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养成手札 作者:锅包粽   文案:   #柔弱貌美小乞丐vs狠辣阴沉老狐狸#   【女主版】   静姝前世被沈念臻捡回宁国公府,成了他的通房,最后被他的正室抛尸荒野,落得个惨死下场。   重生归来,正是她及笄当日,为了避开前世命运,静姝一咬牙敲开了那个男人的屋门。   【男主版】   人人都知道宁国公沈镜甚宠府内的表小姐沈静姝,长安城的世家公子为了攀附宁国公府这颗大树,纷纷去府上提亲,却都被赶了出来。   夜里,沈镜怀中抱着娇软美人,温热的掌心摸着她微隆起的小腹,“今日孩子可闹你了?”   【小剧场】   静姝知道沈镜这个男人面上看不出喜怒,实则小气得厉害,她不过是和别的男子说了几句话,就被他关在屋里抄书。   沈镜站在她身后,碰着她的脸,点了纸上的两个字,明知故问,“这写得什么?”   静姝看到后脸颊一红,卷翘的长睫颤动,声音清纯甜腻,“夫君。”   排雷:   1.男非c女c   2.年龄差大,爹系男友   3.世子不是男主亲生儿子   4.结局he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爹系男友   立意:积极向上,自立自强 第1章 至纯 求了他的庇护   大顺五十六年   匈奴入境,大顺出军,两军交战,大顺与匈奴这场仗整整打了两年。战乱动荡,边关再不复此前繁荣。   那是个寒冬,这个冬日从未有过的严寒。北方少粮,匈奴为生存,举兵南下,决定与大顺输死一战,但到最后各方都死伤无数。庆元帝无法,只得请出卸甲许久的宁国公沈镜。   沈镜少时带军,一战成名。只不过到他而立这一年,不知为何突然交出手中虎符,只挂了将军头衔,再也不上杀场。   如今大顺连连兵败,眼见着匈奴人都要打进来了。庆元帝才无法求到了沈镜头上。   那一日沈镜冒着风雪入宫,大殿里只有沈镜和大顺帝二人,无人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那次之后,宁国公沈镜答应出征,得胜回来已经是半年之后。   大顺五十八年除夕   除夕这场宫宴说是为两年边关将士庆功,实则都是为了宁国公沈镜一人。   大顺得胜,沈镜凯旋,庆元帝除了几年的忧患终于露出笑意,又赏了宁国公府不少的好东西。   爵位,钱财,这些东西在沈镜身上不过是锦上添花,做到沈镜今天这一步,他早就不需要了。   静姝安静地坐在贵女一席上,卷曲的长睫微微垂落下,身着素淡的襦裙,上面绣着簇簇的白梅,小臂上搭着的粉色披帛,一举一动衬得人温顺乖巧。   旁侧有别家的贵女偶尔与静姝搭上几句话,静姝都含笑应声,不算热络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她出身宁国公府,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宁国公府何等身份?可是大顺的一等公爵,是以,长安的各家贵女都不想得罪静姝,愿意与她交好。   静姝眸子眼色略浅,看人时迷蒙着雾气,看起来清纯素雅。若是细查则能发现,她眼尾的余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上首高坐上,那里除了皇族,能与皇室中人坐在一起,在大顺唯有一人有这资格,就是宁国公沈镜。   若有若无地,那高座上始终面色淡淡的人略一抬头,漆黑的眼也慢慢扫了过来。   静姝与他对上,匆匆垂下眼,故作平淡地饮了手边的杯盏,却忘了那是酒水,她不会饮酒,即便是一小口也让她白净的小脸染上些许绯色。   宫宴散去,静姝上了宁国公府的马车。一路无事,夜色落下几层细碎的雪花,静姝掀开车帘,看到外面浅白的雪,唇畔弯起,露出笑意。   她喜欢下雪。   马车停到了宁国公府门前,静姝被婢女扶着,踩着木凳下了马车。守门的仆从见到是她,弯腰开门叫了声,“表小姐。”   静姝面色温和,小脸巴掌大,看着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听到这声表小姐,静姝温婉地笑,眉眼弯弯,灵动的眸子仿若山间泉水一样清澈,比夜色中的雪还要美,至纯至妖,让开门的仆从都晃了眼。   入了府,静姝的院子靠东,她向东走。穿过月牙门,静姝转头,语声细细对身侧服侍的婢女道“我今夜去佛堂,你们不必跟着了。”   服侍的婢女们对表小姐礼佛这件事都习以为常,她们很快退下。静姝抬步向前,很快到了一条岔路,她扭头看了看身后,夜色寂寂,唯有天上落下薄薄的雪。静姝提了裙摆,向佛堂相反的路走去。   书房掌着昏黄的灯,周边没有服侍的人。静姝自然地走过去,悄悄推开门,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望向里面。   高大的男人坐在案后,一手握着书卷,另一手搭在腿上。听到外面的动静,微微皱眉抬头,看到屋内进来的女郎。   静姝站在门口,已经掩好了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小脸氤氲着淡淡的嫣红。   见来人是她,沈镜并未感到意外,低下头,视线又回到书上,只是嘴上道了句“过来。”   静姝听话地走过去,到他身侧后站定,两腿并上,手提起裙摆侧过身坐到了他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腰。   若是有外人在,定会被他们的熟稔惊愕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沈镜在忙公事,静姝很乖,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纤细的手指玩着他对襟的扣子。忽听头顶略低的声音,“我不在的这半年,学府功课如何?”   大顺为世家贵子开设学府,静姝也被沈镜送到了里面。他说即便是女子,也要学诗书礼仪,算御骑射。他这人古板,语气威严沉肃,让静姝不敢辩驳。   静姝已经上了学府近两年,每过半月沈镜就会问她一次功课。他已走了大半年,刚刚班师回朝时太忙,静姝都要以为他忘了,谁知又被他现在提起。   从前静姝为了不让他失望,在学府很努力,可她毕竟比那些真正的世家贵子少读了不少年,即便她再努力,终究还是落别人一大截。这次的年考,因她突然高热,就成了学府的尾巴。静姝不敢和他说实话,沈镜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过程,他要的是结果,而这个结果令他不甚满意。   静姝想到他严厉的眼,有些害怕,那双灵动的眸子也不由得露出怯意。一双玉臂慢慢绕到沈镜的后颈,带着外面丝丝的凉意。静姝饮了酒,唇瓣更加娇艳,看他时,眼里的羞涩已经表达出了她的意思。   沈镜放下手中的书卷,将案上的凌乱整理到一处,又回眼看她,“我往日都是如何教你的?”   语气冷淡,对静姝做的事没有丝毫的欲.望。   静姝咬了咬唇,那抹红更加艳丽,长睫扑朔两下,猜想他是生气了。静姝老实道,“姝儿知错了。”   沈镜两手稍提了提,以防她掉下去,像是并不满意她的乖巧,“为学者,要心思活络,通达世故,在学府将近两年,见了那么多人,静姝,这一点,你一成都不到。”   刚见她时,沈镜就看出,她不是个善于交际的性子。甚至有点孤僻,若是没了宁国公府的庇护,依着她的容貌性子,怕是只能任人欺负玩弄。   沈镜的直白让静姝心里羞恼酸涩,她有点想哭。   但并不否认,沈镜说的是实话,静姝向来乖巧胆怯,这么多年,做的最大胆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用自己求了他。目前为止,她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至少她平安活到了十七岁,还做了宁国公府的表小姐。不再像前世一样是任人践踏唾弃的通房,不到十七岁就死在了庄子里。   静姝回想着前世,垂着头,只露出黑乎乎的发顶,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出优美的弧度,缎子似的长发搭在沈镜臂弯上,柔顺华美。   她语气有些闷,“您不在的大半年,我的功课做得不好,年考时发了热,只考到丁末。”   丁末是学府里最差的成绩。   沈镜薄唇抿了下,听出她的哽咽,眉峰皱得更厉害了,面上却依旧看不出神色。   已过了年关,沈镜又长了一岁,而今三十又七,岁月带给他的却不是渐老的模样,而是更加的成熟稳重,有着令人不敢质疑的压迫强势。   显然,静姝依赖他的成熟与重诺,却又害怕着他的刻板与威慑。这二者并不矛盾,静姝想要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她想要沈镜的庇护,然他给她的安全感并不妨碍静姝畏惧他时常的严厉。   静姝起初只是小小的呜咽,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想止都不止不住。沈镜把她颊边的碎发拨掉,露出她已经挂满泪痕的脸。静姝在他怀里无处可躲,抽噎几下,哭得打了声嗝,“是我给您丢脸了,是我笨,怎么学都学不会…”   沈镜看着她,抬手擦了落下的泪,只字未语。   他清楚,静姝底子薄,识字的本是还是沈念臻教的,想要让她短时间追上那些世家子,一步登天是很难的事,是他太过急了些。物极必反,她这个性子也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操之过急。   沈镜慢慢收手,轻拍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静姝慢慢止住哭声。沈镜才道“这几日学府不必去了,在府里歇歇。”   静姝听得迷糊,没想到他转变得这么快。按照以往,即便是她哭,沈镜也会哄完她就按照自己的路子走。她眨眨眼看向沈镜,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串串泪珠子。   静姝在他面前一向好哄,见他不似作假,很快欢快起来,缓缓凑近,吻在他喉骨上。静姝在宫宴里饮了点酒,微醺的醉意上头,让她整张白皙的脸多了点迷蒙之意,干净的眸子却做着最为大胆的事。她道“我想要您。”   沈镜两手搭在她的后腰,许久动都没动,他语气如常,“这里是书房,回屋再做。”   公与私,他向来分得清。纵然是房事,他也向来克制,鲜少会放纵。   听后,静姝有些泄气的迷茫,她开始分不清在几日前深夜回府,一身甲衣都没换,就要与她欢好的人是不是他。那时的沈镜,像只捕食猎物的野兽,眼里是可怖无比的垂涎与欲.望。事后静姝依旧在颤,等翌日她醒来的时候,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 第2章 温情 想必日后她会留在国公府做了世子……   沈镜的话一落,静姝就再不敢有太多的动作,像只猫儿一样。她骨架小,除了该有肉的地方,身上也没多少肉,瘦瘦小小的,藏在案后,若是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到她。   沈镜胸膛很热,心跳强劲有力,线条流畅,肌肉紧实,靠在他怀里,静姝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书房中燃着的烛火发出噼啪的响动,静姝有些困了,黑乎乎的发顶在他怀里蹭了两下便不再乱动,眸子微阖,仿若睡去的模样。   沈镜垂眸看了她一眼,温热的大掌搭在她细软的腰间。静姝来时就把外氅交给了婢女,现在她穿着薄薄的襦裙,上襟短,一动就能露出腰间凝脂。只不过这抹白皙上多了些没有消去的红痕。沈镜目光落在那些痕迹上,声音依旧,“我处理完公事送你回去。”   静姝知道他很忙,在西北打了大半年的仗,刚回来定然有许多事没做。静姝安静地点头,眸子已经睁开了,软软的目光,是极度的信任与依赖。   沈镜拿了案上的公文,重新翻阅。   昏黄的灯光下,沈镜神色专注,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偶尔有皱眉时会露出眼角的细纹,但并不显老态,反而给他增添上成熟稳重的魅力。   静姝一直都知道他与沈念臻是不同的。虽是父子,却有两副不一样的面孔,沈念臻急躁恋权,前一世与其说是爱她,不如更爱她的脸,她的这副身子。而即便这一世沈镜也是因为这些留她,可静姝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感觉,唯有在沈镜身上才有。   “二爷。”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这时能进的来沈镜书房,静姝猜想外面的人是沈镜的近身侍从容启。   沈镜把她腰间的衣裳拽了拽,对外面道“进来。”   书房并没有隔间,静姝把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容启进来,看到屋中的场景,神色如常,整个宁国公府,知道沈镜和静姝的事只有容启,旁人都以为静姝的身份只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   容启站定拱手,“二爷,有密报。”他顿住,余光瞥向案后的静姝。   沈镜明白他的意思,食指曲起扣在案上,“无事,说吧。”   容启心中惊异二爷竟然对表小姐信任到如此地步,回神道“您在西北查的事有眉目了。”   沈镜处理公事从来都不分时间,静姝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天依旧黑,床挂的帷幔熟悉,是在她的屋子里。静姝轻轻动了下,才感受到腰间还搭了一只手,她微微抬头,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沈镜。   沈镜很警觉,感受到她的动作立即睁了眼,抬手把她落在身下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静姝慢吞吞地钻到他的怀里,眼睛在夜色中亮亮的,咬唇看他,欲语还休。   沈镜漆黑的眼盯了她一顺,大掌轻抚她的后颈,极为安全的感觉让静姝想到那个抚养她长大的老乞丐。她小时害怕哭闹,老乞丐也会这样把她抱在怀里,无声地安抚。   对于静姝来说,老乞丐抚养她多年,早就成了一个父亲的角色。而现在的沈镜于她而言相差无几,让静姝感到无比安稳。但其中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她又往沈镜怀里钻了钻,把他的掌心放到自己的脸上,上面很热,却不如沈镜的掌心热。   沈镜适时地收了手,从她的后背顺了下去,冷静沉声,“我很快要走。”   意思不言而喻,遭到拒绝,静姝有点失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沈镜开始厌恶自己,那她还会像上一世一样,最终落到沈念臻的手上,受尽磋磨,落得惨死的下场。她现在唯有留在沈镜身边,才能活下去。   静姝有些落寞,兀自小声嘀咕道“是您说的回屋,现在又要反悔…”   沈镜落扬起眉,淡淡的眼纹就露了出来,他道“事关紧要,你是个乖孩子,要听话。”   事实上,静姝一向听话,这两年除了学府的年考,其他的事没让他操过多少心。   静姝手揪着他的衣襟,乖乖应声。小脸从他怀里扬起来,小心翼翼地吻在他的下颌上,温诺地道“我等您回来。”   沈镜垂眼看她,此时天色已经泛白了,很容易就能看到她羞涩又带有期待的水眸,沈镜拨开她颊边的碎发,动作缓慢,粗粝的指腹在她的面上,引得她发痒。而他却迟迟再没动作。   静姝往上蹭了蹭,娇艳的唇贴在他的唇角,动作依旧是生疏羞涩的。   一吻过后,静姝退了下来,她小声道“我会一直等您的。”   沈镜略一沉吟,给她理了理里衣掉下来的带子,“我回来会很晚,早点睡,不必等我。”   从前这些话沈镜已经说过很多遍,但只要他在长安,静姝每夜都会等他。与其说是粘人的猫儿,她更像是一株菟丝花,依赖沈镜而活。   沈镜不便从正门走,他穿好衣裳,走了半开的小窗,那里守着的仆从早被静姝支开,去了别处。   他走后,静姝又躺了回去。   过一会儿,屋外的婢女进来给静姝梳洗。   静姝没了睡意,从床榻上懒懒地坐起身,软绵绵的,肤白如雪,面相纯善,仿若误入世间不谙世事的灵魅。   即便婢女们已服侍她许久,却还是被这副姿容惊叹。   用了早饭,静姝去了自己的书房练字。她功课不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副字画,其中大部分还是沈镜交给她的。   静姝坐在案后,婢女给她研磨,宣纸平整地铺在上面,静姝皓腕微弯,慢慢落笔。她力道小,写不了太大气的字,沈镜就教了她簪花小楷,温婉秀丽,像她这个人,连先生都禁不住夸赞。   练字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有婢女进来奉茶,道“表小姐,陆家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在长安有名的世家陆家,唯有陆尚书陆庭坚之女。陆三姑娘陆荷玉是她同窗,沈镜不在长安时,陆荷玉很是照顾她。而陆家的这位二小姐陆荷燕,静姝与她不熟,只知她及笄时结亲,又很快退了亲事,如今年华双十也依旧在家中没嫁出去,早就不在学府。静姝见过她几次面,对这陆二小姐所知甚少。   静姝虽不善言辞交际,但好在有些聪慧,想到学府的传言,或许猜到她二人所来何事。她放下笔,道“让两位小姐在前厅等候,我很快就过去。”   前厅里的两人等的有些急。   陆荷燕不满静姝的大架子道“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乞丐,有什么好端着的。”   陆荷玉立即示意她噤声,“二姐姐莫要在说了,宁国公府上下都敬重这个表小姐,国公爷既然说她是恩人之女,想必日后她不留在国公府做了世子夫人,也会嫁到世家高门。有宁国公府做靠山,这关系我们必要重视。”   陆荷燕明白她的顾虑,更何况她这次来,也是有事要求她。想到那个高大果决的男人,陆荷燕肚子里的火气全部都消了。   事情还要追溯到两年前,那时静姝刚刚及笄,沈镜对外宣布,静姝是他当年的恩公之女,收养为府中的表小姐。可当时满长安的人都知道,静姝是宁国公世子高中游街时捡回府的乞丐,没人知道其中的隐情,只知长安的世家贵女中又多出一人,且地位仅次于当朝公主。   陆荷燕想要接近沈镜,只能通过她。   静姝净手后姗姗来迟到了正厅,陆荷玉见到人来,立即热切地上前,熟稔地挽住她的胳膊,“阿姝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跑到你屋子去找你了!”   不论是出于家族利益,还是其他什么,陆荷玉对静姝的关照都可谓是最多。   静姝道“是我晚了,二位姐姐莫要生气。”   陆荷玉道“我哪里会生阿姝的气。”   说完,陆荷玉拉着静姝到陆荷燕面前,介绍,“阿姝,这是我二姐姐。她在家待得实在是太乏闷了,我就带她来找你玩。”   静姝这才把目光落在陆荷燕的身上,她是个很美的人,与静姝的美不同,她的美在一颦一笑之间,皆是成熟女子才有的妩媚风情。   她见到本人,才记起陆荷燕是谁,前一世,她还是沈念臻通房时误入了一个院子,当时院中所站的人就是陆荷燕,而那时的沈镜离她不远,虽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二人举止熟悉,显然是旧相识,原来即便没有她,沈镜与陆荷燕也早就认识了。   念此,静姝更加确定来时的心思。   两人做了礼,陆荷玉出来说话,“阿姝,你是病了吗,怎么这么多日都不来学府?”   大顺学府不设假,但若是有人不想来,只需说和书院老师一声。   这日陆荷玉是确确实实告了假,只是没想到素来勤勉的静姝也不在。   静姝道“近日变天,夜里不甚着了凉气。”   陆荷玉忧心地叮嘱她几句。   正巧婢女端了茶水过来,静姝顺手端过茶盏,欲要递给陆荷燕,不知为何陆荷燕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水没拿稳,烫人的热水尽数洒在了静姝的手腕上。碎裂的瓷器落到地上,静姝手腕被烫,痛得咬住唇瓣,面上惨白,一瞬失去血色。   “阿姝!”陆荷玉在一旁惊呼。   夜里沈镜办完事回府,到书房里看完一日的公文,天色尚早,沈镜叫来容启,“告诉她去佛堂。”   她是谁,容启心知肚明,他刚要应声,又听沈镜放下书道“不必了,我亲自过去。” 第3章 未归 好像有人发现了您   静姝安静地坐在床头看书,看的是一本国学策论。她明白自己的短板在哪,就要勤能补拙,沈镜喜她进步,她不想再惹得沈镜不虞。   空闲的手腕上绑着一层纱布,婢女刚换完药出去,静姝望了眼小窗,夜近深,外面依旧没有动静。折腾一日,静姝确实有些累,眸子将将快要阖上时,不知想到什么,她又猛地睁开眼,有些迷蒙。   策论被翻到了最后一页,仔细看就能看到里面清秀的字迹,都是静姝一一亲手标注的。先生讲得重点被她写得事无巨细。只可惜,静姝策论还是只考了乙。   静姝拉过身后的薄被盖在腿上,从第一页翻起。   忽地,小窗传来一阵响动。   沈镜从外面跳了进来,他换了家中便服,玄色的衣摆扫进屋里一阵寒凉。   静姝听到动静立即站起身看向来人,眼睛亮亮的,难以言喻的愉悦惊喜,“您来了!”   沈镜对上她明亮的眼,微微点头走了过去。   静姝过去给他解了外氅,纤细的手腕搭在他的衣襟身上,裹着的层层纱布显而易见。沈镜大掌握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眸子变了变,“怎么回事?”   静姝站在他面前显得异常娇小,人也是瘦瘦小小的,她本就白,手腕纤细白皙,仿若霜雪,可露出里面淡青的血管。静姝眼垂下,又忍不住偷偷看他,"是我不小心弄的。"   沈镜显然不信,唇抿成一线,下颌绷紧,语气更加严厉了,“说实话。”   屋内灯火恍惚,外面起了风雪,风如刀割,刮得人皮肉疼。   静姝眼睫颤了下,知道他生气了,支吾一会儿,出声,“今日学府同窗来找我玩,不小心烫的。”   轻描淡写的解释依旧没有说服沈镜,沈镜放下她的手腕,摸着她的发顶,面色不似方才的严肃,“你要记得,宁国公府的孩子在外面不需要让着谁。”   静姝蹙眉,有些不解,看他,“可是是您教我要学会察言观色,为何现在…”又告诉她又宁国公府做靠山,不要想别的。   沈镜对她这个性子有些无奈,在屋里待的久了,寒气散去,身上也逐渐暖和过来。他把外氅解下,扔到手边的衣架上,指腹轻轻揉着静姝的后颈,慢慢收回手把人揽到怀里,静姝乖乖地在他怀中,贪恋他身上的安稳。沈镜开口,“傻孩子,你迟早要嫁人,国公府不能留你一辈子。”   静姝顿住,手指在他的衣扣上搅来搅去,“我…不能一直留在您身边吗?”   沈镜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会娶妻。”   亦是不能一直让她无名无份地跟着自己。   一句话,让静姝心里既喜又忧。他不会娶妻,就代表着自己可以留在他身边,受他庇护,但这个期限不是永远。   灯火明明灭灭。   静姝夜里从不会留婢女守夜,屋外也不会留人。可这日静姝手受了伤,一直照顾她的贴身婢女叶柳给静姝换完药,发现多余的纱布落在了里间,她想回去取,怕表小姐睡了,就到屋外看看。   发现里面还掌着灯,叶柳悄悄推门进去,刚到屋里,就听到表小姐时高时低的呜咽声,还带着隐忍的哭泣。叶柳怕她是被梦魇到了,心里着急,快步就往里面走,刚到屏风处,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把表小姐放到了妆镜前,身形起伏。叶柳觉得这人熟悉,再仔细一瞧,心里大惊,匆匆转过身不敢再看,又趁着里面动静正大,慢慢退了出去。   屋里静姝双臂绕过沈镜的后颈,哽咽几声,“好像有人发现了您。”   沈镜早就注意到外面的人,他安抚着静姝颤抖的背脊,缓缓退了出去。静姝依旧情.动,她有些不解,为何每次都是在最为动.情的时候他会走。沈镜把她抱了下来,拿起案上的巾怕面不改色地给她擦拭,他十指修长,棱骨分明,透着股矜贵的华美。   宁国公府是百年世家,年岁甚至比大顺存在的时间还要长。即便出身行伍,从小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但沈镜是骨子里养出的贵气。他指腹落到静姝的肌肤上面色淡淡,碰到那株红梅,静姝身子抖了下,他依旧面不改色。若不是方才的余韵,静姝甚至怀疑沈镜究竟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两人清理过后,沈镜把她放到床榻上,静姝依旧沉浸在方才余韵中,沈镜大掌搭在她滑腻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   静姝抬头,眼里水雾弥漫,清纯中又透着迷离,她软软的小手也搭在沈镜的腰间,“二爷,我的婢女好像发现我们的事了。”   她嗓子生来就有一种稚气,现在经历完一场情.事,在稚嫩中又带上妩媚的哑意,让这声“二爷”变得婉转多情。可偏她眸子清澈,一副懵懂的模样,让人不忍亵渎。   沈镜道“这事我会处理。”   静姝垂下眼,转而想想,让近身婢女知道这件事,日后自己行事也好方便些。她这一日确实累,恍恍惚惚就睡了过去。睡意绵长,原本白皙的小脸因为刚刚的欢爱也变成了绯色。   翌日天明,静姝醒时,沈镜已经不在了。她时而听到几声轻微的响动,玉臂掀开帷幔,静姝看到叶柳在她妆镜前收拾着昨夜的狼藉,看来沈镜已经和她说过了,只是不知道是如何说的,依着沈镜的严肃刻板,不知道有没有吓到这个小丫头。她倒是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年虽不大的小丫头。   静姝放下帷幔,眸子阖起,还是很困,她打算再小睡一觉。   另一边沈镜动作快,他暗中在陆家做了手脚,陆荷燕名义上的前夫再次登门,也不知怎么和陆庭坚说的,总之这两家的婚事又一次被提了上来。   容启将这些事说完,沈镜在茶楼的雅间慢慢放下茶盏,指腹摩擦着杯沿,心里了然,府中那孩子极度缺乏安全感,怕就是因为此,才故意烫伤自己的手惹他注意。   沈镜看着茶楼下从马车里出来的人,对容启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静姝从未想过自己的小把戏能瞒得过沈镜,她只是知道自己跟了沈镜两年,在他心里自然比得过陆荷燕。听到陆荷燕要定亲的那一刻,静姝知道自己赌对了。   叶柳自从昨夜看到看到国公爷和表小姐的事回屋后一夜没睡,像是有一条线在她心里慢慢穿了起来。她明白了为何表小姐身上总会有一些浅淡的痕迹,白日还总是犯困,明白了为何表小姐总不让人守夜,连外面的门都不留人守着。原来都是因为她和国公爷…   知道这件事叶柳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看法,她是奴婢,奴婢要做的就是一直忠诚于主子。只是她心中还是少不了惊愕,既然国公爷已经和表小姐做了这种事,为何不直接把表小姐收入屋中,难道是外面有闲碎的言语不利于表小姐?   怀着这种心情,叶柳一夜都没睡好,翌日出来清扫时,却突然有人过来传话,国公爷寻她问些表小姐的近况。这种事国公爷一直都是问安插自己的人,听到要叫她,她心里一个咯噔,怕是昨夜她动静太大,被发现了。   叶柳在主屋书房待了许久,旁人都以为国公爷是去找她问话,也确实是问话。叶柳出来时,脚步有些虚浮,想到方才屋中的话,惊惧万分,心里更加坚定,日后定要好好服侍表小姐。   日头快到正中时,静姝终于肯起了。落下的功课多,静姝并不是有意睡到这个时候,只是她太累,梦一个接着一个,如何都醒不过来。   她只叫了叶柳一人进来服侍,叶柳目不斜视,对静姝身上的痕迹熟视无睹,仿若没看到一样。静姝身上最终的印记就是后腰上的一道青紫,那是她昨夜在梳妆台前硌的。   叶柳犹豫了一下,开口,“表小姐可要沐浴?”   静姝已披了里衣,茶色的眸子看她,莞尔一笑,缓解叶柳的紧张,她温和道“去准备吧。”   静姝生的好,面相稚嫩,看着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这一笑,缓解了叶柳不少的紧张。表小姐果然比国公爷好相与多了,真不知这么温柔地姑娘是如何与国公爷那个冷面战神在一起。叶柳心里这般想,她却不知道,静姝与沈镜的开始,都是静姝一人求得。   沈镜少有在府的时候,他未放下兵权时,在长安多留在城郊军营,后放下兵权,才回府中过日。静姝跟了沈镜两年,从开始沈镜就没了兵权,是以,她并不知道沈镜少有留在府中的时间。   沈镜已经三日没回府,静姝夜夜等他,没有一日等到人,他也没派人捎信,院中的婢女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还是府中的老管家同静姝说,二爷或许去了城郊军营。   静姝有些失落,即便是知道他忙,自己对他而言是无足轻重,但跟了他这么久,静姝还是第一次遭到他这般的冷遇。静姝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上次陆荷燕的事,自己惹他不高兴了。   五日后,沈镜终于回了国公府。   他先去了书房,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月色透过小窗,银白的光落到案后的太师椅上,那里静静躺着有小小的一团,身形微微隆起,一动不动,仿似回途中路上毫不起眼的雪堆。   静姝听到动静,从椅沿儿上悄悄抬起头,看到门口的人,眼里迅速升起亮光,像是燃着一团火,惊喜地看着他,又好像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出声,“您回来了。”   沈镜关好书房的门,走了过去。   到近前,看到她只穿了薄薄的襦裙,连毯子也没盖,抬手解了外氅,罩在她身上,还细心地给掖好露出的空隙。静姝忽地起身,抱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的胸口,眼角微红,“您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第4章 想您 今夜可不可以去您的屋子?   她两手搭在沈镜的腰上,沈镜身上的甲衣未换,甲身硬邦邦的透着冰冷,一如他这个人一样。虽说已经过了两年,可是静姝还是怕他。   静姝脸蹭在他的胸口,叫了声,“沈叔叔,我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静姝从小生活在长安南街贫民巷里,她生性胆小,六岁前都不会开口说话,要是没有老乞丐养她,她怕是早就被人欺负死了。恐惧与不安在心里留下浓重的阴影,她现在能依附的人只有沈镜,他很照顾她,静姝不想被他抛弃,所以她心里一直有个念头,不能惹他生气。   每每讨好他的时候,静姝都会下意识地叫他沈叔叔,这一点,怕是她自己都没发现。   静姝得不到回答,小脸慢慢扬了起来,沈镜给她整理凌乱的裙摆,刻板的规矩又从他骨子里透出来,“我送你去学府,为让你学会读书,学会识人,心中可洞察万事,而不是去算计人心。”   他果然是生气了。   静姝听着他的说教,伤心地低下头,又听沈镜道“头抬起来。”   沈镜眉头皱紧,常年在外,让他的脸显出健康的麦色,军营生活又让他说话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苛。他唇启开,“明白了吗。”   静姝小时候很乖,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些小心思被老乞丐发现时,他都会温和地劝导静姝,而不是像沈镜一样,只会一味严厉地训斥她。   静姝有些想哭,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忍住喉中的哽咽。咬了咬唇,才直视着沈镜的眼道“我明白了。”   夜色很长,天上的云卷了又卷,把圆月遮到了后面。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沈镜静静地看着她,只不过那张外氅不知何时把静姝盖得更严实了,包裹得密不透风,静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并未注意到。   静姝承认完错误,许久才收敛好情绪,拉着他的胳膊,一副想要说话的模样。沈镜顺着她的动作弯下身,温软的唇落在沈镜的侧脸上,沈镜微滞,侧眼看她,静姝带了点羞涩,“您不在的这几日,我想您了,日日夜夜都想。”   黏人的情话从她口中说出,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多了些心疼的意味。   静姝的眼睛看他时,不论在哪都是亮的,无形中的信任与依赖。即便他刚训斥完她,她转头也好像不记得一样。   沈镜直起身,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另一手搂住她的背脊,把她抱在怀里。   沈镜坐回太师椅上,胳膊抱紧,腾出的手摸了摸她的耳珠,“睡一会儿,我处理完公事送你回去。”   静姝手还搭在他的颈边没放下来,问道“您还生气吗?”   沈镜看向她,根根直立的睫毛让他这个人显得更加冷厉。他把静姝整个人都包裹在怀,“不许再有下次。”   静姝等到他的回答,弯起唇,雀跃得像只得了主人宠爱的猫,连连应声。   桌上堆积的公文被铺展开,静姝困得开始小鸡啄米地点头。   沈镜眼睛看着公文,话却是对她说的,“困了就睡会儿。”   静姝努力睁开眼,摇摇头,无意识道“不能睡,睡了就见不到您了。”   听此,沈镜眼微动,垂眸看她,静姝依旧在他怀里挣扎,喃喃自语。沈镜到嘴边说教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想要改她这个黏人的毛病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两个时辰后,沈镜处理完正事,刚有动作,静姝立刻惊醒,揉了揉眼,看到面前的人才放下心,她道“您忙完了吗?”   沈镜轻“嗯”了一声,静姝扬唇笑,“今夜可不可以去您的屋子?”   从前两人是在沈镜的屋子做过一次,但也只是那一次,静姝再没进过他的屋子。这夜的静姝格外磨人,她两臂试探地缠住沈镜的脖颈,因为空间小,静姝总睡得不舒服地动来动去,胸前的衣带子挣开,襦裙悄悄下落,露出一方圆润的弧度。   沈镜耐心地提了提她的衣领,没说拒绝,静姝就知道他同意了。   容启守在外面,看到从屋里出来的两人,自家主子怀里抱着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   沈镜道“回主屋。”   容启明白二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他在前面探路。   夜微凉,静姝被他抱着,身上裹着温暖的大氅,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终于到了主屋,有容启在前,一路没遇到一个侍从。   容启开了门,沈镜抱着她进去,他的屋子比静姝的要大,也比静姝的要整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越过屏风,沈镜把她放到了床榻上,道“我去净室,你若无趣可以看看案上的书。”   话落,沈镜放了手,静姝揪住他的衣角,沈镜回头。   静姝,“我陪您一起去。”   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暗示。   沈镜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把她掉下来的衣带提了上去,遮掩住那抹白腻。   “你不必这么不安,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留在宁国公府。”沈镜道。   他温热的掌心贴在静姝背脊上,声音总是让人安稳,“不论是沈念臻,还是大顺的皇子,都不能强迫你。”   沈镜眼是漆黑的颜色,眼窝深邃,因年岁缘故,周边泛起淡淡纹路,笑时更加明显。只是他不爱笑,看着则有些阴沉狠辣,看着令人惧怕。他总是这样胸有成竹,沉稳有力,既给了静姝保证,就不会食言。   静姝明白他的意思,她轻垂着头,似是有些落寞,“可是我想亲近您,想要的更多。”   沈镜蹲下身,两人的视线对上,静姝又哭了,眼睫毛上挂着水,沈镜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真要跟我进去?”   静姝看他,点了点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沈镜把她头上的钗子卸了,起身又把人抱了起来。   静姝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净室里放好了水,水声响起,起初是涓涓细流,夹杂着轻微的响动,到后来动静越来越大,已经掩盖不住冲撞的水花声,掺入了女子轻轻的抽泣。   静姝是高兴的,至少他至今并未厌恶自己,甚至愿意去纵容她时而的小脾气。   沈镜重掌兵权,于静姝而言说不上好与不好,好则是沈镜每次回府都会与她温存许久,且时间越来越长,坏就是沈镜回府的时间间隔很长,短则几日,长则一月余。   沈镜给她放的假到了时候,静姝乘上宁国公府马车去了学府。   隆冬已逝,春日即到。过了年关,回学府的世家子越来越多。   静姝提裙掀帘进了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旁边挨着的是陆荷玉,她虽出身宁国公府,但性子孤僻,不善于交际,朋友少,陆荷玉是为数不多愿意与她说话的人。   想起陆荷燕的事,静姝心里多少有些歉意,但陆荷燕想要接近的人是沈镜,是她唯一的依靠,静姝迫不得已只能那么做,即使惹沈镜生气了,她也不后悔。   陆荷玉看到她来,凑上前与她打招呼,“阿姝,你的病好了吗?”   静姝回她,“好多了。”   陆荷玉又道“那就好。”记起上次在宁国公府的事,陆荷玉有些愧疚,“害得你烫伤,是我不好。本来想和二姐姐一起上门赔礼,不过我二姐姐最近忙着备嫁,不能去了。”   念及二姐姐的亲事,陆荷玉一阵头疼,二姐姐近日饭都不吃,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哭了。   这些事静姝一清二楚,看到陆荷玉满面的愁容,她抬眼刚要说话,只听外面道“先生来了。”   陆荷玉坐了回去。   下学时,陆荷玉到静姝身边,“阿姝,天色还早,你到我家来玩吧。”   陆荷玉说得真诚,静姝收拾好案上笔墨,听此,水雾的眸子微动。陆荷玉此时请她去陆府,她或许猜的出来是陆荷燕的主意。   静姝手磨了磨书匣的花纹,看天色还早,想到今日沈镜应该也不会回来,就答应了陆荷玉。   这不是陆荷玉第一次邀请静姝,还是临走时二姐姐抓着她的手恳求她这件事,她来时心里没多少底,往日静姝都是婉拒,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听到她亲口答应。陆荷玉笑都咧到了嘴角,拉着她就走了。   陆府离学府不远,两辆马车很快到了陆府。陆荷玉先下了马车,又跑过去去拉静姝静姝与她一同进去。   陆庭坚有三子两女,两女一子是嫡出,两子是庶出。静姝刚进府门,就遇到陆家的长子陆远之。   陆远之早就入仕,是与沈念臻一同高中,沈念臻是榜眼,陆远之是探花。如今身在翰林,官职博士。他为人活络,饱读诗书,胸有丘壑才华,很受庆元帝赏识。   一进门,陆荷玉一见到他,立刻跑过去叫了声,“大哥哥!”   陆远之做似说了一句,“没大没小。”   陆荷玉毫不在意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回身到静姝面前,“阿姝,这是我大哥哥,翰林院陆博士。”   静姝含笑见礼。   陆荷玉又道“大哥哥,这是我的学府同窗,温柔漂亮的宁国公府表小姐静姝。”   陆远之拱手,“原来是宁国公府的表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   见他这副做作的模样,陆荷玉在静姝耳边接了陆远之的老底,打趣道“阿姝,你别看我大哥哥现在人模狗样的,私底下就是个混不吝!”   静姝被她这句话都笑了,唇角扬起,满眼都是笑意,“哪有这样说自家哥哥的。”   陆荷玉看着她的笑,看得有些痴了,呆呆地道“阿姝,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转过头,对着陆远之,“大哥哥,收起你不雅的口水。”   陆远之不像陆荷玉说得那么夸张,但确确实实是被静姝的笑惊艳。自家最好看的姑娘是他的二妹妹,可他此时觉得,静姝比他二妹妹还好看。枉费他读了十几年的书,竟然找不到一词来形容那一笑的美。   沈镜这日很早就回了府,此时学府早就下学,到书房却没见到熟悉的人影。沈镜皱了眉,叫来老管家,“表小姐呢?”   静姝以为自己在陆府见了陆荷燕,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去,便没让人传信,是以老管家也不知道静姝的去向。   沈镜没什么表情地坐回太师椅上,叫来容启,“去查查她去哪了。”   他心知在长安城没人敢动他的人,唯有一种可能,她自己跟着别人走了。 第5章 爹爹 那您陪我睡一会儿吧   静姝来了宁国公府四年,却是两年前才跟的沈镜,那时候静姝还是很瘦,看着很乖,沈镜让她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自己,静姝就会乖乖地等,不乱跑。这些年,不管沈镜多晚回来,静姝都会在屋里,或在书房等他,这还是第一次,他回来时不见她的人。   静姝被陆荷玉带到陆府后院,陆荷玉才说出本意,“阿姝,其实是我二姐姐要你来,她有一件事求你。”   她看了眼静姝身后的叶柳,又道“阿姝,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静姝抿了抿唇角,对叶柳道“你在这等我。”   叶柳有些犹豫,国公爷交代要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表小姐,不可有半分差池。如今要表小姐一个人去,她多少有些不放心。转而又想到表小姐在学府最为交好的就是陆家的三小姐,陆三小姐不会害她,这就没再多嘴,静静地站在原地。   后院朝西有一方水榭,亭子小巧,最是观赏景色的好去处。   静姝随陆荷玉去了那,陆荷燕早就在等候已久,心里焦急。她那次随陆荷玉去宁国公府,本是要寻静姝给她和沈镜牵线,但不知为什么,回府不久,就被莫名其妙地订了亲事。亲事匆忙,就在下月,让她连个喘息的空都没有。陆荷燕苦求无果,才知父亲是真的下定了决心。陆荷燕再没法子了,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去求静姝希望能见他一面。   这些事,静姝心里都有几分猜测,陆荷燕与她说完后,静姝捏了捏帕子一角,道“表叔他不喜欢别人背地里做手脚,这事我不能帮你。”   静姝的直言,击碎了陆荷燕的最后一寸希望。   亭中气氛僵持之时,静姝又道“不过我有法子让你不必现在嫁出去。”   沈镜不喜欢她算计人,静姝想自己也可以反过来帮陆荷燕,这样他应该能彻底不气了吧。   陆府摆了晚宴,陆荷燕待嫁,并未出席,陆庭坚当值,席上只有陆远之,陆荷玉,静姝三人。陆远之善谈,不论说什么话题他都接得上,两兄妹时不时地打趣互相揭短,静姝安安静静地坐着,有时也会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   至夜,席宴才散去,宁国公府的马车等在陆府门前,这么晚让静姝一人回去不放心,陆荷玉就催促陆远之送她,静姝推辞不过,就随他们了。   陆远之骑马跟在静姝马车旁,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静姝少有应声,陆远之也不尴尬,一人说得自在。   长街后,容启在马车旁,望着自家府上渐远的马车,侧身对里面道“二爷,陆大公子送表小姐回去了。”   沈镜坐在马车里面,扫了眼案上温桶里尚且热乎的羹汤,敛起眼底的神色,道“回军营。”   静姝到宁国公府,听老管家说国公爷回来了,正在找她,静姝都没等老管家说完,快步去了书房。老管家回神时,她转眼就没了人影。   老管家在后面连声道“二爷又去军营了…”   静姝不见了人,自然没听到他这句话。   到了书房没见到沈镜的人,落眼处案上布置的不似以往整齐,书卷被翻开,只看了一半,有他来过的痕迹。静姝了解沈镜,他看完公文后都会收拾好摆在一旁,此时案上稍有凌乱,显然他是被什么急事耽搁了。   静姝没见到人,垂丧着头,有些失落。   她像往日一样,进了屋,蜷缩在沈镜的太师椅上,迷迷糊糊地闭了眼。   沈镜整夜都没回来。   前几日不去学府的假是沈镜给她放的,静姝平常没太大的事都会按时去进学,风雨无阻。   她在书房里等了一夜,没等到沈镜,翌日起来,整个人都发冷,脑袋昏昏沉沉。窝在太师椅一夜,起来时全身都麻,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身。   静姝望了望外面刺眼的光,心里落寞加重,苦着脸低下头,他真的一夜都没回来。   宁国府备好马车,静姝起时已经很晚,没多少胃口用饭,就出了府。   她刚上马车,眼前忽地一片恍惚,只听耳边叶柳叫了声,“表小姐!”   静姝脚刚搭上木凳就失去了意识。   静姝从小身子就弱,在南街被老乞丐抚养时,她即便生了病,怕拖累老乞丐,遭人嫌弃,都不敢说出来,一个人硬挺着,熬不过去就缩在角落里,迷迷糊糊地睡觉,熬了这么多年,身子被糟蹋得厉害,即使小小的风寒,也能让静姝病上半月。   她不知这是哪,周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老乞丐不在,沈镜也不在,静姝一人抱膝蹲在地上,心里恐惧加重,忍不住轻声抽泣,是没人要她了吗?   外面的声音嘈杂混乱,有人进进出出,吵得静姝缓缓睁了眼,看到床头站着的男人,她眼里一喜,刚要说话,又见到屋里的太医,很快把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太医絮絮叨叨地把她的病症说完,开了药才退出去。屋里的婢女也都被叶柳悄悄带了出去。婢女们都知道二爷素来严苛,以为把她们赶走是要训斥表小姐,走时个个都为表小姐捏了一把汗,唯有知情的叶柳退出去时眼里若有所思。   静姝的床榻大,她缩在里面,外面还能容下两三个人。   沈镜拉了交椅,坐在她床头。静姝小声开口,“您可以坐在床榻上。”   他今日罕见地穿了月华的白色,宽大的袖口边沾了可疑的水渍。他拂了拂衣袖,看向床里的人,“日后不必去书房等我,我会吩咐人守在书房门口不许你进去。”   静姝美眸瞪大,有些疑惑,“为什么?”   她说话时想离他近些,身子向外面凑,里衣被蹭开,露出大片的白皙。沈镜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给她掖了被角,面不改色给她整理滑下的衣襟,又顺手把她颊边的凌乱的碎发捋到耳后,骨节修长,指腹带着温热,抹去了静姝心中的不安。   沈镜道“叶柳说你在佛堂待了一夜。”   听此静姝有些心虚,也有些酸涩,忍不住问他,“昨夜您明明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沈镜想回坐到交椅上,被静姝拉住衣角,眸子楚楚可怜,像是被主人抛弃了一样。   沈镜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软,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发顶,“军中有事,如今我重掌兵权,不可能整日都留在府上。”   静姝缓了一会儿,也觉出方才的任性,这件事是自己逾矩了。她乖乖地把脸凑到他的掌心,蹭了两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抬头看向沈镜,“日后我等不到您,一定会自己乖乖地回来,您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嘱咐叶柳看着我。不要把我从书房里赶出去,好不好?”   书房是两人除了屋子之外最为亲密的地方。沈镜的书房没有允许,是不会有人进去,而静姝却能随意进出,在她心里,这早就成了她最大的安稳。   沈镜似是在沉思,指腹碰了碰她的脸,紧抿的薄唇终于启开,他又一次破了例,“过了亥时就自己回去。”   静姝朝他笑,“您真好!”   沈镜看她容易满足的模样,也忍不住扬起唇,他一笑,脸上渐老的痕迹就显露出来。浅淡的纹路刻在他的眼角,是岁月的积淀。这笑一瞬而过,很快被他收了回去。   两人静了一会儿,静姝才想起问他,“您今日不忙吗?”   沈镜道“昨夜都处理完,没别的紧要事。”   静姝听此,更加开心了,“那您陪我睡一会儿吧。”   此时还是白日,沈镜在这个屋子待得够久,外面的侍从都是有眼睛的,他待得时间一长就会惹人非议。   静姝看他没有动作,慢慢爬了起来,跪坐在床榻边搂住他的腰,“就一小会儿,我睡着您就走好不好?很快的。”   她人生的小,大大的眼睛总流露出懵懂无知的神色,仿若自己并不知道她不经意的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他面前,她好似总会忘记他也是一个男人。   静姝不见他回答,开始撒起娇,“沈叔叔,我知道你给陆荷燕安排了亲事,您叫我不要算计人。陆荷燕亲事因我而起,她不想嫁,我心有愧疚,想弥补过错,就想法子教她坏了这桩姻缘。”她顿了顿,接着道“此举会不会于您有碍?”   “不会,我知道这件事。”沈镜终于开口,“你做的不错。”   你做的不错。   沈镜或许不知道这句话对静姝来说意味着什么,静姝此时心跳得更快,脸颊泛起红晕,抬眸时给那抹清纯增添几分妩媚,静姝鼓起勇气道“那沈叔叔,以后不论陆荷燕求您什么,您都不要答应她,别的女子也不行,好不好?”   她说好不好的时候总故意压低嗓子,听起来软糯无比,像是甜味的糖人。   沈镜怀里抱着娇软的人,大掌落在她的后颈,掌心摸着她缎子似的长发,再次应声,“好。”随后沈镜又加了一句,“这些事你都可以放心,不必整日压在心上。”   静姝心里雀跃,觉得自己这个病来得正是时候。   沈镜安抚完怀里的人,道“最近告假几日,等病好再去学府,先睡会儿。”   静姝拉了拉他的衣袖,继续得寸进尺,“您陪陪我。”   她苦着脸,像是他一不同意,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沈镜把她放到床榻上,语气沉稳,“我不走。”   他既然承诺,就不会反口。静姝安下心,又注意到他袖口的水渍,问道“您衣裳是怎么了?”   沈镜垂眸,看到那片尚且湿湿的衣袖,看向静姝,“你不记得了?”   静姝有些惊异,“我做的?”   沈镜看到她吃惊的表情,道了句“无事。”随手给她拉过被子,自己则躺在她身侧。   静姝不想一个人盖被子,一骨碌到沈镜的怀里,仰面看他,“我想和您一起。”   沈镜没拒绝,把人搂到怀里,胳膊搭在她的腰上,手掌轻拍她的后背,无声地哄着怀中的人。   静姝慢慢睡去,不过一会儿,她像是梦到什么,和方才一样泪流满面,抱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叫着,"爹爹 。" 第6章 喜欢 还去您那吗?   静姝并未意识到她这个毛病,其实许久前沈镜就发现,她睡觉被梦魇到,就会抱着自己的胳膊,哭着叫爹爹。沈镜没告诉她这件事,他查过静姝的出身,但时间久远,线索很少,到现在都没查出来。   静姝不想让沈镜走,却耐不住困意,硬是撑了半个时辰就睡了过去。   沈镜垂眼看她稚嫩又安静的脸,卷曲的长睫安然地排在眼下,小脸透着薄薄的绯色,如上了一层脂粉。樱桃般的小嘴里还在说着什么话,沈镜听她叫了半天,她是在叫爹爹。   他看着…这么像她爹爹?   静姝手揪着沈镜的衣袖,沈镜给她拉过被子,慢慢拨开她的手,从床榻上下来。   日头正当时,已经到了晌午。   沈镜从静姝屋里出来,距他进去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两个半时辰前,静姝忽然在宁国公府门前晕倒。老管家不敢自作主张,立刻派人传信到军营,沈镜才快马赶回来。   静姝体弱,这两年她在府上大病小病有过不少。往常都有吃调理身子的药,只是近些日子她活泼不少才停了药,想不到在书房一人睡了一夜,又病了。   院里的婢女们垂着头,对出来的沈镜恭敬福礼。   沈镜面不改色,阔步向外面走了。   婢女们都以为国公爷是训斥了表小姐这么长时间,心里都心疼表小姐,想着让表小姐情绪缓缓,就都没进去。   沈镜军营确实无事,他回了书房,容启送了不少的西北的密报。这次与匈奴一战,除了与庆元帝交易的事,他还想找到一人,自己当年最为信任得力的副将。在那场惨烈的一战后,他就在世间消失,再无影踪。随他消失的还有那场战役背后真正的原因。   这几年,沈镜从未放弃过追查那件事。   沈镜看完密报,叫容启进来,吩咐了他几件事。   容启刚好有事要报,"二爷,何府乔迁宴帖,邀了您和表姑娘。"   话落,他把帖子放上来,沈镜漠然地扫了眼,道“知道了。”   容启退了出去,沈镜眼落到案上的金笺上,他抬手拿了起来,看到上面宁国公和表小姐几字被放到了一起。沈镜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随手收了这张金笺。   静姝睡了几个时辰,醒时到了后午。她将近一日没有吃东西,腹中有些饿,好在沈镜一直让小厨房备着饭食,静姝醒了就能吃。   都是些她爱吃的清淡小菜,静姝知道,沈镜做事一向稳妥周全,自己听话地跟着他,他就把自己当个孩子照顾。   用好饭,静姝皱着小脸喝完苦汤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对叶柳道“二爷呢?”   叶柳应声,“二爷在书房处理公事。”   听到他还没走,静姝立即欢快起来。转而又想到他处理公事不喜欢人打扰,现在又没到夜里,自己本来在学府就告了许久的假,若是再偷懒去找他,怕是会惹他不悦。   静姝心里纠结,坐在原处闷闷不乐。   叶柳给她净手,看出静姝面上没什么神采,自从知道国公爷和表小姐的事后,叶柳就格外警惕,生怕别人发现了这事。   她端着净盆正要下去,听表小姐道“帮我准备几本没看完的策论,我带去佛堂。”   佛堂仿佛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地方。   叶柳迟疑着没动,静姝转头看她,眼里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眼神懵懂清澈,甚至有几分纯真,让叶柳立刻觉得自己方才的那种想法简直是亵渎。   叶柳却不知道,静姝并不像她会骗人的外表一样,静姝很清楚自己在府里的地位,柔弱的性子里有着常人无法可知的强韧。   有了叶柳遮掩,静姝很顺利到了沈镜的书房。   容启已经出去,这个时候能来打扰他的人,沈镜猜得出来,唯有静姝。   静姝从外面探出头,慢慢进来,怀里抱着几本书。   书房里摆着几张交椅,静姝从那些交椅旁过去,到了沈镜身旁,自然地爬到他怀里,人都进了去,才迟迟开口,“我有没有打扰到您?”   沈镜放下书卷,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团,抬手抚在她的额头上,触感温热,烧退了下去,他开口问,“还难受吗?”   静姝含唇点头,“有点。”   沈镜顺手拿了架上挂着的厚厚的外氅披到她身上,包裹得严实。沈镜的屋里少有生炭火的时候,他也不惧寒,冬日在练武场也会赤膊。但静姝怕冷,每每到了他的屋子,都要爬到沈镜怀里,被他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静姝很享受被他像个孩子一样照顾的感觉。   他给她裹完衣裳,就没再说话,重新拿起了案上的书。   静姝记忆以来就没有父母,照顾她的老乞丐死了,静姝被沈念臻捡到国公府,沈念臻对她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静姝意外重生之后,开始害怕重蹈前世的覆辙,才慢慢接近沈镜,沈镜对她来说既是依靠,又是长辈的存在,他护着她,给她宁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教她读书写字,教她辨识人心,这份难以言说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沈镜对她,比对沈念臻都好。   想到这,静姝视线早离开了手中的策论,有些迷惘地看着沈镜。   沈镜注意到她的视线,看着她耐心地询问,“不舒服?”   静姝摇摇头,直起身勾住沈镜的脖颈,道“我好喜欢您,您和阿爹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她口中的阿爹是一直照顾她的老乞丐。   静姝说着就有些哽咽,“我胆子小,也不聪明,就是个没用的累赘,可您和阿爹都没嫌弃我。”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沈镜神色微滞,他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安抚在静姝的背脊上,声线放低,“你很乖很聪明,值得被好好照顾养大,以后不许再这么说自己。”   沈镜素来都是严厉的,即便是放低声音说话也一直板正着脸,像是在训斥人一样。而此时,静姝竟然感到他从未有过的温柔,或许是幻觉,可静姝真的好贪恋这一刻,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她永远是沈镜身边唯一的存在。   沈镜知道静姝性子敏感,常常怀疑他不要她。沈镜养了她两年,少有对她严苛的时候,可她却还是能常常感到不安,毕竟是自己养了两年,即便她现在已经过了及笄,沈镜还是不放心她嫁出去。   长安城的世家后宅都有或多或少的腌臜事,这孩子有些小聪明,但又太乖,沈镜怕她不在国公府会受人欺负。是以,纵使这么久,有别家来国公府提亲,沈镜都没松口,也没告诉静姝。依着她对自己的依赖,知道自己暗中给她相看亲事,会以为自己想要赶她出去。   想到前不久沈镜去陆府接静姝时看到的场景,陆远之骑马在车窗旁,一人说得火热,静姝坐在里面,画面和谐。陆远之心有抱负,少有大才,为人活络,假以时日必会成为一朝重臣。但沈镜并不放心,这样有野心的人,后宅必定有不少的人争破头也要进去。再者…她现在已不是处子之身,这一层面沈镜不想节外生枝,让她难堪。   两人各怀着心思。   沈镜指腹给她擦掉眼泪,轻抚她的发顶,“专心进学,别乱想。”   外面的天色慢慢转黑,自沈镜重掌兵权以来静姝少有和他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的时候。夜色寂寥,静姝被他安抚着,心绪慢慢平定,磨蹭在他颈边,像只黏人的小猫。   她又道了句,“您真好。”   沈镜重新拿起书卷,这次静姝倒是没再多说话,安安静静地缩在他怀里看策论。   沈镜忙起来就没个时候,静姝习惯了他的忙碌,偶尔身子发麻,就轻轻动一下,幅度小,不会吵到沈镜,他怀中温热,静姝看完整本策论,他还是没有要走的迹象,静姝又把书翻到第一页,重新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中天,沈镜收拾好案上的公文,静姝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只要不是梦魇,她在他怀里睡得向来乖巧。   沈镜把她乌压压的长发捋到一侧,慢慢站起身,静姝忽地醒了过来,看到他还在,撒娇地亲在他的颈上,“还去您那吗?”   沈镜纵容她的小性子,抬步向外面走,缓缓开口,“你病了,我送你回去歇着。”   静姝听后,瘪着嘴摇头,“我想和您一起睡。”   沈镜垂下眼,把怀中的人又往上提了提,“我陪着你,不走。”   静姝靠在他的胸口,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男人身形高大,声音沉稳,无形中总能让静姝忘记所有的恐惧。   静姝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嘀咕了一句,“您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在沈镜怀里不老实地动了两下,沈镜两手又把人提上来,手不甚滑到她腰的上面,这个姿势不是那么雅观。静姝脸上红了红,有些羞涩。   沈镜忽然想到几日前陆远之送她回府的场景,虽看不到马车里她是何神情,但外面的陆远之说得眉飞色舞,极为火热,足以见出里面的人定然应过声。   沈镜了解她的性子,她不是活络的人,可那时是否被陆远之的热情感染他并不知道。   念此,他忽然觉得这孩子太乖,太容易被那些外在蒙骗了。他必须要再好好教导教导。   沈镜面色忽然冷淡下来,话语犹如外面的寒风一样冷,“日后出门,不论我在哪,都要派人报备一声。”   他冷漠的话扫尽了静姝这夜全部的喜悦,她意识到或许是那日的晚归惹了他生气,可这气来得有些奇怪,静姝满心的欢喜沉了下去,偷偷看着他冷硬的侧脸,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道了句,“您放心,以后不会了。” 第7章 情话 那些男人不会像他一样疼她   自那夜沈镜语气不明原因的转硬之后,静姝最近放出的小脾气被她收了回去,养病期间专心进学。在夜里偷偷去他书房的时候也会安安静静地缩在沈镜怀里,少有说话。   沈镜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一不说话,屋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闷,只有烛花噼啪的声响。   沈镜这几日好像不是很忙,每夜按时回府,过了亥时就抱她回屋子睡觉,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平时若是静姝不说话,沈镜都不会碰她,而现在静姝养病,她身上衣服穿得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蹭到沈镜怀里,亲了亲他的喉骨,睁眼看他,脸颊羞红。   沈镜怀里搂着温软的人,掌心抚在她的额头上,面色依旧冷淡。自那夜之后,虽一切如常,但她能感觉到沈镜仿似还在生气。她有些恐慌,害怕他不要她了。   温热的掌心触碰着她的额头,沈镜忽视掉她面上泛起的红晕,捏了捏她的耳珠,开口,“你的病还没好。”   他拒绝了她。   即便是因为她的病,可静姝还是高兴不起来。她闷闷地缩在沈镜怀里,不在说话了。   属于她独有香软的气息缠绵在身侧,沈镜看着她黑乎乎的发顶,抬手顺了顺她的后背,道"太医说你后日就不必吃药,断了药再做。"   他永远是这样谨慎克制,纵使是两人在极度的缠绵欢愉之时他也能很快的停下来,安抚她颤栗的情动。   “嗯。”过了一会儿,静姝才缓缓应声。   大理寺卿何瞬的乔迁之宴沈镜本没打算去,但见静姝最近病刚好,待在府里闷闷不乐,沈镜想带她出去散散心,总归有他照看,这孩子也不会出什么事。   大顺一等公爵宁国公是何等身份,何瞬在送出那封请帖时从未想过沈镜会来。到了正日子,何瞬在府门前忙忙碌碌,看到宁国公府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前,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忙问了身侧的长子,“你看那可是宁国公府的马车?”   何瞬长子何夕不过才刚刚弱冠,在学府进学,将要赶科举,看到门前熟悉的马车,记忆全都涌了上来。这正是宁国公府表姑娘去学府乘的那辆。   何夕有些激动地应声,“正是。”   静姝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昨夜睡得晚,沈镜看出她神色不好,叫她不要去了,难得和沈镜一同赴宴,静姝知道他本可以不用来,是为了陪她散心,她不想错过,硬是要撑着去。   静姝最近病好,沈镜昨夜要了她,只不过没到半个时辰,他就很快结束,搂着她安抚。静姝在他怀中小口小口地喘息,怀疑他莫不是有了什么难言的病症,亦或是年岁大的缘故才结束的这么快。但她总不好开口,胡思乱想了一夜,快天明了,静姝才睡过去。   为了避嫌,沈镜骑马过来,静姝一人坐马车,马车里的长榻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凭几放着瓜果,还有一盏温热的羹汤。这些都是沈镜提前备好,静姝每次进学马车里也会有这些。他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总是备的周全。他越好,静姝就越怕失去他的庇护。   到了何府门前,静姝下了马车,何瞬和何夕过来,静姝不会应付这种场面,幸好,沈镜也正好骑马赶到,他下了马,何瞬注意力就转移到他身上。   沈镜站在静姝面前,正好挡住了何夕的视线。   静姝被他高大的身形挡着,他是一块无形的盾,把她保护其中。两人寒暄的话入了她的耳,静姝静静地站着,直到两人说完,何瞬在前引路,静姝跟在沈镜身后,沈镜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静姝依赖地跟着他进了何府。   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宁国公府有一位表小姐,深受宁国公宠爱,传言归传言,如今来何府做客的人看到一前一后,高大娇小的身影,都信了这个传言。   各世家的贵女也都不自觉地凑到静姝面前,想和她交好。   沈镜去了男宾席,不能一直和她在一起。静姝在学府也遇到过这种事,她性子文静,又有点冷淡,但也不妨碍别人想攀上国公府这棵大树,总愿意和她搭话。   任谁都想不出这样乖巧的姑娘在沈镜身边又是一副娇软的面孔。   正如沈镜所想,有宁国公府在,静姝不必要去讨好任何人。   席宴要过一个时辰才开始。   世家的小辈们席宴前都会找些乐子玩,惯常的就是玩投壶。但静姝生来体质就不好,骑射年年是乙末,投壶之类愉悦她也从来不会参与。   陆荷玉来了这次席宴,各世家子都玩得兴致勃勃,唯有静姝孤身一人。陆荷玉拉着静姝过去,静姝被她拽着到了近前,周边的人都停下动作看她,静姝微赦。   陆荷玉道“阿姝你来试试。”   说着,她把一只翎羽交到静姝手上,静姝手里拿着翎羽有些不自在,她从没玩过这些。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她,静姝把翎羽给了陆荷玉,“你们玩吧,我不会。”   “阿姝姑娘不会,我可以教你。”忽地,一道男声插了进来。   陆荷玉听着熟悉,扭头看到来人,惊喜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陆远之冲她点点头。   静姝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只翎羽,陆远之走进朝她拱手,“静姝姑娘,又见面了。”   静姝对陆远之印象很好,他有谋虑,不是个善人,却行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接触后让人如沐春风。与沈镜的冷不同,他总能给人一种愉悦的感觉。静姝虽不善交际言辞,但她多少能看得出人的心思,陆远之对她并无恶意。   心里正想着,陆远之已经到了她面前,贴在她身后,右手握在她的手腕上,略带笑意道“阿姝妹妹,投壶要专心。”   旁侧的陆荷玉看到自家大哥哥无耻的嘴脸,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可记得,在她带静姝进陆府后,大哥哥每日都要向她询问静姝的事,让她烦不胜烦。从前大哥哥可说过要以仕途为重,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他都不会娶,怎么现在见了静姝,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今日又听说静姝也要来何府的乔迁宴,他一大早就起来让自己给他挑衣裳,打扮得像个花孔雀似的。   陆荷玉对大哥哥这副善变的面孔极为瞧不起。   除了沈镜,静姝还没和别的男子这么亲近过,但陆远之给她的感觉并不让她讨厌。陆远之也确实规规矩矩,除了教她投壶,没有旁的动作。   大顺民风开放,男女亲密的动作并不会惹什么是非,反而其他人还羡慕静姝命好,能得陆远之亲自指点。陆远之生的一副好面孔,早就成了长安城各贵女的中意郎君,只可惜陆大郎君一心仕途,没有娶亲的打算,到现在后院连通房都没有。   陆远之贴在她的耳侧,细心指点。静姝静静地听着,只是他呼出的热气太过灼热,惹得静姝耳珠痒痒的,侧脸升起一点红。   远处何瞬带着人过来,走在前面的就是沈镜,沈镜很快就从一众贵女中搜寻到了她的身影,只是她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看着甚是碍眼。   沈镜盯着那副和谐的场景,眼睛眯了眯。   陆庭坚也来了这次宴会,他就跟在沈镜后面,自然瞧见了自家那个素来骄傲的儿子现在怀里抱着一个女郎。他老眼昏花地再仔细一瞧,脸上大惊,心道坏了,这女郎正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   他有点心虚地看向国公爷的脸,好在国公爷的神色如常,并未有什么异样。   一旁有别的官员看到这情形,多嘴地开口,“中间正在投壶的郎君是陆大人的长子吧,真是一表人才,他怀中的女郎可是国公府的表姑娘?”   又有一人答,“大人说的不错,正是。”   他接着道"这两人可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陆大人可真是有福气,瞧他们这么亲密,怕是早就心有灵犀了。"   “大人慎言。”陆庭坚终于忍不住道“犬子只是在教表小姐投壶而已。”   那两人被陆庭坚说得一噎,原本的恭维之词都咽了下去。   何瞬见态势不对,立即插话,“都是些孩子玩得游戏,咱们老了,早就不参与了,让他们闹去吧。”   这话一落,不知为何众人目光都投向了沈镜,这些人中不乏有向国公府提过亲的,陆庭坚也去过,所以他才明白沈镜有多重视这个表姑娘,现在他们拿静姝打趣,不亚于在沈镜头上动土。   沈镜淡淡地收回目光,近乎平常地说了一句,“孩子们的游戏罢了。”   静姝离席时没见到沈镜,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等他,陆远之就追了出来,“阿姝,我送你回去吧。”   静姝正要拒绝,沈镜就从后面走近,静姝见到他,眼睛瞬间亮了,碍于陆远之在场,静姝小声地叫了一句,“表叔。”   沈镜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发顶,叫了一声,“乖孩子。”   不知为什么,静姝听到这声乖孩子有些发冷,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静姝自觉地没有说话。   陆远之拱手,道“国公爷。”   沈镜是行伍出身,身形高大,面目威严,今日穿了淡青的常服,即便显得人年轻和顺几分,也掩盖不住周深冷冽的气息。他扫了陆远之一眼,语气不是静姝熟悉的和善,“回去问问你父亲,本公曾说过什么。”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满头雾水的陆远之。   静姝还在回想沈镜话里的意思,就听他道“跟我回去。”   何瞬送沈镜出府,静姝跟他上了马车,没多问关于避嫌的事。   马车里,沈镜坐在软榻上,静姝乖巧地躺倒她怀里,她身上多多少少沾了点沈镜陌生的气息。许是别家贵女的胭脂水粉,也许是陆远之身上的。   马车里气氛一时怪异,静姝蹭了蹭沈镜的下颌,"您不高兴吗?"   沈镜按住她不老实的手,听不出喜怒地问她,“今日玩得可开心?”   静姝明白他带她出来是为了散心,道“陆三姑娘带我去玩了投壶,陆大公子教我,他教的很好,我第一只翎羽就中了。”她像是说道开心的地方,并未注意到沈镜变化的神色,接着道“我一直以为陆大公子是个有野心的谋略家,想不到是我猜错了,他人很好。”   静姝从未在沈镜面前夸过别人,她唯一说过很好的人只有沈镜和她的阿爹,现在又多出一个陆远之。   沈镜敛眸看她,神色波澜不动,看不出任何异样,开口阻止住静姝开始喋喋不休的小嘴,一板一眼地给她分析利弊,“陆远之能凭借自己得到皇上赏识,年仅二十余就坐到翰林博士的位置,城府之深非你能想象,如果你知道他暗中做的事,就不会这么夸他。”他指腹磨了磨静姝的不知为何红了的脸,开口,“日后不许再与他来往。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但有来往的人不许瞒着我。”   静姝在思考他口中“来往的人”是什么意思。她明显感觉得到,他又生气了,可是静姝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说不论陆远之对外面如何,但对她很好,就像他对自己一样。静姝看着他些许淡漠的脸,她有点怕,肚子里的话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面对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静姝有时可以撒撒娇,但她做不到去反驳他的话,也不敢去反驳。在她心里,沈镜与别的男子不一样,他的话,他的命令,在她的心里都被奉为圭臬。   夜里主屋的水声响起,一阵又一阵,撞碎了寂静的夜色。   静姝被他抱出净室,沈镜拿着巾怕慢慢擦掉她身上的水珠,动作缓慢而优雅。一双棱骨分明的手滑过白腻的肌肤,漆黑的眸色沉静,若忽视掉女郎时而的轻喘,这其中则没有半分旖旎之色。   沈镜擦完她身上的水,给她裹了件宽大的里衣。她的衣裳全部丢在净室,被水打湿,是不能穿了。   静姝面色依旧红着,事后的余韵让她许久都没缓过来。沈镜给她盖了被子,自己躺在外面,怀里抱着香软的人,大掌抚摸着她乌黑的发鬓。   静姝缩在他怀里,眼尾透着疲倦,清澈的眸子却没有困意。这夜的沈镜有些奇怪,虽然放纵,但静姝依旧感受到了他的隐忍。   她慢慢凑近,亲了亲沈镜露出的胸口,仰面看他,弯唇笑,“您高兴点了吗?”   沈镜感受到温软的触碰,身形微僵,很快缓过来,指腹碾磨两下她柔软的唇瓣,又是说教的语气,“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像我一般,以后不许再这样。”   静姝眼神懵懂,“像您什么?”   沈镜缓缓吐出两个字,“克制。”   刚刚弱冠的男人火气正旺,他们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此时若是别人,只怕她这一夜都别想睡个好觉。   静姝或许猜到了他的意思,抱紧他的腰,“您不需要克制的,我没关系。”   夜色最会勾人,她那双清澈的眼直白地说着最为惹人心乱的情话。   沈镜的眸色更深了,指腹在她方才哭红的眼尾停留,“日后这些话都不许和别的男人说。”   那些男人不会像他一样疼她。 第8章 换衣 让他走!   静姝一向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自己于宁国公府不过是一个外人,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沈镜虽然说可以收留她一辈子,但万事都有变数,静姝害怕变数,她害怕调出长安的沈念臻会回府,害怕沈念臻成亲,那是她前世摆脱不掉的噩梦。   即便她知道,这一世跟了沈镜,那些事不会再出现,可是她还是怕,怕被人打,怕被关进柴房暗无天日的日子。   这一日的事让静姝睡得很不踏实,最近她有些摸不清沈镜的脾气,他会生气,会严苛地训斥自己。   但转过头来,他对自己又有足够的耐心,给她沐浴,净身,连她长长的乌发都擦拭的毫无水渍。静姝开始困惑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梦里,她孤身一人站在车水马龙的长街上,来往的行人把她撞倒,静姝腿被磕的青紫。她无助地擦着眼角的泪,冥冥中有一个意识,爹爹不要她了。   静姝一面哭,一面想要爬起来,“爹爹,你在哪,我会乖乖地。我不会哭了,我想回家,我想找爹爹…”   长街上行人来往,无人回应她,她成了被遗弃在街头的孤女。   “爹爹,爹爹!”静姝从梦里惊醒,哭得满脸泪痕,沈镜早已经醒了,把怀中的人紧了紧,拍着她的后背,轻声,“不哭了,我在,不哭了。”   静姝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听到男人刻意压低声线的安抚,和一句“我在。”   她再忍不住,扑倒沈镜怀里,“爹爹,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很乖的,您为什么不要我?我想和你回家…”   静姝哭得越来越急,豆大的泪珠子全都砸在沈镜赤着的胸口。   沈镜没有纠正她不妥的称呼,轻拍着她的后背,垂下眼,看着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的人,抿了抿唇,开口,“我没有不要你,你很乖,我很喜欢。”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总能让静姝不自觉地安心。   静姝已经分不清她在哪,抱着的人是谁,可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很好,他说喜欢她,不会不要她。静姝才逐渐安稳下来,哭得累了,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沈镜把她揉乱的被角掖好,掌下是一片滑腻和独属于她的柔软。这个梦后,静姝贴的沈镜更紧,那两团绵软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圆润饱满,她虽生的瘦,可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没少。   沈镜按了按她的腰,静姝秀眉蹙起,小声呢喃一句,沈镜才放了手,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确实安静了,许久才合眼睡去。   过了几日静姝的病彻底好了以后,去了学府,沈镜也开始忙了起来。到晚上过了亥时也不见他人回来,静姝不情不愿地被叶柳叫了回去。   已经有小半月她没见到沈镜了,虽然知道他忙,可静姝心里还是不好受。   学府开始学画,这次作画要去山里。如今已到了暮春时节,天色正好,不像隆冬时的那么冷,也不会像夏日的那般炎热。   静姝到城郊的山里时,学府已来了不少人。   陆荷玉见到她,立即招手,“阿姝,你可算来了!”   静姝朝她点点头,两人碰面。   今日学画的人聚齐后,教习画作的先生才姗姗来迟,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的郎君。待瞧见后,陆荷玉惊诧的撇撇嘴,“大哥哥怎么来了?”   她刚说完,看到身边的静姝,像是想到什么,心里更加不屑了,直叹美色误人。   静姝看到陆远之来这,心里除了惊异后,还有点害怕。沈镜不让陆远之接近她,虽然这次是事出有因,但她还是有点心虚,怕沈镜知道。   先生介绍完陆远之的来意,他作为翰林博士,特奉皇上旨意,前来指导这些孩子,实则陆荷玉知道,大哥哥就是奔着静姝来的。   今日的考题是山中之物,要进山里作画。   说是进山,其实就是在山外面寻些物事来画罢了。学府进学的大都是长安的世家子,没人敢让他们去山里冒险。   静姝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准备画地上的石头。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的事物越考验画功,越能磨炼人的心性。   陆荷玉没同她一起,她性子活泼,定不安于山外,许是已经去山里了。   静姝提了笔,刚要落下,只听远处传来说话声,七七八八的嘈杂,人听着动静不小。再仔细一听,好像是男人的声音。静姝立刻起身,吩咐叶柳帮她一起收拾。   “什么人?”   两人收拾好,刚要走,远处的脚步声加快,兵甲摩擦的声响也逐渐清晰,静姝一抬头,就看到一队甲兵已经把自己围在了里面。   静姝定下神,敛起眸中有些惊恐的神色,站在原地。   这些甲兵能堂而皇之的在长安活动,就说明他们并非外敌。这里又是城郊,沈镜的兵就在城郊,静姝压下心中的恐惧,告诫自己,有沈镜在,不要怕。   为首的人过来道“姑娘何人,怎到了后山有兵士驻扎的境地?”   静姝缓缓回道“我是学府的学生,今日来这作画。”   一路过来宋瑜倒是看到了些世家子弟,又道“这里离军营近,还请姑娘速速离开。”   静姝应声,正要走,就听到远处的人声,“阿姝!”   静姝抬眼看向来人,是陆远之。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陆远之,又当着沈镜兵的面,她怕沈镜知道生气,提了裙就朝着与陆远之相反的方向走。   巡逻一圈回来,正巧赶上了下雨,宋瑜进了门,向沈镜汇报巡逻的情况,转身时他抬头望向外面的瓢泼大雨,感慨了一句,“这么大的雨,那些个贵公子小姐们可遭殃了!”   他说完正要出去,就听沈镜道“回来。”   宋瑜脚步顿住,有些摸不着头脑,将军向来嫌弃他废话多,每次他都没等说完话就被赶了出去,这次将军怎么叫住他了,他回身拱手。   沈镜放下手中的书,撑起左腿,胳膊搭在上面,抬眼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宋瑜想了想刚才说过的话,斟酌地回道“属下方才巡逻,看到学府的学生来作画,这才没过多久就下了大雨,想必他们还没走。”   说完又补了一句,“属下还遇到一个叫阿姝的姑娘,她被一个郎君追着跑到山里了。”   他如实交代完,只见将军立即起身,道“备马。”   沈镜拿起架上的外氅抬步就要向外面走,面上平淡看不出神色,只是那步子比以往都要急。   宋瑜来不及多想,立即应声。   沈镜拿了外氅也不穿,裹成一团塞到胸前,他翻身上马,雨水淋漓到他的身上,沈镜躬身,极力护住胸前的一团,又对宋瑜道“备辆马车到后上军营北,里面放上干净的衣裳,火炉和姜汤。”   宋瑜连连应声,再一抬头,将军已经不见了。   沈镜大约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生她的气,心里只担忧这么大的雨,她若是一直淋着,恐怕还要病上两个月。沈镜心性素来沉稳,即使是现在,面上依旧让人瞧不清真实的情绪。   沈镜已经到了宋瑜说的那个地方,他还要往里走,只见里面出来黑白交织的身影。陆远之顶着大雨,怀中抱着静姝一步步从山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远处站着的人,用胳膊蹭了蹭面上的雨水,道“国公爷。”   沈镜下了马,雨珠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缓缓留下,眉峰上都是雨水。沈镜到了陆远之面前,展开外氅铺到静姝身上,一句话都没说把人接了过来。   静姝额头的发黏糊糊的粘在一起,看到是他,疑惑道“您怎么来了?”   沈镜听到她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和你说过的,这么快就忘了。”   陆远之傻傻地站在原地,沈镜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抱着静姝就走了。   宋瑜办事妥帖,不仅备好马车和姜汤,还备了帕子。   到了马车里,火炉生的旺盛,瞬间就暖和过来。静姝眼睛不知是不是被雨淋的,湿漉漉地盯着沈镜。   姜汤有些烫,沈镜一语不发地把她湿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里衣也湿透了,静姝只剩下了桃粉色的肚兜,这毕竟还是在外面,静姝有些羞赦。   沈镜没顾忌她,给她解了身后的小带子,他脸色太过严肃,让静姝制止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她还从未有过这么□□地暴露在外面。   沈镜拿了干松的帕子给她擦拭身上的水珠,忽听外面忽地传来人声,“阿姝妹妹你在里面吗?”   身上的手一顿,正好落到那株红梅上,惹得静姝险些叫出声。好在沈镜很快换了地方,他低声道“让他走。”   静姝有些奇怪,陆远之并不确定她在不在这,只要她不出声,陆远之就会自己走了,他为何还要让自己开口?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静姝所有心神都在他的手上,她真怕自己会暴露什么。   陆远之许久听不到回应,又问了一遍,他刚要走,只听里面女郎的声音,“今日多谢陆大公子救我,这是宁国公府的马车,府里很快有人过来接我回去,外面雨大,陆大公子请回吧。”   陆远之再要开口,就听到后面的人声,陆荷玉撑伞来找他,“大哥哥,父亲有事找你,你快些随我回去。”   清脆的声音传到静姝的耳,她听出是陆荷玉来了,静姝脸更热,身上升起淡淡的绯色,听到外面声响远去,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大雨噼啪作响,打在马车上,遮掩掉里面的声动静。沈镜已经擦到她的后背,他指腹的薄茧时有摩擦在静姝的肌肤上,引她不断颤栗。   在沈镜还要亲手给她穿里衣时,静姝终于忍不住,水汪汪的眸子楚楚可怜地看着沈镜,沈镜直接无视掉,拨开她铺散在胸前的长发,修长的手指给她系了那两根松垮的带子。   衣裳穿戴整齐,他眼中始终不见什么波澜,仿若这一切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第9章 委屈 您想让我嫁给别人?   马车缓缓驶动,静姝坐在里面,轻轻抿了一口姜汤,偷偷觑了一眼身侧坐着的男人。沈镜给她换完衣裳就没搭理她,微阖着眸子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薄唇抿在一起,面容肃然。   他不说话闭眼的时候看着有几分儒雅风度,可一但睁了眼,不怒自威,叫人不敢直视。但现在即便他已经阖了眸子,周身冰冷的气势还是叫静姝害怕。   姜汤没喝上几口,静姝慢慢爬到他怀里,沈镜启唇,“下去。”跟了他两年,沈镜从未这么薄情地与她说过话,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冰,直扎到人心里。   静姝小脸本就白,现在经他这么一训斥,顿时失去了血色。   静姝僵硬地坐到他身侧,心里有点委屈,她明明已经按照他的话做,离陆远之远远地,他来找她,她就跑到山里避开,谁知没过一会就下了大雨,静姝在山坡上摔倒,陆远之就把她送了回来。   这期间,她连一句话都不敢和陆远之说。可还是被他看见,生了怒气。   静姝手足无措地坐在远处,一肚子的话想说,但看到他冷淡的神色,默默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马车里安静,一直到国公府门前,沈镜都没再开口。   外面雨已经停了,他先下了马车,静姝跟在后面。   在山里时静姝的脚不甚扭伤,陆远之才抱着她出来。她忍着脚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沈镜站在马车外面,盯向她不适的脚踝。在静姝咬牙要跳下来时,沈镜胳膊一揽,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了进去。   这是第一次,他们在外面亲密。   府中的仆从眼都看向他们,静姝有些心虚,拉了拉沈镜的衣袖,“您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沈镜手臂收紧,不理会她的挣扎。他的臂膀坚实有力,要比陆远之宽厚许多。这日的沈镜像是换了一个人,打破了以往的克制有礼,凉声开口,“陆远之抱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挣扎过。”   说完,他顿住,稳了稳怀中的人,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知道她是在马车里哭了,道“方才我衣裳湿,让你下去是不想你着凉。”   他向着她屋子的方向走,话语依旧冷,“你性子素来乖巧,我信你此次是事出有因。只是这些日子在府中养病,先不要去学府了。”   他话看似商量,语气却不容置疑,果断地给她做了决定。   连给静姝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自己下了定论。   太医匆匆赶来,包扎好脚踝,开了药又匆匆离去。   静姝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卷翘的长睫毛轻轻颤了两下,鼓起勇气解释道“沈叔叔,我记得你的话,到山里去就是为了避开陆大公子。”   药碗放到了床头,沈镜把被子拉过来,给她垫了引枕,神色依旧冷,板着脸开口,“你身子弱,山里危险,相比于碰到陆远之,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   静姝被他训斥地垂下头,情绪低落,“可是我怕您生气。”   她声音小,低着头,像个小鹌鹑似的。   沈镜将要搭在她肩上的手又落了下来,终是没放上去。她现在心里别扭,自己想想也好。   沈镜继续开口,“这件事我不再追究,日后你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静姝默默听着,始终没有言语。   “抬头。”沈镜皱眉看着低垂的眼,如山的气息压了过来。   静姝紧咬着唇瓣,才没使眼里的泪落下来。   她抬了头,沈镜注意到她眼里氤氲的泪,语气却没减弱半分,“你还小,性子又乖,长安城的这些世家子表面看着风光,实则私下少不了不为人知的事。”   “陆远之并不是你表面看得那样简单。他是家中嫡子,现在年少,心性尚需磨练,他有陆家要维护,即便娶了你,也不会只护着你一个人。”   沈镜冷冰冰地揭开这个事实。他知道,小姑娘长大了都会有少女怀春的心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若是中意哪家郎君,告诉我,我会给你把关。现在你尚不识事,进学才是紧要。”   他自觉后面的语气已经温和下来,还是惹得小姑娘红了眼。   静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是这么以为的?”说完,再也忍不住,泪珠子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哭得有些委屈,“您想让我嫁给别人?”   看到她又哭了,沈镜皱眉坐在床边,终于卸下那副严肃的面孔,揽人到怀里,“你现在年近十八,已经有许多人到府上提亲,都被我婉拒了。但你毕竟年岁渐大,一直留在国公府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你若是喜欢哪家郎君可以同我说,我会给你安排。不论在哪,宁国公府都是你永远的庇护。”   静姝听着耳边的话,想到前世惨死的情形。心里倏的升起一阵恐慌,沈念臻早晚有一日会回来,他若是向沈镜要了自己,沈镜会答应吗?   即便沈镜现在宠着她,可静姝有自知之明,她毕竟是个外人,没有沈念臻这个亲生儿子重要,届时她留在府上倒不如在外面的安全。   静姝心里这么想,呆呆地看着沈镜,他喜欢乖孩子,这些话静姝不会反驳,唯有听他的话才不会被他厌弃。   静姝垂下头,趴在他怀里,小手勾在沈镜的腰上,偷偷亲在他的侧脸,眼睛有些怯怯地,道“我明白了。”   沈镜以为她明白自己说的要专心进学,欣慰地给她擦了眼角的泪,倒底是自己养了两年的孩子,少有让他操心。   离得近时,静姝更加清晰看到他眼尾淡淡的细纹,她被陆远之抱回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尾干净,甚至没有一丝褶皱。这是两个不同年龄的男子。她伸了手,摸在沈镜的眼角。   软软的手搭在那块肌肤上,指腹下是粗糙的纹路。沈镜微僵,按住她的手腕,静姝手指动了一下。   平素两人亲昵的次数不少,可从未这么安静的亲近过。   静姝身子前倾,沈镜手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摔下去。   抛去沈念臻,沈镜确实对她很好,好到静姝一直在患得患失。   前世的记忆像噩梦一般缠绕着她,为了避开那些事,她想尽法子跟着沈镜。努力地进学,乖乖地听沈镜的话,这两年不论什么事,他都会像长辈一样冷静地为她考虑,沈镜对她够好了,她不想再让他劳心。   静姝凑近亲在沈镜的眼角上,正对上了那道浅淡的细纹。   她伸手抱紧沈镜的腰,姑娘家的依赖感十足,“我会乖乖地听您的话,不让您失望。”   沈镜手落在两侧,垂眼看着怀中的女子。她比之于两年前长了不少肉,可还是瘦小,两人站在一起,年龄差距显而易见。   他自诩像长辈一样疼爱她,可这份疼爱有时终究是越了边界。   许久,沈镜的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他掌心总是温热的,贴在她的背上很暖。静姝喜欢他在事后一直抱着自己安抚,给足了她安全感。她贪恋这种感觉,心里也清楚,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给她这种感觉。   静姝在他怀中蹭了蹭,里衣被揉得开了领口,一道圆润的弧度不甚露了出来。   沈镜放开怀中的人,细心地给她整理衣襟,即便指腹触碰到那道弧度依旧面不改色。   外面艳阳天高照,这场大雨洗去了尘世繁华,也让静姝的心逐渐静了下来。   她静静地坐着,任由沈镜给她整理衣裳。小手拉住沈镜的袖子道“您近日忙吗?”   沈镜挑眉看她,眼神探究。   静姝不好意思地解释,“先生教习的许多古语我都不明白,落下这么久的功课,很多更是不懂,想让您教教我。”   在学府里,静姝听过不少关于沈镜的事。她知道沈镜少时在学府的课业年年甲首,他是那年科举的文武状元。比之于他,静姝实在是太差了。   沈镜沉吟半晌,开口,“军营事多,我不能一直在府中陪你。你若是想,我可以给你在府中请一个先生。”   静姝唇角的线条立即压下,眼神失落,很快又把这种情绪收了回去,道“是我不对,不该打扰您的。请先生也好,谢谢您。”   这句话沈镜怎么听都别扭。他看着小姑娘强颜欢笑的脸,唇抿了下,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她总会要长大,总不能让她一直依赖自己。   沈镜等她睡着才走,到了书房,沈镜找来老管家道“去拿着我的牌子,到学府请一个女先生过来。”   老管家愣了愣,很快应声,走到半路被沈镜叫住,“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她现在还小,有点依赖也是应该的。沈镜开口又道“把学府现在学的书送到我书房来。”   静姝一觉睡到晚间,叶柳过来给她送药。在静姝跑到山里后,叶柳找不到她,就去外面找人求助,回来时却听说表小姐已经回去了。叶柳担心了好一通。   吃完药,叶柳下去,静姝卧在床榻上看书,两个时辰后,静姝有些困,眼皮几许沾在一起,并未注意到窗子的响动。   等她发现时,沈镜已经到了她面前。   静姝看到他,困意退去,神色一喜,眼里流露出来的是真切的喜欢。   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静姝忽略掉那些轻微的痛感就要扑到他怀里。   沈镜伸手去接她,静姝两腿夹在他的腰上,沈镜双手抵在她的臀下,浑厚的声音响起,开口就是说教,“胡闹!”   静姝没在意他陡然低沉的语气,亲在他的下巴上,抱着他的腰撒娇,“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她是真的开心,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沈镜单臂抱着她,另一手捏捏她通红的耳根,细致地给她捋走颊边的碎发。静姝靠在他的肩头,羞赦地亲在他的侧脸。   沈镜把她放到床榻上,随手拿了她枕边的书,翻了几页,看到上面的字迹,“字练得不错。”   静姝略囧。   沈镜放下书,给她盖了被子,“养病为重,这几日我会待在府里。”   静姝眼睛亮了亮,“那我可以带着书去书房找您吗?”   沈镜揉了揉她的发顶,道“随时都可以去。” 第10章 夜雨 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您真好!”静姝兴奋地扑倒沈镜怀里,小脸贴着他的胸口。   沈镜被她抱得猝不及防,回神时怀中已多了一个软软的人,他手还搭在空中,垂眼看向怀中欢悦的姑娘,他拍了拍静姝的后背,“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静姝使劲点了点头,在沈镜要去抱她时,静姝自己转了身,一骨碌躺到里面,自觉地把被子盖到身上,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沈镜。   看他没有动作,静姝被里的手拿了出来,拉了拉沈镜的衣角,声音都是软的,“您不陪我吗”   沈镜顺着她的力道坐到床榻上,盯了她一会儿才回头吹了案上的灯。   夜色深深,沈镜本是平躺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就感受到身侧多了一团,静姝把他的胳膊拉过来,自己钻到他怀里。   沈镜缓缓睁了眼,漆黑的夜,颈边是小姑娘浅浅的呼吸。沈镜并未纠正她习惯的睡姿,慢慢侧翻过身,另一手搭到她的腰间。静姝又往里面拱了拱,借着月色,沈镜只能看到她黑乎乎的发顶,沈镜把她露出的胳膊盖好,才合眼睡去。   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雨珠砸在院内红粉花蕊上,摧残了满地的桃花。   沈镜睡意浅,听了一夜的雨声。   刚下雨时,他掀被轻轻起了身,趿鞋下地。   南侧的小窗支开了一道缝,是静姝夜里怕闷,不让人关着。她今日刚刚淋雨受寒,夜里不宜再受风吹。   沈镜到了窗前,外面大雨吹得桃花飘零,他取下小窗的支架放到窗沿上,合了窗子。   再回去时,看到静姝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眼里尚不清醒。沈镜怕她摔着,走了过去正好挡在她面前。静姝掀开眼,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打着哈欠道“您怎么走了?”   沈镜掌心放到她的头顶,“我去把窗子关上。”   “哦。”静姝嗫嚅一声,之后就没了声音,像是又睡了过去。   沈镜低头看着怀里尚且迷糊的人,手搭在她的颈后。   翌日天明,沈镜已经不在了,但他昨夜答应自己留在府上,他说话向来作数,静姝信他。   静姝让叶柳把书都搬了来,自己刚要下去出门时,门口就传来响动,是婢女们的声音,“国公爷。”   静姝微怔地抬头,就看到沈镜已经进了门。   叶柳悄悄退了出去,沈镜才道“你还病着,我就亲自过来了。”   静姝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忙在床榻上给他腾了地方。   沈镜坐下后,静姝凑到他身边,手里捧着书,认真道“沈叔叔,这些划记号的地方都是我不懂的。”   沈镜拿过书,皱眉看了眼,然后又看向她,面目不如来时那么和善了,“若我没记错,这些都是学府最基础的东西。”   静姝低头受教,眼睛垂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镜看着她乖觉的模样,想说的那些话一时就说不出来了。罢了,她进学府的时候晚,总归底子要比其他的世家子差点。   沈镜没再训斥,转而开口给她解释标注的意思。   静姝默默地听着,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凑近。静姝为看得更清楚,直接坐到他怀里。沈镜身子微僵,说话的声音一时停住。   静姝眨眨眼看他,“怎么了?”   沈镜眼有些暗,他收手让静姝找个舒适的姿势坐着,似是不经意曲起腿,道“无事。”   说话的声音继续。   外面服侍的叶柳看着时辰,想到主子这是该渴了,正端了茶水进来。   绕过屏风,叶柳看到屋中的场景手里的杯盏一时不稳,险些掉下来。   屋中国公爷手里拿着书,靠坐在引枕上,表小姐坐在他怀里,脑袋枕着国公爷的肩膀,两腿微曲,压在国公爷的小腹。男人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间,一字一句地低声讲解,往常威严的脸变得和顺,神色不见丝毫不耐。   两人间相合的气氛竟让叶柳一时晃神。   纵使撞见过国公爷和表小姐亲密时的模样,但这朗朗乾坤,而且是在表小姐闺房中两人就肌肤相贴,这般亲密,还是让叶柳一时缓不过心绪。   静姝听得仔细并未注意到叶柳,反而是沈镜温声让她好好想想时,眼睛凌厉地投到叶柳身上,目光中没了方才的温柔。   叶柳意识到,立即垂头,慌慌张张地退下。   静姝才注意到沈镜神色不对,眼睛也跟着他看向屏风处,那里叶柳早出了屋,静姝并没有看到她。   她感到奇怪,回神问沈镜,道“您在看什么?”   沈镜并未答她,转了话头,道“专心看书。”   静姝俏皮地朝他吐吐舌头。   因为两人离得近,她这么一抬头白皙的小脸就贴上了沈镜。静姝慢慢靠近,头微低,眨眼时卷翘的睫毛甚至都刮在了沈镜脸上。   静姝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边的皱纹,略有松弛的麦色肌肤,并不显老态,反而更多有一股成熟的魅力。   而在沈镜眼里,也能更清楚地看到她干净的眸子,肌肤紧致粉嫩,如同院内尚未绽放的花苞。   静姝缓缓凑近,一吻落到了沈镜的薄唇上。   轻如羽毛。   沈镜眼睛看着她,眸色淡然,抿唇不语。   两人再过亲密,从前沈镜也只是吻她的额头,眉心。静姝都是偷偷地亲吻沈镜的侧脸。这是第一次,两人真正地亲吻彼此。   静姝趴在沈镜怀里看他,看他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像往常一样淡淡地看她。静姝的面色渐渐红了,红到他的耳根,颈下。   她故作镇定,道“您继续讲,我这里也不明白。”语气看似平淡,可那羞红的耳根早就出卖了自己。   静姝一向脸皮薄,性子沉闷孤僻,唯有靠近沈镜时才会有许多大胆的举动。就像以往她偷偷亲吻沈镜的侧脸,眼里赤城羞涩,直言说想要他。   窗外的树叶飘落,屋中寂静。   静姝指尖捏了捏衣角,她亦是知道,在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时,沈镜一向都不拒绝,甚至会愿意去纵容。她虽然不清楚沈镜一直宠着自己的原因,但她明白,他喜欢自己这样。   而这次沈镜却沉寂了,没听她的话继续,他微微直起身,把书放到手边,气息略沉,再抬眼看她时,眸子渐暗如幽谷,深不见底。 第11章 一度 真是让人忍不住欺负。   昨夜的雨珠沾在枝头花蕊上,风一吹就飘落下来,化作泪滴的形状掉入泥土。外面是个艳阳天,难得的好天气。枝头鸟雀聒噪,树下草木生辉。   屋里一时没了话声,安静下来。   这两年静姝多多少少摸清了沈镜的性子,她明白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顺从。知道他喜欢什么的人,喜欢她做什么事,静姝无时无刻不把他的喜好记在心里。   沈镜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只不过唇抿着,下颌绷紧,看着让静姝有些害怕,她开始意识到,或许自己刚才做的让他不悦了。   他虽和她在暗中行欢事,对她在小事上纵容,然骨子里依旧刻板威严,有着不容他人置疑的脾性,或许不喜欢别人太过亲近。   静姝小心翼翼地缩在他怀里,头微垂,在做着素来乖顺的姿态。   沈镜空出的手抚在她的后颈上,掌心是静姝散落的发丝,隔着那片柔顺能触及到她白皙滑腻的颈。   这是最安全的动作,既有长辈对小辈的纵容爱抚,其中又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宠溺。除了在夜里的情.事上,白日里他从不会对静姝做出更多逾矩的动作。   他像是格外喜欢这样摸着她的头,又许是年岁大的人都喜欢。静姝记得阿爹也经常这样待她。   抛去两人更进一层的关系,沈镜的诸多举动,像极了她的阿爹,像极了在照顾一个孩子。   而在静姝看不到的地方,沈镜眸色变了几分,里面仿佛涌出了几层波浪,最终化成了以往的平淡,他道“累了吗?”   听此,静姝一瞬抬了眼,眸子里是难以置信的困惑,她以为他生气了。他方才的神色真的像是平常生气的模样。   不过沈镜没提这件事,静姝也不会有意继续那个话题。经过这一闹,此时她安静了不少,静姝点点头,沈镜揉了揉她的发顶,“你病还没好,累了就先歇一会儿。”   