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想当京城表小姐啊!!》 作者:春绿可期   文案:   【本文1V1双处,异域风情表小姐VS斯文败类年轻国公爷】   前世严惊蛰是雍州定北将军之女,正经的国公府表小姐。   谁料后来雍州大乱,父兄皆战死,她一下成了孤家寡人。   住进国公府后,被迫卷进国公府真假两位嫡小姐的争斗旋涡,死了。   重来一世,望着京城不断递过来的飞鸽传书,严惊蛰果断拒绝借住国公府。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   国公府收到第n封拒绝来京的信后,裴时臣不怒反笑。   男人嘴角微微上翘,望着窗外泼天的雨幕,压低嗓音呢喃:“你不来京城,我去雍州便是。”   ——正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忍辱负重的裴时臣一心除了想重振裴家风光外,还想留住年少时停驻心间的那抹惊鸿一瞥的少女倩影。   一句话简介:年轻国公爷皱眉:速来京城成亲!   立意: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只要努力终会有所收获。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爽文 复仇虐渣   主角:严惊蛰,裴时臣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不去京城⊙ω⊙   严惊蛰上辈子死在外祖家的后花园里。   一刀正中后背,痛的她呼吸大喘,泪珠夺目而出。   就着昏黄阴寒的月色,她挣扎着扭头看了一眼杀人凶手。   ——这人竟是和她一并被外祖母接回来的姑娘!   她是正经的国公府表小姐,眼前这位亦是府上正经的小姐。   只不过此人出生当日被坏心奶娘掉了包,在雍州农家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后才被裴家接回府中。   赵芙蓉,不对,上个月已经改姓的裴芙蓉满目狰狞,见她还有喘气的生机,裴芙蓉狠狠的拔出沁血的匕首,随后又高高举起。   严惊蛰捂着胸口上的伤仓皇的挣脱逃跑,可惜,累赘的跛腿,外加失血过多有些昏眩,根本就不是裴芙蓉这种常年干农活之人的对手。   才踉跄的跑开两步,就见裴芙蓉用力的抹掉嘴角溅到的血迹,噙着冷笑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   严惊蛰呼吸一窒,忍着剧痛张嘴欲寻人求救,然而裴芙蓉的手速更快。   手起刀落,一息之间,锐利无比的刀刃在夜色中寒光凛冽,转眼就沉沉的扎进她的心脏,一刀毙命。   -   [重生需要积分3650个,宿主是否需要购买?]   [需要就按确定,不需要则送宿主回阴曹地府。]   严惊蛰瘫软在地,面目苍白,胸前两个血窟窿还在潺潺的往外冒血珠子,然而,她却感觉不到分毫痛楚。   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眼前亮着一块她从未见过的板子,发着绿光,还能学人说话,场面格外诡异渗人。   严惊蛰身子戒备的成团往后缩,板子又开始说话了。   [宿主请赶快选择,黑白无常正在勾魂的路上,重生积分3650个,要不要就一句话,千年只此一回机遇。]   虽然不懂积分是什么东西,但黑白无常两个阴间差臣的名头她并不陌生。   她微微抬头,板子上的‘确认’二字几乎紧贴着她的额头。   所以她真的被裴芙蓉杀死了?   望着眼前诡异至极的一幕,严惊蛰迟疑几瞬,旋即咬咬牙,二话不说就点了确认。   既然有重活一回的机会,她干嘛要错过?   她要弄清楚裴芙蓉杀她的原因,她还要阻止父兄二人在雍州大乱后听信假战报孤军深入敌营!   -   下一秒虚无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一阵急速的绿色狂风拽着她飞快的往后退。   耳畔呼呼的传来刺耳喧闹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终于置于安静。   严惊蛰下意识的打起冷颤,定眼再看时,发现她胸口流血的两道血窟窿早已不见,换而是双脚上无尽的刺骨钻心。   她赶紧低头查探,只见她的双腿浸泡在结了冰的湖水中动弹不得。   这场景未免太过眼熟。   前世雍州大乱父兄战死的消息传回将军府后,她被府上的忠奴扔进这口浅水枯井中逃难,从而侥幸躲过了叛军虐杀。   此情此景……   莫非她……这是重生到雍州大乱之后了么?   严惊蛰心中不禁浮起难以言表的失望和难过。   重新活一世,她还以为能回到娘胎肚子那一日呢。   若是能回到那时,她定要在今后的日子里千叮咛万嘱咐,告诫爹爹小心藩仁广的贼心,只要提前制伏此人,雍州就不会乱,爹爹亦不会收到假战报,如此一来,父兄二人就不会枉死疆场!   可惜…   她试着呼唤之前与她说话的板子,问问能不能回到十四年前,哪怕只往前推一月,恰逢潘仁广上门谎报军情的那一天,然而,无人回应她。   枯井中央的浅谭水冰寒刺骨,严惊蛰实在耐不住双腿上的冰块,她蜷缩着肩膀,小心翼翼的张嘴冲冻红的五指哈了口热气,等手上的冰霜解冻后,她拾起旁边的青苔石块用力的砸向水面。   ‘咔嚓’几声响,她的双腿终于从冰封中得以拯救。   严惊蛰年幼时爬树摔坏了腿,右脚踝有点跛,走起路上一摇一拐,有些不雅观,严温青急得头疼,四处替爱女寻良医救治,就连宫中的御医都问过,然而天不遂人愿,严惊蛰的腿愣是没见好转。   前世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讽笑话语,严惊蛰不是没偷偷哭过,但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贪玩。   为了让踝骨日后不至于长歪,她跟着雍州城有名的老大夫学了几年推拿之术,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咬着牙将冻着没感觉的双腿从冰冷的井水里拔出后,她赶紧按着穴道开始舒缓血液。   手法还算娴熟,双脚很快恢复意识。   [临川王宋袭正在找宿主,避开宋席奖励3积分。]   冷冰冰的声音陡然乍起,严惊蛰蓦地四下寻找说话的人。   [系统和宿主已签订重生契约,暂寄居在宿主识海之中,除了宿主,外人看不到摸不着听不见系统的一切。]   严惊蛰忍不住惊叹此物的神奇,双腿活血后她手掌着地,用力的坐到枯井青苔石块上。   她得出去!   宋袭这人她幼时见过几面,两人虽不熟稔,但宋袭不是见死不救的主。   系统看出她的企图,冷冰冰的又重复了一遍:[临川王宋袭正在找宿主,避开宋袭奖励3积分。]   严惊蛰一噎,纳闷道:“我记得父兄命丧雍州大乱后,是宋袭领着临川兵镇压了叛军,我爹生前和宋袭交情不浅,此时此刻雍州城中叛军流窜十分危险,按理说我应该寻他救我,为何要避开他?”   系统滋滋的发出浑浊的声音,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岔开话题:[宿主欠系统3650个积分,限期一年内还清,一年后如果没有还清,则会当场七窍血流而亡,永世不得超生。]   严惊蛰瞬间瞪大美眸:“!!”   后面一项为什么之前不说?   她还没从规则中回神,系统又说话了。   [临川王宋袭正往壁井靠近,是否要避开他?不避倒扣3积分,避开则奖励3积分。]   这规则属实莫名其妙且苛刻,严惊蛰气闷的哼一声,眼角余光瞥到壁井上空落在小块人影,她顾不上许多,掰着冻僵的双腿尽可能的往壁井后边缩。   为了积分,她先忍忍,反正上辈子没有宋袭,她照样从井中逃了出去。   壁井上窄下宽,严惊蛰整个人蜷趴在青苔石头上,如果宋袭不下来察看根本发现不了她。   她紧贴着井壁看不到宋袭,此时宋袭拧着眉头心事重重的在枯井四周徘徊不定。   步伐沉稳有力,踩在被昨夜大火烧焦的枯枝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严惊蛰死死的抱着身子一动不动,很快,几步之遥的井水面上映出一道人影。   人影在井沿四周转悠打量半天,迟迟不愿离开。   就在严惊蛰耐不住,犹豫着喊宋袭救她上去的时候,耳畔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   “王爷,京中来了急信,速召王爷回京复命。”   人影晃动了两下,倏而缩回准备探井视察的脖子,这回没再做驻足停顿。   只听井口上空传来一阵盔甲的碰撞声,声音愈来愈远,很快在上面探查的士兵都跟着宋袭哗啦啦的离开严惊蛰的闺院。   宋袭走后,望着幽森阴寒的井壁,严惊蛰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前世她坠入枯井晕迷后,宋袭应该也来找过她吧,之所以没能救起她,许是京城的那道急召耽误了事。   说起京城的急召,严惊蛰莫名想起上辈子她收到的京中来信。   一想起上辈子惨死在裴芙蓉刀下,严惊蛰瞬间对裴国公府没了好印象。   虽不知裴芙蓉为何要杀她,但裴国公府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毒窟,府中诡谲云涌,便是她这个正经表小姐上门都要端着心思与人相处,何况其它。   在外祖家的那一个月里,她算是将她十几年都未曾接触过的嫡庶之争的把戏尽数看了个遍。   国公府庶女泛滥,尊贵的嫡女少就算了,还鱼目混珠,可想而知这里头水有多深。   相比较自家爹爹后院的清净,国公府的后院女眷子嗣每日上演的戏码简直都能跟皇宫媲美,这样的龙潭虎穴万丈深渊,她这一世,是万万不敢再踏进一步了。   就在严惊蛰陷入上辈子的回忆之中时,沉默良久的系统发话:[宿主违抗系统要求,企图找宋袭寻求帮助,所以此次奖励扣除施以小惩,账户积分依旧倒欠3650个,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严惊蛰傻眼,她刚才有一刹那的确想喊宋袭救她,可这只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这……它也发现?还扣除她的奖励!   系统在严惊蛰的识海中现出绿板,上面赫然写着倒欠3650个积分的大字,除此之外,绿板上多出了一条血线,血线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流逝。   严惊蛰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小声的问系统这是何物。   系统:[这是宿主的命线,一年期满而积分未补齐,宿主的灵魂将会永世不得超生。]   严惊蛰惊的捂住嘴,急切的问道:“之前你说避开宋袭就能得两分,可现在宋袭自己走了,我上哪儿避开他赚积分?”   系统:[以后再遇上再避开都是有积分奖励的。]   严惊蛰怔松片刻,良久幽幽的道:“我为什么不能见宋袭?莫非他要害我?”   宋袭这人,是胞兄严朝暮嘴里的常客,当朝圣上第七子,生母淑妃相貌出色独得盛宠,可惜红颜薄命的很,宋袭将将九岁时,淑妃就香消玉殒在深宫,后来宋袭的外祖骠骑大将军请旨将宋袭接出皇宫抚养,圣上深知后宫危险,便允了宋袭住在将军府。   宋袭得大将军亲传,年少时就武艺超群,十九岁单枪匹马闯进领戎狄部落斩杀数十位戎狄强敌,捷报传到京城后,一时间宋袭名声大噪,民间唤其为‘战神王爷’。   她兄长尤为崇拜这位年轻战神,对于临川王的事,她多少耳闻一些。   别看宋袭杀敌果决勇猛,性情凛若冰霜,实则在临川州享有绝好的声誉,这样式的大人物怎么会屈尊降贵的跑来杀她,她何德何能?   对于避开宋袭的事,系统缄口不言,严惊蛰问了两回后见没回应只好闭上嘴,转而揉搓手指活血后开始攀爬枯井壁上的石阶。   石阶上布满青苔滑溜难爬,严惊蛰花了好久才堪堪爬了一半,中途还跌摔了几次。   上月雍州大乱后,城中下了几场大雪,青苔石阶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块,攀爬起来更为不易,严惊蛰手脚并用花了一个多钟头才爬到井口沿歇息。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颓垣败井的院子,触景伤情,严惊蛰微合上眼,眼泪簌簌流下。   雍州偏北,冬日阴冷而又漫长,雪窖冰天,朔风凛冽,寒风如刀一般刮在她身上,痛彻心扉。   严家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除了她全部死这场雍州大乱之中,好不凄惨。   严惊蛰重活一次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命运,临川王宋袭奉命回京后,隐匿在雍州城内的宵小叛军提刀再一次杀进民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如无根浮萍一样四处逃难,拼着一口气等来了京中外祖家寄出的接济援信。   那时候的她又冷又饿又怕,只觉得这封信如春日暖阳将她团团围住,惬意又舒心,她想都没想就上京去国公府寻求庇佑,谁知,才一月而已就做了裴芙蓉的刀下亡魂。   就在严惊蛰胡思乱想之际,离她不远的后院门上忽然插进一把尖刀,不时还拌有细碎的不雅唾骂声。   是叛军!   作者有话要说:  异域风情惊蛰小表妹×斯文败类年轻国公爷三表哥 第2章 不去京城⊙ω⊙   严惊蛰如遭雷击,吓的嗓子眼都快蹦出来。   宋袭不是才走吗!流窜的叛军怎么这么快就杀上门来了?   当下她也想不了许多,拖着跛腿按着上辈子的记忆跑到西侧废墟下找到一根长粗的木棍,随后紧紧的握在手中悄声躲到门后。   门外不时传来男女老少撕心裂肺的呼救声,看来雍州城内又开始乱了。   严惊蛰不敢眨眼,匿在门后定定的望着尖刀一下一下的戳在板上划出钝钝刺耳的声音,几下而已门从外面被打开,随后闯进来一个手持弯刀的矮个男人。   严惊蛰丝毫不给男人喘气的机会,举起木棍照着男人的脑袋猛击,男人痛的抱头哀嚎,严惊蛰目光往掉落在地的弯刀觑了一眼,半步不停留的跑上前捡刀。   男人额头蜿蜒出长长的鲜血,呸骂了几声后四下寻刀。   严惊蛰挥舞着手上的刀,气势凌人的威胁道:“狗贼,你胆敢再往前一步,打你脑袋的可就不是木棍了,你且试试,不想死就赶紧滚!”   矮个男人捂着脑袋上的伤口扭头,瞅见眼前立着一位容颜娇丽的小娘子,顿时咧嘴乐不可支,布满鲜血的丑陋脸颊淫.笑不停:“没想到定北将军府不仅有活口,还是个美人……”   严惊蛰紧了紧刀柄,杏眸倏然射出两道凶光。   矮个男人嘶溜一下口水,搓着手贼眉鼠眼的步步紧逼,染血的狭小眼睛围着严惊蛰半干衣裳下挺翘的胸脯来回扫射,不时发出阴测测的浪笑。   “天寒地冻的,不若小娘子来我怀里暖和暖和,如何?”   说着,还自顾自的边走边解袍宽衣。   严惊蛰眼眸一压,避开目光。   上辈子逃出枯井后,她见多了这种厚颜无耻之辈,此时倒没了前世的怯懦和惊慌。   “你别过来——”严惊蛰再次舞了舞手中的弯刀,目光中带着一抹坚定和不容置疑,“小心等会我送你去见阎王爷……”   她上辈子又不是没杀过人。   矮个男人吸吸冻着通红的鼻子,将严惊蛰的警告浑然不放在心上,继续朝前逼近,严惊蛰一摇一晃的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身后是池塘,再退一步就会掉进湖里。   男人嘿嘿一笑,猛地跨步蹿上前抱住严惊蛰。   严惊蛰侧身偏过,男人一不留神晃晃脚险些落水,趁着男人没站稳,严惊蛰咬紧牙关,刀背重重的往男人小腿部上一捅。   男人吃痛倒地,捂着腿上的鲜血,嘴里还骂骂咧咧着贱货婊.子去死之类的话。   严惊蛰眸子中流转一抹愤恨寒意,瞄到还没有引来门外叛军余孽的注意,她赶紧拔出弯刀,随后血刃使劲的划破男人的颈部,男人来不及喊人就一命呜呼。   鲜血溅了严惊蛰一脸,热乎又腥臭。   就着刺骨的湖水,她快速的洗净血污,接着跛足上前捡起男人宽大的外袍将她周身裹得严严实实。   她家是雍州定北将军府,最是惹人瞩目,宋袭前脚刚走,就有贼人摸上门,可见将军府危险重重,此刻绝对不是藏身的好处去。   只留一双眼睛在外,收拾妥当后,她扒开隐蔽拐角的狗洞往外钻,才起身爬到墙外,就听后院传出响亮的叛军交谈声。   此地不宜久留,沿着深巷岔道,她一路往城外密林深处跑。   若她没记混,城外山腰上建有破庙,雍州叛乱平息后,城中好些百姓逃去破庙中避难,久而久之在那形成一股对抗残余叛军的力量,前世她就是躲在那里避开了乱后余孽虐杀。   夜幕降临,借着地面皎洁白雪的光亮,严惊蛰摸索进破庙。   此时破庙里到处都是人,男女老少皆有,伤残濒死的人横七竖八的歪在地上,一进去就能嗅到闻之欲呕的馊臭气。   破庙中的人鱼龙混杂,严惊蛰甫一进去,立马有持刀的男人视线跟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将矮个男人的衣裳紧了紧,步履蹒跚的往里走。   几人拔刀的动作僵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严惊蛰。   “站住!”领头的男人高大威猛,脸上留有一块伤口未愈的疤痕,见严惊蛰只顾低着头往里头,连忙疾步上前拦住。   严惊蛰乖巧的驻足回眸,迎着领头男人审视的目光一动不动。   领头男人围着严惊蛰问了不下十来个问题,终于确定严惊蛰不用叛军后,才疲倦的挥手让她往里走。   严惊蛰感激的笑笑,跌跌撞撞的寻了个破木板坐下。   这边位置隐蔽,却能将破庙里的视野尽收眼底,她小心翼翼的将弯刀放置到屁股下藏好,喘息未定就听到破庙中央响起一道少女轻柔的嗓音。   “可还有人伤口没包扎的?只管招呼我,如今城中叛军余孽犹在,诸位虽彼此不相识,但今日聚在一起便是缘分,小女不才,会些急救方子,帮助各位疗伤也是应当的。”   少女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如黄鹂般婉转曼妙的声音娓娓道来。   女子大概十五六岁,虽是一身褴褛却脊背挺直,长发完好的梳起,发髻上斜斜的插着一支桃红簪子,严惊蛰闻声望去时,只见逆光而站的少女娇嫩唇瓣上还涂了一抹胭脂。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故意擦黑的脸蛋,不由嗤笑两声。   在这乱世之城,还有心思梳妆打扮的女子,姣好皮囊之下又会是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肝?   这女子她上辈见过,是城中药铺掌柜的女儿,名为江妍芳,平日惯会摆出一副乐善好施的姿态,无知的老百姓就好她这一口,这不,江妍芳的话落地,立马有不人笑着上前攀附。   “江姑娘真真是菩萨下凡,今日若非有江姑娘救我等,我等早就一命呜呼了。”旁边中年男子双手合掌,对着江妍芳感激涕零。   “是啊,这世上如江姑娘这般良善的姑娘少之又少,江姑娘今日的救命之恩,王某来日定当涌泉相报。”又有一男人举举刚刚包扎好的手臂,扬声高呼江妍芳的好。   一呼百应,破庙顿时四起吹捧江妍芳的声音,甚至有人放话此生要为江妍芳卖命,江妍芳捂着嘴娇羞不已,旋即镇定的摆手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之类的谦卑话语。   众人见江妍芳如此谦虚,又是一顿无脑夸赞。   严惊蛰冷眼旁观一切,如果不是她重活一世,她也会跟着这帮人盲目的感激江妍芳。   许是严惊蛰坐在那波澜不惊,受众人恭维的江妍芳不经意间往严惊蛰所在的角落瞥了一眼。   其实早在严惊蛰进破庙时,江妍芳就注意到她了。   严惊蛰虽用男人衣物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但通药理的江妍芳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严惊蛰是个女子。   江妍芳看的仔细,严惊蛰不经意露出的小脸似乎是故意抹黑了的,假使用水洗净,相貌上定是高出她江妍芳。   女人之间的怨恨和妒忌其实很奇妙,单拿江妍芳来说,她就见不得破庙中有人比她貌美。   江妍芳眼里戾气一闪而过,严惊蛰低着头没注意到。   这时好半天没反应的系统陡然提醒:[江妍芳蓄意陷害宿主,宿主反击回去酌情奖励1积分。]   严惊蛰垂下的眼睑倏而抬起,令她诧异的不是江妍芳的暗中谋害,而是系统所说的积分。   她往已经折回人群中言笑晏晏的江妍芳处扫了扫,随后抽回视线默默跟系统确认:“只要阻止江妍芳害我就能获得积分吗?”   系统点头,随后又道:[考虑到宿主日后要对面危机四伏的京城各方势力,系统建议宿主对付江妍芳时能够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切勿心软,不然又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死相惨烈。]   严惊蛰没明白系统开头所说的那句应对京城各方势力,正欲相问时,系统突然献上好处:[当众撕掉江妍芳笑里藏刀的恶臭嘴脸,奖励2积分。]   严惊蛰这下不淡定了,避开临川王宋袭才堪堪3个积分而已,不成想雍州城一个小小的医女江妍芳竟然能跟宋袭持平!   有了积分加持的诱惑,严惊蛰立马抱腿垂眸深思该怎么反击江妍芳。   前世在破庙时,江妍芳总喜欢当着众人的面有意无意的调侃她的跛腿,还上手扒她的裤腿好心说要给她包扎腿伤,她一手揪着布巾蒙住脸,一手拉扯裤腿以防被江妍芳扯破,低着头小声解释腿伤是旧疾无须江妍芳包扎。   谁知江妍芳突然柳眉倒竖,用力将她的裤脚揭开,指着她的脑门大喝:“我好心救你,你何故要骂我?”   她愣住不知所言,再回神时,布满疤痕丑陋无比的右脚已经曝光在众人眼中。   几个之前偷摸觊觎严惊蛰美色的男人憎恶的皱眉,之后在破庙的日子里,总是一口一口跛子无理嘲笑她。   她当时只顾着掩盖难看的伤疤,倒是忽略了江妍芳嘴角处那抹得逞的奸笑。   后来她再回想此事时,越发觉得江妍芳是存心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至于江妍芳为何这么做,严惊蛰毫不犹豫的摸摸她那被涂黑的脸蛋……   还好她事先弄脏了脸,否则上辈子江妍芳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撕她衣裳了吧?   没错,江妍芳上辈子趁人不备,在破庙之中毁了一艳丽少女的脸皮,那女子整张脸都被药水灼烫起泡,简直惨不忍睹。   江妍芳狡猾至极,声称药水被人做了手脚而江妍芳并不知情,当时庙中男人居多,且大部分都是受了江妍芳恩惠的,因而大家都偏袒江妍芳的失误,反倒闭口不谈毁容女子的不幸。   江妍芳演技绝佳,连她都被忽悠过去了,直到上京投靠国公府时,她巧遇那位毁容女子,才得知这一切都是江妍芳心怀叵测,原因只是因为江妍芳嫉恨女子端丽于她罢了。   对于女子的一面之词,严惊蛰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后来某一日遇上江妍芳的庶姐,望着庶姐脸上坑坑洼洼的伤坑,她这才相信江妍芳窝藏的心肠有多歹毒。   “只要是比她好看的,但凡让她见着了,都没有好下场。”江妍芳庶姐抹泪苦笑。   严惊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江妍芳细心的将男子胳膊上的伤口敷好药后,转身视线定格在埋头抱着腿冥想的严惊蛰身上。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腿伤?”   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妍芳,严惊蛰瞳孔骤然一缩。   来了来了,江妍芳要对她下手了。   “你进来时我瞧着你腿脚不好,是不是摔伤了?”说着,江妍芳温柔的伸手想触碰她的裤腿。   “别动我!”严惊蛰眸光一沉,顺手将压在屁股下的弯刀亮出一角。   刀柄呈锈红色且颜色鲜艳,显然来破庙之前吸足了血。   江妍芳是医女,比谁都清楚这血是人血,弯刀一出,江妍芳对严惊蛰不由多了几分打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严惊蛰默默将刀收好,江妍芳余光捕捉到严惊蛰不小心露出的青葱玉指上,暗忖这样柔若无骨的美人会杀人么,莫不是在唬她?   严惊蛰不动声色的拉下衣袖,眉眼冷了几分,不悦道:“江姑娘惯是喜欢管他人闲事吗?我坐这好好的,江姑娘何必扰我清净,若真有心,何不去救治他人,这庙中不乏有其他伤者。”   江妍芳笑容微滞,目光在严惊蛰水润眸子上扫过,徐徐道:“其余伤者我自然要去帮衬的,但你似乎也伤的不清。”   边说边大着胆子擅自去解严惊蛰的鞋袜,严惊蛰凌厉的按住江妍芳的手,冷冷道:“江姑娘好歹是闺中待嫁之人,这般大喇喇的扒拉他人衣物是否不妥?”   江妍芳娇笑两声依然坚持,严惊蛰面上瞬间笼了一层寒霜,含怒高声道:“江姑娘这般放肆无礼,莫非是见我貌美,垂涎我不成?!”   她说话的音色并不如平常少女婉约灵动,略微有些沙哑,只需抑扬顿挫的开口,几乎和胞兄严朝暮的声线如出一辙。   这番话她动了五分力,几乎破庙之中的人都听见了,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靠拢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随机掉红包!! 第3章 不去京城⊙ω⊙   有几个好事的跑过来问出了何事,江妍芳错愕的瞪着严惊蛰,显然不敢相信严惊蛰会是男人。   严惊蛰身上套着男人的衣裳,只留一双眼睛在外,是非男女还真不好说。   在场起初对严惊蛰暗起色心的几个男人闻声后顿时脸色大变,震惊不亚于江妍芳。   “竟是男子么,我还以为是谁家小姐呢!”   “谁说不是呢,瞧着此人乖乖巧巧团窝在那,眼睛又生得极为好看,诶,怎么会是男人?”   “可惜了……”   几个猥琐男人交头接耳低头密谈,旋即相视一笑,将各自肚子里揣着的小心思互看的明明白白。   江妍芳犹自不相信,举起胳膊就要抓严惊蛰的手把脉,严惊蛰顺势往后一倒,忿忿激昂:“我道是没见过世上竟有江姑娘这般投怀送抱的无耻之徒!”   江妍芳脸色涨红,不甘的收回手。   这时,有不喜江妍芳抛头露面的女子立马瞅准机会,站出来阴阳怪气的笑:“江姑娘果真有趣,碰上稍有颜色的男人恨不得整个人都趴人家身上。”   江妍芳怒而甩袖看过去。   没等江妍芳愤慨开口,那女子尖着嗓子又道:“这些天我算是看透了你,但凡来这有些姿色的男人,你江妍芳是一刻不停歇的往跟前凑,与男人恬不知耻的眉来眼去便罢了,还对男人摸来摸去,有此作为比之勾栏院里的妓.女还浪荡,呸,人家是正经做这事的,你呢?名为就诊,实则挂着羊头卖狗肉!”   此话一出,周遭几个和江妍芳暗通曲款的男人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其他人见状不由开始犯嘀咕。   ——他们在破庙避难的这些天,江妍芳好像的确对长得好的男人比较热情一些。   周围顿起窃窃私语,江妍芳心底一阵发虚,狡辩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好心救人,你却狗咬吕洞宾!”   边说边垂首啜泣,俨然是个柔若无辜的受害者,男人们见了当即心疼,挠头劝慰江妍芳别伤心。   之前嘲讽江妍芳的女人被自家丈夫狠狠的推搡一把,厉声骂道:“你瞎说什么胡话,江姑娘帮我包扎伤口,你看不惯就能泼她脏水?你这狠心的婆娘,难不成想你男人流血死了才甘心?!”   妇人被呵斥的心口翻滚怒气,哇的一声屁股坐倒在地,撒泼打滚谩骂男人变心之类的话。   “你给我起开!”   男人暴躁的抬手甩了妇人一巴掌,妇人被打的嘴角流血不止,男人仍不解恨,抖着手直言不讳要休了妇人才罢休。   妇人巨惊,随即歇斯底里的扇自己嘴巴子,仰头抱着男人的腿不停求饶。   男人眉宇蹙起,哼了哼毫不动容,提着妇人往江妍芳面前一摔,严明妇人要对江妍芳赔罪才能歇了他的怒气。   江妍芳眉目之间罩起阵阵得意,还不忘偷摸与男人眨眼传情,男人立马被江妍芳迷着心潮荡漾,揪妇人头发的手越发的用力。   妇人痛的泣不成声,哭着嚎着说自己冤枉了江妍芳,还望江妍芳大慈大悲莫与她计较。   严惊蛰怒目而视,起身抬腿将男人狠狠的踢翻在地,气不打一处来:“江妍芳是你心肝肉不成,值得你打婆娘泄愤给她看?我瞧着你手脚俱全,哪里需要江妍芳替你包扎,莫不是你俩有私情,故意借着包扎之由幽会吧!”   江妍芳四处留情的事她上辈子就知道了,眼前这男人如此包庇江妍芳,没有私情鬼才相信。   男人脸皮转瞬抽搐,险些背过气去,顶着严惊蛰咄咄逼人的目光,加之周围众人眼神的炙烤,当即恼羞成怒的爬起来,作势要抡拳头打严惊蛰。   众人惊悚注目,然而却无人上前帮衬严惊蛰,江妍芳更是乐得见严惊蛰受苦,噘嘴跺脚佯装委屈的躲到一边。   严惊蛰脑子里一直循环着系统所说的积分,这种好时机怎么可能让江妍芳完好无损的抽身离去。   就在男人拳头挥过来的瞬间,她猛地歪头往旁边倒去,倒下去的瞬间不忘拽住江妍芳拖地的长裙衣摆。   男人的拳头当然没落到严惊蛰脸上,伴随着脑海中响起的积分奖励的哗啦声音,严惊蛰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啊——我的脸!”   下一秒,江妍芳捂着肿胀的脸颊鬼哭狼嚎尖叫起来,男人顷刻慌了神,连手疼都不顾,就急忙蹲下身扶着江妍芳问伤到哪了。   男人的举动一下坐实严惊蛰之前所说的话,众人不屑的冷嘲热讽,神情皆是鄙薄。   半炷香之前,江妍芳还是大家心中高岭之花,而现在,不过是个浪荡狐媚子而已。   破庙有不少妇人在,纷纷揪着自家男人训斥,还不忘指着江妍芳破口大骂。   委身在男人怀里的江妍芳望着小小铜镜里嘴歪脸斜的女人,当下根本无暇顾及妇人们的脏言恶语,扬起脑袋,声泪俱下的痛诉严惊蛰为何要害她毁容?   严惊蛰冷笑两声,江妍芳是医女,毁容和受伤两者的区别难道都分不清吗?   何况打人的罪魁祸首又不是她,再说了江妍芳不招惹她,会有后续这些事发生吗?   见严惊蛰面色无异的转身就走,江妍芳气的胸脯起伏不止,秀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意,用力的推来抱着她上下其手的男人,下一秒状似崴脚朝严惊蛰猛地扑去。   严惊蛰腿脚不好走的慢,隐约觉得身后有东西扑过来,她下意识的拔刀出鞘,刀光寒气逼人,江妍芳脸上陡然血色尽失,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严惊蛰心中咯噔一下,发觉拽她的人是江妍芳时,想收刀已然来不及,‘刺啦’肉.体被刀刃划破的声响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看戏的大伙倒抽一口凉气。   江妍芳慌忙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疼痛中江妍芳还不忘掏出铜镜审视伤口。   这边,严惊蛰惊恐的捂着嘴,小小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离江妍芳最近,刚才刀刃可是从江妍芳右眼眉骨开始划拉,伤口越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左边下巴,说实话若没有上好的祛疤药,江妍芳的脸恐怕就毁了。   破庙中央的江妍芳颤抖的抬起头,满脸的血污和狰狞的表情吓得男人们惊慌四蹿,江妍芳‘啊’的声声凄厉惨叫,伤口因为江妍芳的动作崩裂了不少,江妍芳气的砸碎镜子,疯狂的在药箱里扒拉。   [反击江妍芳成功,积分奖励3个,历史账单倒欠3647个。]   严惊蛰心口堵着慌,望着摊在地上拼命敷药的江妍芳,她五味陈杂的低喃:“相貌就是江妍芳的另一条命,现在毁在我手上,她铁定要视我为仇人。”   说到最后,严惊蛰竭力咽下委屈,赶紧问系统:[你都可以让我重生,是不是也可以让江妍芳容貌恢复?]   系统很干脆:[复容药系统当然有,只不过要积分兑换。]   绿板挑出一个橱柜,上面清晰的显示着复容丸所需的积分,一共需要100积分,而她身无分文,还倒欠系统巨资。   几步之遥的江妍芳已经涂好了上药,药水将伤口灼烧出红肉,看上去极为怖人。   严惊蛰看的心里发毛,转身坚定的跟系统商量赊积分兑换复容丸,系统滋滋两声,还没说话就见江妍芳猝不及防的举着医用刀冲了过来。   “小心——”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严惊蛰下意识的弯腰躲避。   江妍芳似乎被人绊住了脚,整个人从严惊蛰半躬的背上飞了出去,直挺挺的落进枯草中,脸部戳进枯草杆,可想有多疼。   “我要杀了你!”   江妍芳疯魔如妖,霍得从荷包里掏出一个荷包,有眼尖的妇人认出此物,急忙冲严惊蛰喊:“那是化尸粉,我见过她用这东西杀了一个叛军!”   严惊蛰僵着惨白的脸扭头,只见江妍芳提着粉末荷包冲她咯咯阴笑。   惶然之际,她突然想起化尸粉这种阴狠之物,在雍州只有她那身为定北将军的爹爹才会有,江妍芳是从哪得来的?   难道江妍芳在雍州大乱后见过她爹?!   江妍芳一介弱女子都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在破庙,凭她爹和大哥卓越的武功,又怎么会死在叛军手中!   严惊蛰黛眉紧锁,面色凝重的盯着江妍芳手中的化尸粉,爹爹的贴身之物,江妍芳怎么会拿到手?除非伤势颇重无意识才会被江妍芳掳走化尸粉。   她不敢往下想,语带哽咽的质问江妍芳:“这化尸粉你哪来的?雍州城唯有定北将军严温青一人才有,你是不是见过严将军了?在何处见到的?将军现下可安好?”   严惊蛰声音犀利面冷如霜,压着江妍芳喘不过气,一时愣是忘了要撒化尸粉陷害严惊蛰。   江妍芳被严惊蛰逼得无路可退,贴在破败的庙墙上打起冷颤。   严惊蛰趁其不备快速的夺走化尸粉袋子,江妍芳惊的高呼争抢,未料,严惊蛰再次亮出弯刀。   “快交代!”严惊蛰心脏猛地收紧,咆哮道,“你是在哪碰见严将军的?!”   江妍芳心思是歹毒,可到底是个没怎么讲过世面的小姑娘,经严惊蛰这么一吼,加之之前脸上破相带来的恐惧,江妍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什么严将军,我不知情。”江妍芳痛苦的蹲下身,摸着皮开肉绽的脸颊,泪水簌簌地掉落。   “你敢说没见过?!”   严惊蛰一把揪起江妍芳的衣领,掷地有声的暴喝:“我素来下手没轻没重,你的脸已经见识过了,再不说实话,我一捧化尸粉直接灭了你。”   再过不久,雍州城内会有余孽叛军席卷,困在城中的百姓大半死于其中,会不会爹爹和兄长被什么牵绊住脱不开身,此时和其他人一样受困在城内?   不行!她要回城救人。   只不过雍州城大,且城中叛军余孽盘踞四方,她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寻得亲人?   江妍芳只顾着悲咽抹泪,严惊蛰一心急着救人,也不跟江妍芳磨蹭,拔动弯刀作势要杀江妍芳。   江妍芳吓的吞口水,身子往后紧缩。   “说!!”严惊蛰舞刀割下江妍芳鬓角两缕长发,冷着声音道,“定北将军现身在何处,如实交代饶你不死!”   江妍芳真的被严惊蛰毫无温度的眼神吓的失神,腿间生起一团热意,抽搭支吾的摇头:“我…我不知道那人是定北将军,他浑身是血,眼睛都睁不开却求我救他,我不敢上前,跑过去时就被药囊袋子绊住了脚,我、我顺手就拾了,我真不知道那人是定北将军……”   严惊蛰心凉了半截,不耐的拧住江妍芳的下巴,怫然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周围可有其他人?”   江妍芳痛呼,严惊蛰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生生在其脸上落下两道青色手印,旁边有男人看不惯严惊蛰这般欺辱江妍芳,小声的劝阻。   严惊蛰忿忿扭头,目光炯炯的盯着这帮搅屎棍,铿锵有力道:“去岁暴雪崩塌,如果没有定北将军亲自领着严家亲兵,迎风雪连夜开凿山路救诸位于雪崩之中,你们还能活到今日吗?!”   男人脸色霎时变白,雍州定北将军严温青为了黎民百姓何止做了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 1瓶;哦卡提倒垃圾 10瓶;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哦卡提倒垃圾 2个;   啊,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孩子磕头头求各位收藏呀,评论啊~~~~ 第4章 不去京城⊙ω⊙   雍州地贫,庄稼收成一般,假使那年老天不开眼,几乎就颗粒无收,温饱成问题暂且搁置一边,最该愁的是他们拖欠朝廷的税收。   定北将军爱民如子,见百姓捉襟见肘,便自掏腰包替城中百姓补交税银,全雍州的百姓都看在眼里,这些年,严将军的俸禄悉数都投进了雍州税收的深坑。   严惊蛰的一番话令众人羞得抬不起头来,江妍芳这条性命怎能跟再生父母官相提并论?   一时间,不少人擦擦泪上前帮严惊蛰打听严温青的下落,江妍芳被逼无奈,想了半天才模棱两可的答:“我记得不甚清楚,大约是在城西水云桥附近……”   话说一半,严惊蛰冷漠的打断江妍芳:“你在撒谎!”   她家正门隔开几条街就是水云桥,那里现在成了叛军的老窝,且那里跟破庙方向相反,江妍芳没事去那边做什么。   江妍芳这么说,无非是想引她去叛军老窝送死。   她小看了江妍芳,到了这种地步还想害她,真真恶毒。   严惊蛰一双幽深的黑眸,寒气逼人,仿佛将江妍芳包藏的祸心解剖的了如指掌。   江妍芳眼神闪了闪,支支吾吾的辩解:“我没有撒谎,许是我记岔了也说不准。”   “到底在哪?”有人急得怼上一句,“江姑娘先前还炫耀自己能辩百草识千种药理,怎么几天前的事都能记错?莫非是故意而为之?”   说话的这人正是之前可怜江妍芳的男人,严惊蛰嘴角抽搐,毫不掩饰内心的讽刺:江妍芳两辈子都指望男人庇佑,殊不知这些被情.色笼欲的男人转头就能将人出卖。   江妍芳垂下的眼睛一黯,往日这些男人见到她恨不得将心都挖出来奉上,要不是因为破相……   严惊蛰手上的弯刀点点江妍芳的肩膀,江妍芳抬眸,接触到严惊蛰投射过来的威胁视线,蓦地怔楞。   眼前这人眉秀眼清,露出的手指纤长茭白,属实不像男子。   严惊蛰意识到江妍芳在观察她,她撇开脸双手环胸,眯着眼冷笑:“江姑娘还不说实话么?”   天色渐晚,破庙外寒风猎猎,刮的门窗砰砰作响,似乎接下来江妍芳再说一句假话,严惊蛰就有将人甩出去的冲动。   外头在化雪,最是冻人的时刻,且有逃窜的叛军在,江妍芳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想通这点后,江妍芳登时不敢胡来,赶紧道:“城东竹溪馆后街有一片竹林,定北将军些许在那。”   严惊蛰神色一凛,立马收刀就往门口走。   之前进门盘问严惊蛰的领头男人好心劝阻她夜里别出去,谁知严惊蛰龇着白牙,凶恶宛如小兽,众人转瞬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宿主的爹早在昨日就被人救走,宿主不用再去竹溪馆后街冒险,转道去城外驿站即可。]   严惊蛰刚踏出破庙,系统突然开口。   “我爹被人救了?”严惊蛰又惊又喜,随后急迫的问道:“你可知是谁救得我爹,我大哥呢,可安好?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系统滋滋两声,明显不愿意回答,只交代道:[两人受了重伤,此刻尚且晕迷,宿主别操心这些,赶紧调头去城外驿站。]   严惊蛰明白有些事系统不会跟她明说,不过这辈子能知晓父兄尚在人世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城外驿站……   [驿站有封信。]系统大方的透露。   严惊蛰捶捶一到冬天就酸疼的脚腕,低着头不说话。   算算日子,国公府的信的确要来了。   可她没想到,这辈子竟然来的这么快。   *   此时京城正下着雨,稀稀疏疏的春雨挟持着浓黑夜色将裴国公府拢在其中密不透风,便是如此,还是挡不住府中嘴长的小厮婢女围在外间窃窃私语。   “听说皇上下旨让临川王回京——”   “这还用听说吗?”小厮嘿嘿乐,“嘉瑶小姐这两天一门心思打扮自己,只盼着来日能与临川王来个偶遇。”   “切。”立马有人不屑的翻白眼,“她什么身份,临川王什么身份,竟也敢肖想?”   “小点声!”旁边有人提醒。   说话的玉莲吐掉嘴里的瓜子壳,丝毫不减声:“府里正经的嫡小姐已经找到,我估摸着那位正主子和临川王一前一后回京,到时候这府里还有她裴嘉瑶什么事?”   廊沿外雨滴细密如绸缎悬挂天际,掩盖住拐角处走来的脚步声。   里头还在说着笑着,裴嘉瑶小脸阴沉,端在腹部守礼的玉手死死的搅在一块,几欲捏碎。   “姑娘别气——”   身后的玉琴脸色比裴嘉瑶还要难看,“等姑娘嫁给了临川王,到时候有的是好果子给这些下贱胚子吃!”   提及嫁人,裴嘉瑶神色缓和许多,似是想起什么,垂眸冷笑道,“只管让他们说,正经小姐找回来又如何,临川王堂堂皇子,岂会看上农家长大的村姑?”   玉琴得意的扬起下巴,扶着裴嘉瑶继续往东边院子走,边走边故意扬声:“任嬷嬷昨儿说小姐规矩学的极好,不像有些人,学了半年也走不出婀娜步态,被太夫人骂了还哭,真不知羞!”   任嬷嬷是府中太夫人去岁特意进宫找太后寻的管教嬷嬷,专门教导府里小姐们的规矩。   要么严惊蛰说国公府乱呢,底下庶女一双手恐怕都数不过来,太夫人不待见这些庶女,因而这些庶女出嫁前并没有经过半分笼统的规矩管教。   空有一个国公府庶小姐的名头,品性举止方向也许还不如地方上的小官之女。   这不,年前就闹出了笑话。   似乎是嫁出去的庶二小姐当街骂夫纳妾,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不知怎的传到了太后耳里,太后与太夫人交好,涉及家门声誉,太后自然要提点好友一二。   就这样,任嬷嬷来了裴国公府。   说来也是偏心,任嬷嬷的任务便是管教那些没规矩的庶小姐,转头却被太夫人指给几个嫡孙女去了。   后来还是病重的国公爷看不下去,拖着病身子和亲娘太夫人吵了几句,那些庶小姐们方才有了机会和裴嘉瑶等人一同学规矩。   任嬷嬷没来国公府前,裴嘉瑶等嫡小姐身边本就有管教姑姑,可想而知,在礼数规矩方面,裴嘉瑶不知要领先旁人多少。   玉琴这话专门说给某些人听的,尤指玉莲伺候的主子,也就是话中那位规矩学不好被太夫人骂哭的庶七小姐裴霜。   屋子里的玉莲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知晓自己刚才嚼舌根子的话被裴嘉瑶听去了,当即是又怕又气。   怕的是裴嘉瑶回头跟太夫人告状罚她,气的是太夫人真是老糊涂了拎不清,明明真正的嫡小姐即将归家,怎么还宠着专横跋扈的裴嘉瑶?   裴嘉瑶长得是好看,可国公府里向来不缺美人小姐,太夫人先前宠着捧着裴嘉瑶,不过是念叨着裴嘉瑶是府中嫡出的人,且最重要的是,太后娘娘喜欢裴嘉瑶,宫里宫外都在传,裴嘉瑶过两年会以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嫁到临川做王妃。   裴国公府男嗣稀少,上头国公爷病歪歪,二老爷一心只想着纳美人,三老爷沉迷书画不问窗外事,传到这一代,国公府渐有阴盛阳衰的苗头。   国公爷膝下有两子,可惜都随了国公爷多病多灾的命格,长子三岁夭折,次子裴时勋身骨稍微好些,不过常年带病,十岁那年受了场风寒卧床三月不起,险些就去了。   裴时勋是国公府唯一的嫡支孙子,病重后可把太夫人吓坏了,为了孙儿平安顺遂,太夫人不惜雪天里跑到相国寺为裴时勋祈福,高超的良医、金贵的药材像流水一样往裴时勋的院子里送。   可惜,裴时勋就是不见好,隐隐还有恶化的倾向。   太夫人跪在祠堂里痛哭,只道老天要灭她裴家。   大儿子国公爷身子不中用,二儿子常年留恋美色早就玩脱了身子,生了一堆孩子却偏偏都是没带根的,三儿子……更不中用,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   裴家的希望全放在裴时勋身上,倘若裴时勋翘了辫子,这国公府的爵位岂不是要断了?   一想到天家要收回裴家勋贵爵位,太夫人心口就像堵了一撮棉花,呼吸都变得难受,急急抹泪道:“不妥不妥,裴家不可无后。”   伺候太夫人的老人平嬷嬷顿了顿,迟疑的提醒:“太夫人难道忘了京郊别庄上还住着一位?”   太夫人恍惚回神,她倒是忘了大儿子在外头与妓子留的种。   *   裴时勋病重半年后,国公府忽然派人接回了国公爷的庶子裴时臣,并开祠堂将裴时臣养在国公夫人万氏名下,称为三公子。   这一顿操作,俨然是弃了裴时勋,转道培养裴时臣。   裴时臣接回本家时已有十六岁,府中人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   父亲裴国公不喜他的出身,虽心知裴家日后要靠他撑腰,却也不愿赏他个笑脸。   裴时臣一点都不伤心,左右‘父亲’两字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他甘愿回裴家,不过是想宽已逝亲娘的心罢了。   亲娘出身卑贱,幼时他总是能看到府中人唾弃嘲讽亲娘,那时候他就暗暗发誓日后定要荣耀归家,好叫这帮人悔恨。   他原想着苦读走科举之路,孰料,国公府的人率先找上来了门,还摆着一副好脸色求他。   十六岁之前,国公府的人待他弃如敝履,如今国公府后继无人倒想起他了,裴时臣冷笑一声,反正他脸皮厚,乐的见这帮人恭维他,喊他世子爷。   从前不待见他,如今却卑躬屈膝的巴不得他冲他们展颜笑一笑,这种人上人的滋味果真快活。   -   裴嘉瑶主仆二人奚落完一众长舌的下人后,转眼就消失在雨幕中,玉莲几个丫鬟小厮受了主子嘲讽也不敢再开口,很快就散开做事去了。   这时,久立在垂花门后的裴时臣背着手走上回廊。   身后跟着从小照顾他的心腹小厮路文,路文高高撑着雨伞,嘀咕道:“世子爷,不是小的多嘴,国公府也忒没权贵门风,满京城谁家奴才敢背议主子?”   时下初春骤雨冷的紧,裴时臣却只穿了一件青松圆领锦袍,斜风吹来飘逸如仙,男子脊背挺直,玛瑙玉冠竖起的黑发直垂腰间,如绸缎般顺滑。   裴时臣容颜俏母,一双上翘的桃花眼比自诩京中美人的裴嘉瑶还要漂亮三分,薄唇微抿,面如冠玉,好一个俊美无俦的清贵公子。   当然了,如果忽略掉裴时臣嘴角那抹怵人的冷笑就更好了。   “主子?”裴时臣无声笑道,“这府中最不该称主子的就是她裴嘉瑶。”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求评论啊!喊破嗓子的作者在线跪求!! 第5章 不去京城⊙ω⊙   路文赞同的点头,眼睛往太夫人所在的院落方向瞥了一眼。   “太夫人盼着她能迷住临川王,到时候好让国公府再上一层楼,可惜好端端的查出个真孙女,与临川王有婚约的是府中嫡女,这下好了,远在雍州的孙女长相粗俗,临川王未必会看上,小的猜太夫人势必会让嘉瑶小姐代替正主嫁去临川。”   裴时臣摩挲了下手指,冷淡垂眸,对路文的话置若罔闻。   路文从小就跟在裴时臣身边,两人在京郊别庄相依为命,亦主亦友,跟裴时臣说起话时,路文没什么好顾忌的,但凡在府中听到什么都会跟裴时臣说。   只听路文又道:“府中派人去接那位农家嫡小姐时,还送了一封信去雍州。”   “雍州?”裴时臣揉手的动作顿住。   路文以为裴时臣不知道雍州的事,便点头解释:“雍州是府中已逝姑奶奶所嫁之地,嫁的是雍州定北将军严温青,雍州大乱后,姑爷严温青和家中长子阵亡,太夫人这才起了心思,想接雍州的表小姐来京城照顾。”   “但此事刚开始被国公爷制止了,后来不知太夫人跟国公爷说了什么,国公爷又同意接表小姐上京。”   闻言,裴时臣脚步微滞。   路文纳闷的挠挠脑袋瓜,低声继续道,“小的听人说,当年府中那位姑奶奶和国公爷因为婚嫁之事闹得不愉快,这些年国公爷对雍州那边是只字不提,所以这次只送了封信去雍州。”   裴时臣侧目看路文,眉心紧拧了三分:“只单单送了信?临川王半途回京,雍州余孽尚在,府中应该派人过去亲自接表小姐上京城才对!”   说着,裴时臣心底如半空春雨在湖面荡起丝丝波澜,只恨他如今势微,撇开国公夫人万氏和几房的眼线,他能放心使唤的下人没几个。   不然,他定会在雍州大乱后第一时间将惊蛰表妹接回京城。   临川王归京的事他知道,那位真千金即将回府的事他也知道,然而偏偏惊蛰表妹那边出了岔子。   他以为他那薄情的父亲会派心腹去雍州,没想到他着实高估了他爹容人的度量。   不过是姑母当年没按裴家安排嫁给勋贵子弟,身为姑母兄长的他爹竟然记仇到现在!   雍州紧靠蛮荒地带本就动荡不堪,眼下又出了造反的叛军,可想而知那边有多危险。   表妹惊蛰先后失了两位亲人,心里肯定即难过又害怕,父亲颠着往日的仇恨不放,只寄一封信过去简直有失体面。   体面这问题,裴时臣是站在国公府位置上想的,其实他最担心的是严惊蛰的安危。   “速去打听雍州的事,越详细越好。”裴时臣越想心越慌,边走边交代路文,“喊路武来我书房一趟,让他替我去雍州接个人。”   路武是路文的弟弟,是个哑巴,不过腿脚快干事麻利,同样从小跟在裴时臣身边伺候。   路文嗯了声,也不问缘由,径直将裴时臣送回书房,转身往外奔。   “回来——”   路文刚跑到拐角,就听裴时臣一声轻唤。   “世子爷?”路文止住脚,举着伞小跑至檐下。   裴时臣站在阶梯之上,斜风细雨在青松锦袍上打出湿漉漉的斑点,男人半边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之中,一时辨不出喜色。   路文将伞往裴时臣这边遮挡,就这样静静的等着裴时臣下命令。   “接人的事暂且放放。”裴时臣不动声色道。   身为国公爷的父亲已经寄信去了雍州,他自作主张去接人未免有些惹人眼,毕竟在外人眼里,他和表妹惊蛰从无瓜葛,这会子冒然出头委实不妥。   国公夫人万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做主接回表妹,回头万氏定会针对表妹。   更甚者万氏会劈头盖脸冤枉表妹和他有染,不妥不妥,他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对表妹闺誉有损。   万氏巴不得他这边出乱子,到时候好去太夫人那里讨伐他,年前他可是亲眼见到万氏给禹州裴家祖宅那边递了消息,隐约在密谈过继子嗣的事情。   呵,这是有多么不想他这个妓生子上位。   万氏越不想他好过,那他偏要坐稳世子之位。   不能去雍州接人,那就只能寄信,但此事要做的滴水不漏。   裴时臣眸光不由往太夫人所在的静松院方向睇了一眼,倏而眼中笑意渐浓。   太夫人如此渴望表妹上京,不若他推波助澜一番。   -   翌日春雨越下越大,裴时臣喜静,和畅院中不知为何种了一排郁郁葱葱的芭蕉树,骤雨打在宽大的书叶上沙沙作响,扰得裴时臣心乱的难受。   忆起表妹惊蛰,裴时臣烦闷的头疼症才稍稍缓和一些。   十五岁那年,他随着亲娘来国公府领读书用的月钱,亲娘怯懦畏缩,被府上女眷刁难时,唯有府中做客的一位跛腿姑娘替母亲说了两句好话。   这桩事后,他悄悄的拉着亲娘去后院指认恩人,方知那人是表妹惊蛰。   时值深秋时节,小姑娘身着红艳劲装围着花中蝴蝶旋转,莲红色裙摆开如夏日艳花。   裴时臣目光缓缓往下移,女孩秀发梳成若干小辫子垂在脑后,周身无金钗银饰装扮,只发尾处插了朵虞美人,回眸嬉笑时,浅浅的卧蚕伏在眼睑下,衬着小姑娘一双水润润的杏眸格外的晶亮有神。   小姑娘右腿不便,却爱闹爱玩。   此时正拿着网杆子和府里的姑娘们扑蝴蝶,少女面容俏丽,一颦一笑时嘴角梨涡深陷,说话声音不似京中贵女那般甜糯轻柔,入耳略有些沙哑质地。   小姑娘扑蝶时往他这边晃动,应该是不知他躲在树丛后,只见少女与他隔着几棵树木灌丛哼哼娇笑,嘴里嚷着‘抓到了抓到了’之类的惊喜欢笑。   树缝另一头,裴时臣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少女身上。   或许是红装如火的缘故,衬得小姑娘肌肤尤为的白。   裴时臣常年练武,目光如炬,小姑娘侧脸抬高迎着暖阳,他似乎都能看到少女白嫩脸颊上绒绒的软毛,红嘟嘟的嘴角儿微翘,睫毛浓密卷长,颇为好看。   十月风吹进园子,吹着园中姑娘们咯咯打颤,小姑娘却丝毫不惧,将网格里的蝴蝶掏出来细细观摩,看够了便笑着吹口气,眼巴巴的望着蝴蝶飞向高空。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片从林,严惊蛰在看花蝴蝶,远处的裴时臣则盯着蝴蝶蹁跹中的严惊蛰看。   这般异域风情人物,裴时臣不动脑子猜便知此女是久居雍州的表妹,原是想上前道个谢,可园中女子越聚越多,他只好作罢。   事后再想去寻小姑娘时,却得知小姑娘早早的回了雍州。   也不知怎的,从国公府回来的那段时日,夜晚入梦时,他总是能梦到一红装女子在他眼前扑碟娇笑。   女子步伐缓慢,梨涡隽秀,嘴儿红红,玉带勒出精细的小腰,胸脯鼓鼓……   几番惊醒之后,他盘腿坐倒在床禁不住捂脸失笑。   不过是远远的见过一面罢了,竟勾得他夜夜思春,口舌生津。   -   雍州。   严惊蛰从破庙出来后,一心想着从系统嘴里打听父兄的下落,无奈系统贼精,非要她先去驿站拿了信件再说。   罢罢罢,反正她拿了信也不会去京城。   入了夜后,城内狼烟四起,城外静谧安宁,严惊蛰顺着记忆找路下山。   临川王回京前并没有将兵马全部带走,距离破庙不远的对面密林里有临川兵镇守,目的就是为了击杀尚在城中逃匿的叛军余孽。   应有小部分临川兵在,半山腰上的破庙俨然成为安全之地。   只不过唯有严惊蛰知晓,约莫过了今夜,雍州城西侧门会溜出一小撮叛军半夜围攻临川军,临川军守城多日早已疲惫不堪,加之叛军突袭措手不及,导致叛军迎风直上,杀进雍州最后一片圣地——破庙。   破庙众人同仇敌忾和叛军厮杀多日,最后存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而前世的严惊蛰就是其中的幸存者。   虽然破庙有些人,比如恶毒的江妍芳,她很是厌恶,但不得不说叛军来临之际,是大伙齐心协力才挽救了她的性命。   此次重生归来,她既然知道叛军偷袭一事,自然要提醒众人,就当积功德叩谢老天爷让她知晓父兄尚在人世。   [宿主仁心仁德想救人值得嘉奖,但必须先去驿站取信。]   严惊蛰猫着腰在山脚悄悄潜行,听到系统的警告后,忍不住打起商量:“眼下爹爹和大哥尚在,我也就犯不着去京城投靠,所以那信就算了吧,再说了,你也知道我前世就死在国公府,这会子上京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系统滋滋两声,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严惊蛰闷着头继续在山脚寻临川军的下落,没有注意到系统的异样。   入春化雪之后,山脚草木蹿出绿油油的枝桠,严严实实的将严惊蛰的小身板掩盖住,她围着山脚走了一炷香,最终停在冰凉刺骨的溪水旁。   上面架着块破烂的木桥,直通岸那边的深幽老林。   如果她没记错,临川军应该就潜伏在老林之中。   夜半时分寂寥萧瑟,耳畔除了怪鸟嘶鸣外,还有凛冽奇寒的冷风,像厉刀一般浇灌全身,严惊蛰冻的四肢僵硬,跛腿处的旧疾复发痛的她牙齿直哆嗦。   [系统橱窗有防寒丸,兑换积分100,宿主需要吗?]系统好心的蹦出话。   严惊蛰眨眨眼,不敢置信道:“刚才在破庙我要复容丸,你一口咬定不赊账,怎么现在又……”   系统似乎有些小别扭,冰冷无温的声音掺杂了脾气:[江妍芳对宿主不利,宿主赊积分救她,一个字,亏!宿主救了她,系统奖宿主的3个积分要收回,宿主还要倒赔100个积分,何况前世江妍芳后期投靠叛军引人攻上破庙,这种人不值得宿主心软。]   严惊蛰委在青草地上抱着右腿穴道搓揉,闻言愣住。   前世她就纳闷叛军是如何知晓破庙有人的消息,原来是江妍芳通风报的信。   “我要一颗避寒丸。”   严惊蛰昂头注视着破庙方向,面无表情道:“先是见死不救,再有出卖同伙,江妍芳这条命,我定不会让她继续苟活于世。”   严惊蛰的一番豪言壮语听着系统哇哇直叫,激动道:[对对对,宿主要时刻保持这种状态,只有这样,日后去了京城才不会受人欺负,管他裴芙蓉赵芙蓉,都不敢挡你的路。]   严惊蛰嘴角一抽,从重生到目前为止,系统不止一次跟她说去京城的事情,可她这辈子不想去啊。   [严温青和严朝暮早已不再雍州城,你不去京城只会死在雍州。]系统幽幽的威胁。   “我爹他们在……”哪。   严惊蛰一心念着父兄安危,压根就没听进去系统的后半句话。   话说一半未落,忽而一颗药丸落入口中堵住她的问话,药丸似火珠一样顺着喉咙往下滚进肚腹,暴热的气焰顷刻间沿着血管席卷全身,不消片刻她就感觉浑身如泡在温泉之中,腿上的刺痛感也渐渐消失不见。   药丸入口就化,但严惊蛰还是从中品出了淡淡甜香。   “什么叫我爹他们不在雍州?!”严惊蛰咽下口水,中气十足的吼。   系统恢复以往冷冰的语调:[意思就是被人救出了雍州。]   竟然出了城?严惊蛰惊疑之间松了口气。   出城也好,等她处理好叛军偷袭的事,她再好好的磨一磨系统,就系统这藏不住情绪的调调,应该很好忽悠。   能偷听到严惊蛰内心OS的系统皱起不存在的眉毛:[……]   有被冒犯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严惊蛰:我在看花蝴蝶,而你在看花姑娘   裴时臣脸红:…… 第6章 不去京城⊙ω⊙   吃了避寒丸后的严惊蛰浑身充满了热劲,雄赳赳气昂昂的举起刚点燃的火把进深林查探。   地上积雪化的不彻底,踩在堆满枯叶的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   丛林茂密,时不时还有不知名的鸟儿阴森啼叫两声,夜半时分听到这种渗人的声音,换做旁人早就吓的魂飞魄散,但严惊蛰打小就不怕这些,举着火把径直往深林里钻。   很快,在三两高树之下,严惊蛰发现了临川军的帐篷。   帐篷外点着的火柱被树上掉落的雪块尽数浇灭,唯有一盏微弱的油灯扑腾亮着,放眼望去,有四五个士兵持着红缨枪来回放哨。   严惊蛰臻首微低,踌躇道:“我直接冲上去说叛军黎明偷袭,他们不会相信吧?”   系统毫不客气:[宋袭训的兵谨慎小心,宿主二话不说冲上去,会被当做擅闯者当场处死。]   严惊蛰不经意的摸摸胸口,死亡的恐惧感她太熟悉了。   “那我该怎么办?”怕被砍死的严惊蛰索性在心里和系统交流,“你可有好的法子?”   系统:[甩纸条。]   严惊蛰:“……”   我信你个鬼。   “你明知道我腿脚不好,我甩纸条给他们,要是被他们发现抓到怎么办?何况我甩了纸条他们就信我说的?”严惊蛰咬牙切齿的哼哼。   系统很霸气的道:[信不信随他们,宿主只负责通风报信即可,至于被抓……宿主放心,有系统在,绝计不让他们逮住宿主。]   前世大言不惭说保护她的只有父兄,这会子陡然听到这句话,严惊蛰感动的眼泪汪汪。   谁知,系统下一秒就破了功:[隐身丸100积分,隐身一炷香的时间,足够宿主跑出深林。]   严惊蛰满脸黑线,她就知道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避寒丸100积分,现在隐身丸又要100积分,这一天过完,她只在江妍芳身上赚了3个积分,细算下来,也就是说——   [宿主倒欠系统的积分从3647升为3847积分。]系统机智的抢答。   对系统积极的态度,严惊蛰唯有哭丧着脸面对:“就这?我忙活一天还倒赔,这一年时间哪够我还清积分?”   察觉到严惊蛰的消极被动,系统再次上线充当老好人:[宿主莫怕,等宿主积攒到四十积分,系统就会开启抽奖模式,到时候宿主可以凭此获得价值不菲的奖品,如果抽中避寒丸、隐身丸这类的药品,可以扣半返给系统,系统会相应的扣除宿主倒欠的积分。]   严惊蛰闻言眼睛大亮:“避寒丸、隐身丸一个100积分,折半也值当50个积分呢!我每天抽一回,只需抽两个多月就能完成账上倒欠的积分!”   越想越激动,严惊蛰笑眯了眼,嘴角的梨涡荡漾出两朵姣好的小花,为这漆黑寂寥的寒夜增添不少姝色。   她立马向系统赊了一颗隐身丸,这回没有着急吃下去,而是握在手掌静候着。   “可我没纸笔怎么传信?”兴奋过后,严惊蛰方才意识到这点。   下一秒,严惊蛰脑中的绿板倏而调了出来,弹出一堆纸张和笔墨,有优有劣,严惊蛰在父兄书房里见过一些。   系统奸笑:[麻纸、草茎纸等1积分一张,藏经纸2积分一张,棉纸3积分一张……桃花纸50积分一张,宣纸100积分一张,罗纹纸200积分一张……]   [鸡毛笔2积分一支,猪毛笔4积分……]   “停——”严惊蛰听的脑壳疼,干脆利索的道:“麻纸半张。”   系统齁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确认道:[半张?宿主确定?]   严惊蛰认真点头。   半张半个积分,她倒要看看抠门的系统会怎么处理。   几息后,橱窗动了动,从天而降半张黄麻纸。   严惊蛰比划了下,刚好是正常纸张的一半。   “真抠。”她直言不讳的挖苦。   系统汗颜,橱窗忽然又弹出一个窗口,严惊蛰伸手接过,是一支半旧的鸡毛笔。   她抬眸觑了眼系统,“我可没赊鸡毛笔啊。”   系统傲娇:[送宿主用的。]   严惊蛰嘴角微扬,她觉得应该收回刚才的话。   谁料,系统补充道:[半个积分不好赊账,这样吧,这支鸡毛笔归宿主,也算半个积分,正好凑个整数。]   严惊蛰瞬间握紧拳头,脑中全是如何将人打死的念头,可想到系统让她有机会重生,她最终忍了忍,妥协的道了句好。   见严惊蛰应下,系统板子上的绿光发的更亮:[那么,宿主倒欠系统的积分又增加一个,现在一共欠3848个,宿主要努力哦,还剩364天。]   严惊蛰似笑非笑的哦一声,将手上的火把插在潮湿的土地上,蹲下身开始在麻纸上书写。   鸡毛笔上有墨,不过依系统吝啬的性子——   果不其然,她刚把要说的话写完后,墨就干了。   鸡毛笔很劣质,按以往严惊蛰看都不会看,可现在这是她花了半个积分兑换的,扔掉可惜。   遂叠好纸张后,她小心翼翼的将鸡毛笔塞进袖袋。   远近鸟雀啁啾,初春的布谷鸟将深林叫的幽静冷清,严惊蛰抬头望望天,夜色浓郁看不清黎明的丁点光亮,她估计叛军这时候应该还在打探临川军下落的路上,不过也快了。   她颠颠有些发麻的脚,慢吞吞的往帐篷挪。   前方草木茂密将她遮挡住,趁着临川军换哨的空隙,她赶紧将包了石头的麻纸使劲的往前边砸。   “谁!”临川兵高举石头,警戒的四顾。   “上面有字!”有人眼尖。   “谁躲在草里?赶紧出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严惊蛰急忙一口包下隐身丸,就在临川兵红缨枪.刺过来的瞬间,隐身的严惊蛰快速滚到一旁蹲好。   隐身只能抹去她的痕迹,她若是动来动去,临川兵依旧能看出草丛有东西在动,当然了,走上前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严惊蛰的,只会以为风吹动了草木。   “叛军今夜要突袭!”临川兵铁青着脸,指着黄麻纸道。   离严惊蛰最近的一个魁梧大将重重的抡起大刀,冷笑道:“王爷有事回京,我等留在雍州地界候着就是他们,咱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找上了门,哼,一帮乌合众,碰上了老子,老子叫他看不到明早的太阳!”   “等等,投信的人转眼不见,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扰乱咱们的视线?”   “莫非有诈?”   “难道投石的人就是叛军?”   “不管是不是叛军,小心为上!”   此话一落地,临川兵们瞬间戒备的朝四周张望,一双双老鹰般的毒眸犀利如刀。   “即刻起,全军戒备,若见着可疑身影,皆格杀勿论!”   夜风下,临川军齐齐应声,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云霄。   躲在草丛下的严惊蛰僵着脸,赶紧拔腿往外冲。   草从发出沙沙的声音,临川军陡然看过来,却只见残雪覆盖的草地上落下几道小脚印,走近查探却并未发现有人藏匿。   严惊蛰一口气跑出了深林,很快,皎洁的月光撒在大地上映出一撮小影子。   她心知隐身丸的作用已经消失,还没喘息够,就听远处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严惊蛰来不及休息,翻身就往丛沟里滚,就着朦胧的月色,她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山坡偷瞄。   