坚持一些事情时,太容易觉得疲惫。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蹭蹭~、健v匀/? ☆、第90章   苏季看着他,她注意到了他勉强说过话后,就无声垂下的眼眸。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别人也许有资格怪他不爱惜身体,她身为他的妻子,却看着他的身体差到现在的程度。   甚至有些伤害,还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真的只是随口嗔怪他一句,却猝不及防地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和心疼淹没。   她靠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又说了一句:“远宁,对不起……”   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她的,墨远宁回抱住她的身体,轻拍着她的肩膀笑了笑:“没事的,是我不好。”   苏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把头埋在他肩膀里,闷闷地说:“等我们回家了,这次我一定照顾好你。”   人总是这样,喜欢说“等什么时候怎么样”,还有“下次我一定”,仿佛这样说了,一切就真的都会变好起来,最后皆大欢喜,圆满和睦。   可错误还总是一再被重复,也并不是每一次错误,都还有弥补的机会。   墨远宁只是轻拍着她的肩膀,他唇边带着笑意,连声音也温柔无比:“好。”   他们都没有吃早餐,墨远宁却在放开她后,就拿起一个牛角面包掰开。   苏季有些不明白,他就笑着解释:“Lin可能会用这种方式给我们传递信息。”   果然在他掰开第二个面包时,里面就露出来一个白色的胶囊,胶囊打开,就是一张写着另一个地址的纸条。   这次是为了抓捕精通骇客技术的Lin,警方当然也不会悭吝人才投入,参与行动的一个技术顾问,也有足以匹敌Lin的骇客技术,再加上团队支持,Lin如果还采用她原本的传递信息模式,可能早就被拦截下来。   这时候传统的联络方式,反倒更能带来奇效。   苏季凑过去看:“我们要去吗?”   墨远宁将纸条收起来,对她笑笑:“当然,我们一起。”   因为天气阴沉,室外气温还是有些低,苏季就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件风衣给墨远宁穿上。   这件风衣是她要求陆先生给准备的,还特地要求了颜色,是烟灰色的。   不为其他,只是她不想再看到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显得整个人过于消瘦,气色也被衬得不好。   墨远宁并没有抱怨她磨蹭,反而乖乖站好,等她给自己穿好衣服,还系上了一条围巾。   苏季连扣子和腰带都帮他系好了,然后又抱了抱他,才抬头说:“可以走了。”   墨远宁对她笑了下:“你要是不想去,可以留在这里。”   虽然Lin并不是职业杀手,但她身边也许还有保镖,这一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搏斗,苏季的确可以不用参加。   但她却摇了摇头:“远宁,我不会再离开你太远。”   每时每刻都和他同处在一个空间,让他一直在自己的视野范围,还有可触碰的距离内,确实不现实。   可她还是能保证,不会再任由他到离她太远的地方。   看她这么坚持,墨远宁也没有再说其他话,他用力抱了她一下。   这一次他的拥抱用了相当大的力气,苏季甚至觉得,带了些他曾有的那种蛮横与霸道。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小月,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那个地址苏季没有看到,但应该不算远,因为墨远宁选择步行过去。   他们从酒店离开时,墨远宁就从带着的耳麦里接到了要求他告知具体地址的要求,不过他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拉着苏季的手,在长长的斜坡上漫步。   苏季对此就懵懂不知,她跟他牵着手,呼吸着清晨爽朗的空气,空中还间或有樱花粉白的花瓣飘过,觉得就算郊游,也不过就是这样。   墨远宁并不配合,特警那边也只有跟随他们两个的移动位置去调整部署,好在他们走的不快,所以还算跟得上。   他们一直从坡地走到运河附近,直到临近运河,墨远宁才在一座小院前停下来。   苏季看着他从手腕上下摘下那个跟踪位置的腕表,将耳中的耳麦也取了下来,都交到她手里,才对她笑了笑:“小月,你在这里等着他们,我一个人进去。”   苏季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但她还是按捺下内心的不安,点点头:“远宁,有什么事情你要叫我。”   她已经有些乱了阵脚了,如果里面发生了什么墨远宁不能控制的局面,那么叫她也于事无补。   墨远宁笑了下,还是对她说:“好。”   这个院子并不大,门并没有锁,墨远宁退开走入进去,就看到了有着典型日式风格的前庭院。   进去后能看到花岗岩铺设的小径和茂盛径直的盆栽,再往前走,是假山和水钵。   他一直走到房屋的玄关,都没有遇到人,于是在玄关处,他将鞋子脱下,就走了进去。   前厅仍旧是没有人,直至他走过长长的通道,才在后庭院的露台上,看到了Lin。   她就席地坐在露台的木质地板上,双脚垂下,姿势很悠闲地望着面前小小的庭院。   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亚洲人保镖,墨远宁并没有在院子里发现其他人的踪迹,那么这个保镖,也许就是她最后的防护。   听到墨远宁的脚步声靠近,她也没有站起来或者回头,只是语气平静地开口:“墨,你背叛了我。”   事已至此,如果Lin还没有发现他已经和警方合作的迹象,也实属谬谈。   墨远宁沉默了一下,就开口说:“Lin,不要让组织和权力吞噬你自己……你还有选择其他人生的机会。”   Lin在面对他时,一般都会带着微笑,他们曾是亲密的朋友和战友,有一阵日子,他们甚至像互相依赖的亲人,可现在她转过头来看他,目光中有着清晰的痛恨和愤怒,她重复了一遍:“墨,你背叛了我……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苏:嘤嘤嘤,送自己的男人去看另一个女人总是这么虐心。   小M:嘤嘤嘤,一直没有出场机会跟更虐心!   某谢:每天以欺负小M为乐,简直好开心╮╭   炸弹坚果那那扔了一颗浅水多谢妹纸厂C3冲、 ☆、第91章   庭院里有一颗樱花树,一阵微风吹过,就散落下来几片花瓣,落在Lin的身上。   她原本就长得娇小可爱,现在散了发,赤足坐在地板上的样子,更显得单纯无辜。   仿佛无论如何,背叛她,都是一件无法被原谅的事情。   墨远宁一直看着她,对她微笑:“Lin,你从一开始就知道,CIA并不是要抓捕我,而是要找到我寻求合作。”   那是早在苏季被绑架去岛国之前,他还没有因为胃出血住院时,唐宇翔已经联系过他,向他透露出CIA想要和他合作,开始清理“LX”的计划。   在他离开“LX”,森先生也去世后,Michelle就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偏执中。   她原本就不太在意初代创始人,也就是她父亲定下的“盗亦有道”的规矩,这个时期干脆开始肆无忌惮地接下一切找上门来的任务。   曾经在肮脏的黑暗世界里,“LX”是被美誉为“暗夜骑士”的组织。   他们虽然在做着残忍又罪恶的事,却仍然没有放弃心目中的一线光明。   墨还记得,那是他还是一个学员的时候,听到过教练和前辈们的一句口头禅:“我们的枪口从不面向无辜者。”   可自从初代创始人死于一次对手的偷袭,年幼的Michelle开始在森先生的帮助下掌管这个组织。   所有的一切,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资金紧张,那就接从前不会接下的那种危险度极高的任务,老成员有意见或者不服从管理,那就弹压下去,甚至送他们去死——Toni就是这种举措下的牺牲者。   当墨远宁成为组织“王牌”的时候,昔日曾经包含希望和梦想的“LX”,其实已经早就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利益集团。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社会里,他知道这种改变会让“LX”变得更加强大,事实也的确如此。   “LX”在Michelle的掌控下,更加威震四方,他们甚至捣毁了对手的总部,将那个下令暗杀自己父亲的杀手头目击毙的那天,Michelle带着他去了。   他亲眼看着这个只不过二十岁的少女,用极端冷酷的目光,向杀父仇敌开枪,直至打空了整个弹匣。   他早就见过无数杀人场面,可那天的情景,一直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不为其他,只为了他初次直观地感受到Michelle,这个曾经如他妹妹般的少女,性格中那能够毁灭一切的偏执和疯狂。   所以在他离开“LX”的几年间,整个组织已经犹如一辆全速发动的脱轨火车,呼啸着向毁灭前进。   美国警方乃至CIA,都下定了决心要清除这个日益变得危险,并且行事越发离谱的组织。   Lin略微歪了歪头,看着他,她突然笑了笑:“我是知道CIA去岛国,不是要将你引渡回美国受审,而是要把你变成他们的线人……这又怎样?难道你不应该是宁死不屈,为了组织现出一切的人吗——我们的首领,MR.墨?”   这不是墨远宁印象中的Lin会说出的话,在他的记忆中,她或许有些古灵精怪,但却童心未泯,或许天真到不知世事,却不会如此颠倒黑白。   墨远宁沉默了一阵,还是对她微笑:“Lin,那么现在我这个‘LX’的首领,希望全组织放弃抵抗配合警方……你会同意吗?”   Lin可爱美丽的脸庞稍稍扭曲了片刻,而后又恢复了那种甜甜的笑容:“当然不行,因为就算是王,也不可以背弃自己的子民。”   墨远宁看着她,他现在看着她,就如同几个月前他看着Michelle,非常怜悯,也非常遗憾。   只不过现在他的目光中还有着隐隐的回护和善意。   Lin却已经被他的目光激怒,她冲动地从地板上站起来,也不再维护自己一贯的可爱形象,甜美的声音也变得尖刻刺耳:“没错,我是想要利用你来控制组织,所以才让你第二次假死,从CIA的手中将你偷渡出来!   “可我从Michelle手中把你救下来时,我组织你该死的去自己寻死时,我给你安排医生,关心你的身体时……全都没有虚假!”   她意识到辛苦到手的组织和脑海中那些宏图伟业都要成空,抓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继续愤怒地嘶喊:“墨!你这个人太冷血!你不懂得感恩!你是个魔鬼!我真后悔我救了你!我就应该让你去死!”   墨远宁没有说话,他近乎纵容地看着她发狂大喊,看着她将所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语言丢给自己。   Lin在喊完后大声喘息了几下,愤恨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他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怒火。   庭院中还是很寂静,那个保镖忠实地站在Lin的身后,没有指令就不见任何动作,他应该是日裔,那种把自己当做工具般的克制和绝对不加反抗的忠诚,不常在其他国家的人身上看到。   墨远宁让这种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一阵,才再次开口,相比于Lin,他的语调一直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那种平静和温和里,带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Lin,身为你的朋友,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在你希望我站的地方……支持你,甚至给你我的忠诚。”   他抬起头看着她:“但身为你的朋友,我也有责任在你把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将你拉回来,不管你的意愿与否,都尽我的最大努力,去挽救你的生命和人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就像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样。”   Lin在极端的愤怒和失态后,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她看着他冷笑:“挽救我?难道不是挽救你自己,还有你那该死的‘小月’,你想要和她去过什么‘平静美满’的生活,所以你就背叛我,背叛组织,背叛你本来应该待的这个世界!”   墨远宁觉得自己从来不擅长应对已经失去理智的女性,尤其是当这个女性还有他有着亲密过人的关系。   对于Michelle是如此,对于Lin也是如此,乃至苏季……全都是他不善应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成功抚慰她们的人。   他又沉默了一阵,还是坚持说下去:“Lin,没有能挽回Michelle,让她毁灭自己,是我毕生的遗憾,对于你,我不想再重复这种错误。”   Lin冷笑了下,她高傲地扬起下巴:“不要拿我跟那个失败者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22:00还有一更哦╭╮   飘飘扔了一颗地雷   Hui扔了一颖火箭炮多谢!rC3、、 ☆、第92章   墨远宁从不知道,在内心深处,Lin也是个如此自负的人。   也许是长久在虚拟世界里的绝对掌控权,让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也许是一击得手,顺利得到了“LX”,让她的自信和虚荣心都无限膨胀。   墨远宁是知道的,关于这几个月来,Lin对于“LX”的作为。   她疯狂地在组织内部发展势力,意图早日消除部下对于“MR.墨”的崇拜和追随。   她打击其他的杀手组织,行动迅速所向披靡,大有一统世界的决心和魄力。   在她那间充满童话风格的办公室里,她在疯狂地打造一个由鲜血和罪恶铸就,属于她自己的帝国,比起已经逝去的Michelle,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甚至参与了黑道世家间的争权夺利,接下那些互相倾轧的家族成员之间的暗杀任务,她同样接下来一个暗杀某国总统的任务。   这就是为什么警方会加快清除“LX”的步伐,并且再次试图联系他的原因。   她犹如一个获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尽情的玩耍,任由自己释放所有的野心也,却丝毫没有预料到,这将是把她带向毁灭的潘多拉之盒。   墨远宁看向她,他仍然对她微笑了下,才接着说:“Lin,我没有试图离开我所应该在的世界……我所有的罪孽,我应该永生背负,我生于黑暗,也将死于黑暗,这是我杀死第一个人时就懂得的事情。”   他惋惜地看着她,轻声说:“可你不同,Lin,你还没有亲手杀死过任何一个人,你仍旧有补救的机会,也有获得新生的权力。”   Lin却冷冷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冷笑出声:“这是那些伪善的警察,让你告诉我的?他们也不过是想压榨我的能力,让我为了他们卖命,才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墨远宁摇了摇头,他仍旧有着耐心,温声对她说:“这是我自己想说的话,Lin,我属于黑暗,你却并不是,你应该活在阳光下。”   他的话出自肺腑,当然听不出一点虚伪。   Lin歪歪头看着他,她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很奇异的神情。   墨远宁进来后,就一直站在露台外,距离她很近,Lin站起身斥责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身体,于是他们的距离就更近了。   可她又上前走了两步,几乎走到他身前,一抬手就能拥抱到的位置。   她个子矮,墨远宁就略微垂首看着她,对她又笑了下:“Lin,我对你始终没有恶意,请你相信这一点。”   Lin也对他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很短暂,神色间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更甚:“我相信你,你说我不属于黑暗,说我没有亲手杀死过谁……那么你来做被我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怎么样?墨?”   在她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飞快地将一直掩在袖口里的小巧匕首刺出。   她不习惯带着武器,她的手指,只擅长敲击键盘,并不擅长操作任何武器。   但自从国际警察开始对她抓捕后,她东躲西藏犹如惊弓之鸟,这几天总会在口袋里藏一把可以折叠的小匕首,希望在紧急关头可以发挥出一点作用。   她怀揣着最大的恶意,和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将那把匕首偷偷挪到手里,并猛然刺出时,并没有觉得自己可以真的杀死他。   她见过墨远宁在中了假死药的情况下,仍旧能在瞬间开枪,击毙试图伤害苏季的Michelle。   虽然总说着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Lin知道自己还是畏惧的:畏惧于他们这些杀手抬手间结束生命的力量,和他们强大的武力。   这也真的是她第一次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去伤害一个人,那种感觉,和下一个命令或者躲在电脑屏幕后目睹一切的感觉,完全不同。   所以她在刺出匕首的那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暂时对身体失去了控制,只有愤恨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在支撑着她的动作。   可她真的听到了利刃没入的响声,非常微妙,非常细小。   她抬起头去看他的神情,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茫然和惊讶。   像是他真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亲手去伤害他。   当温热的血液流过她的肌肤,她才终于意识到:她真的刺中了他!   短暂的愧疚过后,却是她即将要杀死“LX”史上最传奇的“王牌杀手”的狂喜。   她只愣了片刻,就试图转动刀柄,并想要将刀子从他体内拔出再次刺出。   墨远宁也终于动了,他在她还没有将匕首拔出的时候,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巨大的格斗技巧还有力量的差距,让他瞬间就扭住了她的手臂,让匕首的把柄从她手中脱离,半个身体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Lin觉得自己心跳极快,在这个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这个人”!   她回头冲站在一旁的保镖喊:“干掉他!”   只是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还是慢了一步,在她喊出那句话,那个保镖也即将开枪的瞬间。   墨远宁已经从自己的腹部拔出了那把匕首,他进到这座庭院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任何武器,所能利用的,唯有这把刺入他身体中利刃。   他脱手将匕首甩出,正中那个保镖的咽喉。   形式飞快地发生了逆转,Lin的那声高喊“干掉他”,让显然已经在外埋伏多时的警察高喊着“不许动”的口号冲进来。   实枪荷弹的特警们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就占领了这个庭院。   Lin觉得她的身体突然被墨远宁抱住,她有一瞬间以为他是脱力了需要什么东西支撑,可他拥抱她的力气很大,他的身体也几乎将她都包裹其中。   她听到他高声说了什么,显然是说给警察们听的。   他说的很急,她一连听了两遍才听懂,他是在说:“Lin已经被我制服,她没有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小M:如此激动人心的打斗场面,为毛不让我出场!   某谢:你拉面吃完了吗?   小M:哦,还没~二~第二更来了厂'3冲、 ☆、第93章   第35章   在墨远宁走进庭院后没多久,陆先生就带着特警追了上来。   他们显然气急败坏,陆先生一眼看到被她拿在手里的追踪器和通讯耳机,就低骂了声:“他一个人进去了?”   苏季还是有些怕这些特警的,飞快点点头:“远宁说他想跟Lin小姐单独聊几句。”   这句话当然是她自己理解的,墨远宁走进庭院前什么都没说,不过她总觉得,他是想要和Lin谈一下的——在没有其他人窃听的情况下。   墨远宁已经摘了耳麦,陆先生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话是否杜撰,只是又气急交加地说了句:“里面可能有武装分子。”   苏季想到墨远宁和警方只是合作关系,她害怕警方怀疑墨远宁是串通好了Lin临时反叛,就忙又说:“远宁没有带武器。”   他们两个这几天都在警方的严密保护或者说监视下,墨远宁身上有没有武器,陆先生当然明白,他没好气地瞪了苏季一眼:“就是这样才着急好吗?我不想污点证人在我手里出点什么事!”   意识到警方还是在保护墨远宁的,苏季就舒口气,转而又拉住陆先生叮嘱:“那远宁的安全,你们一定要保证啊!”   陆先生没空理她,对着自己胸前的通讯器说了几句英文,大意是让特警埋伏到位,有命令立刻全部冲进去保护证人。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在不明情况的时候,可以考虑击毙里面的所有嫌疑人,优先保护证人。”   苏季是听懂了这句话的,她听说要击毙里面除墨远宁以外的所有人,就吓了一跳:“Lin小姐不是你们的抓捕对象吗?”   陆先生显然也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只能解释说:“对Lin的抓捕当然是任务之重,不过我刚接到命令,美国当局要对抓获的‘LX’成员公开审理,这样的话,一个重要污点证人的价值,远大于一个骇客,所以最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保护墨先生。”   听到这个消息,苏季当然是高兴墨远宁的安全得到了保证,但她同时也希望Lin能没事,于是就说:“Lin小姐不会伤害远宁的。”   陆先生显然对此并不苟同,仍旧略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就不再发表意见。   就在这时候,隐约的嘶吼声穿透空气,传到了他们的位置。   那一段明显是少女嗓音的怒骂,因为话语很长,所以他们并听不清楚是什么。   苏季也着实吃惊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Lin并不是如此歇斯底里的人。   那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良好仪态,表情甜美的女孩子,也有这样的一面,着实让她吃惊。   陆先生皱紧了眉,这个庭院不大,如果真的是遇到了紧急情况,墨远宁大声呼救就可以,况且还没有听到枪响,他们贸然闯入,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墨远宁的劝降,所以他就没有下令让特警队突破。   也许是因为苏季在身边,他可以说点对墨远宁的看法,也许是因为忍不住埋怨,他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开口说:“我不知道墨先生为什么还要冒险。Lin现在已经不受控制了。她命令日本分部的成员向我们进行自杀式袭击,好在‘墨’已经和警方合作的消息已经被散布出去,没有太多人真的听从她的命令。即使牺牲组织成员,也要让我们受创,这简直是疯子般的思维。”   苏季虽然一直和墨远宁在一起,不过考虑到她应变能力有限,也并不是直接涉案的人员,警方并没有把具体的进展全都告诉她。   这些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果让她知道Lin已经变得疯狂,她说什么都不会让墨远宁独自进去。   她听完,就有些着急起来,连忙问:“里面会有多少武装分子?远宁一个人进去会不会太危险?”   陆先生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们也不敢贸然闯入,以免激怒对方,让他们对墨先生做出攻击。”   不过就是几句话的时间,苏季却由担忧转为心急如焚,如果不是陆先生在旁边拦着,她几乎想要冲进去。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不久,里面的情况却又发生了变化,这次Lin高喊了声“干掉他”,那话语太简短,也足够清晰让他们听到。   陆先生不再犹豫,对着通讯器果断下令:“突入!”   苏季看着庭院周围埋伏的特警像潮水般涌入进去,她却只能在外面等待,突如其来的恐惧,还有莫名的不祥预感,都让她快要失去理智。   陆先生抓住她的手臂:“苏小姐,请冷静!”   她努力看向庭院的方向,徒劳无功地奢望能穿透重重人墙和建筑,看到他的身影,她忍不住对着里面喊了声:“远宁!”   当特警迅速地站满了不大的庭院,Lin仍旧被墨远宁拥抱着。   这其实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LX”的墨,从来都是个目光温暖,却和所有人都隔着若有若无距离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年少时惯于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像Toni般天生感情外放,习惯于肢体接触。   她知道“墨”对她和对其他人不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和其他人不同,可他们却从未如此贴近的拥抱过。   如此地亲密无间——好像亲人,或者恋人。   她听到他在她耳侧低声开口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即使他不去压抑,他的声音也已经足够低微,带着大量失血后的虚弱:“不要说是你刺伤了我……”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咳了声,他们离得太近,于是Lin就能感觉到有带着血腥气的液体溅在了她脸侧。   他声音越发喑哑,却还是努力对她说:“……记住,刀子不是你的,是保镖的。”   有特警上前将他们分开,她的双手被扣上手铐,身体也被拉开,隔开了一段距离,她就能看到他腹部正在蔓延开的血色。   她看到他的身体被那些特警托住,也看到了他苍白下去的脸色,还有唇边零星的血点。   他用手按着出血的伤口,尽力想要站稳,却还是侧头吐出了一口血。   她突然意识到,她刺中的位置,正是他的胃部。   也许是那一刻浓烈的杀意,让她本能地寻找他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也许是因为她的身高,刺中那里是最佳的选择。   总之,她在他的胃部刺了一刀……她想到也许她真的不用再捅出第二刀,就能够结束这个传奇杀手的生命。   毕竟他原本的身体状况,已经那样糟糕,她又是那样心知肚明。   而当她刺出那一刀时,心中的狂喜和得意,却又在瞬间都不见了,只留下了空茫。   身体被特警押着强行转身,他的身影就快离开她的视野。   这一刻,曾经渴望的权势全都成空,曾经狂妄的空想也褪去了魔力,好像之前她眼中的世界,曾经蒙着一层名为“疯狂”的血雾。   现在那层血雾突然就消散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那样地真实和残酷。   她突然就哭了起来,不停落下的泪水中,她拼命对身边的人喊着,不管他们是否是医生:“救他!他有癌症!求你们救救他!”   这时候有个纤瘦的身影,从她的身边错开,她肯定也是听到了那声凄厉的呼喊,但她却没有停留片刻,只是飞快地拨开人流,跑向他的方向。   特警强硬地拽着她离开,离开这所她最后栖身的小庭院,在她面前的,只有一辆黑色的囚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心中想的,却是也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无论生或死。   当嫌疑人全部被控制的消息传来,陆先生终于松开拉着苏季的手,她就冲了出去。   在满是特警的庭院门前,她却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强横地退开身前的一切障碍,向着庭院里跑去。   没有人告诉她墨远宁是否受伤,她却奇迹般地感受到了。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无论是身体的行动力,还有脑部的活动,都达到了巅峰。   她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包括空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夹杂在樱花的淡香中,显得更加残忍。   当她路过Lin的时候,她看到了她胸前大片的血迹,她甚至听到了她哭泣中喊出的那些话。   那里面有个词汇,是“癌症”,她听懂了,并且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终于冲到后院时,看到的是特警在小心地拖着他的身体,想要让他平躺下来。   为这次行动所准备的救护车已经在门外了,医护人员将会随着她开拓的道路紧随其后进来,她知道。   可她还是抢先一步上去,握住他的手,她都为自己的冷静震惊,因为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远宁,你不可以再离开我,那对我太残忍。”   她看到他勾起了唇角,虽然他脸色苍白,唇边也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痕,她却觉得,那是她看过最美丽的画面。   因为他微笑着说:“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小M,别吃拉面了,日本分部还有些残余分子,你该出力了。   小M:真滴吗?该我上场耍帅了?   老陆:是的,不过鉴于主角是墨先生,所以我们这边没有镜头。   小M[默默悟脸暇泣:哩曙樱,说好的剧组常驻演员呢?某谢:谁把他吃的这18碗拉面的钱给结一下,说好了等戏的只有盒饭吃呢?经费超支了好么! ☆、第94章   墨远宁发觉自己身在梦境中时,觉得略微有些好笑。   因为这个场景明显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的思维中的:古香古色的中国古典建筑,还有沉香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华贵衣袂。   都和他的人生经历,以及惯常会梦到的那些相差太远。   他经常会梦到纽约深夜时,高楼上看到的夜景,也会梦到冰冷却毫无人烟的钢铁都市。   中国古代……对于在美国长大并接受教育的他来说,即使他知道中国历史发展的过程,但那也不过是接受的知识和常识,那些年代对他来说其实相当陌生,没有什么归属感。   所以他发现自己是在梦中,并且是这样的梦境中,他首先想到的,是苏季给他讲的那些她做的梦。   记忆中的那天早上,她不厌其烦地将自己的梦境详细地复述给他听,甚至连对话都做了重现。   他到现在还记得她复述梦中人台词的样子:高高扬起下巴,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女皇样。   他那时漫不经心地听着,只觉得她思维古灵精怪,实在好玩,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现在看来,他还是把她说的那些话牢牢记住了,不然他不会出现在这个梦境中:   这是苏季那个梦的再现。   只不过在苏季的梦中,她的主要视角是在骄横跋扈的女皇身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不听话的臣子。   在他的梦中,视角却是在跪着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并且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的膝盖甚至刻意感受到地面的冰冷,还有久跪不起后的酸疼和僵硬。   他低着头,于是就只能看到宫殿的廊柱,地面的金色陈设,还有面前这个人繁复美丽之极的长袍。   她语气极端冰冷地开口:“墨卿倒是好大脸面啊,真会给朕找不痛快!”   他听着,想到苏季复述这句话时故作冷酷的表情,不由想笑,明明同一句话,本尊说出来,比她讲出来,完全是不同的气势。   这个女皇的语气,带着生而尊贵的高傲和冷酷,若说他认识的女子里,有谁有这种气势,那必定是Michelle了。   然而此刻听着这样冰冷无情的话语,他也知道的,和他说这个话的人,是苏季……或者说梦中女皇化了的苏季。   他很想叫一声“小月”,告诉她别闹了,角色扮演的游戏不是每次都那么好玩。   可梦里的他却不完全受他思维的控制,他感到自己将身体拜俯得更低,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嘶哑到吓人:“臣不敢。”   她更加愤怒了,用力摔了什么书本样的东西到他头上和肩上,那些书本有些重,棱角也分明,砸在身上有鲜明的痛感。   他的这具身体似乎也已经非常衰败,仅仅是这样,他就忍不住晃了下,快要支撑不住身体,喉间也泛起淡淡的血腥味道。   她继续用冷酷的声音说:“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不就要辞官还乡了?”   