静姝道了声“好。”她依旧还在沈镜的怀里,静姝两手抱住他的腰,就在他怀中闭了眼。独属他的气息环绕在周身,静姝这一觉睡得安稳。   沈镜没指责她偷懒不规矩的行径,拉了一旁的被子盖到她身上,手搭在她腰间就没再有多余的动作,眼睛透过小窗看向外面,久久未阖。   静姝本是没有困意,但不知为何闭上眼后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沈镜已经不在了。叶柳说是军营突然有事,国公爷已经出了府。静姝有点失落。   很快入夜,静姝一后午都在案上看书,晚间用了饭依旧在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忽听屋中有一声轻响,静姝睁了眼,看到进来的沈镜。   沈镜随手解了身上的外衣,看到案后支起的她,上前问道“吵醒你了?”   静姝摇摇头,她坐起身没骨头似的靠在沈镜怀里,道“您后午都不在,我照着您的法子看了一后午的书,真的领悟不少。”   沈镜没在意她口中有意的奉承,掌心贴在她的肩上,问道“脚还疼吗?”   静姝摇头,她手悄悄地解着沈镜的腰带,“您好久都没要我了。”   静姝素来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在及笄后去见沈镜时,她本是没抱有多少希望,可本是不沾女色的沈镜,在那一晚不知为何让她留了下来,静姝心里是高兴的,至少她日后有了依靠。事实证明,静姝选对了。   而最近这些时日,沈镜虽对她好,但到了夜里都很冷淡,让静姝心里没由来地升起恐慌。她怕他不喜欢自己了。   沈镜按住她乱动的手,静姝顺势站了起来,亲在他的喉结上,在昏黄的灯下看他,清纯地像个妖精,“沈叔叔,您不在府里我好想您。”   静姝刚沐浴完,松散了发髻,乌压压的长发披在身上,温柔乖巧,眼里又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清澈懵懂,真是让人忍不住欺负。   沈镜有些想笑,自己这几日一面忙着军营的事,一面又要暗中查探的密报,回府还要去做教书先生。他对她松散了几日,她就开始得寸进尺,丝毫不知收敛。   昏黄的灯火晃了晃,静姝案上摆了一面西洋镜,这个角度沈镜正好能看到自己的脸。漆黑的双眸里是无边的欲.望,这些从未减退过。   他熟练地收起眼底的神色,再看向她时依旧是那副寡淡的面容。   沈镜双手把静姝抱了起来,让她慢慢坐到桌案上,静姝似是有感觉地勾住他的后颈,沈镜吻在她的眉心,修长的手指,渐渐放到了她对襟的衣扣上。   月色浓重,亮着灯火的屋子时有时无地传出几声娇弱低喘,随着夜幕天边的云不断起伏。静姝白玉般的双臂攀在沈镜的背上,水雾的眸子逐渐失了鲜活的神采,有些迷离的意味。   水声淅沥,缓缓流动。   很快沈镜停了下来,一吻落在她的发顶,温热的大掌在她滑腻的后背安抚,静姝身子轻微地颤了几下,抱着沈镜的腰轻轻喘息。   沈镜给她擦了身子,略带薄茧的手在她身上慢慢游移,静姝想到他手指方才做过的事,面色有些发红,但他的面色始终是淡的,彷如并未参与这场情.事之中。   毕竟是比她长了二十岁的男人,阅尽千帆,再难有别的事会激起他的情绪。   沈镜给她擦完身,静姝手摸着他眼角最明显的细纹,她似乎格外地喜欢那里。沈镜捉住她的手,仿佛不经意地让她把手搭在他的小腹上,“时候不早,该睡了。”   静姝指腹下是沈镜精瘦的腰身,他常日练武,没有丝毫的赘肉,摸着整个人的硬邦邦的。静姝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他方才腰上的动作,面色有些红,应了声,“好。”   沈镜把她抱回了床榻上,这才吹了摇曳数个时辰的灯。   怀中人香软,沈镜手掌贴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哄。静姝很享受他时而对她像孩子一样地宠溺,整个人都贴到了他怀里,像只黏人的猫。   静姝本以为事情会这样变好,可她却差点忘了沈镜娶过一房正室,他有过妻子。 第12章 亲事 你不必来讨好我。   沈镜还是国公府世子时,读书勤勉刻苦,书房的灯经常掌到下半夜。老国公夫人心疼他,多次苦劝无果后,就想到给他娶一房妻子来照顾他,对此沈镜并不知情。   老国公夫人在长安世家中挑选许久,都没有挑出一个中意的,就想到自己远在琅琊的娘家,从母家中找了一个女郎过来,正是沈镜后来的正室妻子云华。   云华温柔贤淑,相貌端正,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等沈镜知道这件事,两边庚帖都换好了。老国公夫人以性命相逼,沈镜被迫娶了云华。   后来突遭外敌压境,沈镜不顾家中阻拦,毅然从军。他没走多久,就传出云华有孕的消息,这才得了沈念臻。只可惜云华身子弱,月份不足生产,孩子落地,人也跟着没了。   这些事静姝前世都有所听说。   沈镜的正室妻子在静姝这是个心结,沈镜从未提过,静姝也不会开口。   他整日忙着一堆事,人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国公府,一向洁身自好,清冷自持,因此静姝从未想过沈镜会有别的女人。   有几次两人情浓之时,静姝忍不住问道,如果厌弃她了,会不会有别的女人。这时沈镜会停下动作,抱她在怀里安抚,给她坚定的答复。   “静姝,我说过不会在乎这些。”   他额头的汗珠落了下来,眸子幽深,眉眼深邃,看起来格外的深情。两人肌肤紧紧相贴,不留分毫的距离。静姝贴近去亲他的侧脸,相信了他的话。   不知道沈镜是对云华痴情,还是真的无心于情爱,总之云华死后他一直未娶。可如今他要了自己,以此来看他并不是对云华有情,或许是真的无心于情.事。   沈镜年长,身上有着世家的贵气又有将军的魄力,世上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他的事,不论遇到什么,他总能平心静气,从容不迫地面对。年月积淀让他变得更加沉稳。   静姝感觉得到他暗中在做些事,把所有心血都投入到那件事里,才让他有心思重收兵权,再上杀场。   但她没问过这件事是什么,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乖巧自省,不会做出让他生气不悦的事。   静姝病好得差不多了,过了几日就去了学府。经过沈镜一番指点,静姝是真的领悟不少,先生所讲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头雾水。   下学后,静姝回了宁国公府。   府门前停放着一辆马车,是静姝不熟悉的样式。她并不记得长安有哪世家会乘这样的马车。   静姝眸子有所思量,到府门前问守门的仆从,“今日可是有那位官员来拜访了府上?”   守门的仆从极为有眼色道"是琅琊云家小辈调入长安任职,拿帖子来拜访二爷。"   琅琊云家,是老国公夫人的母家,亦是沈镜已逝正室妻子的母家。   静姝含笑道了声谢,向府里走时眼里却没了笑意。她脚步有些虚晃,两指尖掐在一起,粉嫩变成了惨白。   琅琊云家倒底还是来了。   前世静姝偶然间听沈念臻提起过这件事。老国公夫人和云华相继离世,琅琊虽依旧与宁国公府有姻亲,但没了人牵着,这情分终究是薄了点,他们这是坐不住了。   沈念臻此时远离长安不在府上,云家人想找的只有沈镜。前世静姝没等到沈镜的结果就被磋磨得没了性命,她不知道沈镜会不会娶云家的小姐做继室。   静姝先回了屋,并没去招待云家人的正厅。她清楚沈镜不想让她出现在那,自己也不想过多的引人怀疑。   静姝解了身上披的织锦翡绣的外衣交给叶柳,抱膝而坐,不言不语地案后思量。   叶柳看出表小姐有心事,她心里奇怪表小姐回来时还欢欢喜喜,怎么一入府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叶柳没敢上前打扰,静姝忽然抬头看她,道“叫小厨房备上火,再备几道国公爷惯常爱吃的食材。”   她说得果断,一瞬间叶柳竟然难以分辨这还是不是往常娇弱的表小姐。   叶柳听吩咐下去。   过了一会儿,小厨房备好食材,静姝提起裙出了屋。   她从未对沈镜说过她的厨艺很好,只是这些事都是她前世为沈念臻做的,她了解沈念臻每一个喜好,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   前世沈念臻救了她,把她养在府里,又在她及笄的当夜要了她的身子。整整过了半年,静姝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傻傻地以为不会再有人像沈念臻一样待她好。很快这样的幻想在沈念臻娶妻后才真正破灭。   日光爆裂,照得人睁不开眼。即便是在初夏之时,天气燥热,可想到前世那些事还是让静姝忍不住发抖,如坠冰窟。   她敛下心神,去了小厨房。   重生后的第一次下厨,静姝多多少少有些生疏。   里面的仆从从未见过表小姐做饭,表小姐人又生的娇弱,他们都不敢离开,守在那看着,生怕表小姐出了意外,自己惹得国公爷责罚。   静姝试了试手后,动作逐渐娴熟起来,熟练的刀工让周围的人不禁看傻了眼。   两个时辰后,天也差不多黑了,静姝做了八道菜,差不多都是沈镜爱吃的。   静姝满意地看着案上精美的菜食。饭菜样式精致,味道鲜美,让站在身侧的叶柳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沈镜安排好云家人的住处,回了书房看公文。他穿着家中便服,绣纹虽简单,却是蜀中上好的织锦缎子所裁,千金难买一匹。   沈镜一手拿书卷,另一手搭在腿上,鼻梁高挺,鬓若刀裁,身形坐得笔直,指骨修长分明,肌肤纹理加深,岁月的积攒只会给他增添别样的刚毅俊美。   书房中除了有翻书的动静,再无其他声响。   过了一会儿,外面就想起一阵叩门声。   沈镜略有所感,道了声进来。   静姝身后跟着叶柳,两人提了食盒,放到案上,叶柳自觉地退出去。   沈镜放下书,眼盯了食盒一瞬,又看向静姝,薄唇启开,“叫人拿到膳厅去。”   这里并不是该用膳的地方。   即便知道他的意思,但这冷冰冰的话语听得静姝心下沉了沉,仿佛这几日沈镜流露出少有的温情都是她幻想的一般,又想到自己烫伤的手,静姝有点委屈。   纵使这么想,静姝也不敢违背他,有再多的话都咽了下去,乖乖地道了一句好。   云鬓垂下,挡住她的侧脸,亦是掩盖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静姝手搭在食盒上,那两个小泡和大片的红格外显眼。   沈镜眼扫到,眉毛皱起,依旧惜字如金,“过来。”   静姝傻愣愣地看他,然后缓缓走了过去,站到他面前,垂丧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   沈镜或许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好,缓和下声,"手怎么了?"   静姝又走了几步,抱住他的腰,委屈地坐到他怀里。沈镜唇线压平看她,还是伸了手抱住,以免她掉下去。   那双手放到沈镜面前,往日的干净白皙多了大片的红和几个小水泡,看起来格外可怜。静姝道“我今日给您做了晚饭,不小心被烫了。”   沈镜眉头皱得更深,“你做的?”   静姝伸手捋平他褶皱的眉,温软的小手搭在上面让沈镜微滞。她点头,“在府里慢慢学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沈镜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的话语转冷,面色变得严肃,“我说过,你不必来讨好我。”   他没说破,但静姝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凑近靠在沈镜的怀里,极为依恋的姿态,“我喜欢您,才愿意去讨好。”   静姝与那些爱慕沈镜的女人不一样,她清纯又赤诚,知道沈镜洞察人心的本事厉害,所以静姝从不会花小心思去隐瞒,一切都表现在明面上。   她依赖他是真,喜欢他也是真,没有必要去说假话。她亦是知道沈镜喜欢她什么样子,静姝就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地扮乖,偶尔才使小性子撒个娇。   云家再提亲事让静姝心里害怕,她不想失去沈镜,不想再落到沈念臻的手里。   静姝慢慢解了沈镜的腰带,在书房中沈镜破天荒地并未拦她,两人坐在太师椅上,极为别扭的姿势,静姝甚至难受得指甲都刮在了沈镜的后背。   春潮余韵,尚在迷蒙之中。   过了一会儿,静姝还在惦记着她的菜,“沈叔叔,菜快凉了。”   这个姿势别扭,两人都不好受,沈镜干脆把她放到了案上,缓缓进了去。静姝忍不住指甲全嵌在了他的后颈,心绪都落到了那儿,再顾不上菜。   就在这时,外面忽地传来一阵叩门声,“二爷,云家来人说三小姐晕倒了。”   听到陌生的动静,屋里气氛暧昧,静姝羞得脸都红了起来,但沈镜的动作依旧在继续,静姝终于没忍住出了声。   娇娇柔柔,梨花带雨。   容启知道表小姐在里面,听到这动静,容启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二爷何时这般…   沈镜脸上没有多大神色,他慢慢退了出来,还有心思去安抚静姝的余韵,给她清理好身上的水渍,捡起案边的衣服给她一件件穿在身上。   粗粝的指腹不经意滑过静姝的肌肤,惹得她忍不住颤栗。   书房夜里有些冷,沈镜拿了外衣把她包裹得严实,又把人抱到太师椅上,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静姝以为他要去云府,情绪有点低,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第13章 后路 回来了,她不在   云家已经不是一次提起宁国公府和琅琊的亲事。只是从前碍于云家无人在长安,几次送信到宁国府,不久收到的都是回拒的信,才没一直抓着这事不放。   如今终于等到来了长安,云家嫡出的姑娘又是沈镜生母,是以他们就以为沈镜迟早都会答应了这桩亲事。   并非云家不想嫁女给宁国府世子,只是早先老国公爷在世时酒醉后就给尚且襁褓的沈念臻订下了娃娃亲。男女同在长安,这桩亲事等沈念臻回来是如何都要认的。云家不想做小,就把这算盘打到正室早逝的沈镜头上。   沈镜摸了摸静姝的发顶,回身出了门。   静姝有些丧气地趴在案边,眼里的失落显而易见。   饭菜有些凉了,没有方才的鲜美。屋中的菜香被另一种缠绵的气息取代。   容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终于见二爷出来,他不敢多瞧二爷的神色,立即躬身,“二爷,云家那边…”   沈镜摆手止住他的话,“拿我的牌子到宫里请个太医过去,云家再有人来国公府,就说我去军营了。”   容启稍稍抬眼,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明白了二爷的意思。拱手应了声是,正转身要走,外面又进来一男子。男子身形瘦小,生的一副奸邪相貌,此人正是沈镜暗中的副手鬼祟。   鬼祟两步并做一步地跑了过来,嘴角挑了挑,“二爷。”   容启早就习惯了他仿若鬼神的模样,并未理睬他,领了命走了出去。   鬼祟请罪道“二爷,属下办事不力,找到那人时他遭了算计,现下只剩一口.活气。人还在破庙,二爷想问话,现在快马去许还来得及。”   事关紧要,没有多说的余地。   静姝只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却听不到说什么。很快连细碎的说话声都没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静姝脚落在地上,悄悄走到门后。她把门放出一道缝,微俯着身睁眼看向外面,黑漆漆的院子空无一人,沈镜走了。   云家没等到沈镜,等到了容启带着宫中太医赶了来。   云三小姐云挽月本就是装病,现在沈镜把太医都找了来,云家也不好说没病,就硬着头皮看了。   好在宫里的太医都是人精,聪明着,把云家和宁国公府的关系了解个七七.八八。太医心思一转,就给云家的三小姐诊了一个不算是严重的病出来,在两家中间搭了个台阶。云家感激得暗中给太医塞了好几定金子。   沈镜这一去就是数个时辰,从暮色微合到月上中天,静姝没有不耐,乖乖地坐在原处,乖乖地听他的话,他说回来就会回来的。   沈镜书房的太师椅宽大,静姝人小小的,抱膝坐在上面都绰绰有余。   瘦瘦的身形在空荡的屋里显得格外寂寥。   她做的饭菜早就凉了,可是他看都没看一眼。   明明是极深的夜,静姝却毫无睡意。她揪着衣襟的扣子,眼里清醒,不哭不闹,也没什么委屈,只是手背的水泡不知怎的磕在椅沿儿上,有点疼。   夜色浓稠,沈镜还没回来,期间过了亥时,叶柳来叫过静姝一次。   毕竟他们这次来时是打着给沈镜送饭的名义,闹得动静大,府里那些眼睛都盯着,静姝要是一直待下去,恐惹人怀疑。   静姝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外,让叶柳收拾东西走了。   书房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灯火都熄了,仿佛没有人来过。   静姝回了屋子,先备水沐浴。   在书房和沈镜做完后只草草得清理过,全身黏腻得她不舒服。   静姝整个人都泡在浴桶里,叶柳在她后面梳头,她看着表小姐胸口几道指痕,终究忍不住开口,“表小姐,奴婢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多嘴说。”   静姝阖着眸子,靠在桶壁上,心里大约猜得到她想要说什么,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桃木梳子刮在缎子似的乌发上,叶柳回忆着表小姐刚入府的时候。   表小姐是被世子爷捡回来的,刚进府时表小姐又瘦又小,怯怯地只敢跟在世子爷后面。   后来不知为何,世子爷忽然被调出长安,表小姐也没表现得太过哀伤,安静地住在府上。   叶柳不知表小姐和国公爷的关系在私下里是何时开始,但这段关系终归是叫外人笑话。最后吃亏的还是无依无靠的表小姐。   打了许久腹稿,叶柳才道“奴婢刚服侍您时您才来国公府,世子爷给您拨了诸多丫鬟,您偏挑了奴婢。奴婢一见您,就知道您是个心善的姑娘,即便成了宁国公府表小姐,依旧不争不抢,不骄不躁,您一直都活得很清醒。”   “奴婢是奴籍,看惯了府宅纷争,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主子。您性子好,定会有许多人喜欢。奴婢听说长安有许多世家都曾想来宁国公府提亲,只不过被国公爷私下拒绝了。”   说到这,柳香顿了顿,眼睛瞥向表小姐似是略有深思的表情,接着道,“您现今已过及笄,到了出嫁的年纪,可曾为自己以后想过?”   柳香这些话让静姝心绪稍有迟疑,葱玉的指尖在水里打着旋,静姝开口,“柳香,你是不是觉得国公爷不会娶我,想让我找条后路?”   静姝眼睛看着浴桶里的水花,水已经凉了,可是主仆二人都未察觉。   柳香自知说多了话,立即跪下,“是奴婢多嘴,奴婢不该说这些。”   静姝眸子微闪,水波涟漪,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你说的对,一直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哪里有罪?”   从净室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静姝有点困,但想到因为云家的事,课业还没做,静姝不得不抵住困意,硬着头皮到案后。   柳香是高门出来的丫鬟,见识总归要比寻常人长远些,她确确实实是为了自己着想。在此之前静姝没想过以后,只想着逃开沈念臻,活下去是她最大的念头。   事到如今,沈镜说过她年岁不小该许亲出嫁,今夜他又丢下自己去了云家。或许,她真的该想想退路,乖乖地听从沈镜的安排,嫁一个他认为不错的郎君。   沈镜回来都已经是后半夜,他脚步匆匆直接把缰绳扔给了亲卫就先去了书房。   书房的灯暗下,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都看不出人来过的痕迹。小窗半开,有风吹过,卷起案上的信纸。   沈镜站在门边看到屋里的空荡,脚步缓慢下来,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脱掉外衣,自顾坐到太师椅上。手臂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没有包扎过,还会有隐约的痛意。   沈镜忽略掉痛感,用刀把外面的衣袖割了下来,重新用白布缠上。   伤口再次裂开,鲜红的血流了出来,看着有些瘆人。沈镜面色如常地包扎好伤口,也没出去,看向只有公文的桌案,她人不在这,应是过了亥时就回去了。   他原本以为问几句话很快就能回来,不成想遭了暗杀才耽搁时辰。他知道暗杀他的那些人是谁,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虽然叫她等着,她也素来听话,但过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他回来,她性子敏感,心里有些委屈赌气先一步回屋也是应该的。   沈镜目光投到公文上,因为和她在书房做了许久,又中途出府遭人暗杀,现在许多事还没有办完。   他素来处理事情都是心无旁骛,很快就目光就投到公文上面。只不过那张平淡的脸看着如何都较以往更冷些。 第14章 操心 又蛮横又霸道又爱说教的老男人……   静姝在案上趴了一夜,沈镜一夜没来。   翌日,静姝揉着酸痛的脖颈,脸上毫无神采。叶柳给她梳完妆,有小丫头进来通报,“表小姐,国公爷叫您去膳厅用饭。”   静姝听后神色一滞,回头看了看叶柳,她亦是一头雾水。   为了避嫌,除了书房去考验功课,沈镜少有公然单独见她的时候。这日竟然叫她去膳厅用饭?   静姝满心狐疑地到了膳厅,沈镜早就正襟危坐在那,手里拿着一卷书,神色专注。   许是注意到有人来,沈镜才抬了头,看到是她面上没什么异样,只道“过来用饭。”   静姝走过去到他对面坐下,桌是梨木方桌,静姝坐在对面,是离他最远的位置。   沈镜放下书,抬了抬眼,“昨夜没休息好?”   想到昨夜他一句都没交代,就把自己丢在书房里,静姝眼睛不禁暗下,老实回道“过了亥时没等到您回来,我就回了屋做功课。到时候就歇息了。”   昨夜他是子时才回来,离她回屋期间不过才差了一个时辰。她素来是既乖觉又胆大,多有违抗他命的时候。而昨夜她竟顺从地走了,可见心里并不愿意留在那等他。   沈镜食指曲起,敲了敲桌沿儿,似是不经意,“你在怨我?”   静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了要顾及云家,他才抛下自己,即便是她怨也没什么不应该,但她心里对沈镜并没怨气。沈镜待她够好,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静姝摇了摇头,“我从未怨过您。”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罢了。既然得他庇护,就不该因这点小事生出怨怼。她昨夜想开了,离开宁国公府嫁人是必然,她现在只想安安心心进学,等他给自己挑到满意的夫君再嫁出去。   两人各说各话,都以为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沈镜不知在想什么,敛下眼,根根直立的睫毛整齐地排在一处,看着有些许凌厉。   他道“昨夜我有急事耽搁,没有让你空等的意思。”   静姝自觉道“我明白,您忙您的事就好,不用顾及我的。”   云家是她母亲的祖家,在他心里,云家的事终归是要事。沈镜不会为了她而断了和云家的关系,驳了云家的面子。静姝很明事理,知进退。   沈镜看着那双澄澈的眼,收回视线,也没动筷,重新翻开了手里的书。   她太乖了,乖到沈镜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说得也对,是自己让她过了亥时就回去的,自己还想要她说什么。   静姝见他不说话了,动了筷,她胃小,也不饿,想着吃几口就走。   沈镜回靠在交椅上,手里拿着书,看到若无其事低头用饭的人,面无表情地把视线回落到书上。   屋里寂静,静姝吃东西没有声音,屋里动静最大的就是沈镜的翻书声,纸张波动,如浪翻涌,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   静姝不知他又怎么了,明明自己都是按照他的意思来,顺从他的话,但现在怎么看他好像都不满意。   叶柳在一旁服侍,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出去,留出空间给这两人。旁观者清,她心里猜想国公爷是不满昨夜表小姐过了亥时就早早回了屋,才会把表小姐叫过来,说了这些话。又不禁后悔昨夜叫了表小姐回屋。   静姝吃了小半碗粥,放下碗筷,“沈叔叔我吃好了。”   沈镜看了眼她用过的几口小菜,好像猫儿吃过的东西,小的不能再小。   他语气沉了沉,“叶柳,再给她盛一碗汤,不喝完不许走。”   “沈叔叔,我喝不下了。”静姝小声争执了一句。   沈镜应是听到了,只不过端坐着看书没答她的话,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叶柳伺候了表小姐这么久,自然知道表小姐素来食量就小,有时早间吃小半碗汤就饱了。国公爷让她再盛一碗,表小姐定然是用不下。   叶柳有些犹豫,看了看对坐的两人,最后倒底是听从了主子的令,斟酌着给表小姐盛了小半碗。   静姝咬了咬唇,垂眸看着碗中冒着热气的汤,心里这才开始委屈上,不知道自己哪做的不对,又惹他生气了。   汤水里是沈镜早就吩咐小厨房用最好的食材所做,有温补的功效。该有肉的地方她虽不缺,可还是瘦了点,平时在他怀里,就像只瘦弱的猫。   汤勺在里面搅了两下,静姝才迟迟舀了一勺,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一小碗汤将近半个时辰静姝才全部喝完,等到最后一勺,汤已经凉了。   沈镜看着她蹙眉又迟缓的动作,道“以后我在府里时,你都来膳厅用饭。”   静姝睁大眸子惊异地看他,沈镜语气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每日都叫他看着用饭对静姝来说简直是酷刑。   “您怎么可以这么蛮横霸道。”静姝小声嘀咕,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她不爱吃饭的毛病还要从她是小乞丐时说起,那时候她年岁小,老乞丐仅靠乞讨为生,养她很是艰难,常常有上顿没下顿。静姝为了不给老乞丐增加负担,故意缩减食量,不吃饭,久而久之,胃变得更小,她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静姝不爱吃饭,也不喜欢别人逼着她吃。偏偏现在这个人是她怎么都拒绝不了的沈镜。   这句话被沈镜听在耳朵里,沈镜毫无感情地对她陈述事实,“你身子弱,自到了府就小病大病不断,除了先天的原因,再者就是温补一直跟不上。若不改掉厌食这个毛病,以后你的病依旧少不了。”   “静姝,我一直在教你要如何自立,如何有自己的想法学会为人处事,但到了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我操心,你觉得这些你都做到了吗?”   “我教给你的,你到现在学会了多少?”   静姝不知他为何又说到这,把自己不爱吃饭的一个小点变得这么大,好像她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   她昨夜没睡好,早起有些郁气,还没出府又被他训斥了一顿,静姝听着他掷地有声的一字一语,小脸刷的白了,豆大的泪珠在眼里打转。   又蛮横又霸道又爱说教的老男人,刚刚她最开始就应该顺着他,不该顶嘴。   柳香在一旁看了全过程,表小姐不爱吃饭的毛病她都知道。只不过国公爷方才的语气确实太过严厉,吓得她都不敢抬头,立即屏住呼吸,减小存在感。   眼睛觑着表小姐将要哭出来的神情,心里想今日国公爷是怎么了,非要和表小姐过不去。 第15章 相看 今夜我会早点回来。   静姝微垂着头,两侧的碎发散落,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像线一样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吧嗒吧嗒砸在梨木桌上。   哭的动静很小,若不注意很难发现。叶柳在一旁侍候看着都觉得心揪。   “静姝,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沈镜看着她冷静地开口,话语冰冷,不带分毫的人情味。   静姝足够乖,就因为如此,才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总是依赖着他。   在两人这段关系里,沈镜一直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导,希望她能独当一面,希望她靠自己也能做得更好。但这些以沈镜的标准,现在来看她还远远不够。她腹中那点小心思在沈镜看来也是微不足道。   怕他生气,静姝不敢再哭了,极力忍住声音,抽噎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哭了,我会做的更好的。”   “今日在府里休息,明日再去学府。”沈镜再次开口。   静姝慢慢抬头,扑扇的睫羽上挂着一串水珠,看起来极为可怜,“沈叔叔,我没事的,现在就可以去。”   沈镜放下书起了身,缓缓走到她身侧,温热的指腹耐心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骨节修长,轻抚在她面上。   他道“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去进学。”   静姝眼眸微动,看着面前刚刚还在训斥自己的男人,小声开口,“您还生气吗?”   她小心翼翼怕他生气的模样像只害怕被大灰狼吃,极为可怜的小白兔。   沈镜手拿下来,搭在静姝的后颈,掌心贴靠在那里,温热的气息绕在静姝周围,让她安心下来。沈镜道“你不用这么怕我,想说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听后,静姝眼里迷茫了下,“可是方才我说了不想吃,您就骂我。”   沈镜剑眉皱起,不赞同道“我什么时候骂过你,静姝,我是在与你讲道理。”   “可是您的语气很凶,我很怕。”静姝小声争辩。   沈镜神色顿了下,道“方才我的情绪不对,抱歉。”   叶柳从国公爷起身就没敢抬过头,缩着脖子尽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忽听到国公爷这声抱歉,整个人都颤了一颤,国公爷何时认过错?   她听别的丫鬟讲过,国公爷小时顽皮,把宫中四皇子打了一顿,老国公爷知道后带他进宫赔罪,可国公爷宁可挨打都不认错,今日竟然对表小姐说抱歉?   这些事静姝虽然都不知道,但心里还是有点惊讶,她看得出来,沈镜不是一个轻易认错的人。一时间,静姝心里的委屈全部都消散了。   她默默地撇开眼,两只软软的小手慢慢勾住沈镜的腰,“作为补偿,那您今夜可不可以陪着我?”   看他变了脸色,很快接着道“我会学着独立,但这与您陪我睡觉并不冲突。”   沈镜眉心跳了跳,搭在她后颈的手指轻微收紧,脸色瞧不出什么变化,平淡道“今夜我会早点回来。”   这一句承诺,让静姝很快忘记了方才所有的糟心事。她直起身,趁着沈镜还在弯腰时,偷亲在他喉骨上,带着软糯味道的吻。   沈镜唇线抿起,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日静姝倒底是告了假,留在府里。   早上眼睛哭得红肿,叶柳拿湿帕子给她敷在双眼上。   静姝夜里没睡好,有些发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她头脑发沉,醒时已经是后午,静姝耷拉着头坐在床榻上,显然还没醒。   叶柳看到表小姐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有些想笑,她走过去,道“表小姐醒了可要吃点东西?”   静姝摇摇头,她还不饿,早上喝的汤到现在都想吐。   叶柳又道“那表小姐可想出去走走?”   听此,静姝才点了点头。   外面的艳阳高照,静姝身子弱,叶柳怕她晒着,给她撑了一把油纸伞。   两人走着走着,到了后院的凉亭,静姝刚在那休息不久,一红衣女郎珊珊走了过来。女郎身形高挑,体态丰韵,婀娜多姿,远远望去,叫人好不垂涎。   云如身边的丫鬟发现了凉亭里的静姝,道“小姐,凉亭里那个女子莫不就是养在宁国公府的表姑娘?”   云如听后,目光很快望向那,柳叶眉微微蹙了起来。   起初她听说国公府养了一个表小姐的时候并没太过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自己稍稍施恩,那小丫头还不是说跟就跟着自己。   如今远远地看到那人,云如才才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表姑娘。瞧着年岁不大,但那模样生的真是水灵,直刻进了人心里。   静姝也发现云如在看她们,听说云府又下了帖子,她心里多少猜出这两人是谁。上次陆荷燕的事好不容易过去,静姝现在并不想见到云如。   她叫叶柳正要走,那两人已经过了来。   “你就是被念臻捡回府里的表姑娘?”云如到了凉亭里,面目和善地笑,“我是云家的三姑娘,按辈分,你这个小姑娘还要叫我一声姑姑。”   静姝舔了舔干涩的唇,茶色的眸子微动了动,回礼道“三姑姑。”   云如身侧的小丫鬟听了这声三姑姑,拿了帕子捂嘴打趣,“表小姐刚叫了这声三姑姑,指不定过几日就又要改口了。”   任谁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云如似是生气道“樊奴,别乱说话。”   樊奴这才住嘴。   静姝不想再待下去,正开口要走,云如看了看静姝,“小姑娘,你在府里待得时间长,可否与我说说国公爷的喜好?”   心知实情的叶柳在一旁替表小姐着急,怕云如发现什么。她心里急着想法子帮表小姐应付过去,又听表小姐道“表叔性子冷淡,我也不知道。”   云如听着信了几分,这倒像是宁国公的性子。但云如看着面前看似清纯懵懂的少女,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感觉说不上来自哪儿。   偌大的宁国公府,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稚嫩的少女,虽是表亲,可云如见到静姝真人,却总觉得这层关系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云如的直觉向来精准,至今还没出过什么差错。   两人都没再说话。   忽听云如又道“听说小姑娘已经及笄还未许亲,我家中有不少适龄男子,你若是喜欢,我可安排一场宴席,叫你们相看相看。”   静姝手中帕子搅在一起,她抬眸看向云如。目光交汇,两人都没避开。   倏的静姝弯唇笑了,这笑宛如天边皎月,清澈纯真,“如此还要多谢三姑姑。”   这一事静姝本没记在心里,她以为云如只是说说,却没想到等沈镜回来,云家修书一封,真的给沈镜下了帖子,给她安排府宴。   月黑如墨,两人赤身相贴,身影交叠。沈镜身一寸一寸沉了下去,静姝小声喘了喘,两手紧紧攀住他些许宽厚的肩膀。   叶柳端着刚送来的水等在屏风外,听着屋里喘息的动静一阵面红耳赤。   情.事过后,沈镜给她擦了眼角的泪,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道“云府下了帖子,过几日要去云府赏花宴。”   静姝没明白他的意思,意识还停留在方才的极致欢愉中,听后呆呆地问了一句,“要我去?”   沈镜道“云如说是你亲口答应要与云家适龄的男子相看。”   静姝这才记起今日的事,这事是她当时为了不让云如怀疑他们二人的关系才答应的,想不到云如行事这么快。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点娇媚,听着软软的,“那您和我一起去吗?”   沈镜还在看她,眼里盛满了夜色,月光下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他转了眼,声音听不出喜怒,“那日我军营有事。”   静姝眼里瞬间失落,又听他淡声道“连带着云府给你的帖子,我一起回拒了。”   听沈镜这么说,静姝并没有多想。她不会应付宴席,大多时候都是回拒或者沈镜陪她去。这次沈镜有事不去,把她的帖子一起回拒,静姝听了并没感到意外。 第16章 御马 您希望我能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镜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云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这其中的诡谲不是你能去参与的。这些事交给我去处理,你只需安心进学就好。”   静姝静静地听着他冗长地叮嘱,小手握在他的大掌中,沈镜指腹被她勾住,拿了下来,柔弱无骨的手指慢慢缠绕在他修长的指骨上,一圈又一圈。她像是得了什么乐趣,缠着就不放了手。   这么一绕,静姝才注意到他手臂的伤口。他来时急,光线昏暗,静姝并没发现。过了这么久,她才看到他手臂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看着却像是新伤。   “您受伤了?什么时候?严重吗?”静姝径直坐了起来,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和胸口饱满的弧度。   沈镜依旧躺在榻上,任由她问东问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伤口。   许久他都不说话,静姝有些气了。她心里有猜测沈镜暗中做的事少不了受伤,但他却一句话都不说,这叫自己怎么安心。   他只会把她当作孩子看。   沈镜起身把她的被子拉了上去,遮盖住下面的风光。   他捏了捏静姝的耳珠,道“昨夜被划了一道,快好了。”   “昨夜?”静姝转过头,“您昨夜没去云府?”   沈镜放下手,眸子敛起,垂眼看她,“你以为我昨夜去了云府?”   静姝才知道昨夜是个误会,心里那点失落终于消散,她一把抱住沈镜的腰,也没管落下的被子,贴在她的胸口道“是我误会您了。”   “我以为您想娶别的女人,不要我了。”   静姝很瘦,可那地方的肉却一点没少,紧靠在沈镜怀里,两株恰好碰到他一只手的指尖。   沈镜似是不经意地抽出被她压在身下的手,轻拍她的背,动作轻缓,极具安抚的意味。   静姝的肩纤瘦,脊背滑腻白皙,与沈镜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怀中的人轻微抖了下,沈镜停住手看她,这孩子倒底还是太敏感了。   沈镜给她掩了被子,揉了揉她的发顶,“静姝,你应该相信我。日后若是心里委屈,想问什么开口就问。在我这,你可以问任何事,可以永远相信我。”   “明白了吗?”   沈镜不徐不疾的话落在静姝耳朵里,他不知道这些无意中的安抚与承诺,在静姝尚且胆怯的心里增添了多少勇气。   静姝点点头,“我明白了,沈叔叔。”   两人重新躺了回去,静姝想到方才事,才记起要问,“沈叔叔,我不去赴宴,万一云家怀疑我和您的关系怎么办?”   静姝有些担心,云如并不像陆荷燕那样好对付。   沈镜侧过身,另一只手轻轻抱住她的腰,“怀疑又如何?”   静姝微微发愣,她以为沈镜一直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想让这个秘密一直隐藏下去。毕竟向来威严冷淡的宁国公,传出与府中养的表小姐暗中有私,这名声怎么听都不好。难免被人诟病,遭言官弹劾。   “我怕影响您的声誉。”   宁国公府是几朝世家,根基深厚,清誉延续至今。若因她毁了,静姝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静姝说完,沈镜指腹碰了碰她粉嫩的脸,淡声道“这些虚名我从未在乎过。”   反倒是她,他们二人的关系传出去,他顶多是多一桩风流韵事,对她而言却是满长安的风言风语。日后都再难留在长安。这世道对女子终究是不公。   静姝长长的眼睫垂下,没再多话,她捏了下沈镜宽厚的手掌,“沈叔叔,我困了。”   沈镜把人往怀里送了送,捋顺她散落在引枕上的长发,“睡吧。”   屋里的灯悄然暗下,静姝真要睡时却没了睡意,沈镜感受到怀中人时不时乱动,问道“睡不着?”   静姝小手指戳了戳他硬硬的胸口,“沈叔叔,您希望我能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久,她都没听到沈镜的回答,静姝忍不住抬头看他,被沈镜按了回去,他道“这事我不会限制你,你喜欢就好。”   静姝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巫山有云雨,时而翻卷狂躁,留下数不尽的风情。   静姝第二日又是被叶柳叫醒的,昨夜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沈镜好似也没睡多少。   叶柳尚且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每在国公爷和表小姐的一夜后,她总是不大自在。好在静姝不在意。   沈镜一早出去,不在府上,静姝以为它可以自由地用饭,想不到沈镜竟然让叶柳看着自己。静姝只能硬着头皮吃完。   云家有子弟到了长安为官,家中就不免会带上几个小辈,小辈们像长安世家子一样去了学府进学。   静姝性子孤僻,少有与人交往,云家的小辈是第三日才遇到她,与她说了些闲话。静姝淡淡地应付两句,就这么过去了。那几人见她不爱说话,也不自讨没趣。   直到学府开始学御马,静姝最怕的就是这个,即便已学了许久,可她上马的时候依旧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马儿一叫,静姝就忍不住抱着它的脖子,手里紧紧抓着马缰。   一场漫长的御马课结束后,静姝自己又多练了半个时辰,下马时后背已经出了层层的冷汗,腿都是抖的。   “阿姝表妹没事吧。”   静姝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云家六公子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拿了一个帕子要递给她。   碍于男女有别,云相很君子地隔了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方才先生教习的时候,我就发现表妹有些不适,可是身子不舒服?”   静姝衣袖落下,挡住被勒得发红的手心,“多谢六公子关心,我没事。”   云相并未注意到她这个动作,自然地收回帕子,没因静姝的警惕而不悦,“御马讲通情理,马儿很乖,阿姝表妹性子又这么好,只要让马儿感受到你的心意,它就会顺从你了。”   "时候还早,我来教教表妹御马可好?"   跟了老乞丐那么多年,静姝并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云家人待她好,都是因为她顶着宁国公府表姑娘的身份,如果换他们知道其中的实情,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沈镜也不喜欢她和云家走的近,静姝最不愿做的,就是惹沈镜不高兴。她拒绝道“多谢六公子好意,我身子有些不适,要先回府了。”   云相有些遗憾。   回府时,沈镜也刚骑马刚回来。   静姝下了马车,就看到下马的沈镜。静姝叫了声表叔,沈镜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府中廊道曲折,两人到了岔路,沈镜先去了书房,不一会儿,静姝也到了书房里。   她走路声小,若不是沈镜耳力异于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静姝悄悄推开门,怀里捧着书走了进去。   沈镜在案后忙着公务,都没抬眼看她。静姝自觉地越过交椅,到案后钻到了他怀中。沈镜这才放下书,调整位置,让她靠得舒服点。   她靠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周边的气息浑厚而又深沉,总能让她感到安心。   沈镜眼睛瞥到她手中的红痕,那双白皙娇嫩的小手多了几道明显的痕迹。   他唇轻抿在一起,俯身从案下拿了伤药出来,“今日学了御马?”   静姝乖乖地把手伸给他又点了点头。   沈镜一手拿药,另一手给她清理伤口。伤口不算严重,相比于他昨夜,静姝手上这几道痕迹都算不上是伤,只是她娇嫩,看着唬人了些。长得又清纯,总让人以为她很脆弱。   他上药时,眉慢慢皱紧,额头多了几道纹线,“这次学了多久,伤口要比上次厉害得多。”   静姝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小声道“先生没教多久,是我偷偷练的。”   沈镜出身世家,又从军多年,一举一动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却又不失风度,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如果忽略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静姝或许此时还会和他说好多在学府的事。但她能感觉的到,此时的沈镜情绪并不是很好。 第17章 离府 偌大的国公府又只剩下了静姝一人……   静姝知道沈镜有很多事要办,可她没想到沈镜这么忙。这日下学后,沈镜就已经离开了长安,事情紧急,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   偌大的国公府又只剩下了静姝一人。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一句话都没留给静姝。   书房里收拾得整齐,静姝打开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不见半个人影,她这才彻底相信,沈镜是真的走了。   云卷枝头,落叶飘零。   静姝一个人在府里过了小半月,沈镜还是没有音信,也没有回来得征兆。   静姝已经习惯了沈镜的行踪不定,只是这次离开的如此突然还是让她心里有点失落。   学府的功课继续,静姝每次御马结束后都要多练半个时辰,手心的红痕刚好又添了新伤。   在学府里出来,静姝忽然看到长街尽头满月胡同有一抹熟悉的人影。想到心里多年未见的人,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心口砰跳,连手都在抖。   “叶柳,你去前面的茶馆等我。”静姝定下神,没等叶柳回话,快步朝那个胡同走了过去。   织锦的裙摆略长,静姝不得不两手提着裙边,脚步越走越快。面色依旧平淡,叫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到了满月胡同,静姝停住脚,两侧户宅大门紧闭,幽深如古,荒凉仿若没有人居住一样。   静姝以前都是下了学就回国公府,从未来过这。   她袖中的手攥紧,眸子迎着日光晃了下,抬步正要向前,就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小六!”   男子身形消瘦,在风中犹如纸一样单薄,他站在巷子里,抬手轻咳,面带微笑地看她。   静姝一时怔住,茶雾的眸子渐渐蕴出水,碎发在眼前摆了摆,静姝喃喃出声,“三哥哥,是你吗?”   这一切都好像梦,静姝就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了,她怕眼前的人是假的,是她做的梦。   “小六。”李珏两手撑在身侧,一步一步向前走,“小六,我是三哥哥。”到了静姝面前,他声音变得温和,“小六,我没死,阿爹也没死,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吧嗒,一滴泪水从静姝的眼眶流了出来,泪水越来越多,犹如泉涌。静姝哭着叫了一声,“三哥哥。”就被李珏抱到了怀里。   他穿着翡绿圆领长袍,虽不是上好的料子,却也比从前的粗布麻衣好上太多。   李珏拍了拍她的背,“我们知道你现在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阿爹不让我找你,不想打扰你安宁的日子。可是小六,阿爹他现在…”李珏稍有停顿,语气有些悲戚,“阿爹他今夜晕了过去,恐怕到不了明日。”   静姝小时被老乞丐养大,那个大院子里除了静姝,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孩子。静姝说话晚,性子孤僻,常常被那些孩子孤立,老乞丐不在时,只有三哥哥最照顾她。   那次三哥哥带她偷跑出去,她在人群里走丢,却不想回来时大院遭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葬身在那场火海中,她没了阿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门前不哭不闹,来往的人都以为她傻了。   正巧那日沈念臻高中游街,路上马匹突然发疯,撞上了人群中茫然无助的静姝,沈念臻才把她捡回了国公府,给她取名沈静姝。   李珏推开门,静姝跟着他走了进去。李珏习惯地牵着她的手,以前在院里经常这样,静姝并未感觉有什么异常,任由他牵着。   院子收拾得整齐,没有闲杂的草木,显然已经被人打理很久。   还没进去,隔着一扇门,静姝就听到里面一阵又一阵地猛咳。   李珏推开门,道“进去吧。”   屋里布置简单,里外间通在一起,没隔着屏风,静姝的手被李珏轻轻捏了捏,“阿爹一直都很疼你,他看到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珏,是你回来了吗?”里面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掩盖不住的虚弱,说完后仿若支撑不住一样,猛咳几下,好像飘摇破碎的浮萍。   静姝进了去,小声开口,“阿爹,是我,小六。”   老乞丐身形枯瘦如柴,已经是暮日残烛,见到静姝,浑浊的眼里溢出泪水,“小六,真的是你吗?”   叶柳在外面等了许久,都快日落表小姐还没回来,她再等不及,追了上去。   胡同里没有人影,叶柳试探地叫了两声表小姐,忽然一扇门打开,静姝在里面,眼圈还红着,只是看着平静了许多,“叶柳,你去拿宁国公府的牌子,找郭太医过来。”   郭太医是平常给静姝看诊的太医,静姝很信任他。阿爹的病紧急,此时静姝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乞丐的病是多年累积,再加上当年院里着火,被关在屋里许久,老乞丐身体早就承受不住,能活这么多年,实属万幸。   郭太医赶来,给老乞丐施了针,老乞丐才慢慢醒过来。   静姝到了深夜回去,能见到阿爹,静姝心里是高兴的。她小时身子弱,动不动就生病,还记得那是个冬日,下着大雪,静姝夜里发烧,没钱看病,老乞丐抱着她跪在医馆门前许久,郎中才同意给她诊治。但是也因此老乞丐烙下病根,每到雨天膝盖都会疼得不行。   马车里,静姝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嘴边却在笑,阿爹还活着就好。只要阿爹活着,叫她现在放弃国公府的一切过回乞丐的日子她都愿意。   沈镜有一月没回来,静姝每下学都会去满月胡同,郭太医施针半月,老乞丐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静姝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剥豆角,“三哥哥,你和阿爹这么多年都在这吗?”   后午凉,李珏拿了衣裳给静姝披在身后,静姝朝他弯唇笑笑,“谢谢三哥哥。”   “小六,你…怪不怪我当初把你弄丢了。”   李珏当初年少贪玩,看到有趣的东西就猴子似的跑了过去,回头再看时那个瘦瘦弱弱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静姝摇摇头,或许她应该感谢李珏带她出去,躲过了那场火灾。   李珏看到她摇头,松下一口气,“遇到逃出来的阿爹后,为了生计,我去给一家大户做仆,正赶上朝中征兵,我就从了军。可惜…”李珏又咳两声,静姝这才看出,他身子比以前单薄了不少。   李珏接着道,“当初敌军一箭射中胸口,郎中断定我活不过三十岁。”   “三哥哥…”静姝手里的豆角掉到盆里,仿似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珏像小时候一样掐她的脸,“傻丫头,我和阿爹现在的心愿就是你能过的好。” 第18章 归来 去查查那个男人是谁。   能再见到阿爹和三哥哥是件开心的事,但阿爹病越来越重,现在只是日日用药吊着一口气,依旧活不了多久。   静姝端了药碗进去,老乞丐躺在床上半梦半醒,花白的头发稀疏,皮肤苍老黝黑,上面布满斑斑点点。静姝拿了帕子给他净面,“阿爹,该吃药了。”   老乞丐听到声音,缓缓地睁了眼,看到床头白皙明媚的女郎,他微微一笑,声音虚弱无力,“小六…”   静姝握住他伸出的手,“阿爹,我们该吃药了。”   老乞丐点点头,“好。”   静姝在他身后垫了引枕,老乞丐撑着身体慢慢靠到后面,拿了药碗,一口喝了下去。   静姝拿帕子给他擦嘴角。   老乞丐浑浊的眼溢出了泪水,“小六,你不用来看我,我在这只会拖累你。你安心做你的官家小姐,不用管我,我一把老骨头,早晚都要死。”   静姝握住他的手,“您说什么胡话,您是小六的阿爹,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您更重要了。”   在静姝心里,为了阿爹,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于宁国公府的荣华富贵,甚至于沈镜,她都不在乎。如果没有老乞丐把她捡了回去,从街头要来的饭把她养大,静姝怕是早就饿死街头。   静姝端着空了的药碗出了屋,正巧李珏从外面回来,“小六!”   静姝背过身擦了眼角的泪,才强撑着笑意看向李珏。   李珏看出她的不对劲,紧跟着皱了眉,拉她到院里的石凳上,“怎么了?”   静姝垂丧着头,“郭太医说阿爹可能活不过这个秋天。”   李珏双拳握紧,一时撑不住猛咳几下,消瘦的身形在风中颤个不停。静姝给他拍背顺气,“三哥哥,你别着急,总还有法子的。”   “都是我无用!”李珏捶胸顿足,“当初我从军时就该想到阿爹病的多重,就应该留下陪着他,才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地步!”   “可恨我自己不争气,半个功名没挣到,自己还染了一身的病。现在只有连累你救阿爹的命。”   “三哥哥,不怪你,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想怎么治好阿爹的病。”静姝有些茫然,“可是现在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我们该怎么办呢?”   “小六,还有一个人,他可能有法子。”李珏像是想到什么,眼睛定定地看向院里的一角,眸色变深。   “谁?”静姝问道。   “荆州启兼道长。”李珏道“我在从军时就听闻启兼道长出家之前曾是郎中,医术高明,不论大病小病都能根除。但我之前之所以没去找启兼道长,就是因为他这个人有个规矩,凡是患疾者定要亲人陪同去问诊他才同意医治。”   “我并非阿爹一手养大,且我也知道自己的生养父母早就亡逝,如果我去,恐道长不会答应。”   静姝眸子微动,“三哥哥的意思是…要我去?”   李珏肯定道“你来大院时年岁尚小,没有记忆,不会说话,一切都是阿爹照顾的,你又不知道自己的生养父母是谁,所以你与阿爹的亲生子女无异。”   “启兼道长眼睛毒辣,道行颇深,可通天地道法,届时到了他那,他自会分辨。万事还没有定论,为了阿爹,我们总要试上一试。”   静姝默默地坐回石凳上,并非她不信三哥哥,只是如果她现在擅自离开宁国公府,怕沈镜回来不好交代。   去之前她还要打点好一切。   “三哥哥,”静姝抬头看他,“你给我一日时间,一日后我就随你去荆州。”   李珏听她这么快答应,亦是应声,“好。”   天边云霞泛红,时间还早,李珏开口,“阿爹他早间还和我说想吃糖人,我方才回来急倒是忘了,不如你现在和我去买?”   静姝没有拒绝。   两人都没乘马车,为了不惹人注意,静姝特意遮了围幔在头顶,李珏牵着她,两人在长街上慢悠悠闲逛。   静姝很安静,少有说话的时候,两人还像以前一样,大部分都是李珏在说。   “你在宁国公府过得好吗?”李珏似是不经意问她。   这件事李珏到现在才问,话语有些迟疑。   静姝不知该怎么回他,她不想撒谎,可她真的过得好吗?   沈念臻留她在宁国公府无非是看上她的相貌,想等她及笄把她据为己有。沈镜肯救她,也是因为二人之间的交易,他对她好,都是建立在她很乖,听话,不去惹事的基础上。   静姝眼睛看地,“三哥哥放心,我过得很好。”   她还是对他说了谎。   手被他捏了下,静姝微微抬头,眼里疑惑。   李珏停住脚,摸了摸她的发顶,“如果过得不开心,来找三哥哥,三哥哥虽然没有宁国公府的权势,但三哥哥会只对小六好,永远永远,一直不变。”   静姝感觉他今日有些奇怪,从前的三哥哥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这么优柔寡断,像是怀了满肚子心事。她以为是阿爹的病让他变成这样,就没多想,松开他的手,轻轻抱了下他的腰,“谢谢三哥哥。”   兄妹两人就像以前一样,即使时隔多年,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镜买了三个糖人,一个给了静姝,另外两个自己拿在手里。   糖人是小兔子的模样,画得机灵可爱,活灵活现。   沈镜是个极为古板无趣的人,宁国公府从来都不会有这些花里胡哨的点心。静姝偶尔小心翼翼地提过一次,他只说这些都是毫不健康的东西,不如宁国公府后厨的饭菜。   静姝后来都没再提过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她的一切沈镜都会给她安排好,不容置疑的强势。但静姝并不厌恶他的管束,甚至乐于他这样,这样的沈镜对她来说既是依赖也是庇护。   静姝张嘴舔了舔,糖人连着长长的金丝糊在周围,静姝一时手忙脚乱,弄得满嘴都是。李珏一面笑,一面给她擦嘴,“傻丫头,急什么,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静姝吐了吐舌头,“三哥哥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没有钱,我在街上看着那些糖人挪不动脚。三哥哥看出我喜欢,就跑到摊主面前一手给我抢了几个,后来遭了好一顿打,被打成了猪头。”   李珏食指轻刮她的鼻尖,“我当然记得,我挨打,你却在一边吃着糖人拍手笑我,真是个小没良心。”   她来了大院后一直都像是一个木偶,少有别的情绪。那是静姝第一次笑,笑得比糖人都甜。也是在那个时候,李珏才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能让她笑,他就算被打死都值了。   李珏重新牵起她的手,兄妹俩一路说说笑笑回了满月胡同。   长安街的另一头,马车的车帘落下,沈镜坐在马车里,拨弄两下拇指的扳指,面上看不出情绪,“去查查那个男人是谁,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都做什么了。”   “是,二爷。”容启应了声。   “等等,”沈镜叫住他,“调两个亲卫,随时跟着她。”   容启听后,先是惊异了下,看着马车里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领命下去,很快没了踪迹。 第19章 迷雾 不如我以后就做了他的妻子。……   静姝和李珏回了满月胡同,宁国公府的马车过来,静姝道“三哥哥,时候不早,我要先回府了。”   李珏看了眼宽敞华贵的马车,眸色微变,“随我进去看一眼阿爹再回去吧。”   静姝想了想也来得及,就随他进去了。   老乞丐还在睡,两人悄悄地进去又悄悄地出来。李珏牵着她的手,“我这两日已经把院里空着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不如你在这住一晚,我们商量商量去荆州行程,我和你说说这几年发生的事。”   静姝听后面上一顿,被他牵着的手动了动,头微垂下,脚尖戳地。   她从未在外面过过夜,沈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知道自己不在国公府反而宿在外面生气了怎么办?可是静姝心里也想留在这,国公府太大,里面连能和她说话的人都没有,静姝不想待在那个没有人气的地方。   两难之中,静姝不知如何抉择。   李珏心里苦笑,这丫头这么多年性子怎么还和以前一个样,真不知是好是坏。他手用了力,把静姝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六,宁国公府那个地方犹如虎穴,三哥哥不想让你回去。三哥哥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你今夜留下来好不好?”   “我…”静姝的手被他回握,李珏的手不像沈镜宽厚,有些病态的白。这毕竟是自己幼时最信得过的兄长,静姝对他的信任比沈镜还要多。   静姝唇畔启开,“三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虽不通世故,性子孤僻,可也不傻,李珏的异常她多少看得出来,但她也相信,李珏不会伤害她。   李珏放开手,两人稍微隔开距离,他苦笑了下,“鬼机灵,什么都猜的到。你今夜留下来,三哥哥就告诉你。”   静姝想了下,沈镜快有两月没回了,这夜应该也不会回来。她默默地点头,“好,我留下来。”   入夜,宁国公府书房的灯迟迟未灭。容启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赶回来,心里像盘了蜘蛛丝,结了环环相扣的网。他如何都想不到,向来乖巧懂事的表小姐竟然会夜不归府。   “二爷,满月胡同的灯已经熄了。”派去的亲卫才从满月胡同回来,宁国公府的马车也已回府,连表小姐的贴身侍女都回来了,唯有表小姐一个人留在了那。   满月胡同院子狭窄,只有两间空房,老乞丐占了一间,剩下的一间只能两个人挤着睡。毋庸置疑,表小姐和外男睡了同一间屋子。   容启意识到这个事实,头垂得更加低。   “查到那个男人的身份了吗?”沈镜食指扣了两下桌案,另一手在拨弄灯芯,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容启立刻回道“时间紧,属下只查到他人名叫李珏,早年父母双亡,做了乞丐,和表小姐一个大院。这些年从军,受伤后就一直留在长安。”说到这,容启停顿片刻。才接着道“属下还探听道,李珏要带表小姐去荆州。”   “嗯。”沈镜颔首,他回靠到太师椅上,漆黑的眸子倒映着面前跳跃的烛火,“去满月胡同告诉她,我回来了。”   屋里的灯刚灭,静姝还没说上两句话,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叩门声,两人对视一眼,李珏披了衣裳,“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这个时候不会有别人来满月胡同。静姝没在屋里干坐,她心口跳个不停,眼皮也在跳,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最后坐不住干脆出了去。   到门口就看到容启站在那,“表小姐,二爷今夜回来了。”   静姝不会傻到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沈镜把规矩刻在骨子里,不会允许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外面住,她唯有这一夜大了胆子,好巧不巧就赶上他回来。   静姝呆呆地站在那,容启又道“表小姐,二爷说您这些日子累了,明日给您在学府告假,让您今夜回去好好休息。”   “你们是宁国公府的人?”李珏突然开口。   容启开始并未注意这个身子单薄的男人,到他说话,才把目光转向他,“正是,二爷说多谢诸位这些日子照顾表小姐,宁国公府定有厚礼相送。”   “不必。”李珏冷哼一声,“小六是我妹妹,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三哥哥,”静姝拉住李珏的手,“我今夜先回去了,后日我再来找你。”   容启的目光停在两人相牵的手上,有些意味深长。   李珏虽不想让她走,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静姝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容启护在马车旁侧,透过车帘,容启的声音传了进来,“表小姐,恕属下多嘴,这几日的事二爷要问起,您最好轻描淡写地提过,免得惹二爷不悦。”   静姝头发在睡前散了,到现在也没梳妆,她捋了捋散落的头发,道“多谢,我知道了。”   这一路走得很快,静姝还没想好怎么和沈镜交代去荆州的事,马车就停了下来。   静姝下了马车,跟着容启去了书房。   月明风清,树影婆娑摇摆,几声蝉噪,星落打芭蕉。   书房里风光昏黄,沈镜像以前一样坐在太师椅上,眉峰俊朗,身形高大,看书时面目威严,仿若总有什么棘手的事。   听到开门声,沈镜掀起眼看她。静姝小步地走到他身侧,自然地抱住他的腰,坐到他怀里。坐稳后,两手扒拉着他的肩,软软的红唇亲在他的下颌上。那里的胡渣多了不少,扎得她有点疼。   静姝靠在他怀里,“二爷,您怎么离开这么久才回来,我想您了。”   静姝知道沈镜喜怒不形于色,生气不会表现在面上,她不会自讨没趣地去惹他生气,避开不谈是最好的办法。   沈镜放下手,指腹搭在她的后颈,“他们曾经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不会生气,你不必紧张。”沈镜的温热的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驱散静姝带来夜里的凉气。   她微微发愣,“您…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吗?”   静姝并不觉得奇怪沈镜会查出她的事,在整个长安城里,恐怕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沈镜另一只手搂住她的双腿,静姝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肩窝里,沈镜漆黑的眼如古井般毫无波动,“没有。”   得他亲口肯定,静姝终于松下气,她两手环住他的腰,这次亲在了他敞开的领口处,许久不见,还是有些羞涩。   静姝放下压抑,找回阿爹和三哥哥的兴奋让她忍不住雀跃,“您知道吗,我的阿爹和三哥哥都还活着,他们是我最爱的人,能再见到他们,我真的好开心。”   沈镜摸着她头的手微微停顿下,静姝还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不过他们的身体都很不好,我好担心阿爹他会出什么事。”   “三哥哥身体也不好,二爷,您知不知道有什么医术好的太医郎中,我想请他们再给阿爹和三哥哥诊治。”   二爷和她的阿爹,三哥哥,孰轻孰重,熟亲熟远,一见分晓。倒底是不同身份的人。   沈镜面无表情地按住她乱动的手,道“我会派人找找看。”   能得沈镜这句话,静姝很高兴,她两只白嫩的手玩着沈镜的腰带,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惆怅,“三哥哥以前也有一个玉佩,可惜后来因为我生病,他为了给我看郎中,把那块玉佩当掉了。”   “阿爹还和我说过那是三哥哥父母留给他娶妻的。当时我就想,既然三哥哥为了我才当掉的玉,不如以后我就做了他的妻子。”   “二爷,您说我当时…”   “啊!”静姝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镜抱了起来,他把她放到案上,锐利的眼犹如狼一般盯着她,这是她在沈镜身上从未见过的眼神。   静姝咽了口唾,小声道“您…怎么了?”   很快沈镜面色变淡,修长的手指滑在她的衣领。做这事时他静静地站着,面容淡漠,动作优雅而矜贵,仿若在做着什么不容亵渎的事。   沈镜克制守礼,骨子里透着规矩,在书房行.欢这种事不像他能做得出来。他俯下身,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静姝卷翘的长睫刮在他的脸上,软软的小手抵着他的胸口。跟了沈镜两年,她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讨他欢心。   静姝缓缓凑近,面颊羞涩泛红,唇瓣贴在了他侧脸。沈镜漆黑的眼就这么盯着她,手下再无动作,静静地享受她小心翼翼地讨好。   沈镜抱着她回了主屋,静姝迷迷糊糊地被他搂着,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腰,“二爷,您现在心情是不是好点了?我觉得您今夜并不是很开心。”   沈镜把被子给她拉过肩,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并没答她的话,“为什么不叫我沈叔叔了?”   静姝回道“三哥哥说您是国公爷,您庇护我,我要尊敬着您,不能乱叫。”   沈镜侧眼看她,静姝似是困极了,眼皮紧紧地合着。完全是下意识在说话。   沈镜撇开眼,指腹停留在她滑腻的肌肤上,压得力气有些重,他唇线抿起,起身趿鞋下地。   妆镜里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沈镜把窗打开,夜里的凉风吹了进来,让静姝忍不住打个哆嗦,揉着眼睛从床榻上撑起身看他。似水的眸子仿若林间山鹿一般清澈,她看着窗边的沈镜道“您怎么了?”   沈镜阖上窗,坐回她身侧,把落下的被子都盖到她身上,遮住了遍布暧昧的痕迹。沈镜摸摸她柔顺的发顶,“是我没教好你。”   静姝没明白他的意思,小脸皱起看他。   沈镜活了近四十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在战场上排兵打仗,知道怎么诱猎物步步深入,知道怎么驯服他们,让他们只服从于自己。   他是天生的将者,亦是最好的捕猎人。沈镜面相冷淡,实则骨子里骄矜自傲,从未有什么会脱离他的掌控。   “你和他们有六年没见,漫长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事情。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这六年他们不早一点来找你,为什么如此巧合李珏会与你偶遇,又为什么他要带你去荆州。”   “这…您也知道?”静姝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已经被沈镜提了出来。   沈镜理了理她颊边碎发,在她额头上落下极淡的吻,“你很乖,知恩情,但是这不应该成为被别人利用的理由。六年过去,可以改变一切。静姝,你好好想想,和他们接触这几日你是否发现了怪异的地方。”   成熟的男人总是很理性,循循善诱,帮她分析,抽丝剥茧,把一团迷雾拨开,让静姝慢慢认识到这个事实。 第20章 想走 我一个人睡不着。   静姝并非没有发现三哥哥的异常,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很奇怪,时而的欲言又止,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他不愿意说,静姝也没多问,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可是阿爹和三哥哥不会害我的。”这是静姝相信他们的原因,在这个世上,除了这二人,静姝再没有毫无保留对待的人。   沈镜的眼盯着她,里面的神色变了又变,他指腹滑到静姝眼角,这夜太过放肆,静姝后半程一直在哭,眼眶发红,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一定要去吗?”沈镜又问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别的情绪,就好像在问她有没有吃饭一样。   静姝的小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精瘦的腰,“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人跟着我一起呀。”   云缎的凉被从她肩上掉落,露出圆圆的肩头,那方弧度展漏无疑,沈镜没回答她这句话。指腹滑落,点在上端,“最近大了些,明日叫人给你做好新的里衣再去荆州。”   静姝起初被他按得有些情.动,脸颊泛红,后听到他同意,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都蹭到他怀里,“二爷您真好。”   她攀附在沈镜身上,沈镜慢慢起身,一手抱住她,另一手铺好凌乱的被褥,“我过几日有事也要去荆州一趟,我会安排好人送他们先走,你跟着我后日起行。”   静姝被他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我能不能跟着阿爹,我想照顾他。”   沈镜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外面的银辉,他的语气有些凉,“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静姝不敢再说话了,她知道沈镜说到做到,她再怎么撒娇都是在他的限制的范围内。   沈镜刚回府,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一直留在这,他摸了摸静姝的额头,“我会安排人去照顾好你阿爹,随行跟着太医,他不会有事。”   静姝听此,才放心地点点头。他又道“李珏无官爵在身,家世亦不显赫,郎中也断言过他早死,这样的人护不住你,不适合做你的夫君。”   听到这,静姝才记起自己和他说的玉佩的事。解释道“您误会了,我只把他当哥哥,书房的话是我与您说着玩的。”   “只当哥哥?”沈镜再问了一遍。   静姝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眼里极为真切,“真的。”   沈镜坐在她床边,俯下身看她,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静姝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下根根直立的睫毛,他眼尾褶出的纹路,他高挺坚毅的鼻梁,他漆黑的眼只有她的倒影。   两人鼻尖相触时,沈镜停住,没再更近一步,这样的距离正好,她永远是他护在羽翼下的孩子。   静姝扑朔着睫羽,眨了眨眼,头倏地抬起亲在他的薄唇上,亲完就缩回被子里,像是做完坏事就跑的小狐狸。   沈镜身体微僵了一下,他开口,“我还有事,不能陪你,明日收拾好到书房找我。”   “好。”静姝小声应答。   沈镜抱了下他的腰,起身披了外衣急步出去了。   他永远都很忙,手里有忙不完的事。可沈镜现在已经三十又七,虽面目硬挺,看不出老态,比那些体态虚胖的官员好了不少,但静姝依旧有点担心他最近这么忙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前世她死得早,也不知道沈镜活了多久。   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没有沈镜的吩咐,在整个宁国公府里,除了静姝,无人能在他的书房里自由出入。   案上桃红色的肚兜、亵裤凌乱摆放着,松松垮垮搭在公文边上,下面有几道干涸的水渍,所有都在招摇地宣告当时的荒唐放肆。   沈镜拨弄两下拇指上的扳指,叫来侍从收拾屋子。   侍从垂头进来,看到屋里的凌乱,心里虽是惊讶,却也不敢过多言语。   收拾好,沈镜坐回太师椅上,提笔落了一封信。   到深夜书房的灯还亮着,很快起了雨,乌云翻卷,雨声淅沥,狂风嘶吼拍打窗楞,几声霹雳呼啸而过。   沈镜静坐在案后,脊背挺得笔直,两腿微微岔开,一手拿着新传来的信,另一手搭在椅沿儿上,唇线抿起,矜贵自持浑然天成,任人触碰不得。   长安城二十年前的天之骄子,家世显赫,年少成名,文武双全,是多少闺中的梦中人。二十年后浮华褪尽,岁月积淀让他更加沉稳,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名爵位,却有恰到好处的矜贵与冷淡,除了埋藏心里十几年的迷雾,这世间对他来说仿佛过眼皆是云烟,再无旁的紧要事。   鬼祟冒雨从外面进来,“二爷。”   沈镜把案上写好的信给他,“快马送到幽州十三郡。”   鬼祟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静姝在屋里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沈镜还没回来。听容启说沈镜回府就闭在书房里处理公事,连晚饭也没用。   静姝在床榻上又翻滚一圈,依旧毫无睡意。她掀开被子,拿了沈镜来时给她披的外衣穿在身上。屋里没伞,书房又离这不远,她就跑着过去了。   小时候静姝身子弱,三哥哥有一次带她偷跑出去,回来下了大雨,静姝发了一整夜的热,阿爹气得把三哥哥好生打了一顿。静姝在廊下小步快跑,心里思虑,不知道沈镜若看到她这样会不会也把她打一顿。   如她所料,书房的灯还亮着。   静姝手刚放到门上,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静姝冻得缩了缩脖子,叫了声,“二爷。”   静姝来这之前就想到了后果,也许他会生气,会板着脸训斥她,甚至会让她以后都不许再来书房,但静姝依旧来了。   “你来这做什么?”沈镜皱眉给她擦着头发,把她用外氅裹得严严实实,面色不虞。主屋里没有她的衣裳,静姝来时只穿了一层外衣,里面是赤着的。   她乖巧地任由沈镜的指腹穿过她的长发,“我一个人睡不着。”   “下次再这样不知轻重,就在屋子里禁足一个月。”这次的莽撞是真的让他动了怒,沈镜以前再怎么生气都没禁过她足。   静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快速点头保证。沈镜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在还没发热。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她靠在沈镜怀里却一时迷茫,脑子里一直都在胡思乱想。   “二爷,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什么?”沈镜擦完头发,用宽大的衣袖盖住她乱动的双脚,手掌包住她小巧的玉足,热量从脚心升起,让她暖和不少。   “您对我太好了,我想报答您。”静姝小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声音软软的,像她这个人一样。   现在三哥哥和阿爹都回来了,静姝并不想一直留在宁国公府里。沈念臻始终是她难眠的噩梦,与其日日在府中心惊胆战,她更想跟着三哥哥和阿爹离开长安,去别的地方生活。可在离开之前,她是真心想报答沈镜。 第21章 细语 您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静姝想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告诉他自己想离开这件事。   静姝两条腿在沈镜怀里晃了晃,细眉蹙成一团,“可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实在想不到送您什么好。”   沈镜手停住,垂眸看她,怀中的人娇娇柔柔,乖乖地靠在自己怀里,似是温顺的猫。沈镜素来洞察人心,又照顾这静姝近两年,对她性子摸的透彻,此时已察觉出她话中不对劲。   他把人往怀里提了提,以防她掉下去,仿若不经意道“你不用在这上面费心,只要学府功课进步,我就会很满意。”   静姝有些心虚,她要是离开长安,就不可能进学了,何来功课进步,“除了这个呢,就没有别的了吗?”   她一时情急,直起身坐到沈镜腿上,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沈镜,这双眼永远都是不谙世事的单纯。   沈镜搂着她细软的腰,指腹在腰窝间摩擦两下,声音沉沉,“静姝,我不希望因为其他人的出现来影响你,你很聪明,在学府可以做得更好。”   “这世道虽太平,但少不了仗势强权,你性子乖,身子娇弱,不通世故,又生的一副好相貌,到了外面没有强大的庇护,会受人欺辱。你阿爹孱弱,李珏多病无势,他们看护不好你。留在他们身边,只会让你受更多磋磨。”   静姝默默地听着,沈镜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他总能冷静地分析利弊,给她找最好的出路。沈镜的考虑不是不对,前世她只遇到了沈念臻,安知她离开宁国公府不会遇上更多的沈念臻,受更多欺辱,届时只会白白连累阿爹和三哥哥。   "可是我…"可是静姝并不想留在长安,她在这里过得并不快乐,她更想跟着阿爹和三哥哥生活在一起。   静姝对视上沈镜漆黑冷凝的眼,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直觉告诉她,沈镜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她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时毫无头绪。   沈镜也没有再说话,重新拿起案上的公文,没再看她一眼。静姝明显感觉得到,他生气了。有时静姝摸不透沈镜的脾气,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就像现在,书房中气氛变得僵硬,静姝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夜的雨下个不停,犹如倾盆的水,没有尽头。   屋中灯火明明灭灭,在沈镜看完一卷公文后,静姝两手绕到他的后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上,“您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沈镜微滞,放下手中的书卷,垂眼看她,伸手拨开遗落在她唇角的碎发,那朵唇瓣柔软甜美,沈镜的手指在上面有意无意地停留片刻,又很快离开,“为什么这么问。”   夜幕霹雳掩盖掉他的情绪,静姝毫无察觉地蹭着他的脖颈,花苞般的红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喉骨,“您总是对我很凶,语气很冷淡,喜欢训斥我,不高兴时还喜欢把我晾在一旁不理不睬。”   “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沈镜道,他凉凉的薄唇在静姝额头落下极淡的吻,“静姝,你还小,有些事看得不通透。我没有晾着你,只是给你时间,让你想明白,斟酌考虑。”   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宁国公生性淡泊,有时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他每次训斥她也的确是为她好。静姝想了想是这样,可是她还有点委屈,“您今夜就好凶。”   “今夜我很难受,您就知道不停地欺负我。”   书房里几个时辰前,静姝趴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难受了,腰在案上硌得厉害,腿间酸软无比,站起来都难,沈镜却依旧没有停下。之后他抱着静姝回主屋又做了一次,到最后静姝哭得眼睛都肿了。   以前他从不会这样,静姝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因为年岁大的缘故才体力不支,而今夜打破了静姝以前的全部想法。好在是后日出行,她还有一日缓和的时间。   沈镜捏了捏她近日瘦下的脸,“抱歉,是我没克制住,以后不会了。”   她若不招他,沈镜不会这样,是她最近太不听话了。   这一番挣扎,静姝披着的衣裳掉了大半,那一对绵软犹如熟透的蜜桃,与她这副清纯长相极不匹配。   沈镜指腹按在上面,两指用力捏了捏,淡声道“怎么不见你别处长肉。”   静姝被他按得面色涨红,钻到他的肩窝里,“许是您经常碰的也说不定。”   沈镜收回手,把她的衣襟扣子系紧,极浅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静姝被他笑得有几分羞恼,红着脸解释,“话本子里说的。”   书房的气氛逐渐缓和,沈镜很少笑,即使笑也十分短暂,他这次罕见得笑意加深,胸膛紧跟着都颤了起来,强劲的心跳声在她耳边更加清晰。他抬手摸着静姝的头顶,“以后少看些那种无用的话本子。”   静姝声音闷闷地回他,“我知道了。”   沈镜对于静姝是个怎样的存在,有时候连静姝自己也不清楚。他会在自己犯错的时候严苛纠正,也会在自己做得很好的时候不遗余力地称赞。   在静姝这近十八年里,沈镜虽只陪了两年,但教会她的东西最多。静姝更愿意把他当成严厉的长辈,可他们的关系,却早已逾越了长辈那道鸿沟。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声小了,静姝开始觉得发困,脑中混沌,一时不怎么清醒,“二爷…”   沈镜听到声音,低眸看她。   静姝阖着眼,挺翘的鼻尖留出一道侧影,她忽然小声抽泣,“二爷,我不要了,好难受。”   是在梦中呢喃,这夜确实吓着了她。   沈镜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逐渐平复下她心中的情绪。静姝揪着他衣襟的手也开始松缓,蜷缩的脚趾舒展开。   这些年来,阅历的积淀早已让沈镜学会怎样掩藏自己的情绪,战场的杀戮让他慢慢看淡生死。在别人眼中他就是生性淡漠,甚至连沈镜自己都这么认为。真相昭告于天下,是他后半生唯一所求。   然世事无常,漫长的人生总会遇到一些不那么乏味的事。   怀中人香软,静姝不知道又梦见什么,低语呢喃,“三哥哥,你去哪了,别丢下我。”   窗外细雨绵绵,几道紫电闪过,在夜幕中显得诡异可怖。   沈镜的手指停留在她泛红的耳根,眼中如幽潭深谷,眸色稍敛,昏黄的灯光照出他逐渐冷下的侧脸。 第22章 痴情 臣无心娶妻。   这夜的雨不知何时停的,静姝醒时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她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枕侧的人,粉嫩的指尖描摹沈镜冷硬的轮廓。她渐渐靠近,鼻尖相触,两人的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以前沈镜很少在她屋子里停留到早上过,这样松懈着困倦与疲惫的沈镜让静姝陌生。   静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沈镜少时是风流英俊,过了十几年,现在的沈镜棱角更加坚硬,面目更加硬挺,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势。大多时候静姝还是怕他的。他训斥人的样子叫人没由来的惧怕。   沈镜掀起眼,眼窝深邃,带着点往常不可见的隐约慵懒,“还困吗?”声音里透着刚醒的沙哑。   静姝钻到他怀里,亲了亲沈镜的下巴,扬起小脸点头,“您再陪我睡会儿。”   沈镜指腹在她腰间摩擦两下,“时候不早了。”   “还早着,我好困。”静姝埋在他怀里,蛮不讲理地撒娇。   事实上确实还早,沈镜抱着她从书房过来,到现在不过才二更天。折腾一夜,静姝也确实还困,此时赖在床上,沈镜在她身侧,这种安稳许久未有,不禁让静姝沉溺眷恋。   沈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再垂眼看向怀里软软的一团,手臂收紧,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再睡一个时辰。"   “好。”静姝笑着回道。   晨间一抹日光迟迟透过窗盈,云被里两人赤身相贴,怀中的女郎睡相憨甜,脸颊红润,日光下可见细小的绒毛,娇俏可爱。   沈镜漆黑的眸子里没了方才的倦态,清冷自醒。静姝枕着他的肩,沈镜垂眸看她,指腹拨弄着她娇艳水润的红唇,轻轻地撵磨。柔和的光落在两人身上,留下一片浅浅的光晕。   巫山云雨后,似一副绝美画卷。   “二爷。”   屏风外传来动静,沈镜收回手,沉声,“何事。”   叶柳知此时二爷和表小姐尚在温存,不应打搅,但毕竟是宫里来人,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宫里急诏,请您现在就去。”   沈镜自放下兵权后就已经不理朝中事务,几年不去上朝,除了军营和西北有事,沈镜都不会离府,这倒是第一次被诏入宫。   时至今日,再无人可奈何沈镜,即便是当今皇上都要给宁国公薄面,沈镜纵使拒绝不去,也没人会拿他怎样。   静姝被吵醒,在他怀里蹙眉拱了拱,嗫嚅一声,“怎么了?”   叶柳听到表小姐带着哑意疲惫的声音,可想而知两人都做了什么。昨夜表小姐没回来,她一直守在外面,把其他侍从都赶了回去,果不其然,雨停后她就看到二爷抱着表小姐回了屋。   沈镜把云被给她盖严实,声线平稳,“无事。”   静姝也只是问一声,她太困了,这句话说完就没了意识,睡了过去。   容启在府外等了许久,才等到沈镜出来,“二爷,马匹都已备好。属下探听到云家不久前进宫去给太后问安了,此事或许和云家有关。”   说起宁国公府之所以成为鼎盛世家一连几朝不衰,除了祖上就已经是高官首富之外,还因为宁国公府更是皇亲国戚,几朝皇后都是府中的千金小姐。   到老宁国公这一脉,虽无女子,但老宁国公夫人的娘家云家的嫡出小姐,就是当今盛顺太后。当今皇上登基时尚且年幼,为怕外戚专权,朝中重臣极力阻拦云氏一族入朝为官。现如今朝刚安稳,云家才得入仕的机会。   云家进宫求见太后,其心可想而知。   静姝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伸手摸摸枕侧,沈镜不在,这才记起她睡得迷糊时的事。叶柳进来伺候梳洗,“小姐,二爷安排了裁量的嬷嬷,给您做新衣裳。”   静姝还发困,“二爷去哪了?”   叶柳给她插好发簪,“一早宫里就来人传二爷进宫了。”   “进宫了?”静姝支颐不解,沈镜院里朝政多年,除了必要的宫宴,都很少进宫,难不成是又有什么战事发生?   这日是个晴好的天,裁量的嬷嬷进了屋,叶柳打好帘子在一旁服侍。静姝肌肤娇嫩,为了避嫌,沈镜很少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昨夜在书房里,静姝的腰硌得实在狠了,到现在都有一片青紫。   衣衫落下,叶柳看到那大片的痕迹,吓得一时说不出话,两个嬷嬷亦是如此。静姝看着她们各自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笨,御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磕的,吓到你们了吧。”   静姝性子好,模样生的清纯,一看就是个乖顺的姑娘。   听主子都这么说,两个嬷嬷哪敢托大,立即摇头说着吉祥话,“表小姐养得好,不过几日就能恢复过来,还能像以前一样肤白赛雪。”   即使静姝没说这话,沈镜安排来的人到外面也不会乱嚼舌根。但静姝不放心,还是想自己解释一遍。   上次做新衣的时候还是在不久前,这才过了短短的几月,静姝身量高挑不少,腰却依旧细如柳枝,唯一长肉的地方就是那两团绵软,布尺放在两株红梅上,连嬷嬷心里都不禁惊异,表小姐竟大了这么多。   叶柳在一旁服侍,忍不住晃了眼。杨柳细腰,双峰如玉,肤白比雪,怪不得不近女色的国公爷会为之动容。   裁量完后,嬷嬷离了国公府,叶柳拿着一个小瓷瓶进来,“表小姐,奴婢给您擦药吧。”   静姝在床榻上滚了一圈,怀里抱着被子坐起身,轻叹一声,“二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叶柳摇摇头。   昨夜沈镜遣人接她回府,她还有理由搪塞三哥哥,可去荆州依着沈镜这般安排,她该如何同三哥哥解释,若是叫三哥哥知道她和沈镜的关系,怕是他会一气之下病得更重。早间是她太困惫懒,想着稍许与沈镜说,谁知他竟然进宫了。   静姝眼巴巴地看着外面,只希望三哥哥不要多想才好。   慈宁殿   盛顺太后下首坐着云如,两人说得一派和谐,若是仔细看,可见云如的眼尾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对坐的沈镜。   “娘娘,臣无心娶妻,”沈镜面上看不出神色,但冰冷的语气足以让云如惊惶收回纠缠的视线。   沈镜不愿意,盛顺太后也没有办法。她虽是沈镜母亲的堂姐,两人却并不亲厚。更何况在大顺,有谁能强迫得了宁国公。她干笑了两声,“怕是你还想着华儿,也是个痴情的。”   沈镜没答这句话,盛顺太后转口道“听说你府里还养着一个丫头,年岁已过及笄,正和云家的几个哥儿一起进学,不知可看中了哪个?”   这话说得云如不禁再次把视线放到沈镜身上。   案上的茶水凉透,沈镜看着里面茶沫打着的璇儿,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孩子亲口和我说过,她不喜云家公子。” 第23章 并蒂 他们才更加般配。   皇城巍峨禁锢,明黄的琉璃瓦叠叠交织,拼凑出宫廷的富丽堂皇。廊角挺翘,绚丽多姿,仿若展翅苍鹰。回廊下九曲幽回,各宫廊交错相织,道路宽阔可用数座轿撵,时有沉默低头的宫人匆匆而过,脚步沉寂,无声无息。   “国公爷,前面是皇上正让人修葺着的翠玉宫,您从这边走。”小太监福德是慈宁宫里的总管,眼色好,极会奉承,沈镜入宫时候不多,次次都是这个小太监迎送。   沈镜看了眼前面忙碌的宫人,“本公记得上次宫宴是在南侧修了殿宇。”   “国公爷记性可真好,那是司天监让修葺的,说三珠冲龙,是不祥之兆,修葺殿宇以遮星。”福德奉承道。   司天监掌占卜星象,以佑国运。大顺建朝以来,司天监的存在一直是打着运势的幌子用来劝谏君王勤勉,近些日子却是有些异样。   出了宫门,容启牵马过来,“二爷,表小姐来了。”   “属下方才在南云巷看到了宁国公府的马车,不是表小姐往日去学府的那辆,里面的人却正是表小姐。”   沈镜单手背后,看了眼南云巷,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长安城最为繁华的街巷就是长安街,正对宫门,时有宫人出来采买,商贩争相摆摊。   静姝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沈镜以前出府,她都是安安静静在府里等他回来,不管多晚。这是她第一次出来等他。   “表小姐,国公爷可能片刻离不了宫,您在这等了有一个时辰了,不如去前面的福满楼歇歇?”柳香在外面望着刺眼的日光有些担心。   今日暑热,马车里又闷,表小姐身子娇弱,在里面定不好受。   静姝额头沁出汗珠,神色恹恹地靠在软榻上,“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那一会儿了。”   这天热得人倦怠,不知道沈镜什么时候出来。若是再过一个时辰他还不出来,静姝想自己去满月胡同看看阿爹和三哥哥现在走没走。   “表小姐,国公爷出来了!”叶柳心喜的低声透过车帘传了进来。   没等静姝掀开帘子,外面人就进了来。   “你来这做什么。”沈镜一身锦衣宫服,上面绣着飘渺祥云,衣襟对扣一丝不苟,阔袖垂在两侧,拇指的白玉扳指泛出莹润的光泽。   沈镜面色严肃,眉眼锋利,周身的气势总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矜贵的气度从一举一动之间自然地流露,让他看起来不像武将,反而像是执掌乾坤的权臣。   “我…”静姝坐在软榻上哑声,她有些怯,一时不敢说明来意了。   “我来接您。”静姝道。   沈镜弯腰进了里面,坐到她身侧,掌心摸在她的头顶,“我教过你,在我面前不能说谎话。”   静姝抬头看他,一手伸出来拉住沈镜的衣袖,“我想求您件事。”   沈镜唇线抿了抿,手放到身侧,面色不如方才和缓,声音沉下,却是对外面说的,“回府。”   车轮驶动,马车辚辚而行。   静姝道“我想再去见见阿爹和三哥哥。”   “到荆州后你就能见到他们。”沈镜把她的手从衣袖上拿下来,一口拒绝了她的请求。   此去荆州路途遥远,静姝已经打好腹稿如何解释她和沈镜同行的事,不想到那个时候再和三哥哥解释,她不想让三哥哥知道自己处处被沈镜管着,连自由出来的空隙都没有。   静姝望着沈镜冷漠的脸,鼓起勇气再次道“就这一次,您也可以跟着我去。您放心,一盏茶的时间我就出来。”   “我已经派人送他们一早出发,现在快到午时,除非快马,否则难追上他们。”沈镜道。   “那就快马,我没事的。”静姝立即开口。   沈镜眸色渐深,语气有些沉,“静姝,你现在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我不希望你过多地去和以前的人联系。”   “你这样做会落人话柄,让更多的人怀疑你的身份,若是遇到朝中对我不满的人,他们也会拿你阿爹的性命相要挟。”   阅尽风帆的人考虑事物全面,沈镜的魄力和成熟总是让静姝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胡闹要糖吃的孩子,他每次都会无奈地和她讲道理,斟酌利弊。可静姝不得不承认,沈镜说得对,这件事是她考虑欠妥。   静姝眼尾发红,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每次都让他操心。她默默地转过头,心里憋闷委屈,“是我不对,又给您添麻烦了。”   满心的欢喜成为泡影,静姝性子本就敏感,此刻沈镜一说,静姝很快就觉得他一定是嫌弃自己太幼稚,幼稚得无理取闹。她眼眶都红了,里面盛满水雾。   沈镜看着娇弱可怜的人,拨弄了两下白玉扳指。   “过来。”他道。   静姝转头看他,这一眨眼,一颗泪珠子从眼睑落了下来,圆润晶莹,顺着白皙的小脸滑落到她的下颌,滴到手心里。   静姝乖乖地靠到他怀里,泪水却像雨一样止都止不住,抽噎打嗝,两臂紧紧环住沈镜的腰,“二爷,您…别生气,我不是…不是有意想哭,惹…惹您烦的。这件事是…是我错,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沈镜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么想见他们吗?”   静姝一面哭,一面点头,“我若是和您一起去荆州,三哥哥会怀疑我的。他很聪明,我瞒不住他。”   “那就不用瞒着。”沈镜道“宁国公府永远是你最后的依靠,我不会不管你,你可以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感情,像以往淡漠。如飘忽不定的云传到静姝耳朵里。   静姝听后,倏的抬头,呆呆地望着他,然后又很快摇头,“不,不行,不能让三哥哥知道。”   她眸子惶恐,里面透着的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从前提到两人的关系,她也不见像今日被碰到禁忌一般。这次她不想把关系公之于众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   沈镜已经开始怀疑,她对她阿爹和李珏的依赖是否和自己一样。还是她对自己就像对她阿爹,是心里敬重的长辈。而少男少女情丝根根相缠,李珏这个与她年龄相近的兄长,在她心里占的地位终究不同。在她潜意识里,他们才更加般配。   一条路行不通,总会有另一条。   静姝讨好地亲着沈镜侧脸,“我写一封信,您派人送到三哥哥的手上好不好?”   沈镜手搂着她的腰没再说话,静姝不知道该不该再次开口。   许久,沈镜才淡淡出声,“我会让人送过去,但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第24章 病了 您真的不想再要一个孩子吗?……   裁量嬷嬷的手脚快,缎子都是早给贵人留出的上好蜀绣,到了晚间,新裁的衣裳就送了进来。长安城新出的样式,静姝身量小,正适合收腰的齐胸襦裙,素色淡雅,裙摆绣着大朵的娇艳海棠,却不如人比花娇。   静姝试好新衣,叶柳把旧衣裳都收到了一处。   “表小姐,明日一早启程,您用了饭,奴婢服侍您歇息吧。”叶柳道。   静姝坐在案后,从策论里抬头,“我还不饿,今夜且不吃了。”   叶柳停住手,“可是国公爷嘱咐您…”   “叶柳,你不说,我不说,二爷怎么会知道。”静姝弯弯唇打断她。   表小姐的性子实在好,对待下人也宽厚,就好像没什么脾气似的。叶柳心里明白表小姐是因为过去的遭遇才在府里谨小慎微,不敢托大,处处小心,叶柳有时看着也心疼。但表小姐再怎么听话,在用饭这件事真是让人头疼,就好像吃一口饭能要了命似的。   最终叶柳是无奈地答应了。   沈镜这夜去了军营,交代自己离开长安以后的事,回府已是子时。   这夜无风无月,黑云遮住夜空,不透一丝的光亮。   静姝夜里坐在案后看书,不知不觉感到有点发热,全身提不上劲,腹中还一抽一抽的疼。   沈镜现在还没来她的屋子,叶柳没得吩咐也不会轻易进来。静姝迷糊地起身,想到床榻上歇着,不知绊到了什么,乒乓的响声过后,静姝手腕正磕到了案角,摔到地上。   钻心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不只是腹部,手腕咯吱一声,骨头像是错了位。静姝疼得全身冷汗涔涔,发不出声,她想撑着站起来,但实在太过疼,又摔了回去。   “怎么回事?”   一道熟悉又沉稳的声音传过来,随后入眼的就是他那双玄色锦靴。   沈镜快步走近,静姝被他毫不费力地抱了起来,触碰到手腕的地方,静姝忍不住咬牙,猛嘶了一口气,“疼…”   小脸皱巴巴的,极为委屈。   沈镜面色不好,眉峰压低,犹如寒冬的冰冷,让静姝不敢再说话。   床榻宽敞柔软,静姝被他抱到里面,身上裹了被子,露出那只磕得青紫的手。   静姝很瘦,手腕又白又细,犹如花茎,一掐就断。本是白皙的肌肤现在被磕出了大片淤青。   沈镜皱眉握住她的胳膊,“怎么这么不小心?”   静姝脑袋里发晕,她感觉得到自己不正常的体温,怕沈镜发现,把手收了回来,“摔了一跤而已,我没事。”   十几年的行伍生涯让沈镜练就一双鹰的眼睛,他的洞察力惊人,很快发现了静姝的不对劲。   掀开围幔,沈镜的手慢慢伸过来,静姝下意识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她疼得直打哆嗦,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从外面刚回来的沈镜身上还有一股冷气,凉凉的掌心贴到静姝发热的额头,极大的温差拂去静姝身上的痛感,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沈镜更多。   沈镜很快收了手,加重语气,“胡闹!病得这么严重也不去请太医。”   静姝很怕他生气,这样的沈镜让她陌生,心里没由来地慌乱。   没等静姝说一句话,沈镜已经出了里间。   这夜宁国公府连夜请了宫里太医,太医诊完脉后说静姝是因为白日有些暑热,夜里又没用晚饭,才会导致腹痛不止。   太医来时,静姝没忍住腹中恶心,吐了出来。因着没吃饭,只吐了些酸水,吐完整个人都虚脱无力,病恹恹地躺在里面。   等到人散去,屋子里清静下来,静姝吃了药还是有点难受,眼眶里泛着泪花。   