约莫半刻钟不到,山坡上现出一队人马,严惊蛰袖中的小手禁不住握成拳。   火光之下,领头和叛军含羞笑语的女子正是江妍芳,江妍芳便是在脸上蒙了层轻纱,可还是让她一眼认了出来。   叛军足有两百号人左右,个个手执弯刀面目狰狞,盔甲上的血腥味臭气熏天。   严惊蛰皱眉叹气,这辈子临川军提前知晓有埋伏,应该不会被叛军余孽杀的片甲不留吧?   叛军很快进了深林,严惊蛰默默收回视线,趴在坡背的草丛里听不到半点声响后,她才转头听从系统的安排往驿站方向走去。   -   城外驿站亦有临川军镇守,很安全。   她过去的时候天将佛晓,道明身份后,临川军二话不说将信给了严惊蛰。   舅舅国公爷寄来的信和上辈子的内容一模一样,内容无非是让她即刻去京城避难,里面还附着一张五十两的盘缠。   严惊蛰不惊不喜的收好信和银票,临川军得知严惊蛰是定北将军孤女,心下怜惜,当即拱手请严惊蛰进屋安坐。   进屋后,诸军士皆哭的眼眶发红,哽咽的同严惊蛰愧疚哀叹他们没用,没能平安救出定北将军父子。   临川军们手上身上伤口密密麻麻,皮破肉烂惨不忍睹,严惊蛰心疼的泪珠滚滚落下,正欲和他们说父兄二人并未有碍时,门外忽而闯进一人。   来人激动的又蹦又跳:“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黎明之际,城中叛军尽数受俘,弟兄们赶紧过去帮忙押懈!”   驿站的官兵当即瞠目结舌,狠狠的抹开泪花,脸上连日的疲惫也尽数荡然无存,欢呼的口哨声将寂静破败的驿站渲染的生机勃勃,下一秒,大伙纷纷抄起家伙往外跑。   他们去的方向正是深林那边,严惊蛰嘴角扬起释然的笑,包好头巾后,一路慢吞吞的跟着往那边挪。   半道上,严惊蛰碰到许多城中百姓,他们虽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但脸上却满面春风,喜笑颜开。   “临川军不愧是战神王爷手底的兵,才将将一个晚上,就把那些叛军余孽杀的屁滚尿流。”   议论声或高或低,严惊蛰走的很慢,倾耳听着。   “听说在林子里头杀的叛军?”   “可不是嘛,我若是叛军,年前见到临川王杀进来,早就缴械投降了,他们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愣是躲在城中迟迟不退,这不,不知是谁领着他们去山上突袭,谁料临川军早就在山上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入瓮找死呢!”书生气愤又痛快的大笑。   “你们知道是何人领叛军上山送死的么?”突然有人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何人?”老百姓好奇的询问。   “城中江家药铺的嫡长女!”   男人恶狠狠的呸道,“长得人魔人样,心肠却毒比蛇蝎,她带那些叛军上山,原是想绞杀临川军的,还好临川军早有准备,否则……”   众人发出一阵唏嘘,有人小声迟疑:“江姑娘一贯乐善好施,怎会……会不会是你听岔了?”   男人哼笑:“你且去城门口看看,那女子被临川军砍成几大块晾在那呢,真要是好人,临川军会如此残杀她?”   周遭人顿时噤声,不敢在质疑。   临川军不像叛军滥杀无辜,江妍芳被临川军大卸八块,肯定是事出有因。   “江妍芳简直辱没了雍州百姓温良恭俭的声誉!”   这时,一道愤慨的男高声插进来,严惊蛰觉得耳熟,视线悠悠的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搓搓手 第7章 不去京城⊙ω⊙   此人正是在破庙中打骂妻子呵护江妍芳的男人,然而这回换了嘴角,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和江妍芳有多大仇恨呢。   “这话怎么说?”书生问。   严惊蛰将脸上的黑纱往上提了提,侧目望去。   男高音神情愤慨:“我与她同在山上破庙避难,夜里我出来如厕,就见江妍芳偷偷摸摸的往山下走,我一路跟着,却见她找到城中叛军,说她知晓定北将军身在何处。”   “定北将军还困在城中么?”众人一顿慌乱,齐齐担忧道,“位置在哪你快交代,我等好去解救将军。”   “对对对!”   人群中一少年抹开脸上的污秽,握拳龇牙道:“定北将军武功高强,我自是不信他会败在叛军手中,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脚,你且快说,我要第一个冲进去将定北将军背出来!”   严惊蛰环视一周浅浅而笑,笑容心酸又欣慰,爹爹在任期间劳心劳力,喂养出来的子民还好不全是江妍芳那种白眼狼。   男高音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我尾随江妍芳过去看了,定北将军早已不在城中,瞧叛军骂骂咧咧的样子,似乎有人提前救走了大人。”   严惊蛰暗暗点头,这点和系统所言不谋而合。   老百姓们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跪地祈祷定北将军安康。   男高音似是想起什么,心下恨极,怒的浑身哆嗦:“叛军没找到定北将军的藏身之地,江妍芳为消叛军怒气,竟好不羞耻的与那些叛军苟合……”   严惊蛰惊诧的捂嘴,脑子里浮现出昨夜在山坡上看到的若干叛军,他们均凶神恶煞面目可憎,身上的气味奇臭无比,不成想江妍芳竟也下得了口。   其他人脸上多多少少露出尴尬,男高音一股恶气涌上来,甚是窝火的咒骂:“恬不知耻的贱.货,端的纯洁,脱了衣服比勾栏院的姐儿还会搔首弄姿,满嘴的淫辞秽语,委实伤风败俗!”   有人感怀之于不禁犯嘀咕:“你与江家姑娘莫非是相好?”   男高音双目圆瞪,急忙撇清:“怎么可能!我有妻有子……”   严惊蛰嘴角略过一丝嘲笑,没干系做甚这般暴跳如雷,无非是江妍芳弃了眼前这男人,转而奔向叛军的怀抱,男人自尊受挫不甘心罢了。   在场有精明的人,立马察觉出男人和江妍芳之间的弯弯绕绕。   江妍芳委身叛军以及出卖定北将军罪该万死,但这男人也干净不到哪去。   男人见众人看他的眼神骤变,当下脸色青红交加,抖着厚嘴唇仓皇逃离此地。   严惊蛰跟着转身就走,走近城门口,抬眸就见到城墙上挂着几大块血淋淋的红肉,鲜血红润往下直淌,在斑驳的墙上落下好几道长长的血痕。   残肢断臂,毛骨悚然。   多看一眼都唯恐晚上会做噩梦。   她赶紧捂嘴低头,尽量不去窥探城墙上支离破碎的残破尸块,排队搜查后进城。   一进城,严惊蛰再也忍不住了,扶着柱子呕吐连连,肚子里的苦水馊水几乎都吐了出来。   墙上那人果真是江妍芳,她刚才匆匆一瞥,觑见一块尸肉上有头发,上面还斜插着一支桃红簪子。   “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旁边妇人呕了一声,皱着眉小声道。   “活该!”立刻有人附和,捂着嘴嫌弃的恨声,“她不引叛军上山,临川军会砍杀她?自做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她江妍芳。”   “她往日不是这般蠢的人啊?”妇人吃惊感慨,“经常跟着她爹出来问诊,是城中小有名气的善人呢,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严惊蛰心中微动,忍着喉咙里的恶心感,仰头长吸一口冷气舒缓难受。   旁边人轻笑撇嘴:“她呀,浪货一个,我时常看到她在后巷勾着男人闹,骨子里本就龌龊,做出来的荒唐事能少么?”   妇人呆住了,怔楞片刻,问道:“论理是丑闻,但也不至于……”边说边吐。   “刚进来你没听到吗?”旁边的人欲言又止。   “听到什么?”妇人嗝了一声,疑惑的问。   “江妍芳出卖定北将军啊!”说话的人火冒三丈,拍着大腿声色俱厉:“幸好定北将军被好心人提前救了出去,否则……哼!”   妇人脸色为之一变,愕然道:“定北将军不是说死了么?”   “没死,和府中公子重伤后被人救走了。”   妇人啊了一声,动容道:“不知他家小姐有没有躲过此劫?腿脚不好怕是……”   话戛然而止,谁都明白后面的意思。   旁边人摇摇头,凄然一笑:“应该是凶多吉少,我昨日逃出来的时候远远的看了眼将军府,大火将其烧的早已瞧不出原先的模样,似乎从昨夜一直烧到早上,便是有活口,约莫也不复存在了。”   严惊蛰眼角蓄的泪水哗啦一下砸向地面,她家两百来口的人,短短一个月,就只剩她跟父兄三人。   慈祥的奶娘宋氏,与她一道长大的丫鬟脆果、环心,守门的刘伯伯,二院里的侍卫们……都没了。   -   这时,城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急促的锣鼓声,老百姓们蜂拥的往城门口赶。   严惊蛰抬手捂脸哭了良久,面色稍缓后,方才逆着人群继续往城内走。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高吼一声:“官家贴了悬赏,赏金二百两,寻昨夜上山匿名报信的大功臣——”   严惊蛰脚步微顿,旋即转过身。   凭借着小个子的优势,她飞速的钻到黄榜前,上面的大字无不在宣誓着一件事:临川军在找她!   二百两啊——   严惊蛰傻乎乎的咧嘴笑,有了这笔银子她就可以请人将奶娘他们厚葬,到时候再去毗邻之州寻个好处去住下来,一边打听父兄的消息,一边应对小气鬼系统的积分。   系统不合时宜的跳出来打击严惊蛰:[宿主吞咽隐身丸离开后,临川军花心思在四周寻找宿主未果,宿主等会如何跟临川军解释,一个腿脚不灵便的人是怎么完美的避开了他们的搜查?]   严惊蛰:……   雍州乱的毫无预兆,逃出来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没来得及敛家中的财物,眼下折身回去时,家中早已被叛军扫荡一空。   所以,当下黄榜下人头攒动,足有七八百人吵着嚷着想拿赏银,可惜冒名上前领赏的人皆垂着脑袋丧气出来。   一问怎么了,几人怪不好意思的:“军爷问我昨晚干了啥。”   众人屏息,严惊蛰也不由的竖起小耳朵。   “我……”   几人支支吾吾,脸蛋一阵发烫,“我说我上山报信去了,军爷紧接着问我怎么报的,自然是张嘴说话的啊,谁知军爷横了我一眼……”   严惊蛰笑了笑不说话,围着皇榜下的老百姓脸色变幻莫测,可碍于银子的诱惑愣是没人愿意离开城门口。   临川军被厚脸皮的人闹得心烦,当即拔出刀厉声威喝,严明再有人胡来,小心脑袋,此话一出,城门口的人头顿时少了大半。   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人在那徘徊不走。   -   这天晌午过后,阳光大好,严惊蛰脱了之前矮个叛军的衣裳,用舅舅国公爷寄来的银子买了两个菜饼,捧着饼子坐在城门口大树下啃咬,边啃边在脑中策划着。   叛军悉数被杀后,雍州城内已经慢慢恢复往日的流动,趁着买饼的空隙,她适才去了一趟将军府。   将军府被烧的只剩下一片焦土,她赶过去的时候,临川军正往外抬烧焦腐烂的尸体。   尸体辨不出是谁,严惊蛰忍泪上前道明身份,请求临川军能帮她敛尸下葬。   收尸的士兵听闻定北将军的爱女尚在人世,当即是又惊又喜,拍着胸脯说下葬事宜他们兄弟几个给包了,只不过棺材等物品,还需严惊蛰自行掏腰包。   毕竟上百来号尸体呢!   严惊蛰拭干泪,郑重承诺一定会攒够棺材本。   跑棺材铺子一问,因为战乱死伤人数众多,一口杉木棺材竟然喊价要一两半,砍价后也要一两,严惊蛰摸摸兜里上下的四十九两九百八十文,默默的走出了棺材铺。   之后,她就咬着饼子蹲守在皇榜之下,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时不时的在来往百姓身上打量。   功夫不负有心人,突然,一个肩上有伤的威猛汉子从旁经过,严惊蛰嚼饼的动作一顿,眼睛发光。   真巧,这汉子她认识,是城中有名的猎户,性子豪爽中透着憨厚,总之,是好人。   严惊蛰飞速将余下的菜饼一口塞进嘴里,站起身冲汉子高喊:“陶叔——”   汉子猛地回头,看到严惊蛰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后,汉子不禁揉揉眼,随即大喜:“严大小姐!”   陶镇经常上将军府卖猎物,听说府上小姐喜欢猎奇的小玩意,陶镇便往深林里走,每每遇上好看的鸟儿,陶镇便留心抓活物,好去将军府逗严惊蛰欢心,严惊蛰笑了,那陶镇就能拿多点赏银,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   两人走到城门口的暖茶摊子坐下,互诉这些天惊心动魄的事后,陶镇哭成泪人。   “叛军昨夜火烧将军府时,小的没能阻止住,这才让将军家里遭了灾。”陶镇颇为难过,声泪俱下,“我还以为大小姐也……还好还好,老天爷有眼……”   重生后再遇陪她长大的故人,严惊蛰怎么也憋不住了,抱着陶叔嚎啕大哭,哭她的重生,哭雍州战乱后的惨状,哭严府几百口人的惨死……   陶镇神情自责,垂泪伸出粗糙大掌搭在女孩脑袋上轻拍,哽咽的无声安慰。   严惊蛰心碎神伤的抬眸,声音凄厉:“陶叔,他们全死了,全死了,一个都没剩……”   陶镇心疼不已,颓然叹道:“大小姐节哀,至少将军和大公子没有……”   严惊蛰打着哭嗝,哭够了方才起身坐回对面。   这结局比上辈子要好很多,她该知足。   两人相视无言良久,陶镇默默的蹲守在一侧,过了片刻,严惊蛰突然张口,陶镇霍的看过去。   “陶叔,”严惊蛰止住泪,神情微安。   “陶叔在。”陶镇局促的搓手回应。   严惊蛰视线淡移,落在几米开外的黄榜上,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陶镇瞳孔骤然一缩。   -   傍晚时分,陶镇手举黄榜,在临川军的一顿高呼庆贺下挤出人群,随后趁人不注意往城内深巷一拐。   “大小姐——”   陶镇浑厚低沉的嗓音乍然响起,伴随着还有双手托起的鼓囊囊钱袋子。   黑暗中,严惊蛰弯下唇,笑着接过钱袋子:“多谢陶叔帮衬。”   说着数出一些散银放到陶镇手掌,羞赧道:“一时要买的棺材有些多,实在拿不出多的酬劳给您,您将就着点。”   陶镇反手将银子推回去,红着脸道:“这些银子陶叔不能收,大小姐您此举是善事,我陶某怎能贪这份财。”   两人你推我搡半天,最终还是严惊蛰败下阵来。   隐藏在严惊蛰识海中的系统心塞塞,它没想到它选中的宿主竟然让陶镇代她领赏银。   陶镇高大威猛,常年打猎熟悉山中路况,躲开临川军的搜查小菜一碟,再加上严惊蛰透露的黄麻纸,谎言编造的简直天衣无缝,陶镇轻而易举就拿到银子。   葬下严家若干人,时间眨眼过去六日,见严惊蛰没上京的打算,系统有些急了。   陶镇和严惊蛰一起将严家下人安顿好后,原是想守在严惊蛰身边伺候,但却被严惊蛰婉拒。   她知道陶叔家中还有老母,陪着她去寻找父兄下落委实不妥。   两人依依告别后,严惊蛰揣着剩下的四十多两银子踏出雍州。   这些天她拐着弯问系统,总算打听到父兄的大致下落。   眼瞅着严惊蛰往京城相反的方向走,系统再也忍不住了:[宿主不去京城了吗?]   严惊蛰嘴巴一挑:“不去。”   系统啧了一声:[宿主还想不想赚取积分了,京城积分多……]   “打住!”   严惊蛰笑眯眯的点开绿板,“我可不是傻子,前些天我报信有功,你这个系统自动奖励我100个好人积分,以此类推,只要我继续做好事,一样能赚积分,压根不用长途跋涉去京城。”   ‘好人积分’是在陶镇拿到官家赏银后自动蹦出来的,严惊蛰留意到系统当时还遗憾的叹气来着,想来系统不让她领银子,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她知晓‘好人积分’的存在。   倘若她不知道做好事就能兑换积分,那她最后可能真的会为了赚积分踏上系统的陷阱——上京城赚积分。   现在看来,她不用去京城的理由又多了一项。   系统欲哭无泪,突然,系统蹦出耀眼的绿光。   严惊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听系统激动的嚷嚷:[宿主赶紧回雍州,雍州有宿主的信件!]   “不会是爹爹和兄长……”严惊蛰欣喜的往回跑。   谁知,系统的话劈头盖脸就来。   [——是京城!!]   严惊蛰脚下一趔趄,险些摔倒。 第8章 不去京城⊙ω⊙   第二封信是裴时臣悄悄命路武寄过来的,为了不让严惊蛰起疑心,裴时臣借用了太夫人的口吻。   “外祖母寄来的?”   严惊蛰还是有些意外。   当年她娘毅然决然的下嫁给新科进士的爹爹,听说国公府里就数舅舅和外祖母反对的最厉害,甚至母亲出嫁前,外祖母还放狠话要与母亲断绝母女关系。   听爹爹说,她娘和外祖母之间的僵局直到爹爹升任雍州定北将军后才烟消云散,不过后来娘因病逝世后,裴严两家的关系又跌至冰点。   她起先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前世投靠国公府后她才知晓,原来不知是谁在外祖母跟前嚼舌跟子,言及爹爹在娘逝世后要另娶新妇,外祖母暗想沾不到严家的光便又和爹爹闹了起来。   娘死后的那两年,每回她和大哥去裴家小住,外祖母明里暗里总是撺掇大哥防着爹爹平日见到的那些狐媚子。   大哥心直口快,回到家就将外祖母的话一字不漏和爹爹说了,爹爹气急,从那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她和大哥再也没有去过外祖母家。   严惊蛰捏着信,仔细想想后,忽觉外祖母又寄来一封信催她上京其实也说的过去。   要知道上辈子她去了京城后,很快就接到皇上的圣旨,宫里的太监当着裴国公府的面,下旨追封爹爹为雍国公,而她,则册封为福信郡主。   裴家上下似乎早已耳闻消息,围着她来回恭喜,尤其是外祖母,抱着她一口一个‘心肝儿’喊,半天不撒手。   -   严惊蛰抿了抿唇,发现信中还夹杂着几张银票。   展开一看,银票毫无折痕,平常应该是夹在木匣或者书本中存放的,她低头闻了闻,没错了,墨香浓郁。   这银票同样是用作盘缠使,一共五张共计五百两。   比之舅舅国公爷寄来的盘缠,简直判若云泥。   外祖母出手这么阔绰,定是已经从太后那得知她将要被册封为郡主的事了。   但那又如何,银子再丰盈,她依旧不打算去京城。   前世外祖母轻慢她爹,实则背地里不知道沾了她爹这个将军多少光。   所以,用着国公府的银子,严惊蛰一点都不见外。   在系统无可奈何的目光下,严惊蛰心安理得的收好银票,随后愉悦的赁了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洛丰郡。   ——系统先前说漏了嘴,嘿嘿,她爹和兄长此刻就在洛丰郡。   -   京城春雨连棉,裴时臣端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执起墨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今年是乡试大比之年,他和其他学子一样静候着八月秋闱。   往常辰时过后,裴时臣都能写出一篇锦绣文章了,可不知怎么的,今天愣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雍州距京城紧赶慢赶要半个月的路程,驿站寄信走的是官道,约莫五六天都能到,假使惊蛰表妹在接到父亲那封信后没有立即前往京城,那么这会子应该收到他的信了。   在他看来,仅凭父亲一封毫无诚意的信是不可能撼动惊蛰表妹上京投靠裴家的,毕竟表妹性子刚烈,父亲拿区区五十两银子打发表妹,未免有些看不起人。   所以他拿出偷摸攒下的银子一并寄了过去,虽只有五百两,却是他这个名义上的世子爷两年的积蓄。   已故的老国公爷出身并不高,当年凭着一腔蛮力将太上皇从战场上救出来,救天子,那可是大功一件,就这样裴家从平民一跃升为高门。   太后娘娘与太夫人交好,大部分原因就基于此处。   然而,名声爵位是有了,可惜底子薄弱。   老国公空有皇家恩情,下面三个儿子,却无一子在朝中任职。   太后娘娘并没有薄待裴家,只怪裴家是扶不起的阿斗,除了已故老国公,真真是拎不出像样的后代子孙站出来风光裴家。   与其他名门世家相比,裴家过得极为清贫。   为了人前体面和家族生计,太夫人迫不得已老将出马,从大儿媳万氏手中拿回中馈权,勒令府中各房正经主子并仆人每月份例不超过十五两,裴时臣是太夫人手中的命根子,份例要高一些,每月三十两。   所以说,寄给严惊蛰的五百两,掏空了裴时臣大半积蓄这话一点都不假。   路文欲言又止,犹豫半晌终究开口道:“世子爷将银票都寄给表小姐了,那今天八月秋闱,咱们哪来银子科举之用?”   裴时臣嘴唇翕动,提笔落下几字,无所谓道:“上京路程艰阻,表妹又是金贵的小姐,自然要赁辆好车,初春寒气重,买衣裳首饰都要使银子,姑娘家投奔上京,总是要打扮打扮的,我既有,给她一些无妨。”   路文心疼撇嘴,只要涉及雍州那位表小姐,世子爷就上杆子往上爬,这不,听闻国公爷只往雍州寄了五十两,世子爷立马命路武偷偷跑了一趟驿站。   五百两啊!   那可是世子爷这两年攒着准备应对乡试用的,平时碰都不碰一下,如今倒好,一口气给了雍州那边。   “乡试的银子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这个。”   裴时臣眸子里漾出一抹笑意,忽而运笔如飞,一首应景的赏雨诗跃然纸上。   搁笔后,裴时臣起身慢悠悠的渡步至窗前,窗外雨滴成串绵秘不断,打在芭蕉叶上劈啪作响。   路文在一旁候着,好半晌,裴时臣才复有动静。   “听说家里今天来客人了?”   声音微冷,一听就知道世子爷不喜话中这人。   路文如实禀报:“上门的是禹州老宅的族侄,叫裴和,是个读书的秀才公,国公夫人亲自出门迎的此人,还让府上的人喊其和少爷,俨然是要在咱们府常住的意思。”   裴时臣心情复杂的垂眸,万氏让裴和上门读书,打得是让裴和过继国公府的主意。   如今裴家是太夫人当家,万氏毫不遮掩的将裴和喊到家住,这里头想来有太夫人点头应允的意思。   “太夫人……”裴时臣探究着低喃,不经意的抿唇轻笑。   裴和学问好,是禹州小有名气的才子,没落的裴家这代唯有裴和能拿得出手,太夫人同意万氏将裴和领进国公府,不过是想栽培出一个状元郎,到时候裴和在朝中任职,多少能照应国公府一二。   这算盘打的甚好,难怪太夫人这些天对他明显冷淡许多。   试问有一个准进士孙侄子在眼前,谁还会搭理他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世子?   裴时臣食指扣了两下窗柩,院外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堂兄可在屋内?”   路文跑出去看了一眼,是裴和。   裴时臣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他没找裴和,裴和倒是着急的找上他了。   下一瞬,裴时臣将案上的诗文揉搓成团扔进废纸篓里,脸上重新挂起往常惯有的无害笑容,脚步一拐,亲自迎了上去。   -   严惊蛰出了雍州城后,心情大好。   然而系统心情坠入寒谭。   去洛丰郡的路上,严惊蛰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帮鸟儿搭窝+1积分   好心捎带行人一段路程+1积分   就连递给车夫一壶解渴的茶水,也+1积分   ……   系统连夜休整,总算肃清bug,‘好人积分’终于有了新的定义。   ——此后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概不兑换积分,除非严惊蛰做的事影响到很多人。   比方说上山给临川军报信。   规则改动后,严惊蛰并无不开心,她点来绿板看了看。   这些天她狠狠的赚了一波,兑换了60个积分,加上揭举叛军突袭系统奖励的100积分,她现在一共拥有160个积分。   [宿主先还系统账上的3847积分呢,还是选择开启抽奖系统?]   虽然很不满严惊蛰不听它的意见前往京城,但系统依然尽职的引导严惊蛰完成一年内的积分兑换。   “当然是开启抽奖。”严惊蛰兴奋的苍蝇搓手。   系统也很激动:[160积分,可以抽奖四次,开始抽奖——]   雍州去洛丰郡这段官道上的春雪早已融化干净,车夫赶车格外顺畅,车轿内的严惊蛰双手紧攥,一颗心高高吊起。   识海中的系统同样如此,一人一统皆紧张的静候。   一阵阵悦耳的铜铃声后,橱窗‘砰’的一下冒出团团炫彩的烟花,严惊蛰瞠目眼前这幕漂亮的景观,系统咳了咳,示意严惊蛰看奖品。   视线往橱柜上方挪,待看到橱窗上熟悉的药丸,严惊蛰‘啊’的一声尖叫,旋即捂嘴。   老实巴交的车夫立马吁停马车,脸贴在布帘上粗着嗓子问:“姑娘怎么了,可是颠着了?”   刚才拐弯拐的急,车夫生怕得罪了严惊蛰,要知道严惊蛰赁他去洛丰郡可是花了大本钱,足足给了十两!   “无碍,茶水烫到嘴而已。”严惊蛰回过神,含糊着跟车夫解释。   茶水烫不烫,严惊蛰暂且不知道,她只知道橱柜上的药丸真的烫嘴,呸,烫手。   此时四个精致的红瓷玉瓶静静的躺在桌上,瓶身亭亭玉立,如观音大士手中的净瓶,敞开的瓶口内盛有药丸。   之前吃避寒丸和隐身丸都是匆匆咽下,她都没好好的观摩一番,眼下倒出所有药丸后,她撩开车帘,明亮的日光照进来,落在颗颗圆滚滚的药丸之上。   几粒药丸黝黑反光,外观上几乎看不出差别,幸好上面标了小字方便辨认,她细细的数了数,四瓶药丸一共有7颗,三粒避寒丸,三粒隐身丸,最后一粒很古怪,叫疾走丸。   严惊蛰睨视自己的跛腿,默默的将这颗疾走丸收进荷包,剩余的全交给系统还账。   系统发出‘叮’的一声,须臾,绿板上的数字发生了变化。   这些天严惊蛰已经适应了所谓的‘简体数字’,这边,系统尽责的播报:[宿主出售三粒避寒丸,三粒隐身丸,共计300积分,账上倒欠积分剩:3547,时常剩余:350天,可兑换积分:0]   光秃秃的‘0’字激的严惊蛰攒紧小拳头,歪着头问系统:“你知道哪里还能赚积分?”   系统言简意赅:[京城。]   严惊蛰翻白眼,破罐子破摔道:“你就别折腾了,左右京城我是不会去的,我已经写信给舅舅和外祖母,说我要去洛丰郡找爹爹和大哥。”   严惊蛰回信一事系统当然知情,就是因为知情系统才急。   宿主迟迟不去京城,那它怎么牵红线圆功德? 第9章 不去京城⊙ω⊙   抽奖惊喜翻篇后,严惊蛰脑袋耷在锈木窗格上,望着窗外渐渐归西的红日,小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怀中的红釉宝瓶。   兑换积分时只收走了药丸,系统说红釉宝瓶冬天储水能保温七八个时辰,夏季又能降温解渴,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她想着是宝物就能兑换积分还账,可系统却不收:[红釉宝瓶对凡夫俗子而言是宝物,对系统不过是鸡肋。]   这些天,她跟在系统身后学了不少新奇的词汇,所以知晓鸡肋的意思,既然宝瓶对系统无用,那她就贴身留着。   爹爹患有腹寒症,有了这个宝瓶,到时候她做些养胃的吃食让爹爹随身带着,省的爹爹训兵入魔只能吃冷食伤胃。   想着想着,春眠酣睡勾着严惊蛰慢慢入梦。   -   马车向西驰走,傍晚天幕红霞之下,车夫粗嗓笑着冲车轿内吆喝道:“洛丰郡戌时三刻才下城钥,小姐且准备着,等会咱们就进城!”   抻着下巴打瞌睡的严惊蛰急忙揉揉惺忪的睡眼,披衣穿鞋的动作一气呵成。   ——重生这么多天,她终于可以再看父兄了!   系统觑了眼唇角勾起的严惊蛰,忍不住泼冷水:[据可靠消息,洛丰郡郡守在今日晌午,亲自带着宿主父兄上京领罪去了。]   哼着小曲准备和家人喜重逢的严惊蛰身子猛地僵住,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话里带着锋芒,系统情不自禁颤抖:[宿主父兄已经不在洛丰郡,宿主想见他们,可以去京城……]   又是京城!   严惊蛰十指咯咯响,头一回拿审视的目光看系统。   系统的绿光闪了闪,急忙撇清:[他们上京请罪跟系统一点关系都没有,系统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其实上辈子宿主父兄也回京城向皇上请罪过,只不过此事发生在宿主死后,所以宿主不知情。]   严惊蛰一点都不相信系统的话,唇角绷着紧紧的:“你胡说,前世我在外祖家足足呆了一个月,从未听到朝堂上传出父兄向皇上请罪的消息——”   系统认真的打断严惊蛰:[宿主长久宅在裴家后院,听不到风吹草动没什么奇怪!至于宿主父兄上京一说确有其事,本系统无须骗你。]   严惊蛰目瞪口呆,系统叹道:[宿主重生回来本就打破了这世间的规则,上辈子严家父子是在宿主死后才上京的,然而这辈子却提了前,这种事看似匪夷所思,对天道而言却很正常。]   最后还老神在在的来了一句淡定。   “因为我的突然重生,所以这辈子很多事都出现了变数对吗?”严惊蛰微微咂舌。   换一句说,这一世她兴许不会再死于裴芙蓉刀下了?   系统:[蝴蝶扑翅而飞,变数当然有,全看宿主命运齿轮今后怎么走了。]   严惊蛰听的稀里糊涂,系统又不愿意过多解释,话题只能到此结束。   但——   “我才不去京城。”严惊蛰一句话打碎系统的美梦。   系统急得跳脚:[宿主忍心看父兄在京城受苦?!]   严惊翻白眼:“虽说雍州大乱爹爹有怠职之罪,但罪魁祸首的是狗贼潘仁广,我虽不知临川王中途回京为何故,但临川王和爹爹是莫逆之交,倘若爹爹和大哥被押懈进京受罚,临川王定会站出来替爹爹求情。”   再有,她上辈子在国公府并非像系统所说的居宅不外出。   之于朝廷对雍州叛乱的处罚她用心的打听过,潘仁广等人被抄家斩立决,而爹爹及时止损且奋起抗敌丧命,功大于过,父兄‘死讯’传到京城后,皇上还特意褒赞追封爹爹为雍国公,册封她为福信郡主,以添哀荣,可见雍州大乱之事,皇上并没有怪罪严家。   这一世爹爹没死,且亲自负伤进京请罪,皇上看在爹爹效守雍州多年的份上,应该只会小惩,顶多降职或罢免,总之性命无忧。   她手无缚鸡之力,此刻上京根本帮不了任何忙,还不如呆在雍州静静的等父兄回来。   想通这点后,严惊蛰更加坚定了不去京城的念头。   偷听到宿主想法的系统无语凝噎,彻底埋头不说话了。   系统也是有原则的,总这般舔着让宿主去京城的姿态未免太掉系统的架,眼下看来只能另找突破口拐宿主去京城。   -   既然父兄不在洛丰郡,严惊蛰立马打道回雍州,爹爹心思慎敏,去京城前肯定会多番打听她的消息,说不定此时雍州早已有了爹爹寄过去的信。   父女同心,严惊蛰催促车夫沿路返回后,果不其然,在驿站发现了严温青从洛丰郡寄来的平安信。   信上的字写的很潦草,不过意思很明确。   假使严惊蛰幸运的看到这封信,无须草木皆兵,严温青自有办法面对皇上的威斥,信尾寥寥几笔,却一再强调严惊蛰切勿乱跑,静候他们归来便是。   严惊蛰看完信后抱膝又呜呜哭了一场,上辈子如果她在雍州再撑些时日,说不定就能收到这封信。   一旦收到这封信,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投靠外祖家,不去京城她就不会被裴芙蓉屠杀……   说到底,只能怨世事无常。   有了这封安心的家书后,严惊蛰理智回笼,开始认真的考虑如何在雍州赚积分还债,她可不想等爹爹从京城回来后,她的寿命只剩下短短的几十天。   -   京城这边,临川王得诏回京震惊朝野,此时裴和正端着一副受教的模样,坐在裴时臣的和畅园里,笑着问裴时臣对此事有何看法。   自从上回裴时臣笑颜接待了裴和后,裴和就开始三天两头的往和畅院跑,名为请教裴时臣有关课业上疑惑,实则是看裴时臣的笑话罢了。   瞅着裴和在他面前夜郎自大的造作卖弄相,裴时臣不动声色狎了一口清茶,宽袍衣袖遮挡住嘴角浮起的冷笑。   国公府有谁不晓他是个徒有姿色的草包世子,别说四书五经,便是启蒙的幼儿恐怕都要比他会引经据典。   裴和来国公府多日,势必有耳闻,既然清楚,还故意拉他一起探讨朝政大事,不就是想恶心他吗?   裴和见裴时臣光顾着饮茶不语,笑容不由加深。   看来裴家下人并没有胡说八道,眼前这位世子爷果真不学无术。   婶娘万氏是深宅走出来的宅斗魁首,曾经一口咬定裴时臣空有其表是在守拙防着她,便私下央求万家人去吏部托关系,调出了裴时臣前些年写的院试考卷。   这一看可把婶娘看笑了,字如春蚓秋蛇惨不忍睹,若非文章有奇巧之处,贱人生的小崽子想中秀才简直难比登天。   然而裴和却有所不知。   那次万氏派人去吏部后,吏部考功司的刘主事不屑的睇了眼扬长而去的万家小辈,脸上讽刺之意愈重。   “京城人都传裴国公府日暮途穷,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是不信也得信了。”说着小心卷起裴时臣的考卷,收起的动作虔诚又恭敬。   旁边的胖官吏揪着小胡子笑了:“裴秀才……不对,裴世子幼时在农家庄上住着,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已然了不起,万家人倒好,竟偷笑裴世子学识浅薄,果真是眼皮子浅。”   “可不就是吗?”刘主事哼道,“若不是老国公救太上皇有功,没落裴家会有国公位子?想都别想。”   胖官吏淡淡一哂:“可惜,一世英勇的老国公后继无人,如今的国公爷病入膏肓不说,性子也越发的古怪,放着能谋善断的裴世子不宠,偏要将病歪歪的嫡子高高捧着,说句大不敬的话,国公爷当年娶万家女回府这步棋子走的大错特错。”   “这话怎么说?”刘主事敏锐的闻出不对劲。   胖官吏灵活的眼珠子往门外张望,顺手关上门窗。   旋即压低声音,脸色晦暗难掩:“万家如今虽是不起眼的小门小户,但祖上却是出过御医前辈,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万氏手上有没有奇奇怪怪的医药方子。”   刘主事为之一顿,惊悚出声:“你的意思是说,裴家阴盛阳衰是万氏在里面运作才导致有此局面?”   胖官吏说话滴水不漏,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模棱两可道:“这事谁说得清呢?不过这两年京中隐隐有传国公爷病重是万氏下的毒手,可嫡子毕竟是万氏的亲生儿子啊,为何嫡子也病弱?总之裴家的是是非非,你我这些局外人又怎会知?”   后宅中的蹊跷事,两个男人当做八卦闲聊说了说就过去了,收好裴时臣的考卷后,两人没有再谈这事。   万氏听族人回禀裴时臣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中的秀才名头后,笑得花枝乱坠,明里暗里当着府中众人的面挤兑裴时臣。   “臣儿日后要好好拜谢裴家的列祖列宗。”   太夫人愣住,问这话从何说起,裴时臣跟着抬眸看万氏。   万氏手捏帕子捂嘴,笑的风情万种:“我前儿听了一桩趣闻,家有夫君在吏部考功司当值的夫人与我说笑,谈及臣儿当年院试,说臣儿能拿到秀才之位,主要还是因为吏部的人眼尖,认出了臣儿是裴家的种……”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齐聚到裴时臣身上。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万氏在调侃裴时臣考中秀才是沾了裴家的光,往深里说,万氏就是在嘲笑裴时臣秀才之名不实。   可惜,裴家正经念书的没几个,不知院试考卷需要誊录批阅,吏部的人当初压根就不知道哪一张考卷属于裴时臣。   裴嘉瑶读过几年书,有关科举事宜知晓一二,但那又如何,万氏是她娘,裴嘉瑶纵是听出了她娘话里的嘲讽,也不会傻乎乎到当场戳穿。   太夫人就更别指望了,本就两眼一抹黑,加之事情只要牵涉上裴家,在太夫人眼里,那么一切都是裴家赏的恩赐。   不指责万氏身为主母与人嚼舌根妇德败坏便算了,竟还恬不知耻的命裴时臣即刻去祠堂上香,叩谢祖宗日后继续保佑他功成名就。   望着太夫人叫嚣着拉他焚香跪谢裴家祖宗的荒唐举动,裴时臣眉宇间俱是厌恶。 第10章 不去京城⊙ω⊙   老国公一生坦荡有为,做的最不堪的事就是娶了太夫人这种无知庸俗的正妻,瞧瞧裴家现下在京城的尴尬处境,老国公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子都能气到当场掀翻。   站在一边的万氏时刻留意着庶子,裴时臣从容迅速的换上浅笑,佯装出一副真心祈愿的憨憨模样。   万氏是又气又喜,气的是裴时臣愚笨不敢忤逆太夫人以下犯上,可转头想想,这不正是她想看到的么?瞧庶子巴巴求祖宗保佑的呆愣像,可见肚子里真的没货,考上秀才大约的确是走了狗屎运。   见头顶万氏的视线挪开,裴时臣方才神色稍霁。   他不反抗太夫人的胡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   往日的记忆戛然而止,望着裴和眼底藏不住的轻蔑,裴时臣笑意再也压不住。   他是裴家众所周知的愚笨世子,裴和却见天的来他这儿,名为解惑课业,其实不就是想炫耀自己学识的同时踩低他吗?   这种低贱招式和万氏往常的做法如出一辙,不愧是万氏领回家的好侄子。   “德妃娘娘贵体抱恙,临川王身为晚辈,回京侍奉膝下是理所当然的事。”   裴时臣眼睛半阖,若无其事的笑说,边说边亲自起身给裴和斟茶。   德妃是临川王的亲小姨,生母淑妃逝世后,德妃接棒入宫伺候皇上,坐镇四妃之首,但久而不孕,因此德妃尤为看中姐姐留下来的子嗣,临川王也格外敬重德妃,两人关系非常融洽。   “堂兄此言差矣。”面对世子爷亲手奉茶的举动,裴和面上毫无谢意,端起茶杯就喝。   裴时臣眸子微挑,默默的坐到对面继续百无聊赖的摇着玉骨扇。   “后宅是女子才呆的地方,堂兄总拘在这四角天空之下,眼界着实有些窄。”裴和毫不客气的指责。   “朝政大事关乎八月秋闱,堂兄既然想试一试乡试,不去四处打听,终归会落人一步,到时候乡试就难了哟。”   裴时臣笑而不语淡定自若,裴和以为自己戳中了裴时臣的窘处,自鸣得意道:“不过临川王回京的内情我也是碰巧打听到一些,堂兄久居家中不甚了解不足为奇。”   裴和不亦乐乎的想继续显摆,这时,裴时臣嘴角忽地露出一抹耐人寻味之意,蓦地打断:“莫非临川王回京的隐情和皇储有关?”   裴和愉悦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似乎非常不喜裴时臣猜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裴时臣五指攥紧轻咳一声,掩住嘴角按捺不住的笑,连连摆手道:“是我瞎猜的,如有冒犯,和弟别见怪。”   裴和不耐烦听他废话,急急道:“堂兄惯常会猜,听婶娘说,堂兄院试压榜考中秀才都是猜来了……”   裴时臣闻言目光锋锐,裴和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强行解释道:“婶娘并非故意说的,她……”   “无碍。”裴时臣平复心情,满不在乎的笑。   裴和看了裴时臣一眼,暗忖裴时臣拥有世子头衔又如何,骨子里依旧懦弱无能,被他怠慢竟吭都不敢吭一声。   裴时臣端起茶盏悠闲的品茶,装作没瞧见裴和目中无人的傲睨。   裴和眼珠一转,笑眯眯道:“临川王此番大杀雍州叛军,皇上龙心大悦,日后册封太子恐怕指日可待,听婶娘说,嘉瑶妹妹和临川王早年有婚约……”   裴和说的正起劲呢,裴时臣遽然起身往外走,裴和不悦的望向门口。   跑进院的路文委婉的看看裴和,裴和懵比的看向负手背对着他的裴时臣,好半天才回过神。   ——主仆二人有什么要紧事需要避开他才能说?   裴和忍着好奇,甩袖踏步出院。   心里虽对裴时臣有千万个不满意,但裴时臣好歹是府中的世子爷,他如今寄人篱下,总得给人家三分薄面不是吗?   然而,刚走出半月拱门,裴和忍不住放轻脚步,趴在门窗上偷听起来。   “路武守在驿站寸步不离,半个时辰前拿到了雍州寄过来的信。”   路文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裴时臣。   提及雍州,裴时臣神色动了动,捏着信径直往屋内走。   躲在院门旁的裴和听不太清里面的动静,急得心肝被猫抓了一样,回到自己院子后,立马招来万氏特意派给他的小厮黄石。   “去驿站那边查查,最近有谁寄信给国公府了。”   黄石领命,很快就得信回来。   “是雍州姑奶奶所嫁的严家。”   “严家?”裴和摸着下巴琢磨,“听说国公爷上月给雍州那边寄了信请表小姐来京城避难,按理说要来京城也该来了……”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所以提前寄信过来报个平安?”黄石挠脑袋。   “平安信也该呈给国公爷啊。”裴和若有所思道,“瞧那小厮隐晦的眼神,似乎这信并不简单。”   裴和尚有些迷糊,黄石却机灵道:“会不会信刚到驿站,世子爷的小厮恰巧就撞上了,顺路带回来也是有的。”   裴和一时也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能摁下好奇。   -   这边裴时臣展开书信,信上的瘦金小篆秀挺雅致,明显是出自表妹严惊蛰之手。   裴时臣薄唇微扬,表妹能亲自回信说明她性命无碍,知悉这点他心里一暖。   继续往下读信,读到“雍州叛军尽数被临川王的兵将绞杀殆尽,雍州如今已经安稳”,裴时臣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严惊蛰诉述的宗旨就一个:五百五十两的盘缠我先借用,感谢舅舅,感谢外祖母,祝大家身体康健,我暂时就不长途跋涉去京城啦。   裴时臣一字一句的看完,恨不得从这些字中看到记忆中表妹娇俏的靓影,然而不′壋蹂妯Go。过是画饼充饥罢了。   看完信后,裴时臣闭眸歪靠在躺椅中,两指则轻搁在信纸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   路文往桌上瞄了一眼,拱着手眉眼带笑道:“姑老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表小姐不来京城而去洛丰郡寻姑老爷的下落也是人之常情……”   裴时臣鹰隽的眸子冷不丁斜睨过来,路文登时耷拉下面孔,世子爷有多希望表小姐能来国公府,别人也许不明白,他这个贴身小厮眼里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打从国公爷寄信去雍州后,世子爷就暗搓搓的命人在京中寻摸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全是给表小姐准备的,如今堆码了两大筐了。   路文不由自主的往世子爷书柜下方望去,啧,不止两大筐,齐齐整整有五大筐了。   昨儿京城进了藩商,瞧着筐里那些水灵硕大的紫葡萄,路文咽咽口水,心道表小姐一时半伙不上京,按世子爷护食的作风,怕是眼睁睁看它腐坏透顶,也不会大方的拿出来给他人品尝。   裴时臣顺着路文的视线看向脚边的箩筐,揶揄轻笑:“想吃?”   路文呲溜吞口水。   “都拿去吃吧。”裴时臣温和的笑笑,“给太夫人、母亲父亲以及二哥那边送去些,若有多余的,和弟,嘉妹她们也分一点。”   路文最怕的就是裴时臣这种无害淡然的笑容,抖着嗓音道:“这些都是世子爷花高价从藩商手中买回来的,给了太夫人他们……那表小姐吃什么?”   裴时臣拢拢宽大的衣袖,一瞬不瞬的盯着圆滚诱人的葡萄,面无表情道:“人都不来京城,我还留着这些作甚?”   得,生气了。   路文心里发怵不敢插嘴,只能上前挪出果篮,默默的在那分配等会给各房的水果。   水果种类很多,好些都是平日不易得的品种,听说藩商自有一套种植夏季水果的法子,这不,连炎炎夏日才有的葡萄和桃子现在都有。   太夫人掌管中馈事务,理当要挑好的果子送去,至于国公夫妇和二公子……   路文撇嘴,两个病猫一个母虎,每每世子爷过去请安,三人要么冷嘲热讽要么索性不见人,哼,这般无人性的爹娘兄长不吃也罢!   心里是这么腹诽埋怨,但碍于世子爷警告的眼神,路文还是不情不愿的选了几个上好的果子放到一边。   “芙蓉院里的那位,也送一些,就按着瑶妹的分例给。”   翻书静阅的裴时臣突然开口指点,声线清冽。   路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芙蓉院的那位是谁,为难道:“世子爷,那位并不受太夫人宠爱,咱们待她好,嘉瑶小姐会不乐意的。”   “裴嘉瑶占了她人位置十五年,如今哪有资格跟正主明争暗斗?”裴时臣周身的气场瞬间森冷。   路文点点头,嘉瑶小姐最是喜欢仗势欺人,当初世子爷被接回国公府的时候,嘉瑶小姐都不带正眼看世子爷的。   直到皇上下旨承认世子爷的身份后,嘉瑶小姐立马换了副嘴脸,见到世子爷比看到府中的二公子还要亲热。   左右他是看不惯嘉瑶小姐对世子爷阿谀谄媚,刚开始他还担心世子爷会因为嘉瑶小姐长的娇美而另眼相待,可后来才知道,世子爷压根就瞧不起嘉瑶小姐。   于美色而言,世子爷根本就不屑一顾,路文骄傲的哼哼。   然而后来某一天,路文不小心看到自家世子爷对着表小姐的画像染指垂涎时,门外的路文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路文收拾好果篮后,洗了一盘子葡萄端到裴时臣案前。   裴时臣头都不抬,视而不见桌上香甜的果子。   路文见状,憨笑着抓了几颗果子到手,边嚼边含糊的问:“世子爷看好芙蓉小姐么?”   这话问的自然是时下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事儿。   ——临川王的未婚妻是裴家嫡女,如今真嫡女回来了,临川王会选择谁?   裴时臣又笑了,笑容耐人寻味。   “都不看好。”   一句话显然是将裴嘉瑶和裴芙蓉都置于临川王的‘冷宫’之中了。   路文微微一怔,等明白其中意思时,裴时臣已经提笔作画渐入佳境,路文当即不敢再出声打搅。 第11章 不去京城⊙ω⊙   裴芙蓉和临川王宋袭几乎是前后脚回的京城,国公府十五年前嫡女被掉包这件事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两人回京当日,看热闹的老百姓一时间险些将城门口都踩塌。   这两人,啧啧啧,关系大着呢!   当年万氏怀裴芙蓉时,太后娘娘开玩笑说要将裴家嫡女许给临川王宋袭做王妃,这些年假嫡女裴嘉瑶在贵女圈中几乎被众人默认为临川王妃。   谁料,眼瞅着国公府就要给裴嘉瑶行及笄礼,好端端的,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京城百姓不知从哪得知国公府的嫡女早在襁褓中就被人掉包,而真正的嫡小姐在雍州农家过了十五年的糙生活。   万氏跟裴嘉瑶母女情深,何况裴嘉瑶才貌出众,这些年万氏俨然是将裴嘉瑶当未来王妃培养。   裴嘉瑶不负众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贵女圈中名声颇好,最重要的是,太后娘娘极为喜欢裴嘉瑶。   之于以上种种原因,万氏莫名对亲生女儿裴芙蓉不喜,听闻裴芙芙蓉行为粗鄙,万氏更是不愿接裴芙蓉回府,无奈太夫人和国公爷好面子,万氏不得已这才派人去雍州接回裴芙蓉。   但,万氏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裴嘉瑶依旧要留养在国公府,府上的下人不得怠慢她。   不过,这个条件目前太夫人那边还在观望。   裴嘉瑶在知晓自己并非万氏亲生女后,宛如五雷轰顶。   农家女和国公府嫡女的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更何况与临川王有口头婚约的是国公府里的嫡女,并非雍州农家女。   一想到正主裴芙蓉要回京抢走她现有的一切,裴嘉瑶哭的哀痛欲绝,迎着府里下人异样的眼神,裴嘉瑶抹开泪花,恨的牙根直痒痒,暗暗的打起小主意。   在此之后,裴嘉瑶按捺下伤心。   每日照常去太夫人和万氏跟前请安,只不过当二人谈起裴芙蓉时,裴嘉瑶立马提裙跪下,声泪俱下的请求太夫人和万氏放她回雍州孝敬父母。   裴嘉瑶长相乖巧,一哭更是抽着万氏心肝疼,急忙上前抱住裴嘉瑶,母女俩抱头痛哭。   太夫人上了年纪听哭声头疼烦躁,乏力的摆手让丫鬟扶两人起来。   裴嘉瑶趁机柔柔弱弱的改口喊太夫人。   边福礼边哀诉‘嘉瑶此番回家,怕是不能再服侍太夫人了,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相见,不过,有芙蓉在,太夫人想来不会寂寞’之类意有所指的话语。   太夫人听着心梗,双手撑在拐杖上,皱着白眉。   -   这边,裴时臣领着路文去太夫人的静松院送水果。   半路碰上裴和,在此之前裴和已经收到路文送去的果子,看在罕见美味的果子面上,裴和原谅了裴时臣主仆上午赶人的作为。   两人在静松院前的青石小径上偶遇后,裴和还故作礼节的先喊了声堂兄。   裴时臣笑着点头回应,两人齐齐往静松院去,才走到垂花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哭声,以及万氏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芙蓉苦了十来年,我这个当娘的自然心疼,可嘉瑶是我一手带大的啊,老夫人,您平日最疼的就是嘉瑶,不如将嘉瑶留在裴家吧——”   裴时臣闻言优雅的止住脚步,裴和是外人,也不好意思这时候闯进去,两人默契的候在那一动不动。   廊下的丫鬟眼尖的发现有人在门口晃悠,立马小跑过来,见来人是裴时臣和裴和后,丫鬟竟胆大妄为的上前先喊了声‘和少爷’,随后才是‘世子爷’。   提着果篮的路文气愤难堪,准备上前教训丫鬟,却被裴时臣不经意间丢过来的冷漠眼神呵退。   得了通报后,裴和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裴时臣却没有动,扭头望向几步之外。   躲在长青树桠后的裴芙蓉脸色黑中透白,神情尴尬。   见被人察觉,裴芙蓉适才慢吞吞的从树后走出来。   路文后知后觉,楞半天没认出眼前这个黑黝壮实的女子到底是谁。   裴芙蓉缩成鹌鹑样,紧张的手足无措,努力学着府里丫鬟行礼的手势,唯唯诺诺的蚊声:“三…三哥好…”   路文恍然大悟,忙上前喊了声芙蓉小姐。   裴时臣嗯了一声,淡淡道:“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   裴芙蓉黑黑的脸蛋飘过一抹红晕,憨憨点头。   偌大的国公府,唯有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三哥愿意给她好脸色,她来时吃的甜嫩果子就是三哥送的。   三哥是世子爷,倘若她跟世子爷打好关系,那临川王的婚约会不会落到她头上?   心思一动,裴芙蓉粗苯的扯着罗裙不胜欢欣的往裴时臣身边跑,边跑边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眼神盯着裴时臣看。   在雍州时,裴芙蓉曾远远的偷看过临川王飘逸宁人的身姿,原以为临川王便是这世间顶顶俊俏的儿郎,可见了三哥后,裴芙蓉不禁傻眼呆愣。   望着身侧眉清目朗雅人深致的世子爷,裴芙蓉心魂倏地荡漾起来。   裴芙蓉不比裴嘉瑶懂得收敛心思,裴时臣不用看就能猜到裴芙蓉犯了花痴。   他可是裴芙蓉同父异母的兄长,对着血亲兄长有觊觎之心,岂非乱.伦!   裴时臣极力忍住心底泛滥的呕吐感,加快步伐往屋内走。   “三哥等等我——”   裴芙蓉不明所以,在后面大呼小叫,无奈罗裙复杂冗长,才快走两步就摔了个狗啃泥。   廊下丫鬟笑成一片,裴芙蓉低着头捂着磕疼的膝盖慢慢爬起身,愧窘难安的涨红黑脸上此刻怒意翻天。   丫鬟们顿时噤声,捧着果篮走在后头的路文见识到裴芙蓉的变脸功夫后,忍不住低低的呸了声。   裴芙蓉嗓门高昂,摔跤后痛呼声惊天动地,屋内冥想的太夫人吓得老脸皮颤抖,赶紧让丫鬟玉红出去瞧瞧。   玉红还没起步,裴时臣撩开珠玉帘子走了进来。   “祖母。”裴时臣莞尔问安。   裴时臣换了身墨色锦袍,行动如风衣袂翩飞,腰间的黄玉禁步却无丝毫叮当声响,一举一动皆有世家公子哥的风范。   太夫人从容淡笑点头,眼底的赞许之色渐浓。   太夫人之前瞧不上低贱出身的裴时臣,接他回本家只是为了延续裴家国公爵位,光宗门楣。   可惜裴时臣胸无点墨,听儿媳万氏说若非他是裴家子,这辈子想中秀才简直是异想天开,更别提再往上考进士。   裴家根基薄弱,如果这一代还没有族人入朝为官撑起国公府,那裴家退出京城世家的日子可就不远了。   当初接回裴时臣原就是看中裴时臣仪表堂堂,想着能在庄户那种艰苦条件下都能咬牙考过童生秀才的孩子,想来中状元不难,孰料,是个虚有其表的货色。   所以万氏提出去禹州寻摸族里杰出后生接回府中放养时,太夫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但太夫人不傻,冷着亲孙裴时臣,热脸笑迎族中侄儿裴和几天后,太夫人脑筋陡然转了弯。   裴和在读书上的天份的确比孙子裴时臣要好很多,但,这仅限于学问。   到底不是她儿子生养出来的孩子,想让她将国公府交给族中他人之子,此等大事,她还得在心底好好的琢磨琢磨。   迎面走来的孙儿脸上挂着清雅的笑意,眸若清泉,墨色的锦袍服帖有致,身段颀长清瘦,总之说不出的光风霁月。   太夫人越看越满意。   臣儿是蠢笨了一些,可容貌俊俏啊。   等弱冠之后,若能娶回一个亲王郡主亦或是天家公主,到那时候,国公府将会是另外一种场面,与此同时,爵位依然牢牢的由她这脉传承。   在太夫人眼里,裴和再好,也是他人的种,没得裴时臣与她血脉亲厚。   所以当万氏磨破嘴皮子,希望太夫人请求太后娘娘将世子之位传给裴和时,太夫人有史以来发了大火。   指着万氏痛骂其吃里扒外,除了会嫉恨庶子,哪里有半分嫡母宽厚的做派,总之骂的万氏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事后,万氏收敛不少,府中下人见风使舵,渐渐瞧出名堂,因而无人再敢私下打趣裴和将会接替世子之位。   按理说裴时臣娶妻方面如果走运,那裴家跻身贵胄世家就指日可待。   可惜,太夫人贪婪的很,这边盼着孙儿娶高门妇,那边又出银子供裴和读书,想着日后裴和出人头地能念着国公府的好,定会提拔孙儿裴时臣。   太夫人心里的如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然而在裴和看来,打从万氏去禹州老家挑人时,裴和就对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有了非分之想。   -   不知裴和狼子野心的太夫人才乐呵的命丫鬟引裴和落座,转眼见俊美无俦的孙儿捧着新鲜的果子孝敬她,太夫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臣儿身份是低贱了些,但妙在性情没学那个贱人娘,读书不好没事,凭着这身俊朗容貌,她就不信入不了王公小姐的眼,到时候……   见太夫人一门心思放在裴时臣身上,坐在下首的裴和神色愈发冰冷。   裴时臣笑而不语,顺着太夫人的意思乖巧的坐在太夫人的暖塌之上。   裴时臣甫一坐下,屋内几人目光直勾勾的射过来。   万氏嫌弃,裴和妒忌,裴嘉瑶则万分不甘心。   以往能坐在暖塌上挽着太夫人撒娇的人只有裴嘉瑶,纵是府中嫡子裴时勋都鲜少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裴时臣一脸嫌弃:万氏愚蠢,连生养的孩子都跟着没脑子!   裴佳瑶、裴芙蓉、拉我一把,我要起来坐暖塌的病歪裴时勋:骂娘就骂娘,凭什么带上我! 第12章 不去京城⊙ω⊙   裴时勋不坐,是因为裴时勋清醒的日子就没几天。   这边,裴时臣若无其事的弹弹衣摆,手指不经意的在暖塌雕花上来回摩挲。   七岁那年,他第一次登国公府的门,裴嘉瑶就坐在这个位置居高临下的蔑视他。   如今才十年的光景,这个位置就换了人。   裴时臣低垂的眼里迅速拂过一丝冷笑。   坐上这个位置怎么够,他要继续往上爬,爬到众人遥不可及的高度。   好叫这些人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当年被他们奚落嘲讽的卑贱妓生子是如何一步一步掌权裴家的所有,是如何潜伏暗处扼住他们的喉管。   裴时臣在暖塌上的悠哉模样深深刺痛了裴嘉瑶的心,可裴嘉瑶心内透亮,她现在的敌人根本就不是庶兄,而是前些天被接回本家的裴芙蓉。   出去查探尖叫声的丫鬟恰时回来,眼睛往万氏和裴嘉瑶身上匆匆瞥了一眼,径直跟太夫人道:“适才是芙蓉小姐,许是雨天路滑摔了一跤,已经回院里换衣裳去了,等会再来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嘴角笑容倏而变淡。   孙儿裴时臣不过比这个孙女早接回本家两年而已,遥想两年前孙儿的言行举止——   同样是在农家生活了十几载,臣儿进府后能快速的摒弃行住坐卧上的糟粕,为何这个孙女就做不到!   哼,雨天路滑?   静松院里里外外都铺了行走方便的青石板,怎么旁人不滑倒,偏就她倒了?   太夫人是越想越气,脑中对万氏所提的要求恍然有了新想法。   ——嫁给临川王的嫡女,决不能是芙蓉。   天家儿媳,怎能举止卑陋!   还是嘉瑶适合。   想到此处,太夫人的目光越过屋内众人落到裴嘉瑶身上。   裴嘉瑶今日特意用心打扮过,粉色抹胸罗裙遮地,乌黑锤腰的长发上坠了根斜扇银钗,小脸白嫩如软糯的豆腐,一双杏眸噙着泪花幽幽打转,红唇微微嘟起,楚楚可怜的紧。   太夫人深深叹口气,两厢比较,芙蓉比嘉瑶不知逊色多少。   临川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假若裴家将芙蓉嫁给临川王,临川王看到芙蓉那副‘尊容’后,不说提拔裴家,届时临川王定会以为裴家戏弄与他,回头迁怒上裴家可就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嘉瑶的嫡女身份不能丢,临川王妃也只能是嘉瑶,至于芙蓉……   太夫人神烦的再次叹口气。   到底是自个的嫡亲血脉,明日让任嬷嬷好生教导她两年,再寻个适合的人家嫁了便是。   这些年裴家亏待芙蓉的,等她来日出嫁,府中多给点嫁妆也就是了。   正想着呢,门口丫鬟福礼:“太夫人,芙蓉小姐来了。”   “祖母,娘——”   裴芙蓉换了身玫红罗裙,宽袍遮挡住壮硕的臂膀,乍看上去倒还不错,只不过那脸……   脸盘虽小,无奈面目犁黑,白.粉浮脸粗糙,阅而不甚雅观。   太夫人眉心轻蹙,心中的主意就此打定。   想着裴芙蓉毕竟是她的亲孙女,原是贵小姐的身份,却流落农家苦活了十五载,只能说是命不好。   嫌弃归嫌弃,太夫人扯唇笑笑,还是抬手让丫鬟领裴芙蓉入座。   裴芙蓉怯怯的坐到万氏身边,万氏擦擦眼泪没理人,而是一瞬不瞬的红眼看着对面站着的裴嘉瑶。   裴芙蓉顺着母亲的视线望过去,正好和抬头的裴嘉瑶隔空对视了正着。   裴嘉瑶捂着秀帕拭泪掩住嘴角翘起的讥笑,因裴嘉瑶侧着身子,故而万氏看的不真切,但心思本就敏感的裴芙蓉却一览无余。   这个霸占她十五年尊贵小姐身份的女人竟然敢笑她,她怎么敢!   裴芙蓉愤懑小脸扭曲,双手紧握发白。   这一切本就该是她的,此人有什么资格排挤愚弄她!   上首的裴时臣将几人脸上转瞬即逝的神情尽收眼底,半晌蓦然移开视线。   回过头对太夫人道:“祖母,适才路文去街上买果子,恰好看到驿站送信上门,便顺手拿了回来,孙儿鲁莽,擅自拆开看了,发现这信是雍州那边寄过来的。”   说着,裴时臣当着众人的面将信递给太夫人。   “原是要送给父亲那的,可惜,父亲的贴身小厮说父亲病重闭门不见人,所以孙儿只能送到祖母这来。”   裴时臣垂着脑袋,说话不急不缓,音色温润纯净,听到太夫人耳里却有了另一番意味。   太夫人不着急看信,而是狠狠的瞪了眼万氏。   万氏早上喜滋滋的过来跟她炫耀,说国公爷病情有好转,早起还喝了两大碗粥,怎么臣儿前去看,就说病重起不来?   这里面的幺蛾子只能是万氏这个嫡母在作怪。   万氏见谎言被当场拆穿,脸上青一块红一块,霎是精彩。   不等万氏狡辩,裴时臣翘起唇角,看向万氏:“母亲回头跟父亲说一声就是了,就说姑父和朝暮表弟并没有丧生战乱,惊蛰表妹在信上说她短时间不上京,言及要去洛丰郡寻姑父和朝暮表弟。”   谁知,太夫人一惊一乍,拔高音量追问:“严女婿和外孙没出事?!”   听口吻,似乎只有惊没有喜。   裴时臣笑容转淡,太夫人的贴身丫鬟红霞识字,箭步上前展开信读给太夫人听。   万氏赶紧竖起耳朵,听到严惊蛰真的不上京后嘴角笑容压都压不住,再听到严家父子安好后,嘴角又撇了下去。   万氏对严惊蛰没什么看法,纯粹是恨着严惊蛰的爹娘。   十几年前,万氏做主给小姑和京中高门子弟暗中牵红线,谁知严惊蛰她娘当场驳了万氏的面子不说,转头就嫁给了一穷二白的新科武进士严温青,万氏燥的里里外外都没脸,算是彻底恨上了这个小姑。   所以当得知丈夫让严惊蛰上京时,万氏是一万个不同意,可如今裴家是太夫人当家,万氏不同意也没用。   “姑爷尚在人世是好消息。”   万氏违心的笑笑,“只是可怜惊蛰那孩子要去洛丰郡寻人,寻到是万幸,若寻不到岂不是一场空?”   话落,裴时臣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神情阴鸷的吓人。   太夫人老脸沉的能滴出水,拐杖用力点地,声色俱厉道:“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叫寻不到?姑爷身为定北将军守卫疆土是忠良功臣,他活着是百姓的福音,难不成你这个大嫂不想他平平安安?!”   太夫人说完眉头拧成疙瘩,其实内心纠结的不行。   太后已经与她说了,严家父子孤军深入牵制叛军,虽有怠职和轻信小人之罪,但人都没了,朝廷一味追罪未免诛心。   朝廷念其战死疆场,乃是为国,因而准备下旨追封姑爷为雍国公,其女为福信郡主。   姑爷的殊荣没什么作为,只是外孙女的郡主名头倒是可以借用一二。   想法挺美,然而圣旨还没下来,雍州那边竟传信说姑爷没死!   太夫人心底顷刻郁气横生,人活着还指望什么追封?皇上那边不怪罪姑爷便是好事一桩了,最好别迁怒到裴家。   万氏被太夫人怼的笑容崩的僵住,讪讪闭嘴。   裴嘉瑶在一旁急的不行,万氏这时候可不能惹恼太夫人,如今只有万氏希望她留在裴家继续做嫡小姐,假若得罪了太夫人,太夫人一气之下连带厌烦她可就坏了。   “祖母冤枉娘了。”裴嘉瑶上前柔声抢救,“洛丰郡地形复杂,娘是担心惊蛰表妹去了那里两眼一抹黑……”   太夫人冷哼一声,万氏肚子里有几两算计她能不知道?   不过嘉瑶说的这些话非常及时,给了万氏台阶下。   太夫人神色稍霁,暗道有这样一个护短聪慧的女儿,万氏也算是有福气。   再看看另外一个孙女,坐在那像生了根的蠢木头一样,眼睛还鬼鬼祟祟的四处瞟。   太夫人复又叹口气,不怪万氏不喜这个亲生女,便是她这个糟老太婆子,也不喜这般没眼力的孩子。   “嘉瑶来祖母这边坐。”太夫人心思微动,目光往旁边探寻。   裴嘉瑶喜不自禁,忙小碎步迎上去。   太夫人左侧坐着裴时臣,裴嘉瑶顺势往右边走,正准备坐下时,裴时臣突然起身。   “祖母。”   裴时臣觑了眼底下面如死灰的裴芙蓉,哂然失笑:“蓉妹初来乍到,许是也有很多贴己话要和祖母说呢。”   裴芙蓉不是真傻子,立马站起身懵懵点头。   太夫人欲言又止,说实话,她跟这个孙女真的没什么好聊的。   聊打猪草还是聊掏牛粪浇田?总之想想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裴时臣就是想恶心一下太夫人,言不由衷的笑道:“孙儿还未恭喜祖母呢,一下子有了两个嫡孙女。”   太夫人笑脸勉强维持住,瞅着孙儿真诚无害的俊脸,实在骂不出口。   她是偏爱嫡子嫡女,可芙蓉这样式的……她着实没胃口偏爱啊。   裴时臣才不管这些,见裴芙蓉兴奋上前接替他的位置,再看裴嘉瑶愤恨的咬唇泄气,裴时臣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裴嘉瑶气急败坏,那他就舒爽至极。   裴和进来后一直没人搭理他,眼瞅着裴时臣要走,他呆在一堆女人里边甚是无趣,便也起身借口要回去温书。   太夫人连连点头,让丫鬟玉红送两人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呀,旋转三百六十度头点地求评论啊~~ 第13章 不去京城⊙ω⊙   裴和晌午派人偷偷打听驿站的举动并没有瞒过裴时臣,为了打消裴和对他的猜忌,他故意当着裴和的面将信交给太夫人,省的裴和将注意力搁在他和惊蛰表妹身上。   他瞒着众人寄信给惊蛰表妹的事决不能让裴和知道,就凭裴和那张添油加醋的书生嘴,不肖片刻,他和惊蛰表妹清白的关系也会被传的旖旎多情。   