他等喉间的血腥气被压下去了,才继续嘶哑着声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是懂的……君恩深重,臣才德疏浅,无以为报,唯有不再贪恋旧位,尸位素餐,望陛下雅量,不至于治臣死罪。”   这段话不短,也有些咬文嚼字,他很惊讶自己是怎么记住苏季复述出来的这段话,并且还能够一字不差地在梦中重述出来。   她冷笑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你小小一介从七品的中书舍人,还敢跟朕提什么尸位素餐,朕没革了你的职,还真是高看你了。”   他飞速地抓住她话中的漏洞,干脆曲解她的气话,以为她已经同意了自己辞官:“谢陛下隆恩。”   她仿佛是真的被他的无耻和见缝插针给气住了,好久都没有再说话,而是挥手让身后的侍从上前。   等她再次开口,语气里就又带上了阴狠的恶意:“既然你去意坚决,朕也没有强留的必要,只是墨卿身怀绝世武功,就这么走了,朕着实不放心……这杯酒喝下去,可强行散去全身内力,墨卿真要辞官离开,就给朕饮下这杯酒,如何?”   他想着果然宫廷斗争中外概莫能外,都少不了毒酒的身影,就俯身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侍从将盛着毒酒的盘子送到他面前,他抬起手去取。   这些在他眼中,应该没有什么意义的举动,但在他的唇,触碰到酒杯的边缘时,却突然像被激活了什么记忆。   他想到曾经的那些夜晚,苏季每天准时给他送来的宵夜:精心烹调的养胃补汤里,却放着可以置他于死地的重金属药物。   那些药物的剂量是变化的,若说他第一次急性中毒的时候,还没有想到是他最亲近的人想要伤害他。   那么当有了第二次急性中毒,还想不到怀疑什么,他就真的早该死了。   后来他每天晚上在喝完那些汤后,去洗手间里扣着自己的喉咙,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他还要尽力不发出很大的声响,以免让她听到。   在那些他经常会无法入睡的夜晚,他在月色中侧过头,看到那个依偎在他身边睡得香甜的娇小身影。   他其实有过冲动,把她摇醒,然后质问她:她是否知道,她这样做,他有一天可能真的会死。她这样做,是否真的痛恨到要剥夺他的生命?   可他还是没有……他可耻地退缩了,他软弱下来,他怕他的那个问题,会在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他不敢想象,假如他真的面对着她的脸,听到她口中说出饱含愤怒和痛恨的话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   于是亲手结束过无数人生命的他,却不敢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对他的死刑。   他就这样退缩了一整年,每天躺在她身侧却无法入睡,每天咽下汤药却又去吐出,直到她彻底对这种绥靖失去了耐心。   他那时就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会死,也是死于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和其他人,并无太大的关系。   现实似乎和梦境重合了,他胸腹中疼如刀绞,他用力咬住唇齿,哪怕冷汗满过脸颊,哪怕唇间破裂血腥弥漫口腔,也不要发出一点声响。   冷彻如刀般的寒意迅速侵蚀了他的全身,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可偏偏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极端的疼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微微颤抖,可那都掩盖在宽大的衣袍下,不被其他人注意到。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比那还要长上许多……按照古代的时间单位,应该是一炷香,或者两柱香?   身体的无限折磨和痛苦中,他听到她冷冷的丢出一句话:“好了,你可以给朕滚了。”   那样地轻蔑和不屑,好像他只是匍匐在她脚下的一条狗,因为不听话而且失去了作用,所以除了被丢弃,没有其他的用途。   他当初就曾经被Michelle这样丢弃过……只是现在他想抬起头,告诉她,她不能够这样对他,其他人全部都可以,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她也不能够这样对待他。   她这样对他,他即使死,也会变成一个满含不甘的厉鬼,无法去天堂或者地狱,其他任何地方。   梦里的他显然比现在的他,还要能够承受痛苦……也许是封建时代的尊卑差别和愚忠吧。   即使如此,他仍然简直对她跪拜着说:“谢陛下。”   有其他人靠近了,他在痛楚的间隙里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身去,声音立刻变得娇柔喜悦:“你怎么来了?不过一些琐事而已,不必忧心。”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是温暖的,隔着冰冷的空气,他也能感受到,那个人仿佛颇为意外地开口对跪在地上的他说:“宁熙兄……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他认得出来,是苏季曾经喜欢暗恋过的那个学长,顾家的公子顾清岚。   她似乎很不愿在顾清岚面前谈论自己,语气僵硬起来:“他要辞官回家,我准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别再这里耽搁了。”   她对他那么亲密,对自己却如此不假辞色,而在眼下这种境地里,他竟然也不觉得可以更加痛苦。   她拉着他的手转身离开,再也不看自己一眼,他听到自己说了一声:“祝陛下大婚万喜,福祚绵长。”   他终于能抬起头去看她,可毒性却在侵蚀他的双眼,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迷蒙一片,他只能看清她隐约的身影,依偎在另一个修长的身影之旁。   他曾以为他是可以淡然处之的,他曾以为在他注定不能守在她身边后,他希望能有另一个爱着她的人,可以接替自己的位置,继续让她幸福下去。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会这样不甘心。   疯涨的嫉妒吞噬着他的内心,无解的执念占据了他的全部身体。   苏季的梦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的梦境却还在延续,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终于低下头,吐出一口在咽喉下压了许久的鲜血。   那血液的鲜红颜色摊开在他掌心里,他还模糊地想:又吐血了,小月一定会心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就是爱折磨自己啊,昏迷时都不闲着╮╭   ===================   跟编辑沟通过了,编辑说这文可以在网上贴全文。所以这次我会不断更,直接匀速日更到完结。出书版可能会另外添加两个番外,第一次觉得编辑州象小天使哩哩哩,么么大家! ☆、第95章   小樽急救中心的手术台上,一直平静地陷入昏迷中的患者,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也许是麻醉的药效不足,他拼命挣扎着想要蜷起身体,力气之大,让护士不得不全力按住他的四肢。   即使如此,混乱中他仍然昂着头,喷出了一口堵在咽喉中的鲜血。   鲜血溅在他口鼻上盖着的透明面罩上,也溅上了半张开的眼睑。   麻醉师重新打开了麻醉气雾的阀门,随着药剂产生效果,他才渐渐重新平静下来,合上了双目。   苏季的梦,在看到他离开皇宫后就结束了。   他的梦境却仍在继续,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宫一样,他还困在这些幻境里,找不到出口。   接下来,他看着自己步履蹒跚地走回住处。   他的步伐非常地慢,好像身体在那阵剧烈的疼痛后,就变得更加沉重起来,手脚渐渐不受控制,却仍旧根据本能在行动。   他走过了许多人,冷漠的宫人,目不斜视的侍卫……走回了他那间位于皇宫角落里的小房子。   他原来是住在皇宫里的,只是凭他的眼光,也能看出住在那间小屋子里的人,身份一定很卑微。   因为在满是金碧辉煌建筑的皇宫中,那样低矮狭窄的房屋并不多见,也许应该是给仆从居住的。   他想了一下,想起来女皇在讽刺他时,说过他是“七品中书舍人”,他并不知道这个职位的确切含义。   但就算是历史常识,也告诉他“七品”在中国古代,特别是在首都和皇宫里,的确是很卑微的职位。   至于他为什么会以臣子的身份,住在本应是皇帝一家居住的皇宫里,他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去深想。   只能当做,这是梦中离谱的设定。   他退开房门,旁边居然走来一个下巴尖尖的瘦小孩子,他实在是很瘦,穿着暗色的仆从的衣物,看样子也没有超过十八岁,说话声音尖细。   瘦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只看了一圈,居然就有些眼圈发红:“墨大人您……陛下没有再苛待您吧?”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大孩子对他是含着善意的,就对他微笑着说:“并无,陛下准了我辞官。”   瘦小孩子听完,却眼中含了热泪,看着他说:“墨大人,小顺往后不能陪在您身边了,您保重。”   他对于这种称呼自己名字的叫法有些不适应,不过还是对小顺笑着说:“你也保重。”   他说着,胸腹之间涌起的寒意却更加强烈,眼前的景物也疏忽变得黑暗。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时小顺扶住了自己。   身为一个身高超过小顺半个多头的成年人,却让这个瘦小的孩子扶着自己,他顿时有些歉然,就努力对他微笑:“多谢。”   小顺看了他的样子,却侧过头去悄悄用袖口擦眼角,看那样子,应该是哭过了。   他对于这种多愁善感的男孩子是很无奈的,只能接着安慰他:“小顺,我真的没事。”   结果却越安慰,那孩子的眼泪就掉的越凶,他没有办法,只能闭口。   他已然辞官,宫里不能再久留了,不管小顺有多难过,还是忍着分别的悲伤,替他收拾了行李。   他听小顺唠叨了几句,于是渐渐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小顺是宫里指派给他的奴仆。   中国古代宫廷中的男奴,他知道都要经过很残忍的阉割手术。所以小顺才会这样瘦弱,并且带着没有变声的尖细嗓音。   他很同情这个被剥夺了人身自由和身体尊严的孩子,可他已经不允许留在这里了。   他被两个宫廷侍卫押送,带着一只单薄的行李,走出了宫门。   他已经料到自己会没有多少财产,可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少,除了脱下的官服外,他只有一件可以充作外衣的黑袍。   包裹中的钱财也很少,一些散碎的银块和铜币,就是他所有的资产。   然而他还是稍稍打算了一下,用大部分银块买了一匹瘦马,就踏上了路程。   他一定无家可归,也没有什么亲人,因为梦中的他并不着急要去什么地方,也没有见任何人,而是顺着古代苍凉绵长,满是尘土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他大概是走了很多天,又或者是只走了几天。   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地衰败下去,逐渐模糊的意识,让他失去了计算时间的能力。   他一直在间歇地吐血,开始是每次胸腹都要被寒意充斥,剧痛上很久,才会吐上一两口颜色发暗的血。   后来情况越发严重,剧痛更加频繁,他吐出的血更多,颜色也更加暗沉,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活人身体里流淌的血。   他经常会借宿在破败的路边旅店,有时他早上醒来,会发现唇边的布料上,有大片干涸或者半干的血迹,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些血是什么时候涌出来的。   这样他花费了更多的钱去弥补店家的损失,他日益灰暗下去的脸色,也让一些旅店不敢再收留他。   他已经有些厌倦这样永无止境的痛苦梦境,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开始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是一个接受了多年精心训练和学习,并在都市中平静生活过几年的现代人。   还是一个贫穷的古代官吏,可悲地深爱着自己的君主,却即将要在剧毒的侵蚀下死去。   他露宿在城镇边缘的废弃房屋中,也露宿在水草丰美的野外。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后者,虽然他知道彻底的露宿,会加速他的死亡。   不过他喜欢把身体放在厚厚的草甸之间,像被大地拥抱着入眠,清晨醒来时,会有清澈的阳光和悦耳的鸟鸣,提醒他还活着。   他最终走到了一片犹如仙境般的地方,瀑布从高高的山岩上流下。   森林植被茂密,水草丰美,清脆的鸟鸣不断在树梢和云端响起,空气中有扑鼻的花香。   他想这一定就是他最后停留的地方,可他也不再有力气走出一步,于是他就放开了瘦马的缰绳,躺在草地之间。   瀑布上有水流溅在他的脸上,一定是他体温太低的缘故,他竟然觉得那些水是温暖的,柔和无比,让他更想沉睡。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比如他究竟是谁。   但他实在太累了,他开始觉得,自己就在这里消失,也并没有什么。   和这个可悲的古代男人一起,停留在这里,被掩埋在时间的滚滚黄沙中,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他的意识将要远去,他听到了悲痛却又急切的呼喊,有人拥抱了他的身体,人体的温度包裹了他冰冷的躯体。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定是他的小月,只有他的小月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这样悲伤。   但抱着他的那个女子却悲切地喊:“宁熙!”   他努力抬起一点眼睑,昏黑模糊的视线正中,却是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她挽着发髻,眉心有梅花形状的朱砂,是那个冷酷的女皇。   他不免想,那个自负骄傲的女皇帝,怎么可能亲自来到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寻找这样一个她亲手赶走,正处在穷途末路的男人。   这一切或许是那个可怜古代男人的幻想吧,在临死之前的幻觉。   梦中的那个他,显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他用力地看了她一阵,就微笑起来,抬起手试图去触摸她的脸颊。   他低声开口,那嘶哑微弱的声音已经盖不过瀑布的水响,他叫她:“月儿……”   女皇努力地抱紧他的身体,想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一些,但早就冷彻的躯体,却再也不能回应她的期待。   她呼唤他的名字,哭泣的像一个小女孩,全然没有朝堂上那气势凌人的样子。   她和苏季长着同一张面孔,那个男人对她的昵称也是“月儿”,所以他无法把她和苏季完全分开来看。   她这样哭着,他也觉得痛苦,想要敞开怀抱去容纳她的悲伤。   只是他已经是将死之身,所有的事情都太晚了,不再有弥补的机会。   他的目光里渐渐盛满哀伤和眷恋,他竭尽全力去说出想要说的话:“月儿……人世百年,及时行乐,莫待无花……”   他知道他还有三个字没有说完,他最后想告诉她的,是不要为已经逝去的东西哀伤。   可他突然再没有一丝气力,未尽的话语随着他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息,消散在空中。   他应该是已经死去了,呼吸停止,心脏也不再跳动,他的视野变成了纯然的黑暗,所有的感知也都被剥夺。   这就是他的终点,这么可悲,又这么冰冷。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再看清她的脸,也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个亲吻和拥抱。   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太多,把她推给其他男人,他会发疯。让她再次哭泣哀恸,那是他严重的失职。   ……   他终于想起来,在他陷入这个冗长的梦境之前,他记得的最后画面。   那是她跪坐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远宁,不要再离开我。”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可她的目光,却是那样坚定明亮,让他只看一眼,就不忍再离开。   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近乎虚脱的主刀医师退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他是整个北海道地区最好的外科医师,但这一次的手术,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并不平凡。   他对着一直守在手术室外,不曾离开过半步的病人家属笑了笑,他说的是日语,不过马上有陪在病人家属身边的警员翻译了过去。   他说的是:“他的心跳曾经停止过几十秒……不过手术已经完成了,他活了下来。”   苏季低下头笑了,泪水滑过她的脸庞,落在她的衣服还有地板上,乎,不在乎有这么多人看到她又笑又哭的样子。言情不过她不在或她轻声说:“我知道的,他会回来,他答应了的。 ☆、第96章   墨远宁真正清醒,已经是几天之后。   几天的时间里,他一直处在深度昏迷的状态,在ICU里接受观察。   他醒来时,入目首先是医院纯白的天花板,接着他就闻到了已经有些熟悉的,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他知道自己彻底从梦境中醒来了,身体的知觉渐渐恢复,虽然还是能感觉到疼痛,却不再是梦中那种带着寒意的痛感。   他想活动沉重的身体,却还没来得及转动头,就感到有人贴近了他。   苏季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她低下头来吻他,温热的唇瓣触碰着他的嘴唇,带来属于人体的温度。   他试着想动一下手臂,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的手一直紧握着他的,十指交握,不知道已经这样了多久,像是已经早就融为了一体。   苏季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轻声说:“谢谢你醒来,远宁。”   她清甜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有些发哑,但话语中温柔的意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他轻勾起唇角笑了笑,想要开口说话,却只发出几声嘶哑的气流声。   苏季用手托住他的脸颊,又低头吻了吻他微张的薄唇,她笑着,语气有些揶揄:“看,昏迷太久了吧,都不会说话了。”   墨远宁又试着发生,发现还是没有办法出声后,他干脆就放弃了。   几天没有活动,肌肉也非常无力,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他暂时也无法办到。   他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并没有太多失落——因为他活过来了,并且也暂时没有打算再让自己回到垂死的噩梦中,所以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那些时间足够他对她说上很多话,做上很多事,所以他并不着急。   墨远宁又睡睡醒醒了一天,第二天他才能开口说话,声音却还是低微。   结果苏季一边用棉签蘸了水给他润唇,一边嘲笑他:“睡美人有什么着急要说的啊,我听不清。”   墨远宁只能努力又重复一遍,这次声音稍大了些,只不过他发音实在太喑哑,如果不是他说出的那句话太耳熟能详,苏季也还是听不出来:“小月……对不起……”   苏季笑了一下,低头在自己刚湿润完的薄唇上轻吻了吻,才开口说:“知道对不起我,就乖乖接受治疗。”   她说着,就给他解释现在的情况:“医生说,你胃里的病灶位置靠下,所以能够全部切除……具体我也不懂,反正切了三分之二下来,重建了消化道……”   她即使刻意说的轻松,说到这里也有些说不下去,因为他现在躺在病床上,身体上还被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所需的软管。   而医生也明确地告诉了她,因为他情况特殊,在切除手术前胃部受到了开放性的创伤,所以并发症的概率也会增大。   觉察到她的情绪,墨远宁就用手指勾住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他声音还是微弱,但低哑的嗓音里,也透出了诱哄和安抚的味道:“小月……我努力接受治疗。”   苏季横了他一眼:“乖了就好。”   从害怕失去他的惊悸中恢复过来,苏季就想到要算账了。   当Lin喊出“他有癌症”时,她就想到了他吃的那些药,还有安德鲁提过的那个“手术”的含义。   她没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患病的事,有她自己粗心和没有追根究底的责任,也有他刻意隐瞒的责任。   只不过她现在无论如何都硬不起来口气骂他,最多也就瞪两眼了事。   好在墨远宁也非常识趣,这么努力地主动来哄,苏季看在他还不怎么能动弹的份儿上,就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   她握着他的手,低下头隔了很久才开口说:“远宁,接下来你可能还要进行化疗,无论有多痛苦,我请你……不要放弃。”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当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抬起头时,就看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目光温柔专注之极,他一直等到她抬头,才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保证:“我不会……再放弃你。”   苏季一愣,随即就破涕而笑:“不许再做没信用的小狗!”   墨远宁只是温柔不语地看着她,他想着自己也许真的没有再骗她……哪怕当他对她说着要给她幸福,却又一边打算着放弃生命时,他也没有再骗她。   他的内心早就帮助他做了选择: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再放弃即将到手的幸福。   墨远宁刚做过手术,身体太虚弱,于是就一直留在小樽的医院里接受治疗,等待化疗稳定后,再转去其他医院治疗。   另一方面Lin被抓获后,“LX”在日本分部的残余势力也很快被清理。   出人意外地,Merle还跟着陆先生参与了不少行动,立下了功劳。   墨远宁清醒后,他和陆先生一起到医院看望。   也许是因为被陆先生教导了,他现在总算改变了之前那种花花公子式的装扮,穿着简洁的黑西服和白衬衫,头发也理得断了,和陆先生一起进来时,乍一看还以为是和他一同工作的年轻警察。   陆先生和墨远宁寒暄几句,看他实在精神不济,就打了个招呼,自己先出了病房,留下他们三个人聊天。   苏季注意到Merle的手腕上还带着那种追踪器,这次甚至已经从有伪装性质的手表,变成了那种明显且堂而皇之的腕圈。   Merle发现她在打量自己手腕上的“新装饰”,就扬起来不大在意地说:“这个啊,是专门用来监控重型罪犯的,除非有远程密码指令,不然要取下来,就只有把这只手腕割了。”   都是和警方合作,墨远宁明显比他要受优待很多,起码她没有接到任何通知,说是限制他们两个人的人身自由的。   单纯是因为墨远宁目前正在重病恢复中,也不大像。   Merle对这个没有多在意,只是勾唇笑了笑:“虽然我最近表现不错,不过陆先生还是说我比MR.墨危险太多,所以必须要严格看管起来,现在我住的房间门口,24小时都有警卫看守哦。”   他说完又顿了下,才接着说:“因为MR.墨一直在医院躺着,所以接下来我可能要代替他,回美国做污点证人。”   他还年轻,说起任何话,却都有一种阅尽千帆的淡漠:“不过我的确背着太多谋杀指控,所以就算做污点证人,估计也不会被免刑,最多换取一点减刑罢了。”   苏季所了解的Merle,年轻气盛、玩世不恭,视生命为无物。   她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最后竟然没有选择更加激烈的结局,而是准备平和地去接受法律的审判。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问他:“那么……大概会有多久?刑期。”   Merle耸了下肩:“谁知道,也许减刑后也还是足够我老死在监狱里。”他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的样子,“不过做了污点证人,可能不会判我死刑了。”   苏季还是没忍住教育他:“无论怎样,没有失去生命总是好的。”   Merle侧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并不惊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勾唇笑了下:“苏,你总是这么天真可爱……失去生命,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惩罚。”   他接下来说:“在监狱里,接受长达数十年的j□j,对我来说才算惩罚。”   墨远宁一直沉默着,这时候才开口说了句话:“让你代劳了我的部分工作,麻烦了。”   Merle无所谓地回答:“不过无聊之极,举手之劳罢了。”   他对待自己人生的态度,看起来实在太随便,苏季就又忍不住说:“在监狱里要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说不定可以保释。”   Merle笑了:“可以啊,等到我六十岁的时候?”   一句话,堵得苏季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他又坐下来和墨远宁聊了一阵,无非是交换自己了解的对于组织的情报,为之后Merle上法庭做准备。   陆先生带他来的主要目的估计也是这个,所以他在门外等了很久,都没有不耐烦或者催促。   等Merle和墨远宁聊完,他又抬起头看到苏季,就破例地对她笑了笑:“苏,你很想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去监狱服刑,对吧?”   虽然知道对于他这样的人,去监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苏季还是点了点头:“你自己也说了,那对你来说是比失去生命还要痛苦的惩罚。”   Merle也就很快回答了她:“其实我在进入组织,成为杀手之前,就做了这个决定:假如我能够在结束杀手生涯时,还留着性命,我就会主动找警方投案自首,供认所有罪状。”   苏季还真没料到这样的回答,愣了愣才说:”你是为了即将开始的杀戮生涯忏悔吗?" Merle摇了摇头,他又对她笑了下,也许是错觉,她居然觉得,这个笑容里有温柔的意味,不,是为了我母亲。我杀了她,她是我的原罪。 ☆、第97章   送走了Merle和陆先生,返回病房后,苏季还是有些恍惚。   墨远宁注意到她的神情,知道她大概又想了什么,就对她笑了笑:“小月,怎么了?”   苏季看看他,就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地说:“远宁,你也会吗……去服刑?”   墨远宁就知道她在想这个,对她微微笑着:“死在我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恶贯满盈的罪人。我不能代替上帝审判他们,但我可以送他们去见上帝。当然杀戮也从来都是一种罪孽……假如法律一定要惩罚我的话,我会接受。不过我从不懊悔。”   苏季又想了一阵,她接着问:“那么你有愧疚吗?”   墨远宁点头:“我想你也看过了,那个在混乱中被我抱着冲出人群的女孩子。”   他垂下眼眸陷入回忆:“她的父亲是意大利的一个著名毒枭,我那次的任务对象就是她的父亲。我用音乐家的身份接近她,换取她的好感,得以参加在她家里举办的舞会。   “就是在那个舞会上,我找到机会暗杀了那个毒枭。他的确作恶多端,双手沾满了鲜血……可她不是,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子。   “我把她从人群中抱出来时,她的父亲已经死了,我又在城堡的无人房间安放了一个小炸弹,制造混乱以便逃出去。”   他说着,唇边就浮上了一丝微笑,像是缅怀,又像是伤感:“我把她放在花园里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去,还问我,这次宴会不太愉快,下次我会不会再来。”   苏季想起来自己看过的那些照片,她记得里面那一张:他怀抱着一个身材娇小的金发女孩,她穿着银色的长纱裙,头发间别着镶钻的发夹,看起来就像是在参加什么隆重的舞会,为了心爱的男子精心梳妆打扮。   苏季不由放轻了声音:“后来呢?”   墨远宁笑了下:“我答应她下次还来,告诉她我去门口找保镖接她,就离开了。”   他当然不可能再去参加她的舞会,当那个年轻的姑娘,知道自己一心爱慕的“小提琴手”,竟然就是杀害自己父亲的杀手,内心的感受也可以想而知。   苏季还想问下去,墨远宁却干脆都回答了:“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后来听到她的消息,是她为了远离家族争夺势力的纷扰,主动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去了非洲……她是个医学生。”   这样的结果在苏季看来并不算坏,墨远宁会特地说起这个事,说这是他愧疚的来源之一。   她想了下,就小心的问:“你会记住这个女孩子,是因为她爱上了你吗?”   墨远宁对她笑起来,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放轻了声音说:“对,她爱上了我,我却欺骗了她。”   他虽然曾周旋于众多的名媛小姐中,但他懂绝大部分高傲的女子,对他也不过逢场作戏,她们以为他是贫穷却急于出头的演奏家,看他时不免就带了几分轻蔑。   唯有那个女孩子,他至今记得他的名字,Luciana,非常好听,叫起来又显得温柔。   她真的很单纯,天真而不知世事,有着医生天生的仁心,他刚接近她时,骗她说自己因为少年时期在街头拉琴卖艺,所以有关节炎,她还耐心地给他检查,要帮他调理。   可他却只是为了暗杀她的父亲,而去接近她的杀手。   苏季看着他露出怀念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那个金发少女,她虽然不爱吃醋,也不是太在意在他们相遇之前,他是否有过心动的女孩子,不过还是问:“那么你有没有爱上她?”   墨远宁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点期盼有带着害怕,就知道她有了点什么小心思。   他不由笑,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就是因为没有爱上她,我才觉得愧疚啊。”   在他温柔却带着些微戏谑的目光下,苏季就知道自己被看透了,她觉得不好意思,干脆就俯身不抱他。   他身上还有伤口,所以她小心地靠在他肩上,脸色有些发红:“我想她性格应该和我有点像的,还想你一直喜欢这个类型……”   那个女孩子还真和他刚认识时的苏季有些相似,一样纯真的天性,一样澄澈的目光。   如果仔细比较的话,也许Luciana对他还要比苏季更好一些,她是未来的医生,心思当然更加细腻,对他也诸多尊重。   但爱有时候就是这么玄妙的东西,当他第一眼看到苏季时,在那个下雨天的咖啡店,独自坐在窗前的干净女孩子。   她的神情那么柔和,目光也那么恬淡,可他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她非常孤独。   就像他自己一样,无论身处在怎样的光环中,无论被多少人环绕,却依旧觉得孤独无比。   后来他娶了她,把她拥在怀里时,他在想着:和她相遇,一定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事情。   小樽综合医院的病房里,苏季依偎在墨远宁的身边,她抬起头吻他,她把自己的身体凑过去,在他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和他靠近。   她靠在他怀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墨远宁没听清楚,就笑着问:“小月?”   苏季偷偷笑了,她稍大声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就知道你也有旧账可以翻。”   墨远宁一愣,忍不住头疼地想,幸亏他没有把Luciana的名字告诉苏季,要不然以后吵个嘴,这段风流轶事肯定得被她翻出来。   几天后陆先生再次拜访病房,苏季才知道墨远宁没有和Merle一样被引渡美国,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中国国籍。   哪怕“墨”的名声再响,它也是个代号,并不是真正的名字。而墨远宁在美国那么多年,假身份证用过无数,却没有一个真正的身份。   但在中国,他不但有出生证明,还有明确的父母……所以中国警方和美国警方进行了争论后,做出的共同决定是“墨远宁”将被中国方面带回国内。   陆先生在告诉他们这个事情时,语气相当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个早就既定好了的事实:“想要从我手里带走中国籍的嫌疑人,门儿都没有。”   他说完,还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Merle就不行了,他的美国身份太可靠,没办法把他硬掰成中国人。”   