沈镜坐在床边给她手腕上药,他掌心宽大,包裹住静姝的小手绰绰有余。   屋里的灯花发出噼啪的声响,静姝刚吃完药嘴里泛苦,这次没有往日的蜜饯给她吃。她心里明白,沈镜是有意让她吃苦,长点教训。   沈镜坐姿端正,此时只着便服,宽阔的肩膀挡住外面小窗透进来的凉气。指腹沾了药膏,轻轻抹在她的手腕上。有点痒,静姝纤细的指尖不禁动了动。   “我如果不过来,你打算就这么忍一夜?”沈镜涂完药,用帕子擦掉手指多余的药,掀起眼看她。   沈镜的淡然让静姝一时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沈镜现在生没生气。   起初静姝感觉到腹痛并没在意,忍一忍就过去了,她不想让沈镜知道自己又没吃晚饭。直到后来坚持不住摔在地上,静姝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病得很重。   静姝受伤的手往前伸了伸,戳着沈镜的掌心,“二爷,我没事的。”   “你的侍女既然没有看顾好你,明日我会换新的人过来。”沈镜并未理会她小心翼翼的撒娇,冷冰冰地开口。   沈镜向来手段强势,说一不二。静姝知道他这不是再和她商量,而是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他的冷硬让静姝意识到这夜她是真的触及到了沈镜的底线,以前不论她做错了什么,沈镜都会无条件地包容她。这次与以前都不一样。   “二爷,叶柳她很好,是我的错,是我不愿意用饭,您不要罚她。”静姝解释道。   沈镜并未因她这番说辞改变决定,“静姝,我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及时出现。太医说如果再迟些,依你的体质这几月都会躺在床榻上,荆州也不用去了。”   “宁国公府不是你以前生活的地方,你想要什么于我而言并非难事,我既然承诺你庇护,你不必一直战战兢兢,这不像是我教出来的孩子。”   他的声音很稳,就像是在说一件平淡的事,但一字一句都敲在了静姝的心口。   他用最简单的话来告诉她宁国公府和乞丐大院的差距,让她不必一直畏畏缩缩,如履薄冰。这样的沈镜看穿她所有,静姝在他面前简单不过再简单,小心思无处遁形。   沈镜站起身,掀长的影子映入静姝的眼帘。他伸手撩开围幔,俯身摸了摸她的头顶,“以后我不希望你再这样,生了病还一个人忍着。”   明明声音是温和的,却让静姝莫名地想哭,在沈镜要离开时,静姝抱住他的手臂,“二爷,谢谢您。”   沈镜对她的纵容让静姝忍不住怀疑他是否对小辈都这样,可沈念臻不在府里,宁国公府没有其他的孩子,静姝也无从得知。   静姝小脸慢慢靠近他温热的掌心,在里面蹭了蹭。肌肤似玉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沈镜常年习武,指腹生了薄茧,在她光洁的脸上很快留下了指印。   指腹在上面摩擦两下,沈镜看着她道“早些休息。”   静姝有眼色的乖巧,沈镜看得出来,但因为这一面她只会在他面前才露出来,他认为无伤大雅。沈镜不去评判一个真正的闺阁姑娘,名门淑女是否会像她这样撒娇粘人。他认为对于静姝,只要学会该明白的东西,通达世故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女儿家的小性子,沈镜不可否认,他不想让静姝的这一面被旁人看到。   静姝乖乖点头,觑着他的面色开口,“二爷,叶柳她…”   沈镜打断她的话,“罚是少不了的。但如果你真想让她留下,日后除却必要的饭食,后午都要多加一碗滋补的汤药。”   静姝呆住,试图讨价还价,“隔两日一次?”   沈镜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我会在亲卫里给你选一个女婢。”   “好吧,我答应您。”静姝立刻道。   这夜没用晚饭的代价对静姝来说是巨大的,沈镜给她提的条件静姝不得不一一答应。月向西行,静姝缩在被子里闷闷不乐。   太医走时嘱咐过静姝的腹痛可能会反复,要整夜留人守着。沈镜就坐在她床边,手中拿了一卷书,生人勿近的气势迫使静姝不得不缩到里面才能忽略他。   “二爷,留叶柳照顾我就好了。”刚刚被他套路的静姝现在反应过来后有了点脾气,短时间内不想看到他。   沈镜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像是没意识到她的不满,“睡不着?”   静姝不语,沈镜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静姝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有了脾气,一把拉过被子,蒙在头顶上。   不想搭理他。   方才他明明就是有意拿叶柳来套路自己,他本愿就没想赶叶柳走。静姝一开始发热腹痛,摔了一跤,又被他训斥,利诱,不知不觉就上了他的路子。心里憋闷,静姝觉得这个老男人简直坏透了。   “静姝,生气要有一个限度。”沈镜放下书,“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体底子什么样,如果不从膳食上改善调理,结果只会变得更糟。”   沈镜的意思她都明白,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极度厌食,吃饭对她来说堪比酷刑。   以前他很少管,自己也很少生病,可是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沈镜对她管束得越来越多,自己也时不时大病小病不断。   静姝感到有人拉住被角,轻轻往下拽。静姝露出一双发红的眼,沈镜不知何时脱了外衣侧躺到她身侧,静姝歪着头,两人面对面。   沈镜的强势让静姝既依赖又害怕,她喜欢有人这么管着自己,喜欢沈镜对她的纵容约束,可也畏惧沈镜时而捉摸不透的脾气。她知道沈镜是为她好,这件事沈镜是对的。   “我以后会乖乖用饭。”静姝垂下眼道。   沈镜摸着她的发顶,“还难受吗?”   静姝默默点头。   太医开的药虽然有治疗的功效,但倒底只是起到缓解作用。   沈镜把她脖颈系的带子解开,除却亵衣,静姝赤身躺在他怀里,羞赦使惨白的小脸终于有了点血色。   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揉动,一丝一缕的热量慢慢传了过去。静姝感觉到熨烫,一时竟也没那么难受了。   沈镜抱着她,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静姝睡不着时就会胡思乱想,不知想到什么,开口道“二爷,您真的不想再要一个孩子吗?” 第25章 情愫 我换完衣裳再过来。   静姝前世被沈念臻捡回宁国公府,及笄后做了他的通房,她了解沈念臻的性子,急躁恋权,性格却又软弱无比。真看不出来这是沈镜的儿子。沈镜严苛,怎会教出这样的孩子。   静姝实在想不通,但沈念臻这样的脾性沈镜应该早有察觉,所以这一世静姝重生后只在沈镜耳边装作懵懂地说了几句,他就把沈念臻调出长安磨练。沈镜不是轻易被左右的人,他前世或许早有这样的想法,不知为什么被搁置了。   可沈镜为人自傲,他真的不想再亲手培养一个孩子吗?沈念臻继承宁国公的爵位只会败坏这个历经几朝,盘根错节的世家。   “为什么这么问。”   沈镜沉稳的声线把静姝拉回现实。静姝忽然想到他说过不会娶妻,那又何来会再有一个孩子。   万一他若是误会自己想给他生一个孩子可怎么好。静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着哈哈,“我就是想看看您对待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严厉。”   是个蹩脚的借口。   沈镜没拆穿她的假话,把她乱动的手臂按住,“你觉得我对你很严厉?”   “那您对世子爷都是什么样的?”她似是真的很好奇沈镜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把沈念臻养成了这样。   沈镜道“我当初忙着军营的事,他从小就养在他姑母家,科举后才回到府里。”   沈念臻的姑母应该是老国公爷的堂妹,前世的静姝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她以为是沈镜亲手把沈念臻养大,原来不然。怪不得沈念臻的性子和沈镜完全不一样。   静姝不经意的一句话竟问出了这么多,联想到前世,她总觉得沈镜对沈念臻不是很亲厚,父子二人很少见面,宁国公府中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静姝不敢再问了,她迟早要走,知道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肚子的疼痛被他缓缓驱散,沈镜的手时而揉动就会触碰到两团软软的地方。但他每次都会很克制地放下来,专注地给她安抚。   平心而论,沈镜如果有个孩子,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他有才华,会武艺,世家的规矩涵养刻到了骨子里,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必定前途沛然。   静姝头埋到他怀里,“二爷,我困了。”   想到前世她就浑身发抖,她不想再回忆那些事。   若说养孩子,静姝才是他养的第一个。但沈镜此时看着怀里依赖撒娇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养得算不上成功。   沈镜摸了摸她的后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静姝第二日醒时状态很好,除了手腕稍许的疼痛,没什么大事。   翌日叶柳进屋给她梳妆,静姝揉了揉眼,双手拖着下巴发困,“二爷不是说后午走,你怎么这么早进来叫我了?”   叶柳笑着道“我的表小姐,不早了。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二爷吩咐要先带您去个地方。”   沈镜带静姝去荆州的事并未瞒着,是打着静姝去祭拜她父亲的名义。长安城里虽有怀疑,但因那人是位高权重的宁国公,该闭的嘴巴还是要闭上。   马车出了长安城,静姝在里面补眠。过了一段路,马车停下来。   “表小姐,到了。”   沈镜带她去的地方是一处庄子。这处是沈镜的私产,庄子里都有一泓温泉,疗养效果极佳。   沈镜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出现,静姝被人领到庄子上,换好衣服后到了温泉里面。   泉水氤氲着热气,迷蒙水雾,从崖上而下,仿若仙境。   静姝靠在壁上,两手撑在身侧,这样的水温让静姝不禁放松,手腕也没那么疼了。   水生出波澜,静姝感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案上的人,眸子一亮,“二爷。”   沈镜视线停留在她受伤的手腕上,“好些了吗?”   静姝从水里站起身,手举过头顶,走到沈镜面前,“您看看,好多了。”   她一出水,白色的绸缎掩盖不住玲珑的身姿,隐约透出里面姣好的身形,两点也随之凸出,如圆润红豆。   沈镜视线从她身上淡淡移开,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仔细看了看,淤青消退不少,看着是好多了。   “出来后记得上药。”沈镜叮嘱。   静姝看他,“您不一起吗?”   离起程还有些时间,他昨夜睡得晚,今晨起得又早,静姝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在她眼里,年逾三十的男人倒底比不上刚刚弱冠的儿郎。虽看着沈镜成熟稳重,他精瘦有力的身形,流畅紧实的肌肉也给静姝一种他健硕英朗的错觉,但静姝还是不放心。沈镜对她这么好,她不希望沈镜会像阿爹一样缠绵病榻。   沈镜半蹲在泉水边,抚了抚她的后颈,“我换完衣裳再过来。”   静姝扬唇,“那您快去。”   在外人面前,静姝看着安静孤僻,实则私下里常有这样活泼的一面,她的羞涩,纯真,大胆只有面对沈镜时才会毫无保留。沈镜从没教导过她这样不对,他喜欢她的私下里的小性子,甚至乐于纵容。   沈镜回来时,静姝一个人在水里玩得欢快。小时候李珏带她去河里摸鱼,教过她凫水。   静姝水性极好,在泉水中浮浮潜潜,身形灵活,窈窕多姿,看到他时,从水下露出头。水哗啦一声,静姝扬起小脸,水珠挂在她的细眉,鼻尖,耳珠,圆润消瘦的肩头上。日光晃得耀眼,出水芙蓉不过如此。   她弯起唇,眼里透着真切地欢悦,“您快来呀!”   沈镜一步一步走近,面上始终没有什么神色,唯有那双眼,眸色比以往都要深。   前世的经历让静姝重生后每一日都沉浸在恐慌之中,她害怕沈念臻,害怕见人,害怕被单独关在屋子里,直到她求到沈镜。   沈镜给她的庇护让静姝依赖贪恋,她承认这是一场交易,她想活下去就要依靠沈镜,她顺从听话,温柔乖巧,不想再落得和前世一样的命运。   沈镜在她眼里充当着多种角色,恩人,先生,父亲,长辈等等,可静姝忘了,沈镜也是一个男人。她毫无察觉的举动都会刻在沈镜心里,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第26章 离开 我不想喜欢您了。   日头越来越大, 叶柳记得表小姐身子弱,即使温泉治疗效果再好也不能久泡。过了半个时辰后,叶柳到马车里找了新的衣裳回来。   泉水外由一块巨石阻挡, 正好隔绝里外的视线,叶柳看不到里面, 只听到崖顶流水哗哗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点怪异的动静。   叶柳停住脚步, 像是想到什么,面上一红,立刻退了出去。   庄子景色秀丽别致, 假山水榭, 回廊飞檐, 无一不精美绚丽。   这处庄子最初是老国公夫人的陪嫁, 老国公夫人在长安待得厌倦了就常来庄子小住。沈镜少时常常陪母亲来这, 到后来领兵掌权,来这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老国公夫人病逝, 但这处庄子沈念臻一次都没来过。   凉风吹过, 浮动静姝脸颊的发丝,她两手撑在岸边,唇瓣被咬得通红, 柔弱得仿佛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   沈镜从后面抱着她的腰,安抚她不停地颤栗。   “饿了吗?”他问。   静姝赤着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水, 成熟男人的气息把她包裹得严实,他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周围所有的凉风,怀中燥热。静姝耳根,脸颊都是绯色, 卷翘的长睫上挂着一排泪珠,欲滴未滴的模样我见犹怜。   沈镜习惯了执掌乾坤,即便在情.事上也是如此。静姝始终都是被迫承受,好在,沈镜的克制让静姝没那么难受。   静姝摇摇头,她并不是很饿,即便一日不用饭腹中也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   岸边的石壁透着凉意,静姝不得不控制着离石头远点,这么一动,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某物蓄势待发。   静姝僵住身子,沈镜不为所动地拨了拨她颈后的长发,“吓到你了?”   这是第一次,静姝有这么强烈的触感。以前都是黑夜,深夜总能给人勇气,做一些平常做不到的事,而白日不同,静姝仿佛觉得身上每一个感官都汇聚到那一点,感觉越加强烈。她抵着岸边的手紧了紧,慢慢放到水里。   天气燥热,时有蝉鸣。   静姝明显感到沈镜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好像在隐忍什么。   水声波动一会儿,“二爷,您…喜欢吗?”静姝耳根发烫,软软的小手也好像被烫得灼热。   沈镜在她耳边的呼吸从未有过的急促起来,又有些强硬地隐忍。   静姝缓过神时,手已经酸得不行。她甩了甩胳膊,被沈镜掰过身子,两人面对面。   她脸上的水珠干了,脸颊被晒得粉嫩,是独属于少女的稚嫩饱满,仿若一颗青涩的果子,诱人品尝。   沈镜的指腹碰了碰她的脸,他神色始终淡淡的,让静姝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那番大胆的举动是否惹得他不高兴。   静姝踮脚亲在他的下巴上,“二爷,我还不饿,咱们再泡一会儿好不好。”   即便答应过沈镜每日按时用饭,但静姝还是想能躲则躲,她愿意一直在这和沈镜做到起行,也不远去膳厅。   她没想过这点小心思逃过沈镜的眼睛,静姝手攀在沈镜肩上,慢慢磨着,撒娇。   沈镜两手托住她,防止她滑下去,“不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过的话。”   淡漠的话语把静姝拉回现实,沈镜永远清醒自持,即使是在极度纵.情时也很能很快抽出身。   静姝试图反抗,不断磨蹭着沈镜,那两团绵软缓缓擦在他的胸口,“二爷,我还不饿。”   哗啦一声,沈镜抱着她从温泉里出来,静姝没反应过来,吓得两腿夹.住沈镜的腰,两人都没穿衣,她更能感受到沈镜身下此时的跳动。   静姝吓得立刻松开腿,耳珠红的好像在滴血。   沈镜把她放到石凳上,给她披了干净的外衣。宽松的衣裳把静姝包裹得严实,沈镜耐心地给她擦着头发,“换完衣裳去用饭。”   他语气说不上好,有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静姝睫毛扑朔两下,老老实实地坐着,不敢再说话了。   后午的天不怎么好,马车行了半路开始下雨,起初是密密麻麻的雨丝到后面越来越大,噼噼啪啪砸到车顶,   静姝坐在那车里面有些担心,她刚掀开车帘,就被沈镜挡了回去,“外面雨大,别出来。”   “可是您…”静姝话没说完就被他塞了回去。   风雨交加,雷电作响。   密闭的马车让静姝心里越来越恐慌,前世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耳边的谩骂,身上被殴打的痛感逐渐清晰,好像重生是一场梦,她依旧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还敢勾搭世子爷!”   “来人,给我掌嘴,打到我满意为止。”   “把她关在柴房里,一滴水都不许给她喝。”   “…”   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打在她的耳边,打在她的血肉上。   “不要,不要!”静姝双手抱在脑后,整个人都埋在膝盖里,眸子惊恐,眼睛里的泪沾湿了衣袖,身体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那些令她恐惧的人和事从未离她远去。   马车外怒吼的风像是在无情的喧嚣,即便静姝重活一次,依旧逃不掉这噩梦。   她现在还在宁国公府,沈念臻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沈镜真的愿意为了她,拒绝自己的儿子吗?还是…他为了缓和和沈念臻的关系,会把她亲自送到他屋里,重复当初的冰冷。   静姝手紧紧攥在一起,指尖恰白,掌心里都出了血,一滴一滴落在素白的襦裙上。   马车的帘子忽地被人掀开,一大片光照了进来,夹杂着潮湿的凉气。   静姝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外面的光,紧缩到一角,沈镜身上被雨淋透,“前面有家驿站,你随我出来。”   耳边是熟悉又沉稳的声音,抚平静姝心里的恐慌,她迟缓地抬起头看向沈镜,小脸苍白如纸,冷汗顺着她的额头落了下来。   “沈叔叔…”静姝有些哽咽,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沈镜意识到她情绪不对,跳进马车,刚到她面前,静姝就扑到他怀里,哭出声,“沈叔叔…”   泪水汹涌,即使以前静姝会被他训斥得委屈,也没哭得这么厉害过。沈镜温热的掌心安抚她的后颈,“怎么了?”   静姝不说话,只是哭,哭得身子在他怀里一抽一抽,不停地打嗝。   “沈叔叔,你…会把我送给别人吗?”静姝仰头看他。   毫无缘由的一句话。   她不确定,不确定沈镜的承诺是否比得过他和沈念臻的父子关系。既然沈念臻从小不在沈镜身边长大,沈镜又不擅于表达情绪,那他是否会为了缓解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来把静姝当作筹码。沈念臻对于静姝的欲.望,静姝一清二楚。他耐心地把她养到及笄,耐心地等她成为他的掌中之物,绝不甘心把她轻易放走。   沈镜没多问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摸着她的后颈,给她确定的答复,“不会。”   “如果这个人是您的儿子呢?”静姝再次开口,她无暇去考虑沈镜是否会怀疑什么,只是此时她想要一个答案。   沈镜看着她,两手揽住她的腰慢慢抱住,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除非你是自愿,否则没有人能强迫你。”   这句话仿如一颗定心丸,安抚住静姝被暴风雨打乱的心。   沈镜抱着她去了驿站,里面烧了热水,静姝在靠在浴桶里。平静下来后,静姝才感觉自己刚才有点丢人,她在沈镜面前放纵的哭,还问他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把头埋在水里,如果以前沈镜还怀疑她和沈念臻的关系,怕是现在就该确定心里的想法了。   毕竟她是沈念臻从外面捡回来一手养大,若论亲疏,她和沈念臻的关系应该绝对比和沈镜亲厚,外面的人也都怀疑她会不会做了世子夫人,静姝不知该如何与沈镜解释。   叶柳去取衣裳到现在还没过来,外面响了动静,静姝以为是叶柳,苦着脸道“二爷要是叫我用饭,直接把饭送到我屋里吧,我不想下去了。”   “为什么不想下去?”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静姝倏的睁开眼,看到屏风处的沈镜。   他换了一身衣裳,玄色更加老成,沈镜选衣很少有浅色,大多都是暗色的衣裳。对襟的扣子一丝不苟,腰间坠着墨玉,面容淡漠,世家贵族的气度浑然天成。这样的人即便在人群里也能一眼看到。   外面的雨声小了,静姝从前世的噩梦中抽离出,她告诉自己这一世是新的开始,她还有阿爹和三哥哥,还有沈镜的承诺与庇护。   静姝两手撑在浴桶的边缘,起身时动作缓慢,看着有些笨拙。   沈镜站在屏风处看她,拨弄着拇指的白玉扳指。   浴桶里的水泡了许久已经凉了,驿站不像宁国公府,外面下雨,屋里的温度并不高。静姝刚从水里面出来,身上挂着水珠,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静姝皮肤偏白,犹如凝脂。白皙的映衬下,那两株更加明显。少女玲珑的人如一颗欲放的花苞,尚且青涩,却又诱.人。   自从重生后跟了沈镜,静姝很少再有那样的恐慌感,这是第一次,或许是一个预兆。   她和沈镜这种关系没有多少人知道,沈镜有他自己的事情做,不会娶妻,他说她过了及笄的年纪就该嫁人,静姝一直把他的话奉为圭臬,无事不听。只要他能一直护着她,不再经受前世的噩梦就够了。   小巧的玉足踏在地上,留下一片水渍。落地轻巧的动作不注意根本听不到。   静姝走到沈镜面前,她轻轻抱住他的腰,面颊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驿站的床榻我睡不惯,想和您一起。”   她的话大胆又极具暗示性,偏就是这副清纯的长相让人难以多想。她永远比表现出来的胆大得多。   静姝扬起小脸,去亲沈镜的喉骨,他的下颌,他的薄唇。温软又甜腻的气息在他怀里。   她这副身子有多软,他心里很清楚。   沈镜垂在身侧的手始终没有动作,声音清醒,“静姝,你现在该用晚饭了。”   “我不想吃。”   静姝很少说“我不想”“我不要”之类的字样,她一直都是乖巧温顺的。这是第一次对沈镜的拒绝与反抗。   “静姝,听话。”   他让她听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漆黑的眼也较以往严苛。   沈镜拿了衣架上搭着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阻挡外面的凉气,指腹滑过她的肌肤,不带分毫的留恋。   每每到这个时候,静姝都会怀疑沈镜对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明明他对自己不见一点的喜欢与迷恋。   相比于世家那些头衔,静姝更觉得沈镜像是一个死守于清规戒律的僧人,放纵但不沉溺,欲.望却懂克制。   静姝眼尾发红,“您骗我,您根本就不喜欢我。”   “您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喜欢您了。阿爹的病治好,您自己一个人回长安吧,我不想回国公府了。”   沈镜给她穿衣的手顿住,面上有些冷。   她说得有些孩子气,可并不否认她是真的想把这些话付诸于实践。她想离开长安,就再也不回来了。   沈镜把她身子擦干,系了肚兜的带子,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身上的敏感点,沈镜始终没有说话。   夏日的襦裙并不复杂,沈镜耐心十足,给她穿完衣裳,又擦了沾湿的乌发。   乌压压的长发留在手里,仿若上好的绸缎,沈镜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语。   长久的沉默让本是寂静的屋子多了几分压抑的气氛。静姝始终未意识到他的变化,“我想跟三哥哥走,离开这,不想回宁国公府。”   沈镜把她的乌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后缓缓站起身,“你在闹脾气,我不会把你方才的话当真。”   “你心里很清楚莽撞离开的后果,静姝,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沈镜过于理性,可静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他摸着静姝的发顶,“在马车里是不是梦魇了?”   成熟的男人总会有耐心去询问一切事情,他们会追根溯源,抓住问题的关键。静姝没看到过沈镜无理取闹的发脾气,他理智得有些可怕。   沈镜的话唤醒她白日的记忆,静姝发僵,全身变得冰冷。   沈镜伸手抱住她,温和得有点无奈,像是在哄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说的话?”   这一句话让静姝一瞬破防,满肚子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晚饭静姝倒底是没下去用,她眼睛哭得肿,眼圈周围红成一片,看着像只受欺负的小兔子。   她没和沈镜交代实情,但她白日的话说得太过直白,依沈镜的精敏,除却她重生的事猜不到,其他应该清楚。比如沈念臻想收她做通房,沈镜心里明白,只是没说出来。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静姝一时缓不过神。而且她感觉沈镜对她太纵容了,让她以为自己现在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沈镜都会帮她填上。   沈镜推门进来,静姝看到他,立刻拿起筷子吃饭。   终于吃完按照约定的食量,静姝忍住腹中的恶心道“二爷,我吃好了。”   沈镜看着下去的小半碗汤,没揭穿她的投机取巧,点点头。   过一会儿叶柳进来收拾碗筷,垂着头不敢看屋里端坐的国公爷,匆匆退了出去。   静姝站着消食,走了两圈扑到他怀里,“二爷,为什么叶柳那么怕您?”   每次叶柳看到沈镜,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沈镜搂着她,另一手翻看着书,似是不经意问道“你怕吗?”   静姝在他怀里很乖,玩着他腰间的玉佩,“有时候怕的,就在您…给我讲道理的时候。”她硬生生把“骂我”两个字吞了下去。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沈镜忽然开口。   “什么?”静姝心情还很愉悦,并没明白他想问什么。   蓦地,她停下玩玉佩的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沈镜终究是开口问道了。   静姝只顿住一瞬,很快轻松地抬头看他,“只是一个梦而已,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沈镜捏着她的耳朵,静姝双臂环住他的后颈,亲在他的薄唇上,止住了沈镜接下来想说的话。   “明日还要赶路,您别看了,陪我歇息。”   静姝的小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白日还说不要他,现在又开始撒娇。   沈镜掐住她没有多少肉的脸,揶揄道“不是说不喜欢我了?”   静姝想起自己犯糊涂做的事,面上泛红,茶雾的眸子清纯羞涩,她水嫩的唇再次落到沈镜的唇角,“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我最喜欢您了。”   静姝说话晚,通情.事故也晚,性子虽孤僻,却纯真善良,小时候跟着李珏即使是乞丐,遇到可怜人都会帮上一把。由此可见,她对帮助自己的人更会记在心里。   就像她记了一辈子的阿爹和三哥哥,她一样喜欢他们。沈镜从未问过静姝对他的喜欢是哪种喜欢,或许连她自己也答不出来。   白日发生的事多,明明是大好的晴天却下了雨,好在夜里风静,皓月当空,没有什么风雨欲来的预兆。   这夜沈镜要了静姝两次,且每次的时间极长,他以前从不会这样,让静姝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也不高兴了,可刚吹灯的时候沈镜看着还是很正常的。   到后来,静姝趴在他怀里忍不住颤栗,眼尾更红。沈镜拿帕子给她擦干净身下的粘腻,静姝有些羞涩,紧闭着眼不去看他。只腿.间感受到他的指腹在缓缓滑动。   沈镜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认真,极为暧昧的动作在他做来却不失优雅,显得有些冷情。   自那日后沈镜不再骑马,和静姝同乘马车。   静姝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闭眼假寐,实则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日子沈镜都很奇怪,鲜少与她搭话,像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因着前世,静姝也有点心虚。如果沈镜知道前世她是沈念臻的通房,依着他的脾性,只会让他们父子之间产生更大的隔阂,静姝不想当这个罪人。   中途休息时沈镜下了马车,静姝终于能松下气,喝了一小口水。   容启骑马过来,手里拿了一个竹筒,他从筒里倒出一封信,“二爷,李珏的信。”   沈镜把信打开,扫了眼,面无表情地把信折在一起,扔给容启,道“烧了。”   容启诧异,“二爷,这…表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被沈镜冰冷的眼神打断,立即住声,转口道“二爷,属下最近还查到了李珏在长安其他身份…”   吃了饭静姝在马车里有点发困,长安到荆州远,还有数日的路程,途中静姝除了看书,只能用睡觉打发漫长的时间。   沈镜许久都没回马车,静姝一个人卧在软榻上不知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   天热,她穿的衣裳少,薄薄的襦裙遮住侧卧的身姿,两手交叠放在小脸下,乌发散落,遮住她半张脸。卧在软榻上身形纤瘦,拱成小小的一团。   沈镜再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态。他进来的动作稍顿,放帘变轻,走了进来。   静姝尚未察觉到动静,沈镜已经坐到她旁边。   她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静姝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人,蹭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到他怀里。   沈镜手搭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忽地开口问她,“你想一直留在宁国公府吗?”   静姝睡得有些不清醒,迷蒙地撑开眼,粉嫩的唇,红润的脸,有刚睡醒的娇憨,没听清他的话,问道“您说什么?”   沈镜指腹捏着她的脸,道“没什么。”   静姝嘟囔一声,“您不要总捏我脸。”   沈镜常年习武,指腹生了不少的薄茧,静姝皮肉薄,捏在她脸上刮的肉疼。   静姝对他的反抗少有,即便夜里他重了些,她也只会哭,只会说疼,从不拒绝他,像今日这样打开他的手,只能在她迷糊时才会做。这孩子听话得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剩下的这段路沈镜很沉默,始终都没说过什么话,静姝觉得他有心事,却又不敢开口去问。像沈镜这样心思果决,手段强硬的人能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她默默地趴在沈镜怀里,像只乖巧的猫。   叶柳除却去里面添茶送水,少有进去打扰。若是国公爷不在还好。人一在那叶柳就开始手足无措。国公爷周身的气势太强,怕是只有表小姐才受的住。   快到荆州的前一日,沈镜出去办事,马车里只有静姝。   他走的时候没告诉她,那时静姝还在睡觉。她太困了,沈镜夜里变换的姿势太多,静姝一时难以接受,白日眼皮子合上就难以掀开。   风无声无息地吹着,开始变得凉,她掀开车帘,清风拂面,静姝瞬间变得清醒,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沈镜的生辰好像快到了。   宁国公府向来从简,沈镜从未办过生辰,他一直很忙,尤其是重掌兵权之后,忙得越加厉害。静姝知道沈镜的生辰还是跟了沈镜的第二年。   那时沈镜时隔几月办事回来,在一次夜里要了她一次,正巧那日静姝在学府收到陆荷玉的请柬,她父亲大肆操办寿宴,静姝这才想到前世沈镜好似从未办过生辰。   她缓过神后,抱住沈镜的腰问他,“沈叔叔,您生辰是什么时候?”   沈镜身形落下,静姝咬唇吸了口气,没忍住,哭了。   在情.事上,沈镜每次都很轻,但是那一次,静姝是真的疼。沈镜缓缓退出去,那时两人还不如现在这么亲密,静姝也很少在他面前哭,但一哭就停不下来。   她忍不住颤栗,边哭边抽噎着问他,“您还没告诉我您的生辰呢。”   沈镜摸了摸她的头,凉凉的指骨滑过她的侧脸,“我不过生辰。”   静姝不哭了,问他“为什么?”   沈镜道“许久都不过了。”   静姝把身子贴近,她感到下面又进了去,脸颊有些羞涩,“以后我陪您过,您告诉我好不好?”   沈镜摸她头的动作很轻,他平常在府里也只会待在书房,人冷,不会笑,即便和她做,都是清冷的情绪。   “那么想知道?”他问。   静姝点头加快。   但是那次知道他的生辰也是错过了日子,好不容易等到他下一个生辰,静姝把这个日子刻在心里一直记到现在。   入夜又是到客栈里歇息,沈镜没回来,静姝用过饭,梳洗沐浴后在床榻边看书。沈镜说得对,纵使以后她离开了宁国公府,多会些东西总不能出错。   静姝很感激沈镜送她去学府,上一世沈念臻带她只会教些习字,整日把她关在屋里,静姝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不爱说话,看着呆呆的,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   沈念臻喜欢打扮她,送她漂亮的衣裳首饰,给她梳好看的妆容,放在屋里时而想起就逗弄一下。幸好他对小孩子没有兴趣,只是一直在等待她及笄,在她及笄的那日沈念臻回了府。   那一夜,对于静姝来说到现在都害怕。   沈镜说刚刚弱冠的男人火气正旺,不会心疼她,静姝深有体会,和沈念臻在一起的每一夜对她来说都是疼痛又难熬的夜晚。   静姝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直到沈念臻娶妻,她想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到正是噩梦的开始。   好在那些在这一世都未发生过,她应该再不会碰到沈念臻,至少现在有沈镜在,她还是安全的。   驿站的环境不如宁国公府,但是静姝不挑,无论在哪都能很快适应。   她还在想沈镜的生辰要送他什么。   静姝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沈镜给的,沈镜生于世家,品味极高,所用的东西都是上好,静姝给他买的或许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嫌弃。   静姝趴在引枕上,双手抵着下颌,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神思专注,想着沈镜喜欢什么东西。   月黑风高时,小窗外的天忽然大亮,生出一团火龙,静姝困意消退,从床上披了衣服起身。   “表小姐,不好了,着火了!”叶柳在外面拍门。   静姝拉开门,叶柳立刻道“表小姐,驿站失火,您快随奴婢离开。”   驿站火起得诡异又突然,火势猛烈,静姝来不及多想跟着叶柳跑了出去。   火龙肆卷,里面的商旅四处奔走,静姝跑到外面喉咙发呛,蹲在地上干咳一会儿,等她起身时,叶柳不知去了哪?   “小六!”静姝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就看到三哥哥站在自己面前,她一时疑惑,“三哥哥,你怎么在这?叶柳呢?”   李珏拉住她的手,“我让她回去了,阿爹也在这,你跟我来。”   静姝心里狐疑地跟上他,两人到外面上了马车,陌生的路让静姝的怀疑越来越多,“三哥哥,你不是应该在荆州吗?”   “我给你的信你没看到?”李珏问她。   “什么信?”静姝自给李珏送过那封写明她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去,编了一堆假话的信,就没收到过他的回话,静姝还有点心虚,怕他不信自己的话,非要查明因果。   李珏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让她陌生,最后道“算了,你先和我一起走。”   “我们去哪?”静姝已经开始怀疑,“三哥哥,你在躲宁国公府的人?”   静姝的聪明总在不该有的地方,就像现在,她精准地猜出李珏的意图,“三哥哥,你想做什么?沈镜回来见不到我会生气的?”   李珏像是被激怒,道“够了!”   静姝被他吓得立即止住声,从小到大,三哥哥都没凶过她,即使她再不乖,都不见李珏生气。不像沈镜,动不动就爱欺负她。   “三哥哥,我…”静姝要哭出来的声音终于拉回李珏的意识。   李珏慌乱道“小六,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我问你,你想离开宁国公府吗?”   静姝重复,“离开宁国公府…?”   李珏,“你不用骗我,你在宁国公府里过得不好,我都知道。我今年科举高中,朝中已外放我到外地为官,小六,我可以保护你,你愿意离开宁国公府和我走吗?”   静姝知道李珏有秘密,只是没想过他隐瞒了这么多,李珏急切地要她回应,静姝脑子里忽然闪过沈镜那日问她的话“如果给你离开宁国公府的机会你走不走?”   她那日听清了沈镜的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准确的说她还没有想好,沈镜当时的意思是不是允许她离开,他早就猜到李珏的意图才会这么问她。   沈镜当初之所以劝阻她不要跟着李珏,是因为他怕李珏无权无势,无官无职,不能保护好她,可是现在三哥哥很厉害,她是不是就能跟着三哥哥,还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李珏又问了一声,“小六?”   静姝点头,“三哥哥,我跟着你走。”   李珏一笑,拉住马匹,马车远去,“阿爹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静姝没问过李珏为什么要选这种方式带她离开,那场火或许就是李珏放的,她下意识地逃避这个问题,或许在她心里,想要离开宁国公府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了。   她想离开那个地方,带给自己数不尽噩梦的地方。   静姝相貌乖巧温顺,看着就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样的相貌极具欺骗性,没人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她既心软又无情,此刻她的心里想的不是沈镜,不是对那里的留恋,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解脱,真正对今世的重生。唯一遗憾的是沈镜今年的生辰,她又没和他一起过,   宁国公府在吃穿用度上一向奢侈,马车低调而奢华,外面看着与普通的马车无异,实则里面别有洞天。   来自西域进宫的波斯毛毯,柔软而华美,整个大顺也找不出第三匹。香炉熏香是宫廷独创调制,檀木桌上摆着温热的羹汤,南方进贡的果子,无一不是上乘。   沈镜坐在里面,玄色锦衣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双手搭在腿上,骨节修长,拇指的白玉扳指泛着莹润的玉光,矜贵又清冷。   他放下手中的公文,捏了捏眉心,听外面的容启道“二爷,表小姐跟着李珏走了。”   沈镜没什么表情地听完容启的回禀,开口,“知道了。”   这个结果他早就猜到,毕竟她想着离开的念头从见到那个碍眼的人的时候就开始萌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次他出去给她留了选择的机会,是她自己要走。   沈镜指骨敲了敲案,面无表情地从外面收回视线,“通知梧州衙门,他们人一到,全部都关到地牢里。”   他说过不会管束她,允许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允许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第27章 攻心 而他长了她二十岁。   李珏马车驾得飞快, 静姝坐在里面有些晕眩。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沈镜有没有回来,留在驿站的人发现她不见给没给沈镜传信。   如果沈镜知道她不告而别,决定永远都不回来, 大概会生气的吧。他那样骄傲决断的人,怎会允许有人在他眼下做些小动作。   静姝没有勇气去承担沈镜的怒火, 她不想回去,即便沈镜找到她, 她也只想笑着和沈镜说多谢他这两年的照顾,她会尽她所有报答沈镜。   她跟着阿爹和三哥哥会开始新的生活,没有沈念臻那场噩梦, 以后她会过得很好。沈镜照顾她很多, 静姝也希望他能娶一房继室, 陪在他身边。   天很黑, 但这条路李珏好像走过许多遍, 他很熟悉,尽量避开接下来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巨石, 让马车走得更加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缓缓停下,李珏掀开车帘,“小六, 我已经安排好人,我们即刻进城, 阿爹就在城里。”   “这里是荆州吗?”静姝看着不熟悉的环境问道。   李珏沉默了一会儿,“这里是梧州,那个道长根本就不存在,是我乱编出来的消息, 为的就是带你离开长安。”   静姝心下一沉,“阿爹他…”   李珏的沉默让静姝心慌,许久他才道“阿爹他现在还好,他在里面等着我们。”   静姝没多问他口中的“还好”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三哥哥为什么会这么做,不知道三哥哥为什么决心想带她离开,还清楚宁国公府的一切。   马车进了梧州城,城里设了宵禁,街道空无一人,气氛有些许的诡异。静姝的眼皮一直在跳,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她不确定,她现在只想见到阿爹。   李珏驾马速度加快,在巷口拐过时,远处突然火光冲天,一列甲兵围了过来,衙门的人一手高举火把,另一手握紧长刀,铿锵走近。   李珏看着那些人,眼里露出平素没有的凶光,他低声嘱托静姝,“待在里面别出来。”   静姝怕给他惹麻烦不敢乱动,应了声“好”,乖乖地在里面坐着。   李珏跳下马车,“本官奉皇命任职,怎的吴知府也来接本官了?”   吴生桦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李大人,你伪造户籍,做阵上逃兵,犯欺君之罪,这桩桩件件,可斩首示众了。”   “本官接到举报,特此在这等着缉拿你。”   李珏拳头握了握,声音字字加重,“吴知府口口声声说我伪造户籍,阵上逃兵,可知这些都是小人恶意举报,皇上都是清楚实情。”   “皇上已经免我死罪,任我为梧州按察使,你一个个小小的知府,何以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吴生桦确实接到了可靠消息,这梧州城本就是他的底盘,突然调任新的按察使到梧州,岂不就是断了他的财路!   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弄走这个按察使,就接到密人的书信,里面检举了李珏的种种罪行,又得到可靠消息,这新按察使得罪了贵人,有上面顶着,他才大着胆子在这守株待兔。   此时被李珏这么一说,吴生桦心里反而慌了。   身旁的师爷看他犹豫,道“大人,上面可说过了,不论他怎么说,咱们都要把他弄进去。”   吴生桦听后,没再犹豫,道“拿下!”   李珏再说出个花来,他手里证据确凿,有上面的贵人做保,吴生桦并不惧怕李珏口中的皇上。只当他无非是情急之下的托词罢了。   李珏虽有伤在身,但他武艺委实高强,一堆人围着他打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压下,期间静姝出来过一次,被李珏吼了回去。   吴生桦看到马车里坐着个小美人,登时心痒难耐,“把李珏压到地牢里,马车里的人送到我府上。”   众人心照不宣,李珏听后当即挣脱开压着他的人,快速跑过去,一拳打在吴生桦的脸上,“王八蛋,你敢动她,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珏拿出腰间盘旋的弯刀抵在他的脖颈上,皮肉都出了血。   吴生桦疼得撕拉尖叫,“李…李大人,好说话,好说话,您把刀拿远点…”   他人抖成了筛子,鼻涕眼泪一起流,梧州城谁都清楚他的贪生怕死,此时吴生桦险些吓晕过去。   李珏脸上都是血,面容如鬼厉,“放我们走!”   又一刀刮的深了,吴生桦惨叫一声,“退开,放他们走。”   捕快很快让出一条路,静姝站在马车边上,眼眶通红,“三哥哥…”   李珏勉强笑了一下,“别怕,我没事。”   “会驾马吗?”他问道。   静姝点点头。   李珏道“上去,调头出城。”   静姝知道现在不是该害怕的时候,她转身上了马车,手里拿着马鞭抽在马尾。   马车很快掉了头,李珏压着吴生桦一步一步跟着马车。   倏的,暗处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子,撕裂空气,用着巧劲一下击在李珏的后颈。   静姝再见到沈镜的时候趴在他怀里哭了大半个时辰。   李珏入狱,她被好色成性的吴生桦带到了吴府,静姝以死相逼,才迫得吴生桦退了出去。实则他暗中给静姝下了药,屋子里的东西静姝都不敢用,半夜外面传来动静,静姝以为是吴生桦,已经准备好手里的簪子,门打开进来的人是沈镜。   沈镜手臂收紧,给她擦着眼角的泪,“吴生桦已经被我关押到地牢里了,你也不用担心李珏和你阿爹,他们现在都很好。”   成熟男人的气息安稳又踏实,他的肩膀宽厚,抱着静姝时好像能阻挡一切困难的事情,“别怕了,我在。”   静姝这才意识到,沈镜带给她的安全感谁都给不了,他倒底和三哥哥是不同的。在她的心里,对沈镜的依赖早已深深埋下,直至今日迸发而出,仿若盘旋的藤蔓,分割不得。   “沈叔叔…”静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直在哭,哭得一颤一颤,鼻涕眼泪全都沾在了沈镜的衣袖上。   沈镜不论在哪,衣裳都是干净的,从未沾染过一点污痕,现在抱着她,新裁的衣裳被她弄得不成样子。   屋里的灯火有些暗,静姝眼睛哭得肿了,干净的眸子里惊惧稍稍退下,“沈叔叔,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着三哥哥不告而别。”   沈镜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他揉了揉静姝的发顶,“你还小,看事情不成熟,我不怪你。李珏的事我会请求皇上重新决断,你阿爹我也已经安排好了,前几日我离开就是去给他找了民间的一位神医,他或许能治好你阿爹。”   “真的?”静姝惊喜。   沈镜肯定地点头。   这件事对静姝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至少能让她现在缓和下不少心绪。   “沈叔叔,我想去看看阿爹。”静姝小声道。   她知道自己刚犯了错,没资格去求他,可是她好久没见到阿爹,真的好担心。   沈镜没拦她,“我带你去。”   李珏被人带到一间屋子里关起来,期间有一位郎中来过,给他包扎伤口后很快退了出去。   李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那个人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砰!”的一声,李珏手狠狠砸在墙上,一瞬血肉模糊。   静姝被吴生桦关了几个时辰,心里依旧怕。外面很黑,乌云蔽月,看不到一丝光亮。   出了屋,沈镜手里提着一盏灯,他掌心温热,紧紧握住静姝软软的小手,在他身边总是安稳的,这样的熟悉感让静姝无形之中对他的依赖越来越多。   忽地,不知从哪跳出来一只野猫落了地,“喵!”地一声,嘶哑尖锐,正跳到静姝面前。   静姝害怕地立刻抱住沈镜,瘦小的身形一直在抖,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野猫也像是被她吓到了,迅速地跳到旁侧草丛里。   沈镜宽大的衣袖遮住外面的凉风,拍着她的后背,面上看着格外冷,声音却是温和,“一只夜猫,不怕了。”   静姝这两年待在宁国公府,被他保护得很好,除了每日进学,受的最大委屈也是沈镜给的,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欺辱,极大的恐惧让静姝再次记起前世,那是她永远摆脱不了的噩梦。   她以为自己胆子很大,一个人也可以忘记所有,跟着阿爹和三哥哥重新开始。可她从没想过,前世的记忆对她影响这么深,只是一只猫,让静姝动都不敢动。当时她听三哥哥的话驾车离开,已经用了她所有的力气。   沈镜的眼睛锐利,他看出此时的静姝还处在恐惧中,一只猫把她心里所有的害怕都激了出来。   他并没有催促她,空出的手臂抱住她的腰,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累了吗,要不要歇一会儿再去?”   话语里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温和的安抚。他的怀抱很暖,熟悉的薄茧刮在她的眼角,让静姝感觉到安心。   沈镜早年在杀场上曾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在朝堂上是手段狠辣的宁国公,后来他慢慢淡出权势,但沈镜的名号却依旧不减。周身的气势任谁遇到都会退避三舍。   静姝头埋在他的怀里,“沈叔叔,那个人进来的时候,我当时想过死。”   沈镜摸着她的后颈,面无表情地听她说着,眼里透出一抹杀意。   静姝当时真的好怕,与其落得和前世一样的结局,不如一死了之。静姝性子很执拗,认准一件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她当时手里拿着簪子,如果吴生桦再逼近一步,她真的就死了。   可是她当时想到了阿爹,想到了三哥哥,还有沈镜。   她死了,沈镜会不会难过,他性子那样的冷,即便难过也不会表现出来。好在,吴生桦没再逼她,退了出去。   “沈叔叔,谢谢你,谢谢你来了。”哭的时间太长,静姝的声音听起来软糯又沙哑。   沈镜没说什么,轻轻地亲着她的额头,“都过去了。”   老乞丐被沈镜安排到一处宅子里,静姝不会多问沈镜在梧州哪来的私产,他的权势和地位,想找到一处养病的宅子并不困难。   这处宅子不算大,但是周围很安静,里面有沈镜找的郎中在诊治。   沈镜没陪她进去,他出了宅子,外面阴暗的胡同里跪着一个人。   容启额头触地,“二爷息怒,是属下自作主张。”   沈镜最初的命令只是让吴生桦把李珏和静姝关到牢房,还暗中吩咐要照顾静姝。容启只传达处置二人,对静姝的事只字未提。   容启道“是属下的错,属下认罪。但如果二爷让吴生桦好待表小姐,表小姐定会生疑,届时二爷所做都会付诸东流。”   “属下知二爷心意,只为二爷着想。所犯下大错,属下受罚,心甘情愿。”   沈镜为人刻板严苛,有错必罚,即便是容启是为了他着想,但错了就是错了。   “回长安后去领罚。”   沈镜请来的郎中果真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短短施了几针,阿爹就已经醒了过来,气色好了不少。   静姝怕他累着,让他睡一会儿,自己出了屋。见到阿爹平安,心里就没那么乱了。   她出来的时候,沈镜站在院里,月光透出他高大的身影。   沈镜三十余岁,经历过许多沧桑世故,要比少年郎君成熟稳重,因常年习武锻炼,又锦衣玉食,也比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保养的好。即使眼角生出细纹,却面目硬挺,足以让人忽略年龄。   他站在月下,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沈叔叔。”静姝跑到沈镜面前,扑到他怀里,“你怎么不进来,阿爹说想见见你。”   她方才在屋里和阿爹说了沈镜的事,自然忽略了他们二人的关系以及今夜发生的惊心动魄。   沈镜抱着她,“方才处理了一些事。”   她没多问,沈镜一直有忙不完的事,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沈叔叔,等三哥哥的事过了,我想留在阿爹身边。”   她知道沈镜来是为了接她回去,可静姝还是想留下,阿爹带给她的,什么都比不了,即使经历了这么多,静姝依旧想留在他身边。阿爹年岁渐大,她不想让他晚景凄凉。   “还是不想和我回去?”沈镜问,语气说不上好与不好。   静姝点头,“沈叔叔,我想陪着阿爹。”   “你想好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会更多,李珏没有能力保护你们,而我也不会每次都这么巧出现。”   “你阿爹最希望的是你能够平安,你留在宁国公府最是安稳。我也可以把你阿爹接到长安,养在庄子里,你想什么时候去看他,我都不会拦着。”   “静姝,你长大了,不能任性,要好好考虑清楚,不只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阿爹。”   沈镜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徐不缓,轻柔的语调更像是诱哄。攻人先攻心,沈镜的手段一向多,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做罢了。她最担心的是她阿爹,沈镜不需要做更多,只要能给她保障就足够。   静姝没问沈镜为什么要带她回去,或许是因为他养孩子的欲.望不想半途而废,毕竟她这个孩子目前来看还养的不是很成功。他想看着她变得更好,更优秀。   静姝已经动摇了,沈镜捏着她的耳珠又道“沈念臻在徐州做的不错,剩下的几年都不会回来。”   这一句话,让静姝诧异地抬头看他。她不知道沈念臻本就不应该回来,还是因为她才没回来。静姝自我认识清醒,她不认为是因为她。   而沈镜在提到沈念臻的时候,只是淡漠地说这三个字,没有什么情绪,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感情。   沈镜很有耐心,等着她开口。   凉凉的夜,静姝被他捏的一阵耳热,她手攥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您低一点。”   沈镜挑了挑眉,他很少做这个动作,做的时候有种不符合年纪的少年风流。   他弯下腰,慢慢低头。温软的触感贴在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一瞬而过。   静姝亲完,很快落回脚,声音里夹杂着羞意,“谢谢您为我考虑,我愿意跟您回去。”   客套而疏离的话被她说出来却难得染上女儿家的俏皮。她今夜受了极度惊吓,情绪几近崩溃,难得露出笑意。   沈镜微顿,迟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这宅子大,有空出的屋子,你累了一夜,先去睡会儿,明日再走。”   静姝站着不动,拉住他的大掌,“您不陪我吗?我一个人害怕。”   她仰着小脸,圆圆的眸子透着水雾,可怜兮兮地好像怕被人遗弃的小猫。   沈镜回握住她的手,“我还要处理点事,很快回来,让叶柳先陪你。”   静姝有点失落,还是乖乖地应声,“好。”   她要抬头再说些什么,唇瓣上触及到一片凉意,沈镜一手勾着她的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而又可靠。   沈镜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压在她的唇珠上,细细地磨着。静姝眨了眨眼,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沈镜从未主动吻过她,顶多亲她的额头,这样的动作让她有一刻惊诧。   “听话。”沈镜走时,摸着她的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夜很深,李珏在屋子里被关了三个时辰,发泄完后,地上残留着一片狼藉和血迹。   门被推开,李珏警觉地抬头,丝毫不见病弱之态。   看到进来的人,李珏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拳头就要落下,被容启一掌击中,连连后退,倒在地上。   沈镜面上有些冷,拂袖站在屋里。   李珏撑着站不起身,当即破口大骂,“王八蛋,有本事等我养好伤你再与单独与我比试!”   “李珏,你打不过我。”沈镜淡声道。   李珏又骂了一句,“禽兽,你把小六怎么样了。她还那么小,心思那么单纯,你这个王八蛋怎么下得去手!”   “沈镜,你宁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不知廉耻的禽兽!”   沈镜并未在意李珏的咒骂,“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他问出了关键一点,为了防止别人怀疑静姝的身份,沈镜私下特意做了户籍,也为那个人做了墓。他做的事,不会有人查出来,而且,李珏好像也知道静姝和沈念臻的事。   这些他不清楚的,她不想说的,李珏全都知道。冥冥中他好似抓住了些痕迹,却稍纵即逝。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八蛋,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小六。我的官职是皇上亲自任命,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休想加到我的头上。等回长安后,朝堂之上,皇上自有论断。”   “沈镜,你若是识相,最好放了我和小六,滚回你的宁国公府。”   李珏不理智的地方就是在年轻,年轻人天真,太过狂妄自大,成就一些事就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殊不知以沈镜的权势,即便是当朝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   “李珏,我放你做梧州按察使,但静姝会跟我回去。”沈镜并未与他商量。   “不可能,我现在就去告诉小六,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她必不会跟你走!”李珏挣扎着要起来,又被容启打了回去。   “吴生桦手里的证据真假不重要,但拿出来对簿公堂,足以处诛九族之罪。李珏,你不会想亲手送静姝和她的阿爹去死。”   短短的一句话,把李珏从幻想中强拉出来,即使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依旧不敌他遮天的权势,败在了他的的手下。   “沈镜,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李珏这一夜骂光了他从军时学的所有脏话。   沈镜知道他妥协了。   从一方将军到一朝权臣,人前人后骂沈镜的人数不胜数,他并不在乎李珏的话。   回去时已经很晚,沈镜开门的动静很轻,可里面的人根本就没睡,他再轻的动作在寂静的夜里也变得清晰。   “沈叔叔,是你吗?”   她对他的称呼从二爷又变成了沈叔叔,这是从心底里的一种亲近,无关敬畏。   沈镜过去,静姝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小跑着到他怀里,“您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带着点小埋怨和小委屈。   沈镜有点想笑,她好像比以前更加黏他了。   “困了吗?”沈镜把她抱起来,静姝勾着他的后颈,并不怎么困,她还不想睡觉。   “没有您在,我睡不着。”她靠在沈镜怀里,最终说道。   沈镜把她放到床上,拿了被子盖得严实,“我在这,睡吧。”   他的声线很平,无形中让静姝感到安全可靠。静姝闭了眼,过一会儿又睁开。   她确实睡不着,沈镜还坐在床边,眼里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姝拉了拉沈镜的衣袖,沈镜转过眼,摸着她的头,“怎么了?”   静姝羞赦得面上一红,戳了戳他的掌心,“我想…您也睡。”   沈镜手里发痒,他回握住她,漆黑的眼有波澜经过。耳边响起李珏的话,事实上李珏说得不错。   “好不好嘛?”静姝拉着他撒娇,这样青涩的女郎,周身洋溢着活泼又清纯的气息。   而他长了她二十岁。   沈镜早过了哭着撒娇要抱抱,要糖吃的年纪,甚至在长安世家里像他这么大年纪早已做了祖父。   “静姝,”沈镜指腹碰着她的脸,“你真的愿意和我回去吗?”   静姝从小记忆缺失,最初的记忆停留在老乞丐把她捡回去,用乞讨来最好的饭食养大。静姝小时候笨,说话晚,干什么都呆呆的,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院里的人都不愿搭理她。   后来李珏来了,他陪着静姝说话,想法子逗她开心,在静姝心里,她很喜欢这个大哥哥。她不会表达,但那时候静姝除了跟着阿爹和李珏走,谁对她说话她都是呆呆地不去搭理。   直到所有的一切因为一场大火轰然倒塌,她失去了所有。   沈镜应该是她两世第一个主动去接近的人,即便目的不纯,可静姝对他的感激是真的。   静姝小脸靠在他的掌心里,“如果我说不愿意,您会让我跟着三哥哥走吗?”   她的眸子在夜里很亮,水汪汪得讨喜。   沈镜的手指微动,抿唇出声,听不出情绪,“你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插手,你开心就好。”   静姝撇撇嘴,“切,您才不会,我早就把您摸透了。如果我留下,您一定会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留在三哥哥身边有怎样怎样的坏处,跟您回去怎样怎样的好。”   “所以啊,您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好久,本来有点后悔跟您回去,可是想您这么大岁数一定是渴望有人陪着。沈叔叔,您对我这么好,我想回去陪着您,不会再走了。”   静姝说得赤城天真,总是把聪明放在不该有的地方,有时候过于单纯。她对他的信赖比他想的还要多,就像今夜的事,她从未怀疑过他,真的以为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这样的乖巧温顺的她,看着让人心疼。   沈镜的温柔让静姝有些招架不住,他太坏了,明明自己都说跟他回去,到了这时候还故意在她身上使坏。   静姝抱着沈镜的后颈,软软的小手没有着落,不知该放到哪。沈镜的舌头很热,这是静姝最真实的记忆。   沈镜找来的民间郎中医术精湛,除了给老乞丐诊治,还去看了李珏。胡杨捋着胡须,“这位公子虽血气亏损,积郁多年,但也并不是无药可治。”   胡杨说得静姝听得云里雾里,有一件事她却明白,三哥哥有救了。   虽昨夜受了惊吓,但阿爹和三哥哥的病都能治好,静姝回屋的时候笑都没停下。   沈镜进屋就看到她这副傻笑的脸,他捏着粉嫩的小脸,“这么高兴?”   静姝咧着嘴笑,眉眼弯弯,少见的娇蛮,“沈叔叔,我跟着您回去,您可不能像昨夜那么欺负我了。有我在府里的一日,您也不能去找别的女人,要不然我就一个人收拾细软,跑到梧州找三哥哥!” 第28章 心思 不过是一场交易。   天越发的凉了, 静姝困倦地坐在马车里,喉咙发疼,她身子弱, 受了一夜惊吓,第二日放下心中事, 病也随之而来。   沈镜行事雷厉风行,吴生桦的罪证桩桩件件摆了出来, 朝中不久后就会来人把他带回长安,等待秋后问斩。李珏留在了梧州,沈镜派人先送老乞丐回去, 静姝跟着他同行。   走的那天, 静姝没见到三哥哥。他刚上任梧州按察使, 周边事物繁忙, 没得空见她。静姝有些遗憾, 她心里还有许多话想问他,不过没关系,她以后可以来梧州看李珏, 也可以给他写信。   秋日发凉, 北雁南飞。长长的官道上缓缓驶动着一辆马车。   浓浓的苦汤药味传了进来,静姝一把把薄毯拉过头顶,打着小算盘, 只要她睡着,沈镜就不会吵醒她吃药了。   宽敞的马车里, 只有里面拱成毛绒绒的一团。   静姝在薄毯里憋闷许久,都没等到沈镜叫她,反倒是自己被闷了一头的汗,里面的呼吸也不是很畅快。静姝有些郁闷, 从里面悄悄探出头,就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沈镜两腿交叠,手里拿着书,像是并没注意到她。   静姝慢慢把薄毯拉下来,沈镜这时才垂下眼,“不装睡了?”   他话尾微微上扬,沉稳的声音不是年轻的郎君所有,揶揄的话反倒像是长辈在逗弄着一个调皮的孩子。   小把戏被看穿,静姝被他说得一阵耳热,“您都进来了也不叫醒我。”   小姑娘依旧在嘴硬。   沈镜没揭穿她,道“案上的药还热乎着,快喝了。”   这不是商量的语气,在关照她这方面沈镜从不与她商量。   沈镜做事向来稳重,考虑全面,一路把静姝照顾得妥帖。不像她有时候毛手毛脚,丢三落四,若是静姝自己回去,没有他的管束,怕是会生一路的病。   静姝这个时候爬到沈镜怀里,挡住他看书的视线,亲在他领口露出的地方,“沈叔叔,药太苦了,您下次能不能让人做得像蜜饯一样好吃?”   真是无理的要求。   沈镜放下书,两手托着她的后背,防止她掉下去,“静姝,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些学府都教过你。没有什么事会一帆风顺,我会照顾好你,也希望你自己能成长。”   静姝看他,突然开口问道“那您现在有没有什么很想做的事,却还不是一帆风顺的?”   沈镜把她敞开的领口遮严,挡住下面圆润的弧度,“以前是有一件。”   静姝毫不在意地去贴近他,接着问,“那现在呢?”   沈镜揉了揉她的发顶,“现在变成两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静姝,看得她有些羞涩,“您好好说话,总看我做什么?”   目光还那么灼热,让静姝记起他夜里的眼神,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沈镜倒没说什么,“药该凉了,凉了更苦,快趁热喝。”   回去的一路很是顺遂,静姝的病不过几日就好了。路上无事沈镜就教静姝写字,看书。不可否认的是沈镜讲得很好,但有的时候过于严厉,就像他要静姝在短时间内必须背下来某篇文章,背不完的话,他就会板着脸训斥。   静姝好多次都被他训哭。   “您可不可以不要再骂我了,您再骂我,我就不喜欢您了,我要回梧州找三哥哥。”静姝靠在他怀里抽泣,她不喜欢沈镜训人的样子。   沈镜给她擦眼泪,觉得她最近被宠得太过娇气,动不动就把回梧州,不喜欢他挂在嘴边,“静姝,总提这两件事可不是好孩子。”   她能感受到周边降下的气压,以前不管她怎么闹他都不会用这样沉的语气和她说话,他好像真生气了。   沈镜没哄着她,等她哭完才开口,“想回去找李珏?”   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静姝看着这样的他有些惧怕,这些日子沈镜把她宠得太过,让她忘了从前在宁国公府的日子。   静姝的沉默仿佛是承认的沈镜的话,他粗粝的指腹摸着她通红的眼尾,“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要跟着我走的 ,静姝,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沈镜弯腰捡起地上散乱的书,“你离开学府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太多,不抓紧时间去补,马上的年考又是在尾巴上。”   “我不会要求你拔尖,但也不想让宁国公府出来的孩子一直位居人后。你可以做得更好,变得更出色,不要让一些人影响你的进步。”   她性子单纯又敏感,开蒙晚,如果不多读一些书有自己的想法,通人情世故,届时没有他在身边,她还会像以前做乞丐那样被人孤立。沈镜不想这样,他想让她学会独立,不再依靠任何人也能解决许多事情。   冗长的说教让静姝更加确信心中的想法,他接自己回宁国公府果然是不想放弃养了两年的孩子,他想把她教得更好。他果然热衷养孩子。   外面的树叶飘零下来,落到马车棚顶,随着车轮驶动,发黄的叶子又落到地上,不久后就会与泥土融为一体。夏去秋来,转眼又是冬景。   许久,静姝道“我没有不想学习功课,是您太凶了。”   最近这些日子他总是不明缘由的冷脸,嘴上不说,但静姝看得出来他不高兴。她不知道为什么,沈镜不会明说,只能任由她胡乱地猜。他生气的地方总是奇奇怪怪。   沈镜的手微顿,“我没有凶你。”   事情上沈镜的态度已经是很好的了,但冷硬的脸看着的确吓人。   马车里一时僵住,这几日和谐全然不在,好像又回到了宁国公府的时候。   静姝垂下头没再提这件事,“沈叔叔,三哥哥来信了吗?”   临行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一面静姝记挂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现在给没给自己来信。那次不告而别时三哥哥说给她送过信,不过她没收到,她心里清楚,大抵是被沈镜截了。   她并不讨厌沈镜对她的管束和掌控欲,可并不代表沈镜可以不告诉她这些事。   天凉,静姝在马车里赤着脚,脚趾圆润可爱,沈镜不动声色地给她盖了薄毯,“没有。”   “我想给他写封信。”静姝道。   沈镜语气已经算不上好,“李珏现在是梧州按察使,新官上任,一举一动都在人监视之下。你的身份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给他写信只会让人以为李珏结党营私。你现今还未出嫁,于你的声誉也不好。”   静姝垂眼听着,卷翘的长睫一颤一颤,情绪有些低落。   许是注意到她再次改变的情绪,沈镜亲了亲她的额头,“到了长安我会派人把你的信送过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听话,这件事先不要再提了。”   静姝这性子吃软不吃硬,沈镜一哄她,静姝就不没那么气了,反正都是他说的算,静姝怎么做都有错。到最后静姝也没哭,只是看着有点不高兴。   这次争吵两人的关系都有微妙的变化,彼此的关系拉大,静姝又开始对他小心翼翼。   过去静姝还傻傻的以为只要跟着阿爹和三哥哥,一切可以从头开始。而现在静姝才意识到因为沈镜,阿爹才能安享晚年,因为沈镜,三哥哥才能坐稳梧州按察使这个位子。她和她重要的人拥有的一切都是沈镜给的。   沈镜最近的纵容让她这些想法来的有点迟。静姝的心境重新回到了最初刚靠近他的时候,她的目的本就不纯,她不像外表那样清纯懵懂,他们的关系依旧是一场交易。   这样的认知让静姝感觉到可怕。   到了夜里,马车停在驿站,静姝外面罩着斗篷紧紧跟在沈镜身后,乖巧温顺的模样让人觉得好欺负。   沈镜刚进驿站就有事要去处理,留静姝和几个亲卫在。赶了一日路,用完晚饭,静姝刚要上楼去歇息,一转身,后面的人正好撞在她身上。   静姝身子本就娇弱,这么一撞,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好在那人很快反应过来拦腰去扶她。   “姑娘没事吧。”   少年手臂揽她,相貌温润,浅浅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温柔又阳光,比太阳还要亮。   静姝见惯了世家的明争暗斗,攀炎附势,连笑都带着假,这样一张笑脸委实让她觉得…新奇。   “没…没事。”静姝竟不知为什么脸红了,说话也结巴,一时不敢看他,转身快步走了。   “哎,姑娘!”少年在后面叫她,静姝心口砰跳,连头都没回,只知道要快走。   一直回到屋里,静姝抵着门口,手摸着自己胸口砰砰的动静,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这是怎么了?以前静姝从未有过这种情绪。   沈镜外出有事,静姝一个人坐在屋里看书,却是一页都没翻,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那个带笑的少年。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要去哪,何地人氏,只记得他的笑,他叫她姑娘时带着少年独有的哑意,静姝也不自觉地笑了。妆镜正好对着她,这样的笑干净透亮,是少男少女最为原始的情愫。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沈镜推门进来,脱了外衣挂在衣架上。   静姝放下书,这几日的小心一时没了踪影,她抱住沈镜的腰,像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孩子,“沈叔叔,我好像遇到喜欢的人了。”   阿爹和三哥哥都不在这里,静姝刚生出的少女心思只能和沈镜这个长辈分享,她的喜欢纯粹又简单,仿佛像夏日的烈阳一样炙热而迅速。   这样始料未及的事沈镜不曾想过,他甚至好像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沈镜抱住她腰的手一顿,没再按照最初心思去亲她软软的唇。 第29章 多情 有多喜欢。   外面日暮降下, 浅淡的微光照了进来,打在少女干净的面庞上。   静姝并未注意到沈镜的异样,还在兴奋地说着这件事, “沈叔叔,我们能不能留在这几天。”   她眼睛亮亮的, 是从未有过的欢喜。少女真正喜欢一个人时,看什么都是愉悦的。   她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沈镜视线淡淡从她脸上移开, “你功课不能落下,长安也有事等我回去处理,不能在这里久留。”   静姝挣扎不放弃道“功课我会好好做, 我会努力, 回学府也会好好学。您要是忙, 您就先回去, 我留在这里就好了。”   沈镜脸色漠了下来, “你一个人留在这我不放心,明天一早就走。”   “您可以留亲卫在这,而且我…”静姝话没说完, 被沈镜抱了起来, 她吓得两手立即勾住沈镜的后颈,“沈叔叔,您要做什么?”   沈镜把她放到床榻上, 双手撑在两侧,静姝的鼻尖碰到了他对襟的扣子, 带着夜里寒凉的冷气,而他的话却比那颗扣子还凉,冰冷的眼仿佛能把人冻住,“静姝, 我把你接回来,不是让你去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静姝愣愣地看他,没明白沈镜口中不该有的心思是什么意思。她喜欢一个人也是不该有的心思吗?难道不是他之前对自己说不会约束她的喜欢,还说她年纪不小,该嫁人了?   沈镜的心思素来难猜,静姝看不懂他,但直觉告诉她,沈镜现在生气了,而且很严重。   叶柳听到国公爷回来的事,把表小姐吩咐热好的饭菜端到屋里,刚到门前,就听到忽高忽低的轻喘,还有那些奇怪的动静。   表小姐的声音格外清晰,时轻时重,娇娇柔柔的,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这已经不是一次叶柳无意间撞见,可她依旧还是有点害怕,端着碟子扭头匆匆下了楼。   静姝仿佛处在狂风暴雨之中,沈镜毫无罢休的架势让静姝害怕,她在沈镜怀里哭,“您怎么了,沈叔叔,我好怕,沈叔叔…”   但她的哭声却没能让沈镜停下,反而激得他越加厉害。   此时沈镜不得不承认,他想这样很久了。他从未在她身上真正能极致欢愉过,每次为了防止吓着她,每次都戛然而止。今日他不想再遮掩下去,这个柔弱又坚韧的小姑娘只能是他的。   极大的掌控欲让他想把身下这个人关在屋子里,只能见他一个人。一面想让她依赖,一面又想让她独立,这样矛盾的心思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一场秋雨一场寒,外面适时地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不似春雨缠绵,也不像夏日狂涌,反而有点温柔多情。   静姝趴在沈镜怀里哭,瘦弱的身子不停打颤,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凌乱的发丝缱绻在颊边,看起来破碎又可怜。她躺在沈镜怀中,眼尾红红的,小脸也有些异样的红。   床榻、地上、案边,凌乱地摆放着她素色的襦裙、淡粉的亵衣,床头的妆镜映出两人的身影。   已经是一更天了,沈镜抱着她,两人都没睡意。   沈镜掌心安抚在她的后背上,“你与他不过只见了几面,对彼此性格,家世都不了解,合不合适不是你一句喜欢就可以成全的。”   “可是我…”静姝抬头看他,抽噎道“可是沈叔叔,我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她活了两世啊,一直都是她在迁就别人,从没有过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她也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待在她喜欢的人身边。   静姝累得没有力气,手抬不起来,只能任由他盖上被子,被他搂到怀里。   “有多喜欢。”沈镜平静地开口。   静姝声音有点哑,“我只要见到他就能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我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可以为他放弃除了阿爹和三哥哥的所有。”她想抬起的头被沈镜按了下去,只能贴着他心口说道“不管他去哪,我都愿意跟着。”   “是吗,他可真幸运。”沈镜凉声道。   沈镜并不认为一个小姑娘的喜欢能坚持多久,无非是小孩子心思罢了。他一夜没睡,静姝后来哭得累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静姝还没醒,沈镜已经带她上了马车。天边刚透出一道光,官道上只有这一辆马车。   等静姝醒过来的时候离长安已经很近了,而那家驿站,那个少年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沈镜侧靠在软榻上看书,静姝就躺在他怀里,沈镜的空出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他格外喜欢摸静姝的腰窝。   静姝睁开眼,看向不属于驿站熟悉的马车,沈镜没和她商量,就把她带出了客栈。   昨夜那个少年恍如隔世,就像一场梦一样。   沈镜感受到怀里动静,把书拿到一旁,掀眼看她,“醒了?”   静姝闷着头不想说话。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喜欢上一个人,尚在萌芽之中,就这么硬生生被沈镜掐灭。   她没有哭闹,现在的静姝比想象得要理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和沈镜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昨夜是她任性,她能活下去已经是上天最大的眷顾,再没有什么资格去任性。   “沈叔叔,我饿了。”   静姝不喜欢吃饭,从未说过饿,她知道醒来之后沈镜会为她安排好所有事,他昨夜应是生气了,自己想带回去养的孩子就这么快跟人跑算怎么一回事?是静姝太莽撞,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即使想明白,她心绪还不是很好,这毕竟是她第一个动心的人。   沈镜放下书,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耳后,“案上的羹汤还热着,现在吃吗?”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对她依旧像以前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沉稳的气息,极为安全感的怀抱,可静姝总觉得怪怪的。   “沈叔叔,您不生气吗?”她觉得他昨夜应该生气了。   沈镜这样自傲的人,怎会允许自己养的孩子被人轻易带走。而且他昨夜对她真的算不上温柔。   沈镜把羹汤舀到一个碗里,拿了过来,吹走上面的热气,“你不懂事,年纪也小,看到年少的郎君难免会动些女儿家的心思。”   “再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他和你之间的差距。我派人查过了,他出身寒门,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要养,你被我宠了这么久,不是能适应那种贫苦日子的。”   “他也护不住你,你对他一开始的心动也不过是因为他恰巧救了你,又生得俊朗,时间久了你就明白,感情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届时你被位高权重的人欺负,他连还手都不可能,甚至会亲手把你送到那个人的府上。”   沈镜一字一句地分析,脸色平淡,丝毫看不出昨夜冰冷的迹象。昨夜的沈镜确实吓到她了。   “当然,如果我说完这些,你依旧喜欢他,非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拦着,你现在就可以下马车回驿站去找他。”沈镜道。   他神色严肃,这句话不像玩笑,却让静姝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凉意。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静姝眼眸动了动,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亲着他的薄唇,“我是沈叔叔的,我只跟着沈叔叔。”   静姝的懂事总会让人心疼,但又不可否认,这句话极大程度上取悦了沈镜。   沈镜去回吻她,这次的吻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深,她能感受到沈镜的强势,他温热的掌心按在她脑后,喘息时开口,“专心。”   他教她真正的亲吻是什么,与她的唇舌交织,仿若要把她吞入腹中。这样掠夺时的沈镜,如一头富有经验的野兽,强硬得让她害怕。   一吻过去,静姝身子不禁软了下来,靠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脸颊红如云霞,唇畔水润光泽,娇艳欲滴。   沈镜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拿起案上的羹汤,汤勺在里面搅了搅,温热并不是很烫。沈镜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张嘴。”   静姝听话地启唇,小口喝了下去。过于柔弱的外表让她看起来很好欺负,给人善良懵懂的假象。静姝并不认为沈镜会被她这副容貌蒙蔽,他有自己判断是非的方法。   她并不会自恋地认为沈镜喜欢她到不可以失去她的程度,或许沈镜真的是乐于照顾她,把养孩子当成一种乐趣,在这种乐趣没有消退之前不会让她嫁人。   两世的阴影让静姝对沈镜太过依赖,她不会轻易去冒险,去追求那些虚幻飘渺的东西。   喝了小半碗,静姝就有些饱。沈镜这次没逼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睡一会儿,很快到长安了。”   “我睡不着。”静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小脸干净,侧颜的长睫像小扇子一样好看。   沈镜摸着她的发鬓,“还在想他?”   静姝摇摇头,“不想了。”   她嗓子有点哑,是昨夜哭闹留下的。沈镜捏了捏她的耳尖儿,“嗓子不舒服,再喝点羹汤润润。”   静姝不想喝,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发呆,但她没拒绝沈镜。   她嘴太小,汤勺里流出嘴角的羹汤沈镜会给她细心地擦干净。   静姝看着沈镜英挺的面孔,他眼尾的细纹不知何时又加深了几分,昨夜那个少年虽只见到一面,可静姝记得他的眼尾很干净,肌肤紧致,和她一般大的年纪,要比沈镜年轻得多。   静姝伸手,纤细白皙的指尖摸在他的眼尾。   沈镜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她。   静姝的手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做什么?”沈镜问她。   “沈叔叔,过了今天您就三十八了。”静姝开口。   她记得他的生辰,就是在今日。   沈镜唇抿在一起,手中的东西被他放到案上,面色有些淡,无意识拨弄两下拇指的扳指,“所以呢?”   静姝忽地粲然一笑,“您想要什么生辰礼?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送什么。”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从她醒来开始情绪就很不好,沈镜察觉到却也没说什么。   女儿家的萌生的情愫能持续多久,早晚她会把那个人忘了。沈镜教她的东西太多,却从没教过她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他以为时间长了她自己会明白,可现在看来并不然。   “你不用送我什么。”沈镜道。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时而传出几声鸟鸣。   静姝猜得到是自己刚才的话惹他生气了,她那句话就是在明目张胆地说沈镜很老。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只是昨夜那个少年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静姝两世为人,都从未体会过这种心动。沈镜对她很好,她看他像长辈,可他们的关系却远远不止于此。   静姝分不清她对沈镜的喜欢是哪种喜欢,但昨夜那个少年让她知道,她于沈镜的喜欢并不是心动,或许是一种长久依赖的习惯。她习惯了被人照顾,贪恋沈镜身上的安稳。   沈镜微微掀起眼,看向不断卷动帘子露出的外面,语气说不上温和。   相比于自己微不足道的心动,静姝更想要沈镜永远的庇护。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性子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依靠沈镜才能活下去,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怕是换谁都会嫌弃她吧。   静姝两手勾住沈镜的后颈,试探地去亲他的薄唇,学他把舌头伸进去。但这种事情她是第一次做,动作还有些笨拙。   “哪有人不喜欢收到生辰礼呢?”静姝软糯地开口,“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生辰是什么时候,阿爹就把捡到我的那天作为生辰。那时候没有钱,到我生辰阿爹就会去大户人家求他们施舍糖果。”   她顿住,为了几个糖果阿爹好多次都被人打得浑身是伤,这些静姝不想提。   “沈叔叔,您真的不想要吗?”静姝小心翼翼地亲他,舌头又小又软,完全没有章法。   沈镜收回视线落到她身上,教她什么是真正的亲吻。   静姝有点发抖,“睁眼。”沈镜道。   他要她以后不论和谁在一起,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他。   静姝被迫颤着睫毛打开眼,沈镜也在看她。   他呼着热气喷薄在她耳边,“我要你含着。”   被她温软的唇包裹,他想很久了。   清晨的官道上没多人,宽阔的马车时而晃动一下,任人看了忍不住多想。   容启骑马贴身守在马车后,看到马车轻微的震动立刻转眼专注地看向四周。   半晌后,沈镜拉开车帘,“拿水进来。”   静姝躺在里面嘴巴发软,眼里泪花扑朔不停。发髻松散开扑到枕头两侧,身上只盖了薄薄毛毯,案边凌乱地散落着她的衣裳。   叶柳端水过来,头紧紧垂下不敢多看。沈镜接过很快放下车帘回了里面。   沾水的帕子擦掉静姝嘴角身上的粘腻,玲珑的身段,白皙的肌肤,有少女的青涩却带着情.事后的风韵。   沈镜的手探入那一方湿润,静姝猛地抖了下,抓住他的手,面上有些可怜。   “不擦干净睡着不舒服。”沈镜道。   静姝这才放下。   清理后,沈镜给她穿了衣裳,静姝小脸红透,亲着他的侧脸开口,“您别生气了,我以后都只喜欢您一个人。”   沈镜手微滞,转眼看她,静姝已经羞赦地低下头,捂在他怀里小声埋怨,“沈叔叔,您下次可不可以轻点,我嘴巴好酸。还有,您最近对我都好…”她停下,埋着头道“您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她的声音很小,刚刚做过后的嗓子更加哑,眼尾还有浅淡的媚意,大胆又羞涩的话听得出来是为了哄他开心。   她看着乖巧,却也有不同于外表的懂事和成熟。   马车进了长安停听到宁国公府门前,在入城之前沈镜用手又弄了她一次。静姝下马车时腿发抖,好在有叶柳扶着才不至于脚软在地上。   回了长安,沈镜开始变得忙,入城时他去了城郊军营,到现在都没回来。   正是后午,静姝回屋子里小睡了一会儿,从昨夜到现在她都没歇息好,一时难以缓过神。叶柳知道表小姐累了,遮了围幔退到外间守着。   静姝连续做了许多梦,浑浑噩噩得记不清。醒来时正好叶柳也进来,“表小姐,衍国公夫人和云家老夫人来了。”   静姝正迷糊着,听到衍国公夫人几个字瞬间清醒。   衍国公夫人刘氏正是老国公爷的堂妹,沈镜的姑母。前世静姝不甘心一直留在宁国公府里做沈念臻的禁脔,受他正房嫡妻的欺辱,决心要离开宁国公府。她暗中查探许久,发现宁国公府偏门当值的空子,连夜逃了出去。   沈念臻发现她不见后,立刻派人去找。静姝跑到街上正撞到刘氏的马车,她谎称自己被歹人追了,刘氏就允许她上马车避一避,却不成想沈念臻正好也追过来。   他道“堂祖母可看到一个丫头跑出来了?我这个丫头贪玩不知道跑哪去了。”   刘氏了然,当即就把静姝送了出去。   宁国公府这个面子刘氏必须给。即便静姝知道刘氏并没做错什么,静姝也不怪她,但心里终是有芥蒂。   “二爷回来了吗?”静姝缓了缓神开口。   叶柳道“尚未。”   静姝并不想去见这两个人,她不善言辞,不是会哄长辈开心的孩子,更何况是这两个人。可沈镜没回府,她作为一个小辈不去见也不好。   “给我梳妆,我出去看看。”沈镜希望她独立,她主动去靠近人,不再那么孤僻,听他的话总归不会惹他生气。   事情仿佛回到原点,可冥冥中又有什么悄悄改变了。   静姝梳完妆去了正厅。刘氏和李氏刚坐了一会儿,陪同来得还有云如。   静姝一一见礼。   她生的好,一副清纯长相任谁见了她都会觉得无害。   云如拉过她的胳膊,“许久不见姝儿生得更端庄漂亮了。”   口吻仿佛是府上的女主人,静姝笑而不语。   刘氏和李氏本来也不是要见她,客套两句后,刘氏道“忆臣可说什么时候回来了?”   静姝道“表叔事忙,并未交代何时回府。”   静姝问一句答一句,神色拘谨,像是紧张得话也说不清。   云如道“姝儿及笄了吧,上次府中设宴你没来,过几日我下帖子,姝儿可别再拒绝了。”   如果没有沈镜,静姝并不想去那些府宴,他说要通达世故,性子就不可孤僻,要试着结交友人。人一多,静姝总有点不自在。   “姑母怎么这个时候来都不提前与我说一声。”没等静姝回答,沈镜阔步进来,带来一身的寒气。   云如听到声音,双手攥紧,看出几分紧张。   静姝向后退了两步,叫了声,“表叔。”   沈镜站在她身前挡住上首人的视线,语气有点不悦,“一直在这站着?”   静姝被他问到,怔了下,开口,“我没来多久,站着不累的。”   沈镜没因她的解释而缓和,明显地看出不虞,“先回去歇着。”   静姝不敢违背他,退出了屋。   她听不到里面都说了些什么,但她能猜出点,无非是沈镜和她的婚事。   而她方才一直站着,就是等他过来。静姝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放弃了自己最初的情动,不想沈镜抛弃她。   弯月下沉,静姝趴在案上背书,叶柳刚添完茶退出去,夜有点深,即使白日睡过,可这么晚,静姝还是有点困。   小窗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静姝从瞌睡中惊醒。   面前投下一道暗影,沈镜皱眉看她,“怎么又在这睡?”   他脱了外衣,上前几步把静姝抱在怀里。   静姝手里的书掉下来,被沈镜捡起放到案上,她小声道“沈叔叔,我还没背完。”   沈镜看着她粘在一起的眼皮开口,“太晚了,明日再背。”   静姝也困,她搂住沈镜的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沈叔叔,你会娶云家三姑娘吗?”   沈镜把她放到床榻上,给她脱了鞋袜,外衣,抽出云被盖到她身上,动作熟练利落,“我不会娶她,她们明日就走,你不用胡思乱想。”   静姝拉住他的手,“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您说您不会娶妻,现在却只说不娶云家三小姐。”   她的聪明再次放到不该有的地方,敏锐地抓住关键。   沈镜的确改变了主意。   静姝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若他不给出一个答复就不闭上。   沈镜轻拍她的头,“你还要进学,今夜早些歇息。”   静姝被他拍得头痛,“您不要打我,我本来就笨,越打越不聪明。”   她说话时襦裙被挣开,露出大片白腻。回城途中他用手做了一次,若不是离长安太近怕被人发现端倪对她不好,自己怕是又忍不住了。   从前还可以克制,现在他对她的欲.望越来越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她压在身下。   翌日天明,静姝被叶柳叫醒。从昨夜到现在她只睡了一个时辰,沈镜不断变换着姿势折腾她。   叶柳道“表小姐,国公爷让您去膳厅用饭。”   他还没走?   今日她起得晚,在以前这个时间沈镜应该去了军营。静姝有点颓丧。   到了膳厅,沈镜抬眼看她,让她坐。   静姝挑个离他远的位置坐下。   沈镜扬了扬眉,起身到她旁边。   静姝喝着的汤差点呛出来,沈镜道“还困的话今日别去学府了。”   静姝呆住,委屈道“您要是每夜都这样我以后都不用去了。”   “您下次可不可以不要站着抬我的腿…”静姝脸一红,想起叶柳还在这服侍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沈镜拿帕子给她擦嘴,并没感觉到什么不自然,“要是腰疼我叫小厨房给她煮点补汤喝。下面不舒服也别瞒着,我会叫太医过来给你配点药…”   “沈叔叔!”静姝脸红得都要滴出血,她是真的脸皮薄,哪有人把房事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的,更何况还有她的婢女在这。静姝一时没忍住声音不禁拔高了几分,两人都是一怔。   沈镜看着她,静姝也没准备承认错误,总归是他太过分了。静姝推开交椅道“我吃好了。”随后扭头就走了出去。   沈镜坐在远处,看着只吃了几口的饭,对叶柳淡声道“在马车里放上点汤,看着她喝完。”   叶柳不敢抬头,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静姝气呼呼地出门,凉风拂面,才把她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沈镜这次太过分了,她不想理他,晚上也不想!   柳香拿着汤追过来,“表小姐,国公爷吩咐您要喝完。”   静姝不自然地瞥过眼,“放下吧。”   通向学府的路不远,静姝磨蹭着喝汤,眼睛看向小窗外,蓦然间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虽只见过一面,但这一面却刻在了静姝心里。   她定定地看向那人,口中喃喃,“是他。” 第30章 手钏 一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静姝许久没来学府, 已经落下不少功课,好在回来的路上沈镜给她恶补,沈镜讲得很有技巧, 静姝也听得用心,又被他强迫着背了多日, 许多东西大概记得七七.八八。也不至于听先生讲在底下迷迷糊糊。   先生走后,静姝在下面温书, 陆荷玉过来,“阿姝…”她看着有些愁苦。   静姝放下笔,看她“怎么了?”   在整个学府里只有陆荷玉和她亲近, 静姝虽为人孤僻, 也不至于不近人情。陆荷玉和她说话的时候, 静姝会安静地听着, 有时也会问上两句。   陆荷玉听说她这次离开长安是为了祭拜父亲, 没有多嘴地问她缘由,想到府里的事叹气道“我家里最近好多上门提亲的,但也都是一堆歪瓜裂枣儿, 我才看不上!”   陆荷玉和别的贵女不同, 她性子跳脱大胆,不在乎世俗眼光,直来直去, 有时为了家族考虑,迫不得已会有些弯弯绕绕。比如对待静姝的事上, 她也多少看在沈镜的面子,为了家中考虑。   陆荷玉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再不嫁人,日后就成了老姑娘, 留在家里只会遭人耻笑。可陆荷玉心里有想嫁的人,那人在她心里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这些来提亲的,她才看不上。   她心里烦闷,哀叹几声,看着静姝道“阿姝,你是不是比我还要大上几月,去宁国公府提亲的应该也不少吧。”   静姝笔上的墨水一滴在宣纸上晕染了一片,静姝眸色微闪,语气含糊,“我也不知道。”   陆荷玉手拄在她的案边,“也是,国公爷把你当亲闺女养,给你挑的夫君自然要最好的。”   静姝听着没有接话。   她突然想到之前她在沈镜面前提到陆远之,沈镜和她说以后都不会再见到陆远之了,静姝当时并没多在意,现在想想他大抵用了同样的法子赶走了去宁国公府提亲的人。   静姝并不讨厌沈镜这么做,左右那些人她都不喜欢。对于沈镜的掌控欲也没有什么,她性子软弱,不喜欢和人交往,相比于要强迫她和别人说话,她更乐于被沈镜管着,被他庇护在羽翼下。   下学的时候静姝并不想太早回去,早间的气她已经消了,只是她现在还不想见到沈镜。他这几日的脾气总是喜怒无常,夜里也不像以前一样只做一会儿就停下来,非要弄得她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静姝心里苦不堪言,偏沈镜仿佛格外喜欢她哭,她一哭便被他撞得更疼。沈镜也尤为喜欢让她站着抬腿或者从后面,静姝每次都是被迫承受。   她多日没来进学,学府御马已经教授完,但静姝最差的就是御马,若是再不加紧学,到年考又要落得尾巴。沈镜又会训斥她,静姝害怕他训人时的眼神,她也想自己努力,让沈镜看到自己的进步。   御马场的人都走没了,静姝进去走了一圈找到自己的马。日头挂得老高,天色尚早,她还可以练半个时辰。   “姑娘,你是要御马吗?”   静姝顺着声音转过身,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心里诧异片刻后又惊又喜,一下子缓不过神。   她以为长安街上是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想不到他也会在学府里出现。   "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静姝回身,林晟芮看到她有几分面熟,一时又记不得在哪见过。   静姝垂下眼,袖中的双手攥紧,“你记错了,我们怎么可能见过。”   她手搅着马鞭,这句话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既然已经决定跟着沈镜,这些心思就都该放下,她不想惹得沈镜生气。   林晟芮并未怀疑静姝的话,但他总觉得面前这个娇弱的小姑娘有点眼熟,“我叫林晟芮,前不久刚到这来喂马,稍懂些御马术。我看姑娘娇弱,再摔着就不好了,不如我来教你。”   他说完好像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妥,解释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这学府看管严苛,没有牌子进不来。"为了证明自己,林晟芮真把自己贴身的牌子拿了出来。   这个少年比她想的要干净。   理智告诉静姝要拒绝,可是内心的情感让她无法说出口。如果再没见到他,他们的关系仅仅止于此,可是如今他们再次相遇,静姝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了想开口,“叶柳,你去外面等我。”   在驿站里叶柳并不知道林晟芮和静姝的事,但现在听到表小姐这么说,她心里惊异,表小姐从没接受过别的男子的示好,今日的事若是国公爷知道,恐怕又是一段风波。   “表小姐,”叶柳想要劝阻她。   静姝并没让她把话说出来,“御马而已,我一个时辰后就会回去。”   她把本来的半个时辰改到了一个时辰,她想再多留一会儿。   叶柳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林晟芮道“我与姑娘是不是在一家驿站见过?”   “我看姑娘的婢女在这,姑娘许是不方便说,姑娘放心,这件事我会保密。”他道。   除却和沈镜的关系,静姝从未这么胆大地做过一件事,她咬唇,“今日御马,你可否也帮我保密?”   林晟芮笑道“自然。”   毕竟姑娘家和一个男人单独待在一起。传出去终究对她名誉不好。   “哦,对了。”林晟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口,“我是走镖的,我看我与姑娘投缘,这是我镖局的信物,你要是想送什么,不管送到哪,送给谁,我都可以办到。”   他从腰间拿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   静姝被沈镜保护得好,从未见过镖局的江湖人。她以为江湖里的人都应该像话本里说得那样五大三粗,横眉竖目,想不到还有这样眉清目秀的郎君。可他既然走镖,又为何到这来打扫马场?   静姝心里疑惑,但她没问出口,“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吧。”   毕竟才一面之缘,静姝不好收下。而且静姝拿着回府万一被沈镜发现怎么办?   林晟芮亦没过多解释缘由,把她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一块令牌而已,算不上贵重,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姑娘有事相求,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拒绝的干脆,静姝也不好推三阻四,就收下了。若是沈镜问起,她就说自己买的好了。   “姑娘还要学马吗?”他问。   静姝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场。   林晟芮好像真的是在教她御马,从头到尾没有什么逾矩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有君子风度,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反而如沐春风。静姝也慢慢挥掉其他的心思,专心地和他学。   “我小时候是跟着我爹在草原上长大,不论什么马到我手里都像猫似的听话。”   “有一次草原其他部落送过来一头烈马,性子暴烈,谁都驯服不了,还死了不少人。我爹劝我不要多管闲事,我不听,偷偷跑去训了,结果这马到最后真是被我训得服服帖帖!”   林晟芮说得骄傲,有些少年的意气风发。   静姝骑在马背上,手拉缰绳,听他讲着抿唇忍不住笑。   整个过程林晟芮始终都是多话的那个,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把家中镖局这些年他身边发生的事在短短半个时辰内都和静姝说了一遍。   斜照下的日光打在少男少女的身上,一人牵马,一人坐于马上,情形分外和谐。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他依旧相信光,留存善,保持着少年最初的天性。   静姝一时有些羡慕他,也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林晟芮一见心动。她从小被家人抛弃,老乞丐把她抚养长大,当乞丐多年让她看尽人世丑恶。   后来她被沈念臻捡回去又遭了那样的折磨。静姝生性胆小,是沈念臻逼她这样做,她才求了沈镜。弯弯绕绕,她一直蒙骗自己,假装单纯地活着,直到她看到林晟芮,才知道什么是干净。   她最初的心动源于她想要看到真正干净的自己。   “你呢,你去过哪?”他这个人自来熟,不过一会儿就自动把姑娘去掉了。吊儿郎当地拉着缰绳,嘴里叼着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狗尾巴草看她。   静姝收回思绪,卷翘的长睫轻颤,“除了长安,我没去过别的地方。”   他似乎听出她话里的落寞,不想勾得她伤心,嘻嘻哈哈地打断,“真羡慕你不用四处飘荡,我这么多年也想找个稳定的地方待着。”   静姝听出他是在安慰自己,没有接话。   林晟芮接着道“不久我要离开长安去西北押镖,那边有好多稀奇古怪的小物件,你要是喜欢,我带回来送你。”   “去那些地方也就是为了看这些,其他没什么好玩的。你看到这些东西,就等于去过了!”   他说得随意,少年英姿恣意,四处漂流,看尽世俗风景,好像没有什么烦的事。   静姝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能任性这一次,若是再像这样下去,依着沈镜霸道的脾性,说不定还会牵连林晟芮。   静姝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们的关系,就应该止步于此了。   时间过得快,一个时辰很快到了。静姝御马跑最后一圈时,马突然扬起了前蹄,吓得静姝汗毛直立,立刻抱住马的脖子,却身子猛然不稳,从马上翻了下来。   林晟芮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情况,一个箭步飞奔上去,正好抓住静姝的手腕,把她抱到了怀里。   静姝向下坠,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她砸在他的胸口。少年的胸膛火热,摸着有些单薄,不像沈镜那样宽厚。   林晟芮扶她起身,着急道“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么娇弱的姑娘摔坏了怎么办,林晟芮觉得她走一步路都要歇一歇。   静姝收回被他抓着的手,摇了摇头,脸有些红,显然不是热的。   林晟芮并没在意她下意识的动作,松口气,道了一句,“没事就好。”   马声嘶鸣,静姝看着落下的太阳,“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林晟芮嘴快道“我送你吧。”   静姝已经任性这么久,哪里敢让他送,“不用了,有府上的马车来接我。”   林晟芮也觉出他这话不妥,没再强求,“不知姑娘是哪府上?”他看着静姝怀疑的眼神,解释得差点咬到舌头,“不不,你别误会,我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要是不愿意说,不用告诉我。”   静姝道“宁国公府。”   林晟芮的表情有点奇怪,惊讶,喜悦,还有点得意掺杂在一起,“你是静姝?李珏的六妹妹?”   “你认识我三哥哥?”静姝疑惑。   “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林晟芮没想到在学府的第一日就被他遇上了,道“他说宁国公府规矩严苛,就让我在学府里等你,我才在这找了个喂马的行当做。”   “他还让我给你捎口信,以后你要送信只管送到我镖局里,他回信我也会给你带过来。”   静姝有点诧异,三哥哥竟然和林晟芮认识,还让他送信。她明白三哥哥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宁国公府,无非是怕沈镜截他的信。   现在时间不早,她若是再不回去沈镜必定会起疑心,没有时间让她多问其他的事,只能等下一次了,“多谢,我知道了。”   静姝刚转过身,又被他叫住,“你明日还来吗?”   静姝回头弯唇,“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喂马了。”   她不希望他留下,这段情丝终究要有结果。静姝不知该不该感谢三哥哥,林晟芮的出现好像让她又想通了许多的事,她好像在一瞬间成长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一心要活命的姑娘了。   回府的路上静姝心里一直忐忑,任性归任性,等到真正要面对的时候,静姝反而像是失了不少勇气。   她现在就好像背着长辈做了亏心事的孩子。害怕沈镜发现她和林晟芮的事,又觉得被他发现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今日过后,她就不再喜欢林晟芮了,做朋友很好。   下马车时听老管家说沈镜还没回来,静姝悬着的心顿时落下。   没回来就好,静姝抚着乱跳的心口。   “怎么现在才回来?”这道声音犹如晴天霹雳,打在静姝的耳朵里。   完了,被他撞个正着。   沈镜从外面过来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   静姝心虚,低着头看着像往常一样乖巧,“在学府御马,忘了时辰。”   沈镜眸子漆黑,眉骨锋利,盯着人时总给人一种莫大的压力,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开口,“跟我到书房来。”   成熟男人的处事方式就在于此,从容沉稳,面上看不出喜怒。他仿佛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不动声色地安排着每一件事。   静姝心里已经打好腹稿,若是他执意要问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她就说早上他太过分了,自己还有些气。静姝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能怕他,若是在他面前露出怯色和恐慌就输了。   再不济,即使他发现不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在学府里她除了和林晟芮在骑马,其他本来就什么都没做,沈镜又能把她怎么样,大不了再哄一哄他就好了。沈镜虽然最近脾气很是奇怪,但她哄一哄,他应该就不计较了。   沈镜没和她说话,静姝习惯了他的淡漠,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隔得不近不远,让人看不出端倪。   到了书房沈镜推门进去,静姝随后掩好门。   沈镜坐在太师椅上,匣子被他放到了案前,他两手搭在椅沿儿边,两腿交叠,抬眼看她。   静姝默默地走过去,坐到他怀里,两手乖巧地抱着他的腰,侧脸贴到他胸口。   沈镜摸着她的头,开口便问,“御马学得怎么样?”   静姝心口一跳,顿了顿,两臂攀着他的肩,扬起小脸亲在他的薄唇上,有点委屈,“沈叔叔,在学府里练了一个多时辰,我手好疼。”   沈镜没回应她的吻,看了她一会儿,弯腰从下面取出药膏,“伸手。”   静姝觑着他的面色,温顺地把手放到他面前,细白的皮肤上一道粗长的红痕异常明显,手心磨破了皮,将将要流出血。   沈镜没什么表情,指腹沾了药膏,点在她的手心里,力道算不上轻,“平日都练半个时辰,今日怎么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极淡的一句话,似是不经意地一问。   静姝手心乍然被他一碰,疼得忍不住缩了回去,又被他抓了回来。静姝眨了眨眼,“您今早的话气到我了,现在还不想看到您,所以我就想晚点回去,等彻底没了气再见您。”   沈镜给她上药的手停住,语气淡淡,“只是因为这个?”   他又问。   直觉告诉静姝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当时学府里只有林晟芮和叶柳,静姝不认为叶柳会去告诉沈镜这件事,林晟芮更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   事已至此,静姝只能把话圆上,硬着头皮道“要不然呢,您太过分了,明知道我脸皮薄,还当着我婢女的面说这些。”   “要是您下次再这样,我就不让您进我的屋子。”后面那句话语调软软,丝毫不见威慑力。   沈镜笑了声,“不让我进,你还想让谁进去?”   这句话意有所指。   静姝哑然,心虚让她立刻改口,“没有别人,我只是说说,我的屋子只能沈叔叔去。”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沈镜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接着给自己上药,才稍稍松口气。   沈镜骨节修长,皮肤显麦色,手背青筋稍有凸起,指腹带着薄茧,摸在脸上时经常刮得她细白的肉泛红。掌心温热,总能给人安稳的感觉,静姝喜欢把脸贴在他的掌心里,这样很温暖,也让她很踏实。   他给她上药时专注,侧颜看鼻梁高挺,眉眼低垂,仿佛并不在乎她的回答。   沈镜人生的冷,长于世家,连给她上药都有着世家矜贵的气度。   “离开长安之前我在翠玉坊看到一副手钏,让掌柜一直备着,等回来给你。你不喜欢戴其他的首饰,这个镯子样式简单,质地温润,正适合你。”沈镜拉过她另一只手,耐心地涂完后才把药放回去,开口。   静姝看着案上的匣子,“这是…给我的?”   自从跟了沈镜,静姝从没缺过什么衣裳首饰,都是外面采买好送到府里的。她不喜欢戴些奢侈的珠钗,除了大小的宴席,整日就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头上。这还是沈镜第一次送她东西。   “打开看看。”沈镜像忘了方才的事,语气变得温和道。   他两手钳住她的腰,手指放的地方实在与他清冷的气度不符,时而轻轻一动,就能撩拨得静姝面红耳赤。但不可否认,她这副身子被沈镜调.教得极好,十分容易动情。   静姝两手心都涂了药,她尽量避免药膏沾到匣子上。纤细的手指翘着拿过匣子,上面扣了一个小锁,静姝轻轻拽了一下,锁扣打开,里面是一只半开口的白玉镯子,外面镶嵌翡珠,周边刻着繁复的花纹,小巧精致,里面打磨得光滑又刻着不同的纹路,看似普通实则另有玄机。   面上看着低调,细看就知这手钏价值不菲。   “喜欢吗?”沈镜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捏了捏她的耳珠,“我之前办事偶然间从翠玉坊看到的,觉得它很适合你,你戴上会很好看。”   静姝本不喜欢这些外面修饰的东西,可一见这手钏,静姝却如何都移不开眼,沈镜很了解她,她确实喜欢这东西。而且她总觉得这手钏本就属于她,好像在哪见过,感觉无比熟悉,但她想不起来了。   “我很喜欢,谢谢沈叔叔。”静姝手里把玩着镯子,笑着开口。   她专注地看着匣子里的手钏,并没注意到自己襦裙的带子已经松散,露出下面的弧度,皮肤白皙滑腻,犹如上好的凝脂。纤细的腰,饱满的绵软,清晰地刻在他眼底,她却毫无察觉。   他清楚得记得,这两团在他手掌里还有些小,能被他轻巧得扣住。   沈镜看着她欢喜的侧脸,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蓦地伸手抽出她手里的匣子放到案边。   静姝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就被沈镜抱了起来放到案上,她两手抵着沈镜的胸口,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吓得不停地抖,“您…您怎么了?”   沈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这只慢慢长大,已经敢和他睁眼说瞎话的小猫。她今日这么晚回来,明明是一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样的笑,她今日也对别的男人做过,现在却还在这骗他。 第31章 听话 是他宠爱过头,她才会肆无忌惮。……   静姝无法再欺骗自己, 沈镜一定是知道她和林晟芮待在一起的事情了。之前不断安定下的情绪一瞬间消散,本来自信自己没有错,想要和他据理力争, 可真正被他发现时静姝却不敢了。   沈镜生气时不会表露出来,他情绪掩藏得深, 如果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   她咽了咽唾,双手攀住沈镜的后颈, 去亲他的唇,撒娇着想揭过这件事,“沈叔叔, 我饿了, 我们去吃饭吧。”   沈镜看着她静默不语。静姝有点害怕, 害怕他会像在驿站里一样对她, 那次做得太厉害, 静姝想想到现在腿都不禁发抖。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沈镜只碰了碰她的脸,随后把她抱在怀里, 拍着她的背, 问她,“想吃什么?”   静姝没缓过神,怔愣片刻后, 傻傻地道“随…随便。”   沈镜放开手轻轻地亲着她的额头,“上次你给我做的饭还没吃, 我吩咐人把小厨房收拾了,你去教我做饭。”   静姝到现在都还有些迷糊,她不明白沈镜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她茶色的眸子呆呆地看着他,慢慢点头。细眉蹙起, 粉嫩的脸蛋触感滑腻。沈镜亲上她的唇,吻得她耳尖不禁开始泛红。   过一会儿沈镜才放开她,他抬手捏住静姝的下巴,最后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开口语气算不上好,“我会在府上另辟出一块地方给你学马,以后到了下学的时辰就立刻回来,不许再留在那。”   果然他都知道了。   静姝垂着眼,明白这已经是沈镜最大的让步,他没有揪着那件事不放,已经是对她够好了。静姝点头,“您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沈镜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颈,“你性子单纯,待在外面容易受人蒙骗,这次我不怪你。”   过程虽然胆战心惊,但至少结局要比静姝预料得好得多。   是她想得太过简单,沈镜这样掌控欲强的人怎么会不安排人在她身边。静姝并不讨厌他的霸道,沈镜知道也好,她本就没和林晟芮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她也不用过多解释。   书房是沈镜常待的地方,没有他的吩咐不会有人过来。静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书房里开了一间隔室,用屏风挡住,里面放了一张床榻。床榻比较宽,和他房里布置得一样。   静姝的呼吸都被他夺了去,在用饭之前,沈镜抱着她做了一次。   事后,静姝缩在他的太师椅上,脸颊发红,身子软得像面条一样,两只手抬都抬不起来,身下有粘腻的东西不断流出来。静姝拿过一旁掉落的外衣,试图遮住下面的痕迹。   沈镜从里面出来给她拿了新的衣裳,静姝两手勾住他的后颈慢慢坐起身,面如红云,声音娇柔怯意,“您太坏了,我累得没力气,不想教您做饭。”   沈镜掀眼看她,把她仅有遮蔽的衣物放到一旁,拿帕子到她腿.间擦净那些粘腻,静姝身子猛地抖了下,帕子拿了出来放到案上,他道“抬手。”   静姝听话得把手抬高,沈镜弯腰给她系后面的肚兜带子,呼出的热气全都喷在她的胸口,那两点敏感得伸展,静姝有些耳热,还有点痒。   他手在后面打了结,直起身又拿了新的襦裙给她穿上。静姝乖巧地坐着,眸子水灵,睫毛掀长,琼鼻挺翘,朱唇不点而红,像个精致的娃娃。   束胸时沈镜的手难眠会碰到她软软的胸脯,静姝动了动被他按住,沈镜给她穿好衣裳,“过几日宫宴你随我去。”   那些盛大的场合静姝并不想去,即便在学府里学过礼仪,她也能在人前表现得得体,可她还是不喜欢推杯换盏的热闹,如果没有沈镜,静姝必不会去的。   她性子孤僻,和人结交不来,可是沈镜让她学着和人交往,静姝只能硬着头皮结交这些关系,好在因为她的身后是沈镜,那些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和气。   她知道沈镜不喜欢她拒绝,小脸贴在他的胸口,乖乖地应声。   沈镜问“还累吗?”   静姝点点头,“腿好酸。”   沈镜揉了揉她的发顶,没说什么。   沈镜抱着她,掌心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后颈,静姝微阖着眸子靠在他怀里,有些酣睡的困意。她小嘴鼓动,像是真的睡着了,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两手抱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臂弯上。   沈镜手顿住,垂下眼看她,温和的光透过书房的小窗照了进来,沈镜轻轻地抱她起来。   静姝闭着眼嘟囔一句,“您做什么?”   沈镜亲着她的额头,“外面冷,去里面睡。”   静姝像是困极了,只问这一句就睡了过去。沈镜把她放到里面的床榻,又拉了被子过来盖在她身上,掖好被角。   她永远都是这么懂事乖巧,好像没有脾气。   沈镜拨开她脸上的碎发,静姝小声叫了一句,“沈叔叔…”毫无意识地在叫他。   将要入夜时昏暗,里间没有掌灯,看不清沈镜的神色。   静姝醒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乍一睁眼看到陌生的屋子她还不知道在哪。   “沈叔叔…”静姝试探叫了两声,她记得这里好像是沈镜的书房。   静姝掀开被子下地,腿下还是有点酸,做的时候沈镜故意磨着她,两腿夹.在他腰间,弄得静姝感觉比以往都要强烈。   沈镜不在书房里,静姝不敢贸然出去,沈镜不在这,这么晚她从沈镜书房里出去被仆从看到就不好了。   她在里面四处转了转,沈镜的书房很大,里面装满了书,还有不少书她连书名都不认识。沈镜看的书要比她多,懂得也要比她多。   许是看了这么多书,又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缘故,沈镜面容严肃,气度沉稳。静姝从未见过沈镜对谁露过笑脸,即便是当朝的皇上,沈镜对态度都很淡。沈镜好像只对她一人笑过。   静姝不敢再深想了,慢慢在里面溜达。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里面是一堆的军事策论,文字她都认识,可放在一起就不明白什么意思。静姝泄气地把书放回去。   沈镜书房里从来不会有没用的东西,她想看点话本子都没有,偌大的屋子里觉出点无聊。   门外一阵敲门声,静姝扭过头,她不知道是谁,不敢贸然开口。   “表小姐,二爷吩咐属下给您送饭。”是容启的声音。   自回来之后静姝就没见到容启,听说他受罚了,沈镜对人严苛,没办好事即使是最忠诚的下属他也不顾忌情面,有错必罚。静姝并没注意这件事,只是听到要吃饭,她有些苦恼,“二爷呢?”   容启回道“二爷外出有事,可能要过几个时辰后回来,表小姐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属下。”   静姝应了声“好。”   容启退了出去,静姝拿着汤勺扒拉两下羹汤,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镜知道林晟芮的事,他会不会对林晟芮不利?依着他的权势,要是对付林晟芮手段多的是,他还有什么做不到。   静姝心里害怕,沈镜的想法没人看得懂,他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镜当时越是平静,静姝现在想来越是不安。   月下西山,后半夜下起了细密的雨丝,静姝用完饭,期间容启进来过一次,把饭菜拿了下去,可沈镜还是没回来。   静姝手撑着下巴看外面的雨,小窗开着,有风进来吹得她有点发凉。   门吱呀打开,带进更多的凉意,沈镜身上都是水大步走进屋。   静姝听到动静,从太师椅上下来跑到他面前,“沈叔叔!”静姝跳到他怀里,沈镜的衣裳湿透了,冻得她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沈镜拍拍她的头,“我身上有雨水,你先下去,别冻着了。”   静姝点头,从他身上下来,站到他面前,犹豫开口,“您低一点儿。”   沈镜眼睛看着她,盯了一会儿,慢慢弯腰。静姝纤细的手指搭在他衣襟的扣子上,灵巧解开,嘴上埋怨地絮叨,“您怎么不撑把伞,也不披一件外氅出去,万一冻坏了身子怎么好?别看您平常没什么大病,等到再老些的时候身子就该撑不住了…”   她板着小脸,软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没什么威慑力,却熨烫到人心里。   静姝没在屋里掌灯,沈镜漆黑的眼肆无忌惮地看着面前娇小的人,犹如一匹捕猎的狼,找到他的猎物,目光灼热,只有在黑夜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静姝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到他的腰带,静姝的手搭在上面,耳根慢慢红了,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不会解腰带,您自己来吧。”   “我教你。”沈镜声音平淡,听不出异样,握住她的手放在小腹上,静姝红着耳根,被他手指缠绕,解着繁琐的腰带。   吧嗒一声响,静姝立刻收回手,“好…好了。”   沈镜伸手捏了捏她微烫的耳尖,把脱好的衣裳挂到旁侧的衣架。   “吃饭了吗?”沈镜问她。   静姝点头,“容启送过了。”   沈镜“嗯”了一声,“明日下学就回来,我吩咐人把小厨房收拾好,你教我做饭。”   静姝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您为什么要学这个呀?”   沈镜那么忙,又身份显贵,哪里需要自己亲自下厨。   沈镜转身把她抱到太师椅上,关了小窗,又去案上点了烛火,“以前我母亲也教过我,只是我觉得君子远庖厨,不需要学。”他掐了灯芯,转过身,“不过现在我觉得我母亲是对的。”   静姝听得云里雾里,沈镜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而且老国公夫人已逝,她就没多问。   想到学府的事,静姝眸子微动,昏黄的烛火映出她脸上略有腼腆的笑,她模样生得单纯懵懂,掩盖掉心里最真实的情绪,“沈叔叔,您生辰那日做得约束,马车里太小,书房正好有一张床榻,今日我想继续满足您。”   她说得天真又赤诚,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真实意义是什么。   书房一时又沉寂下来,沈镜面色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静姝站起身,手指穿过他今日系好的衣扣,襦裙片片下落,露出她白皙的肌肤,她抱着沈镜的腰,“沈叔叔,今天的事都过去了,从此以后我什么都是您的。”   沈镜站着没动,眼里冷得吓人,语气没什么感情,“静姝,我宁愿你一直像回来时一样装傻充愣。”   静姝摇摇头,少女独有的馨香甜腻在他怀里,声音柔弱得仿若院里被雨水抽打的花儿,“沈叔叔,今日是我错了,我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而且今日我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喜欢他。”静姝仰起脸,亲了亲沈镜的喉骨,卷翘的长睫遮掩住她眼底最真实的情绪,“我永远都是您的,不论什么时候您都可以要我。”   有时候伪装得多了,静姝都难以分辨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这些话说得是不是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但她庆幸自己生的这副清纯面孔,很具有欺骗性。   在沈镜夺去她呼吸的那一刻,静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温顺地去承受他所有,柔弱又娇媚的声音只会激起更新一轮的冲撞。   她趴在沈镜的胸口,沈镜呼出的热气都吐在她的耳蜗里,粗粝的指腹一寸一寸碾磨着她柔软的唇珠,在她耳边落下一句,“不许吐出来。”   静姝知道他说得是什么,脸颊飞红。   翌日静姝去学府困倦得厉害,先生在上面讲她在下面竟然忍不住睡了过去,中途先生咳得紧,若不是陆荷玉叫醒她,怕是先生会亲自过来。   教习策论的先生是长安有名的大家,曾经官至左相,隐退后到学府教书,最为严厉,看不得学生在下面搞些不认真的动作。   若不是有沈镜在上面挡着,静姝觉得他真会好好罚一罚自己,可这事真怨不得她。昨夜沈镜就没放过她一刻歇息。   下学后,陆荷玉问“阿姝,你最近是不是病了,怎么总是犯困,还心不在焉?”   静姝微赦,“许是最近夜里都没睡好。”   毕竟这是事实。   陆荷玉信了她的话,“我以前夜里也睡不好,母亲找太医给我开了安眠的方子,你也可以试试。”   静姝心想她睡不睡绝不是自己一人就可以决定的,像陆荷玉道了谢,两人一同出去,静姝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静姝又睡了过去,小脸恬静。   沈镜要她早点回来,他却回得比她还晚,静姝在他书房里无聊地等着,等得她又睡着了。   她最近总是犯困得厉害。   静姝是被屋里浓重的胭脂水粉味呛醒的,她不喜欢那些东西,最多的装饰也不过是抹个唇脂,身上清香的甜腻与生俱来,当她闻到这股味道时,蹙眉睁眼。   沈镜脱了外衣,味道更加浓重。   静姝打着哈欠道“您去哪了?”   沈镜走近开口,“红玉坊。”   静姝诧异地看他,“您去那儿做什么,难道是…?”   红玉坊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销金窟。静姝不认为沈镜这种骨子里尊贵又高傲的人会去那种地方。   沈镜皱眉道“找个人。”   他没多解释,静姝也不会多问,他去哪她本来就没资格知道。   “小孩子别一整天胡思乱想。”沈镜揉着她的头,即便没她在,他也不至于去做那种事,更何况还有她在府上。   她才不是小孩子,静姝心道,她脸贴在沈镜的手心,眨眨眼,“我没多想。”   带着点狡辩的语气,沈镜轻笑了声,“我去净室,回来去小厨房。”   沈镜今日的心情好像好了不少,他很快从净室出来,头发还湿着,没了往日的严肃,倒显得较平时年轻。   但静姝和他站在一起时年龄的差距还是显而易见。   沈镜在换干净的衣裳,静姝拿了脸帕站到他后面,“我给您擦干吧。”   沈镜换衣的手顿住,微不可查地弯下身。   小厨房的东西备好,静姝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自己教他做饭,两人出了门,沈镜牵着她的手,“这周围没有人。”   沉稳的声音抚平静姝心里的惊慌,她望着沈镜的侧脸,软软的小手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她眼垂下,浓密的睫毛又黑又长,遮掩掉眸中的情绪。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很喜欢沈镜这样,他带给她的安全感谁也比不了。   小厨房不远,两人很快到了那。   里面东西齐备,都洗干净整齐地放着。   静姝很熟悉这个地方,前世她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甚至有一点恍惚,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沈镜握住她的手,“想做什么?”   静姝仰头,“您平日都喜欢吃什么?”   她了解沈念臻的喜好,清楚得记得沈念臻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可她觉得沈镜就像个禅修的和尚,不挑口食,无欲无求。   沈镜问,“你最擅长做什么?”   静姝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最擅长做的都是沈念臻爱吃的。   她眼里暗淡一下,勾着沈镜的手道“您真的没什么爱吃的吗?”   沈镜捏了捏她的手心,“我母亲教我做的第一道菜是龙须凤爪,她当时是想借着这道菜让我放弃打仗,做像父亲一样的朝臣。”   静姝噗嗤笑出声,眉眼弯弯地看他,“您不像。”   “不像什么?”沈镜看着怀中发笑的女子,也忍不住勾唇。   静姝踮起脚,拽着沈镜的衣袖让他低身,在他耳边道“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人和我说,您是天生的帅才。”   独属于她的温软在他耳边,沈镜漆黑的眼愈加深邃,他抬手摸着她耳后,稍稍把人往怀里一带,吻住她的唇,很轻的吻。   静姝呼吸微乱,在他怀里挣扎,“您再这样,天都要黑了。”   她总是能让他出乎意料,这点从未有过的悸动日积月累,越来越多。   静姝没做过龙须凤爪,大多都是沈镜凭着记忆指挥,两人一起摸索,静姝教他切菜,沈镜给她生火。   静姝拿着铲子在炒菜的时候,脚步向后退了退,倏的撞到一个怀抱里,沈镜一手搂住她的腰,下巴搭在她消瘦的肩上,另一手接过她手里的铲子,“你教我。”   语气淡淡。   他手放的位置朝上,静姝脸有些红,不是热气熏的,按住他将要乱动的手,小声道“您这样我怎么教?”   “您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沈镜按着她的手捏了一把,襦裙薄,静姝的脸登时更红了,他道“别分神。”   哪里是她要分神的呀!   几道菜做了一个多时辰,用晚饭时天已经黑了。   沈镜给她盛了汤,静姝道“沈叔叔,我想喝酒。”   沈镜抬眼看她。   静姝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每次宫宴我一沾酒就会醉,我想练一练。”   作为宁国公府的表小姐,她不愿意喝,没人敢强硬地劝,但静姝还是想试试。   沈镜没阻止她,让人拿了果酒过来。   静姝只倒了半盏,喝了一小口,脸颊就开始红,放回案上时手没稳住,撒了不少在她的襦裙上。静姝怔愣一会儿,面上尴尬,“沈叔叔…”   沈镜道“先吃饭。”   沈镜今日对她过于温柔,静姝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夜里他送她回去时,进了屋,静姝去净室沐浴,沈镜跟她一起进了去,给她换衣擦身,没有过多地举动。   静姝抱着他,两团绵软蹭着他的胸口,“沈叔叔,您怎么了?”   这样的沈镜让她有些不习惯。   沈镜摸了摸她的头,“洗完就去睡觉,听话。”   她明显地感觉到沈镜的紧绷与克制,静姝大着胆子去亲他的唇,把他的手放到了身下…   出来时,静姝裹着外衣,胸脯下面的咬痕更加明显。   静姝埋在他的怀里,两人赤身相贴,她道“沈叔叔,明日下学,我想去翠玉坊再买一副首饰,可以吗?”   沈镜近些日子对她纵容过度,静姝提的要求也越来越多,但大都都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静姝很会掌握分寸。   “钱不够去账上拿,想买什么就去买,我不会拦着你。”沈镜收紧手,把漏风的被角掖紧。   静姝羞赦地亲在他的薄唇上,依偎在她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沈镜迟迟未睡,指腹收回去时碰了碰她的脸,留恋在她唇边,描摹着那朵娇软的轮廓。   她最近实在是太放肆了,和他哭闹要回梧州找李珏,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骑马,为了那个人的安全也不惜用自己来交换,他教给她的东西却没一样学会。   是他宠爱过头,她才会肆无忌惮。都说了不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不是圣人,也会吃醋,嫉妒。 第32章 谎话 以后便可孕育子嗣。   日子久了, 静姝慢慢习惯了沈镜的霸道,他撬开她的唇,静姝也开始学会如何回应。娇小的身子坐在他的腿上, 他干净冷峻的衣襟沾上她香甜气息。   沈镜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后脑,矜贵而优雅的气度让人想象不出他曾经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静姝被他吻得气喘吁吁, 沈镜淡漠的眸子扫过她如染上红霞的脸,指腹捏着她的饱满, 静姝脸更红,小声道“沈叔叔,我该走了。”   沈镜这才放了手, 给她整理微乱的襦裙, 收回时手搭在椅沿儿上, 周身的气势强烈, 让人不敢亲近, “买完东西早点回来。”他道。   静姝心虚地垂下头应声。   静姝又一次骗了沈镜,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去买首饰,她乘马车见到林晟芮的那日, 林晟芮正从一家当铺里出来, 那家当铺的对面正是是翠玉坊。   静姝想知道三哥哥的消息,沈镜不会告诉她,她只能自己去找。她不想给林晟芮惹麻烦, 提前写好字条,要那个当铺老板亲手交给他。   正巧当铺老板认识林晟芮, 免去了她不少波折。   静姝让人在外面等着,说是自己看上了当铺里的东西,出来时手里随便拿了个玉佩。她看着喜欢,顺手买了。   从翠玉坊回来后没再去别的地方就回了宁国公府。沈镜突然离府静姝已经习以为常, 她心里想着三哥哥的信什么时候能到,而且回长安这么久了她该没有去看过阿爹。   静姝去问了老管家,老管家也不知道沈镜什么时候回来,她猜测沈镜这几日应该都不在府上,就让人收拾好细软,备好马车,去庄子里住几日,也好照顾阿爹。   庄子里安静,仆从低头匆匆而过,遇到她福礼,“表小姐。”   静姝性子好是出了名的,她一一温声回应。   郎中妙手回春,再加上老乞丐静养多日,身子好了大半,甚至能自己下地行走。   静姝到了院门,老乞丐在树荫下乘凉,静姝叫了声,“阿爹。”   老乞丐耳背,动作略有迟缓地回头,看到院门口的静姝,褶皱的皮肤挤出一抹笑意,要站起身,被静姝快步走来揽住,“阿爹您歇着,我来看看您。”   老乞丐说话还有些不利落,勉强说上几个字,“小六,你过得还好吗?”   静姝握住他的手,忍住落下的泪,“我都好,阿爹,您不用担心我。”   老乞丐说,“你好就好。”   他情绪稍有激动,胸腔震颤,开始不断地干咳,静姝轻轻拍他的后背,“阿爹您不用着急,我这几日都在这陪着您。”   “您好好的,小六比什么都高兴。”   晚间静姝亲自下厨给老乞丐做了饭。她怕阿爹吃不了太硬的东西,做了羹汤和磨饼。她以前听阿爹说过想吃磨饼,虽然不贵,但那时候没有钱,他们只能捡人剩下的吃。她重生后去小厨房只学了一样菜,就是磨饼。   静姝做完端到屋子里,老乞丐靠在引枕上像是睡了过去。   “阿爹。”静姝小声,“该用饭了。”   老乞丐睁开眼看她,静姝把引枕垫高,让他撑坐起身,被子往上拉了拉,手里端着羹汤,勺子在里面搅了几圈喂到他嘴边,“阿爹,你这里要是缺什么,就和侍奉你的人说,他们都会给你办好。”   老乞丐点点头,声音苍老无力,“你吃了吗?”   静姝又喂了他一口,“您不用担心,我吃完了。”   老乞丐笑了声,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摸着静姝的发顶,“我的小六,长大了。”   静姝唇畔颤抖,眼里一瞬蕴出泪水,她闭了闭眼,企图把眼泪憋回去。   “阿爹,您快用饭吧。”她怕再说下去,静姝就忍不住两世的委屈像小时候一样趴在他怀里哭,她不想让阿爹担心。   用完饭过了一会儿静姝进来给老乞丐喂药。   老乞丐看着她,“小六,你年纪大了,府里可给你安排了亲事?”   沈镜对外都称静姝是他收养名下的义女,这件事静姝也一直瞒着他,老乞丐并不知道实情。   静姝汤勺在里面搅动几圈,“阿爹,宁国公府是百年世家,我的亲事宁国公自有定算,您不用担心。”   “我想亲眼看着小六嫁人。”老乞丐说一句话就要咳几声,静姝把药碗放下扶着他,“您放心,您能长命百岁的。”   老乞丐摆摆手,“一把老骨头我不想那些能长命百岁的事,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静姝离开时掐了屋里的灯,阿爹想亲眼看到她嫁人,可是她这辈子或许都嫁不出去了。   阿爹只捡了她一个孩子,大院里孩子多,那些乞丐一个人就收养十多个孩子,都是为了逼迫他们去街头乞讨,赚来的钱给他们自己。而阿爹只养她一个,护着她长大,还从没让她去过街边乞讨。她所有吃的都是阿爹拿来最好的。   对她最好的阿爹只想亲眼看她出嫁,可是她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静姝回屋后蹲在地上忍不住哭。   月色浓重,长安城外官道上有一行人快马赶来。   沈镜拉住马缰,抬手道“去看看前面怎么回事。”   容启听令拱手,两腿加紧马腹疾驰而去,过了会儿很快回来,“二爷,是镖局的林晟芮被马匪截住了。”   沈镜思量下,道“把马匪送到京兆尹。”   容启应声“是。”带人赶了过去。沈镜的亲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以一敌百,很快匪徒被抓,容启让几个人送去京兆尹。   “等等,阁下是何方人士,镖局林晟芮多谢阁下相救,他日我必会厚礼登门府上,以谢救命之恩。”林晟芮胸口负伤,他撑剑起身,强撑着一口气问道。   容启明白二爷的意思,开口,“宁国公府,我家二爷让我救的你,举手之劳,你不必厚礼相送。”   林晟芮听到宁国公府的名号诧异片刻,这岂不就是静姝姑娘的府上。他离开梧州时李珏再三叮嘱他不要去接近沈镜,林晟芮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也不会多嘴。他又道了声谢,容启先走了。   林晟芮此次回长安,就是中途收到了李珏的信要交给静姝姑娘,可看现在这情形,他只能小心行事。   林晟芮虽看似吊儿郎当,放荡不羁,心却比谁都细,他不清楚这其中关系,可他记住李珏叮嘱的话,不要让宁国公知道他和静姝姑娘认识。不能给李珏和静姝姑娘惹麻烦。   沈镜回府后听说静姝去了庄子,他听后没什么表情地去了书房。   在她心里她的阿爹永远排在第一位,谁也比不了。   沈镜洗了把脸,西洋镜里清晰地照出他漠然的面孔,水珠顺着他刚硬的眉骨滴了下去,吧嗒落在地上。   老管家说她要在庄子里住上几日,她甚至都没问过他要什么时候回来,就私自做了决定,或者她心里想的就是不想让他回府。   他这一趟出去得危险,身上又受了伤,骑马疾驰回来伤口崩裂,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她性子乖巧,从不担心他会受伤,也不多嘴去问为什么会受伤,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相比于他,她更担心那个孱弱的阿爹。   凉水冲得人清醒,沈镜洗完脸,有仆从进来问他是否要用饭,沈镜冷声回应不用,仆从胆小,吓得立刻退了出去。   事实上,沈镜当时的脸色确实算不上好。   静姝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好久,哭得累了就睡了过去。   她忘了关窗,翌日静姝就风寒发热了。   到了用早饭的时辰,叶柳过来叩门,里面没有声响,叶柳不禁疑惑,试探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听到表小姐的回应。叶柳这才发觉可能出了事。   她推门进去,绕过屏风到了里面,就看到躺在床榻上的表小姐,面色发红,毫无醒来的迹象。   静姝身子娇弱,又正是秋季,最是容易着凉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开了一夜窗,第二日就高热得晕了过去。   郎中拿药箱过来时静姝已经醒了,除了看她的病,静姝还想问郎中一事,她让周围的人退了出去,“李郎中,我的身子可否会再有孕?”   前世给她诊病的郎中就说过她脉象虚弱,很难有孕,她这世才放心跟着沈镜,但最近嗜睡的毛病实在是让她担心。   郎中把过脉,“自然,小姐身子康健,只需多加调养,以后便可孕育子嗣。”   静姝以为她听错了,诧异过后是一阵后怕,她自以为自己身子弱仗着胆子和沈镜做了这么久,好在运气好,到现在都没有有孕的迹象,看来以后不能这么随意了。   沈镜来的时候静姝正靠在引枕上喝苦汤药。   “您…您怎么来了?”静姝看到他,想到郎中的话有点结巴。沈镜面色很冷,比昨夜的风还凉。   “您放心,我没事,就是受点风寒。”静姝见他不说话,解释道。   她手里捧着药碗,苍白的小脸不见血色,没有以前的红润。眼睛红肿,眼圈明显看出哭过的痕迹。   “来这里不过两日,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沈镜话声落下,周围的仆从自觉地退了出去。   静姝没送信到府里说自己病了的事,但他有人安排在自己身边,静姝想瞒也瞒不住。她知道沈镜生气了,她又没照顾好自己,还只会给他添乱。   “我错了。”静姝垂下头立即承认错误,乖巧的模样让人不忍责骂。   她知道沈镜会说她,还不如自己承认错误的好。   沈镜对她有错必认的听话有些无奈,但他一向都是个严厉又刻板的人,不会允许自己教出的孩子连照顾自己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做。   “以后想要来这等我回来陪你一起。”他道。   “可是这样会让别人说闲话的,会让别人误会。”静姝道。   沈镜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淡声,“我会暗中过来。”   汤药一勺一勺地进到嘴里,静姝被他周身的寒气感染到,有点不敢说话。直觉告诉她,此时多说多错。   沈镜给她喂药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吃完药静姝嘴里弥漫着苦味儿,“沈叔叔,我能吃个蜜饯吗?”   她两眼被苦出了眼泪,眨巴着泪眼看向沈镜。   沈镜擦了擦手,“我让人给你拿水进来。”   静姝不想喝水,他在其他地方的管束不在意,可静姝想吃糖人,想吃蜜饯,沈镜从不允许她吃,静姝有些赌气道“我不想喝。”   沈镜似是没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本就冷着的脸更加寒凉,“静姝,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要总做那些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别总闹小孩子脾气。”   静姝被他冷硬的语气说得有点想哭,又想到昨夜阿爹说想亲眼看到她嫁人,可是她这辈子怕是都难嫁出去。静姝吧嗒吧嗒的眼泪就掉下来,躺下一把把被子盖到头顶,“您出去吧,我困了想睡觉。”   以前不论她有多委屈都没赶过沈镜,沈镜坐在木凳上盯着里面拱起的一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晟芮的事我不和你计较,私自离开国公府到庄子里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静姝,我最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   有多久沈镜没这么训斥过她,静姝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委屈,沈镜很过分。林晟芮的事她道过歉,而且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他没回府,她就来庄子看阿爹有什么不对,静姝只觉得这人蛮横得不讲道理。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起初静姝只是小声抽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蒙在她头顶的被子一颤一颤的。   沈镜终于坐不住,缓下声音,“你身子不好,又在发热,别哭了。”这语气实在强硬依旧,算不上温柔。   静姝哭得声音更大了。   沈镜坐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好了,别哭了。”他试图拉下静姝头顶的被,却被她拽得死死地。沈镜若是用力静姝绝对拽不过他,但沈镜怕她受伤,只轻轻地拽了几下,“别哭了,我现在去让人给你准备蜜饯?”   “明明就是你霸道蛮横,还总爱骂我。”静姝拉下被子,哭着对他说道“我没有错,你就是爱骂我,还不许我吃糖人,三哥哥总会给我买的,就你不给我买,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静姝哭得泪眼模糊,话也说不清,沈镜却听明白了,他眼里发冷,但给她擦眼泪的手温柔,揉着她的发顶,“抱歉,是我错了,我给你买,别哭了。”   “乖孩子,别哭了。”   沈镜不断安抚着,把她捞到怀里,不停地顺着她的后背,“好孩子,别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静姝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哭个不停,全身都在抖,“你是坏人,我…我讨厌你。”   沈镜听得发笑,他亲了亲静姝发烫的侧脸,“好,我是坏人,你是好孩子,好孩子不爱哭。”   “你骗人,”静姝道“好孩子也会哭。”   静姝少有哭得这么厉害的时候,她在沈镜怀里想到哪说到哪,“我是好孩子,你就是坏孩子,只知道欺负我。”   沈镜这么大年纪委实算不上孩子,他拿帕子擦掉她的眼泪,从未有过的无奈,“别哭了,我道歉,是我态度不好,情绪不对,对你胡乱发脾气。”   静姝在他怀里闷闷地应声,“你本来就不对…”   经过这么一闹,后午静姝迫不得已和沈镜回去。   她哭了一夜,白日又哭了那么久,眼睛有点红肿发痛,沈镜用脸帕给她敷着眼睛,“以后别哭了。”他道。   静姝心里依旧委屈着,“您要是不骂我,我就不哭了。”   “你做的不对我才会训斥你。”沈镜道。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可这次静姝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他总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静姝没和他争辩,反正自己也说不过他。   静姝眼睛哭得红肿,看东西模糊,知道沈镜受伤时已经到了夜里。   她沐浴后沈镜给她擦干身子,静姝才发现他肩上的伤,已经结痂,却也肉眼可见是新的伤痕。   “您…又受伤了。”她圆润的指腹摸着沈镜新的伤口,沈镜身子一僵。忽地,静姝抱紧他的腰,“下次您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能不能受伤并不是沈镜说的算,想要他死的人多如牛毛,但活到现在一心关心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昏黄的灯光下,纤瘦的少女抱在他怀里,她胆子小,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大胆,看着那么娇弱,只适合留在身后,没有人护着她,就会被那些豺狼拆吞入腹。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现在求他不要再受伤。   沈镜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会有事。”   静姝一直都认为沈镜无所不能,可看到他受伤的时候,静姝才意识到一直护着她的沈镜也是一个凡人。   她忽然感觉今日是自己太任性了。   静姝踮起脚去亲他的唇,脸颊微红,不好意思道“沈叔叔,今日是我太任性了,我以后不会再哭了。”   沈镜摸摸她的脸,“我从没限制过你哭,下次哭得别这么厉害,对眼睛不好。”   因为高热,静姝在学府里告了假,但课业不能断,沈镜不能时常在府里,就给她请了先生过来。   静姝病好得差不多了,她突然记起自己前不久去的当铺,也不知道林晟芮去没去那。   下学后马车停在了翠玉坊,静姝让人在外面等着,她又以同样的理由去了当铺。   这次,她拿到了三哥哥传来的书信。林晟芮很聪明,静姝不知道三哥哥有没有把他们的事告诉他,但林晟芮什么都没问,还明白了她的意思。   静姝拿到信立刻出了去。   马车封闭得严实,静姝迫不及待打开三哥哥传来的书信,是令她陌生的字迹。在大院的时候她还小,她记得三哥哥和普通的乞丐一样,大字不识一个,若不是里面有三哥哥画上以前的记号,静姝真的分不清这是不是他传来的信。   上面写了他在梧州的事,又问她阿爹身子还好不好,其他倒是没说什么。   静姝把信收好,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三哥哥说得简单,但里面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做上梧州按察使,为什么会知道宁国公府的事。   静姝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她不知道这个猜测对不对,可三哥哥若是真的不愿意说明缘由,任凭她怎么问,三哥哥都不会开口。   城郊军营营帐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枝头。主君营帐设在正中,占地宽阔,周围守兵肃穆,威严若离。营帐里一排高官将领躬身而立,在一声震怒之后个个噤若寒蝉。   沈镜一连把他们呈上的练兵绩效驳了下去,面容不怒自威,漆黑的眸子利落如刀,坐在主位上双腿叉开,食指曲起点在案头,“这就是你们这几个月练出来的东西?”   “拿回去日夜加紧操练,一月之后,我要亲自检阅。”   具有压迫的气势让人抬不起头,紧抿的唇线不容人有一分一毫的质疑,若是静姝在这,必会被这样的沈镜吓得哭出声。   中间站着的将领们冷汗都沁湿了衣衫,听到将军发话,立即应声,随后众人找到自己写的公文拿着它纷纷退了出去。   “二爷。”等人全离开后容启才进来。   沈镜抬眼看他,“说。”   “表小姐拿了信后就回府了。”容启道。   那日救下林晟芮,一则是沈镜答应了她不会去伤害林晟芮,二则是林晟芮还有些用处。梧州来的信都被他截了,李珏就是怕他不给静姝才写了两封,一封掩人耳目,另一封才是真的书信。   静姝在屋里闷头写信,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三哥哥她长久以来的疑惑,万一三哥哥真和她想得一样,那她被沈念臻囚禁,遭人毒害致死,三哥哥岂不是都知道。   静姝怕三哥哥还会暗中做什么动作要带她离开长安,她清楚沈镜,三哥哥是斗不过沈镜的。   正写着信,屋门突然打开,静姝吓得把信纸放到书下。沈镜进门看她一眼,“写什么呢?”   静姝道“没什么。”她又问,“您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军营里没事,我就回来了。”事实上,军营最近因为沈镜回来正在加紧操练,上上下下无不流露着凝重又紧张的气氛。   沈镜并不觉得自己训练的法子有问题,为将者,便是要军纪严明,保家卫国为己任,不可有分毫懈怠。   长安城郊这些兵并不是沈镜以前带出来的,住在繁华奢靡的长安,整个军队都变得萎靡不振,不如边疆的英勇,沈镜就是要改掉他们的惰性。   “今日下学又去翠玉坊了?”沈镜到案后抱起她,吻着她的唇问道。   静姝被他亲得有点晕,说话也不清晰,“买了只簪子,还去了当铺买了些小玩意儿。”   沈镜揉着她的发顶,没揭穿她的谎话,“你喜欢就好。” 第33章 前世 这是您妻子的东西吗?   日头渐渐下落, 屋内的光线渐暗,静姝把信藏得不深,只用了一本薄书压着, 低头就能看到下面的字迹,她怕沈镜发现, 亲着他的侧脸道“二爷,您用饭了吗?”   沈镜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案上, 面上没有什么异样,指腹捏了捏她没多少肉的脸,"回来得急还没用, 你饿了?"   静姝抓住他的手指, 脸适时一红, 另一手摸着肚子道“饿了。”   沈镜抱她起身, “我让人把饭菜送到你院子里的膳厅, 今日在这吃。”   静姝手揽着他的腰,亲昵地向他撒娇,水雾的眸子里是干净的清纯懵懂, “您先去, 我想先去沐浴,洗好就去找您。”   静姝很轻,骨架小, 抱在怀里软软的,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猫, 抱着她对于沈镜来说轻而易举。   沈镜垂眼看着怀里的人,漆黑的眼是洞察一切的清明。   静姝被他看得不自在,直觉告诉她沈镜有点不对劲,但她自信做得一切没有痕迹, 他最近那么忙,哪有时间看着她。   静姝没有说实话,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沈镜眼前晃了晃,问道“沈叔叔,您怎么了?”   沈镜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摸了摸她的头,“沐浴完过来用饭。”   温热的水蔓延过胸口,净室中氤氲起雾蒙蒙的热气,静姝闭着眼泡在花瓣里胡思乱想,想着三哥哥,想着阿爹,还在想沈镜。   前世她一直被关在宁国公府,一心想逃出去,逃开沈念臻的控制,逃出他妻子的折磨,并没有这么多事。而这一世三哥哥和阿爹突然的出现,给了静姝希望,至少她惦念了两世的人还活着,身边也多出不少扰乱她心神的事。   但想到沈镜,静姝能感觉得到沈镜对她很好,她两世为人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沈念臻同样喜欢她这副身子,想把她据为己有,却从没对她这样悉心照顾过。沈镜对她的纵容与宠溺,让她开始怀疑他之前是想专注养孩子的心思对不对。   如果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难道沈镜喜欢她?   静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分不清自己对沈镜的喜欢是怎样,可沈镜已经到了这般年纪,对什么是都看的透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情感,那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静姝闭了眼把头埋在水里,慢慢摇头,水波荡出涟漪。   不可能的,沈镜有自己的事要做,说不定只把她当作解闷的玩意。他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喜欢上她?她人笨还胆小,丝毫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不知道比当初的云家小姐差了多少。   从净室出来,静姝没擦身上的水渍,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衣,甚至连亵衣都没穿,湿头发搭在双肩,隐隐约约透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和嫣红的两点。   静姝外面披了一件遮风的外衣就到了膳厅。   路上有点凉,静姝头发湿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膳厅里侍奉的仆从都退了出去,叶柳也不在。里面早早升上地龙,不是很冷。   沈镜看到她捂得严实的衣裳,在她面前摆了碗筷,“穿那么多做什么,不热?”又看到她湿着的头发,皱眉拿起干松的帕子到她身后,修长的指骨穿过她的发丝,“头发怎么也不擦干,不知道身子弱容易着凉?”   静姝第一次做这种事,不敢看他,头发湿湿嗒嗒地贴在脸上,刚出浴,给她平添上一股媚意。被他拿起来擦干又落下。她始终没有回应。   沈镜擦干后回到旁边坐着。   静姝轻呼一口气,既然都穿成这样来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她什么样他没见过,说不定他还会喜欢。静姝刚要脱掉外衣,听到后面走路的动静,吓得手猛地一抖,把衣襟系紧,若无其事地坐在交椅上。   仆从来上最后一道菜,无声无息的动静足以忽略掉她这个人。   静姝身子坐得笔直僵硬,也不回沈镜的话,等人都走了,她才觉得这一紧张,更热了,额头都出了汗。   沈镜看着她像是明白什么,坐到她身侧,“还喝酒吗?”   静姝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有点热。”她脸颊通红,一本正经道。   沈镜拿了杯盏倒了一半放到她面前,“没人会再进来,热就脱了,别受凉染了风寒。”   静姝指尖撵着衣扣,一点一点脱了下来。   她换的是以前的衣裳,尺寸略小,尤其是胸脯那里,束缚得紧,看得也透彻。她装作没什么奇怪得把衣裳挂到旁侧的交椅上,白皙笔直的双腿在下面一荡一荡,腰条纤细,玲珑风韵。   她应该不知道自己这副清纯面孔配上妖娆身材是怎样的场景。   沈镜把她的下裳整理了一下,遮住她露出的双腿,“这里不像屋子,虽有地龙可还是很凉,下次穿得厚实点。”   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也没有训斥她的胡闹。   静姝故作没什么异样得夹了两口菜放到嘴里,“我怕您等得急了,就想快点出来。”她平淡地解释。   沈镜还是没什么表情,甚至目光都不落到她身上。静姝一直偷偷地观察他,看他淡漠的脸,心里有点泄气,他果然不喜欢自己。   话本子里说喜欢一个人都是克制不住的,他面对这样半遮半掩的她依旧是一本正经,甚至都不会多看她两眼,可见对她只有长久不去释放的情.欲。   静姝心不在焉地吃着,夹了一口菜手没拿稳,突然掉到了她胸口的衣襟上。   这地方有点尴尬。   沈镜注意到,无奈叹气,“吃个饭也容易出错?”   静姝乖乖地垂下头。   他拿了一旁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掉她衣襟上的水渍,他的力道很小,但沉寂的夜加上她这身衣裳,静姝整个人都僵硬地坐着不敢出声。   擦好后沈镜把帕子放到一旁,语气有些重,“下次身上擦干再出来。”   静姝默默应声,“好。”   一顿饭吃得她面红耳赤,而沈镜在一旁泰然自若。   到最后用完饭,沈镜书房还有事要处理,他道“你先回去,我今夜去书房睡。”   沈镜的话让静姝猝不及防,她怔然地抬起头,水雾的眸子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沈镜没答她的话。   静姝从交椅上下来,被衣裳遮掩的身形更加明显,她过去坐到沈镜怀里,去寻着他的薄唇,试探地把柔软的舌伸进去,“我和您一起去书房,我会乖乖的不乱动。”   沈镜加深了这个吻,她下裳往上滑动,裙摆快到了她腰间。沈镜粗粝的指腹摩擦着她光洁的双腿,慢慢把她的衣裳拽了下来,“你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   静姝不想离开他,她脑袋在沈镜颈边蹭了蹭,“我不累的,我想和您一起睡。”   每夜只有在沈镜怀里才能安然入睡已经成为她的习惯,自从看清自己对林晟芮的心境,被他从庄子里带回来后,她感觉得到对沈镜的依赖越来越深。   许是这几日做的心虚事让她觉得对不起沈镜的好,又许是今夜的果酒实在有些醉了,静姝抱着沈镜就不想放开。   沈镜垂眼看她,手掌在她腿上,隔着一件单薄的纱衣,她的每一处柔软在他的怀里格外的清晰。   静姝耳珠红得滴了血,唇畔微微颤抖,沈镜才发现她的敏.感。   他指腹向上轻轻捏了一下,静姝身子抖得更厉害。   沈镜从不是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更确切地说,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野兽,他喜欢静姝这夜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模样。   极致的欢愉过后是惬意的慵懒,沈镜抱着她在书房里处理公文,静姝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盖得到脚根,遮住里面的痕迹。   静姝打了哈欠,沈镜摸摸她的头,“还要再等几个时辰,困的话你先睡。”   静姝并不是很困,她依偎在沈镜怀里,看着他手中自己看不懂的公文,“您每日都忙什么呀?”   她安静地靠在沈镜的胸口,说得有些好奇,难得会问起沈镜的事。   沈镜没责怪她的打扰,开口,“整顿军营的事,我刚坐上这个位子不久,要摸清里面的军务。”   静姝呆呆地问他,“您都是大将军了,还要管这些杂事吗?”   沈镜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将军并不只是要上阵杀敌,还要会管理军中事务,而且我多年查的事这条线就在城郊的军营。”   “哦。”静姝捂着被他弹过的头,他突然的严肃,她不敢问了。   沈镜像是想到什么,从下面拿了一个长长的匣子出来,“我有一件东西要你保管。”   “什么?”静姝眨了眨眼。   沈镜道“故人的旧物。”   匣子上面有机关术,要摆好十二条长木才能打开,沈镜让静姝看仔细机关,记住如何摆放的图案,打开后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打好的同心结。   许是年头久远的缘故,有些泛黄,边缘还有被烧毁的痕迹。   这个同心结看着像是女人的东西,而且沈镜还把这么一个不算贵重的东西锁到匣子里,说明这个东西对他很重要,这个人也很重要。   静姝看着这个同心结,眸色暗了暗。   沈镜并没有过多解释。   静姝迟疑地问道“这是您妻子的东西吗?”   还是您以前红颜知己的东西?   后面的话静姝没有问出口,她突然开始怀疑,沈镜之所以能把她留在身边,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某个人,他想把她留在身边做替身。此时静姝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话本子中才子佳人的戏码,他爱她,却爱而不得,就要找一个替身替她在自己身边。   沈镜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怔后否认道“是我以前一个下属的东西。”后看着她又加了一句,“他是一个男人。”   静姝被他盯得脸红,挠了挠头,装作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嘀咕道“我又不是想问这个。”   沈镜抱着她的手突然收紧,“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想不想见你的父母?”   静姝不知道他话怎么又转到这,垂下眸子轻声开口,“我从小记忆缺失,只记得有一个男人在街上抛弃了我,是他们不想要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没什么想不想见的。”   “而且我还有阿爹,还有三哥哥,还有您,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抱着沈镜的脖颈,抬眸朝他笑,柔软的唇畔亲着他的下巴。   真是乖,沈镜想。   若是那个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儿,一定放在掌心里当宝儿宠着,哪会沦落到任人欺辱的份儿,还让她与一个老男人有着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个人和他一样骄傲,若是知道这件事一定早早带她离开,永远都不会出现在长安,不会让他见到她。   沈镜碰了碰她的脸,哪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好多次夜里都抱着他哭,边哭边叫爹爹。   她心里一定很想见到他们。沈镜唇吻着她柔软的侧脸,没再说话。   过了几日就是宫宴,静姝一早就起身梳妆,她起得太早,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叶柳给她梳妆,苦求道“我的表小姐,您可别乱动了,再动就花了。”   叶柳按住她的肩,静姝不再动了,她并不是有意让叶柳为难,只是太困了。沈镜昨夜被召到宫里没有回来,昨夜她罕见失眠,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这日的宫宴只有静姝自己去。   她明白沈镜是为了锻炼她的胆子还想让她多和人交往,才会强迫她去宫宴。   静姝每次去都尽量做到嬷嬷教授的宫规礼仪,按照沈镜要求地做,不给他丢脸。   宫宴设在容华殿,静姝掐着时辰进来,不是很早,也不算太晚。   越是身份高的人越受人瞩目,沈镜宁国公的身份在大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静姝进来后有不少想攀附宁国公的贵女都到她身边来叽叽喳喳,静姝一一地耐心回应,态度不是热络,但也不让人觉得疏离。静姝很会把握尺度。   陆荷燕也来了宫宴,听说她前不久与户部侍郎的长子定了亲,看来她确实放下了沈镜。陆荷燕过来同静姝说话,“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到宁国公府。”   陆荷燕的直白让静姝手顿了下,她眼睫掀了掀,“我在宁国公府待了这么长时间,里面的事最是清楚,你是荷玉的阿姊,我不想让你进来趟这趟浑水。”   静姝的声音很淡,两人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少有人会注意到她们。   陆荷燕惊诧地打量着静姝,她以为静姝只是怕她入府会分走沈镜的宠爱,这样一个像孩子似的姑娘,最需要的是长辈的庇护。没想到她是这么想。   静姝眸子清澈,光洁的皮肤,饱满的额头,身形娇小,看着有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   这样的外表可以欺骗很多人。   陆荷燕信了。   她道“无论如何,我的婚事还要多谢你。”   静姝袖中的手松下,“你是荷玉的阿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真的会嫁给宁国公世子吗?”陆荷燕问,“他的那个未婚妻绝不是好招惹的人。”   沈念臻以后要娶的妻子什么样,静姝早有见识,但她没想到陆荷燕会给她提醒,她道“我不会嫁给沈念臻。”   陆荷燕惊讶后又点头,“最好是这样,你这个性子斗不过那个女人。”   静姝没有多说话。   陆荷燕又道“给你提个醒,陈尚书府上的三公子问过玉儿关于你的事。放眼看去整个长安世家没几个清白,陈尚书一生清廉,他家的三公子也饱读诗书,精通武艺,为人正直,又对你有情丝。他们家里也不需要你去做当家主母,陈三公子适合你。”   静姝有些意外,陆荷燕竟然给她考虑到这一层,她真心感谢道“多谢陆姐姐。”   这声陆姐姐是真心的。   静姝接着道“只是我并没什么心思要成亲。”   陆荷燕看着她,恨铁不成钢,“你知道长安城像你这么大的姑娘都嫁出去了吗?你要是一直留在国公府里,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陆荷燕除了是为了感谢静姝,更重要的是她想让自己的兄长死心。   自从有一日兄长冒雨回来被父亲训斥一顿,罚跪祠堂后就一蹶不振,她打听到是因为静姝。这才过来说了这几句话,静姝一日不嫁出去,她的大哥哥就一日会想着她。   陆荷燕心里存了私心,即便静姝出身宁国公府,但她这样的性子绝不可做府上的当家主母。   静姝笑着并不理会陆荷燕情急,道出她的想法,“陆公子心思果决,绝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这与我嫁不嫁人没什么关系。”   陆荷燕被她道出心里想法一时尴尬,张口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拂袖愤愤离去。   静姝椅着凭栏看向外面的天,如果陆荷燕不说,她还真不知道长安城还有人中意于她。沈镜把她保护得太好,隔绝了一切对她有心思的人。   宫宴开始,静姝还是没有见到沈镜,不知道宫里找他有什么事,到现在都没过来。   静姝坐在席上尝了几口果酒,宫里招待的必然是最好,但是静姝觉得没有宁国公府的好喝。   殿里歌舞升平,曲乐韶华,推杯换盏之间皆是靡靡景色。世家的腐朽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那些青出于蓝不过是少数,更多的还是依靠祖上爵位庇护的纨绔子弟。沈镜说得对,长安城内有太多的奢靡之风,这些风气不改,一朝则是气数将尽。   静姝这时才意识到,沈镜要做的事,将有一日会颠覆这个荒唐奢靡的朝代,他想要的,是街无乞儿的盛世太平。   若是她上一世能活得够久,说不定就可以看到沈镜最后的结果,可是她死得太早了。不知为什么,她心口突然变得慌乱,沈镜要做的事远远不是她能够想象,她怕他会出事。   静姝手开始发抖,她一杯一杯地往腹中灌着酒水,试图掩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她不知道沈镜要做什么,他会不会有事,她现在急切地想见到他。   宫宴结束得晚,沈镜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静姝被叶柳扶着上了马车,宫宴的酒水喝得多了,静姝脑袋晕乎乎的,有点微醺,坐在马车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沈镜的书房。   屋里没掌灯,有点暗,她迷糊地睁开眼,摸索着下了床榻,小声叫道“沈叔叔?”   沈镜拿着烛火进来,静姝适应了一会儿乍然出现的亮光,怔然地看着走近的人。   沈镜从外面走进来,轻轻抱住她的腰,皱眉问道“头还疼吗?”   静姝看着他摇了摇头。   温热的掌心碰到她的额头,沈镜语气严厉,“宫宴怎么喝成这样?叶柳没拦着你吗?以后不管是在府里和宫里都不许再喝了,听到了吗?”   “沈叔叔…”静姝突然抱住他的腰,情绪低落,阻挡住沈镜接下来的训斥,“您一定不要有事。”   沈镜听后顿了顿,在她额头上的手掌慢慢落到她的后颈,缓下声音,“出什么事了。”   静姝没说话。   沈镜没有逼问她,吻着她的眉心,“好了,我不会有事,别整日听别人说什么就胡思乱想。少看些无聊的话本子,那里的事都是人为虚构,做不得真。”   “您忙完了吗?”静姝抬头看他,眼尾泛红,眼眶里湿漉漉的。   沈镜还要忙上一个时辰,但是对上她的眼,沈镜的话说不出口,他道“忙完了,进来看你醒没醒。”   静姝很高兴,“我还困,那您陪我接着睡吧。”   沈镜揉了揉她的发顶,“好。”   这一夜静姝睡得并不安稳,她开始分辨不清梦境和现实,不知道这两世倒底哪一世是真的。还是她本来就没有重生,和沈镜的一切都是虚假。她被沈念臻囚禁,被他的正妻关在柴房里,阴冷,昏暗,饥饿,皮.肉数不清的疼痛。   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来,“夫人,那贱蹄子在庄子里没气了。”   她看到自己被扒光了衣裳扔到了乱葬岗,她在空中看着地上赤身裸体,满身伤痕的自己无能为力。那时她已经连续饿了几天,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一行人不知从哪过来,静姝在人群中看到了沈镜。   容启下马查看前面的情况,回来道“二爷,是府上世子捡回来的静姝姑娘。”   上一世沈镜并不常在府上,对府中事情全然不知。   静姝看着他翻身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体前,解开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静姝看到他握紧的双拳,比冬日寒冰还要冷硬的脸,声音隐忍寒凉,带着慑人的杀意,“去查查怎么回事。” 第34章 别走 我…我不想有孕。   梦境戛然而止, 面前所有的画面开始破碎,直至消失不见。   静姝猛地睁开眼,沈镜已经吹了书房里的灯, 长夜寂寂,梦境回归到现实。静姝气息稍乱, 身上被冷汗浸湿,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卷翘的长睫不停地颤抖。   沈镜感受到怀里不停发抖的身子,眼里一瞬清醒,温热的掌心摸了摸她的头, 抚平她心里惊恐的情绪, 轻声, “怎么了?”   静姝缓过神, 眼睛看着沈镜。   如果说她梦到的都是真的, 在她死后给她收尸的人是沈镜,那沈镜为什么要这么做?静姝并不记得自己前世和沈镜有多少牵扯,那时他常年不在府上, 并不像这一世一直住在这, 两人碰面的次数并不多,何以谈给她收尸又帮她查明死因的情分。   好像有一团迷雾困住了她,让她挣脱不开。   静姝迟迟没说话, 沈镜吻着她的额头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被梦魇着了?”   月夜深了, 抱着她的男人身形宽厚,周身都是成熟男人独有的稳重气息,他永远是这样给她依靠,驱走了她身边的所有不安。   他在宫里待了一日, 回来得晚,下巴上生出了青色的胡渣,有点扎人,扎得她白嫩的小脸发红。   静姝小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带着点刚醒来尚且迷蒙的哑意,“沈叔叔,你是不是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如若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沈镜前世为什么要那样待她。前世静姝对沈镜的印象只限于他很严苛,甚至于对自己的儿子都不会露出一刻的笑脸。静姝很怕他,偶然遇到沈镜都是垂头恭敬地行礼,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沈镜摸着她发顶的手顿住,手臂收紧,像是要把人嵌在身体里,“想他们了?”   静姝在他怀里摇摇头,“只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到了她的前世。   沈镜淡声,“一个梦而已,做不得真。关于你父母的事,”微顿后他道“我会接着派人查下去。”   他并没有告诉她真相。   “不用了,”静姝对此莫名地抵触和抗拒,“我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我只要您。”   沈镜看着她没说什么,拍了拍她的后背,“睡吧。”   一梦结束后静姝在他怀里睡得更加安稳,到了天明时分,两人都还没起。   静姝迷糊地睁开眼,看着外面大亮的天,怔愣之后是满心的惶恐,“沈叔叔,天亮了。”   沈镜掀开眼,神色罕见的慵懒,冷硬的面孔在这一时变得柔和。   天光微熹,两人都没睡到这么晚过。   静姝要推开他,“沈叔叔,怎么办,这个时候我要出去一定会引人怀疑,要不您先在这,我从窗子翻出去。”   她说得紧张,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不停地在耳边叽叽喳喳。   外面的光打在她脸上,光滑紧致的皮肤可见细小的绒毛,鼻尖上淌着一滴汗,眼里也水汪汪的,焦急的神色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他的书房很少有别人进来,更别提会出现女人,修饰清冷,摆满了史书古籍,为了逼迫自己不懈怠,里面连休息的软榻都没有。现在为了她步步退让,这本是冷硬的屋子,都有了她身上的甜腻。   明明是这么清纯的模样,此时软绵绵地躺在他的床榻上,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懵懂的小妖.精。   “沈叔叔,我要走了。”静姝从他怀里起身,蓦地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沈镜把她压在身下,静姝眨巴着眼看他。   沈镜抵着她的额头,淡淡的吻落在她的眼角,似蜻蜓点水。   静姝上一世从未这么温柔的被人对待过,受过的折磨烙印在心里,刻在骨子上,加重了她的自卑与胆怯,让她不敢与人交往,孤僻的性子隔绝一切。   没有人知道静姝内心的真正想法,因为她的外表看着太过单纯,让人以为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可是沈镜不同,沈镜能看穿她所有想法,却真的像长辈一样待她,纠正她的错误,时而严苛,时而又流露出温情。静姝对他的依赖一点一滴融了进去,慢慢地越来越深。   早间的时候静姝到最后忍不住发出了动静,像小猫一样的声音,软弱无力却又让他忍不住更强烈地占有。   沈镜摸着她眼尾的红,最后轻轻吻了下她的红唇,静姝睁开水雾的眸子看他,“沈叔叔,我…”她犹豫道“您能不能给我一副药。”   “什么药?”沈镜像是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手从她的眉间落下,餍足的神色淡了下来。   “我…我不想有孕。”静姝恢复些力气,手臂从他的肩膀拿了下去,试图拽过旁侧凌乱的被褥遮盖红梅处的咬痕。   沈镜把她抱了起来,被褥从她身上落下,屋里地龙生的火热,并不用担心会着凉。   他拿过新的衣裳耐心地给她穿。   漆黑的眼很淡,给她穿衣的动作缓慢而斯文,仿佛是在干一件细致不过的事。   静姝脸红红的,乖乖坐在床榻边任他摆弄。   沈镜道“那种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他抬手把静姝乌压压的头发捋到背后,用缎带扎到一处,捏了捏柔软的耳珠。   静姝有些羞怯,耳珠红得滴血。   沈镜掀眼看她,“疼吗?”   即使两人做过再亲密的事,可此时他平静地提问让静姝更加的羞赦,白皙的皮肤都变得粉嫩。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外面的日光晒得人晃眼,又是一日天明。正是秋高气爽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静姝小脸红红的,眸子清澈懵懂,不敢抬眼看他,怯怯地道“不…不疼的。”   倏的,从那一处蔓延,静姝整个人都感到酥麻不止,小手欲拒还迎地推着他,呼吸微乱,“沈叔叔,我该走了。”   这样的乖巧把沈镜骨子里的占有欲全部激了出来。   他眼睛盯着静姝又羞又怯的表情,指腹慢慢地碾磨。   沈镜很清楚自己现在该走了,军营里一堆事等他去处理。到他这个年纪不该像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样,只惦记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温存。他有许多事要做,不该不知收敛,轻率莽撞只会让人犯错。   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去犯错。   沈镜收回手,静姝才从浪涛中缓过神。   再给她系后面的衣扣时,静姝抱着他的脖颈,嘴里埋怨,“您今日太过分了,万一我有了您的孩子怎么办?”   “为什么不想要我的孩子?”沈镜没什么表情地问她,拿了她的鞋袜,让她抬脚给她穿鞋。   静姝的脚又白又嫩,脚趾圆润可爱,和人一样娇气,生的小巧还不如沈镜的手掌大,沈镜握着她的脚踝给她穿鞋。   她道“您都已经有一个孩子了,我不想再有一个意外给您徒生是非。而且我现在这样不说亲事,若是在府里莫名其妙地有了身孕,外面那些人该怎么看您?”   “我不在意外面人怎么看,”沈镜给她穿好鞋站起身,“那些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以后我不进去,你不用吃那些药。”   静姝趴在屋里发呆,沈镜走时说过的话她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耳热,什么叫做他不进去,真是…坏透了。   那场梦在她心里始终是个结,她不知道沈镜有没有在骗她,如果沈镜不认识自己的父母,那前世他何必去给自己收尸?静姝不认为沈镜是会心软的人,还是说她像忘记以前的记忆一样,忘记了一些事?她和沈镜的上一世并不像她记忆里的那样?   静姝后午去了学府,回来时又去了一趟当铺。   为了掩人耳目,从当铺出来她去了对面翠玉坊。   静姝到了里面想着买一只步摇就回去,翠玉坊的掌柜认得她,每次她来都会带她去看二楼贵重的首饰。   沈镜给她的钱本来就花不完,静姝也没什么奢侈的地方,需要的东西府里都会准备,这几日买的首饰应该是她花费最大的地方了。   每次她来掌柜都会笑眯眯地接待她,专拿一些极为贵重的东西过来。   掌柜去拿东西,静姝到一排柜前饶了一圈,忽然听到后面的动静。   “柳哥哥,我父亲要把我嫁给大理寺卿的三公子,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我只想嫁给你。”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静姝听着极为熟悉,她动作放轻,面对这种情况有点尴尬,她本无心听人墙角,更何况是这等私密之事。   正要离开时,又听那女子道“我真羡慕阿姝,她一定是有自己中意的郎君,才会央求宁国公把上门提亲的人都拒了。”   “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可真好。”   这下静姝听出来这女子是谁,原来是陆荷玉。   她忽然想到陆荷玉在学府和自己说过家中要给她安排亲事,但是她有自己喜欢的人。   可惜在大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就不可违背,自己的婚事也是做不了主。   静姝叹了一口气,正要退出去,又听另一人说话,“大理寺卿的三公子是个病秧子,即使死了也没人知道,你放心,这门亲事成不了。”   男子话语透着阴冷的邪气,静姝听了眸子瞪圆,捂嘴吓得不敢出声,瞬间记起他是谁。   长安柳家柳怀易,沈念臻未婚妻柳怀嫣的同胞弟弟。   静姝全身都变得冰冷,血液好似都凝固在一起,陆荷玉喜欢的人竟然是他。   上一世沈念臻只是对她执念太深,没对她做过什么大恶之事。真正把她折磨得半死最后抛尸荒野的人是他的未婚妻柳怀嫣,而她的弟弟柳怀易则更是恶毒。   为了让沈念臻一心只有他的未婚妻,柳怀嫣不惜给她安排一个通奸的罪名,这个企图要“奸”她的人,就是柳怀易。   静姝对他们姐弟的恐惧刻到了骨子里,她永远不会忘记柳怀易对她所有恶劣地玩弄,像是真把她当成了一个呆滞的玩意儿,时有去宁国公府就会折磨她一番。   两人并没发现她,还在说话。   柳怀易忽然道“你方才提的阿姝,是宁国公收养在府中的表小姐沈静姝?”   静姝心口一顿。   陆荷玉道“是啊,怎么了?阿姝她可真幸运,有这样疼爱她的宁国公。”   柳怀易眼角微勾,“疼爱吗?我看倒是不一定,没有血缘的男女有什么疼爱的法?”   “你的意思是…”陆荷玉惊住,“不不,怎么会?阿姝那么乖,宁国公又是心狠手辣的性子,两人怎么会?”   “玉儿,你太单纯了。”柳怀易笑得邪气,“男男女女的关系无非是你情我愿,皮肉交缠。”   再接下来是一阵轻喘的声音,静姝从前还以为陆荷玉虽有心机,性子跳脱,但也是一个守礼的姑娘,可今日她才明白,每个人都有秘密。   城郊军营   沈镜看完静姝给李珏的回信,眸色沉了沉。里面并没有写什么,除去那些问候,信中还提了他。   “三哥哥,沈叔叔对我很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清楚宁国公府的事,但现在我还不想离开这,不仅仅是因为阿爹,我感觉自己好像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想留在这陪着沈叔叔。你放心,我和阿爹都很好,你也要好好的,天凉了要照顾好自己…”   沈镜把信重新装了进去。   知道陆荷玉和柳怀易之间有私情的事对静姝的打击不可谓不大。陆荷玉是她在长安城里为数不多的好友,虽不是至交,但情分也要比旁人好上不少。   自从重生以后静姝心里想的一件事就是怎么活下去,她有自知之明,从没想过报仇,知道她自己斗不过那些人,就一味地躲避,可今日柳怀易的出现让静姝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终有一日柳怀嫣会嫁进宁国公府,即使那个时候自己不是沈念臻的通房,可沈念臻对她的心思一日不变,柳怀嫣就一日不会放过自己,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沈镜回府的时候,静姝一个人在小厨房忙活,她做了不少菜食,一一让人送到了膳厅里。   沈镜看着忙碌的仆从自己去了小厨房,静姝正擦着额头的汗,在摆蒸笼上的桂花酥。   生火的婢女见到沈镜要福身行礼,沈镜抬手让她下去。   静姝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桃花酥必须要捏好形状迅速下锅,不然则会失了口感,她动作迅速又麻利,一看就是做过多次,熟练至极。   沈镜到灶下给她生火,静姝只看到黑乎乎的头顶,并不知道是沈镜过来,温声叮嘱道“要生小火,切记不能太大。”   声音温柔得不像主子,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她总是这样温顺,好像很容易让人欺负。事实上沈镜也无时无刻不担心别人会欺负她,即便有宁国公的名号在,但她这性子依旧不让人放心。   沈镜一面担心放她出去会被人欺负,另一面又想让她与人交往,学会独立。   屋内热气氤氲,沈镜听后把刚要放进去的木柴又拿了出来,控制着里面的火候。   静姝盖好蒸笼的盖子,直起身,擦掉额头沁出来的汗珠,低头看到灶前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沈叔叔?”   沈镜拍了拍手,与生自来的矜贵气度让他连做最简单的生火都让人移不开眼。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来这了?”静姝惊喜地扑到他怀里,温软的唇碰到他的嘴角。   沈镜去回吻她,由浅入深,撬开她的贝齿,强势而沉稳,独属于他的气息环绕在静姝周围,抚平静姝紧张了一日的心绪。   从翠玉坊回来静姝就心神不宁,想找点事情做,想到可以做饭等沈镜回来吃。如今被她抱着,静姝那些惊魂未定的心思瞬间消散了。   一吻过后,静姝趴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地喘气,沈镜再次啄了啄她的唇瓣,拨开她散落的碎发,“怎么又跑到厨房里了?”   静姝回道“没什么,就是想给您做顿晚饭。”   沈镜的对静姝的了解要比静姝想象得还要透彻,他感受到怀中的小姑娘紧绷的情绪,没有强硬地逼迫她去回答。   有些事不用她开口,他也能知道。   晚饭吃得晚了,两人一同坐在膳厅里。沈镜很喜欢静姝给她做饭,这种强大的占有欲让他想把面前的姑娘据为己有,不让人窥探。   他无时无刻不压抑着心中的欲念,面上淡漠地神情很好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掩盖过去。唯有到了情.事上,他才会弄得她哭出声。   “沈叔叔,我听说大理寺卿白家过不久要办府宴。”静姝第一次在沈镜面前说外面的事,她怕沈镜看出什么,说完就马上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夹了一口菜吃下去。   沈镜看她一眼,“是有这事。”   “沈叔叔,我还听说白大人请了您去。”静姝又道。   “你想去?”沈镜直言开口。   静姝自然想去,柳怀易为人阴险狡诈,他既然说为了陆荷玉会杀掉白家三公子自然会做到。而白家不久的府宴是下手的最好机会。静姝想让柳怀易的计划败露,她想让柳怀易为她的上一世和那些被他害得冤死的姑娘付出代价。   这些话静姝并没有对沈镜说。   在沈镜眼里她一直都是娇弱单纯的小姑娘,她不想让沈镜知道上一世被人欺辱的不堪,她想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那个干干净净,不谙世事的孩子。她存了私心,不想让沈镜知道。   静姝下了交椅到沈镜面前,眸子清澈,温顺地靠着他,声音黏糊糊的,“沈叔叔,学府的功课我做得差不多了,想出去看看,您不也一直让我多和别人交往吗?这次我正好有心要去,您让我去看看好不好?”   沈镜知道孩子大了都有她自己的心思,没多问她缘由,他摸了摸静姝的头,“想出去玩我不拦着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撒娇。”   静姝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撒娇,她爬到沈镜怀里,坐在她腿上,两手勾着他的后颈,柔软纤细的腰肢就在他掌中,静姝脸上没多少肉,整个人都看着瘦瘦小小的,唯有那两处绵软一下一下磨着他。   她亲着沈镜的侧脸,“沈叔叔,您喂我吃吧。”   沈镜轻笑,“静姝,你还是小孩儿吗?”   静姝蹭了蹭他的脖颈,“我怎么不是您的孩子?我是沈叔叔的孩子,一直都是。”   沈镜听后眼睛渐暗,托着她腰的手力气加重,漆黑的眼是犹如恶狼一般的欲.望。静姝没发现他的异样,还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少女香甜的味道在他身边久久不散,“沈叔叔,我好喜欢您啊。”   沈镜按住她的腰,下颌绷紧,“时候不早,先把饭吃了。”   突然冷下的声音止住静姝接下来的话,静姝愣了愣,应了声好,正要下去被沈镜拦住,“我喂你。”   静姝坐在他怀里脸颊羞红,明明是她最先提出来让沈镜喂她吃饭,可到最后受不了的还是她。   “沈叔叔,我吃饱了。”静姝实在是吃不下,躲过沈镜接下来的一勺,抱着他的脖颈道。   小脸皱皱巴巴,看着真像撑坏了的模样。   沈镜自己把汤勺里的羹汤喝了下去,静姝脸更红,那里有她喝过的痕迹。   她应该不知道自己这副羞涩的模样有多么诱.人。沈镜温热的掌心顺着她的后颈一直向下,轻轻地,就像他积压多年的情感一样难以引人察觉,甚至连他自己都被蒙骗其中。   沈镜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她每一次叫沈叔叔的时候,他的欲.望就会越来越强烈。想听她哭哑的声音,想听她趴在自己的怀里对他说,“沈叔叔,我喜欢您。”   无人可见他那些阴暗的心思,也无人敢去窥探。   沈镜抱着静姝回屋的时候,静姝靠在他怀里睡着了,累极的模样,沈镜给她脱了鞋袜和外衣,拉过云被盖到她身上。阿昏   “沈叔叔…”静姝无意识地拉着沈镜的衣袖,细眉微蹙,嘟着嘴道“您别走。”   沈镜碰了碰她的脸,“好孩子,我不走。”   静姝这才松手,熟睡过去。   沈镜算不得一个合格的长辈,他把静姝照顾得再好,也不可否认他对这个比他小了二十岁的孩子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冷峻近乎森严的书房,重重书架高立,屋中布置简约干净,有少数兵器放置,玉雕瓷瓶,低调而奢华。   沈镜独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容启打探来的消息。   那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要求去别的府宴,她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做,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听完容启的回禀,沈镜慢慢联系着一点一滴的线索。   柳怀易,陆荷玉,白引…   沈镜收回思绪,薄唇抿成一线,“再调两个亲卫时刻保护表小姐,”他稍顿,接着道“尤其是白家府宴那日,如有人要对她不利,无论是谁,杀。” 第35章 说梦 我做了世子的通房。   白府府宴那日是个灰蒙蒙的阴雨天, 乌云笼罩天空,长安街上行人稀少,没有往日熙熙攘攘的热闹。   这是第一次静姝去外面的府宴沈镜不在。   来往白府的马车络绎不绝。静姝坐在马车里, 想着沈镜今晨走时对她的万般嘱咐。   白府府宴沈镜本是要与她同去,结果军营里突然生了意外, 静姝不想耽误他的事,就坚持自己去了。沈镜本来不同意, 静姝又劝说他好几遍,还同他保证自己乖乖待着,保证不会闯出什么祸事, 沈镜这才让她过来。   她总觉得沈镜好像发现了什么。   静姝没想过把柳怀易的事告诉沈镜, 他教导自己要通世故却又不得算计人心。这次她要做的事也是触及到了沈镜的底线, 她现在还没想好回去要怎样面对沈镜。   静姝对柳怀易的性子再清楚不过, 刚愎自用, 狂妄自大是他最大的弱点。静姝有把握让柳怀易不成事还适得其反,她不傻,不会为了柳怀易再把自己搭进去。   进了白府, 静姝到女宾席坐下。她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 身份不等同于一般的贵女,是以白府中的小姐们都来亲自招待她。这在静姝的预料之中,她所做的, 就是要让其中一个不通人事的姑娘带她去找白引。   对静姝最热情的就是白家的四小姐白月儿。白月儿尚未出阁,年岁比静姝要小, 最是活泼好动,静姝本不爱说话,白月儿也不知为什么偏喜欢她,拉着她就不放手。   正厅世家贵女三三两两在一起说话, 宾客尽欢,主家白府的两个贵女在一起接待,屋中一派祥和。   “沈姐姐,我带你去我家四处走走吧,坐在这里怪无趣的。”白月儿拉住她的手道。   静姝看了眼四周,并未有人注意到她们,她应了声好。   走时静姝正看到陆荷玉刚来了女宾席,想必这个时候柳怀易应该也来了。她深知柳怀易的为人,断定他会在此时出手。   静姝握住白月儿的手,眸子微动,跟她离了前厅。   白府没有宁国公府的宅子大,白月儿拉着静姝的手四处乱晃。静姝暗地观察着白府的回廊布置。   大顺朝世家宅子都有共性,男女院分隔而建,大多女主后宅,男主东室,依竹林而建,以示君子之风。   静姝怕惊动沈镜,来时并没打探过白府的宅子,但她心里能猜得七七.八八。白家自古书香世家,大理寺卿白鹤重视礼教规矩,宅子建时也少不了要依照旧制。   白月儿带着她走得漫无目的,看似是白月儿牵着她,实则一直都是静姝引导白月儿向东走。   白家三子白引体弱多病,不能远走,常年断不了药。白鹤最是宠爱三子,给白引的院子必是向阳最好的,而他也不会出现在府宴上,不能远走,这个时间不是在屋内就是在院子周围。   越往东走,伺候的仆从就越来越少,直至一个都看不到。   “沈姐姐,前面再走就是三哥哥的院子了,我们走吧。”白月儿提起白引,脸上有点犹豫和害怕。   静姝道“离府宴还要一段时间,前面有一片竹林,不如我们去那坐坐。”   白月儿看看竹林又看看静姝,“好吧,可是沈姐姐你不要发出声音,我们悄悄地进去,悄悄地出来。”   静姝听说过白引因幼时体弱而生性偏执的事,但她没想到连自己的嫡亲妹妹也会怕他。静姝自己本来也不会和人打交道,这次鼓着勇气前来全都是因为前世柳怀易在她心里留的影子,她不能再一味地逃避了。   两人刚到竹林还没坐到石凳上,就听到一阵虚弱又阴鸷的声音,“谁?”   白月儿吓得立即站起身,“沈姐姐,三哥哥发现我们了,我们快跑吧!”   静姝心里也紧张,她袖中的手攥紧,安抚白月儿紧张的情绪,“没事的,别怕。”   她刚说完这话,突然想到以前自己害怕时沈镜也是这样对她轻声地安抚。   静姝缓下心绪,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身穿墨色对襟,腰坠白玉,发束玉冠,脸白如纸。   静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白月儿攥得生疼,“三…三哥哥。”   白引的眼很冷,即便面对自己的妹妹也没什么好脸色,“滚!”他猛地喉出声,又像是触及到痛处,弯腰不停地咳嗽。   “是是…”白月儿真的很怕他,连应了好几声,想拉着静姝就要跑。   “等等。”静姝握住白月儿的手,心里给自己打气,咽了咽唾,眸子半眨看他,“白三公子,我有事找你。”   静姝停住话,先弯腰安抚白月儿,这件事不能把这个懂事的小姑娘牵扯进来。她摸了摸白月儿的头,温声,“时候不早,你先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姐姐就出来找你。”   白月儿很乖,知道这些事她不该参与,看了眼三哥哥阴沉的脸,点头去了外面。   白引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柔弱姑娘,心里一瞬了然,“是你故意让她带你来的?”   静姝干脆地承认,“正是,不过我是为了三公子好。”   白引挑眉看她。   “有人要杀你。”静姝平静地道。   半晌后,白引甚至都没再问她一句话,立即开口,“杀我?谁想杀便杀,我一条烂命,早就活够了。”   “三公子…”静姝再次道。   “够了!”白引打断她,“还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   白引眼中犹如刀刃,逼得人不敢直视。静姝被他一喝,差点吓得后退一步。   她既然来这就没想过走,静姝知道即使白引话是这么说但奈何不了她,他语气虽狠,但那双眼睛很像林晟芮,远离尘世的干净,对泥潭的厌恶。   静姝心里有了底,“我偶然间得到消息,有人想要在今日加害于你。”   静姝前世在宁国公府的时候偶然间听沈念臻提过白引,白鹤最宠爱的儿子,少年英才却不知为何一夕之间病得将要断气,自此意志消沉,阴鸷成性。   若没有那场大病,白引现今许和林晟芮相差无几,一样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俊杰。   白引很少出府,第一次见到像她这样死缠烂打的女人,不禁冷笑,“害我又如何?一条烂命,不要也罢!”   静姝道“你心有才华抱负,若是年纪轻轻就离世岂不可惜?你整日这样消沉下去,终日游走,不肯见人,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白引,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而活下去,你还可以做更多的事,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让那些加害你的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静姝自重生后事事依附于沈镜,很少表露出最真实的情绪,那些对前世被积压许久的恨被她掩藏在心底。她不想被仇恨蒙蔽双眼,但又活一次也不代表那些人可以再来伤害她。   白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里透着一丝危险,“你谁告诉你我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既然已经说到这,静姝再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还没对我动手就代表你也是这么想的。白引,我来这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想要害你的人也是我的仇人,我想和你联手把他除掉。”   没来这之前静姝已经打好腹稿,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说出来时又是另一种感受,若是沈镜知道她的这一面不知会不会嫌弃她?静姝现在没心思多想。   “姑娘还真是胆子大。”白引轻笑坐到林中的石凳上挑眉看她,“那还请姑娘告诉我想要害我的人是谁,为何害我,我们又该怎么把他除掉呢?”   苍白的面色配上他那双桃花眼,看着有几分风流多情。白引已经病了多年,一直靠汤药吊着最后一口气,身形削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此时静坐在石凳上,有几分自嘲的寂寥。   白引不是个好糊弄的人,静姝不能和他全盘托出,也不能只说一星半点。她挑着简要又不那么惹人怀疑的说完,停顿一下,“三公子以为如何?”   “姑娘,做交易还要偷着藏着可不好。”白引停住,又毫不在意地道,“不过姑娘有诚心,这人既然想害我,我自不会手下留情。”   静姝松下一口气,好在,他还是答应了,“宴席快开始,我先出去,三公子过一会儿再进来。”   白引点头。   静姝起身刚走几步,又很快停下回头看他,“府上可是给三公子定了亲事?”   “怎么,姑娘想嫁给我这个短命鬼,病秧子?”白引话中缓和,有几分戏谑和调笑。   静姝并未理会他的揶揄,“我只是想告诉三公子,依三公子才华必有一番大作为,现在还不是成亲的时候。