一想到惊蛰表妹不来京城,裴时臣在太夫人那积攒的开心瞬间跌落谷底。   他记得表妹有十四岁了,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姑父就会帮表妹相看人家,依裴严两家马虎关系,姑父断然不会考虑裴家。   那么极有可能是在雍州替惊蛰表妹选夫,思虑至此,裴时臣顿觉心口发疼。   不行,他决不能让惊蛰表妹嫁给旁人!   可惊蛰表妹远在雍州,他怎么阻止?   脑中想着杂乱,脚底就跟生了急风一般,才走几步就拐弯出了静松院,裴和一时落后老远,忍不住气喘吁吁的扶着廊柱喊人。   “堂兄——”   裴时臣应声驻足回眸,望着狼狈的裴和,嘴角弯弯:“和弟有事?”   裴和缓了缓气,点头:“刚在太夫人那里,我一个外人不好过问,但想着如今我借住在府中,有些事总该关心一二。”   “哦,和弟想说的是——”   裴时臣好整以暇的看过来,裴和对上他的目光不免心虚,略带结巴道:“我…我是想问…问堂兄,惊蛰表妹她、她真的不来京城了吗?”   裴是臣笑容蓦地僵滞。   似是觉得有些唐突,裴和急急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一来洛丰郡和雍州都是苦寒之地,惊蛰表妹孤身前往洛丰郡,路途险阻不说,就像婶娘说的,寻不寻的到定北将军都另讲。”   裴时臣笑容彻底不复存在。   裴和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学他喊惊蛰表妹?   这侧的裴和浑然不知裴时臣嫌恶他,依旧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学究。   “刚瞧蓉妹孤零零憔悴的很,想着惊蛰表妹和她同为雍州老乡,也许惊蛰表妹来了能开导蓉妹……”   裴和心底根本就没有替裴芙蓉着想的意思,只因裴和听说国公府那位姑小姐从前貌美如花,当年惹着京中好几位权贵子弟争夺,想来其女应该差不到那里去,若是他能娶到惊蛰表妹……   话音未落,裴时臣唇角微扬,颇有几分嘲讽之意。   静静的端视裴和片刻后,裴时臣忍着不悦道:“此事我还要问过父亲才能做打算,和弟不若先回去安心读书,一有消息,我定第一时间派人跟和弟说。”   裴和欣喜的直点脑袋。   顿了顿,裴时臣意味深长的笑笑:“母亲如果知道和弟这么关心蓉妹,定然欢喜的不得了,和弟脸薄不好意思揽功,等闲了,我找机会和母亲说一说。”   裴和愣了愣,旋即感激不尽的冲裴时臣行礼告退。   望着雀跃离去的裴和主仆,路文耸耸肩嘟囔:“世子爷,您说这和少爷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他看不出来太夫人和大夫人不喜欢蓉小姐吗?他屁颠的上去献殷勤,吃错药了吧?”   裴时臣眯了眯眼没搭腔,背着走往另一条石板路上走去。   读书读的死板,不会察言观色是真傻。   可裴和这傻子竟然敢觊觎惊蛰表妹,哼,井底之蛙肖想天上嫦娥,胆子果真肥!   这人,留不得!   -   雍州这边,严惊蛰贴身收好亲爹的信后,开始清点身上剩余的银子。   [宿主真的不考虑去京城走一遭吗?]   望着严惊蛰揣着银子一拐一跛的四处寻客栈,系统再一次确认。   “对啊。”严惊蛰点头,“京城的水深不可测,我去那找死不成?”   后半句话语气故意加重,听着系统一哽。   严惊蛰梨涡深陷,眼底精光一闪,胡乱找借口敷衍系统,“我打小就听我爹的话,我爹在信上叫我别乱跑,我当然不能私自往京城去。”   系统瞥了眼严惊蛰的跛腿,毫不掩饰嘲笑:[宿主难道忘了自个腿是怎么跛的?]   这回换严惊蛰噎住。   她右腿之所以跛,就是因为她幼时调皮捣蛋,背着她爹爬树摔落而致。   “我也不瞒你,”找到客栈泡起热水澡,严惊蛰舒服的喟叹,漫不经心的笑:“上辈子国公府接济于我,目的本就不纯,若非我后来被册封为福信郡主,你以为外祖母会巴巴的对我好?”   系统撇撇嘴,没吭声。   严惊蛰身子往木桶深处沉了沉,热气在上空氤氲出浓浓白雾,她随手将桶沿上湿漉漉的布巾搭在巴掌大的小脸上,脖子往后仰。   “现如今爹爹和大哥尚在人世,雍国公和福信郡主的名头势必不会再降临严家。”   湿巾下的严惊蛰敛起笑容,声若蚊蝇,平淡无波。   传到系统这边却历历可辨,系统疑惑:[这个朝代的皇上嘉奖别人,难道还分活人和死人?]   严惊蛰眉宇不觉微微蹙起:“爹爹私下言及当今圣上,唯有四个字——生性多疑,尤其对兵权的掌控,爹爹身为定北将军,手底下也不过只有堪堪三千亲兵,皇上这些年唯恐地方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一旦爹爹没死,皇上断不会再授奖爹爹国公之位以防地方权势过大,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削减爹爹手中的兵权。”   系统有模有样的长吁短叹:[那宿主的父兄此次上京岂非凶多吉少?古代将军失了兵,和刀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区别,宿主不担心吗?不如宿主去京城打探打探情况?]   “乌鸦嘴!”   严惊蛰揭开布巾扔进桶里,无动于衷系统的后半句话,嗔怒道:“皇上又不是心胸狭隘的小人,岂会糊涂到随意冤枉国之良臣?爹爹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倒是希望皇上这回能收回爹爹手中的兵权,自古领兵打战就是件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送命险事,爹爹已过不惑之年,合该卸下胆子好好休养。   正想着呢,客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混乱骚动。   严惊蛰赶紧擦拭干水珠,换上新衣,临出门前不忘带上黑纱帷帽。   “出了什么事?”严惊蛰伸手拦住小二,指指大白天紧闭的客栈大门。   “门口不知从哪蹦出一堆要饭的难民,吵着嚷着要吃食,我家掌柜的好心布粥,不成想他们得寸进尺,起了打劫的心思。”   小二气的嘴角冒泡,转身搬起方桌抵在门板后方。   外面叫嚣声不绝于耳,漆黑的门板被锤的‘砰砰’巨响,门窗亦是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外面的暴徒就会冲进来肆意抢掠一空。   客栈里的打手们面沉如水,皆手持木棍死死的守在门后,一旦外边的人侥幸破门而入,他们就迎上给其当头一棒。   客栈房客闻声惊动而出,瑟缩躲在凭栏后边偷看。   “天要亡我们老百姓不成?”   有胆小的女人哭出声,呜咽哀嚎:“叛军才将将平定,怎么又有了难民作乱?”   此话一落地,其他妇孺均吓的脸色青白。   临川军早在前两日就已经押懈叛军离开了雍州城,此时雍州城内空荡荡,除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外,只有零星的守城官吏在。   外边打家劫舍的难民不下百人,这么多的毒瘤,守城官吏管的过来吗?   严惊蛰侧耳倾听,听难民嚷嚷的口音,貌似并不是雍州本地人。   这就更糟了。   果然,不止她一人感觉到不对劲。   “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有人握紧拳头不耐道,“瞧着不似咱们这的人,莫非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   “年初齐州遭遇水灾,无处就食,民不聊生,不断有人从齐州往外逃亡,齐州距离雍州刚好要走一个月的路程,算算日子,他们应该是齐州那边的难民。”   “齐州?!”   人群中一片哗然。   齐州可不是个好地方,比雍州还要穷。   望着门口聚集的越来越多的难民,严惊蛰一颗心宛如直线沉沉往下坠落。   南蛮贼人投降后,被朝廷安置在齐州,并下旨将南蛮贼人贬为军户,世袭为兵,不允迁徙。   哪怕遭逢天灾人祸。   可现在倒好,齐州难民一窝蜂涌进了雍州都无人阻拦!   严惊蛰心下震惊不已。   雍州经受大乱后已然千疮百孔满目疮痍,齐州南蛮这时候闯进雍州趁机掠夺,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真真是祸不单行。   早知道雍州大乱平定后会有难民如潮水般接踵而至,她还不如上京呢,要知道这些人蛮横起来比裴芙蓉还要令她惧怕。   前世她爹曾驱齐州发兵击败南蛮贼子,据她爹交代,南蛮部落狼戾不仁、凶残成性,饮鲜血、食生肉根本不在话下。   这样如狼似虎的难民若是闯进客栈,她还能活着见到父兄吗?   系统小声哔哔:[宿主要是听系统的话,早些去京城,又怎会碰上这群凶悍的难民?]   “你这时候说风凉话有什么意思。”严惊蛰瞪了眼系统,心里却微微的闪过几分悔意。   当初要是听从系统的安排前往京城,那么眼下这场灾,她其实是可以躲过去的。   偷听到严惊蛰的心声,系统趁热打铁,诱惑道:[宿主可以购买隐身丸,等会难民冲进来,宿主瞅准机会逃出去,然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裴时臣皱眉:什么东西!lai ha ma 也想吃天鹅肉!   严惊蛰看过来:谁是天鹅肉?   裴时臣搓手:当然是表妹你了!   严惊蛰:那你想不想吃我这块天鹅肉呢?   裴时臣一个劲的点头,好半天才回过神。   ”诶,表妹,我可不是那什么癞——” 第14章 不去京城⊙ω⊙   “打住!”   严惊蛰语调里带着一星道不明的意味深长,“我适才的确懊恼先前没去京城避难,可不知怎么滴,听君一席话,我总觉得还是呆在雍州更妙。”   系统先是一愣,旋即磕磕绊绊替自己辩解:“本系统是为宿主着想,绝对没有夹带任何私情。”   严惊蛰眸中笑意越发浓郁,戏谑道:“你这叫不打自招可知道?”   识海中的绿光讪讪闪动,恍若小人儿心虚的模样。   “快挡不住了——”   这时,客栈的打手仰天大吼:“大家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屋内顿时慌成乱麻。   小孩的嚎啕哭声、大人的惊悚尖叫声交织在一起,顷刻间划破天际。   走廊上的众人来回狼狈逃窜,很快大家都跑进各自房间反锁住房门。   严惊蛰闻言面如死灰,拖着跛腿进屋后,忙不迭的开始收拾包裹。   这里面有跑路的盘缠,不能丢。   还有送给爹爹的红釉宝瓶,也不能丢。   她环顾一圈房间,门锁并不坚固,从外边踹几下大概就能撞开,所以躲进床底和衣柜根本无济于事。   那么——   她眼睛往红釉宝瓶一斜。   系统心有灵犀的调出隐身丸,严惊蛰默契一笑接住药丸。   紧接着,她猫着身子躲到门帘后,将包裹紧紧的系在胸前,手上握着隐身丸,蓄势待发。   客栈门口的防线很快被南蛮难民冲破,楼下不时有桌椅被抡飞的砸响声,伴随着还有刀剑拳脚相交的的厮打声。   齐州百姓不愧是南蛮贼子,便是招安为平民,骨子里那份猖狂嚣张依旧存在,这不,成了饥肠辘辘的难民,竟还有力气和打手们势均力敌,可想而知这帮人若是饱腹,客栈里的人岂不是任由他们宰割?   “砰砰砰——”的几声巨响,二楼的房间悉数被踹开。   严惊蛰心底一凛,火速将隐身丸塞进嘴里。   进她屋的难民有三人,两男一女。   严惊蛰没去关注这几人肆无忌惮的在她房间四处乱翻,转身从敞开的大门溜了出去。   -   她住在走廊东边尽头,要想逃离客栈,必须穿过走廊下楼。   隐身丸的功效有一炷香,即便她跛腿走的慢,却也足够她跑出客栈。   然而才走出两步,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是天字二号房里的客人。   听到惨叫声后,严惊蛰的脚步仅仅滞停一息,倏而继续往外走。   能住天字号房的人,几乎都是富裕之家,被南蛮率先盯上不足为奇。   南蛮贼子大老远从齐州逃过来扫荡客栈,绝大多数都是为了金银,瞧楼下被揍的鼻青脸肿却无性命之忧的打手们就知道了。   这群南蛮贼子似乎并没有害人性命的想法。   至于刚才那声短促的惨叫声——   严惊蛰幽幽叹口气,这富商定是护着钱财不松手才被灭口。   虽说富商爱财如命不可取,但这帮贼子更可恨!   才摸到楼梯往下走两步,忽而身后又是一声急促的惨叫声。   严惊蛰面笼寒霜,心下大骇,想都没想拔腿就往天字号房门口折返。   只见屋内狼藉一片,瘫倒的富商夫妻歪扭摔趴在门旁,艳红鲜血湿了一地。   而刚杀了两人的南蛮贼子像没心肝的畜生一样,得意洋洋的将抢来的珠宝首饰一个劲的往怀里塞。   严惊蛰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不顾系统的劝阻,猛地拎起木椅朝贼子头上重击。   木椅顷刻碎一地,南蛮贼子痛的抱头鼠窜,鲜血沿着脑门哗啦往下流。   “谁!”南蛮贼子目眦尽裂,捂着伤口转头四下寻找祸源。   同伙是个瘦男人,见状后急忙起身摇头:“不是我,屋子里肯定还藏有人!”   “屋子人都死光了,怎么可能还有旁人?!”受伤的大汉性烈如火,当即暴跳如雷的怒喝。   显然是怀疑瘦子在撒谎。   瘦子弓着身子欲罢不能的往怀里塞珠宝,听到这话,迎头挨了一个不爽。   “张大壮!你这话什么意思?”   瘦子忿忿的直起身,面颊阴沉,尖声辩解:“我无缘无故打你做什么?”   失血过多,张大壮没吭声,只觉头晕眼花,扶着桌子缓缓蹲下。   涣散的目光不由的往严惊蛰摔碎的木椅碎屑方向望去,瘦子一直在他右手边忙活,而敲击他后脑勺的木椅却在左边……   瘦子骂骂咧咧后,脑子跟着回过神来,望着右边地上血泊里躺着的两具尸体,不禁出几分恐惧。   “大、大壮。”瘦子嘴唇嗫蠕,抖着手指,“不会是他、他们……”   张大壮头痛欲裂,听到此处,脸上血色尽失去。   严惊蛰立在两人一丈远处,顺着二人的目光,视线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富商夫妻身上扫过,旋即缓缓的往尸体边走去。   “动了动了!”瘦子吓的两股战战,嚎破嗓子高声呐喊,“大壮,你快看,尸体动了——”   严惊蛰脚抵在尸体腰侧,之前侧倒的富商尸体此刻翻了个边,直挺挺的对着两人。   富商死于尖刀破腹,被严惊蛰掀翻后,肚子里肝脏和大小肠混合着刺鼻的血水哗啦洒了一地,场面极为惨绝人寰。   严惊蛰心里很不是滋味,上辈子她被裴芙蓉后背前胸各插一刀就痛的不能自抑,眼前这人被活生生开膛破肚,此等切肤之痛,比油煎火燎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严惊蛰哀怜的蹲下身,伸手将富商夫妻惊瞪的双眼合上。   “眼睛闭了闭了,大壮,这回我没看错,他们眼睛闭上了!”瘦子毛骨悚然的往后趔趄一跌。   张大壮被瘦子一惊一乍唬的头更疼,努力抻着精神凑近看尸体。   这两人都死于张大壮手中的杀猪刀,因而张大壮并不怕眼前这幕怖人的血腥场面。   严惊蛰跛着腿小心翼翼的跟在张大壮身后,只见张大壮伸手在尸体上探了探,转头冲瘦子摇头。   “死的不能再死。”张大壮一口断定。   瘦子闻言神色稍缓,半捂着眼睛,慢吞吞的也往尸体这边走。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呢 ,尸体翻个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张大壮浑不在意的嗤笑。   瘦子心有余悸,上前用手试探踹踹富商的脚尖。   毫无反应。   两人相视而笑,只当刚才是虚惊一场。   “装好东西赶紧走——”   张大壮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尸体僵硬掀翻他不觉得可怕,纳闷的是椅子平白无故的砸他……   严惊蛰敏锐的捕捉到张大壮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心下暗骂了句做贼心虚。   眼瞅着两人将屋里值钱的东西一股脑霸占准备逃之夭夭,严惊蛰心横了横。   隐匿在空气中的小脚轻松往前一伸,两人‘啪’的齐齐栽跟头,好巧不巧摔在富商夫妻二人的尸体上,溢出的肝脏血水糊了两人满脑门。   瘦子眼珠一翻,软软的昏厥不醒。   张大壮不愧是杀过人的胆大之辈,颤颤巍巍的从血泊中爬起来后,脸上的刀疤肉哆嗦两下,目光阴狠的朝严惊蛰绊脚的地方睨去,神情阴鸷的吓人。   严惊蛰不禁屏息凝视,意识到张大壮看不到她后,转而松了一口气。   张大壮这杀人不眨眼的蛮贼,搁在没吃隐身丸前,她还真的不敢与之对视。   见屋子里并无他人,几步之遥的张大壮由镇定逐渐战战兢兢,严惊蛰眸中精光闪烁。   偷摸跑到张大壮右侧,踮脚鼓起嘴,朝张大壮的颈脖呼呼的吹出一口气,张大壮霎时鸡皮疙瘩暴起,脸色青白。   张大壮是真的慌了,如果说木椅砸过来认为是巧合,那摔倒呢?他分明感觉到有人故意绊他。   最玄乎的是后颈那股阴风……   严惊蛰一不做二不休,将富商略有尸僵的头颅往上一抬,在张大壮看来,死尸坐起简直就是压死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没等严惊蛰抬起另外一具尸体,张大壮就紧张的面孔扭曲,汗毛直竖,转眼就栽进血泊之中。   天字房这排是上等房,或许是其他难民并不清楚雍州客栈的构造,待张大壮晕过去后,外头才响起紧密急促的脚步声。   难民往这边摸来了!   严惊蛰握紧拳头,视线在楼梯下方和天字一排屋子之间来回踌躇不定。   系统知道严惊蛰在想什么,提醒道:[隐身丸功效即将消失,宿主再不离开客栈可就要曝光了。]   严惊蛰心下略一估量,此地不宜久留,再磨蹭下去,恐怕连她都遭殃。   她身上的银子可不少呢!   正欲下楼梯时,离严惊蛰最近的天字号房窗格忽然被人用力推开。   只见一女子上半身被甩出窗外,长发凌乱垂落,衣衫不整,露出半边粉.乳。   女子羞愤捂脸,却被压在身上乱舔的贼人高举双手,烘臭的脏脑袋抵着女子亲了又亲,淫.笑羞辱道:“大壮说的没错,美人身子果真香软……”   手指在女子白嫩的胸脯上下弹跳,调戏间还不忘恶狠的拽起女子倒垂的长发,咬牙切齿的威胁:“死到临头了还跑,我看你往哪跑!”   说着巴掌啪的一下落在女人茭白的脸颊上,瞬间红肿。   女子被打的痛呼,无奈身子被桎梏的动弹不得,只能绝望的咬唇委屈落泪,男子见状露出黑黄的牙,如禽兽般堵住女人发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想求一求白色的营养液~( ̄▽ ̄~)~ 第15章 不去京城⊙ω⊙   客栈的人自顾不暇的四处逃窜,根本无人愿意伸出援手解救落入贼人手中的女子。   女子心碎神伤,只能认命的屈服在贼子的淫.威之下,任由贼子上下其手。   严惊蛰实在看不下去了,霍的调头就往楼上跑。   [宿主千万小心,隐身丸功效即将消失——]   严惊蛰走的急,又要小心的避开走廊跑蹿的贼人,一不小心右脚一歪,痛的她秀眉紧蹙。   “再赊一颗隐身丸!”   严惊蛰心中不快,毫不迟疑的朝系统伸手。   系统二话不说调出隐身丸:[今天赊隐身丸两颗,共计200积分,宿主倒欠积分为3747,时间剩余344天。]   严惊蛰闻言默然,捏着隐身丸逼近窗口。   进门前,她顺手抄起门外倒下的扫帚。   在外人看来,扫帚腾空飞了起来,淫贼身后的南蛮人吓的心脏猛地收紧,仓皇大叫一声有鬼。   严惊蛰冷冷的看那人一眼,扫帚头跟着一转,那人意料之中昏厥不省人事。   “便宜你了。”严惊蛰没好气的吐舌头。   窗前的淫.贼沉浸在美色之中尚且迷糊,面对着严惊蛰的女人望着腾空的扫帚,梨花带雨的秀脸惊恐万状,呜呜的身体剧烈颤抖。   淫.贼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扭头一看,一口凉气深吸,色眯眯的肥脸瞬间坦然失色。   严惊蛰速战速决,挺身而出抡起扫帚照着淫.贼黝黑的脑袋猛地敲打。   其实不用打,淫.贼就已经吓破胆,严惊蛰补上一棍子,淫.贼立刻腿软成一摊死水,从女子身上滑落倒地。   女子见状吓得捂脸扯嗓尖叫,正好一伙难民在附近扫荡,听到动静哗啦赶过来。   严惊蛰一不做二不休,咽下手中的隐身丸,望着瘦骨嶙峋却面露凶光的齐州难民们,教训和戏弄的念头迅速占领她的大脑。   她故意来回颠着扫把,门口几人眼睛都拎直了,眨眼间鬼哭狼嚎的嘶吼声在客栈走廊炸响。   严惊蛰蹦跳上前,挥舞着扫帚使劲往这些人身上捶打,贼子们吓的屁滚尿流,慌不择路之间,好不容易抢来的银子珠宝掉落一地。   然而,谁也不敢上前捡起。   都见鬼了,哪还有心思惦记这个。   “有鬼啊——”   “扫把星降临,还不赶紧跑!”   “啊啊啊,恶鬼索命来了——”   ……   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在客栈上空盘旋,被吓坏的贼子们争相恐后的往外跑,躲在床底、衣柜里的客官们闻声,茫然的钻出来查探。   严惊蛰不敢暴露太多,赶紧将手中的扫帚抛到楼下,正好落在抱头鼠窜的贼子们跟前。   扫帚拦门可不是好兆头,难民们哇哇大叫,恨不得离扫帚远远的。   这时,同样费解的客栈打手们趁着难蛮贼子惊魂未定,急忙抄起家伙,围着他们乱打一通。   遭了一回‘扫把星’严打,贼子们早就惊吓过度,别说还手,站都站不稳。   打手们下手极其重,打的一帮人头破血流,楼上的众人缓过气后,纷纷跑下来加入打架揍人行列扭打起来。   一时间,拳头、桌椅如汹涌的狂浪瞬间将贼子们席卷包围,更有甚者,直接持刀执棍厮杀进去,场面险峻的道一句地动山摇都不为过。   府衙官差闻讯赶过来后,众人这才歇手跳开,严惊蛰瞧瞧混进人群中瞄了一眼。   嚯,刺刀见红,血肉模糊,死伤无数。   呸,活该!   死了人,官差不能坐视不管。   然而,没人傻到主动揭举自己打架斗殴,面面相觑后,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难民青天白日抢劫客栈,他们是不得已自卫才失手伤了人。   问话只是走个过场,闻言官差点点头,冷漠上前将尚在苟延残喘的几个南蛮贼子用麻绳利索的捆起。   楼上天字号房里,被严惊蛰吓晕的张大壮等人清醒后,见面前官差拿麻绳绑他,当下是又哭又笑,还着急忙慌的催促官差快些带他离开这。   “屋里有鬼,有鬼,尸体坐起了……”张大壮抱着官差胡言乱语起来,眼神涣散,鼻涕糊了一脸,俨然是吓的不轻。   官差皱眉推开张大壮,张大壮反而抱的更紧,一个劲的指着身后的屋子说有鬼。   一说有鬼,几个清醒的南蛮贼子脸色大变,纷纷附和屋子里有恶鬼出没。   三人成虎,官差不由半信半疑,命胆大的手下进屋查探。   混在人群中的严惊蛰轻蔑一笑。   不一会,人出来了,冷凝着脸,面目严峻。   不知情的客官和打手们齐齐皱眉,莫非这屋子里真的有脏秽?   那人伏在官差身旁耳语几句,官差听后,目光狠厉的剜了一眼张大壮,猛地抬腿将张大壮踹飞,张大壮胸口剧疼,一个踉跄摔在石柱上,一口老血瞬间吐出。   官差心头喷火,不解气的上前拽起张大壮狠狠的扇了几个巴掌,直至张大壮脸颊肿胀青紫。   “全部都带回去审问!”   官差一把将昏死过去的张大壮像块抹布一样丢弃,神情复杂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雍州肆意妄行杀人,简直岂有此理!等回了衙门,我定要如实禀告大人,凌迟处死尔等都不为过!”   说着,不管那些难民如何求饶哭诉,官差们充耳不闻,麻溜的将人绑好带走。   严惊蛰暗暗窃喜叫好,有好奇的客官悄悄溜进天字二号房,严惊蛰微叹口气,默默的抬手捂住耳朵。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声声惊悚的呲哇乱叫刺人耳膜。   死过人的客栈,严惊蛰当然不愿在此久呆,可银子都付了啊,不住可惜。   刚准备找掌柜的讨要银子,却见掌柜的苦着一张青紫的肿脸冲她不好意思的笑,再看看一片狼藉的客栈,严惊蛰一下没了掏钱的心思,这钱大抵是打水漂了。   上街刚点了一碗香喷馄饨坐下,久违的积分铃铛声突兀的在脑中响起。   [好人积分奖励到账!]   系统冷冰冰的声线似乎如天籁,这回换严惊蛰嗷嗷直叫了。   “奖励有多少?”严惊蛰小脸欢呼雀跃,目光灼灼的盯着系统。   绿板上的‘余额’一栏蹭的一下从‘0’变成‘300’。   “三百?!”严惊蛰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这这这,系统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系统酸溜溜开口:[这些是宿主应得的。]   严惊蛰嘿嘿偷乐,小手轻点绿板,‘账户余额’一栏细目立马展开。   恐吓南蛮贼子成功+50积分   解救被辱女子+50积分   这两点好理解,只不过最后一项——   “助攻官府+200积分是什么意思呀?”严惊蛰吸了一口馄饨里的葱花汤,小声的问系统。   她什么时候帮官府做事了?   系统神秘兮兮:[宿主等会去衙门口看看就知道了。]   难道又有赏银给她?   一想到这,严惊蛰加快吃馄饨的速度,给了铜板后,急急的往府衙赶去。   过去的时候正巧,衙门口停着好几辆牢车,上面蹲着不少头带枷锁萎靡不振的犯人。   严惊蛰端详半天,方才认出这些鼻青脸肿的犯人是之前客栈里的南蛮贼子。   牢车四周聚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合该千刀万剐才好,就这般送去齐州受审便宜了他们!”   “对对对!敢跑到咱们这撒野,无法无天了都!”   “福临客栈死了好几个人呢,听说有两个肠子都露出来了……”   “杀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说着,有人气愤的捡起石头狠狠的往南蛮贼子头上仍。   众人一呼百应,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牢车上砸,带着枷锁和铁链的贼子们避无可避,均被砸的鲜血直流。   严惊蛰担心波及到自己,小心的往后退了几步,堵在身后的恰好是衙门张贴告示的墙面。   上面清楚写着押送贼子回齐州的原因:这些人是世袭军户,偷溜出城犯了案,理当送回齐州就审。   官府这些天一直在暗中抓捕齐州难民,得知福临客栈有难民围攻后,官差急匆匆的赶来,可惜晚来了一步。   福临客栈被毁的一塌糊涂,还出了几条人命官司。   不过结局是好的,这些犯下滔天大罪的贼子最终还是落网受俘。   细细看完后,严惊蛰轻轻的唔了一声。   官府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这些贼子之所以被官差轻而易举捉拿,最大的功臣就是她。   如果不是她半途吞下隐身丸躲在暗处使用扫帚吓唬贼子们,客栈的下场不言而喻。   人会死的更多,金银珠宝会被洗劫一空,会有更多貌美女子被奸.污……   最重要的是,没有她困住他们,没有她拖延时间等到官差到来,这些贼人接下来会明火执仗的一路杀进周围的街坊小巷,到那时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对雍州城而言,这将又是一场嗜血劫难。   “真小气。”   严惊蛰吐出一口浊气,忍俊不禁的摇头,“我好歹替雍州挡了一灾,不敢厚脸皮说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但终归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只奖200积分,哼,小里小气。”   系统窒息,激的绿光忽闪急促:[宿主敢不敢做票大的?]   严惊蛰等的就是这句话,顺势而下:“什么活?积分能赚多少?”   系统气呼呼:[雍州城外五十里,你去了就知道了,至于积分……美的你不要不要的。]   严惊蛰闻言双目发亮,赶紧赁了匹小驴子,一路往城外奔去。 第16章 不去京城⊙ω⊙   城外五十里有一小镇,名为荒山镇。   有意思的是,裴芙蓉在荒山镇一赵姓人家住了十五年。   “裴芙蓉以前就住这?”   严惊蛰眼睛在雍州主城和荒山镇相连的官道上来回睃视。   环视一周后,她是又气有笑:“所以杀我的仇人,上辈子就住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   她去外祖母家住的时候,只听闻府中真千金在外流落多年,然而却没想到她跟裴芙蓉竟然是老乡。   系统转移话题:[宿主不是想多赚积分吗?眼下就是好时机。]   “怎么说?”严惊蛰按捺下心中攀升的阴翳,脱口而出:“这次积分不会跟裴芙蓉有关吧?”   系统点头,科普道:[与宿主相关的人或事,都可以在其中获取积分,裴芙蓉是陷害宿主枉死的凶手,如果能从她身上扳回一局,积分奖励不可估量。]   严惊蛰有些不相信系统的大方程度,促狭道:“别又是200积分吧?都不够我塞牙缝。”   [任务积分的多少,系统和宿主一样,毫不知情。]   严惊蛰像看傻子一样盯着绿板:“你不知情?那你怎么知道荒山镇有票大的?”   系统绿光闪闪,选择装死。   “得得得。”严惊蛰懒得跟系统磨蹭计较,直接放狠话,“少于200积分,我下回就不听你瞎指挥了。”   涉及业务能力,系统寸步不让,绿光亮腾腾,只差豪气的拍胸脯了:[宿主放心,这次绝对比客栈的积分要高,不说千倍,百倍总是有的。]   严惊蛰憋笑的肚子抽疼,暗道这系统真好玩,三两句话就恨不得将老底都翻给她看。   故意暴露信息的系统躲在角落里精神振奋,话说不放长线钓不到大鱼,它不给宿主一点甜头,宿主能傻乎乎的跟它去京城?   一人一统各怀心思,互相满意。   -   进荒山镇寻赵家之前,严惊蛰想先抽个奖,光着手去面见杀身仇人的家人,总觉得哪哪都不安心,宛如盲人骑瞎马。   能教出杀人不眨眼的女儿,想必赵家夫妇不见得是个良善人家。   上门报仇之前,她得装备一二。   系统尽责的跳出积分信息:[宿主倒欠3747积分,时间剩余344天,账户余额:300积分]   末了,补了一句:[抽奖还是直接还债?]   “抽奖!”严惊蛰干脆的道。   一如既往好听的空灵铃铛声过后,橱窗中落下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   严惊蛰与系统双目一板对视良久,眼皮子一耷拉,郁闷道:“药丸这么不值钱吗?”   一次性抽奖七次,出来的全是红釉宝瓶,凭她的直觉,这里面装的应该都是避寒丸和隐身丸这类常见的药丸。   之前在客栈,赊两颗隐身丸就花了她200积分,再看看现在300积分不到,她就抽到7瓶药丸……   不划算,太不划算了,早知道她先前就不将那些抽奖得来的药丸折扣给系统了,留着自己用不香吗?   ‘bug’满身的系统这次理亏,委委屈屈的替自己解释:[奖品真的不受本系统控制哦,宿主得这么多药丸,可能是因为一次性抽奖次数太少的缘故吧?]   严惊蛰合理怀疑系统在忽悠她,不过她一时又找不出破绽点,只好咽下这份婊里婊气的理由。   “宿主快打开看看。”系统主动请求。   严惊蛰不抱期盼的拧开红釉宝瓶,不出意料,前五瓶全是隐身丸,在系统躲闪的绿光下,严惊蛰沉着气打开第六瓶。   “只有一颗?”严惊蛰脸顷刻垮了下来,乌云密布。   药丸呈酒红色,上面还没标上小字,一看就不值钱。   “连个名字都不配有,想来不是什么好药丸。”严惊蛰瞪了一眼系统,“不会是隐身丸没了,你就胡乱塞一个进来糊弄我吧?”   系统绿光刺眼,表示控诉:[诶诶诶,宿主可别瞎说,抽奖全凭运气,跟本系统有什么关系?]   严惊蛰挫败的叹气,“那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再次上线科普:[橱窗药丸颜色越鲜艳,越值钱,宿主可以点开橱窗察看药丸属性。]   严惊蛰将信将疑,将锈红药丸放进橱窗格子里,下面赫然这一串小字:“脱胎换骨丸,吞咽后,可以任意捏造骨骼重塑外表,有效时间:两个时辰。”   严惊蛰惊咦了一声,寒毛直竖:“捏骨头不疼吗?”   还好系统是绿色的,不然白眼要翻破天。   [宿主吞了隐身丸后,身体有没有真的消失?疼不疼?]   严惊蛰:“没有,不疼。”   系统:[脱胎换骨丸一个道理,吃下药丸后当然不会疼,想捏成谁的样子,就会变成谁的样子。]   严惊蛰不是不明白,她只不过觉得匪夷所思罢了。   橱窗上显示的‘脱胎换骨’丸为300积分,相比隐身丸、避寒丸,的确要珍稀不少。   “吃下它后,我能女变男吗?”   严惊蛰捧着药丸一边细看,一边幽幽的提问系统。   她不过是调侃一二,系统反倒认真起来:[宿主千万要慎重啊,捏造男儿身不是不行,只不过想要捏造成男人,必须要切身研究过男人身体,毕竟男女有别对吧?]   系统的话委婉含蓄,但严惊蛰还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也就是说,假使她要扮成男人,首先要先上手抹一抹男人的构造,比方说男人的喉结,宽厚的胸膛,以及……   不能深想,她拍了拍泛红的脸颊,恼羞成怒道:“你这药丸也忒不好,我吃下后还要熟悉旁人的身体构造,太麻烦了。”   系统绿眼外翻,憋屈声在严惊蛰耳边响起:[宿主为什么非要执着捏造男身?女体不好吗?她有的你也有,只需面貌外形斟酌下就行了。]   严惊蛰小嘴一撅:“我又没说要捏造男身,不过是好奇罢了。”   系统:……   口是心非的宿主,明明心里暗搓搓的想着变成胞兄严朝暮的样子出去喝花酒,还死不承认。   “这又是什么药丸?”   打开最后一瓶红釉宝瓶,严惊蛰喜的眉眼弯成新月。   绿油油的,像一颗翡翠宝石,煞是好看。   将药丸放进橱窗格子后,下方瞬间出现一行字:“共情丸,吞咽后能舍身处境感受他人的痛苦,时效:半年。”   “半年?”严惊蛰哇了一声,“脱胎换骨丸的时效也就两个时辰,这个共情丸如此了得,竟然能延续半年的时间。”   她继续往下看,越看越心惊,“兑换积分1200!!”   系统:[因为只共情悲苦,所以积分并不高。]   “这还不高?一千二啊!”   系统:[宿主再接再厉,抽到其他属性的共情丸,说不定积分更高。]   严惊蛰嘴巴张的合不拢:“还有积分更高的共情丸?”   系统:[当然,悲苦共情丸是属性最坏的,积分自然也是最低。]   严惊蛰自若一笑,小心的将悲苦共情丸和脱胎换骨丸一并重新放回红釉宝瓶。   “隐身丸一共十颗,五颗还账,留五颗保命用。”   装好后,她将五颗隐身丸放回橱窗,‘噔’的一声,系统播报道:[宿主出售五颗隐身丸,共计250积分,账户倒欠:3497,时常剩余:344天,可兑换积分剩余:20]   严惊蛰扫了一眼绿板没说话,蹲下身整理面前一堆的红釉宝瓶。   足足有十来个呢,瓷瓶碰壁叮当响,怀揣这么多宝瓶四处晃悠,宛如幼童持金过市,总之不妥当。   [宿主可以花积分购买橱窗格储存这些东西。]系统适时站出来解困。   严惊蛰一楞:“一个格子要多少积分?”   [二十。]   严惊蛰睨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余额,刚好二十。   她一度怀疑系统在想方设法的诱惑她使用积分,但没办法,眼下她确实需要格子存放宝瓶。   [一个格子只能存放一百个红釉宝瓶,多的瓶子,宿主要另行购买。]   果然无商不奸,严惊蛰撇嘴,不过还是认命的将宝瓶放进格子。   收拾妥当后,她一身轻松的赶着小驴子往荒山镇上走去。   荒山镇倚山而建,底下的百姓靠打渔和狩猎为生,严惊蛰进镇时,正好赶上镇子集市开门。   黄土路两旁,摆满了新鲜的河虾鲜鱼,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来这采买的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王六,后街那块我找过了,没有。”   被叫王六的男人皱眉,远远的看到一个身材细瘦的小厮从另外一边跑过来,高声道:“怎么样,你那边可寻到了?”   来人哭丧着脸:“没呢,连螺丝肉的影儿都没见着,我还特意跑了一趟赵家,丢十两银子给赵老头,嘿,赵老头都不屑要,只说螺丝肉的摊子不开了。”   王六瞪大眼:“邪乎了,十两银子都看不上么?”   说着,揪着来人盘问:“赵老头当真说不出螺丝肉摊了?”   小厮头捣蒜,王六急了:“少爷就好他家的螺丝肉下酒,这都半个多月了,他怎么还不出摊?”   旁边卖鱼的大娘闻言撇嘴:“赵老头女儿攀上高枝去京城了,以后有的是清福享受,谁还愿意出摊子挣辛苦银?”   严惊蛰乐了,这个赵老头不会就是裴芙蓉他爹吧? 第17章 不去京城⊙ω⊙   王六傻眼:“就他家那个黑壮女儿?她要是能攀上富贵人家,我王六倒爬。”   想起裴芙蓉手臂凸起的硬块肌肉,严惊蛰忍不住发笑。   大娘坐在鱼摊前切了王六一声:“你可别不信,他家大丫走了有十来天了吧,赵老头昨儿还屁颠的过来显摆呢,说他家大丫眼下已经住进贵人家了。”   “哪个贵人啊?”王六好奇。   “我哪知道。”大娘嘟哝,“赵老头死活不讲是哪家,只说他女儿后半辈子不用愁,等在京城成亲安家后,还要接赵老头去京城享受呢!”   “这怎么能行呢,不妥不妥!”王六突然大声嚷起来。   严惊蛰吓了一大跳,只见王六急得原地跳脚。   “我家少爷还等着吃赵老头做的螺丝肉呢,他去京城了,我家少爷怎么办?”   “不吃呗。”旁边有人起哄笑。   王六愁的嘴角起泡:“我家少爷一顿不吃螺丝肉浑身就不舒服,如今熬了半个月没吃赵老头做的螺丝肉,嘴馋的不行,脸都瘦脱了形,要是还吃不上赵老头的螺丝肉,恐怕……”   在场的众人一阵唏嘘。   总讲人饿到脱像,可不吃螺丝肉就瘦还是头一回听说,果真是有钱人瞎讲究。   王六烦躁的抓耳挠腮,严惊蛰心下微动,上前一步道:“既然赵老头预备上京决定不再做螺丝肉,你家少爷又对赵老头家的螺丝肉情有独钟,你何不上门买来秘方回家自己研究去?”   王六听罢怔楞,买方子一说他还真没考虑,毕竟螺丝肉方子是赵老头大半辈子的心血,他仗势花银子买断,于赵老头而言不公,再说了,赵老头不一定会卖,祖传秘方卖了可惜啊。   “我看小姑娘说的对。”   大娘压低声音道,“赵老头不久就去京城了,日后肯定要住在京城,他家大丫既然嫁给了贵人,肯定不会让老丈人支摊子抛头露面做买卖,你现在去找赵老头,说不定还能低价买到方子呢!”   严惊蛰但笑不语,王六和身边几个小厮琢磨了半晌,最终拍腿决定再去赵家一趟。   大伙一听有人出银子卖赵老头的手艺方子,顿时炸开了锅。   “赵家这是走了什么好运啊?”   “就是,怎么没人买我做鱼的方子?”有眼红的妇人抱怨。   “你那鱼做的又腥又臭,谁会要?”立马有人打趣。   这些天,赵老头逢人就大放阙词,说他老赵家要崛起之类的话,荒山镇上的人大多都不当回事,可眼瞅着赵老头半个多月都不出摊,大伙心底就犯了嘀咕。   莫非他家女儿真的攀上高枝了?   这般想着,一些爱看热闹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王六七拐八拐来到镇尾山脚一处茅草屋前。   赵老头正躺在竹椅上悠哉悠哉的抽着旱烟,陡然看到家门口来了一堆乡亲,吓的烟火烫伤了手。   王六开门见山:“五十两,买你家螺丝肉的方子。”   赵老头眉头一扬,眼睛倏而瞪大。   严惊蛰寻了个树桩坐下,边揉腿边盯着赵老头的一举一动,见赵老头笑眯了眼,心道这笔买卖,一定能成。   果不其然,一炷香.功夫不到,王六就拿到了方子,按下红手印,从此以后,赵家螺丝肉更名为王家产业,赵老头不允许再出摊贩卖螺丝肉。   王六欣喜而去,荒山镇的百姓立马将老赵头围拥起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赵老头,螺丝肉的方子可是你们赵家的无价之宝,就这么轻松爽快的卖给王家,你也甘心?”   婆娘刘氏叉腰亮着大嗓门笑:“这有什么不甘心的,左右我和当家的要去京城女婿家里住,这点蝇头小利我赵家如今是看不上咯。”   “大丫真的嫁到京城去啦?”   刘氏眉飞色舞:“今个我就不瞒着你们了——”   见刘氏要吐露秘密,众人忙竖起耳朵,严惊蛰锤腿的动作一愣,只听刘氏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家芙蓉嫁的可不是寻常贵胄世家,嫁的是朝廷鼎鼎有名的战神王爷临川王!”   严惊蛰微微变色,乡亲们更是大吃一惊。   “嫁给王爷?可能吗?”   “就是,你家芙蓉又黑又壮,人家王爷能看上?”   诧异过后,众人嗤笑。   刘氏脸一拉:“不信拉倒。”说着,抬手扶了扶头上新买的银钗,扭着腰气呼呼的进屋。   徒留门外看热闹的乡亲们傻在原地交头接耳。   刘氏是荒山镇出了名的吝啬鬼,这会子舍得花银子打扮自己,莫非女儿真的嫁了王爷?   严惊蛰听完赵家事后,并没有在此地逗留,而是到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荒山镇的鱼虾河鲜尤为美味,既然来了,当然不能放过。   点了小半篓子竹筒虾和半斤黄辣丁汤,就着粗粮馒头,严惊蛰边吃边想着赵家的事。   上辈子在国公府,她记得裴芙蓉和裴嘉瑶因为嫡女身份大吵了一架,她原先不明白这两人针锋相对的原因,今天听刘氏这么一说,她蓦地豁然开朗。   裴芙蓉归家后,外祖母并没有放嘉瑶表姐回荒山镇,反而照旧按嫡女份例安置嘉瑶表姐,反观苦了十五年的裴芙蓉,一没有得到府中诸人的尊重便罢了,就连指腹为婚的好姻缘都要让给嘉瑶表姐,换做是她,也会视嘉瑶表姐为眼中钉。   只是,裴芙蓉到后来突然对她下手做什么?难道是夜黑杀错了人?   低头咕咚一口乳.白鱼汤后,严惊蛰激灵的摇头:“不对啊,裴芙蓉暗杀我的后花园直通我住的竹秀阁,离嘉瑶表姐住的琼英阁远着呢。”   两个院子一南一北分布,跑错院子杀人绝无可能,所以裴芙蓉要杀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她。   可她在国公府一直谨慎守礼,何时得罪了这位?   将严惊蛰心思看透的系统解惑:[现在知道那日在将军府,本系统为什么要你躲开临川王宋袭了吧?]   “这又关临川王什么事?”严惊蛰更迷糊了。   系统奸商附体:[10积分换一个消息。]   河鲜再秀色可餐,听到这话,严惊蛰一下没了胃口。   “怎么什么东西都要积分兑换?”   系统言辞犀利:[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不劳而获这种行径厚颜无耻,遭人唾弃,宿主难不成想当这样的人?]   严惊蛰被系统说的一阵脸红,忽想起一事,支吾道:“那你跟我交个底,你要那么多积分干什么?”   系统理直气壮:[许你们人类挣银子过活,就不许系统赚积分?系统作为位面,上头受天道管制,系统也要养活自己的好不好?]   严惊蛰口呆目钝了好半天,随后饭都来不及吃,立马拽着系统问东问西,问了几乎有好几大箩筐的问题。   系统耐性十足,不涉及隐私的,一一都做了解答。   “这么说来,这世上不止你一个系统?”严惊蛰道。   系统:[一个位面就一个,这个朝代只有宿主拥有。]   “那为什么选中我啊?”   系统绿光闪又闪,严惊蛰已经习惯了系统一心虚就闪的行为,嘟着嘴不屑:“不说就不说,我就不信你能憋到最后。”   嘿,系统还真就能憋。   见激将法没用,严惊蛰只好打消追问的念头,转而道:“你还没解释裴芙蓉杀我跟临川王有什么关系呢?”   系统止住脱口而出的话,一本正经道:[10积分。]   “先欠着。”   她现在半个积分都没有。   得了承诺后,系统知无不言:[在宿主所在的这个位面,临川王宋袭和裴国公府的两位真假嫡小姐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纠葛——]   严惊蛰差点笑岔气,刚塞进嘴里的竹筒虾没拿稳,‘啪叽’一下掉落在地。   “你是说裴芙蓉和战神王爷有一腿?”严惊蛰一字一字的说,“我不信。”   [宿主别不信,上辈子宿主死后,临川王确确实实夹在两女中间难以抉择。]   严惊蛰情不自禁哆嗦:“临川王何等尊矜之人,怎会…怎会看上…”裴芙蓉?   看上嘉瑶表姐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人家是京城美人堆里的佼佼者。   “临川王心仪裴芙蓉哪一点啊?”   举止粗俗,相貌不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这样式的女子,能入战神王爷的眼?   [这就是本系统将要着重跟宿主说的话。]   严惊蛰咀嚼的动作一滞,腮帮子鼓鼓的,正襟危坐的听系统往下说。   [上辈子宿主死后,裴芙蓉处处模仿宿主,从而得了机缘在临川王面前示好。]   “等等——”   严惊蛰皱眉打断系统,“什么叫模仿我就得了和临川王的机缘?”   [宿主难道不知道临川王对宿主有情?]   “你瞎说什么混账话呢。”   严惊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笃定道,“我见临川王的次数,两辈子都不超过一双手,我和他…再说了,临川王大我许多岁,他不可能对我…”   到底是年少青涩,有些话,她一个小丫头属实说不出口。   面对严惊蛰一连串的质疑,系统不高兴了。   [本系统会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卡提倒垃圾 4瓶;BBB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开了一个预收文,《绿茶前夫蹭我的芥子空间》:金手指夫妻囤货科举文,文案详见专栏,求收藏~~ 第18章 不去京城⊙ω⊙   “还真不好说。”严惊蛰幽幽盯着绿板,一点都不给系统面子。   一个一天到晚一门心思想拐她去京城的狗系统能是个好东西?   爹爹说过,心怀不轨的人所说的话权当放屁,何况这个小绿板连个人都不算。   将严惊蛰心声听得一清二楚的系统无语凝噎。   它这么劳心劳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成全宿主的姻缘,从而…咳,圆自己的功德。   这些隐秘,天道当然不允许它对宿主和盘托出。   诶,系统人模人样的叹口气,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它只能被动的背上狗东西这个黑锅了。   [总之,不管宿主信与不信,本系统言尽于此。]   绿板光闪个不停,晃得严惊蛰眼疼,她低头咬了一口鱼肉,思索道:“前世裴芙蓉持刀夜闯后花园杀我,有没有可能是裴芙蓉看穿临川王对我…,所以才提前下手除掉我?”   虽然她至今还是不相信临川王对她有爱慕之心,但唯有这点才能说清裴芙蓉对她忽起的杀机。   [有可能。]   除了宿主,他人的心思,系统不清楚。   美美的咽下一口虾肉后,严惊蛰让摊主又上了一碗杂鱼汤。   骑着小毛驴晃了这么久,她早就饿的不行。   美美的吃完抹净嘴,甩了几个铜板放桌上后,她牵起小毛驴离开摊子。   “管她裴芙蓉是因为什么原因杀我,这辈子我总要讨个说法,两个血窟窿呢,不能就这么算了!”严惊蛰一甩小皮鞭子,满心愤懑的说。   系统听的动容,激动的哇哇直叫:[宿主打算怎么做,准备去京城找裴芙蓉报仇吗?]   严惊蛰骑在毛驴上,放眼眺望小镇山脚,微微一笑道:“去什么京城啊,报个仇而已,用的着傻乎乎的大老远奔向仇人吗,脑子进水了?”   系统失落的唔一声:[不去京城的话,宿主想怎么报仇?]   “让裴芙蓉来雍州呗。”严惊蛰眨眨眼,眸中布满狡黠。   系统:[……]   它选中的宿主果真是个小机灵鬼。   —   严惊蛰骑着小毛驴往山脚赶,与此同时,赵家。   赵老头坐在门槛上哒叭抽着旱烟,浑浊的老眼半眯:“大丫去京城这么些天了,咋连封信都没回?”   严惊蛰将小毛驴系在山脚大树下,随后蹑手蹑脚的趴在赵家院墙堆码的草垛中,正巧听到刘氏说话。   “当家的,你说大丫她会不会恨上咱们了啊?”刘氏语带担忧,全然没了之前在乡亲们面前的神气十足。   “说不准。当年咱们要是不贪那一百两,大丫会跟的咱们在这山疙瘩吃苦?”   赵老头粗着老烟嗓,心头油然升起一股不安,“大丫从小心眼就坏,之前后村黄家的狼狗在河边撕碎了大丫的外衣,黄家也过来赔礼了,大丫怎么做的?偷摸买了老鼠药抹黑跑去黄家毒死了狼狗。”   严惊蛰为之一凛,这裴芙蓉莫非有夜里杀生的习惯?   刘氏却冷笑:“这事怪不得大丫,好好一件衣裳被撕的稀巴烂,搁你你不难受?要是我,别说毒死一条畜生,我还要黄家人赔我衣裳呢!”   赵老头啧叭一口烟,不悦斥道:“人命关天,你敢胡来?!我看大丫心思歹毒都随了你。”   严惊蛰暗暗赞同,今日她趁着人多偷摸瞄了几眼刘氏,说来也是奇怪,裴芙蓉和刘氏不管是说话语气,还是面容,几乎一模一样,难不成吃一家饭菜真的能越长越像?   “我顾家,大丫哪里像我,像我会去了京城不递个信来家?”刘氏撇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轻易的放大丫去京城。”   “人家家人都找上门来了,你拽着不放手像话吗?”赵老头言语带刺,“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不让大丫回去,咱们家能安生?”   刘氏讪讪闭嘴,赵老头猛吸一口旱烟,呛着喉咙咳嗽:“咱们养大丫这么些年,也算仁至义尽,大丫再怎么白眼狼,应该不至于翻脸不认咱们吧?”   “大丫嫁到王府,日后就是府中主事的王妃娘娘,我也不盼着她有多孝敬咱们,毕竟咱们不是她的亲爹娘,只想着她能有点良心,牙缝里掰点东西都能咱家过好一阵子。”   赵老头越说越起劲,畅想着裴芙蓉嫁去临川王府后,他独子二宝就是王爷的小舅子……   严惊蛰听的昏昏入睡,正准备靠在草垛里补一觉时,刘氏这边突然炸了锅猛料。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跟当家的说。”   “啥事?”赵老头抽烟抽的赛活神仙。   刘氏搅着衣摆,好半晌才鼓足勇气:“当家的可还记得十五年前,大丫是怎么到咱家来的吗?”   “不就是大户人家奶娘起了坏心思,想要掉包咱家女儿和她家小姐吗?”   赵老头吐出一口烟圈,怅然道:“说起来,咱俩得有十五年没见咱们的亲女儿了吧,这回大丫去京城,不知道咱们女儿会不会受欺负?”   听到此处,刘氏嘴唇颤抖了几下。   严惊蛰捏捏发麻的小腿,只听院内刘氏的声音忽而变小,她紧紧贴着墙壁才稍稍听到动静。   “当家的,我刚才要跟你说的正是咱们女儿的事。”   “有话就快说。”   刘氏脸色晦暗,似有难言之隐:“十五年前那个夜晚,当时其实有三个孩子。”   “三个?”赵老头猛地直起身,心头一跳,“不就咱家闺女和大户家的小姐吗?啥时候多出了一个?”   草垛里的严惊蛰强撑的精神头一下振奋,立马屏气凝神。   “那晚你前脚去外边放风后,紧跟着又有一女子抱着一个女婴进来,嘴里还喊着小姐什么的,我估摸着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   “这跟咱们女儿有啥关系?”   刘氏猝然委身在地抹泪:“关系大着呢!”说着就捂着脸痛哭流涕。   “那你倒是说啊!”赵老头急的脚底生火,上前一步拽住刘氏的衣领追问。   然而刘氏只顾着哭,一口气提到胸腔后被赵老头猛地抓住,险些没喘息回神,眼白都翻飞了天。   赵老头吓坏了,赶紧放平刘氏拍起后背。   [这刘氏不得劲啊。]系统突然冒出来感叹。   严惊蛰无比赞同的磕脑袋:“眼瞅着说到关键了,怎么就停了?”   一人一统幸灾乐祸的同时,刘氏缓过来了。   “你是说咱家女儿没有跟那家调换?!”   赵老头如遭雷击,踉跄几步歪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刘氏环视一周,红着眼睛捂住赵老头惊吼的嘴,不安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别人听到了就坏事了!”   不好意思,外头吃瓜吃着欢的严惊蛰和系统此刻震惊的大眼瞪小眼。   暮色降临,严惊蛰赶着小毛驴又回到镇上客栈。   关上门后,严惊蛰再也忍不住了,锤着床板怒意滔天:“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了,杀人犯还是个冒牌货。”   严惊蛰气的脸色涨红,小白牙咬的咯吱响。   系统被严惊蛰浓烈的火气吓的哆嗦,提醒道:[掉包的奶娘已经死了,目前死无对证,除了宿主,只有刘氏和赵老头知晓真相,他俩巴不得裴芙蓉入住京城,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由我来说!”   严惊蛰豪气的翘起腿,分析道,“依刘氏所言,当晚还有一个国公府的女婴被抱了出来,也就是说,嘉瑶表姐不管是不是府中的真嫡女,总归是裴家的种,这点毋庸置疑。”   [宿主所言极是。]   系统绿光幽幽亮起,不遗余力的跟严惊蛰推销去京城的套餐:[眼下裴芙蓉进了国公府,最危险的就是裴嘉瑶,裴嘉瑶好歹是宿主的亲表姐,宿主难道忍心让表姐居于冒牌货的算计漩涡?]   严惊蛰心头怒气未消,闻之想都不想:“别说是嘉瑶表姐,便是裴国公府的下人,我也不允许裴芙蓉,呸,赵芙蓉伤她们一根寒毛!”   [宿主有志气。]系统毫不吝啬的夸奖,[裴嘉瑶在京城,宿主何不——]   “住嘴…”严惊蛰呵停系统,徐徐笑道,“你别三句话就不离去京城行不行?提醒嘉瑶表姐小心赵芙蓉,只需寄一封信去便可,何必只身前往?”   系统只好收起小心思,讪讪闭嘴。   -   夜里,严惊蛰让客栈小二送来笔墨。   临下笔时,她迟疑了。   京城上下现在恐怕都在议论国公府嫡女和临川王的婚约,倘若她这时候冒冒失失的寄去一封信揭穿赵芙蓉的身份,在这紧要关头,不一定有人会相信她,说不定还会猜疑这封信是嘉瑶表姐的手笔。   在外人眼里,嘉瑶表姐可是赵芙蓉和临川王之间最大的绊脚石,何况知晓赵芙蓉是假货这桩秘密的人除了她,只剩赵家人,赵家人肯定不会站出来指证。   而她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说出来谁信呢?   三思后,她掂量着这封信寄出去作用不大。   可让她看着赵芙蓉‘逍遥法外’,她又不甘心,思来想去后,她还是决定写一封信过去,只不过内容换了汤药。   翌日一早,严惊蛰喊来小二帮她去驿站寄信,她则吃了朝食后,再次赶着小马驴慢悠悠的往赵家方向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赏我预收文[绿茶前夫蹭我的芥子空间]一个收藏叭。*(金手指夫妻囤货科举文)   文案有点长,可以去专栏查看哦~~~~ 第19章 不去京城⊙ω⊙   才一夜而已,赵家就变了样。   昨天之前还乐滋滋的盼着赵芙蓉消息的赵老头此刻愁云浮面,烟抽了一筒又一筒。   严惊蛰轻车熟路的来到草垛上边,一股刺鼻的黄烟味铺面而来。   赵家院墙不高,她小心的踩在草垛上,偷偷的往院子里窥视。   “当家的,坐视不管真的行吗?”   赵老头吐出乳.白烟雾,皱着眉道:“谁都不能说,说了大丫的命保不住,你我的性命也堪忧,到底是大户人家,得罪不起。”   “贵人家的小姐要嫁给王爷,咱大丫那模样……当家的,你就不担心王爷…看不上大丫?”   “看不看得上另说。”赵老头破罐子破摔,“总之大丫的身世以后不许再提,她生是贵人家的女儿,死了也是贵人家的鬼!”   赵芙蓉嫁到王府这桩婚事,赵老头之前就不太看好,现在身世出了纰漏,就更不看好了。   赵老头眼下只希望女儿能在京城稳住脚,即便不嫁给王爷,嫁个公子哥也是好的,到时候二宝跟着去京城读书沾沾光,总比呆在荒山镇要有前途。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严惊蛰的耳里,从草垛上下来后,她刚躲到大树下藏好,不远处走来一人敲响了赵家院门。   这人是严惊蛰去乞丐堆里寻的机灵小伙,此时伪装成送信的人,给赵老头递了一封“赵芙蓉”从京城寄过的信。   这信是她仿写的,字里行间无不在传达一个意思,那就是赵芙蓉不想让赵家人去京城,嫌弃赵家人。   赵老头喊读过几年书的二宝过来念信,听完这些混账话后,气的差点吐血当场而亡。   [宿主太皮了。]   拜读过严惊蛰那封‘惊天地泣鬼神’大作的系统无言以对。   这个宿主太坏了,竟然连断绝养育关系的话都能写的出来,赵老头不吐血才怪。   系统就是乌鸦嘴,赵老头跺脚大骂几声‘孽女’后,气血冲头,鲜血‘噗噗’的往外喷涌,随后双眼一黑,院子里徒留刘氏慌张的呼喊声。   “几口血算什么。”严惊蛰不以为意,伸手在胸膛出摸了摸,含着愠色道:“他女儿在我这捅了两刀,当爹的区区吐点血又怎么了?还差的远呢。”   系统抖了抖不敢言语,它一直都知道它选中的宿主没心没肺,可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赵老头很快被人送去镇上医馆,严惊蛰赶着毛驴跟在后面,见刘氏掏出一张印有京都钱庄的银票去集市上买乌鸡,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冷笑。   “外祖母最是好面子的人,既然给了赵家银钱,意思就是不想让赵家再去京城抛头露面,没想到赵家人阳奉阴违,偷偷摸摸的央求赵芙蓉接他们去京城享乐,哼,赵芙蓉她算什么东西,当国公府是她家后院吗?想接谁就接谁去住?”   [宿主想岔了,赵芙蓉接赵老头去京城,才不是出于孝心呢!]   严惊蛰双手环胸站在医馆对面街上,闻言不屑道:“不就是想一箭双雕吗?”   “一来在外人面前树孝子风尚,二来是想恶心嘉瑶表姐,要知道,赵氏一家子可是嘉瑶表姐的‘亲生爹娘’。嘉瑶表姐一贯高傲,断然瞧不起赵氏一家,到那时候,外人定会一边夸赞赵芙蓉有善心,一边诋毁嘉瑶表姐心肠硬如铁石。”   正说着呢,赵老头醒了。   严惊蛰从系统储存格子里翻找出脱胎换骨丸,系统愣住:[宿主想捏造成谁?]   “赵芙蓉。”   说着就不假思索的吞下脱胎换骨丸,药效极其快,不同于避寒丸的温热和隐身丸的香甜,脱胎换骨丸有一股铁锈味。   或许赵芙蓉是她前世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明明不熟悉赵芙蓉的音容笑貌,在咽下药丸的那一刹那,她微闭上眼睛,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赵芙蓉清晰的身影,大到个头高矮,小到眉头粗细。   一炷香.功夫不到,远在京城的‘赵芙蓉’就俏生生的出现在荒山镇。   “爹,娘——”   严惊蛰换了身石榴红锦裙,娇羞的站在赵家院子里。   “你个不孝女还敢回来!”   半躺在床头的赵老头死劲的甩开刘氏端来的药碗,“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倒好,没良心的狗东西!”   边咳边冲门外吼,作势要起床打断严惊蛰的腿。   刘氏内心知晓她女儿赵芙蓉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而毫不客气的拎起水桶就往门外仍,破口大骂道:“谁让你进来的?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娘养你十几年还不如养头猪,年尾了还能吃顿好的,养你呢?丁点油水都捞不到!”   刘氏的大嗓门犹如泼妇骂街,一下将街坊邻居招引过来。   严惊蛰要得就是这效果,余光瞥见院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嘴角弯起转而又松下。   “娘,”严惊蛰轻松的躲开污水,发出的声音竟和赵芙蓉如出一辙,傲慢不逊道:“瞧爹和娘说的什么话?我好不容易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你二老就这个态度?”   说着,严惊蛰故作嫌弃的扇扇院子里的草药气味:“娘,这院子里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什么味?”刘氏头都快炸了,“还不是因为你寄回家的那封信,气的你爹如今下不来床。”   “爹病了?”严惊蛰假装诧异啊了一声,“可我没寄信回来啊…”   刘氏懵了,吊梢细眼定定的看着严惊蛰:“你真没往家里寄信?”   严惊蛰略微近前几步:“娘,我人都回来了,寄信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这信是谁寄的?”刘氏转身从屋里拿出信。   严惊蛰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字我不认识,不过这纸,我在国公府见过。”   拄着拐杖出来的赵老头突然意识到一点,哑着粗嗓:“大丫不识字,这信想必是贵人写的。”   严惊蛰歪歪头,一副无辜的模样:“爹,裴家在信上说了什么啊?”   赵老头久久没做声,神情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个黑壮的女儿,心里暗暗道:裴家瞒着女儿寄出这封信,目的就是想让他们父女断绝来往,不过换一句话说,就是裴家认可了女儿小姐身份,不然不会寄断这封断绝书。   “先进屋。”赵老头扫了一眼门口偷看的乡亲,沉声对严惊蛰道。   严惊蛰一动不动,唇边弧度乍起,好戏还没开始呢,进了屋没看官多可惜啊。   “爹,我就不进屋了——”   “咋?”   知道赵芙蓉是赵家的种后,赵老头顿时没了恭维大小姐的念头,老脸旋即一冷:“才去贵人家呆几天啊,如今连赵家的门都不愿意进了?”   严惊蛰摆出被戳穿的别扭情绪:“爹,我这鞋子贵着呢,不能沾水…”   赵家屋里养着田螺,湿气重。   赵老头哽住喉咙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刘氏暴怒:“你个死丫头说什么金贵话呢! ”   严惊蛰时刻提防着刘氏掐她胳膊,急忙往门外跑,边跑边嚷嚷:“我本来就是金贵的小姐,是娘十五年前贪图裴家一百两银子,将我跟你的亲生女儿调了包…”   门外的乡亲们小声嘀咕起来。   “赵老头之前死活不说他家大丫为啥要去京城,原来大丫不是他亲生女儿啊。”   “这么说,大丫是京城里的大小姐?”   “看的不太像啊,黑不溜秋的,还没我家春花好看。”   严惊蛰朝说话的人璀璨一笑,涂满胭脂的嘴宛如两片红肉一张一合,众人吓的眼皮抽搐。   “京城的小姐也不过如此嘛…”有人嗤之以鼻。   严惊蛰眼珠一转,抹泪叫屈道:“要不是刘氏十五年前将我掉包,我会是现在这幅尊容吗?你们是没见过京城小姐,肤白如凝脂,屋子里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堆码了好几间屋子,我若是从小生活在那儿,会是如今这般又黑又壮吗?”   乡亲们心肠软,听过后纷纷感慨。   “大丫脸盘小,要是白一点,肯定好看。”   严惊蛰感激的扯唇笑笑,笑容心酸又委屈,惹的众乡亲心疼坏了。   “赵老头和刘氏不地道,好好一个贵小姐,愣是被蹉跎了。”   “难怪赵老头不愿跟人说芙蓉为啥子能嫁给王爷呢,原来这一切本就是芙蓉该得的。”   “好孩子,难为你苦了十来年。”附近的王大娘摸摸‘赵芙蓉’粗糙枯瘦的五指,禁不住迎风落泪。   严惊蛰假惺惺的拭泪,哭啼啼的冲刘氏喊冤枉:“裴家记恨您当年和奶娘掉包了我,所以才偷偷寄信给您说要与我生份,这般作为不过是亲娘心疼我罢了,娘跟爹怎好意思骂我不知好歹是个畜生?”   严惊蛰的一番话彻底将焦点汇聚到刘氏和赵老头身上,刘氏脸色一下变了,熟稔的揪住‘赵芙蓉’的耳朵,气得面容扭曲:“亲娘疼你?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的亲娘在这?!”   大伙听的一头雾水,赵老头想拦着刘氏都拦不住,只听刘氏一股脑将赵芙蓉的真实身份吐露了出来。   “芙蓉没被掉包?”王大娘眼神闪了闪。   “没!”   刘氏掷地有声的答,还讽刺的瞪着严惊蛰,冷笑道,“你就是我肚子里出来的种,什么金贵小姐,做梦吧你!”   刘氏也是被严惊蛰嚣张的姿态气坏了,话音刚落,见赵老头目光森寒,刘氏慌忙捂住嘴。   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呀~~~~ 第20章 不去京城⊙ω⊙   她家大丫身份是不可说的秘密啊!   一旦被外人知道,大丫的荣华富贵保不住她不管,主要是二宝,没有一个好姐夫,她家二宝以后读书怎么出人头地?   这厢,众乡亲下巴都掉了下来,合着说半天白说了呗,大丫还是大丫,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小姐。   “大丫黑是天生的,瞧刘氏就知道了。”   话峰硬生生转了弯,之前还抱着严惊蛰落泪的王大娘猝然变色,开始阴阳怪气的编排。   “孬种结不出好瓜,就刘氏那矮墩样,生出来的娃能秀气?”   “我瞧着也是。”   “刘氏嘴唇厚,你再看看大丫,厚的像猪嘴,再有,赵老头是酒糟鼻,大丫也是…”   王大娘越说越起劲,将严惊蛰往人堆里拉,对着严惊蛰捏造的‘赵芙蓉’从上到下不停的数落。   做戏要做足,严惊蛰像是见了鬼一样,惊得连退数步,发疯的控诉道:“我才不像赵家人呢!你胡说,刘氏又丑又矮,赵老头还罗圈腿,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女儿,我不信赵,我信裴——”   话音未落,赵老头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严惊蛰的脸上。   响声清脆,下手极重,严惊蛰嘴里立马充满了血的甜腥味。   [宿主要不要这么拼哇?]系统忍不住跳出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严惊蛰在心中冷笑,“这一巴掌我迟早要在赵芙蓉身上讨回来!”   这边,赵老头气的倒仰:“赵大丫,你别真以为自个飞上枝头就是凤凰了!我告诉你,你就是赵家掏粪的大丫,什么大小姐,压根就没抱错那回事!”   严惊蛰捂着肿胀的脸颊,语气更坏:“你胡说八道!因为裴家让我跟赵家断绝关系,你赵老头见讨不到好处,所以才混淆视听!”   赵老头最后一点理智被严惊蛰嫌弃的眼神彻底瓦解,抡起拐杖指着严惊蛰大骂,严惊蛰披着赵芙蓉的皮一步都不退让,两人当着满院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嘶吵起来。   话赶话,加上严惊蛰故意引导,三言两语之下,赵老头就将赵芙蓉的真实身份泄露的一丝不剩,包括刘氏和奶娘十五年前雨夜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下掰扯清楚了,赵芙蓉,也就是赵大丫,彻头彻尾就是农家女,至于京城鬼人家的遭殃事,乡亲们懒得搭理,也搭理不着。   严惊蛰见事情照着自己发展的方向顺利进行,再看赵老头和刘氏懊悔无及的痛苦表情,当即心里乐开了花。   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严惊蛰将赵芙蓉撒泼打滚演绎的淋漓尽致,像头莽撞的蛮牛杀到赵家夫妇面前:“我娘不让你们上京城打秋风,你们就想毁掉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根本就不可能!”   “我裴芙蓉不是赵大丫,你们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丁点好处,我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们!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踏入赵家半步!”   咆哮完最后一句话,在赵氏夫妇气怒愤恨的目光下,严惊蛰单方面扬言和赵氏断绝关系,旋即甩袖疾步走出赵家。   赵老头身体刚有好转,被严惊蛰上门这么一闹,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气蹭的拔高,喉间顿觉铁锈味,刘氏还想像往常一样拿扁担追出去打‘赵芙蓉’时,赵老头突然耳鸣晕过去了。   赵家一下乱成一锅粥,围观的乡亲们哪里见过这阵势,面面相觑后,纷纷各回各家。   从赵家出来后,严惊蛰牵着毛驴来到小溪,赵芙蓉脸黑,脱胎换骨丸并不能将她的脸变黑,所以她只好抹点锅灰。   洗干净后,严惊蛰从毛驴袋里找出化淤膏轻轻的往脸上敷。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这种招数宿主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想到达成目的就必须付出代价。”严惊蛰痛的轻嘶一下,不忘骄傲道,“这话是我爹教我的,挨一巴掌值得,赵老头可是吐了两回血呢,何况…”   [何况什么?]   严惊蛰整理好仪容,狡黠一笑:“昨儿王家少爷不是买了赵家螺丝肉方子吗?”   系统:[?]   “你等着看吧,赵家的大戏才将将开唱!”   系统兴奋的放绿光:[主角不上台,这戏不精彩啊——]   严惊蛰迎风立在山坡上,目视北方秀眉一挑:“快了快了,别着急嘛。”   能不急吗?赵芙蓉和裴嘉瑶两人急得坐立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小,不好意思(捂脸叹气),本章留评我来发红包!!!!   抱歉呀⊙﹏⊙ 第21章 不去京城⊙ω⊙   “世子爷,打听到了。”路文飞快的跑进和畅园。   裴时臣合上书,路文近前小声道:“这不是姑老爷和姑少爷上京请罪来了嘛,表小姐心里担忧,便寄信给国公爷问问朝廷对姑老爷的处罚。”   “没了?”   路文嘿了一声:“后边还有呢!表小姐说她外出办事,在荒山镇偶遇一赵姓老头命在旦夕,听说这人似乎是芙蓉小姐的养父,所以就在信尾提了两句,太夫人立马把芙蓉小姐和嘉瑶小姐都叫了过去,似乎在商讨着让谁去雍州探望赵家人。”   “世子爷觉得太夫人会让哪位小姐去啊?”路文兴致勃勃的问。   两个小姐路文都不喜欢,这几天,这两人像约好似的,一得空就寻到和畅园巴结世子爷,世子爷不嫌烦,路文倒皱起了眉头。   “春日宴上,皇上要为临川王择妻纳妾。”   裴时臣答非所问,敛眸复又执起书本。   路文挠挠头,纳闷道:“世子爷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裴时臣凝神打量路文几眼,轻笑道:“府中那两位都想在皇上跟前留个好印象,倘若这会子传出二人冷血不善待家人的名声,你觉得春日宴上,皇上还会将二人配给临川王吗?”   即便皇上念着老国公的恩情将赵芙蓉或是裴嘉瑶许给临川王,恐怕临川王也不会要。   朝中人皆知,临川王宋袭不仅仅是战神王爷,更是出了名的孝子,所以皇上放出替临川王选妃的消息后,京城的高世家小姐们这些天恨不得将‘孝道’二字刻在脑门上。   在这种紧要关头,身为正妃首选的那两人岂会放弃眼前这大好时机?   裴时臣所料不差,赵芙蓉和裴嘉瑶为了谁回雍州已经吵了好几大回合了。   最终,太夫人给了决断。   “养恩大于天,芙蓉是该回去看一看。”   赵芙蓉下巴一昂,忙福礼拜谢。   裴嘉瑶藏在水袖里的五指却紧的发白,忽而落下两行美泪。   “嘉瑶这是怎么了?”太夫人心疼的问。   赵芙蓉跟着看过去,只见裴嘉瑶上前柔柔跪倒,啜泣道:“祖母也让嘉瑶去雍州看看吧——”   瞅见裴嘉瑶上来就是又跪又哭,赵芙蓉欢喜的神情顿时结了冰,难看极了。   裴嘉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虽说赵家没有养我一天,但终归是嘉瑶的生身爹娘,嘉瑶不孝,不能长久陪在他们身边,如今亲爹病危,我这个做女儿的怎好袖手旁观?”   太夫人心下微怜,却又不想裴嘉瑶去雍州,雍州乱着呢,倘若嘉瑶有什么三长两短,临川王妃这个到嘴的肥肉岂不是飞了。   “不可。”   赵芙蓉拒绝的话一下涌了出来,见太夫人古怪的看着她,赶忙讪讪遮掩:“祖母有所不知,爹爹有旧疾不碍事,至于吐血…吐血些许是想念芙蓉罢了,芙蓉一人回去足以…再说了,雍州贫寒,嘉瑶身体娇弱,去了雍州病着了岂不是添乱?到时候不说照顾爹爹了,爹爹还要抽空照顾她…”   裴嘉瑶停住哭泣,急忙道:“芙蓉你想多了,我身子一贯好的很,不会……”   还没说完就被太夫人打断了。   “嘉瑶别闹。”太夫人轻呵,“芙蓉说的在理,你去了只会添乱。”   语气责备却暗含关切,听得赵芙蓉一颗心往下猛沉,既失落又庆幸。   失落的是她不比裴嘉瑶貌美有才,太夫人始终不愿正眼待她,庆幸的是,在临川王选妃的关键时刻,她能在孝道上做一二文章。   临川王重孝,若是看到她回了本家还不忘寒苦养父母,定会称赞她仁慈善心。   裴嘉瑶就有些不好受了,低垂的眸底划过一丝怨恨,暗道太夫人阻拦她去雍州,不就是想让她让将临川王妃的位置让出来吗?   太夫人若是听到裴嘉瑶这段心里话,恐怕肺都要气炸,这两人也别去雍州尽孝道了,直接在裴国公府挂起丧幡算了。   “太夫人,世子爷过来了。”这时,贴身大丫鬟红霞撩开玉帘。   “臣儿怎么来了?”太夫人笑的慈爱。   裴时臣目不斜视,径自上前行礼:“祖母,孙儿有事要说。”   边说目光边往裴嘉瑶和赵芙蓉身上扫。   太夫人微怔,心里头隐约猜出几分端倪:“事儿和你两个妹妹有关?”   赵芙蓉和裴嘉瑶齐齐心头一荡,裴时臣欲言又止,随后俯身在太夫人耳畔耳语几句。   “当真?”太夫人仰头看着裴时臣,似乎有些接受不了,低声道:“嘉瑶身娇体弱,去雍州遭罪啊…”   裴嘉瑶就坐在太夫人下首,闻言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痕,故作坚强道:“嘉瑶知道祖母心疼我,可赵家爹爹毕竟是孙女生父,虽说没养过孙女一天,但如今病入膏肓,孙女若不去看一眼,些许这辈子都难以再相见了…”   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听得太夫人心儿软成一团,忙拉着裴嘉瑶的手抹泪安抚。   “我的乖孙,不是不让你去,实在是雍州那边不太平…”   觑到赵芙蓉脸上笑意消失,太夫人神色中闪过一抹尴尬,安慰的话也就到此为止。   裴时臣冷眼旁观着一切,打量屋内静的可怕,索性由他打破僵局:“路途遥远,不若两位妹妹都去,也好做个伴?”   想起孙儿刚说的话,太夫人沉思了一会,无奈道:“对对对,一起去吧,路上多少有个照应。”   赵芙蓉和裴嘉瑶四目相视,下一秒皆厌恶的别开脸。   两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后,太夫人忙拉住裴时臣,急切的问:“臣儿,你刚说的可千真万确?”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这章依旧短小,emm,那就依旧本章评论随机发红包吧⊙﹏⊙,明天开始我会变得又粗又长的! 第22章 不去京城⊙ω⊙   裴时臣跟太夫人其实没说什么,只不过是将临川王喜爱孝道女子的传闻提了两句,太夫人立马就上了钩。   翌日一早,赵芙蓉和裴嘉瑶走水道一路北上,顺风顺水,六七日就登上了雍州口岸。   这些天,严惊蛰一直呆在荒山镇,上午吃过朝食后,小二敲开她的房门,说门外有位姓裴的姑娘找她。   “嘉瑶表姐?”   远远看到一丽影站在那,严惊蛰欣喜上前:“你怎么来了?”   她寄信给国公府只是想将赵芙蓉骗过来啊…   裴嘉瑶贴身大丫鬟玉琴福礼,插嘴道:“还不是因为表小姐那封信……”   严惊蛰一愣,裴嘉瑶却不制止玉琴,只笑道:“你别听这小妮子瞎说,我来雍州可是带着任务的,喏——”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信封洁白无字,唯有一枚祥云火漆印戳。   “是祖母让我带过来的。”裴嘉瑶亲昵的挽住严惊蛰的手臂,“你不是送信问姑父和朝暮表哥的事吗?祖母已经问过太后娘娘了,想来这信上有你要的答案。”   “是爹爹和大哥的消息?”严惊蛰高兴坏了,赶紧拆信,却被裴嘉瑶按住手。   “不急,等晚间你闲了再看,这会子,你得陪表姐我去做件事。”   有什么事能比父兄安危还重要?   严惊蛰当即摇头,垂首婉拒道:“嘉瑶表姐,你们一路过来累的够呛,不若在此歇歇脚,等会再去办事也不迟?”   裴嘉瑶心思细腻,看出严惊蛰着急拆信,只好退让一步,让随行小厮去柜台处点了几盘小菜。   严惊蛰则回到房间读信,待看完后,她一颗提起来的心终于落入肚子。   “信上说,皇上并没有严惩爹爹,现如今二人在京郊军营养伤,再过些时日,就会放回雍州。”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亲人,严惊蛰开心的又哭又笑,抽抽搭搭不停。   缓了半天才止住喜泪,正准备收起信时,恍然发现信封中央有夹层。   “咦?”严惊蛰诧异,“这怎么还有一封信?”   “表小姐,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门外玉琴催促。   “马上来。”严惊蛰来不及看,边朗声回应,边按捺住好奇,将信放进系统橱柜格子里。   楼下,裴嘉瑶一行人早已收拾妥当,就等着严惊蛰了。   望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再看看裴嘉瑶主仆脸上的急色,严惊蛰心思微动,问道:“嘉瑶表姐这是怎么了,胃口不好?”   “心里燥的吃不下。”面对从小玩到大的表妹,裴嘉瑶似乎知无不言,“表妹寄信过去,想必知道赵家人吧?”   “嘉瑶表姐是因为这事才来的?”   严惊蛰一下明白了裴嘉瑶踏足雍州的意思,幽幽道:“那位也来了?”   那位是谁,不言而喻。   “来了。”裴嘉瑶不悦的哼哼,忽而挽住严惊蛰,审视道:“表妹不会站她那一头吧?”   “怎么可能!”严惊蛰毫不犹豫的摇头。   且不说赵芙蓉是她的杀身仇人,何况赵芙蓉根本就不是裴家的种,嘉瑶表姐虽不能证明是真正的嫡女,但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总是错不了的。   如此一来,她有什么理由站在赵芙蓉那边?   “我就知道表妹不会抛下我。”见严惊蛰眼神真挚,裴嘉瑶顿时松了一口气。   雍州这一趟,她还要靠惊蛰表妹帮她呢。   严惊蛰当然会帮,不仅要帮,还会好心递上利刀。   一行人赶至赵家时,院子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问了才知道,赵老头死了。   “死了?”   严惊蛰手掌被掐的生疼,一看是嘉瑶表姐掐她不自知。   “表姐我疼。”严惊蛰挣脱不开,只好开口叫唤。   裴嘉瑶慌忙松开,嘴角不经意扬起的浅浅笑容跟着无声落下,佯装无措的赔罪:“捏疼了吧,快让我看看。”   严惊蛰搓了搓手笑说没事,但心里却泛起了涟漪,她刚才好像看到嘉瑶表姐面上闪现出几分光彩,貌似…很开心?   在旁人看来,赵老头可是嘉瑶表姐的亲爹啊,嘉瑶表姐自己也说了,这次来雍州的目的就是想在赵老头跟前尽尽孝。   人突然死了,嘉瑶表姐不伤心就算了,怎么还喜不自禁呢?   裴嘉瑶心思全在赵老头身上,一时没察觉到严惊蛰的不对劲。   “赵家爹爹——”   就在严惊蛰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痛哭。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裴嘉瑶捂着脸哀嚎走来,不明真相的乡亲们默默的让开一条道方便裴嘉瑶到灵堂里。   “这是谁啊?长的真俊!”   “没听姑娘喊赵老头爹爹吗?应该是京里那位小姐吧?”   “刘氏不是说大丫是她亲女儿吗,这贵小姐上门认亲又是唱的哪门子的戏?”   扑在赵老头棺材盖上抽噎的裴嘉瑶听到这话,闷在火红宽袖里的嘴角含笑,然而抬头时,却又是一副疚心疾首。   里间的赵芙蓉甩开与她争执不休的刘氏,怒气冲冲扑过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耳熟的声音,严惊蛰眼底厉色一闪既逝,望着不远处凶戾跋扈的赵芙蓉,她赶忙喊裴家小厮:“还不快些拦着她!小心她伤了表姐!”   几个小厮被裴嘉瑶事先知会过不要轻举妄动,可眼下裴嘉瑶有难,他们不护着着实有些不正常,几人互视一眼后,只好见机行事,挽袖上前拉开疯魔的赵芙蓉。   “放开我,这是我家!”赵芙蓉扭着身子大吼大叫,灵堂前的白蜡烛都被她震倒了两支。   裴芙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怜巴巴的看过来:“这儿怎么成你家了,我才是赵家女…”   话音未落,人群中的王大娘跳出来:“大小姐你赶紧起来吧,赵老头才不是你爹呢,他亲生女儿就是大丫!你俩压根就没抱错。”   严惊蛰记得这妇人,之前她扮作赵芙蓉时,王大娘以为她是抱错的贵小姐,还一个劲的骂刘氏害了她半辈子呢。   转眼听刘氏说赵芙蓉没有抱错,王大眼嘴脸骤变。   这不,眼下又当着嘉瑶表姐以及裴家小厮们的面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公之于众了。   忆起嘉瑶表姐不寻常的笑以及刚才小厮们迟疑的行为,看戏的严惊蛰眼一斜,只见扶棺痛苦的嘉瑶表姐欲掉的眼泪兜了一圈竟又憋了回去,大大的美眸里此刻浸染着不可思议:“这话怎么说?什么叫没抱错?"   [这个王大娘真热情啊。]系统感慨。   严惊蛰扫了一眼充当好人兴冲冲的和裴嘉瑶讲述她假扮赵芙蓉在赵家大闹之事的王大娘,心下忽添几分犹疑。   这人和赵芙蓉莫不是有仇,这般大咧咧的插赵芙蓉一刀有什么好处?   “的确热情。”只不过热情过了头。   什么事情只要越了界限,都有鬼。   比方说被众人围拥的嘉瑶表姐得知自己没有和赵芙蓉抱错后,脸上露出的惊喜并不多,笑容淑女娇柔,和往日没什么差别,好像……早就知晓这事一样。   反观赵芙蓉也是如此,颤抖的咬着唇欲哭无泪,神色惶然又复杂。   她猜赵芙蓉在此之前,应该从刘氏那里也听了自己的身世之谜,否则怎会一句辩解都没有。   这就认命了?   前世为了当上临川王妃,不惜在国公府捅死她这个表小姐的凶手,会这般甘心放弃嫡小姐的名头?   说实话,她有点不信。   赵芙蓉肯定留有后手。   或许是周遭人鄙夷的目光宛如锐刀,深深刺痛了赵芙蓉,只见她脚下一个不稳往后一倒,好巧不巧就被追出来的刘氏紧紧抱住,下一秒赵芙蓉扑在刘氏怀里抱头痛哭。   “不对。”严惊蛰摸摸下巴,“这两人表现的太不对劲了。”   系统绿光闪闪:[哪有不对劲?裴嘉瑶得知自己就是裴家女,肯定要笑一笑啊,这样一来,她的王妃之位就保住了,至于赵芙蓉,一下跌至尘埃,她不哭难道要笑?]   “我的意思是她们俩这一笑一哭太快了,太过匪夷所思。”   严惊蛰慢慢踱步向前,余光看了两人一眼,再抬头巡视灵堂内摆设,灵台香烛浓郁,可她还是闻出了空气中隐隐夹杂着那股不寻常气味。   嗅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气味,惊得身上冷汗涔涔。   “赵芙蓉!”严惊蛰怫然咬牙,拖着跛腿四下找气味出处。   赵芙蓉猛地从刘氏怀里昂起头,眼瞅着一陌生姑娘扬起巴掌,赵芙蓉下意识的闪躲。   然而疼痛并没有降临,严惊蛰的手直接越过赵芙蓉伸向刘氏…背后刚放下的木桶。   不过,该有的巴掌还是少不了,‘啪’的一声清脆声引的裴嘉瑶等人都看了过来。   瞥见严惊蛰提起木桶,赵芙蓉脚底就像安装了弹簧,蹭的一下跳上前抢木桶。   裴嘉瑶几不可闻的皱眉,身边手脚麻利的小厮速度更快,赶在赵芙蓉之前,从严惊蛰手中接过木桶。   小厮将木桶打开,放到裴嘉瑶脚边。   “快还给我!”赵芙蓉森然龇牙,暴跳如雷道:“谁也不许打开它!”   严惊蛰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气恼,气她自己上辈子怎么被这么一个蠢货给夺了性命。   越是不让打开,就越说明里面不正常。   “打开!”裴嘉瑶喝道。   赵芙蓉和刘氏被小厮拦着不能近前,身边的丫鬟玉琴蹲身揭来木桶,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散发开来。   “是桐油!”严惊蛰快人一步认出此物。   雍州地贫,她爹为了节省军资,夜里会命人点上桐油灯,桐油惯常是木匠用来涂刷木具的漆料,很少有人知道桐油还能代替蜡烛。   “纯桐油吸入容易中毒,轻者头晕,重者致死。”   严惊蛰没有夸大其词,众乡亲一听吓的连连后退,裴嘉瑶反应最快,美目圆瞪,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抬手就赏了赵芙蓉一耳光。   严惊蛰站在赵芙蓉左侧,甩过来的掌风不经意间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可想而知这一巴掌的力度有多大。   赵芙蓉痛得脸颊唰的一下涨红,巴掌印清晰的落在上面,裴嘉瑶正愁没机会教训芙蓉,从京城来雍州的路上,她受了这贱人多少气!   “你这蛇蝎毒妇,你莫不是想毒死我们?”   裴嘉瑶的话犹如通天擂鼓,击的在场的人满心惊惧。   作者有话要说:  裴时臣:“其实我也想去雍州……”   作者:“不,你不想去,你去了我这文直接完结算了。”   裴时臣:“……”   ———————————   明天下午入v,届时万字肥章掉落~   这次入v我决定抽奖送晋江币,符合条件即可参与抽奖!!!   接档文求收藏:《绿茶前夫蹭我的芥子空间》   金手指夫妻囤货科举文,不出意外,八月就开文~   文案:   花朝拥有一个隐秘的芥子空间四合小院。   院内四季如春,院外茫茫白雾一片,常年阴雨。   一日,花朝正手忙脚乱的往返空间藏粮食,院门突然被敲响。   “有人吗?能否让小生进去避避雨?”   男子声线温润雅致,如玉石之音。   然而,花朝听了只觉寒心酸鼻。   空间院外这人她再熟悉不过——   上辈子她良善被人欺,花银子供穷书生牧连洲一路科举入仕,到最后却换来一封亲笔和离书。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老祖宗的话诚不欺我。   -   “没人没人没人!”   花朝恶狠狠的冲院门外吼,她这辈子再也不傻乎乎的将这条白眼狼放进来了。   院外浑身湿透的牧连洲:“……”   小骗子,我都听到你说话了。   --------------------------------------------------------   另有男主视角文案,可以戳专栏察看~ 第23章 一更   “你胡说!”   抬眸环视一圈大家饱含怒意的面孔后, 赵芙蓉下意识打冷战,踉跄两步怒指前方:“裴嘉瑶,你别想污蔑我!这是我家, 请你出去!”   “污蔑?”裴嘉瑶似笑非笑的看着赵芙蓉, 扬声喊“玉琴——”   “小姐, 此人提着桐油壶在外边鬼鬼祟祟,瞧着不似个好人,奴婢便擅自抓了来。”   门外走进三五人,为首的正是裴嘉瑶的贴身丫鬟玉琴,神态趾高气扬,尤为得意嚣张。   身后还跟着几个裴家小厮,此刻他们押着一个头发凌乱的男孩过来,男孩手持一根泼了油的草把, 衣服上油渍斑斑。   意欲何为,了然于目。   “姐, 快救我——”男孩一进屋,就朝赵芙蓉大喊。   严惊蛰冷眼旁观着, 只见赵芙蓉勃然变色,使劲推开桎梏她的小厮奔向男孩:“你们抓二宝干什么,快放开他!”   “姐, 他们打我, 你快教训她。”赵二宝气的跺脚, 扭着身子往赵芙蓉身边钻,无奈瘦胳膊瘦腿, 根本拧不过健壮小厮。   挣扎的越厉害,小厮下的手劲越重,才三两下的功夫, 赵二宝的手腕就现出了一圈圈红印,隐隐还泛着淤血。   赵二宝是赵家细皮嫩肉的宝贝,遭此一罪,别说赵二宝疼的哭爹喊娘,将其视为命根子的刘氏心脏像被哗啦一下开了个大口子。   “哎呦,你们抓我二宝干啥,瞧瞧手都捏红了,还不快放开二宝,不然我要报官告你们欺压百姓!”   裴嘉瑶冷冷而笑:“报官?尽管去报,我倒要看看,赵家人意图点桐油烧死满屋子里的活人这件惊天大事县令爷他管不管?!”   众人闻言心下一紧,皆目光灼灼的仇视着赵家母子三人。   今日天气不好,乌云遮天伴着小雨,严惊蛰脚上的旧疾复发,此时隐隐作痛。   [宿主找个地方坐下吧]暖心系统宝宝上线。   “无碍。”严惊蛰一笑而过,灵堂内全是纸祭品,旁边还有一场闹剧没收尾,她冒然坐下来,太显眼了。   不过,出去透口气还是行的。   等她歇息好再进去时,屋内已经吵至白热化。   赵家人少,势弱。   而嘉瑶表姐这边呢,因为有擅长煽动乡亲情绪的王大娘以及武力值超群的裴家小厮在,完胜。   她倚靠在门边听了一耳,不忘抽空和系统哔哔:“我倒是有些同情赵芙蓉了…”   [别啊。]系统不乐意了,[她可是宿主的仇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惊蛰双手环胸,举目望向被大伙包围唾骂的赵家三人,皱眉道:“我只是好奇赵家的倒霉事为何一桩接着一桩降临,先是赵老头溘然死了,后是赵芙蓉预谋毒杀,再然后是赵二宝放火烧人,啧啧啧,这些事未免发生的太巧合。”   "什么巧合?表妹在跟谁说话呢?"裴嘉瑶整整衣摆款款而至,玉面含笑的问。   “没什么。”严惊蛰不带眨眼的撒谎,瞥了一眼闹哄哄的灵堂,道,“表姐这是要回去了吗?”   “还早呢,表小姐且等着看好戏吧!”   一旁的玉琴幸灾乐祸的笑,“那贱人想毒杀小姐取而代之简直是痴心妄想,哼,如今被小姐识破,怎么着也要吃些苦头才罢休,奴婢已经着人报了官,想必这会子县令爷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   县令都请来啦?严惊蛰眉梢微挑。   赵芙蓉下手之前不是被她制止了吗?还请官差过来抓赵芙蓉会不会做得有些不近人情?   可一想进牢狱的人是赵芙蓉,严惊蛰心中那微小的怜悯顷刻荡然无存。   正咬牙切齿叨想着赵芙蓉在牢狱中的惨象时,灵堂里边骤然传出一声尖叫。   严惊蛰闻声近前,只这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   “快拿水泼!”   “啊,疼死我了,娘,我疼——”   “水呢水呢!”   “二宝,快把袄子脱了,快啊。”   是刘氏和赵二宝的声音。   时下倒春寒,除了从京城归家的赵芙蓉,赵家唯有赵二宝身上穿了塞满棉花的暖袄,如今这棉衣可惹了不少祸事。   灵堂内人头攒动,严惊蛰出去透气的空挡,赵二宝不知被谁推搡了一把,整个身子猛地栽进桐油木桶里,又好巧不巧的撞倒了蜡烛,‘轰’的一下火焰将赵二宝紧紧包住。   火势非常猛,看热闹的乡亲们吓得往外逃离,中途还打翻了好几盏长明油灯,眨眼功夫,燎原的火苗就将赵二宝连同四周的白幡一并吞噬殆尽。   “娘,姐——”   赵二宝痛得在地上连番打滚,一声声凄厉惨叫刺得众人心惊肉跳,然而无人上前帮衬。   本以为扯下棉衣就能脱险,谁知火苗像是长了触手一般,巴在他身上肆意蔓延,眨眼的功夫,赵二宝就没了声息。   赵二宝倒下去的地方持续不断的冒出熊熊火焰,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经历过将军府被火烧的严惊蛰忍不住反胃呕吐,这气味她太熟悉了。   儿子被火烤得冒油,这一幕在刘氏眼里,比要了她的命还要痛苦,这不,刘氏木然的噗通往下一跪,旋即做了一个让大家始料未及的动作。   ——伸手将火中的赵二宝尸体牢牢的抱在怀里。   严惊蛰看得瞠目结舌,场面一下震住了不少人。   赵二宝的尸体就像源源不断的油水,一刹那刘氏就断送了性命,矮瘦的身体很快和赵二宝融为一体,越烧越旺。   “纯桐油没这么大威力吧?”严惊蛰心下起疑,正准备吃一粒疾走丸进去看个究竟时——   “表小姐您瞎凑什么热闹,赶紧走哇…”   玉琴上前拉严惊蛰,担忧道,“瞧这黑烟缭绕的,想必屋子马上就顶不住了,您这时候进去岂不是送死,快跟奴婢离开这吧。”   说着,就拽着严惊蛰的衣袖往外扯。   严惊蛰下意识的收好掌心的疾走丸,跛着腿跟着玉琴出去,才走两步,灵堂里的大梁木‘砰’的往下一倒,正好砸在严惊蛰之前所站的位置。   动静太大,惹得严惊蛰回眸惊悚的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时,却见嘉瑶表姐正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后,裴嘉瑶率先上前握住严惊蛰的手。   “没吓到吧?”   “没。”严惊蛰摇头。   “你也是的,”裴嘉瑶隐晦的觑一眼严惊蛰的右腿,担着长辈的口吻指责道,“火势猛烈,你还有胆量往里面冲,不要命了?”   “我…”严惊蛰听的一怔,心下有些感动,小声认错道:“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裴嘉瑶皱眉,拔高声音道,“赵芙蓉冒然顶替我的身份,你竟还想救她?”   “我怎么可能会救她?”严惊蛰脱口而出。   赵芙蓉是她上辈子的仇人,她巴不得赵芙蓉死呢!   “你既然不想救她,作甚要进去?”裴嘉瑶眼角上扬,目光中饱含质疑。   “我那是…”严惊蛰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她觉得桐油有古怪想进去查探吧?   现在整个赵家院子里的人,除了她,恐怕就属眼前这位表姐最想赵家人全部葬身火海了。   她有理由怀疑赵家这场大火和表姐有关。   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敷衍嘉瑶表姐呢,灵堂里突然传出一道沉闷的咳嗽声。   “谁在那?”裴嘉瑶双目紧紧盯着灵堂口。   浓烟滚滚之下,严惊蛰也辨不清走出来的人是哪位。   [是赵芙蓉吧?]系统乌鸦嘴上线。   “小姐,是那个小贱人。”丫鬟玉琴跑过来,忿忿道,“这么大的火都没烧死她,也是命大。”   “慎言。”裴嘉瑶睨了一眼身后的严惊蛰,淡了神色,吩咐小厮过去将人拿下。   说着,扭头柔声和严惊蛰解释:“赵芙蓉和我之间还有身份疑案,等这边事了,我要带赵芙蓉回京,出来这么些日子,总要给祖母一个交代,不是吗?”   严惊蛰正在心里骂系统乌鸦嘴呢,听到这话,嘴角僵硬的笑笑,暗道嘉瑶表姐好端端的与她说这些干什么。   灵堂门被烧的东倒西歪,赵芙蓉甫一出来,立马被裴家小厮钳制住。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烟火熏烤的嗓子嘶哑,数声咳嗽之后,赵芙蓉才吐出一串清晰的话。   “按住她。”   裴嘉瑶居高临下的觑着赵芙蓉,轻蔑的啐了一声,语调异常冷厉:“你们可得看紧点,将亲娘和兄弟烧死的纵火犯放走了可是大罪一桩。”   赵芙蓉原本因逃生出来而沾染灰尘的脸霎时惨白如纸。   “裴嘉瑶,你这是栽赃陷……”   赵芙蓉剩下的话却没机会说了,只见小厮一个狠劲的手刀迅速落下,下一秒,赵芙蓉就瘫软在地没了意识。   [这火是赵芙蓉放的?]系统看戏看的稀里糊涂。   “不太像是赵芙蓉的手笔。”严惊蛰摇头。   真要是赵芙蓉放的火,她又怎会将自己置于其中不能脱身?   火势刚起的时候,她就站在灵堂门口,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看的一清二楚。   刘氏和赵二宝被大火包围的时候,赵芙蓉并不在二人身边。   然而刚才赵芙蓉又是从灵堂里跑出来,那就说明当时赵芙蓉就在灵堂内。   那么大的火,以及亲娘和弟弟就惨死在眼前,赵芙蓉即便冷血到无动于衷,可也没道理让自己留到最后才跑出来啊。   如此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她出去透气的时候,有人混乱将赵芙蓉困在灵堂某个角落不能动弹。   这人会是谁呢?   严惊蛰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面前如兰似芷的表姐,话说,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不得不怀疑嘉瑶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另外一个预收,感兴趣可以去专栏收藏呀~   《远古土妖穿现代在线吃土》   一觉醒来,远古土妖盛茶穿到现代。   没钱没房没车子,兜里还光大光!   穷的只能吃土。   她趴在地上,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舔土。   突然,后领被人用力一拎,随即她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盛茶扬起脑袋,准备抡拳头揍人,恍然间,几滴泪水滑落至她的嘴角,咸苦交加。   男人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小脸,泪如泉涌。   他用手轻轻蹭掉她嘴角沾到的土,那抹心疼怜惜的样子令盛茶微微愣神。   下一秒,男人哑着嗓子咆哮:“盛茶,你个没良心的小狗日,你还想让我等你多少年?”   “你怎么忍心离开老子?!”   扛着摄像机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摄影大哥:“?”   盛茶:“......”   她以大地之母发誓,她真的不认识这男的!   —[文案小剧场]—   拍摄一档山野生存综艺时,喻延突然甩开团队,飞奔至对面山腰。   摄影大哥跟在后头录下了一段匪夷所思的画面。   一直走冷冰人设的喻延当天哭成个大傻逼。   网上顿时炸开了锅。   PS:   1.女主是真土,能吃的那种(就是你想的那种吃,邪恶脸)   2.盛茶:要来勺土吗?收藏我,月光族我请你吃土! 第24章 二更   赵家起火的消息飞快的传遍四周, 唯恐殃及后山丛林,附近的百姓纷纷挑来水桶灭火。   不成想,水浇的越多, 火燃的越旺。   严惊蛰不似其他世家那些只会绣花的娇气小姐, 幼时经常跟着严温青在军营里玩耍, 对于火苗遇水不灭的现象,打过战的将士司空见惯,严惊蛰也不例外。   “用土盖!”严惊蛰大吼一声,“别再泼水了,快用沙土。”   今日细雨飘空,北风嗖嗖,风卷起零星火焰袭向后山,那边隐隐有烟雾冒出, 再不阻拦火势,后果不堪设想。   “快快运河沙过来。”慌忙带着官差赶来的何县令被眼前这漫天大火吓的两股哆嗦, 当即暴跳如雷的指挥。   官差们应声而去,好在赵家门前就有几条小溪, 河沙更是多的不像话,半个时辰之后,冲天的火光终于暗了下来。   辛苦劳累的百姓和官差疲惫的坐倒在地, 望着被无情大火毁灭的山腰丛林, 众人心里不免唏嘘。   还好抢救及时, 火势没有蔓延到主镇。   “纵火犯在哪?!”何县令抹了一把虚汗,回过神后气得扬声高呵。   “何大人, 人在这呢。”   裴嘉瑶柔柔一拜,指着身后嘴被捂住的赵芙蓉,打抱不平道, “此人欲用桐油毒杀我等,好在小女表妹发现及时,这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不过这贼子狡猾的很,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这不,发疯放火烧了赵家不算,还惹得大伙跟着遭罪……”   严惊蛰甩了甩提桶运沙而酸痛的手臂,听到话中提到她,她不得不起身上前见官。   然而,何县令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只顾谄媚的围在嘉瑶表姐身边转悠。   想想其实一点都不奇怪,灭火的时候她忙前忙后,身上沾了不少烟灰和细碎的沙粒,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的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脏。   嘉瑶表姐就不一样了,身为主子只需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灭火这等事,自有小厮替她效劳。   一身锦衣服帖得体,彰显气度雍雅,芳容窈窕,是男人,都不会撇下这样的美人转头去招呼她这个跛子。   见何县令视她为空气,严惊蛰略尴尬的拢拢长发,径直往一边歇息去了。   只不过她现在还不想走,她得看看何大人怎么处置赵芙蓉,又怎么判这场火灾案子,毕竟单凭一桶纯桐油就烧掉一个赵家和半个山头,太不合理了。   然而,何县令就像瞎了眼一样,只叫官差锁了赵芙蓉,却决口不提刘氏和赵二宝的惨死以及纯桐油的事。   [这就结案了?]系统都觉得无语。   暮色渐渐降临,附近的老百姓早已累的虚脱,反正这场火没有殃及他们,这些人才不管赵芙蓉的死活呢,何大人一声打道回府后,老百姓立马原地解散。   严惊蛰脚踩在烧得漆黑的赵家地基上,眉头皱得死紧。   嘉瑶表姐早已经领着一众小厮和丫鬟回了客栈,眼下,这片昔日赵家小院里,只剩下她一人。   严惊蛰蹲下身子,指腹在被砂砾覆盖的火灰上摸了摸,迟疑了两瞬后,几不可见的露出冷笑。   “我那位表姐可比何县令有趣多了。”   系统心有灵犀:[这场火有蹊跷?]   “何止蹊跷。”严惊蛰不知道系统已读了她的心思,娓娓道来。   “我记得幼时娘提起过舅母,说舅母万氏祖上是医药家族,几十年前,据说族中有人给宫里娘娘把脉出了差错,这才被赶出了太医院,万氏一族因此败落。若非如此,舅母不会屈身嫁给病骨支离的舅舅。”   “万氏一族手上药方无数,我怀疑,嘉瑶表姐偷拿了舅娘万氏的药,这药也许就是引起大火爆燃的东西。”   低头嗅了嗅灰尘气味又极目远望四方后,她更加确定这场火非比寻常。   “桐油燃烧后,灰烬多为黑中透白,但赵家灵堂处的灰烬却呈锈褐色,加之赵二宝身上的火猛的出奇,才片刻功夫而言,身上的骸骨就烧没了,难道你不觉得可疑?”   系统绿光闪闪,表示认同。   “你看山腰那边——”   严惊蛰抬眸往远处眺望,心绪复杂道,“那儿离赵家最远,或许助燃药材的功效没了,火势烧到那边就几乎正常了,灰烬也变成黑白相间。”   如果严惊蛰不说,平常人还真的发现不了两边灰烬燃烧后颜色不同这个纰漏。   “灰烬只是其中一个疑点罢了。”严惊蛰沉着脸,捧了一把灵堂地基上的灰往空中一撒,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   “雍州叛军当日火烧严家时,我不是没闻过人被烧焦的气味。”   触及往事,严惊蛰的眼泪不争气的往下留,她冷冷的抹开泪,继续当下的事。   “那日的气味我永生难忘,战场上尸体被烧焦的气味和赵家三人被烧发出的气味截然不同,我敢断定,赵二宝跌倒沾上的桐油里面绝对掺了别的东西。”   回想起赵氏母子惨死在她眼前的画面,严惊蛰神情不由几变。   [赵家的仇人还真多啊。]系统咋舌道。   “应该说赵芙蓉的仇人多。”严惊蛰讥诮一笑,“不过,赵芙蓉这人是我先看上的,嘉瑶表姐便是想下狠手,也应该问过我才对!”   她花心思将赵芙蓉骗到雍州,这般折腾,可不是让嘉瑶表姐坐收渔翁之利的。   -   严惊蛰回到客栈的时候,夜已渐深。   玉琴端着一盆洗漱水出来,见到严惊蛰,立马迎上去道:“表小姐去哪了?让我家小姐一顿好找。”   严惊蛰嘴角抽抽,她记得这帮人走的时候,压根就想起把她顺道带走吧?   心下抱怨,面上却不显,严惊蛰探头往屋里瞧,小声道:“嘉瑶表姐已经睡下了?”   “要睡了。”玉琴往门前一拦,恰好挡住严惊蛰的视线,“表小姐也赶紧去睡吧,时辰不早了。”说的就急色匆匆的转身关门。   夜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砰”的一声关门声激的严惊蛰怔楞在原地好半天。   她又没打算进去,玉琴这丫鬟慌什么?   回到自己房间后,严惊蛰越想越觉得这其中藏着阴谋。   更夫敲梆声渐行渐远,屋外闷雷低沉,震的人心发慌,阴雨天气对她格外不友好,这不,右脚脚踝旧疾又发作了。   喊来小二送了盆热水,加点盐泡脚正欲睡下时,窗外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落在客栈青瓦上噼里啪啦作响,听得严惊蛰心烦意乱。   既然辗转反侧睡不着,她只好掀开被子,坐卧床头冥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系统将失眠的宿主看在眼里,逼逼道:[去呗。]   “去哪?”严惊蛰问。   [去裴嘉瑶的房间查探啊。]   “这么晚了,我去嘉瑶表姐哪里干什么?”严惊蛰下意识反问。   系统切了一声,不欲拆穿宿主心中所想,道:[宿主不是怀疑裴嘉瑶房里藏有杀害赵家母子的证据吗?]   “你怎么知道我怀疑嘉瑶表姐房里藏有他物?”严惊蛰歪头。   系统随口道:[宿主自己说的啊。]   “我没有说。”严惊蛰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系统跟在严惊蛰身边不时一天两天了,明白严惊蛰此时此刻是在生气。   本着宿主就是天宿主就是地的原则,系统不知羞的承认自己能听到严惊蛰的心声。   “所有的都能听到?”严惊蛰有些心虚。   包括她之前骂系统是小狗日?   [包括。]小狗日系统回答的很干脆。   严惊蛰:“……”   一个偷窥他人心事,一个暗中骂人坏话,总之一人一统都不好意思责怪对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潮湿的空气都显得格外尴尬。   干巴巴的笑两声后,严惊蛰默默转移话题。   “这雷声阵阵的,想必嘉瑶表姐也睡不着吧?”   [春雷一个接着一个打,怎么可能睡得着?]   “就是,”严惊蛰小鸡啄米的点头。   摸索下床点亮蜡烛后,严惊蛰伸手从系统储藏柜里拿出一颗隐身丸。   [宿主打算偷偷摸摸的去?]   “废话。”严惊蛰翻白眼,“深更半夜的,我突然找上门,你觉得嘉瑶表姐会让我进去?”   系统顿了顿:[但裴嘉瑶不开门,宿主怎么进去?]   隐身丸只能隐身而已,可不能穿墙而过。   “这还不简单?”严惊蛰扬唇一笑,余光往窗格上一扫。   这家客栈老旧,夜风嗖嗖吹来将窗柩刮的吱呀乱叫,和开门声没什么两样。   系统:[……]抖机灵谁都不如宿主。   冒然敲门容易引起猜疑,不若她引导里边的人亲自给她开门不更好?   贼气的笑笑后,严惊蛰将掌中的隐身丸干口吞下,下一刻探手将对面房的支摘窗往外拉,拉到最大还不放手。   冷风肆无忌惮的往屋子里钻,冻的好不容易入睡的裴嘉瑶陡然清醒。   裴嘉瑶强忍着寒意,冲外间唤:“玉琴!”   玉琴揉揉惺忪睡眼,快步走至窗前:“是风把窗子吹开了。”   说着就用手掰窗门,可不知为何,窗门竟然纹丝不动。   走廊上的严惊蛰死死拽着窗门不松手,玉琴纳闷的伸头往外张望。   “关个窗户都不会吗?!”裴嘉瑶冷的牙齿打颤。   就着昏黄的烛光,玉琴发现窗门被撇歪卡在外边,如果不出去推一下归位,根本就关不严实。   “回小姐,是窗门歪了。”玉琴赶紧道。   “歪了就修啊!”内间裴嘉瑶的声音明显带了火气,“雍州这破地方本小姐再也不要来了,连个客栈都不让人住舒坦…”   玉琴紧了紧外衣,放轻脚步开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严惊蛰眼疾手快,颠着脚迅速挤进屋内。   严惊蛰一松手,窗门‘啪叽’一下弹回去。   望着完好无损的窗户,玉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身打着哈欠回房。   “这么快就修好了?”   内间,裴嘉瑶裹了件外套撩开帘子走出来,神色不耐的看向玉琴。   隐身的严惊蛰头一偏,躲过门帘甩起的碎珠子,往旁边退几步后,突然后背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她抬眸一看,是个半人高的木箱。   玉琴关好门走过来福身,恭敬道:“奴婢仔细看了,窗户没坏,许是今夜风吹的猛,这才将窗门从外头推开了。”   裴嘉瑶哼了一声没继续发火,而是坐下揉眉心。   玉琴悚然一惊:“小姐头疼病又犯了?”   “雍州这鬼天气,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能不犯吗?”   裴嘉瑶气的拍桌子抱怨,“祖母也真是的,认亲之前怎么就不想着去查查赵芙蓉的底细,若早知道赵芙蓉身世有假,我何故要跑这一趟受罪?”   玉琴将小火炉上温着的汤药盛出一碗端给裴嘉瑶,颌首道:“还是小姐有远见,早早的派人前来打探,果真如小姐所料,这赵氏女的身份的确有疑。”   裴嘉瑶玉手拿着汤匙在药碗中来回滑,闻言冷哼:“便是没有可疑之处,本小姐也叫她此生回不了京城!”   “雍州接壤就是南蛮贼子侵覆的齐州,那都是些饮人血吃生肉的畜生。”玉琴接腔,“齐州的百姓不是个东西,比邻的雍州又能是个什么货色?”   说着,还粗鲁的呸一声:“小姐不过是拿出几尺京城过时的花色料子,那王寡妇就恨不得将荒山镇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说给小姐听。”   暗中摸索木箱的严惊蛰听了此话,轻轻的叹口气。   她没猜错,那个王大娘就是泄露赵芙蓉身世的‘叛徒’。   “那妇人还算有点用处。”裴嘉瑶抿了口药后,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小姐,蜜饯——”玉琴从腰包里往外掏。   “不用,”裴嘉瑶将染就千层红的纤细玉手按住玉琴,长舒口气,笑道:“吃什么蜜饯!从王寡妇那里得来的消息,比多少蜜饯都要甜,收起拉吧。”   玉琴哎的应声收好,旋即走到裴嘉瑶身后,伸手替裴嘉瑶按摩太阳穴。   一主一仆静下来后,角落翻找木箱的严惊蛰倏而放轻手脚。   隐身丸缺点很多,比方说她悄悄打开箱门,外人是能看到木箱被打开的状态。   这不,闭目养神的裴嘉瑶突然睁开眼,挪走玉琴的手。   “什么气味?”   玉琴还没反应过来,裴嘉瑶就已经起身往木箱这边走来。   “箱门怎么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预收文呀   预收文1:绿茶前夫蹭我的芥子空间   预收文2: 远古土妖穿现代在线吃土   开了晋江抽奖送晋江币活动,大家多多支持~   [鞠躬] 第25章 三更   头疼稍缓的裴嘉瑶面色立马不虞, 厉声训斥玉琴,“这里面的东西价值几何你可知道,少了或是丢了, 怕是卖千八百个你这样的女婢都换不回其一分一毫!”   瞧一眼大敞的木箱, 玉琴顿时腿一软脸一白, 旋即直挺挺的跪倒,颤着声音自辩道:“熄灯之前,奴婢仔细的检查过,这箱子明明已经关上了的…”   “难不成是小姐我冤枉了你?”裴嘉瑶平日柔和的声线蓦地变尖细刺耳。   “没有没有。”玉琴急忙摇头。   裴嘉瑶没搭理跪在冰冷地上的玉琴,举起烛罩亲自往木箱里探看。   这一看,可把裴嘉瑶惊的胸脯起伏,随后劈手一个耳光打向玉琴。   “箱子里的黑匣哪去了?!”   玉琴捂着脸爬起来,望着空荡荡的箱底, 玉琴心里漾起重重绝望:“刚才还在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定是有贼…小姐,咱们屋里进贼了!”   裴嘉瑶身体颤栗几下, 猛地将木箱翻倒在地,趴在地上寻摸半天也没见到什么黑匣子,当下气的火冒三丈, 揪起玉琴的长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地上撞击。   “东西消失了还用你喊贼?”裴嘉瑶怒火浇心, 发了疯的打骂玉琴, 迁怒道:“本小姐要你有何用?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人抓贼!”   对于裴嘉瑶的虐打,玉琴又不是第一次承受, 只不过今夜失窃的事她真的始料未及,木箱里头置放的东西有多重要,玉琴当然清楚, 临睡前她特意谨慎的查看了一番,确定无碍后才睡下的。   谁知才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东西就丢了。   这能怪她吗?玉琴委屈的想。   待裴嘉瑶打累了,玉琴捂着伤口慌忙挣扎着起身去喊住在另一头的裴家小厮们。   玉琴跑出去的动作十分快,就好像身后有猛虎追她似的。   玉琴走后,裴嘉瑶不顾形象的跪趴在地上找了好久,可惜黑匣子依旧不见踪影。   找了半天无果,裴嘉瑶喘着粗气,急晕了头后将身边能见到的东西一股脑的往地上砸。   一时间,瓷瓶茶盏点地叮当脆响,巨大动静惹得客栈不少客人捶墙谩骂。   “小姐!”裴家小厮鱼贯而入,见一地狼藉后,慌忙道,“小姐可伤着了?”   丢了黑匣子,焦虑和恼怒宛如春日里的野草,顷刻间将裴嘉瑶淹没。   “伤什么伤!还不赶快去抓贼!”裴嘉瑶发了疯的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砸了过来。   小厮们被裴嘉瑶癫狂的模样吓的身子发怵,齐齐的往门口躲,隐身后的严惊蛰倚在门后,不小心被瓷片砸了正着,不过很幸运,并没有割伤。   [宿主,趁现在——]系统出声提醒。   严惊蛰眼睛时刻盯着门口,眼瞅着小厮们领命而去,她忙提裙跟上。   她本来还想着等会出去的时候用之前的招数推开窗户,到时候窗户被风吹的噼啪响,屋子里的人注意力被转移走后,她再悄悄的开门溜出去,没想到中途出了事故。   不过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折返回自己的屋子比想象中要轻松很多。   轻轻的关上门后,严惊蛰点亮蜡烛,从系统橱柜中拿出一样东西放置桌上。   这东西赫然就是裴嘉瑶丢失的黑匣子。   [这是什么宝物啊?]系统忍不住好奇。   “应该是药。”   严惊蛰没有急着打开,俯身闻了闻,断然道,“这气味和我在赵家闻到的一模一样。”   [宿主还是小心为上。]见严惊蛰赤胳膊上阵开黑匣子,系统关切的道。   严惊蛰感激的笑笑,黑匣子的机关并不复杂,不知道是因为裴嘉瑶心大,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打开黑匣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是火油!”   待看清里面深褐色的液体后,严惊蛰心下大骇。   “可仔细看又不太像火油。”   围着黑匣子转了一圈后,严惊蛰细思几瞬,摇头道:“雍州军营用的火油颜色没这么深,这里面应该掺了别的东西。”   娘死后,她和大哥跟着爹爹辗转过几个战场,对军中才会有的火油了解颇深。   正想着呢,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表小姐睡下了没?”是玉琴的声音。   严惊蛰不动声色的将黑匣子放回橱柜,披衣起身开门。   见到玉琴,严惊蛰并无惊讶,只笑着解释道:“没睡呢,我夜间吃多了,腹胀睡不着。”   说着,她往走廊上逐个敲门的裴家小厮那打量,轻飘的收回视线后,故作不解:“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兴师动众?”   玉琴细长的小眼越过严惊蛰往里张望,忧心忡忡的道:“表小姐有所不知,今夜小姐屋里出了贼……”   “嘉瑶表姐丢了东西么?”严惊蛰小脸一沉,“可抓到那盗贼了?”   烛光昏暗,站在门口看不清里面,玉琴只好收回视线。   听到严惊蛰关切的询问,玉琴急得快哭了,摇头道:“那贼子神龙不见尾,奴婢还想问表小姐今夜可曾看到什么不轨之人呢!”   真贼子严惊蛰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十分抱歉的说没看到任何行踪可疑的人。   玉琴咬紧嘴唇,严惊蛰立马会意腾出位置让玉琴进来,玉琴低着头巡视一番屋内后,失望的走了出来。   “你脸怎么了?”严惊蛰叫住玉琴,指着她脸上的巴掌印,“适才天黑没瞧见,哎,这是谁打了你不成?”   话说一半,严惊蛰似是想到什么,瞳孔骤缩,忙捂住嘴小声道:“不会是…嘉瑶表姐吧?”   [宿主这小表情到位啊。]系统赞叹不已。   严惊蛰没理系统的抽风,一瞬不瞬的等着玉琴回话。   玉琴捂着伤痕累累的脸颊,支吾点头。   “真的是嘉瑶表姐?”严惊蛰吃惊的不得了,“不就丢了东西,何至于把你打成这样?你是从小就陪在表姐身边的老人了,丢了东西怎能拿你撒气呢?”   说着又是一声叹气。   玉琴苦不堪言,哭哭啼啼的跟严惊蛰诉起冤来,严惊蛰目光深深的睨着玉琴,忽然打断:“你是说嘉瑶表姐平日里也动不动就打骂于你?”   “啊,”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玉琴惊恐的抬眸,神色十分复杂,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扭捏道:“小姐打奴婢的次数不多,只是可怜了院里的下等丫鬟……”   说完,就夺门而出。   严惊蛰顿了顿,眯眼朝对门看了看。   摇曳的烛光打在窗纸上,映出裴嘉瑶放大的身影,显现出的动作狂野又狠厉,丝毫没有白日见到的端庄淑柔。   听动静,应该又是在训斥责辱丫鬟玉琴。   [宿主的这位表姐不简单呐,竟然有两副面孔。]系统哼哼。   “真正有城府的人,合该喜怒不形于色。”严惊蛰关上门,轻笑道,“嘉瑶表姐这样式的,其实没什么可怕。”   话音刚落,对面又传来玉琴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哭声,不时还有女子细碎的求饶声。   系统挑挑不存在的小眉毛:[大半夜将丫鬟打至鬼哭狼嚎的柔弱女子,难道还不可怕?]   严惊蛰:“……”   玉琴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严惊蛰听不下去了,颠着黑匣子心软:“要不我再跑一趟将东西还回去?”   玉琴有此一难,她的责任在所难免。   但这回系统没由着严惊蛰任性,义正言辞的拒绝:[东西已然丢失,宿主冒然还回去,唯恐裴嘉瑶的疑心泛滥,说不定玉琴的下场会更惨。]   严惊蛰叹口气,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想过,黑匣子突然完好无损的回到木箱,以嘉瑶表姐的脾性,也许会怀疑黑匣子从始至终都在玉琴手上,因耐不住折磨玉琴才不得已拿出来,如此一来,玉琴要遭的罪就更恐怖了。   罢罢罢,玉琴……她只能先说声抱歉了。   时值夜深人静,裴嘉瑶许是不敢做得太过,到时候惹起其他客官的公愤就难堪了,不一会,吼骂教训玉琴的声音渐渐小了。   严惊蛰愧疚的情绪稍缓和,坐回床头继续研究黑匣子。   为了进一步确认里头的东西是不是助燃赵二宝身亡的火油,她小心翼翼的抠出一些撇到瓷碗里,只需一滴蜡烛盏里的蜡油,瓷碗里的液体转眼间爆发出烈焰。   严惊蛰凑的近,额前的碎发稍不留神被烧卷一小撮。   “嘶,好烫!”严惊蛰捂着脑袋喊痛,还好反应够快,不然她就秃顶了。   [宿主看快——]系统急道。   就在严惊蛰心疼刘海的那一小会,桌子上的瓷碗像是被施了仙术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火焰中融化成水,摊在桌上软成锈褐色。   最为诡异的是,火焰似乎还有吞噬桌子的意图,草木色的桌板很快就被烧出破洞,掉落在地的火星随之在地板上烫出无数小孔。   严惊蛰面色为之一沉,当机立断的将花盆里的泥土悉数倒在地上。   火,一息之间灭了下去。   “这东西好生厉害。”严惊蛰回首再看黑匣子时,心跳都快了一拍,“也不知嘉瑶表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系统的知识储备显然比严惊蛰这个宿主要丰富的多,寻思道:[本系统估计,这玩意不像是宿主所在位面的人能制造出来的。]   “什么意思?”   系统:[意思就是本系统怀疑有其他位面的人闯进了宿主所在的世界。]   “是嘉瑶表姐么?”   严惊蛰脱口而出,旋即又摇头,“不可能是嘉瑶表姐,我与裴国公府的姐妹们幼时经常见面,嘉瑶表姐待我一直都这样,从未变过,若嘉瑶表姐中途换了人,我定能分辨的出来。”   系统绿光眨眨,神秘道:[世间无奇不有,宿主就没考虑过裴嘉瑶从娘胎里就换了芯吗?]   严惊蛰一时语结。   “既然嘉瑶表姐的身份可疑,那这匣子就更不能还回去了,谁知道她日后会不会拿这东西害他人?”捏着黑匣子,严惊蛰心凉了半截。   她倒不可怜嘉瑶表姐会用这东西杀害赵芙蓉,她担心的是以嘉瑶表姐动辄打骂下人的性子,日后会不会拿这东西伤害裴家的人。   今夜嘉瑶表姐给她的冲击力太大了,用她大哥的话说,这种人就是梦魇中的鬼怪,前一瞬还朝你笑,下一刻说不定就拿着匕首捅你肚子。   临川王择妻的事,她不是没有耳闻。   上辈子她曾问过爹爹,问国公府有没有成为临川王外家的可能,爹爹笑了,掷地有声的言绝无可能。   “临川王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在诸位皇子中,最有希望荣登宝座,这样尊崇身份的王爷,绝不会迎娶一个破落国公府的小姐为正妃!你那外祖母,心气高,断不会让孙女去做妾,所以这桩婚事成不了。”   理是这个理,但上辈子她去了京城后,却听府里的下人议论,说临川王来过裴国公府好几次,似乎有意和国公府结亲。   如若真如下人们所言,那么嘉瑶表姐成为临川王妃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想想也是,嘉瑶表姐在京中闺秀女子中富有盛名,即便赵芙蓉是裴家嫡女也威胁不到她。   因为凭外祖母和舅母的势利眼,在赵芙蓉和嘉瑶表姐之间,肯定会让后者进王府撑门面。   所以嘉瑶表姐无需对付赵芙蓉,然而嘉瑶表姐不仅仅下套赵芙蓉,还残忍的杀害了赵氏母子,这么算计,原因只能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嘉瑶表姐从王大娘那里已经知晓十五年前奶娘曾经掉包过两个裴家小姐!   以嘉瑶表姐狠辣的手段不难看出,嘉瑶表姐心虚了,换一句话说,裴家真正的嫡小姐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嘉瑶表姐在解决了赵芙蓉之后,下一个目标想必就是裴家真正的嫡小姐。   只有将真正的嫡女了结干净,嘉瑶表姐的王妃之路才会顺遂。   -   屋外春雨沙沙下个不停,严惊蛰右腿酸痛的厉害,又因为思虑黑匣子如何处理的缘故,熬到后半夜后才沉沉睡去。   对面的裴嘉瑶比严惊蛰还惨,丢了宝物大发雷霆一顿,随之头疼症疯狂发作,到最后几乎是一整夜都没合眼。   然而,远在国公府后院有一人却安睡得格外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参与抽奖要看清要求和活动时间哦,第一次弄这个,好激动,苍蝇式搓手手⊙ω⊙ 第26章 不去京城(●—●)   京城。   夜已深, 国公府和畅园里烛光依旧亮着。   望着只能在夜里偷摸苦学的世子爷,路文心疼的叹气,这时守门的路武停在内院门口张望, 路文小跑上前——   “你不好好的守门, 跑书房来干什么?”路文劈头盖脸的训斥。   路武比划手势, 提起食盒指指书房,又指指外边。   路文往路武所指的方向看了两眼,会意道:“这吃食是七小姐让你送来了?”   七小姐名为裴霜,是国公爷和妾室柳姨娘所生,在府中排行第七,只比裴嘉瑶小几个月而已,但两人在府中的地位却千差万别。   路武憨憨点头,随即又比划一通, 意思是问这食盒怎么处理。   “你等一下。”路文看一眼书房,道, “我去问问世子爷。”   “七妹妹?”烛火下,裴时臣从书本中抬起头。   “七小姐命贴身丫鬟送来了宵夜, 世子爷可要尝一些?”路文满怀希冀的看着裴时臣。   和畅园并不是出不起夜宵的银子,只是世子爷心里总盼着表小姐能上京,因而这些时日, 和畅园从上到下, 包括世子爷都开始了节衣缩食的日子。   名义上是为八月秋闱存科考的银子, 然而路文却清楚世子爷这般省吃俭用不过是为了将来表小姐来京城时,世子爷可以在人前出手阔绰些罢了。   路文酸酸苦笑, 从前在京郊别庄上,世子爷是出了名的小气,如今为了佳人欢心, 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一次性寄出去五百两先不谈,就说这些时日世子爷背着府中人去京城边防营这件事。   姑老爷的定北将军封号前些时日已经被皇上下令褫夺了,眼下被押监在边防营,说是养伤,实则是软禁。   朝廷文武百官谁不是见风使舵的高手,见皇上有意弃了姑老爷,那些往常总是想通过国公府和姑老爷这个定北将军搭上话的臣子们立马翻脸不认人。   如今也就世子爷还巴巴的往那边凑,这不,世子爷听说姑老爷受了重伤,二话不说就将和畅园里所剩无几的积蓄都拿去买了药。   要不是世子爷大手脚的接济姑老爷,路文这会子又怎会看上裴霜派人送来的夜宵。   实在是和畅园最近过得有些捉襟见肘,世子爷为了乡试高中,瞒着府中人埋头苦读了好几个月,假若吃食上一直都这么清淡无荤,世子爷身子骨怎么扛得住!   “还回去。”裴时臣看都不看食盒,豁然起身去书架上挑书。   “世子爷,”路文跟上去,哀求道,“七小姐在府中向来安分守己,她送来的吃食定不会有问题的,您……”   府中不乏有其他小姐偷摸往和畅园里塞东西巴结世子爷,不过都被路文和路武私下扔掉了,那些工于心计的小姐们拿来的东西,路文自然不会冒险让世子爷吃,可七小姐裴霜不同。   府中众多小姐中,路文觉得唯有裴霜这个七小姐对世子爷才是真心的,所以一听路武指吃食是七小姐送来的,路文心里还是盼着世子爷能吃两口的。   “扔掉!”裴时臣选了本书,绕到书桌前继续坐下,闻言蓦然的打断路文。   路文踌躇,拼着最后一丝希望,坚持道:“其实世子爷用不着防着府中所有人,七小姐她和嘉瑶小姐她们不同,她……”   裴时臣嗤了一声,定定的看着路文,冰冷的眼神盯得路文后背冒汗。   到底是自己人,裴时臣收回慑人的气势,淡淡道:“她娘柳姨娘从前是万氏的陪嫁丫鬟,万氏手底下的人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吃?”   听了这话,路文后背的汗停了,脸却白了一个度。   “小的倒忘了柳姨娘的出身!”路文懊恼的将食盒握在手中,心有余悸道:“还好世子爷没吃,不然……”   若是世子爷适才吃了,出了问题他路文可担待不起。   想都没想,路文一溜烟将食盒塞给院门口的路武,交代有多远扔多远。   路武微微诧异,却也不问缘由,将食盒倒进了后厨猪槽沟里。   黑暗中,尾随路武去了后厨的黑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路武折返和畅园后,黑影则回了兰馨园。   兰馨园正是七小姐裴霜的住处。   “怎么样?”站在长廊下的裴霜见丫鬟玉莲回来,迫不及待的问,“三哥可吃了?”   玉莲摇头:“全都倒了。”   裴霜抿抿唇,似乎并无失落,最后还执起扇子抵住下巴笑了两声。   玉莲替裴霜不满,嘟囔道:“同样是妹妹,世子爷怎好只对那两位笑脸相待?何况还有一个是假货,小姐您呢,辛辛苦苦做了一晚上的粉蒸肉,世子爷却瞧都不瞧一眼。”   裴霜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线,使劲的点玉莲的脑袋,玉莲捂着额头气呼呼的跟着裴霜关上院门往里间走。   太夫人不待见府里这一大堆庶女,像裴霜这样拥有独立小院的小姐少之又少,裴霜之所以有,主要归功于柳姨娘懂得哄国公爷开心。   可即便如此,府里拨给裴霜的下人仅仅就玉莲一人,不像裴嘉瑶,除了贴身大丫鬟,还有好些使唤的二等女婢。   关上门后,裴霜这才教育起玉莲:““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收敛些,背后议论主子的坏毛病能不能改?三哥他是未来的国公爷,他想对谁笑就对谁笑,你一个丫鬟指手画脚做什么?”   玉莲撇嘴,憋屈道:“奴婢只是看不惯世子爷对那两位好,都是妹妹,为何就不能一视同仁?”   裴霜脱下外衣上床,闻言笑容加深,“亏你在国公府十来年,三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半分没摸清。”   玉莲上前帮着掖被子,听了这话,幽怨的抬眼:“奴婢是下人,压根就机会和世子爷攀谈,如此哪来的了解?”   边说边调侃裴霜:“奴婢摸不清世子爷的脾性,不见得小姐您就能摸清,自打世子爷两年前回府,小姐您和世子爷说上话的次数都不足一双手。”   裴霜笑笑不说话,躺下后任由玉莲吹灭蜡烛关门。   裴霜从小就没有让玉莲守夜的习惯,等玉莲离去的脚步声渐远后,裴霜捂着脸,趴在床上幸福的打起滚来。   裴霜才是系统所说的其他位面的闯入者,穿越就算了,还外带穿书知晓剧情这个外挂。   不过,这个外挂作用并不大,主要是因为裴霜穿的这本书是裴霜手底下一作者提交的一本没有具体内容的大纲文而已。   大纲文的走线是围绕裴时臣而进行的,总的来说,这篇大纲是一本阐述裴时臣是如何从妓生子一跃成为新帝权臣的无cp大男主文。   小说嘛,总要浇灌一些狗血剧情。   这不,作者就给裴时臣安排了妓子娘、偏心短命爹,以及顶头虎视眈眈的嫡母,除此以外,身边的兄弟姐妹个个都对裴时臣心怀不轨,裴时臣作为主角,要想涅槃重生,第一步自然要踩着这些炮灰渣渣的骨头踏上权臣之路。