苏季想小Merle居然也成抢手货了,就问:“把Merle带回中国做什么?”   陆先生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牙齿:“他在中国还有人命呢……带回来把他关在监狱里,每天看他背思想道德教育课本,不也是很快意的事吗?”   苏季想象了一下监狱里的模范犯人Merle,顿时觉得不寒而栗,看陆先生的目光也多了些敬畏:能腹黑到这地步的人,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陆先生又通知了他们其他安排:“你们留在日本是没关系,不过我们很快就要回国了。国内警力紧缺,也不可能安排大量人手在这里保护你们。出于安全起见,你们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国比较好。   “我已经通知了卓少,他会安排好私人飞机,还有墨先生回国后的病房。按照苏家的财力,大概也不会在意这点医疗费用,所以我们也就不报销回国后的医疗费了,最近部门经费有点紧张,哈哈。”   苏季听得目瞪口呆,只要医生同意,提前回国她当然没意见,只是在日本的这些医疗费,也是她让孙管家从国内直接给打过来款的,什么时候让警方承担过了?   陆先生说完,就面带微笑地告别,也不理会苏季僵硬的表情,潇洒地离开了。   等陆先生离开,苏季才愤愤不平憋出一句:“这是用过就丢的节奏啊!”   躺在病床上的墨远宁不由笑了,他拉住她的手:“小月,陆先生的言外之意,是我和警方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苏季点头:“我知道已经结束了啊,他这就不报销差旅费了不是?”   墨远宁又笑:“陆先生也在暗示……我在中国没有案底。”   苏季一愣,她之前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没领悟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她仔细想了下,才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中国警方不打算起诉你了?”   墨远宁勾了下唇:“也可以这么理解。”   苏季早知道墨远宁之前的一些经历,不大会被世俗法律所容忍,她决定不在乎他的真实身份,和他在一起时,也早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她虽然没有喜极而泣,但也总算放下了长久以来的一个心理负担。   握着他的手,她俯身去拥抱他,隔了一阵她才能说话:“远宁……这次我们真的不用再分开了。”   墨远宁笑了,他也回抱着她,轻声说:“我早就答应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清荷凝月65扔了一颗地雷   本君是毵毵扔了一颗地雷   本君是毵毵扔了一颗地雷   Ocean扔了一颖地雷多询肪娘们支持,厂C3,、 ☆、第98章   几天后,和归国的特警一起,他们乘坐了卓言安排的专机一同回B市。   让苏季郁闷的是,警方不但不解决墨远宁的医疗费,而是连回国时,他们几个都堂而皇之地挤上了他们的飞机。   理由是国内没派专门接他们的专机来,不然他们就得坐普通航班——还跟来的时候一样,是经济舱。   好在这次地面行动多是日本警方配合,中国只派出了八名特警,其中还包括陆先生,所以飞机还算装得下。   这些级别甚高的特警们倒也给面子,看在同机还有病人的份儿上,没有高声喧哗,也没打牌喝啤酒什么的,缓解出差压力。   因为回国时间临近,墨远宁还没有开始化疗和放疗,除了虚弱外,身体没有其他的症状,不过苏季还是让卓言安排了医生和护士,随机照看。   从北海道到B市的航程并不长,四个多小时后,他们就降落在了B市的机场。   有卓言安排,到了B市后的事情当然不用他们再操心。   卓言在B市最好的医院里给墨远宁安排好了高级病房,给他主治的医生当然也是国内这个领域里的权威。   为了表示自己已经尽力,卓言把他们送到医院后就感叹说:“我家老爷子要是病了,大概也就是这种规格了。”   苏季知道这次他的确是尽心尽力,帮了诸多的忙,就拉住他的手臂轻晃了晃:“谢谢小言哥哥!”   对漂亮女人撒娇从来都没有办法的卓二少当然十分受用,更何况这个还是他亲表妹,理应得到他宠爱的人。   总算可以多点时间跟自己亲爱的小表妹相处,卓言帮他们安顿好了后也没有离开,而是让跟着他的卓家管家先行出去,自己留在病房里跟他们夫妻说话。   墨远宁精神不好,进了病房就先睡了,苏季和他到外面的会客室说话。   卓言对墨远宁有顾虑苏季是知道的,不过他从没明确反对过他们在一起,只是对苏季的安全和幸福有所担忧,所以苏季也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解释清楚。   他们来到会客室里,卓言犹豫了一下,就开口说:“小季,在去日本前,你们没有告诉我妹婿是得了癌症的。”   那时候连苏季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能笑笑:“那时情况紧急。”   卓言沉吟了下:“你们转院回国之前,我把日本院方发来的资料给医生看了,他们告诉我说虽然妹婿的胃癌还处在Ⅱ期,而且之前也被控制的比较好,并没有转移到其他器官。他的肿瘤切除手术也还算成功。可他刚受了外伤,身体状况比较差。任何癌症,都不说可以被百分百治愈的。”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还是接着说下去:“小季,你有做过思想准备吗?如果那样的事……再来一次?”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肯定也希望墨远宁能尽快痊愈,和苏季幸福地生活下去。但在他的立场上来看,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苏季。   上一次墨远宁“去世”,苏季有多么伤心绝望,其他人可能没有深刻感受,他却是亲眼目睹的。   他到现在都有些后怕,怕当时自己没有留下来陪她,也许苏季真的会崩溃。   现在墨远宁虽然回来了,可却仍旧身患重病,生死未卜。   他不想亲口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但身为苏季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如果连他都不去提醒苏季,他害怕她真的会承受不了第二次打击。   苏季也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了,她没有觉得晦气,也知道卓言绝对不是出于恶意。   她想了一下,就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他和盘托出,她对卓言笑了笑:“我想过的……假如我再一次失去他。”   即使再恐惧失去,她也没有闭目塞听,盲目地相信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结果,都会变得更好。   她设想过如果墨远宁没能挺过这次的治疗,或者他们百般努力,像好多癌症患者的家庭一样,用尽一切方法,历时数年的反复煎熬,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悲剧收场的结局。   这几天的时间,她在医院里守着时常会陷入昏睡的墨远宁,翻来覆去地把所有的可能都想过了。   未来一段时间内,他们将度过怎样艰辛的历程,她都想到了。   最终她思考的结果,却如同上次她遇到“重生”的墨远宁时一样:无论他们还拥有多少时光,无论他们最后能否长相厮守。她都希望自己全身心以赴,不再留下任何遗憾。   她对卓言轻笑了一下:“小言哥哥,在他离开我的那段时间里,你陪着我,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能够停止爱他,这样我自己就可以轻松愉快一点,不用伤心绝望到每天都不想看到太阳升起。   “我努力过,却发现我自己无能为力,我不能停止思念他,也无法告诉我自己我已经不爱他了——现在也还是一样。”   “我既然爱他,那么和他一同承受他所遭遇的一切,哪怕是失去他的痛苦,假如那是注定的话,我也没有办法逃脱。”   她抬起头看他,目光中并没有多么坚定又无谓的光芒,反而显得有些脆弱:“小言哥哥,我不能断定说我再一次失去他,会比上次更伤心或者更不伤心……我只是,没有办法逃避那些,就像我不能逃避我爱他这个事实。”   卓言沉默良久,他最后还是张开手臂拥抱了她,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终只能说:“小季,你真的长大了。”   苏季笑了:“是啊,我都嫁人很多年了,还要准备以后做妈妈,当然是长大了。”   她说到做妈妈,卓言想到自己也要做“舅舅”了,思绪竟然有些复杂,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你是我小表妹,你都要做妈妈了,我还没有女朋友……这可怎么办?”   她这个小表哥,难得靠谱一会儿,没多久就漏了馅儿,思维还是这么跳跃……苏季本来眼里有些湿润,也破涕为笑:“那就该快去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卓二:本少爷就是谐星的命么?怎么不给我点正面形象。   某谢:挺正面了啊,不是比在小悠那里显得靠谱多了╮╭   小M:你知足吧,我只有在小剧场里吃拉面的命……    ☆、第99章   第37章   墨远宁的术后治疗,医院方经过慎重考虑,决定采用化疗和放疗结合的方式。   虽然墨远宁手术前受了外伤身体虚弱,但他毕竟年轻,承受力还是比很多老年患者要强得多。   当医生来征求他们意见时,苏季没有考虑就同意了,她信任国内最好医生做出的判断,也知道在这种特殊时期,坚定对医生的信心有多重要。   只是治愈癌症的过程,比她想象中更加缓慢和痛苦。   开始时,她担心过各种副作用的伤害,精力不济、食欲减退,还有心悸心慌等等不一定会有的症状,看了许多资料,不厌其烦地跟医生询问。   当治疗开始后,大部分副作用也的确显现出来了,不过医生对于墨远宁身体状况的判断还是准确的。   虽然他这几年多病多灾,但毕竟正当青壮年,身体的底子又称得上相当不错,各种反应虽然都有,但却没有影响到治疗效果,也没有让他特别虚弱。   就算这样,苏季也还是几乎感同身受,看到他食不下咽,自己就也吃不下去,看到他反胃心慌,自己也坐立不安。   她害怕卓家的厨师做的菜不合墨远宁胃口,还特地让孙管家把苏家的大厨给空运到B市,就在卓家的宅子里每天专门负责送到医院去的饮食。   墨远宁“复生”这件事,当时在意大利时苏季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一直信赖的孙管家。   而唯一见过墨远宁的苏禾,天生又是个不大爱跟人多说闲话的人,也没有想起来跟家里说上一句。   直到苏季打电话让孙管家把厨师送到B市,孙管家也还以为是为了给苏季生活提供便利的。   自家小姐最近的状态不好,孙管家也是希望她能在卓家多休养身心的,听到苏季交待也没觉察什么不对。   而苏季也想当然地以为他已经知道了墨远宁回来的事,交待完后很随意地解释:“其实我没什么,主要是远宁还在住院,在照顾他饮食上,卓家的厨师没我们自己家的好用。”   可怜孙管家当场就僵住了,还以为自己幻听,沉默许久才说:“小姐,您刚才说,谁在住院?”   苏季是出来在会客室打的电话,她还惦记着正在病床上睡觉的墨远宁,完全没想到孙管家还不知道墨远宁已经回来的事,心不在焉地说:“远宁啊,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等挂了电话,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孙管家思来想去,还是给表少爷卓言又打了个电话。   他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小姐精神已经模糊,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界限了。最悲观的情况是……她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替代品,而且也叫人家“远宁”。   没在忙为数不多的正事的时候,卓二少都在追逐各种女性的路途上,这次他接到孙管家的电话,他一边开车,一边花了一分钟时间,搞清楚了言辞闪烁,语气担忧的孙管家的意思。   靠谱了没多久的卓二少当即决定,最近过得太憋屈,还是恶作剧一次好了。   唇边挂着恶魔般的微笑,卓二少语气轻快地故意误导说:“哎呀,小季也孤单太久啦,让她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没什么不好,他们每天搞得我都受不了了。”   最后一句是实话,卓言后面又去医院看了苏季和墨远宁几次,奈何人家夫妻每次都是眼中只有彼此,把他晾在一边当摆设,你看我我看你,柔情蜜意到他直掉鸡皮疙瘩。   挂掉了小恶魔表少爷的电话,可怜的孙管家整个人更不好了,只能装聋作哑,给自家厨师额外发了一笔奖金,送人家出B市出差。   最后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还是苏禾。   一段时间后苏禾打电话回老宅,开口就是一句:“小季和墨先生还在B市,家里烦劳您多操心关照了。”   孙管家颤抖着问:“哪位墨先生?”   苏禾说:“我们家还有几位墨先生?”   孙管家颤抖着确定:“墨远宁先生?”   聪慧如苏禾,立刻就明白了他还不知道这事儿,皱了眉语气不悦:“小季真是不懂事,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一下家里人?墨先生没有去世,他之前配合警方做任务。现在任务结束,在B市住院治疗。”   孙管家挂了自家少爷的电话,给自己泡了杯茶,端到苏伟学和苏夫人的遗像前喝了,一边喝一边看着遗像里的东家,默默在心里说:先生,这一大家子,还是少爷最靠谱啊。   而孙管家知道了这件事后,他思考良久,觉得自己没得到通知,苏季也就不会去想到通知陈家。   于是在第二天,他就穿戴整齐,去郑重拜访了陈朔和陈柏岳。   陈家的反应一如他想象中混乱和狂躁,多疑加被害妄想症患者陈朔先生,甚至当场就摔了桌子上一个明官窑的小香炉,暴跳如雷:“苏家那小姑娘,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我儿子病了为什么不回我家治病!我陈家请不起最好的医生吗?把我儿子藏起来是什么居心!”   陈先生,您还没有对儿子“活过来”这件事表达欣喜,就这么直接进入了“抢儿子”的心理阶段,这样真的好吗?   ——此时距离苏季和墨远宁从日本返回B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而陈朔先生在冷静下来后,也决定即日就亲自北上,尽量和蔼地跟病中的儿子沟通下感情。   这当然都是后话。   医院里的苏季还是一心都在墨远宁身上,怕他不舒服,怕什么地方照顾不到让他吃更多哭。   有天她又在墨远宁放疗后,守在他病床边担心地怕他有反应。   墨远宁倒是精神尚好,他一般在治疗结束后都还会看会儿书才休息,这次一遍翻书,一遍想到了什么,低声说了句:“还好不是全身放疗,没脱发。”   苏季还真没关心过这件事,她知道化疗和放疗,都会引起毛发脱落,不过化疗只是会部分引起脱发,放疗也针对的是放疗部位周围。   墨远宁对化疗药物的反应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剧烈,放疗也只是局部,还真没有脱发。   她一门心思关心他身体,他倒还在意起外表来了。   苏季一愣后,不由笑起来:“脱发也没什么啊,到时候找个僧袍给你穿起来,还可以COS下和尚大师,禁欲美!”   墨远宁还真认真抬头想了下,接着就断言:“不行,禁欲系我还是更喜欢道士或者修道士那种装束。”   苏季想象了一下道士和修道士的装扮,再看看他,还真觉得比较相得益彰。   她不由笑起来,抬手去抚他垂在耳侧的黑发:“那需不需要我去做几套衣服给你啊?”   自从离开了意大利,他已经有快两个多月没有剪发了,原本在意大利时,他的头发已经比之前在国内时要长。   所以现在黑发已经长过耳廓,很多男人头发长了后容易显得邋遢,但他的五官太过精致,头发长了后更显得清俊。   他少年时就曾因为五官过于秀美,才会被组织安排,假扮成特殊从业人员的少年,去进行刺杀任务。   成年后他为了显得成熟,总是将头发修理得比较短,头发长到现在这样子,还算是第一次。   只不过他现在的脸色的确苍白,不是之前病发时那种短暂的灰暗发白,而是正在接受放疗和化疗的癌症病人,特有的苍白。   那种苍白其实并不难看,只是长期不能照射阳光,还有药物和放射线的作用,让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色。   只是苏季看着他,却只觉得心疼,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他此刻是否美得惊人,也不是很在意头发或者什么衣服外观。   她最在意的,始终是他是否在受苦,还有这样的痛苦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好在墨远宁的苍白中,并未有那种行将就木的枯槁,而在虚弱下,却仍旧透着勃勃生机。   苏季看着他,就忍不住凑过去吻他的唇角,她和他离得很近,也早习惯了他身体上惯有的药物味道。   墨远宁沉默了片刻,接着他就揽过她的腰,把她拖进自己的怀里抱紧。   现在他力气不大,但抱紧她却绰绰有余,他低头吻住她的双唇,接着又把这个吻加深。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才离开,轻笑着在她耳边呢喃:“禁欲系路线……还是少走为妙。”   苏季抱着他的腰,舔舔被他吻湿的嘴唇,心想如果此刻他们两个有什么共同的遗憾,那必定是:医嘱不能做那项运动。   墨远宁在B市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后,刚得到消息的陈朔才终于姗姗来迟。   好在他这次对失而复得的儿子有了更多的耐心,所以还带着和墨远宁关系还算不错的陈柏岳,希望父子三人能有个相对正常的会面。   直到被孙管家打电话婉转提醒陈家要找上门算账,苏季才惊觉她竟然忘记了通知陈家墨远宁的事。   倒还真不是她疏忽,而是癌症术后治疗的事情太多,她身为唯一陪伴他的家属,什么事情都要亲自过问,精力实在有限。   再加上她和陈家的关系一直不亲近,所以才会一个多月时间里,都没有想起来还需要通知墨远宁的“其他家属”。   她有些担心地跑去先跟墨远宁说了陈朔和陈柏岳要过来的事,还觉得愧疚:“远宁……对不起我忘记了通知你的爸爸和哥哥。”   墨远宁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没事。”   苏季没想到,他却早就想到了,只不过他始终没有觉得陈朔和陈柏岳,是他特别亲近的人,更何况他的治疗并没有结束,他也不习惯生病时身边有太多人围绕,那会让他觉得负担。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小宁生病了都没有找PAPA,PAPA好伤心啊呜呜呜   大陈:爸爸,请注意形象。   独的老人家需要关怀啊n乌n乌鸣老陈:其实我也是个孤上个月才跟当红女星传过维闻的那个人不是我谢谢!:陈大 ☆、第100章   陈家在B市当然也是有房产的,陈朔和陈柏岳到B市的第二天,才一起到了医院看望墨远宁。   这次陈朔可能是事先听了其他人的劝告,或者意识到他之前那些蛮横的作风对“修复”父子关系没什么好处,所以不但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连话也少了许多。   让陈朔先生闭嘴说点好听的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唯一让他博得儿子好感的方式那就是少说话,尽量让自己这个看起来还颇被弟弟喜爱的长子多说点。   陈柏岳虽然被委以重任,但他和墨远宁已经相处多日了,明显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僵硬,只是看到脸色苍白的弟弟,就皱起了眉头:“怎么会突然搞成这个样子?”   墨远宁已经可以起身下床走一走,这时候就在病房外的客厅里见了他们,对陈柏岳突兀的发问,他不觉得被冒犯,反而知道他是担心,就笑了笑:“碰上一些难解决的事情,见笑了。”   陈柏岳还是皱着眉上下打量他,接着又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墨远宁笑着点点头:“多谢陈先生关心。”   这对话委实太过客气,墨远宁和陈柏岳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来之前就被警告过要少说话的陈朔却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插嘴:“小宁啊,哥哥和爸爸都不是外人,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墨远宁看了他一眼,他没听苏季讲过他“去世”后的事,对他这种问候和态度也颇感意外:“陈老先生,我不记得我已经承认了你是我父亲。”   陈朔上来就碰个大钉子,灰头土脸自然觉得不甘心又想发脾气,不过他扫到墨远宁苍白的脸色,底气就先泄了。   这个儿子,他从他出生起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后来发觉他是自己亲生儿子后欣喜难耐又心生自豪,都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直到他又猝不及防地失去,才惊觉自己是太贪心了。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让他在儿子的成长过程中没有任何付出,就坐享成果的。   果然连老天也嫌他太贪得无厌,把儿子又从他身边夺走了……不,儿子都还没有承认过他,一天都没有“围绕”在他身边过。   他这种年纪的人,又是这么刚愎自用的性格,他能意识到这一点,的确也非常不容易了。   墨远宁出言顶撞了陈朔,本以为他的性格,被这么当面顶撞,怎么也不会按捺住不发火,估计又要大发脾气。   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却突然又叹了口气,转头对陈柏岳说:“你跟小宁谈,我先出去转转。”   说罢他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虽然还是背着手,气势也不输平时,不过背影看起来总有些落寞。   墨远宁是有些意外的,目光中透出淡淡惊讶,去看陈柏岳。   陈柏岳也看出了他的惊讶,他想了下开口说:“上次以为你已经……爸爸坚持给你开了追悼会。”   墨远宁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去看苏季,她也点点头:“那次的追悼会,是陈老先生主办的。”   以陈柏岳的性格,显然很少说这种温情的话,所以语气多少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坚持说了:“本来这种哀荣,我也是不看重的,但爸爸却坚持要做……我想他真正的想法,大概是当你还在的时候,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想要弥补一下,让自己更好受一点吧。”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我也这样想。”   墨远宁沉默了一阵,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自己“身死”后,还有这许多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从没有期待过陈家的“亲情”,即使对能说上几句话的陈柏岳,他对他的情分也不会比Merle或者陆先生这样的人更深刻。   他本以为在他“去世”后,除了苏季外,H市的其他人大概很快就会淡忘他,像他这样的人,来时了无踪迹,去时也应该无声无息才对。   可陈朔和陈柏岳,却没有真的把他当做一个随时能够淡忘的“陌生人”,他们不但在他“去世”后隆重地“悼念”他,还在得知他仍旧活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医院探望。   这些莫名地、还有些粘稠的情感,在他看来有些陌生和难以接受……但奇怪的,他并不觉得他们唐突。   这也许就是世俗所谓的“亲情”了,因为血脉相连,所以有些情感纵然你不喜欢,也没办法拒绝。   墨远宁最后笑了一下:“谢谢你和陈老先生专程来探望我。”他想了下,还是补充了句,“如果你们还要在B市住上几天,欢迎你们再来。”   陈柏岳像是松了口气般,点头:“我们尽量不打扰你休息……你配合治疗,有什么我们可以做到的,尽管开口。”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陈柏岳就站起来告辞,他离开前,突然又看着墨远宁说了句:“墨先生,之前那钞追悼会’,致悼词的是我,当时我觉得非常遗憾,因为我们之间,实在没有很多事情可以说……我很庆幸我能有第二次机会,和我唯一的兄弟,共同创造更多的回忆。”   墨远宁对他一笑:“谢谢。”   等陈柏岳离开,苏季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去握住墨远宁的肩膀:“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早就想到通知两位陈先生的。”   墨远宁摇头,他转过头去看她,笑笑,突然说:“小月,H市的人是不是都知道我已经‘去世’了?”   苏季“呃”了一声,她早就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乌龙,不过一只没敢说:“当时在报纸等了讣告,我没注意,好像是几份报纸都登了……还是专版,然后陈老先生把他能请的人都请去追悼会了……”   原来上一次他“死”的如此隆重且人尽所知……向来无所畏惧的墨远宁先生,第一次觉得他“没勇气”回H市再面对全城的父老乡亲了。   可始作俑者却是他自己,怪只怪他做事太绝,不爱留后手。   头疼之下,他只能回头去亲吻苏季——反正现在很多事情早就脱离他的控制了,干脆信马由缰,随缘而安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快,安排人给我在报纸上写个好看点的剧本,我儿子要“复生”了!   荒鸟历险好一点,还是大战土著人好一点?大陈:爸爸,你觉得是老陈:有没有更潇洒一点的版本! ☆、第101章   陈朔和陈柏岳还真在B市住了好几天,不知道陈氏的工作是谁主持的,反正他们俩都在B市没离开。   陈柏岳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一下墨远宁,陈朔则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去了也大半在客厅里跟陈柏岳一起坐着,并不多说话。   几天下来,她跟陈朔说过的话,也比墨远宁要多。   苏季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这么几天下来,她就忍不住跟墨远宁说:“我觉得陈老先生……有点可怜啊。”   墨远宁正靠在她肩上,闭目享受她给自己的胃部进行的轻柔按摩,闻言连眼睛都没睁:“他当年在外面随意拈花惹草的时候,一点都不可怜。”   他身体半躺着,语气也多了些平时没有的慵懒,那句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清冷冷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不屑。   她觉得这个评价给陈朔还真没错,她都没办法去辩解,只能说:“虽然他也算自作自受吧,不过陈先生还是挺不错的人啊,之前实在没想到。”   提到这个便宜哥哥,墨远宁才有些勉强褒奖的意思:“陈先生倒是能说上几句话。”   他还在治疗中,精神总是不好,很容易嗜睡,一天里真正清醒的时候其实没多少。   这时候靠在苏季身上,头也越来越重,就索性又往后面的枕头里靠了靠,声音也低下去:“我知道他们现在待我尚可,不过要让我立刻跟他们亲近起来,那是不可能。”   苏季听着他懒洋洋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肩上正靠着一个被伺候得懒洋洋的大猫,这时候跟他说小鱼干之外的任何事情,那都是不会引起他半点注意的。   她这么一想,就有些想偷笑,可又不忍心吵醒快要睡着的他,就侧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下:“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慢慢适应跟他们相处吧。”   她这句话说完,肩头的墨远宁隔了很久,才轻“嗯”了声。   苏季低头去看时,他早合着双目睡沉了。   这才是下午,阳光还从窗外照进来,淡淡洒在他最近白皙过分的肌肤上,看上去整个人简直像是白玉雕的。   苏季看了会儿,忍不住伸出手腕去和他比,发现自己勉强还能跟他处在同一个白度上,这才松了口气。   她同时暗下决心,治疗结束后一定要让他多活动见见阳光,把皮肤晒成之前那种健康的光泽。   要不然身为一个淑女,却不得不拼命用美白产品,以免被自己丈夫比下去,这真是……大丧失啊。   结果不仅陈朔和陈柏岳留在了B市,几天后,陈柏岳还把自己的妻子还有三岁的女儿也接了过来。   陈柏岳的妻子俞雯是陈氏一个分公司的执行总裁,能力卓越,性格也爽朗。   她同样也出身豪门,不过却从不是和苏季一样的乖乖女,几年前她留学归来,没进自家企业,反倒去了陈氏,曾是陈柏岳的得力下属。   陈柏岳和俞雯的女儿小名叫“欣欣”,完美继承了父亲的立体五官和母亲的洁白皮肤,脸蛋白白圆圆,一双大眼睛更是灵动无比,看起来真像瓷娃娃一样可爱。   欣欣也被父母教过了,见到墨远宁就飞快扑上来抱住他双腿,用脆脆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喊:“小叔叔!”   墨远宁对付成熟女性和天真少女都各有一套,却显然是没有经验应对这样小的女孩子,身体一瞬间都僵硬了片刻。   苏季在旁看得好笑,就蹲下笑着逗欣欣:“你好啊,怎么只抱小叔叔,不抱一下我呢?”   一般小姑娘这时候都会被转移注意力,去抱这个看起来很和蔼可亲的阿姨了,欣欣却还是紧抱着墨远宁的腿没有松开,只是看了看苏季,然后说:“妈妈说小叔叔生病了,我多抱一抱小叔叔,小叔叔就会好的快些呀。”   这小姑娘只有三岁,却被教的这么可爱懂事了,苏季看得心里实在喜欢,就凑过去亲了她的小脸蛋一下:“欣欣这么能干啊?真乖!”   欣欣还害羞地往墨远宁的膝盖里埋头。   墨远宁这时也终于从最初的僵硬中恢复过来,俯身把死死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抱起来,虽然姿势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也对小姑娘笑了笑:“谢谢欣欣。”   他没什么力气一直举着小姑娘站着,就抱欣欣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也许真的是神奇的血缘关系,初次见面,墨远宁身上还有药物的味道,欣欣却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坐下后还黏着他,还给他看自己带来的各种玩具。   陈柏岳就坐在一旁看着女儿,他虽然不多话,但只要面对妻女,脸上的神情就会突然柔和下来,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像平时那样紧绷。   他们兄弟两个和欣欣在一起,苏季就和俞雯到旁边坐下喝咖啡。   俞雯的个性爽朗,人又聪明不是那种言之无物的女人,颇为得苏季欢心。   之前陈家办那场“追悼会”的时候,苏季就和俞雯见过面了,不过那次她没有心情应对任何人,和俞雯只不过匆忙说了两句话。   这次聊了几句后,苏季就开始叫她“雯姐”,   这就是男人友谊跟女人的不同了,男人可能认识很久,还互相尊称“先生”,女人却可以聊过两次后,就投缘了姐妹相称。   说了一阵闲话后,苏季终于问出了一个让她八卦之魂燃烧了很久的问题:“雯姐,你和陈先生那张照片,到底怎么回事啊?”   当初陈柏岳和俞雯的婚事,并不是陈朔的安排,反而是自由相恋的结果,而且据说是俞雯倒追的陈柏岳。   当年轰轰烈烈的倒追事件,在H市社交圈也算人尽皆知,连苏季都有所耳闻。   有些贵妇把俞雯说得非常不堪,说她离经叛道被俞家抛弃,为求富贵才露骨追求陈柏岳,想要攀上高枝再进社交圈。   苏季别的事情记不清了,就记得当时报纸上有登载过一张偷拍的照片,地点是在H市一家高档商场里,陈柏岳和俞雯并肩而行,但陈柏岳的眉头却是皱紧的,神情看起来相当不悦,俞雯却对着他满脸堆笑,意态殷勤。   就因为这张没有前因后果的抓拍照片,那群贵妇人仿佛拿到了铁证一般在圈子里到处传看,嘲笑俞雯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两个儿媳妇都不是我挑的,真桑心啊。   大陈:爸爸,你看中的女人不是做了你太太就是做了你情人,我和墨先生的婚事不需要你操心。   小墨:承认这样一个男人是我爸爸,压力颇大。   老陈:……两个儿子都不喜欢我嘤嘤嘤。    ☆、第102章   可能已经被问得多了,俞雯听她问出来,就笑笑说:“你指的是报纸登出来那张?”   她很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那天柏岳感冒了头疼得厉害,还非要拉我去逛商场,说要买件礼物送给我。我看他那么辛苦还强撑,就说个笑话逗他笑啊,就被跟踪的狗仔拍下来了。”   这还真是和事实大相径庭,苏季不免感叹一张照片果然是太主观,而且流言大多不可信。   于是她就又好奇地问:“那么你们……真的是雯姐你主动?”   俞雯轻哧了声:“照他那性格,我不主动我们可能下辈子都结不了婚好吗?的确是我当着其他人的面,冲进他办公室告诉他再不做我男朋友我就辞职,不过那之前一晚是他借醉赖在我公寓里过夜的……第三次!”   三次装醉赖在人家公寓里才可以追到女人的陈总,苏季总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她怕笑出声招到陈柏岳的记恨,所以勉强忍住了:“原来陈先生的表白这么隐晦啊。”   她们在这边谈的太开心,早就引起了坐另一边沙发上的陈柏岳的注意,他抬头看了看这两个翻他旧事的女人,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在扫了一眼妻子的神情后,又忍了下去。   苏季看在眼里,在旁默默偷笑。   