若是刚定了亲事,还是退了为好。”   她心知陆荷玉钟情于柳怀易,不论柳怀易为人如何,但是二人之间情分难断,若是此事一成,柳怀易必遭牢狱之灾。   事出在白府,二人的亲事只能结成一段怨侣。陆荷玉待她还算好,她不想促成这样的亲事。而且前世柳怀易私下在府中玩弄女子无数,她也不想让陆荷玉嫁给那样的人。   白引虽然见到了她的脸,二人也一同密谋陷害朝中大员,他早晚会发现自己的身份,但静姝相信,白引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和她骨子里是一样的。   白府府宴,柳怀易故意毒害礼部侍郎长子被当场揭发。礼部侍郎府上二小姐是当朝皇上甚是宠爱的丽妃娘娘,翌日朝堂上文官弹劾,皇帝大怒,当即把柳怀易打入了大牢。   柳怀易入狱的这几日静姝称病在府上,连学府也不去了,谁也不见。   她猜到陆荷玉知道这件事一定回来求她,静姝不想让她知道实情,也没想好怎么和她说,只能称病在府上。   陆荷玉来找过她好几次,最后都吃了闭门羹,渐渐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再来宁国公府,慢慢和静姝的关系淡了下来。静姝也在长安城失去了这个为数不多的好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日静姝从白府回来发生那么大的事沈镜什么都没问,和她照常吃饭睡觉,只不过没有碰她。抱着她睡了一晚,翌日依旧是一句话没和她说就去了军营。   静姝感觉到,沈镜好像生气了。   沈镜早上起来得早,离当值还有一段时间。静姝迷糊地睁开眼拉住他寝衣的袖子,她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镜握住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时辰还早,你先睡着。”   静姝眸子里生出水汽,没敢开口问他原因,只道“沈叔叔,您今天能早点回来吗?”   他昨夜回来得很晚,静姝一直在等他,但沈镜到了后半夜才回来。   沈镜眉峰压低,沉声,“你不用等我。”   这是最坏的结果,沈镜知道了所有事并且生气了。   静姝猜不到他在气什么,或许是生气她太过于心狠,与他平常见到乖巧的孩子大相径庭。或许是在气自己骗了他,不和他坦白。静姝觉得最可能是前者。   入了冬,长安城迎来第一场雪,银装素裹,皑皑漫山。包裹住皇宫中奢华的琉璃珠瓦,掩盖世家公爵的巍峨朱门。   静姝畏寒,即使屋里生着地龙,身上又捂着上好的狐裘,可是她还是感觉冷,全身都凉得没有温度。   沈镜已经离京半月,半月前他直接从军营离开,甚至都没回府传过信。   静姝怀里抱着汤婆子搓了搓手。   柳怀易最后的结果被流放西北禹州。她前不久进学,陆荷玉情绪很低落,到现在都没和她说话。静姝并不在意这些,柳怀易并非良人,留他在长安只会祸害更多的女子,连带着被他毒害的侍郎公子都是纨绔之流。   恶有恶报,不过是罪有应得而已,并不值得人同情。   过几日便是年考,静姝课业学得差不多,她觉得这一年应要比去年好上不少。   小窗半开着,外面风雪加重,呼呼的北风卷积着大片的雪花飞了进来。静姝虽怕冷,却格外喜欢冬日,她喜欢下雪。   厚重的狐裘把她包裹得只露出一张小脸,怀中的汤婆子尚且熨烫,静姝走到窗前,冰凉的雪花拍打在她脸上,给刺骨的寒风增添上几分柔情。   “站在那做什么,不怕生病?”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后面传出。   静姝听到声音又惊又喜,她转过身看到沈镜脱了外氅挂在衣架上,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沈叔叔,您终于回来了。”汤婆子被她放到案上,静姝跑过去抱住沈镜的腰,鼻尖发酸,有点委屈。   沈镜摸了摸她的头,没多做什么,“时候不早,先安睡。”   屋里的烛火暗淡,静姝抱着他就不松手,已经过了几个月,沈镜对她的态度始终是这样不冷不热。   静姝以为那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两人的关系很快就会回到从前,可自从那日她从白府回来,沈镜就是这样,依旧关照她,夜里会抱着她睡。但这感觉不是静姝想要的,而且两人已经好久没做了。   静姝感觉到不安,她怕沈镜过不了多久就会厌弃她。   “沈叔叔…”静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叫着他,感觉到安稳。   沈镜问道“怎么了?”   静姝抬起头,踮脚去亲他的喉骨,他的下颌,“沈叔叔,我…”她脸颊蕴出红,“您回来得正好,前几日我月事刚走。”   她暗示得明显又大胆。   沈镜盯着她的眼,眸中的神色变暗,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背,“好好休息。”   静姝被他拒绝,小脸顿时垮下来变得惨白。   他果然是不喜欢自己了吗?   这一夜静姝都没睡好,她不知道沈镜究竟是怎么了,距离柳怀易的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他也没要过自己一句解释,不像以前一样动怒的明显,让她连承认错误的机会都没有。   沈镜平躺在床榻上,右臂揽着静姝,呼吸平稳,是真的在安睡。   静姝在他怀里怔怔地盯着这张脸,离开长安半月,他好像又瘦了。   两人都穿着寝衣,不像以前一样翻云覆雨后的赤身相贴。   静姝悄悄地解开衣扣,脱掉寝衣,露出少女玲珑身形,在他怀里蹭了蹭。   沈镜掀眼看她,面上没有分毫的波动,反而是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下面的风光。   语气加重,“静姝,别闹了。”   静姝心里委屈,失落地垂下头,乖乖躺在他怀里,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许久,静姝才鼓起勇气再次开口,“沈叔叔,如果您生气是为了柳怀易的事,我可以解释的。”   沈镜没答她的话,手搂着她滑腻的肩,“你有事想要瞒着我,不想和我说,我不怪你。睡吧,明日我还有事要出去。”   静姝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能不走吗,在府里陪陪我。”   她从未在沈镜面前提过这样的要求,一直以来她都是乖巧温顺,甚至有些不起眼,跟在人后让人记不起来。   “我知道您很忙,如果实在要出去,您可不可以早一点回来,或者晚一点走。沈叔叔,您离开这么久,我好想您,即使您一点都不会记起我,可是我还是想着您。我喜欢您,您不要抛下我好不好…”静姝越说情绪越激动,到后来变得有些胡言乱语。   “沈叔叔,倒底是怎么了,您为什么不愿意理我,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静姝泪珠子压在沈镜的寝衣上,沈镜垂眼看着怀里抽泣不断的姑娘,轻轻叹气。   他另一只手缓缓抱住静姝的腰,“乖孩子,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把气发到你身上,最近冷落你了,是我不对。”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静姝哭花了脸,卷翘的长睫挂满了水珠,不停地扑闪。   沈镜吻着她的眉心,静姝哭得急,身体颤抖,抽咽得让人心疼。   被子从她身上滑落下来,沈镜手拉过掉下的云被重新盖到她身上。   静姝哭得很凶,一抽一抽的。她身子娇弱,最是容易生病,尤其是在冬日天寒的时候,动不动就会发高热,偏她也极不重视自己的身子。   沈镜轻轻吻着她的眼,她的唇。   静姝抱住他的后颈,呜咽着叫了一声,“沈叔叔。”   沈镜捏着她的耳珠,问道“你及笄那日为什么要来找我,沈念臻想对你做什么。”   静姝没想过沈镜开口会问这个,她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不知道该不该和沈镜说实话,“世子他…他想对我…”静姝没再说下去。   她想抬头去看沈镜,被沈镜按住脑袋靠在他胸口。   “沈念臻他想要你。”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地陈述。这件事沈镜早就猜到了,她对沈念臻的态度,对整个宁国公府都是恐惧害怕。   静姝闷闷地应声,“您可能不信,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她稍稍停住,想到前世,身子轻微地颤抖,“我做了世子的通房。”   刺骨的北风在这夜开始狂卷,汹涌无比,发出震怒地嘶吼,一声又一声,暴烈地拍打着窗楞。天上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慢慢在地上堆积。   外面的天寒,风怒,弯月吓得不禁躲到了云的后面,刺骨的寒冷割裂着人的皮肤。   屋内地龙烧得暖,静姝怕冷,被里当上了汤婆子。烛火被沈镜吹了,寂静黑暗的夜,人的触觉变得更加明显。   有了开端,后面就变得容易,静姝缩在沈镜怀里,说着那个可怕的前世,提及便如剥皮抽骨,她说着不知不觉就开始发抖,慢慢哭了出来。   沈镜温热的掌心摸着她的后颈,静姝被他安抚地缓下心神,她说得投入,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男人逐渐冷凝如冰的脸。 第36章 找人 他不是我儿子。   寂静漫长的夜, 月光缓缓打了进来,照亮屋内的黑暗。寒冷风慢慢停了,霜雪不再乱飞, 一切又变得和以前一样。   静姝声音很小,温温柔柔的, 带着股粘腻的感觉,听起来让人感到格外舒服。   她躺在沈镜怀里, 被褥把整个人褥包裹得严实,挡住外面的寒气。静姝咬了咬唇,好半晌才开口, “沈叔叔, 您…是不是嫌弃我了。”   她在及笄那日重生, 当时还难以置信, 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当所有的事按照她预料的轨迹发生, 静姝才明白,她真的重生了。   她知道沈念臻晚上给她过生辰时就会要了她,静姝一咬牙去找了沈镜。   上一世的痛苦回忆静姝本不打算和他说, 即使这一世身子尚且完好, 可那些痛苦和不堪怎么也抹不去,她无法忘记沈念臻每夜对她时所有的样子。   沈镜对她那么好,她不和沈镜坦白这些事, 这样对他不公平。而且沈镜已经开始怀疑,他那么敏锐早晚会发现她的重生。但令静姝不安的一件事就是沈镜是沈念臻的父亲, 她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自己在沈镜心里会重过他的儿子。她害怕沈镜会把自己交给沈念臻。   “如果…如果您介意我的过去,不想要我,我愿意离开这, 不缠着您,给您添麻烦。”静姝靠着他火热的胸口,小声道。   她神色落寞,长长的睫羽垂下,遮掩住眸中最真实的情绪。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心里失落越加明显。   这样的过去,怕是没有哪个清白的男子会坦然接受。   “静姝,你喜欢他吗?”许久,沈镜摸着她的头,平静地开口。   静姝发愣,没明白“他”是谁,问道“您说谁?”   沈镜把人往怀里送了送,声线平稳,听不出有什么波动,“沈念臻。”   静姝迅速摇头,“虽然他是您的儿子,但和您很不一样,我不喜欢。”   “我只喜欢您。”她最后又道,眼睛亮亮的,里面的喜欢并非虚假。   少女说得真诚,抱紧他腰的手依赖感十足。静姝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或许已经离不开沈镜了。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像沈镜这样的人,能给她这种安稳的感觉。   她喜欢他的一切,喜欢他吻她,喜欢躺在他怀里,喜欢和他做,喜欢他叫自己乖孩子。   又一次沈镜许久都没有说话。   沈镜松开抱着她的手坐起身,静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沈镜依旧一句话没说,掀开围幔下地,走时给她掩好了被子。   静姝手提着被角,眼里带着疑惑。   过了一会儿,沈镜回来不知从哪拿过来一块玉佩,通体黝黑,上面刻着一个令字。   “这是宁国公府亲卫的令牌,不管在哪,见令牌者如见我。”沈镜把玉佩交给静姝,上榻躺到她身边,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这下你不用担心沈念臻,他没有你重要。”   静姝手里攥着玉,听到这句话难以置信地看他,“可是…他是您的儿子。”   沈镜眸子变淡,手搭到静姝的肩上,语气稍沉,“他不是。”   他不是,他不是什么?沈念臻不是沈镜的儿子?静姝心里惊异,像是有一条线把这一切串在了一起,沈镜对沈念臻的严苛疏离,沈镜让沈念臻远离长安外放,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所以,沈念臻不是沈镜的亲生儿子?   静姝并不在意沈念臻的身世,只要他不是沈镜的儿子,静姝心里的惊慌顿时消散大半。   “高兴了?”沈镜看她想通的模样,两眼发光,透着止不住的欢悦。   静姝回躺下亲着沈镜的侧脸,嘀咕道“明明是您一直在乱发脾气,怎么又问我高不高兴?”   沈镜两手抱着她,温热的掌心摩擦着她纤细的腰,“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和我坦白一切,我看得出来,你不完全信任我。静姝,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静姝被他按在怀里,两手撑着他的肩,“我以为您是世子的父亲,怎么和您坦白,让您亲自把我送到世子屋里吗?”   倏的,静姝感到腰上一痛,沈镜按得她力气加重,“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沈镜的占有欲很强,他不喜欢静姝在他面前去提别的男人,即使私下也不行。   静姝乖乖地点头,头枕在他肩上,眸子微阖,嘴角还在笑,“沈叔叔,我困了。”   这一夜太过奇异,现在想来都像梦一样,静姝放下重生以来忧心了近三年的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沈镜把她的长发拢到一起,指腹压着一株红梅轻轻碾磨,没什么睡意。   静姝蓦地睁眼,脸红极了,羞涩地看着他,“沈叔叔…”   沈镜在她耳边,“再撑一会儿,很快结束。”   静姝对沈镜的信任与生俱来,从未怀疑过他,所以当他说很快结束时静姝没想别的,两手攀住他的后颈,任由他索取。   过了半个时辰后,静姝呜咽开口,“沈叔叔,好了吗?”   沈镜把她一条腿抬了起来,“还要等一会儿。”   这一等就到了下半夜。   静姝睡意全无,趴在沈镜怀里哭,“沈叔叔,您以后一定不要再这样了,现在我腿好酸,好难受,我都说了不喜欢您抬我的腿,您还偏要去抬,明日又要上药了…”   沈镜捏着她羞红的小脸,并没有应她的话。   这样娇软的人,他一见便克制不住欲.望,想和她纵情欢愉,想把她据为己有,私藏在屋子里,不容别人窥探。沈镜自认为定力很好,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翌日静姝醒来沈镜还在睡,静姝不禁怀疑是不是昨夜太过纵.情,他年岁过大,身子承受不住了。静姝一人在那胡思乱想见沈镜还没有醒来的征兆终于坐不住想要起身,沈镜倏的睁眼抬手拦住她,“去哪?”   静姝被他拉了回去,躺到他怀里,“您没睡?”   “看你还没醒。”沈镜给她拉过被子,“时候还早,再多睡一会儿。”   “我记得您昨夜说今日有事。”静姝看着他道。   沈镜并不在意她直白地揭露,轻笑了声,经过昨夜之后他身上的寝衣也脱了下来,此时半露在外面,肩膀宽厚,肌肉紧致,纹理鲜明,摸在手里很有弹性,静姝喜欢被他抱着,仿佛能消散所有的烦恼。   “今日有事,后午再去处理也不迟。”沈镜摸了摸她的头顶道,笑意伸展,他眼尾的纹路更加清晰。   静姝被他调侃得脸颊发红,“所以您昨夜就是故意揪着那件事不放。”她还在小气地计较,沈镜猜的到为什么,冷落了她那么久是他的错。   沈镜已经不是刚刚弱冠的毛头小子,万事都应该冷静考虑。他自负迄今为止没有能够难得到,能够激怒他的事。直到他遇上了这个姑娘,情绪波动相比以往太大,也开始患得患失。   他爱极了她在自己身下不断颤栗,难以忍受时清纯妩媚的神情,她应该不清楚自己有多么勾.人。沈镜从来不知道灵魂和肉.体的契合能给他带来这么多快乐。   从前沈镜娶过一房妻子,他的正室云华。母亲给他私下定下的亲事,沈镜不得不从。他和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妻子同过一次房,他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一度怀疑军营里的荤话都是假的,或者自己有什么毛病。他和云华做的次数很少,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是不对的人。   沈镜垂眼看着像小猫一样躺在自己怀里的人,她身上的秘密太多,沈镜气她不相信自己,也气自己为何对这样的小事斤斤计较,若是在以前,他或许都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两人的关系像以前一样很好,不知在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已经慢慢变了。   沈镜贴着她的额头,“饿了吗?”   静姝摇摇头。   沈镜又道“不饿再睡会儿。”他抱着她的手臂刚硬有力,把她禁锢在怀里仿若稀世珍宝。   静姝一时没明白沈镜多变的心思,她还不困,没什么睡意,昨夜沈镜的话确实让她惊喜,甚至于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静姝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但她明白她现在很喜欢沈镜。   静姝笑着去抱沈镜,两团绵软紧紧贴在沈镜的胸口。她最近正在长身体,衣裳做得勤,其他地方的肉没见长多少,就是那地方好像又大了。   沈镜睁开眼,顺着她的头顶慢慢向下,经过静姝柔顺的长发,滑腻的皮肤。少女甜美清纯,像极了夏日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带着清纯的气息,那么美好。   以前沈镜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虽然现在也是,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而言实在是大了太多。   这种明摆着的事他与她都心知肚明,甚至在容启知道这事时都多嘴地提过一句,表小姐性子单纯,若二爷无心不如放她出府。   她生得这副纯真柔弱的模样连他的下属都于心不忍,甘愿受罚也要为她说一句话。更何况对她怀有别的心思的男人。   她从不说年龄的问题,可在林晟芮的事情上沈镜知道,她喜欢年轻的郎君,对于他,不过是为了躲避噩梦一时的权宜之计。   不知为何,静姝慢慢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了,沈镜搂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仿若想把她嵌进身体里。   忽地,沈镜吻住她的唇,强势而霸道地掠夺着她的每一寸呼吸。他的手按住她的后背,让她动弹不得。   静姝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这样的沈镜让她有点害怕。但她并未挣扎,顺应着他的动作,尽力配合。   外面的日头大亮,无人可见屋内的光景。叶柳知道昨夜国公爷过来了,她也不敢轻易进去,只能在外面守着。   静姝推着沈镜的胸口,“沈叔叔,您说过不进去的。”到后面已经带上了哭腔。   沈镜并没有因为她的反抗而停下,温柔和暴烈不断交织,两种情绪双重折磨着他,沈镜迫切地想把她据为己有。   屋内的温度骤升,静姝觉得自己都要被沈镜撞散了,她连哭得力气都没有。   结束后沈镜吻着她的颤抖的眼慢慢安抚。静姝恢复些力气后不停地埋怨,“您说过的您不进去,现在出尔反尔,您还不如给我药好了…”   沈镜并没生气,反而极为有耐心地温声安抚,“那些药对你身子不好,我没进去多少,你放心。”话语里多少有些哄骗的意味。   静姝不傻,和沈镜做了这么多次,她甚至清楚沈镜这一次进的有多少,哭着推开他,“我想先去沐浴处理一下,您不要跟过来。”   沈镜明白她要做什么,无奈地拉过她的胳膊,“我帮你。”   静姝脸红得异常,沈镜给她都弄出来后静姝手攥紧被褥,呼吸又乱了。   早间起的晚,沈镜用完早饭就去了军营。他并没有骗静姝,军营里确实有许多事要做。只不过尚且杂乱的心思让他无心去理会那些事。   静姝坐在案后有些无聊,随意翻着学府功课的书籍,心情很好,脸上笑意止不住。   虽然早间两人闹得并不愉快,但想到昨夜静姝喜悦就止不住,她没问沈镜会不会娶她的事,静姝并不贪心,沈镜能让她留下已是最大的满足。   后午静姝乘马车去了当铺。她刚下马车到当铺里就看到了林晟芮。   有多久没再见到林晟芮静姝不记得了,如今再一见静姝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林晟芮依旧像以前一样干净,变得人是她,她的心境变了。   林晟芮看到静姝没贸然地过去,静姝从当铺里拿了信,看了林晟芮一眼,然后去了不远处的茶馆。   林晟芮方才欲言又止,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她和沈镜的关系才缓和不久,静姝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招惹沈镜生气。她去了茶馆并没有直接和林晟芮见面,反而让茶馆的跑堂去给林晟芮送了信,林晟芮也很快回她。   静姝看了信,心口一跳,立刻把当铺的信拿了出来。   三哥哥说一切安好,只给她报了平安,她却不知三哥哥不久前受了伤,病情加重,现在昏迷不醒。   静姝从没想过三哥哥会出事,自沈镜找的郎中治好他以后,静姝一直以为他很好,三哥哥也是报喜不报忧。   静姝坐不住,拿起案上的信笺出了茶馆,她心里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和沈镜说。不论是她和三哥哥私下通信,还是她见了林晟芮的事。   若是对沈镜说定然还会惹他不悦。可是她不说,不告而别一人动身前往梧州更会惹他震怒。而且现在阿爹身体好下来,她想带那个郎中去梧州,这必定要有沈镜的令,他才肯跟着自己去。   静姝想了一路回府却得知沈镜还在军营,今夜不回来了。   三哥哥的事拖不得。   这是静姝第一次去城郊军营,离宁国公府的路算不上近。她心里很乱,一时是沈镜沉下的脸,一时又是三哥哥虚弱的声音。   纠结了一路,马车到了军营。   沈镜是个极为严苛的将军,自从城郊军营交由沈镜掌管,里面军事风气很快被整顿。   静姝下了马车,她身上穿着碧荷襦裙,身披锦缎外氅,面容精致小巧,又有些少女的憨甜。整个人远远望去像是玉雕的娃娃。被沈镜养了快三年,周身气度与从前的唯唯诺诺大相径庭,矜持端庄仿若刻到了骨子里。   “宁国公府的表小姐,来找你们的大将军,宁国公沈镜,劳烦通报一声。”叶柳在门前道。   “军事重地,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守卫的士兵手里拿着长矛,面容板正,一副训练有素的架势。   静姝知道沈镜亲自带出来的兵必然不差,若不是事出紧急她也不会来这找沈镜。   “表小姐,国公爷许是现在正忙,他也不喜别人擅闯军营,不如我们回去吧。”叶柳劝说道。   静姝摇了摇头,现在回去,她不知道沈镜会什么时候回来,她迫切地要去见三哥哥。   “这是你们大将军的贴身令牌,还请前去通禀。”静姝没想到昨晚沈镜给她的玉佩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沈镜只告诉她这东西可以随意派遣府中亲卫,不知道对军营的人有没有用。   守卫靠近看了眼静姝手中的令牌,觉得眼熟,这东西还真从将军手里见过。   “吵什么呢?怎么了?”宋瑜从远处过来,看向站在外面的静姝,他眼睛眯了眯,这姑娘看着有点熟悉。   静姝并不记得他,看出宋瑜的官职不低,开口,“我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我今日有事来找你们的将军。”   宋瑜这才记起这姑娘是谁,这不就是将军那日冒雨出去要去山里救的人吗!这谁敢烂。   宋瑜踹了一脚守门的亲兵,“怎么一点儿眼力都没有,这是表小姐,快见礼!”   守卫也是一头雾水,“头儿,将军交代,外人不可入军营…”   “什么外人!什么外人!表小姐哪里是外人!”宋瑜真恨自己这个榆木脑袋的下属,又踹了他几脚,不打算和他废话,“表小姐您随我来吧,我带您去见将军。”   静姝被宋瑜一时变来变去的脸吓了一跳,收了玉佩跟着他。   军营里大多都是在训练的士兵,即使是在将要步入冬日,也有不少赤膊的人在演武场打拳,练武,静姝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只是耳根有些热,这里没有一个女子,这么一个貌美娇弱的姑娘进来实在惹人注目。   一路都有四处不断看过来的视线,静姝有些后悔这么莽撞地过来。幸好宋瑜挡在她面前给她遮去了不少异样得眼光。   “这是将军的营帐,小姐等我进去通报一声。”进了里面,宋瑜站住身道。   静姝屈膝福礼,“有劳将军。”   宋瑜进了里面,不过一会儿,他再次出来态度更加恭敬,“将军让您现在进去。”   静姝轻轻点头。   营帐里并非只有沈镜一人,还有许多议事的下属,静姝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她以为只有沈镜一个人在里面。   静姝顶着众人探究的视线,硬着头皮叫了声表叔。   沈镜掀眼看她让她先坐。   里面只有沈镜一处有宽榻,她要是坐只能坐到沈镜的身边。静姝的脸更红了,默默地站着都不敢去看沈镜。   沈镜也没再强迫她,把案上的几道公文扔到地上,将军的威严与生俱来,不容人有分毫质疑,“这就是我不在这半月你们交给我的?拿回去重做。”   严苛狠厉的话语不知道比训斥静姝的时候要厉害上多少。静姝以为他训斥自己的时候够狠了,想不到他对待自己的下属更加严厉。   相比于静姝的大惊小怪,那些受罚的下属也是异常惊异,若是在以前将军的惩罚定不止于此,今日却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等人都退出去,营帐里安静下来,沈镜看着她问,“吓着你了?”   叶柳很有眼色地退下去,营帐里彻底只剩他们两人。   静姝咬唇不敢看沈镜,“是有点。”   他真的好凶。   沈镜走过去抱住她,这动作惹得静姝一惊,外面都是训练的兵,只隔着一重营帐,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若是叫人看到他们现在这样,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沈叔叔,您先放开我。”静姝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   沈镜抱着怀里软软的人,轻轻笑了声,手指捏着她的耳尖一下一下的磨着,意料之中地看到她脸颊的红云。   知道她脸皮薄,沈镜没再多做其他的动作放下手,才开口问她,“出什么事了,让你亲自到这来找我。”   静姝到现在都没想好怎么和沈镜说,她有些不自在,趁沈镜不注意亲在他的下巴上,“我想您了,过来看看。”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沈镜心里清楚。但不可否认沈镜很喜欢听她说这话。   静姝没想到事情演变成了这样,她没有带多余的衣裳,沈镜好像也清楚这个,进得很快,在要出来的时候站了起来。静姝的衣裳完好,只是齐胸和下裳有些凌乱,脸上还有点异样得红。   沈镜拿帕子给她清理,专注地神情像是在干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静姝在他怀里轻轻地喘息,沈镜手从她身下拿出来,垂眸看她,“不打算说实话吗?”   静姝懵懂的眸子眨了下,小手抵住沈镜的胸口,“沈叔叔,我说了您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沈镜慢条斯理地把手拿了出来,擦干上面的粘腻水渍,“你说,我不生气。”   静姝在沈镜怀里拱了拱,有点讨好,“我想去梧州看看三哥哥。”   忽地,静姝耳尖一痛,上面留下淡淡的牙印,沈镜竟然咬了她的耳朵。   静姝瘪着嘴看他,郁闷道“沈叔叔,我们说好了您不许生气。”   沈镜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眸子变暗,淡声,“我没生气。” 第37章 有孕 小姐确实已经有两月的身孕。……   静姝两条纤细的腿横跨在沈镜的腰上, 白净的小脸仰起看她,犹犹豫豫道“沈叔叔,那您答不答应啊?”长长的睫毛轻轻扑扇, 眸子如水,脸颊绯红, 永远都是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   沈镜结实的双臂揽住她的肩,指腹玩弄着她颈处的软肉, “怎么突然想去看李珏,还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语中的, 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静姝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谎,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三哥哥受伤了。我怕他出事, 才这么急着要去梧州。”   沈镜捏了捏她的耳珠, 轻轻点头,“听着像那么回事。”   他深邃的眼仿佛看穿了一切,却任由她在眼皮子底下蹦跶。沈镜拨掉她的碎发, 亲着她耳处的咬痕, 轻声低语,“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不用了。"静姝红着脸低头,“您这么忙, 不用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很快就回来。”   “一个月。”沈镜开口。   “什么?”静姝没明白什么意思, 抬头看他。   “一个月后必须回到长安。”沈镜手抱紧她,“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梧州发生了什么,一个月后你必须回到我身边。”   “可是长安到梧州往返就要一个月, 而且三哥哥若是真的病了,我想留在那照顾他。”静姝蹙眉看着沈镜,哀求道。   沈镜脸色变得淡了,薄唇紧抿,摸着她的头发,“李珏他照顾不好你,梧州冬日要比长安冷上许多,你身子弱,留在那会生病。”   “沈叔叔…”静姝并不担心生病,她只是担心三哥哥。三哥哥若是病得厉害,她哪里走得开。   “听话。”沈镜已经加重了语气,打断她接下来的请求,“你阿爹还在这,他也病着需要你照顾。而且马上到了年考,你这一年很认真,我不希望你一年的努力白费。”   “好吧。”静姝乖顺地应声,抱住他的腰,小脸贴在沈镜怀里,“我答应您早点回来就是了。”   静姝想了想开口,“沈叔叔,我不在的时候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您年纪不小了,不要总熬夜,公务处理不完就留着明天做,天冷要记得添衣。”   “我最近研究了一个养生的方子,可惜不能亲手给您做。您若是喜欢,我把方子给小厨房了,让他们做给您喝…”   沈镜听着怀中人絮絮叨叨,她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来叮嘱他,沈镜轻笑,吻着她的眉心,“我知道了。”   又亲着静姝的眼,“这话从梧州离开时别对李珏说。”   “为什么?”静姝问他。   “我会不高兴。”沈镜贴着她的额头道。   静姝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以后只说给您听。”   坐到马车里静姝脸上的红还没有退下去,或许是两人这一别要太久,走的时候沈镜又要了她一次。   到最后静姝隐忍的哭声越来越大,沈镜才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静姝小手揪着他的衣襟,软糯地问他,“沈叔叔你会不会想我啊?”   她以为沈镜会打断她的话,别让她想些乱七八糟的,结果沈镜吻着她的唇回应,“会。”   静姝有些呆,鼓着嘴道“那您要是想做了,可不许找别的女人。”   小小的人却意外霸道,显出几分滑稽,又有点难得的俏皮可爱。   沈镜的吻加重,“只想和你做。”   突如其来的话让静姝的脸红得彻底,整个人像是被蒸烤一样,明明是到了冬日,可她全身都热,像被火烧似的。   若像以往,沈镜的成熟与稳重绝不会允许他说出这样的话,听到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静姝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是连夜赶路,沈镜劝她再歇一晚,静姝拒绝了,还撒娇让他别担心,到最后沈镜拗不过她,让她在马车里多睡会儿,虽是没强硬留她,但静姝感觉得到她走的时候沈镜已经生气了。   静姝无暇去顾忌沈镜的情绪,她现在只想着三哥哥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城郊军营这几日并不太平,训练的甲兵甚至有些苦不堪言。   “头儿,将军最近怎么了,都不回府,不分白天黑夜的练,咱们可吃不消啊!”守门的小兵看到宋瑜,在他耳边悄悄抱怨。   宋瑜也觉得奇怪,似乎是在国公府表小姐走后将军的情绪就不太对了,他狠狠地拍了下那小兵的后脑,“将军的事哪里是你我能够置喙的?将军决断自有他的道理,好好练,别净想着偷懒。”   小兵捂着被打疼的头,不敢再说话了,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是一个新守寡的小媳妇,“不让问就不让问,动不动就打人…”   静姝快走了十日,愈往北愈加寒冷,上一世静姝到死都没离开过长安,没去过别的地方。   前不久虽然到过梧州一次,但那时尚且夏末,还没到严寒的时候,如今她坐在马车里,身上裹着厚厚的外氅,怀里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还是觉得冷,冻得她忍不住发抖。   寒风从车帘不断吹了进来,静姝畏寒,来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漠北的寒风吓着了。   好在沈镜给她准备得充足,驱寒的羹汤随时备着,静姝虽不爱喝,但想到还有一段路要走,还没到梧州自己决不能先病了。路上汤水不断,汤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   “表小姐,前面有家驿站,您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叶柳在外面问道。   静姝一连赶了几日路,睡觉都是在马车里,她心里记挂着三哥哥,没想过要休息。现在却她明显感觉身子有点支撑不住,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开口,“在这里歇一晚吧。”   叶柳扶着静姝出来,已经接近日落,天边泛黄,街上来往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外衣,一说话,眼前就浮现出一团白气。   静姝冻得缩了缩手,一行人进了驿站。   夜幕深了,静姝沐浴后躺在床榻上有点睡不着,她掖着被子,眼睛看向屋顶,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不知道沈镜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他这个人最小气了,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记挂着,她这次出来能守时回去还好,若是晚了一天两天沈镜到最后都会找她算账,说不定又要抬她的腿,难受死了。   静姝胡思乱想,伸出手指在空中描摹着沈镜的脸,鼻梁挺拔,眉眼刚硬,抿唇时看着格外吓人,对她时却会露出罕见的温情,最后静姝又在他的眼尾添上两道细纹。   忽地,静姝像是想起什么,从床上坐起身,掀被下地。   她心道完了,已经快过了十日,她忘记给沈镜写信了。走的时候沈镜叮嘱过她,每过几日就要写一次信,离开长安这么久,静姝一次都没给他写过。   长安城宁国公府   静姝离开没过几日沈镜就回了宁国公府。那日他本想把离开半个月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再回府陪她。怎知她突然出现在军营里,说过来找他。   沈镜一开始并没想别的,以为她真的是单纯地过来,这孩子看似乖巧,实则胆子大着。但当沈镜看到她露出讨好又温顺的笑时,沈镜最初的心思搁置,目光淡了下来。   又是为了别的男人。   他最近太忙,没顾得上李珏的事,想不到却被钻了空子。   沈镜随手拿起案上的密信,都是最近新打探到的消息,没有她的来信。沈镜看完后把信笺放到烛火上烧了,面上没什么情绪。   又过了几日,静姝终于到了梧州。   静姝对梧州城没什么好印象,奈何三哥哥病了,她不放心,必须要亲自来看看。   刚入城,静姝就听说了新来的按察使病重的消息,静姝心里急切,没顾得上休息,带着郎中就去了按察使的府邸。   李珏的下属并不知道她是谁,把静姝挡在了外面,静姝没有法子,说自己是来给按察使治病的,那人才放了她进去。   李珏新买的宅子并不大,没走不远就到了他的屋子。李珏的病确实很严重,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生的病,突然之间就重病卧床,再后来没过几日就昏迷不醒。   静姝推开门进去,李珏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脸颊消瘦不少,安静地躺着连呼吸都微弱。   郎中上前给李珏把脉,静姝坐在床边,轻轻叫了一声,“三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听着有些哽咽,李珏依旧躺在床榻上没有动静。   郎中把完脉,眼里惊异,捋着胡须自言自语,“奇了。”   静姝焦急地问他,“郎中,怎么样了?我三哥哥得的是什么病?”   郎中摇摇头,拱手回静姝,“李大人并无病症,身上也没有一处伤口。”   “那他为什么会一直躺在这昏迷不醒?”静姝开口又问。   郎中再次摇头,“这其中原因,老朽也不知道,但大人确实没什么病。”   静姝沉默地坐着,三哥哥病得奇怪,没有任何征兆就昏迷不醒,连医术最好的郎中也诊断不出来病症。   沈镜只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而三哥哥病的重,又没人能医治,她在这必是要耽搁上几日,现在静姝已经无暇去想沈镜是否会生气,她只想三哥哥赶快醒来。   静姝以给李珏治病为由留在府上,如今李珏病倒,府中管家也是万分焦急,听说静姝能治好大人的病,也没过多地问,让她住在了府上。   夜里静姝去小厨房做了粥端到李珏的房间,现在他昏迷不醒,只能喝些粥和羹汤。但这两样李珏吃着也万分艰难。好几次静姝喂给他,那些汤水都洒在了外面。   一碗粥好不容易喂完,撒出来大半。静姝沾湿帕子给他擦嘴,“三哥哥,你快些醒来吧,等你醒了我多留在这里几日,陪你四处走走。”   “才多久没见你就瘦了这么多,三哥哥你太不乖了。”静姝躺在他身侧,像小时候一样靠在他怀里,“三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呢?以前都是你说的话最多,还总要顾忌我高不高兴。”   说着说着静姝就小声哭了出来,“三哥哥,你快些醒来吧,我害怕。”   “阿爹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敢和他说。阿爹现在身子好多了,什么时候你也去长安看看阿爹,我离开前去过一次,阿爹总提起你,他也想你了。”   静姝夜里说了好多话,李珏始终没有回应她,后来静姝的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一连赶了那么多日的路,到了梧州也没得时间歇息,一直在照顾李珏。   叶柳在外间等了许久都不见表小姐出来,她心里着急,偷偷过去看了眼,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唯有昏暗的烛光闪烁。叶柳看到床榻上相拥的两人吓得连连向后退。   她对表小姐的事全都清楚,知道李珏并不是表小姐的亲生哥哥,宁国公也不是表小姐真正的表叔,而且表小姐和国公爷私下的关系,国公爷对表小姐的态度明显是当了府中女主子养。表小姐性格柔弱,心思简单或许没意识到国公爷的意思,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表小姐和国公爷有那样的关系,再与李珏睡在一起,定会惹得国公爷不悦。叶柳心里害怕,若不又不知该如何提醒表小姐,表小姐明显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者说表小姐对国公爷和李按察使的情感是一样的。   叶柳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又偷偷看了眼里面,表小姐躺在李按察使怀里睡得沉,怕真的是累坏了。叶柳没有进去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这里是梧州,并不是宁国公府,国公爷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叶柳侥幸地想。   静姝半躺在李珏怀里,一夜睡得别扭,醒来时脖子有点疼。伸展身体后,静姝垂眼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三哥哥,面露愁容地退了出去。   当乞丐时在大院里静姝没少和李珏阿爹挤着睡,她并不是很在意和李珏在同一个屋里睡了一夜这件事。   虽然静姝习以为常,别人却并不是这么认为。当她醒来推门出去,迎面就看到了李府的管家。   静姝没觉得哪里奇怪,福礼。   管家叫住她,面露诧异,“姑娘在屋里待了一夜?”   静姝并没否认,“管家放心,大人醒来后不会怪罪的。”   “怎么不会怪罪?”管家看静姝年岁不大,模样生得乖巧温顺,把要说出口的重话咽了下去,“姑娘有所不知,以前只要是有女婢进大人的屋子,都要被大人斥责,赶出李府。你竟然在大人屋子里睡了一夜?”   静姝没想到三哥哥会这样,她问道“这么严重吗?”   管家连连叹气,“趁着大人还没醒,我会进去把屋子收拾好,姑娘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静姝应声。   长安城郊军营   沈镜打开静姝送过来的第三封信,她已经超过他限制时间一个月,离她离开长安已经有两个月了。长安城昨夜又下了雪,乌云蔽天,冬日愈加寒冷,再用不上多久就要赶至年关。   “沈叔叔,三哥哥病得很重,到现在都还没有清醒,郎中也诊治不出倒底是什么病。我不放心三哥哥一个人在梧州,想留在这陪他。年考我可能赶不上,又让您失望了,或许也不能在这个除夕赶回去陪您,您要好好的,多穿衣,少熬夜,不要生病。”   “最后,”笔墨的印记加深,“我想您了,很想很想,每夜梦里都有您的影子。”   直白亲密的话语仿佛那个乖乖的姑娘现在就坐在他怀里,温顺地靠着他,脸颊羞怯涨红,向他诉说那些女儿家的心事。   沈镜面无表情地收了信,给她自由她就越来越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他又拿起另一封亲卫传过来的信,目光停留在静姝三次留宿李珏的屋子,只一瞬,他接着向下看,看完后把信笺折叠在一起放到了炭盆里。   给她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沈镜不不想再等了。   虽然管家几次三番叮嘱静姝不要再进李珏的屋子,但静姝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三哥哥也不会在意这些事。而且她在李珏的屋子更方便照顾他。   郎中日日过来给李珏诊脉,却依旧和刚来的那日一样,李珏并没生病,也没中毒,只是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事情转折发生在三日后。   夜里静姝给李珏喂完粥,又帮他擦脸,她这夜并不困,就坐在床头看着他。   “三哥哥,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醒。我和沈镜说了梧州的事,但是他到现在还没回我。”   静姝心里断定,沈镜现在必然生气了。她若是回去,或许还承受不住沈镜的怒火。   静姝弯下腰看着李珏,“三哥哥,你快点好吧,和我说说话,像以前一样。”   她的手停留在李珏的眉间,蓦地,李珏的眼睫忽然抖动了一下。静姝难以置信,“三哥哥…”   声音很轻,仿佛怕吓到他。   李珏手微动,慢慢睁开眼,看到面前熟悉的脸,一时晃了晃神,开口,“小六,这是第几个梦了?”   静姝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三哥哥,是我,我从长安到梧州,特意来看你的。”   李珏眼睛神色重现,手抬起摸着静姝的脸,触感无比真实,“我没做梦?”   静姝不知为何哭了出来,握着李珏的手,“没有,三哥哥,你没做梦,我真的来了,我们现在在梧州。”   李珏擦掉她的眼泪,“我没事,小六别哭了。”   李珏对于过一段时间昏迷不醒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却是不想这次昏迷的时间太快,他还没来得及交代一些事就晕了过去。   后来管家把他的信交给林晟芮,多嘴说了一句他重病,林晟芮想来探病被管家拦了回去,他以为李珏病得很严重,到长安都没犹豫过就把这件事和静姝全都说了。   李珏知道实情后安抚静姝,“我没事,都是老毛病了,过了一段时间就好,阿爹也知道这件事。”   静姝走得急,也不敢告诉阿爹,想不到这件事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三哥哥,为什么会这样,郎中给你诊治的时候也说什么事都没有,甚至看不出有病的迹象,若不是呼吸微弱,就像睡着了一样。”静姝问道。   李珏手微顿,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别胡思乱想,“自从我从战场上受伤回来就多了这个老毛病,左右死不了人,别瞎想,再吓着自己。”   静姝听他说得这么不在意,应该就是没什么大事。她放下心,想到什么又道,“三哥哥,你府上的人都不认识我,我也没什么信物,现在还一直以郎中的身份在这,你要不要和他们说一下,下次我来也方便。”   李珏赞同,“他们之前都没见过你,我这次病得也实在突然,他们如果谁怠慢了你,你和我说。”   “没有,三哥哥,”静姝道“他们都对我很好,没有怠慢过我。”   这里的管家虽然啰嗦,但看得出来是真心关心李珏,把每个郎中都当做贵宾一样供着。   静姝看他已经好了,想到自己快三个月没回长安,沈镜一定心急了,又道“三哥哥,现在你病好,我也该回去了,阿爹还在长安,我先回去照顾他。”   李珏猜到静姝回去并不是完全为了阿爹,想到这次的梦,李珏不想放她回去,“我才醒,你再多留几日。我病着的时候你不是还要和我说说话?”   静姝没想到他听得到这个,脸颊羞赦,“好吧,那我再多留几日。”   李珏这病来的快,走的也快,到晚上已经能自己下地行走,和静姝一起去膳厅用饭。   李珏醒了,管家尤为感激静姝,又得知她是大人的妹妹,立即告罪自己多日的怠慢。静姝扶他起来,“管家都是为了三哥哥好,何罪之有?”   晚间的菜丰盛,静姝刚夹了一筷猪蹄,闻到那股油腻的味道,腹中翻涌,一阵恶心,她忍不住放下筷子,跑到角落里干呕。   李珏本来挂笑的脸,看到静姝的反应不禁冷了下来。   静姝回屋躺到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郎中在床头给她把脉,静姝心口砰跳,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小姐确实已经有两月余的身孕。”郎中放下手道。   离梧州城还有几里地,北国天寒,风雪不断加大,沈镜骑马连夜赶路到了离梧州城不远的永州,却得知因大雪封河,前面已经不能走了。   要想到梧州除非绕道而行,但要是绕路,不仅要再多上四五日的行程,而且更加难走。   沈镜没那么多时间去见她,长安城还有一堆事务等他处理。他想都没想,勒紧马缰,“调头,绕路去梧州。” 第38章 相见 您…是不喜欢孩子吗?……   “都出去!”李珏面色从未有过的冷, 声音发沉,吓得床榻上的静姝心口猛颤了下。   静姝有孕不能声张,屋里只有叶柳和那个老郎中在, 叶柳没接触过李珏,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清瘦的玉面郎君, 想不到发起狠来也这么让人惧怕,有几分很像国公爷。   屋里两人退了出去, 静姝往床里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似的垂着头不敢看他。   她不确定三哥哥知道多少,也不敢轻易说话。   “孩子是沈镜那个王八蛋的?”李珏问她, 声音狠厉。   静姝咬了咬唇, 怯怯地抬头看他, “三哥哥, 你听说我…”   “砰”的一声, 李珏右手握拳狠狠砸在了桌案上,“王八蛋!”   “这个孩子不能留。小六,你听我的, 趁现在还来得及, 沈镜不知道这事,我去让郎中开一副药,这孩子咱们不要了。”   他从未这样过, 静姝这次是真的被他吓到,她手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里有一个孩子,长得或许像她,也或许像沈镜。   “三哥哥,我想留下他。”静姝小声道。   李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气愤,“沈镜他怎么配得上你,他比你大了多少,早晚有一日要死在你前头,那时候你还年轻,就要带着他的孩子守活寡吗?”   “他还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到时候你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你又怎知沈念臻会对你做出什么?”   “小六,你听三哥哥的,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三哥哥会给你找个比沈镜好十倍的郎君,以后孩子还会有的。”   静姝并没因李珏的话动摇,目光坚定,“三哥哥,这次我不想听你的。”   “你!”李珏气闷得又狠狠锤了一下桌案,锤得狠了,手被都流出了血,他毫不在意,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   “小六,如果我说沈镜他活不过两年呢?”李珏话顿住,拳头攥了攥,“最迟大顺五十九年,他必死。”   “你还要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妈?”   “为什么?”静姝眸子瞪圆,眼里惊愕,难以置信道“三哥哥,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重生过来。   李珏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过去坐到静姝身边,干净的手掌摸着她的发顶,“小六,我和你不一样,这是一个死局,谁也救不了沈镜。”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离开他,这个孩子不能留。”李珏声音缓和下,“小六,沈镜他有私心,他明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还要牵着你,他明知道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你,还要强留你在长安。”   李珏擦掉静姝脸上无声的泪珠,“沈镜现在还不知道这事,郎中那边交给我,我会封上他的嘴。你乖乖在我这修养几月,等身子好了,你若还是想走,我不留你,但迟早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离开他。”   静姝泪眼模糊地看着李珏,“三哥哥,为什么,你能不能现在告诉我…”   李珏从见到静姝那一刻起,以后的人生都与她有关,只想好好护着这个妹妹,为了她去从军,为了她留在长安,为了她做尽一切事。此时看到这张哭花了的小脸,李珏有多心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早晚会明白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李珏拍了拍她的背,“先睡吧,后面的事我都会处理好。”   李珏没等她再说话就起身出了屋,静姝心里难过,沉默地摸着小腹。   天越来越冷,夜里忽地起了风雪,李珏站在院里打拳,脸冻得青紫,双手已经变得鲜血淋漓。   不管重来多少次都是这样,小六依旧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李珏恨自己,更恨沈镜,那个不知廉耻的王八蛋!   “砰!”木桩被他打倒在地,李珏身向后仰,平躺在雪地里,外面有脚步声走近,“大人,果然不出您所料,宁国公已经快到梧州了。”   李珏闭了闭眼,这次他绝对不能再心软。   “把所有人都带上,不留活口。”   下属一怔,很快领命下去。   霜雪飘落在李珏的脸上,触碰到冰冷的肌肤,化成了一滴水,这一年的寒冬,李珏已经经历过无数次。除了那些细枝末节地改变,其他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走动,时间齿轮不停歇,他的小六还要再遭受一次这样的痛楚吗?   沈镜这次来得并不容易,除却北国冬日寒冷,马匹再难行进之外,他们还遭到了不明原有的暗杀。   想除掉沈镜的人太多,沈镜已经习惯,但这一波人出手狠辣,训练有素,招招直逼要害,明显是要不留情面地取他性命。   沈镜目光一凛,任凭这些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如他带来的亲卫。   很快,林中遍地血色尸体,剩下的人见事不好,趁乱而逃,他带来的人亦是多多少少受了伤。   沈镜看着地上横躺着的尸体,弯腰蹲在地上摘了他们的蒙面。身上干净,没有任何给人抓住把柄的地方。   风雪一层一层落下,遮盖住地上的痕迹。沈镜站起身,漆黑的眼盯向梧州城的方向。   “二爷,是否要属下前去查探这些人的来历。”容启道。   沈镜摆摆手,“不必。”   他应该能猜的到倒底是谁这么恨他,不让他靠近这个地方。   马匹疾驰而去,地上印记被掩盖,很快消失不见。   李珏的动作很快,直接软禁了郎中和叶柳,他知道沈镜找来的这个郎中医术高明,硬逼着他开一副较温和的滑胎药。   郎中心知这事不能干,若他真开了,恐怕到宁国公那自己这条命就没了。   李珏把刀抵在郎中的脖子上,“若你再不写方子,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郎中吓得腿在打颤,哆哆嗦嗦道“大…大人,我开,我开就是了。”   李珏给他找了笔墨,郎中留了个心眼,“大人,滑胎药本性寒烈,若想要温补的方子要吃上一段时间才能滑下腹中胎儿。小姐身子弱,我不敢开太过,恐怕效果就更轻了点。”   郎中写完药方,李珏拿在手里,抬起手中的刀威胁道“敢耍花样,我先杀了你。”   静姝躺在床榻上睡不着,门外忽然传来动静,“小六,睡了吗?”   静姝垂下眼,许久才道“我没睡,三哥哥进来吧。”   李珏手里端着一个药碗,里面是黑乎乎的汤药,他把托碟放到案上,“郎中说你身子弱,要把胎养好才能顺利滑掉,先把这药喝了,养养身子。”   他端起药碗,勺子在里面搅动两下,里面冒着热气,发出浓浓的苦味。   静姝抬眼,两手搅在一起,脸上抗拒,“三哥哥,你不用骗我。”   她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安胎的药,是他为了骗自己喝下才说的。   李珏动作一僵,“小六,听话,把药吃了。”   “三哥哥,我想留下他。”静姝近乎哀求,“沈念臻不是沈镜的亲生儿子,这是他唯一的孩子,我不想看他伤心。沈镜对我很好,我愿意跟着他。”   李珏端着药碗的手不断收紧,“他说了你就信?”   “小六,沈镜他不是一个好人。他手上人命无数,被他害过的人数不胜数。你知道他多年前为什么突然放下兵权留在府里吗?那是因为西北一战,他带兵不利,害得数万将士惨死,是你…”   李珏顿住话,转口道“是他的下属拼死把他救了出来,到最后虽然那一仗大顺得胜,但损失惨重。为了维护他的名声,那些惨死的人最终背负临阵脱逃的骂名,他们的家人也没有一分一毫的抚恤。”   “这样的人倒底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他冒险生下这个孩子。你跟着他,等他烦腻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沈念臻是他养大的,你看看沈念臻就知道沈镜是什么货色。”   “小六,你听三哥哥的话,三哥哥不会害你。”   静姝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李珏说得她头晕,他说的事静姝一件都没听过。可她不相信沈镜是这样的人,他与其他的世家都不同,虽手段狠辣,但心里始终有一条界限,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小六,沈镜他即将到梧州,我已经派人前去杀他了。他走得小路,这条路我熟悉无比,他带的人少,只要安排人在途径的路上埋伏,沈镜必死无疑。”李珏道。   静姝怔愣地看他,身子微微发抖,眼尾的红更加明显,“三哥哥,你明知道我…”   李珏打断,不想让她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我可以答应你放他一条命,但这药你现在必须喝。”   静姝泪水溢出眼眶,眼圈通红,她不相信沈镜真的轻易会死,可她也不敢赌。   李珏看她已经犹豫,摸了摸静姝的头,“小六,时候不早了,吃完药早些休息。阿爹还在长安,等这事一过,我就陪你回长安把阿爹接过来,我们三个在一起好好的,没有那些糟心的事,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静姝眼睛微动。   李珏温声,“嗯,你还是我和阿爹最疼爱的小六。”   静姝没有动作,李珏舀了一勺汤药慢慢喂到她嘴边,静姝唇抿着,勺子抵在她唇边慢慢进了去。   她口张的小,不少汤药都洒了出来,李珏早知会这样,在原本的量里又加了一点。   药吃得漫长,静姝边吃边哭,李珏看得心疼,却也知道此时不能心软。他必须要把沈镜再次从小六的记忆里剔除掉。   李珏给她喂完药,擦着她嘴角的药汁,“这药药效慢,还要再吃几日,明日小六还要像今夜一样听话。”   他端着药碗出了屋。静姝在他走后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又想到腹中的孩子,强行地止住眼泪,手指伸到嘴里,强迫自己把喝下去的药都吐出来。但李珏好像早料到她会这样,让郎中在里面加了别的药材,入腹就会被消化。   郎中写完药方李珏并不完全相信,找人把药方拿到药铺,跑了几家,都说这是滑胎的温补方子,李珏才放心给小六用。   “人死了吗?”李珏问道。   “大人恕罪,属下办事不利,让他给跑了。”他们实在是没想到,当初的战神果然名不虚传,即使受伤也能这么厉害。   李珏没抱太大的希望,“行了,不用把人杀了,拖住他,让他再过两日到梧州。”   至少要等小六彻底滑掉那个本不该出现的孩子。   静姝一夜没睡,哭后眼睛肿得发酸,眼皮想抬起来都困难。她裹紧被子发呆地盯着小窗外面,好希望沈镜现在就出现,她好想他。   满天飘散的白羽被北风缱绻,卷积在一起,洋洋洒洒,落满整个北国。弯月挂在天上,夜幕衬托出它的银辉,驱散黑漆漆的夜。   沈镜一行已经到了梧州城下,他后背负伤,血还在流,脸上也有几处刀刮的伤痕,越接近梧州,来追杀他的人越多,到后来已经不是要杀他,而是处处阻拦,拖延他到梧州的速度。   行军的敏锐让沈镜感觉到梧州城里定是发生了什么,李珏才想要杀他。   城门紧闭,里面毫无动静。   容启拱手,“二爷,属下打探到南门有处缺口可以进去。”   他能想到,怕是李珏也能。沈镜手里提刀,眉眼压低,语气寒凉,“走。”   静姝到了后半夜都没睡,她窝在被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她既想要沈镜来,又害怕沈镜知道三哥哥逼迫她喝下滑胎药的事。还有三哥哥说的那些话倒底是什么意思,她到现在都没明白。   三哥哥如果和她一样也是重生,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前世到了宁国公府以后就没再见到过三哥哥,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静姝想不通。   “表小姐,不好了,出事了。”叶柳在外面拍门。   静姝听到她说沈镜到梧州的事脑袋里都是懵的,“你说谁来了?国公爷?”   “是啊表小姐,国公爷气势汹汹地带人闯进李府,已经和李大人的人打起来了。”   静姝甚至都来不及穿鞋,从床榻上跑了出去。   “表小姐,您的衣裳!”叶柳抱起外氅追着她就往外面跑。   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静姝只穿了里衣,赤着双脚就跑了出来。   她认识李府的路,知道沈镜应该在哪,耳边是呼啸的寒风,割得人肉疼,冰雪踩在脚下,凉意直逼人的心里。   沈镜带人站在李府前厅的院子内,李珏手里拿着剑,“沈镜,你若是识相,最好现在就离开梧州,我可以看在小六的份上不杀你。”   “她在哪。”沈镜道。   他没有理会李珏的威胁,声音发冷,与生俱来的王者威势压迫得人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   “我会送小六回去,但不是现在。她白日和我说不想见你,她有喜欢的人,你最好离开。”李珏提了提手中的剑道。   沈镜没打算和李珏多费口舌,衣袂在寒风中凛冽翻飞,他刚要说话,就听到远处被北风吹散的声音,“沈叔叔!”   少女身形娇小瘦弱,只穿着轻薄的里衣,小脸冻得发紫。   静姝跑到沈镜面前,两手抱住他的腰,“沈叔叔,您怎么来了,我好想您。”   沈镜触碰到她冰冷的身子,解下自己的外氅披在她身上,给她包裹得严实,又见她连鞋袜都没穿,眉峰压得更低,两臂用力把人打横抱进怀里,开口就是训斥,“胡闹!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不知道自己身子有多容易生病?”   静姝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小脸依旧很白,沈镜这才发现她红肿的眼,“哭了?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更沉了。   “小六。你怎么出来了?”李珏看到院中紧紧抱在一起的二人,一时更加气恼,“沈镜,你快放开她,否则别让我对你不客气!”   静姝转过头,“三哥哥,我没事,时候不早,你该去休息了。”   李珏气急,却也对她无可奈何。   沈镜薄唇贴在静姝的额头上,问她,“你屋子在哪?”   静姝被他紧实有力的手臂抱着,成熟男人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静姝贪恋着这种感觉,从心里感到的安稳。   静姝指了指自己来时的路,闭上眼格外地信任沈镜,“沈叔叔,您抱我回去吧。”   沈镜没再多问,按照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进屋门,静姝的呼吸就被尽数夺了过去,强硬的气势压下,缠绕在她周围。沈镜把她慢慢放到案上,一句话都没说,撬开她的贝齿,犹如一头饿了许久的狼开始肆意占有。   静姝呼吸乱了,被他熟练地解开衣带,胸口发凉的那一刻她陡然清醒,“不…不行。”   沈镜像是压根都没听到她说的话,静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点,“沈叔叔…我有孕了。”   这几个字砸在沈镜的头顶,沈镜停下动作,露出不符合他年纪的复杂情绪,从未有过的惊喜和疑惑,“有孕?”   静姝捧着沈镜的脸,许久没清理的胡渣有点扎她的手,轻轻的吻落在沈镜眼角的纹路上,“沈叔叔,我有了你的孩子。”   沈镜漆黑的眸子沉默地盯着眼前衣.衫.半.露,含羞带怯的姑娘,她说话的时候很轻,仿若一片羽毛不断撩拨在沈镜的心尖,势头越来越大,最后把沈镜的整颗心都捏在手里,像个妖精一样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肆意玩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惊喜都看不出来,依旧是淡淡的,平静得没有半点异样。   静姝原本含笑的脸也慢慢僵住,她在想沈镜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时间慢慢流走,沈镜的沉默让静姝越来越泄气,静姝小心翼翼地问他,“您…是不喜欢孩子吗?”   沈镜没答她的话,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温热的掌心缓缓安抚在她的后背上,“静姝,你还太小。”   “我已经快要十八了,沈叔叔,我不小了。”静姝争辩。   在长安城,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子早就嫁出去有两三个孩子了。   沈镜抱着她软软的身子,耐心地给她整理衣襟,“相比于我来说,你实在是太小了。”   他像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事,听不出有什么感情。静姝亲着他的侧脸,“那我以后多吃饭,争取和您一样高。”   沈镜的动作顿住,她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静姝明没明白沈镜的意思,可是这句话顿时扫清了沈镜方才的情绪。   他勾了勾静姝的鼻尖,“你这孩子,嘴上吃蜜了?”   “我不是孩子,”静姝不满意地嘀咕,“我都有您的孩子了,您还总拿我当孩子看。”   沈镜给她整理好衣裳,摸了摸静姝的头,“郎中看过了吗?怎么说的?”   静姝面上一僵,撇开眼道“说我最近养得不错,还要喝几副安胎药,没什么问题。”   沈镜看出她的支吾,没揭穿她的假话,抬手把她抱了起来,“这时候都没睡,困不困?”   静姝乖巧地点头,“您别走了,陪我睡吧。”   沈镜被子掀开让她钻了进去,围幔放下,沈镜吹了灯,脱下衣裳后躺在她身侧,自然而然地抱过她。   “沈叔叔,我三哥哥…”静姝刚开口被沈镜阻断,“他是你为数不多的亲人,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静姝又道“沈叔叔,您怎么突然来梧州了?”   沈镜指腹摩擦着她腰间的软肉,想到那封汇报她行踪的信,手上的力道加重,“来这处理点事,顺便看看你。”   静姝了然地点头,沈镜那么忙,应该不会特意来找她。   “在这不开心吗,怎么哭了?”沈镜刚见她时,她眼角确实红得厉害。   静姝道“没什么,近些日子太想您了,又不敢和三哥哥说,就只能躲在被子里哭。”   她说的也是一部分事实,她确实很想沈镜。   沈镜眸子变暗,薄唇抿了抿,没再说什么。她虽在李珏屋子里住过几夜,但沈镜了解她,还不至于糊涂到去怀疑她孩子父亲是谁的地步。   只是有些事他还要好好地查查。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沈镜吻着她的额头忽然道。   静姝眉眼弯起,在他怀里拱了拱,满意地哼哼了声,“沈叔叔,这可是您第一个孩子。”   安静的夜,少女慵懒甜腻的声音格外清晰,软乎乎的人撞个满怀,温暖了北国刺骨的寒冬。   “我知道。”半晌,沈镜才低声开口。   无情的北风疯狂地席卷每一寸土地,静姝平日夜里最怕这种狂风呼啸,可是这一夜她却睡得十分安稳。枕边的人就像一块牢固的盾把她护在身后,有他在,静姝可以不用担心任何事。   风停下来的时候,静姝又做梦了,她本来不困,也许是白日太过累,见到沈镜,全都放松下来,才会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这次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严肃而又刻板的书房,一分一毫都透着毋庸置疑的威势与压迫。寂静的屋内,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见。   太师椅上女郎跨坐在男人的腰间,脸颊红晕,灿如云霞。男人结实的胳膊抱在柔软的腰肢上,麦色肌肤衬托那抹白皙。   直到看清两人的面孔,静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二人正是她和沈镜。   她看着自己胡乱地亲着沈镜的耳朵,两人极致欢愉后紧紧抱在一起,她在沈镜耳边问,“沈叔叔,您真的答应了让世子爷不要娶柳家的小姐吗?”   沈镜抱住她的腰,有些无奈地揉着她的发顶,“静姝,你已经问了我三次了。”   她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随后,吧嗒一声她亲着沈镜的侧脸,“沈叔叔,您真好,我好喜欢您。” 第39章 身世 您这样宠着我,会把我惯坏的。……   沈镜在静姝睡着后起身出了屋, 李珏千般阻拦他来梧州必是有什么事要做,他必须要弄清楚。   叶柳等在外面,忽听门口的动静, 沈镜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爷。”叶柳福礼。   夜越来越深,李珏在屋里并未睡, 一切都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不管他做了多少, 依旧改变不了小六的命运,或许他本来就不该插手。   “大人,宁国公去了柴房。”下面的人进来通报。   李珏疲惫地闭上眼, “由他去吧。”   沈镜问完话后去找了被关在柴房的郎中。郎中身上被麻绳绑住, 嘴里堵着布条, 看到沈镜, 呜呜地叫了两声。沈镜给他松了绑, 拿出嘴里的破布。   郎中匆忙跪下,“草民无能,请二爷恕罪。”   “她腹中的胎儿可还安好?”听完叶柳的话, 沈镜最想问的就是这件事。   “回二爷, 草民深知此事厉害,所以在滑胎的方子里添了一味毫不起眼的药,一般人难以发现。这种药和里面其他的滑胎药相生相克却又相互中和, 正是安胎的良方。小姐腹中胎儿无忧,二爷放心。”郎中恭敬回道。   沈镜虽已猜到会这样, 但不问明白心里始终放不下心。   静姝惊醒时沈镜并不在身边,她害怕得哭了,以为沈镜来这不过是一场梦。她哭得声音小,缩在床里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 瘦小的身形抖个不停。   “静姝?”沈镜从外面进来听到细微地抽泣声,他走得步子变快,刚到床边怀里就多了一个软乎乎的人,“沈叔叔,您去哪了?”   她肌肤冰凉,身子哭得轻微颤抖。沈镜摸着她的后颈,“去处理了一些事。”   如果沈镜没有来梧州,静姝会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夜,可是沈镜来了,静姝心里最后一道屏障仿佛全部消散,她想被他哄着,想被他抱在怀里,她对他的渴求越来越深。   李珏的话始终让她担心,方才那个梦也越来越让静姝迷茫,她愈加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许多事。   怀中的柔软犹如被雨打的娇花,离开长安的这几月她又瘦了不少。   沉默之后,沈镜开口,“我都知道了。”   沈镜抱着她放到床里,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他一句话都没说,摸着她的头,声音没什么情绪,“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冷淡让静姝害怕,静姝去亲他的喉骨,手抱住他的腰,“沈叔叔,我料想三哥哥会去找府里的郎中拿药,他是您的人,不会害我,所以我才放心的把药吃了。”   可是她怕如果有一线可能,这药是外面拿来的,真的滑胎药怎么办?所以李珏走后,她才想要把药吐出来。   “我不会有事。”静姝蹭着他的胸口,“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镜按住她乱动的身子,指腹碰到她的脸,“静姝,你知道的,还有一种可能。”   李珏给她的药是从外面拿来,到时候这个孩子必定留不下来。她清楚地知道还有另一种可能,但她还是吃了。   多年的沉淀让沈镜变得不动声色,情绪不是很明显。他听完郎中话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去看了眼外面的雪。周身压低的气息让郎中差点跪下再请一遍罪。   沈镜淡声,“如果你不想要,我不会强迫你。”   他的手从她脸上移到耳后,像是以前一样放任她时而的小脾气。他尊重她的想法,总会给她选择的机会,即便有时候他会说服静姝去走他选择的路。   静姝没有答话,沈镜最后揉了揉她的头,“睡吧。”   后来静姝没有再做梦,她心里想的并不是沈镜问她的话,这个孩子她想要,从未迟疑过。只是沈镜冷淡地询问让静姝以为他不喜欢,毕竟他从前说过他不会成亲。静姝也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地认为沈镜会因为这孩子娶她。   当见他的惊喜退去,剩下的是满心惶恐。她一直在想着三哥哥和梦里的事,如果说三哥哥说的话都是真的,梦也是真的,那她的重生或许并不只这一次,还有那些被掩盖的记忆,她不记得以前和沈镜发生的事。   这一世醒来的那日,静姝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前世不过是一场梦,可现在她不再这么认为,她倒底为什么会重生。   还有沈镜,他一定会死吗?   北国的风雪大,到翌日天明,风势减小,雪却依旧在下。   静姝动了动身子,迷糊地睁开眼,沈镜还在睡,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眼下黛青,掩盖不住的疲倦。长安到梧州路途遥远,他一定连夜赶了许久的路。   沈镜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臂膀结实,搂得紧,像是很怕她离开。   他一向是一个不爱情绪外露的人,静姝心细,注意到那些细节,他对她的照顾,一直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中。   静姝看了沈镜一会儿,睡不着了,她想亲自去问问三哥哥,这一切倒底是怎么回事。   她慢慢抬起沈镜的胳膊,小心地坐起身,动作很轻,熟睡的人难以发现。   静姝踮着脚尖绕过他,慢慢向外爬。   眼前的人忽然侧翻过身,静姝趴在床上抬头看他,沈镜已经醒了,他捏了捏眉心,显然是被她吵醒的。   “想出去?”沈镜撑起腿把她抱了过来,捋好她散乱的碎发,指腹轻轻摸着她的后颈,“不困吗,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   静姝还不想告诉他三哥哥和她的梦,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她两手攀上沈镜的肩,整个人都缩到他怀里,似是不经意道“沈叔叔,我不想回长安了。”   沈镜摸着她后颈的手一顿,静姝舔了舔干涩的唇,贴到沈镜坦露的胸口,温软带着凉意,“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生活,不去管长安那些事好不好。”   她知道这些话有点痴心妄想,一个孤女怎会让他做出这么重要的改变,可是静姝还是想试试。   沈镜对她的了解远比她自己还要深,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沈镜就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   “出了什么事?”沈镜问道。   静姝摇摇头,弯眉朝他笑,唇珠贴上他的嘴角,“没出什么事,我只是突然有这个想法。”   沈镜的眼睛毒辣,静姝怕他追问下去,两手勾住他的后颈,想加深这个吻。   沈镜没有拒绝,到最后主导权落到了沈镜手里,静姝的里衣全乱了,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不少咬痕,粗粝的指腹碾磨着那一朱红,最后又被他吞咽下去。   他深知分寸,情.欲克制,但静姝还是被他撩拨得气喘吁吁。   “沈叔叔,您是不是很难受,我帮您吧。”静姝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或许要睡到后午,这个孩子对谁来说都是个意外。   她乖乖地看着沈镜,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清纯的外表犹如外面飘落的白雪,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捧在手里悉心呵护。   沈镜最后亲在她的额头上,没有说多余的话,就这么静静抱着她。   自从军后沈镜就养成了不论有多累,凡是遇到风吹草动必会无比警醒的毛病,只有在她这才能全然放松。他对她过于放心,连她醒来都没有发现。   “等过几日,郎中若说无恙,你随我回长安。”他道,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可是沈叔叔,我有孕了,等到长安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静姝有些犹豫。   沈镜道“我会安排好,你不用担心。”   两人的对话终止,过了一会儿沈镜放开她,趿鞋下地去给她拿了衣裳。   静姝坐在床边看着屋里走动的人影。他外面只罩了一层薄衫,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紧实的肌肉充满力量却又恰到好处,眉骨偏高,显得眼窝深邃,盯着人时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鼻若悬胆,面目端正,棱角分明。   若是回到二十年前必是一个风流俊朗的男子。但静姝更喜欢他二十年后,做事有条不紊,循规蹈矩,永远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这远远是那些少年郎君无法相比的地方。   沈镜蹲在地上给她穿鞋,他似乎并不觉得哪里奇怪,反而习以为常。一手拿着她的罗袜,另一手握着她的脚踝,慢慢套了进去。   他的眸子严肃认真,仿佛在做一件什么重要的事。   心口一阵砰跳,静姝耳根不知为何突然红了,明明沈镜以前也这么对她,可这次静姝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羞涩。她现在好像已经离不开沈镜,只要见不到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她很难想象,如果真如三哥哥若说,沈镜活不过大顺五十九年,她该怎么办。   沈镜最后给她穿了鞋子,刚站起身,怀里立刻多了软乎乎的一团。   “沈叔叔,您一定要好好的。”静姝昨夜已经哭了许久,可这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沈叔叔,您现在不是一个人,您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   不过数月不见,这孩子好像更加敏感了。沈镜有一种感觉,她心里装着事,这事或许还关于他。她心里的秘密是否与那个梦境相关沈镜无从得知,但她不愿意说,沈镜也不会逼迫她。   静姝见李珏是趁着沈镜不在去的,沈镜出府有事,静姝去敲了李珏的门。   李珏仿佛知道她会来,开了门,又让人往屋里送了一个汤婆子放到静姝怀里。   他一直记得她怕冷。   静姝道了谢。   李珏想了一夜,已经放下了那件事,他知道无论怎么改变,所有事都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无法更改。他现在已经坦然,再没那么在意静姝腹中的孩子。   “三哥哥,我想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沈镜他…为什么会死。”静姝的汤婆子捂在怀里,又拿外氅遮了遮,才缓过来点暖意。   李珏态度没有昨夜的强硬,“小六,我不能说。”   “我只能改变你一个人的命运,其他人的我都无能为力。”   “为什么?”静姝不明白,“三哥哥,既然你能改变我的,为什么不能够改变沈镜。我知道你昨夜那些话都是为了骗我吃下滑胎药,你心里一定也认为沈镜和其他世家不一样。他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李珏饮了盏茶水,“小六,我和你不一样,沈镜的命运我真的无能为力,这是我曾经答应过那个人,只改变你。”   “你别再问了,其他的事我都不能说,再过两年,等沈镜死了,你就会明白。”   他的语气笃定,不像是以前的玩笑,沈镜真的会死。   “三哥哥,过几日我想和沈镜回长安。”静姝缓了缓开口。   这也在李珏的预料之中,他磨了磨杯沿儿,“挑个没有风雪的天儿走,隔上几日记得给我报平安。”   静姝点头应声。   沈镜回来时听说静姝又去找了李珏,他眼沉了下,并没有说什么。   静姝现在有孕在身,她身子弱,胎虽养得安稳,但免不了有意外发生。外面天寒地冻,沈镜不让她出屋,静姝想去看雪都被他拦了回来。   小窗关上,沈镜手里端着安胎药,静姝躺在床里,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汤水。   “过几日天晴,等雪化得差不多,我们就回长安。”沈镜一边喂她,一边给她擦嘴。   “好。”静姝应道。   她今日很乖,至少没再哭了,只不过红肿的眼像是可怜兮兮地小兔子还是让人心疼。   两人的关系已经将近三年,以前他很克制,两人做的次数少,即使做了,他也不会把东西都给她,每次都戛然而止。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存了私心,想让她接受自己的一切,让她给自己生一个孩子。   沈镜放下药碗,不知从哪拿了一个蜜饯给她,静姝见到后眼里顿时活泼起来。沈镜喂到她嘴里,指腹被她温暖包裹,只一瞬,沈镜又面不改色地把手拿了回来。   “沈叔叔,今日怎么给我吃这种东西了?”静姝还在笑,把引枕放到身边,整个人躺到他腿上,又拉过他的手,手被不经意蹭过她胸前的两团绵软。   沈镜捏着她没有多少肉的脸,“最近又没好好吃饭?静姝你太瘦了,需要养养。”   事实上静姝的确很瘦,完全看不出有孕的迹象。幸好她孕吐也很少,偶有几次,不那么频繁,这孩子还算老实。   时间一时静下来,静姝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睡得很实,眸子合在一起,睡相憨甜。   沈镜手摸着她的长发,动作轻缓,仿佛怕吓到怀中人,冷硬的脸一时变得和顺。他慢慢弯下腰,冰凉的唇贴在静姝的发顶,从未有过的轻柔。   静姝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梦乡里,在沈镜怀中拱了拱,喏喏地叫了声,“沈叔叔…”   她的梦里现在都不会有别人了。   关于沈镜来梧州那夜问她的问题,已经过了三日静姝都没给沈镜答复。   起初她确信无比,自己想要这个孩子,独属于她和沈镜的孩子。直到最近静姝的孕吐才刚刚开始,把她本就消瘦的身形折腾得更加瘦了。不论是吃饭还是喝水,静姝都会突出一点,她以前还知道,怀孕是这么艰辛。   沈镜抱着她从净室出来,给她清理完身子放到床榻里。   静姝缓了缓,终于不想吐了。   沈镜躺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幸好没有着凉高热。   静姝神色恹恹地靠在沈镜怀里,“沈叔叔,您照顾我一个就够了,再添一个孩子您能照顾过来吗?”   沈镜手落到她腰上,任凭她抓在手里,“确实多了点。”   沈镜不是一个爱说笑的人,他说完这句话静姝以为听错了,仰起小脸听着沈镜一本正经道“所以要让孩子快点长大来照顾你。”   静姝看着他,没忍住笑出声,“沈叔叔,您这样宠着我,会把我惯坏的。”   沈镜亲着她的侧脸,“你太乖了,坏点也好。”   两人靠在一起,静姝小声,“沈叔叔,我很想要这孩子,他是你和我两个人的。”   “我喜欢您,愿意给您生孩子。”   不论沈镜两年后会不会死,静姝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这个孩子她一定要留下来。   静姝她不像沈镜一样聪明,除了清纯的外表,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她的赤诚,她对沈镜一直都是直白地表露自己的心思。她的喜欢犹如刚落的雪,圣洁干净。   李珏早知沈镜会找到他,沈镜这样的男人手段狠辣,心思缜密,他一直都不看好静姝和他在一起。从开始李珏就反对,小六性子乖顺,清纯简单,最适合的就是养在家里,给她找一门赘婿,在李珏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他再放心不过。   沈镜的掌控欲强,又使唤人惯了,一身世家贵族的臭毛病。小六跟了他只会吃亏,和别的男人说一句话,沈镜这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在生气,说不定还会把小六一直关在屋子里让她逃脱不得。   李珏心里清楚,沈镜绝对不是最好人选,更何况他还短命。   两人一见面就打了一架。即便现在李珏身子大好,又日日习武不断,但依旧不是沈镜的对手。几招之内,李珏就被他打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沈镜虽占了优势,可身上几处也被他打得挂了彩。沈镜已经不是那些冲动的毛头小子,和人打架这种事放在半年前他如何都不相信。   李珏又骂了他一句,“王八蛋。”   沈镜收回手,拂袖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有几分王者的睥睨,“你输了,我说过你打不赢我。”   李珏骂道“老王八!”   沈镜没理会他的污.言.秽.语,“我想知道你经历过的前世都发生过什么。”   “我的结局是不是死局,还能活多久。”   风洋洋洒洒吹起沈镜的衣角,他淡声,脸上看不出情绪,即使涉及生死,依旧平静淡然。   李珏微顿,单手撑膝,勉强地站起身。早知沈镜心思并非寻常,可看到他这么淡定地讨论自己的生死,李珏还是忍不住想给他一拳,“既然猜到你会死,就该放过小六,让他跟着我走。”   “命非天定,事有人为,既然是局,就能有解开的法子。李珏,我不是你,没有万全保证,我不会让静姝跟着我冒险。”沈镜声线沉稳,仿佛胜券在握,李珏的焦躁在他面前犹如跳梁小丑。   李珏冷笑,“解开的法子?”他语气嘲讽,“沈镜,如果你能破局,就不会有这三番四次的事,小六她现在就会好好的,早该忘了你安心嫁人。”   沈镜拨弄两下拇指的扳指,“我以前来找过你吗?”   他说的以前并不是这一世的以前。   李珏道“有些细枝末节变了不少,以前你并没见过我,因为那个时候小六已经离开长安了。”   沈镜没有再问他,他或许已经猜到李珏口中的局是什么,确实万分凶险,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既然他前世没有见过李珏,那他也必不会知道这些事,而这一世他知道了,那些该避开的地方,他就会避开。   问得差不多,沈镜心里有了判断。他没再说话,转身要走,又听到李珏在后面喊,“沈镜,你对得起小六吗?”   “你以为是自己救了她,可你怎么不想想是谁把她害成这样,她的父亲虽惨死,可她母亲依旧在世,身份不比你们宁国公府差。”   “她母亲一心想要小六回来,是你自私,把她锁在自己身边,让她在你筑的笼子里哭闹,她就像猫一样被你哄着,还心甘情愿地给你生孩子,沈镜,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大顺的战神沈镜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军营中单骑取敌军首将头颅如探囊取物,整个大顺,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能打得过沈镜的人。   李珏没有看清沈镜怎么过来,但下一瞬,他的脖子已经被沈镜狠狠掐住,“这件事我心里自有打算,你要是现在敢告诉她,休怪我不顾忌她的颜面。”   沈镜回屋时静姝正躺在床上看书,见到他回来刚想过去抱他,又想到沈镜这几日对她管得严,连走几步路都要被他看着,静姝就坐在床里没动。   等人到了床边,静姝才扑到沈镜怀里,“沈叔叔!”   沈镜摸了摸她的头,她把沈镜的手放到小腹上,“沈叔叔,今日这孩子好乖,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   他的动作僵硬,静姝看着他问,“沈叔叔,您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镜坐到他身边,两人的唇贴在一起,静姝被他弄得白皙的肌肤变得粉嫩。   “静姝,你好好回答我,对我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他碰了碰静姝的脸,这样紧致滑嫩的皮肤犹如尚且青涩的花苞,应该独属于火热的夏日,而不是悲凉又了无生气的寒冬。 第40章 嘴甜 他不会让别的男人接近她。   秋至山寒水冷, 官道大雪铺盖,霜寒满地。   静姝趴在马车的软榻上,纤细的双腿抬起, 在空中悠荡。她脚上未穿鞋,只着了一双罗袜。   马车里外围毛毡, 内挂锦绣壁毯,里面放着一个热乎乎的熏炉, 暖融融的毛毯披在静姝的腰间,一点都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气。   她只着里衣,上衣稍短, 露出一截滑腻软肉, 手里拿着一本闲谈杂记, 却是许久没翻动一页, 眼睛出神, 一直在想着那日沈镜和她说过的话。   “静姝,你好好回答我,对我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他神色严肃, 不像玩笑。   直觉告诉静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模糊地回答, 可她也答不出来,不知道对沈镜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她依赖沈镜,想被他一直宠着, 这种喜欢倒底是哪种喜欢?   沈镜并没有逼迫她,摸了摸她的的脸, “如果你现在还不明白,等想好了再告诉我。”   已经过了小半月,静姝也没有想好。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车帘掀开, 沈镜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的寒气。   静姝扭过头看向来人,见是她,展颜一笑,“沈叔叔。”   沈镜脱了外氅,待寒气消散,他才走过去,静姝往软榻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地方。   “看什么呢?”沈镜坐到她身侧,看到她露出的一截白皙眉头轻皱了下,不动声色地把毛毯往上提了提,目光再落到她手中的书上。   静姝侧过身挡住他的视线,“没什么。沈叔叔,您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干净的一页,上面写了几个字,事实上是她方才发呆时用炭笔不知不觉写的,“静姝喜欢沈叔叔。”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不想让沈镜看到这句话,才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有点局促地看着他。   沈镜看到没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没别的事,这几日我都陪着你。”   静姝合上书,起身躺到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手臂抱紧他的腰,“沈叔叔,这几日孩子好乖,我都没那么难受了。”   沈镜给她拉过毯子盖过她的胸口,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乖点好。”   静姝弯唇笑笑,一双清澈的眼看向沈镜,“沈叔叔,您有没有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沈镜稍顿,手从她小腹上拿走,搂住她的腰,问道“你想取什么?”   静姝摇摇头,她还没想好,这孩子来得太过突然,她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好。   马车在官道上辚辚而行,枯树茂密,积雪压枝。冬日寒冷,马车里暖融融的温情气氛恰到好处,仿如柔软的月色伸进漫长的黑夜。女郎温温柔柔的声音环绕在周边,被人抱在怀里,那人的眼底是不可见的宠溺。   “您要比我聪明,取的名字一定是极好的。”静姝小手闲得无聊玩弄着沈镜腰间的玉佩,“孩子知道他父亲这么厉害,也一定会高兴。”   她眼里亮着光,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甚至都没在意过自己的名分。若是她真的聪明,现在就应该借着这个孩子,趁着自己已经被她软化的心逼迫自己娶她,可她却一个字都不提。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沈镜低头吻住静姝喋喋不休的小嘴,她最近总像抹了蜜,净挑他喜欢的话说,自己不禁沉溺在这片温柔乡中。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却贪恋怀中娇软,此时即便是穿肠毒药,他都不想放手。   沈镜自负半生做事从无纰漏,一直都是胜券在握,可对于她却是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   最好像她所写的那样会永远喜欢他,若是再出现别的男人,他怕是真的要控制不住了。   沈镜轻轻吻在静姝的头顶,无声无息的一个吻。   静姝感到他的隐忍,悄悄在他的耳边,脸颊羞赦泛红,若无其事道“沈叔叔,我可以帮您。”   她永远都是这样,对沈镜不断的迁就和讨好,像是一个想要宠爱的孩子,乖巧温顺,等待他的怜惜。   沈镜唇抿着,脸色淡了下去,他直起身,“你不应该这么乖,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任凭自己心思来才好。做你自己愿意做的事,不用总想着讨好我。”   “我没想着讨好您呀,”静姝有点委屈,不明白这人情绪怎么变得这么快,她眨巴着眼道“我喜欢您,愿意为您做,这有什么错,您为什么又突然凶我。”   “你这孩子…”沈镜一时语塞,他不知还说她嘴甜,还是说她对一个男人这样献殷勤不好,可她说喜欢的人只有他。   不可否认,沈镜心里此时愉悦占了大半,只是并未显露。外面的寒风都变得轻柔,日光打在马车的棚顶,积雪被晒得融化,官道上来往的马车并不多,周边清静,没有多余的声响。   他亲了亲静姝的发顶,“好孩子,困不困,再睡会儿。”   沈镜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清楚自己现在的欲.望又多么强烈,迫不及待地想进入被柔软包裹。可他不是没有理智的毛头小子,他懂得该如何隐忍和克制。   静姝也不想继续被他训,合上眼重新躺到他怀里,“沈叔叔,您下次别叫我孩子了,我现在都有您的孩子,您应该叫我…”   夫人这两个字被她及时地止住,她没忘,沈镜说过不会娶妻,即便有了孩子,她也没想过用着孩子来威胁沈镜。她只是单纯地想把和他的孩子生下来。   “您应该叫我的名字。”静姝道。   沈镜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这是他暂时还给不了的承诺,他不想让她成为长安的笑柄,想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嫁礼。   现在还不是告诉她这些事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沈镜没有做,他想把这些事都做完,然后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沈镜的眼稍暗了下,面色平淡,没有过多言语。   马车行得缓慢,还有一日就能到长安城,静姝想下马车去透透气,外面不如马车内温暖,沈镜给她外面裹了一层又一层,兜帽大氅,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静姝活动都有些困难。   “沈叔叔,我这样是不是看起来很丑。”静姝坐在床榻上,有点想拿西洋镜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身上裹着沈镜给她穿得衣裳,厚重得都有些笨重,沈镜正给她穿着第二层罗袜。   “外面太冷,你身子弱,不能受凉。”他简短道,像是并没明白静姝的意思。   “那您觉得我穿成这样好看吗?”过了一会儿,静姝看着他问道。   以前去过不少宫宴,宫里的娘娘不管是不是寒冬腊月都穿着齐胸襦裙,好像不怕冷,实则都是为了大顺帝能去宫里看她们一眼,静姝虽嘴上不问,心里却始终清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貌美而受冻,她觉得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怜。   但她现在不知为何也开始注意在沈镜面前的样子,她想自己在他眼里一定要是漂亮的。   沈镜给她的回答很让她满意,他起身去吻静姝的唇,给她整理兜帽,“你很好看。”   沈镜并没说假话,她不论穿成什么样都好看。小姑娘爱美,必会想要这个答案。静姝听后咧嘴一笑,她喜欢他这么说。   外面确实很冷,静姝因穿得厚没什么感觉。她下了马车,沈镜跟在她后面,始终都没有离她太远。   枯树林立,没有暑夏繁盛,冬日的雪景荒凉却又静谧。   静姝蹲在地上挖了一把雪,团成雪球放在手里,沈镜就在她身后,看到她的举动语气加沉,“雪凉,快放下,当心受寒。”   静姝被他冷不丁沉下的声音吓得一惊,手一抖,立刻就把刚团好的雪球给扔了。   小时候每到下雪,三哥哥都会带她玩,给她堆雪人,她喜欢雪,三哥哥从未拦过她。如今不过是拿了一团就被人训斥。   静姝转过身垂头,“我想回去了。”   有点赌气的意味。   沈镜眼盯着她,“时候还早,你还可以在外面待一会儿。”   “在外面您又什么都不让我干,还不如回马车里,三哥哥从不会管我这些,真是小气鬼。”静姝小声嘀咕。   “静姝,你身子什么样自己应该清楚,以前小病大病接连不断,现在有孕不能乱用药,病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沈镜语气更沉了,“李珏没管好你才让你身子这么弱。”   静姝被他严肃的脸吓住,却是依旧坚持道“您不要总拿我身子说事,我没有您想的那么娇弱。”   “是吗?是谁上年年考高热,考了最差的丁末?”沈镜道。   他可真是一个讨厌的人。   静姝被他说得没有反驳的余地,不可否认,沈镜说的都是事实,他没错,是自己太任性了。   静姝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敢给沈镜甩脸,虽然那凶悍的眼神配上她清纯漂亮的脸蛋着实滑稽,有一种撒娇的感觉。   沈镜被她的表情气笑了。   他无奈上前抱住她,静姝挣扎几下后没挣脱这男人的禁锢就此放弃,沈镜抚了抚她的后颈,“这样才好,既然不愿意就说出来,没必要一直迁就我。”   “那我说出来您就会让我玩雪吗?”静姝试探。   “不会。”沈镜温声,“我不会让你做错的事。静姝,你年纪小,许多事做得任性导致不好的结果,我会帮你纠正过来。”   “我不想让你到最后后悔。”   沈镜缓和下的声音让静姝感到安稳,她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确实有点任性。   “沈叔叔,我觉得您一定会是个好父亲。”静姝道。   她忽然想起如果沈念臻一直养在沈镜身边会是什么样,她是不是就不会被沈念臻捡回宁国公府,不会遇到沈镜,命运变得和现在完全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事实就是她被沈念臻捡了回去,和沈镜有着见不得人的关系,还怀了他的孩子。   静姝没回马车,沈镜卷起衣袖在林子里给她堆了一个雪人。   沈镜天生好像什么都会,没有他做不到的事。雪人通体雪白,头小身大,比三哥哥给她堆得还好看。   静姝满意地给雪人放上一块玉做鼻子。   距离长安不远的时候,马车过了一处坎坷的地方,静姝腹中突然恶心,一阵作呕。她正躺在沈镜怀里,没来得及转身全部吐到了他衣服上。   静姝面色尴尬。   沈镜并不在意身上的污秽,有条不紊地擦掉她嘴角的余渍,又拿了水喂给她,“还难受吗?”   静姝用水漱口,白着脸摇了摇头,“沈叔叔我没事的。”   郎中之前就说过,路途颠簸,有些孕吐头晕实属正常。   沈镜把静姝放到床里,脱了外衣,给她也换了衣裳,清理干净脏污后,把换下的衣裳交给外面的仆从。   静姝每次看到沈镜照顾自己忙碌的身影,心底都有一种没由来的满足。   她喜欢这种感觉。   沈镜回来,大掌贴在她的额头上,触感有些凉,好在没有高热。   “难受别瞒着,乖乖地告诉我。”他道。   静姝听话点头。   后来的一路静姝没有再吐过。   进了长安城,繁华声起,将要除夕,又是一片烟火奢靡之气。   沈镜在入城前就下了马车,到了宁国公府只有静姝一个人。   许久没回府,静姝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叶柳扶着她进去,守门的仆从唤了声“表小姐。”   静姝神色如常,笑着朝他点头。   府里人都知道表小姐脾性最好,世子爷被调出长安,二爷不常回府,府里的主子就是表小姐,她性子温柔,是以府中人都喜欢这个和顺的主子。   静姝先回了屋,沈镜走时说晚上过来,现在是后午,静姝有点困。她最近实在是太过嗜睡,整日都想在榻上躺着睡觉。   “表小姐,国公爷走时嘱咐奴婢,让您用了饭再睡。”叶柳端了早备好的饭食进来。   沈镜真是把她猜得透透的。   静姝心里埋怨,但想到他回来板着的脸,还是决定吃几口。   许是最近太累,她睡得觉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更多。   大顺五十四年   沈镜答应静姝不让沈念臻娶柳怀嫣,但彼时的沈念臻并没有被调出长安,他依旧在府里。   静姝从小厨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姝儿。”   静姝听到这道声音,脸色一变,身子僵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念臻从远处走过来,扫了眼她手里拎着的东西,“给我做的?”   静姝僵硬地牵扯嘴角,福礼,“回世子爷,奴婢…奴婢是给您做的。”   沈念臻满意地看她,指腹摸着她滑嫩的脸蛋,“不错。”低声在她耳边,“今夜来我屋。”   静姝心里猛地一顿,“回世子爷,奴婢今日身子不适,恐不能服侍您。”   沈念臻挑眉,“身子不适?姝儿,从你及笄那日就身子不适,多少天了,什么时候能好?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太医治治,有病可不能托着。”   “世子爷…”静姝叫住他。   沈念臻了然地转身,“怎么,病又好了?”   静姝手攥了攥,“好,奴婢今夜去服侍您。”   沈念臻轻笑,“我等着你。”   沈念臻一走,静姝全身像脱了力,眼泪吧嗒吧嗒砸下来,她看了眼手中的食盒,手攥紧。   沈镜的书房平时不会有人敢轻易进来,静姝知道容启什么时候在此看守,她和沈镜的这段关系只有容启知道。   静姝掐着时间到沈镜书房,被容启拦住,“姑娘,二爷今夜不会回府。”   静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入夜,静姝并没有如约去找沈念臻,她心里始终抱着侥幸,她相信沈镜会来。   但她错了,敲开房门的人是沈念臻。   “姝儿,身子还不适?连去我屋的力气都没有了?”沈念臻推开屋门,强硬地抱住静姝,把她压在了妆台上。静姝力气小,怎么挣扎都被沈念臻牢牢按住。   而此时的屋外,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梦境化为虚浮,静姝猛然睁开眼,方才的回忆不断涌向脑海,身为旁观者,她看得最是清楚,那个人影就是沈镜。   梦里的沈念臻并没被调出长安,可她这一世沈镜分明在和她有了关系之后,第二日就把沈念臻调了出去,倒底是哪里不对,哪里被改变了,她这一世才没和沈念臻有过接触。而梦里的她被沈镜发现那样的不堪,她又该如何自处。   没有那个男人会接受亲眼看见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的男人玩.弄,更何况沈念臻还是沈镜名义上的儿子。   静姝不敢想象在那之后会如何,沈镜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给杀了。他那么一个重规矩又刻板的人,怎会容许自己的女人有过这样的不堪。   小窗外传来动静,静姝立即收回思绪,平定下心里的情绪。许是梦做多了,到现在静姝无论梦到什么都能坦然接受。   沈镜从外面进来,看她一直盯着自己,随口问道“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我。”   静姝摇摇头,“没有,我今日回府先用了饭就睡了,很听话的。您冷不冷,要不要抱个汤婆子暖暖。”   沈镜没多问她,脱了外衣,坐到床边,静姝掀开被子,“您进来吧,暖暖身子。”   云被软绵,里面有她的甜腻。   沈镜躺到里面,长臂把她揽到怀里,“是不是有话问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静姝想了想,开口,“假设,假设您看到我和别的男子亲密,您会怎样?”   沈镜手臂收紧,空出的手去拍她的头顶,“这个假设不成立。”   他不会让别的男人接近她。   “那如果您看到了呢?您会…”她顿住,声音变小了,“您会杀了我吗?”   沈镜不知为何笑了下,“我不会杀了你,倒是会把你关着,让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语气更像是玩笑,静姝狐疑地看他,听不出话里的真假。   沈镜按住她的头,“行了,别整日胡思乱想,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哦。”静姝埋下头,却看不到沈镜渐深的眼,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舍不得杀她,沈镜怕是真会把她囚禁在一处,让她永远只能见到他,只能依赖他。   这并不是玩笑。   如今静姝有孕,沈镜直接以她养病为由,给学府告假,年考也不必去了。   静姝在府里闲着没事,沈镜没太过限制,允许她在府里走走,但必须要跟着仆从。   这日府里来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白府的四小姐白月儿。   沈镜并不在府上,静姝就去了正厅接待,想不到跟着白月儿来的还有白家的三公子白引。   静姝许久没见到白引,他倒是没有初见的那日阴沉,肤色看着正常不少,只是那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盯着她,让静姝有些不自在。   “沈姐姐!”白月儿看到静姝很兴奋,跑过去就要和她玩儿。叶柳怕她冲撞了静姝腹中的孩子,就要拦着,被静姝眼神止住。   白月儿有分寸,不会伤着自己。   “沈姐姐,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我和三哥哥一直都想见你。”白月儿道。   静姝听后,眼里诧异。   白引轻咳两声,“不知姑娘是宁国公府上表小姐,上次一事多有得罪。”   静姝道“上次发生了什么事?三公子怕是记错了。”   白引了然,“小姐伶俐聪慧,心思细腻,某佩服。”   静姝没想到上次那个阴沉的人如今说起客套话还能这么正经,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表叔不在府上,三公子怕是要改日才能拜访了。”静姝不想和他多有接触,明目张胆得赶客。   白引不在意她的冷淡,又道“某欠了小姐一个人情,为了偿还,某想送一物给小姐。”   白月儿从怀中拿了一个帕子包裹的玉镯出来,“沈姐姐,你看这镯子好不好看!三哥哥特意拿来送你的。”   静姝哪敢收他的东西,推脱道“不必,三公子也是帮了我,并不欠我什么。”   白引似是不想再和她客气下去,桃花眼轻晃了下,无所谓道“小姐若是不收,我就把那日的事传到坊间,我这可是还有小姐的耳饰为证。”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圆润的珠子,叶柳看到后一惊,这正是表小姐的东西。   那日太过慌乱,沈镜又在生她的气,两个耳饰都没了,她也不记得丢在哪里,原来是在他的手上。   静姝就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   白月儿亲手给静姝戴上了镯子,却不知这东西另有玄机,一旦戴上,镯子会自动变小,若是不触碰到机关就拿不下来。等静姝明白的时候白引已经走了。   静姝捣鼓了许久,都没能把镯子拿下来。她泄气地趴在案上。   “怎么了?”沈镜从外面进来。   他最近在府里待的时间格外长。   静姝听到声音立即把手藏在了身后,沈镜注意到,开口,“听说今日白府的人来了?”   静姝避重就轻,“白月儿得知我病了,来看看我。”   沈镜点头,甚至都没问白引的事。   “过来。”他道。   静姝僵硬片刻,一手背后,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乖乖地坐到他怀里。   沈镜又道“把手伸出来。”   静姝伸出左手,他开口,“右手。”   静姝慢腾腾地挪动,沈镜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等她。   白皙的皓腕上挂着一只通体润绿的镯子,玉石养人,她骨架小,长得又白,这镯子戴在她手腕上格外好看。   沈镜垂眼,面色平静道“这是白家祖传的镯子,只传给嫡妻,白引送的很好。”   静姝听到“送的很好”这几个字头皮一麻,无暇去想沈镜怎么知道这是白家祖传的镯子,她也不知道白引一送怎么就送了这个东西。   “你喜欢他送的镯子?”沈镜问她。   静姝立刻摇头,“不喜欢。”   沈镜指腹捏着她柔软的耳珠,“也不喜欢我送你的手钏?”   “您送我的我都喜欢。”静姝小心翼翼地回他,还亲了亲沈镜的喉骨。   沈镜道“你不用勉强,喜欢这镯子就留下来戴着,这玉养人,你戴着好看。”   静姝摇摇头,“再好看我也不想要,我只想要您的。”   沈镜微顿,指腹点了下她的额头,“嘴甜。” 第41章 亲事 我和孩子会想您的。   长安的冬日总爱下雪, 小雪连着大雪,像线一样剪不断。瑞雪兆丰年,长安城的百姓大多乐于下这样的雪, 意味着来年将有一个好收成。   风雪夜,归路人, 宵禁之时,长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白日的热闹沉寂,清淡的月色慢慢落下,增添其中的安谧。   宁国公府   到下半夜, 屋里的灯才熄, 静姝的脸红透了, 肌肤粉嫩, 连耳根都红得仿若滴血。   沈镜把她抱在怀里, 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背,静姝如水的眸子眨了两下,“沈叔叔, 这样您是不是舒服多了。”   到最后她又害羞得把头埋在沈镜怀里, 小声加了一句,“我嘴都麻了。”   沈镜把她的乌发捋到一起,盖住她露出的大片肌肤, 声音透着事后淡淡的哑意,“有没有感到不舒服?”   静姝伸出胳膊去抱住他的腰, 脸依旧红红的,“没有不舒服。”   沈镜握着她纤瘦的皓腕,那里的镯子已经被他摘了去,沈镜少时上阵, 不仅会书本上的东西,连带着那些旁门左道他都会一点。一般的机关术还难不倒他。   现在静姝手腕上戴的是另一副手钏,他亲自送的那个,方才她便是用这只手来做,手钏在她的腕上晃动,轻微地凉意时有时无地落在他的腿上。   即便现在是事.后,两人即将睡下,沈镜都没让她摘下来。   手钏要稍大些,静姝动动手伸到他腰后,“沈叔叔,这手钏要是硌到您了,就把它先拿下来吧。”   沈镜摸着她的头,无所谓道“不碍事。”   静姝觉得他这人有时真的是小气又霸道,以前也不见沈镜非逼着她戴这个手钏,今日还不是因为白引送了自己玉镯,他才这么逼着自己。   静姝的脸有点红,戳戳沈镜的胸口,“沈叔叔,您这几日都在府里吗?”   沈镜停下动作,垂眼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静姝抬头去亲沈镜的下巴,“您不在,我和孩子都会想您的。”她的眼睛很大,情.事下的余韵让这双清纯的眼好像能泛出水一样,小脸瘦瘦的,身子娇小能被他轻易地揽住。   这样真诚的话语好像她自己并没意识到其中的撩拨之意。   沈镜指腹移到她的唇上,静姝能明显感觉到他指腹的温度,温温的,不像他怀中那么热。   他的神色变得淡了,静姝最近一直弄不明白沈镜的情绪,每次都是话说得好好的,他总能莫名其妙地冷脸。   “我开玩笑的,孩子才几个月大,他能感受到什么。”静姝牵起嘴角。   即使沈镜说喜欢这个孩子,不知是不是静姝的错觉,他更多的表现还是对这个孩子的不喜。   虽然沈镜说沈念臻不是他的亲生子,可既然如此沈镜都能给沈念臻请封世子,是不是其中又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静姝猜不透。   沈镜对自己这么好,那他和他的正室云华当初又是怎么相处的呢?那时候沈镜尚且年少,两人做了少年夫妻应该是更加亲密才是。   静姝能感受得到现在沈镜对自己的欲.望很强烈,那他和云华在一起时是不是更加的热烈。不知为何,静姝下意识想回避他的第一任妻子,也是沈镜目前为止唯一的妻子云华,她想和沈镜在一起时,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沈镜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两年来的惯性,他一沉默静姝就感到害怕,总觉得他生气了,有不好的事发生。静姝在他怀里蹭了下,去亲他的唇。   温软的触感,独属于她的馨香。那片柔软只要碰上就不想让人放手。   静姝本想只亲他一下就收回来,想不到却被沈镜抱住腰,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气息具有压迫感,攫取静姝的呼吸时,霸道强势,像极了他这个人。   夜很深,加重了人的敏感,所有的感觉一瞬间都被放大,那些羞涩,大胆,愉悦也越来越多。   两人都慢慢沉浸了。   静姝一直都知道沈镜不是个好惹的人。刚重生,静姝想到去找他时,她心里十分忐忑。毕竟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沈念臻是沈镜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有这样的儿子父亲又能好到哪去,但她没想到沈镜对她确实好到不像沈念臻的父亲。   沈镜给她尊重,给她自由,鼓励她读书进学,夸她聪明,慢慢改变了她胆小孤僻的性子。虽然沈镜骂她的时候也不少,但静姝知道他大多都是为了自己好。   初去找沈镜的那一夜很冷,静姝却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纱衣,敲开了他屋子的门。   沈镜或许以为她是夜里伺候的仆从,没看来人是谁,只道“进来。”   静姝步子很轻,到他面前沈镜这才从案上抬起头,看到静姝眉头轻皱。   他的脸沉肃,凛冽的气势吓得静姝话都说不利索,“二爷,奴婢…奴婢想要伺候您。”   沈镜看着她未语。   静姝脱了外面罩着的外衣,里面女子姣好的身形显露出来,轻薄的纱衣下是白皙滑腻,以及那清晰可见的两点朱红。   沈镜的不为所动让静姝感到羞耻,但想到前世的结局,静姝还是决定试一试。   后来的那一夜沈镜要了她。这令静姝出乎意料。但到现在静姝始终认为自己是对的,对于那夜的事她从未后悔。   “如果您走了,我一定会想您的。”   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静姝羞赦地道。   这一夜静姝睡得委实晚了,若是没有这孩子她怕是睡得还要更晚。   等翌日静姝醒来的时候,沈镜不在,那个玉镯也一起不见了。   白引这人让她想不通,自己虽找过他一次,两人一起谋过事,可他也不至于就送给自己一个祖传的手镯,未免太贵重了些,他倒底在打什么主意?   静姝最近身子养的好了,不知是不是有孕的原因,脸上的肉也多了点。   叶柳给静姝梳妆时亦是看出了她的变化,不禁笑道“表小姐最近又长了不少,看着更加好看了。”   静姝捏了一把脸上的肉,苦着脸,“哪里好看,胖死了。”   “胖点好,奴婢看得出来,国公爷喜欢您胖点。”叶柳如今完全接受了表小姐和国公爷的关系,也不再多愁善感,整日为表小姐忧心。她觉得国公爷不像是不负责任的人,现在表小姐有了身孕,早晚有一日,表小姐会是宁国公府的女主人。   不知为何,静姝听到这句“胖点好”脸不禁红了。   沈镜也说过这样的话,她现在身子有孕,沈镜不会弄她,但免不了会在她身上留下点痕迹。   他说她有孕后好像又大了。静姝害羞不敢看他,只抿嘴不说话。   不论如何,这个孩子让她和沈镜的关系更亲近了一步。   静姝以为白引带着白月儿来宁国公府是事情的了结,想不到过了几日白府递了帖子,白月儿要邀她去赏梅。   静姝想写回帖,可回帖必要有宁国公府的印才行。静姝把帖子拿去了沈镜的书房。   最近几日都是晴好的天,无风无雪。   沈镜正坐在案后看公文,静姝推门进了去,沈镜见到是她,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静姝小脸冻得通红,露出的肌肤都是凉意,她绕过交椅就到了沈镜身侧坐到他怀里。   沈镜身形高大,怀里火热,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火炉。沈镜搂住她的腰,手掌包裹住她软软的小手,成熟稳重的气息让静姝感到安稳可靠。   “怎么到这来了?”沈镜问她话的语气冷,像是在审讯犯人。   静姝外氅上都是寒气,沈镜把自己的衣裳披到她身上,静姝看了眼他案头堆积的公文,道“沈叔叔,您以后处理公事能不能也去我的屋子?”   “您整日待在书房,又不允许我乱走动,我想见您一面都难。”静姝一一数落着他的错处,声音委屈,又带着信任和依赖。   沈镜呼出的热气都喷在静姝的耳边,让她感到痒痒的,有点不好意思,想躲。   “静姝,即使你现在有孕,也不能这么依赖我,以前教你的怎么又忘了。你不是孩子了,我不可能时刻陪着你,你要学会自己独当一面。”沈镜板着脸训她。   静姝没想到自己有孕也要被他骂,觑着他这么冷的脸,也不敢吭声,在他怀里拱了拱,闷声,“我知道了。”   沈镜看她这副黏人的模样哪里像是知道,完全就是为了敷衍他。   真是…令人没有办法。   静姝在他怀里待得老实,她现在有了身孕,也胖了点,但对于沈镜来说依旧很轻,抱着轻而易举。   此时安静地蜷缩在沈镜怀里,像个乖顺的猫。   她一直都这么乖。   沈镜拿起公文看了一会儿,静姝小声开口,“沈叔叔…”   沈镜垂眼看她。   静姝拉着他的衣角,“那个镯子您是给白家送回去了吗?”   沈镜手搭在她的腰上,轻点了两下,听不出什么异样的语气,“你想留下那个镯子?”   静姝立刻摇头,“不是的,沈叔叔,我没想过要白引的东西。”她想了下又道“其他男子的东西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要沈叔叔给我的。”   沈镜大掌握住她的手,细白的肉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这么温暖的动作让静姝感到一阵耳热。   “沈叔叔,白府今日下了帖子。”静姝在他手心里挠了挠,好像好玩似的。   沈镜一手拿书,翻过一页,淡声,“你想去吗?”   “不想。”静姝直白道“白引目的不纯,除了那件事我不想和他再过多接触。”   沈镜掌心攥了下,“以后再发生那种事不许再去找别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静姝坦诚道“我怕您不喜欢我这样。”   毕竟当初她只是小小地陷害陆荷燕一下,就被他训斥得仿佛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现在不一样了。”他若有似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静姝稍微愣神,没明白他的莫名其妙。她发愣看他,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柔软的碎发落在她的额间,琼鼻小巧,一双茶色眸子清澈懵懂。   静姝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镜越来越不对劲了,说不上什么感觉,但他亲自己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就像现在,两人说着话沈镜钳住她的腰就吻了下来。   静姝天生性子迟缓,说话比人晚,感知喜怒也要比人差,以前大院的孩子都说她是木头,不愿和她玩。连静姝自己也这样认为。   她和沈镜的关系来源一场交易,到现在静姝心境虽然有了变化,但她依旧不明白这种变化是什么。   她喜欢林晟芮,对林晟芮一见钟情是因为想要找到最初的自己。她依赖阿爹和三哥哥,因为阿爹和三哥哥是陪伴她长大最亲的人。她和白引合谋,因为白引和现在的她是一类人,想让那些害过他们的人遭到报应。   那如今她依赖沈镜,信任沈镜,甚至愿意为他生孩子倒底是为了什么,静姝一时迷茫,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晃神。   沈镜松开她,突然问道“想明白了吗?”   静姝不解。   沈镜摸了摸她的头,“对我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静姝不知道这个答案,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   沈镜好像对这件事意外地执着又有耐心。等着她的回答,却也不着急催促。   静姝老实道“沈叔叔,我不知道。”   沈镜像是早料到这个答案,没什么意外,“想不明白可以慢慢想,至少没再回我像喜欢你阿爹和李珏那种喜欢了。”   “这个对您很重要吗?”静姝有时很聪明,也许是上一世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她对于感知内心真实的情感总是下意识排斥,甚至是回避。   沈镜看她时有些凝重,让静姝不自觉地收起了多余的情绪。   “静姝,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贪.欲,想要的更多。”他道。   静姝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自己人都在他这了,肚子里还附带了一个,他还想要更多什么。   “您…您只许有我一个,不能有更多女人。”静姝说得有些无理取闹,细软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威慑,像只刚出生就亮出爪子的奶猫。   沈镜低笑,去吻她的眉眼,“不会再有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停下话头,静姝发困,在他怀里盖着外氅就这么睡了过去。   沈镜时不时会低头看她,给她盖好露出的地方。   “二爷。”容启在外面拱手。   沈镜看了眼怀中熟睡的人,把外氅拉过她的耳边,隔离开外面的声音。   低声,“进来。”   容启推开门看到二爷怀里毛绒绒的一团,才知道表小姐也在这,他刻意放低声音,“二爷,如您所料,鱼上钩了。”   沈镜拨弄两下白玉扳指,“收网。”   “是。”容启很快又退了下去。   鱼上钩了,他料想的事一一应验。最开始沈镜以为只是单纯地兵败,后来查下去才知,这一案竟然牵涉了长安诸多世家。   权权相护,腐败滋生,世家这根子早就烂透了。既然都说往事不可追溯,那他干脆就从别的地方下手,当年的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宁国公府给白家回了拒帖,帖子是沈镜写的,静姝想说自己可以来,被沈镜直言拒绝。说她还小,处理不好这些事。   静姝自然不信他的话,一个回帖而已,有什么不好写的。   帖子回了白府,又是三四天没再有动静,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终于和白引断清了关系,沈镜再也不会对她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怎知没过几日,白引带着聘礼,突然到宁国公府提亲,闹得长安城人尽皆知。   静姝坐在屋里听说这件事忐忑无比,她担心沈镜生气给白府暗中下绊子,毕竟他从来都是喜行不怒于色,任谁都看不出在想什么。   白引的事因她而起,白引性格虽然阴沉,但静姝只想和他断了关系,没想过害他。   静姝在房里坐不住又走了几圈,叶柳看她着急,心里也跟着急,最后试探道“不如表小姐亲自去看看?”   静姝蹙眉。   叶柳道“正厅后有一处暖阁,奴婢知道那里有个后门,不用从前门进去,而且在那儿外面的人不会发现。”   正厅的暖阁鲜少有人会去,但沈镜有轻微洁癖,宁国公府上上下下不论有人没人的地方,仆从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暖阁虽许久不来人,也没有多少灰尘。   静姝跟着叶柳偷偷从偏门进去,隔了一重屏风,只能看到外面模糊地人影,声音大体上能听清些。   “国公爷,我知道您看不上我这样一介无官无爵,不入仕途混吃等死的世家公子。自己又积郁成疾,身子不好,脾性阴暗,不喜与人交谈。但那日府中设宴,我对表小姐一见钟情,其心天地可鉴,我愿倾出我的一切迎娶表小姐…”白引接着又说了许多。   他说完,正厅里再无动静,静姝感到发凉,她甚至能想象到沈镜冷漠的脸色。   “静姝的亲事早已经定下,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扰她。容启,送客。”沈镜没再让白引说一句话,就把人赶了出去。   静姝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听到白引挣扎着不断在叫“国公爷。”沈镜却是连理都没理。   “还不打算出来吗?”白引被拉了出去,沈镜才开口。   静姝从屏风后慢腾腾地挪了出来,“沈叔叔。”   “他想娶你。”沈镜掀眼看她。他坐在上首,两腿交叠,宽大的云纹锦绣直掇遮住他的玄墨锦靴,一手搭在案上,食指轻叩两下,面上没什么表情。   静姝做贼心虚,她来这本就是担心沈镜会为难白引,想不到他这么轻易就放白引走了。   “沈叔叔,您知道的,我不会嫁给白引。”静姝摸不清沈镜在想什么,只能捡着沈镜想听的回他。   “既然不想,为什么要去暖阁。”沈镜看着静姝,把她的想法一字一句地全都说了出来,他一直都很了解静姝,“怕我一气之下伤害他?”   “静姝,你还是不够成熟。”   静姝不知道如何反驳沈镜,事实上她也不敢反驳,两人的关系因为白引提亲再次降到了冰点。   静姝不得不开始反思,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关系不复从前之后就变得异常脆弱。   那次后沈镜没再来看过她,准确地说他很少宁国公府,他似乎很忙,回宁国公府也只是去书房拿些东西,很快就走。   静姝不知道什么贵重的东西必须要沈镜亲自来拿,她想去找他,可又想到那次沈镜把她训哭,说她依旧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说她办事学不会独立,说她识人不清,白引居心叵测,她却引狼入室。   总之,都是她的不对。   静姝后来没等沈镜说完,气呼呼地走了,再说下去依旧是她的错。   她承认不该去招惹白引,柳怀易一事是她欠缺考虑,可他也太过分了。   最近几日没见到沈镜,静姝平静了许多,她突然想起学府要到年考了。   去岁的年考静姝突发高热,硬撑着考完,也只考到了丁末。这年虽然事多了不少,但她学得勤奋,总能比去岁进步。   沈镜给她在学府告了假,不知为何,静姝突然不想告假,现在胎象安稳,只考几日的试,不骑射,应该不会有问题。   等到郎中给她诊脉时,静姝再次确认了一遍,郎中说胎象康健,可以出门走动。   静姝决定先在府中温习,过几日就去年考。   沈镜回府是个风雪夜,静姝早就睡下,从她有孕后嗜睡,沈镜就叮嘱过她早点睡,不必等着。开始静姝还在坚持,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困意就睡了过去。   沈镜进来屋里只掌了一盏灯,静姝趴在案上,小脸压着书纸,睡相憨甜。   屋内昏黄的灯光温柔多情,消散雪夜的寒冷。   沈镜脱了外衣,站到她身侧。   静姝眉眼落下,卷翘的长睫安安静静地摆着,像是一排小蒲扇,白皙的脸颊因屋中的暖热增添几抹红晕。   真是个乖孩子,连睡觉都这么乖。   不知不觉间沈镜的手就已经落到她的额头,侧脸,耳边,直到她的红唇。   娇艳欲滴,他尝过其中的味道,带着甜味,让人欲罢不能。   沈镜以为自己不是个纵.欲的人,他看重边疆战事甚至重于自己的生命,那些人伦情.欲只会让他索然无味。但她却不一样,带给他的极致欢愉可以让他忘掉一切。   她对信任的人防备心理太低,尤其是他,他只是看着她这张脸就已经能想象当时的滋味,她却依旧单纯得往他怀里凑。   静姝轻轻动了下,那张唇完全露了出来,沈镜慢慢俯下身。   从什么时候起对她这么上心,连他都不知道。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面诱.人,一面清纯。   又纯又欲。 第42章 信任 我非圣人,也会有私心。   天方初晓, 光照云海,屋檐垂滴霜雪,清风摇曳, 云霞灿若锦绣铺散在天边。   静姝记得自己昨夜是在案上温习,今晨醒来竟是在里间的床榻上, 外衣脱了,身上盖着云被。   她心里诧异一瞬, 揉了揉眼,慢慢坐起身。   她的屋子只有叶柳能进,静姝并不认为叶柳会把她抱进来, 除了叶柳, 就剩下多日没有回府的沈镜。   可他为什么没叫醒自己, 把她放到床上后又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静姝心里有些失落, 更多的是不安和惶恐。最近她越来越摸不透沈镜的脾气。   年考渐进,静姝温习日益刻苦,早间用完饭, 就立刻回屋闷头读书, 甚至有时候直接在屋里吃。她还吩咐叶柳不必送茶水糕点进来,这些东西只会转移她的注意。   沈镜不在府里,屋中只有她一个人。静姝平日学得勤奋, 在书的边缘记了不少先生讲得重点,即便没有沈镜在这, 她一个人也能看得七.七.八.八。   偶尔有累了的时候她就直接趴在案上睡一会儿,等醒了继续看,仿佛不知疲倦。   “表小姐,国公爷今日就在府上, 您要不要去找国公爷指点指点。”   早间叶柳给她梳头时道。   其实静姝知道沈镜每夜都会回来,她累了趴在案上睡着时,都是沈镜把她抱回床榻上,给她脱衣盖被子。   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愿见她。静姝想夜里装睡等沈镜来,可她实在是太困了,无意识得就睡了过去。就这样每一夜都错过。   虽然在白引那件事上是她考虑欠妥,可这么久沈镜也不能一直揪着不放,刻意地冷落她。   静姝心里委屈,“不用他指点我也能做得很好。”   叶柳看了看镜中明明眼里含泪却又倔强的表小姐,轻轻摇了摇头。   静姝并没意识到她对沈镜态度的变化,若是放到以前,和沈镜冷了这么多日,她一定会亲自去找他,可这次没有。静姝不想去想为什么,她和沈镜的关系越来越乱,她不想把这团线捋开,现在这样就很好。   快到了晚间,静姝以为可以一如常日得等着叶柳过来送饭,而想不到叶柳来时,手上并没拿着食盒,她看了静姝,低头回道“表小姐,今日国公爷在府上,方才膳厅人来报,要您去那用饭。”   膳厅离静姝的院子并不远,她怕冷,现在正是长安城最冷的时候,叶柳给她披了狐裘,怀里又抱了一个汤婆子,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这一路静姝心里想得乱七八糟,没想出结果就进了去。   许久未见到沈镜,其实也算不上久,只不过几日而已,但每次沈镜有事出府,回来时再见他,静姝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酸酸的。她压下心中异样,坐到交椅上。   她坐的地方离沈镜最远,也不知沈镜知不知道她来,从始至终,沈镜都在垂头看手里的信笺。   静姝不再想别的,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羹汤,屋内没有声响,她喝得也安静,乖乖巧巧地坐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像只温顺的猫。   沈镜手翻动下一张信纸,看完后才抬眼看她,“把另一碗汤也喝了。”   静姝坐下就看到手边一碗黑乎乎的汤水,她下意识蹙眉,“沈叔叔,我可以不喝吗?”   在路上酝酿的小脾气全然不见,即使来时静姝心里再怎么想不搭理沈镜,现在被他晾在这,骨子里那种畏惧乖顺又回来了。   他手段多,最是知道怎样让她乖乖顺从。   “你最近太累,这是郎中给你开的安胎药,听话,把它喝了。”沈镜走到她身后,抬手摸着她的脸,又瘦又小,刚养回没多久的肉转眼不见了。   被他指腹轻轻地摸着,静姝脸颊微红,他忽然弯下腰,咬住静姝的耳朵,没用太多的力,很轻,确实让静姝耳珠红得仿若滴血。   “沈叔叔…”语气软娇媚,偏她好像没发现一样。   沈镜面不改色,自然地直起身,一手搂住她的腰,问道“还生气吗?”   静姝咬着唇瓣委屈,“不是您一直在生气,不想理我吗。”   沈镜微顿,好一会儿才出声,“这么多日,我以为你自己能想明白。”   静姝稍稍抬头看他,眼神懵懂迷惘。   沈镜手勾在她腰侧,指尖轻点两下,“你对白引过于信任。”   静姝身子一僵,听他继续,“当日你去白府和他密谋,因为梦境的缘故,在你心里就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可信的人,这是其一。”   “他自幼遭人迫害,体弱多病,却又无力反抗,与你梦中情况甚是相像,这是其二。事成之后,长安城未传出半点风声,白引行事果断,不留痕迹,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你,这是其三。”   “于此种种,白引没让你沾上半点麻烦,心里不知不觉对他的信任越来越多。甚至会以为我会因为他来提亲,而去暗中害他。”   “静姝,世上绝无全然可托付之人,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却始终都不明白。”   沈镜的声音沉稳,慢慢抚平静姝多日的委屈,她现在变得冷静,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是有多么幼稚。   静姝垂眼看着碗中黑乎乎的汤药,“连您我也不能全然信任吗?”   “信任越多就会失望越多。”他道。   “可是您以前说过要我相信您。”静姝现在脑子里很乱,她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沈镜的话让她清醒,也让她开始疑惑,放在以前,沈镜绝不会和她说这些不相信他的话,他好像是慢慢让自己接受什么。   沈镜端起案上已经温下来的汤药,汤勺在里面搅了两下,他舀了一勺喂给静姝,静姝张口,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他拿帕子给静姝擦嘴角的药渍,“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沈镜摸了摸静姝的发顶,“我非圣人,也会有私心。”   静姝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夜的沈镜很奇怪。   沈镜给她喂完药,没过多解释,不知从哪拿了一个蜜饯喂到她嘴里,“你现在有孕,这东西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只让你吃这一个。”   甜味驱散了苦涩,静姝嚼了嚼,看着他乖巧地点头。   “沈叔叔,您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然他这夜也不会这么奇怪。   “没什么事,”沈镜否认道“以后不要再和白引那种人来往。”   静姝应声。   这夜沈镜抱她回了屋,静姝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那里温热,足以驱散所有寒气。有叶柳探路,一路上也没遇到仆从。   已经入夜,但是往常这时静姝还在看书,并没有睡觉的念头,马上就到年考,静姝不想浪费时间。许是这根弦绷得太紧,这夜静姝想放纵一回。   沈镜把静姝放到床榻上,给她脱了鞋袜外衣盖上被子,动作耐心又细致。离得近时静姝能清晰地看清他的脸,压低的眉峰,不那么紧致的皮肤和眼角的皱纹。   成熟男人的魅力就在于此,他们身上无处不印刻着岁月沧桑的痕迹,是阅历风霜的积淀,待人处事皆是稳重,远非那些少年郎君可比。   沈镜的成熟与世家涵养在于一举一动之中,矜贵优雅却又不失王者风范。   静姝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人照顾她能像沈镜这样周到可靠。从始至终,静姝都贪恋着沈镜身上的安稳,她想从中汲取更多,她喜欢这种感觉。   “沈叔叔,之前是不是您把我抱回床榻上的?”静姝被他拿的被子盖住整个人,只露出一张小脸,眨巴着眼看他。   沈镜坐在她身侧,大手隔着被子放在静姝的肚子上,那里有他们的孩子。   明明是一个无意间的动作,却让静姝感到耳热。   “这么努力,是想去年考吗?”沈镜像是不经意问道。   静姝和沈镜说实话,“沈叔叔,我想去今年学府的年考。您放心,我不会参加御射,只考诗书策论。我不想这一年的努力白费。”   听不到沈镜的回应,静姝有些紧张,她现在有孕,在府中安全,到了外面就是未知。身子又弱,稍稍受凉就会生病,她怕沈镜会不同意,坚持把她关在府里。   沈镜抬手给她掖好被她弄乱的被子,“你想去就去,我不会拦你。”   他的声音很淡,却没有责怪和不悦。在学业上,沈镜从未阻拦过她。   “有进取心是好事,别担心我会怪你。但去学府多带几个婢女,下学后就立刻回来,不许再去别的地方。”沈镜道。   懂事的孩子让人心疼,这么懂事又进取的孩子沈镜既心疼又喜欢。   静姝保证,“您放心,一到下学我就回来。”   “沈叔叔,”静姝伸出软软的小手去拉他的衣袖,“您最近忙不忙呀。”   尾音上扬,娇娇柔柔的缠人。明明她全身都裹着被子,可那粉嫩的脸,嫣红的唇总是让人忍不住采撷,像是祸国的小妖.精。   沈镜握住她的手,他手心指腹都略带薄茧,手掌又大,把她的小手包裹住轻而易举。   “怎么?”沈镜道。   静姝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时而摩擦两下,手被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缩回去,又被沈镜抓住。   “我想请您教我几日。”虽然静姝确实做了先生的摘录,但有好多她还是不明白,想请沈镜给她讲。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努力。”沈镜道。   静姝迷糊一瞬,呆呆地问他,“为什么?”   “学府的考题,我想拿到轻而易举。”沈镜说得笃定。   静姝听后当即就拒绝,“这怎么行,我想要自己学出来的成果,您怎么能帮我作弊?”她一顿,诧异地看着沈镜,“您莫不是骗我,本来就没想给我考题,只是为了哄我玩。”   这像是沈镜能做出来的事。   沈镜轻笑,把她的手重新放到被子里,“累了这么多日,先好好睡一觉。”   静姝“哦”了一声,“您不睡吗?”   她掀开被子起身,钻到沈镜怀里抱住他的腰,“您和我一起睡吧,这么久您没来看我,我都想您了。”   “我每夜都来。”沈镜一手搂住她,防止她掉下去,“有孕的人也不知道要注意身子。”   静姝在他怀里撒娇,“您不是说了您每夜都会来吗?有您在啊,我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您也不要说不能一直照顾我的话,您不在我会照顾好自己,可是您在这,我喜欢被您照顾。”   这是静姝的真心话。   她靠近沈镜的耳朵,低声,“有您真好。”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到他怀里,就好像刚才的话不是她说得一样。   沈镜的手臂收紧,“抬头。”   他的声音太过冷硬,让静姝一时怔然抬头看他。   下一刻就被沈镜的唇堵住,他撬开她的贝齿,一寸一寸掠夺着她的呼吸。   不仅是祸国,也是一个磨人的妖.精。   沈镜的气息太过强势,压迫住静姝所有的观感,她身子一时就软了。   “沈叔叔…”   一吻过后,静姝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地喘气,嘀咕道“您下次可不可以再温柔一点。”   “温柔什么?”沈镜指腹摩擦着她的红唇,“我记得以前夜里事.后你都会磨我,暗示我没有让你尽兴。”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他说得太过淡然,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反而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事。   静姝却被他的直白弄得脸红心跳,若不是以前沈镜对她次次都那么快结束,静姝哪里有力气去磨他。那时静姝甚至没有感受到话本子里说的愉悦就被他从云端拽了下来。   “您不要强词夺理,分明是您喜欢这样,还要强加到我头上。”被沈镜宠溺过头,静姝就会伸出她的小爪子去他的领地试探,说些无伤大雅的话。   她知道怎样说沈镜不会怪她。   两人拥吻了一会儿,静姝的里衣又乱了,撑开了一道缝,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弧度。   自她有孕后就胖了点,但现在还没有显怀,腰依旧细,胖的又是那两团绵软。   静姝注意到他的视线,并不想拒绝他,竟一时大胆地把挡着的胳膊拿开,任由自己窈窕的身形暴.露在他眼前。   肤白如凝脂,弧度圆润饱满,像是熟透的蜜桃。再往下被衣襟盖住,半遮半掩,最是诱.人。   静姝从不避讳在沈镜面前展现自己,孕后两团的丰腴与她这副清纯相貌极度不相符,她似乎从不觉得他危险,即使在有孕时也会去不经意地勾他。   都叫她不要太信任自己,这世上男人的话都不可信。才与她说完,转头她就好像忘了一样在自己面前肆意的撒娇。   沈镜把她的衣襟掩好,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我陪你一起。”   静姝有点疑惑地看着沈镜,去亲他的喉骨,“沈叔叔,我们好久没见了。”   沈镜道“我这几日每夜都会来。”   “可是…我们好久都没做了。”说完这句话,静姝好像也觉得害羞,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沈镜稍滞,垂下眼,手从她后背拿开,修长的手指慢慢被温暖包裹,里面涌出汩汩的泉水。   有孕之后她似乎更加敏感了。   月色寡淡如水,寒冷的风呼呼在吹,冰面上的积雪未化,铺着厚厚一层。长安城白日繁华,到了夜里宵禁之后就满是寒凉萧索。   屋中的灯火相映,怕伤着她没做太大的动作,静姝感觉自己在云端飘荡,在幻海沉浮。   事.后沈镜抱着她安抚,静姝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被他抬手按住,哑声,“做什么?”   静姝停下动作,纤细的手臂水蛇般缠住他的腰,“您的脚掌好大,好像是我的两个呢!”   沈镜没想到她会注意这个,“我是男子,自然要比你大些。”   她今夜好像格外有活力,一点都不困似的,“沈叔叔,您年少的时候是不是大顺第一美男子。”说完她很快否定自己,“不对,您现在也是。”   沈镜被她的称呼逗笑,“一些虚名罢了。”   “哪里是虚名,我孩子的父亲可是大魏最风流帅气的男子。”静姝像是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亮着眼睛看他,里面添上崇敬和骄傲。   “我长得也很好看,您说咱们的孩子是不是更好看。”静姝弯唇,期待地等着他的答复。   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即便是有意,但那双懵懂的眼也会把人骗入其中,让人不得不相信她,怀疑自己。   她生得是好看,随着年龄增长,更像长开了了一样,每一年都给他惊喜,沈镜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合他心意的人。   弯的眉,大的眼,红的唇,身量消瘦却又不失美感,每一处都让他喜欢。   好一会儿,沈镜才是答她,“说的不错,这个孩子会更好看。”   长夜继续,有人欢喜沉溺梦乡,也有人惆怅,对月孤酌。   白府   白引坐在竹林的石凳上看着光秃秃的竹竿,夜里风大,冬日的风硬,吹一会儿就让人受不了。   月光倾泻而下,石桌上放着一盏昏暗的灯。   仆从过来劝阻,“三少爷,夜都这么深了,您就先回屋子歇息吧,不然明日又要高热了。”   白引的体质偏弱,年幼要人迫害,落得多病下场,只靠药吊着一口活气。   白引回想着从初见静姝,到送她玉镯,再到去宁国公府提亲被沈镜赶出来的事。   他承认他的目的不纯,要娶沈静姝,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想要得到宁国公府的势力,另一方面他则是觉得自己和沈静姝是同一类人。   或许是惺惺相惜,又或许是他骨子里的偏执在作怪,白引想娶她,非常想,哪怕不择手段。   虽然宁国公把他赶了出来,还说沈静姝已经定了亲事,但他并不想放弃,而且沈静姝这么久没嫁,要是定下亲事早该嫁出去才对。如今都已经过了十八,还留在府中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沈静姝不愿意嫁,要么就是她嫁的人不在长安。白引更倾信于后者,她想嫁的人只有不在长安的沈念臻。   白引写了张字条,让人暗中送去了柳家。   只放肆了那一夜,后来静姝学习都很刻苦,沈镜给她讲得透彻,静姝一开始似懂非懂的地方一下子恍然大悟。   而且沈镜的态度也很好,即便讲过的东西静姝不记得了,他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训斥她。   静姝每弄明白一处都很开心,后来沈镜给她做了一个交易,只要她一日之内记住他说过所有重要的东西他就会给她一个奖励。   有了奖励的督促,静姝更加认真了,用午饭时她都在看书。   偶尔犯糊涂还会把咸菜当作饭吃。   沈镜无奈地上前拿着碗亲自喂她,静姝一开始愣住,后来就习惯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夜里,静姝成功把沈镜讲过的东西记住,沈镜不会食言,让她提不太过分的要求。   静姝想了下道“您可不可以多陪我一点儿。”   听说他过不久又要出去办事。   “至少等我年考的成绩下来您再走好不好。”她想第一时间和沈镜分享这件事。   沈镜摸了摸她的头,到最后应声。   快到年关,学府的年考逼近。许久没有出现在学府的静姝初次现身。   里面的世家贵女都没想到静姝会在年考的时候来,有人暗中窃窃私语。   “苏姐姐,这次你可不用担心垫底了,有人巴巴过来给你垫着。”陈侍郎家的五小姐用手帕掩着嘴,私下对那个苏姑娘打趣。   宁国公府的身份他们这些人不敢当面得罪,只能私下过过嘴瘾。   苏姑娘却是没奉承她,还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别说了。   陈五哪里看懂她的暗示,嘴快道“你怕什么,沈小姐高贵清冷着,可不稀罕搭理咱们,再说我又没说错,她出身宁国公府,却是给宁国公丢了好大的脸,年年垫底,真不知宁国公有有多嫌弃这个表姑娘。而且…”   静姝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去,陈五看到静姝,吓了一跳,立即话尾转了弯,“而且我听说沈小姐病还没好,就过来年考,真是难为她,也不知身子怎么样,到现在好没好…”   静姝坐回自己的位置,那些声音渐渐远去。她并不意外听到这些话,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她们说的是事实。   书童过来发下今年的考题,静姝在位子上静静坐着,也不知是不是乘马车的缘故,静姝喉咙中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她努力压下这股呕吐的欲望,喝了口水。   沈镜答应她的事从没食言过,一直等到她年考的成绩出来。   努力不会白费,这一年沈镜对她帮助很大,许多东西沈镜不会给她讲透都是静姝自己体悟。   幸运的是,先生出的题隐隐约约都有她问沈镜那些一知半解题的影子。   年考后静姝乘马车回来,沈镜问她怎么样,静姝趁着没人偷亲在他脸上,“现在不能告诉您,要不然您这个师父会骄傲的。” 第43章 温柔 您的腰好瘦,好结实啊!   年考过后, 静姝就开始闲了下来。以前整日忙碌,现在突然清闲,她还有点不太习惯。   沈镜如约在府里陪她等年考成绩出来, 但静姝并不知道,依着沈镜的权势想早点知道她考得结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而沈镜还是陪她等了。   院里红梅开得火热,静姝闲着无事吩咐叶柳去摘了梅花, 拿回来晾干后给沈镜做荷包。   前世静姝未及笄时做过几个,不过她女红实在不够好,比她的厨艺差了不止半点, 而且前世她做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并没有想送给沈念臻。送荷包不像送饭, 里面有别的意思, 那些做完的荷包最后都被她给扔了。   虽然活过两次, 但静姝的女红依旧是没进步多少。   沈镜白日会去军营,到夜里才回来。静姝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在屋里和叶柳绣荷包。   每次他回府后两人用了饭,沈镜都会让她先回屋, 自己去书房。   书房没她的屋子暖和, 静姝虽然喜欢窝在他怀里,可还是不如她的屋子舒服温暖。如今她月份渐大,沈镜管她更加严厉, 少有让她胡乱地走动,只能在屋子周围散散步, 去书房也不行。   静姝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沈镜的衣袖,“您不让我去书房,那您能不能来我的屋子处理公事。”   可怜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忍不住心软。   沈镜手搭在她的后颈,慢慢吻了下去,“我要处理到很晚,会影响你睡觉。”   “可是您不来,我睡得不安稳。”静姝小声试探,“你在这我就什么都不想了,不会影响到我。”   沈镜没有说话,静姝就学着他的动作,去攀他的肩,柔软贴在他凉薄的唇上,“沈叔叔,好不好嘛?”   她紧紧贴着他,卷翘的长睫扑扇两下,轻如羽毛,仿佛刮在他的脸上,带着点痒意。她的眼睛永远都湿漉漉的,像山间迷失的小鹿,独属于她青春的活力缠绕在沈镜身边。   静姝的手臂还攀在他的后颈,柔若无骨,对他的依赖明显。这样的柔软让人想起夜里的放.纵缠.绵,她的存在无时无刻都能激起他的欲.望。   沈镜手碰到她的脸上,触感滑腻,她好像对他永远都没有防备,任他索取,不知道这样撒娇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危险。   是他不对,太过于心切才让她有孕,这个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他到现在都没给她什么,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让她难堪,可她好像并不在乎,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如今已经不是刚刚弱冠的少年,有些事心中必须要有衡量。   “好,我早点回来。”沈镜抚着她的后颈。   沈镜从不对她说假话,从那之后每日卯时他都会准时回府,陪她用饭,陪她入睡。   一日他回来要比往常早了一刻,直接到了她的屋子,就看到静姝手里的荷包。   彼时静姝并没看到他。   叶柳的女红很好,静姝学了一段时间自己的技艺终于有了进步。叶柳让她她绣了一对并蒂莲。   叶柳说这个寓意好,静姝听说并蒂莲是象征夫妻和有情人的东西,她不知道这个绣给沈镜合不合适。叶柳又说国公爷常年在外打仗,读些兵法古籍,哪里会懂这些女儿家的心思。   静姝听得将信将疑,叶柳又说她并蒂莲绣得最好,其他都入不了眼,表小姐可不要再为难她。   没别的人可求,静姝只能跟叶柳绣了这对。   沈镜进来的时候,静姝正在绣花蕊,已经有了雏形,看着像模像样。   日光透过来打到她的脸上,她不知正和叶柳说着什么,面颊通红,如水的眸子轻嗔了下,波光流转,如玉含情。被沈镜滋润许久,现在又有了身孕,少女的青涩与妇人的风韵在她身上交织,叫人移不开眼。   等到她转过眼看到进门的沈镜时,下意识把手中的荷包藏到了身后,给叶柳使眼色,让她把荷包拿走。   叶柳看着门口面色冷淡的国公爷,吓得一时腿软,福礼后立即退了出去。   “沈叔叔,您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静姝心里暗愤叶柳不争气,面上依旧笑着和沈镜说话,背后的小动作不断。   沈镜没揭穿她,当作没看到似的走了进去,“今日无事。”   “哦。”静姝急着想把荷包藏起来,眼睛看着逐渐走近的沈镜应付,“沈叔叔您饿不饿,我们去用饭吧。”   不知她有没有发现,每次她想支开他,都借口去膳厅用饭。   沈镜刻意放慢步子,站到离她不近不远地地方,“饿了?”   静姝点点头,“想和您一起用饭。”   沈镜目睹她把荷包完全收到衣袖又暗自窃喜地松了口气的全过程,罕见地轻笑了下。   静姝并没注意到。   这样的日子平淡又安逸,静姝待得慵懒,每日趁着沈镜不在给他绣荷包。年考的成绩很快出来,学府给宁国公府送了帖子。   成绩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静姝看到那个甲字还是抑制不住喜悦。   这夜沈镜回来的晚了,静姝早就用完饭回了屋。沈镜从外面进来,屋里不见人的影子,他眉头轻皱了下。   “沈叔叔!”净室里传来人声,沈镜问了句,“怎么了。”加快脚步走近,他以为是她沐浴时不甚出了意外,她身子正有孕,大意不得。   等沈镜掀开帘子进去,怀里多了一团柔软,软绵绵地扑在他怀里。   她两手抱着他笑,只穿了一件小衣,包裹住她玲珑曼妙的身子。   “沈叔叔,我要告诉你一件喜事。”   沈镜摸了摸她的头,猜到是什么,“学府有人送帖子了?”   静姝使劲点头,踮脚去亲他,“先生不妨猜猜学生考得如何?”   沈镜听到这两个称呼动作顿了下,她的成绩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想等她亲口说。   “如何?”沈镜问。   “甲十!”她有些兴奋,小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沈叔叔,您知道吗,先生出的考题有许多都是我曾经问过您的,我按照您给的思路写,又自己添进去不少。虽然不是甲首,可我现在真的好开心…”   她说得眉飞色舞,柳眉一直都是弯的,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   “沈叔叔,谢谢您。”静姝最后抱住他的腰,说得有些情动。   “你自己努力换来的结果,不必谢我。”沈镜道。   她很努力,沈镜看得出来。   “还是要谢。”静姝挠挠头,脸红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给您的荷包,您对我太好,又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送您什么,就给您绣了一个荷包。”   金线花纹,是上好的绸缎。沈镜出身世家,对衣食挑剔,所用之物必是上好。显而易见,这荷包的绣工不是很好,有的地方处理生硬。   “如果您不喜欢这个,我再送您别的就是了。”静姝想了想后悔,上面绣的是并蒂莲,万一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怎么办。而且绣得这么丑,他嘴上不说,心里说不定就在嫌弃。   静姝一时懊恼听了叶柳的话,正要收回来,沈镜快她一步,握住她的手。   “我很喜欢。”他淡声道。   沈镜低眸看着手里的荷包,静姝心里紧张,害怕他看出并蒂莲的异样。好在沈镜好像并不识得上面的花样,平静地看了眼就收了回去。   静姝悄悄看他,“这上面的花是叶柳让我绣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您知道吗?”   沈镜神色没什么变化,像是信了她的话,“我也不认识。”   静姝彻底放心了。   “沈叔叔,除了这个荷包,我还想为您做一件事。”   沈镜这几日虽然会按时回来陪她,但两人都是单纯地盖着被子睡觉,静姝最近嗜睡得厉害,白日又缝了许久的荷包,被沈镜抱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静姝不愿意的事,沈镜很少会去强迫她,比如在那件事上,她知道沈镜喜欢。做的时候静姝偷偷观察过沈镜的表情,他眼里墨色浓重,像是优雅斯文却又不失凶狠的野兽。有时手会按住她的肩,用力之大,仿若要把她揉碎一样。   上一世不怎么美妙的记忆让静姝对此大有恐惧。那个时候她刚刚及笄,身子瘦弱,沈念臻从未怜惜过她,好似她就是一个泄.欲的玩意儿。以至于静姝第一次去找沈镜时,她坐到他怀里,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可沈镜很好,虽是武将,却有儒士风度,对她温柔。   沈镜大概是她这两世除了阿爹和三哥哥之外遇到对她最好的男人。   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最后静姝没了力气,是沈镜给她漱口又清理了身子,把她抱到了床榻上。   屋里炭炉生的火热,她脸色异样的红润,显然不是热的。颊边碎发沾着薄汗贴在脸上,唇瓣比任何时候都要娇艳,仿佛还在诉说方才难以言喻的事。   沈镜坐在床边拨开她贴在脸上的发丝,“你月份越来越大了,过些日子我会以你养病为由送你到庄子上住,那里人少安逸,适合养胎。东西都齐备着,我也准备了几个接生婆子,护你生产。”   “那您会去看我吗?”静姝问道。   沈镜拍了拍她的肩,“以后我夜里都会去那住。”   静姝弯着唇笑。   沈镜一向稳妥,总是把所有事都给她安排好。   静姝给他掀开被子让他进来,极其自然的动作让人不禁想到多年的夫妻。   沈镜看着她的神色复杂,最终没说什么。   年考甲十让静姝的情绪一直处于兴奋当中,到了夜里,即便和沈镜做了那么久,身子酸软得不行,但到现在她都睡不着觉。   她知道沈镜也没睡,沈镜一直都是等她睡着以后才会睡下。   静姝身子动了动去,两人赤身相贴,她一会儿捏捏沈镜腹部精瘦的肌肉,一会挠挠他宽阔的胸口。   沈镜已经起了异样,抓住她乱动的手,“还不睡吗?”   静姝摇摇头,“沈叔叔,您的腰好瘦,好结实啊!”她是真心地发出感叹,并没什么别的意思。   沈镜低眸看她是真的好奇,才收回目光,淡声,“腰好才有劲。”   即便静姝再迟缓,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脸僵了下,顿时被自己方才的话羞得面红耳赤,立即收回手。   “怎么不摸了?”沈镜问她。   “您太坏了,总捉弄我。”静姝埋在他怀里嘀咕。   她清晰地感受到耳边地震颤,沈镜垂眼摸着她散落在引枕上的长发。   乌压压如上好的缎子。   她太乖了,偶尔像这样露出的小脾气都让人感到惊喜。沈镜送她进学,本意是让她改掉黏人孤僻的性子,想不到这么多年半点成效都没有。   在学府交好的人少,回来依旧缠着他。不能严厉,严厉一点都让她哭上好一会儿,红红的眼眶让人心疼。   沈念臻只记在他名下,并不是沈镜亲手抚养长大,他以为养孩子很简单。军营生活多年,里面不乏有参军的孤儿,像她一般大的年纪,可没有一个能像她一样让人头疼。   “你这次考得好,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沈镜问。   “您还要奖励我吗?”静姝眼里露出惊喜。   沈镜含声。   “我想要…”静姝想了下,开口,“暂时还没想好,等有一日想到了再向您讨好不好?”   沈镜拨弄着她的头发应声。   他修长的食指停留在静姝脸上,上面生着淡淡的薄茧,忽然被一片温软包裹,沈镜揉捏她脸的手顿住。   手收回来时上面有一小片水渍,浅浅的牙印印在上面,这动作暧.昧,仿若调.情。   “沈叔叔,今年除夕,您能和我一起守夜吗?”静姝再次若无其事地开口,好像刚才使坏的人不是她。   往年的除夕沈镜都不在府上,只有陪着她的叶柳,两人坚持不了多久,静姝忍不住困意就先去睡了。太过孤单,静姝不想再一个人。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她和沈镜的关系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改变,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对她越来越放肆宠溺。   除夕那夜沈镜有事要去办,他看了眼怀中满是期待的姑娘,最终道“办完事我就回来陪你。”   这件事很重要,他不能不去。   静姝眼里显然的失落,不过还是强撑着笑意,听话道“好,我等您回来。”   夜色漫长,无边无际。皓月当空,群星生辉。即将迎来年关,大顺有规,每至除夕前后都会解除宵禁,夜幕之时有万家灯火。   宵禁解除后长安街上变得更加热闹,来往行人比肩接踵,络绎不绝。商贩在街边摆摊,泥人玩偶,诗书作画,云集在一起,数不胜数,让人不禁挑花了眼。   往年的长安没下过多少雪,今年风雪不断,铺在檐壁冰湖上,美景如画。   静姝并不喜欢热闹,宁国公府的静谧与长安街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过几日就要搬走,庄子里所有东西都备得齐全,静姝也不用收拾什么。沈镜送她去的庄子正是阿爹养病的那个,静姝心里高兴,她有孕之后身子不便。还没去看过阿爹一次,现在终于得了机会,她一直盼着。   静姝无事在屋中看书,叶柳从外面进来,“表小姐,柳家小姐给您下了帖子,要来探病。”   柳家小姐柳怀嫣。   这个名字是缠绕在静姝心里的噩梦,听之就让她感到脊背寒凉,没人知道柳怀嫣端庄贤淑的外表下藏着怎样恶毒的心。   起初静姝听说沈念臻要娶妻时她没什么情绪,只希望这位正室夫人能待她好些。   可惜她错了。   柳怀嫣善妒,明面上与静姝姐妹相称,私下却最是瞧不上她。沈念臻一不在这就会变着法子羞辱她。   整整半年的时间,静姝过得甚至连畜牲都不如。柳怀嫣故意刮花了她的脸,在沈念臻面前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了这张脸的静姝沈念臻亦是嫌弃无比,从此都没再见过她。   柳怀易多次来宁国公府探望柳怀嫣,每每见到她就肆意玩弄,柳怀易手段毒辣,比之于沈念臻更加厉害,那段时间静姝害怕柳怀嫣生病,害怕有外面的帖子到宁国公府,更害怕屋外的叩门声。   柳怀易进来静姝都是缩到床榻下面或者躲到衣柜里,但不管她躲到哪,柳怀易都能找到她。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柳怀易最后一次来找她时,静姝差点断了气。   没过多久,她病得厉害,柳怀嫣以养病为由把她打发到庄子,关柴房,不给她饭吃,也不给她水喝,后来她被活活饿死,死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死后,柳怀嫣又扒了她的衣裳,把她扔到了乱葬岗。   上一世,静姝想想就忍不住发抖。   她忍住眼里的泪,“把帖子拒了,以后柳家不管谁来,都不许让他们进门。”   叶柳第一次见表小姐这样,诧异了下,猜到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躬身退了出去。   静姝长呼了一口气,终于没忍住,泪水砸到手中的书本上。   沈镜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孩子心情不太好,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做事心不在焉。   两人坐着用饭,静姝把磨饼放到咸菜里蘸着吃了一口。她平时最不喜欢这样吃,这次却为什么感觉,小口小口地咽了下去,面前的汤一口未动,动作僵硬无比。   沈镜放下竹筷,“出什么事了。”   静姝迟缓地抬头看他,眼圈红红的,她下意识不想让沈镜知道这些事,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过去所有的不堪。   她早晚能想出法子像除掉柳怀易一样让柳怀嫣付出代价,虽然沈镜说过可以找他帮忙,但静姝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上一世过得多么糟糕羞耻。告诉他沈念臻的事就够了。   “没什么,有点想阿爹和三哥哥了。”静姝道。   沈镜并不相信她的话,她分明是装着别的心事。   用过饭后,沈镜抱她回了屋子,静姝突然抓住沈镜的手,鼓起勇气道“沈叔叔,如果…如果我被其他的男人侮辱,还不止一个,您…会不会嫌弃我。”   许久,沈镜都没有说话。   静姝感到被他攥住的手力气加重,握得她白皙的皮肤生出红痕。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道。   “如果无法挽回,已经发生过了呢?”静姝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睛挣扎痛苦又有些可怜。   沈镜知道她经历过他不能想象的一世,那夜她只说了做了沈念臻的通房到后来病死,却从未说她为何会这么惧怕封闭和黑暗,这么敏感脆弱。为何要借白引的手去除掉柳怀易。   柳怀嫣和沈念臻从小定过亲事,若是有渊源,她的恨意和惧怕应该都是来自于柳怀嫣。   起初沈镜并未注意到这些事,她表现得太乖,太过于正常,像个黏人的孩子,满心都怕自己被抛弃,从未提过前世的仇恨。若不是那些人有意招惹,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做了诸多奇怪的事,让他一切都有迹可循。   沈镜心里想什么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让人模不透,这时静姝也一样看不懂他。他长久的沉默让静姝的心慢慢凉掉。   静姝干笑一声,绝望地松开抓住他的手躺回床榻上,泪水一点一点从眼眶里溢了出来,肯定道“您嫌弃我。”她两手揪着被子,“也对,像您这样出身世家的公子,怎会允许自己的女人有过那样的斑斑劣迹。”   静姝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都骂我,说我下贱,可是这些我从来都没愿意过,没人问过我的感受,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他们只会骂我,打我,羞辱我。”   “如果您也嫌弃我,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离开长安,您放心,我再也不会出现在这,脏了您的眼。也不会缠着您,让您为难。”   静姝哭得全身都在颤,瘦小的身形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正把被子蒙过头顶,突然被人抱了起来,那人的胸膛宽阔炙热,耳边的心跳强劲有力,成熟安稳的气息环绕在她周边,慢慢抚平静姝心里的恐惧。   沈镜自负半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见惯了杀戮,骨子里的血都是冷的,却没这样心疼过一个人。   究竟是怜悯,还是心里有其他蠢蠢欲动的情绪,他分的清。   他做事向来周全,静姝性子敏感,方才他一直在想怎样回复才能让这个小姑娘不要多想,却没想到自己停顿一会儿,她自己心里就已经想了这么多。连生产完的后路都想好了。还说什么永远不回长安,不碍他的眼,不让他为难。   把沈镜气得想笑。   “都是我孩子的阿娘,不留在长安还想去哪?”沈镜道。   他缓缓拍着她的背,慢慢安抚,“不论你的过去如何,我想要的是你的以后。静姝,我并未那些迂腐的官宦,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想要的都是你这个人。你乖顺听话,聪明懂事又勤奋好学,这些优点在其他世家子中极为少有,不必因为那些事而自卑。”   “你的过去不是你的错,真正该羞愧得到惩罚的应是那些迫害你心肠歹毒之人。”   “好孩子,我从未嫌弃过你。”   沈镜温热的掌心轻抚着静姝的后背,他的声音沉稳,淡淡的带着点微不可查的温柔。这样的沈镜从未在别人面前出现过。   静姝的情绪被他安抚下,之前哭得厉害,现在忍不住打嗝,说话也断断续续。   “我…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她知道自己性子懦弱孤僻,学不会独立只能依赖沈镜,哪有他说的那些优点。   “你很好。”沈镜轻轻吻着她的眉心,擦掉她眼角的泪珠,“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孩子。” 第44章 小修 梦里,她成了他的妾。   沈镜拿水重新给她擦了脸, 暖呼呼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过她脸上的泪痕。静姝眼睛肿得厉害,被他再用沾水的帕子敷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不少。   温热铺在她眼睛上, 她眼前黑乎乎一片,看不到沈镜, 只能凭感觉去拉他的衣角。   “怎么了?”沈镜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静姝吸了吸鼻子,“沈叔叔, 您为什么不问我那场梦倒底发生了什么?”   距离她哭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平静下后,静姝开始懊悔自己的莽撞, 一下子交代了所有的事。她一直忐忑地等待沈镜的盘问, 而自始至终, 沈镜除了安抚, 没问过她一句。   她感到自己的小手被捏了捏, 然后唇瓣被一片凉意贴过,极为温柔的一个吻。   黑暗遮蔽了她的感官,唇瓣上的凉意被无限放大, 静姝心口竟一时加快跳了起来。静姝轻呼了两口气, 平复下紊乱的心跳。   “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想。”沈镜道“柳家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沈叔叔,”静姝咬了咬唇, 沈镜等她说话的空隙,把敷在她眼睛上快凉掉的帕子拿了下来, 宽厚的手掌做着极为细致的事。   “我好像又有一点儿喜欢您了。”   沈镜的动作顿住,帕子刚从她眼睛上拿下来,红肿消退不少,眸子湿漉漉的, 长睫扑闪两下,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眼眸干净清澈,仿似懵懂的孩子。   她好想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害羞得双颊通红。   这样的她让沈镜难以分辨她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眼里的依赖与信任,分明是把他当作长辈,永远能庇护她的长辈,可以给她依靠的长辈。   沈镜把脸盆拿了下去,走的时候没有说话,脸是冷的。叶柳在外间候着,不知里面出了什么情况,看到脸色如寒霜的国公爷,吓得差点跪地上。   静姝满心都在想着方才的心悸,根本没注意到沈镜的情绪,等沈镜回来时,已经神色如常,让她看不出异样。   “沈叔叔,我困了。”沈镜坐到床边,静姝掀开被子爬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开口。   沈镜拍着她的肩,“去床榻上睡。”   “那您抱着我好不好。”静姝闭眼在他怀中依恋小声。   沈镜神色淡了下来,“听话。”   沈镜没让静姝再管柳家,静姝也不再去想那些,有关柳怀嫣的事,对静姝都是一个痛苦的回忆。   还有几日就搬到庄子里,静姝趴在床榻上看书,是以前她看过的一个话本子,偶然间翻到一页,里面夹了一张纸,是她以前给三哥哥写的一张废弃的信,上面只写了一段。   后来静姝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写的好,就顺手夹在了话本子里,她这才想到,好久没给三哥哥写信了。   叶柳进来在熏炉里添了炭火,看到表小姐趴在床榻上,模样忧心忡忡。   “表小姐,您是不舒服吗?”叶柳放完炭,过去到静姝身边。   静姝坐起身看她,“叶柳,我想出府一趟。”   叶柳大惊,“表小姐,您现在有孕,国公爷连院子都不许您出去,若是叫国公爷知道,您…”   她欲言又止。   静姝知道她想说什么,若是被沈镜知道她偷偷出府,说不定还会狠心地把她一直关在屋里。   所以她才在想该怎么办。   三哥哥说沈镜活不到两年,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沈镜是怎么出事的,她心里平白担忧。不知三哥哥会不会突然想明白,在信里告诉她一些事。   此时静姝还不知道,沈镜已经去找过李珏,心知自己会早死。   静姝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忽然坐起身,“叶柳,我可以相信你吗?”   叶柳看着表小姐懵了一瞬。   后午,叶柳以给表小姐买糖人为由出了府。   她怀里揣着表小姐的信,走时表小姐千叮咛万嘱咐送到翠玉坊对面的当铺,如果有给小六的信也叫她拿回来。表小姐说得神神秘秘,好像一说出去就很严重的样子,叶柳不敢马虎。   她绕了远路,回来时去了当铺一趟,果然拿到了表小姐说的信,但不只一封。叶柳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周边,并无异常才回了宁国公府。   叶柳去了许久,静姝在屋里坐卧不安。外面的雪正化着,地滑天冷,沈镜不让她出去。静姝只能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半个时辰后,叶柳才从外面进来。   “表小姐,这是奴婢拿到的两封信。”叶柳把信从怀里拿出来交给静姝。   静姝听到她说两封印微微蹙眉,她以为是许久不去取,三哥哥才送了两封信过来。   静姝打开其中一封,信上的字迹陌生,并不是三哥哥写的,她看了眼落笔,是林晟芮给她写的信。   静姝神色如常地把信折起来,看向叶柳,“我三哥哥写的信,你先下去吧,若是国公爷问起,就说去给我买糖人了。”   叶柳看表小姐神色凝重,不敢不从,应声下去。   静姝这才回了里间,看着两封信。三哥哥依旧什么都不和她说,只问些无关紧要的话。而林晟芮这封,他说他又去走镖了,近期会有别人来送信,若是她有事,就拿着令牌去镖局找他的人。   令牌…   静姝神色微变,林晟芮给她的令牌让她放去了哪?   她仔细回想,最近的事太多,起初林晟芮刚送她这块牌子时,静姝为了不让沈镜生疑,不敢带在身上,特意放到了匣子里。   匣子…静姝立即起身去了妆台。干净的西洋镜后,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匣,静姝拿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慢慢打开,里面横躺着一块令牌。   幸好,令牌还在这,沈镜应该还没发现。   静姝把匣子放在了原来的地方,回去又看了一遍三哥哥的信。   问她可否安睡,可否患病,沈镜可否欺负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啰嗦。   静姝把信放在胸口,为什么三哥哥不告诉她所有事呢?三哥哥清楚的定然比她要多,他说和自己不一样,那他又是怎么重生的呢?   仿佛又陷入这个怪圈,此时静姝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她的重生不像她以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三哥哥不肯告诉她实情,只能让她自己来找。   静姝把以前李珏给她写的信拿了出来,一一摆到案上,说得都是一些琐碎的杂事,无关紧要。静姝细细地看完,放在一起比对,起初她并没想能够发现什么,三哥哥行事要比她稳妥严谨,怎会透漏一丝风声。   静姝拿炭笔在上面划了两下,她目光渐渐停了下来。   从最开始三哥哥问她最近睡得可好,有没有做什么噩梦,到后来三哥哥又说自己最近总是做些噩梦,梦到她过得不好,如果她也做了这种梦,最好尽快忘掉。   每一封信,三哥哥都提到了梦。   难道三哥哥也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可是三哥哥明明说过,他们不一样,三哥哥一直想把她从沈镜身边带走,还说过每一次都这样。   她的重生究竟有多少次。   三哥哥说对沈镜无能为力,他无法改变别人的命运,三哥哥的意思是沈镜每一世都会死?   应该从她遇到三哥哥开始,不,从她重生开始,这一切好像都是一个局,世上哪有使人重生之事,也许是人有意为之,又或许说不是一个局。   是一条早已经发展好的线路,而三哥哥是其中的旁观者,他想把自己从其中拉出来。   静姝怔然地坐在远处,正是寒冬腊月,她的后背却出了一层冷汗,所以…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三哥哥说她早晚有一日会心甘情愿地离开沈镜,又是因为什么。   静姝好像身处一团迷雾之中,越往前走,迷雾越多,越难走出去。   近日长安坊间出了一道乐事,柳家小姐柳怀嫣不见了,柳家本来想瞒着这事,私下里偷偷去找。毕竟一个姑娘不见,不管在哪找着,对她的名声都不好。   柳家还没找着人,就有人把柳怀嫣送了回来。那人五大三粗,是个壮汉,把柳怀嫣往地上一扔,“柳大人,您是不是得认下我这个女婿了,可是我从窑子里把她救出来的!”   街上来往人众多,纷纷停下来看热闹,柳家是朝中重臣,就没这么丢过脸。   城郊军营   “二爷,属下无能,让柳怀易跑了。”容启拱手请罪。   沈镜此前交给他的事是找到被流放的柳怀易,阉割,刀刮,鞭尸。   开始柳怀易听到二爷令的时候心里惊异,二爷征战多年,深知死亡疾苦,最不喜用这么血腥残忍的法子,想不到二爷竟然会交给他办这种事,也不知柳怀易究竟何处惹到了二爷。   只可惜他到时,柳怀易刚巧在不久前杀了押送他的官吏,自己跑了。   沈镜沉声,“多带几个人去找,无论如何,他必须死。”   静姝因为李珏的事久久没缓过神,她怕沈镜会看到这些书信,都折起来放到她最常看的话本子里。   距离沈镜的死还有两年,她还有时间弄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坊间传言流传得快,静姝也很快从叶柳嘴里得知了这些事,“表小姐可知道那壮汉是什么人?”   静姝顺口问她,“什么人?”   叶柳忽然想起说话的是表小姐,而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跪下道,“是奴婢不好,说这些话脏了表小姐的耳朵。”   静姝满不在意,“无妨,左右我以前也是在坊间长大的。”   叶柳想起表小姐的身份,看到她神色如常,才照实说道“那壮汉是有名的嫖客,又好赌成性,听说还有那种病。”   静姝了悟,料想是沈镜帮她做的。   夜里沈镜从外面回来,静姝正坐在屋里看书。   “明年你不必再去学府了。”沈镜走近道。   静姝听到他的声音,先是心里喜悦地回头看他,听他说完蹙眉,“为什么?”   沈镜站到她身后,在她身上又加了一件外氅,“这些东西你学得差不多,没必要再去学,而且你身子弱,孩子生下来之后,也要好好养养。”   静姝听着点头,抱住沈镜的腰,“我都听您的。”   沈镜抬手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发顶。   “别看了,时候不早去睡觉。”   静姝还没回应,沈镜弯腰,一手穿过她的双腿,另一手抬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   他的力气大,以前时常压得静姝面红耳赤,被他抱在怀里,静姝才意识到自己生的这么娇弱。   他抱得轻而易举。   屋中安静,只有烛花噼啪的声响,静姝看着沈镜坚毅的下颌,压低的眉峰,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人在两年后会从她身边永远消失,静姝更不知道再也见不到沈镜,她会变成什么样。   心口怔然疼了起来,静姝小脸一时失了血色。   “哪里难受吗?”沈镜把她放到床榻上,注意到她脸色不好,手掌轻贴她的额头,“我去找郎中过来。”   “别…”静姝拦住沈镜,“沈叔叔,我没事。”   沈镜明显不信。   静姝怕他怀疑,转口道“我听说柳怀嫣的事了。”   沈镜把被子拉到她颈下,握住她的手,“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他了解她,这孩子狠不下心。   静姝没答,“沈叔叔,那些事毕竟都在我的梦里,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小惩她一下就好。”   “她那日给你送帖子,目的是想把你约出去有和她一样的经历,那个男人是她自己找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沈镜漠然开口。   静姝心里大惊,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如此说来柳怀嫣确实罪有应得。   沈镜道“没必要对那种人心慈手软。”   他的语气不好,静姝明白他是在恨铁不成钢,自己的性子实在太柔弱,她轻轻点头。   沈镜又道“有宁国公府在,不会再让你受那些委屈,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静姝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当初她重生的第一日并没有去找沈镜,而是选择再次出逃会怎样。   也许是被沈念臻抓回来,也许是永远都要流落街头。她及笄后就长开了,被沈念臻在宁国公府养了许久,肤白貌美,身量窈窕,即便离开宁国公府,也有李念臻,刘念臻在等她。   跟着沈镜是最好的选择。   柳家和宁国公府的婚事是老国公在世时亲口所定。柳家只有一个女儿,如今这女儿没了,柳家本来想再找一个,攀附宁国公府这颗大树,却没想到沈镜没过几日就给柳家送了退婚帖子。   大意是柳家姑娘私德不检,不甚堪配,大大打了柳家的脸,柳家成为长安城众人皆知的笑柄。   柳家的婚事就此作罢,静姝没过几日就借口养病,搬到了庄子里。   沈镜不让她随意走动,静姝好说歹说才他才松口允许自己去看一次阿爹。   宁国公府变得荒凉静谧,除了来往的仆从,静姝住的小院没有往日生机。   “怎么回事,国公爷去了哪你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下人是干什么用的!”   刘氏坐在上首,气得把手中的茶盏摔了下去。   她听说柳家柳怀嫣的事,这才记起多年前宁国公府和柳家的一桩婚事,时候久远,如今婚事作罢,世子年已过弱冠,没有夫人怎么行?   如今宁国公府只有她一个长辈,刘氏自诩长辈身份过来操心。   国公爷行踪莫定,老管家是真的不知道去哪了。衍国公夫人来之前也没下过帖子,他无法提前去军营通禀,国公爷已经许久没回府,他也是没法子啊!   “请夫人恕罪,老奴,老奴的确不知道国公爷现在身在何处。”   老管家颤颤巍巍跪下,他来国公府时候早,年岁比刘氏还要大。刘氏看他年迈的身子,烦躁地摆手,“行了,起来吧,我在这等着,国公爷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走。”   老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暗道,怕是等过了年关,国公爷都不能回来。   事实上老管家猜的不错,沈镜听说刘氏来了这事,眼皮都没掀,“让姑母等着吧。”   她来的目的沈镜无比清楚,现如今柳怀嫣和沈念臻的亲事,她就会以此为借口,让自己把沈念臻调回长安,若是以前沈镜或许还会这么做,但是现在他不会了。   庄子朝南,避风,要比宁国公府暖和不少。   静姝从叶柳那新学会做胭脂,她对新鲜事物总是好奇,忍不住尝试。   如今寒冬只有腊梅在开,叶柳教完静姝该如何做,静姝学得很快,不到半日就有了成果。   沈镜进来,她正美滋滋地摆弄一块鲜红的膏块,连脸上沾了同样的红都不知道。   看到他,静姝两眼放光,“沈叔叔您快来,快看我做的胭脂。”   静姝颇有成效地把胭脂放到沈镜眼前,沈镜扫了眼,指腹擦掉静姝脸颊的红,“做的不错。”   静姝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耳热,“里面还有一点没做完,沈叔叔,您帮我把妆台上放胭脂的小匣子拿过来。”   沈镜从不会拒绝她,即便是被她指使。   “在妆镜后吗?”沈镜问道。   静姝满心都是胭脂,随口应声,“好像是吧,您再找找…”   妆镜后,静姝脑海里很快出现这几个字,林晟芮送她的令牌也被她放在那。   “没在妆镜后。”此时静姝已经顾不得胭脂,立刻去找沈镜。   沈镜在原地静静地站着,手里拿着一个匣子,里面横放一块令牌。   “这是我从当铺买的,我看着好看就留在这了。”静姝伸手想拿,又不敢,手缩了回来。   “我又没问这是从哪来的,你紧张什么。”沈镜道。   “我猜到您想问,所以就说了。”静姝声音低低的,偷偷看他,眼睛一直盯着那块牌子。   她在当铺里干了什么,沈镜一清二楚。   沈镜不想揭穿她暗中做的事并不代表他可以一直忍受她的谎话。   说谎是会上瘾的,沈镜想让她对自己坦诚。   “这看着像是镖局的风云令,当铺里并不卖这种东西。”沈镜开口。   静姝没想到林晟芮会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更没想到沈镜也认识,“镖局”二字让静姝全身都变得紧张起来。   “也许是弄错了,既然是镖局的东西,我拿着也不方便,改日还回去好了。”静姝干笑两声。   “你身子不便,这令牌我收了,改日找人送回去。”沈镜道。   静姝好一会儿才开口,“好,您收着我也放心。”语气有些勉强。   沈镜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好像这件事也就这样,他不想追究。   任谁都看出来国公爷最近气性不好,整日面色犹如数九寒冰,没有一刻化的时候,走在他身边都能冻死人。   这么明显的变化静姝自然也意识到,她没想好怎么个和沈镜开口,如果说了,那三哥哥的信就保不住,如果不说,静姝怕沈镜会找林晟芮的麻烦。   好几日,沈镜对她依旧有耐心,除了不怎么爱说话,照顾她还像以前。   静姝几次欲言又止。   夜里两人做了一次,沈镜搂着她,臂膀紧实,上面的肌肉摸着松软有弹性。他手臂收紧,把静姝送到怀里,静姝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灼灼的呼吸吐在上面。   这次两人的姿势和以前都不一样,静姝回想起来就有些羞涩。   “沈叔叔,我只答应您这一次这么做,下次我不想了,好难受。”静姝声音还在颤。   沈镜安抚她的后背,“不舒服吗?”   静姝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有些…奇怪。而且…”她声音放得更低了,“而且感觉也好强烈。”   沈镜得手臂收得更紧。   静姝累得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沈镜垂眼看她,眼尾泛红,是刚才哭出的,恬静的小脸光滑细腻。沈镜的手慢慢放在静姝的眉眼上,她又对他说谎了,收了别的男人的东西还藏得那么深,让他到现在才发现。   她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吃醋,也会妒忌。   对别人的喜欢是心动,对他的喜欢只有尊敬,她怎么这么笨,什么都不明白,还叫人没有办法。   静姝这一觉睡得深了,她又做了那个梦。   沈镜踹开那扇门,里面的静姝哭喊无果,衣衫掉落,沈念臻摸着她嫩滑的小脸,几欲亲了上去。   “啊!”静姝只见眼前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踹得飞了出去,静姝吓了一跳,眼睛看向来人,来不及收拾衣裳跪到了沈镜面前。   “滚出去!”沈镜这话是对沈念臻说的。   沈念臻不知父亲为什么突然这样,他指了指静姝,“父亲,我…”   沈镜过去又是一脚,“还不走吗?”   沈念臻从未见过父亲动怒,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人都走了,屋里彻底清静下来。   静姝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听沈镜道“抬头。”   静姝这才抬起头,他解了外衣披到静姝半露的身上,“想跟着我吗?”他问。   梦里,她成了他的妾。 第45章 母亲 她只是爱上他了。   后日就是年关, 静姝在屋子里拿剪刀剪了两个小人。她的手艺极好,连叶柳都夸赞不住,“表小姐好聪明, 奴婢不过就教了您一个,您就能自己试着剪这么多。”   静姝呀了一声, 语气单纯无害,“这很厉害吗?我以为谁都可以。”   叶柳知表小姐有意逗自己, 哭丧着脸,“奴婢就只会剪这一个。”   静姝笑着打趣她,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剪了半日的小人。   如今静姝的性子是越发活泼了, 虽然还有件心事压着, 但静姝转而一想, 既然三哥哥说她不久会离开沈镜, 那她就不论发生什么, 都不离开他就好了。   沈镜那么好,她还没想过会有什么事让她自愿离开这。只要她不走,沈镜两年后无论有什么意外, 她都能敏感感知, 让沈镜避开那些祸事。   这几日长安城又开始飘雪,不过因为是年关,又解除了宵禁, 长安街比往日要热闹得多,可惜静姝不能出去走走。   小时候三哥哥为了哄她开心, 经常带她偷溜出去玩,回来他还要被阿爹好打一顿,那时静姝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三哥哥挨打, 她就会吱吱地笑,所以三哥哥挨打的次数异常的多。念此,静姝望着窗外的雪忍不住笑。   “站在那不冷?”沈镜从外面进来,走近给她披了衣裳。   在庄子不像在国公府,不用避着人,沈镜夜里都是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进来。次数多了连叶柳都忍不住对静姝暗道几句,“表小姐,您现在毕竟怀着孕,国公爷身边没有女人,气血方刚,经常同房对您…也不好。”   静姝脸上一红,其实沈镜为了照顾她,很少和她做,每次都是她忍不住和沈镜提。沈镜做得也很小心,反倒是她,有孕之后欲.望就愈加强烈。   静姝干咳两声,“知道了。”   “把窗子关了,回里间待会儿。”沈镜给她捂了捂手,不由分说把窗子关了严实。   静姝被他抱起躺到里间的床榻上。   她眨眼看着沈镜,那夜的梦过去后,静姝心里更加复杂。   她没想过沈镜竟然会为了她那样对待沈念臻,沈念臻倒底和他是什么关系?是宁国公府抱来的养子,还是沈氏一族的旁枝血脉?静姝想不明白。   好多次静姝都忍不住去问沈镜,但又一想这件事毕竟与她无关,还是不要多话的好。   沈镜给她理着微乱的衣襟,“喜欢雪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去看,你现在月份大,身子又重,生不得病。”   “好。”静姝乖顺地小声。   沈镜摸了摸她的软发。   “沈叔叔,叶柳今天教我剪纸人,我剪了一个您,您看看像不像!”静姝像是突然想起,从床榻上下来拉着他的手去了案前。   静姝小心地纸人拿起来,有些羞涩又有点小得意给他,“叶柳只教了我手法,其他都是我自己剪的,您瞧瞧像不像?”   沈镜看了她一眼,把小人拿在手里,玉冠束发,面容刻板,拂袖而立时,衣袂飘扬,剪出几分将者气度。   “怎么样?”静姝等不到回答,试探地又问了一声。   沈镜把小人收起,指腹碰着她的脸,“我很喜欢。”   静姝听到他说喜欢,心里更加高兴了,这种感觉就像小厨房锅里的水在冒泡泡,咕嘟咕嘟,一声又一声敲击着她的心口。   沈镜看人时,眼睛总是盯得紧,目不转睛,让静姝的脸越来越热,她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是一只鸭子,一定会熟了。   最近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就不敢看他。   静姝慌乱地撇开眼。   沈镜摸着她的脸有些热,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可能是心虚,静姝说得结巴,“炭炉太旺,我是热的。”   沈镜不知信了没有,总归是没再问下去。   “用饭了吗?”他问。   静姝摇摇头,埋在他的怀里,“等您回来呢。”   饭菜送到了外间,静姝有孕后口味就越来越刁,过油过腻的不吃,太清淡的不吃,有腥味的不吃,不爱吃肉也不爱吃菜,除了蜜饯糖人,几乎就没有她爱吃的东西,若不是沈镜管的严,静姝怕是还要瘦不少。   沈镜给她夹了块肉,静姝看着那块油腻腻的东西,就忍不住想吐。   实则,小厨房为了照顾她的口味,已经去了大半的油腥,肉质鲜嫩,一点都不腻。   “沈叔叔,”静姝坐在沈镜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我今日能不吃了吗?昨日已经吃过了。”   话落,沈镜又给她加了一块。   静姝,“…”   “昨日你已经见过我了,今日就不见了?”沈镜微微垂眼看她。   静姝,“这不一样。”   “见您又不是吃肉。”   说完静姝才意识到话里的暧昧,她眼偷偷看向沈镜,正被他抓个正着,沈镜手落在她的侧脸,“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静姝心里明了,道了句这人真坏,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是我不愿意吃肉的意思。”   “嗯,”沈镜沉吟,“既然不愿意,日后夜里也别磨着我了。”   他把话挑开,静姝羞得脸颊红透,松开抓他衣袖的手,语气愤愤,“您为老不尊!”   隔得不远,他胸膛的轻笑被听得一清二楚。   静姝想,他就会逗弄自己,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总是喜欢在她面前板着脸。   沈镜手抚摸过她的鬓角,随口道“吃一块肉,我就答应你出去看一会儿雪。”   “真的?”静姝眼睛发亮,她已经好久没出过屋了,一直被关在屋子里,都快闷出了病。   沈镜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确实是没有。   静姝欢喜地从交椅上下来,坐到沈镜怀里,抱着他的腰,在他怀中哼哼唧唧,颇有撒娇的意味,“那您喂我,您喂我我就想吃了。”   沈镜搂紧她,免得她掉下去,轻吻她的额头。静姝闭着眼,看着乖巧,一副慵懒享受的模样。   她对他,是越来越放的开了。   沈镜半生都没这样对过一个人,他天资聪颖,少时被人追逐,本是一代相才,在科举高中后弃文从武,离家数载,杀戮让他的血液都变得薄凉。   他习惯了踽踽独行,习惯了独断专横,却从未想过自己身边会出现一个柔弱的女人。   还是一个比他小了二十岁的孩子。   年龄的差距或许对他来说是无妨,他是当朝权臣,即便世人皆知他二人悬殊,也会违心说一句般配,没人敢当他的面说一个不字。   可这样,终究是对她不公。若是她父亲还在,就不有现在这混乱如麻的事。他对她的占有欲远远超过了心中所想,想把她无时不刻不带在身边,想让她有自己的孩子。   欲.望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如一团烈火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想要她的一切,想要她无时无刻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他。   “沈叔叔,您怎么了?”静姝感到搂住她的手越来越紧,以为他是不舒服,抬头看他。   沈镜面色已经淡下,给她擦了嘴角的油渍,“没什么,该吃汤药了。”   静姝听后,小脸一垮,却又不得不听他的话。   还真是孩子脾气。   沈镜一勺一勺地汤药喂到她嘴里,静姝小嘴咕嘟不停,这些日子多吃了肉,养得胖点,两腮终于圆润起来,肉嘟嘟的模样可爱至极。   眼下是她白皙的脖颈,娇艳的红唇,水雾的眼,温顺乖巧。   沈镜眸色渐深,他明白,这样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强烈的占有欲也不会有第二次。   静姝终于被他允许出去看雪,虽然只是在院子里,她还是兴奋不已。   沈镜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圆润得好像小厨房做的富贵糕。   “沈叔叔,您把我眼睛都遮住了,我怎么看雪。”静姝眼前一片黑暗,小脸认真,“您答应过我的,现在把我包成这样算什么?”   沈镜直起身,把兜帽往下又压了压,“不愿意也可以选择待在屋子里。”   静姝愤愤两声,心里给自己打气,刚要说“不去就不去。”又听沈镜道“这次不去就没有下次了。”   “那我下次还不吃肉!”静姝。   沈镜轻轻抱住她的腰,“郎中说你吹不得风,听话。”   他的声音实在温柔,让静姝诧异,心里再次生出那种怪异的感觉,最后她小声,“好吧,您带我出去吧。”   下了几日雪,地上被仆从清扫出一条路,两边的白雪尚在,皑皑一片,冰野萧瑟,有静谧安适的美意。   静姝悄悄掀了掀兜帽,沈镜侧眼看到却没拦她。   不知为何,分明是在庭中小院,静姝却有一种纵览山河的感觉,此情此景竟让她莫名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沈叔叔,您…能不能再给我堆一个雪人。”静姝看他,怕他不同意,快速道“如果您不堆,我就自己去堆一个。”   她在沈镜面前越来越放肆,如今说话都敢威胁他。   沈镜要比她高大得多,静姝戴着兜帽,只能垂眼看地,却看不到身边的男人。她等着沈镜说话的空荡,心里有些别扭迟疑,方才她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沈镜会不会生气。   静姝心里已经百转千回,突然间,隔着厚重的衣裳,凛冽的寒风,她都能感受到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环绕在她周边,一双结实有力又带着强硬态度的双臂抱住她,静姝一滞。   沈镜道“还没想好?”   他的话太过突如其来,静姝疑惑地看他,“想什么?”   倏的,沈镜弹了下她的额头,隔着兜帽并不疼,但静姝感受得到。   “我问过你的话,倒底是哪种喜欢我。”   他好像格外重视这件事。   静姝想了想最近对他越来越多的肆意和心悸,大着胆子拉下兜帽去亲他的侧脸,“您给我堆个漂亮的雪人,我就告诉您。”   静姝感受到他的手指穿过自己散乱的发丝,看着他眼尾的皱纹微微加深,轻笑了声,他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在静姝唇畔轻轻落下,“好。”   沈镜在院里忙活起来,静姝就坐在门前的软榻上看他。   他把袖子束紧,撸到下肩,小臂麦色皮肤明显,随着他用力加重,手臂绷紧,青筋逐渐凸起,紧实的肌肉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沈镜好像怕热,或者本来就天生体热,他脱了外氅,即使隔着厚重的衣裳,静姝好像也能看到他里面精瘦的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腰有多好了。   静姝一时耳热,有点不敢看他。   沈镜的动作快,很快就滚好一个雪人的身子。   在他正要滚雪人的头时,容启突然从外面进来。   静姝心头跳了下,如果没有要紧事,容启不会进来打扰。   果然如她所料,沈镜听完后眉头拧紧,转身看了眼坐在廊下的静姝。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蹲在她面前,给她整了整兜帽,“有事必须要我亲自过去。”   虽然静姝早就有料想,但她还是轻声问道“您能不去吗?”   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要哭出来。   沈镜去亲她的眉心,摸着她的头,“听话。”   “要去多久?”静姝问他,“⑨时光整理一个时辰后能回来吗,去久了雪人就要化了。”   沈镜似乎被她的话逗笑,启唇,“今夜可能回不来,早点睡,明天一早起来就能见到我。”   “那我明天还能出来看雪吗?”她小心翼翼说话的模样让沈镜心口生出涩意,他甚至有些昏庸地想,那些事不做也罢,他只想留在这陪她。   可惜,事总不如人意。   “可以,不过要戴好兜帽。”他道。   静姝本来要哭出的眼泪被他弄得憋了回去,“我知道了。”   沈镜走时亲了她的唇,极为缠.绵的一个吻,静姝身子在他怀里慢慢软了下来。   他抱着静姝回了屋,把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沈镜走了许久,静姝无精打采得躺在床榻上,心里烦闷,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表小姐。”叶柳从外面推门进来。   这日静姝又给三哥哥写了信,她想试探下自己的猜测倒底对不对。三哥哥即便不会在信里明说,多少也能露出些马脚。   叶柳神色有些迟疑。   静姝心里想着事,并没注意到,问她,“有信过来吗?”   叶柳摇了摇头,“没有信过来。”她顿了会儿,开口,“表小姐,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静姝靠坐起身,问她,“怎么了?”   叶柳道“表小姐,奴婢在回来时被一个男人拉到了巷子里,这个男人就是您上次在学府结实喂马的仆从。”   彼时叶柳没取到信,怕被人发下,四下看了眼,特意绕了远路,却不想被一个男人捂住嘴带到了巷子里。   “那个男人和奴婢说,说…”叶柳说得更加吞吞吐吐。   “说什么?”静姝问她。   “他说他知道您的身世,还带来了您的母亲,想约您去当铺。”   叶柳出去了,静姝把被子蒙过头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却迟迟没有睡意。   她的父母既然狠心把她抛弃在街头,她又何必再去找他们。   云被包裹住整个人,外面还是白日,云被里却不透一丝光亮。   眼泪什么时候滑落的她都不知道,静姝猛然掀开被子,“叶柳,我想出去一趟。”   此时出府要比较容易些,沈镜不在,夜里都不回来,静姝的时间更加充裕。   她来时观察过周围,以前为了看阿爹也来过不少次,她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每一处有多少人把守,出去并不困难。   “叶柳,又出去给表小姐买糖人啊!”叶柳站住脚,静姝在她身后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柳道“这丫头病了,怕给表小姐过了病气,我带她出去看看。”   那人看了眼她身后包裹得严实的静姝,倒是没说什么。   叶柳松了口气,低声,“表小姐,没事了,她没怀疑。”   静姝走时束了腰,她本就瘦,如今月份大,肚子也大了起来,但束腰之后外面披上厚厚的外氅,戴了兜帽,也叫人瞧不出什么。   庄子外叶柳早就叫人安排好了马车,静姝先上了马车,叶柳看了眼周围才跟上去。   从庄子到长安城当铺,并不近,静姝一坐马车,就忍不住干呕,叶柳给她顺了顺,又拿来水,静姝喝下去才感觉好了点。   日头还高,回来时应该也到不了日落。   “表小姐,奴婢是不是不该多嘴。”她看得出来表小姐现在过得很好,也清楚没入府之前表小姐过得苦日子。猜测表小姐并不想知道那所谓的身世,是她多嘴才让表小姐劳心,冒险出庄子。   现在外面的积雪刚化,马车若是行得不稳,表小姐再磕着碰着怎么办?   静姝看着小窗外的雪景,“不,你应该告诉我的,万一他们当年真的有什么苦衷抛下我,现在像阿爹一样缠绵病榻,只想见我一面怎么办?”   “他们当年虽然狠心把我遗弃,但至少我很幸运长这么大。”   很幸运有阿爹,有三哥哥,还有沈镜。   她现在不再像以前一样胆小笨拙,她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日光正落下,刺得人晃眼,静姝笑了笑,心里竟有一时的宁静。   变故太多,她还没来得及和沈镜说那句话,她好像不喜欢他了,她只是爱上了他。   沈镜想要的是不是就是这句话呢?   为了照顾静姝,马车走得并不快,这一路静姝想了很多,等下马车时,完全看不到静姝脸上的悲伤。   叶柳扶着静姝走了进去。   当铺掌柜得了吩咐,早早关上门面,只等贵客来。   叶柳叩了叩门,掌柜一打开,就看到一位身穿狐裘斗篷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隔得远,都能感受到这位女郎身份非富即贵。   