送走了陈柏岳和俞雯,苏季回到病房后就搂住墨远宁的腰,笑着向他撒娇:“远宁,你喜欢欣欣吗?”   面对那么可爱的孩子,很难有人说不喜欢,墨远宁点点头:“欣欣的确很好,陈先生很有福气。”   苏季笑:“我们也可以生一个孩子啊,也肯定会这样讨人喜欢的。”   墨远宁难得的愣了愣:“我们的孩子?”   苏季开心地带他憧憬未来:“我们自己生一个的话,我想要个儿子,最好能长得像你。我知道你肯定想要女儿的,不过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我们都会疼他们的。”   墨远宁听她说着,唇角也不由自主微微勾起,未来的生活,还有儿子和女儿,听起来总是太过美好。   苏季说了一阵,没听到他回答,顿时就担心起来,抬起头看他:“远宁?你不想要孩子吗?”   墨远宁低头看着她,看到她原本兴冲冲的表情已经不见了,目光中有些担忧,他安抚地对她笑笑:“怎么会……只是原来还没有想过。”   当他还在颠沛流离,每日在血色的地狱中艰难求生时,他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停下这一切时,他能够沐浴在阳光下。   至于其他的事情……家庭、爱他的妻子,还有儿女,他从未敢奢望。   可不知不觉间,他所未敢想的那些,都已成真了,他和苏季每天都能够在一起,他们还会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苏季看着他垂着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而后他就欺身上来,低下头吻住自己的双唇。   他的吻从来都是强横里带着温柔,这次也不例外,苏季无法呼吸,却不由自主沉浸在他的气味中。   她有些无力地抱紧他的身体时,心里在想的是:她竟如此地庆幸,她是深爱着这个人的。   第二天墨远宁接受了静脉注射后,反应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甚至比他第一次接受化疗后更大。   苏季一直抱着他,他出了许多很多汗,衣服都被染湿了几次,前后更是吐了好几次,到最后吐出来的只是黄色的稀薄汁液。   苏季尽力照顾着他,帮他擦汗,让他躺在自己怀中,她一直吻他冰冷汗湿的额头,一遍遍对他说:“远宁,忍一下,马上就不难受了。”   到后来墨远宁忍不住压抑着恶心和眩晕,笑着对她说:“小月……你好像在安慰孩子……”   苏季也不以为意,还是用脸颊去摩挲他发冷的肌肤:“我想不出其他方法来让你更好受一些啊。”   纵然陷在头晕中浑身无力,胃里也泛着一阵阵疼痛,烦闷欲呕的感觉更让他筋疲力尽,墨远宁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在他的一生中,比此刻还要痛苦百倍的时候,其实早就过去了。   如今所受的痛苦,不过是为了治愈身体,为了那些憧憬中美好的未来……只要想到这一点,他还有什么不能甘之若饴?   陈朔和陈柏岳一家,在B市逗留了两周后,还是离开了。   他们走时,俞雯特地对苏季笑了笑说:“有时间,我会带着欣欣再来看你们的。”   苏季和墨远宁都喜爱欣欣,天真可爱的孩子,也是在漫长的治愈过程中,最能给他们带来欢乐的所在。   苏季笑了,真诚地对她道谢:“谢谢你们。”   他们走了后,陆续又来了几波人看望他们,有终于从繁忙工作中脱身的卓言的父亲和哥哥,也有孙管家和方宏,甚至连陆先生都拨冗又来了一次,告诉了他们“LX”成员在美国受审的一些进展。   就这样,当漫漫长夏过去,秋意又染红了B市的枫叶,苏季曾以为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治疗,也终于告一段落。   那天来给他们看最新检查结果的主治医生,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在墨先生的原病灶位置,已经检查不到癌细胞了,祝贺你们。”   欣喜之下,苏季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这是说……我们可以结束了?”   主治医生笑着点了下头:“疗程已经全部结束了,效果也很好,接下来就是定期接受复查了……如果你们愿意,墨先生的身体已经具备出院的条件了。”   她不想表现得这么呆蠢,不过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怎样失态都没有关系。   转身去抱住墨远宁,感受到他抱紧了自己,还在自己后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苏季的眼泪还是悄悄流了出来。   她低下头把脸藏在他的衣服里,听到他正在问医生:“我还有个问题,如果复查结果也表示我的病已经被治愈了,那么最快要多久,我们才可以考虑怀孕?”   他们是年轻夫妻,还没有生育,会关心这个问题也是理所应当,主治医生很快就回答说:“如果复查没有出现问题,药物残留的影响也消失了,最多两年就可以考虑生育了。”   墨远宁笑着答谢,一直等医生出门离开,躲在他怀里终于忍住了眼泪的苏季,才抬起头看他:”远宁,你比我还关心这个问题啊。"他低下头看着她笑了,她眼睛红肿肿的,里面也还有些未干的水渍,他抬手去捏了捏她泛红的鼻尖,笑着:”当然,我想要个女儿很久了。 ☆、第103章   第38章   一年后H市的苏康总部,次顶层的会议室里,正在开一次中高层参加的例会。   这不是股东会议,不过总裁方宏却只能坐在次席,因为主持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人,现任苏康集团董事长墨远宁。   一年前,早在墨远宁和苏季没有从B市回来时,本地的报纸和杂志已经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关于这次“生命奇迹”。   因为题材实在够特殊也够抓眼球,不少媒体甚至用整版和整个专栏来详细地描绘墨远宁“生还”的传奇历程。   在那些故事里,苏季被亡命的绑匪劫持到海外,然后墨远宁赶去谈条件,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谈判后,墨远宁用自己交换出了苏季,被绑匪挟持带到海上。   嚣张的绑匪随后就宣布人质已经被他们击毙,而警方在经过艰苦的搜寻后没有发现墨远宁生还的迹象,不得不宣布他已经死亡,并且无法找到尸体。   于是悲痛的苏季不得不回到H市,和陈家一起为墨远宁举办了“追悼会”。   结果还在绑匪手中的墨远宁却并没有被杀害,他被绑匪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最终凭借从匪徒手中逃脱,游泳逃到了当地一座小岛上。   只不过他在逃脱过程中受了伤,和当地人语言又不通,所以才在三个月后和国内的家人联系上。   这则传奇般的“小岛逃生”故事,当然是陈朔授意记者胡编乱造出来的,怎么传奇怎么写,什么可以脑补就写什么。   记者甚至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写到墨远宁被关在地牢,还有在小岛上接受治疗时,因为思念在中国的妻子和家人,每天都用小刀在手臂上划一道伤口,用疤痕来鼓励自己坚持下去。   那一段文字写的极尽煽情之能事,让读者们看到这里时,都不禁潸然泪下。   方宏至今都记得当他带着特地保留下来的报纸和杂志,专程跑去苏宅,把这些东西给苏季和墨远宁看时,墨远宁当时脸上那微妙的神情。   倒是苏季看得好开心,还一边看一边不时偷笑,看完还兴高采烈地拉着墨远宁说:“你爸爸这个人想象力好丰富。”   墨远宁微皱着眉头,半响才说出一句:“随他去吧。”   在他“疑似身亡”的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受警方秘密行动的保护,当然是不可能让外界和媒体知道的。   这么乱编的一套东西,既能解释他为什么“死而复生”,又能免去他再出现时被外界胡乱猜测乃至骚扰采访的麻烦,没什么不好。   苏季又把那些报道翻来覆去看了几次,笑到不行,当着方宏的面扑到墨远宁怀里,毫不避讳地秀恩爱。   事后方总表示:热闹没看到,又一次被闪瞎了眼。   陈家的动作还没结束,就在苏季和墨远宁回到H市后不久,陈氏抛出了一系列合作项目,其中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苏季彻底退居幕后,墨远宁担任苏康的董事长。   而吞并原属陈氏的UE汽车,并不是永无后患,即使出卖了40%的股权,陈氏仍旧是UE汽车的第二大股东。   如果陈朔高兴,随时可以找点麻烦来让两家都焦头烂额一下。   对苏季来说,除了担心墨远宁的身体不能承担太多的工作外,她也对此完全没有异议。   所以在八个月前,苏季就在股东大会上,正式提出要将董事长一职移交给墨远宁,因为陈家的授意和苏季的意愿,交接完成的相当顺利。   于是墨远宁又正式成为了方宏的顶头上司,只不过他还在休养身体中,不怎么管理具体事务,基本上只出席下股东会议和高层例会而已。   在最后一个高管做完了报告后,方宏转头去看坐在长桌上侧的墨远宁:“墨总,关于这次的企划,您有什么指示没有?”   墨远宁全程只是安静坐着倾听,高管们挨个作报告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表情,和苏季做董事长时并没有太大差别。   不过他的沉默却是因为管理这家公司太久,即使更换了几个高管,也不妨碍他早就对公司的各种业务烂熟于心。   方宏问过后,他就点了下头:“关于子公司上市计划的方案还是太草率了,希望下次这个方案再被我看到的时候能更成熟一点。”   他说的是苏康控股的一家电子公司,最近正在筹备国内上市。   这是方宏近一年来筹备的一个重大项目,酝酿好几个月,事先也再三请示过墨远宁的意思,这才敢放开手脚去做。这次是他总算觉得方案完备,足够无懈可击了,会议才正式提了出来,被他一句话说成“太草率”,就驳回了。   方宏当然就是一愣,下意识辩驳说:“那么墨总以为还有那些方面需要改进?”   墨远宁却看了下腕表,就对他笑笑:“怎么改进,好像是方总的职责范围,我就不置喙了……我约了人吃饭,会议就到此结束吧。”   方宏只能眼睁睁看他站起身朝会场的人点头微笑致意,然后就起身离开。   散会后方宏的助理抱着一大堆资料跟在他身后,颇有些愁眉苦脸:“方总……您看……”   方宏抹了把脸:“既然墨总说不成熟,那就再多做调研,调整下方案吧。”   打工仔不好做,即使做到了他这种位置的打工仔,也还是个打工仔……BOSS不满意,那只能继续努力。   不过他倒不会对墨远宁的判断质疑,这个上司在他看来虽然要求颇为苛刻,但在公事上却可以说全无私心。   无论是他掌权的时代,还是后来被苏季打压,只能做个董事长助理的时候,都称得上鞠躬尽卒。   他走进自己办公室时,顺便瞥了眼紧闭房门的董事长办公室:看来墨远宁真的是离开会议室就去赴约了,连自己办公室都没有回。   要不是他知道一些内幕,他也说不定会像H市社交圈的其他人一样,觉得墨远宁现在算是个十足的人生赢家。   内有死心塌地的娇妻,外有卯着劲儿讨好他的便宜爸爸,大难不死不说,一夜之间又从来历不明的穷小子,变成苏陈两家都捧着的香饽饽,不可谓不春风得意。   方宏想着就摸了摸下巴:即使如此,让他和墨远宁换一换,他也绝对是不干的。   原因无他,那些豪门恩怨里头弯弯道道,他想一想都头疼。   外界可能不知道,墨远宁前几年到处被挤兑,年纪轻轻落下一身病根的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这样求来的显赫和富贵,他可真不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剧情会回归家长里短,交待后续……王子和公主历尽磨难后,总要面对一些现实问题的,简而言之一句话:没写够!   么么大家,爱你们! ☆、第104章   和墨远宁约好了一起烛光晚餐的人,当然也没有别人,只有苏季。   其实这还是他们从B市回来后的第一次单独约会,就算是以前,他们也很少出来吃饭。   苏家的厨师本就是高薪聘请的名厨,又有专门的营养师指导,根据他们的身体进行营养调节,所以除了应酬外,他们很少会外出吃饭。   不过一成不变的生活还是需要点调剂的,前几天苏季闷得发慌,突然就想到他们需要庆祝下:今天正是他们第一次在奶茶店“邂逅”的纪念日——难为她居然还真记住了这个日子。   而且不多不少,正是七周年。   她提出来,墨远宁当然不会不答应,所以就约好了晚上在外面单独用餐。   地点是苏季定的,她千挑万选,最后决定还是换换口味吃法国菜。   墨远宁还没从会议室离开,付远就将发动汽车开到前门等着了。   他下楼打开门坐进去的时候,一身盛装的苏季早就等不大耐烦了,扑上去先抱住他,在他脸上轻吻了下就小声抱怨:“方宏再不放人,我就要上去管他要了!”   墨远宁有些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颊:“他今天刚被我打击过,你要再逼他,小心他辞职不干。”   方宏这两年的确尽职尽责,无论她和墨远宁在外多久不回,苏康有他坐镇还都算平稳,苏季听完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下嗓子:“我又没有欺负他太厉害。”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付远早将车开了出去。   那场会开了几个小时,散会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就算付远车开得并不慢,到餐厅时也已经夜色四合。   苏季预订的餐厅距离苏宅倒并不算远,修建在半山腰,一面临山,一面可以俯瞰市区。   付远将车停在餐厅外让他们下车,就去找停车位,顺带解决自己的晚餐了。   这家餐厅本就以幽静著称,苏季挽着墨远宁走进去时,看四周没人,还在门口灯光昏暗的地方偷吻了他一下,接着抿嘴做淑女状,只是眼中的得意怎么都掩盖不掉。   他们也算结婚几年,除了关系降到冰点的那段日子,苏季还是时不时就会露出孩子气的举动,她自己还挺自得其乐。   墨远宁抬手轻按了下刚被她吻过的唇角,笑着看她一眼,并不戳破。   苏季今天心情不错,走路都轻快很多,她的情绪也感染了餐厅的侍者,他们落座后,那位金发碧眼的法籍侍应生还笑着询问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苏季笑笑回答说:“是我们初遇的纪念日。”   结果为他们铺好餐布后,那个侍应生就给苏季带来了一支玫瑰花。   这样的小浪漫总能让人心情意外愉悦,只不过H顶尖的餐厅就那么几家,出来吃饭就难免遇到熟人。   苏季和墨远宁在落地窗前落座后,就发现邻桌正好坐着两个苏季还算熟悉的社交圈内人士。   那是两个常在一起活动的贵妇,两个人本就是世家出身,嫁的又好,再加上整日无所事事,除了旅游和购物外,就喜欢八卦圈里的事情。   她们爱品头论足,说话又刻薄,苏季对她们印象不算很好,她和墨远宁刚新婚时,这两位还曾跟她套过一段近乎,后来看苏季不冷不热,也就淡下去了。   今天好不容易和墨远宁一起出来,还碰到这两个人,苏季顿时觉得好心情打了个折扣,不过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她还是挽着墨远宁去跟她们打了招呼。   那两个贵妇对他们倒还算客气礼貌,互相寒暄过后,他们就各自重新落座。   经过一年调理,墨远宁现在的身体已经比刚出院时好了很多,只是他胃部被切除了大半,无论苏季怎么想办法给他补,人还总是显得消瘦。   看苏季在点菜时还嘴里还念叨着这道不能吃,那道不可以,对于他饮食上的禁忌,记得比他自己都清楚,墨远宁就笑了:“小月,难得出来,你也点些你爱吃的。”   这两年下来,苏季每天跟着他吃那些清淡的东西,自己原来什么口味早就忘记了,听后只是抬头对他笑:“你爱吃的就是我爱吃的。”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算大,她话音刚落,却听到不远处的邻桌传来一声嗤笑:“倒是会秀恩爱。”   那话没头没尾,声音也刚巧能传过来,她们没有指名道姓,苏季就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不好站起来发难。   她脸色变了下,坐在她对面的墨远宁倒是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带着笑意对她微挑了下眉。   苏季心想犯不着跟这样的人计较,也就没放在心上,点完菜后还对墨远宁笑了笑:“吃完饭后时间还早,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走走再回家。”   墨远宁并不反对,只是笑着:“随你。”   只是他们退让,对方却没有因此收敛,大概也是算准了苏季在社交圈里一直表现的温柔内敛,而墨远宁一个男人,也不会跟她们两个女人计较。   那边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些,还添上了更多刻薄的话语,渐渐开始肆无忌惮。   先是其中一个人说:“本来也只是私生子的身份,现在倒像个宝一样了。”   另一个恶意地笑了几声:“这就好比你去挑一只狗,本来以为不过是条杂种犬,没想到却混了些许好血统,所以就觉得赚了吧?”   第一个人也跟着笑起来,语气中丝毫不掩得意:“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懂了……不过就算混了些好血统,杂种犬也始终是杂种犬吧?”   苏季其实坐在距离他们较远的一侧,已经能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了,更别提坐得更加近一些的墨远宁。   苏季知道当初她疏远这两个人的时候,她们大概是颇有些不开心的,只是她们对她不满也就罢了,现在还指桑骂槐到墨远宁头上。   她脸色顿时就气得发红,拿开膝盖上的餐布就要站起来,还是墨远宁轻握住了她放在餐桌上的手,对她笑笑:“小月?”   苏季现在已经后悔和他到这里来吃饭了,既然是纪念他们第一次相遇,哪怕是两个人乘地铁到当初那个奶茶店里坐一坐,也强过带他来这里,让他平白受这种折辱。 ☆、第105章   苏季眼眶都有些发酸,抿了唇低下头,墨远宁看她神情实在不好,就笑了笑,叫了侍应生过来:“请问可以给我们换个位置吗?”   侍应生没问原因就答应下来,很快给他们换了个其他更安静的位子。   他们两个离开时,那两个刚嚼完舌根的贵妇还站起来,故作惊讶地说:“怎么,两位不用餐了?是要离开?”   苏季被墨远宁拉着手,就笑笑依偎着他:“只是换个位子而已,远宁说这边窗外有个乌鸦窝,呱呱叫好烦人。”   这里窗外的林子里安静得很,加上玻璃隔音,怎么可能听到乌鸦叫,苏季这么一说,那两位就听出来也是指桑骂槐。   可她们刚才自己就说了不少含沙射影的难听话,现在也不好发作,只能笑容略显僵硬地说:“原来是这样。”   错身从她们身边经过时,墨远宁还对她们微笑着点了下头:“两位慢用。”   即使换到了远离那两个女人的地方,苏季还有些愤然,她不想破坏和墨远宁的心情,于是就强自压制下怒气,准备闭口不再谈这个事情。   可她实在不是掩饰情绪的高手,墨远宁看她眼角还是通红,就笑了下:“刚才你不是表现还挺镇定的?”   他们这样的家庭出身,哪个人不会演几场戏,苏季低了眼睛小声说:“我要脸上都看出生气了,她们岂不是更得意?”   墨远宁听了就只好轻笑了下:“这些无聊的人,不用去理会他们。”   苏季原来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而且她们说的那个人还是墨远宁,比说她自己还更让她觉得委屈,她就又嘀咕了句:“就是不想跟她们这些小人计较,才让他们更猖狂了吧?”   墨远宁看她实在太愤愤不平,就笑了:“说这样闲话的人太多,真要跟她们计较的话,我是找个机会暗杀了她们,还是让苏康在商场上给她们背后的家族企业好看?”   他说完就又笑:“暗杀他们,我能做到滴水不漏,警方怎么也不可能查到我身上,让他们家族企业为此蒙受损失,也相当简单……但如果每一个这样的无聊人士都分出心去对付的话,我就不需要做其他事情了,每天就盯着他们,看他们骂我没有就好了。”   苏季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她一生都顺风顺水地位超然,不算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其实也没差多少。   即使那两个对她颇有挤兑心思的贵妇,也只敢在她面前说一下墨远宁,没敢把脏话泼到她身上来。   她低下头没再说话,而是抓过他的手,放到自己唇下轻吻了吻。   对她这种依恋的行为,墨远宁这两年来早就习惯了,只是微笑着抬手又轻抚了下她的脸颊,笑着:“小月乖的。”   苏季丝毫没在意自己已经被他哄得越来越孩子气,只是顺势在他掌心里轻蹭了蹭。   接下来他们都没再提这个事情,直到用餐完毕,他们出餐厅上了车。   苏季知道他今晚吃的东西略多了,一面伸手过去轻捂住他的胃部,帮他按摩,一面才开口问:“远宁,我有个问题问你。”   墨远宁握着她按在自己胃上的手,对她轻笑了下:“小月要问什么?”   苏季轻咬了下唇,其实从今天那两个女人肆无忌惮的态度来看,她应该也早就明白了:“是不是像今天这样的话,你原来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   墨远宁略微愣了下,才笑着:“也还好,有胆子在我面前指名道姓说是骂我的,还真没听到。”   他回答的轻松,苏季心里却紧了下,觉得一阵心疼。   自视甚高,其实就是狭隘刻薄,甚至把出身和家世当成资本整日炫耀的人,在这个社交圈里不算少数。   即使是公司里的普通职工,踩低捧高,长了一双势利眼的也不少。   就算在墨远宁刚和她结婚的时候,社交圈对他的态度也并不是十分友好,更何况后来她又用那种态度对待他。   甚至公开宣称和他离婚,给他在公司里安排那样一个尴尬的职位……他处在那种地位上的时候,赶着来轻视他,给他难堪的人还会少吗?   那种刻意带着侮辱性质的话,她自己也不是曾对他说过?   连她都谩骂讽刺过他,她还能奢望其他人会待他尊敬有加?   她一直沉默着,墨远宁就觉察到她情绪低落,轻搂住她的肩膀笑着拍了拍:“没关系,我从来不在意的,别再为这些小事伤心了。”   他们不再说话,前排开车的付远却突然出声说:“小姐,你对墨先生的态度,其他人看得出来的。”   付远是个称职的司机,除了车技好之外,心思也细致,并且没有太多私心和贪念,人品称得上正派。   他也从不插嘴他们的对话,他总是安静到像是不存在,这对于私家司机来说,也是个可贵的品质。   但他今天却突然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开了口,而且是这样一句话。   苏季有些意外,但还是直起身来问他:“这话怎么讲?”   付远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就接着说:“当初墨先生在公司做特助,我去接送他的时候,保安是不让我停在正门的。据说是安保科长的意思,说虽然车是苏总的车,但接送的只是一个特助,所以按规定车不能停在正门……每次都让我绕到后面的停车场去放人下车。”   苏康总部大楼后的停车场,下楼后也有一个出入口,但那个出入口是留给货梯用的,不但电梯脏乱很多,还不能直达顶楼。   如果墨远宁从那里下车,要不然就绕过半栋楼的距离,才能从正门出入,要不然就只能从货梯上楼,然后再从别的楼层转了电梯去顶层。   苏季从没想过自己公司的员工,都能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挤兑墨远宁。   付远接着又说:“小姐您可能不在意这些小事,不过您对墨先生的态度是怎样的,大家都看得出来。碰上心地善良的,不会为难墨先生,碰到那些心思有点坏的,有得是办法让人不舒服。”   付远的话说的很实在,他的言外之意,车能不能停在正门这样的事,不过是墨远宁当时在苏康时遇到的诸多小事之一,其他更多的事情,如果不是墨远宁自己说出来,恐怕根本没人知道他是否受过恶意的排挤。   吃了顿饭,却意外听到这些话。   依照付远的性格,如果不是他们今天在车上谈论墨远宁是否受过侮辱,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专门找机会把这个事情告诉苏季。   苏季已经听的去紧搂住墨远宁的腰,后来墨远宁第二次胃出血住院,她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对他无数次表白,每天都围在他身边打转,他有时候却还是对她有些冷淡。   她那时心里还曾略微地觉得委屈过:明明她都对他那么好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她爱他。   现在她回想往事,却觉得有些细节,连她自己都不敢再回头去看。   不管是刻意还是无心的伤害,她都给了他那么多了,转眼前却要求他全部把那些忘掉,敞开胸怀接受她的心意。   怪不得他从来都对她温柔,却唯独在那个时候不肯妥协——她实在太强人所难。   她沉浸在羞愧和悔恨中,眼睛一再潮湿,墨远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搂紧她的身体,拍着她的肩膀。   她听到他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里,更多的却还是对她的温柔和包容。   他们没再去其他地方逗留,回到家里后,苏季先去洗了澡换上睡衣。   她本来是打算今晚诱惑他一下的,现在也还是没放弃。   只是她从浴室出来后,却看到墨远宁还是没换衣服,拿着本书坐在卧室的躺椅上。   自从他们从B市回来,苏季当然就把墨远宁所有的东西都又搬回了他们两个睡过的主卧。   虽然这里经过上次的重新装修和家具更换后,再难恢复他们最初住进来的样子,但总归也还是他们两个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当然苏季为了照顾墨远宁的身体,又更换了一批家具,窗口位置放着的柔软躺椅,就是为了让他可以躺着看书准备的,旁边还有一个小茶几和落地的台灯。   墨远宁现在就半躺在那张躺椅上,手上的一本书,却不是他这几天在看的那几本,而是早就被收在书房的一本,那本英文版的《存在与时间》。   苏季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翻出了这本书,就走过去在他身边半蹲下:“远宁,你在做什么?”   墨远宁抬头对她笑了下,神色有些遗憾,还有些很难注意到的疲倦:“这本书里,我夹了些东西在里面。也怪我大意,回家后没有特别留意去找,所以现在也不见了。”   苏季看到那本书黑色的封皮,心里一动,开口说:“你说的,是不是那枚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笑颜扔了一颗地雷×14   坚果那那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啦╭(╯3╰)╮ ☆、第106章   墨远宁也愣了下:“那枚戒指你收起来了?”   苏季也不再耽误,站起来去打开他们卧室里的小保险柜。   一般来说,他们这种宅子的主卧里都有一个隐蔽的保险柜,为了给主人提供便利,放一些贵重或者*的物品。   他们这间卧室里当然也有,就在床头挂着的那幅油画后面。   苏季显然很少打开这个柜子,所以折腾了一通,总算将柜门打开,她就又从里面的小檀木盒子里,拿出了那枚被她放在戒指盒里的铂金戒圈。   当看到那枚熟悉的戒指,看到她把它这样细致地收藏,墨远宁也有些意外,他轻笑了下:“原来在这里。”   时隔了一年左右,他才想起来这枚戒指,倒也不是他健忘……而是他一度已经忘记了那些日子里每日摩挲着这枚戒指入睡的心情。   如果不是今天付远提到了那些事,他可能都不会再想起。   苏季拿着那枚指环放在手掌心轻握了一下,才小心地放到他手上:“我怕我自己弄丢了,所以才锁了起来,结果忘了还给你。”   那是枚花纹很简单的男款戒指,不怎么宽的戒圈,只有顶部的位置嵌着一颗碎钻。   这当然也不是他们的结婚戒指,他们结婚时交换用的戒指,是请了名设计师专门设计的款式,上面镶嵌的钻石当然要比这个大而炫目得多。   而那枚结婚戒指,也在他们签订离婚协议的当日,就被苏季强硬地从他手上要了出来。   她为了显示自己离婚的决心,当着他的面打开苏康顶楼的窗户,把他的戒指,还有她自己的那枚,一起奋力抛到了窗外。   窗下是流水般的车辆和行人,那两枚戒指会滚入车轮下,还是会被混入路旁的泥土中,上面曾经象征永恒的钻石最后又流落到了哪里,都不再是她关心的事情。   这一枚,是他们的订婚戒指,当时她和墨远宁正式认识了一个月就订了婚,实在很仓促,订婚仪式也不过是在家里吃了一顿饭。   他们的订婚戒指,也不是苏伟学让人准备的,而是墨远宁自己带去的。   他那天带着一个外观很普通的戒指盒,在吃过饭后,他在她面前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款式很普通,一看就是匆忙在商场里买的铂金戒指。   他没有下跪求婚,只是把女戒拿起来,轻轻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的大小正合适,于是他就舒了口气,把自己那枚也带上,笑着对她说:“幸亏没有估错你手指的号码。”   那时她抬手看了眼那个有些不起眼的戒指,心里并没有太多触动,只是礼貌地对他微笑:“谢谢。”   那一枚原本就不被她重视的女戒,后来在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后,她清理首饰盒,丢出他送给自己的首饰时,也顺道一起扔掉了。   她从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珍藏着那枚属于他的订婚戒指,并且把它夹在了自己常看的那本书里。   如果不是那段她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他的日子里,她每天都会长时间地呆坐在他最后住过的那个房间里,抚摸他曾用过的每一件东西,她大概也不会从那些的纸张间,翻出这枚戒指。   墨远宁重新把这枚戒指拿在手上,低下头在指间把玩了片刻,才笑着开口:“我都把它忘记了。”   苏季找不到话可以接下去,她自己那枚不但被她忘记,还被她丢掉了。   又把这枚指环在手间翻转了几下,墨远宁才继续说下去,他并不是多话的人,也很少会吐露心声,所以当他这次开口时,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我那时候,可能是有些怨恨你的……”   他没说是什么时候,苏季却知道,一定是他们签了离婚协议,他一个人孤单着的时候。   他对她笑了下,把她拉到躺椅上也坐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让她不能面对着自己,才继续说下去:“我没能保护好你,也没能让你相信我,是我的错……可你却不肯听我解释,也不愿再面对我,甚至恨不得我去死。   “我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不再被你所爱,连再次站在你身边都是奢望。那些日子里我见到你或者想起你,总觉得难过,偶尔想起来我们之所以走到这步境地,也有你对我的不信任的原因,我会有那么一些怨恨你。”   苏季听他说着,身体就有些发凉,她那时只求痛快发泄,言行上对他实在太残忍,现在每当回忆起来,自己都觉得遍体生寒。   她往后靠了靠,努力更紧密地贴在他怀中,轻声说:“远宁……对不起,你那时,是不是很痛苦?”   她说到后面,声调已经有了些颤抖,怕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又怕他不肯把实情说出来。   墨远宁把下巴轻放在她肩头,安慰一样侧头轻吻了下她的耳廓,他轻叹了声:“我有告诉过你,每天都吃不下东西,习惯性呕吐,也有轻微厌食……那些日子里,我不管把什么东西放到嘴里,都觉得像是你给我喝的那种汤的味道,所以就会都吐出来。”   他说到这里还轻笑了声:“我没有信仰,可那时候也会想,也许这一切都源自于我曾经的罪孽,我所犯下的罪,终有一日还需要我自己偿还,所以我才会被所爱的人痛恨,会辗转反侧,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苏季的身体早忍不住开始颤抖了,她很想转身去拥抱他。可她又知道,现在这些话,她必须去听,不但要听,而且要深深地记到脑海里去,在有生之年,都不要忘记。   他的怀抱也一直很有力,也很温暖,他低声说着,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淡淡转述一些早就过去的事情:“后来去看,那种想法当然也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另一种心理安慰,让我自己可以更好地接受事实,不至于太痛苦。”   苏季又轻声开口问:“你后来好一些没有……我是说,你后来又回这个宅子里后。”   她这么说,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强词夺理,他第一次住过院后,她用照顾他身体的名义让他回到苏宅,可后来呢?她还是在不断地伤害他,*上的折磨或许少一些,但心灵上的伤害却从来没有停止。   墨远宁侧头又轻吻了下她,才接着说:“我又回来后,曾经一度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你好像迷恋着我的身体,态度又有些动摇。于是我想,无论你还爱着我什么地方,哪怕只有身体也好,只要我们能够再次开始,也许一切都可以被弥补。   “你也答应了,小月……那次在温泉的时候。”   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浪,他才又再一次提起那件事,声音里带着叹息:“你答应过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还没过去几天,顾清岚出了事故,你就又告诉我,不能再和我继续下去。”   苏季能感觉到自己眼中无声地滑下了泪水,咸湿的液体流到她脸颊上时,已经变得冰凉。   她悄悄抬起脸,让泪水可以滑到她自己胸前,不至于低落到他的手背上。   他的叹息又在她耳边响起:“小月……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把我当成一个会带来灾难的怪兽,那么避而远之,那样毫不犹豫地把我剔除到你的世界之外。”   他第三次叹息出声,声音里也第一次带上了情绪,类似于沉痛,却又比沉痛还要低哀许多:“被人弃若敝屣的感觉,我已经尝过太多次了,我从没想过,当这样做的人是你时,会让我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绝望。”   苏季想起来那天早晨,他为她精心准备了早点,她却坐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返回了,她没办法再相信他,没有办法和他再次开始。   她记得那时他笑了,笑声嘶哑到近乎失态,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濒临失态的样子,在那之后也再没有过。   