掌柜料想,这必定是要等的人。   他连忙开了门让两人进去,关门时刻意扫了眼外面。   掌柜回身把静姝和叶柳引到了里间,“小姐,林公子就在里面。”   静姝对叶柳道“你留在外面等着。”   叶柳担心表小姐,可想到这种事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故此就应声留在了外面。   静姝手攥了攥,推门进去。   “沈姑娘。”林晟芮见她进来,立即起身去迎。   静姝摘了兜帽,朝他福礼。   林晟芮还礼道,“沈姑娘,您应该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是我冒昧,突然邀您过来,只是事情紧急,事出从权。”   “此次走镖我救了一妇人,那妇人与你容貌相似,我多嘴问了几句,她说她女儿五岁时走失,我才多加怀疑,然后又跑了一趟梧州去找李珏,李珏拿出了你幼时的信物,才证实你就是这妇人的女儿。”   他说的快,但静姝听得一个字不落,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关于三哥哥口中的信物,为什么她从来都没见过。   林晟芮又道“那妇人受了伤,在里面躺着,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路她都做了准备,而在要进去时,静姝却有些怕,她怕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的父母是真的要抛弃她。   静姝缓缓走了进去。   里面的妇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凌乱的发丝铺在引枕上。虽是病态,但肌肤白皙,手上没有老茧,可见保养的好,叫人看不出年纪。   这容貌,确实和她有些像。   妇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睁眼看向静姝,蓦地,她挣扎要起身,好像是一时情急,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止都止不住,眼里含泪看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悲恸,“我的阿鸾现在都这么大了,快过来让阿娘看看。”   静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若是细看则会发现,她此时的神情像极了沈镜。   高乘黄见她远远地站着,眼底陌生,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高乘黄心口更加疼。   是她对不起这个女儿,她唯一的女儿。   她是南宛国尊贵的女君,少时顽皮,不听母亲劝告偷偷跑到了长安,在长安街头被两个小混混打劫,高乘黄擅武,并不怕这两个小混混,却还没等她出手,一个男人突然出现,给她解围。   高乘黄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左右她在长安都不知道去哪,还有被母亲抓回去的风险,她就死皮赖脸贴上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也就是静姝的父亲陈玦。   高乘黄跟了陈玦一路,陈玦终于忍受不了,“姑娘可否告知我你家住哪里,我会把你安全送过去。”   “你家住哪?”高乘黄问。   陈玦抬了抬眼,“四方巷。”   “巧了,我家也住那。”   陈玦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不懂变通,高乘黄却偏爱这个呆瓜。   两人就这么相处了一月,情愫暗生,两月后,高乘黄以家中无亲为由和他在长安拜堂成亲。   很快,高乘黄有孕了,但陈玦要随大军出征他作为主帅不可不去。   高乘黄那时并不懂得家国大义,她只知战事凶险,一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她威胁陈玦不许去,如果他敢去,自己就不要这个孩子。   两人争执了一夜,高乘黄把他赶出了屋,翌日陈玦出征时在屋外道“绯绯,为将者,忠于君,忠于国,护于百姓,匈奴侵扰边境,我身为副将,必要舍身忘死,保家卫国,怎能苟且偷生。”   “战事皆是凶险,我知是我负了你,如果我回不来,或者你等不了,这个孩子你不想要…就不要了吧。”   “屋里案下有一个匣子,是我全部身家,这个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了,如果…”他顿住,“如果你有了别的心上人,这些也可做你的嫁妆。”   高乘黄想说,谁要你的东西,她可是南宛国未来的主君,但是她说不出来,哭得泣不成声。   未来无数次高乘黄都在后悔,如果她当初以死相逼,他是否会留下,如果她当初没那么固执,再和他说一句话该有多好,如果…   只可惜,没有如果。   陈玦死了,死在了那场惨烈的战事,为了护住他崇敬仰慕的主将,宁国公沈镜。 第46章 真相 她走了   静姝木然地站着, 听完高乘黄的话精神一时恍惚,她摇摇头后退两步,“不,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女儿。”   她转身就要向外面走, 高乘黄一时激动从床榻上下来,鞋都顾不上穿, 跑过去拉住静姝,“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的女儿阿鸾。”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 阿娘带着你去看南宛国的雪, 你那个时候刚会走路不久, 就抱着我的脖子和我说你喜欢雪, 要自己去雪地里玩。”   “后来我当上君主后, 时常忽略你,你很乖,从不会扰我, 就算我夜里不回去, 你也会等着我…”   “阿鸾,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夫人,您或许真的认错人了, 我从小说话晚,到了六岁才学会, 而且对于您说得这些事,我没有一点记忆。”静姝拂掉高乘黄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视线。   高乘黄怔然在原地, 目光看着静姝恍惚,“自己的孩子阿娘怎么会认错?你走失的消息传出去后,每日都会有人到南宛冒充你,即使长得和阿娘再相似,阿娘都知道那不是我的阿鸾。”   “还有这个玉佩,”高乘黄从怀里拿出一块墨色的玉石,仔细看就能看到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只不过这块玉石好像被损坏过,裂痕明显。   “李珏把这个给我,他说这是捡到你时,你身上带着的东西,这是阿娘亲手给你刻的鸾鸟,即使已经被损坏,阿娘也依旧认得,你一定是我的阿鸾。”   静姝始终没有回应,这块玉佩确实是她的东西,不过有一日突然不见了,她以为是被谁偷走,那时阿爹每日为她劳心,她不想打扰阿爹和三哥哥,就没敢声张。   “这不是我的。”静姝眼睫颤了下,转身就往外面走。   她走得急,林晟芮就等在外面,看到她面色不好地出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沈姑娘…”   林晟芮话都没说完,静姝没看他一眼,就推了门,“叶柳,我们走。”   最后一个尾音止住,屋外投进一片暗影,男人带了一身寒气,身形高大站在她面前,唇线抿起,漆黑的眼紧紧盯着她,“怎么偷偷跑出来了?”他问。   静姝眸子看着他,很快又垂下眼,唇瓣颤抖,袖中的双手攥紧,指甲扎破了她细白的皮肤,渗出了血。   她没答。   沈镜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耐心地给她戴好兜帽,声线平稳,“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许久,静姝才道“好。”   沈镜去亲她的额头,拉住她的手转身要走。   “等等!”   屋内一道声音传过来,高乘黄帕子捂唇,咳嗽声加剧,林晟芮正惊愕地看着门口的两人,沈姑娘宁国公举止亲密,这哪里像叔侄关系?   他心里诧异,又见里间的夫人出来,如风中浮萍般虚弱,林晟芮快步过去扶她。   “你就是宁国公沈镜?”高乘黄虽重病在身,但当政多年的君主,声音沉稳,有女皇的威严,毫不示弱。   沈镜感受到身边人的手蓦地收紧,他眸色深了几分,看向屋内的人,“南宛国女君高乘黄,南宛国依附大顺,如今没到朝贡正日私自来我大顺,按照律法可当细作处置。”   “你…”高乘黄猛咳了下,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沈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枉我夫君当初舍命救你,你就这般恩将仇报!”   高乘黄又看了看沈镜背后的静姝,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圈,了然之后又是一顿猛咳,“混账!你对我的阿鸾做了什么。阿鸾,快到阿娘身边来,阿娘带你走…”   沈镜眼沉了沉,转身握紧静姝的手,“马车等在外面,郎中说你不宜久站,随我回去。”   静姝静静地站着,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镜轻轻抱住她,“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静姝这才有点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显而易见的困惑,疏离陌生,仿佛面前的人她从未认识过一样。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干净。   沈镜牵着她走了,身后只传出高乘黄颤弱的声音,“沈镜,你要带我的阿鸾去哪?阿鸾,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阿鸾,你是我的阿鸾啊…”   在南宛国雷厉风行的女君,从未这般的脆弱过。   静姝脑袋木木的,耳边声音嘈杂,她好似又什么都没听到,只知道跟着沈镜走,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的记忆始于那年夏日,一个男人把她扔在了长安街上,她哭喊着叫爹爹,他却从未回头。后来被老乞丐捡了回去,静姝就已经说不出了话,她不知道是自己不想说,还是真的说不出来。   沈镜把她抱上了马车,自己随后进去,里面准备好了汤婆子,热乎的饭菜和汤药。   “汤婆子抱着,先把饭用了再吃药。”沈镜拉下她的兜帽,坐到静姝身边,那竹筷给她喂饭。   静姝吃得很慢,眼睛始终在出神,仿若感知不到周围的事物。   沈镜不知道的是,老乞丐捡到静姝那年,她就是这番模样,不言不语,不声不响,乖得好像一个木偶。   用完饭,沈镜拿帕子清理她嘴角的油渍,给她喂汤药。往常吃药时她总是千百般找借口躲避,而这次,却看不出任何的不愿意。   沈镜才开始注意到静姝的异常,他放下药碗,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不舒服?”   静姝没有回话,就像没听到他这句话,连反应都没有,木木地,看着有点呆。   沈镜眼倏的一沉,他抱住静姝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碰了碰她的侧脸,“好孩子,难受就哭出来。”   “高乘黄是你母亲,她说的也都是实话,你父亲的确是因我而死。”   他感受到怀中有了动静,接着道“你现在有孕,我本想找个时机告诉你。抱歉,静姝,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我欠了你父亲一条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手臂不断收紧,薄唇亲着静姝的额头,他的指腹湿了,沾了水,是静姝哭了出来。   她哭得安静,默默地流泪,没有半点动静。   沈镜耐心地给她擦泪珠,一路上静姝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到庄子后,沈镜抱着她回了院子。   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人在,灯都没掌,黑漆漆的,不见往日的暖意。   静姝一直在哭,泪水已经湿透了沈镜胸前的衣襟,沈镜轻声哄着她,给她沐浴净面换衣,抱着她放到床里,盖了被子。   沈镜躺到她身侧,伸手一勾,轻而易举地就把人勾到了怀里。   静姝已经不哭了,她闭着眼睛乖乖地躺在沈镜怀中,像是睡着了。   沈镜去亲她的唇,蜻蜓点水,不带分毫的情.欲。   都是他的错,才害得怀中姑娘变成现在这样。   沈镜怜惜地去摸她的眉眼,眼睛哭得肿了,惹人心疼。   翌日是除夕,他记得她眼巴巴一直盼着除夕来,天明的时候两人都没起,静姝闭着眼在他怀中睡着,呼吸很轻,像小猫似的。   沈镜一夜没睡,之前他想过她知道真相后的许多后果,一气之下想要离开他,再也不回来,或者更甚想杀了他。却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不说话,但安静乖巧。   她好像把自己封闭在一处,与世隔绝,不想被别人打扰。   静姝没醒,沈镜出去找了郎中。   郎中进来的动作很轻,诊脉过后,去外间对沈镜道“表小姐是心中郁结,是心病,草民只能开几方子调理,至于如何痊愈,还要看表小姐自己。”   沈镜重回了里间,静姝阖眸躺在围幔里,被子盖到她摸不到肉的下巴,整个人都安静极了,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镜坐在床边,俯身亲吻她的唇,“静姝,该起了,不是想要我给你堆雪人,昨夜又下了雪,正适合堆雪人。外面天正好,我带你再去外面看雪,可以不用戴兜帽。”   静姝依旧没有醒。   沈镜手拂去她耳边的碎发,“好孩子,今日是除夕,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白日不走了,就在这陪你。”   郎中说静姝是心里封闭,感知不到周围的动静,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心病,而且这病看似不是发作过一次。脆弱的人喜欢把自己套在壳子里,不听不说,安静乖巧,不愿意接触周围的任何事物。   沈镜沉默地坐在她床边,她一日未醒,他整整坐了一日。   除夕这夜尤为的冷,风大,像刀子割在人脸上,呼呼的风声在外面咆哮,把雪吹得乱飞。   沈镜手里端着羹汤,汤勺喂在她嘴边,大部分都流了出来。   一碗汤并没喝下去多少。   没人知道静姝要睡多久。如今她的月份越来越大,她这么睡着,腹中的孩子只会汲取她体内的东西做事物,到最后生产之时她极有可能失了性命。   叶柳端了汤药进来,头也不敢抬快步退了出去。表小姐已经睡了三日,国公爷也这么不眠不休照顾了三日,大顺各个地方都贴满了寻医的告示,但这种怪病没人见过。   沈镜在床边陪她说话,他活了半生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静姝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太长了,梦里她看到了自己做沈镜妾室后的所有,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撒娇放纵,梦里,她并没有孕。   沈镜很疼她,夜里他抱着静姝,在她耳边说要娶她。   两人黏黏糊糊缠在一起,作为旁观者,她看得出来自己很幸福。   但两人的亲事并没有结成,大婚那日,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逃婚了。   沈镜追到她,在她耳边说着关于她父亲的一切,静姝感到耳边好像有人在和她说话,声音熟悉沉稳,稳重的气息包裹在她周围。   静姝慢慢睁开眼,枕边的人合着眸子,坚实的手臂轻轻揽住她,抱得紧,像是怕把她弄丢一样。   她轻轻动了下,身边的男人立刻睁开眼,眼尾的皱纹仿佛又加深了,漆黑的眼里透着疲惫,看到她正盯着自己,他声音有点哑,“睡了这么久,不认识我了?”   “沈叔叔…”静姝小声开口。   沈镜眼皮掀了下,慢慢凑近去吻她的唇,动作轻柔得像是怕吓到她。   静姝缓了缓,才去慢慢回应他,两手搂住他的后颈,缠绵深沉的吻好像寒冬里最暖的火。   沈镜摸着她的后颈,“饿了吗?”   静姝摇了摇头,“沈叔叔,我…”她看着他,却是没说出剩下的话,沈镜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想问什么,问吧。”   静姝开口,“我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沈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动作微顿,半晌才开口,“你父亲很是忠勇。”   那时沈镜尚且年少,但那时的他已经是一军主将,而陈玦是他最为得力的副将。   陈玦比他大了几岁,参军早,军事经验足,对他帮助甚大。   直到那次出征,陈玦有了顾虑,沈镜看出他眼里的犹豫不决,他家中并无亲人,能让他这样牵挂的只能是女人。   没人时,陈玦问他,“将军既然已经成婚,可记挂家中妻室?”   彼时沈镜年少轻狂,觉得他是老了才多愁善感,冷下声道“马革裹尸,保家卫国,是你我将士光荣之事。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若是怕死在敌人手下,提前写一封和离书,再无瓜葛纠缠。”   沈镜至今都记得,两人站在小山坡上,陈玦听完他的话后轻笑了声,“将军只是没遇到心中人,才会这么想。”   沈镜只当他是傻了,“为了一个女人优柔寡断,出息!”   少时说过的话做不得数,到现在沈镜才明白陈玦口中患得患失的意思。   那一仗惨烈,陈玦为了保全他,才有意引匈奴人去了别处。再找到时骨肉都被狼群分食了。   沈镜犹记得陈玦走时对他说过的话,“您是天生的将才,区区一个败仗而已,今后您必会成为守护大顺黎明百姓的英雄。”   沈镜一直记得他的话,所以多年战事他从未闲歇过,他的名号外敌闻之丧胆,有他在的一日,大顺必得安宁。   但变故也随之即来,又一个败仗,数万人的性命,让沈镜彻底放下了手中的长刀,再不上杀场。   “你父亲他经常提起你,我回长安时派人去找了你的母亲,却如何都没找到。”   沈镜声音落下,静姝才开口,“您早就知道了是吗?”   “是。”沈镜如实答道。   “您送我手钏,给我保管您的东西,对我这么好都是为了弥补您的亏欠吗?”静姝又他。   沈镜搂住她瘦弱的身子,“静姝,不只是亏欠。”   静姝没有去问他除了亏欠还有什么,两人沉默了会儿,沈镜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静姝摇摇头,“沈叔叔,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被抛弃到长安吗?”   如果真的按高乘黄所言,南宛国与大顺相距甚远,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沈镜缓了会儿才回她,“据我所查,当年南宛国有一人爱慕你的母亲,可是你母亲心里只有你和你的父亲。他来看你的次数多了,你就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父亲,被他偷偷带到了长安,又丢在这。他以为送的远了你母亲就找不到,你母亲确实没找到,但那个男人不久就死了。”   “怎么死的?”静姝再次问他。   沈镜不语。   静姝明白,是母亲杀了他。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竟是这样,她以为自己和别的小乞丐一样,是家境贫困,父母养不好才把他们丢到外面,不再管他们的死活。   沈镜没说的是,那个男人带她到长安,为了不让高乘黄发现,一路都把她关在封闭的车厢里,整整几个月不见天日,或许这才是让她记忆混乱,心里恐惧加重,一遇到棘手或惊恐的事就开始逃避,封闭自己的原因。再加上她的前世,她背负和承受的实在太多。   而她还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就要经历这么多事。   沈镜抱着她,平静开口,“怨我吗?当初舍弃你父亲,自己活了下来。”   静姝的沉默让沈镜眸色加重,他摸着她的脸,眼底风云涌动。   静姝不知该说什么,她心绪很乱,许久才道“我父亲既然愿意追随您,他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这么多年您一直守着大顺,不让外敌侵扰,守护黎明百姓。我想,父亲应该从未后悔过。”   她话刚落,就被人堵住了唇,不比以往的轻柔,沈镜捧着她的脸,像是对待一个珍而重之的宝贝。   “静姝,你真的是…”   真是让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对她狠心。   沈镜想过,她如果执意怨他,要离开这,他有信心说服她,可她实在是太懂事了。   这样乖巧懂事孩子,换作是谁,谁都会乐得捧在手里当宝。   两人相拥而眠。   这处庄子并不隐蔽,叶柳之前多次出去也已经暴露了行踪。   翌日,高乘黄就带人找了过来。沈镜没让人拦她,高乘黄顺利得进了去。   “沈镜,我女儿在哪,我要带她离开这。”   “她最近很好,我会安排人暗中送你回去,也会找个恰当的时间带她去见你。”沈镜道。   高乘黄病养了几日,不再像之前那般无力,听到这话立刻拍案而起,“沈镜,你和我女儿到底什么关系!你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我想娶她。”沈镜淡声。   高乘黄难以置信,冷笑,“你难道不知道你只比他的父亲小了几岁?沈镜,你这般年纪,有什么资格要娶我的女儿?如果没有你,她现在应该过着锦衣玉食,被奉为女君的日子。因为你,她从小经历了什么?”   高乘黄的话咄咄逼人,不甘示弱,好像下一刻就要拿刀砍了沈镜。   沈镜手磨了下杯沿儿,放下手看向高乘黄,“你知道为什么当初大顺会对南宛撤军吗?为什么这么多年南宛国一直安宁,没有遭到别处侵扰,为什么大顺只让你们依附,却没征讨?”   高乘黄一怔,“你什么意思?”   “有我宁国公沈镜在的一日,就可以保南宛安宁,即便我死,也会让你们不受别处侵扰。”   “这是我对陈玦和静姝的亏欠,我愿用余生补之。”   高乘黄最终都没能带走静姝,也没见到静姝一面。   沈镜回了屋,静姝在案后练字,她醒来的这些日子依旧很是安静,沈镜轻轻抱住她,两人静默地相拥。   过了几日静姝终于活泼了点,两人坐在一起用饭,静姝亲自给沈镜盛饭,“沈叔叔,您照顾我这么久,我也想亲自照顾您。”   沈镜皱眉看她,又被她清纯的眼消下疑虑。   “沈叔叔,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到…”她顿了下,“梦到您两年后会有一个生死劫。”   沈镜抬眼,并没说这件事自己早就知道了。   静姝过去坐到他怀里,“沈叔叔,我害怕,您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两年后哪也不许去。”   沈镜摸着她的头,谁都不知道两年后会发生什么,但沈镜还是答应她,“好,我哪都不去,只陪着你和我们的孩子。”   到了夜里的时候,静姝给沈镜做了两次,两人粘腻得抱在一起,累了多日,沈镜很快就睡了。   静姝在他耳边轻轻叫了声沈叔叔,不见应答,她拿开沈镜的手,动作极轻,慢慢下了地。   猛吹的雪遮盖住了车轮的痕迹,一点一点,消失得再无行踪。   离开的路线早就安排好,几人在长安城相聚时,李珏让她又换了一辆马车。   彼时的庄子里。   沈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留下的那封匆忙写下的信。   “沈叔叔,我走了,您不要找我,孩子生下来后会给您送回来,阿爹请您照顾一段时间,谢谢您。静姝留。”   他靠坐着太师椅,两腿交叠,把信折好放到案上,垂眸看了眼昨夜她拿给他喝的茶水。 第47章 娶她 她是他珍而重之的宝贝   静姝自上了马车就没再说过话, 一个人默默在里面坐着,头上兜帽都没摘,遮盖住半张脸, 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阿鸾…”高乘黄坐在她身边,欲言又止, 对于这个十余年没有见过面的女儿,即便是南宛国雷厉风行的君主, 她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高乘黄心里酸涩愧疚,她深知当年是谁带走了她的孩子,逼问无果之后, 高乘黄就把那个男人给杀了。她寻了多年, 都没能找到。如今再见, 听李珏说完她的过去, 高乘黄更是心痛。   自始至终, 静姝还没有叫过一句母亲。   李珏从外面进来,“已经离了长安,我必须要换一辆马车去梧州引开沈镜的人, 女君, 小六就交给你了。”   高乘黄应声,“多谢李公子相助。”   李珏拱手,“我把小六当成亲妹妹, 只求女君照顾好她。”   他话落,走到静姝面前, “我会把阿爹接出来,你放心。小六,你既然选择和我们走,就忘了长安城的事吧。”   静姝终于有了动静, 声音比外面的大雪还轻,“三哥哥,两年后,你…可不可以帮他躲过那个死结。”   李珏微顿,马车里静默,高乘黄明白过来,看向李珏,问道“他是沈镜?”   李珏没答,高乘黄忍不住道“阿鸾,他是害死你父亲的始作俑者,阿娘没杀他已经是留了情面,你何必还处处想着他。你难道不明白,他把你留着,就是因为你生得漂亮,他想玩弄你,禁锢你,让你有孕,满足他龌龊的心思!”   “阿鸾,你听阿娘的话,不要再跟他有牵扯了,他害得你父亲惨死,害得你我母女分离这么多年,还把你弄得有了身孕,他该死。”   静姝自始至终都沉默地听着,听着高乘黄数着沈镜桩桩行径,但她很固执,她拉了拉李珏的衣袖,低声请求,“三哥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李珏回握住她的手,“抱歉,小六,三哥哥无能为力。”   静姝手落了下来,李珏摸着静姝的头顶,却不如沈镜的温热宽厚,他要比沈镜清瘦得多,“小六,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又一次离开了他,他的结局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   “三哥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静姝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悲伤,“我明明心里想得清楚,当年的事不全怪他,可是我心口好像很堵,我虽然笨,感知弱,但是这么多年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释怀…”   她的父亲因为沈镜而死,她前世的悲惨遭遇都是因为沈镜的儿子,纵使沈镜并不是始作俑者,却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即便是圣人,恐怕都不能一时想得通透。   静姝天性敏感自卑,从前世柳怀嫣对她的咒骂,到今生最开始对沈镜的小心翼翼,加剧了她骨子里的卑微,她只知道一味地顺从,听沈镜的话,往日都有沈镜帮她该怎么做,可这次只有她自己。   马车里沉默下来,高乘黄心疼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愈发的恨当初带走她的男人。   高乘黄作女君时时常忙碌,对静姝的关心很少,如今再次相遇,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朝中强硬的手段不能用在自己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她轻轻抱住静姝,“别想了,阿娘在这,以后阿娘陪着你,照顾你,不要再去管那些事。赶了这么久的路该累了,先睡一会儿吧。”   静姝对陌生的触碰很敏感,她的僵硬漠然让高乘黄的心更加酸涩。   日光照得人晃眼,大雪已经停了下来,过了一日,马车离长安越来越远。这条路静姝并不熟悉,李珏去了梧州,她待在马车里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发呆,高乘黄和她说话,静姝也只是摇头点头,饭菜用的少,她月份越来越大,高乘黄为了免出意外,特意带了两个郎中。   静姝吃的少,高乘黄看着心疼,“阿鸾,再吃一点,再吃两口也好。”   静姝摇了摇头,依旧是没有说话。   母女的相处算不上冷漠,但也没有半点温情。高乘黄知道是自己不好,害得她的女儿被人带到长安,受了这么多苦。   她放下碗,让人端到外面,试着和静姝说话,“南宛山高路远,阿鸾喜欢看什么书,阿娘让人去从城里买来。”   静姝并没有回应,好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世界里,任谁都无法进去。她有自己的心结,解不开,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高乘黄担心她,“阿鸾,你想说什么和阿娘说好不好,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一路上无论高乘黄怎么和她说话,静姝始终都没有开口。   已经过去了小半月,高乘黄安排了一家驿站落脚,她扶着静姝下了马车。静姝身上披着大氅,头上带着兜帽,遮盖得严严实实,很难认出真正相貌。   在屋里休息一会儿,高乘黄带了饭菜进来,即便是路上安排仆从,但照顾静姝这些事都是高乘黄一人在做。   静姝喝了小半碗汤就不想喝了。   高乘黄道“阿鸾,你还有孕,再这么下去,等到生产时会极为艰难。郎中说你身子弱,若是不好好补补,这孩子可能会不足月就落生,弄不好会一尸两命。”   她又盛了小半碗汤给静姝,“听阿娘的话,再吃一点儿。”   高乘黄手举了一会儿,静姝才有动作,拿过羹汤,小口喝了起来。   连夜赶路不得休息,又吃得不多,静姝瘦了不少,看着不像有孕五个多月的妇人。   静姝放下喝完的碗,高乘黄心疼地抱住她,“都是阿娘的错,阿娘当年不该引狼入室,不该把你交给他…”   昔日手段强势的女君,如今哭得泣不成声。   怀抱有些暖,软软的触感不像沈镜的胸膛那般硬,静姝不知该如何反应,身子僵得一动不动。   “阿娘今夜陪你一起睡好不好?”高乘黄问她。   静姝眼睛落下,看着案上的残羹。   高乘黄把饭菜拿了下去,找郎中进来。她身子弱,高乘黄每隔几日就会让郎中进来给她把脉,郎中都是同一句话,小姐心绪郁结,稳妥起见,只能吃些中和的药膳安胎。   高乘黄看了眼躺在床榻上毫无动静的静姝,把郎中带去了外间。   “我女儿腹中的孩子可能安全保下来?”高乘黄问。   郎中犹豫,好一会儿才答,“老朽无能,小姐这一胎确实凶险,恐生下来也会夭折。而且小姐身子太过瘦弱,到时候没有力气,性命也会堪忧。”   高乘黄心上一紧,“若是落胎,可否能保全?”   郎中思虑下,“小姐现在月份落下艰难,即便落了怕是会危及性命。”   高乘黄更急了,“那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郎中摇摇头,“老朽无能,现在还没有什么稳妥的法子。但心病还须心药医,解开小姐的心结,再配合温补的药,也许会有效果。”   郎中离开,夜里高乘黄给静姝盖了被子,自己躺到外面,“阿鸾,阿娘知道你没睡。”   她看着静姝纤瘦的身影,黑夜让她多年的愧疚全部涌了出来,“这么多天你还没和阿娘说过一句话,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责怪阿娘。”   “怪我当初生了你不尽心照顾,怪我让你在外面吃了这多苦才把你找回来。”   高乘黄说着声音变得哽咽。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告诉我这个真相。”静姝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没有怨气,亦是没有悲伤和谅解。   “那些痛苦的日子我已经慢慢忘了。沈镜对我很好,孩子生下来以后他也会照顾好,我们过得会很快乐。你或许会说我是白眼狼,不顾父亲死的仇恨心甘情愿给沈镜生孩子,但是我喜欢他,就像你当初喜欢父亲一样喜欢,他也喜欢我,我原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高乘黄现在听到沈镜已经没有那么抗拒愁怨,她道“阿鸾,你才多大,你未来会是南宛的女君,等你到我这个位子你就知道,那些事不过是过眼云烟,永远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如果现在让你选,父亲和南宛女君你会选哪一个。”静姝问她。   高乘黄稍顿,随后的声音坚决,没有半分动摇,“你父亲忠于大顺,护土安民,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南宛的子民不能不顾,我是女君,既然处在这个位子,必要担起一份责任。”   “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女君,即便像现在这样,无夫无子,终老一生。”   黑暗中,静姝的眼睛微动了下,又听她道“我像你这么大年纪偷跑到长安,结识你父亲。他死后没多久,我就被你祖母抓了回去。那时被关在殿里我也是不吃不喝,一心想死,年少无知总以为情爱大过于天,如今再看不过是浮云而已。”   “适时就该散了。”   “阿鸾,阿娘不会强迫你现在就学习女君要做的事,但至少你要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没什么比照顾好自己更重要。”   “您…想父亲吗?”静姝迟疑下开口。   高乘黄含笑,“阿娘老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记不太清你父亲的模样,只是梦里都会有一个人温柔地抱着我,叫我绯绯。想想也可笑,我与你父亲成婚半载,他却到死都不知道我的真实名字。”   “阿鸾,沈镜再好,但时间可以吹散一切,用不了多久,你再提起他就会轻松一笑,觉得没有什么,毕竟都过去了。”   那夜之后,静姝慢慢好了起来,开始正常吃饭睡觉,甚至有时候会主动和高乘黄说几句话,即便始终没叫出这声阿娘,但高乘黄都很喜悦。   静姝走了以后,沈镜就回了宁国公府,刘氏在府里等他许久没了耐性早就离开。空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人。   沈镜对外声称静姝在庄子里养病,这也就打消了众人的猜测和疑虑。   “二爷,查到了,离开长安城的马车去了梧州。”容启进来通禀。   梧州也就是李珏在的地方。   “二爷,要不要属下带人去追,很快就能把表小姐带回来。”容启又道。   这些日子二爷嘴上不说,面上也没显露,依旧和往常一样做着该做的事。但他跟了二爷这么多年,清楚地感受到二爷现在心情并不好,甚至还有几分怒气。   表小姐在二爷这一直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区,如今李珏敢带着表小姐私自离开,恐已经触了二爷的怒火。   “可看清了马车里有几人。”沈镜问。   他负手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雪。   “三人,李珏,一个妇人,还有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相貌的女子,属下料想应该是表小姐。”容启回道。   “不,”沈镜重新靠坐回太师椅上,“李珏不会让你看的这么清楚,不必浪费时间去梧州。调所有人,走去南宛的官道,看到可疑的马车,立即向我通禀。”   郎中刚诊了脉出去,“夫人,小姐最近心脉舒络,是病情好转的迹象,届时我再开几副安胎方子,状况会好上许多。”   高乘黄听了,心终于落了下来。   将要出了大顺边界,夜里一行人去了驿站,高乘黄有事出去,静姝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她最近活泼不少,也有心思看书习字,在纸上落笔,却是沈镜二字。有多久没见他了,静姝看着这二字一时间还有些陌生。   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静姝以为是送茶水的小厮开口让他进来。   脚步声渐近,等了一会儿听不到人声,静姝才抬起头,看到来人,她坐在案后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发愣。   有多久没见他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或者是更久,最初马车里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让她感到迷茫害怕,近些日子才开始从里面走出来,就又见到了他。   面前这个面孔冷硬的男人让她感到陌生,他绕到案后,轻轻抱住静姝,双臂的力气越来越重,他吻着她的唇,周身的气息沉闷霸道。   静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眼下的皱纹加深,鬓角甚至生出了一缕白丝,不过才几月不见,他看着又老了许多。   他的吻从最初的霸道慢慢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她是对他极为重要的宝贝。沈镜声音轻淡微哑,贴着她的耳边,“你…是不是在怪我。”   抱着她的双臂收紧,静姝的沉默让沈镜抛掉以往斯文优雅的外衣,不再隐忍,他强势的索取让静姝感到害怕。   不知不觉中泪水全部砸了下来,眼尾的红让人怜惜,委屈可怜的模样好像一只受到风雨摧残的娇花。   她哭得抽咽,“沈叔叔,您不要这样,我害怕…”   “静姝,别闹了,跟我回去。”沈镜吻她脸上的泪,温热的手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温声哄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孩子。   “沈叔叔,我不想再回去了。”静姝小声开口,底气有些不足,她害怕沈镜,从未这么干脆果断地拒绝过他。   “两个多月了,静姝,他们照顾不好你,这两月余你自己看看瘦了多少。”沈镜抱着怀里摸不到肉的身体,亲着她的额头。   静姝没想过沈镜如果找到她会是怎样的心绪,大概震怒要多,她偷着跑出来,还给他下了药。她了解沈镜,他对摆布自己的人不会宽容隐忍。   他这样熟稔的动作让静姝恍惚,似乎两人的关系并没怎么变。静姝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纵使她现在心绪好了不少,可和沈镜始终有一个结存在。   “沈叔叔,我想我离开您,我和您应该都会过得更好。”静姝道,她已经不再是之前自闭又懵懂的孩子,有时候成长就在一瞬间,她也快要为人母,不想再这样糊里糊涂得过下去。   “如果过得好,你现在为什么这么瘦,还在纸上写了这么多我的名字?”沈镜摸着她的头顶,“静姝,如果我那日没走,给你堆完了那个雪人,你想对我说什么?”   静姝听到他的话,立即把案上的纸揉成一团,被人抓包,耳根有些热。   沈镜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日抛下了她,如果他后午都和她待在一起,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静姝躲避着他的眼睛,“我没什么想对您说的,您快走吧,一会儿我阿娘就要回来了。”   沈镜听到她这声阿娘,动作稍顿,他碰着静姝的脸,“真的不想跟我走吗?”   语气发沉,让人听了不禁脊背生寒。   沈镜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他一直掩藏得很好,伪装斯文,怕吓着她,或许是时间久了,她便真的不怕,露出锋利的小爪子,想去挠他,从他怀里逃走。   静姝知道沈镜不会伤害自己,她垂下眼,“沈叔叔,我放不下。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可我…”静姝哽咽了声,“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您。”   “沈叔叔,您让我走吧。”静姝抬眼看向沈镜,眸子依旧如往日清澈干净,但看着却有些刺眼。   “我承认,是我懦弱,我不敢想象我之前承受了那么多都与您有关,父亲救了您而死,我被您的儿子带回宁国公府做了通房惨死,我抛弃了姑娘的脸面和尊严去依附您,整日担惊受怕…”   “沈叔叔,我真的不知道面对这些与您有关的事情,我该怎么办。您对我越好,我就越想不通,越害怕…”   她说得情绪越来越激动,忍不住又哭了,沈镜把她搂到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哄她,“静姝,我要你告诉我,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静姝抽泣了几下,趴在他的肩上犹豫了会儿,轻轻点头,“喜欢。”   “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沈念臻我不会让他再回长安,如果你喜欢我,那些事不会成为阻挡我们的沟壑。”   “在长安我已经上秉皇上你父亲的事,皇上会加封你郡主的封号,我也请婚,娶你为妻。”   两人稍稍隔开距离,沈镜去吻她的唇瓣,轻柔得珍而重之,仿若世间再无什么比她还重要。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沈镜温柔安抚的气息环绕着静姝,她好像在云端漂浮一样没有着落。这样熟悉的感觉回来,他的安稳使人感觉可靠。   沈镜的承诺让静姝一时脸红心跳,她很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喜欢他,从来都是,现在再次心动,她想跟他走。   静姝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无用,不过就是几句话,让她筑了许久的心墙轰然坍塌。   “不,我不想跟您回去。”静姝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沈叔叔,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回忆以前的日子,您要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想要带我回去,我可以把他生下来送到长安,如果您还不放心,怕我日后因为孩子威胁您,我可以滑掉他。”   她胡言乱语地说着,听的人心头一揪。   “静姝,你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沈镜的话已经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他从来没和静姝用这种语气说话。   怀中的姑娘一直在哭,一声接着一声,好像他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我…我不知道,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凶,总是凶我,我不喜欢您这样,不喜欢那个充满了恐怖记忆的宁国公府,不喜欢长安街那些显贵世子随意地打骂街头的乞儿,长安有太多太多可的事。”   “沈叔叔,您知道吗,我一直都不喜欢长安。”   她边哭边说的语气像极了撒娇,可沈镜知道,她说得都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不应该属于那腐朽糜烂的长安。   沈镜忽然意识到,他来时只想过静姝是因为她父亲和沈念臻的事在怨他,他却忘记,她本就不喜欢那个地方。   他摸着她的后颈安抚,“好孩子,不哭了。”   日光滑下,外面的风停了,屋内也变得安静。   静姝慢慢平复下来,靠在沈镜怀里,小脸贴着他的胸口,哭了半晌,她好了许多。   “沈叔叔,我本来以为自己是怨您的。”她道。   沈镜手顿住,听她接着说,“可现在来看好像不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是因为喜欢您才会对您期望过高,因为喜欢您才愤愤那些与您有关的事。”   沈镜放开她,给她整理凌乱地衣襟和头发,最后捏了捏她的耳珠,“真的不愿和我回去吗?”   静姝微愣地看着他,他这几月定时没有休息好,眼下明显的疲惫之色。   静姝去亲他的唇角,没等回去被他压住后背往他怀里送。   缠绵漫长的一个吻,静姝的脸有些红,“沈叔叔,我不在,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第48章 云开 我喜欢你。   高乘黄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推开门,静姝正坐在里面写字,高乘黄道“皖河地处大顺边界, 果然是人鱼混杂的地方,阿娘回来时竟遇到流氓混混阻拦, 险些被他们占了便宜…”   静姝听了,手下的笔顿住, 黑色的墨水落下,在宣纸上静静晕染。   高乘黄继续道“咱们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离开, 不过几日就能到南宛。”   静姝沉默地点头, “好。”   高乘黄觉出她有些不对劲, 问, “阿鸾可是出了什么事?是驿站有什么人来过?”   静姝把写好的字放到一起, “阿娘也说了这里人鱼混杂,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你…叫我什么?”听到这两个字,高乘黄心下颤动, 眼里竟不觉得一时出了泪, “阿鸾,你叫我什么?”   静姝抿了抿唇畔,看向她时眉眼含笑, “阿娘。”   高乘黄快走了几步到她身边,抖着手抱紧她, “阿鸾,我的阿鸾。”   高乘黄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落到静姝的脸上。静姝眼睫颤动, 怔然地看着案上被她揉成一团的纸。   沈镜走了。   她知道他定然生气了,走的时候把他贴身的令牌交给了她,他说他不放心高乘黄的人护送,把他带来的亲卫全都安排在她身边。   沈镜当时看她的眼睛很吓人,这种眼神只有在夜里她才见过。   沈镜吻着她的唇,像是一只野兽要把她拆吞入腹,他抱着静姝,摸着她软软的耳珠,“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后如果我没死,你也没嫁人,我会放弃长安的一切去南宛找你。”   “时间会让你忘掉过去不好的事。”   静姝想要拒绝,很快被沈镜堵住话头,“静姝,我也会生气,不要以为我可以一直这么纵容你。”   他语气实在算不上好,没有从前的和善,脸上威严,叫人不敢反驳。   静姝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她吸了吸气,“那我们的孩子…”   “我现在没有时间照顾他,孩子在你那养着。”沈镜揉着静姝的发顶,肯定道“你会是一个好母亲。”   静姝听到他的鼓励,抬眼看他,沈镜啄了啄她的水润的唇瓣,“你现在不是小孩子,我不在要照顾好自己。”   听了他这些话,静姝有点迷糊,说得好像两人只分别一段时间一样。   几月没见,静姝在沈镜怀里慢慢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不自在地转过脸,沈镜倒没什么不自然,给她整理被他揉乱的衣裳,“南宛和大顺民俗不同,有许多东西你用不惯,饭菜也吃不惯,我会把府里厨房的仆从尽快送过去。”   “高乘黄虽然疼爱你这个女儿,但她是南宛女君,没多少时间陪你,这些细节她考虑不到。别挑食,别生病让我担心…”   静姝听着他絮絮叨叨严肃地说教,不知为什么心口闷闷的。如果沈镜两年后来找她,那她这么折腾去南宛一趟是为了什么?   沈镜结实的双臂抱着她,静姝没再说时候不早让他快走的话,她头埋在男人的怀里,这种安稳的气息慢慢把她吞噬。她这一刻好像忽然忘记了从前种种,只想抓住这最后一点儿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   “您都说我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唠叨。”静姝嘴里嘀咕。   沈镜揉着她的头,“静姝,我比你大了二十岁。”   静姝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眼睛懵懂地看他,“所以呢?您就可以随便欺负我吗?我也是有脾气的。”   两人的相处稀里糊涂地回到了从前,她这认真的生气委实可爱,沈镜无奈地吻着她的眼角,“别这样。”   再这样单纯下去他就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沈镜的到来让静姝的心情反而轻松不少,好像心里的结自然而然地开了。她甚至开始期待两年以后,她是否能真正地放下这些事,和沈镜在一起。   到了南宛和大顺的交界,是一处蛮荒小镇。   边界时有摩擦,这里比长安要落魄得不止一星半点。街上乞儿无数,商贩无几,少有烟人间火气。   高乘黄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向外面看了两眼,很快手放下,叹了口气道“近春日,齐水镇已经三年没下过雨,这里的穷疾要比我当年来大顺时还要严重。”   静姝也想看看外面,被高乘黄制止,“你有孕在身,看不得这些。进了驿站后不要再乱走动,歇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   静姝没再多加动作,视线从车帘的缝隙里收了回来。   下马车时高乘黄给她披了斗篷,遮盖住全身,隔离外面的世界。   他们这一行实在太过扎眼,刚一下马车就有乞丐过来,“夫人您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高乘黄并未理会他的话,让仆从在周边拦住这些人,她带着静姝进了里面。   “可怪阿娘方才没救济他们?”高乘黄进了里间,看着沉默的静姝道。   静姝摇了摇头,“我了解他们,给了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过来。长安尚且如此,这里的乞丐又多如牛毛,我们救济不过来,反而会招惹一身祸事。”   她很懂事,冷静的清醒。   高乘黄知道她以前的遭遇,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才道“等回了南宛,阿娘会想法子帮他们。”   静姝慢慢抬头看她,迷惘的眼渐渐转亮,“多谢阿娘。”   静姝理解这些乞丐,也心疼他们。   高乘黄笑,“跟阿娘谢什么。”   夜里凉,静姝躺在床榻上,高乘黄过来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   静姝迷迷糊糊弯起唇角,女儿家的依赖感十足,“沈叔叔,您也过来睡吧。”   高乘黄的手顿住,她看着安然熟睡的女儿,心里对沈镜是又恨又痛。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又拐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高乘黄看向静姝隆起的肚子,蓦地背过身,泪水就砸了出来。她不想自己的女儿重蹈她当年的覆辙。丈夫战死,为了朝政不得不疏忽孩子,走她的老路。   屋中寂静,门外忽然有黑影闪过,高乘黄眸中微变,看了眼身后熟睡的人,轻声走了出去。   外面有守夜的亲卫,高乘黄推开门,道“方才过去的是何人?”   亲卫相视一眼,疑惑,“回女君,方才屋外只有我二人。”   高乘黄多年的直觉不会出错,她眼皮跳了两下,马上就到南宛,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事。   “再加派两个人手,守好了。”高乘黄道。   亲卫拱手。   高乘黄回屋掩好门,进了里间。   水墨的围幔遮住床榻里,高乘黄怔住,随后快步走了过去,心里抖了下,一把掀开围幔,上面还有她盖的一床被子,却空无一人。   静姝睁开眼是在黑漆漆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这不是在驿站。静姝压下心里的惊慌,小声叫了一句,“阿娘?”   屋内并没有回应。   静姝全身都被绑着,动弹不得。她头轻甩了下,发髻里的银簪掉了下来。她歪下身子去捡,拿在手里戳着捆绑的麻绳。   外面的天色还黑,应是距离她睡前没过多久。现在静姝不知道这是哪,也不知道是谁把她绑到这里,自己有孕行动不便,尚不可轻举妄动。   麻绳绑得太紧,静姝扎了一会儿并没松下多少。又刮了几下,终于麻绳松动,静姝的双手得以解脱。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的声响,静姝动作停下,眸子看向正对着的门,她眼睛定住,双手再次背到身后,把银簪藏到衣袖里,在门打开之时闭上了眼。   “爷,您看您要的女人是不是她。”这声音听着熟悉,静姝回想了会儿,突然记起他就是在驿站门前讨饭的乞丐。   另一人不耐烦地推开他,“离我远点,一身的酸臭味。”   阴毒的男声犹如吐信子的毒蛇令静姝不寒而栗,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前世的种种如潮水一般涌入心头。鞭打咒骂,肆意的玩弄,无情的羞辱,仿若刻在她骨子里的烙印,挥之不去,即便过了这么久,这么多年,已经相隔一世,但静姝依旧不能忘却。   柳怀易,他不是被流放了吗?怎么会在这?   静姝身子忍不住抖了下,面前的男人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被绑着的人,露出玩味的笑,他冰冷的指腹拍打着静姝的脸,“装的?”   静姝没有反应。   蓦地,他伸手掐住静姝的下颌,慢慢用力捏紧,静姝呼吸变得困难,脸又青又紫。   “沈小姐,还要装下去吗?”柳怀易长笑了声,“再装下去,我就直接掐死你了。”   静姝睁开眼,屋内只掌了一盏烛火,柳怀易露出阴森诡异的笑,在这黑夜中更加瘆人。   静姝双眼瞪着他,呼吸薄弱,仿若死去一般。   柳怀易满意地看着她濒临死亡的模样,仿若是在他手中任由宰杀的羔羊,“沈小姐,是不是你联合那个白引引我中计,把我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对我这般憎恶?”   他手倏的用力,静姝眼睛泛白,逐渐失了焦距,她两手慢慢没了力气,垂落下来。   柳怀易这才收了手,得到解脱的静姝单手扶着地,不停地咳嗽,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濒死的鱼汲取着周围空气。   静姝嗓子被他掐得哑声,好似风烛残年的朽木,“你…倒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柳怀易冷笑,一手摸着静姝隆起的肚子,“你莫不是喜欢那白引,就和他私下勾搭在一起,这孩子也是白引的?”   静姝并未理会他的疯狂,静默着没有说话。   柳怀易忽地抬手,“啪”地一声狠狠扇在静姝的侧脸,“贱.货!”   “一个尚未出格的小姐,竟然被别的男人弄出孩子来了,你说,这事传到长安,你还有脸回去吗?宁国公府还能容忍你在那吗?”柳怀易两眼瞪着她,瞳孔睁大,看着格外骇人。   他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静姝被他扇得嘴角出了血,发髻散乱下来,侧脸一片红,肿得半边高。   柳怀易好像还不想罢休,扯住静姝的头发,强硬撕开她的衣襟,“我柳怀易有过不少女人,倒还没尝过这大肚婆的滋味。”   “沈小姐,你生得这么水灵,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吧。”   “哈哈哈!”   静姝水雾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衣袖里的银簪落了下来,柳怀易大笑一声,在她胸口埋下头,静姝看准时机,一手紧握着银簪,倏的掏了出来,对着柳怀易的脖颈狠狠扎了下去。   “啊!”柳怀易捂着流血的脖子痛苦惨叫一声,仰头倒在地上。   静姝乌发肆意地散乱在颊边,泪水模糊地往下流,她惊慌哭泣着拿起簪子再次捅向柳怀易的脖颈。   身体已经凉透了,可静姝就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去扎,柳怀易的脖子血肉模糊,被她捅出不少的窟窿。   直到静姝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乞丐站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他被这情景吓得一屁股瘫坐下来,对上静姝阴森可怖的眼,屁滚尿流得爬了出去。   静姝明显得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腿下出了一摊温热的血,小腹一阵一阵的抽痛,她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外面天还黑着,夜幕变沉,柳怀易既然能把她带出来,就能保证这个地方不会轻易被发现。   柳怀易的尸体就躺在她面前,静姝没有力气再动,她甚至想,亲手杀了他应该是给自己两世一个交代。   她拿起银簪,擦掉上面的血迹,慢慢扎向了她自己的胸口。   阿鸾不见了,高乘黄立刻派人去找,在屋中尽可能搜索出她被人带走留下的痕迹。   来人奸诈,竟直接把床榻掏了一个洞出来,从下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静姝。   起初高乘黄以为是沈镜来带走了阿鸾,但当她看到里间只有一扇窗户时,高乘黄打断了这个想法。   沈镜虽可恨,但阿鸾腹中有他的骨肉,他不会冒险这么做,最多会把她引出去,或者拖延她回来。   拖延她回来…   高乘黄忽然想到那日有地痞流氓拦住她,原来如此,原来沈镜早就偷偷见到她的阿鸾了。那这夜带走阿鸾的人又是谁。   “女君,四处都找了,并未有小姐的行踪。”亲卫进来通禀。   距离阿鸾失踪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可那些人能把阿鸾带到哪?   能这么顺利得把阿鸾从驿站中带走,必定是极为熟悉齐水镇的地形,也是武功极好的当地人。   当地人既能顺利得靠近驿站,又不惹人怀疑,还能精通这些爬墙刁钻的歪门邪道又会是谁呢?   高乘黄已经让亲卫把驿站所有人都抓了起来,集中在院子里审问。   她扫了一圈,“今夜,有谁去过二楼里间的屋子,或者看到别人行为异常,如实交代者,赏黄金千两,如有知情不报者,杀无赦。”   一边亲卫手里的托盘放着诱人的金子,而另一边的亲卫则是手里拿着泛出冷光的长刀。   孰是孰非,院里的人都是知晓。   一时间仆从争先恐后说着自己见过或者捕风捉影的事。   “大人,我看到李力去了二楼,鬼鬼祟祟,不知道做了什么。”一人道。   叫李力的人听到立刻喊冤,“大人冤枉啊,小的只是去二楼添个茶水,哪里就鬼鬼祟祟了,一定是那狗东西贪图金子,才有意诬陷小的,小的还看到他也上二楼了呢?”   “我上二楼是为了给大人们送饭,竟不想被你这个黑心肝的陷害。”   院里一时吵闹纷纷,各自都说着各自看到的毫无用处的事。   高乘黄站在上面听着仆从的陈词,面上并不见烦躁和不悦,又听到一人小声的话,她眼睛定神,“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说话的人是后厨烧火的丫头,人生得黑瘦,声音也小,被高乘黄一点,吵闹声停了下来,目光都落到那个丫头身上。   翠茹怯怯地上前几步,“回大人,今夜我被几个客人支出去买街上的小玩意,回来晚了,看到一个乞丐就在您屋子下面。”   熟知这里地形,顺利带走阿鸾,不惹人怀疑…   “你可看清了那乞丐长什么样?”高乘黄问。   翠茹点头,“是今早拦下大人车马的那个乞丐,石三。”   高乘黄带人赶去棚户的时候心口一直在跳,她的阿鸾一定是出事了。她们母女才刚刚相认,阿鸾腹中又有孩子…高乘黄不敢再往下想,她害怕再失去一次她的阿鸾。   高乘黄的马骑得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另一波人也在找着静姝。   “三哥,九哥已经快马加鞭去长安城找二爷了,是我失职,只顾安排在屋外,却想不到那狗贼竟然还会钻洞,轻功又极好,我和七哥两人都追不上他。”   被叫三哥的人面色凝重,“现在不是承担责任的时候,找到表小姐最要紧,若是表小姐出了事,你我兄弟几个都逃不过责罚。”   另一人应声,“三哥,我看那狗贼就是往这边跑,不过他会不少歪门邪道的本事,都是江湖下三滥的东西,但我们还要小心。”   夜里几个黑衣人在荒上野岭摸索,很快就看到了一座破庙。   几人停下脚步,相护对视一眼,悄悄进了去。   此时的齐水镇城中。   果然是那个乞丐带走了她的阿鸾。   石三本来只想做一桩小买卖,赚点花花,想不到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狠,把他吓得不清。   被人抓到时还没来得及用轻功,腿就被人打断了,他哆哆嗦嗦趴在地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也是为混口饭吃,您不接济我,我总要活下去不是。”   在他说完阿鸾的行踪之后,高乘黄吩咐人把他给绑了,让他带头领路。腿断了,就拖着走。   到了城隍庙,高乘黄提剑快步进了去,她的阿鸾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神志。   地上还躺着一个男人,听那个乞丐说,就是这个男人花重金要把阿鸾带到这里。高乘黄挥气血上涌,刀剑下落,把柳怀易的头颅割了下来,圆滚滚的,一骨碌滚蛋石三膝边。   石三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碍于被人压着,他只能忍受惊恐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头,无法动弹。   “都转过去。”高乘黄道。   静姝的衣裳被人撕得粉碎,高乘黄弯腰蹲在她身边,脱下外衣把她裹住。   看着那张安静的脸,她颤抖着手指落到静姝的鼻翼下,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敢确定,她的阿鸾还活着。   “把带来的郎中全都给我叫进来,快!”高乘黄扬声。   静姝身上的血已经干涸了,下身湿了一片,胸口衣襟的血迹也尤为严重,她手中握着簪子,上面依旧有血。   听那乞丐的话,她胸口的伤并不是柳怀易做的,而是…她自己。   她那么通透的女儿是有多绝望,才会想不开到自缢的地步。高乘黄不敢相信,方才安睡的姑娘,不过几个时辰就被人弄成这副模样。   她安静地闭着眼,让人以为是睡着了。只是肿着的半边脸,嘴角流着的血,还有脖颈上大片的青紫,让人难以想象,她之前究竟遭遇过什么。   几个郎中拿着药箱匆匆忙忙在静姝周围,给她诊脉,包扎伤口,一通折腾之后,郎中相护对视,一人出来道“夫人,这位小姐伤得实在太过严重,仆已经尽力了。至于小姐会不会醒来,什么时候醒来,仆也不敢妄加断言。”   “什么意思!”高乘黄这把剑刚砍过柳怀易的头颅,上面沾着大片的血,血腥味让人作呕,高乘黄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们,若是救不活我的女儿,就都别想活了!”   郎中们犹豫地面面相觑,纷纷跪地直呼饶命。   高乘黄抱起地上的静姝,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没了腹中的孩子,高乘黄才觉出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的愧疚越积越多,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马车早就备在外面,高乘黄上了马车。   这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找了许久让她心疼的孩子。可如今人找回来了,却硬生生被她一时的疏忽害成了这样。   寂静的马车,压抑的哭声格外明显。   自从坐到女君这个位子,高乘黄很少哭,近些年她更不会哭了,却在今日,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这位女君的肩膀压得弯了下来。   高乘黄一行走后,藏在城隍庙后面的人才出现。   郎中对静姝的伤束手无策,为了给静姝养伤,高乘黄并没有起行,一直逗留在驿站里。   从城隍庙回来的第三日,静姝手脚发凉,气息微弱,几欲死去一样,高乘黄不相信她会死,一直守在静姝床前。   出人意料的是,在那日之后,静姝的伤竟然一点一点好了。   第五日的时候静姝睁开眼,高乘黄正从外面进来,看到她醒了,一怔,手中的药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上前抱住静姝,“阿鸾,我的阿鸾,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阿娘这几日有多担心你?”   “不,不要…”静姝喃喃自语,不停地抗拒高乘黄,伸手推开她,眼里惊恐,“你是谁,不要过来,沈叔叔在哪,我要找沈叔叔…”   高乘黄怕伤着她,不敢太用力去抱,现在又被她用力推,身子一时不稳被她推摔在地上,“阿鸾,我是阿娘啊,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阿娘啊。”   “阿娘是谁?”静姝用被子蒙住整个人。缩到床里瑟瑟发抖,“我不认识你,我要沈叔叔,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打我骂我羞辱我,都是坏人。”   “啊!不要打我,不要,不要!”静姝在被子里挣扎,像是什么可怕的事,一只手不停地抽打着自己的侧脸,“我错了,不要再打了,我错了…呜呜,求求你了,不要打我…”   “阿鸾,”高乘黄抓住静姝的手,她打得用力,消肿的半边脸又被她打得老高。   “阿鸾,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阿娘。”高乘黄道。   无论高乘黄怎么喊,静姝都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躲避,发抖,控制不住地要打自己。   高乘黄流着泪去抱她,“别打了,要打就打阿娘,都是阿娘的错。”   “不,不要!”静姝被高乘黄止住手,不停地抽泣,“我不认识你,我要沈叔叔,他说过要照顾我的,他是不是知道我的过去就不想要我了,我不想被抛弃,我只有他了,呜呜…”   “砰!”门被踹开,外面的亲卫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擅闯进来的男人走了进去。   高乘黄看到沈镜,怨恨道“你把我的阿鸾害成这样,现在你满意了?”   沈镜沉声,“是你没照顾好她。”   他慢慢靠近,站在床边,对高乘黄道“把她交给我。”   高乘黄动作犹豫,又听到自己的女儿一直在叫着沈镜,闭了闭眼,起身快步出了屋。   静姝身子抖得厉害,看到沈镜情绪却平复不少。她抱紧双膝,微微掀起眼,害怕地看他,“你是谁?”   “我是沈叔叔。”沈镜轻轻坐到她身边,朝她张开双臂,温声,“好孩子,到沈叔叔这来。”   “你就是那个说过要照顾我的沈叔叔?”静姝眼里怀疑,想要亲近却又不敢靠近地看着他。   “是我。”沈镜道,“有我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静姝,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你…不嫌弃我吗?”静姝垂下头,眼泪再次流下来,“我被别的男人占有过,不止一次,你不嫌弃我吗?”   “还是因为同情和怜悯你才会这么对我。”   沈镜趁此到里面抱住她,周身安稳的气息让静姝迷恋,这样的怀抱温热结实,再没有别人能带给她这种可靠的感觉。   “静姝,我不是同情你,我喜欢你,会包容你的一切,你的小脾气,你偶尔的撒娇和任性,这些在我眼里没有人比得上。”   “不要去想那些事,是他们的错,你没有错。” 第49章 月明 他永生所爱,掌中至宝。   一番挣扎之后, 静姝的伤口裂开,鲜血染红了衣襟。   郎中从外面拿药进来,本来情绪稳定的静姝见到生人立刻精神紧绷, 冷汗从头上沁出,全身发抖, “你别过来…”   静姝推开沈镜爬到床里,用被子蒙住全身, “你是谁,你别过来,不要过来…”   声音颤动, 里面惊恐万状。   郎中触及到沈镜冰冷威慑的眼, 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沈镜过去摸静姝的头, 声音缓缓, “他是给你诊病的郎中, 不是坏人。有沈叔叔在,没人敢伤害你,听话。”   静姝抬了抬眼, 眸子睁的大大的, 眼睫轻颤,“郎中?”像个懵懂的孩童,“那是什么?”   沈镜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你伤口流血了,郎中会治好你。”   静姝头转向床榻下白胡子颤颤, 一动不动的郎中,呆滞之后,静姝一把用被子蒙住头,“不, 他是坏人,他是坏人,他是坏人…”   她口中重复的呓语,极度封闭的心理要比最初还要严重。   沈镜回头抬手,让郎中下去,把伤药留下。   郎中快步退了出去,门关在一起,屋中没了第三个人。沈镜慢慢把静姝的被子拉了下来,“好孩子,不怕了,沈叔叔让他走了。”   静姝眼睛偷偷看向外面,果然没有了人,她这才放松下来。   见到沈镜后,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静姝就会表现得正常,但凡是要再见到别人,不论是相熟或未曾谋面的人,静姝都会像套上一个壳子,把自己关在里面。惊惧恐慌,整个人走不出心里紧闭的门。   郎中留下药箱,沈镜以前打仗的时候经常受伤,包扎简单的伤口于他而言并不算是难事。   “你伤口流血了,我去拿药帮你包扎好。”沈镜轻哄。   “流血了?”静姝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胸口已经晕染了一小片红,里面的伤口崩裂,该有多疼。   沈镜含住她的唇瓣,“乖,别让我担心。”   静姝看着他,唇瓣被他含住的触感让静姝的心口砰跳了下,他说要听他的话,静姝眨眨眼,“好。”   药箱拿过来,沈镜给她解开对襟的衣扣,静姝很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平躺在床榻上,任由他的动作,不敢乱动。   里面的纱布被他绕开,她胸脯往上半寸,有簪子扎过的伤口,化脓流血,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晕染开血色的花。   沈镜看着她胸口的伤,哪怕是自己拿过刀,杀过无数人的手,一时竟也轻颤了下。   “疼吗?”沈镜平静地哑声。   静姝两眼一直看他,“不疼。”   她眼里懵懂迷惑,仿佛真的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沈镜心沉了下去,他敛下眼,清理掉她胸口周边的血迹。她的胸脯依旧是绵软圆润,沈镜却再无那些旖旎的心思。她这次的伤太过严重,不只是身上的伤,还有她愈加迟钝封闭的性子。   外面的伤好治,但这缠绕她两世的恐惧,却难以根除。   沈镜最后剪断多余的纱布,看了她一眼,静姝一直在看他,四目而视,沈镜能清晰地看到她眼里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情感。   这时的静姝更加清纯,对他的依赖更多,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沈镜俯身,一吻落在静姝绑好的纱布上,与她的红梅相隔不远,极为暧.昧的一个吻,却被沈镜做得格外虔诚。   静姝疑惑地看着他,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沈镜直起身,给她系好衣裳,“想睡觉吗?”   静姝摇摇头,在沈镜放下手后,坐起身去抱住他,“沈叔叔,我刚刚是不是很听话。”   沈镜的手稍滞,她看他亮着的眼犹似等着被夸耀的孩子,所有对他的配合与乖顺都是为了让他高兴。   “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许久后沈镜才道。   夕阳西下,月明风清,驿站二楼已熄了灯火,里间的床榻上,静姝整个人都埋到沈镜怀里,她睡得不安稳,手紧紧地抓着沈镜的衣角,即便是熟睡也没放手。   借着月色,沈镜垂眼只能看到趴在自己胸口黑乎乎的发顶,柔顺的青丝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柔软。   沈镜微微低头去亲她的乌发,大掌安抚着她紧绷的身子,触感不再像之前,摸得到大多都是她瘦小的骨头。沈镜眼沉了下来,抱住她收紧手臂。   “沈叔叔…”怀中有轻微的声响,是静姝在梦中呓语。   沈镜安抚她的后颈,温声,“我在。”   睡前两人一同用了饭,静姝一刻都离不开沈镜,也见不得任何对她来说的生面孔。高乘黄在外面算计着用饭的时间,让人把饭菜端了进去。   期间沈镜一直抱着静姝,两手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到外面的半点动静。   现在的静姝仿佛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没有一点不是听沈镜的话。   沈镜让她多喝热汤,静姝忍着烫连喝下三碗,沈镜让她吃肉补补,静姝筷子夹完就放到了嘴里。沈镜看着她既心疼又好笑。   用完饭,沈镜喂她吃药。   静姝晃动着两条腿坐在床边,沈镜坐在她身侧,手里端着药碗喂她。   “苦吗?”沈镜问。   静姝刚喝下一勺,“不苦。”   “要不要吃蜜饯?”沈镜又问她。   “蜜饯是什么?”静姝蹙眉。   沈镜道“蜜饯是要比汤药甜的东西,要不要吃?”   静姝想了下,摇头,“我要沈叔叔吻我,不要吃那些又甜又苦的东西。”   沈镜把药碗放到床头桌案上,静姝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沈叔叔,你亲我的时候我就好像飘在云上,一定比您说的蜜饯还要甜,我好喜欢。”   她抬起头,“您可不可以…再亲我一下。”静姝小声。   沈镜眼眸微动,揽住她的腰,慢慢低下头吻了上去。从最初的清淡,到后来逐渐热烈,气温攀升,两人都有些情动。   静姝坐到沈镜怀里,纤细的腰肢就在他掌中,她轻喘着热气在他耳边,“沈叔叔,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   娇缠的话就如同一寸一寸碾磨沈镜意志的短刀,割断他仅有的理智。   “时候不早,该睡觉了。”沈镜胳膊的青筋凸起,语气隐忍克制。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这句话静姝竟有些失落。   除却她胸口的伤,落胎也使她的身体受到重创,沈镜不是毛头小子,懂得轻重。她现在的身体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浮萍,脆弱无比。   下半夜沈镜把人往怀里拢了拢,“静姝,这么睡不舒服,趴到我怀里睡。”   沈镜在静姝耳边低声。   静姝听他的话,把手拿了下去。   沈镜看她睡得熟,动作放轻,掀被下了地。   高乘黄自出去就一直等在外面,终于等到沈镜出来,他走到高乘黄面前,高大的身形挡住烛火的光,面容冷漠,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高乘黄备了好久的话,但此时在飘摇逼仄的驿站里,堂堂一国女君,竟然一时在沈镜面前哑声。   “静姝已经睡了,女君想让她睡一个好觉的话最好不要现在去打扰她。”沈镜道。   他寒着脸,并没因高乘黄的身份而松下语气。   “沈镜,你…”高乘黄刚起了头的话没说下去,沈镜掀眼看她,那一眼比刀还要冷硬,“女君在要说出这一切都怪我的话之前,想想你都做了什么。”   “静姝她现在要比我刚交给你的时候瘦了不少,脸都已经摸不到肉了。”沈镜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向以前一样,认为把她交给她的母亲是最好的结果。”   “我会一直都在她身边。”   沈镜已经走远,高乘黄心里却还想着他之前的话。   她心里清楚,宁国公沈镜是一个怎样的狠角色。陈玦战死后不久,她被母亲抓回南宛生下静姝,孤身一人支撑着南宛朝政,又要照顾阿鸾。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高乘黄心里都会想如果陈玦没死她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日积月累之下,她对沈镜的恨意越来越多,早些年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甚至想过出兵大顺,只为要沈镜的人头。但她亦是明白,区区弹丸之地,如何与这天府之国相抗衡。   驿站被沈镜带来的亲兵封得严实,犹如铁桶一般,哪怕一只老鼠要进去都难上加难。   沈镜怕静姝睡得不熟,醒来见他没在身边会哭闹,马骑得飞快。   柳怀易被关押的地方是齐水镇的地牢。齐水镇地瘠民穷,连这里的官员俸禄都没有多少。当地郡守听说有贵人至,并不知哪位贵人,又见到容启带来的令牌,郡守吓得乌纱帽都要掉下来,立即让人打开牢门,把沈镜带来的死人关了进去。   尚且是初春,天并不热,柳怀易尸体腐烂得不快。他人已死,本没有关押的必要,但沈镜亲自下的令,没人敢不从。   沈镜下马,把马鞭扔给下属,脚步匆匆进了去。   柳怀易就在被关押在里面,“二爷,属下…”容启话还没说完,沈镜接过他手里审讯的鞭子,“啪”地一声,长鞭犹如青霄龙蛇极速抽打在柳怀易的身上。   即使是一具死尸,也瞬间被打得皮开肉绽。   周边的押司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鞭过后,吓得纷纷软腿跪在地上,直呼大人饶命。   “跟着她的亲卫,让他们速速回到长安,立刻关进地牢,不到一年没我的亲令,不准出来。”沈镜甩了下鞭子道。   长安地牢,外人或许不知道,但身为宁国公府的私兵,容启一清二楚。   关在地牢里几月能活着出来都不错了,若是关一年,恐一年之后他们不死也得退层皮。   “二爷,这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些。”容启犹豫。   “你若是想替他们求情,自己也跟着进去吧。”沈镜道。   容启心里一惊,才得知自己这一句就是犯了大罪,不该怀疑主子的决定。容启跪下身,“属下知错。”   沈镜把鞭子扔给身边最近的押司,“把他下面那个东西给割了,割得越干净越好。”   “是,是,大人。”押司磕头应声。   沈镜又道“割完鞭尸,在屋里加冰,不打三天三夜,不许停手。打完之后把他的尸体分割扔到山里喂狼!”   他话说得阴沉,手段更是极为狠辣,里面的押司并不知这位大人的来历,只知自家郡守对他极其尊重,听到这么阴毒的手段,脊背发凉,仿佛若做的不好,下一个受这种酷刑的就是他们自己。   容启跟着沈镜最早,亦是从没见过二爷会用这样歹毒的手段。二爷对犯人说不上仁慈,也绝不算是仇恨,更多的是淡漠。无关己身的漠然,刑罚不过是让他们吐出东西的手段。   他听说了表小姐的事,心里早已经预料到二爷会震怒,却不想是这个震怒法。   找完了柳怀易,就到了那个轻功超绝的石三,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沈镜在外面淡漠地看着被铁钉钉在木桩里的人,用了和柳怀易一样处理的手段。石三没死,受得刑罚要比柳怀易还要难忍千倍百倍。   明明是三月天,外面的风寒却加重,容启跟着二爷回去的时候,默默地在后面骑马,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一行来的匆匆,去也匆匆,沈镜回来时才不过一个时辰。他翻身下马,快步进了驿站。   二楼里间,静姝已经醒了,却不见沈镜在这,情绪再次出现异常。   沈镜进屋时,她不知怎么只穿着里衣躺在地上,打碎了满地的瓷器,手中拿着一个瓷片,对着手腕就要落下去。   “静姝!”   夜里黑,只能借着月光看清她的身影,沈镜疾步过去,一把抱住她,静姝手里锋锐的瓷片依旧狠狠地扎了下来,沈镜结实的胳膊挡着,小臂一瞬间鲜血淋漓。   静姝下手力气重,沈镜眉头都没皱一下,扶她起来,从她的脸摸了下去,神色紧张,“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受伤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静姝呜咽一声扑到他怀里,“您去哪了,是不是后悔回来,不想要我了,您是不是要走,永远离开我了…呜呜…”   沈镜见她并未受伤,才真正放下心,抱着她纤瘦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的,乖,静姝这么听话,沈叔叔不会不要你。”   “外面有点事要沈叔叔亲自去处理,沈叔叔这不是处理完就赶快回来了。”   “有什么事这么重要,”静姝哽咽,“比我还重要吗?”   这句话听着像极了撒娇,但沈镜知道她并没有撒娇的意思,只是心里极度缺乏的安全感让她对他的离开惊惧惶恐。   “没有你重要,这世上再无任何事,任何人能大于你,你是我永生所爱,掌中至宝。”   终于安抚下静姝,沈镜掌了屋里的灯,把她抱到床榻上。她身子在下面发凉,自从过了那件事,她就更加畏寒,身子总不如以前暖和。   沈镜让人在门外放了水,他端进来给静姝擦了脸,又擦了脚。   她的脚生得可爱,圆润白嫩,握在手里却不如他的手掌大。   静姝晃晃被他抓住的脚,从沈镜掌了屋里的灯,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仿佛怕他要跑一样。   沈镜起身,给她掀开被子,“外面凉,躺回被子里。”   静姝拉住他的手,眼尾依旧红着,可怜兮兮看着他的模样。   “我去把地上的掉下来的瓷器收拾收拾,免得你不小心踩上。”沈镜摸着她的头道。   静姝看了眼离她床榻不远一地散落的瓷片,才默默地松开手。   沈镜奖励似的亲吻她的唇,“真乖。”   静姝被他表扬,立即仰起笑脸,小声在他耳边,“那您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睡不着。”   “好。”沈镜又亲了她一下,转身去收拾满地的狼藉。   桌案有倾倒的痕迹,应该是她下地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才摔到地上。里间离门口远,外面并不能听清里面的动静。   沈镜手臂的伤已经结痂,他简单地用水冲完,才回身上了床榻。   静姝一直在等着他,往里挪了挪,等他上来后,像以前一样,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耳边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沈镜伸手揽过她,指腹磨蹭着她耳后的小块肌肤,静姝几乎是任他摆弄,只要他在,她便再没什么忧虑。   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带这孩子最初,沈镜深知她的性子,想着让她独立,长大后能独当一面。后来她已经做得够好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她的情况,远远比沈镜想的还要糟糕。   他不能一直陪着她,她也不能一直不出去见人,这个驿站不是久留之地,早晚要离开。   沈镜知道她没睡,小手揪着他的衣角,怕他要走的模样。   他拍拍静姝的背,“我不会再走了,不用那么紧张。”   即便是听了他的话,静姝的手依旧没松,“我想抱着您。”   她又往沈镜胸口拱了拱,已经把他里衣的衣襟拱开,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炙热的气息熏烤着她整个人,仿若驱散了她身边所有可怕的事。   “静姝,不要再做方才那样的事,我会担心。”沈镜含声。   她生了病,怕生,外面的人都不敢进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怕万一方才他来得再迟些,恐又是另一番情形。   “我方才做的事?”静姝迟钝的想。   “不要再拿那种尖锐的东西伤害自己。”沈镜点明,“你受伤了,我会不高兴。”   “我并没想伤害自己,只是方才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那样做就解脱了。”静姝语速加快,乖顺地开口,“既然您不高兴,我以后都不会做了。”   静姝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关于那些记忆都很模糊,她只知道有人在抓她,身边的人都在骂她,打她,只有沈叔叔一个人对她好,他是来救她的。   沈镜听了她的话再次沉默,手顺着她的后颈安抚,“我不走,睡吧。”   今夜月圆,深夜夜色浓重,沈镜目光所及,是她安睡的身影,怀的女孩是他永生所爱,掌中至宝。   即便轮回千世,万世,我依然爱你。 第50章 掌控 让她离不开他。   静姝心里封闭, 抗拒见到除了沈镜以外的任何人,郎中也只能医治她的外伤,而她的心病,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好。   在齐水镇驿站住了近一月,静姝的伤好得差不多。这里已经到了春日, 齐水镇春日干燥多风,沙尘漫天, 静姝身子娇弱,在这里没过几日就会生一次病,高乘黄还是想带她回南宛, 南宛背山遮风, 依山傍水, 气候温和, 适合她静养。   早间沈镜拿帕子给静姝净面, “这里春日多风沙,对你的身子不好,明日我想带你去别的地方养病。”   静姝听后神色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袖, “沈叔叔, 我没关系的,我觉得这里很好,我…”她声音变小, “我不想出去。”   沈镜摸着她的发顶,“已经快过了一个月, 总这样一个人闷着不好,要像以前一样,学着自己去接触周围别的事物。你聪明乖顺,会有很多人喜欢。”   “可是我不要别人喜欢, 我只要您。”静姝去抱住沈镜的腰,眼睛失落地垂下,声音发闷,“沈叔叔,我害怕,我们能不能不要出去。”   沈镜看着怀里比以前还要黏人的她,拍着她的后背,无奈地叹了口气。   已经近一月,静姝没出过这屋子一步,她无时无刻不想抱着沈镜,依赖在他怀里。   沈镜把手中的帕子放到案边,静姝攀附他的肩慢慢直起身,她主动去亲沈镜的唇,小巧的舌头胡乱磨着他。沈镜揽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去,掌心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摩擦。   静姝很听沈镜的话,不管是不是她以前喜欢的饭菜,只要是沈镜让她吃,她都不会拒绝,现在摸着她,终于不像一把干瘦的骨头。   沈镜轻柔地回吻,安抚下静姝心里的不安,这不是第一次沈镜去提带她出去的事,每一次她都很抗拒,最初甚至又哭了,怀疑他不要她。   缠绵的一吻之后,静姝小脸红扑扑地在他怀里,湿润柔软的唇去亲他的脖颈,“沈叔叔,为什么每次我们亲完,我都很难受,好像缺点儿什么。我们以前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小声喘息地问,眼睛澄澈懵懂,仿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柳怀易的噩梦导致她记起缺失得厉害,在这个世上只记得他一人,但关于他们以前发生过的事她总是很模糊,不记得他们在宁国公府的日子,不记得她做过关于他的梦,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孩子。   沈镜垂头轻轻含住她的唇,静姝乖巧地任他索取。   “没什么,该用饭了。”沈镜道。   郎中说落胎后她的身子太过虚弱,待他日养好后子嗣还是有些希望,但现在静姝需要静养。   沈镜静静地听着,他料想这些话并不是郎中本意,大多应该是高乘黄让他说的。毕竟静姝现在只愿意见他,两人日日同处,以前静姝为他有过身孕,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   静姝听到沈镜的话,心里那莫名的失落感愈加厉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为了照顾静姝的身子,驿站另给静姝辟出一个厨房,饭菜多是温补之物。静姝听沈镜的话,即便腹中已感到饱意,还会再吃一点。   她喝下最后一口羹汤,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交椅上,不自觉地打了一个饱嗝,随后迅速地用手捂住嘴,乌溜溜的眸子下意识地看向沈镜,小脸羞得通红。   沈镜看到她做贼似的眼神轻笑了声,起身到她身后,大掌覆盖住她的小手,摸着她撑起的肚子,“吃不下不必强迫自己吃。”   “可是如果我吃的少了,您会不高兴。”静姝眼睫垂下去,说话时红润的唇还有羹汤的水渍。   娇艳欲滴,便是如此。   沈镜没再提让她少吃的话,从后面抱住她,“吃多了起来走走消食,免得胃里难受。”   “好。”静姝回看他笑,不论沈镜让她做什么,她都会依着他的话,好像自己没有脾气似的。   沈镜给她擦了嘴,静姝安安静静地坐着,近一月,她的一切都是沈镜来做,净面,沐浴,用饭…沈镜把她照顾得井井有条。   静姝坐在交椅上,沈镜拿过鞋子给她穿,静姝捧着小脸看在她面前忙碌的人,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加深,他们以前…也是这样相处的吗?   沈镜站起身时,静姝朝他伸手,眼睛弯得像月牙,“沈叔叔,我走不动。”   沈镜动作微顿,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她对他撒娇。   静姝看他不动,又道“您可不可以抱抱我呀。”   沈镜没再迟疑,弯下腰,双手穿过她的臂弯,稍一用力,就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了起来。   静姝在他怀里咯咯的笑,两腿夹.住他的腰,亲在沈镜的嘴上,手勾住他的后颈,笑得要比最初开朗许多,“沈叔叔,您真好。”   不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会记得他,似曾相识的话让沈镜目光停留在怀中人的脸上,她两颊红润,笑意盈盈,清纯的模样像极了雨后浇灌的芙蓉。   他手掌触及到她滑腻的腰,紧实的双臂绷紧,一手用力托住她,空出的手给她拽了拽稍短的衣襟,“如今已到了春日,你衣裳该换了,后午我让两个裁量嬷嬷进来给你重做身衣裳。”   沈镜观察着静姝的神色,她不再像之前一样严重抗拒,但眼里还是有害怕的影子,“我…我不用做新衣裳,屋里的衣裳够了。”   “春日近,你总不能还穿着厚重的外氅。”沈镜道。   “那沈叔叔,您给我量好不好,我只相信您。”静姝磨蹭着沈镜的脖颈,声音很小,像是怕他生气似的。   沈镜有意让她接触别的人,可她性子虽迟钝,在这方面却过度警觉。   外面的仆从送来裁量尺放到门口,沈镜过去捡起拿到屋里。身为一朝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前只有别人给他裁量做衣,这是第一次,他去伺候别人。   沈镜想想好笑,活了大半生,最后栽倒这个丫头手里。   裁量要脱了衣裳才能做得精准。即便沈镜每日都会给她沐浴,熟悉她的所有,但当她展露在他面前时,沈镜面色有几分不可察觉的改变。   静姝并不能看出沈镜的变化,屋里的地龙生得火热,她脱了里衣躺在床榻上,纤瘦的玉腿在空中晃动,双手交叠托住自己的下颌,侧头看着案前摆弄裁量尺的沈镜。   “沈叔叔,我有点冷。”静姝道。   沈镜听后转身看她,离她不远的小窗被支开了一条细缝,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沈镜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步过去关窗。   静姝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突然眼睛一亮,赤身趿鞋下地,跑到沈镜身后抱住他,“沈叔叔,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我想要你。”   “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静姝不解,“您都已经在这陪着我了,为什么我还想要您?”   她胸前的绵软紧紧贴着沈镜的后背,单纯的话像极了一个孩子。沈镜转身,打横抱起她整个人,面不改色地疾步过去把她放到了床榻,又拿了薄毯盖在她身上,“在这待着,别乱跑。”   静姝缩着脖子看他严肃的脸,不敢乱动了。   这一月她长得快,布尺绕过她的后背,紧贴着她的两点红梅,弄得她痒痒的。   白皙的肌肤映衬着那两点,分外鲜明。   纤细的腰肢,绵软的胸脯,每一处都合他的心意。静姝眼眸睁得圆,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镜,好像怕他会跑似的。这样的依赖让沈镜心口生出异样。   他既想着让她的病快些好,过得快乐自在,又藏有私心的想让她一直这样,无时无刻不依赖他,离不开他。   两种想法双重交织,在他心口日渐膨胀,只要见到她,便愈加难以控制。   这样阴暗的想法沈镜不会让人知道,更不会让她知道,他想让她看到的是一个温柔可靠,能够帮助她成长的沈叔叔。她喜欢的也是这样的自己。   仆从在外面等着大人把裁量好的尺寸写在纸上给他,仆从接过时看到纸上有水浸的痕迹,他以为是里面的茶水弄洒了,并未多想。   梧州城   李珏得到静姝被人掳走,落胎,大病的消息已经是一月后,他又整整睡了一月。这一个月外面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珏看着高乘黄给他写的亲笔信,拿信纸的手慢慢收紧,一切都变了。   他以为只是细小的改变,没想到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梦刚醒,是他身子最虚弱的时候,但李珏顾不得其他,他现在必须要去齐水镇找小六,他急切地想见到她,她如今遭遇的事都是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   李珏两腿夹住马腹,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柳怀易那个王八蛋是他救的,他心知小六会对柳怀易下手,也提前知道柳怀易要被押送去哪儿,中途会停留在什么地方,才命人暗中助他。   再后来他就把线人都收了回来,目的就是以柳怀易做饵,引沈镜注意,带小六离开。想不到就在这是他竟然又昏睡过去,才使得没人看住柳怀易,让小六白白遭了罪。   李珏愤恨不已,都是他的错,他现在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他连日不停地赶路,但身子实在太过虚弱,抄近路走崖壁时,一人一马生生从上面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李珏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距离见到小六,又要等上些时日。   静姝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脸颊生出异样的红,唇畔亦是红艳无比,肌肤泛出粉嫩。   “沈叔叔,方才我感觉好快乐,您可不可以再来一次。”静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沈镜,双手软绵无力地垂落在床榻边,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衣角。   床榻上的女子赤身.仰面,只在小腹处盖了一层聊胜于无的衣裳。   沈镜衣冠齐整地站在床下,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手指。   “起来,把衣裳穿好。”沈镜道。   静姝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声音比刚才猫叫似的还低了点,“沈叔叔,我们以前也会这样吗?”   沈镜清理完双手,去给她清理下面已经干涸的水渍,淡声,“以前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静姝抓着他的衣角问,空无一物的胸脯咬.痕清晰可见。   她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么引人犯罪。   “等你病好了再告诉你。”沈镜拿过干净的里衣,直接给她被在了身上。   静姝呆愣下,鼓着嘴坐直身子任由他摆弄。   沈镜是个做事有条理又沉稳细致的人,照顾静姝时更是细致入微。   离开长安许久,公文积了几箱,他让人挑紧要的快马加急送过来,陪着静姝时就坐在案后看公文。   静姝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但她本就不是好动的性子,即便是一个人也能玩得自在,没有多问。   宽大的太师椅,沈镜靠坐着椅背,静姝坐在他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像一直听话温顺的猫。   沈镜时而放下公文看她一眼,见她睡得熟,把掉下的被子拉上去,盖住她的肩。   每每这时,静姝口中都会嘟囔几声,沈镜听得明显,她在叫沈叔叔。   日光投射进屋里,如果没有往后的种种,此情此景像极了在宁国公府安逸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沈镜不自觉地去亲吻她的鬓角,独属于她甜腻的香味环绕在他身边,让沈镜有一种错觉,一切都没变,她永远都是他的。   已经快过去一月,高乘黄与沈镜提过回南宛的事,没过多久就得到沈镜拒绝,理由是静姝依旧接受不了对她而言的新事物。   高乘黄对此半信半疑,她认为沈镜是在骗她,毕竟已经过去一月,阿鸾的病也该好了。而且她也没再听到过阿鸾有任何不对劲的情绪,所的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她怀疑是沈镜并不愿意让阿鸾离开他,才会假借阿鸾的名义这么说。   但怀疑归怀疑,高乘黄并不敢赌,之前由于她一时疏忽已经让阿鸾遭了太多的罪,她还是选择相信沈镜的话,再等一等,等阿鸾自己愿意离开这。   高乘黄的心思沈镜无暇去猜,他现在只忙着两件事,批阅长安城送来的公文和照顾静姝。   他拿起一个新的公文,打开看时,静姝正在他怀里玩着自己的手,柔软纤细的双手在她眼里都极为有趣。   沈镜笑着摇摇头,目光重回到公文上,这是诏狱近日流放的几个要犯,流放的都是偏远荒芜的蛮夷之地。   但因为这些要犯犯下大罪,押送的官兵数量并不少,且都是腰配长刀,功夫上好的官兵。如果押送柳怀易的也是这些人,一个府中娇养的世家公子,如何能从押送官兵手中逃出去?且这么久了,任谁也找不到。   那时沈镜一心忙着静姝的事,把柳怀易交给了亲卫去处理,有谁能在他亲卫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   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种预知未来的本事。   沈镜面色转沉,即刻书信一封,放到了公文里。   静姝夜里睡熟之时,沈镜动作放轻,慢慢出了屋。   事关她的事,他必须查清楚。   已是夜深,这个时候静姝并不会醒,沈镜走在路上几乎没有半点声响,他回头看去床榻上的人,身子拱成一团,依旧睡得安稳。   出了客栈,沈镜吩咐带来的亲卫去查关于柳怀易的事,前前后后,必须要仔仔细细查清楚。除此之外他还让几个人去了梧州,若他没猜错,李珏之所以这么久没来齐水镇,是因为他又像那次一样“生了重病”。   沈镜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回驿站里刚上了二楼,就听到里间传来的哭声。   “沈叔叔,您去哪了,呜呜,您怎么又走了,不要我了,呜呜呜…”   里间的床榻上,被子紧紧蒙住里面哆哆嗦嗦的人,静姝嗓子哭哑了,声音发抖,兀自呢喃,“求求你了,不要过来,不要打我,啊啊啊,好疼…呜呜,我什么都没做,求求你了,不要再打我了…”   高乘黄不知所措地站在床榻边,心疼无助地看着里面的人,“阿鸾,我是你的阿娘啊,我怎么会打你,你快出来看看我,我是你的阿娘。”   “不,我没有阿娘,你骗我,你骗我,你就是想让我出来打我,呜呜呜,沈叔叔,您怎么还不来,我好疼,他们打我,呜呜呜…”   宽厚的被子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响亮的耳光声,里面动作幅度大的让被子落了下来,露出她半个身子还有肿起的侧脸。   她又一次发病了。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们不要再打我了…”静姝嘴里不停地说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嘴角都打出了血。   “阿鸾!”高乘黄刚要过去阻止她,“砰!”的一声,门从外面打开。   夜里凉,沈镜进来带了一身寒气,他看了高乘黄一眼,这一眼黑洞如炼狱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沈镜过去把她的被子全都拉下来,左手稍稍用力钳制住她不受控制的双手,细声轻哄,“好孩子,沈叔叔来了,不怕了。”   静姝眸中迷茫,惊惧尚未退去,呆呆地看着沈镜,眼里陌生,连他都认不出来,口中喃喃自语,“沈叔叔,沈叔叔他…他在哪,他在哪,他为什么还不来,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呜呜呜…”   沈镜的心猛地一沉,轻轻抱住她的身子,“沈叔叔来了,我就是你的沈叔叔,他那么爱你,那么疼你,怎么会不要你。”   “你是他吗?”静姝还在疑惑。   沈镜手放开,吻住她的唇,轻柔的,缓慢的,一点一点磨进了她的心里。   漫长却又无比温柔的吻,沈镜半生从文,半生征战,习惯了冷漠修饰,唯独把温柔就给了她一人。   眼前的迷雾退去,静姝的眼终于变得清明。   她神色还很迟钝,只是没有方才过激的反应,通红的小手在沈镜的脸上不断的摸索,像是要记住什么。   软糯的手指摸过他的额头,鬓角,鼻梁,薄唇,一直到他的下颌。   静姝安心地落下胳膊,扑到沈镜怀里,“沈叔叔,您去哪了,为什么又出去了。他们说您不要我了,我不相信,可是您一直都不回来…”   静姝在他怀里哭,沈镜抱着她安抚,眼睛却看向了地上站着的高乘黄。   沈镜出屋后,高乘黄偶然看到他离开,等他彻底没了人影后进了屋子。有一月没见到阿鸾,高乘黄忍不住想见她一面。   这是她的孩子,母女连心,她的阿鸾怎会宁愿相信她的仇人也不信她。   