她也记得还在温泉庄园时,他喝醉了酒,抱着自己说不甘心,他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除非生死,他再也不会离开她。   她那时候只觉得他说话太夸张,直到后来,一起经历了那些生离死别,她才明白他说了什么——他根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她许下了那样惊心动魄的诺言。   而她却在他刚刚对她许下诺言后不久,就因为莫名的怀疑和不信任,否定了他的一切努力。   苏季没有再说话,她没有办法开口,泪水早不停地流下来,她怕她张开口,就是无法控制的呜咽。   墨远宁还在低声说着,他从来都有坚硬如特的意志,既然打算说出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停止。   他轻声说:“后来我第二次发病,在医院里醒来,你突然变了态度……你说要弥补我,说还爱着我。我并没有相信,我觉得你一定是又一次被什么假象迷惑了,就像我们刚结婚时,你觉得你爱我一样。   “我那时还是认为,爱是一种平和美好的感情,必定还伴有信赖和理解,你根本不信赖我,也没有试图理解我,仅仅是因为一时的感情冲动,就说了爱我……你可以有一次,认为你自己已经不爱我了,并且不需要再顾及我的感受,那么也同样会有第二次,而我却没有力气和时间,等待你下一次的反复和抛弃。”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说:“就是那次住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除了胃出血外,还在我胃部发现了肿瘤,后来就确诊了,的确是胃癌……我让医生替我隐瞒病情,我告诉医生是不想让你担心,其实却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分担这些。   “那时在我心里,你或许还是我爱的人,但却不是我生命中必须的人了,假如注定要死去,我一定会离开你,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度过余生。   “我甚至不会让你知道我的死讯,最好你一生都不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已经死去。”   苏季已经泣不成声,他还温柔地拥抱着她,臂弯仍旧有力而坚定,她却觉得,即使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她还是心痛如绞。   她就这样哭泣颤抖着,听到他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下去:“小月,所以那时候我早就已经放弃你了,在Michelle面前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我说了那番话,我说我不会再爱你,说你伤害过我,不能再得到我的爱……   “其实不是的,你也知道,我从未停止过爱你。我只是不打算再让你知道我还爱着你了,我很自私,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   “记住的不是我爱着你,而是我曾经如此地爱你,甚至可以为你放弃生命,可是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却是不爱你的——因为你伤害了他,所以一个这样爱过你的人,他不会再爱你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也开始变得嘶哑,如同那天早晨他嘶哑的低笑,那时他的笑声里有太多的情绪,竟然没有人能完全体会。   苏季就这样在事隔近两年之后,被他抱在怀里,听到他用略微嘶哑的声音对她说:“小月,我是怨恨你的,所以我那时是在用我自己的死来惩罚你。”   他把她的身体转过来,轻吻她剧烈颤抖的睫毛,也吻去她眼睫下不断涌出的泪水。   他轻叹了声:“我已经惩罚过你了,小月……在那一刻,我们之前的所有事情,早就已经两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的温柔永远都带着残忍,有时候写到这个人,我都觉得他藏得太深了╮(╯_╰)╭ ☆、第107章   第39章(上)   苏季在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办法停止哭泣。   她终于能扑到他的怀里,尽情把泪水流下来,他说了那么多的话,那些他剖白的话语,她知道这一生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可她知道,他真正想说的话只有最后一句。   他只是想告诉她,那么痛苦的过去,她曾经有心和无心给他的伤害,在他那里,都已经是过去。   墨远宁一直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膀,他对她永远都有用不完的耐心一样,从来不见丝毫不耐。   苏季哭到几乎脱力,她紧抱着他,一刻都不想松开。   直到过了很久,她才渐渐止住了眼泪,墨远宁一直注意着她的情况,感觉到她平静下来,就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开口安慰她。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双唇。   苏季经常会主动去吻他,但那都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这次却不同,她撬开他的唇齿,努力深入。   墨远宁很快回应了她,只是这次她的吻实在太过激烈,仿佛有太多的情绪急需宣泄,她的吻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味道,他竟然始终都没有夺回主动权。   直到离开了他,苏季才把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说:“远宁……你故意让我难过……”   他轻笑了下准备接话,她却又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唇,这次她轻吻了下就放开,然后接着说:“不过我很高兴……你能够说出来。”   比她曾无心给了他那么多伤害,更加让她难过的,是他受了那么多苦,可他却没有让她知道。   她还是抱着他不愿松开,不大的躺椅上挤了他们两个人,墨远宁看她没有走的意思,就侧身给她让出了更多的位置。   他用手臂撑起身体时,眉头不明显地微皱了下,苏季却已经发现了,用手去捂住他的胃部:“远宁,又胃疼了?”   自从癌症痊愈后,很注重休息和保养,他的胃并不经常疼了,不过偶然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他就笑笑:“大概是今晚开心,吃得有点多,所以涨了。”   苏季低下头去给他轻轻按揉胃部,她现在觉得怎么样珍惜和小心对待这个人都不过分,可过去那些疏忽和伤害,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完全弥补。   他说,他们已经两清了……可那样的惩罚,根本就不算真正的惩罚。   假如她不爱他,或者她没有那么爱他,那种用生命交换的“怀念”,又能延续到多久?   他说的“惩罚”,不过建立在她对他的感情上的,而他自己都不肯定她是真的爱着他。   苏季想一想,就又要落泪,他其实始终对她那么温柔,以至于连这一点“记得他”的要求,他都觉得算是报复和控诉。   墨远宁把她低下的头托起来,对她笑了下:“小月……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对你说出我的这些心情?”   苏季摇摇头,她知道他虽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从不开口的那类人,不过也不是很喜欢表达自己的那一类。   所以她从来没尝试过逼问他什么,今天他能主动坦诚,她也有些意外。   墨远宁笑了下:“其实一年前在日本做手术时,我陷入昏迷后,做了一个梦。”   他说到这里,大概也是觉得有些像无稽之谈,就又笑了笑:“虽然事后去想,可能是我在潜意识里,自我编造了一场幻觉,不过醒来后我又回忆起梦里的事情,觉得我还是需要找个机会,向你坦白下我的心境。”   苏季对于什么梦,能够促使他和自己谈心,还是有些好奇的,就问:“那是什么梦?”   墨远宁挑了下眉:“和你曾经告诉过我的梦境……有些重合。”   接着他又换了个姿势,让苏季躺在他怀里,把那个一度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痛苦梦境,讲述给她听。   那个梦并不算短,他讲的时候,也尽量都还原了,连梦中他自己的心情,都复述给她听。   苏季听到这个梦的背景,竟然也是她梦里那个“女皇”背景的延续,就瞪大了眼睛,身体也不由自主绷紧。   当听到最后,他讲到他撑着伤病交加的身体,躺在那个瀑布下,才终于等来了抱着他的身体呼唤他名字的女皇,她连拳头都不由自主地攥紧。   而这个梦境的结尾也是那样的悲哀惨烈,梦中的他直到吐出最后一口气息,也没能和心爱的人互相坦诚心迹,只能留下永久的遗憾。   苏季的眼泪又要从眼眶中流出来,好在墨远宁预料到她的反应,先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小月,只是个梦而已。”   她搂住他的脖子,抬头在他唇边又轻吻了下,一阵难过的心悸后,她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幸运:在经历了那么多惊险后,她还能有机会拥抱他温热的身体。   墨远宁轻笑了下:“我是在那个梦里面,才觉察到自己竟然有那么多的怨恨和不甘……但我却并不同情梦中的那个我自己。   “那个‘我’之所以会有那样悲惨无奈的结局,也许正是因为他从不肯将心中的爱恋和要求吐露,连面临死亡,也没有想到要争取和解释,更没有想到要和心爱的人一通承担。   “他固然可怜,但在最后一刻才赶到,并且只能拥抱他将死身躯的女皇,也同样可怜。”   苏季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要为梦中的那个“宁熙”辩驳:“可是在封建社会,身为臣子的他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最大的责任还是那个任性的女皇,她如果爱着宁熙,又怎么能忍心那么残酷地对他!”   她说得一本正经,语气也很急,墨远宁听完就忍不住笑了:“小月,我们只是在说一个梦而已。”   苏季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可那个女皇就是不好啊,宁熙为什么最后还要对她那么温柔,明明是她害死了宁熙的!”   她比他更容易完全陷到一段情节里去,墨远宁被她的义愤弄得笑起来:“小月,我们这是在争着自责吗?”   苏季回过神来,才发现如果梦里的“宁熙”和女皇,对应的是他们两个人自己,他们可不就是在争着自责吗?   她听完后轻哼了声:“不管,反正就是女皇不对!”   墨远宁不由笑,托起她的下巴来看着她:“好,就算女皇不对……我家小月对就可以了。”   这种毫无原则的宠溺,偏偏就让苏季不能自拔,她脸色就微红起来:“你也不能太惯着我,我要对你不好了,你一定要骂我。”   墨远宁就心情甚好地在她额上轻吻了下:“怎么舍得。”   苏季不得不承认,这样子轻笑着对她说着宠溺话语的墨远宁,拥有她完全无法抗拒的致命魅力。   她凑过去吻他,隔了一阵才鼓起勇气说,还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远宁,我们做点纪念日应该做的事情吧。”   她的邀请如此明确,墨远宁又怎么会不懂,他含笑看她一眼,轻声笑着:“好。”   长谈交心后,苏季今晚比之前更加主动和热情。   她如同卯足了劲儿,要把回忆中的痛苦和懊悔,全都通过和他的身心合一释放出来,没多久就把墨远宁衬衣的扣子解了个七零八落。   墨远宁把她抱起来走到床上时,还知道提醒一句:“我还没有洗澡。”   结果他的话刚说完,整个人就被翻身压过来的苏季给扑倒了。   苏季早拉开他的衬衫,将禄山之爪伸到了他胸前光洁的肌肤上,她还俯□,从他的下颌吻到喉结,又从喉结吻到锁骨,最后才在他胸口的位置落下轻吻。   即使已经比原来清瘦一些,但多年精心锤炼的体魄还在,墨远宁的身材仍旧相当健美,不是杂志健美模特那种肌肉贲张的壮硕,却也均匀强韧,犹如雕塑般完美。   苏季原本就爱极了他的身体,现在又更进一步地迷恋,只是当她的手指游走到他腹部的伤口时,指尖抚摸过那被处理过,根本已经不大明显的伤疤,还是会停顿下来。   爱恋和心疼混杂到一处,她又去吻那道疤痕。   可这么一来,她就已经把敏感点推进到他的腹部,墨远宁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点被压抑的嘶哑:“小月……可以交给我了。”   苏季俯身在他腹部,不安分的手早就偷溜去解他的皮带,还抬起头对他装似无辜地眨眨眼睛:“什么交给你?”   墨远宁终于忍无可忍,拉住她的手腕,把她一下带到怀里,他双手握住她细韧的腰肢,将她举起一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对着她微微一笑:“你说呢?”   他们没有关灯,于是她眼角带着水汽,轻咬下唇微有羞涩,却还是像小猫一样,非要撩拨他胡须的样子,就分外生动:“把我自己交给远宁都可以啊。”   她都这么说了,墨远宁又怎么会放过她,轻笑一声,已经又翻过身,把她的身躯全都笼罩在自己的臂弯下。   他吻住她不自觉微张着的红润双唇,甜果般的芬芳从她微乱的气息中漏出,他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中。   此前经历过再多的悲哀又如何?无数次从生死的边缘挣扎出来,从无边的深渊中仰望着微弱的光明……那又如何呢?   比起此刻他所拥有的一切,那些都只是如烟雾般,注定要消散的霭障,它们曾一度隔断过他的希望,可他终究还是冲破了它们——   也就冲破了曾经无解的悲剧。   作者有话要说:Hui扔了一颗火箭炮   O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108章   因为前一天哭得太厉害,后来又运动量过大,第二天早上苏季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有些酸疼。   她偷偷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墨远宁早就已经起床,她就忍不住按住额头,哀叹自己没用。   明明身体不好,还在恢复期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她还是经过一晚的折腾就丢盔弃甲。   她还躺在床上自怨自艾,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清爽的墨远宁就退开卧室的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她就笑了笑:“小月,醒了?”   苏季瞄了眼床头的座钟,发现已经是接近早上九点钟了,就起身跳过去抱他:“远宁,对不起我睡太沉了。”   墨远宁摸摸她有些蓬乱的长发:“是我不想吵醒你的。”   苏季搂着他的腰,又垫脚去吻他的唇角:“好了,早安吻要到了!”   她脸上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可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好像清晨起床后,问他要到一个早安吻,对她来说就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墨远宁不由也勾起了唇角,他也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才说:“乖,先去洗漱。”   苏季现在都很乖乖听他的话,闻言立刻就赤着脚往洗漱间跑,跑了一半才被墨远宁叫回来重新穿了拖鞋。   她收拾完毕下楼的时候,墨远宁已经又在餐桌上坐着了,他显然已经用完了自己那份早餐,正在翻看今天的报纸。   即使电子和网络已经如此发达,他却还是保留着一些老派的习惯,比如纸质书和报纸。   苏季知道自己已经起得晚了,没再跟他闹,努力专心吃完了自己那份早点。   昨天刚开过会,墨远宁又不像以前那样,需要每天去苏康上班,所以他今天原本是没有计划外出的。   但苏季刚吃完早点,他就将报纸收了起来,对她笑笑说:“小月,换好衣服,我们一起出去。”   苏季不知道这突然加上的行程是什么,不过她还是又回房换了外出的衣物。   现在是深秋时节,H市的深秋虽然不如B市那样萧瑟寒冷,但还是颇有寒意的,她穿好衣服后,还又给墨远宁取了件大衣。   下楼把这件大衣帮他穿上,苏季还又给他加了个围巾,对于她的这种照顾,这一年多来墨远宁已经很习惯了,只是笑看着她,任她给自己拉紧衣襟。   苏季并不知道出行计划,付远就是墨远宁叫来的,车载着他们,按照墨远宁的指示,一路开到了临近市郊的一片小巷子里。   苏季在H市生活了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靠近市郊的地方,有这么一大片建筑颇有些古色古香的街巷。   墨远宁让付远在巷子外等着他们,然后就拉着苏季的手走了进去。   这里显然很少有外人到来,偶尔有当地的居民路过,打量他们的目光都有些探寻的意味。   墨远宁怕她不明所以,就笑着解释:“这一片是手工匠人的聚集区,商品一般都由专门的经销商收购了,不直接对外销售,所以就没什么外人过来。”   苏季抬头看着他,有些奇怪的问:“原来H市还有这种地方,远宁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远宁一笑:“大概三四年前吧,苏康的企划部给我一个策划,想要打造一个本土奢侈品的品牌,调查报告里提到了这里。   “说H市的这片手工制造区历史悠久,在业内其实已经颇有名气了,所以可以试着整合一下创立一个品牌,挖掘价值。”   像苏康这样的大集团公司,每年都有无数的企划被提上来,最后能够被批准的却是寥寥。   这个企划根本就没能最后递到苏季面前,所以肯定是没有在墨远宁那里通过了。   接着墨远宁果然又耐心对她继续解释:“我看了后,就抽了一天时间来这里考察,得出的结论是虽然这个想法还算可行,但一个奢侈品品牌的创立到在市场上拥有份额,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苏康在这个领域从未有过尝试,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对于一份他其实并不看好的企划,他也尽量抽了时间前来实地考察,而不是坐在办公桌前就随意否决掉。   苏季一直知道他工作认真,这个时候还是难免有所感触。   墨远宁解释完自己为什么知道这里,就转过头对她笑了笑:“今天带你过来,其实是我突然想到的。”   在他温声的解释里,他们已经穿过一整条巷子,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这户院子的大门是木质的,还有雕花和底座,门的一侧挂着一只红底的木质牌匾,上面是墨色写就的两个字:莫问。   那两个字是繁体的,笔意也带着很鲜明的个人特色,应该是主人家自己写了挂上去的。   墨远宁按响了门铃,里面很快就有人来开门,那人是个穿着白色T恤的青年,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应该是学徒的样子。   白T恤青年看到他们也不意外,似乎这个院子常有这样的不速之客。   还算礼貌地带他们进院子,又一路领着他们绕到后院的小厅中,那个白T恤青年就离开了。   苏季这才从这间厅堂里看出了点门道,这里的陈设其实很简单,进门处有几张木质椅子,然后正中央的位置,却摆着一个陈列台。   那陈列台四周镶嵌了玻璃,中间是黑色的丝绒,两边也有灯光照明,但整个陈列台却并不是商店里常见的那种,而是除了玻璃外,其他所有的部位都是木质的雕花的。   这个陈列台本身就很像一件工艺品,更像是考究的博物馆用来陈列文物的东西。   既然没人招呼,苏季就自己凑过去看了,出乎她的意料,里面放着的首饰,并不是她想象里中式古典的样子,款式和镶嵌都更偏向欧洲和现代,只不过夹杂了个人的风格,所以并不像普通珠宝店那样千篇一律。   墨远宁笑了下:“我几年前和主人聊过,他出身在这条巷子里,后来出国师承瑞士一个著名的珠宝匠,回国后就在自己家里开了这间设计室。   “他的老师就只做定制的高档珠宝,每一件都用纯手工制造,一个月也做不了几件,他也继承了这个传统。我上次来和他聊过,了解到他无意涉足批量的珠宝市场,只愿继续做手工。”   说话间那个设计师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也不过三十多岁,穿着很普通,面容严肃,看到墨远宁就皱了下眉,随即对他点头致意:“墨先生。”   墨远宁笑:“难得莫先生还记得我。”   那个设计师就笑了:“墨先生和莫先生,叫起来都一样,这不就记住了?”   他本名就叫莫问,虽然看起来有些严肃,说上几句话之后却意外和气,还看着墨远宁说:“你这次来不是要劝我做什么品牌总设计师吧?我不干的。”   墨远宁也笑:“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我还是识相的,这次来是为了其他事情。”   苏季一直在他身边,这时候他就拉过苏季的手,和她十指紧扣在一起,对莫问笑笑说:“我想请你,为我和我太太做一对戒指。”   他和苏季的事在H市近乎人尽皆知,连莫问这种深居简出的人也有所耳闻,听完立刻就点头:“这是我的荣幸。”   莫问没有询问他们想要什么样的戒指,墨远宁也没说,而定制戒指也不是一天之内就可以完工的,成品肯定要隔一段时间才可以来取。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莫问就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道别。   走去巷口的路还是有些远,墨远宁还是拉着苏季的手慢慢走过去,上午的阳光洒在街道的青石板路上。   苏季听着从路旁住户中传来的各种细碎声响,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到这里。   只是想请莫问为他们做一对戒指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前来拜访,也完全可以让别人过来下单。   之所以拉她一起过来,参与到这个略显枯燥无聊的事情中,是他这一次想要她也完全参与到这个过程中来。   想让她见到这对戒指的设计师,让她知道这从什么人手中被锻造出来,他们又是因为怎样的缘分,才能够从这个设计师手中拿到这一对特别的戒指。   她想着,就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即使是深秋,却仍旧带着温度的正午阳光从他们头顶倾泻下来,他转头对她微微地笑了笑,眼梢和唇角,都是不亚于那束阳光的温柔。   在他们离开那片手工区回苏宅的路上,墨远宁搂着苏季的肩膀。   也许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太安心,又或许是昨晚的疲惫还没有被完全释放,苏季就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用一只手搂着她,墨远宁腾出另一只手打开自己的手机屏幕。   他现在很少在公司的对外事务中出面,所以就没有再设一个工作手机,只有一只手机。   从昨晚开始,他的这个手机就陆续接到了两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第一条短信很简短:Lua。   第二条短信是刚才在莫问的工作室时,他收到的,当时他并没有打开看,现在打开后,发现里面是更具体的一条信息:Lua is ing for you。   他知道那是谁给他的讯息,Lin,只有她还知道Lua对他的意义,也只有她,即使在警方的监视和控制下,仍旧能够查找到他的号码,联系上他。   Lua,就是他对苏季讲述过的那个女孩子。   她的父亲是毒枭,他通过引诱她的方式接近了目标,将她的父亲杀死。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有姑娘误以为要完结了,后面还有很多啊,麦走开,囧……   微言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109章 番外很遥远的以后   【番外】很遥远的以后   苏季正在给高管们开会的时候,就接到了女儿的电话。   苏久久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还带着哭腔:“妈妈,妈妈,下午爷爷来了,爸爸犯胃病了。”   苏季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下,陈朔是什么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们瞒过自己造访苏宅,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一想到墨远宁独自在家,被陈朔骚扰,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又犯了胃病,她瞬间就恨不得将陈家的人都狠揍上一顿。   她心急如焚,忙问:“爸爸有没有休息,医生去了没有?”   苏久久年纪不大,表达却很清晰,马上回答说:“爸爸胃疼了后就说自己没事,医生也没有请来,不过爸爸吃过药后就回房间自己休息了。”   苏季知道墨远宁的习惯,他犯病的时候从来不肯让外人近身,更不让女儿在一旁。   现在他自己回了房间,恐怕又是一个人去忍痛了。   只要想到他在受苦,苏季顿时心急如焚,当下连会也不开了,只匆忙跟方宏说了句:“你来全权处理。”   就立刻下楼驱车回家。   她用最快速度赶到家,一进门就径直上楼,去他们的卧室。   苏久久手里拿了个棒棒糖坐在二楼的客厅里,看到她的身影立刻就站起来扁了嘴:“妈妈,爷爷欺负爸爸。”   苏季再急,也还记得安抚女儿,揉了揉她顶着公主辫的小脑袋,尽量笑了下:“没事,有妈妈在。”   说完她就丢下女儿,迫不及待推门进了房间,里面的窗帘落下了,室内略显昏暗,墨远宁似乎已经躺在了床上休息。   苏季怕他真的又一个人在忍痛,忙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俯身去吻他:“远宁……有没有好一点?”   墨远宁在她的脸刚凑过来时就睁开了眼睛,配合地侧了侧头,让她更方便吻到自己的双唇,等她问完,就说:“本来就没什么,陈先生不过是来看看我。”   都好几年过去了,陈朔不但为他做出了让步和牺牲,这些年虽然态度还是强硬,但也算是围着他团团转了不少圈,结果还是没能让他喊一声“爸爸”。   倒是从小就特别有长辈缘的苏久久,早就亲热地喊了他“爷爷”,不知道是否能让他老怀甚慰。   苏季皱了眉:“别骗我了,只是来看看你,就能让你胃疼?”   墨远宁也知道瞒不过她,更何况这事儿迟早得让她知道,就叹了口气说:“陈先生想让久久改姓陈,或者我们再生一个姓陈的孩子,不然就中断和苏康的一切合作。”   陈朔这完全是讨好儿子绝望后,破罐子破摔了吧?儿子没有了,起码要有个孙子或者孙女?   苏季一听也觉得又气又笑:“我们生不生孩子,关他什么事?就算再生一个姓墨,也不会姓陈!”   墨远宁于是就头疼地又闭上眼睛:“我也是这么回答他的,然后……”   苏季心头一颤,以为陈朔又说了什么特别伤人的话,连忙问:“他说了什么?不要理他!”   墨远宁这才将下面的话补了出来:“然后他就坐下,说也许这辈子都没办法让我再原谅他,但还奢望着起码在进棺材前还能再抱抱我给陈家生的孙辈……说着就流了两滴泪。”   苏季忍不住“呃”了一声,这是鳄鱼泪吗?听着居然觉得怪吓人的……   显然墨远宁对那种场景也相当不适应,更加头疼地皱紧了眉:“所以我就说我胃疼,要回房间休息……其实的确也有点疼,不过没有那么严重。”   苏季这下全懂了……她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何种角度上来讲,生下了墨远宁和陈柏岳这样儿子的陈朔,都是一个强悍的人。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顺势躺到床上,搂住身陷在被褥中的那个人的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你看,我特地从公司赶回来看你,给点甜头嘛。”   墨远宁身体不动,随手捞了个抱枕塞到她脸上,嫌弃意味十足。   然而隔了片刻,他突然就翻身,扔掉了抱枕,将她完全压在身下。   等深吻落下来时,苏季对于他胃疼“也不算严重”的话,才信了个十成十。   身为身经百战的老人家,陈朔想从他们夫妻这里要个孙辈的想法,当然没有丝毫退却,反而更加热衷。   苏季开始频繁接到他“关怀备至”的慰问电话,乃至于以各种理由邀请他们夫妇去陈家做客的请帖,还有H市的社交圈里,随处可见陈老爷子散发苏久久照片,并向大家炫耀这是他孙女的身影。   简直……烦不胜烦啊。   苏季是最先顶不住的,终于借着苏久久过生日的由头,在苏宅办了个不大不小的宴会,邀请和苏家交好的其他家族成员参加。   陈柏岳夫妇当然是在被邀请之列的,所以陈朔自然就跟来了,他现在对于舔着脸蹭大儿子的光这件事,看得十分得开。   苏季挽着墨远宁的手臂,站在苏宅的宴会厅里,接受各种来宾的道贺。   连苏久久也穿了漂亮的蓬蓬裙,站在他们面前,接受各种溢美之词的夸奖。   结果陈朔踏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用宽大的手掌,揉了揉苏久久头上的软毛,亲亲热热地蹲下来:“久久,想爷爷了没有哇?”   从陈朔那么急切地想要一个姓陈的孙辈看,他还是很喜欢小孩子们的。   果然被爷爷讨好惯了的苏久久,也不是很计较爷爷总是欺负爸爸这件事,忽闪了一下大眼睛,就甜甜地说:“想爷爷。”   苏季正想自家女儿傻乎乎太好骗,改天要教育教育,陈朔就哈哈笑了起来,俯身把苏久久一把抱起来,高高举着说:“走,爷爷,带你过去玩去!”   他这么一个身份的人,亲自抱孙女,还跟献宝一样举着四处去逛,着实把周围的宾客都吓了一跳。   苏季头疼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传出来陈家二房特别得宠,孙女有望继承陈氏集团的传闻。   相比自己父亲的惊世骇俗,陈柏岳就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仅是对着墨远宁的时候,神色柔和了一点,微微笑了下:“小宁。”   墨远宁也对他和陈太太微笑:“大哥,大嫂。”   他们兄弟的感情一向不错,客套的东西反倒不用刻意去做了,陈柏岳点了点头,就带着太太去入座。   陈老爷子抱走了小寿星,就算苏季再不想给陈朔面子,也不能当面把女儿去给抢回来,只能和墨远宁继续在门厅里迎接宾客。   索性今晚他们宴请的人并不多,很快宴会也就开始了。   陈朔就像铁了心一样,整个过程中都没把苏久久放开,连用餐时,也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把苏久久放在自己膝盖上抱着喂。   他们在那边爷孙乐,苏季就看得坐立难安,她现在不担心墨远宁了,总归他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个相当强势的成年人,陈朔对上他一般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可女儿还是个小孩子,要是被爷爷这么一哄,真的跟着跑了怎么办?   还是墨远宁看出了她的焦躁,喝了两口汤就站起来,对身旁的人歉意笑笑:“对不起,我身体不是很舒服,暂且离开一下。”   他因病在家休养,公司才会交给苏季,这大家都很清楚,其他人就连忙点头表示不介意。   苏季也担心地看着他,墨远宁就对她安抚地一笑,接着对坐在长桌对面的陈朔说:“爸,能请您来一下吗?”   就算H市人尽皆知,他是陈朔的儿子,但墨远宁从未叫过陈朔“爸”,更别提公开场合,陈朔过于激动,顿时连孙女也不顾了,抱下来塞给坐在一旁的大儿子,这就整整衣服,背着手跟了出去。   他们在外面谈了不短的时间,苏季最终还是担心,也对来宾道了歉,就起身去找。   她刚转出宴会厅,就迎面撞上了正满面红光往回走的陈朔,他现在心情显然极好,见了她还笑着点了点头:“我送了久久一栋屋,在海边,钥匙装在她口袋里了。”   说完也不等苏季反应,就笑眯眯继续走回去了。   这么小的孩子,就送房子,这样好吗?   苏季相当无奈,她又往前走了一阵,才在走廊的窗边见到了墨远宁。   走廊里现在没有其他人,他就背靠窗台,姿势很是随意,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季一看他和陈朔的状态,就知道刚才的谈话,陈朔绝对是讨了莫大的便宜去的,忍不住觉得心疼,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腰上:“远宁?你答应了?”   墨远宁这才抬头对她笑了笑:“是啊,为了久久别再被他缠着,我答应他下一个孩子会姓陈了。总归……他也只有这一点要求了。”他说着,顿了下,“其实也没什么的,毕竟我的姓氏,只是当初的一个代号而已。”   就算只是一个代号,那也是陪伴了他很多年,让他第一次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的字眼。   他还是为了其他人的感受,选择了妥协。   如果陈朔没那么自我中心,也许就会感受到他虽然没有叫他“爸”,却还是默认了他是自己家人的身份。   苏季想经过之前的那些事……陈朔他应该是可以感受到的吧?   苏季环抱着他的腰,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怀里,头靠在他肩上,许久都没用动。   还是墨远宁觉得他们出来也实在太久了,才微笑着轻拍她的肩膀:“小月,客人还在里面。”   苏季根本不想去应付那些闲杂人等,轻哼了下:“男主人身体不舒服,还管他们做什么?”   这时候正好有个宴会助理,看他们走了太久,出来催促他们回去,刚站定就听了这么一句话,干脆就不再做声了。   苏季还抬头瞥了他一眼:“打扰别人夫妻沟通感情,很没礼貌的。”   助理本来就出了头冷汗,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就答应回去了,连一秒钟也没有多留。   等走廊里通往宴会厅的门重新关上,墨远宁轻叹了声,笑了笑说:“小月,男主人在哪里?”   苏季直接用最省事的方法回答了他,她凑过去吻住他的薄唇。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番外一个送上,给大家调剂下~\(≧▽≦)/~   唔,这章是番外,正文每天的更新是在上面啊,有多少姑娘没注意到么?捂脸。 ☆、第110章   当他们回到苏宅下车时,苏季已经睡得有些迷糊了,她将双手都攀在他的颈中,被他半抱着走下车。   她人有些迷糊,直觉却还在,抬头准确地吻到他的唇角,轻笑了下说:“远宁,晚上我们继续吧!”   昨晚才经历了那么激烈的一场,这才刚中午,连下午都没到,她倒已经想到晚上了,这是不把他榨干不罢休的节奏吧?   墨远宁不由失笑,半哄骗地对她说:“好。”   苏季得到了保证,就又开心地在他唇角吻了下:“我就知道远宁最好了!”   现在苏宅的所有人,包括付远,都已经习惯了她和墨远宁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的亲密举动,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淡然,丝毫没有觉得这两个人在家门口就亲来亲去的表现有什么不对。   几天后,又是墨远宁去医院例行检查的日子。   现在苏季每次都会陪他去,有时候他还需要做胃镜,全面检查的时候,有些项目甚至会延续到第二天,她又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去。   这次到了医院,总是负责接待他们的杨医生笑着介绍给他们了一个新医生。   当那个金发碧眼的意大利籍美女被带到他们面前时,出于女人的天性,苏季就觉察到了些淡淡的熟悉感——而她的确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样一个医生。   她笑着对她说:“您好,Greco医生。”   对方对她会以微笑,说出口的是有些生硬的中文:“您好,苏小姐,我有个中文名字,你可以叫我‘晨露’——晨光的晨,露水的露。”   现在中国文化在全球都很有人气,一个会到中国来工作的外国医生会说中文,并且有专门的中文名字倒也不奇怪。   苏季就笑着:“果然是个很美丽的名字,是您自己取的?”   晨露摇了摇头,苏季觉得她的目光有一瞬间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而后那目光转了回来,澄澈如碧空的蓝色眼眸中倒影着她的身影:“不,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替我取的,他说我就像早晨的露珠一样,那么美丽纯粹,令他着迷。”   苏季心想果然意大利人天生浪漫奔放,第一次见面就可以谈到这样*的话题,她于是就笑着:“您的确很美丽,很高兴认识您。”   晨露对她微微一笑,没有再深聊下去,而是转身继续去做自己的工作。   苏季的精神都集中在那些墨远宁即将要做的检查项目上面,所以也就没注意晨露那满含深意的眼神,投往的方向正是站在她身侧的墨远宁。   而在看到晨露出现的那个瞬间,墨远宁的身体也有片刻的僵硬。   今天的检查项目并不多,因为上次刚做过胃镜,这次也就免去了这个最难熬的项目。   苏季和墨远宁走出医院时,心情还是很轻松的,虽然一些数据要到明天才出来,但最近墨远宁的身体状况一直不错,截止到上次为止的检查也都表明他的身体还在逐步好转中,所以苏季还不担心这次的结果。   她心情不错,上了车就在盘算晚上要吃什么,墨远宁也和往常一样,轻抱着她的肩膀,任她在那里自言自语。   只是回到苏宅后,他却笑着对她说:“小月,公司里还有些事情,我过去一下。”   方宏现在很识趣,没有重大问题,一般不会来打扰墨远宁,苏季听到他这么说,就以为公司里出了什么必须要他出面的问题,就点了点头:“好,早些回来。”   墨远宁对她笑笑,就转身出门。   他之前已经交待过付远不要离开,出门后就上了车。   车门关上,他确定苏季已经不能听到他们在里面的对话,才对付远笑了下:“我们回医院去。”   几年下来,付远和他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他这么说,付远也就没多过问,就将车开向了医院。   一路上墨远宁都沉默不语,只有付远偶尔通过后视镜看他时,看到他微蹙着眉头。   到了医院后,墨远宁将付远单独留在停车场,自己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苏康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墨远宁又是经常来检查身体的病患,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已经记住他了,所以当他提出要约见新来的Lua Greco医生时,他们也没什么意外,很快帮他打了电话。   今天被杨医生引荐给苏季,自称中文名字叫“晨露”的新医生,的确就是Lua。   她来到中国后没有立刻联络他,而是来到他就诊的医院就职……墨远宁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唯有当面和她确认一下。   Lua很快就下楼了,她甚至已经换掉了白大褂,只穿着便装。   几年不见,她其实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年那个千金大小姐的外壳,现在的她将一头金色的长发利落地梳到脑后挽成一个发髻,衣着也是典型的干练风格。   看到墨远宁她就笑了下:“冉,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宁冉”,这是他当年接近Lua时所用的化名,她后来就亲昵地叫他“冉”。   墨远宁对她笑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可以谈一谈吗?”   Lua优雅地点头:“当然可以。”   她脱离当年的环境多年,但从小到大的教养是忘不了的,不得不说,她的毒枭父亲对她颇多宠爱,也是真的把她向着标准的贵族千金去培养的。   他们离开病房大楼,就走向了大楼后的花园。   这个花园并不小,里面的植物也景观也经过了一番精心设计,虽然是秋季,但仍旧有常青的树木和火红的枫叶。   墨远宁沉默了一阵,就先开口,他还是像当年一样,对她微笑着:“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Lua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羞涩,只是微勾了唇角:“还算不错。”她又顿了下,才继续说,“也算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墨远宁愣了下,想起来当年她告诉过自己,她向往自由的生活,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尽自己所能地帮助别人。   这几年来她在无国界医生组织,还有各国的医院里,一定已经帮助过不少人,而她也终于能摆脱家族的影响,享受自己的人生,的确是过上了她当初曾经憧憬过的生活。   他想到这里,就笑了下:“那么祝贺你。”   Lua侧头看着他,却突然说:“你呢?冉,你找到你的幸福了吗?”   墨远宁点头对她微笑:“我也算是过上我曾经向往的生活。”   Lua神色有些不解,继续追问:“于是你向往的生活,并不是艺术的殿堂吧,而是这样平庸的?”   所谓登上更高的艺术殿堂,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那是墨远宁当年化身“宁冉”时,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和同情,编造出来的谎言。   墨远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自己当年的谎话,他带些歉意地笑笑:“对不起,那时候骗了你……”   Lua失礼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几年前的她完全不会做的事情:“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她既然这样说,墨远宁只能又笑笑:“对不起。”   他们走到了一处凉亭,Lua就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杨医生说,一年多前,你做了切除恶性肿瘤的手术,术后的治疗也很成功,目前看来没有复发的迹象。”   墨远宁笑着点头:“的确是的,谢谢你的关心。”   Lua摇头自嘲般笑笑:“我并不是关心你,事实上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经希望过你还没有被治愈。”   墨远宁对她来说,不但是曾经欺骗过她感情的骗子,还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她会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墨远宁只能继续微笑:“没关系。”   Lua微侧头看了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像你杀害的其他人的家属一样痛恨你,希望你能够得到惩罚,甚至希望你可以下地狱?”   她既然这么说,墨远宁也只能笑了下,据实相告:“我从来没有为我的所做作为后悔过,如果有人怨恨我,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Lua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她其实只见过墨远宁伪装出来的“宁冉”,并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样子,但她却并不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是完全陌生的。   他依然有着她记忆中“宁冉”的笑容和语气,连说话时坦诚的态度都很像,她曾经为“宁冉”所吸引,不单单是因为她觉得爱怜这个不得志的穷困小提琴手。   女人的直觉都是准确的,她承认在“宁冉”吸引她的特质里,就有一些当时的她无法琢磨透的特殊气质和神秘感。   现在她再看着面前的墨远宁,这个褪去了伪装,也业已离开了黑暗世界的前杀手,她仍然还为他的一举一动和风采心动。   笑容里也带了些自嘲,Lua开口说:“冉,我希望你还没有痊愈,并不是因为我恨你……假如可以恨你,那么这些年来,我一定会轻松很多。   “我之所以那样想,是因为我是一个医生,我希望能亲手治疗你……哪怕只是在你身边,给你支持也好。我希望你的生命中有更多我留下的印记。”   她说完,对着他又笑了一下:“冉,你自己没有察觉吗?你现在的妻子,她很像当年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到这里的姑娘们,再次感谢一下。   从这一章节开始,进入最后阶段的剧情了,我会尽量做好最后的收尾,么么大家! ☆、第111章   第40章   当Lua说出那句话时,墨远宁略微失神了一下。   他知道苏季很像他曾经认识过的那个Lua,那个有着金色长发,眼睛蔚蓝的纯洁女孩。   她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充满赤诚,即使偶尔有探究,也都是善意,她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看着他,揣测他的动机、挖掘他的身世。   她的探究,纯然只是想要了解他的内心,想要靠近他,甚至进而温暖他。   她甚至比他认识时的苏季,给他了更多的温情和信任。   可他又为什么没能爱上Lua?是因为他原本就是抱着某种目的接近了她?还是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但当他接近苏季时,不也同样在隐瞒身份,也带着刻意的亲近?   在他短暂失神的时候,Lua已经靠近了他,她极快地贴近了他的身体,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如蝴蝶振翅般的吻。   她还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冉,我对你仍有感觉,我希望你能回到我的怀抱。”   他们的接触也只有这短暂的几秒钟了,墨远宁很快就推开了她的身体,他退后开一步,对她笑了笑,而后就从自己的风衣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窃听器。   他笑着将那个窃听器交回到Lua手中,语声还是不变的温柔:“露,这样的技巧对我没用。”   Lua的中文名字“晨露”,就是他给她取的,他会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叫她“露”,语气温柔宠爱,仿佛视她如珍宝。   小动作被识破,Lua也没有太多意外,她只是轻叹了声:“果然我还是完不成这个任务。”   墨远宁笑着摇头,他承认:“我受过太多训练。”   Lua轻摊了下手,她刚才有些做戏,所以面部表情不免有些不自然,现在完全放松下来,神色就恢复了冷漠——这才是现在的她常有的表情:“那么我如果带着手枪呢?是不是有机会对准你?”   墨远宁只能再次歉意地摇头:“你不会有掏出来的机会。”   Lua不在意地笑了下:“果然,所以他们不肯让我带武器是对的。”   墨远宁笑着,他停顿了下,接着又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Lua对他呵呵一笑:“我不再是当年单纯的女孩子了,不会告诉你的。”   墨远宁原本也没打算问出,他想着,就轻叹了声:“可不可以不牵涉到其他人?”   Lua轻挑了下眉:“你是指你的小妻子?”   墨远宁对她笑了笑:“你也说了,她很像你。”   Lua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才勾起了唇:“冉,你在向我示弱,这证明你很在乎她。”   墨远宁知道,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可以有致命的软肋,这个软肋一旦出现,就意味着要受制于人。   而受制于人对于他们,就意味着结束,还有死亡。   然而此时此刻,他仍旧不能放弃说服Lua,他还是对她微笑:“露,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不要再让我失去了……这里面包括你。”   这句话他没有作伪,Lua显然也听出来了,她轻微地愣了下,随后就又绽开了笑容。   她没有完成任务,已经准备离开了,她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将头靠近他耳边:“冉,你只想到了你的小妻子吗?我们的目标一直都只是你啊。”   她轻盈地转身离开,就像几年前,她还是刚满二十岁的少女,他也只是一个外表青涩的年轻人。   她邀请他来到自己的舞会,然后在舞池中旋转,裙边带起微风,一切宛若梦幻。   墨远宁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花木中,他才抬起头,目光准确地穿过秋日树木的枝桠,看向了医院围墙外的一处建筑。   白色的建筑掩映在层叠的树木中,只能看出隐约的轮廓。   Lua刚才的那些话,她说他期待他回到她的怀抱,说她并不希望他死去,也许不完全是做戏。   起码她带他来到的这个地方,树木太茂密,无法被狙击手锁定。   当付远把墨远宁送回苏宅时,还不到晚饭的时间。   苏季正在客厅里坐着看书,她最近两年在自修MBA的课程,虽然有墨远宁在,但她总是心疼他太劳累,希望能分担一些他的重担。   只不过她的兴趣和专业都不在这上面,又没有时间去接受系统的课程,学起来略微有些费力。   看到墨远宁回来,她就马上丢掉了厚厚的经济学专著,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笑着问他:“远宁,公司的事情有很麻烦吗?”   墨远宁对她笑了下:“没什么,后来方宏说解决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和Lua很简短,出去的时间其实很短,这样解释也正好不用引起怀疑。   苏季果然没有疑心,只是庆幸他很快就回来了,还感慨:“幸好方宏还算能干,不然我又想扣他工资了。”   可怜方宏在苏康兢兢业业做了几年,到现在也算是手里有少量股份,实际上也名副其实的总裁了,还要隔三差五被苏季威胁扣工资……虽然苏季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没哪次动真格。   墨远宁听着不由就笑了:“这么看来苏小姐对我还算满意的,虽然开除过我,也降过我的职,但还真没有说过要扣我工资。”   他提起之前那些事,苏季总有些心虚,还混杂着愧疚和心疼,连忙就抬手抱住他的腰:“远宁这么好,我哪里有不满意的?”   她都这么服软讨好了,墨远宁也不过是随口打趣,怎么会跟她较真,就笑着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之后照例是晚饭和晚饭后两个人沉默却融洽的读书时间,苏季是惦记着白天墨远宁答应下来的“活动”的,可到了晚一点的时候,墨远宁却突然开始胃疼。   他在手术完毕,治疗也告一段落后,其实已经很少会胃疼,最多也就是有时候没吃好东西,有些胀气和不适。   今天他的症状却有点明显,苏季还是在看到他脸色太过苍白后去拉他的手,才发现他手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抱紧他,之前那些可能会失去他的记忆太刻骨铭心,让她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无法继续。   墨远宁轻吸了口气,而后勾起唇角笑了笑,对她轻声说:“没关系,只是有些不舒服。”   苏季咬了下自己的唇,才把突如其来的惊悸勉强压下去,她有用力抱了抱他,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心跳才慢慢平复。   双手绕过他的身体,找到胃部的位置,她用手掌轻捂上去,没有感觉到冰凉,也没有胃痉挛的症状,才确信他没有很疼。   感受着她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墨远宁也再次对她微笑:“真的不是很难受,可能是晚上吃多了些。”   苏季不放心,拉他去床上躺下休息,她还是抬手去摸他的脸颊:“需要吃药吗?”   墨远宁对她摇头,他顿了下,却又对她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小月,如果那时被你父亲带到你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你会跟他结婚吗?”   虽然苏伟学在世时,墨远宁也会叫他一声“爸爸”,但这几年过去,他提到苏伟学,也只是会说“你父亲”。   苏季知道在他心里,亲情始终是种很淡薄的东西,更何况自己父亲对他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岳父,更妄论“爸爸”。   她想了下,还是不愿在这种问题上欺骗墨远宁,就点了点头:“也许会,也许不会……我早就做好会被拿来联姻的心理准备了,所以就算是其他人,只要不算让我太讨厌,我应该也是会答应的。”   那样的人生又是怎样的呢?她回想起和墨远宁的头四年婚姻,觉得大概也能勾勒出雏形了:没有交心,不算完全信任,只要对方没有很张狂的出轨,表面上肯定也算过得去,只不过大难临头肯定会各自打算。   原来的她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婚姻有什么不好,现在的她却只要想一下,就会遍体生寒。   假如只有利益和捆绑,没有爱,也没有足以让人撕心裂肺却又甘之如饴的情感,那这一生,该有多苍白黯淡。   她庆幸她能够遇到墨远宁,也庆幸能陪他走过这么多的事,即使那些痛苦的回忆也让她不想去回想,可只要她还能够拥抱着他,一切都会变得弥足珍贵。   即使预料到了这种答案,在她说出口的瞬间,墨远宁握着她手的手掌还是又收紧了一点,脸色也又苍白了一分。   苏季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她说完就忙用空着的手去摸他的脸颊,还又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下,忍不住埋怨:“你干什么,怎么越难受的时候越要问这种问题?”   墨远宁因为忍痛轻蹙了眉,他对她轻笑了下,还有心情打趣:“你也不会说点好听的安慰我。”   苏季看他的神情就觉得自己也在疼,眉心都跟着皱起来:“你明知道我骗不过你的。”   墨远宁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就笑:“也是,你要骗我说那时候就非我不可,我也不会信的。”   他说完就将身体又向后靠了靠,整个人也似乎有些脱力。   苏季又被他吓了一跳,忙跟着俯身想要将他抱起,结果他手腕上轻轻用力,却轻易地将她拉了下来,正落在他怀里。   苏季跌下来的有点急,难免是要撞到他身体的,于是他正在疼的胃部又雪上加霜,唇边也溢出一声闷哼。 ☆、第112章   苏季今晚是彻底服了他自己折腾自己的劲头了,一面努力平稳身体不要压着他,一面还急得去看他脸色:“远宁?”   墨远宁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他声音有些轻,却带着刻意的沙哑,听上去十足蛊惑:“小月,别说话……让我自我催眠一下,你是对我一见钟情。”   他今晚这么反常,苏季怕自己乱动乱说,又触到他什么神经,也就真的沉默了一阵。   她许久都没听到他再开口,她躺在他怀里,也能听到他和平时比有些粗重的呼吸。   她忍了很久,最后还是低声说:“没有一见钟情,没有一开始就非你不可又怎么样?我现在不还是这么爱你……爱到哪怕用所有东西去换你都可以。”   她以为墨远宁不会回答的,没想到他很快就又低声问:“真的是所有东西吗?”   苏季咬着唇点头:“我可以拿出来的所有东西!”   他轻笑了下,声线里有刻意加上的低沉,犹如魔鬼的诱惑:“哪怕生命?”   苏季才没有走进他的圈套:“唯有这个不可以!”她说完还有赌气似的加上一句,“我哪里像某些人,觉得什么都能一死了之,我才不会舍得把我爱的人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受苦。”   墨远宁这才真正笑了起来,他用力将她拥抱在怀里,还鼓励一般吻了下她的额头:“这才是我的小月,很乖。”   被他弄得七上八下担惊受怕,苏季才没有他那么开心,她抬头堵住他的唇。   吻了他一阵,她才离开,她把头埋到他的颈中,又隔了一会儿,才能把憋在胸中的那句话说出:“远宁,我真的好爱你。”   墨远宁没再回答,他轻笑了下,就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这句话说出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心中仿佛也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放下了,连胃部的疼痛,似乎也在这一刻被缓解下来。   他早就知道他们的爱一开始并不对等,或许直到变故接踵而来之前,都无法计算谁更爱谁多一点。   可那又怎样?   至少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他爱的人是谁,而他的爱人,同样也是如此地爱着他。   这就足够。   到了晚些时候,墨远宁的情况又糟糕了一点。   他的胃疼并没有好转,而且起身吐了一次,把晚上本来就没吃下去多少的东西全都吐了。   胃里空了后他没了那种烦闷的感觉,但胃疼也没办法停下来。   苏季喂他吃了平时吃的药,还有止疼片,他还是出了不少冷汗,脸色也苍白。   苏季已经被他吓怕了,就想打电话联系医院的救护车,却被他又拦下来。   墨远宁对她笑着:“没关系,太大惊小怪会被人笑话的。”   苏季自己也急得一身汗,听他说完就瞪了他一眼:“那也得有人能让我不这么大惊小怪。”   她话说的强硬,眼睛中却早已有了层水汽,墨远宁又笑了下,半撑起身体去吻了下她的脸颊,继续哄骗:“乖。”   他现在的确有些脱力了,这么做的时候牵动了胃部,眉间还有片刻蹙得更紧了。   苏季忙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身体,她托着他的背,却还是被他带着一起躺倒在床上,经过上次那一压,苏季已经又心理防备了,跌下去时用手撑了床单,这才免去了再一次撞击。   她恨得有些牙痒痒,偏偏又不舍得对面前这个人真做出点什么,只能泄愤似的在他脖子上轻咬了口:“远宁!”   他胃疼成那样不见j□j,她就这么咬他一下,他到夸张地“嘶”了声,而后笑着对她说:“太晚了别折腾了……今晚真的还算好,我能忍过去的,明天再说。”   他用的词都是“忍”,苏季想到他胃出血住院的两次,哪次不是忍到不能再忍的时候。   还有他在意大利和日本时,明明已经在服用控制癌症的药了,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每天陪着自己。   她都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恨他这个习惯了,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沉默了一阵,才说:“好,明早你不愿去医院,我就叫医生过来。”   墨远宁全心对抗不适的间隙,还能分出神来轻拍她的肩膀,表示自己默认了。   苏季又帮他擦了额头的汗,自己也窝在他身边,双手放在他的胃上希望能让他好受些。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说:“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一定会比你早死的。”   这话里的幽怨味道太重,连墨远宁都睁开眼轻笑:“这是什么说法?”   苏季轻哼了声:“心疼死的。”   一晚上谁也没睡沉,第二天他的情况还真没多少好转,东西仍旧是吃不下,刚入口没多久就吐出来。   好歹药都还没吐,苏季一大早就打了医院电话,让杨医生过来看下他什么情况,如果能顺道哄他去医院那就更好。   杨医生一早接了通知也是很快就来了,还带来了刚出来的体检数据。   他电话里听苏季叫得着急,还以为墨远宁又出了什么新状况,进门就说:“不会啊,体检数据明明挺正常的。”   和他一起走进卧室的,还有昨天苏季在医院见过的那个中文名是“晨露”的女医生。   杨医生看到苏季的目光转到身旁的人身上,就主动解释说:“Lua说想来看看,我就冒昧带她来了,没问题吧?”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上次杨医生介绍的时候,特地说了这位年纪轻轻的美女医生也是医学博士,苏季当然不会拒绝,反而对她点头笑笑:“麻烦两位了。”   墨远宁刚才换下了那身汗湿的家居服冲了个澡,现在还在床上半躺着,看两位医生进来,他也没起身,只是微笑了下点头致意:“杨医生,Lua。”   他对“晨露”直呼其名,苏季只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暂时没心情去问,先说了墨远宁的症状,又急着问:“这样子是不是有问题?”   杨医生皱眉摇摇头:“昨天才刚做过检查,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可能跟肿瘤没关系吧。”   Lua进来后一直没说话,这时却突然说:“消化科是我的专业,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单独检查下墨先生的身体吗?”   她是专擅这门的医生,提出要帮墨远宁检查身体倒是无可厚非,只是这个单独有些奇怪。   虽说在没有器械配合的情况下,医生给病人检查身体是要进行一些触摸的,专业的医生对待病人是无性别的,有肢体接触也不必计较什么。   但这里是病人的卧室,在场的人一个是病人的妻子,另一个是病人的主治医师,一般情况下并不需要要求回避。   苏季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想到也许这美女医生是外国人,可能对*看得比中国人更重,所以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好,我们出去一下,烦劳晨露医生了。”   在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Lua已经对她微微笑了下,将手中的药箱放在床头,从里面拿出了一副消毒手套给自己带上。   苏季看到这样也只能快速和杨医生一起回避出去了,她回头关上门,看到Lua正绕过床去,俯身向墨远宁伸出手。   也许因为Lua是一个貌美的青年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情景让她觉得分外别扭。   当房门关上的时候,Lua已经掀开了盖在墨远宁身上的薄被,去解他家居服上的纽扣。   她和他贴得很近,在这样的距离下,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清,甚至还有轻微的气流,轻轻吹拂上对方的肌肤。   她很缓慢地一粒粒解开他的纽扣,唇边还勾起一抹笑容,轻声对他说:“冉,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在我面前喝醉过一次。”   那是他们当年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回忆起来目光中也有淡淡的怀念:“那时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出现在我朋友的舞会上,和乐队站在一起,你现场演奏了几首短曲,我记得……有一首是《天鹅》。   “那天你的演奏很成功,流畅清丽,技巧也一流,可你谢幕的时候,神色却有些忧郁。因为在场的所有人虽然都鼓掌了,可那大都是礼节性的应付,他们在忙着攀谈和相互*,没什么人是真的在认真倾听。   “那里不是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只不过是一个小型的私人舞会,他们听到的也不是什么演奏大师的精妙演出,仅仅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演奏者。所以没有人发自内心的尊敬你,聆听你的乐曲。   “后来乐池换上了一个大提琴手,你收起了琴,就站在靠门边的位置喝酒。你喝了很多,马提尼威士忌香槟,侍者送来什么你就喝什么。那时候我从人群里看到你,觉得这样的一个男子,他自己明明就是那么高贵优雅,却又那么悲伤,就好像失伴的天鹅。”   她在这么说的时候,已经解开了他上衣的全部扣子,带着消毒手套的纤长手指缓慢滑过他赤裸的肌肤。   医者的手本应不带丝毫欲念的,但她的手指却过分流连于那些肌理清晰的轮廓,一遍遍抚摸。   墨远宁仅是抬了眼看着她,修长的眉轻轻挑起。   Lua又笑了下,她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就看到你有些醉了,身体靠在廊柱上,还失手打翻了一个路过女士的香槟。你对着她微笑道歉,目光中却是满满的不屑……不知道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你自己。” ☆、第113章   她的手指终于滑到了他腹部的伤疤上,墨远宁笑了笑,替她接下去:“后来你就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告诉你如果你能带我去最近的巴士站,我会很感谢你。”   Lua轻轻在伤疤的那个位置按压下去,看到墨远宁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她对他笑:“对啊,我带着你从那个舞会里逃出来,你把领结拆开了,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几颗,你明明看起来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却还是紧紧抱着你的琴盒子,好像在抱着你的全部梦想。”   “那是伪装……”她的手指正在他胃部附近用力按揉,所以他说话有些岔气,但他还是笑了下说,“我的酒量没有那么低……我去那个舞会,是因为知道你会去。我的全部表现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抱着提琴盒子的时候,我催眠自己说我抱的是一把CheyTac M-200(狙击步枪)才找到了感觉。”   Lua笑着抬头看了眼他,她蔚蓝的眼睛中透出一丝戏谑:“可是冉,那晚你故意踉跄着靠在我肩上,告诉我说我的眼睛是你见过最美丽的星星,也是伪装吗?”   墨远宁这次没再反驳她,他轻闭上了眼睛,Lua手指按压的部位正是他疼痛的位置,他似乎全心对抗疼痛,没有余力再对她说话,又似乎无言以对。   Lua也没再对他进行挑逗,她在确定了他疼痛的范围后,就拿开了手。   她直起身看着半躺在床上,胸前完全对她坦荡打开的他,轻叹着:“我当年都没有看过你□着半身的样子,现在却看到了。”   她一边脱掉手套扔进旁边的废纸篓,一边又笑了下说:“墨先生,按照我的判断,你应该有厌食症的倾向,你的器官并没有问题,如果胃疼难忍又无法进食,心理原因的可能性更大。”   墨远宁这才睁开眼睛看她,他抬手将自己的衣服拉好,也同样是慢条斯理地一颗颗将扣子重新扣上,对她笑了笑:“Greco医生,谢谢你。”   Lua看着他,她唇角微勾,笑容中有一点讽刺:“冉,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晚你为什么要把我抱出来?明明混乱中你一个人更加容易逃走。”   墨远宁抬手按着自己的胃部,抬头对她笑了:“露,你既然只是来找我复仇的,为什么又非要证明什么呢?”   Lua又一次讽刺地笑了:“冉,你以为我是为了证明你对我曾有过感情吗?不……我只是想要证明,你所谓的‘真爱’,不过是一种对着其他人也可以泛滥起来的情感,还有你自己找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她说完就提起自己的药箱,转身走了出去,门外早就焦急等待苏季看到房门打开,就忙问:“晨露医生,我丈夫到底怎么了?”   Lua对她一直礼貌有加,现在也有礼地温和一笑:“没什么,注意排解下心理压力就好了。”   刚才苏季就一直紧靠着门,妄图听点墙角,倒不是她喜欢窥探*,而是这本来就是她的卧室,就诊的也是她丈夫,她觉得自己听一下也不算太过分。   奈何苏家的宅子在建造之初就特别注重*和质量,厚重的木门上还带着隔音层,任凭她怎么努力,都听不到里面在说些什么。   现在房门好不容易打开了,美女医生也检查完出来了,却甩给她这样一句话。   苏季听完就是一愣:什么叫“心理压力”?   好在Lua还好心给她解释:“他的胃疼并没有明确伴随器官病变的迹象,前一天的检查结果也表明了这点,如果他曾有过厌食的倾向,那么可能是最近他心理压力增大,有复发的迹象。”   苏季想到墨远宁曾经说过,他们刚离婚那一阵,他无论吃什么都会吐。   她心里一紧,更多的却是茫然,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为什么他却又有了厌食的倾向?   Lua也不再多说,又对苏季道了别,交待了一下,说等上一两天,要是病人情况还没有好转,再送去医院治疗。   不过她又说了,医院对于这种心理性厌食的症状也并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也只是为了防止病人脱水,给注射盐水和营养液。   苏季心里有点乱,却还是把杨医生和Lua送到门口,看他们上了苏宅特地安排接送他们的车才返回卧室。   苏季推门进去的时候,墨远宁已经躺下,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她知道这时候最好不去打扰他,但还是忍不住放轻脚步靠近过去。   这一年来他其实已经很少有这样脸色苍白又虚弱的样子,苏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发酸,也抬起手想要触碰他。   就在她刚抬手的时候,床上一直安静着的墨远宁却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清湛,并没有丝毫朦胧的痕迹,抬起手臂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季一愣,随即就意识到他在装睡,她不由又气又想笑:“你倒还真有闲情逸致。”   墨远宁只是笑了下,就拉着她的手腕,示意她上床。   幸好他没再试图猛地把她拉到床上去,苏季瞪了他一眼,也还是小心上床和他躺在一起。   墨远宁侧身躺了下,他们靠的本来就近,他这样躺了后,嘴唇就贴在了她的耳朵上。   苏季觉得耳朵有些痒,正想挪一下和他面对面,就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说:“小月,茶几下有窃听器。”   他边说着,边拉起她的手,越过自己的身体,引导她看向他们床头的矮柜。   那里放着一个台灯,在灯罩靠下的位置,果然露出黑色的一角,并不显眼,如果不注意看,会以为那是灯具里的零件。   看到她的目光看过去,墨远宁就又抬高了声音说了句:“小月,陪我躺一下。”   这句话他说的声音不低不高,也恰巧带上了几分慵懒和无力,仿佛他是真的有些筋疲力尽,只是希望她能够躺在他身边。   苏季和他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也不是原来那个遇事就会慌乱的大小姐了,很快就接上了他的话:“你要能乖乖吃饭,陪你躺多久都没关系。”   墨远宁对她赞许地一笑,他放开她的手,稍稍调整了□体,抬手就将一块医用胶布贴在了台灯上那个位置。   这一下干净利落又悄无声息,苏季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手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手里藏了这么一块胶布,那个窃听器就已经被封上了。   医用胶布的隔音效果并不是绝对的,墨远宁又竖起了一根食指,放在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而后才是示意她向床的另一侧挪去。   苏季忙照做了,他们两个的卧室原本就不小,睡床又是按着大尺寸做的,两个人都移到大床的一侧,距离那个窃听器已经足够远了。   墨远宁这时才轻笑着开口,为了避免被窃听,他的声音还是不高:“小月,这次怎么这么聪明了?”   苏季轻哼了声:“我早说过我有做007的潜质了。”   他们家里虽然不能说绝对安全,但不管是家里的佣人,还是能出入他们卧室的人,也都是足以信任的人选。   他昨晚还拉着自己说了那么多胡话,苏季当然不认为以他的性格,会愿意让那些话被别人窃听到,所以这个窃听器就是今早才被装上的。   而今早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出入这个卧室的就只有杨医生和Lua,在这里逗留最久,最有条件安装窃听器的人,苏季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Lua。   她想着就皱了眉:“我就觉得那个晨露医生怪怪的,她是什么来头啊?”   看她已经猜出了是谁,墨远宁也就省去了解释的麻烦,笑笑:“小月,其实你见过她的照片……我也对你提到过她。”   在某些时候,苏季还真称得上冰雪聪明,她飞速地在脑中把所有明显的线索过了一遍,就得出了结论,眼睛也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大:“她就是你提到过的,后来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意大利大小姐?”   墨远宁点了下头,唇边的笑容略微有些苦涩:“就是她……这次她是冲着我来的,背后也有团队支持。”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浪,连Michelle和Lin那样级别的女人都见识过了,苏季早就没什么惧意,只是在打量了他一下后,突然轻哼了声:“我说你怎么突然又胃疼又吃不下东西,原来是初恋来了。”   她这句话里的酸味不可谓不浓,墨远宁没想到她的重点一下就会跳到这上面,不由啼笑皆非:“小月,你明知道我的初恋就是你。”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不但毫不讲理,还会擅翻旧账。   苏季可不吃他这一套,扳着指头一个个数过来:“这位晨露小姐,Michelle,还有Lin……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是纯粹的友谊和战友情谊,没有一点暧昧。这么多女人都喜欢你,都比我先遇到你,我可不觉得我是你的初恋。”   墨远宁眼看着话题就要离正事越岔越远,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用了最有效率的方法,轻皱眉咳了声:“小月,我没什么力气,不能拥吻你到让你相信为止。”   他目前的确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苏季看了眼他发白的唇色,也只能暂时不去纠结。   只是她看向他的目光,还是透着谴责和委屈。   墨远宁无奈地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小月,先不要着急,我尽量简短地像你解释下现在的情况。”   苏季点头,还顺带在他掌心轻蹭了两下,那样子跟被主人的遗弃的小猫没什么两样。   让墨远宁又呛咳了两声,差点讲不下去。 ☆、第114章   第41章   在离开苏宅的同时,Lua就打开了监听器。   无线耳塞被安置在她的耳廓内,又被长发遮挡,同车的司机和杨医生都看不出异状。   她试图利用□和感情攻势,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在他身上安防窃听器的计划失败后,就迎来了这个好时机。   方才在房间里,她趁着给他检查身体的机会,在他闭上眼睛后,终于能够把那枚窃听器安放在他床头的台灯下。   也许她昨天的□没有成功,但感情攻势却像是有了效果,她今天在他的卧室里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居然有一刹那的不忍。   但她同样无法忘记,当她站在深夜的花园中,抱住有些发冷的□双臂,等待他回来的时候。   那天她等了他很久,直到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然后她被搜索她下落的保镖找到,他们告诉她,她的父亲已经被暗杀,凶手逃之夭夭。   再然后,她看到了保镖拍下的疑似凶手的侧影。   那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身影消瘦,有着黑色的碎发和雕刻版精致的侧脸。   她认出了他,那天他的礼服,还是她的设计师提供的,根据他的身材定制,纯手工制作,袖口上镶嵌着她特地找来的中国古瓷。   她在那之后,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他来自于一个神秘杀手组织的王牌杀手,他深谙利用自己的色相之道,引诱各式各样的女性。他的性格犹如一条变色龙,有时他是一掷千金的花花公子,有时他又是清高的艺术家。   郁郁不得志,流落在异国的小提琴手——这是他在她面前扮演的角色。   他出没于夜色中,踪迹神秘、擅用各种药剂,哪怕是被他引诱过的女性,就算事后幸存,也很少能回忆起他的样子。   她想她应该是比较特别的一位:她见过他的脸,却没有被他下迷幻药,更没有被他灭口。   她在平稳行驶的豪华轿车中闭上了双目,她想她今日对他的一切作为,都不能算过分……远远不足偿还他曾在她这里欠下的巨债。   窃听器连通后,很快就有声音传来,她听到他妻子说话的声音,然后他说了一句:“小月,陪我躺一下。”   他的声音里透着虚弱和疲惫,她亲手检查过他的状况,所以知道他是真的快要筋疲力尽。   胃疼和呕吐或许不能在短时间内致命,却可以让一个人迅速虚弱下来,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和微弱的窸窣声,她猜想他的妻子正躺在床上拥抱着他,安抚他疲累的身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有些嫉妒他的妻子。   她听说他们已经结婚六年,那么在这六年间,这个女人都拥有着他,拥有着那个传说一样,曾被无数上流社会女人追逐过的梦幻情人。   坐在她旁边的杨医生,听到自己身侧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年轻女医生突然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了看她,发现她一向干练冷静的面容上,意外地带上了一抹无法描述的轻愁,好像一尊光洁无瑕的瓷器,裂开了那么一道显而易见的缝隙。   Lua在回到医院后,就向杨医生请了假。   她本来也是被国外的友好医院派来做短期交流的医生,所以杨医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准了她的假。   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的住所,她就将自己的电脑打开,窃听信号不仅传送到了她带着的耳麦里,同样传送到了和她一起来中国的那两个意大利人那里。   他们是她父亲的旧部,在几个月前找到她,告诉她当年那个杀害她父亲的“LX”组织已经崩溃,成员都在美国公开受审,所以他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她知道所谓的报仇,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两个人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扬名立万,然后接手她父亲当年的生意。   这些人对于利益,总像闻到腐肉的鬣狗一样敏锐和贪婪。   她带着厌弃的神情,打开了和他们的通讯器:“窃听设备已经安置好了,还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那边立刻传来得意兼兴奋的声音:“很好,我们可以掌握他的一部分行踪了。”   在墨远宁身边安置窃听器,乃至逐步安置好监视装置,都是他们的主意。   理由是面对昔日的王牌杀手,做多么充分的准备再行动都不为过。   Lua却十分清楚,那不过是他们的胆怯罢了。   和他们的联络并不是视频,Lua就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的神情:“那我先休息下了,工作太累。”   说完一秒钟也没有停留,就终止了通讯。   在洗了一个热水淋浴后,Lua就躺下来,听着监听设备中传出的各种声音。   他应该是和妻子躺了一阵后才又起身,他们间或用中文低声地谈着一些琐事。   诸如公司里的事,家里的事,她甚至听他们提到了前几天订做的一对戒指。   那对戒指还没有拿到他们手中,于是他们猜测着再过多少天可以拿到成品,语气中是满满的憧憬和甜蜜。   她躺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听着,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午后开始下起了雨,于是在雨声和那种空泛的卧室日常中,她渐渐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是被器材中传出的惊呼声吵醒的。   她听到里面传出有些零碎的咳喘,还有他妻子惊慌的声音:“……远宁!看着我远宁!”   他却没有回应,仿佛已经无力说话,只是喘息声中还带着其他来自喉间的碎响。   她是消化科的医生,于是她能分辨出来,那是正在呕吐着什么。   他妻子又唤了声:“远宁……你再坚持一下!”这次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   听这个语气,似乎他的不适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Lua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先把窃听器暂时静音,拿起来接了电话,里面传来杨医生的焦急的声音:“Lua,你快到医院来,我们一起去苏家,墨先生又出了状况,雨下太大,去那里的山道上出了个车祸,救护车开不过去,我们尽量带上器械去现场急救。”   她想到窃听器中传来的声音,就问:“墨先生上午不是还好?现在又发生了什么状况?”   杨医生有些着急,听她还是慢条斯理地追问具体情况,就急着说:“我也没到,不是很清楚,听苏小姐说到晚饭时一直都还算好,可夜里就开始发烧,吐了不少胃液出来,接着就开始吐血,现在人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怪不得杨医生会这么焦急,墨远宁毕竟是曾经有过癌症病史的病人,就算身体的检查数据还算正常,可谁都不能保证那些数据是百分百准确的,也就不能排除癌细胞没有再次悄悄蔓延。   现在他突然发烧,又在吐血,都是肿瘤复发的症状,偏偏救护车又开不过去,急救得不够及时,的确可能直接导致死亡。   她沉默了有一阵,杨医生可能以为她在思考救治的方式,忙又说了句:“我在病房楼等你,麻烦你了,尽快过来!”   通话被杨医生匆忙挂断,Lua还没把手机放下来,她放在桌上的通讯器里已经传出了另外的声音:“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   Lua一直没有把通讯器关闭,他们两个人都不懂中文,不过先是从窃听器里听到了苏宅的动静,又听到她接了电话,也猜得出来情况有些不对劲。   Lua顿了下,就对他们说:“你们的目标发病了,可能会死。”   “墨”在这些人严重始终是个值得敬畏的存在,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小心策划,还要靠她去先行试探接近,步步为营。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先是发出了一声叹词,Lua听的处理,其中有惊喜的成分。   但当他们回过神来,立刻又换了有些急迫的腔调:“如果我们来不及杀死他,他就自己病死了,那怎么办?”   只是为了给她父亲报仇的话,目标是病死还是被他们杀死,又有多大的区别?   Lua心里在冷笑,并不拆穿他们:“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马上要出发去苏家对他进行急救了。”   通讯器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阵,Lua猜测他们关掉麦克风商量了些什么,然后当声音再度传来,他们说:“小姐,我们还是希望能亲手杀死‘墨’,这样才能展示您的英勇和果断,也可以震慑其他不服从您的人,可是时间紧迫……我们不如今晚就动手怎样?您只需将我们带到宅子里就可以!”   说来说去,他们也不过就是不想放过这个能够轻松杀死“墨”的良机罢了,唯一忌惮的对手重病昏迷,那所宅子里除了寥寥几个的私家保镖外,剩下的也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对他们来说,正好是可以肆意杀戮的屠宰场。   Lua知道,她一旦答应下来这个计划,那么今夜的苏宅,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被血洗的地狱:这么多年来,她也早知道父亲那些昔日手下,是怎样的一群暴徒。   她只犹豫了一秒钟,就说:“好,你们开车,跟上医院的车,我会告诉杨医生,你们是我的同事,恰巧来中国旅游正在这座城市,我就叫了你们来帮忙。” ☆、第115章   H市的这场秋雨,的确下得有些气势惊人。   中午过后先是开始淋漓地落下雨滴,到了黄昏时分,反而越下越大,变成了瓢泼大雨。   前往苏宅所在的那片豪宅区的必经之路上,又出了个车祸,三辆车撞在一起,虽说车祸并不严重,也没有人员伤亡,可也堵住了大半马路。   加上那里颇有些坡度,道路湿滑,疏通道路的吊车开不上去,于是道路就变成了只能容许一个小轿车通过的宽度。   好在这片区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富豪出入,也不算对交通造成了太大的影响,所以在这种天气下,市政和警察也没有优先集中力量来疏通这里。   只不过医院的救护车,就无法再通过那个狭小的地方。   Lua带着急救器械,坐在苏家安排的轿车上,绕过被堵在半路的救护车,赶向苏家的时候,心里有些漠然地想:假如没有这一连串的巧合,那个人也许就不会躺在自己家的卧室里奄奄一息。   绕过了堵车的地点,两辆车很快就开进了苏家的院子。   Lua和杨医生先下车,接着就是后车里的四个穿着黑西服的高大白人男子。   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管家显然也被这突然多出来的四个男人震惊住了,有些惊疑地说:“这几位是?”   Lua扫了一眼过去,再一次在心底冷笑着:这几个人果然对她还是有保留,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原来还有两个。看来为了今晚的“盛宴”,他们这次是真的倾巢出动了。   她随意点了前面的两个人说:“这是我的同事,都是内科医生,后面两位是他们的助手,他们来中国度假,正好刚跟我吃过晚饭,我就一起带来了。”   突然多出来四个身形魁梧面色也不算友善的“医生”,管家和杨医生都觉得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不过病人情况紧急,他们也顾不上纠缠这些细节,管家侧身就把他们往里面请,嘴里说着:“快请……我家先生方才已经没有意识了。”   走进苏宅的大厅,那四个男人就悄然散开成阵型,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四下打量后几个眼神交换,就判断出这所房子内部并没有保镖。   原本苏宅也就不是那种戒备森严的黑手党老巢,只是一所普通的富豪宅邸,就算有保镖和电子设施,也都在房子外部。   Lua在随着管家走上二楼的台阶时,已经感受到了身后那些人的蠢蠢欲动和肆无忌惮。   她丝毫不怀疑,当这些人确认到卧室床上的人就是“墨”时,他们会瞬间拔枪出来,一口气射杀掉射程范围内的所有人。   和那些欧洲古堡比起来,苏宅并不算大,不过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就来到了卧室门口。   管家先是礼节性地轻敲了下门,然后不等里面的人出声,就替他们推开了那扇木门。   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Lua才刚从这扇门里出来,那时她还用手指触摸过他的肌肤,问他是否想过他的爱是否真如他想象般真挚。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仅仅十几个小时后,他发病垂危,上帝也在冥冥中也将他的四个危险敌人直接送到了他的床前。   这时的他……据说已经陷入了昏迷,是否预见到了这样的绝路和结局。   也不过就在她念头一转之间,木门已经打开了,她看到了卧室里的情景。   可能是为了让他能够安睡,里面只开了昏黄的壁灯,他的妻子坐在大床距离他们较远的一侧。   她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双手紧紧抱着倾倒在她身上的那个人的身体。   他全身似乎都已经失去力气,只是靠在她的身体上,垂下的头抵她的颈窝上,碎发遮住了眼睛,灯光太昏暗,她甚至都无法看清他的脸色。   Lua的呼吸停顿了半刻,她注意到了卧室里有一种诡异的安静,他们曾从窃听器里听到的那种吵闹已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   杨医生率先走了进去:“墨先生……”   Lua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几步,在她身后,迫不及待的四个男人早就鱼贯而入,手已经摸向腰间的武器。   就在那四个男人完全进入这个卧室后,天花板顶部突然照射过来极其强烈的白光。   强烈的光线直接照射进他们的瞳孔,Lua有几秒钟完全看不清其他东西,她只听到了卧室里传来一个冰冷威严的嗓音:“把武器放下,举起双手。”说完后,又用英文说了一遍。   然后她才逐渐看清了面前的人影,她看到的是整整一队,穿着全套制服和防弹衣的特警。   他们分散地站在卧室的各个位置里,举着枪,从各个方向里瞄准了他们。   Lua缓慢地把手中的药箱放下来,又缓慢地举起双手,从眼睛的余光里,她看到那四个雇佣兵也都识相地高举起双手,连不明所以的杨医生都跟着做了,他举手时还说了句:“我只是个医生。”   坐在床上紧抱着怀里的人,已经维持了一分钟以上这一个造型的苏季终于长舒了口气,再继续扮雕像下去,她都怀疑自己不能做其他动作了。   她还不怕死地在这种肃穆的气氛下,又嘤嘤假哭了一声:“远宁……你看要害你的坏人被警察叔叔抓到了……”   墨远宁也终于动了下,将头从她的肩膀上抬起来,轻叹了声:“你是想又把我气胃疼啊。”   他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却已经比上午的时候好了一些,完全不像是发病严重的情况,更别提是窃听器还有杨医生嘴里那种发烧吐血、濒临垂危的状态了。   在苏季卖乖的时候,特警们早就上前,将那四个男人按倒在地,卸除武器反剪双手,带上了手铐。   他们对没武器的Lua要略微客气一些,但也让她转身,给她带上了手铐。   Lua被带上手铐后,转头看了床上的墨远宁一眼,她开口唤:“冉……”   墨远宁撑起身体坐好,对她微微笑了下:“我很好,你们在窃听器里听到的发病,是伪造的录音。”   Lua还想再问什么,特警却示意她跟随被押走的那些人一起走出去。   她那双蓝色的眼眸暗了暗,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就抬步跟随特警的脚步离开。   全程都坐在卧室角落的软椅上的陆先生,这时才站起身走过来,唇边还带着点笑意:“多谢墨先生和墨太太配合,让我们又抓获了几名跨国犯罪分子。”   墨远宁已经侧身下床,对他笑了一笑:“哪里,还要感谢警方保护了我和我家人的安全。”   陆先生倒是挑了挑眉:“依照墨先生的个人能力,我觉得即使我们不出面,这几个人也吃不到好果子。”   墨远宁不打算否认,只是笑了下:“没有陆先生的计划,还有警方的安排,就算我要解决他们,也得费点时间和力气。”   他说着,又顿了顿勾唇:“更何况我现在是合法公民,能够依赖警方的时候,还是不想诉诸暴力。”   陆先生摸着下巴打量他,哈哈笑了起来:“这倒是。”   他对墨远宁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在行动中让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前杀手什么都不干,就躺着装死,成就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时间倒退到墨远宁刚用胶带贴住了窃听器时。   他就和苏季躺在床上,然后向她解释了这两天这些事的始末。   当昨天他在医院见到Lua,又和她聊过,确认她不是一个人来到了中国,他就联络了陆先生。   因为就他对Lua的了解,还有对她这些年生活轨迹的回顾来看,她不可能突然想要来中国找他复仇,并且主动积极策划。   那么很有可能是她父亲当年的下属找到并策动了她,想到这个可能,墨远宁在回到苏宅后就秘密联系了陆先生。   而陆先生也正得到消息说,有四个意大利籍,臭名昭著的暴力犯罪分子近期用假身份潜入了我国。   于是陆先生当即就决定,让墨远宁配合他,一举生擒这几个罪犯。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墨远宁,那么陆先生就建议墨远宁故意示弱,给那些人创造出一个在他们看来千载难逢的“最佳时机“。   所以从昨晚的“突然不适”,到后来的“进一步严重”,再到深夜的“病重垂危”,都是有预谋的安排。   就在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陆先生已经在紧急调集特警布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4……O(∩_∩)O ☆、第116章   当苏季躺在床上听完他的解释,眼睛上下打量了下他:“可是你明明就是胃疼和吃不下东西,不是假装的啊!”   墨远宁只得笑了:“Lua是医生,要让她相信,总得做得像一些。”   从昨晚开始,她心疼得快不行,因为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就突然这样,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心疼中还有担忧和惶恐。   结果却只是他和陆先生老神在在的一个圈套。   她越想越委屈,就凑过去在他唇角轻咬了口:“你倒真舍得你自己!说胃疼就胃疼,说吐就吐!”   她想到这里,醋劲儿又开始泛滥:“远宁,你实话告诉我……你胃疼是不是因为看到那个Lua,说是假装的,你心里是不是真的难过!”   墨远宁看她在这个时候还颇有闲心关注这个,只能失笑,他的确还在胃疼,笑了后就轻喘了两下。   苏季摸着他的脸颊,眼泪巴巴地等他解释,他无奈低头下去吻了下她的额头:“为了让我自己顺利胃疼起来,我强迫自己想了很多我们刚离婚时候的事情……不得不说,当我催眠自己说你还是不爱我恨着我……那时候折磨过我的胃疼和厌食就顺利回来了。”   苏季顿时又心疼后悔起来,用鼻尖去蹭蹭他的下巴:“远宁……对不起。”   墨远宁半笑着抱住她,还叹息了声:“不过这一招有点太管用,我现在的确是没什么力气……没能力参与抓捕了。”   于是在那之后,所谓的病人情况危急,车祸堵塞道路,救护车开不进去需要医生现场急救等等,不过是为了让Lua和那几个意大利人进入包围圈的计策。   乃至后来窃听器里传过去的声音,都是陆先生带来的技术员伪造后按照时间顺序播放,用来掩盖在卧室里真正进行的活动。   当然那些音频,除了苏季那几声惊呼是由她本人现场录制的,音频里那些发病的喘息声和呕吐声,在墨远宁本人明确拒绝了自己不会提供喘息录音后,都是技术员找了其他素材拼凑的……反正所有人的喘息和呕吐听起来其实都没差多少。   苏季录那几声凄惨的呼唤时,正坐在隔壁房间的沙发上吃下午茶,她一边喝了口红茶,一面临场发挥。   她真的有几分演戏天赋,一声声抽泣听起来真心撕心裂肺,闻着伤心。   当她往嘴里丢了块乳酪蛋糕,喊出那句:“远宁!看着我远宁!”   正在沙发另一侧半躺着闭目养神的墨远宁,终于忍不住用手扶住了额头……当妻子演技太好地悲恸呼唤你的时候,身为当事人,其实是有些头疼的。   在一举抓获了Lua和那四个意大利人后,陆先生就带着特警收队了。   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还有照顾苏家人的心情,他留下了两个特警执勤,孙管家就在二楼找了个房间给那两位特警休息轮班用。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雨仍旧很大,在清理走了所有特警留下的器材,还有那些窃听设备后,他们的卧室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墨远宁的胃疼下午就已经好了很多,一方面是家里有这么多人,让他没空分心去注意胃部的不适,另一方面是Lua来看过他后,他也可以服用一些真正对症的药,来减轻症状。   当Lua被带到卧室,苏季抱着他,在陆先生的授意下摆造型的时候,他的胃疼其实已经稍止了。   送走了所有人,苏季还穿着她那身白色的睡衣披散着长发,她倒是很少在别人面前穿着这么随意,不过因为情况特殊,偶尔尝试,她倒也不觉得尴尬。   她转了半个身,扑到墨远宁怀里抱住他,还又假哭了一声:“远宁……不要闭上眼睛,不再理睬我,我的心也会跟着死去……”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假文艺台词?   墨远宁接住她扑过来的身体,她倒还真没省力气,也不想想他早晨的时候还在发烧胃疼,就这么合身扑过来,不怕直接把他压倒了两个人一起摔到递上去。   他轻叹了声,低头吻住她还想继续乱说台词的双唇,吻到她双颊泛红地依偎在他怀里,他才轻笑着说:“小月,你是不是太兴奋了?”   这么情绪跌宕起伏的一天下来,她不但发现了新的危险情敌,还亲自参与了一次围捕,兴奋当然是有的。   而且这个兴奋点随着特警们的离开,又已经转移到了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苏季笑着垫脚,去追着他的薄唇轻吻:“哪里有?我还要照顾你呢……我心爱的丈夫。”   墨远宁轻挑了下眉:“我怎么觉得你不仅想照顾而已。”   苏季偷笑着把手从他的腰间往下移,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去抚摸他的肌肤:“全方位照顾好心爱的丈夫,才算好妻子啊。”   面对如此明了的挑逗,墨远宁如果再无动于衷,那他真的该去检查□体的某些方面,看有没有出问题了。   一把将苏季横抱起来,再把她放到大床上,他笑着俯身低头看她:“那么你准备怎么照顾呢?”   苏季攀上他的手臂还有脖子,她一点点去解他的睡衣……要是让她知道上午他刚被Lua借检查之名轻薄过,估计她就没这个闲心慢慢去解了。   墨远宁唇边含着点笑意,任她的手指在自己□的肌肤上慢慢拂过。   和Lua带着橡胶手套的冰冷手指不同,她的指尖是带着温热的,鲜活柔嫩。   Lua曾逼问他,说他的感情廉价且自私。   他那时没有反驳,他需要放松她的警惕,让她以为他的情绪已经被她触动,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他这一生中其实被很多女性触摸过,执行任务时他不会做到最后,但逢场作戏却总难免。   连Michelle也曾借口要惩罚他,让他脱光上身跪下任她抽打。   那时候这具身体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种工具,*足够强韧光鲜,功用也就越发强大……和那些握在他手中的致命武器没有太大的本质区别。   他爱惜*如同呵护武器,所以触摸只要没有伤害到他的*,鞭打没有影响到他的任务,于他而言,都没有其他意义。   可只有一个人,她给的触摸和拥抱,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赋予他的身体新的意义。   他也说不上这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她总喜欢抱着他一遍遍重复叫他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她在这种时候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充满眷恋和渴慕……哪怕是在他们决裂的时期里,也不曾改变过。   或许也仅仅是因为,她是他心爱的人,所以她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会给他的身体乃至生命全新的意义。   他在走神,那双总是很明亮的深黑眼眸,带着一丝空茫。   苏季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用手去抚摸他的脸颊:“远宁……身体还是不舒服?”   墨远宁拉回心神,低头看着她,她的目光中已经流露出了担忧,衬着她开始发红的脸颊,看上去分外楚楚可怜。   他笑了,低头吻她,他这个时候喜欢细碎地吻她的红唇还有脸颊,把他喜爱的每一寸肌肤,都标上属于他的味道。   他边吻着她,边低声笑起来:“小月,果然还是……只有你才可以……”   这句话没头没尾,苏季在他温热的气息中,也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舔了舔自己刚被他吻过的嘴唇,脑子里转的,却是刚刚想起的坏主意:“远宁……我们今天来点特别的……”   墨远宁从她的锁骨处抬起头,笑看着她:“什么特别的?”   苏季冲他嘿嘿一笑,她得意洋洋地举起了手里的丝绸带子,那是她刚从自己的睡衣上解下来的:“捆绑啊。”   墨远宁一笑,任她拿着那个带子左比划右比划,想要找个角度把他的手腕绑到床头上去。   他轻笑着对她说:“我不会挣开的。”   苏季还在琢磨怎么能把他的手腕绑起来,又不会勒到他的肌肤,听他说完这句,还又舔了舔嘴唇:“什么?”   墨远宁笑着,他不管她脑子里又想了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凑到她耳侧,轻轻在她耳垂上吻了下后,说:“我说,如果是你捆绑了我……我不会挣开的,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苏季耳边酥酥麻麻的全是他嘴唇的触感和他鼻间轻轻呼出的气流,她用了好大毅力才稳住自己的心神,继而想到了上次。   那次还是在他们刚离婚的时候,她让他回到这座宅子,然后去他的卧室里,主动把他推倒在床上。   她发了疯般,用领带绑住了他的手腕,结果他就真的一整晚都没有把手从里面拿出来,第二天他的手腕处全是青紫的痕迹。   她想到这里,早把手里的带子扔出去了,忙着用双手去抱住他:“不要……不要了……能伤到远宁的东西都不要!”   墨远宁轻笑了起来,他奖励般又在她耳侧的敏感区轻吻了下,就继续用吻攻城略地。   苏季心里被愧疚感占据,还主动抬起脖子来方便他为所欲为。   