高乘黄推门进了屋,里间静姝还在睡,高乘黄到她的床榻边,站了不到一会儿,月色下她轻轻亲住静姝的额头。   却不想这一下就把静姝弄醒了。   静姝醒后见不到沈镜,只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先是想到了那张恐怖的脸,还有对她无数的咒骂,骂她贱人,骂她该死,还要扒了她的衣裳羞辱…   静姝尖叫一声,就缩到了床里。   之后高乘黄说什么她都听不到,她只听清她说沈镜不要她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静姝的精神一度紧张,久久等不到沈镜回来,情绪越来越崩溃,原来他真的是不要她了。   高乘黄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想让她的阿鸾知道,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是她,是她的生母,其余的人迟早要离开她。   沈镜终于把怀中安抚好,静姝眼角还挂着泪,半张脸红肿,眸子闭着,哭累了趴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沈镜双手轻轻捂住她的耳朵,低声,“我想要带走她法子有千万种,女君最好信任我,不要再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否则休怪本公手下无情。”   高乘黄道“她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带她走!”   沈镜冷笑,“凭她只相信我。”   高乘黄默声,最终退了出去,走前沈镜让她派人送些冰块过来,静姝的脸肿得老高,必须要冰敷消肿。   近一月静姝情绪稳定,与常人无异,却想不到受到刺激之后病情愈加厉害,甚至连他也不认得了。   沈镜用干净的帕子包裹住冰,轻轻贴到她的侧脸。   静姝两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安睡时太过乖巧,让人想象不出方才发病的人就是她。   沈镜凝神想着她发病时总说的话,除了叫他之外,还总说不要打她,谁会打她,是前世柳家姐弟,还是沈念臻,或者是别的人。   沈镜知道她有太多秘密没有和自己交代清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曾经经历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沈镜不去问她,恶人让他来做,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51章 诀别 沈镜死在大漠,尸骨埋于黄沙之中……   静姝病情的好转是在快近夏日的时候, 沈镜在案后处理公文,静姝躺在他怀里睡觉,忽地门外传来动静, 令人始料未及,一短衫的男子突然破门而入, 浑身酒气,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   沈镜留人在外面看守, 许是这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才让外面的亲卫没来得及反应。   静姝的病不是秘密,外面亲卫得沈镜死令, 不论里面发生何事都不许进门, 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把从门外拽着那人的腿把他拖了出来。   在门口出现动静时, 沈镜警觉地蒙住静姝的眼, 但静姝还是看到了那人,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眼前就变得黑乎乎。   “沈叔叔, 您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静姝好奇地问他。   门关上, 沈镜的手拿了下来,他眼微动,道“方才怕吗?”   静姝细眉微蹙, 想到突然闯进屋的人,在他怀里缩了下, “有点儿怕。”   沈镜手碰碰她的脸,试探,“那些是我的亲卫,不必怕, 我让人给你买了蜜饯吃,要不要送进来?”   静姝摇摇头,抱住沈镜,“不要。”   虽是依旧抗拒,但沈镜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已经比以前稳定不少。   南宛离不得君主,高乘黄两月前离开齐水镇,走时写了封书信留给沈镜,大意是等静姝的病情稍好,她希望沈镜能送静姝回南宛。   沈镜折了信收起来。   夜里用饭时沈镜特意吩咐人送进来,他抱着静姝给她喂饭,静姝喜欢黏着沈镜,更喜欢他细致地照顾。   静姝专注在吃嘴里的东西,并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   沈镜眼睛盯着她,道“再加一块豆乳过来。”   静姝眨眨眼,很听他的话拿筷子去夹盘里的东西,这一回头,就看到门外进来服侍的人,她手一抖,筷子噼里啪啦落到案上。   沈镜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别怕,她是沈叔叔吩咐进来的人。”   静姝小手揪着他胸口的衣襟,额头出了冷汗,“沈叔叔,可不可以让她先出去。”   沈镜朝进来的仆从摆手,那人明白快步退了出去,关好屋门。   “她走了,别怕了。”沈镜温声。   静姝紧绷的神经松懈下,她稍稍转头,果然屋里没人了,才呼出一口气。   “沈叔叔,您以后不要再让人进来了好不好?”静姝小声。   沈镜提了提唇线,亲吻她的额头,“静姝,你很棒,你现在已经克服了很多以前的恐惧。”   “您说什么?”静姝依旧不解。   沈镜揽住她的腰,“想不想出去走走?”   静姝摇头。   “只坐在马车里,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镜又道。   静姝还在犹豫,沈镜拨弄她的碎发,“不是想知道以前我们亲吻后还会做什么吗?出去走走,我今夜告诉你。”   这是静姝一直想知道的事。听到沈镜的话,静姝犹豫消去了大半,心里的恐惧也被压了下去。   静姝才初初对见人没有恐惧感,沈镜不敢太冒险,走时给她戴了帷帽,让她看不到外面的人。   齐水镇驿站二楼来了位奇怪的客人,自入住以来就没出过屋子。高乘黄那次连夜寻人后,驿站里的仆从都知道二楼的客人非富即贵,门前整日守着两个罗刹,无人敢轻易去招惹。   早间来了一个醉汉,被人一脚踹到了那间屋子前,看到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如今看到里面的屋门打开,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娇弱的女子,那女子白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全貌,只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揪着男人的衣角,瞧着有些害怕地模样。   静姝整个人都埋在沈镜怀里,颤声,“沈叔叔,我…我不想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沈镜摸摸她的头,“我在,别怕。”   成熟男人的气息沉稳可靠,这种可依赖的感觉让静姝觉得熟悉,抚平她心里生出的恐惧焦躁。   “那我们要快点回来。”静姝道。   沈镜答应她。   沈镜并没有带她去街上走,两人乘了马车。白日齐水镇长街热闹,商贩叫嚷声不断,静姝听着外面的吵闹,心里慌乱,扑在沈镜怀里不想抬头,   已近夏日,天热了些。   沈镜轻轻捂住她的耳朵,掌心温热,贴在静姝小巧的耳朵上,挡住外面的喧嚣,辟出一块独属于她的世界。   静姝不断抖着的身子终于缓下来,沈镜再去看她时,人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她已经能够接触外面,这是一个好兆头。   沈镜干净的手指拨弄她额间的碎发,滑落到她的红唇上。在他怀里睡相憨甜,像以前一样,只要在他这,就迟钝地感知不到外面的危险。   静姝一觉睡了许久,再睁眼时已经回到驿站里。外面的喧嚣远去,徒留屋中寂静。   静姝揉揉眼,迷糊着拽拽沈镜的衣袖,“沈叔叔,我饿了。”   仆从早就送来饭菜,沈镜从净盆里拿温水泡过的帕子给她擦脸。   静姝头枕在他臂弯里,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今日出去觉得怎么样?”沈镜像是不经意地问她,沾湿的帕子擦过她的眉眼。   静姝想着自己睡了一路的觉定然又是被他抱回屋里,脸有点红,“很好啊,嗯…人很多,我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沈镜指骨弹她的额头,“睡了一路还知道人很多?”   静姝脸更红了,捂住被他弹过的额头,别扭地转过脸,小声嘀咕,“您都知道还问我。”   她的话一字不落进了沈镜的耳朵,小姑娘别别扭扭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背影都那么可爱天真。   沈镜笑着抱她起来,“饭菜该凉了,去吃饭。”   静姝的病现在好了不少,只是沈镜不放心让她见更多的人,能坐马车去街上对她而言已经很厉害了。   用过饭沈镜收拾案上的残余,静姝趴在床榻上看他在自己眼前忙碌的背影,下巴搭在手臂上,空出的手在空中描摹沈镜的背影,一圈又一圈,乐此不疲。   静姝不记得别人,但她觉得沈镜长得可真高大,抱住她时从背后都让人看不到她的影子。这几月两人有许多亲密的时候,静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刚硬修长的手指,每每都让她如坠云端。   她不明白自己对沈镜这样的感情是什么,可是她好喜欢亲近他,依赖他,想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   静姝乐得翻身平躺在床榻上,不知在高兴什么,可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愉悦。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头顶,静姝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心口砰跳了下,朝他眨眨眼。   沈镜俯下身,唇畔相贴,静姝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的气息环绕。   如此近的距离,静姝能看到他压下的眉峰,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略微松弛的肌肤,还有眼尾泛出的道道纹路。   岁月的印记留在上面,沈镜情绪很少流露,少年时生的俊美,到了如今的年纪,那些加深的皱纹反而给他增添了许多儒雅矜贵的风度。   他的吻越来越炙热,静姝有些招架不住,软软绵绵地躺在床榻上,又被她拦腰抱起,呼吸被他掠夺,他温热的大掌穿过她的衣裳下摆慢慢进了去。   静姝脸显而易见的红了,喘息时,静姝有些懵懂地看他,“您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沈镜轻啄她的唇瓣,“别害怕,我轻些。”   他的动作够轻,但慢慢进入静姝时,静姝身体忽然紧绷起来,那些无比恐怖的噩梦再次侵入她的脑海。   强势的,永无止境的占有,让静姝几度昏厥过去。   “好疼,不要了,沈叔叔我好疼,我不想要了…”静姝眼里流出泪,眼里惊恐万状,下唇被她咬得出了血,像是在遭受什么极其痛苦的事。   沈镜匆忙退了出去,吻着她落下的泪珠子,“好,我们不做了,好孩子,别哭了。”   静姝一哭就停不下来,身子一抽一抽的。实则沈镜怕伤到她,根本就没用力,甚至还没进到里面,她就开始出现以前从未有过的反应。   月上中天,静姝泪流干了,太过疲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沈镜大约能猜到她为什么这么抗拒,她依旧不能忘记柳怀易的事,那些东西在她心里刻得太深太久。   静姝如今见到人的反应不再像以前一样抗拒,沈镜时常带她坐马车到街上,偶尔也会吩咐仆从进来让她适应。一切都表现得很和谐,再见到陌生人静姝已经能正常地不再躲到他怀里,只是记忆没有恢复,对夜里的事有恐惧。   沈镜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两下,“我已吩咐人准备好,明日我们离开这。”   静姝手有点痒,想收回来又被他抓住,听到沈镜这句话,她问,“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吗?”   沈镜低头和她说话,“你还记得自己的阿娘吗?”   静姝迷惘地摇摇头。   沈镜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明日带你去找她。”他揉着静姝柔软的发顶,“乖,听话。”   静姝一直都很听沈镜的话,没再多问,温顺地靠着他点头。   细算之下,沈镜离开长安已经有小半年,昨夜长安快马加鞭传来密召,皇上要召他入宫。   沈镜人虽没回长安,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长安的一举一动。皇帝突发重病,几个皇子私下蠢蠢欲动,想要拉拢朝中重臣,首当其冲就是手握兵权的沈镜。   庆元帝算不上昏庸,却也绝不是一个好皇帝,当年一事若没有庆元帝的密令,不会发生得那般惨烈。沈镜有心为那些失踪惨死的将士讨回公道,大顺这天就必须要翻上一翻。   他心中早有中意的皇子接下这个位子,不过狡兔死,良狗烹,沈镜权势过大,总会惹得上位者的忌惮。   马车已行了几日,沈镜此前给高乘黄送了书信,会把静姝送过去。他还有事要做,不能一直照顾她。等这件事了了,他就换一个身份,到南宛来找她。   沈镜把一切都算计得妥帖,他是天生的猎人,手中盘算大局,唯一出了意外的就是她。   静姝昨夜缠着他还要做,和上一次一样,沈镜刚进去她就嚷嚷着疼,抽泣不止。   两人在一起约有三年,从前的时候,他们彼此都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更加舒服,享受一时快意,然则现在只要他一进去,哪怕是在外面,她都会惊恐地向后退。   她最近又格外的嗜睡,好像睡不够一样,沈镜料想她或许是赶路太累了,身子弱需要休息。   齐水镇离南宛并不远,没过几日就会到。   马车里静姝罕见地醒过来,打着哈欠趴在沈镜怀里,“沈叔叔,你困不困,要不要睡会儿?”   沈镜倒是没她这么困得厉害,以前行军时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   “我不困。”他道“静姝,把你送到南宛后,我会回长安些时日。”   静姝微怔,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您不能带着我一起走吗?”   沈镜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你在南宛等我,我不久就会回来。”   静姝虽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但她总有种直觉,沈镜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静姝摇摇头,紧紧抱住他的腰,“能不能不走,您走了我怎么办?”   沈镜安抚着她的后背,“南宛女君是你的生母,她会照顾好你。”   “没有人能比您更好了,我不想去南宛,我们回最初的驿站好不好,我可以一辈子不出去,一直听您的话,您别走好不好…”静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带上了哭腔。在她心里,沈镜是唯一让她信任的人,没有人比得上他,而他现在要走了,不要她了。   静姝哭得全身冰冷发抖,沈镜深觉自己不该这时候提这件事。他轻拍着她的背,但她这次哭得太厉害,怎么哄都哄不好。   沈镜最后无奈开口,“我们约定,两年后我来南宛找你,向你母亲提亲如何?”   他也不知自己如何说出的这句话,或许早已在心里埋藏已久,他早就有娶她之心。   静姝听此果然愣了下,连哭都忘了,呆呆地看着沈镜,“提亲?”   卷翘长街上的泪珠子晶莹剔透,清纯又可爱。小嘴半张,成了圆润的形状,如葡萄一般大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   沈镜又问“想嫁给我吗?”   静姝迷蒙一瞬,迟疑道“嫁给您,就可以永远和您在一起吗?”   沈镜指腹点她的额头,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该这么急切。   静姝抱着他的脖颈,吐吐舌头,好像之前的不高兴全都忘了,拉着他撒娇,“您还没回答我。”   沈镜眼盯着她柔软的唇,慢慢吻了上去,在她耳边道“可以。”   静姝心口跳得活跃,“那您可要快点回来,别让我等太长时间了。”   她现在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封闭,即便离开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的认知让沈镜心里悲喜参半。   他想拥有她的一切,却也知道她应该有自由,应该上进,不应该成为他羽翼下的玩物。   到南宛那日下了大雨,夏日本就是雷雨多发的季节,马车里封闭严实,但也阻挡不住天空的紫电青霄,晴天霹雳。   静姝怕雷,在沈镜怀里一直发抖,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到了高乘黄安排的住处,雨已经停了下来。   高乘黄早得知阿鸾病好的差不多,要来南宛,心里大喜,上上下下收拾得妥帖。亲自在给她安置的公主府门口迎接。   静姝下马车时脚步虚浮,沈镜怕她摔了,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高乘黄在门口就看到他们这样,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悦。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对一个外男信任无比。但这种情绪被她敛下,当年阿鸾走失之事也有她的疏忽在其中,沈镜于阿鸾多少还是有些恩情。   静姝躲在沈镜的背后看着高乘黄,屋里只有他们三人,对静姝来说,高乘黄是那个陌生人。   这种认知让高乘黄心痛。   她朝静姝笑,“阿鸾,我是阿娘啊,快过来让阿娘抱抱。”   静姝抱着沈镜的胳膊一动不动。   沈镜转过身,弯腰拍着她的手,“她是你的生母,不会伤害你,我不在的时候,她会替我照顾好你。”   静姝心里发怯,这是她第一次要自己去亲近别人。   沈镜鼓励地拍着她的肩,静姝百般犹豫后,刚向前走了一步,又很快转身跑回来,扑到沈镜怀里,“沈叔叔,我怕。”   高乘黄满怀希冀化为泡影,她心里后悔自责,有些疲倦无奈道“也不急于一时,时候不早,你们一路该累了,用过饭就休息吧,我朝中还有事要处理。”   高乘黄走后,静姝怯怯地看着沈镜,“沈叔叔,方才您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对外界迟钝,对沈镜的喜怒却极其敏感,好像所有事都是为了他一人而做。   沈镜心绪复杂,“静姝,你不必总是想着我的情绪,你该考虑考虑自己。”   “可是您高兴我就高兴,您伤心,我也会担心的。”静姝道。   她的单纯就在于此,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   沈镜离开那日在南宛又已经过去了一月,他帮着静姝慢慢熟悉这里,去接收陌生人,克服心中自卑恐惧。   她学得慢,不知道是怕他离开太快还是因为什么。   离别终会到来,不会因外界什么而改变。   静姝接受了高乘黄,即便她还记不起从前的事,但至少她现在过得还不错。   高乘黄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在她的培养下,静姝也会成为下一任合格的女君。   临别前夜,静姝偷偷跑去沈镜的屋子。   沈镜早有预料她会来,两人紧紧相拥,亲吻着彼此。   静姝贴在沈镜的耳边,“沈叔叔,我觉得我好像能接受您了,我们试试好不好。”   到了南宛两人一次都没做过,这夜漫长,起初静姝还是很抗拒,但她想到沈叔叔明日就要走了,隐忍着不发出声音,慢慢接受了沈镜。   她没忍住,一口咬在了沈镜的脖颈。   翌日两人一起用饭,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正对着静姝,露出自己脖颈的咬痕。   静姝看得实在耳热。   “沈叔叔,您回了长安,不许有别的女人。如果顺利,就早点来这里提亲。”静姝抱着沈镜的腰,想到他要走,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们之间仿若剪不断的线,缠绕着千丝万缕。   沈镜少有表露情绪的时候,即使是现在他要走,面对未来的死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放心,我会回来。”沈镜摸着她的后颈,“好好吃饭,别让我担心。等你养得胖了,我就回来找你。”   依依惜别的男女总让人动情落泪,高乘黄在远处看着那两人,一时间仿若回到当初,在那个小宅子里,她挺着大肚子把陈玦拒之门外,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往事如风而散,如今想来不过掌中流沙。   沈镜也没顾及高乘黄在这,去亲静姝的眉眼,鼻尖,到她的红唇。   静姝脸颊泛红,眼里不再是迟钝卑懦,里面乌溜溜闪着灵动的光,卷翘的长睫更衬得她更加俏皮。   “您一定要回来呀。”这是静姝对沈镜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镜走了以后,静姝听沈镜的话,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高乘黄请了许多先生教她为人处事,君主之风,为君之仪,静姝学得很认真,她知道自己只是想让沈镜不在的这段日子快点过去,快点见到他。   两年的时间很快,再见到他就能永远在一起了。静姝学了画,每夜都会画一幅沈镜,他的眉,眼,唇,一一被她落在纸上。   静姝夜里就会对着上面的沈镜自言自语。沈镜有时会给她写信,但是很少,即便写了落在纸上也是询问她的琐事。   有一日静姝在信上只给沈镜写了几个字,“我想您了。”   不久后得到他的回复,几个大字笔走龙蛇,潇洒如九天獒龙,恣意盎然,却又有说不出的甜腻,上面写着,“吾亦然。”   日子这样慢慢过去,突然有一天高乘黄把静姝接到宫里,说她最近学得不认真,要闭关几日,隔绝外界一切。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与沈镜约定的日子。静姝并不愿意,高乘黄又说沈镜来她会立刻让人传信,静姝想让沈镜看到这两年努力的自己,答应了高乘黄。   但静姝不知道的是,沈镜已经死了,他做了和前世一样的选择,即便对于前几世来说,这一世他的布局已经是万全之策,沈镜算计到了所有。但这是一个死劫,命运齿轮转动,无论如何改变,他都逃不掉。   沈镜死在大漠,尸骨埋于黄沙之中,两人再无见面的机会。 第52章 怀姝 可否有爱慕的人?   距离沈镜的死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静姝坐在案前发呆。   梦醒了,沈镜的结局没有丝毫改变。   这已经不是一次,静姝要重回梦境改变沈镜的结局, 可没有一次成功。   “小六,我让膳房给你做了桂花糕, 你尝尝味道如何?”李珏拿着食盒进来,故作轻松地把一碟子桂花糕从里面拿了出来。   “三哥哥, 是不是没有机会了。”静姝眼睫颤了下,语气平静。   李珏动作顿住,“小六, 抱歉, 我…”   “三哥哥, ”静姝打断他, “你先出去吧, 我想睡一会儿。”   李珏面色一僵,手迟缓地放回身侧,“好。”   静姝没等李珏出去, 径直就回了里间。   李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心里好像慢慢失了一块。他知道她在怪他,每一世,都是因为他, 她和沈镜才颇多坎坷。她重回梦中,不记得前尘往事, 而他记得,却从未帮过沈镜。   这一世的结束,也是李珏害得她落了胎,失去她腹中的孩子。   李珏回去时, 背影一瞬变得沧桑落败,他好像真的错了。或许他就不该阻止这一切,只要她能好,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要他的命。   时值初夏,天气变得燥热起来。蝉鸣时语,花打枝头,雨燕双飞。   高乘黄近日头疼得厉害,从沈镜死,阿鸾就一心想要改变过去,让他死而复生。高乘黄日日磨破嘴皮劝她,但这孩子看着性子软弱,实则坚韧着,嘴上应声背地里的动作却是一点没少,偏李珏也帮着她,最后还真叫他们找到法子。只是折腾大半年,也没有沈镜的踪迹。   大漠是吞噬人的幽灵,凡是被卷进风沙,都再无死而复生的可能。   如今大半年过去,阿鸾真的像已经放弃,不再执着于那些巫术。可这也叫高乘黄担心,她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即便正常用膳,安眠,但那沉默寡言的模样,不由得叫人心疼。   高乘黄想找个时机和她好好说说话,阿鸾也好像明白她的意思,直接拒绝了,说,“劳阿娘挂心,女儿无事。”   静姝夜里又做了梦,她梦到沈镜带领他的残部被人追杀,和匈奴拼死相搏,却遇到天雨土,漫天黄沙筑城高高围墙,把人卷蚀,数十残兵最终被掩盖在风沙里,无处可寻。   这个梦她已经做过不下十次,可她无法去告诉梦中人,告诉沈镜,他会死,不要去。   静姝眼里流泪,梦却没醒。   沈镜被风沙掩盖时,数十人躲避在荆棘后,他手里拿着一个针线歪歪扭扭,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他薄唇敷上,轻轻落下一吻,眼里有视死如归的平静,也有对过往的眷恋,“傻孩子,沈叔叔失约了,别等我了。”   风雨尘埃,眼前镜花水月消散,静姝摩擦着皓腕的手钏,茶色的眸子轻轻晃动。   “王上,老臣求求您了,跟老臣回去吧,难道您还想把命搭在这吗?”   南宛王宫偏殿,一头戴冠羽,身披鸟翼长袍,面上画着繁杂符文的男人跪在地上,男人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好似年逾耄耋的模样。   李珏并未因他的话动摇,“老巫,我没在问你,只是命令你,重启往生。”   “不可啊,”老巫苦苦哀求,“王上,重启往生是由您的血脉气运做药引,且只能改变您最亲近的人才能做到最小损失,若您强行去改变那无关之人的气运,您…您极有可能被吞噬其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尊王只有您这一个儿子,他还在等您回去啊!”   老巫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李珏,李珏面上却不为所动,“我父母早就死了,他当年无情弃我,若不是现在儿子死光,尚没有子嗣,何故会想到我。”   “我从没想认他这个父亲,我这条命也是自己的。”   冷光倏然泛出,剑尖直逼老巫的喉颈,“你只说做还是不做。”   老巫眼乱瞟了下,冷汗涔涔而出,咽了咽唾,“王上,您不是只想要女君过得快乐就可,老臣倒是有一法子,只需让她忘掉前尘过往,便可再无忧事。”   “你为何如今才说!”李珏气愤,他当初梦里所求,不就是如此。   老巫满脸无辜,“您,您也没问过老臣啊。”   李珏真恨不得现在一剑劈了这个油嘴滑舌的巫士。   “那您可用这个法子?”老巫道。   几世轮回的梦境,李珏无数次都会做静姝和沈镜二人之间最恶毒的阻拦者,他想让小六忘掉沈镜,重新过回当初的日子。   可真当老巫问他时,李珏犹豫了,他看见过小六和沈镜在一起时的模样,知道沈镜对小六而言有多么重要,她和他在一起时,是真的全身心依赖,她的简单纯真都给了沈镜。   李珏叹了口气,声音却斩钉截铁,“不用。”   他这次想成全他们。   老巫心里一咯噔,又听王上接着说出让他恨不得撞死的话,“我这条命,不想要了。”   “王上,您…”他话还没说完,李珏手中的剑又紧了,“做还是不做。”   好了,又回到原点,老巫满脸的愁苦。   “三哥哥。”静姝从外面推门进来。   屋里一跪一站的人面面相觑,李珏手中的剑啪地落在地上,语气责备,“老巫,你怎么回事,地上那么凉,你这一把老骨头再跪出毛病怎么办,来,快起来。”   老巫吹胡子瞪眼,“老臣有罪,不敢起。”   李珏小声威胁,“你起不起。”   “老臣晓得了。”老巫很没面子地双膝弹起,从地上站了起来。   “三哥哥,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静姝开口。   “三哥哥有什么事好瞒着你的,三哥哥我…”李珏话一时不知该如何编下去。   静姝道“我想请老巫帮忙。”   “忘掉沈镜。”   如今南宛小女君已经能帮着主朝中政事,朝政三年,性子沉稳,和顺又不失大气,很受南宛百姓景仰,近日王宫中传出消息,听说小女君要招夫婿,而女君对这驸马要求甚高,不仅要文试第一,武试也要第一,缺一都不可。   这只是王宫中传出的流言而已,无人可验其真假,但小女君性格和顺,人又生得仿若芙蓉,不乏有各地爱慕者早就匆匆而至南宛,只为得小女君青睐。   静姝从庙里祈福出来,天就开始下雨。南宛多雨,时不时就会下一阵,来时还是晴日,谁也没想到回去就落水了。   下山途中有个小亭子,静姝带着一众出来的仆从去那避雨。   她到了亭子才看到在最里面的角落,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相貌,仔细瞧只能看到他刚硬的下颌,上面三三两两挂着淡青的胡渣。   静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就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把眼睛落在他的身上。   “公子,我家小姐想邀公子一叙。”婢女声音缓缓。   沈怀纾缓缓抬头,锐利如鹰的眼,高挺的鼻梁,面颊方正利落,每一点都敲击在静姝心口。   沈怀纾过了去。   “公子可擅武?”静姝问他,眼里清亮,仿若山间最清澈的泉水。   沈怀纾怀里抱剑,声音沉稳,“略通。”   静姝抬手让婢女退到一旁,她道“我有一事想求公子。”   “姑娘请说。”沈怀纾道。   “我想请公子做我的武学先生。”静姝道。   李珏听说小六从外面找了一个身世不明的男人做了武学先生,当即坐不住,就要去看看,顺便劝说这丫头若是想学武,他这一身本事怕除了沈镜,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李珏这么想着,连饭都没吃就去找了静姝。   静姝正在院里看沈怀纾武剑,她经常看三哥哥比剑,多少了解些其中的门道,明白什么是花架子,什么是真正的精通。   沈怀纾动作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招招直逼要害,打得人无还手之地。   空中突然飞来一道剑花,人影闪过,和院中人缠斗起来。   静姝知道三哥哥的剑术有多厉害,可不想自己刚请来的人就被打伤。   “三哥哥,快停手,别打了。”静姝在外面喊。   里面两个人像是较上劲,缠斗扭打,难舍难分。   “你是谁,让她带你回来有什么目的?”李珏打得有些吃力,动作迟滞,语气却不输气势。   沈怀纾并不回他的话,一剑落下,砍断李珏的衣袖,云锦绸缎在空中飘落。   “你输了。”沈怀纾道。   “三哥哥。”静姝跑过来挡在沈怀纾面前,“人是我请来的,三哥哥有什么要问,大可问我。”   李珏恨铁不成钢,“你才认识他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就这么维护上他了?小六,他身世不明,来这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是为你好。”   “我并无目的,”沈怀纾道“我在外面飘零已久,想暂时找一个落脚之地而已。”   他声音沉稳,并不遮掩,让人心生信服。   “三哥哥,你都听到了,若是还不相信可以亲自去查查他的身份。”静姝又道。   李珏瞪了眼沈怀纾,没再说什么走了。   静姝松口气,转身看向沈怀纾,茶色的眼眨了下,“你没事吧。”   沈怀纾平静道“无事。”   “我三哥哥就是这个性子,都是为了我好,你别放在心上。”   “嗯。”沈怀纾应声。   第一日静姝让沈怀纾先回屋休息,王宫偏殿多,静姝早早让人收拾了一间出来,安排沈怀纾落脚。   静姝坐在屋里看一日阿娘批改出来的折子,心思却不由自主的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哪里都怪怪的。   她放下折子,看了眼一直被她戴在手上,却不知从哪来的手钏,心情一时低落下来。不知为什么,只要她一看到这个手钏,心口就像被人狠狠攥住一样,疼得难以呼吸。   她轻轻呼出心中郁气,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刚下过雨,空气潮湿,夜里覆上些许的凉意。   静姝专注地看着脚下,踩着青石格子,一块一块地向前走。   因夜里没什么人,她也没抬头看路,刚蹦到远处一块青石上,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她吓得眸子瞪圆,身形不稳,朝他扑了过去。   男人成熟的气息环绕在周身,胸膛宽阔炙热,两臂紧实有力,轻轻搂住她的腰,免得她摔倒,耳边是他强劲的心跳。   夜微凉,而他的火热驱走了全部的凉意。   “女君可有事?”他道。   声音缓缓如一座巍峨不语的山。   静姝的脸红了。   她并没有放开沈怀纾,纤细的手臂依旧抱着他的腰,浓重的夜惹得人沉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低头。”   阿娘说她乖巧,只有三哥哥看得透她,实则她胆子大得很。   沈怀纾漆黑如墨的眼看着她,他的眼太过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男人让静姝着迷,他的沉稳让她觉得可靠,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轻易跟她来这,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眼底隐藏的秘密,想知道更多更多…   沈怀纾迟迟没有动作,手臂却也是没放开她。   他长得实在太过高大,静姝踮起脚也只能亲到他微微低下的下颌。   他的下巴硬硬的,带着扎人的触感,眉骨锋锐,眼尾有散落的细纹,唇线抿起时稍稍向下垂,看起来有几分令人惧怕的威严。   奇怪的是,静姝一点儿都不怕他。   “沈怀纾,我要你吻我。”静姝道。   她强硬的语气有点儿刁蛮,稚嫩甜腻的声音又隐隐带着天真可爱,若是没了夜色遮挡,就能清晰看到她耳边,脸颊的红。   沈怀纾放下手,两人隔得距离远了,他沉声,“女君,请您自重。”   南宛百姓听说女君从外面找了一个江湖人做武学先生,都纷纷感叹可惜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机缘。   但他们并不知道,女君已经冷落这位武学先生有小半月了。   静姝练一半的字,看到上面写着沈怀纾三字,气得把墨全部洒在了上面。   真是一身清白傲骨,看他那个年纪,应该是有过妻室的,难不成是正妻早逝,他又是个痴情种,才这般怀念,才那样无礼的拒绝她?   让她自重,好像她是一个没有礼数的淫.荡公主一样,若不是阿娘教导她要做一任明君,她早就把那人剁得稀巴烂了。   “来人!”静姝道,“发布告示,去给我选十个武学先生,让偏殿里那个,哪来的回哪去。”   静姝的声音大,丝毫没避讳着人,她又见婢女站着不动,问道“还有事?”   婢女恭敬垂首,“回女君,偏殿里那个来了。”   静姝,“…”   “让他进来。”   静姝埋头在案前,自人进了屋,她眼就没抬起过。故作翻看折子,实则是想等那人沉不住气,她再施点手段,让他低声下气地向自己认错。   静姝心里想的好,可沈怀纾自进了屋,比她还沉得住气,竟没她的令,坐在了一旁的交椅上,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水。   如她一样,像是在休息,眼睛都不看她。   “喂,你,你…”静姝气得摔了折子,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沈怀纾这才有了动作,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静姝看他一步步逼近,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沈怀纾停下脚步,隔着桌案,抬起手,温热的掌心摸在她的头顶,“这么些天,还在生气?”   语气熟稔得让静姝以为他们认识了好久,可两人不过才见过两面,相识半月。   静姝拍开他的手,嘀咕,“女君的头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吗?”   沈怀纾被她逗得笑了下,手放到身侧,“那夜…”   “那夜什么都没发生。”静姝快速道“那夜我在屋子里睡觉了,先生为何突然提起那夜?”   她咬住先生两个字,意思很明显,她会继续让沈怀纾留下。   沈怀纾沉着眼看她,并没再多说什么。   高乘黄并不同意沈怀纾留在阿鸾身边做她的武学先生。一个君王的多年直觉,沈怀纾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沈镜。   可沈镜早就死了,没人相信他还活着。   “你想要什么?我是南宛的君主,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条件是离开南宛,永远不要回来。”高乘黄让人去传沈怀纾过来,给他提了条件,她不会留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在阿鸾身边。   “我什么都不想要。”沈怀纾掀了掀眼,拨弄着拇指的扳指“君主若是无别的事,我要先回去休息了。”   高乘黄注意到他的动作,忽然开口,“沈镜,我知道是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她都不敢相信,但想到那大半年自己的女儿为了沈镜走火入魔,多次重启往生,她突然想试探一下。   沈怀纾面色平静,“听说大顺宁国公沈镜不久前战死了,为国捐躯,血肉埋于黄沙,君主突然现在提起他,还对着我说,难不成认为我是他,岂不可笑?”   高乘黄哑声。   “阿鸾听话懂事,只要我开口,她必会让你离开。与其闹到那种撕破脸的地步,不如今日提出你的条件。”   沈怀纾起身拱手,“君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他动作如形容流水,背影洒脱果断,除了留下,他什么都不要。   沈怀纾刚回偏殿,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乖乖地蹲在地上,眼睛专注,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   静姝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刚回来的人。   “沈怀纾。”静姝开口。   “女君。”沈怀纾朝她拱手。   “先生礼数可真多。”静姝走过去,“先生现在可有空,我突然想学先生今日的剑花。”   “剑花非一夜能学成。”沈怀纾道。   “那您再多教我几夜不就成了?”她说的是夜,而不是别的。   沈怀纾躬身迎门。   两人一同进了院里。   沈怀纾的偏殿不如静姝的宽敞,却被他布置得处处有严谨素然之风,兵器排列,月色下寒光泛出,冷漠无情。   静姝自带了她的桃木剑来,高乘黄怕她学舞受伤,从不让她用真正的刀剑,静姝素来听话,觉得也没什么不同,就没用过冷剑。   沈怀纾道“我先教你第一式。”   他拿的是真剑,剑柄雕刻并不繁复的花纹,剑身修长轻巧,宛若窈窕的女郎,但他周身那股强硬的气势,生生把柔弱化作了刚劲。   月色下,他身姿矫健如鹰,招招利落果决,让人不觉得这剑花也是假把式。   而静姝的视线却没注意他的动作,反而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眉眼,他喉间的凸起,他薄凉的唇。   温柔的月,明明并不温柔却看着有些温柔的他。   沈怀纾落脚收剑,看向她,“明白了吗?”   静姝点点头,桃木剑气势一舞,软绵绵的“哈!”   她眼睛眨了眨,看着沈怀纾,“是这样吗?”   沈怀纾淡然地说了一句,“动作不对,没有气势,值得赞扬的一点,自信不错。”   静姝被凉风一吹,气呼呼地收回剑,“想说我笨就直说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她垂着眼,沈怀纾已经走到她面前,“方才你认真学了吗?”语气终于有了为师的严厉。   静姝鼓着嘴,说得理直气壮,“没有。”   “今夜你来这倒底想做什么。”沈怀纾开口,面容严肃,收回周身温和的气息让静姝终于意识到了害怕,面前这个男人她从未看透过。   他像是生气了。   静姝听说他被阿娘叫了去,依着阿娘的脾气料想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说不定还大肆威胁他一顿。   静姝的食量好,总是记得自己要多吃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一个很重要的人对她说过。   因吃得不少小脸变得圆润,肤如凝脂,摸着手感很好。她眼睫仿如扑朔的小扇子,颤了两下看着沈怀纾,软软的小手摸着沈怀纾的脸,想到那夜没做成的事,她现在很想再做一遍。   “先生,我有话想对你说,你低一点。”静姝开口。   沈怀纾眼睛微垂,始终没动。   静姝也好像很有耐心地等他。   终于,沈怀纾有了动作,他缓缓弯下腰,冷硬的脸慢慢出现在静姝面前。   如墨的,漆黑的眼,好似洞穿一切。她那点儿小心思,在他面前微不足道。   与他的唇相触时,静姝想的是他这个人冷,连唇都沾上凉意。   一直是静姝主动,而他既没拒绝也没接受。   静姝软乎乎的小手缠住他的腰,他的腰很瘦,摸着硬邦邦的。她以前从未亲过别人,但仿佛无师自通,与他的舌纠缠在一起。   手中的剑掉落,沈怀纾突然两手托住她的腰,这动作吓了静姝一跳,而接下来是他犹如猛兽般的炙热,掺杂了许多别的情感。   她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在他的怀里化成了水。   天边月羞赦地躲到云里,而院内却依旧没有结束。   静姝脑中已经变得晕乎乎的了,她双手垂在沈镜的胸口,小脸红如云霞。   她没见过这样有些失控的沈怀纾,抱着她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结束时静姝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嘴唇被弄得破了皮,静姝缩在他怀里,笑嘻嘻地摸着他的眼下的纹路,“先生,您这年纪是不是应该成过亲了。”   沈怀纾顿了下,哑声,“并未。”   静姝压抑住心口的悸动雀跃,又问,“可有爱慕之人?”   她并没等到沈怀纾的回答,时间越长,静姝脸上的笑就越挂不住了。   终于等到他回应,“以后再告诉你。”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要等到以后。”静姝小声,但他没有直说“有”还是让静姝的心欢喜多了一分。   她清纯得像个孩子,可那通红的小脸,娇艳的唇又像个妖.精。   她借着沈怀纾的力去吻他的眼角,“我以后不叫你先生了,我想叫你沈叔叔。” 第53章 在乎 而他却老了。   大顺富庶之地, 周边有诸多小国依附,南宛就是其中之一,在南宛之北, 密林之处,有一绝境部落。传闻部落王族血脉可逆天改命, 重现往生。消息传出,部落人为逃生保全性命, 躲进密林,再不现世人。   李珏多年前和小六走失,就是因为大顺周边小国合依王找到了他。合依王年逾五十, 却依旧无子, 这才想到他多年前到大顺, 和中原女子相爱, 生下的那个孩子。   李珏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自己的王室血脉。合依王就是当年部落遗失在外的王室子。   他当时昏迷不醒, 等痊愈后再回中原找小六时,她已经被宁国公府生生折磨死了。李珏恨极了宁国公府的人。他为了救回小六,重回合依, 答应合依王的要求, 找到老巫逆天改命,终于让小六活了过来。   这也就是静姝梦里的第二世,她成了沈镜的妾, 往事一一而进,静姝回到南宛, 沈镜战死,她整日郁郁寡欢,李珏这才心软,告诉她自己的秘密, 帮她重启往生。但李珏藏有私心,他希望小六忘了沈镜。   一世又一世,却依旧没有成功。过了大半年,静姝睡了多次,一次便长达半月,梦中已过了几年。李珏也因不断重启,慢慢耗费了生命。   静姝再次醒来的时候,偶然偷听到李珏和老巫的话。突然明白与其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事,还不如抓住现在,她不希望李珏死,就同意老巫的话,忘掉沈镜。   李珏命人暗中查了许久沈怀纾的身份,却都没有查到。他不相信有人能凭空出现,而且还偏偏就被小六带了回来。   他深知此人不简单,小六也格外信任他。李珏料想沈怀纾或许并不来自南宛,而是中原。   静姝并不知道李珏私下查的事,她对人的警惕并不低,但见到沈怀纾却是自然而然的信任,好像他们本应该是这样。   月下烛火,静姝坐在沈怀纾怀里,一会儿戳戳他的胸口,一会儿搂搂他的腰,没一刻闲下的时候。   沈怀纾摸了摸她的发顶,“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你会一直留下吗?”静姝问他,柔若无骨的小手顺着他的腰一直攀到他的后颈,眼睛却懵懂无辜地看他。   这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她来这,但静姝感觉得出来,他对她并非全无好感,只是这人面上冷冰冰的,难以看出来罢了。   沈怀纾撩开她散落颊边的碎发,“女君,你现在该走了。”   真是煞风景的一句话。   “我是南宛未来的君主,你现在在南宛,也是我的臣民,怎能对我这么无礼。”她说得轻巧俏皮,听不出威严,反而带了孩子似的天真。   沈怀纾把她往怀里轻抱了下,让她更贴近自己,夏日微热,唇瓣上她的余温未歇,她退去时,在他下面狠咬了下,泄愤似的,但被她做出来,有几分调.情的意思。   “遵命,君主。”   他说得极慢,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其中的情绪,语气也淡,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而这一句话,却让静姝不知为何红了脸。他说得轻易,好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一样。   静姝掩下心里奇怪的情感,眼睛瞥开,“我突然想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虽然我可以做主留下你,但你也看到了,三哥哥和阿娘都认为你不怀好意,你真的不打算老实交代吗?”   沈怀纾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问话,淡然道“他们怀疑的有道理,但我并不在乎这些。”   “那你在乎什么?”静姝转过头问他,两人隔得太近,她每一根卷翘的睫毛都看得分明,红润的唇还沾着方才暧.昧的水渍,犹如涂了一层光泽的蜜。   他干净的指腹点在静姝的唇瓣上,触感粗粝,上面长了一层薄茧。   这是什么意思?   静姝回屋后把门关得紧,仰躺在床榻上咕噜两圈,小脸红扑扑的,抑制不住喜气。   指尖点在自己的唇畔,那是他曾经放过的地方,她问他的话他没答,那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在乎的是…她?   静姝“哎呀”一声,被自己想得逗乐,拿起引枕一把蒙住自己的头顶,纤细的腿露出里衣,在空中晃荡两下。   她整日都在想什么,不过才与那个男人见过几面。   女君要招亲的消息并非传言,起初高乘黄最先和静姝说的时候,静姝下意识的不同意。   不知为什么,她当时真的不愿成亲,即便她的年纪确实不小了。   因沈怀纾的到来,高乘黄决定把静姝的亲事提前,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给她安排夫婿。   静姝起初听到的时候,十分不愿意。但高乘黄强硬要她必须成亲,静姝也不明白这次母亲态度怎么这么坚决,甚至用自己性命相要挟,静姝从没见过母亲这样。   她托腮看着院里练剑的沈怀纾,“沈叔叔,阿娘要给我安排亲事。”   “我还不想招驸马。”她后面又加了一句。   沈怀纾收剑,静姝还坐在秋千上悠荡,“沈叔叔,你说我可不可以不只招一个驸马,像大顺皇帝一样,作为君主,拥有一整个后宫,这样多有意思呀。”   她自顾自地说,并未注意到面前投下的阴影,在她即将要抬头时,沈怀纾堵住了她的唇。   一吻炙热浓烈。   “想要几个?一整个后宫?”沈怀纾刚练完剑,身上出了薄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静姝,冷漠的眸子里犹如刺骨的冰。   他生气了。   静姝再确定不过。   她被夺去了呼吸,沈怀纾吻得蛮横又强势,好像占山为王的狮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你放心,我一定会常去看你,不会冷落你的。”静姝在喘气的空荡,还故意激他,说得理直气壮。   “呵。”沈镜轻嘲,他甩了剑,顺着她的颈慢慢向下。   夏日静姝穿的是齐胸襦裙,这一刻静姝的脸倏的红了。   他竟然…还真是仗着她的喜欢就放肆。不可否认的是,静姝喜欢这种感受。   结束时,沈怀纾长臂搂着她,静姝白皙的肌肤已经变成了粉嫩的颜色。她嗔了沈怀纾,“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沈怀纾倒是没说什么,一直都是静姝一个人在叽叽喳喳。   除了那次稍有的怒气,沈怀纾对一切表现得都很淡然,像是什么都可有可无一样,让静姝变得患得患失,她不知道沈怀纾是怎样想的,明明她那么喜欢他,他都没有半点表示。   未来君主的夫婿必要足智多谋,擅文擅武,高乘黄决定召集所有适龄男子,给静姝安排亲事。   静姝听说母亲安排的事时,心里为沈怀纾捏了把汗,她不确定沈怀纾会不会参加,也不确定沈怀纾能不能赢,即便她知道他很厉害,可静姝还是害怕。   她最近不常见到三哥哥,唯一一次还是因为她去找沈怀纾,路上就遇到了李珏。   三哥哥又训她了,因为最近她总和沈怀纾黏在一起。   静姝乖乖地听完李珏的训斥,又跑过去找沈怀纾了。   “沈叔叔!”沈怀纾没在院内,静姝猜想他在屋子里,跑了一路推开门。   沈怀纾正坐在案后写字,听到声音有条不紊地把下面的宣纸盖上。   静姝眸子轻动,心里起了异样,“您写什么呢,还不让我看。”   “没什么。”沈怀纾道,“跑了一路累了吗?”   静姝已经平稳下微乱的呼吸,嘴硬,“我又不是跑来的,怎么会累。”   她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沈镜双腿撑开,臂向外打,把乖乖走来的人抱在怀里,两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不过她偶尔的刁蛮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静姝在他怀里沉默不语,没有往日的活泼,她还在想着阿娘给她安排的亲事。静姝那日说的后宫属实玩笑,她才不要那么多男人,她现在想要的只有一个。   不过这个男人让她有时候觉得很近,有时候又很远,她看不透他,明明每次亲吻她都能感到他的欲.望,但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好像总是不高兴。   看她时带着复杂的情绪,哀伤,眷恋,喜悦…说不清是什么,静姝不得不重新想,他以前是否真的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和她生得极是相像。   每次都是她来找他,他从未说过一次爱慕自己的话,也从不主动去见她,是不是因为见她让他有了对心中人的负罪感,不见她又忍不住去想念那个人。   静姝眼睫垂下,忽然觉得无趣,她从沈怀纾怀里下来,“阿娘要给我安排亲事,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你想留下就继续留下,不想留下想走我也不会再拦着。”   她心里委屈,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来招惹。   三哥哥说的对,他这人确实坏极了。   沈怀纾没拦她要离开的动作,沉声开口,“我不会走。”   他从座上起身,挡住后面的烛火,落下一片阴影,动作利落沉稳,周身矜贵威严的气度油然而生,让人不敢直视。   静姝现已是女君,知道阿娘口中所说上位者的威严,而沈怀纾却像是天生的王者。   静姝摸不透他的心思,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依赖与欢喜,她被高乘黄教导这么多年,懂得应该如何把控人心,明白什么是适可而止的撒娇。但今夜显然她并不想这么轻易过去。   她越来越在乎沈怀纾的一切,越来越难以接受他曾经有过别的女人,这种情绪无时无刻不像一把榔头,敲击在她的心口。   “爱走不走。”静姝嘀咕了句,刚要跨出门,被沈怀纾揽了回来,他温热的大掌慢慢摩擦在静姝的腰间,微微低下头,摸着静姝的眼尾,少女的青涩仿若尚未绽放的花苞。   这么多年,她还这么年轻好看,而他却老了。 第54章 大婚 等着我来娶你。   她耳边传来一丝轻微的笑意, “怎么还闹小孩子脾气。”   “谁闹小孩子脾气了。”静姝闷闷的一声,“你讲不讲道理。”   霸道而强烈的气息席卷了她全身,沈怀纾的吻让她猝不及防。   他的情绪表现不太明显, 可每每他亲着她时,静姝总能恍惚地感觉是他好像又不是他, 这个男人藏了太多秘密。   他对她永远有很多副面孔,时而动情, 时而冷淡,让静姝心里迷茫,不明白他倒底在想什么, 她于他而言, 究竟算作什么人。   沈怀纾的掌心稳稳地落在静姝的后颈, 一手揽住她的腰, 静姝伸手抱住他, 眼里有他的影子,清澈的眸子仿若林间懵懂的小鹿,清纯无害, “沈叔叔, 我们做吧。”   她说得毫不避讳,过于坦诚的目光让人觉得单纯,她向来都是如此, 即便忘记了往事,性子却是一点都没变。   沈怀纾的屋子装饰简单, 很少有像她屋中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里外间只隔了一道屏风,外间的梨花木桌案较高,静姝腰撞在上面狠疼了下, 泪花子都落了下来。   沈怀纾从后面托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案上。   午夜的时候,小女君还是没有回来,婢女料想应是去找沈怀纾先生了。小女君每每去找沈先生时候都不让人跟着,此时婢女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去寻小女君回来。   最后还是女君身边算得上贴身且信得过的丫头出了屋去寻。   静姝不只一次梦到过此时的场景,梦里有一个男人抱着她,周身的气息让她感到安稳,烛火微明,他轻搂住她的腰把她托了起来,慢慢进了去。   静姝额头出了细汗,以前梦中人只是模糊的影子,没有全貌,如今才有了清晰的脸。   她叫沈叔叔的时候,声音轻微发颤,接着是受到他更加强硬地对待。   “沈叔叔,我想要你的所有,如果我们有了孩子,阿娘应该如何都不会再拦着了。”静姝说得羞赦,柔软的小手放在他的后颈,时而受不住嘴里喃喃让他轻点儿,柔若无骨的手用力挠几下他的背,但这对沈怀纾毫无威慑力。   他含住她的唇,“想好了?”   静姝眨了下眼,点头。蓦地,脸变得更红,一时不敢看他,“沈叔叔,你…你别这样。”   沈怀纾眼尾勾勒出一圈细纹,他缓缓地笑了。   静姝有点呆,他很少笑,静姝看到他眼里清浅的笑意,接下来她的另一条腿也被抬了起来。   静姝干脆闭上眼,她想,以后她怕是都不会直视他了。   沈怀纾身边并没有侍奉的下人,婢女过来时周边安静,只有风吹过枝叶婆娑的声响。   里面的门紧闭着,婢女刚到门前忽听里面一声轻呼,是女君的声音,并不大,还带着些许的抽泣。   婢女年纪尚小,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是女君出了事,她叩了下门,道“女君,您在里面吗?”   许久,里面都没有人回应,婢女心里疑惑,又要再叩门,突然门打开,沈怀纾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屋里,“何事。”   他语气稍沉,面上的威严吓得婢女一时差点忍不住跪在地上,“奴婢…奴婢来寻女君。”   “她睡了,明日会回去。”   “睡…睡了?”婢女愣住,还没等接着问下去,沈怀纾已经关了门。   静姝身上披着沈怀纾过大的里衣,坐在案上晃着白嫩嫩的小脚丫,脸颊泛着异样的红,眸子亮亮的,见到他回来,张开手抱住他的后颈,沈镜两手轻拖她的双腿,软软的小人,香软的味道扑了他满身。   “外面谁来了呀?”她亲了亲沈怀纾的侧脸开口。   “来寻你的婢女。”沈怀纾拍了拍她的后背,“净室备了水,去洗洗。”   “我不想自己去。”静姝在他怀里撒娇,小脸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我帮你洗,洗完在这睡一觉。”他道。   静姝应了声好。   他屋子里没有静姝的衣裳,出来时沈怀纾给她罩了一件干净的外衣。   冷冽的屋子因有她的存在而变得甜腻。   静姝钻到被子里,腰还有点酸,方才在案上磕的那一下,现在必然青紫了。   沈怀纾剪了烛火的芯子,又从外间端了水进来。沐浴时她就嚷嚷着渴,要喝水。   寂静无人的夜,外面的风声有些萧索涩然,树影婆娑,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空出一道圆月。   两人的相处总是那么自然,好像已经在一起许久,即便是这夜许久的情.事,却除了初初的痛意,到后来静姝仿佛飘在云端之上,舒服极了。   他好像知道她所有敏.感的地方,对她了解的透彻。   静姝伸手想接过他端来的水,沈怀纾直接坐在她身侧,大掌轻轻抬起她的后颈,杯沿儿递到她唇边,静姝眸子看他,很快又收回去,乖乖地就着他的手喝。   动静小,两腮一鼓一鼓的,圆润的可爱。眸子晶亮,翘起的眼尾有余韵的妩媚。   他到现在都没说话,静姝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自己现在都是他的人了,他好像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愿。   沈怀纾很少露出多余的情绪,淡漠的神色仿若世间无论什么对他都无所谓。   若不是方才情动时他含住她的唇,宛如要把她嵌进身体急切的模样,她真以为他连和她做都不喜欢。   “阿娘要给我安排夫婿。”静姝喝完水,手推了推他的胸口,自己又躺了回去。   沈怀纾手中的杯盏放到床案边,给她掖了掖被子,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不说娶我,是想让我嫁给别人吗?”静姝看到他冷静的神色就觉得生气和郁闷,当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作想。   “如果你不娶我,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我的婢女都知道我在你屋里住了一夜,阿娘定然也知道了,你要是不娶我,我…,我…”她我了半天,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干脆背过身不去看他,“罢了,你要是不想娶就算了,左右我是南宛女君,想当我夫婿的人多的是,也不缺你这一个。”   她一个人鼓鼓囊囊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到最后她越说越激动,猛地起身就要走。   沈怀纾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腕,抱过她,“不怕吗?”   他问。   静姝有些奇怪,眨着眼偏头看他,“怕什么?”   “我的身世,我的过往,我的全部你都不知道,不怕我另有所图?”他在静姝的头顶落下一吻,“李珏说的对,我不是一个好人。”   “如果我现在问这些,你会告诉我吗?”静姝问他。   “不会。”沈怀纾说的果断,他这些不可告人的事,连她都不能说。   仿佛走到了一个死胡同,两边僵持不下,各不相让。   静姝咬了咬唇瓣,她里衣除去,现在身上只留下了云被,再往下就是她姣好的身形,娇嫩的肌肤,她清楚的记得,红豆上有一块咬痕,力道不重却也足以留到现在。   “为什么不能说。”静姝被他搂到怀里,耳边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捶打在她的心口。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事关那些往事,既然她忘了,他就不应该再提起。   静姝推开他的手,把被子从身上拿了下来,跑到他怀里,轻轻搂住他的腰,“不管你是不是好人,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似曾相识的喜欢,一见钟情的喜欢,这世间再无人能和他相比。少女的单纯稚嫩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他怀里尽情地撒娇,而沈怀纾比她要年长许多,早就过了那样烂漫的年纪。   风静下的时候,屋里的灯已经灭了,静姝说完那句话以后,两人又做了一次。   他熟悉她的每一处敏.感,惹得静姝双面嫣红,欲哭欲泣。   无尽沉沦的欲.望,再近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沈怀纾深夜起身,此前为了通风,开了半扇小窗,方才静姝嚷嚷着冷,缩在他怀里像是温顺的猫,如果一切都顺利,她现在早就应该是他的妻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高大威严的男人矗立在床边,宽阔的身形挡住呼呼出来的凉风,通身的矜贵冷硬之气和以前一样,依旧没变。   静姝迷蒙间伸手摸着枕边人,却发现旁侧空空,她揉了揉眼,撑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叫了声沈叔叔,几乎是下意识的,好像以前就这样,已经习以为常。   她心头忽地跳了下,屋中情形有几分似曾相识,她分辨不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沈怀纾听到里面的声音,抬手关了窗,踱步回去。   静姝还傻愣在原地,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看似顺理成章,又仿佛经历了太多波折。   屋中还暗着,唯有月色落下才有点儿光亮。   沈怀纾坐到她身侧,自然地给静姝提起落下的被子,“我会去你的招亲,等着我来娶你。”他像在轻声哄一个孩子。   “娶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此时的沈怀纾变了,却又说不上哪里改变,只是整个人的和睡前有很大的不一祥,好像确定了什么。   沈怀纾伸手搂住她,低头去吻她的唇珠。静姝很顺从,乖巧地回应,听话地贴在他怀里。   “沈叔叔,我不想再要了,好累。”静姝小手推拒着他的胸口,缓缓喘了下。   她感觉耳畔被人咬了下,瞬间就红了。   沈怀纾道“今夜如果我是别的人,或者当日你看到的并不是我,而是和我有着一样脾性的人,你还会那么做,把我带回王宫吗?”   静姝被他绕得有点迷糊,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沈叔叔就是沈叔叔啊,不是别的人,当日如果遇到别的人我都不会和他说话的。”   “和我不一样面容的人呢?”沈怀纾又问她,语气微沉,说不上哪里怪异,“静姝,你太单纯了,容易被蒙骗,如果再遇到我这样的人,别再主动靠近他,也别再把他带回来。”   他的话一一进了静姝的耳,静姝更觉得怪异了。   “沈叔叔,你不要总拿孩子眼光看我,我哪里单纯。你就是你,不会再有第二个,我也不会再喜欢第二个。”   静姝心想他这个人可真是奇怪,动不动就生气。还喜欢管着她,平常练剑的时候没有他的允许,静姝都没得碰到剑的机会,有时连她出宫不过一个时辰不回来,他就要像审讯犯人一样问她。   “静姝,别这样。”沈怀纾指腹碰了碰她的脸。   此前他并没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他以为她的喜欢一直都是因为她对他依赖的安全感,她分不清这样的喜欢有什么不同,总是迷迷糊糊地把这些混淆在一起,不愿意去理开。   她自小被人抛弃,安全感对她来说太过重要,她依赖着他,无时无刻不黏在他身上,有时他不在一刻,再见她就好像一只被人抛弃可怜兮兮的小猫。   只要能给她这样的安全感,无论是谁,她都会去喜欢,自己不过是恰好符合她所有的条件。   她的喜欢看似单纯却也复杂,如果换作任何一个和他相似的人,她都会愿意去接受。   这样的认知让他从未有过的挫败。   静姝能感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他指腹压着她的脸,慢慢滑到她的下颌,轻抬起,含住了她的唇。   别再这样说喜欢他,自己都是一个迷糊的人,却胆大地这样勾他。明知他危险,也要单纯地靠近。   沈怀纾真恨不得无时无刻不把她绑在身边,能给她安全感,陪在身边照顾她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他不想再经受失去她的滋味。   南宛王宫正殿   “浪荡!”高乘黄听完婢女的传话,声音陡然拔高,阔袖猛拂,案上的茶盏被一把甩了下去,瓷器碎裂,发出噼啪的声响。   婢女吓得身子颤抖,头猛低下,“君主饶命,君主饶命,是奴婢看护不力,奴婢知罪,君主饶命…”   高乘黄话落后眼前一阵晕眩,轻缓了下才直起身。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儿,离开沈镜,却想不到了又突然出现和他脾性气度均是相似的男人。   这些日子高乘黄没少给她安排亲事,她却是一个都瞧不上,难不成真的要让她嫁给那般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   不,不会的。   高乘黄是南宛君主,思想并不封建,既然已经是女君,身边有几个男人不算什么大事。待日后高乘黄也会给她物色几个侍奉好的男人在她身侧,辅佐她主持朝政。   稍后,高乘黄心中的怒气已经平息下来,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当初她那么喜欢沈镜,现在不也是说忘就忘,很快喜欢上别人,小孩子心性,终究是贪恋新鲜事物罢了。   乌云压月,高乘黄疲惫地坐回椅上抬了抬手,“今夜女君宿在云华殿,下去吧。”   婢女微滞,很快退了出去。虽是如此,但高乘黄的怒气没消减多少,沈怀纾来历不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让阿鸾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她不是不想让阿鸾快乐地活着,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只是不想再让阿鸾经历那时的绝望,沈镜的死对她打击太大,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当初的鲜活。   若是沈怀纾来到南宛当真对阿鸾别有用心,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像沈镜那样的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屋里仆从静默候在案边,不敢轻易发出动静,偌大的宫殿,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翌日天明,静姝以为还是在自己屋里,她习惯地翻了身,手心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线条流畅,肌理分明,带着点柔软的感觉。   静姝摸着舒服,忍不住滑了下去,到了某一处,静姝的手忽地顿住,那软乎乎的小手不敢再动了,慢慢要往出走。突然被一只大掌抓住,顺着之前的路线下去。   她握着那东西手心发烫,听到耳边清浅的笑意,唇瓣也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了上去,“还真是乖。”   静姝被他控制着手,羞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只有小脸泛红,看着有些怪异,无人可见云被下的动作。   呼吸变得急促,沈怀纾含住她的唇哑声,“叫沈叔叔。”   静姝闭着眼不敢睁,被他吻得脑中一片混沌,一时竟也有些情动。   娇软的唇喏喏低语,“沈叔叔…”   她听说过女子第一次都会疼些,会有落红,可她清楚得记得昨夜她并无落红,疼也不过是一会儿,便很快能攀附沈怀纾的肩,同他沉浸。   静姝开始怀疑,是否是当初在那些模糊的记忆里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失去了女子的第一次。   静姝并不在乎这些,可她不确定沈怀纾在不在乎。她掀起眼,面前的人也正在看她,眼里有着无法掩盖的欲,却又很快一闪而过。眼睛骗不了人,静姝已经十分确定,沈怀纾从昨夜就没提这件事,也没露出异样,他并不在乎。   静姝有点不好意思,手顺着他的动作用力松下,几番之后已是筋疲力竭,手酸软不止。   而沈怀纾好像还不满足。   他弄着她的敏.感点,力道不小,惹得静姝一时忍不住轻呼。   她一直在怀疑沈怀纾不喜欢她,即便是喜欢也没有她的喜欢多。她能感觉得到,沈怀纾待她终究是留了一步,这仿佛是他最后的退路。   即便是粘腻的汗水交织在一起,可终究是同床异梦。   天亮时沈怀纾给她穿衣,静姝身形娇小,骨架柔软,身上永远有着一股淡淡的甜腻奶香。   静姝被他粗粝的指腹接触到肌肤,脸发烫,想到昨夜事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她埋头在沈怀纾怀里,赖着不想走,“沈叔叔,我们成婚后,你能不能告诉我所有事?”   静姝从来不是一个求知欲很强的人,可在这件事上她却格外的执着。   沈怀纾淡声,“过去就过去了,那些事不重要。”   静姝眼通红,走时一句话没说。   她和沈怀纾的关系变了,事情说开后总会有改变的心境,她也不说上哪里变,只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去找他,大多时候都是自己闷在屋里。   沈怀纾也从没亲自找过她,静姝平日除了看阿娘送来的公文,就是坐在案后发呆。   她已经有小半月没见到沈怀纾了。   正殿内   高乘黄正襟危坐在上首,手边放着一杯淡茶,眼睛紧紧盯着下面的人。   “我知那夜你和阿鸾发生的事,她是女君,身边有几个男人并无大事。最近阿鸾都没去见你,可见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喜欢你。即便你现在离开,对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高乘黄抿了口茶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沈怀纾笔直地站着,纵使现在两人看似地位不平,一站一坐,但他带给人的压迫感却让高乘黄倍受压力。   她不清楚沈怀纾的过去,他藏了太多秘密,这样的压迫感不知来自何处,让人心有惶恐。   沈怀纾凉笑了下,知道她的目的并非如此,直言道“君主不妨直言,我如何做,才能让你放心我留在这。”   这些事他没必要和静姝说,他也从未想过要和她说。自己的年纪,身份对她而言犹如漫长沟壑,无论如何改变不了。只要这些一日存在,高乘黄一日就不会松口,除非他能用相值得的东西换取。   高乘黄早知沈怀纾非池中之物,但听到他这句话还是深深的讶异,她道“南疆有一种蛊虫,子母相连,母杀之,子也不会活下去,届时中了子蛊的人必会暴毙而亡,给你中蛊,你可愿意?”   沈怀纾默了会儿,开口,“这件事希望君主不要告诉她。”   静姝再见到沈怀纾的时候,是在她招亲的擂台上。   南宛小女君明艳貌美,又温顺亲民,再加上南宛女君的名号,早就吸引了诸多男子到此擂台。   上面主位上坐着高乘黄,静姝就在旁侧,四周侍奉着仆从,李珏不在。   静姝四下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想要见的人,心里微微失落。   比武开始。   静姝对擂台上的摩拳擦掌提不起半点兴致,她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她想看到他出现。   可是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一连小半月,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高乘黄侧眼看向出神的女儿,目光落了下来。   半日过去,胜负几见分晓,赢擂的是一个头束玉冠,面容温润的书生。   书生看着柔弱,却以弱制强,等待对方露出马脚,再一招制胜。   锣鼓敲响之时,看着满场的欢腾,静姝心里失落愈加厉害,正起身要离开,下面突然跳出一玄衣身影。   紫冠冷面,横眉竖立,漆黑的眼犹如夜空点墨。   即使隔得远,可静姝也有一种感觉,他在看她,有小半月没见,他好似瘦了许多,露出的小臂都可见青筋凸起。   锣鼓声再响,两相争斗,纵然沈怀纾步步占了上风,但静姝感觉的到,他打得很是吃力。   他好像受过伤,伤得很重。   沈怀纾赢得并不容易,在受了书生一掌后,单手拄在擂台上,全身都挂了彩,口中吐出红血,他用指腹抿了下,眸中凶光乍现,终于将书生打得站不起身。   他赢了,静姝的心都揪在一起,唇畔颤抖,眼泪止不住流。   高乘黄叹了口气,“来人,把女君带下去。”   “阿娘!”静姝挣扎着要下去,奈何是高乘黄亲自下的令,会武的仆从上来制住静姝,把她拉了下去。   高乘黄看向擂台站着的男人,沈怀纾亦是在看她,眼里讥讽嘲笑。   她知道他在嘲讽什么,无非是今日她命人催动了他体内的蛊虫,方才亦是让子蛊在他体内作乱,才使他伤情加重,险些死掉,她这手段着实不太风光。   而沈怀纾的表现更出乎她的意料,他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容易。   或许是她错了,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只要沈怀纾对南宛没有二心,一心待她的阿鸾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静姝被拉下去后关到了寝殿里,她心里着急,知道哪里能偷偷出去还不会被人发现,这是三哥哥告诉她的密道。   沈怀纾最后一刻才到擂台,又身受重伤,静姝料想他一定是瞒了自己什么事,他不愿意说,静姝也可以不去问,她只是想去看看他的伤有没有大碍。   天变得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静姝熟悉王宫每一条路,好不容易找到沈怀纾,她看到屋内面色苍白无力,不断呕血的人,忍不住要哭。   沈怀纾还像以前一样,毫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迹,再转过身看她,张开手,漫不经心道“哭什么。”   静姝被他揽在怀里,泪珠子一串一串地砸了下来,“你是不是和阿娘做了什么交易,才会变成这样。来时我都想好了不问你,可现在我忍不住想说,沈叔叔,你别再瞒着我了好不好。”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染湿了沈怀纾胸口的衣襟,身子随着她的哭声发颤,“我好害怕,害怕你会死。”   小姑娘哭得眼圈通红,瘦弱颤抖的身子仿佛风中飘零的浮萍,懵懂又一无所知的恐惧犹如阴霾留在她心底。   静姝太怕了,多日的冷战没有让她想清楚,反而对于这份感情越陷越深。她后悔当日把沈怀纾带回了王宫,亦是庆幸他跟自己到了这里,才让她心知情爱为何物。   沉稳有力的气息环绕在她周边,慢慢抚平她心中的不安惶恐,他带给她的感觉没人能比。   温热的掌心落在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轻柔的安抚终于让静姝的哭声渐渐减小。   一吻落在她的发顶。   沈怀纾擦掉她眼角流下的晶莹,开口,“听话,别哭了。”   “我既然决定要娶你,就不会有事。”   这样的孩子真让他心疼。   静姝不知信了没有,听完他的话反而心里更难受,哭得停都停不下来。   沈怀纾没再劝她,她自缺失记忆后,在王宫里被保护得很好,性子单纯懵懂,几乎就没看到过那样血腥的场面。要想让她从那日里缓过来,确实需要时间。   婢女来报女君偷偷跑出去的事,高乘黄并没多加阻拦,如今木已成舟,他们二人早晚要成婚,再加上沈怀纾已经中了蛊毒,若他敢负阿鸾,必死无疑。   屋内的哭声小了点,沈怀纾抱着香软的人靠在引枕上,垂眼看她时人已经哭累睡了过去。   沈怀纾亲了亲她的额头,搂着她的手臂收紧。   他料想到经此一事,高乘黄不会再多阻拦他,能与她成婚厮守,已是他这几世的夙愿。   沈怀纾拉着方才给她披的衣裳,眼前人的眉眼温柔乖顺,透着点可爱的娇憨。沈怀纾眸子变得幽暗,压在她唇瓣的手指用力。   怀中人像是被吵到,眉头蹙了下,红肿的眸子轻微掀起,扑闪的睫毛眨了眨,嗫嚅一声,“沈叔叔…”   还没等她完全清醒,唇畔就被他堵住,呼吸都被夺了去。   静姝被他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被压了下去。   她知道沈怀纾这个人古板克制,骨子里又刻着矜贵的气度,即便是上次和她在床笫之间她那般勾他,他都能克制有度。若是他真想要,早就把她折腾得下不来床。   事后静姝脸颊透着异样的红,桃容粉面,娇艳如花。   沈怀纾啄了啄她的红唇开口,“疼吗?”   静姝摇了摇头,抱住他的腰,“我喜欢和你做,不疼的。”   她的乖巧一如既往,不论到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她都会乖的像猫,即使偶尔会伸出小爪子,对他而言也像挠痒痒似的。   沈怀纾这次用了多少力,他自己心里清楚,杀戮得胜后的放纵,没有什么能比和她沉沦更让人欢愉。这样的欲.望填补在他心口,慢慢变得膨胀,直至现在爆发,再也无法收敛。 第55章 终章 “沈叔叔…”“我在。”……   欲.望是缠人的恶鬼, 一旦得到一点甜头,就会永无止境。   静姝闷声抽泣,她扒拉着沈怀纾的肩, “沈叔叔,我不想从后面了。”   那细弱的声音被淹没, 全无声息时已到了后半夜。   沈怀纾武试榜首,又文采裴然, 顺理成章地做了南宛女君的夫婿。凡是目睹过女君真容的男子,纷纷都艳羡沈怀纾命好,私下里也少不得鄙夷, 一个年逾三十的男子, 几近能做女君父亲的人, 竟成了夫婿。   静姝少不得会听到这些传言, 彼时她正在看昨夜阿娘命人送来的公文, 几日都和沈怀纾黏在一起,公文早就堆积如山,静姝翻了几本有些头疼。   她自开始和阿娘学习处理政事, 就少有耽搁拖延, 即便是到了午夜,案头的灯也常亮。如今一下子耽搁这么多,让她一时郁闷。   想起今早又被他弄了一遍, 静姝的耳根就开始红。她开始觉得自己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的君主,至少男色在前, 她就控制不住。   “女君,沈先生至。”外间候着的婢女前来报信,静姝听到这句沈先生心里不觉竟有些甜蜜起来。   这个男人啊,将是她未来的夫君, 是要与她共度余生的人。   静姝眼里笑意微敛,道“让他进来。”   婢女小步退了出去,过一会儿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光是听到这走路的动静,就让静姝红了脸。   两人做过多次,每每肌肤相贴时他薄凉的唇就会在她身上每一寸落下,肌肤变得熨烫火热。   脚步声渐进,静姝忙除去乱七八糟的心思,坐在案后看公文,不过那粉嫩的脖颈着实显眼。   沈怀纾进来也没出声,在她屋子里绕了一圈,静姝耳边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接着一双棱骨分明的手拄到她两侧,成熟男人的气息环绕她整个人,慢慢把她包裹在里。   蓦地,静姝想到南宛百姓私下说的话,沈怀纾的年岁确实长了她不少,再加上他时不时的管教训斥,整个人太过沉稳,看着的确像她的父亲。   静姝身子绷紧,不敢再动了,鸦睫颤颤,白嫩的脸蛋可见细小的绒毛,在耳根下慢慢升出一抹可疑的绯色。   “南宛山水环绕,膏腴之地,粮仓鼎盛,近年多雨,实为风调雨顺。这张公文求钱支援州城,可见其中必有阴私之事。”沈怀纾声音不徐不疾,犹如巍峨耸立的山给她倚靠。   “你阿娘是个明君,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泛滥下去,她交给你处理,大多是想锻炼你处事的能力。”他又道。   静姝被他的话吸引,目光重新落到金箔公文上,“可是据我所知,此地年年都会呈上这样的公文,若是阿娘知道,早就该动手,何必留到现在…”   她说着,话声一顿,像是想到什么,眼睛骤然亮起,“你是说,阿娘不方便亲自动手,才交给我?”   沈怀纾赞扬道“猜得不错,很聪明。”   静姝被他夸得不好意思。   沈怀纾接着说,“有你阿娘多年不能处理的事,必是牵连南宛贵族,世家盘根交错,在南宛根基颇深,君主不能亲自动他们,一动则会显得君无恩情,痛失人心。”   “而我是新任的小女君,处事并不成熟,又对南宛国事了解不深,他们对我防备少,只要我抓住一处错处,深究下去,没得阿娘令昭告于天下,纵使怪罪,也只会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这样既显君恩,还能根除腐败,一举两得。”静姝接着他的话,越说越激动,一双盈雾的水眸都放了光。   她一如既往的聪明,如果他没有在此提醒,她也会自己摸透高乘黄的用意。   沈怀纾手摸摸她的脸,眼睛盯着她,其中的赞誉不言而喻。   静姝被他看得脸又红了,不自在地低下头,重新看向手中的公文。   沈怀纾没说帮她解决这些事的话,她长大了,是该独当一面,有自己的想法才好。再遇到什么棘手解决不了的事,也有他在。   呼吸什么时候纠缠在一起的,静姝想起来有些迷糊。   她把自己想好的法子告诉沈怀纾,他看了她一会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揽住她的腰,慢慢垂下了头。   他吻得有些急,惹得静姝不得不两手攀住他的肩,调整呼吸。   静姝慢慢去回应他,她进步很快,不论他做什么都能接受得了。   停下时,静姝的身子已经软了,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眸中含水,秋波荡漾,好似一个勾人的妖.精,偏她还不自知,眼睛睁得大大的,单纯懵懂地看他。   在情.事方面,她不如平素的敏锐,要迟钝得多。有时胆子极大,有时却又胆小得像兔子。   “沈叔叔,成婚后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她纤细的小手落在沈怀纾胸口,说得直白又天真。   不久前她就说过同样的话。沈镜想到旧事,目光淡了下来,怀里拱了拱,“日后你别在这个时候来了,等我晚上去找你。”   沈怀纾干脆把人拦腰抱起,坐到她坐过的交椅上,问“不想我来?”   静姝说得扭捏,“也不是。你一来我就没心思做事,阿娘三日前交给我的公文还没看。”   “我是南宛女君,不能一心玩乐。”   小小的人说话声也轻细,柔柔弱弱的,用最小的声音说着最有责任的话。   沈怀纾捏着她的手,“我在这怎么就是玩乐?”   他听不到回应,尾音加了句,“嗯?”   静姝小脸贴着他的颈,能感受到他颈边的跳动,沉稳有力,一如他这个人。   “你在这就会对我动手动脚,让我没心思干别的。”静姝说得鼓鼓囊囊,声音越来越低,沈怀纾却听得一字不落。   他近日确实急了些,才让她不舒坦。对她而言两人不过才刚亲近不久,她有别的事做,身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她有她的南宛子民要顾及。   意识到这一点,沈怀纾的眸色变了。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她,万事都要依赖自己。她有自己的事要办,而这些事,不需要他。   南宛女君大婚,是不得马虎的事,高乘黄早早命人备好一切,针织红缎,巍峨高门,锦绣骏马…依照南宛礼仪,一样都少不得。   这日天色正好,风和万里,可见日光清澈。   静姝头上的凤冠叮当摇摆,大红的嫁衣曳地迤逦,温柔的气质被明艳所取代,当真多了女王的威仪。   她满心欢喜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却不自知这条路走了多久。寻寻觅觅,再相遇重逢,其艰难苦涩唯有局中人知晓。   玉禾珠帘翻卷,叮咚作响,隔着雕花翡翠屏风,银丝炭炉熏染幽幽的暖香,鸳鸯锦被戏水,枣红花生糕点样样齐整。   南宛婚俗与大顺并无多少不同,一日车马辗转,登高庆贺,静姝累得发倦,早早回了来躺在软榻上小憩。   婢女很有眼色地剪了灯芯,慢慢退下去。   屋内暗了下来,里间的床榻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纤瘦的人,睡相乖巧,眼尾却挂着浓浓的疲惫。   女君婚事实乃南宛要事,准备许久,静姝忙完朝政又要忙婚事,这几日人眼见着就瘦了不少。   门吱呀一声打开,高大的男人身着大红衣服,阔袖锦靴,步子虽快,却没发出半点动静。   他行至床边,隔着红绸帷帽,目光沉沉地看向床里。   软榻上的人画着精致的妆容,云鬓峨眉,朱唇轻点,因是熟睡,屋中炭炉生着,白嫩的小脸升上一抹粉。   沈怀纾抬手掀开围幔,坐到她身边,眼睛停留在她娇小的身躯上,目光里是不再掩盖的占有欲。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等了多久。   静谧的夜,烛花噼啪晃动,映出帷帽里高大的人影。   沈怀纾静坐着始终没动,过了一会儿,身边的小人不知梦到什么,嗫嚅一声,翻了个身,软软的手正好搭在沈怀纾的腰间,只一下,她的手缓缓上移,摸到了沈怀纾的胳膊。   静姝眸子迷蒙地掀起,看到坐在自己旁边垂眼的人,她一瞬惊异,缓了会儿才记起,今日她成婚了,她的夫君就坐在她身边,而她却在洞房花烛夜睡了过去,还一直没醒。   静姝念到这,面上一红,多是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一面说,一面想要起身。刚起了一半,就被他压了下来,“日后你就是我的妻。”   他漆黑的眸子幽深,里面酝酿静姝不可知的风雨。   静姝戳戳他的胸口,眼睛瞥开,声音软软弱弱,带着刚醒来时的轻微的奶音,“我知道,夫君。”   后面她加上了那两个字。   她转过眼,不可见的,他眼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从前还有意遮掩,而今他不想再继续从前那样。   她最会知道怎样勾他。   “看着我。”沈怀纾开口。   静姝有点不乐意,他这个人太讨厌,总做些让她难为情的事。但静姝向来乖,尤其是在沈怀纾面前。   沈怀纾垂眼看着慢慢转过来看他的人,眸中的暗色退下,干净的指腹拨弄她的唇,“朝中政事多,你阿娘早晚要放手给你。我知你对我不是全然信任,许多事都不会让我插手。我也不会强硬地要你告诉我,但是静姝…”他稍顿了下,“如果当真遇到会让你身陷囹圄的事,不要瞒我,我会担心。”   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再不复当初对他全身心的依赖。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他命中挚爱,他不会让她有事。   她现在纵使可以接手半个朝堂,但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用。他虽能洞察她做的一些事,可却也不敢保证全部。   静姝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话,心下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小声,“我知道了,沈叔叔。”   “你太乖了。”沈怀纾摸着她的发顶“我现在是你的夫君,你大可对我发些脾气,使点小性子。”   夫君这两个字让静姝心里生出一丝甜蜜,她和他以后就是夫妻了啊,不用再遮遮掩掩,她可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   静姝也没回他,只看着他笑,弯起的眉眼像天边的月牙。   这样懂事的人让他无奈又心疼,总归她这性子难改,这么久依旧这样。脾气好,性子软,无论他说什么都乖乖地听。   “沈叔叔,我想喝酒。”静姝突然道。   沈怀纾把她颊边的碎发拨开,让她感觉舒服点,“君主宴席少不了酒水,平常喝点儿我不会拦你。你酒量差,到了那时候不许多喝,我会让人把酒给你换成水。”   “你怎么知道我酒量差?”静姝惊异,她好似还没在他面前饮过酒。   “听说的。”他神色浅淡,不像作假。   静姝“哦”了一声,心想他嘴上说不管,还不是私下偷偷地做。   沈怀纾起了身,静姝也随他起来,他站在床边,一袭大红喜袍,上绣麒麟吉祥纹样,宽肩窄腰,更衬人身姿挺拔。   静姝一时红了脸,竟有些不敢瞧他。   坊间都说他老,配不上自己,可静姝却觉得这样的男子才让人心动,岁月停留在他身上,细纹褶皱,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静姝确实不胜酒力,两人手臂缠在一起,饮了交杯酒,单立银纹杯不过才小半盏,静姝就开始双颊飞红,有些晕眩。   她红艳娇软的唇启开,抱着沈怀纾的腰,“沈叔叔,我还要,我们再饮一次好不好?”   房里的交杯酒在此前高乘黄命人放了甘甜的葡萄汁,入口香甜,也不怪她爱喝。   沈怀纾指骨弹她的额头,“再饮就醉了。”   “不会的。”静姝闭着眼,像是想到什么,呆呆笑了下,“沈叔叔,你也太坏了。”   “你是不是想不让我喝得太多,不然睡过去,这夜就没人和你洞房了。”   “你放心,我不会醉的,嘻嘻…”她咧着嘴,攀上沈怀纾的肩,悄咪咪地开口,“沈叔叔,我还…我还学了不少…”声音变得小了,犹如一株软软的葡萄在他怀里,比方才的酒还要香甜。   “我让人偷偷买了避火图,你想要什么我都会…”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嗫嚅,不知是不是酒水喝多了,中途打了个小奶嗝。   沈怀纾搂着她腰的手渐渐用力,他早就知道在情.事上她素来大胆得多,没想到这次还这么会玩。   腰间的手掌用力,惹得静姝颦颦蹙眉,最后不舒服得推开他,沈怀纾也没使劲儿,就这么让她推开了。   “沈叔叔,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相信我,觉得我幼稚!”   沈怀纾盯着她的眼变得晦暗,她确实幼稚,有时候做起事有小孩子心思。   “别闹了。”沈怀纾上前去抱她,她就像没骨头似的,抱着软软。   沈镜手搭在她后颈,掌心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这几日你都没好好睡过,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静姝在他怀里哼哼,“我刚睡了一会儿,一点都不累。”   她说完,转身托着曳地的喜服裙摆跑了出去。   沈怀纾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也没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不过一会儿,那欢快的身影又跑了回来。怀里偷偷摸摸抱着一卷册子。   她跑到沈怀纾面前拿出怀里的小册子,拉了拉他的衣袖,脸上醉意的晕红还没退下,“沈叔叔,你喜欢什么姿势?”   即便已经做好准备,沈怀纾还是被她的话惊愕了下,随后罕见地笑出声。   他知道这孩子心思多样活络,也料想到她会拿什么给自己,却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心底的愉悦。   她现在是女君,不久后会成为南宛的君主。这些日子能明显感觉得到她不同以往的变化,她迟早会把这些天真和清纯剥离,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君。   但这或许要很久很久,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爱撒娇的姑娘。以前他会头疼,养这样一个孩子委实麻烦,不能说一句重话,一说眼睛就红,闷不吭声的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哭。   他们之间有太多过往,前世今生,寻寻觅觅,无人知道他这条路走了多久。往事她不记得,可未来,他依旧会陪在她身边。   皎月躲在云朵背后,夜色幽深,凉风习习吹过,窗外的树枝暗影不停摇曳。   守夜的宫人听到屋里的动静一个个都羞红了脸,互相都不敢瞧。   这夜女君大婚,君主吩咐她们候在外间,以防女君夜里缺什么东西,到沐浴的时候服侍。可彼时已经是下半夜,里间还没传出要备水的话,唯有初始的喘息到后来一阵又一阵的抽泣声。   婢女们各各像鹌鹑似的,在外面低头不敢出声。   静姝趴在床榻上,泪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沈叔叔,你太坏了,我不想用这种姿势…”   忽地,静姝感到后面火辣辣的疼,哭得愈加厉害。   沈怀纾摸了摸她的头,侧躺到她身边,长臂把趴着的人勾到怀里,低哑的声带着情.欲后的餍足,“还有一种要不要?”   “什么?”静姝眨着泪眼看他。   “含着。”他道。   天光初开,女君大婚后的第一日,高乘黄在正殿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进来问安,不用想也知道昨夜沈怀纾是如何欺负了阿鸾。   高乘黄心里暗自后悔,倒不如昨夜用了蛊虫控制沈怀纾,免得她的阿鸾受苦。   正想着,殿外携手的二人姗姗来迟。   高乘黄看着自己满脸疲倦的女儿,暗暗怒视了眼沈怀纾。   两人见过礼后,高乘黄让静姝起来坐到旁侧的交椅上。   静姝犹豫地看了看沈怀纾,再看向高乘黄,“阿娘…”   “过来。”高乘黄的声音发沉,静姝还从未见过阿娘这样。   静姝心里吓得不敢出声了,沈怀纾捏了捏她藏在水袖中的手,眼神安抚,“去吧。”   静姝这才慢腾腾地过去,坐到高乘黄身侧。   高乘黄瞥到静姝颈边的红痕,眼尾透着的媚意,心里了然昨夜的情形。她也听说,直到后半夜,屋里才叫了水。她袖中的手慢慢攥紧。   静姝还没坐下,她又道“现已过了巳时,后厨的给你熬煮温补的汤也该好了,你去看看。”   静姝咬咬唇,“阿娘,这种事叫柳枝她们去就好了,我…”   静姝看着阿娘生出的怒容,没再敢多说下去。   “你且去,我不会做什么。”高乘黄道。   沈怀纾站在下首,身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毫无居人篱下的态势。   静姝偷偷看向沈怀纾,他面色平和,依旧如往常的沉稳可靠。静姝心下瞬间就没了害怕。   “沈怀纾,不论你从前如何,身份何等尊贵,日后你只是我南宛的驸马,阿鸾是你的君主。”静姝走后,高乘黄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声音甚至加重几分。   高乘黄以为,沈怀纾这样骄傲又骨头硬的人,应是从未像谁低过头,自己已经做好了被他顶声的准备。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沈怀纾竟然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女君是臣之君主,臣自当侍奉之。”   从昨夜到现在,高乘黄一直在百般焦灼,她后悔自己的轻易放手,后悔让阿鸾嫁与他。可此时,她看到殿中弯起脊背的高大男人。她恍惚感觉到,应是再无人,会为了阿鸾做到这种地步。卸下他的所有骄傲,淋了满身风雪,去珍重阿鸾。   高乘黄心里的怒气不在了,“既已如此,昨夜的事日后还是少发生为好,阿鸾身子弱,禁不住熬头。”   沈怀纾心知高乘黄已经松了口,他应声退下。走时面色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为了她,折腰又算得了什么。现在都像一场恍惚的梦境,连梦里都不如现在好。   沈怀纾走的脚步越来越快。   静姝还郁闷地待在厨房,她本想来这再偷偷地回去,哪想到却被人关在里面,出不去了。   也不知阿娘都和沈怀纾说了什么,她总觉得阿娘和沈怀纾之间有事瞒着自己,她如今嫁了沈怀纾,两边都是最重要的人,只希望他和阿娘能好好的相处。   静姝在屋里又转了几圈,终于坐不住要出去时,外面的门突然打开,看到门前的人影,静姝还没回过神,那人大步走了过来,随后她的腰就被人带了过去。   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略快,许是走得太急的缘故。晨间清凉沾了他满身,夹杂着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味。   “沈叔叔,你…”静姝话没说完,就被他含住了唇瓣。   他温热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的腰,没有丝毫松懈下的意思。眉峰压下,漆黑的眼紧紧盯着她,看着竟有些隐隐约约的深情和眷恋。   静姝眸子微动,在喘息时,声音变得娇弱缠绵,她轻轻换了一声,“夫君。”   静姝大婚的时候李珏并不在,她也不知三哥哥去了哪,给他写了许多信都没有回音。为此她还去找了阿娘,让她多派些人去找三哥哥,她害怕三哥哥会出什么事。   听到有三哥哥的消息后,静姝惊喜地从沈怀纾怀里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屋中剩下的人面色有些不好,现在于他而言再无重要的事,她是他的全部。而于她而言,她身边多了许多重要的人,他变得不像以前一样唯一。   这感觉很不好。   “三哥哥!”静姝推开门,李珏正坐在屋里喝茶,身形要比离开时瘦了不少,静姝看到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李珏含笑,“傻丫头,都嫁人了还哭鼻子。”   静姝提了裙坐到他面前,有点委屈,“你都知道我成亲了,怎么还待在外面不回来。”   李珏听后,眼暗淡下,“我去处理些事。”   “什么事?”静姝问他。   李珏抿唇不说。   静姝料想许是重要的事不便和她透漏,就没再多问。   李珏忽然开口,“小六,你是否还记得一个人?”   “谁呀?”静姝看他面容严肃,一时也变得郑重起来。   “沈镜。”李珏道。   他眼瞥了下窗外立了许久的人影,接着道“沈镜此人,你可还记得?”   静姝眼神思索,眉头颦蹙,略略想了想,心口骤然发疼,神色更加痛苦,泪水不自觉地就流了出来,“三哥哥,他是谁?”   “我不记得他,可为什么一提到他我就会这么难受…”   静姝的眼变得哀伤,鸦睫上翘,微微发颤,心口的疼让她难以呼吸。   李珏看她那么痛苦,不禁叹了口气,“别想了,他与你没什么干系。”   李珏虽是这么说,可还是让静姝很难受。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她会这么熟悉,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刻在她的记忆里久久不散。但她如何都想不起来,这是为什么,她倒底忘记了什么事。   静姝呼吸都变得艰难,眼前恍然出现一个人影,却又很快散去。   李珏看着窗外久立沉默的人,心里轻轻叹息。自从小六忘却所有之后,沈镜二字从此就在南宛消失,无人敢提起,也无人会提起。沈镜早就死了,现在她身边的人是沈怀纾。   静姝被李珏安抚地回了屋,沈怀纾并不在,静姝哭得累了,突觉疲惫,躺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你都知道了?”沈怀纾进门开口。   静姝走后,李珏并没离开,他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沈怀纾与他对坐,即便被人戳穿身份,他依旧波澜不惊,没有一丝地惧意。   李珏从不知,沈镜为了小六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原以为是我帮了小六,却不成想一直是你在推动这些事。”李珏说得悠长。   他这次调查沈怀纾的身世,却想不到一查之下,竟发现了那么多。   当初沈镜战死,沈念臻难以撑起整个宁国公府,就去了沈氏祖家,请族中出色的子弟到长安协助。而当时,沈家六房沈怀纾正得了重病,几近命丧黄泉,哪知过了不久却不治而治,身子竟大好了起来。   沈怀纾自病好后,性情大变,以雷霆手段夺回族中势力,安排好族中一切,半年后人就此失踪,谁也找不到他。   当时李珏就断定,那人必是沈镜。   李珏想弄清这一切倒底是怎么回事,找到老巫,重启了上一世,也就是小六死的第一世。   乱葬岗后,沈镜抱着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静姝,去了庄外一处宅子,把她葬在了那里,旁边还有一处衣冠冢。李珏料想那应该是小六父亲的葬处。   他看到沈镜处置了柳家,沈念臻,处置了所有曾经欺负过小六的人,然后沈镜孤身一人去了南宛之北的绝境部落,以命祭来世,不久后,他出征战死,什么都没留下。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所求,却不想沈镜才是布局之人。   “值得吗?”李珏问他,“自己遭了几世的罪,对小六来说不过是恍然一梦,到最后她还不记得沈镜这个人是谁。”   “不仅折了一身傲骨,还被人种了蛊虫,自己的命随时随地掌握在别人手里。”   “沈镜,你值得吗?”   沈镜拨弄着拇指的白玉扳指,垂眼看了看腰间她前不久绣的歪歪扭扭的并蒂荷包,冷硬的脸变得柔和,“李珏,她值得一切。”   此前祭命是因为她的父亲,此后只是因为她。   回屋时,沈镜刚关好门转身,怀里就多了一团软乎乎的人,带着她甜腻的香味。   静姝埋在他胸口,好像刚睡醒,还迷糊的,小声叫他,“沈叔叔…”   不知为什么,她这声沈叔叔仿似不再和以前一样。   “怎么了?”沈镜摸着她的头。   “沈叔叔。”静姝又叫他。   沈镜眼晃了下,温声,“我在。”   “沈叔叔…”   “我在。”   “沈叔叔…”静姝抱着他的腰,小脸扬起来,眸子隐退下方才的悲意,换上惯有的清纯懵懂。   “我在。”沈镜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傻孩子,我一直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