墨远宁的吻一直延续到她胸前的位置,就在苏季心跳加快,以为他会继续往下吻去时,他却突然笑了,而后他抬起头,吻住她的双唇。   这次不再是轻风般温柔的浅吻,而是霸道又蛮横的深吻,他撬开她的唇齿,以不由分说的气势,席卷起她的一切。   她毫无防范地轻呼了声,接着就是丝毫不加抵抗的全心配合。   她爱此刻拥抱着她、激烈亲吻着她的这个男人,这种爱是如此强烈和深入,宛如镌刻到灵魂深处的咒符。   于是就连他带来的狂风暴雨,她都爱着。   呼吸间,她觉得他的味道已经充满了她的口腔,还有她的血液,乃至全身,那样清冽迷醉。   当他进入她时,她不由自主挺起腰肢前去迎合。他温柔地填满她后,随之而来的震颤,彻底夺走了她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   在混沌中,她只听到他们重叠在一起的心跳声,还有他始终环绕着她的臂弯,他将她紧拥在怀抱中,她耳畔是他轻声的低语。   他在说:“小月……告诉我你最爱的人的名字……”   她神智已失,眼中蒙着浓浓的水雾,她早已无力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去念那个名字:“远宁……远宁……”   他突然重重地挺了一下,她能感觉到那股暖流在她身体深处溢开,像是温暖的海浪般,仿佛要把她的全身都包裹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嘶哑,还有阵阵喘息,他说:“小月……我想我们……可以考虑要个孩子了……”   苏季迷迷糊糊地,居然想到:他坚持不录喘息的声音是对的,这么迷人性感的声音,她才不要别的人也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3! ☆、第117章   第42章(上)   几天后,陆先生再次造访苏宅,带来了关于Lua的消息。   她和那四个意大利罪犯不同,她在各国都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证据表明她持有武器,她至多不过是给那四个人提供了一些支持。   如果她坚称自己是受那四个男人胁迫的,她还很有可能争取到无罪。   把这些转述给墨远宁后,陆先生无奈地摊了下手:“这位Lua小姐这几天完全不配合工作,不肯谈论任何事情,就只反复提出一个条件,要见你。”   墨远宁也算预料到过这种情况,他只能轻叹了声:“您可以告诉她,如果她能主动配合工作,那么等她重获自由后,我会再见她一面。”   陆先生也只能点头:“那四个家伙好办,他们已经被多国定罪为谋杀,随便找个刑法最严苛监狱条件最差的国家给他们扔过去就够了……Lua小姐就略微棘手了,她没有触犯太重大的法律,又是他国国籍,我们最多拘留她一阵,再遣返她回国。”   又过了几天,那四个男人就被押送到了新加坡,据说他们曾因为带着武器和毒品过境被新加坡警方通缉,而在新加坡,携带毒品是要处以绞刑的。   Lua被警方释放,并被驱逐出境。   墨远宁遵守他的诺言,在她被移交给出入境管理局之前,去见了她。   她仍然被羁押在拘留所里,墨远宁在会见室见到她时,她身上套着警方强制要求她穿着的带着编号的橘红色马甲,不施脂粉,头发也被梳成规规矩矩的一只马尾。   即使是以美貌著称的前Greco家族的公主,当她穿着这些可笑的衣服,头顶上的光环褪去,也和其他所有被拘留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她的神情仍旧是矜持高贵的,她隔着栏杆看了看他,微微笑了下:“冉,你为你的‘真爱’找到理由了吗?”   时隔十几天后,她被狼狈地关押在拘留所里,见到他之后的第一个问题,却还是这个。   也许对于Lua来说,夺取他的生命不是她的目的,乃至跟那四个她父亲的旧部下合作也不是她的目的,她辗转几个国度,处心积虑地,和他再次见面,就只是要问他这样的一个问题:   是否爱上过她?为什么没有爱上她?什么时候爱上了这个和她有诸多相似的女子?又为什么爱上了那个她?   千头万绪,汇集到最后不过是一句: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你,你的爱,却给了另一个女子?   这次墨远宁没有再避开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们之间互相演戏的时间已经过了,无论是当年那场初逢,还是如今的重逢……他一直在用虚伪的面具掩藏着真实的自己,而她,则从真实走向了虚伪。   Lua眼睛很美丽,这点墨远宁不打算否认,不然他不会说出那句计划外的台词……很美,很像星辰的微光,差一点就可以照亮他黑暗的生命。   可惜终究,差了那么一点。   “我喜欢过你……”墨远宁轻声开口,“我如果连这点都否认,会显得很虚伪,你也未必会相信。   “在酒精产生的片刻幻觉中,我想象过假如我们相爱的情形。你的父亲那么强势,未必会喜欢我。但假如我真的爱你,就算他不会接受我,我也会带着你逃走。这么广大的世界,我能带你逃到任何一个角落。   “我们像一对傻子一样,永远漂泊在旅途中,再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   他轻声说着,又向她笑了笑:“可是这样的念头,只闪现了一瞬间。在那个瞬间过后,我清楚地记起来,你是我的目标,你的父亲是我的任务……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再没有其他可能。”   Lua没有说话,她沉默地看着他。   墨远宁也没有停下来,他继续微笑着:“这些只是在某个瞬间的幻想,我如果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我就不会再去杀害你的父亲。   “和我杀死的目标的女儿相爱这种事,不是我的风格。你的爱人却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这种事,也对你太残忍。”   他很遗憾地看着她:“所以露,当我对你父亲开枪的时候,我就清楚地知道,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Lua还是安静地看了他一阵,她突然问:“于是我们只是因为各自的身份和立场,还有命运……它没有给我们足够的时间爱上对方,才没有结果的吗?”   墨远宁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了一阵,而后对Lua微笑了下:“露,假如在那次晚宴上……就是我杀死你父亲的那一次晚宴。我没有去暗杀你的父亲,而是拉着你的手,不告诉你原因,只说我爱上了你,要带你去逃亡……你会答应吗?”   Lua看着他清俊的面容,还有他唇边柔和的微笑,她那双湛蓝的眼睛中有瞬间的失神,接着她就摇了摇头:“我不会,那太疯狂了。”   墨远宁笑了下:“所以你看……这才是我们没有相爱的原因。”   拘留所的会客时间很短暂,即使有陆先生的交待,墨远宁可以多待上一阵,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对她微微点了下头,准备离开。   “冉……”Lua又一次叫住了他,她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妻子,她会跟你走吗?在你们才相识不久,就会不问缘由,随你去流亡?”   墨远宁顿了下,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和苏季初识时的画面,她一个人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用手掌小心地捧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   她看起来那么乖巧,抬起头看他的目光那么明亮,她在他眼里不像遥远的星星,就像什么可爱又无辜的小动物。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她并不脆弱……她只是温暖。   他笑了下,抬起眼看着她:“小月会的……她会跟我走,不问缘由。”   他最后对她又笑了笑:“露,当我遇到她时,我就知道了……我和你相遇的意义所在。”   他冲她欠身,那是种古雅的礼节,一如他们初次见面时,他对她行礼,优雅又矜持:“露,再见,祝你幸福。”   苏季没有跟着去拘留所,她在家里等墨远宁回来。   他去的时间不算久,她却等的有些着急,她拿了瑜伽垫子在客厅的窗户边找了个地方,一连摆了几个姿势,眼睛都是冲着窗外的。   好不容易看到那辆熟悉的车载着墨远宁停靠在门前,她就飞快穿上鞋子走了过去。   刚进家就被飞扑过来的苏季抱住,墨远宁也已经很习惯了,他伸手接住她笑:“小月,我回来了。”   苏季抱着他的腰,凑过去吻他的薄唇:“远宁,Lua有没有欺负你?”   墨远宁听完就笑了:“我哪里有那么好被欺负。”   苏季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没发现不对才轻哼了声:“你的那些红颜知己都喜欢欺负你啊,那个Michelle,还有Lin……”   墨远宁听她一个个数下去,就含笑不语看着他。   苏季知道他这目光时什么意思……欺负他的人里少不了她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就转移了话题:“总之她如果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   墨远宁笑了笑,他用手托起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说:“她问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不是她。”   苏季轻哼了声:“那当然是因为我比她可爱。”   她倒对自己信心满满,墨远宁笑,他把那个问题也拿出来问她:“小月,假如我们刚相识的时候,我对你说要带你亡命天涯,却不告诉你我是谁,也不说原因,你会答应吗?”   苏季还真认真想了一阵,然后她就说:“应该会的。”   会得到这个答案墨远宁早有预料,但他还是笑着继续问:“为什么?”   苏季垫脚搂住他的脖子,笑了笑:“因为听起来很好玩啊……这跟你没有爱上Lua有关系吗?”   墨远宁摇头:“不,这跟我为什么会爱上你有关系。”   苏季扬了扬眉,虽然墨远宁不是很少表达自己的人,但他也很少这么直接地将“爱上你”这几个字说出来。   他们的身体早靠得很近,她很快就凑上去吻他的薄唇。   用力拥住她的腰身,他回应了这个吻,一如往常般,热烈霸道,却又温柔得像是用上了所有的耐心。   又过了两天,苏季和墨远宁一起拜访了陈家。   自从去年他们从B市回来后,陈柏岳夫妇还是经常到苏宅拜访的,陈朔就很少能拉得下面子来了。   偶尔他特别想看小儿子的时候,就会让陈柏岳邀请墨远宁和苏季到陈家做客,这样他就能堂而皇之地等在家里,摆出一副被儿子夫妇看望的姿态。   苏季本以为墨远宁不会配合陈朔这种明显的掩耳盗铃,但他也的确每次都会应邀带着苏季去了。   对待陈朔,他始终还算客气,每次过去,虽然没有陈朔希望中父慈子孝的场面,但也能勉强算得上和乐融融。   这次陈朔听说了前几天发生在苏宅的那次围捕,他直接去问墨远宁怕碰钉子,于是就找了个机会问苏季:“小宁没有受惊吧?有没有影响到身体?”   苏季心想那个过程中如果有人受惊,也绝对不是布置现场的时候在看报纸,布置好现场后就躺床上摆个造型,从头到尾连心跳都不曾失速过半秒的墨远宁。   而是那几个刚冲进去就被探照灯打得头晕眼花,继而又被抓起来残忍地丢去会判他们绞刑的国家受审的意大利人。   她想着就清了下嗓子摇头说:“受惊倒没有,不过他故意不吃饭,还把自己弄得胃疼。”   不管墨远宁承认不承认,陈朔都是他的父亲,在家里她管不着他,好不容易长辈开口,还不允许她告个状了?   陈朔听完,脸色果然就阴沉下来,半响才冒出一句:“那几个敢动小宁的混账!”   苏季本来是指望陈朔能说墨远宁两句的,谁知道陈爸爸比她还不争气,连埋怨都不敢,直接将矛头掉准了那几个意大利人撒气。   陈朔骂了那几个人后,随即就和颜悦色地转向墨远宁:“小宁啊,爸爸怕你不安全,前几天给你找了几个保镖,国内的公司不成熟,爸爸找了国外的大公司,你是内行,人你可以挑一挑……看不上爸爸就给钱打发他们回去。”   墨远宁只是对他微笑了下:“谢谢陈先生。”   虽然墨远宁还疏远地叫他陈先生,可到底是没有反对他的提议,陈朔顿时喜上眉梢,笑容都得意了几分。   苏季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没骨气几分的陈爹爹,顿时觉得墨远宁的气焰短期内大概是没人能压得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2!   咪咪扔了一颗地雷空镜MM扔了一颗地雷O扔了一颗地雷咪咪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118章   第二天陈朔安排的几个保镖一大早就到苏宅“接受检查”,开来了两辆黑色的SUV,一水儿高大健壮面容冷肃,黑色紧身衣和墨镜一样不少,看上去要多专业有多专业。   墨远宁是被苏季强拽着从楼上下来看的,他下来得匆忙,身上还只穿着偏中式的家居服,站在那几个壮似铁塔的白人和黑人保镖面前,很有几分白衣翩翩又弱不胜衣的中国书生味道。   他在那几个人面前一站,一眼扫到一个身影就微愣了下,开口说:“路易斯?”   那个块头很大的白人保镖立刻挺了挺胸膛,掷地有声地回答:“是!”   墨远宁又皱了下眉:“你怎么去了这个公司?”   路易斯很快又答:“组织解散后混口饭吃!”   “LX”里不仅有亡命之徒,还有一些被吸纳入组织,在培训时稍显平庸的人员,在培训结束后,就被安排做组织的保镖。   这些人没有直接参与暴力活动,也就不算犯罪分子没有受审,组织解散后他们也只能各自谋出路了。   这个路易斯正巧是墨远宁在意大利时,奉命保护他的保镖之一,所以他知道他的名字。   组织的保镖太多,墨远宁并不保证每个自己都见过,他又看了眼和路易斯一起来的那五个保镖:“他们也是?”   路易斯继续保持着高挺胸膛的姿势快速回答:“卡尔也是!”接着可能是为了顾及新同僚,他又加上了一句,“其他人也很棒,像我们一样!”   墨远宁其实是没打算留下这些保镖的,他自己就是暗杀的行家,任何蛛丝马迹都难逃过他的眼睛,他基本没什么安全方面的顾虑。   只不过他看了看路易斯,还有站在他身边被叫做“卡尔”的那个黑人——组织的老成员其实很好辨认,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里都有种显而易见的狂热。   面对这样闪亮的目光,墨远宁只能对他们微笑了下说:“很好,你们六个都留下来吧。”   他有些低血压,晨起也需要及时吃点东西,免得胃里不舒服,所以说完后说了声抱歉,就抬手揉了揉额头,和苏季一起走去了餐厅。   留在客厅里的六个保镖这才放松下来,站在路易斯右侧的那个保镖,显然是不明白路易斯干嘛对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中国男人那么尊敬,就疑惑地开口问:“我们的新主顾,你们之前认识?”   路易斯重重点头:“我的前BOSS。”   在他们这个行业,保护对象叫“主顾”,保镖公司的老板和老大才会被称为“BOSS”,路易斯说完,那个保镖还有些不解,力图纠正他:“是主顾吧?”   路易斯郑重摇头,目光看向前方,坚定地说:“不,是BOSS。”   那四个保镖就同时转头看向餐厅的方向:苏季正将汤匙递到墨远宁手中,还怕他发烧一样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弱到一只手就能捏死的有钱人而已吧!   卡尔这时才仿佛终于从梦游里活了过来,用充满憧憬的语气说:“我见到MR.墨了……感谢上帝!”   于是后期的“LX”,已经转变成一个“MR.墨”的狂热崇拜组织了吧?   又过了几天,天气渐冷,不过苏宅的取暖设备始终能保持房间里四季如春。   这天午后,苏季就裹着披肩去找墨远宁:“远宁,我今天下午想请一个客人到我们家来,你不要意外。”   墨远宁正在二楼的书房坐着看书,听到后笑着点头:“好啊。”   那个苏季口中的客人也很快就到了,苏季拉着墨远宁去会客室,给他引荐今天的访客。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儒雅男人,穿着手工西服,带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在看到墨远宁后,他就笑着伸出手来:“墨先生,您好,我姓魏,魏易。”   这个男人墨远宁从未见过,他一时也不知道苏季是什么用意,就看了她一眼,才对他笑笑:“魏先生,您好。”   苏季在旁补充:“魏易先生是H大的教授,历史学博士,算是我的师兄。”   墨远宁微笑着又对他颔首致意:“魏教授。”   苏季看铺垫得差不多了,就解释了这次见面的用意:“魏教授前段时间跟我在网上探讨一些问题时,讲了一个故事给我,我觉得有必要让他当面讲一遍给你听。”   魏易也在旁笑着点头:“没错,在和小苏聊了之后,我觉得这真的是太巧合了。”   苏季自己的专业也是历史,她的确保持着对历史研究的热情,时常会和认识的同学乃至老师间聊一聊。   不过他们聊历史,却说有个故事要讲给他听,墨远宁还是颇觉意外的,就笑:“那我还真得洗耳恭听了。”   魏易说了句不敢,然后就说:“是这样的,大概一年半之前,有一个男人突然来学校找我,说有历史问题想向我请教。那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有点怪,虽然他穿着男装,有胡茬也有喉结,可他说话声音有点尖细,动作也有点扭捏……也就是有点娘吧。   “我告诉他当然可以,然后他就问我,会不会有些世界,也就是平行世界什么的,那些世界的历史会和我们现在的历史不一样,但那些历史人物和事件,也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墨远宁听到这里就笑了:“我觉得他想讨论的不是历史问题,而是科幻或者玄学的问题吧?”   魏易也笑起来:“是啊,当时我就是这么回答他的。结果他却说,他知道有的……因为他曾是其他世界里的人。”   这话题越说越玄,墨远宁就挑了眉洗耳恭听。   魏易身为历史教授,当然也是很会讲故事的,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时,不但让人听起来不费劲,反而觉得很引人入胜。   那个人,暂且叫他“小齐”,是这么告诉魏易的。   小齐说他从童年开始,大概就是他刚有自主意识,能够记住事情起,就经常会梦到关于一个叫做“大安”的朝代事。   在那个梦里,他是大安朝深宫中的太监,看过很多血腥倾轧,也历经了许多权力更迭。   大安朝是男权至上的封建朝代,只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当政的是先帝唯一的女儿,一个女皇。   他在那时,他侍奉的一个被女皇特许住在宫中的年轻官吏,那个官吏曾是女皇幼年的伴读,后来却不知为何被女皇厌恶,给他很低的官职,却让他做着远远超过职务负荷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期间女皇对那个官吏始终诸多刁难,直到女皇年满二十,不得不大婚。   那个官吏在女皇大婚前夕又一次遭到训斥,终于下定决心辞官离开朝堂。   他听说官吏在殿前跪了几个时辰,才得到了女皇的准许。   他去给那个官吏送行,因为那个官吏始终对他很好,还教他读书识字,所以他很难过,偷偷哭了一场。   故事听到女皇帝出现的时候,墨远宁就抬头颇有深意地看了苏季一眼,等听到辞官时,他唇角勾起来,眼中有了些笑意。   苏季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然,只能清了清嗓子假装不懂他的目光。   魏易倒是入了戏,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个朝代里他听来的有趣故事:   官吏走了后,那小太监因为太思念他,所以总是揣着官吏留给他的几本书,寻到无人注意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看完又想到官吏那么好的人,辛劳数年呕心沥血却只能黯然离开宫廷,就又会抹几滴眼泪。   女皇大婚在即,宫中的人手不够,看他闲着,就把他到处支使,弄得他也疲劳不堪。   他那时还未成年,也不过是个大孩子,缺乏睡眠了精神就恹恹的,几天后他就闯了一个可以被杖毙的罪。   他在当值的时候,站着打瞌睡,不但跌倒了,连怀里的两本书也跌了一地。   本来他殿前失仪已经是重罪了,再加上那个朝代不允许太监参政读书,所以那两本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年纪小怕死,被管事太监着人拉走的时候就拼命哭喊了起来。   也是他命不该绝,女皇恰巧就在殿里,出来问怎么回事,管事太监见皇帝出面了,就忙将缘由说了,那两本从他怀里掉出来的书,也作为证物被呈给女皇过目。   谁知道女皇一看见那两本书,就夺过来放在自己手上翻了几翻,而后就冷笑着问他,是不是原来伺候官吏的那个?   小太监连忙回答说正是,这几本书就是官吏留给他的,他带在身边做个念想,并不是故意违反宫规。   女皇又冷笑着说,他还真走得干净,连这些书都不要了。   小太监本来是不敢在女皇面前多说话的,但他这次饱受惊吓,看女皇的态度,都不知道死罪能不能免,胆子也大起来了,索性就说,反正除了我也没人念着大人了,留给我点东西有什么不对。   他年纪尚小,入宫时间也短,端得还留着一颗赤子之心,这么多年来女皇对官吏不好,他心里也跟着觉得官吏委屈,到了生死关头破罐子破摔,平时不敢说的带怨气的话就都出来了。   女皇听他说完话后,果然冷笑更甚,突然说,好,既然你这个奴才都被他这么惦记着,我倒要看看他有多惦记你!   他被押着跪在一旁,看女皇招了御前侍卫来,说要追查官吏的下落,不管官吏走到哪里去了,都给她押回来。   小太监这才后怕,他不过一条命,死了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官吏跟着受罪。   他知道怕了就滚倒在地哭了起来,连声说自己该死,求女皇放过官吏。   女皇却只是冷笑,让御前侍卫即刻去追查官吏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1!   明天20:00准时完结章哦╭(╯3╰)╮ ☆、第119章 完结   御前侍卫的手段自然是一流的,女皇让人押着小太监回了自己寝宫,没到夜里,御前侍卫就带回了第一次消息。   说是查明官吏买了匹瘦马,而后出京向西去了。   大齐的地理环境和真实历史相似,京师大概就在中原的位置,往西去是贫瘠之地,再走数百里,那就是茫茫荒漠。   女皇听后不以为意,看了眼小太监后,就着御前侍卫再追。   小太监在女皇寝宫里,被人押着跪了一整宿,他跪到膝盖都麻木了,求饶的话也说了一遍又一遍,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官吏。   他想起官吏离开前苍白的脸色、站立不稳的身形,还有目光中深深的疲惫……他不知道官吏怎么了,他只知道如果再让他遭受痛苦,那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他哭得太悲切,把女皇都吵烦了,晚上睡觉之前,女皇终于对他说,别哭了,大不了他回来后我不罚他就是了。   小太监听得分明,女皇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明明是带着期待和开心的。   他听了却觉得更加伤心,他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女皇思念他,却要在他还在的时候那样折磨他。   长夜漫漫,第二日清晨,当御前侍卫带回新消息的时候,却出乎了预料。   当那些精锐的御前侍卫一路追查下去,从未追丢过人的他们,却遗失了官吏的踪迹。   会无法追查下去,是因为官吏不曾再出现在任何一个城镇和客栈里。   他走的方向其实是西南,也没有走出去多远,不过一百多里地,快马一夜就可以往返。   可在最后再一个偏远的小镇出现后,他就消失了,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没有踪迹可循。   而他最后出现在那个小镇上时,是在三日前,他最后借宿的地方,是小镇边缘的一座破庙。   御前侍卫还带回了更多的消息,比如官吏似乎身无余财,只买了一匹脚程不快的瘦马,一路上落脚的地方,也都是最低等的旅店。   他应该还染上了什么重病,他最后一次住店,被老板娘赶出来并讹诈了一番,说他快死了还出来,夜里吐了许多血在被褥和枕头上,给他们平添了晦气。   他似乎将身上的钱财都赔给那个老板娘了,以后也再没有住过店,最多找一间破屋遮风避雨。   ……   越听到后面,小太监就哭得越厉害,他早猜到官吏离开后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想到短短几天他就又受了这么多罪。   女皇只是沉默听着,听完了却突然转头问小太监,官吏出宫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没有。   小太监伤心欲绝,哭着全都说了,从官吏辞官前一个月,夜里就开始经常咳嗽,说到他辞官前几天已经时常会头晕站不稳,再说到他离宫的时候,脸色已经很不好,头晕也更厉害了。   女皇听完他哭诉,就站起来说,那我们去找他吧。   小太监已经全身心都沉浸在官吏所受的苦楚中,也没在意女皇的意思是她也要出宫,爬起来就说好。   他这时其实已经明白官吏只怕凶多吉少了,他也没别的想法,就想哪怕见不着最后一面,他也要替官吏收敛尸身,也不枉官吏待他一场。   结果女皇还真说走就走,她连宫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只是随便换了比较轻便的衣装,带着人就出宫了。   这在那个年代是不合规矩礼数的,可女皇行动实在太迅速,整个帝国又没有其他人能够管得到她。   于是他们这一行人就径直去追官吏了,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又在边缘小镇的四周寻了两天。   女皇不肯在驿站里等,亲自带人走在最前面,不断地更换可能的路径。   也是天见可怜,在那个小镇再远上几十里地的一处山脚下,他们发现了官吏曾经骑过的那匹瘦马。   那是在一处瀑布下,瘦骨嶙峋的马被解开了缰绳,在草甸上慢慢吃草,它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甩着尾巴不肯走远。   他们打马走近,也终于在瀑布下的草丛间看见了官员身上黑色的衣袍。   在看到那抹黑色的时候,小太监就从马上滚了下来,但女皇却比他更快,她从自己的马上跳了下来,一路冲过去把躺在草地上的那个人抱起。   官吏的面容已经非常地苍白消瘦,胸前也净是斑驳的血迹,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个活人了,双目也紧闭着不肯睁开。   小太监的眼泪很快就涌出来了,只是他却听到有个人的哭声比他还响亮,女皇紧抱着官吏的身体,不停地呼唤着官吏的名字,哭得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身为一个讲述人,魏易的代入感很强,他讲到这里,眼圈居然湿润了,还摘下眼镜来。   苏季很识趣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魏易接过后道了谢,擦完眼角后还意犹未尽地说:“真是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   墨远宁的目光早从好笑变成了无奈,这时候就微笑了下:“魏先生感情很丰富。”   魏易带上眼镜,已经恢复成儒雅睿智的样子,点点头感叹:“我就是容易被动人的故事感染啊。”   苏季在旁有些着急一样追问:“那后来呢?官吏就被救活了吗?”   魏易看了她一眼点头:“是啊,官吏被女皇抱着,说了几句话后就没了气息,不过女皇身边带着医术超群的太医,还是把官吏救了过来。后来女皇就带着官吏回到了京城,她如期举行大婚,不过大婚的对象却从丞相的公子变成了这个她从宫外追回来的官吏。”   苏季如释重负般松口气:“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啊,这就好。”   魏易说到这里,故作神秘地冲墨远宁眨眨眼睛:“那人最后跟我说了梦境中那个官员的名字,你猜叫什么?”   墨远宁微微笑了下:“墨宁熙?”   魏易合掌笑起来:“是啊,我和小苏说起这个事,然后小苏就告诉我们你们两个曾经做过的梦……这简直不能太巧了!要不是我不信鬼神,我都要以为这是你们的前世今生啊!”   话说到这里,墨远宁微笑着不再搭话,魏易也聪明地转换了话题,不再提这个“感人的爱情故事”和那个将故事说给他听的男人。   魏易天生喜欢高谈阔论,说起来各种历史典故来也是挥洒自如、纵横捭阖一日千里,他们不知不觉间就聊了一下午,晚上还留了他一起吃晚饭。   经过一下午的聊天,墨远宁已经发现“爱情故事”似乎是魏易的死穴,不但下午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他十分动情,后来又聊到唐明皇和杨贵妃,他背了几句《长恨歌》里的词句,立刻就潸然泪下湿了眼眶。   晚饭后送走了魏易,墨远宁又回书房看书,苏季就主动跟了过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过去,给他捏肩膀:“远宁,今天坐累了没有?”   坐着聊了一天,又哪里会累,墨远宁抬头轻瞟了她一眼,唇边含笑:“没坐累,听故事听累了。”   苏季就“唔”了声:“故事挺好听的啊。”   墨远宁干脆放下手上的书,转头笑看着她:“这故事是你瞎编了让魏先生讲来给我听的吧?”   见计划被识破,苏季也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很想给这个故事加个结尾嘛。”   什么会时常梦到前生,找到魏易去诉说的男人,当然是苏季一手编造出来的,事实情况是:她将她和墨远宁两个人的梦讲给了魏易听,然后这两个历史故事狂热爱好者,就合伙将这个故事给编囫囵了,再由魏易假模假样地借一个不存在的“陌生男人”的口,复述出来。   对于只嫌日子过得太清净的魏易来说,有这么个乐呵事儿,他当然得掺合一脚,满足一下自己讲故事的*。   对于苏季来说,她真的希望这个故事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女皇和墨卿没有天人永隔,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大婚生子,幸幸福福长长久久地过完一辈子。   就跟她和墨远宁一样。   墨远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   苏季过去挤在宽大的椅子上抱住他的腰,她把头靠在他肩上,扳着指头数:“我们一定是缘定三生的,我做公主,你是驸马那是第一世,我是女皇,你是墨卿,是第二世,现在都第三世了……所以我们谁都拆不开,有多少事都能一起撑过来。”   她说到这里,突然又不干了:“缘定三生也不好,这辈子不成最后一辈子了?要缘定很多世才可以!”   墨远宁知道苏季根本是不信这些的,她在这里颠来倒去地说什么前世今生,想说的却无非是:哪怕在虚幻的梦中,或者故事里,她也要和他在一起幸福。   他轻笑了下,低头去吻她:“小月,今晚你好像很有精力。”   苏季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他圈在怀里抱着了,倚在他肩膀上说:“是啊,远宁你累不累,我们要不要早点回卧室休息?”   墨远宁低头吻了下她的耳廓,声音含笑,却温柔得惊人:“早点回卧室可以,休息就免了。”   又过了一阵子,时间逼近了圣诞节,当苏季都忘了她曾和墨远宁一起去找设计师求过一对戒指的事情后,苏宅收到了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礼盒。   拆开后,里面是一对放在丝绒盒子里的戒指。   和华丽的盒子相对的,这对戒指竟然意外地很朴素,只有两个铂金的素圈,没有任何花纹雕刻,也没有镶嵌一颗宝石。   只是两个戒指的内壁上,全部都刻着他们两个的名字和生日,那字体精致飘逸,看上去就是莫问亲笔刻上去的。   莫问在里面附送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祝百年好合,不成敬意。   这对戒指,莫问没打算收钱,当做礼物送给了他们。   墨远宁倒也不怪莫问投机取巧,他对这对素圈显然比较满意,当下就取了女款的那只,套在苏季的无名指上。   苏季当然也赶快把男款的那只给他戴上,她握着他的手,两枚戒指在他们掌心相触,金属的质感连接了彼此的肌肤。   墨远宁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感叹般说了句:“这次你再把戒指随便丢掉,我就不送你了。”   苏季忙握紧他的手:“不会的,死也不要再丢了!”   她说完抬头,就看到他略带了戏谑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虽然是在开玩笑,可他唇边的柔和意味,却并未减轻一分一毫,仍旧温柔地让她心悸。   这就是他们结婚第七个念头的圣诞节了,那之后就是新年。   再然后是农历新年,接着春天就如约而至了。   在新一年的春天,苏季终于如愿以偿,再次和墨远宁举行了婚礼。   只是这次他们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在H市广为宴请宾客,举行繁琐的仪式,而是他们两个自己跑回了那座海边的意大利小城。   他们买了礼服和婚纱,约了教堂,为了凑够宾客,还站在街上发了好一阵的婚礼请柬。   婚礼由神父主持,证婚人是当地富有声望的安德鲁医生,婚礼过后他们在附近的餐馆里聚餐。   苏季身旁有个被拉来婚礼的街坊老妈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意大利结婚,特地关心地问了苏季。   苏季于是就告诉她,她和墨远宁是逃婚出来的:他们实在太相爱,家人却不容许他们在一起,于是他们只好做流浪的罗密欧和朱丽叶。   惹得老妈妈连连点头,对她施以同情和鼓励的目光。   这样等同于蜜月的旅行,他们持续了一个多月,几乎逛遍了地中海沿岸大大小小的城市。   有天苏季突然想到,“墨远宁”这个名字,是他给自己取的,于是她就问起来,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那时他们正躺在海滨旅馆那宽大又阳光充沛的露台上,他想了很久,才微笑着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她在那一瞬间,就懂得了他的意思:这一生即使羁旅穷年,如游子远归,但得一人,守一世安宁,足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过几天还会更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