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在她面无表情的驳回这本大纲文之后,第二天醒来一看,好嘛,不仅成了婴儿,还穿成了大纲梗概中的一支渺小炮灰。   在大纲文中,裴霜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句话——   “裴时臣接手国公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府中所有的庶小姐都打包送去了京郊别院,后来有一伙胆大包天的贼子夜袭别院,一夜过去后,国公府的庶小姐们无一例外全遭了难”。   对,裴霜的下场都没有详说!!一笔带过之后再也没有出场的机会。   不过,但凡看小说的人都会猜到她的下场无非是被奸或杀。   一想到以后要面对这种惨烈下场,裴霜缩在被窝里的身子不由发抖。   幸好,那位作者并没有气馁,连夜修改了大纲,裴霜随便瞄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让现在的裴霜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在修改好的大纲中,裴霜记得作者提了一嘴裴时臣下手掌权国公府的时间,大概就是今年的八月乡试后。   算算日子,距离现在不足半年。   知晓这个剧情点后,裴霜终于坐不住了,恰逢喜欢往裴时臣跟前献谄媚的两位真假小姐不在府中,裴霜便起了试探心思。   裴时臣是无cp冷清男主,如果裴霜第一次投食,裴时臣如她所愿接受了,裴霜心里才慌呢。   主要是因为裴时臣这个男主在大纲文中有一个蒙骗世人的手段——待人格外亲和。   不论是幼时欺压他多次的裴家兄弟姐妹,还是万氏或国公爷,裴时臣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在文中,裴时臣在外对谁的脸色好,那么,那个人的下场绝对惨绝人寰。   所以当裴霜听玉莲说裴时臣并没有收她的吃食后,裴霜乐得想蹿天。   裴时臣这个男主连个明面上的笑脸都不愿意给她,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在裴时臣心里,她这个庶妹作为仇人还不够格?   既然不够格,那她就放心了。   但,为了摘除被送往京郊别院的‘好机会’,裴霜觉得她还需继续努努力,最好在男主下手整顿国公府前刷一波好感,不求跟着男主好吃好喝,只求一世平安。   想通局势后,裴霜心旷神怡的抱着软被安然入睡,中途还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   雍州。   翌日一早,严惊蛰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出房门。   玉琴打热水从旁经过,福礼问安,见严惊蛰神色疲怠,上前一步,小声歉意道:“表小姐昨夜没睡好可是因为奴婢?”   严惊蛰惺忪的睡眼充满大大的疑惑,玉琴将垂下来的刘海往耳后撇,露出大块紫青红肿,抽噎嗫嚅道:“昨夜奴婢没忍住,偷摸靠在走廊处哭了小会,怕是扰了表小姐的清梦…”   严惊蛰一时语塞,受害者跟间接的始作俑者道歉,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严惊蛰还是忍住了说出黑匣子的去处,转身进屋拿了盒上好的膏药塞给玉琴。   玉琴感激涕零,对着严惊蛰又跪又拜,严惊蛰急忙拉起玉琴,两人双手交合的一幕猝不及防的落进了裴嘉瑶眼里。   裴嘉瑶目光森森的看着来亲人,眸子里凝聚着浓浓的寒意。   玉琴不安的缩回手,既慌又怕的走向裴嘉瑶,裴嘉瑶斜了一眼严惊蛰,阴阳怪气的道:“昨夜不过失手打了你几巴掌而已,你倒委屈上了,巴巴的跑来跟表妹诉苦,既然跟在本小姐身边不顺心,不若今天本小姐就做主将你送给表妹算了。”   玉琴脸色立马煞白,崩溃求饶道:“一奴岂敢侍二主,还求小姐收回成命。”边说边磕头,磕得地板哐当响。   玉琴不是不想离开裴嘉瑶,是不能离开。   玉琴的爹娘是裴家的家奴,玉琴若是跟了严惊蛰,以裴嘉瑶睚眦必报的性子,回了京城定会折磨玉琴的爹娘。   严惊蛰明白玉琴的苦衷,不禁动容帮着解释,谁知裴嘉瑶宛如恶犬,烦躁的呵斥住严惊蛰,张口就来算旧账:“表妹还未曾解释清楚昨日为何要冲进火海救赵芙蓉呢?”   严惊蛰略一顿,裴嘉瑶见她不做声,直接点出她的罪名,咄咄逼人道:“莫不是在你眼里已经认了赵芙蓉这个表姐?”   严惊蛰傻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27章 不去京城(●—●)   “嘉瑶表姐!”   严惊蛰忍无可忍的喊停双眼赤红的裴嘉瑶。   顾及到多年的表姐妹之情, 她努力的平复心情,道:“表姐这些话委实叫我听得刺耳,昨日在赵家, 你我都知晓赵芙蓉不是裴家女, 按说这样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 我何故要偏袒于她,还认她做表姐?我又不是傻子,图她什么?”   赵芙蓉即便是裴家真正的嫡小姐,重生回来的严惊蛰也不可能喊凶手一声表姐,更别说赵芙蓉她不是。   听完严惊蛰的解释,裴嘉瑶焦躁的心绪慢慢冷静下来。   临来雍州之前,祖母与她说了,姑父定北将军的名号已然保不住, 严家不再是从前煊赫的将门氏族,今时不同往日, 此时此刻,表妹的确没道理会因为一个假的嫡小姐和她这个真表姐闹翻。   裴嘉瑶拧拧发疼的太阳穴, 暗道自己瞎想什么呢,险些坏了此番来雍州的大事。   严惊蛰见裴嘉瑶面色稍缓,微微垂首遮掩住内心的做贼心虚, 主动道:“适才表姐说要将玉琴送给我, 是不是怀疑昨夜进表姐屋里盗窃的贼人是我?”   裴嘉瑶蹙起的眉头更紧了, 她当然怀疑过严惊蛰。   昨晚后半夜,裴嘉瑶脑子里一直在想客栈里有谁会趁她不备盗取黑匣子。   黑匣子里的药是万家秘藏的宝物, 最是见不得光,丢失后裴嘉瑶不好大张旗鼓的找,对外只说丢了件珍贵的首饰。   至于黑匣子里面有什么, 除了裴嘉瑶,只有玉琴见过。   所以当裴嘉瑶看到玉琴和严惊蛰在一旁窃窃私语时,本就有些不满意玉琴的裴嘉瑶脑海中突然腾升起一种想法——玉琴会不会受了表妹的指使私藏了黑匣子?   严惊蛰将裴嘉瑶的小心思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拎起裙角,露出粉嫩的鲤鱼戏莲绣鞋,轻笑一声,心想索性一次解决嘉瑶表姐对她的东猜西疑。   遂指了指右腿,道:“表姐你是知道的,我有腿疾多年,去哪都比别人慢一拍,我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进表姐屋子里去偷东西,难道就不怕被表姐发现后被逮个正着?”   顿了顿,严惊蛰隐晦抱歉的看了眼玉琴,接着道:“玉琴和我狼狈为奸偷窃就更不可能了,一来玉琴和我并不熟,更何况她来雍州后就没有离开表姐身边半步,所以我和玉琴压根就没有机会私底下接触,二来嘛……”   “二来什么?”裴嘉瑶见严惊蛰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   严惊蛰耷拉着脑袋,拉起裴嘉瑶的手,嘤嘤叫屈道:“我和表姐多年的情分难道都不足以让表姐相信我的为人?说句表姐不愿听的,我从小什么簪子没见过?会因为一根簪子跑去做贼?这样的蠢事我才不去做呢。”   裴嘉瑶一时语滞,刚想说丢得并非簪子,严惊蛰却抢先一步道:“至于表姐骂玉琴,我都替玉琴委屈。”   “这话怎么说?”裴嘉瑶不解。   “喏,”严惊蛰顺势扶起还在地上磕头不止的玉琴,将玉琴手中的药瓶展开给裴嘉瑶看。   “这是?”   “治头疼的偏方药丸。”严惊蛰道,“玉琴担心表姐的头疼,所以才找上了我,问我雍州可有见效好的药丸,我便去找了找,嘿,还真的有一瓶。”   “玉琴,”裴嘉瑶半信半疑的喊,“你刚才和表小姐在一块就为了这事?”   玉琴紧张的嘴唇发抖,目光四下一转,觑见对面的严惊蛰淡定的笑容,当即咬唇点头:“奴婢瞧小姐昨夜喝了药后头疼不减,心里急得不行,便…便问表小姐雍州哪里能买到治偏头疼的药丸,巧了,表小姐说她有,小姐,奴婢并没有做对不起小姐的事…”   说到最后隐隐带出了哭声,严惊蛰趁热打铁,道:“玉琴是一片好意,表姐可别寒了下人的心。”   话点到为止,望着玉琴散乱头发下的伤痕,裴嘉瑶神情中不禁染上几分后悔,昨夜,她的确有些过分了,玉琴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不可能做出对她不忠的事来。   裴嘉瑶从怀中取出手帕,亲自帮玉琴拭泪,哄道:“我是气急了才打你,你也真是实心眼,就杵在那任我打,不知道躲开?”   玉琴瑟缩肩膀,颤声说:“不怪小姐的,是奴婢失职才让贼子钻了空子,奴婢该打…”   裴嘉瑶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严惊蛰摇摇头,暗道这玉琴也是个没眼力见的,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硬生生又被她拐至了冰点。   “表姐,”严惊蛰道,“一支簪子丢了就丢了,表姐身为国公府的小姐,何故因为一支簪子伤身又伤心,传出去叫人笑话。”   这时,有几位客官从旁经过,还故意停下来打量裴嘉瑶,临走前窃笑:“听到了没,昨夜扰民搜屋抓贼的竟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知这国公府姓啥,忒丢面儿,不就掉了根簪子吗,又不是什么上等值钱的东西,愣是害得我半夜爬起来开门。”   旁边人讥讽:“京城的国公府哪家不是顶顶尊贵的世家,谁会闲着为了根簪子大动干戈?”   昨夜被裴家小厮闹得一夜没睡好的男人呵呵冷笑附和:“跟咱们雍州有牵扯的国公府不就一个吗?听说祖上是上战场扶旗的步兵,侥幸才得了国公称号,树倒猢狲散,老国公一走,国公府就被那些小辈消磨的就剩一个空壳,难怪会为了一支簪子将客栈弄得鸡飞狗跳,能不急吗,那可是人家大小姐珍藏的首饰,丢了日后拿什么戴?”   众人顿时哄笑一团。   “你说的可是裴国公府?”   “正是!”男人轻哼一声,“前几年三天两头的跑定北将军府打秋风,哪里有世家风范?简直丢脸至极。”   话落大伙又是一场偷笑,裴嘉瑶气得几欲杀人,却被严惊蛰一把拦住。   “表姐,战乱后,雍州地界四处散布着临川城的兵,你要想好了再出手。”   闻言,裴嘉瑶脸上的冷意陡然收敛。   这里的确不适合她明着杀人泄愤,被有心人看了去,她的王妃之位可就保不住了,天家不可能要一个手段血腥的皇媳。   想通这一节后,裴嘉瑶深吸一口气,故作无事人一样,甩袖直接进了屋。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离开。   玉琴捏着药瓶,小小上前一步,对严惊蛰道:“今日多亏表小姐解围,大恩大德玉琴来日再报。”   不等严惊蛰说话,玉琴紧跟着就钻进屋。   热闹的走廊一下没了人影,严惊蛰不由失笑的摇头。   [宿主笑什么?]   “我笑我若是早些搬出临川王,玉琴昨晚是不是就不用挨打了?”   [不好说,]   系统直言不讳道:[裴嘉瑶刚满十五,小小年纪就患上了必须依赖药物治疗的头疼症,根据本系统的经验,裴嘉瑶极有可能精神有问题。]   “精神?”叫小二送上一屉包子的严惊蛰愣住。   系统耐性解释:[就是你们古人常说的癫疾,这病不痛不痒,病发初期会让人陷入狂躁不安的状态,长此以往会导致心窍闭塞,紧跟着喜怒不能自控,久而久之人就傻了。]   “这么严重?”严惊蛰恍若听了天书,呐呐道,“你的意思是表姐她以后会痴呆?”   [说不准,这要看得癫疾的原因,如果是心病当然要心药医治,如果是药物导致后天形成,好好吃药应该会有好转。]   “表姐从小就是外祖母的心肝肉,何时受过他人的气?所以心病说不通。”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情况,有人在裴嘉瑶身上使了致人癫痫的药。   “是裴家人?!”严惊蛰和系统异口同声。   一人一统相视一笑,严惊蛰夹了一筷子咸菜,又喝了大口暖暖的白粥后,方道:“外祖母家的庶表姐表妹们数不胜数,偏外祖母不喜欢这些姐姐妹妹,只顾着疼嘉瑶表姐一人,其他人当然会嫉妒,平常使些绊子不足为奇,只不过我倒是小看了这些表姐表妹,这回竟用了这种毒招害嘉瑶表姐。”   客栈的咸菜腌制的不好,味感极酸,灌了小半碗白粥都没洗刷掉那种冲击头皮的刺激味道,酸的严惊蛰秀眉拧成小山丘。   [宿主会提醒裴嘉瑶吗?]系统突然问。   “不会。”   严惊蛰紧皱的眉头松开,微笑道,“嘉瑶表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上辈子赵芙蓉能会意到临川王…咳,爱慕于我,我不信嘉瑶表姐会不知!”   [有道理。]   “"昨夜嘉瑶表姐和玉琴的对话你也听到了,她来雍州后,却不急着去赵家,先是暗中派人去附近打听赵家消息,然后来客栈找我,喊我陪她一道去赵家,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我充当一个证人罢了。”   “小厮和玉琴都是表姐的心腹,他们的话信服力不够,若是加上我,掰倒赵芙蓉的筹码就重了一层,因为我和赵芙蓉之间没有利益之争,我不会信口胡诌,由我亲自作证,到时候回了京城,表姐轻而易举就能将赵芙蓉从裴家踢出去。”   系统默认。   严惊蛰放下筷子,忽的长吁短叹起来:“我这个证人可不是好当的,稍不留神……”   [稍不留神裴嘉瑶就会杀人灭口。]   系统接话:[宿主这回蹚了老大一池浑水,作为目击证人,替裴嘉瑶作证身份没问题,但宿主还听到了其他秘密,比方说十五年前,裴家一共有两个女婴被奶娘抱了出来。]   “没错。”   严惊蛰眼睫微垂,自嘲一笑,道,“我这次算了栽了跟头,服用脱胎换骨丸幻化成赵芙蓉的样子的确引出了赵芙蓉的真实身份,不想刘氏是个蠢的,竟将十五年前三个女婴的事当着王大娘等人的面说了出来。”   “王大娘嘴没个把门,拿着表姐的银钱又四处宣扬此事,荒山镇的百姓没兴趣掺和裴家嫡女身世之谜,但我不同啊,我和裴家关系密切,没准哪回去了京城就说漏了嘴……”   系统吓唬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裴嘉瑶一不做二不休,将宿主直接给咔嚓了事,这世上,唯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哦。]   严惊蛰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呸道:“好端端的吓我作甚,要依你这么说,荒山镇大半的人都得死,昨儿去赵家看热闹的人可不少,难不成表姐要把他们都杀了?”   系统:[……]人类疯狂起来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想这些糟心事简直是徒增烦恼,严惊蛰摆摆头,噘嘴不满控诉:“之前你说来荒山镇有票大的生意做,可眼下都快半个月了,怎么积分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家没了,赵芙蓉被抓,积分不应该这么安静啊。   系统:[大生意一般都是全部完成后统一发放积分。]   “意思是我还没完成任务?”严惊蛰呆了。   [对。]   她的仇人只有赵芙蓉,那么……   顿了顿,严惊蛰豪气的挽起衣袖,痞痞的邀请系统:“今夜咱们闯牢门吧?”   系统:[谢邀,不去。]   “不仗义~”严惊蛰大马金刀往后一躺,啧啧叹气。   [本系统是为宿主着想。]   系统一本正经道:[荒山镇是雍州下属军镇,牢房比之其他地方不知牢固多少,宿主单枪匹马闯进去还不被发现算有本事!]   “我还有四颗隐身丸啊——”   系统不屑:[宿主知道赵芙蓉被关押在哪栋牢房吗?]   严惊蛰摇头。   [荒山镇牢房不下百来间,宿主难道要一间一间的查探?一颗隐身丸顶多一炷香的时间,准许宿主探查二十来间就顶破天了,四颗隐身丸的时效也只能维持宿主探查八十间。]   严惊蛰咬着唇想说话,被系统拦住:[宿主想赊账购买隐身丸对吧?]   “嗯。”   [赊账当然可以,但宿主考虑过没有,赵芙蓉这个大活人怎么处理?是当场杀了还是弄出来折磨一番再致死?]   严惊蛰静静听着,闻言一锤定音道:“我一个跛子如何搬得动她?当然在牢房了结了她最好。”   系统无奈道:[为了赵芙蓉这条命,宿主甘心赊账?说句不好听的,宿主还是太年轻太急功近利了,真想报仇雪恨,让赵芙蓉送上门来不更好?就像当初宿主将赵芙蓉骗来雍州一样。]   严惊蛰哑然,她的确有点着急报仇了,赵芙蓉存活在世一日,她这心里就不安宁一天。   虽然系统总是安慰她,说重生回来,命运的齿轮会发生变化,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和赵芙蓉再有任何牵扯。   没有牵扯,何来被捅死一说?   但,她就是放心不下,所以才这么急迫的让赵芙蓉去死。   世事无常,谁知道睡醒后睁眼迎接她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系统说了,这个位面有和她相似境遇的其他位面闯入者,既然她能重生,其他位面者也可以悄无声息的藏在角落,那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赵芙蓉跟她一样会在某一天突然苏醒上辈子的记忆,亦或是得了其他什么厉害的天机,到那时候,她再想对付赵芙蓉就不容易了。   隐藏在严惊蛰识海中的系统无语的闪着绿光,暗道重生穿越这样的先机岂会这么容易就能得到?   宿主可真能瞎想。   系统好说歹说,终于打消了严惊蛰夜闯牢房击杀赵芙蓉的想法。   -   吃了饭后,玉琴过来了一趟,言及裴嘉瑶头疼不见好,问严惊蛰哪儿有医术好的针灸大夫。   严惊蛰福至心灵,指了雍州城内一名神医给玉琴。   玉琴急急离去后,系统感慨:[这个小丫鬟倒是对裴嘉瑶忠心耿耿,昨夜伤的那么重,今天照旧不离不弃。]   “玉琴是裴家的家奴,这辈子就指望守着嘉瑶表姐过活,她能不上心吗?”严惊蛰道。   “诚然嘉瑶表姐身患癫疾,但伺候这样的主子总比扔给府中庶表姐妹们要有出头的日子,所以玉琴纵是心里对嘉瑶表姐有怨气,恐怕也不会主动离开嘉瑶表姐。”   系统认同的点头,道:[宿主就不打算去对面探探病?]   严惊蛰一门心思在赵芙蓉身上,用力摇头:“我才不去呢,嘉瑶表姐这会子不舒服,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我去打搅人家干嘛?”   系统摊手:[说得也是。]   很快,大夫跟着玉琴来到客栈,一同来的,还有何县令一干人。   针灸后,严惊蛰这才抬脚进去问候。   此时,裴嘉瑶正端着大夫新开的药小口喝着,旁边何县令神情严肃的听大夫说话。   “裴小姐身上并无有碍。”   严惊蛰挪到旁边坐下,听到此话微微挑眉。   对面的何县令道:“那头疼又是为何?”   大夫沉吟片刻,斟酌道:“许是舟车劳顿,着了风寒。”   何县令了然转身,见裴嘉瑶眼底青黑一片,脸上容光不显,便小心翼翼的问道:“裴小姐昨夜没睡好么?要不挪步前往县衙如何,虽不比京城宽敞,但总归比客栈要清净。”   坐在一旁的严惊蛰还没有从何县令巴结裴嘉瑶中回过神,裴嘉瑶开口了,声音沙哑无华:“不劳烦大人了,过两天小女就要带着赵芙蓉启程回京,搬来搬去实在麻烦。”   提起赵芙蓉,何县令多嘴了一句:“那赵氏女嘴硬的很,死活不承认赵家走火是她的手笔。”   裴嘉瑶皱眉,冰冷的目光直视何县令,疾言厉色道:“大人当官多年,莫非连怎么审犯人都要小女教?”   何县令一哂,忙说懂了懂了。   裴嘉瑶咳嗽两声,忽而看向严惊蛰,道:“这位是裴家正经的表小姐——”   严惊蛰赶紧起身行礼,杏白的长裙随着动作在地上掀起花圈,衬的严惊蛰笑脸柔白秀美极了。   何县令细小的眼睛顿时笑开了花,暗道昨儿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美人。   许是何县令打量的眼神太过露骨,严惊蛰不悦的往一侧站站,一摇一摆的姿态引的何县令皱眉。   “我这表妹腿脚不好。”裴嘉瑶笑着解释。   何县令唔了一声,捋了捋长胡须,旋即笑着恭维严惊蛰:“瑕不掩瑜,表小姐依旧风华……”   严惊蛰受不了何县令色眯眯的跟她说话,便道:“大人谬赞了。”   声音无温无喜,惹得何县令嘴角的笑意霎时僵住。   裴嘉瑶见状放下药碗,嗔笑的拉过严惊蛰,对何县令道:“表妹年纪小,还望大人担待些。”   严惊蛰哼了哼别开脸坐下,下巴微抬傲然像个激昂开扇的孔雀,骄矜的小表情引的何县令咽口水,定定的盯着严惊蛰看了好几眼后,何县令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碍事不碍事,表小姐憨状可掬,很是惹人怜爱。”   裴嘉瑶笑笑不语,凳子上的严惊蛰却浑身不自在,她怎么觉得何县令话里有话?   坐了一小会后,严惊蛰越发有这种感觉,何县令接下来说两句话就看她一眼,那胖的能夹死蚊子的猪脸恶心的她险些将隔夜饭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何县令和嘉瑶表姐说完赵芙蓉在狱中的相关消息后,严惊蛰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房间后,严惊蛰气得怒拍桌子:“一个畜生竟也敢肖想我,等爹爹回了雍州,我定要拨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系统:[宿主难道不好奇何县令为何好端端的觊觎上了宿主?]   严惊蛰揉揉拍疼的手掌心,闻言一顿,道:“是表嘉瑶表姐?”   系统没说话,严惊蛰眼神微微一沉,心间疑窦丛生:“裴家是世家公府没错,可手上没有实权,何县令身为雍州父母官,有必要对嘉瑶表姐摇尾巴吗?”   系统心有灵犀:[除非裴嘉瑶手上有何县令想要的东西。]   “不会是我/宿主吧?”一人一统齐声。   说完,严惊蛰不好意思的吐舌:“没这么夸张,我相貌不如嘉瑶表姐,何县令想收一房妾,理当先看上表姐才对。”   话说一半,严惊蛰突然昨日在赵家的时候,何县令更为殷勤的围着嘉瑶表姐转悠,怎么一夜过去,何县令就换了目标?   她可没那么大的自信,认为自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容貌就能胜过嘉瑶表姐。   但何县令的态度摆在那儿,对她色迷不正经,对嘉瑶表姐更多的是……敬畏。   对,没错,是敬畏,何县令今天似乎很怕嘉瑶表姐。   对她敢肆无忌惮的乱瞅,对嘉瑶表姐却没了昨日的轻狂。   难道昨夜她赶回客栈之前,嘉瑶表姐和何县令之间发生了什么?   严惊蛰趴在床上长叹一口气,如果真是嘉瑶表姐将她往何县令身边送,说实话,她觉得寒心。   好歹她和嘉瑶表姐是亲表姐妹,幼时的关系比旁的表姐妹不知要好多少。   -   何县令走后,玉琴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小姐,何县令比姑老爷岁数还要大,让表小姐嫁过去做妾,届时传出去…”   “罪臣之女,还指望嫁个好人家?”裴嘉瑶斜眼。   “皇上虽收回了姑老爷的兵权,却也没降罪啊,怎么就罪臣……”玉琴怯怯道。   “你个丫鬟懂什么?!”   裴嘉瑶直起半边身子,狠狠的挖了一眼玉琴,语带鄙夷道:“表妹性子顽劣,又是个跛子,如今严家倒了还能嫁一个官老爷,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玉琴低着头不敢搭腔,裴嘉瑶慵懒的往床榻上一歪,漫不经心的问:“交代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玉琴骤然抬眸,忙不迭道:“夜里雨水冲了后山的桥,王寡妇已经没了……”怎么没的,两人心知肚明。   裴嘉瑶满意的点头,又道:“死一个王寡妇怎么够,昨日听了王寡妇口中秘密的人,一个都不许留,何大人是这一带的父母官,你下手时若出了问题,自有他帮你兜着。”   “都杀了?”   玉琴窥着面前容颜娇媚的女子,心里说不上来的恐惧,挣扎道:“小姐,他们都是些不知事的老百姓,雍州离京城远着呢,府中奶娘十五年所做的腌脏事,他们不会说出去的,更不会让太夫人他们知道…”   “嘴长在他们身上,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说?”裴嘉瑶横了玉琴一眼,语气刻薄低冷,“这事务必给本小姐办好,若是出了差错,拿你是问!”   玉琴话语顿在喉咙处,闻言吓得额头沁出一层细汗,绞着双手道:“奴婢省的。”   “表妹上午给你的膏药拿去用吧。”裴嘉瑶笑的高深莫测,道,“别一个个的把本小姐当傻子,那药大夫看过了,专治瘀伤。”   严惊蛰送药的事被裴嘉瑶明晃晃的点出来,玉琴红肿的脸一下煞白。   “小姐,表小姐当时只是出于可怜奴婢才帮着撒谎,黑匣子丢失和表小姐并无关系的,还望小姐别把表小姐送给何大人…”   说着,噗通一声重重的跪倒,嘴唇颤动几瞬,哭着求裴嘉瑶放过严惊蛰。   裴嘉瑶却不为所动,故作贤良的将玉琴搀扶起来,捂着嘴笑:“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说黑匣子是你和表妹串通所盗。”   玉琴哽咽的抽噎,双肩轻颤,结结巴巴道:“那表小姐是不是就不用跟何大人…”   “嫁给官老爷委屈她了?”   裴嘉瑶神情陡然冷锐,一字字道:“念在她是本小姐的亲表妹,我才饶她一命,玉琴,你休得再求情,否则我就将她和那些老百姓一并杀了!”   玉琴眼泪一下止住。   -   傍晚时分,荒山镇上空又飘起雨点,伴着清爽的凉风,雨点隐约有转大的趋势。   严惊蛰旧疾复发,右腿脚踝处肿成馒头大小,因而婉拒了裴嘉瑶的晚膳邀请,谁知,过了一会了,玉琴端着食盘敲响房门。   “奴婢听说表小姐身子不爽,便自作主张去厨房要了点暖身的汤水,表小姐尝一尝吧?”   玉琴放好碗筷,然后走到一侧静静站着。   面对玉琴的伺候,严惊蛰有些受宠若惊。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均葬身火海,从那以后,她的生活起居几乎再也没有下人去关照,即便后来去了国公府也相差无几。   外祖母当初派了丫鬟在她身边的,然而那时候她刚失了至亲,整日以泪洗面,便是皇上降下圣旨册封她为福信郡主,她也没有展露半笑容,伺候她的那个丫鬟许是心冷了,对她也没了当初的殷勤和体贴。   所以乍然看到玉琴帮她布菜,严惊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重生以来,她都快忘了她曾经是个出入都有丫鬟婆子跟随的将军府大小姐,在外闯了祸,自有父兄帮她扛着,虽年幼失母,可爹爹宽厚,绝口不提续娶的事,生怕新嫁进来的继母苛待于她……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严惊蛰泪盈于眶,颗颗如玉珠般晶莹的泪花重重的砸向桌子。   “表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玉琴慌忙掏出帕子,“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你的错。”   严惊蛰接过帕子擦拭眼泪,哭中带笑的看向玉琴:“从前在将军府,我身边有两个从小一块长大的丫鬟,稍大点的名叫环心,小的叫脆果,和你一样,在我身边端茶倒水,适才看你布菜,一时慌神以为脆果和环心回来了。”   玉琴深表同情,欠身道:“奴婢是裴家的家奴,论理伺候表小姐是应当的,在雍州的这些天,表小姐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尽管招呼奴婢便是。”   严惊蛰煞有其事的点头,然而心里却不以为然。   清晨一瓶膏药差点就让嘉瑶表姐怀疑她和玉琴狼狈为奸盗取黑匣子,倘若日后她使唤玉琴帮她做事,嘉瑶表姐岂不是要怨恨死她?   “猪肚汤温中散寒,奴婢让厨房里的大娘足足煲了一个半时辰,表小姐您瞧,汤底清亮浓稠,为了猪肚吃起来不寡淡,奴婢自作主张添了一些胡椒粉和蜜枣进去,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严惊蛰笑着拿起汤匙,小口微张抿了口,旋即赞道:“辣中透着蜜枣的甘甜,不愧是表姐身边的大丫鬟,手艺绝了。”   玉琴脸色涨红,严惊蛰看她脸上的肿块消了不少,心生怜悯道:“我给的药,你用了?”   玉琴小声嗯了下,道:“小姐说,那药是表小姐您给奴婢擦瘀伤用的,她…用不着。”   严惊蛰叹气,她那蹩脚的小把戏果真没瞒过嘉瑶表姐。   系统上线安慰:[宿主再接再厉,下次撒谎的时候尽量做到面不红心不跳,如此,才能以假乱真。]   严惊蛰:“……”教人撒谎成精像话嘛?   “表姐吃了没?”严惊蛰心有愧疚,嘉瑶表姐明知她撒谎,却没当场拆穿,故而问了一句。   玉琴道:“临川王妃遴选在即,小姐近些时日为了保持身姿曼妙,夜间是不吃饭的。”   [减肥啊——]系统笑。   严惊蛰无视系统,道:“就凭嘉瑶表姐那副仙姿玉色,无需禁口的。”   她的腰盈盈可握,嘉瑶表姐的腰比她的还要细上三分,再减下去,还是人吗?   玉琴笑着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小姐有今日少食的习惯,还不是因为临川王,京城人四处传,说临川王喜纤瘦女子好细腰,小姐这才……”   原来是女为悦己者容啊。   严惊蛰尴尬的笑笑,当下也不再说话了,低着头用心的品尝胡椒猪肚汤。   饭饱酒足之后,严惊蛰拍拍微微鼓起来的小肚腩,见身旁的玉琴欲言又止,眉头一挑,道:“表姐是不是还有事要你交代于我?”   “不是小姐。”玉琴低着头,闷闷道:“是奴婢有要紧的事和表小姐说。”   “何事?”   玉琴看了对面房间一眼,外边静悄悄的,严惊蛰立马会意,拉着玉琴往里间走去。   夜色降临,乌云遮天,硕大的雨点使劲的敲打窗格,斜斜雨线飞进屋内,在窗前落下一滩湿润。   玉琴背着烛光,站在窗前水雾之中,似乎觉得开着窗不保险,遂转身将窗夹带上,外边的雨声顿时消减了音量。   严惊蛰看着玉琴如临大敌似的清战场,瞬间来了精神,两人紧挨着脑袋,就像是街头交接消息的刺客。   “之前表小姐送奴婢膏药,奴婢当时说过,要还表小姐的恩德。”   严惊蛰嗯嗯点头,然后呢?   玉琴不安的搓手,好半晌才鼓足勇气道:“明日表小姐要切记切记别出去,一心呆在客栈里便是,无论是谁来请表小姐外出,表小姐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要轻易踏出房间半步…尤其是…我家小姐的邀请…”   说着,不等严惊蛰问话,玉琴就端起食拖,着急忙慌的走出屋子。   望着玉琴落荒而逃的背影,严惊蛰心中略略一窘。   玉琴这番话就相当红.果果的揭穿嘉瑶表姐明日要对她下手这个事实了。   [这孩子也忒实诚。]系统噗嗤一声电音笑。   严惊蛰却颓然的苦笑:“还真的让你说中了,嘉瑶表姐要对我下死手了。”   [不至于杀你吧?]系统唏嘘。   [昨天在赵家的人,包括宿主吃了脱胎换骨丸幻化成赵芙蓉在赵家大闹一场那天,现场知晓裴家十五年前奶娘掉包三女婴的人又不止宿主一人,裴嘉瑶难道都要杀了?]   严惊蛰很早之前就骂小狗日系统是个乌鸦嘴,这不,立马见效了。   第二天一早,严惊蛰尚在睡梦当中,就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是客栈一楼堂厅传来的。   这家客栈主业是卖吃食,每日天一亮,就有不少喜欢吃早茶的老爷们过来坐一坐,不过瞧动静,今天好像格外热闹。   穿好衣裳编好辫子,正准备开门下去凑凑热闹,忽然,严惊蛰脑海中闪过玉琴的话。   怕死的严惊蛰默默的收回即将要踏出去的脚丫,转身来到前窗,推开窗门一看,视线下方刚好对着盛况空前的客栈堂厅。   底下坐满了吃朝食的大老爷们,有咪小酒的,有抽黄烟的,总之各色人都有,此刻,这些人都停了手中的酒盏茶杯,七嘴八舌的争论着昨夜发现的一桩大事。   “迎江坝塌了!洪水将后山全淹了。”   “造孽啊!”   “可不是吗,要说时运不济还属赵家。”   “怎么说?”   说话的那人痛饮一杯暖酒,啧声道:“你不知道?昨日白天,赵老头停灵,突然赵家就起了场大火,将整个灵堂烧的片甲不留,这下好了,赵家夫妻二人并二宝那孩子都没了。”   荒山镇是沿着山脉而建,山头和山尾隔了十八弯,赵家落户山尾,发生的惨案一时传不到山这边来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当好听闲话的散客听到这话,惊得浑身一个激灵:“赵老头一家都死了?”   “没,”有人抢话茬,“昨儿灭火时,何大人领着官差冲了过去,你猜放火烧了赵家的罪人是谁? ”   “不会是他家大丫吧?”   “是的呢!”   众人齐齐咦了一声,有人道:“昨夜大坝泄洪,好巧不巧,将赵家那边冲了个干干净净,要我说,赵老头一家人的命是有小鬼时刻盯着吧,便是没有赵大丫那把丧尽天良的火,今个早上的洪水也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何止要了赵家人的命,今早官差过去收尸,抬出来不少尸体,卖猪肉的王寡妇你们知道吧?尸体肿的像发面的粉团,吓死人了。”   “那一片人都死了吧?”   “都死了,山尾有七八户人家呢,没有一条活口。”   “真倒霉,不会是赵家冤魂回来勾人的吧?”   “谁知道呢,左右这一两年我是不敢再去山尾打猎了。”   ……   倚在窗前的严惊蛰后背沁出冷汗,若她没记错,山尾所住的百姓昨日都去过赵家灵堂,怎么一夜,竟都死了?   “杀人灭口?!”   好半晌后,一人一系再次异口同声。   但,知晓裴嘉瑶和赵芙蓉身世的人不止那些老百姓啊,还有她呢。   正后怕着呢,门外猝然传来一道轻柔婉悦的女音。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我要努力日更六千!⊙ω⊙   设置的晋江币抽奖活动,今天没显示出来,明天就有啦~~⊙ω⊙ 第28章 不去京城(●—●)   “表妹醒了没?”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裴嘉瑶。   严惊蛰心一紧, 双脚下意识的往后退,腰窝不小心撞在桌子边沿,痛得她眼泪汪汪。   “怎么了这是?摔着了吗?”门外裴嘉瑶声音复又响起。   严惊蛰揉揉撞青的腰, 忍着痛意道:“没事表姐, 我身体不舒服, 适才起来倒水,不小心撞到了。”   “身子哪儿不爽啊?”裴嘉瑶径直推开门,满脸关切的朝严惊蛰走来,“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严惊蛰敛目低头,顺势往床上一趟,婉拒道:“不用麻烦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她抬眸看裴嘉瑶, 淡笑道:“表姐一大早来唤我,可是有事?”   裴嘉瑶从进来后, 眼神就一直在严惊蛰身上打量,见严惊蛰小脸发白, 目中含泪,不由卸下狐疑,道:“听说雍州盛产雪中四友的黄素馨, 昨夜一场春雨过后, 玉琴说, 山坡上的黄素馨尽数绽放,不若咱们过去观赏一番?”   说着, 像往常一样亲昵的坐在床边拉着严惊蛰的手撒娇:“好不容易来雍州一趟,不去看看黄素馨实在可惜,表妹, 你就陪我去嘛。”   严惊蛰脑海里无限循环着玉琴的交代,此时见表姐不顾她身子不适,还强行拉她出门赏花,心中腾升一股刺骨的寒意。   连她这个亲表妹都能下手的主儿,她不信表姐会放过王大娘他们。   看来王大娘的死因多半和表姐有关。   知晓真假嫡女秘密的人如今就剩下她一人,表姐这般迫不及待的邀她上山,是想将她一并除掉了么?   严惊蛰缩回手,神态冷漠:“表姐身后有一帮的小厮和丫鬟,让他们陪你就是,我一个跛子爬山多少不方便。”   裴嘉瑶见严惊蛰语气放冷,以为严惊蛰是因为跛腿自卑才不愿爬山赏花,便笑道:“山坡陡峭,哪里需要我等步行,自有小厮备了软轿抬我们上山。”   严惊蛰嘴一撇,哼,羊肠小道悬崖峭壁,正是杀人的好地方,白白的送命上门,她才乐意呢。   如此一想,严惊蛰像是没听到裴嘉瑶的催促一般,倚靠在床榻上不起身,懒懒道:“还是不去了吧,我今个小日子来了,小腹疼痛难忍,等会抬上了山,一时扰了表姐兴致可就不好了。”   “小日子来了?”裴嘉瑶捕捉到字眼,心头陡生不快,娇媚的脸上也带出几分微妙,“既然小日子来了,那表妹就好生休息。”   严惊蛰怔楞,这就放弃了?   裴嘉瑶起身帮着掖被子,不经意的问道:“表妹这小日子来几天啊?”   严惊蛰摸摸小腹,一时没明白裴嘉瑶问这个干嘛,含糊道:“少则三五日,多则六七日。”   “这样吧,等表妹的小日子干净了,表妹再陪我去山上看黄素馨如何?”   严惊蛰嘴角一抽,怎么?杀她还要等小日子结束?   “表姐不是说过两日就回京城吗?”严惊蛰道,“我这一时半伙干净不了,表姐不若让玉琴先陪着去吧?”   裴嘉瑶自去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严惊蛰,心中虽不满,面上却不显,点点严惊蛰遮有细碎刘海的额头,捂嘴笑道:“怎么,就这么不想跟我去赏花?”   严惊蛰掀起眼皮子睨过来,心道你明知道我不愿,又何必强求。   嘴上却不撕破脸,遗憾道:“表姐来雍州一趟不容易,论理我合该陪着去,只是……”   “只是什么?”裴嘉瑶追问。   严惊蛰失笑:“说句表姐不爱听的,我幼时多数时间都是跟着爹爹和大哥在军营游荡,对那些花儿啊,首饰啊,其实并不太感兴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嘉瑶便是蠢猪也明白了严惊蛰就是不想去爬山赏花。   只是不知这般推辞是真的不喜欢,还是说她这个表妹发现了什么在防着她?   不管是何种情况,裴嘉瑶勉强忍下疑虑,轻声细语道:“既如此,表妹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就转身离开屋子。   床上的严惊蛰面沉如水,端着茶盏的手紧攥。   [宿主打算怎么做?]   “能拖一日是一日。”严惊蛰嫌弃的将茶盏扔出去,心情复杂道,“临川王春日宴上要择妻纳妾,她总不至于因为我而误了大事。”   本朝春日宴设在阳春三月,眼下已二月中旬,过不了几天,裴嘉瑶就要启程回京城。   一提京城,严惊蛰忽想起那日外祖母托裴嘉瑶给她送的信中间还夹着一封信。   信还好好的躺在系统橱柜里,也怪她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竟忘了拆信。   看完信后,严惊蛰心头打转过好几个念头。   “这信竟是表哥寄来的?”   系统昨夜被严惊蛰威胁过不许偷窥她的心声,当下好奇道:[哪个表哥?]   严惊蛰将信铺展在被褥上,有些难以相信道:“是三表哥。”   系统绿光炸裂,急急道:[宿主三表哥可是裴国公府的世子爷?]   严惊蛰颌首应声,“怎么,你认识三表哥?”   系统绿光躲闪,滋滋道:“宿主的攻略对象,本系统当然认识。”   攻略对象?   严惊蛰没听过这说法,以为这词的意思是说她能从三表哥身上获取积分,可她跟三表哥不熟啊,上辈子在国公府也是很少碰面,只是在宴席上远远的对视了一眼而已。   唔,长相颇为俊雅,身上有书生淡然的气质,听说母亲出身不好,从前是青.楼有名的台子,后来遇上舅舅后,才被赎身从良,最后生下了三表哥。   无奈那个姨娘的出身委实低了些,生产后容颜衰败的快,舅舅许是对其没了新鲜感,加之外边笑话舅舅纳妓子当妾有辱门楣,外祖母一气之下,勒令舅舅将姨娘休出裴家,因念及姨娘无家可归,便让姨娘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三表哥挪去京郊农庄居住。   这一住就是十六年,直到二表哥身染疾病,外祖母这才不情不愿的接回了三表哥。   严惊蛰若有所思道:“我和三表哥素日无往来,三表哥为何要请我上京一叙?”   信上说,她爹和大哥一时半伙回不了雍州,考虑到严惊蛰是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呆在雍州这个乱城有些不安全,便寄信过来请严惊蛰去京城。   “让我跟嘉瑶表姐一起上京,这怎么行!”严惊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裴嘉瑶巴不得她去死,回京的路程少说也有七八天,路途遥远,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届时裴嘉瑶一刀解决了她,对外只说遭了抢匪,到那时,她找谁伸冤去?   “不去不去!”严惊蛰惊的一身汗,二话不说就将信给撕的稀巴烂。   “三表哥是嘉瑶表姐的哥哥,谁知道他寄这封信是不是替表姐在留后手,一旦嘉瑶表姐在雍州没除掉我,有了这封信,还能在路上下手呢。”   系统:[……]   就这样,裴时臣鼓足勇气才写的书信被严惊蛰一下子毁掉了。   远在京城的裴时臣此时似乎感应到什么,心烦意乱的厉害。   这时,路文跑了进来,手中揣着一封请帖。   “邱家下了帖子,请世子爷过府。”   裴时臣冷着脸向其伸手,路文忙忙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递上请帖。   不知为何,路文总觉得世子爷今天浑身长满扎手的刺,不太好惹的样子。   书桌前的裴时臣看完信后,心中的燥火熄灭了大半:“等会你领着路武去太夫人那里一趟,只说邱家老太君高寿筵席在即,如今请帖送了来,问太夫人怎么安排上礼事宜。”   路文点头,按说这请帖只请了世子爷一人,那么这上礼的事也就应该由世子爷自个出,但和畅园现在穷的叮当响,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好东西,只能去厚着脸皮找主持中馈的太夫人要了。   只是这样一来,大夫人万氏恐怕又要出来说三道四。   堂堂国公府的世子爷,竟连像样的寿礼都拿不出来,说出去不怕外人笑话。   裴时臣将路文的心思看了出来,冷冷道:“邱家老太君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寿宴之上,上门贺寿的宾客皆是王公重臣,万氏最是喜在人前张扬摆弄,你以为她会错过这个上门的机会?左右她都要掺和一脚进来,怎么着也要出点血。”   裴时臣说得一点都没错,路文前脚带着路武请求太夫人开库房,后脚便有人报给了万氏,万氏一听邱家的帖子只独独给了裴时臣,当时是又气又恨。   然而气过之后,万氏却摆上一副笑脸,着人请裴时臣去了一趟主院。   两个各自带着面具的假母子两互相恭维了半天,等裴时臣笑容都快僵的时候,万氏终于忍不住转移话题。   “邱家老太君喜欢臣儿,这才特意命人送来寿宴请帖。”   裴时臣少有耐心的听着,只见万氏拍拍手,帘后立马鱼贯而出一群手端托盘的丫鬟。   万氏笑得格外亲切,指着托盘道:“既然是参加盛宴,理当打扮的俊俏些,这些衣裳原是给你二哥哥勋儿准备的,你若不嫌弃,拿去穿一穿。”   守在一侧的路文气得鼻孔突张,二公子是个病秧子,拿病入膏肓之人的衣裳给自家世子爷,难道就不担心病气传给了世子爷?   路文恼愤不已,裴时臣却破天荒的应了下来。   万氏有些意外,好半晌才回过神,转而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踌躇道:“母亲这还有一事要与臣儿商量……”   裴时臣神色不变,淡笑道:“母亲只管说。”   见裴时臣依旧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性子,万氏嘴角讥诮的撇撇,道:“邱家老太君寿宴当天,让和儿跟你一起去吧,邱家是书香世家,难免散席后有小年轻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有和儿这个读书人在,到时候臣儿若是有诗词不会的,还能请教和儿,免得做不出像样的诗词下不来台。”   路文闻言胸腔怒火熊熊,裴时臣却按住路文,就势起身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和弟文采卓越,有他在旁边帮衬,在诗会上我便有了主心骨,届时就不会怯场丢了家里的面子。”   万氏满意的颌首,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后,摆手让裴时臣回去。   走出住院老远后,疾步的裴时臣豁然停了下来,身后抱着一堆衣裳的路文急忙刹住车,“世子爷?”   裴时臣恍若未闻,目光往旁边一落。   路文顺着裴时臣的视线看去,相隔十几丈左右的地方正是裴和的院落。   不过是族里的侄子罢了,万氏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将裴和的院子分在主院东边,而身为府中的世子爷,却只能住着偏院。   偏心也偏到家了。   “和弟是从偏僻禹州过来的,想必比我更缺华服。”裴时臣示意路文,眯起眸子,道,“将母亲送得衣裳都给和弟拿去,他若是问起来,你如实说。”   路文早就看这些衣裳不顺眼了,当即脚步生风跑到裴和的院子。   裴和白天要去外边书院读书,傍晚回来时见屋里放着一堆锦衣,料子光滑,绣工姣好,真要挑刺的话,就是这些衣裳颜色艳了些。   有守院的丫鬟进来说话:“和少爷,这些原是大夫人送给世子爷去邱家老太君寿宴上穿的,世子爷着人送了些给您预备着,好叫您在寿宴上穿。”   “婶娘没给咱们院子送?只单单送了堂兄?”裴和的关注点在这。   丫鬟诚实的摇头。   裴和冷冷一笑,甩开锦衣:“说什么让我来京城继承国公之位,却连件赴宴的衣裳都不给我准备,好在府中还有堂哥念着我,不然我一身布衣去邱家,岂不是贻笑大方?”   这话诛心了,万氏不给裴和准备华服是有原因的,裴和却不明白,收到裴时臣的“好意”后,连着好几天没给万氏好脸色。   万氏没上心,以为裴和最近读书读累了才心情不佳。   日子一天天过去,万氏坐在家里翘首以待邱家寿宴上的好戏,很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了,然而,事情的走向大大超出了万氏的想象。   府中的二公子裴时勋常年卧床不起,算命的说唯有红色等艳服才能压住二公子身上的邪祟,万氏一听,便命人将裴时勋院里的东西从上到下都换成了艳色。   因每年都换新的,便多出了不少存货,这不,万氏便挑了几件给了裴时臣,颜色多为深红。   选这个颜色也是有原因的,邱家是书香世家,但邱老太君的嫡幼子年轻时喜好舞刀弄枪,三十岁那年,终于忍不住了,瞒着邱老太君隐姓埋名去了边疆作战。   一去就是三年,邱老太君知道幼子上阵杀敌后,急白了头发,无奈幼子性子固执,非要在战场上有所作为,后来作为有了,但命也丢了。   幼子升任为军营领兵前锋将军的当晚,一众将士喝的醉醺醺,后半夜不巧敌军突袭,幼子身穿将军盔甲,一身猩红披肩迎风猎猎作响,厮杀一整夜后,敌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同时,幼子因失血过多而亡。   边疆离京城遥远,时值炎炎夏日,尸体根本就不可能保存完好运回京城,最后,一众将军扶棺回京,落到邱老太君手里只剩下一捧骨灰并一件染血的猩红披肩。   从那以后,邱家再也无人敢穿红色衣裳。   裴和倒好,不仅仅穿了,还在寿宴上让邱老太君看到了,红艳艳的衣裳引的邱老太君当场痛哭流涕,险些哭晕。   在宾客的劝慰下,邱老太君这才缓过气来,拭干老泪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喊家奴将裴和轰出邱家。   裴和在若干冷眼中被扔出邱家时,这才意识到被他视为懦夫的堂兄给他上了一课。   听完丫鬟委婉的汇报后,万氏腿一软,好在有丫鬟搀扶着才没有出洋相。   “勋儿的衣裳不是送给了小贱人的儿子吗?怎么跑到和儿身上去了?”万氏气得胸脯直颤,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   “听说是世子爷送给和少爷的,和少爷还一度抱怨夫人您不待见他。”丫鬟偷偷的将打听来的话说给万氏听。   万氏听得糊涂,铁青着脸,不悦的挑眉:“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花银子送他去书院读书,哪里不待见他了?”   丫鬟支吾道:“和少爷院里的黄石说和少爷不满夫人只给世子爷准备赴宴的衣裳……”   “!!”   万氏顷刻哑口无言,在屋里来来回回渡步半天后,还是忍不住揪醒尚在病中的裴国公泄愤。   休养中的裴国公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惨白无人气的瘦脸生生涨出了红晕,只见裴国公拼命锤床,操着沙哑的声音冲万氏发火。   “你个毒妇!邱老太君的寿宴你竟也敢乱来!”   万氏不甘示弱的怒吼:“你怪我?你不也想让小贱人的种从世子的位子上下来吗?我好心办事,你竟敢怪我?!”   病容枯缟的裴国公被万氏吼得胸口发疼,捂着嘴猛咳了数声后,方挣扎抬头狠狠剜了万氏一眼:“臣儿是我的儿子,你张嘴就是贱人的种,我看你这女人分明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聊起这个,万氏肚子里的话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你的种?”万氏细长的黛眉猛得拔高,声线上扬,语出讥讽,“裴弘晋,就凭你这破烂身子,能让贱人一次就怀上?”   这种关乎到男人尊严的事,裴国公作为男人,决不允许万氏踩踏。   “你瞎说什么呢!”裴国公耷拉下眼皮,冷着脸道,“臣儿是我的儿,我说他是,他就是!”   柔娘跟他之后,再也没有接过其他的恩客,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他的种。   裴国公这个人有很多缺点,唯独子嗣上,还算有点良心,虽辜负了柔娘,但裴时臣这个儿子他还是认的。   只不过,认归认,在裴时臣低贱的出身上,裴国公和万氏一样,都嫌弃的很,一度认为皇上册封裴时臣接任国公府是在笑话裴家。   堂堂公府之门,竟衰败到让一个妓生子上位,可不就是笑话。   所以万氏提出过继裴和时,裴国公想都不想就点了头。   只不过光裴国公点头无用,这世子之位还得让圣人认可才行。   冒然请皇上下旨更改继承人当然不妥,万氏又出了主意,只待裴和今年八月乡试中拔得头筹,来年再中了状元,声名大噪之后,裴家便有了说辞,到那时再跟皇上提重新拟认世子,皇上些许会同意。   万氏算盘打得好,可惜,邱家寿宴闹出的糟心事一下让皇上记住了裴和。   能把邱老太君这个至亲姑姑惹哭的人,皇上那会有好印象?   这不,万氏跟裴国公正互相逼逼时,宫里来了圣旨。   吊嗓子的太监没给裴家人好脸色,尖细的声音刮得万氏和出来接旨的裴和脑袋嗡嗡大叫。   “禹州学子裴和轻薄无行,不顾羞耻擅闯邱府,使得大长公主在寿宴当中险些丧命西去,皇上孝贤在天,故下发口谕,着裴家即可遣送裴和回禹州,不得有误!”   万氏用尽了全身的劲力才敢去看太监,哆嗦的问:“大监,这事怎么传到皇上耳里了?”   来传圣旨的太监冷笑:“瞧国公夫人这话说的,皇上坐镇龙椅,这京城里的大小事,有什么能瞒得住他老人家?”   万氏闻言,眼底的惊慌藏都藏不住。   寿宴才结束,皇上训斥的圣旨就到了,可见皇上多么尊崇邱老太君这位大长公主。   裴和得罪了邱家,万氏本就胆战心惊,如今在皇上那里还留了糟心印象,心想裴和这个侄子算是废了。   大监将圣旨交到早已吓傻的裴和手上后,正欲离去时,忽然又道:“府中的世子爷可在?”   跪下地上目光痴楞的裴和听到世子爷三个字,脑袋一阵清醒,心里既委屈又恨,仓促起身叫嚣道:“大监,小人去邱府穿的衣裳是堂兄送给我的,是他,是他陷害于我!”   万氏嘴唇抖了抖,不带脑子般附和道:“是这样没错,和儿一向躬行节俭,那种奢靡衣物只有臣儿这个世子才有,还望大监行行好,在皇上跟前替和儿美言几句。”   裴和赶紧跪倒,又是磕头又是求饶,一副好人的模样,痛哭流涕的表述那些衣物是裴时臣所赠,至于在邱家冲撞邱老太君的事,定是裴时臣故意引导他而为之。   宣旨的太监是皇上跟前的人,单万氏一张嘴,太监就将事情的情因后果猜的清清楚楚。   这万氏身为嫡母,不帮着自己的孩子说话,偏要向着外来的侄子,要说这里面没有故事,大监死活不信。   见一男一女明里暗里指责裴时臣有罪,大监听得面有愠色,抬了抬佛尘正想点拨万氏这个国公夫人几句时,只见拐角处走出一俊美少年。   大监心思活络,眼珠一转,脸上倏而笑出一朵花来。   “哎哟,这位不会就是府里的世子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  黄素馨是一种野迎春花哦。   裴嘉瑶:“要不要一起去爬山啊?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   严惊蛰:“……” 第29章 不去京城(●—●)   “大监安好。”裴时臣笑着春风和煦, 身为世子却朝太监行了一礼,身后紧跟着的路文路武兄弟二人皆恭敬的垂首。   大监铺满厚重白.粉的老脸上笑纹一层一层,生为断了根的阉人, 满京城真正给他们笑脸的人少之又少, 何况裴时臣这种令人舒适的笑颜, 看了着实赏心悦目。   这般想着,大监连忙近前虚扶裴时臣,眼皮子上下扫了一圈后,笑容渐大,意味深长道:“世子温文儒雅,面如冠玉,如此好颜色不怪邱老太君时常在嘴边叨念。”   “得邱老太君疼爱,是晚辈的福气。”裴时臣不卑不亢的垂眸。   大监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裴时臣, 见少年眼神清亮待人温和,轻轻叹了口气, 上前一步凑近裴时臣耳边低语道:“奴才多嘴一句,世子爷这回办得事不地道, 邱老太君如今高龄七十,说句大不敬的,也没几个年头活了, 世子爷为何就不能给老太君露个好脸色, 逗她老人家一笑?何必……”   跪在地上的万氏和裴和见两人亲密交谈, 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   万氏只知道自家这个庶子和邱老太君很投缘,至于为何投缘, 万氏就不得而知了。   看大监和庶子攀谈的神态,万氏心里急得像是有千万条蚂蚁噬咬,大监言笑晏晏的样子, 不太像责骂,万氏暗想,庶子何时跟宫里的人有了交情?   万氏越看裴时臣越不顺眼,心想才进国公府才两年而已,这贱人种就敢瞒着她结交了权贵,果真是谄媚小人一个,她真是低看了庶子,这厮私底下哪有她想象中那么好掌控。   万氏恨得牙痒痒,而裴和嫉妒的眼珠子都快滴出血。ゞcχ τεǎмツ   皇上下口谕驱逐他,这就相当于皇上厌弃了他。   三五年里,他甭想在京城露脸,今年是乡试大比之年,即便他成功考中禹州解元,可那又怎样,翻年的会试,但凡有点脑子的考官大人都不会让他的考卷出现在皇上面前,也就是说,他想科举出头,必须躲几年,等这件事的风波在老百姓和皇上记忆中淡了,他才能卷土重来。   旁边裴时臣低着头似乎和大监说了什么,惹得大监捂着嘴笑嘻嘻的乐呵,裴和紧紧攥紧五指,眼眸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他若想今年高中,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换一个皇帝。   新皇登基,如果他有从龙之功加身,到时候裴家跪着将世子爷的位置捧到他面前,他都不屑于去接手。   身为宫侍的太监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和裴时臣说了两句话后,大监甩甩佛尘,领着一小队御林军扬长而去。   临走前,大监脚步在万氏跟前停了停,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冷笑:“皇上前些日子还说,老国公正气凛然光明磊落,身为老国公的后辈子孙,不说有老国公三分刚烈,却也不至于在大事上失了气节,世子爷是府里拔尖的孩子,夫人何必咄咄逼人宠着外人的血脉,何况还是皇上和大长公主可憎可恶的货色。”   说着拂袖而去,徒留万氏面目难堪的瘫软在地。   裴和还好,主要是他已经深知自己在皇上那前途无望,既然如何,他得另择明主。   踉跄起身的裴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一抬头却撞见裴时臣正笑意盈盈的盯着他看。   裴和心肝扑腾狂跳,经邱家一事,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从前裴和觉得他这位堂兄憨傻的很,如今细想,只觉头皮发麻。   轻轻一招就把他赶出了京城,还让他和婶娘之间有了嫌隙,果真是不会叫的狗,咬人才最凶。   裴时臣将裴和满脸敬恐的表情尽收眼底,裴和这样式的小杂物,他想捏死简直小菜一碟,只不过皇上驱逐的圣旨已经下了,倘若这时候他再对裴和赶尽杀绝,外人定会想入非非。   为了一个裴和脏了自己的名誉,不值当。   裴和迈开长腿,转头看向万氏,神情柔和而又委屈:“适才我远远的听见母亲在大监面前说我喜好奢靡之物,好生冤枉,放眼望去,和畅园中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及二哥房里的零星。”   万氏一噎,气得张口准备破口大骂一个妓子生的贱种也配用好东西时,裴时臣抢先责问:“母亲如何不看重我都没事,可事关裴家门风的大事,母亲怎好糊涂?我是没有和弟卓绝,但走出去终究是顶着裴家的脸面,母亲在大监面前百般责难我,就不怕裴家在皇上面前失了圣心?”   万氏脸色苍白,她也是气晕了头才在太监面前暴漏了恶毒嫡母的面目,经裴时臣这么一说,万氏悔的肠子打结,她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贤妻良母形象算是付之一炬了。   万氏现在就盼着太监能少管一些闲事,今日在裴家发生的一切,只要不传到皇上耳里,她万氏照旧是国公府贤良淑德的大夫人。   然而,事与愿违。   太监回宫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跟皇上说了此事。   龙椅上的永兴帝并非先皇的嫡子,因年轻时有身受皇家宠爱的大长公主的鼎力相助才从诸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后来永兴帝顺利登基,上位做得头等大事就是替早年丧夫的大长公主择婿。   满朝文武英俊之才,任由大长公主这个寡妇挑选,大长公主是个知足的人,并没有邀功希宠,而是在众多权官达贵中挑了最不起眼的邱家。   大长公主这一招以退为进做得尤为出色,皇上本还担心大长公主会嫁入显赫世家,这下好了,皇上放心了。   邱家几代都是读书人,皇上唯恐委屈了大长公主,便提拔邱家子弟在朝中担任各处鼎力职位,邱家人不负众望,这些年渐渐成为朝廷的顶梁柱。   邱家人很聪明,知道皇上如此看重邱家主要是因为大长公主的缘故,因此对大长公主格外的尊敬,大长公主为人宽厚,将邱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年,邱家蒸蒸日上,一度跻身钟鸣鼎食榜首之位。   大长公主和邱家一直安分守己,皇上也乐意重视邱家,刚好还能搏个孝贤的名声,所以被皇上委以重任前往邱家参加寿宴的临川王突然派人进宫求见时,皇上心里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姑的寿宴出事了。   听了临川王身边小厮慌张的言语后,皇上勃然大怒,立马喊身侧的李公公去裴家传一道斥责的口谕。   然后,就有了万氏和裴和跟李公公状告裴时臣的戏码。   李公公跟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将皇上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知道皇上厌了裴和以及裴家,但裴家有些人是无辜的,因而李公公添油加醋的笑说一顿万氏与裴和在接到圣旨的反应后,又踌躇的补了一句。   “裴国公府里的世子爷,大长公主似乎格外喜欢……”   永兴帝翻折子的手一顿,饶有兴致的哈哈大笑:“姑姑七老八十了,豢养男宠这事,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邱家好歹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爱惜羽毛,姑姑她绝技不会乱来给邱家添堵……李全你休得浑说啊!”   李公公捂着嘴笑,永兴帝不乐意了,丢下折子,唬着脸笑骂:“大胆!”   “皇上息怒。”   李公公笑容不减,从身后小太监手里端走一杯茶水递给永兴帝,碎碎念道:“您想岔了,奴才岂敢背后嚼大长公主的舌根子,实在是这事有趣,奴才这才想着跟皇上您唠一嘴。”   永兴帝狎了口茶,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公公,李公公不敢卖关子吊着永兴帝,一五一十的道:“大长公主嫁进邱家后,替邱家生了三儿一女,三小姐命途多舛,三岁那年元宵佳节夜不幸被人贩子拐了去。”   “这事朕有印象。”永兴帝点点头,“那姑娘长的圆润可爱,可惜命不好,若是留在姑姑身边长大成人,不失为京中诸多姝色之一。”   李公公叹气:“当年三小姐没了后,大长公主一度萎靡不振,好在后来怀了四公子……”   说到这,李公公说不下去了,这位四公子便是导致邱家不可出现艳色的幼子。   大长公主先是痛失爱女,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转移视线的孩子,谁知只留了三十年又撒手而去。   纵是心肠硬的永兴帝闻了此事都不免唏嘘感慨。   “这三小姐怎么了?”到底是帝王,一听李公公谈起三十年前的事,心下顿时了然,主动开口询问。   李公公道:“邱家寻了多年都没找到,直到两年前,裴国公府喜迎流落在外的庶子进府时,邱家人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这一眼,邱家就乱了套。”   “听闻裴家如今的世子爷和邱家三小姐长相十分相似,但三小姐毕竟幼年和家里失散,邱家人一时也说不准这位世子爷是不是三小姐的孩子,便让人多多留心那位世子爷亲娘的消息。”   “结果如何?”永兴帝执起朱笔,一边凝心看折子,一边三心二意的听李公公唠嗑。   永兴帝不是不关心大长公主的血脉,主要是三小姐丢了三十多年了,突然冒出一个长相与其颇似的儿子,在权谋中长大的永兴帝不得不留个心眼,暗想是不是有人故意捏造一人出来,然后诱惑大长公主认亲。   李公公道:“要么说血脉相连呢,邱家人在裴家蹲守多日,这事终于有了眉目。”   听李公公这话的意思,永兴帝笑了笑,心想这裴家的世子难道真是姑姑的外孙?   “的确是大长公主的血脉。”李公公顿了顿,“只是可惜,三小姐已经没了。”   永兴帝:“……”   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隔了几十年后,又要重新伤心一回,何必呢?   “大长公主得知三小姐已经离开人世,为此病了好大一场,邱家急得不行,只好上裴家请那位世子去邱家安抚大长公主,裴家世子和三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大长公主一见裴家世子,病竟然好了,那天还多吃了半碗饭。”   李公公边说边笑着耸肩膀,永兴帝却没笑。   “姑姑什么时候病了,为何从来没人告诉朕?”   李公公脸一白,仓促解释:“皇上,是邱家人不想惊扰宫里,奴才也是偶然才听到点风声,就连裴家现在都不知道三小姐的存在。”   “哦?”永兴帝来了兴致,“既然他家世子是姑姑的外孙,那三表妹便是裴弘晋的妻……”   “是妾。”李公公纠正。   “妾室?”   “对,说准备点,是被休弃的妾室。”   永兴帝嘴角的笑容彻底没了,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气来:“裴弘晋好大的胆子!姑姑的女儿给他做妾他还敢扔了?!”   李公公讪笑,支吾道:“其实这里面的沟沟壑壑并不一定要怪到国公爷头上。”   永兴帝眼一斜,李公公挤出几抹无奈,斟酌道:“要怪就怪三小姐没贵人命,那年被拐走后,许是拐子瞧着三小姐容貌端正,便…便将三小姐养在烟花柳巷,辗转多年三小姐才出现在京城的留香楼里……”   “之后三小姐不知为何碰上了裴国公,裴国公还给三小姐赎了身,后来便有了裴世子,只是裴家太夫人好面子,不许裴国公纳妓…咳,三小姐为妾,裴国公这才又休了三小姐。”   “妓子做妾,的确不妥当,裴家这么做尚在情理之中。”永兴帝身为男人,当然也不喜欢千人尝的女子,故而说出这番话。   可一细想这妾是姑姑的女儿,双标护短的永兴帝立马改口:“好歹三表妹替裴弘晋生了个儿子,他怎好这么狠心的将刚刚生产的妇人赶出家门?!”   骤然爆发的一声怒吼吓得李公公白.粉差点震没了。   “既然认定裴弘晋的妾室就是姑姑的女儿,为何这么久了,邱家都无人上们认领?”   吼过之后,永兴帝顿时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   外边夜幕降落,李公公见永兴帝神色疲倦,想来今夜没有去后宫娘娘那儿的兴致,便招手让宫女们传膳。   永兴帝吃了两口,想想心里还是不舒坦,就问了上面那句话。   布菜的李公公忙站好,道:“奴才打听到,据说是裴家世子爷不愿意认祖归宗,上回大长公主生病,裴世子暗中和邱家做了约定,言明邱家不可对外宣扬三小姐的身份,邱家答应后,裴世子才去了大长公主身边见了一面。”   永兴帝听完却冷哼一声:“裴世子的要求正如了邱家的意,邱家自诩清流世家,外人若是知晓邱家三小姐流落妓院,肯定会在背地里嘲笑邱家门风不正。裴家太夫人不喜三小姐,这邱家也谈不上有多欢喜,半斤对八两,朕倒觉得,两家做亲家配的很。”   “皇上说得对。”李公公笑。   “今日邱家寿宴上的闹剧果真是裴世子在背后做得推手?”永兴帝忽然转移话题,声音辨不出喜怒。   李公公点头:“裴国公夫人万氏不小心说漏了嘴,言及惹恼大长公主的裴和所穿的衣裳正是裴世子所赠,裴世子这两年和邱家来往虽不多,但邱家厌恶红装这事,想必裴世子还是知情的。”   “明知不可,却要为之。”永兴帝裂开嘴笑了,“京城有多少人想结交邱家,这裴世子倒是有骨气,胆敢得罪邱家。”   永兴帝擦擦嘴,扬声道:“李全,派人去查查这小子的底细,朕倒要看看朕这个表外甥是真有骨气还是故弄玄虚。”   李公公领命而去。   -   裴家。   因为李公公的到来,万氏不敢拿裴时臣如何,只能咽下恶气将裴和送回禹州。   裴和走后,太夫人借着太后的光赶紧送帖子去邱府,试图来一个登门致歉。   看在太后的面上,邱家并没有咄咄逼人,准了太夫人上门。   然而当邱老太君见到太夫人用绳子捆绑裴时臣跪在她面前时,心一哽疼,忙拄着拐杖要拉裴时臣这个外孙起来,好在大儿子邱良工眼疾手快,这才没让老母亲当场露了马脚。   裴时臣因亲娘的缘故,不喜邱家,当初上门拜访邱老太君,两方就已经约好,发誓不许让外人知道裴时臣是邱家的外孙,一旦破功,裴时臣就和邱家一刀两断,从此不再往来。   好险好险,邱老太君拍拍胸脯,刚才差点就犯了外孙的忌讳。   这边,太夫人押懈裴时臣上邱家道歉,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裴时臣自愿所为。   李公公临走前那番话触动了裴时臣,他娘邱柔三岁丢失流落花楼,邱家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邱老太君终归是他娘的亲人,他借用邱家的手赶走裴和,确实有些对不起邱老太君。   故而,在太夫人的‘威胁’下,裴时臣负荆请罪上了邱家。   但有些事,不能在太夫人面前承认,比方说他为何知晓邱老太君厌烦红色衣裳。   他这个世子在太夫人眼里就是个不问世事的闲人,这等京城传闻,按照他的人设走向,他不应该知道。   可是,道歉不能少,因此裴时臣使眼色给邱良工,邱良工立马会意支走太夫人,徒留裴时臣一人面对邱老太君。   “臣儿,快来外祖母身边坐。”邱老太君笑得格外慈祥,一点都不责怪裴时臣的设计陷害。   裴时臣上前两步,掀起衣袍直直的往下一跪,诚意十足的磕头认错:“晚辈知道错了,老太君想怎么罚,晚辈都认。”   邱老太君浑浊的眼睛含笑,招招手非要裴时臣到她身边来。   “要我罚你也可以,你且上来。”   裴时臣无奈的叹口气,起身站到邱老太君面前。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孔,邱老太君泪水哗哗往下掉落,裴时臣默不作声的递上手帕帮着擦泪。   “你娘十几岁的时候定长的和你一样俊俏好看,可惜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说起邱柔,裴时臣一下没了好心情,嘴里一阵发苦:“老太君有所不知,我娘十几岁的时候,早已是花楼里的台柱子,为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整日徘徊在各色男人之间……”   “别说了!”邱老太君爬满皱纹的脸上倏而闪过一丝痛楚,捂着嘴呜呜的哭,“别再说这些了,一听这些,我这心里就疼的跟什么似的……”   裴时臣没继续往下说,扶着邱老太君用了一杯清茶缓缓气。   邱老太君拉着裴时臣说个不停,最后外边的太夫人急了,裴时臣这才起身告辞。   见裴时臣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太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裴和的衣裳是臣儿送过去的,但这不足以说明臣儿有谋害邱老太君的想法,但饶是如此,太夫人还是绑了裴时臣过来当面认罪,仅仅是因为太夫人不想得罪邱家罢了。   邱家和裴国公府在京城的布局是一北一南,途径的那条街附近刚好就是临川王在京的王府,裴家马车从旁经过时,守在路边的小厮忽然拦住了马车。   “车上坐得可是裴世子?”   太夫人上了年纪,此刻正歪在车厢里小憩,蓦然听到说话声,一睁眼,发现一直坐在对面的裴时臣没了踪影。   车外的丫鬟听到里面有动静,赶忙撩开车帘,太夫人望着眼前陌生的府邸,茫然道:“这是哪,怎么好端端的停这?世子人呢?”   “回太夫人,这儿是临川王旧时的王府。”丫鬟道,“适才王府的小厮过来拦车请世子爷进府说事,世子爷见您睡着便没吱声独自下车了。”   “临川王找臣儿?”太夫人陡然没了睡意,纳闷道:“臣儿常年缩在家中,何时结交了临川王?”   丫鬟摇头。   -   临川王府。   裴时臣听罢眼前男人的话后,指甲用力嵌入掌心,紧接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P3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原地蹦高高,请求小可爱们收一收我的预收文——《绿茶前夫蹭我的芥子空间》⊙ω⊙   到了一定收藏就开文! 第30章 不去京城(●—●)   “裴世子不愿?”宋袭挑眉。   “王爷让裴某替王爷前往京郊军营探望定北将军, 可有缘故?”裴是臣收敛情绪,不答反问。   宋袭拢了拢衣袖,负手而立, 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的望着池塘里的枯荷, 裴时臣也不着急要答案, 跟着站在一侧不言语。   好半天,宋袭才偏一下头注视着裴时臣。   “助良臣脱困要什么缘故?”   宋袭大马金刀的坐下,沉声道:“本王身份不便,定北将军……现在是严大人了,如今被收监在军营不得自由,于半生戎马的严大人而言,是耻辱,雍州大乱并非严大人一人之过, 逆贼潘仁广早已斩首示众,然而朝廷不去平叛造反的余孽,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揪着严大人的怠职不放,未免不仁!”   说到这个, 裴时臣目光坚定而又锋锐,赞可道:“王爷所言甚是,但……王爷眼下自身就陷在漩涡之中, 此时怕是没空操心严大人的琐事吧?”   裴时臣的声音不急不缓, 语速稳当, 然而落进宋袭的耳边,就像晴空之中的冰雹, 砸得宋袭浑身疼痛难忍。   -   当日宋袭亲自领着临川兵赶往定北将军府寻严惊蛰,之所以在紧要关头被一道急诏召走,是因为京城出了大事。   这道急诏是德妃娘娘装病诱使皇上连夜下发的圣旨, 德妃撒下弥天大谎是因为迫不得已。   临川王是淑妃之子,身后的外家是骠骑将军府,淑妃病逝后,姨母入宫坐镇德妃,所以相对其他皇子而言,宋袭的背景不可小觑。   九岁之后,宋袭就一直在军营里生活,性子越发傲骨嶙峋,不逢迎无偏私的耿直作风得罪了不少臣子,待宋袭十九岁单枪匹马杀进戎狄部落大获全胜之际,有人上书永兴帝,言及宋袭年岁即将弱冠,何不趁此喜事再添一喜。   永兴帝一听,大掌一挥,发动满京城合适的女子前往王府,恭候宋袭挑选。   也不知是永兴帝沉重的父爱压垮了宋袭,还是宋袭看不上这些贵女,总之,选秀那天,王府四周的街道都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然而,王府的大门一整天都关着,宋袭这个当事人自然没有露面。   莺莺燕燕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斜阳坠西,这些贵女人方才不甘心的打道回府。   翌日天还没亮,群臣就堵在宫门前请求永兴帝替他们做主,李公公气喘吁吁的跑到宫门前听了一耳朵,溜身回去传给永兴帝的信息就一个。   ——皇上,臣委屈啊,是皇上说要给殿下择妻,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舔着脸非要嫁女儿啊,微臣娇滴滴的女儿大热天的跑到殿下那,却连殿下的衣摆都没见着,这这这,这不是甩我们玩吗?!臣要七殿下道歉!   当然了,这是李公公修饰过的言语,在那帮文臣武将嘴里,可没有这么好听的话。   “还不快把那孽子喊来!”   永兴帝气的吹胡子瞪眼,做爹的好心给儿子挑媳妇,儿子不领情便算了,怎么?自己闹出的烂摊子还要老子帮着收拾?   刚从武场里练完武的宋袭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被御林军“请”到了金銮殿,望着四周虎视眈眈的朝臣们,宋袭挠挠头。   见宋袭毫无歉意,群臣们更恼了,永兴帝无奈,只好当殿训斥宋袭,随后逼着宋袭娶妃。   宋袭那时年少,一心只想着征战沙场,根本就不想成家,为了打消群臣和父皇的逼婚,宋袭当场下跪请求领军镇守边疆。   说来也巧,宋袭刚班师回朝,边疆蛮族残余势力卷土重来,见宋袭请旨领兵作战,永兴帝犹豫了。   宋袭身手了得,作战勇猛,蛮人听到宋袭的名号都会抖三抖,这时候宋袭领兵乘胜追击,定能将北疆城池一举拿下。   既然要发兵,那么这婚事就……   在帝王心中,征服外族永远排在第一位,就这样,宋袭不仅仅避开了催婚,还被封为临川王领着五万大军驻扎在边疆。   一去三载,虽打了无数的胜战,得了不菲的赏赐,但终究因为权势过大,声望如雷贯耳的缘故,引来了不少猜疑,这其中就包括永兴帝。   “王爷被召进京后,可曾见过皇上?”   见宋袭久而不语,裴时臣不咸不淡的问。   宋袭摇头:“不曾。”   说来也是可笑,外人总说临川王是永兴帝最为疼爱的皇子,然而回到京城数日,宋袭连永兴帝一面都没见到。   就连邱老太君寿宴出事,永兴帝也只见了宋袭派进宫的小厮,总之,宋袭如今的状况是不被允许进养心殿。   其实不允许进养心殿是宋袭自己脑补的,主要是宋袭多次请旨面圣,永兴帝总以各种理由推卸,宋袭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永兴帝不愿意见他。   不愿意见拉到,宋袭想,他还能得个清净呢,只是这样一来,入宫见姨母的机会也变少了。   裴时臣炯炯有神的眼睛闪了闪,幽幽道:“王爷可知为何皇上避而不见?”   宋袭捏了捏结实强壮的手臂,尴尬的点头。   “本王这些年,只在边疆和临川州之间往返,和父皇之间的交流远不如其他兄弟密切,这些年,后宫妃嫔又替父皇添了不少子嗣,有承欢膝下的乖巧皇子在,父皇的视线不再放在本王身上其实并不意外。”   宋袭一字一句的说,浑厚的声音里尽是落寞。   裴时臣比宋袭小几岁,当年宋袭一战成名游街京城时,裴时臣曾拉着亲娘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瞻仰过宋袭的风采。   在十三四岁的裴时臣的心里,他一直企盼着有朝一日他也能手持利剑杀敌无数,然而,他娘不这么希望。   不知为何,他娘似乎不喜欢他学武,一心只想着让他走科举这条路。   这也是为什么裴时臣接任世子之位后,还不放弃科举的原因。   从前他羡慕临川王的英勇潇洒,如今倒回来看看,他却觉得还是做文人好,文人几乎不跟兵权沾边,没有实打实的兵权在手,就不会惹得帝王猜忌。   见宋袭突然起了忧伤,裴时臣掩口轻咳一声,少有的安慰道:“王爷无须过于担心,王爷和皇上是亲父子,皇上许是最近忙的很,所以才一时没顾及到王爷。”   谁料,宋袭略带自嘲的说:“依裴世子之言,是本王杯弓蛇影了?”   裴时臣径自说道:“未必不是,皇上疼爱王爷多年,不可能因为立了继后,有了新的嫡子就开始冷落王爷。”   没错,德妃装病让宋袭回京主要是因为永兴帝立了继后,被立为继后的妃嫔姓周,后宫人常喊为小周妃,有了小周妃,自然就有大周妃。   大小周妃是亲姐妹,和德妃一样,姐姐死后,妹妹紧跟着进宫。   说起周家,和严惊蛰所在的严家有些许关系。   万氏当年给严惊蛰她娘牵的红线就是周家,因严惊蛰她娘拒了周家转头嫁给当时只是个新科武进士的严温青,周家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和裴家闹翻了脸。   严温青护妻心切,做定北将军的那些时日,一直盯着周家,在严温青不懈努力之下,周家下马了好几个作奸犯科的族人。   夺妻之恨+职场刁难,两桩事彻底让周家人恨死了严温青。   这回严温青之所以被软禁在京郊军营,周家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可想而知。   -   裴时臣一心想娶严惊蛰,因而对周家人没好脸色,宋袭亦然,周家女都当上继后了,下一步是不是就是让皇上立周家女的儿子为太子?   一旦周家女的儿子上位太子,那宋袭就危险了,试问有哪个太子会放心身边有一个手握兵马大权的兄弟?   想到此,裴时臣黑目蒙上一层笑意。   “王爷久居关外,许是对朝中事不善处理,若王爷不嫌弃,在周家事上,裴某想尽一二绵薄之力。”   宋袭一愣,旋即又惊又喜的确认:“裴世子可知此话的重量?”   裴时臣是未来的裴国公,说这种话就意味在争储上,裴家站在了宋袭这头。   这种事,可不是随便开玩笑。   “君子一言,岂会胡来?”裴时臣笑。   永兴帝立了继后,朝中已经有人耐不住了,裴时臣之所以对宋袭表衷心,并非一时脑热。   裴家想恢复老国公时期的辉煌,势必要走一条险路,既然祖父能争夺从龙之功兴旺门楣,他身为子孙,为何不可照葫芦画瓢?   但,裴时臣所面对的情况比老国公要严峻的多,裴时臣想从的龙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一条,他得用心挑一挑。   永兴帝有十几个儿子,宋袭排行第七,不上不下。   前六子,都不在裴时臣的考虑范围之内,原因无他,这六位皇子好些都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却到现在还没封王,被永兴帝抛之脑后的儿子,根本就没有利益可言。   至于宋袭之后的皇子,年纪尚小的排除,就只剩下继后所养育的九皇子宋丰,以及同为嫡子的元后之子——八皇子宋深。   京中有传闻,元后当年并非病逝,而是宫里人得了永兴帝的旨意给元后喂了毒药才致死,不管传闻真不真,总之宋深一个跛子,难当大任。   一说跛子,裴时臣心湖荡了荡,貌似惊蛰表妹也是……   也不知惊蛰表妹有没有看到他的信,若是见到了,这会子应该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吧。   一想到不久后就能见到惊蛰表妹,裴时臣抿着的薄唇不禁往上扬。   石椅上的宋袭见裴时臣玉面含春,嘴角一抽:“裴世子和本王在一起,竟也会分心想别的事?”   裴时臣怔忪一息,却见宋袭笑着打趣:“邱家寿宴上,邱老太君笑谈京中世家子弟的姻缘,其中就有裴世子,本王瞧着,邱老太君似乎想给裴世子做月老。”   “王爷见笑了。”裴时臣淡淡一哂。   邱老太君的确有这么心思,但今天裴时臣请罪的时候,已经明确表示邱家不用操心他的婚事。   宋袭哈哈笑过之后就没再继续说这事,两人之间的话题又回到朝政上来。   -   从王府出来后,太夫人立刻追问:“臣儿什么时候和临川王有了交集?”   裴时臣将早已想好的借口献上来,淡定道:“瑶妹是临川王妃的首选,因瑶妹的原因,孙儿有幸和王爷说过几句话。”   太夫人又惊又喜:“王爷这是真的看上嘉瑶了?”   裴时臣手搭在膝盖上,闻言没点头,而是模棱两可道:“王爷看上谁,岂会跟孙儿说?”   “准没错的。”太夫人噗嗤一笑,掩口道:“还是臣儿你想的周到,让嘉瑶跟着去雍州是有好处,王爷定是听到了些什么,才宣你进府一叙。”   裴时臣嘲弄的抿唇,也不做其他解释。   -   回了裴家后,裴时臣喊来路武。   路武喜欢往茶楼里钻,因是一个哑巴,茶楼的人都不把他当回事,说起京城各家的私密事时,大多不会避着路武。   裴时臣想了解九皇子宋丰,问路武便可。   路武比划,路文解说,不多时,裴时臣对九皇子就有了几分了解,不过,这些在民间的传闻,不可全信,因此裴时臣吩咐路武近些日子多留心九皇子的动静。   路武点头,正准备出去时,遽然听到裴时臣和路文说起现下的日期以及裴嘉瑶大概几时回京。   听到“裴嘉瑶”三个字,路武顿住脚。   “怎么了?”路文问,“可是还有事儿要说?”   路武憨憨点头,比划了两下。   路文瞪大了眼,裴时臣看不太懂路武的手势,然而见路武一直指着书桌上的书时,那些书是裴嘉瑶送来的,考虑到是科举用书,裴时臣才没有让路文扔掉。   “你是说你见过裴嘉瑶和九皇子在一起?”裴时臣若有所思的道。   路武啊啊啊半天,路文翻译:“小武说,上个月庆香阁门口,他看到嘉瑶小姐从九皇子的马车上下来,嘉瑶小姐带了面纱,旁人些许认不出来,但小武说他敢确定那女子就是嘉瑶小姐。”   路武拍拍胸脯表示要信他,裴时臣恍若想到什么,突然笑道:“你的话,自是要信的,便是你看走了眼,本世子也要坐实这桩事。”   路文激动:“世子爷要出手了么?算算日子,嘉瑶小姐和表小姐再过五六日应该就要上京了。”   “不急。”裴时臣手指点点书,慢慢道:“等她顺利回京再说,毕竟惊蛰表妹还跟在她身边。”   路文踹着手,嘻哈道:“世子爷说得对,咱们还指望着她将表小姐带回京城呢,等表小姐来了国公府,咱们再下手不迟。”   裴时臣弯了下唇,他有两年左右没见过惊蛰表妹了,也不知道再相见,惊蛰表妹可还认得他,有没有长高些,右腿有没有好点……   心有所想,下笔如神,寥寥几笔而已,画卷上就显现出一副豆蔻少女。   少女眉目婉约,歪着编满小辫子的脑袋,冁然而笑,笑容灿烂又阳光,犹如山涧天空中的骄阳,光彩夺目。   但,这次裴时臣的念想照旧扑了空。   -   荒山镇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上回裴嘉瑶敲门要出去赏花被严惊蛰以小日子借口婉拒后,隔了四天,裴嘉瑶又来了。   这回不是赏花,望着天边乌沉沉的云朵,再说去爬山赏花就不合时宜了,所以裴嘉瑶换了个事,去镇中酒楼吃顿好的。   严惊蛰这次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阴雨天,她腿疼的抽筋,别说吃玉盘珍羞,便是凤髓龙肝,她都不想去。   裴嘉瑶大小姐脾气瞬间爆发,指着严惊蛰的鼻子,高傲道:“表妹不给面子就是看不起我,我来一趟雍州不容易,好心请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   严惊蛰藏在被褥下的腿疼的揪心,听到这话,她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勇气,缓缓的抬头,声音如箭矢般尖锐:“表姐好心?这话说出口不怕遭雷劈吗?”   裴嘉瑶小脸乍青乍白,严惊蛰不给其说话的机会,抬着下巴鄙夷道:“真要是好心?为何你一来雍州就去打听赵家的秘密?真要好心,王大娘和山脚住的那些村民会一夜之间被淹死?”   裴嘉瑶被严惊蛰盯得发怵,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心慌的厉害,可想到屋子里没外人,裴嘉瑶立马换上一副狠厉的面容,嚣张道:“赵家想狸猫换太子,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至于王寡妇……哼,一个长舌妇要她何用,又贪又坏,我让人杀了她是为名除害!”   严惊蛰笑了,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你笑什么!”裴嘉瑶大声道。   似乎只有嗓门大了,她才占理。   严惊蛰不甘示弱,拿出毕生的力气冲裴嘉瑶吼:“我笑你是个疯子!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什么京城第一美人?锦衣之下包裹的就是一躯蛇蝎!”   严惊蛰语速极快,不等裴嘉瑶扑过来胡搅蛮缠,她立马背过身咽下唯一的一颗疾走丸,眨眼间带起一阵风,慌乱的裴嘉瑶想捂住严惊蛰的嘴时,却发现严惊蛰人已经下了床到了门外。   刚才严惊蛰的谩骂引来不少客栈里的茶客,此时大家都停在门口往里张望。   严惊蛰一不做二不休,想活命就趁现在——   她愤恨的扭头,指着脑子还停留在为何严惊蛰一个跛子会走这么快的裴嘉瑶,痛斥道:“你是我亲表姐,纵是舅母还怨恨着我娘当初嫁进严家丢了她的面子,可我们表姊妹何时红过脸?你至于对我赶尽杀绝吗?好狠的心!”   “我没……”   见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裴嘉瑶惊恐万分,摆手摇头不承认,眼神却往门口人群某处使。   严惊蛰顺着视线看过去,是裴家小厮,眼瞅着裴家小厮要冲破人群到她身边来,她当即急中生智的反过来威胁裴嘉瑶。   “雍州是乱了些,但这里有临川兵在!表姐,我奉劝你一句,你休得胡来,你的一举一动,若是传到临川王耳里,别说一个王妃了,小心你这条命都要折在雍州。”   果不其然,她放出临川王这个后盾,裴嘉瑶骤然歇了,一时让她觉得诡异的是,之前几个作势上前要逮她的裴家小厮也退了回去。   “嘉瑶小姐还在客栈呢,咱们就这样走了合适吗?”   大街上说话的赫然是刚从客栈出来的裴家小厮。   旁边的男人冷笑:“一个蠢女人而已,死了算了,现在是白天,咱们若是冲动杀了人,到时候惹来临川兵可就不划算了,还是趁着临川兵不在,赶紧走了,省的误了殿下的事。”   “裴嘉瑶这人,殿下那怎么交代?”   “哼,实说就是。”   小厮面带难色:“这女人殿下似乎喜欢的紧……”   “再喜欢,殿下也不会把她娶回去做妻妾。”男人不屑道,“就凭裴国公那破烂地儿,于殿下而言,毫无用处,若非裴嘉瑶和临川王有口头婚约,殿下会让我等假扮成小厮守在她身边?不过是利用她日后在临川王身上做文章罢了。”   小厮点头,往客栈方向看了一眼,道:“这女人逞凶肆虐,在雍州逗留这么多天,只顾着耍脾气让我们帮她杀人,殿下吩咐她的事,她半点都没做到,如今真面目被亲表妹揭穿,呸,活该!”   -   客栈里,裴嘉瑶的头疼病又犯了。 第31章 不去京城(●—●)   “玉琴!”裴嘉瑶捂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喊, “ 你人死哪去了?你主子被人欺负了你看不到吗?!”   眼瞅着九皇子派在她身边的侍卫远远地跑出了客栈,无边的不安瞬间密不透风的将裴嘉瑶包裹起来。   这些人走了,她怎么办?   九皇子答应过她, 会帮她夺得临川王妃之位, 现在他们弃她而逃, 那她接下来怎么完成任务?   完不成任务,她该如何跟九皇子交代?   精神萎靡的人不能思虑过甚,越想头越疼,裴嘉瑶此刻只觉得头发昏,眼睛冒金,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严惊蛰眼睛眨都没眨,就这样堵在门口一瞬不瞬的看着裴嘉瑶发疯狂摔屋内的茶盏瓷器。   噼里啪啦声震耳欲聋,尖锐的瓷块散得到处都是。   玉琴听到动静后, 怯怯的从人群中挤进来,严惊蛰扫了一眼已经意识不清的裴嘉瑶, 拦住玉琴:“你还嫌她打你打的不够痛?这会子冲上去是不是傻?”   玉琴摸摸尚有手印的脸颊,往地上又哭又笑的少女那看了看, 踌躇道:“可是,她是奴婢的主儿……”   “是主儿又怎么了?”严惊蛰面无表情的将扑上来撕咬她的裴嘉瑶推搡出去,裴嘉瑶重重的摔倒在地, 手掌抵在稀碎的瓷渣上, 顿时鲜血淋漓。   或许是痛感太强烈, 触动了神精,魔障的裴嘉瑶眼神逐渐清明。   裴嘉瑶娇养了这么多年, 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疼痛,望着四周鄙夷的目光,裴嘉瑶再也受不住了, 伏在地上大放悲声。   严惊蛰按住习惯性想上前扶人的玉琴,自己则步伐沉稳的走向裴嘉瑶,在距离裴嘉瑶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裴嘉瑶。   她唇瓣抿了一下,突然俯下身,单手拎起裴嘉瑶纤弱的手腕。   红润的血水沿裴嘉瑶白嫩的肌肤往下淌,滴落在衣袖中将锦布涂染成锈红,严惊蛰慢慢松开手,嘴里却连连说道:“表姐这就疼了?划拉几寸口子你就受不了?那你可知道赵家母子被活活烧死是何种痛楚?!皮肉烧焦,最后连带着骨头都烧成了灰烬,她们不痛吗?”   赵芙蓉是有错,也许刘氏和赵二宝当天的确有害死裴嘉瑶的念头,但,裴嘉瑶也不是什么好鸟,她在刘氏身后发现的桐油恐怕早已经被裴嘉瑶掉了包。   “闭嘴!”裴嘉瑶大怒,捡起周边的瓷块就往严惊蛰头上砸。   疾走丸的功效还没消退,严惊蛰轻飘飘的避开了扔过来的东西,见砸不到严惊蛰,裴嘉瑶慌忙用染了血的手揉眼睛。   望着脚步轻盈的严惊蛰靠近她,裴嘉瑶脸色煞白,手脚并用的跪坐起身,大惊道:“你的脚没跛?”   严惊蛰垂下视线,跺了跺脚,右腿脚踝处依旧能感受到点滴酸麻胀痛,但走起来路来外人丝毫看不出腿脚有问题。   这疾走丸,简直就像是专门针对她的腿疾而研制的,只是可惜,抽奖至今,她就碰到了一颗。   “表姐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严惊蛰这些天受够了裴嘉瑶总是想拖她出门的热乎劲,故意刺她,“我腿好了你不替我开心?”   “既然好了,那我约你去爬山你为何要推诿?”裴嘉瑶抖着唇不甘心的质问。   如果那天这小蹄子跟她去了山上,此刻哪里还有机会趾高气扬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一提爬山,严惊蛰就气不打一处来。   严惊蛰身材玲珑矮小,但上辈子跟在大哥身后偷鸡摸狗的事做得不少,斗殴的经验(做错事被老爹追着打)极为丰富,借着疾步丸的优势,她快步上前,反手将裴嘉瑶双手交合锁到身后,贴着裴嘉瑶的后颈,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裴嘉瑶下意识的打冷颤,身后的严惊蛰冷笑,膝盖一顶,才起身的裴嘉瑶复又跪趴在地,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满地的碎渣割了好几道伤口。   “放…开我!”裴嘉瑶半边脸摩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   眼一斜,见头顶的严惊蛰目光冷僵,裴嘉瑶哭的求饶:“表妹,咱们可是亲表姊妹,平日里若我有做得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严惊蛰气笑,反锁裴嘉瑶的手不由加重力道,裴嘉瑶痛的龇牙咧嘴,哪里还有矜贵小姐的样儿。   “亲姊妹?”严惊蛰语气寡淡,一字一字的道,“从小到大,你有真心将我当做姐妹吗?”   裴嘉瑶嘴巴微张紧贴着地面流口水,因被严惊蛰压的动弹不得,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圆了眼睛。   “国公府那么多姐姐妹妹,有几个你放在眼里了?”   “五岁那年,我腿还是好好的,我去外祖母家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   裴嘉瑶一愣,记忆倏而回转到十年前,小时候的严惊蛰古灵精怪,一身粉红儒裙俏皮可爱,惹得府里人都喜欢围着她转。   严惊蛰到现在还记得裴嘉瑶站在外祖母身边,指着她满头细长的花辫,气呼呼的叫嚣:“祖母你看你看,她丑,她头上的辫子像小蛇,脏兮兮的,像乞丐一样。”   四岁半的严惊蛰摸摸小辫子,再看看周围女眷头顶珠玉发髻,眼泪夺眶而出。   女孩子嘛,谁都不喜欢听到别人指着她鼻子说她是个丑八怪。   她哭得时候,裴嘉瑶还一个劲的鼓掌笑,说她是爱哭鬼淘气包,后来还是外祖母不轻不重的骂了裴嘉瑶几句,这场小孩之间的风波才暂时归于平静。   后来,但凡她去外祖家,裴嘉瑶就对着她的装束从上到下嘲笑,一直到了她不幸成了跛子后,裴嘉瑶就不笑话她了,还亲亲热热的喊她表妹。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严惊蛰一直没明白,直到今天,她似乎懂了。   裴嘉瑶和江妍芳简直就是同类人,见不得旁人比她们好,江妍芳为了能在破庙鹤立鸡群,不惜用毒药毁其他女子的容貌。   裴嘉瑶的手段不遑多让,觉得她去了国公府吸引走了府中人的目光,立马就当着众人的面对她指指点点。   不过裴嘉瑶比江妍芳还要恶毒,那年裴嘉瑶才多大啊,堪堪五岁!   五岁的孩子就会吊着眼睛看人,可想而知……   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由此可见,长大后的裴嘉瑶嫉妒心有多强。   如果她没有摔坏腿,裴嘉瑶压根就不会对她展示所谓的姐妹情谊,也许,比对待赵芙蓉还要糟糕。   严惊蛰觉得自己就是瞎了眼,这些年是怎么对着这条吃人的恶犬喊得出表姐二字。   她慢慢松开手,冲裴嘉瑶笑,笑容毫无温度:“嘉瑶表姐,我现在之所以还喊你表姐,是想着你我终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我且问你,那日你喊我爬山到底所谓何事?”   裴嘉瑶被严惊蛰突如其来的笑吓得都忘了哭:“自然是赏花——”   “你说谎!”严惊蛰一语截断,掷地有声道,“雍州春雨连绵,何况前一天水坝被洪水冲塌了,在这种险峻时刻下,你还有心思爬山赏花?”   “说!”她高声责问,“那天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裴嘉瑶眼神闪烁,坚持道:“真的是赏花,表妹你……”   “别叫我表妹!”严惊蛰失望的摇头,视线驻足在少女身上,决然道:“做姐姐,您一点都不配!”   裴嘉瑶挣扎着要起来,严惊蛰脚一抬,顺势搭在裴嘉瑶的后背,锋利的瓷渣划破裴嘉瑶的衣裳深深的刺进皮肉,裴嘉瑶痛的大叫,扭起身子抓住严惊蛰的腿。   然而,扑了个空。   眨眼间,严惊蛰就闪退到门口,冷着脸将忐忑不安的玉琴以及一直看热闹的客官推至门外。   房门一关,屋内就只剩下严惊蛰和裴嘉瑶。   “你想干什么?”裴嘉瑶怕了。   “我干嘛?”严惊蛰重复的自问,笑了笑道,“你那天约我去爬山,不也想着这么对我么?”   说着,她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瓷片。   再抬眼时,却发现裴嘉瑶躲进了里间。   “你别过来!”裴嘉瑶呜呜的哭。   跛了十来年的表妹突然好了,说什么她都觉得诡异。   所以当严惊蛰关上门后,裴嘉瑶涕泪的钻到床底。   客栈人多眼杂,那日裴嘉瑶提出爬山赏花的确是借口,她真正想做得是将惊蛰表妹骗去何大人的家中。   所谓生米煮成熟饭,她不信表妹事后能不从了何大人。   适才听表妹的意思,大约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不成表妹也想对她这般下手?   望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裴嘉瑶急得瑟瑟发抖。   她的清白可不能失,春日宴上选妃,首要的就是宫里的嬷嬷站出来验她们这些小姐的身子,倘若破了身,别说王妃之位了,到时候传出去,她哪里还有脸面?   “表妹!”裴嘉瑶忙道,“那日是我不对,但我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严惊蛰闻言停下脚步,蹲身俯视着床板下狼狈的裴嘉瑶,冷冷一笑:“为我着想?为我着想就是送我去死?”   裴嘉瑶愣了愣,扯唇道,“表妹可是误会了,我焉有杀你的必要?”   严惊蛰不想再多说,伸手将裴嘉瑶往外拖,裴嘉瑶身上的伤口未愈,根本就拗不过严惊蛰。   “赵家母子,山尾数十家百姓……你说没有杀我的必要?”严惊蛰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敛了气息哼道:“杀了我灭口,这天下还有谁知道十五年前,裴家奶娘抱出了两个女婴和赵芙蓉调换?”   裴嘉瑶的头发被严惊蛰紧紧的拽在手中,迫不得已和严惊蛰对视,听完严惊蛰这番话,裴嘉瑶先是诧异后是眼神飘忽。   望着严惊蛰剑拔弩张的气势,裴嘉瑶心虚的低头。   “说话啊!”严惊蛰咬咬牙,手上的力度不由加深,扯得裴嘉瑶头皮剧痛。   “你让我说什么!”裴嘉瑶急了眼,“雍州大乱后,祖母之所以寄信给你,是因为临川王派人上了家里!你不过是个蛮荒地界的将军女儿,临川王竟如此挂念你!”   裴嘉瑶恶狠狠的瞪着严惊蛰,泪流满面,“一个跛子罢了,也配入王爷的眼?”   严惊蛰短短一笑,她之前所料不错,上辈子赵芙蓉能知道临川王心悦于她,裴嘉瑶就不可能不知情,说不定,赵芙蓉的消息还是裴嘉瑶告知的。   赵芙蓉心机远没有裴嘉瑶深,裴嘉瑶小小的设一个陷阱,赵芙蓉就会往里跳,也许,上辈子赵芙蓉突然跑到裴家后院杀她,就是着了裴嘉瑶的道。   这一招借刀杀人果然妙啊。   “我不配。”严惊蛰拿出瓷片抵在裴嘉瑶的脖子上,浅浅而笑,“那你配吗?”   裴嘉瑶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身子却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导致血溅当场。   严惊蛰叹了口气,一句话就让裴嘉瑶脸白了好几个度。   “京城贵女无数,你觉得临川王会娶一个破落国公府的庶女?”严惊蛰眨眨眼。   裴嘉瑶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是脱口而出:“临川王当然会娶我,我是裴国公府的嫡小姐,我不是庶女!他一定会娶我的!”   说到最后整个人精神都崩溃了,眼珠瞪的都快蹦出来,语无伦次。   严惊蛰似是被逗笑了,噗嗤一乐,拍拍裴嘉瑶的脸颊:“我不过是说临川王不会娶庶女,何时说了你是庶女?”   不打自招的裴嘉瑶张大了嘴,脑袋一片空白,旋即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地。   严惊蛰眼尖的瞅见裴嘉瑶偷摸的伸手往后拿瓷片,不禁收了笑容,立马一脚踩在裴嘉瑶修长的五指上,用力的捻了捻,‘噗嗤’一声响,裴嘉瑶握在手中的瓷片瞬间碎成几瓣,碎末悉数扎进肌肤,五指连心,痛得裴嘉瑶失声流泪。   “我爹总说对敌人仁慈了,自己就会吃亏,这话一点都不假。”   严惊蛰肃了脸色,语气清冷:“那日你找我爬山的时候,我给过你机会,因为你是外祖母疼爱的孙女,我不想她老人家伤心,但是呢,我视你为手足,你却盯着我的命,如今你落到我手里,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就举起瓷片作势要划下去,裴嘉瑶头皮发麻,连忙哭着哀求:“表妹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不当临川王妃了,我让给你好不好,你别杀我——”   严惊蛰轻轻嗤了一声,嘲讽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无聊,眼里只有临川王妃这个东西?”   大概是严惊蛰的不屑一顾的样子刺激到了裴嘉瑶,裴嘉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似哭似笑道:“你不稀罕?这话谁信呢?”   严惊蛰眉头一皱,裴嘉瑶却笑越狂野,挣扎的从严惊蛰脚下拔出血淋淋的手臂,指着严惊蛰的鼻子,狞笑道:“你说我不配,你又何尝配得上王爷!我好歹是良家女子,你呢,罪臣的子嗣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什么罪臣?”严惊蛰拎起裴嘉瑶的衣领,重重一掌拍在裴嘉瑶的脸上厉声呵斥道,“我爹才不是罪臣,你胆敢污蔑朝臣,看我不打你!”   一耳光打得裴嘉瑶发髻都散了,只见裴嘉瑶歪着头痴痴的笑:“表妹怕是还不知道吧?姑父被扣在京郊军营,名为养伤,实则不过是□□罢了,身为定北将军,却让小人钻了造反的空子,你以为皇上会放轻易过他?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雍州!”   严惊蛰才不相信皇上会杀了她爹呢,正准备犀利的回击,裴嘉瑶缓缓的抬起肿了半边的脸,几不可闻的轻喃:“表妹你且猜猜,是谁唆使皇上押监了姑父?”   不等严惊蛰说话,裴嘉瑶就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是周家!当初你娘瞎了眼才看不上周家,如今倒好,小周妃坐镇后位,有她在,周家绝对不放过你爹!”   严惊蛰愣神,为何祖母的来信没有提到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裴蹦跶不了太久,赵亦是。 第32章 不去京城(●—●)   一片寂静之后, 严惊蛰拔高音量:“你骗我!我爹和临川王交好,如今临川王人在京城,他不会对我爹放任不管。”   “你还指望临川王呢?”裴嘉瑶破罐子破摔, 踉跄的坐在碎渣上, 凄笑道, “小周氏成为继后,九皇子有朝一日定会继承大统,功高震主者身危,你以为雍州乱了后,临川王为何被急诏回京?还不是因为德妃怕九皇子被立为太子。”   严惊蛰心头一颤,不是说临川王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吗?太子的首选当然是临川王啊,为何变成了九皇子?   “既然九皇子将会继承皇位,那你为何还心心念念着想当临川王妃?”严惊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自然是因为我爱慕王爷。”裴嘉瑶梗着脖子道。   [胡说八道。]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严惊蛰直起身, 双手环胸,轻嗤道:“九皇子一旦登基, 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统领边疆的临川王,明知是龙潭虎穴, 你还敢往里面跳?”   裴嘉瑶低着头不说话,试图蒙混过关。   “九皇子答应过小姐,说只要小姐帮他在雍州做件事, 届时九皇子登基, 也会看在从前小姐的份上, 饶过临川王,还会准许临川王带着小姐回藩地过日子。”   一直守在门前的玉琴推门走了进来, 朝前福了一礼,有条不紊的道。   “谁让你说的!”裴嘉瑶捏起身边的瓷渣就往玉琴身上摔,“贱婢, 等回了京城,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哦?”严惊蛰挑眉。   玉琴这回没有傻乎乎的站在那任由裴嘉瑶打骂,而是跳开走到严惊蛰身边,低垂着眉眼道:“小姐不过是少女怀春,才误信了九皇子,还请表小姐切勿外传,留我家小姐一条生路吧。”   玉琴的忠心并没有让裴嘉瑶感动,裴嘉瑶反而变本加厉的谩骂玉琴,严惊蛰觉得耳边聒噪,疾步上前一个手刀砍晕裴嘉瑶。   没了裴嘉瑶的声音,屋子里顿时安静。   “说说吧,此次来雍州,九皇子想让你们帮他做些什么?”严惊蛰挑了把椅子坐下,还伸手让玉琴跟着坐。   仰着头看人,她脖子僵。   但玉琴骨子里的奴性不允许她这么做,严惊蛰也不过多强求。   玉琴踌躇了一会,才道:“九皇子只说让小姐来雍州后,将一份锦盒交给何县令便是,何县令见了东西,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何大人?”   “对,”玉琴道,“奴婢瞧着,这何大人应该是九皇子的人,一听小姐为九皇子办事,立马就点头哈腰。”   严惊蛰唔了一声,难怪何大人对裴嘉瑶格外的畏惧,原来如此。   “锦盒呢?”严惊蛰手敲桌面,看着玉琴,“已经给何县令了?”   “给了,那日赵芙蓉被抓走后,奴婢陪着小姐去了一趟县衙,小姐亲手交给了何县令。”   “那你可知里面装了什么?”严惊蛰不怎么抱希望的问。   然而,玉琴却意外的点起头来。   “小姐的东西都由奴婢保管,奴婢好奇之下曾悄悄打开过。”玉琴红着脸道。   “是什么?”   “是一块布帛。”玉琴回想道。   “布?”严惊蛰想了想,问,“上面有没有字?”   “没有。”玉琴笃定的道,“别说是字,就连半边花纹都没有。”   没字又没有画,那这块布干什么用?千里迢迢到雍州就为了送一块布,这九皇子莫不是脑子有坑?   玉琴也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何大人来了——”   严惊蛰倏而起身,眼睛往地上一斜,玉琴会意,立马上前将晕迷的裴嘉瑶搬到床上。   刚放下床帐,何大人就领着一帮官差踹开了房门。   “青天白日的,即便是大人,大喇喇的闯进来也不合规矩吧?”严惊蛰皱着眉头,不卑不亢的迎上去。   “有人去衙门报官,说有人要害裴小姐,故而我家大人才过来看一看,你是什么人,还不快快让开!”何县令身边的瘦高师爷摇摇扇子,作势要推开挡在正中的严惊蛰。   “放肆!”何县令却冲师爷发火,“这位姑娘是裴小姐的表妹,还不赔罪!”   “啊,对不住对不住。”师爷忙换了一张笑脸。   严惊蛰没理会,而是看向依旧对她一副色眯眯的何县令,强忍着恶心道:“不巧了,表姐刚刚犯病,已经睡下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何县令扫了扫地面的狼藉,吞吐道:“这这……”   “是小姐失手打碎的。”里间的玉琴走出来,行礼后道,“小姐心火燥热难以疏解,就喜欢拿这些东西出气。”   何县令似信非信的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地上残留的血迹上,神情立马复杂起来,使眼色让人进去找人。   裴嘉瑶身上伤痕累累,严惊蛰怎么可能会让别人看到裴嘉瑶,当即上前伸出双臂,凛然面色,道:“表姐是公认的临川王妃,何大人冒然闯进去窥探女子睡容未免失礼,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表姐的闺誉受损了何县令担待的起吗?”   此话一落地,何县令迟疑了。   身为九皇子手底的人,何县令当然不畏惧临川王,只不过裴嘉瑶是九皇子喜欢的女人,何县令就这么闯进去要是让九皇子知道了就惨了。   思及此,何县令挥挥手,让官差退下。   出了客栈后,师爷道:“大人不管裴小姐了?不是有人上衙门说裴小姐她被人……”   何县令捻捻细长的胡须,沉思道:“裴小姐身边安插有九皇子的手下,想来不会出事,再说了她那贴身丫鬟在呢。”   “可……”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何县令打断师爷,“那丫鬟是裴小姐的忠奴,她的话本官还是信的,何况裴小姐的病…属实有些吓人,不让咱们进内间,说不定就是裴小姐自个的意思。”   师爷琢磨了一会,道:“大人说得在理,姑娘家得这种罕见的病,尤其是病发的时候,最是忌讳外人看见,咱们不进去是对的,到时候恼了裴小姐,她转身跟九皇子告状,那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   客栈里,严惊蛰和玉琴相视一眼后,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何县令没那么难搞,如果让何县令看到床上的裴嘉瑶,她和玉琴就遭了。   她倒无所谓,有系统在,总能脱身,只是玉琴……   “玉琴…”床上裴嘉瑶迷糊睁开眼。   玉琴怔然的看向严惊蛰,眼神无助又惊惶,似乎在询问严惊蛰该怎么办。   严惊蛰没说话,而是捏着瓷片慢慢的靠近床幔。   “表小姐!”玉琴抓住严惊蛰的手,哀求道,“小姐到底是您的亲表姐,您行行好,放过她吧……”   “我放过她,她能放过我吗?”严惊蛰顿住脚步,不为所动道。   玉琴红眼:“表……”   话还没说出口,身后遽然传出一声尖叫。   “严惊蛰!”   严惊蛰瞳孔猛得一沉,伸腿照着扑过来的裴嘉瑶重重一踢。   吃下疾走丸后,严惊蛰浑身都有劲,这一腿踢下去,要了裴嘉瑶半条命。   “小姐!”望着吐出一口鲜血的裴嘉瑶,玉琴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抱住。   严惊蛰厌了玉琴这种矫情的忠心,走上前将裴嘉瑶血肉模糊的掌心中紧紧握住的瓷片抠出来扔到玉琴面前,毫不客气道:“今日我若软了心肠,此刻断了脖子的人就是我!”   玉琴只会呜呜的哭,抬头看了一眼严惊蛰后,内心有愧,摇了裴嘉瑶半天也没动静,哭声更大了:“小姐,你快醒醒,小姐…”   “没死呢。”严惊蛰没好气的道。   她哪里有一脚踢死人的神力。   “表小姐,你这是干什么?”见严惊蛰塞了一颗绿的发光的药丸进裴嘉瑶的嘴里,玉琴连忙问道。   “这谁好东西。”   严惊蛰哼笑,待药丸咽下去后,她愉悦的起身拍拍手,“你也说了,我跟她是表姊妹,既如此,我杀了她显得歹毒,这样吧,今个我放过她,我瞧着你对裴嘉瑶不离不弃,便带她走吧,不管是上京归家还是去旁的地方,我都不管。”   玉琴一喜,随后耷拉下脑袋,担忧道:“表小姐就不担心小姐她跟太夫人告状,说您——”   “她没这个机会。”严惊蛰拍拍玉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回去后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接下来这半年,你得花点心思看着她了……”   玉琴没听懂,正欲问时,裴嘉瑶醒了。   眼神空洞无神,看到玉琴和严惊蛰两个人后,吓得抱头鼠窜,不仅如此还一个劲得喊身上热,才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衣裳就被撕扯成片,长长的指甲又开始将目光转向裸露的雪白肌肤。   ‘刺啦’几声后,裴嘉瑶像没事人一样将身上挠得到处冒血珠,看着严惊蛰心一惊。   [共情丸的威力就在于此,裴嘉瑶近半年做了什么,悲苦共情丸都会调出她身上隐藏的害怕和恐惧。]系统及时解释。   “喊热是因为赵家起火的原因?”   [没错,当天裴嘉瑶在现场目睹了火灾,心里应该有点阴影。]   严惊蛰了然的点点头,地上打滚的裴嘉瑶在身上抓了无数道血痕后,动作越来越多,又是自扇耳光又是脑袋撞墙……   “啧啧啧,”严惊蛰深吸一口气,“她这模样,平时不少折磨丫鬟吧?”   听到这话的玉琴后背一僵,准备拦阻裴嘉瑶撞墙的手蓦地一松。   “还算有点骨气。”严惊蛰拉起玉琴。   玉琴苦笑:“平日里我倒没什么,只是可怜了府里的粗使丫鬟,她们遭了不少罪。”   “你带她回京吧。”严惊蛰干脆道,“外祖母和舅母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赵芙蓉害的,赵芙蓉冒名顶替的事,你一并跟外祖母说了,等会我写一封信给你,外祖母看了定不会怀疑你什么。”   本来还担心怎么跟太夫人交代的玉琴眼睛一亮。   裴嘉瑶‘折腾’半天后,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直接晕了,严惊蛰目不斜视,取来笔写下一封信。   正准备盖上漆印时,她突然想起三表哥寄给她的那封信。   “外祖母家的三表哥和嘉瑶表姐关系好吗?”她停下笔,问道。   这话一问出口,严惊蛰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这两人是亲兄妹,关系怎么可能不好?   玉琴先是一呆,良久才说话:“奴婢斗胆说句真话,世子爷这人,瞧着弥勒佛似的,见谁都笑,但又像是见谁都讨厌。”   “嗯?”严惊蛰觉得奇怪,“三表哥对嘉瑶表姐也是如此?”   玉琴点头:“小姐从前说了世子爷好些难听的话,世子爷却一点都不介意,就连时常苛责世子爷的大夫人,世子爷对其也是笑脸相迎,府中有胆大的丫鬟背后嘲笑世子爷身世低贱,不巧被世子爷当场听去了,世子爷都不生气。”   “脾气这么好?”   严惊蛰垂下眼睫,从旁重新抽出一张纸继续写起来,玉琴在旁边研墨,严惊蛰瞥了她一样,嘴角上扬:“玉琴,你我现在你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替你指条明路,你帮我做件事可行?”   玉琴忙跪地:“表小姐只管吩咐。”   严惊蛰将写好的另外一封信叠好,交到玉琴手里:“这封信你亲手交给三表哥,至于你——”   严惊蛰笑了笑,双手扶起玉琴:“嘉瑶表姐魔障的样子至少要持续半年,这半年你有的是时间从嘉瑶表姐身边离开。”   “可奴婢的身契还在小姐手中。”玉琴茫然的看着严惊蛰。   “这有什么难的?”   严惊蛰点点玉琴的脑袋,“十五年前的事,除了我,就你知情了,你花点心思,好好的查一查府中有哪位庶小姐和嘉瑶表姐是同年出生,即便有不止一个,半年时间,也够你摸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国公府嫡小姐了。到时候你去找那位庶小姐说明情况,想必她会帮你拿到身契。”   闻言,玉琴紧锁的眉头一松,破涕而笑道:“用不了半年,我娘这些年一直掌管着国公府后院的琐事,各院里姨娘的月子事,她多少都能知道些。”   “那就好。”严惊蛰微微一笑,将两封信都交给玉琴。   第二天一早,玉琴站在马车外,忍了一晚上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表小姐真的不打算跟奴婢一起去京城吗?严姑爷的事奴婢听说了些,大人的确被收押在京郊军营。”   “不去。”严惊蛰淡定的摇头,爹爹和大哥交代她别去京城,那她就坚决不乱跑。   小周氏当上皇后报复严家这种明显的事,皇上眼又不瞎,她爹为朝廷效力多年,如果因为小周氏的几口枕头风就丢了性命,朝廷定会掀起波澜。   诚如严惊蛰所想,朝中的确有不少正直不二的大臣在,在他们眼里,严温青是国之栋梁,有罪当罚,但罪不至死。   所以一连几天,为严温青求情的折子就像流水席一样往御书房里送。   其中有几位御史官言辞犀利,上来就痛斥小周氏不堪后位,是个妖妃迷惑了皇上,周家借儿女情仇打压严温青此等手段更是龌龊不堪,折子末尾,御史官们来了一个口头威胁,大概意思是若皇上还要一意孤行处死严温青,那就将他们几个老头子一起杀了吧。   这些折子看的永兴帝脑门突突,没几日,在一众言官的不懈努力下,永兴帝不得以同意解开对严家父子的监视,但有一条,依旧不允许离京半步。   消息放出去后,有人欢喜有人忧。   小周氏气得在宫里打杀了好几个宫女泄恨,严温青和临川王交好,严温青不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临川王,临川王高兴了,那九皇子就不开心了。   皇子府里,九皇子身边的幕僚齐聚,议论纷纷。   “严温青虽上交了虎符,但军威在啊,只要严温青出了京郊军营,那些严家军一定会蜂拥过去。”   “严家军加上临川兵,实力不容小觑,倘若严温青投靠了临川王,临川王就如虎添翼,九殿下,这种情形万万不可出现,还请殿下赶紧想法子除掉严温青,唯有此,咱们才能有机会接掌严家军。”   “是了是了。”幕僚门点头,“严温青必须除了,他活的,对殿下而言,是大害。”   来回踱步的九皇子顿住,怒甩衣袖,暴呵道:“本殿何尝不想杀了严温青,可父皇就是不同意,母后好不容易让父皇软.禁了严温青,可现在呢,朝中那些人三言两语就让父皇改了口!”   越骂越不过瘾,九皇子目眦尽裂,指着底下一帮幕僚,气急败坏道:“本殿养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吃的,严温青才关几天就被放出来了?啊?”   “殿下,这怪不着咱们啊。”幕僚们喊冤,“严温青被褫夺将军之位后,朝中几乎没人反对此事,也不为何这些天突然冒出一茬人吵着替严温青叫屈。”   “肯定是临川王在背后操控!”   “绝对是临川王!”一中年男子笃定的拍桌。   巨大的动静惹得九皇子斜眼看过来,中年男子讪讪的收回手,道:“殿下,既然咱们知道此事背后的推手就是临川王,那咱们还等什么?严温青这人必须死!”   九皇子强忍着怒气,沉声问道:“你们可有法子?”   中年男子挠头:“我等哪有,这事还要靠皇后娘娘。”   “你们还指望本殿去求母后?!”九皇子鼻孔涨大,抬腿就是一脚将中年男子踢下去,冷笑道:“母后因为这事受了父皇好大一番气,母后身为后宫表率,一而再的插手前朝之事,说得过去吗?”   “那咱们怎么办?”幕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低头叹气。   这时,中年男子擦擦嘴角的鲜血,跪地道:“殿下别急,咱们还有后招呢。”   “后招?   “殿下忘了,雍州那边……”中年男人捂着胸口,上前一步小声道。   九皇子听完后,愤青的脸庞忽而染上几分笑意。   -   邱家。   一大早,裴时臣就带着路文去了邱家,去邱老太君那儿问了安后,裴时臣直奔邱良工的书房。   “严大人一事,晚辈谢过邱伯伯。”   说着,裴时臣掀袍要跪下,被邱良工阻止。   “你我多礼做什么。”邱良工引着裴时臣落座,道,“严大人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小周后却为了十几年前两家的私事加害严大人,属实不像话,即便你不找上我,我也会替严大人上书皇上。”   裴时臣笑笑,为了避免万氏等人怀疑,裴时臣在邱家没有坐太久,和邱良工说了半盏茶的话后,他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手戏明天安排⊙ω⊙,别着急~ 第33章 去雍州⊙_⊙   送走玉琴后, 严惊蛰和系统商量了一番,绝对还是去县衙走一趟。   去之前,她调出系统积分看了看。   点开绿板, 账户余额一栏细目立马展开。   悲苦同情丸使用良好+600积分   脱胎换骨丸使用良好+150积分   有关这个, 系统给了解释。   像这两种高积分的药丸, 用在她自己身上或是给外人服用后,只要给系统一个好评,都会有积分返还。   除此之外,裴嘉瑶上辈子诱使赵芙蓉捅死她,如今她报了仇,系统立刻弹跳出奖励。   “只有500积分?”严惊蛰纳闷,“她好歹是幕后主使啊,就只值500积分?”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下狠手亲自杀了她?”   “可她是裴家人, 我杀不得啊,杀了她日后我都不敢见外祖母了, 她是外祖母心尖上的人,一旦死了, 外祖母肯定伤心,老人家虽偏心,但对我还是不错的, 我杀了裴嘉瑶, 外祖母要是伤心过度随她去了, 我岂不是不孝?”   在严惊蛰的碎碎念下,系统迫不得已开口:[前世裴嘉瑶并没有对宿主亲自动手, 所以系统评判的仇人中,裴嘉瑶不是最顶级的仇家,因此奖赏的积分不多。]   “这么说, 攻略赵芙蓉的积分才是最高的?”严惊蛰眨眨小鹿般水润的大眼。   “攻略…”   系统尴尬的绿光闪闪,它不知道该怎么和宿主解释这个词好,见宿主误会了,系统将错就错,诱惑道:[出了雍州后,其实还有更高积分的人等着宿主攻略。]   “我还有仇人???”严惊蛰懵了。   [咳,]系统板心一堵,[宿主重生回来难道就只想着报仇,没别的遗憾?]   “遗憾当然有啊,”严惊蛰抻着下巴,叹气道,“要是你当初能让我重生回十四年前就好了,届时我就有机会劝爹爹早点灭了潘仁广这个狗贼,还有还有,娘亲的病若是发现的及时,她也就不会那么年纪轻轻就离开我们……”   不止这些,她还会用心的约束自己,努力的跟着嬷嬷学习女红,跟着先生们认真读书,而不是三天两头的像个假小子一样到处鬼混,贤淑些,乖巧些,那年秋天她若能忍着不去爬树,她就不会摔断腿,不摔断腿,也许上辈子被赵芙蓉捅了一刀后,她还有机会跑出去喊人救她……   想来想去,都是跛腿的过错。   系统见严惊蛰陷入自我难受当中,不太好意思再问严惊蛰有没有姻缘上的遗憾,只好选择闭嘴。   -   客栈离县衙有一段距离,因为严惊蛰的跛腿,走过去至少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刚好是县衙换班最严的时刻,为了避开这个时间点,严惊蛰选择骑小毛驴赶路。   “我的腿如果正常,这点路程,我半个时辰就能跑过去。”严惊蛰嘟囔的撇嘴,边说边捶了下右腿,“都怪你,还害我花银子赁小毛驴,不争气的东西。”   系统:[……]   太阳斜坠,暮色拉下帷幕的时候,严惊蛰将小毛驴系到树下,摇摇晃晃的往衙门后门走。   军镇衙门比平常县衙的确要森严壁垒,围了一圈高墙不算,旁边还有好几个击柝巡夜的官差,总之没有何县令的命令,老百姓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四颗隐身丸够我嚯嚯吗?”严惊蛰有些担心。   [够了吧。]说实话,系统也不敢保证。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如今森严,想顺利避开,有点难度。   “先进去再说。”严惊蛰吞下一颗隐身丸,望着密密麻麻的巡兵,道,“不过是个小小的衙门罢了,门口的把守竟然能同我爹军营的戒备旗鼓相当,我倒要看看,里面关了怎样穷凶极恶的牢犯!”   门口明火闪烁,趁着夜间巡逻还没有加派人手,隐身后的严惊蛰小心翼翼的上前,尾随着持枪.刀的官差进去院内。   一进院子,沉闷的铁锤敲打声和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严惊蛰伸手扇扇鼻子:“怎么这么热?”   系统浮在严惊蛰的识海中,能清晰的感受到严惊蛰闷焦难耐的情绪。   巡逻的官差们进了内院后,分散开往四周长廊走去,严惊蛰没跟着,而是沿着高墙观望起来。   县衙的院墙建造时,应该采用了隔音石,不然这么大的捶打声,外边怎么会丁点动静都没有?   穿过长廊之后,里间是一排排低矮的小房子。   “这是牢房?”   望着走进走出抬推车的光膀子大汉,严惊蛰怀疑度飙升。   牢门重地,进进出出的成何体统。   甫一走近,炙热感尤为强烈,一声声敲击声中,还伴随着男人们用力的吆喝。   严惊蛰闻声推开门,就听门口有人操着铁锤猛得往大铁墩上一丢,粗着嗓子道:“门怎么开了?说了多少次了,见了风,刀容易脆!”   旁边的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小跑上前,将严惊蛰打开的门啪的一声关上。   “老横,这批货啥时候能出啊?”关门的人问大汉。   望着满屋子汗水满头的光膀男人,严惊蛰抖抖肩膀,尽量不去正眼看,目光微垂,刚好看到大汉拿起铁钳将烧红的铁块丢进水槽里,随着‘刺啦’一声响,矮小的屋子里瞬间腾升起一片白雾。   严惊蛰捂着鼻子,用力的憋着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铁锈气味,白雾缭绕中,大汉擦了擦汗水,大声道:“急什么,再过两日就成了。”   “得抓紧些,京城来了信,说要用呢。”   “知道了。”大汉将淬完火的刀往梁上一挂,回头冲那人应了声。   “大家动作麻溜些,等这批货运走了,有的是银子赏给你们。”   “得,谢谢师爷了。”屋内此起彼伏的说谢声。   一听有人喊师爷,严惊蛰下意识的看过去,嘿,刚才说话的还真是何县令身边的高瘦师爷。   师爷热的后背都湿透了,说了两句话后,就带着官差离开屋子。   屋内打铁的声音渐大,风箱带起的火风将炉膛内的烈火吹得火苗往外蹿,险些烧到严惊蛰的衣服。   汗臭味刺鼻,严惊蛰呆了一会后实在受不了了,跟着师爷走出矮屋。   师爷应该受了何县令的交代,一一的往小矮屋里钻,每每进去,严惊蛰都能听到师爷催促交货的话。   “私自炼打兵器,本就不合规矩,”严惊蛰咽下最后一颗隐身丸,甩了甩湿淋淋的长发,有气无力道,“何县令瞒着爹爹将牢房改造成兵器营,听那师爷所说,这些兵器的买主是京城人,若我没猜错,是九皇子吧?”   “九皇子没有封王,亲兵几乎为零,没有亲兵操练,要这么多的兵器作甚?”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严惊蛰累的虚脱,靠着大树歇息起来。   几十间小矮屋里,依旧进进出出从不间断。   “小屋里的那些人,不会都是囚犯吧?”   喘够了气,严惊蛰起身往师爷离开的长廊上走,边走边跟系统分析。   “好几个带了脚链,脸上还刻了字,应该是牢里的犯人。”严惊蛰回忆了一下,拧着眉头道,“既然是犯人,我怎么没看到赵芙蓉?”   她在师爷后边一间一间的查看了,没看到女人啊。   系统:[提醒宿主哦,时间不多了,宿主不是想看看裴嘉瑶交给何县令的布帛上是什么——]   “吗”字还说说完,就听到里间传出何县令的说话声。   门半掩着,严惊蛰身材纤瘦,侧着身子轻轻松松进了屋内。   屋子里就只有何县令和师爷。   何县令歪在榻上闭着眼抽黄烟,吞云吐雾间,神态快活。   “九皇子来信了,雍州这边要加快动作,再有,不可泄露风声。”   师爷笑了笑:“大人放心,待货做好了,小人会妥善的处理掉这些犯人,一个都不留,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谁会知道?”   何县令悠哉的吸了口烟,“事情交给你,本官放心,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师爷笑容加深,突然想起什么,师爷踌躇道:“九皇子让裴小姐送来的东西,小人还没眉目……”   何县令陡然睁开眼:“里里外外都找了?”   师爷点头:“将军府被火烧得几乎没影,小人带人过去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大人想要的东西。”   “不应该啊。”何县令支起胖胖的身子,顿了顿道,“九皇子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严温青并没有将雍州城防图带在身上,那就只剩下将军府,怎么会没找到?”   “会不会埋在地底?”师爷琢磨。   “有可能。”何县令茅塞顿开,对师爷道,“你夜里带人过去,动静小点,别让周围的百姓看到了。”   师爷认真听着,何县令又交代道:“不可放过任何角落,九皇子说了,雍州城防图极为重要,一旦有了这个,九皇子在朝中想弄死临川王,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师爷点头,准备出去时,何县令再三嘱咐:“别忘了找到城防图后,将裴小姐带来的布帛放在原来的位置。”   师爷拱手笑:“还是九皇子想得周到哇,严温青的城防图丢了,到时候皇上查出来恰好看到临川王府的军事布帛,那就有趣了。”   何县令抚着胡须哈哈大笑,“咱们皇帝疑心重,即便想到这是有人故意陷害临川王,可那又怎样,皇上依旧会怀疑临川王是否有不轨之心。   “大人说的是。”师爷笑成花,与何县令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后才抬腿走了出去。   严惊蛰脚步一顿,下一息赶忙追上离去的师爷。   踏出县衙没几步,隐身丸就失去了功效。   严惊蛰牵着小毛驴拍拍狂跳的心脏,对系统道:“好险,再迟一会就被发现了。”   说这话时,县衙侧门里跑出一辆马车,目测去的就是雍州主城。   严惊蛰颠颠手中的驴绳,眯着眼睛默默想了半刻。   [要跟上吗?]系统问。   “当然要跟。”严惊蛰冲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哼了哼,“依何县令的意思,雍州城防图应该被我爹埋在我家地底。”   [军事地图如果被盗了,后果不堪设想。]   严惊蛰不紧不慢的赶着小毛驴往雍州城方向走,闻言,不屑一顾道:“放心吧,他们找不到的。”   系统:[?]   严惊蛰避开问题,笑得耐人寻味:“我突然觉得,那天重生回来,临川王领着人在我家四处翻找,是不是也在找雍州城防图?”   系统:[……]这就有点阴谋论了啊。   “九皇子能打听的到我爹没有将雍州城防图带在身上,想必临川王也知道。”   城外路颠簸,驴背上的严惊蛰说话一颤一颤的:“不是我将临川王想得太坏,皇家争储危如累卵,临川王绝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种只知道行兵作战的莽汉之人。”   严惊蛰这话一点不假,严温青从京郊别院解救出来后,裴时臣将其安置在京城北边一套小院里。   严家父子刚住进去没两天,临川王就有意无意的和裴时臣说起上门拜访的事。   之后,在裴时臣的陪同下,临川王和严温青见了一面。   话里话外,都在围着雍州城防图。   严温青不想掺和皇子之间的事,便委婉的和临川王周旋,直到临川王绞尽脑汁,尽自己所能将所有能说的好话都尽了,也没从严温青嘴里套出半点消息。   临川王没辙只好告辞,临走前给裴时臣使了个眼色。   “你跟王爷……”严温青迟疑,神色复杂的睨着裴时臣,忍不住警告,“你还年轻,过早的接触皇子,不是好事。”   裴时臣虚心受教,拱手道:“姑父所言极是,但裴家已然败落,何况当年嫡母为了姑姑,咳,得罪了周家,此时裴家若不找靠山庇护,就——”   严温青重重叹口气,“所以你就选了临川王?”   “是,”裴时臣敛了气息,点头承认。   “你想重振裴家风光,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严温青还是有些不赞成,“听人说,你读书厉害,何不……”   “姑父此言差矣,”裴时臣摇头,道,“自古科举兴家,都是寒门子的说法,对我等这种世家子弟,科举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我若高中状元,还得在翰林院苦熬三年,姑父,我等不及,我也等不了,小周氏已经开始对裴家下手了,前些天,家里好几个铺子无缘无缘被京兆府贴了封条,您也知道,裴家家底不厚,没了铺子维持,家里开销难以维持。”   严温青一怒,额头青筋暴起:“妖后!”   “诸位皇子中,唯有临川王能和九皇子抗衡。”裴时臣看着严温青,正色道:“不出意外,太子人选便在这二人之中。”   “周家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后宫有新后小周氏,这太子之位自然是……”   严温青虽讨厌周家人,但不得不承认,现在严裴两家加起来都比不过周家。   “太子决不能是九皇子。”裴时臣目光清冷,打断严温青,郑重道,“姑父比我更清楚,一旦九皇子登基,以周家睚眦必报的性格,我们还有活路吗?”   严温青沉默良久,半晌才开口:“但你也别小看了临川王,这些年,我与临川王打过交道,此人面上瞧着无害,实则心中沟壑连我都猜不透,臣儿日后与他打交道,切记要留个心眼。”   “您的教诲,我自当牢记。”裴时臣重重点头,旋即不好意思的笑,窘迫道,“那雍州城防图——”   严温青拍拍裴时臣的肩膀没说话,两人行至院中小池塘边。   春日的太阳不浓烈,打在枯涸的池塘上显得格外寂寥,严温青立在栏边,望着垂败的荷叶一动不动。   裴时臣顺着严温青的目光望过去,严温青突然扭头,亦有所指道:“小女惊蛰闺阁院里,亦有一个莲池。”   “您的意思是…”裴时臣一喜,连忙笑开,“谢过姑父。”   “别忙的说谢。”   严温青沉下脸色,“临川王和九皇子争夺雍州城防图,不过是想在潘仁广领兵造反一事上动手脚,这事怎么闹我不管,我也不想管,只不过,雍州的城防图,除了皇上,只有我这个守城的人才能看,今日我说给你听了,你且记住,拿到后不许偷看一眼!更不能将其交到临川王手中。”   裴时臣立刻举手发誓绝不偷看,严温青这才神色稍霁。   从严姑父那里刚走出来,裴时臣就碰上了临川王府的人,瞧着架势,这些人应该是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裴时臣想起严姑父对临川王的评价,不由叹了口气。   在战场上,也许临川王是枭雄,是胜者,但在为君之道上,临川王错的一败涂地。   倘若他今日没有成功的拿到雍州城防图下落的消息,这些人是不是准备在他走后,直接冲进去威胁姑父?   见了临川王后,裴时臣没打算撒谎,直言雍州城防图他可以拿到手,但去拿的人只能是他。   临川王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裴时臣,命裴时臣即刻前往雍州,赶在九皇子之前拿到城防图。   其实没有城防图这件事,裴时臣也有去雍州的打算。   就在昨天,裴嘉瑶回府了,裴嘉瑶傻了的事,裴时臣没有过问的心思。   只不过当太夫人和万氏抱着发了疯的裴嘉瑶痛哭时,裴嘉瑶身边的婢女突然找上了他。   “表小姐让奴婢务必要将这封信交到您手里。”玉琴垂着脑袋,双手奉上信。   裴时臣为之一滞,心里却在狂喜:惊蛰表妹给他回信了?!   玉琴本以为世子爷会询问些事,然而一抬头,发现世子爷早已拿着信走远了。   这边,裴时臣捏着信,手都在抖,一路狂奔回和畅院。   后边举伞的路文跑的气喘吁吁,瞅着在大雨中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世子爷,路文噗嗤一笑。   一封信而已,瞧把世子爷高兴的。   然而,路文进院后,却发现屋内气压低的可怕。   书桌前的裴时臣头发还在滴水,面色冷沉。   路文大着胆子看了眼案上的信,得,搞了半天,这是一封婉拒来京的道歉信。   夜里,雨越下越大。   在书桌前静坐了片刻后,裴时臣手指轻扣桌面,嘴角微微上翘,望着窗外泼天的雨幕,压低嗓音呢喃:“你不来京城,我去雍州便是。”   -   突然要去雍州,当然要找一个好借口,这不,裴时臣打着替裴嘉瑶去雍州收拾赵芙蓉的幌子说服了太夫人,就这样,他踏上了出发雍州的行程。   到了雍州后,立马有临川王的人找上他,何县令命师爷连夜带人去将军府搜查时,不巧,裴时臣早一步到达将军府,等师爷的人一来,裴时臣一声令下,将人当场逮住。   严惊蛰紧跟其后,远远的看到临川兵围着一人说话,夜黑光线暗,她还以为是临川王。   “遭了,城防图被临川王拿走了!”   望着莲池里被翻搅的淤泥,严惊蛰心下一沉。   “谁在那?”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   严惊蛰慌忙下驴躲在暗处,不料,小毛驴嘚吧嘚吧的跑向光亮处。 第34章 到雍州⊙_⊙   严惊蛰闭着眼缩在角落, 脑中恨不得将跛腿骂个千遍万遍,要是她的腿好好的,她怎么着也要来一个健步如飞跑的远远的, 可惜, 她腿脚不行, 就算现在拔腿就跑,大概跑几步就会被抓回来。   想了想,还是乖乖的躲在这里算了,没准临川兵发现不了她呢。   系统绿光闪烁激动难耐,严惊蛰认错了人,系统可不会认错。   这边,小毛驴之所以跑出去,是看上了临川兵挖城防图时带上岸的莲藕鞭。   “世子爷——”临川兵望着仰着脑袋嚼他手中藕鞭的小毛驴,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深更半夜的,这是谁家的小毛驴啊?满头插花。”临川兵噗嗤一笑, 指着小毛驴头顶的花环调侃,“整的像个大姑娘似的。”   这花是严惊蛰在来时的路上闲着无聊编的, 听到男人们的调笑,严惊蛰捂着脸屏住呼吸。   “属下过去看看。”笑归笑,临川兵扔掉手中所剩无几藕鞭, 朝裴时臣拱手。   “慢着。”裴时臣却喊住临川兵。   “世子爷?”众人一头雾水。   “你们先回去。”裴时臣睨了一眼角落露出的红色衣裙, 手有点抖, 忍着悸动道,“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这……”临川兵没动, 犹豫道,“世子爷,这不妥吧, 王爷交代过我们,要护世子爷周全,深更半夜的,我等怎好放世子爷独自一人在这里,这毛驴一看就是有主的……”   “无碍。”裴时臣淡笑,体贴道,“一条毛驴而已,伤不到我,本世子还要替严大人烧几卷黄纸给枉死的严家人,你们忙活了一天,快些回去休息吧。”   临川兵们欣喜开怀,他们的确困得不行,挖了半宿的莲池,又守在门口守株待兔半天,眼下眼睛实在睁不开了,可是,这突然跑出来的毛驴有古怪啊……   路文从怀里掏出荷包,笑着道:“几位爷拿去乐呵乐呵吧,听说雍州城外有一温池,爷要不要去泡一泡疏散疲劳?”   临川兵不敢接银子,路文将银子塞过去,小声道:“世子爷的小意思,你们放心用便是,等明儿天亮了,我们自会前去找你们汇合,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见临川兵岿然不动,路文打起感情牌:“严大人就想让家里人在阴间走得富贵些,世子爷是严大人的侄子,代严大人烧一烧再适合不过了,爷几个通融则个?”   这些临川兵当真不想马上回去泡温泉睡大觉?主要是不敢,他们之所以守着裴时臣不离开,还不是因为临川王事先交代过,名为任其差遣,实则为监视罢了。   雍州防城图还在裴时臣手上呢。   临川兵们觑了一眼不远处蹲在那认真烧冥纸的裴时臣,再颠颠手中的钱袋子,彼此看了一眼,笑道:“严大人交代的事,我等当然不能阻拦,只不过世子爷身份尊贵,雍州城不比京城安全,还请小哥跟世子爷说说,别在这呆太久。”   路文嗯嗯点头。   “走了?”裴时臣将手中最后一叠冥币丢进火里,橙黄的火苗‘嗖’的一下将纸吞噬成灰飘向空中。   “都…走了…”路文咬着牙说,双手紧紧拽着驴绳,世…世子爷,这驴子怎么办?”   小毛驴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扯着绳子卯足了劲要往池塘的方向跑,勒的路文手都红了。   裴时臣起身拍掉衣服上沾到的灰烬,视线往角落处看了两眼。   临川兵将师爷等人押走后,除了小毛驴从路文手中挣脱跳到淤泥中咀嚼荷叶叭叭声响,入耳可闻的,只有角落浅浅的呼噜声。   “你去将小毛驴牵好。”裴时臣嘴角含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息都不离角落。   路文望着半干池塘中间跳得欢脱的小毛驴,只觉心累。   好好一个毛驴,喜欢吃藕鞭算怎么回事?   路文不情不愿的挽起裤腿下河摸驴子时,裴时臣则轻手轻脚的走到严惊蛰跟前。   小姑娘蹲着,双手放在前胸紧紧抱住自己,脑袋抵在墙根,睡得格外香甜。   严惊蛰真的太累太困了,从县衙一路来到雍州主城,她都没怎么休息,小毛驴曝光后,她刚开始还有害怕,紧张的瑟瑟发抖,然而闭上眼还没几息,她就觉得眼皮子打架。   或许是回到自己院子的缘故,睡着后,严惊蛰十分的心安舒适,就连裴时臣抱起她时,她都没有苏醒的预兆,只觉得有一股暖流瞬间将她环住。   晚春的雍州夜晚,寒风尚在,陡然有了热气,睡梦中的严惊蛰忍不住想奢求更多,毛茸茸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往裴时臣怀里钻。   裴时臣双手倏而收紧,他有点……怕痒,表妹这样动来动去,他好难受。   但,能忍。   路文终于将下水的小毛驴制伏住,扭头一看,发现自家世子爷拘谨的抱着一个姑娘,顿时嘴巴张成鹌鹑蛋大小。   小毛驴吃饱了藕鞭,扬天打了个嗝,随即前蹄一蹬,轻松的从路文手中挣脱开,嘚嘚嘚的踩着小碎步往严惊蛰身边跑去。   “诶诶,你跑什么!”路文担心小毛驴伤着裴时臣,慌张的上前拽绳子。   “小点声。”裴时臣蹙起眉头。   路文挠挠头,四下找小毛驴时,发现它贴着裴时臣的腿,半跪着眯起眼。   “这驴子不会是这姑娘的吧?”路文压低声音,瞧着一人一驴酣睡如泥的样子,路文哼道,“错不了,有什么样的畜生,就有什么样的主儿。”   裴时臣瞪了一眼路文:“胡诌什么呢,这是表小姐!”   “表… 表小姐?”路文惊的往后连连退步,不敢置信的指着严惊蛰,捂着嘴小声道:“世子爷,你咋知道这是表小姐?”   黑灯瞎火的,可别抱错了人啊!   “不会有错。”裴时臣目光为之一柔,注视着严惊蛰满头黑黝黝的小辫子,神情缱绻,“表妹从小就不爱钗环首饰,一头长发总是编盘成各式细小的长辫,我瞧一眼,便知蹲在那的就是表妹。”   路文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非要和裴时臣抬杠:“世子爷话可别说满了,这世上怎会有女子不爱金银首饰?何况咱们来雍州的路上,一头碎辫的女子不知凡几,世子爷别是——”   路文巴拉巴拉的还没说完,裴时臣的脸色就极为难看了,考虑到严惊蛰睡的正熟,裴时臣忍住训人的冲动。   “世子爷,等等我啊。”路文掐着嗓子说话用气音发声,活像个深夜做贼的坏人,“这-毛-驴-怎-么-办-啊?”   世子爷都走出老远了,这傻驴子竟还趴在地上呼呼大睡,驴子目测是表小姐的,搁在这不闻不问应该不行吧?   “拉上!”裴时臣同样憋着气息说话,只是攥紧的拳头,无不在诠释他恨不得折回去赏路文几个板栗子吃。   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时候,嘴巴和鹦鹉一样,停都停不下来。   “得嘞!”路文兴奋的直搓手,这毛驴刚才下水的时候,蹬了他一身泥,这下落他手里了吧,瞧小毛驴呼呼喘气的鼻子,路文玩心上头,竟大胆上手将小毛驴的鼻孔堵住。   小毛驴感觉难受,本能的站起来摇头晃脑,伴随着高昂的‘欧欧’声,睡梦中的严惊蛰揉揉眼睛。   四下寻找小毛驴的踪影,一抬眼,撞入眼帘的是一抹青竹衣领,往上,是她当初跟系统调侃过的男人喉结,再往上,她却不敢再看了,不顾身上的僵麻,手脚并用的往下跳。   “小心点,”裴时臣扶着严惊蛰的手,略带忐忑道:“可是路文吵到你了?”   “你谁啊?”严惊蛰毫不客气的打掉裴时臣的手,目光在裴时臣胸前浅浅水印上拂过,脸蹭的一下涨红,说话声中带了三分警惕,“你这人,深更半夜的来我家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裴时臣捏了捏空落落的手掌心,忙上前安抚道:“表妹莫慌,我是——”   路文牵着终于软下脾气的小毛驴走过来,听到动静,立在原地笑着拱手:“真巧,这毛驴一醒,表小姐就醒了,嘿嘿,路文见过表小姐,适才要不是世子爷察觉蹲在那打瞌睡的是表小姐,说不准这会子表小姐就被临川兵抓走了。”   听路文喊面前的男人为世子爷,又称呼自己为表小姐,严惊蛰定了定心,盯着两人看了良久,确认是裴家人后,她才上前福礼,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住了,实在天黑,我一时没认出来。”   少女声音远没有府中女子的轻柔轿婉,然而裴时臣听了,心头却突突的冒热气,他笑了笑,是了,就是这般音色,在他以往的梦中,盘旋了无数次。   将军府成了一片废墟,此时夜深又没有客栈可以借助,三人只好围着枯井坐了下来,路文去旁边捡了些干柴,就地生火。   “三表哥来雍州所谓何事啊?”   其实严惊蛰更想问的是裴时臣大半夜和临川兵来她家干嘛。   但,她不敢问。   她之前跟玉琴打听过眼前这位三表哥,听玉琴的描述,三表哥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笑面虎。   瞧,又对她笑了。   裴时臣现在的笑容比平时不知道要真诚多少倍,可惜,严惊蛰并没有很好的领悟至心。   “瑶妹从雍州回家后,整个人都不好,祖母担心的厉害,我便替她老人家往雍州跑一趟,瑶妹身边的丫鬟说一切是赵芙蓉做的手脚,祖母气急,非要我亲手灭了赵芙蓉才能消气。”   裴时臣此刻柔着嗓子浅笑,不疾不徐的说着,语气轻松的就像是在随意的点评桌上菜饭的好坏。   严惊蛰缩缩肩膀,暗道三表哥果真同玉琴所说的一模一样,对她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妹竟都笑脸相迎。   在她的记忆中,她跟这位三表哥的交情一点都不深,从前在国公府,她就见过三表哥一两回而已,貌似都没正经说过话。   但瞧着三表哥又是给她添衣裳,又是奉上好吃的干粮,严惊蛰脑中突增两个小人。   两个小人在拼命的争吵,一个说三表哥在作秀,一个说三表哥是真的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   最后,还是绿光陡然‘炸裂’的系统站出来了:[宿主要抓住机会啊!将眼前这个男人攻略成功,奖励三千积分本系统都嫌丢人说不出口,奖励至少五位数!五位数!五位数啊!]   黑暗中,严惊蛰捧着三表哥递过来的水壶,一口干粮,一口水,边进食边诧异的跟系统交流:“你确定?”   她跟三表哥上辈子没什么交集,不成想攻略后的积分这么高。   [当然,宿主加油,争取一次性攒够账面上所欠的积分,据本系统的经验,一旦还清所有的积分,系统会有一次大型抽奖活动,宿主可以期待一下,说不定会抽到疾走丸的高级版。]   对于疾走丸,严惊蛰打心底里满意,一听有比疾走丸药效还要好的东西,严惊蛰不禁握紧拳头窃喜。   “表妹可是吃不下这些干粮?”   时刻关注表妹一举一动的裴时臣见严惊蛰一口干粮咀嚼了百来下都没咽下,心下一凛,俯身问道。   “不是,”望着突然贴过来的脸,严惊蛰耳根微热,呼吸一顿,紧张的卡了喉咙,“咳咳,不是……”   “慢点说话,”裴时臣赶紧倒一杯水,一手拍着严惊蛰的背,一手端着瓷碗凑到严惊蛰嘴巴。   严惊蛰低着头浅啄了两口水,缓过气后,窘迫的举袖掩面。   啊啊啊啊!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作甚要喂她喝!   “三表哥人真好,从前在外祖母家里,我未曾见过三表哥几回,如今见了,三表哥果真如玉琴所言,谦谦君子待人亲和。”   “表妹谬赞了,”裴时臣谦逊的笑笑,坐回去的时候还贴心的掏出帕子,示意严惊蛰拿着擦擦嘴。   “啊,”严惊蛰脸一红,摸摸嘴角,果然嘴边沾了些碎渣。   “多谢表哥。”严惊蛰小脸红晕加深,糯糯的开口,眼睛却不敢看裴时臣。   京城小姐吃东西时定不会像她这样弄的到处都是,她刚才那种邋遢样儿被三表哥看到了,也不知道三表哥心里会不会嘲笑她缺乏大家闺秀的端庄。   微弱的火光下,裴时臣低下头,认真又虔诚的将表妹擦过嘴的帕子叠好放进胸袋里。   春夜风儿不断,裴时臣却觉得胸口火热非常。   路文给两人温了杯热热的甜酒,严惊蛰双手捧着酒碗只顾低头小口小口的饮着,她长这么大,鲜少和男人这般深夜对坐,便是她比寻常女子胆大,此刻此刻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裴时臣却恰恰相反,如果说在国公府需谨言慎行,那到了严惊蛰面前,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温声温气的问了严惊蛰好些问题。   “夜里风寒,表妹困了合该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再不济去京城便是,何苦要睡在外边,幸好今夜我路过这里逮了那帮子坏人,不然表妹可就危险了。”   裴时臣一改之前的作风,对着严惊蛰叨叨不停,抱着小毛驴脑袋趴在火堆边取暖的路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不过很快下巴又回去了,路文摸摸小毛驴长长的耳朵,和小毛驴咬耳朵:“你主子命好,被世子爷瞧上了,你看看世子爷那副不自知的讨好样,搁国公府,谁都没这福气,就你主子有,开心吧?”   小毛驴动了动厚厚的嘴唇,照着路文的头喷出一口热气,烘臭的口气熏得路文险些窒息。   “你个畜生……”路文气急,想上手打小毛驴,又不敢。   这玩意是表小姐的,弄坏了世子爷要揍他。   吃了干粮喝了甜酒后,所谓饭饱酒足,严惊蛰半张着嘴打起哈欠,火光下,眼角沁出的泪花粼粼闪动。   “表妹可是困了?裴时臣立马起身,踢踢脚边打瞌睡的路文,“天快亮了,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客栈开门。”   自打上回齐州蛮人在客栈闹出人命后,雍州城内的好多客栈到了夜里都不敢接客,过路的想打尖住店,都得白天上门。   路文一咕噜的从小毛驴蓬松的毛发上醒来,睁开睡眼一看,发现东边渐鱼肚皮,不远处还有炊烟袅袅,小巷子挑担子叫卖豆腐花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三人就着所剩无几的水洗把脸,路文上前敲门,裴时臣则牵着小毛驴站在一旁静静候着,驴背上的严惊蛰有些受宠若惊,拢了拢三表哥给她的披肩,目光不由的往左前方斜。   三表哥比大哥长两岁,个子比大哥稍微要高一丢丢,但没有大哥雄武有张力,容颜俊雅,身材颀长,脊背端正,一袭青白色宽袍迎风吹扬,见之赏心悦目,和她说话的时候,三表哥总是一副温温热热的模样,瞧着不难相处,反正比府中的二表哥要好。   裴时臣立在门前,意识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射过来,不由自主的挺直肩膀,目视前方。   “世子爷,表小姐。”路文领着号房牌子出来,后头跟着客栈的打手,“就剩一间房了,您看——”   严惊蛰翻身而下,将小毛驴交到打手身上,闻言立马插嘴:“大清早的,怎么就只剩一间房了?”   打手解释:“昨儿外边来了不少商队歇脚在这,不巧了,只有一间屋子剩余。”   “我们三个人呢,”严惊蛰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比划着手势。   打手有些无奈,裴时臣没放心上,笑道,“表妹先进去睡吧,我等会有事要忙,用不着房间。”   路文颠了颠怀里的包裹,跟着点头,打手道:“过了晌午,商队应该会退房,到时候小的给您留一间?”   “行,”裴时臣颌首,随后看向严惊蛰。   严惊蛰本来睡神都已经坐她头上了,一听裴时臣等会要出去,想起昨晚见到的临川兵,不禁脱口而出道:“三表哥要去见临川兵么?”   话赶话说到临川兵,严惊蛰睡意瞬间消散,一拍大腿:“遭了,我爹的城防图!”   “城防图在这呢。”路文拍拍肩上的包裹。   “怎么在你这?”严惊蛰迟疑片刻,复杂的看向裴时臣,“三表哥何时跟临川王……”   “是姑父让我拿的。”裴时臣轻吐一口气,捏捏眉心道,“朝中之事,暂时不便和你多说,但我保证,我来雍州拿城防图是得了姑父的首肯。”   “三表哥见过我爹了?他可安好?”严惊蛰绞着双手,大眼通红,“嘉瑶表姐说我爹和大哥被皇上弃了,两人被关押在京郊军营不能脱身,三表哥,这是真的吗?”   裴时臣手掌不自然的收紧,想帮严惊蛰擦拭眼泪,可身处外边多少有些不妥,便递上帕子:“表妹别急,皇上不过一时听了谗言才对姑父下了严惩,前段时间,邱家人联合御史官上书求情,皇上迫不得已放了姑父,现下,二人住在京城小院相安无事,表妹若思念父兄,可等我将雍州的事办好后,一道前往京看望姑父和表弟。”   这回,严惊蛰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忽而想起一事,忸怩道:“昨儿夜里,三表哥说此番来雍州是为了替嘉瑶表姐查清发疯的原因……”   越说声音越小,到了后面竟没有动静,眼神还飘忽不定,裴时臣一下了然。   “表妹知道瑶妹为何魔怔?”   严惊蛰讪讪点头。   “进屋说。”裴时臣沉住气息,交代路文,“你先去温泉那边,告知他们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路文应声而去。   “瑶妹的病,不会是表妹所为吧?”   进了屋后,裴时臣合上门窗,目光深邃的看着严惊蛰。   严惊蛰胸膛起伏,想摇头却说了一个‘是’。   爹爹能放心的将城防图交付给三表哥,她想试着去信任眼前这人。   ……   “当日的事就是这样,嘉瑶表姐为了所谓的身世永不见天日,遂对我起了杀心,我没法子就吓唬了她,没想到她胆儿小,竟吓破胆了。”   有关系统和悲苦共情丸的事,她没有提。   “你是说,她要杀你?”   裴时臣瑟缩了一下眸子,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怪不得她满嘴杀人放火的浑话,竟都是真事!祖母说她在雍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听表妹这么一说,她在雍州害了几十条人命,如今被恶鬼缠身简直是活该!”   严惊蛰张口结舌,这这这,三表哥怎么不向着裴嘉瑶。   裴时臣伸手点了点严惊蛰呆愣的脑袋,和煦一笑:“自古理大于亲,何况瑶妹心思歹毒,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先不说,凭表妹你和她交好的关系,她竟也敢将坏主意打在你头上,这样的兽心之人,我岂能偏袒于她?”   严惊蛰揉揉额头,小声试探道:“三表哥打算怎么做?还要给嘉瑶表姐报仇吗?”   最大的仇人就是她啊。   裴时臣目光阴郁,“她险些害苦表妹,如今虽失了心智,但她做过的事,杀过的人,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严惊蛰咽咽口水,听这话的意思,三表哥回去后,打算揭举裴嘉瑶的杀人之罪?   “表妹放心,她对你所做的一切,我会一一从她身上讨还回来。”裴时臣捏拳对视,“至于那赵氏女,我亦不会放过。”   赵芙蓉对他起的心思,他早就厌烦了,这会子借此机会一并发泄了。   “三表哥知道赵芙蓉在哪么?”严惊蛰呐呐的道,“赵家失火后,赵芙蓉就被何县令带走了。”   “何县令?”裴时臣嘴角一翘,“此人是九皇子的手下,这趟来雍州,我要找的人正是他。”   闻言,严惊蛰喜上眉梢,有三表哥在,一旦逮住了何县令,那赵芙蓉还能跑得掉?   这一次,她要当一回黄雀,赵芙蓉这条命,必须留给她。 第35章 在雍州⊙_⊙   裴时臣走后不久, 严惊蛰就上床补起觉来,直到半下午小二敲门送吃食时,严惊蛰才醒过来。   正准备下筷子吃呢, 路文跑了进来, 手上拎了两盒精致的食盒。   “可赶上了。”路文满脸堆笑, 将两个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拿了出来。   皮薄馅多的笋肉粉果,炸至金黄的脆皮虾肠,几碟咸鲜的各色青蔬,一大盘软糯清香的茶糕,除此之外,还有两碗粥。   一碗鱼片粥,一碗红枣槐蜜粥,咸甜两样吃口都照顾到了。   严惊蛰摸摸干瘪的肚子, 望着桌上摆满的碟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都是给她一个人准备的?   “唯恐表小姐吃不惯, 世子爷每样都买了一点,您将就着用些?”   见严惊蛰神态迷离, 路文赶紧补充道,“若您觉得这些都不好吃,只管说您想吃什么, 小的乐意出去替表小姐买来。”   “不用不用, 这些挺好的。”   严惊蛰咬着筷子摇摇头, 桌上吃食全是雍州的特色菜式,她从小吃到大, 怎么会不习惯。   “合胃口就好。”路文提好空的食盒站到一边,笑道,“世子爷这会子忙的很, 不能陪表小姐用膳,还望表小姐担待。”   严惊蛰咬了一小口脆嫩的笋肉,闻言抬眸,口齿不清道:“三表哥可吃过了?”   “吃过了。”路文热切的道,“这些吃食都是世子爷尝过的,觉得好吃才让小的给您备了一份。”   严惊蛰红着脸舀起半勺鱼片粥,路文看在眼里,用心记着严惊蛰的筷子都夹了些什么。   小半碗鱼片粥下肚后,严惊蛰擦擦嘴,看向路文:“三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想打听赵芙蓉的下落呢。   “约莫傍晚吧。”路文思索片刻后,才道,“何县令的事有些棘手,世子爷一时脱不开身。”   提起何县令,路文神情恹恹:“何县令狡猾的像泥鳅,但凡世子爷问他,他就只会顾左右而言他,无关紧要的小事说了一大箩筐,世子爷真正想要知道的,何县令那个鳖孙,愣是一个字都不透露。”   想起在县衙牢房里的看到的一排排打铁屋,严惊蛰楞了楞,还是问出了口。   “三表哥是在帮临川王打听九皇子私下打造兵器的事吗?”   “嘘嘘嘘,”路文吓了一大跳,手指搭唇,急急低声道,“表小姐从哪打听到这事的?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到了,小心掉脑袋!”   严惊蛰缩缩脖子,放下筷子,支吾道:“这事并非我打听来的,而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路文神色一僵,旋即十分激动道:“表小姐的意思是说,您见过九皇子设在雍州的兵器库?!”   严惊蛰眉眼一弯,颌首道:“当然。”   路文眼珠一转,往外探头看了两眼,确定四周没有窃听的小人后,这才关好门窗,上前拱手,肃声道:“还请表小姐告知兵器库下落,世子爷此番来雍州,倘若能替临川王端了九皇子的老窝,于裴家而言,有好处暂且不说,一旦雍州兵器库公之于众,表小姐的父亲严大人身上的罪名至少要少七成。”   “这话怎么说?”有关爹爹的事,严惊蛰瞬间来了精神,“我爹受困在京城,罪名是雍州战乱的怠职之罪,听你的意思,莫非雍州之所以会乱,其中有九皇子的手笔?”   路文:“雍州的事牵扯颇多,小人知道的并不多,表小姐若是想打听,可以亲自问世子爷,不过,小人敢保证,严大人被扣押在京不得外出这件事,绝对是九皇子做的怪。”   “九皇子…”严惊蛰轻呢了一声,招呼路文近前,凑在路文耳边森森的说了起来。   路文听完后,握紧拳头又气又无奈:“就藏在眼皮子底下,让我们好找,表小姐且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告诉世子爷!”   “等会,”严惊蛰拦住往外跑的路文,殷殷嘱咐道,“衙门牢房里设有不少壮汉犯人和官差,三表哥若要进去,可千万要小心,那些人手有无数兵器,还身强力壮,一个顶俩,三表哥是书生身子,莽闯会出事的。”   路文闻言嘴一咧,龇着牙笑嘻嘻:“表小姐只管放一百个心,世子爷比外边那些书生要厉害的多,同时单挑好几个人都不在话下……”   大概是意识到这么说有损裴时臣儒雅的形象,路文憨憨的捂住嘴,在严惊蛰好奇过问之前,抢先一步说了告辞。   望着路文落荒而逃的背影,严惊蛰捏着帕子噗嗤笑开。   帕子上透着一股清幽的兰花香气,严惊蛰垂眸细细打量起帕子,帕子呈飞泉绿,上面的朵朵白莲花针脚歪扭粗糙,不太像是女人家做出来的。   遥想上辈子她听裴家的下人说,三表哥即便在十六岁那年成了世子爷,身边也没有留半个丫鬟使唤,平日里跟在三表哥身后办事的,除了路文,貌似还有一个哑巴随从。   这帕子,肯定不会是三表哥自己所缝绣,路文这小厮,性子大大咧咧的,看的就不太像是个会捉针拿线的主,那么,就只剩下留在京城的那个哑巴小厮了。   严惊蛰手指摸了摸帕子,脸上忽而涌出几分羞色,帕子的荷叶边上的线头好些都断了,只需轻轻一扯就变了形,一府世子爷身上踹着的帕子这般破旧都不扔掉换件新的,想来这帕子对三表哥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望着帕子边上断了的边角线,严惊蛰心思一动,喊来小二要了针线。   -   春雨过后,雍州的晴日一天比一天舒爽,夕阳将将落山的时候,裴时臣拖着疲倦的身子赶了回来。   “三表哥。”严惊蛰起身上前相迎,见二人并无受伤,便笑道,“昨夜熬了一宿,白天又四处跑动,累坏了吧,我让客栈后厨另做了一桌饭菜,三表哥赶紧洗净手过来吃吧。”   边说着,她边低头将脚边的火炉架上煨着的老母鸡煲汤罐子端起来。   路文打了净手用的水凑到裴时臣跟前,裴时臣才挽了袖子准备洗手,余光瞥到严惊蛰弯身端热气滚滚的罐子,当即大步走过来接走烫手的罐把。   严惊蛰只觉手上一轻,随之缕缕清幽的兰花香气袭进她的鼻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三表哥已经掀开了热汤罐子。   “以后这种事让路文来做。”裴时臣盛了小半碗放置严惊蛰面前,抿着嘴道,“别烫着自己,姑娘家的肌肤娇嫩,伤着了不易好。”   热气氤氲,飘荡在面前酥酥麻麻,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着,还是怎么了,只见严惊蛰微垂着脑袋发怔,半边侧脸朝向裴时臣,脸蛋白里透红。   真是的,严惊蛰恨不能跺跺脚遮掩尴尬,路文又不是她的小厮,作甚要服侍她?说这种腻歪话,就不担心外人胡乱猜疑?   裴时臣没想那么多,他此次来雍州,贴身小厮就带了路文一人,路文是他的人,日后表妹嫁进了裴家,就是裴家当家的世子夫人,使唤下路文有何不可?   两人各有心思,路文夹在中间闻着又酸又甜的气味,无奈的耸耸肩膀端着水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二人。   严惊蛰捏着小木勺正喝着鲜美的鸡汤呢,忽然感觉到左侧椅子动了动,她猛地看过去,发现三表哥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三表哥——”   近在咫尺的男人清冽气息逼的严惊蛰不得不抬头看过来,嘴唇翕翕,声低近似无音。   她紧了紧手中的勺子,暗暗在心里跟系统大声吐槽:“这么多椅子,作甚要紧挨着我坐,这这这……”太近了,她都能感觉到三表哥贴着她衣袖的胳膊。   然而,爱叨叨逼逼的系统这回竟然没搭理她。   见状,严惊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系统小狗日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敢不理她!   裴时臣站起身,将远处的脆笋碟和红烧鲫鱼拿过来放到严惊蛰面前,落下的宽袍衣摆和严惊蛰的衣摆叠加在一块,一红一青,煞是好看。   “路文说你喜欢吃春笋和鱼肉,眼下正是吃这些东西的季节,喜欢吃就多吃些。”   “三表哥,”严惊蛰拼命按捺住伸筷子的冲动,小小的往旁边挪了挪:“三表哥,我有点热——”   两人肩对着肩,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热?”裴时臣眯了眯眼,客栈的窗户大开,风呼呼的吹进来,怎么会热。   严惊蛰偷眼去看裴时臣,见男人目光盯着窗户看,哂笑一声,顺势往旁边移了一个板凳。   裴时臣顿时了然,一点都不介怀的微笑:“表妹别见怪,我时常在家坐的便是现在这个位置,所以就习惯性的坐了下来,一时没顾及到表妹的不适,还望表妹见谅。”   “啊,没事没事。”严惊蛰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原来是做惯了位置啊,她还以为三表哥人有问题呢。   “我这习惯,府中人都知情,表妹若是不信,日后去了京城便知晓了。”裴时臣落寞的坐好,一边将笋肉和红烧鲤鱼往旁边挪一个位置,一边叹气。   “其实也不怪表妹胡思乱想,我要是表妹,也会怨骂这人是否过于孟浪,男女同席一贯讲究礼节,哪有未婚男女紧挨着坐的。”   裴时臣放在桌下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宽袍衣摆,上面有关表妹的气息和余温尚在,裴时臣内心满足的喟叹,面上却喃喃自责:“下回我定会注意,坐的远远的,不叫表妹你难堪。”   “不用不用不用。”严惊蛰连忙摆手,不就挨着吃饭吗,她和大哥还经常一个碗抢着吃呢,都是哥哥,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裴时臣没有说话,而是体贴的将笋片和红烧鲫鱼又往严惊蛰面前移了移。   嗅到诱人的香气,严惊蛰食欲大开,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脆爽的竹笋丢进嘴里。   桌子上安安静静,除了严惊蛰‘格叽格叽’的咀嚼声。   “三表哥不喜欢吃春笋和鲫鱼吗?”   严惊蛰吃的正香,见裴时臣只顾着面前的那碟子蔬菜,忍不住问出口。   裴时臣闻声轻轻的放下筷子,擦干嘴后才苦笑着看向严惊蛰,“国公府规矩甚多,母亲认为我身有世子之位,便不可在宴席上有丝毫差错,故而要求我不许吃不在眼前的菜式。”   “京城还有这种规矩?”严惊蛰哽了一下。   问出口后,严惊蛰就后悔了。   京城世家就餐时,身边都有布菜的婢女,这些少爷小姐们自然而然不用站起来夹菜,难怪三表哥只顾着吃眼前一盘菜。   这会子路文不知去哪了,三表哥作为矜贵的世子爷,习惯成自然,当然不会打破规矩夹走她面前的笋肉和鲫鱼。   思及此,严惊蛰将碟子往裴时臣跟前推推,柳眉轻扬:“路文已经跟我说了,爹爹和大哥能从京郊军营走出来,多亏了三表哥在朝中托关系替爹爹说好话。”   裴时臣没动筷,就这样静静听着,似乎一点都不奇怪路文将朝中机密泄露和严惊蛰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我是表亲,若我因为此事对三表哥既拜又磕的道谢,未免显得严裴两家太过生疏,既如此,我便大恩小谢,三表哥来雍州的这些时日,便由我来给三表哥布菜吧?”   说着,用公筷夹了块肥美的鱼肉放到碟子上,随后端给裴时臣。   裴时臣忍俊不禁的弯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辛苦表妹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严惊蛰眉开眼笑,又夹了两根香椿芽,见裴时臣都吃下去后,她才呐呐开口:“三表哥今日在县衙办事有没有见到赵芙蓉啊?”   裴时臣咀嚼的动作一顿,侧头看过来,目中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我以为表妹会先问兵器库的事,没想到摆在前面的竟是赵芙蓉。”   严惊蛰摸摸额头不存在的汗,假笑道:“兵器库是男人们才关心的大事,我一个女儿家,自然关心那些不起眼的小事。”   裴时臣没搭腔大事小事,而是耐心的回答严惊蛰上一个问题。   “我赶过去时,发现赵氏女并没有被关押在县衙牢狱,你若是想见她,我带你去。” 第36章 玩雍州⊙_⊙   用过晚膳之后, 路文走了进来。   说客房有了着落。   裴时臣嗯了一声,起身往外走,严惊蛰想起什么, 连忙去内间将缝补好的帕子拿出来追了上去。   “三表哥, 帕子还你。”严惊蛰嘴角梨涡荡起, 微抬蓁首,“我瞧着上面些许针脚烂了,便自作主张补了补。”   裴时臣楞神几息,旋即伸手接过帕子。   路文好奇的瞥了一眼,朝上的白莲花瓣和帕子的边角都用丝线重新缝制了,只不过用了红线,大红色配上帕子的底色-飞泉绿,感官上未免有些不合适。   “店家只有红线, 我……”严惊蛰绞着手指惴惴不安的解释。   “无妨,我很喜欢。”裴时臣收好帕子, 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严惊蛰,温声道:“表妹早些休息吧, 明日辰时左右,我再过来。”   “好。”严惊蛰松了口气,乖巧的点头。   进了屋后, 路文耐不住了, 口气悠然道:“这帕子是夫人生前留给世子爷的, 便是线烂了,世子爷也不愿意扔掉, 当个宝贝似的,如今随便给表小姐用也罢了,表小姐擅自换了红线缝补, 世子爷竟也不生气?”   裴时臣瞪了路文一眼,昏黄的烛光下,帕子上的红线格外的惹眼。   “从前娘做这个帕子的时候,原就想着用红线收尾,可惜那时京城红线价高,无奈之下,娘只好用了白线。”   路文张大了嘴:“这么说来,表小姐歪打正着了?”   裴时臣指腹沿着帕边的红线走了一圈,目光里饱含思绪万千,良久才缓缓道:“如果娘还在世,见了表妹定会欢喜,两人都爱红装,都爱笑,若是成了一家人,平日呆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无趣。”   见裴时臣无端的惆怅起往事,路文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催促道:“世子爷熬了一天两夜,眼睛都红了,赶紧睡下吧。”   为了赶上和表妹一起用晚膳,裴时臣马不停蹄的从县衙回到雍州主城,此刻浑身脱力的疲累,听了路文的劝慰,洗漱完毕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梦中,裴时臣再一次梦到了严惊蛰,只不过这一回少女的音容笑貌比几年前要饱满很多,亲亲热热的喊他“三表哥”,嫣然一笑后,险些将他的魂都勾走了。   又是一夜过去,严惊蛰抱着软被睡着正香,迷糊中,听到门外敲门声响起。   “表小姐。”是路文的声音。   严惊蛰坐起身,哑着嗓子冲门外喊:“什么事?”   路文舔了舔嘴唇,低声道:“快中午了,表小姐不是约了世子爷外出吗?”   “这么晚了?!”   严惊蛰迷离的睡眼顿时睁大,屋外艳阳高照,屋顶亮瓦上空投射出缕缕阳光,将室内照的亮堂通透。   她赶紧下床穿好衣裳开门,路文在外边腿都蹲麻了,见严惊蛰神色急急的走来,锤了锤腿,跳着上前道:“世子爷来了好几趟了,无奈表小姐没醒,世子爷就没惊扰您,小的瞧着时辰过了好久,便壮着胆子过来敲门。”   “得亏你喊我。”严惊蛰雪白的肌肤上留有两道浅浅的睡痕,打了个哈欠,道,“昨夜睡的早,晨间醒了一次,见时候尚早,我就又去眯了一下,不成想竟睡过了头。”   路文咧着嘴笑:“世子爷准备了一桌饭菜,表小姐若是洗漱好了,便过去吃些吧,世子爷等您好半天了呢。”   严惊蛰揉开眼角沁出的泪水,嗔笑道:“你让三表哥先吃吧,不用等我。”   她身边没有婢女帮忙,绾个头发要花不少时间。   路文听了,故意打趣道:“表小姐别说这话,菜凉了,世子爷宁愿让人撤下去重新上,也不提前动筷。”   严惊蛰心头一惊,什么时候她的面子这么大了?她不到场,三表哥都不打算吃?   路文挤眉弄眼的提醒:“您忘了?昨儿您可答应世子爷了,要接替小人的位置,帮世子爷布菜来着。”   严惊蛰脑子倏而转过来,立刻收起懒散的情绪,口气软绵:“瞧我睡糊涂了,竟忘了这个,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就来。”   “得嘞!”有了保证,路文立马舒展开眉眼。   屋内,严惊蛰望着一头皱起的长发,思量了再三,决定不梳平日的碎辫子了,回想着京城少女的样式,三下五除二绾了个垂鬟分肖髻,无珠玉钗环修饰,只插了一支雕花木簪盘柱,因她没有耳洞,便留了两缕黑发从耳边垂落,走动时,微卷的发丝颤颤巍巍,宛如带了两枚流苏耳珰。   既换了发饰,严惊蛰入乡随俗,找来一件时下京城风靡的宽袍罗裙,腰间束了一根大长带子,勒的险些喘不过气来,不过这类衣裳有她喜欢的妙处,因戴了禁步,走路的时候就不敢走太快,挪着小碎步一颠一颠的动,谁也看不出来她右腿有问题。   这不,路文端着热好的菜从走廊经过时,先是惊艳了一下严惊蛰的打扮,随后大喜过望:“这身衣裳真衬表小姐,行动婀娜多姿,量谁也看不出表小姐腿有不便。”   严惊蛰深吸一口气,忍着没去解开腰间紧绷的带子,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屋里的裴时臣听到动静看过来,逆着光,只见表妹小手轻提着裙摆,款款而至。   少女脸上的笑容还未收起,梨涡浅浅,一身装扮虽朴素却有着别样的风情,只这一眼,裴时臣脑中就有了无数的灵感。   看来,他的画室又要添一笔了,只恨现在有要事在身,否则他定要执笔画个通宵。   因腰腹裹得太紧,严惊蛰这一顿都没什么胃口,给三表哥布完菜之后,她略略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身衣裳虽好看又能挡住她腿上的缺陷,但…腰勒的紧绷绷,实在难受的不行,别说吃饭了,喘口气她都嫌累。   饭毕,严惊蛰下楼去看小毛驴,裴时臣则喊住路文。   “去布庄买件长纱帷帽来。”   严惊蛰在后院牵着小毛驴出来,裴时臣牵着马绳立在一侧。   “赵氏女所关押的地方,都是些歹恶之辈,表妹前去,不妨戴上这个。”说着,他将手中的黑色幂蓠递给严惊蛰。   帽檐垂下长长的薄绢,穿上能挡住严惊蛰大半的衣裳,不相识的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模样。   “多谢三表哥。”严惊蛰嘴角微微挑起,双手举过头顶,小心的套在头上。   裴时臣飞身上马,拎着马绳慢慢靠近严惊蛰,手成拳抵在唇边低笑道:“有了帷帽,外边是看不清里面衣裳的,表妹不若松松腰带,太紧了等会骑驴不舒服。”   其实刚才用饭的时候,裴时臣就注意到严惊蛰腰带有些紧。   京城小姐喜好细腰,所以才不顾一切将腰勒的极细,那些女子这般打扮早已习惯,所以穿起来并不觉得紧绷,不像严惊蛰,穿了后的确能挡住腿上的缺陷,整个人也被衬的格外娇媚柔婉,但不舒服是事实。   裴时臣不想过分干预表妹的穿衣打扮,便退而求其次买来薄绢帏帽,有了它,里面的衣裳稍微系松点,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严惊蛰脚停在驴蹬上,闻言微微一哂。   她早就想松一松腰带的,可这衣裳一松,松垮无形的样子看上去有失雅观,如今有了这个帏帽,轻轻松松就解决了难题。   路上,严惊蛰身下的小毛驴嘚吧的跟在马儿身侧,四蹄奔得飞快,半个钟头不到,裴时臣吁停马。   “赵芙蓉关在这?”严惊蛰抬头环顾一圈四周的高山,小声嘟囔,“荒山野岭的,不太像有人住的样子啊。”   “起先我和表妹一样的想法,但进去看了后,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   裴时臣率先下马,一手向上,作势要扶严惊蛰下来,“山路崎岖,毛驴不易上山,等会咱们要绕着小路才能进去。”   又要爬山?   严惊蛰怔松片刻,裴时臣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向上的手掌纹路清晰,骨节匀称。   “怎么了?”裴时臣问。   “没事。”严惊扯唇笑笑,她总不能说她刚才有一瞬间怀疑眼前这位三表哥和裴嘉瑶就是一伙的吧。   咋都喜欢约她爬山?   -   下了驴背往山里走,越往深处路越难走,能见的山路窄小.逼仄,两人并肩行走都有点困难,还好路不长,走了半炷香后,三人停在一处空地外边。   耳熟的捶打声入耳可闻,严惊蛰撩开帷帽,擦了把额头,啧叹道:“都说深山凉爽,怎么这里跟火炉似的。”   “打铁要趁热,没火怎么行?”路文插了一嘴,讥笑道:“世子爷昨儿领人查封了县衙的兵器库,那何县令还抵死不承认,不过身边的师爷嘴不严,才打了两棍子而已,就将九皇子的兵器库老窝给供出来了。”   “难不成这里也是?”严惊蛰惊了一声,凛然道:“我还以为只有县衙那些兵器呢,没想到深山中还藏了这么多。”   “九皇子野心重,光县衙牢房私造的兵器不够他用,这座山隐蔽,里面关押了不少囚犯,男子被逼着打铁挖矿,女人则带着脚链在后山做饭。”裴时臣边走边跟严惊蛰说话。   三人行至山门入口处时,立马有手持兵器的官差上前。   “世子爷,您来啦。”几人步伐沉稳,目光越过时臣落到头戴帏帽的严惊蛰身上,一脸警备道:“敢问这位是……”   “这位是严大人的女儿。”   裴时臣神色自如,沉声道:“她不是外人,九皇子设置在县衙的兵器库便是她告知我等,今日带她过来,并不是为了探究兵器库的秘密,你们只管放心。”   临川兵们互视一眼,领头的官差斜了一眼看不清面容的严惊蛰,拱手苦笑道:“瞧世子爷说的,既然是严大人的女儿,我等自不会有所怀疑,只是严小姐是女儿家,里头火炉众多,燥的慌,属下担心严小姐等会扛不住热,若是晕了伤了,属下怎好跟世子爷交代?”   话说的好听,传达的意思却很明显:严惊蛰不可以进去。   严惊蛰秀美蹙起,心道县衙的兵器库她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若不是为了亲手了结赵芙蓉,便是临川兵八抬大轿接她来看,她都不屑于扔个眼神。   不就开矿冶铁吗?有什么见不得人?。   严惊蛰在心里把这个破地方吐槽了八百来遍,那头裴时臣已经跟临川兵求了通融,三人得以进了后山。   后山树木葱茏,撇开遮眼的茂盛树桠,远远的能看到不少拖着脚链的女犯人在湖边生火煮饭。   严惊蛰眼睛尖,众多披头散发、邋遢不堪的女囚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赵芙蓉。   赵芙蓉正被监工的女婢使唤着劈砍粗枝,斧头又沉又钝,一下一下的砍在木桩上,双手痛的提不起劲,在京城过了一个多月好日子的赵芙蓉才劈了几根就瘫软在地。   监工的女婢眼神毒辣,立马伸腿踹过来,赵芙蓉根本没力气逃躲,硬生生的抗下几脚后,嘴边隐隐流出鲜血。   以防出人命,女婢歇了,叉着腰骂骂咧咧的说了好些脏话后才离开,自始至终无人上前察看赵芙蓉是生是死,任由其趴在湖边一动不动。   赵芙蓉晕倒后,严惊蛰默默收回视线,指着四周埋头劳作的妇人,若有所思的问裴时臣:“这些女人不会都是县衙牢狱里的犯人吧?”   “不全是。”裴时臣背着手,摇头叹气,“雍州大乱后,好多百姓被叛军掳了去,叛军奸诈淫.虐,这些妇人……没脸归家,便卖身为奴进了县衙。”   严惊蛰蓦然想起重生回来那日在将军府遇到的那个意图奸污她的叛军,顿时胸中泛起阵阵呕吐,喉咙一紧,一不小心还真的往外吐了一口酸水。   “可是中了暑气?路文,快拿药来——”   见严惊蛰面上无色神情恍惚,裴时臣顾不上礼节,伸手揽住严惊蛰的腰,一阵天旋地转,严惊蛰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落进了三表哥的怀中。   裴时臣走的快而稳,三两步就将严惊蛰从高坡上抱到树荫下。   “含着。”裴时臣倒出几粒绿绿的药,视线却落在严惊蛰身上的宽袍上,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这衣服勒的人喘不过气,表妹日后少穿才好。”   腰掐的那么细,肯定一点都不舒服,再说了,表妹容貌娇俏,本就是珠玉光彩的人,有了这身服饰,显得胸脯越发的坚.挺,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放过此等美色。   真要穿,选个对襟齐胸儒裙便可,不必为了好看使劲的束腰,再好看也不能委屈自己。   严惊蛰貌似真的中了暑,睁开一线眼睛,艰难的呼出一口气,后悔连连:“是不能再穿了,原是考虑这衣裳好看,又是京城里小姐追捧的东西,我才想着去试一试……”   药里掺了薄荷,咽下后,一股股凉嗖的冷气直袭头皮。   裴时臣脱下外衣垫在地上,示意严惊蛰坐上去,严惊蛰有些不好意思,碍于裴时臣的坚持不懈,严惊蛰只好厚着脸皮一屁股坐在衣服上。   路文打开水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清喉的花茶,伴着几片鲜嫩的鱼饼下腹好不快活,这时丛林深处恰好起了一阵风,微风拂面,两人并肩坐着惬意至极。   路文极有眼色,见气氛好的不行,便捧着茶壶往后退了几丈。   一时间,半大的树荫下,只剩下两人。   吃了薄荷药后,严惊蛰胸中的热气消散了许多,正准备起身去找赵芙蓉时,就听身旁的三表哥喊她。   “表妹,你——”   “啊?”严惊蛰歪着头看过来。   裴时臣紧张的握拳,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第37章 跑雍州⊙_⊙   “三哥!”   劈头盖脸的一声吼叫惊得裴时臣从旖旎的情绪中瞬间走了出来, 严惊蛰接收到的悚然感当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芙蓉这一声欣喜若狂的叫唤惹得严惊蛰猛地转头,再看到飞奔过来的赵芙蓉,严惊蛰傻了眼, 暗道赵芙蓉不是晕过去了么, 什么时候醒的?   赵芙蓉是饿醒的, 监工的女婢离开不久,赵芙蓉不堪腹中饥饿珊珊醒来,摸索着想去树林里摘点果子吃,刚走几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赵芙蓉顾不得身上的脏污,连滚带跑的扑上来,又哭又笑:“三哥, 是我啊,三哥, 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三哥?严惊蛰嘴一撇,赵芙蓉还当自己是裴家人呢?一口一个三哥喊得真不知羞!   “放开!”裴时臣甩来拽着他衣袖不放的赵芙蓉, 睥睨着摔倒在地的女人,冷声道:“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再敢换乱攀附关系, 仔细你的皮。”   赵芙蓉目光闪烁, 毫无血色的脸陡然间又白了一层,遥首见湖那边的女监朝这边走来, 赵芙蓉心一横,砰的一声趴跪在地,豆大的泪水滚滚而落, 扒拉着裴时臣的衣角哭诉祈求。   “上京城认亲这事,我起初并不知情的,三哥,你是府中唯一对芙蓉好的人,你救我出去好不好?家里那场火不是我放的!你要相信我,我再怎么不是人,也不会做出杀母弑弟的行径来啊!”   严惊蛰冷哼,双手环胸:“不敢杀家人,就敢一把火将我们都烧死?”   “烧死表妹?”裴时臣愣住,随即一脚将赵芙蓉踹开,竭力忍住心头的怒火,问严惊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表妹可伤到哪里没有?”   说着要上手查探。   严惊蛰身子急急侧开,微红着脸摇头。   “没伤着,那日我陪着嘉瑶表姐去赵家,不巧赵家设了灵堂,灵堂内火烛遍地,赵芙蓉和她娘许是想一锅端了知晓裴家嫡女身世的外人,便往灵堂内放了一桶有毒的桐油,我侥幸看到指了出来,本以为这场火能避免,谁知最终还是酿成了惨事。”   顿了顿,严惊蛰口气渐渐转硬,面露不屑的瞪着赵芙蓉:“你想烧死我们,可惜,老天不如你的意,我们没死,倒是让你将老娘和弟弟的性命搭了进去!”   “你胡说八道!”   赵芙蓉一张黑脸倏而转了好几个颜色,踉跄起身冲严惊蛰恶毒的啐了一口,张牙舞爪道:“我道是谁在这瞎说呢,原来是你!你这个帮凶,帮着裴嘉瑶诬陷于我,害我入狱,还害得我娘和二宝丧生火海,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裴时臣唯恐赵芙蓉发起疯来伤着严惊蛰,便上前一步将严惊蛰护在身后。   严惊蛰感激一笑,仰头对裴时臣道:“三表哥,我想和赵芙蓉单独聊一聊。”   裴时臣挑眉,虽好奇严惊蛰和赵芙蓉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但终究一句话都没问,挪开几步,往旁边的大树下走去。   树下视野宽阔,一旦严惊蛰这里出现意外,裴时臣能第一时间赶到。   路文将赵芙蓉死死的摁跪在地上,闻言抬头:“表小姐悠着些,倘若这婆娘对您不利,您只管大声喊世子爷。”   严惊蛰心头一热,掩着袖子含蓄的笑说知道了,等路文一离开,严惊蛰嘴角的笑容一收,目光森森的睇着赵芙蓉。   赵芙蓉心底一阵发毛,汗水哗啦的往下直淌,身子紧跟着不由往后挪,颤着声音道:“你想干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帮着裴嘉瑶害我?”   “我什么时候帮裴嘉瑶害过你?”严惊蛰嗤了一声。   “不是裴嘉瑶派你来杀我灭口的么?”赵芙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抖着嘴唇一脸防备。   严惊蛰居高临下的睨着赵芙蓉,闻言鄙夷一笑:“你以为我是裴嘉瑶那路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的货色?”   “你——”   “那天你家起火后,你是不是就在灵堂内?”严惊蛰半蹲下身,凑近赵芙蓉的耳畔,皮笑肉不笑的问。   赵芙蓉哆嗦了一下,声音猛地尖锐,抬手指着严惊蛰,目怒凶光:“是你—”   “错了。”   严惊蛰拂掉碍眼的手指,冷冷的打断道,“要是我,我定不会让你有走出灵堂的半分可能性,嘉瑶表姐低估了你,以为将你打晕仍在里头就没事,不成想你命大,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说着,严惊蛰伸手抬高赵芙蓉黑黝的脸,使其与她四目相对。   “嘉瑶表姐想杀了所有知情裴家嫡女掉包的人,你心肠不比她好,那天在赵家,你和刘氏提着桐油也准备一把火将在场的人都杀了吧?可惜,嘉瑶表姐早就识破了你的计划,你想做的,她有样学样,活生生的将刘氏和你弟弟赵二宝烧死,你该庆幸你被何县令抓走了,要知道荒山镇上但凡知道裴家秘密的人全都死了,眼下就剩你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芙蓉目眦欲裂,仰着脏兮兮的头直视严惊蛰。   “他们都死了,你不愧疚?”严惊蛰冷笑。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赵芙蓉尖叫,“他们又不是我杀的,便是下了地狱,阎王殿前找的仇人该是裴嘉瑶才对!”   “刘氏是你娘,她明知你并不是裴家女,还送你去京城认亲,纵然她瞒着你,但后来呢?你敢说你不知道你自己真实的身份?”   严惊蛰一把拽起赵芙蓉的衣领,恶气道:“你爹病之前,有关你的真实身份早就在山尾那块传开了,所以你跟你娘起了坏心思,试图借你爹下葬之事将知晓秘密的人一把火给烧死对不对?”   “我没有!”赵芙蓉惊慌的往后退,手劲大的将严惊蛰险些踹飞。   树荫下的裴时臣闻声看过来,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空地上,严惊蛰揉揉被拽疼的胳膊,摇晃的踱步至赵芙蓉跟前,神色不变的坚持:“你有!你跟刘氏准备的桐油就是证据!”   赵芙蓉呆住了,因饿得没力气,这一掌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此刻只能颓丧的歪在草丛里,呆呆的捂脸自言自语:“我不杀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谁叫他们瞎打听,没了他们,我就是国公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   “除掉他们有什么用?”   严惊蛰微笑的看着地上的女人,“你可知,裴嘉瑶在来雍州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你的假冒身份,不然你以为你家那场大火是怎么起的?你又是为何被敲晕弃在灵堂?你娘和你弟弟又是为何被烧的连骨头都不剩?我来告诉你,这些都是裴嘉瑶动的手脚!”   赵芙蓉不敢置信的抬头,却见严惊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黑匣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严惊蛰蹲下身,将黑匣子往赵芙蓉眼前凑,“这东西就是烧死你娘和你弟弟的罪魁祸首,只需一两滴,便是石头都能化成灰。”   “给我——”   赵芙蓉作势要抢,严惊蛰手一拐,将黑匣子往帏帽里一丢,转眼就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赵芙蓉以为严惊蛰藏起来了,挣扎的起身要夺。   严惊蛰往后退了一步,笑呵呵道:“你管它是什么,你只需知道,你想害人,可惜,劲力和手段都不如嘉瑶表姐,瞧瞧嘉瑶表姐这利索的手段,一出手就将赵家灭了门。”   赵芙蓉失神呆住。   严惊蛰眼睛眯成一条线,秀眉上扬:“不对,赵家还没灭门,这不,你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呢。”   说着,她手往背后掏了掏,赵芙蓉瞳孔一缩。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严惊蛰笑了笑,举步靠近赵芙蓉,“若不是出了意外,其实你早就该下地狱和赵家人团聚了,可惜,嘉瑶表姐现在自身难保不能杀你…既如此,我帮她平了心愿如何?”   “你别过来…”   赵芙蓉捂着胸口‘啊’得一声叫,使劲往后退,踉跄的起身又倒下,好不容易爬了两步,就被严惊蛰踩住了破烂的衣角动弹不得。   “你别过来,我们无冤无仇,不要杀我…”赵芙蓉喘着粗气,手掌抵在砂砾上磨破了皮,一脸惶恐哀求的看着严惊蛰。   一如上辈子严惊蛰胸中一刀跌倒在地的无助感。   [要刀吗?]久违的系统上线。   “不用。”严惊蛰和赵芙蓉的目光对上,眸子闪亮:“两刀解决了她,太便宜她了,我不仅不杀她,还会救她出去。”   望着严惊蛰手中刚赊的隐身丸,系统破天荒的来了一句:[宿主不会是想喂赵芙蓉吃隐身丸吧?]   严惊蛰嘴角一抽,“怎么可能?这玩意值不少积分呢!”   [那宿主是打算?]   严惊蛰没接话,而是朝树荫处喊了一声:“三表哥,后山厨房里有吃的吗,我有点饿。”   “有!”路文跳起来挥手,“小的这就去给表小姐拿吃的。”   裴时臣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严惊蛰,忽对路文道:“我跟你一起去。”   “世子爷不担心赵芙蓉对表小姐……”路文有些忐忑。   裴时臣余光扫了扫已经软脚起不来的赵芙蓉,二话没说扯着一脸担忧的路文走出空地。   “三哥——”赵芙蓉不甘心的仰头呼喊,“别走啊,救救我—”   可惜,没人应她。   -   初夏的风,尤其是深林里的风,越过层叠的茂树,一阵一阵的袭来,飘在身上格外的舒爽,然而在赵芙蓉看来,却比寒冬里的北风还要刺骨。   因为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严惊蛰消失不见了!!   吃了隐身丸的严惊蛰冷眼看着赵芙蓉惊慌失措的四下寻找她,忍了半晌后噗嗤一笑。   笑声清脆,赵芙蓉讶然的回头,然而并没有见到严惊蛰。   “我在这~”严惊蛰靠近几步,伸手推了推赵芙蓉的胸.脯。   “谁?”赵芙蓉脸色至少白了三个度,强忍着恐惧,屏息张望:“是谁在说话?”   严惊蛰戳了戳赵芙蓉的背,轻轻道:“上辈子,就这儿,你捅了我一刀,你可记得?”   “青天白日的,你休要装神弄鬼!”赵芙蓉狠狠的冲空气吼了一声,“什么上辈子的,我与你这辈子都不相识,谈什么上辈子!”   说是这么说,但只有赵芙蓉自己清楚此刻她有多惶恐不安,拼着最大的力气站起来跑了两步,突然,后领被人揪住了。   赵芙蓉僵住身子不敢往后看,严惊蛰冲其脑后吹了一口气,笑眯了眼:“都说了找你算上辈子的仇,你跑什么?”   “什什么…上辈子的仇?”赵芙蓉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里一刀。”   声音轻飘,话落,赵芙蓉就感觉前胸被人凭空戳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捂住胸口。   然而后背又被戳了一下。   “这里还有一刀。”严惊蛰紧贴着赵芙蓉的后肩,故意拿腔捏调的凉凉开口:“前世你捅了我两刀,这会子我从你身上讨要回来不过分吧?”   “别杀我!”赵芙蓉心头顿顿发寒,泪水哗啦的蒙了眼,扭头对着空气呜咽:“我没杀人,杀你的不是我,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赵芙蓉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脸距离严惊蛰的下巴不过半寸而已,喷涌而出的口水溅了严惊蛰一脸。   严惊蛰幽怨的瞪了一眼赵芙蓉,往后退开一步,望着趴跪在地到处找她求饶的赵芙蓉,她无声的笑了笑。   “饶了你不是不行。”严惊蛰权衡了一下,脚尖踢了块石子向前,示意赵芙蓉看过来。   赵芙蓉呆呆的抬头,石子落下的地方并没有人影,到了这时,赵芙蓉才真正的相信和她说话的是阴间的鬼魂。   “求大仙饶命,”赵芙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双手合掌:“上辈子的事,小女的确不知情,若有冒犯,还请大仙原谅…便是要我这辈子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大仙…”   “行了!”严惊蛰听厌了这种糟心的话,厉声道,“上辈子我枉死在你手上,岂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句轻飘飘的做牛做马就能平息的?!”   赵芙蓉被呵的眼泪都止住了,惴惴的心慌起来,以为自己的唐突之言惹怒了大仙,当下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对着严惊蛰磕了好几个响头。   “口口声声说要赎罪,也不见你有丝毫诚心啊。”严惊蛰惆怅不已,声音空灵无力,恍若地狱来的恶鬼。   “大仙想要什么只管说。”赵芙蓉呼吸一窒,哀怯道,“要不我给大仙烧些香烛香纸?”   “不够。”严惊蛰淡淡道,“每日二两香烛烧到天亮,辰时烧金山银山,晌午敬素酒三杯点心三碟不重样,猪牛羊隔三差五便要上供一回,每头不能少于二十斤,到了子时,你还需诵经念佛一个时辰,这些,你可能办到?”   “若能做过,从前你我之间的纠葛就一笔勾销,我还能保你平平安安的走出这座深山。”   闻言,赵芙蓉泣声渐止,小鸡啄米点头:“能的,能的!”   “滚吧。”严惊蛰掐着隐身丸失效的点,言语中颇为不耐,“最好你能守信,若让我逮住你不用心办事,等着我夜敲你家门吧。”   赵芙蓉脸一白,磕得额头都泛青色,迭声说不敢胡来。   赵芙蓉连滚带爬离开不久,隐身丸就没了功效,严惊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就听身后传开一道声音。   “山里没什么好的吃食,不若我带表妹去外边吃吧?”   严惊蛰一惊,扭头一看,几步远的丛林小道上,裴时臣噙着笑容立在那。   “三表哥什么时候过来的?”严惊蛰心虚的迎上去,扯唇笑笑:“既然没什么吃食,那咱们就下山吧。”   “刚来。”裴时臣没问赵芙蓉的去向,而是伸手弹掉严惊蛰头顶上不小心沾到的树叶,“走吧,我已经让路文将你的驴子牵过来了。”   严惊蛰怔松一下,也就是说三表哥从始至终都知道她饿了想吃东西就是个借口?   出了山门,果然一眼就见到了她的小毛驴。   “这有一条近路,我也是才知道。”裴时臣指了指身后,道,“毛驴身子细长,刚好能经过,表妹中了暑气体虚,还是小心为上,别又赶路急了晕头。”   严惊蛰抿嘴笑笑,见裴时臣接过路文手中的驴绳走在前头,一时语噎。   裴时臣恍若没注意到严惊蛰那道火热的视线,侧头莞尔:“再过三五日,雍州这边的事就能办妥,表妹想要给姑父他们带点什么东西,这两天可以派路文出去买来。”   “过两日就要上京啦?”严惊蛰骤然拔高声音,她还以为三表哥帮临川王办的事很棘手呢。   “此次来雍州,首当其中的是先九皇子一步拿到雍州城防图,再有便是县衙和山里这两处兵器库,如今这两处已经让临川兵把守,想必九皇子那里很快就会得知消息,两王相斗,我们这些闲杂人等最好离得远远的。”   “所以三表哥才这么着急要回京城?”严惊蛰眨眨眼。   裴时臣扬眉:“天子脚下,两王你争我斗定会收敛些,相比雍州,京城是个不错的避难地。”   严惊蛰一时没明白这时候扯上雍州干什么,歪着头呐呐低语:“雍州不会又要乱吧?”   毕竟九皇子的私密之地被临川王发现了,眼下太子之位竞争激烈,临川王不会轻易放过上报九皇子私造兵器的罪行。   “雍州会不会再乱,这话不好说。”裴时臣边说边抬手将垂下的树桠撇开,“低头。”   严惊蛰顺着声音弯下头,毛驴走了两步后,她才后知后觉的看着头顶冒出来的青郁大树杈。   放开树枝后,裴时臣疾走两步,再次从路文手中牵走驴绳,沉稳的走在严惊蛰的左前方,驴背上的严惊蛰望着挺拔的身影,不由面色一红。   出了山林,三人来到附近一家食肆坐下,点了三碗祛暑的茶花凉粉,边吃边聊着。   在山上走了一遭,严惊蛰热得嘴唇上都泛起了白皮,一碗甜丝丝的茶花凉粉下肚后,她犹觉心中燥火难下,便又要了半碗冰银耳羹。   吃完后,她才意识到对面还坐着三表哥,顿时羞赧。   “能吃是福。”裴时臣将眼前摆放的花煎饼往前推了推,热络道,“从前就听人说雍州的小吃天下一绝,这几天四处看了,果真不错,尤其是这里的各色花煎。”   “街边的花煎食肆都是摊主家里的老手艺,每家口味都不同,就拿三表哥这碟粉桃花——”   严惊蛰狡黠一笑,小手钳了一块桃花煎,身子往前微倾:“三表哥,你尝尝?”   边说着,另外一只手快速的往嘴里塞了一个,满嘴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   裴时臣目光骤凝,望着眼前笑意妍妍的少女,正欲张嘴咬住时,却见少女手一拐,佯装失落道:“既然三表哥不爱吃,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着吃完咯,花煎饼贵的很,浪费了可惜。”   说着一口将花煎包住,鼓囊的腮帮子咀嚼个不停,活像个偷吃的小松鼠。   那模样,生怕谁抢了她的花煎一样。   裴时臣拳轻抵勾笑的唇角:“表妹既爱吃,不如再点一盘?”   “不行不行。”严惊蛰使劲的嚼,说话含糊不清,“我都吃两盘了,再点店家都要笑话我——”   话戛然而止,严惊蛰忙摆手重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点多了浪费…三表哥不爱吃,我帮着吃了便是,咳咳…”   话说得太急,都呛到了。   “慢点吃。”裴时臣急忙拿起茶盏递上,一脸关切,“吃点水润润。”   严惊蛰噎的翻白眼,就着裴时臣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后,才稍稍缓过气,放下杯子一看,贪吃的严惊蛰脸倏而红似飞霞。   这、这这是三表哥的杯子!   严惊蛰刚入喉的水险些反涌上来。   “是干净的。”裴时臣顺着严惊蛰紧盯的目光看向茶杯,忍不住又补充一句,“我一口都没喝,表妹只管放心。”   “三表哥别误会,”严惊蛰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吃了你的花煎不说,竟连你的茶水也占用了,说到底,三表哥来雍州一趟不容易,我作为东道主本该好好的领三表哥四处看看时下的春光,却没想到,在雍州,还是三表哥处处关照我……”   “这有什么的,”路文笑着插嘴,“只要这人是表小姐,管他做什么,世子爷都乐意效劳。”   严惊蛰粉面含春,嘟囔道:“你别胡说,三表哥身有公务,岂能因为我的小事耽误。”   裴时臣瞥了一眼嘴皮子快的路文,路文讪讪而笑退至一边,半晌,裴时臣拢了拢衣袖,露出一节手腕搭在桌子上,嘴角挑了挑:“听表妹之言,临去京城前,有事要我帮衬一二?”   严惊蛰等着就是这句话,立马笑得颌首:“今日三表哥离开后,那赵氏女哭哭啼啼的跟我说了好些话,说她们赵家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人,可怜她爹娘和弟弟尸骨未寒,因而求了我半天,说她想走出深山替家中行孝,这件事不知三表哥怎么看?”   裴时臣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   望着自己喝剩的茶水进了三表哥的肚子,严惊蛰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时臣合上碗盖,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山里的人,不管是囚犯,还是卖身进去的妇人,我原就打算过一阵子将她们弄出来,是继续关着还是放行归家,端看他们所为何事,以及身上的罪名重不重了。”   严惊蛰嫣然而笑:“那就好办了,赵芙蓉因何入狱,我最是清楚,当初不过是嘉瑶表姐陷害其罢了,如今能放出来,就饶她一命吧。”   裴时臣定定的看着严惊蛰,和煦的笑了笑,“好。”   饭毕,三人沿着山脚的溪水往下慢走,严惊蛰这回充当起向导,一路上说了好些雍州有趣的事儿,沿途风光无限,裴时臣便有意无意的开口让严惊蛰明日陪他逛一圈雍州,严惊蛰此时心情好,顾不得许多,当即满口答应。   一回到客栈,裴时臣就被守在门外的临川兵喊走了,路文本想留下来听严惊蛰差遣,但严惊蛰却挥挥细白柔嫩的五指:“我这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且去三表哥身边守着。”   见严惊蛰眉间似有困倦,路文便道:“表小姐早些休息,小人去去就回。”   严惊蛰抻着下巴点头,路文一走,脑中的系统爆炸出声:[宿主想什么呢!今天为什么要放过赵芙蓉,为什么不一刀痛快的杀了她,积分啊!宿主不想要?]   “一刀杀死她?我不解恨。”   严惊蛰关好房门,身子一软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不过一个男人罢了,瞧瞧,赵芙蓉想杀我,嘉瑶表姐也想杀我,我倒要看看,临川王是个何等金贵的男人,值得那么多小姐趋之若鹜的追捧,甚至不惜残害他人的性命。”   [说赵芙蓉呢!]系统绿光闪烁,[提临川王干什么?!]   严惊蛰翻身面朝上:“赵芙蓉杀我,不就是因为临川王吗?往大的说,临川王也是我的仇人。”   系统:[……]   “赵芙蓉不会活太久的。”   严惊蛰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赵芙蓉以为念经赎罪就算了事,可惜,偌大的雍州城里,我早已替她选好了接下来要过的日子,你且等着看吧,她将要面临的是比死还要难熬的生活。”   -   客栈外,裴时臣跟着临川兵来到一处二进的宅院,甫一进去,屋内的临川兵肃然站起身。   “世子爷!”   裴时臣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   左侧位置上的临川兵拱手上前,沉声道:“今夜急请世子爷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裴时臣挑眉,临川兵看了看身边的伙伴,踌躇半晌才道:“王爷来信了。”   “哦?”裴时臣拧了拧手腕,似笑非笑道,“莫不是王爷信不过我,特意寄信过来?”   “世子爷多虑了。”那人腆笑两声,“世子爷办事,王爷再信任不过了,这回王爷着急来信,是因为京城出了大事。”   裴时臣闻言坐直身子,心下一沉:“京城怎么了?”   “皇上朝堂突然昏厥,御医看了后说皇上体虚,要静养。”   “就这?”裴时臣深邃的眸子盈满笑意,玩味道:“这两年,皇上不停的进补,可见身子骨补过了头,一时昏厥不是大事,若本世子行医救人,只需劝皇上停了那补药便是,可惜,太医院竟无人告知皇上,你说,皇上不晕谁晕?”   裴时臣犀利的视线一扫,下首的临川兵怵而不敢言,之前说话的临川兵大着胆子道:“世子爷所言极是,这回皇上重病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妥,宫中已经隐隐传出继后下毒谋害皇上的流言……”   裴时臣犹自笑道:“小周氏当初不就靠着进献补丸才一步步登上中宫之位的么,怎么,这回露出了马脚?”   “世子爷有所不知,春日宴上,小周后点名要将裴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就是世子爷的妹妹嫁给王爷,众人皆知周家和裴国公府有怨,这时候小周后让裴大小姐入主临川王府,肯定没安好心,再说了,裴大小姐疯魔一事已经不是秘密……王爷一气之下,买通太医院的人晚间给皇上多吃了一颗补药,药多伤身,皇上就倒下了…”   裴时臣垂眸默不作声,那人擦擦汗,急忙补救:“并非是王爷不愿娶裴大小姐,只是您也知道,裴大小姐和九皇子之间的沟沟壑壑…”   裴时臣阖了阖眼,只听那人又道:“王爷信上说了,世子爷只管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裴大小姐勾结九皇子的罪过,算不到您头上。”   听到这话,裴时臣半睁开眼睛,“王爷在信上还说了什么?”   “王爷说,小周后那边有王爷把持,定不会让其在宫中嚣张太久,只是九皇子是个难啃的骨头,想除掉九皇子,还需世子爷帮帮忙。”   “怎么帮?”裴时臣歪坐在塌,漫不经心道,“我一介书生,手无寸铁——”   “这个自然不用世子爷亲自动手!”下边的临川兵目光一闪,旋即笑道,“事情我等办了就是,只不过希望世子爷回了京城后,能帮个小忙。”   “小忙?”   “对,对,对。”在场的临川兵起身拱手笑言。   “说吧,什么忙?”裴时臣问。   诸多临川兵互视一眼,最后还是左上方的男人率先开了口。   “雍州的兵器库被我们发现后,何县令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了九皇子,九皇子那边已经有所行动,据探子来报,九皇子的人大概会在这两天将雍州的兵器转移出去。”   下边有人凛然做揖,肃声道:“世子爷,雍州兵器库可不仅仅只有那些刀.枪,里面——”   裴时臣大手一扬,那人立马屏住呼吸不敢再往下说,室内一片寂静 。   过了好一会儿,裴时臣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火.药铳的秘密,必须上报皇上,你只管回禀你家王爷,不可打火.药铳半点念头。”   说着,甩袖起身,环视一圈众临川兵敢怒不敢言的面容后,裴时臣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顿了顿,道:“ 日后皇上查出补药有问题,想必小周后会将罪行全部揽在她一人头上,如此一来,九皇子并不会受到丝毫伤害,王爷祭出小周后,已然打草惊蛇,此事过后,九皇子定会小心谨慎,王爷再想绊倒九皇子就难了……”   说到这,裴时臣抬眸看这儿众人,语气加重:“所以王爷想在雍州火.药铳上做手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捅出大篓子,一旦雍州火.药铳炸死了一方百姓,事情闹大了,民怨滔天,皇上便是想保住九皇子恐怕也不行,到那时——”   “到那时,朝中大臣审时度势,必会唯王爷马首是瞻!”立马有人鼎声附和,声音铿锵有力。   “放肆!”裴时臣怒不可遏的斥道,“以一城百姓的性命拉九皇子下马,岂非丧尽天良!”   临川兵们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世子爷此言差矣。”   有人理直气壮道,“行大事,总要有人流血不是么,世子爷计较这些未免小家子气…当今朝廷数位皇子,唯有王爷替皇马上杀过敌立过功,太子之位没有落到王爷手里,谁心里舒服?”   “就是!”屋内一阵躁动,“王爷连战皆捷,这些年辛苦卖命,到头来呢?不过是朝中几句谗言罢了,皇上就对王爷疑神疑鬼,这般作为就不怕寒了边疆将士的心么!”   裴时臣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一人忿忿道:“王爷仁心待人多年,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德妃娘娘在宫中受制,王爷身为临川藩王,竟连面圣都要三请四请,再看看九皇子,皇宫的大门就像他家后院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反正这口气我不受!”   “对!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同是皇子,为何就不能一视同仁?”   “猜疑王爷有不轨之心,我呸!”临川兵暴起粗口,“他奶奶的!也不想想当年将王爷送到边疆驻守的是谁!换了九皇子,别说边疆城池受不住,京城大抵都被蛮人攻占了都说不定!”   裴时臣眉头紧皱,厉声道:“谁准许你们私下嚼这种舌根子的?一个个的,就不怕掉脑袋?再有,国土当前,谁也不可胡乱开玩笑!”   临川兵撇撇嘴,神色委顿下来,不甘心的退坐在位。   望着一群义愤填膺的将士,裴时臣深深无力,不耐道:“王爷想怎么对付九皇子,本世子一概不问,但有一条,如果王爷想利用火.药铳在雍州造成恐慌,然后再去殿前揭发九皇子囤积制造火.药铳,哼,此事若发生了,本世子绝不罢休!”   说完,裴时臣摔门而去。   徒留屋子里的众人大眼瞪小眼。   “裴家真真不识好歹!”领头的男人气得一拳打翻桌椅。   “裴世子不愿作证,那咱们还要炸山吗?”   此话一出,屋内人的目光齐齐聚在男人身上。   男人低着头飞快的思考,短促的冷笑两声道:“计划照行!”   “照行?”人群中一片哗然。   有人忧心道:“皇上本就猜忌王爷,这时候九皇子出了事,皇上定会怀疑是咱们王爷下的手啊。”   “所以才需要裴世子站出来替王爷说话啊,裴世子身后有邱家……御史中丞邱良工待裴世子如亲子,有巧嘴邱大人在,皇上便是疑心又如何,该怎么惩治九皇子就得怎么惩治!”   “说的好!”大伙高呼。   “王爷有意让裴世子届时说服邱大人,可裴世子不愿意,咱们怎么办?”有人犯愁的问。   “他不愿意也得愿意!”领头的男人眼一横,咬牙道,“周家视裴家为仇人,我就不信到了最后一步,裴世子真的会放过掰倒周家的大好时机!”   -   从院子里离开后,路文心惊胆战的道:“世子爷,您就这么撂了临川兵的面子,就不怕临川王怪罪下来?”   “何惧?”   裴时臣脸色阴郁,冷哼道,“当初本世子愿意帮临川王做事,不过是观临川王有太子之相,可现在呢,为了往上爬不惜拿整个雍州百姓的性命和九皇子赌,这般狠心的人,不堪为大业者!”   “可世子爷有求于临川王啊!”路文都快急哭了,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路文就一直在提醒裴时臣,无奈裴时臣恍若未闻。   闻言,裴时臣脚步顿滞。   当初之所以站在临川王的阵营,是因为裴家有难,他不得不四处找庇护,如今他拒了临川王的要求,那裴家……   裴时臣忽然想起一事,幽幽道:“临川王暂不会对裴家如何,雍州城防图还在本世子手上呢,如果临川王因为今日之事对裴家行不轨,那就别怪本世子反咬一口,一旦姑父上书城防图被临川王盗走,到那时,临川王的处境可想而知。”   路文一听,顿时拍掌:“既然危及不到国公府,那雍州的事,世子爷不插手是对的,咱们就坐旁边看二虎争斗岂不美哉?”   裴时臣沉默不语,临川王想早九皇子一步点爆深山的火.药铳,借雍州伤亡事故嫁祸并拉九皇子下水,这事的确和他不相关,但人命啊,成百上千的人命……   -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路文再次敲响严惊蛰的房门。   严惊蛰换了一身雍州少女劲装打扮,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挽起两股麻花辫,流苏挂坠扣在发尾增添一抹娇俏。   轻盈的脚步刚踏进屋子,桌前的裴时臣眼睛都看直了。   这般灼热直白的目光,严惊蛰又不是傻子,自然感受的到。   布菜中途,她真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问三表哥为何总盯着她看,人家倒好,直言不讳说她好看,听听,这像读书人会说的话吗?   轻狂!浮滑!   吃罢饭,严惊蛰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连路文喊她出去置办上京的货物她都没好气的拒绝了。   “世子爷!”路文咋呼的跺脚,旋即调侃道,“看看您做的好事,这下好了吧,表小姐生气了,到时候您想拐表小姐上京的计划怕是又要推迟,何必呢,都是眼皮子底下的猎物了,就不能忍忍?”   “不能。”裴时臣嘴角笑意不减,“表妹和京城的姑娘不同,大大咧咧,我若与她委婉的来,她便是去了京城恐怕也不能发现我的心思,不如趁着雍州两人独处时故意刺刺她。”   “您倒是乐呵上了,可表小姐不开心啊。”路文叹气。   裴时臣抿嘴笑:“表妹似乎格外关心赵芙蓉,你去告诉她,就说赵芙蓉已经放出了深山,此刻人就在荒山镇。”   严惊蛰听到路文的传话后,顿时眉开眼笑。   “你也替我传句话,就说等会我闲的很,问问三表哥可有雅兴去荒山镇玩耍,那边黄素馨开的正好,不失为雍州春景姝色。”   路文比严惊蛰笑的更灿烂:“传什么话,表小姐相邀,世子爷便是有再忙的事,也会空出时间陪您。”   “浑说什么呢!”严惊蛰羞红了脸颊,作势抬手打路文。   路文捂着脑袋跳开,嬉皮笑脸的跑到裴时臣身边。   裴时臣听完后,喜色上头,在屋子里踱步几下后,朗声喊路文,笑着催促:“还不赶紧去备马!”   “得嘞!”   为了快些看到赵芙蓉的下场,严惊蛰这趟去荒山镇没有再骑小毛驴,而是顺从裴时臣的意见,坐起了马车。   马儿飞快,才一个时辰不到,严惊蛰就再次站在了荒山镇的土地上。 第38章 绘雍州⊙_⊙   荒山镇上, 严惊蛰坐着马车赶至的时候,镇口不知发生了什么,闹哄哄的, 远远的就听到争吵声。   “这是我赵家祖传的螺丝肉秘方, 凭什么不让我摆摊?”赵芙蓉挽起袖子, 气冲冲的冲对面的小厮嘶吼。   严惊蛰闻声看过去,对面的王六哽着脖子,气笑道:“凭什么?凭那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爹五十两银子将螺丝肉的秘方卖给了我家少爷,钱货两清的买卖,谁也不许抵赖!”   “胡说八道!”赵芙蓉叉着腰脱口而出,“五十两?你逗谁呢!我爹便是要卖也不可能出价这么低,再说了,这秘方是赵家的祖传东西, 岂是你说买了就是你家的了?”   王六气得两缕细长的胡须上翘,拎了拎袖子, 招呼手下的人上前,小厮们手持木棍瞬间将赵芙蓉团团围住。   “你、你们想干什么?”赵芙蓉慌了神, 扭着身子大叫,“来人呐救命啊,王家下人仗势欺人啦……”   然而, 喊破了嗓子也没人敢上前帮衬。   “给我砸!”   王六一声令下, 赵芙蓉的摊子顷刻间成为狼藉, 烧制好的螺丝肉倒得满地都是,伺机而动的乞丐蜂拥而上, 一下子就将沾了灰的螺丝肉捡食而尽。   “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王六不屑的伸手拧起挣扎不休的赵芙蓉的下巴,嗤笑道,“你爹亲自按的红手印, 便是皇帝来了,这螺丝肉的秘方也是归我们王家所有,你若不信,去衙门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王六使眼色让人松开手,赵芙蓉望着乱七八糟的摊子,顿时委身在地哇哇大哭。   王六没好气的呸了一声:“你也别怪我欺负你这个孤女,秘方是你爹自愿卖的,这事赖不了债,从今往后,荒山镇只有王家螺丝肉,你若再敢打着王家的旗号卖螺丝肉,咱们就衙门里头见!”   一听“衙门”字眼,赵芙蓉肩膀瑟缩几下。   王六朝向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笑颜供上:“王家酒楼大厨近些时日研制出一份新的菜式,名为鲜螺肉豆腐汤,老规矩,新菜上桌一律免费,还望大伙明日去王家酒楼捧个场!”   “一定一定!”   “王家酒楼的菜雍州一绝,既然有了新品,自是要去吃一遭的,何况不要银子。”   “……”   镇口笑声一片,谁也没搭理歪在地上的赵芙蓉,王六宣扬了一波王家酒楼新菜后,很快就带着手底下的人扬长而去。   临走前,有几个小厮还将赵芙蓉刚收拾好的木桶当做蹴鞠滚来滚去,赵芙蓉巴巴的跟在木桶后边追,摔了个狗啃泥后,这帮爱玩的小厮才收手离开。   赵芙蓉身上粘了让不少灰尘,加上黑瘦的脸蛋,整个人就像泥坑里爬出来的小丑,此等形象惹得严惊蛰噗嗤一笑。   裴时臣‘哗啦’一下展开扇子,摇叹笑道:“我原以为表妹和赵氏女有些私交呢,眼下看来,是我看走了眼。”   “我和她能有什么交情?”严惊蛰反问一句,紧接着自问自答,“先前让三表哥放她出山,不过是怜悯她罢了。”   裴时臣淡笑两声,手中的扇子顿住,兴味提议:“表妹可要下去走走?”   严惊蛰小小的伸伸懒腰,“坐的我腰酸背痛,下去走走也好。”   说着就准备撩开布帘往下跳,抬眸却见裴时臣的扇子突然拦在车门上。   严惊蛰疑惑的看过来。   “表妹……”裴时臣脸上少有的羞涩,清咳了一下,垂眸隐晦的出声:“表妹不若换身衣裙吧?”   “啊?”严惊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好半天没明白裴时臣让她换衣裳的意思。   “转个圈。”裴时臣老实的指挥。   严惊蛰猫着身子乖乖的转圈,随即继续一脸茫然的看着裴时臣。   “背后。”裴时臣眼睛往别处飘,淡淡道,“裙子脏了。”   “脏?”严惊蛰一头雾水,“哪里脏……”   边说她边将裙背往前掀,然后, “脏”字就说留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望着杏黄裙摆上猩红的点滴,严惊蛰小脸蹭的一下红成猴屁股。   “那什么,”严惊蛰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慌忙放下裙摆,低着头将裴时臣往马车下赶。   “表哥你先下去,我、我换好衣裳再过去。”   裴时臣扇叶遮脸,连连道:“那我在外面等你,车上有一些我的衣裳,表妹若不嫌弃,只管拿来暂用,回头我再让路文买点女儿家的衣裳给你。”   “知道啦。”严惊蛰脖子红透了,声若蚊虫般催促:“你赶紧下去吧,我很快就好。”   拉好车帘,昏暗的光线下,严惊蛰翻开坐垫下的木柜,里面静静的躺着几身素色的衣裳。   挑来挑去,好不容易挑了一件合适她的颜色,然而穿上后腰和裤脚宽松的可怕,不得已严惊蛰只好放弃。   就在她举手无措时,马车动了。   裴时臣走在车窗边,敲了敲窗,声音低哑:“是我疏忽了,表妹生的纤细玲珑,我的衣裳未必适合你,再有,你我男女有别,若是让有心人看到表妹身披我的衣裳,届时有理说不清,于表妹的声誉不好,总之,表妹且在忍忍,布庄马上就到了。”   严惊蛰望着手中男子衣服有一瞬间恍惚,好半天才点头嗯了声:“多些表哥了……只是这样一来,又要表哥破费,这样吧,多少银子,表哥先帮我付了,我等会再还你。”   裴时臣时刻关注着车轿里的动静,屏息听到这句话,不由笑笑:“你我之间谈什么银子,不过一身衣裳而已,值不得几个钱,全当我送表妹的。”   严惊蛰小手来回搓,鼓足勇气掀开车帘一角。   “三表哥……”欲言又止,声音低低怯怯。   裴时臣嗯了一声,“怎么了?”   严惊蛰燥得浑身不自在,下巴搭在窗檐上,支支吾吾道:“等会布庄到了,三表哥可否让店里的店主娘子出来找我一趟?”   “这是为何?”裴时臣好奇心上头,忽而一个想法冒出来:“表妹可是觉得我不会挑女子的衣裳?嫌弃我……”   “不不不。”严惊蛰连忙摇头,轻声解释:“不过是我有旁的东西要买,表哥是男子……咳,总之,等会拜托表哥帮我传唤店家娘子一声便是。”   说完,严惊蛰脑袋一缩,车帘拉的严严实实。   觑着紧闭的车窗,裴时臣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忽而嘴唇轻翘。   -   路文吁停马车,绕到另外一侧:“世子爷,是小的进去买还是您去?”   跑腿的事本该路文去做,但给表小姐买贴身衣物的事,路文觉得他有必要问一遍。   “你在这看着马车。”裴时臣收起扇子,大步往布庄里走。   严惊蛰听到说话声,悄悄的撩起帘角往外探。   布庄门口,店家热情的将三表哥迎了进去,可等三表哥抱着包裹出来的时候,也没见店家娘子跟着过来,严惊蛰顿时呕起气来。   没有月事带,她拿什么垫啊?   “给。”   车帘从外边被打开,伸进来一双男子的手,手上勾着一个包裹,赫然是买给严惊蛰的衣物。   不知从哪冒出一团火气,严惊蛰起了小性子,干晾着裴时臣,背过身子闷哼赌气:“叫表哥帮我喊下店家娘子,表哥怎么转眼就抛之脑后了?”   裴时臣手举着有些酸,只好钻进车轿,抬眸见女子红扑扑的秀脸上满是愤懑,当下忍俊不禁的将包裹塞进严惊蛰怀中。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裴时臣双手捏住严惊蛰的肩膀,让两人目光对视。   裴时臣含笑的揉揉严惊蛰的脑袋,“拆开看看吧,若没你想要的东西,你再骂我不迟。”   严惊蛰不自然的解开包裹,待看到里面的小物时,顷刻讪笑不安。   “女子之物,表哥怎好……” 扭扭捏捏半晌嘴里才蹦出这句话。   裴时臣很淡定:“我娘身子不好,前些年我帮着买过一两回,故而这东西之于我而言并不罕见。”   “可……”严惊蛰捂着脸,重重的呼出口气,急声道:“可读书人不是最忌讳女子小日子用的东西吗,况且表哥今年八月有乡试,眼下碰了这东西,不是自找晦气?”   裴时臣没说话。   室内一片寂静,静默的一会,裴时臣方才认真道:“这些污秽之说并无确切的证据,表妹只管放宽心,再有,若女子之物真的会妨碍我的前程,早在我给我娘买这些东西时就该遭霉运了。”   严惊蛰呼出一口气想反驳,却见裴时臣眉眼温厚,静静的端详着她,开玩笑的自嘲道:“说起来也是玄乎,这几年我的运气十足的好,科考顺利是一回事,还破天荒的成了裴家的嫡子,一举承接世子之位,此等吉人吉相,表妹就别再担心我的福运了。”   说完,起身下了马车。   车轿内,严惊蛰捧着包裹心头一热。   上辈子她和三表哥不熟,在国公府借住的那一个月,总听人说三表哥是个不成器的草包世子,不过唯有一点,那就是运气不错。   童生到秀才,都是考上一回就过了,据说名次还不错,舅母万氏身边的丫鬟说三表哥是承了裴家的风光才在官家那边挂了名,因此科举没有落榜。   思及此,严惊蛰鼻子哼了一声,舅母打量她没读过书呢,朝廷对科举一贯严谨不阿,便是亲王的儿子下场,也没得借光高中的道理。   何况三表哥才学斐然,区区秀才压根就难不倒他。   -   三月晚春,雍州下了几场雨后,山脚花儿竞相绽放,顾忌严惊蛰身上有小日子,裴时臣没有强求爬山赏景,而是沿着山脚羊肠小道走了一圈,不知不觉,两人行至荒山镇的山尾。   入目一片荒芜,几座矮破的屋子倾倒在地,放眼望去渺无人烟,几步之遥的破烂屋顶上冒出星点的绿草,可见这里已经好长时间没人住了。   “赵芙蓉在那!”跟过来的路文手往前一指。   两人侧目看去。   半山腰的空地上,赵芙蓉趴跪在地,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叨念着祈求碎话。   惹人瞩目的是赵芙蓉头顶的奠台,上面香烛粗.壮,烟火缭绕,案几上还有硕大的牛羊猪头。   “她这是在祭奠谁啊?”路文伸长脖子眺望,啧啧道:“好大的手笔,没想到此女对枉死的爹娘挺孝顺的啊。”   裴时臣眯眼看着石碑上的字,眉头一皱。   谁家祭祀爹娘不刻姓氏的?赵氏的爹娘虽是枉死,可又不是什么大罪之人,何故不刻字立名?   裴时臣觉得蹊跷,回神对严惊蛰道,“来时祖母嘱托过我,让我务必不能轻饶了此女,表妹若觉得坟地腌臜,不如就在山脚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严惊蛰没想过裴时臣要近前找赵芙蓉,怔了怔后,讪讪道:“我也去吧,左右我在这闲的慌。”   裴时臣轻笑,半边身子斜倾,贴着严惊蛰的耳朵,小声调侃:“表妹这会子又不担心女子的小日子冲撞了神灵?”   边说边示意严惊蛰看山腰处,那边可是坟区。   严惊蛰哈了一声,暗忖那道无名碑是赵芙蓉为了赎罪替她摆的,她本人就在这,有什么神灵可言?   裴时臣见严惊蛰一脸吃瘪,以为自己说中了小姑娘的窘迫心思,便在前边领路,边道:“这种邪乎的事,也就那些不知世事的迂腐之人才会紧抓着不放,表妹听多了就信了,其实不然,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灵,更别谈冲撞了。”   顿了顿,裴时臣止住脚步,转身往后伸手。   严惊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迟疑了几息后将手放置到裴时臣的手中,裴时臣一拉,严惊蛰轻松的跳过小溪沟,来到对面山脚。   “表哥这话说的属实新奇。”严惊蛰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摇晃,失笑道:“便是我爹,他老人家都说女子身上不爽时不宜走动,唯恐冲撞了时运,到时候遭灾。”   “行军打战之人都期盼着打胜战,自然顾忌这些鬼神。”   裴时臣似是想起什么,声音柔和许多:“只不过我还是信我娘的话,这世道便是有鬼神,也不会因为柔弱女子而更改事情的走向,所以以后表妹可以活的随行些,别自己往自己身上套一把枷锁。”   严惊蛰心弦微动,谨慎的问道:“这话不太像是舅母所言,莫非……”   “是我亲娘。”   裴时臣敛起笑容,淡淡道,“我娘性子柔,虽出身低微,但懂得的道理比之旁人不知要高深多少,很多书中没有的东西,都是她教会我的……若我娘生养在平常人家,想必不会香消玉陨那般快……”   严惊蛰有些不明白后半句的意思,见裴时臣没打算说邱柔的身世,便歇了话,两人齐步往山腰处走。   “三哥?”   赵芙蓉捶打着跪酸的膝盖,一转头就看了裴时臣,定眼一瞧裴时臣身后的严惊蛰后,大热天的,赵芙蓉额头冷不丁沁出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来了?”赵芙蓉脚一软,身子跪回石碑前,咬着嘴唇打颤:“我已经够按你的吩——”   以防赵芙蓉说出深山的事,严惊蛰快人一步,呵斥道:“你这人忒不长记性,你和表哥非亲非故,一口一个三哥喊着像什么话,外边想攀国公府亲戚的人数不胜数,可我也没见过像你这样胡搅蛮缠的。”   说着她抬起头,冲身侧的裴时臣一笑,讨好道:“表哥,咱们上来可不是来找妹妹的,此处既没什么不妥,不若咱们去别处看看吧,我记得山那边有桃林,要不,咱们拐弯去那看桃花?”   她跟着爬山腰是担心赵芙蓉对三表哥说些有的没的,除此以外,她也想亲眼看看赵芙蓉祭拜“她”的香火有没有按照她所要求的去办。   视线往下瞥,墓碑前祭放的东西诚如她所要求的一模一样,看来赵芙蓉很听话嘛,只不过每日这般供奉,不知到时候赵芙蓉从何处得来这一大笔银钱。   之前镇口王家酒楼的王六闹掀了赵芙蓉的螺丝肉摊,这条赚银子的出路已然堵住了。这祭祀赎罪用的银子,将会是赵芙蓉后半辈子的劫难,她倒要看看,赵芙蓉能撑到何时。   “表妹有雅兴,我自当奉陪。”   裴时臣故意忽略赵芙蓉在看到严惊蛰后的惊恐表情,神色悠然的扶着严惊蛰往山另一头走,徒留赵芙蓉呆愣在地,想喊三哥又不敢张嘴。   路文性子活络,像个皮猴一样伴在二人身边,忆起赵芙蓉设立的无名碑,唧唧歪歪道:“世子爷,您说那墓碑底下葬的是谁啊?芙蓉小姐……不是,赵芙蓉在国公府行径素来小气巴巴,这会子怎么这么大方起来了?听旁人说,赵芙蓉爹娘死于火海,莫非雍州死于非命的人石碑上都有不刻字的风俗?”   一口气抛出好几个问题,裴时臣一心都放在严惊蛰身上,此时并不想搭理聒噪的路文。   路文百无聊赖的扯了根树叶叼在嘴上,没人搭理他也不恼。   严惊蛰有些腻歪裴时臣一路上的细小关切,便红着脸小退了一步,对路文道:“无字碑文在雍州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像赵家这样惨死的都可以列无字碑,主要是没了身骨,立排位怕压不住鬼魂,因而家里人便去棺材铺要了无字碑,好镇一镇邪气,等过了三年后,再重新刻碑下葬。”   “这么麻烦?”   严惊蛰斜睨着路文,道:“这算什么麻烦,家中有病死的亡人,棺材还要立在林里搁置三载呢,到了日子后重新敛骨做棺挑风水宝地下葬都是有的。”   就好比她娘。   路文恍惚的叹口气,“要这么说,夫人若是生在雍州,届时还有机会敛骨重新安葬……”   话说一半,路文骤然不敢继续说了,严惊蛰神色不顿,目光往前一看,只见昔日和煦温柔的三表哥眼神阴沉,似换了一个人。   裴时臣瞪了一眼路文后便收回了视线,自顾的走到桃林下的一个摊前。   摊主是位手艺卓越的雕刻工匠,裴时臣说明来意,点了一株桃花样子,给了五两银子要求雕一枚桃木簪。   严惊腿脚正好有些累,趁着裴时臣和摊主说话的空隙,她将路文拉扯到树荫下。   “适才你说的夫人,是三表哥的亲娘?”   路文点头,瞥了一眼世子爷,小声低语道:“正是呢,柔夫人病痨而死,国公府嫌晦气,并没有将柔夫人的牌位放到祠堂。”   严惊蛰吸了口气:“柔舅母好歹是良妾,何况还是府中世子爷的亲生母亲,国公府怎好做出这种寒心的事?”   路文冷嗤了一声:“表小姐有所不知,世子爷真正生气的可不是祠堂的事。”   “难道外祖家对三表哥还做出了比这更难堪的事?”严惊蛰惊讶的捂住小嘴。   路文冷笑:“不是小的说坏话,裴家简直就不是个东西!偌大的国公府比吃人的猛兽还要歹毒,当年柔夫人在京郊别庄病重,世子爷头一回上府求药,您猜国公夫人说了什么话?”   严惊蛰能猜到她那位喜欢说话带刺的舅母会说什么。   路文愤懑握拳,铿声道:“世子爷求了一天一夜,愣是没能见到国公爷,后来世子爷雨中头都磕破了,府中才甩出几根小的可怜的人参须!世子爷忙让小人炖了汤药给柔夫人灌下,柔夫人的痨症是富贵病,喝了人参须汤是好了一些,可世子爷因为淋雨,病了好一阵呢!险些错过了院试。”   严惊蛰心里一揪,望着半蹲在桃木摊前和摊主谈笑的裴时臣,莫名悸动。   寒气缠身还能高中秀才,可想三表哥若是正常的去参加科举,怕是京城的解元都能摘下。   “外祖母呢?”严惊蛰问,“外祖母最是好面子,不可能任由三表哥跪在府门的。” ’cχ τèáм゛   “老夫人……”   路文喃了喃,“那几根人参须就是老夫人给的,若不是门口一堆人指指点点,老夫人未必会大方出手,不过也就给了那么一回,后来世子爷索性也不去国公府要药了,瞒着柔夫人夜间抄书,大冬天的手起了冻疮都不停歇,可柔夫人终究还是没熬过那年冬天,死了后,国公府以柔夫人是休弃的妾室为由,不允许柔夫人的牌名进裴家祠堂,世子爷没辙,只好在城郊立了一座坟。”   严惊蛰唏嘘的垂眸。   …   “给。”   头顶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手掌上放着一枚雕花桃木簪。   严惊蛰木木的抬眸,迟疑的问:“送我的?”   裴时臣弯腰,嘴角浮出一点笑意:“桃木能驱邪,你刚从坟堆那边走了一圈,我担心你晚上被脏东西盯上。”   “三表哥不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吗?”严惊蛰接过桃木簪,莞尔一笑,道,“这会子怎么偏偏又信上了?”   裴时臣窘了一刻,含蓄道:“防范于未然,我自是不信这些,但天外之物谁说得清?有了桃木簪,总归安心些不是吗?”   严惊蛰颌首:“三表哥说的在理,既如此,这簪子我便收下了。”   裴时臣笑弯了眼,拿回严惊蛰手中的桃木簪,身子前倾,在少女乌黑的头发上比划了几下后,将木簪斜斜的插在发髻上。   严惊蛰晃晃脑袋,眨眼问:“好看吗?”   她鲜少用簪子挽发,从前妆匣里的首饰,是有些珠钗,不过她嫌那些玩意累赘,平日里很少佩戴,久而久之,父兄送给她的东西里便不再有钗环。   “好看。”   裴时臣目光柔和,视线沿着桃木簪一路往下,最终落在严惊蛰绯红的樱桃小嘴上。   火热的目光引得严惊蛰忍不住往旁边张望,尴尬之余,正巧前面有几人开了一桌曲水流觞席。   “桃林的素面好吃的紧,”严惊蛰指着对面说说笑笑的人群,招呼道:“我们也过去吃一嘴吧,一人只需十个铜板,再答两句诗文就可以海吃一大碗呢!”   说着,她从兜里数出铜板,狡黠一笑:“今日我做东出银子请三表哥吃,三表哥是秀才学生,不若这诗文便交给三表哥如何?”   裴时臣悠哉的展开玉扇,笑道:“好。”   交了银钱之后,严惊蛰随着女眷落座,而裴时臣则跟着男人们去了对面支架边上提笔作词。   拉着严惊蛰入座的豪爽妇人朗声冲男人们喊:“我这儿的小娘子生的出水妙善,如此好颜色,不如趁着今日的桃林好风光,你们就以此为题,做一二首诗赠给相仪的姑娘如何?”   满肚子风景画卷诗词的裴时臣一下愣住了。   在场的人大多是燕侣莺俦,众人自然而然的以为他和惊蛰表妹是一对佳侣,所以妇人的话一落地,无人反驳,相反男人们兴致盎然的提笔挥毫,女人们则离开位子,挤在一快凑趣的娇笑,话语间无不在憧憬着男人们笔下的情.爱诗词。   唯有严惊蛰端坐不动。   裴时臣偷偷的往身后看了看,小姑娘孤零零的坐在那,眼珠子机灵的左转右转,就是不放在他身上,瞧瞧其他女子,恨不得一颗心都丢到这些男人堆里。   “世子爷。”路文看出裴时臣的失落,小声道:“这诗还有写的必要吗?”   路文瞥了一眼心思不在这边的严惊蛰,暗道世子爷纵是写了诗,也送不出去吧。   这种赠予心上人的艳词,世子爷一时半伙恐怕也送不出手,这两天世子爷虽有意无意的对表小姐献好,可瞧表小姐的意思,大约是没领悟到世子爷的心意。   可话又说回来,桃木簪都收了,没道理表小姐不明白世子爷的意思啊。   裴时臣幽幽的看了一眼对面开始小口小口喝桃花酒的严惊蛰,旋即自顾自的摇摇头,开始举笔做诗。   在场有不少才子,严惊蛰才喝了半盏甘甜的温热桃花酒,男人堆里突然传出欢笑声。   严惊蛰侧耳听了听,待听到什么“花蕊朝君开”后,惊得她一口酒水喷涌而出。   她抬头觑了一眼热闹的人堆,心道这些人好生豪放,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出这等羞人的艳词。   方擦干酒渍,远远的走来三两个十五六岁的农家姑娘,几人笑着上前拉起严惊蛰。   “你怎好干坐在这?那边诗文落笔了,赶紧过去看看啊,说不定你家哥哥还能拿个头名呢!”   附近的农家人憨纯好客,定了情的男女之间喜欢用哥哥妹妹互称。   这种习俗严惊蛰当然知情,她正准备解释她和三表哥的关系时,姑娘们抢先指着人群中身段颀长的裴时臣,故意取笑道:“瞧见没,他已经歇笔了,你不过去捧场,那他做的诗岂不是白做了?”   “去吧去吧。”   “走走走,磨蹭什么!”   严惊蛰被姑娘们推搡的难为情,只好面红耳赤的来到裴时臣跟前。   “送你的。”裴时臣言简意赅,目的明确。   严惊蛰望着卷好的纸张,双目囧囧:“这…这不太好吧?”   男子送情诗给年纪相仿的姑娘,意欲何为她还是懂的,她若是收了三表哥的诗文,那他们岂不是……   裴时臣看小姑娘眼中含着纠结情绪,蹙了蹙眉头,压低声音道:“里面不是诗,收了不碍事的。”   严惊蛰垂下的脑袋猛得抬起,在裴时臣鼓舞的目光下,她半信半疑的打开纸卷。   “哟!小郎君做的是画诶!”   旁边姑娘的一声叫唤惹得众人频频回头。   “这才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做出画来了?”   “画的啥,快给我看看。”   严惊蛰一个没拿稳,手中的画就被姑娘们夺了去。   “啧啧啧,落笔有神,和真人竟没什么两样。”   有人看一眼画,随后抬头看一眼严惊蛰,打趣道:“这份丹青艺技,若没有日日相处的熟悉,是断不会画出此等活神活现的模样。”   “是了!”   诸位女子们掩嘴而笑,有好事的人冲严惊蛰挤眉弄眼:“也不知是怎样的熟稔法子,小郎君竟连你腰间佩袋的纹路都画了出来。”   “就是就是,瞧着小娘子面嫩的很,不成想荷包都给别人看了。”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嘻哈哄笑。   如果说京城盛行送簪寄情,那么在雍州,女子的荷包才是男女定亲的信物。   四周的人都在称赞裴时臣丹青绝佳,严惊蛰却下意识的开始比对她腰间的荷包和画中荷包的差别。   嘿,这一细看吓她一跳,画上就连她荷包左下角那个小缺角都有。   她蓦然看向三表哥。   裴时臣微微低下头,一副恭顺无良的模样:“我旁的拿不出手,就属丹青之术尚可,但凡见过两眼的东西,心中都有丘壑,只需闭上眼冥思一会就能画出来。”   “这么厉害?”严惊蛰毫不怀疑裴时臣所说的真实性,闪着星星眼:“那等会三表哥画一副春景图怎么样?”   “春景图?”裴时臣疑惑。   “仁兄不是雍州人吗?”一道声音插进来。   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梳着书生头,俨然是个读书人。   裴时臣拱手还礼:“在下是京城人士,不知这春景图是?”   书生笑道,大手往外一扬,热枕的介绍道:“桃花镇上每年都举行春诗会,诗会上除了应景的素面流水席,就属之后的春景图最为瞩目了,若是仁兄所绘的春景拔得头筹,今夜灯会上将有顶大轿抬着仁兄逛遍整个桃花镇。”   说着,书生突然胳膊肘拐了一下裴时臣,闷笑低声道:“咱们桃花镇的轿子宽敞,到时候仁兄请佳人与之一起坐上,观赏夜景之余还能表一表钟情,岂不快哉?”   裴时臣怔了怔,忽而笑了,拱手谢过后抬步往严惊蛰身边走去。   “说什么悄悄话呢?”严惊蛰变转画卷,边好奇的问。   裴时臣目中划过一丝笑意,“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严惊蛰表示怀疑,鼓着腮帮子道,“肯定有事瞒着我,不然为何要背着我说话?”   裴时臣没出息的拢拢衣袖,坦白道:“那书生说若我拿了魁首,就可以邀请表妹一同夜游桃花镇。”   严惊蛰脑中一阵轰鸣,艰难的咽咽口水:“不妥不妥,到底表哥与我男女有别,坐轿游赏会被误会的。”   说着,她就抱着画卷急急的往左边走。   裴时臣上前两步,将少女轻轻拦下,哄骗道:“你我表兄妹,是血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是……”   严惊蛰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躲,嘟囔道:“别人又不知道咱俩是表兄妹,再说了,表兄妹又不是亲兄妹,稍有僭越之处,外人还是会说笑的。”   裴时臣耳灵,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禁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严惊蛰没好气的皱皱鼻子。   “我笑表妹掩耳盗铃。”   裴时臣笑眯眯的盯着面颊红彤彤的严惊蛰不挪眼,一字一句道:“表妹是真心不知,还是心有所明却不愿坦然面对?”   严惊蛰心跳快了两拍:“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   我了半天没下文。   裴时臣笑而不语,径直拉着严惊蛰往席面上走,落座后,裴时臣顺手夹起眼前流过的素面放置严惊蛰的碗里。   严惊蛰食指微动,在裴时臣灼灼的视线下,终究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将素面放进嘴里。   碗底见空,裴时臣却不着急夹第二下,而是倒了半杯温热的桃酿给严惊蛰。   “素面是凉的,表妹少吃为好。”   严惊蛰后知后觉,待回过神来时,脸色一阵变幻,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叹息:“外祖母家阴盛阳衰也是有好处的。”   裴时臣挑眉:“此话怎讲?”   严惊蛰仰头灌了小口桃酿,幽怨的睨了眼身边的男人:“女儿家的事,三表哥知之甚详,想必平日在府中姊妹堆里听了不少吧。”   一股子犯酸的气味铺面而来,裴时臣见状眼中的笑容加深。   严惊蛰被看的心里发慌,哽着脖子道:“我这话难道说错了?”   “错的离谱。”   裴时臣轻点了一下严惊蛰的额头,“表妹怕是有所不知,我与府中女眷其实并不亲热,这些女儿家要注意的事,都是我娘告知我的。”   严惊蛰摸摸额头,有些惊讶,“柔舅母为何跟表哥说这些?”   裴时臣修长的五指来回转着桌上的瓷碗,收了笑容沉声道:“我娘说这些是男人们必须清楚的事,可惜她命不好,没能遇上良人,临死前交代我谨记这些,只待日后我遇上心悦姑娘身子不爽时,能多心疼一些是一些。”   严惊蛰摸摸因喝了温热的酒酿而暖呼呼的小腹,笑了笑道:“柔舅母这话真稀奇……”   说着严惊蛰突然僵住了身子。   “怎么了?”裴时臣脸色一青,着急道,“可是不舒服?”   严惊蛰默默的放下筷子,捂着脸不敢看裴时臣。   见严惊蛰背过身子不搭理人,裴时臣急得无可奈何,只好抬手去掰少女的肩膀,手指无意间拂过严惊蛰的耳朵,热乎乎的,还有些烫。   裴时臣一下明白过来。   这是……害羞了?   思及此,裴时臣大大的手掌用力的将严惊蛰拉过来,拨开少女捂脸的手指,果然,一张羞红如天边红霞的小脸上填满了惊愕和手足无措感。   严惊蛰扭捏的侧过头,恍若一朵羞答答的芍药花,心有不快便呐呐埋怨道:“读书人都这么大胆么,言辞间调戏姑娘家就这么好玩?”   说什么心悦姑娘,还多疼一些,呸,下作不知羞!   裴时臣不可置否:“是我唐突了。”   闻言,严惊蛰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心口反酸,嗔怒道:“表哥下次注意便是了。”   说着就撇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赌气的夹起飞流过来的素面张嘴就要大口的吃。   “都说了吃多凉水面不好。”裴时臣好气又好笑,就着旁边小炉子烫了烫面后,旋即夹给严惊蛰。   “吃吧。”   严惊蛰小嘴翘高高:“过了热水的素面失了味,我才不吃。”   裴时臣满目笑意:“素面不就是从流水里捞出来的么?”   严惊蛰:“……”   此时流水席上,男男女女们斗诗说笑不停,望着碗里飘着一股青竹香的素面,严惊蛰吸吸口水,到底是执起筷子吃了起来。   素面席吃完不久,众人翘首等待的绘制春景图的游戏上场了。   因临近傍晚,夜色笼罩,周围渐渐点上橙黄的蜡烛。   沿着河堤搭建的长棚内,许多书生雅客纷纷卷起衣袖等着桥对岸的锣鼓敲响,铿铿锵锵的三声响后,桌上的男人们立刻起身往外跑,裴时臣也不例外,如一阵旋风一般,嗖的一下蹿出好几丈跳到人群中夺走笔墨纸砚。   春景图比赛并不是人人都能参与,作画的文房四宝稀少有定数,毕竟灯会上的大花轿就那么一顶,每年能坐上去的鲜少是书生,因为争抢作画工具就是一门体力活。   严惊蛰望着追在裴时臣身后左跳右蹿赤耳抢夺笔墨的斯文书生们,不由的想笑。   裴时臣比之旁的书生要高出很多,此时就像阵营里一只大鹤伫立在鸡群中,在诸多张牙舞爪的公鸡堆里,裴时臣不仅要护着怀里的纸张,还要防止随时投过来的巴掌。   眼瞅着有人试图以小个子的优势溜到裴时臣身后抢夺毛笔,严惊蛰急得眼眶骤然一缩,不顾矜持的高声喊道:“三表哥,小心身后!”   裴时臣闻声,倏而转过身,巧妙的躲过身后的“盗爪”。   “接着——”   裴时臣眼睛瞟过来,眨眨眼,随后一个重抛,包着笔墨纸砚的布兜在男人们的头顶上划过一个长弧。   严惊蛰又惊又喜,在大半书生往她那边扑过来的瞬间将布兜稳稳接住。   “诶。”空气中充满了叹气声。   严惊蛰长相娇小俊俏,又是女子,书生们谁也不敢上手和她抢,只好失落的放弃,转头去抢其他的布兜。   裴时臣朗笑两声,大步跨走到严惊蛰,煞有其事的对严惊蛰拱手作揖。   “多谢表妹伸以援手,没有文房四侯,我便是有通天的丹青手艺,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严惊蛰将手中的布兜奉上,娇笑道:“贫什么嘴,快些去画吧。”   已经有人往长长的画案上点了一炷香,香灭就要交画,再啰嗦时间就不够了。   裴时臣接过布兜,路文上前研墨,严惊蛰则捧着温热的茶水静坐在一旁观看。   提笔冥思了一会,裴时臣忽儿凑到严惊蛰耳畔:“雍州的春景表妹怕是看厌了,京城风光无限,今日便让表妹赏阅一番京城春景底蕴如何?”   边说边执笔在纸上勾勒,严惊蛰侧开脸,掩口笑道:“表哥话可别说太满,我年幼时常去京城玩耍,那些个风景十之八.九我都看烂了。”   裴时臣挑眉不语,继续埋头作画。   望着面前认真执笔的男子,严惊蛰失笑,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戳穿了表哥的心事。   此时没抢到笔墨的书生们围着几张案几来回观望,时不时的摇头点头叹息+小声点评,严惊蛰干坐无趣,便放下茶盏提裙四处走动起来。   走了一圈后,只觉更加无趣。   不是说这些人画的不好,实在是画的太过千篇一律,除了花就是树,一点新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三表哥案几前传出称赞声。   “妙啊——”有人感慨。   严惊蛰好奇的看过来,因外边围了一圈人,一时看不清里面的画卷,就在这时,裴时臣停下笔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快到严惊蛰跟前时,大地遽然猛地摇晃颤抖。   下一息,一声“轰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这几天有事耽搁了,不好意思呜呜呜呜 第39章 炸雍州⊙_⊙   “小心——”   严惊蛰还没反应过来, 脑袋就被裴时臣紧紧按在怀中,随后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轰隆…砰……”   一连好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接着, 稀稀疏疏的从天而降细碎的山石砸向人群, 山野遍布哀嚎声。   方才留恋流水席嬉笑玩闹的众人此刻宛如惊弓之鸟, 均抱着头四处躲蹿。   “这是怎么了?”胆大的男人撑着脑袋往远处冒烟的地方张望。   旁边的书生刚准备张嘴说话,却见身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不远处的席面尽数震翻在地,几柄蜡烛吹撒进草丛,顷刻间烧起一片红光。   裴时臣沉着的脱下外衣披在严惊蛰身上,对严惊蛰叮嘱道:“你呆在这别动,路文,赶紧喊人救火。”   严惊蛰缩着肩膀,双手拢拢身上宽大的衣裳, 抖着嗓音看向裴时臣:“表哥,你也要小心些……”   “嗯。”裴时臣揉揉眉心, 站起身径直撇下一根粗.大的松柏树枝,头也不回的冲进前方燎原的烈火当中。   周围的男人见状, 纷纷撇树枝,旋即咬咬牙跟着钻进大火中。   严惊蛰则领着女人们往山下转移,一路上, 女人们的啜泣声和抱怨声交叠不休。   “好端端的炸山干什么?莫不是衙门挖出了银矿?”   “不可能!”有人立马扬声质疑 , “咱们雍州地贫, 真要有银矿,还要等到今天?”   “咳咳咳。”   说话间, 空气中触手可及的尘埃伴随着鼓鼓热浪袭来。   严惊蛰嗅到其中的熟悉,不由的往冲天火光处看了两眼,连声咳嗽几下后, 急忙对着妇人们喊:“大家快用帕子捂住口鼻,赶紧的!”   大伙呛的脸色涨红,当下四处找溪水,甚好山腰附近有一条浅浅的河流,众人湿了帕子后学着严惊蛰的动作,捂着口鼻躬身往山下摸索。   山脚聚集了一堆附近的老百姓,一行人慌乱的走出山口,立马有家人上前担忧的问候。   “可伤着了?”   “娘,我没伤。”   “没伤就好!”老妇人拉着女儿的手,泪眼婆娑。   ……   “泉子,我家大丫呢?”人群中走过来一人,拽着严惊蛰身后十来岁的男孩问个不停。   少年抹开蒙眼的灰尘,答道:“春婶子别急,大丫姐姐跟我哥在一块,就在后头。”   说着手指往后一扬,山脚那边溪水旁,三三两两的男女奔跑过来。   “大丫!”老妇人揪心的往前跑,一把将大丫抱住。   “娘!”大丫放开老妇人,安慰了几句后,见老妇人依旧泪水涟涟,有些不解:“娘,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老妇人哽咽的指指火光那边,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是不知道,村里挑担卖豆腐的牛老二适才被抬了回来,整双脚都炸没了。”   此话犹如往热油锅里倒水,猛地激起波澜。   “牛老二怎么了?”   “腿被炸了?”   “不会是是——”   话戛然而止,说话的那人眼睛则盯着远处的山火惊恐的结巴起来。   老妇人捏起衣角擦泪,点头道:“可不就是那边炸山害了牛老二么,听说腿都碎没了影,抬回来时整个人都快没气了,如今在家院子里吊着魂呢,我瞧着约莫就是今晚的事了。”   众人一阵唏嘘。   严惊蛰跛着腿挪向老妇人,问道:“大娘,牛家那位是在哪受伤的啊?”   大丫扶着老妇人转身面向严惊蛰,老妇人叹息的努努下巴,道:“听人说是在西山脚下。”   “西山?”   不止严惊蛰,周围的人都惊的耷拉下巴。   “西山那块是深山老林,从来没听说那边有银矿啊,今个突然炸西山干什么?”   “炸的不是西山!”   老妇人指着天边的火光,连声道:“牛老二人在西山脚下的落山村卖豆腐卖的好好的,途径山脚,不小心被火石砸了腿,牛家人将人抬了回来,一问才知,西山掉落的火石是隔壁山头不小心甩出来的。”   “是斜岭!”   熟知山形的猎户惶恐出声,“那边山脚下住着好多人家呢,隔着一层山牛老二都受了灾,那……那斜岭山脚的人家岂不是……”   说着,人高马大的猎户男人猛地一拍膝盖,痛心道:“那些人怕是活不成了!”   “我记得斜岭半山腰也住着不少人呢,好好的山炸了,不说山脚的人家,山腰上的人绝对是没命了。”又有人接话。   “天可怜见,才农忙结束归家,天灾就找上门来了。”   “天不天灾谁说的准?”   之前的猎户吸吸鼻子,几乎落下眼泪:“斜岭那边好多人家都与我相识,听他们老一辈的说,便是前些年的雪崩,斜岭的人都没有受到丁点伤害,可见有山神护着他们,如今倒好,不知是哪个歹人跑去炸山……”   “会不会是衙门?”   “绝无可能。”   猎户决然道:“前些日子赵家女火烧山尾的时候,何县令就交代过了,要我等上山小心明火,何县令还说,眼下即将入夏,天气干燥的厉害,一旦山上起了火,衙门就要我等担责,试问,这时候衙门会一声不吭的炸山吗?”   “就是。”春娘附和道,“即使要炸山,也该提前告知山里的人吧,就这样突然炸了斜岭,不太像衙门的作风。”   “斜岭?”严惊蛰揉揉混了灰尘的眼睛,问猎户,“斜岭上的山木多吗?”   对于斜岭,她总感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然而细细一想,脑子却又一片空白。   猎户:“那当然!斜岭里的树是这一带最多的,想进山若非没人带领,一般人都会在里面迷路,主要是因为山中多深渊林谷。”   一提林谷,严惊蛰蓦然清醒,这斜岭不就是上次三表哥带她去见赵芙蓉的地方吗?!   那里可是九皇子窝藏天下铁匠私造兵器的地方,里面呆了不少人呢!   今天炸山的动静如此大,那山里边的人岂不是都……   思及此,严惊蛰心头慌乱一闪而过。   牛老二远在西山脚下都被砸断了腿,可见斜岭被炸后的,附近的村民是何等惨绝人寰的下场。   “表哥!”   夜色渐浓,眼瞅着桃花林附近的人都归家离去,严惊蛰禁不住心慌意乱起来,来回在山脚徘徊了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尚在山上救火的裴时臣,因而严惊蛰鼓足勇气,决定上山寻人。   才走了两步,就听木桥对面窸窸窣窣传来说话声。   “是表哥吗?”   严惊蛰提着微弱的火把,小心翼翼的侧头问。   “是我。”   黑暗中,一身疲倦的裴时臣应声走出来,见到对岸举火的严惊蛰,裴时臣灿然一笑,上前一把将严惊蛰拥入怀中。   “吓到了没?”裴时臣低下头问。   严惊蛰脸红彤彤的,只不过是在夜间看不出什么。   闻着鼻尖传来的烧焦味,严惊蛰挣扎的从男人怀中抬起头:“表哥可受伤了?我在山脚等了好久也没见表哥带人出来,还以为……还以为表哥……”   少女声音伴着丝丝哭音,听得裴时臣心头一软,摸了摸少女蓬松杂乱的发髻,裴时臣轻笑安抚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真没伤着?”严惊蛰半信半疑。   火把下,裴时臣乌漆墨黑瞧不出平日的半分俊朗,若非熟悉的声音,严惊蛰几乎都快认不出人了。   裴时臣应严惊蛰的要求走到一旁转了一圈,见裴时臣真的毫发无伤 ,严惊蛰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惜了这身衣裳。”严惊蛰瞅了一眼裴时臣,旋即撇开目光掩口抱怨。   裴时臣下意识的看向自身,这一看他倒羞赧了。   来时的华服胸口上烧出大片的洞口,昏暗的火光下,隐隐能看到白白的胸膛,难怪表妹刚才都不敢睁眼看他。   随意的拢拢衣裳,两人相伴往对岸走。   “咱们这离斜岭有一段路程,为何火势还会蔓延到这?”   路文不知从哪拿出一件崭新的衣裳给裴时臣换上,刚穿戴好,就听大树背后传来严惊蛰询问的声音。   背对着裴时臣的严惊蛰倾耳听着动静,觉得换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慢吞吞的转身,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裴时臣。   “表妹这般看着我作甚?”裴时臣理了理长发,半开玩笑的跟严惊蛰说话。   “这火是不是跟九皇子有关?”严惊蛰甩开手中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的狗尾巴草,一字一句的问裴时臣。   “为何这么问?”裴时臣才松的眉头瞬间蹙起。   “斜岭是九皇子的领地,里面有什么表哥最是清楚。”   严惊蛰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道:“不会是山谷里啐铁出了问题吧?看样式,伤了不少人,这边村有一个唤牛老二的,人搁在西山脚呢,怕是倒了霉运,活生生被斜岭飞.射过来的火石砸断了腿,人是抬回来了,但估摸着只能撑到后半夜。”   说着,她抬手小小的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浊气感慨道:“还好咱们出来玩了,不然咱们此刻恐怕也凶多吉少。咱们住的客栈就靠近西山,谁知道会不会突然飞来一块火石……”   裴时臣闻言面沉如水,一旁的路文跟着唏嘘:“多亏了表小姐今日有雅兴出来游玩,不然说不准咱们真的落一个和牛老二那般惨烈的下场。”   路文的话没还没说,只听山脚东湖处骤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声。   三人心一紧,顾不上许多,赶紧朝哭声所在地赶去。   去了才知道,牛老二人没了。   以往漆黑的牛家小院里此刻灯火通明,牛家人围着一块麻布盖着的尸体痛哭。   重生回来的严惊蛰最受不了生离死别,悄悄别开眼垂首抹泪。   “给。”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男人的帕子,帕边上绣的红针走线尤为熟悉,严惊蛰哽咽的接过帕子胡乱的擦干泪花。   “必须找衙门要个说法!”   哭闹一片的牛家小院里陡然哗啦一声怒吼。   “斜岭从来没有传出有银矿的消息,突然炸了山害死老二,难道咱们牛家就这样算了不成?”   说话的是牛老二的大哥牛老大,长的矮壮,是个鳏夫,身下有三儿一女,妻子走后便和牛老二合伙做起小生意。   牛家靠着牛老大做豆腐牛老二卖豆腐渐渐走上富裕之路,本想着过了年哥俩各自找个婆娘过过寻常人家日子,可谁也没想到牛老二半道被砸死了。   如果说是天灾降下火石,牛老大大约会咽下这口苦水。   然而得知弟弟的死是因为斜岭突如其来的炸山才飞来横祸,为此说什么牛老大都觉得替弟弟不值,替牛家感到冤屈。   “老大说的对!”   很快就有牛家族里的人站出来支持,愤慨道:“老二一条命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走,咱们去衙门找何大人去!”   牛家族长发了话,牛家人自然要跟随,汉子们弯腰拾扁担抄家伙什,妇女们则自发的抬起盖着牛老二的担架,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往衙门口跑去。   走的急,抬着牛老二的担架还撞到了严惊蛰身上,还好裴时臣眼疾手快扶住了严惊蛰的腰。   “没事吧?”   “没事。”严惊蛰摇摇头,将视线从盖着严严实实的担架上挪开。   牛家人一走,小院子顿时清净下来。   裴时臣冷眼目送牛家人走出村口,眼睛一斜,示意路文跟上去看看。   “表哥觉得牛老二的死有蹊跷?”严惊蛰下意识的问。   裴时臣背过手,见严惊蛰问出来,不好再瞒着,便走至一旁,道:“斜岭被炸之前,临川王的人找过我。”   严惊蛰嗓子眼猛地往上一提:“不会是临川王……”   裴时臣默默点头。   严惊蛰吓了一大跳,看了一眼牛家院子里站着三两村民,捂着嘴低声困惑:“临川王素来宽厚,他怎么会炸山?莫非是被九皇子逼急了才……”   临川王在京城受困的事,严惊蛰已经听说了,所以今夜才有此想法。   然而,裴时臣摇了头。   顾及到牛家有外人在,两人只好踱步出门,走到山脚的小溪边。   进入初夏的雍州,溪畔虫鸣声渐起。   些许是今日炸山闹出的动静太大,山中草丛中隐藏的虫儿跑出来不少,最惹人眼的当属提着小灯笼的萤火虫,扑闪扑闪的小亮光,将河岸的气氛渲染的格外有情调。   夜间微风阵阵,加之山上刚走了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熏味,严惊蛰不耐这种气味,因而捂着鼻子。   “荷包里放了些安心的药粉,你且闻一闻换换气。”   裴时臣大方的扯下腰间的荷包奉上,怕严惊蛰嫌弃,特意补上一句:“用的是好药材,不伤身子的。”   说着,举荷包的手又往前动了动。   荷包老旧,依稀瞧着上面的针线和帕子上的是出自同一个人,想必这也是柔舅母在世做缝制的。   “给。”裴时臣伸手碰了碰严惊蛰的胳膊,示意严惊蛰接住。   “不… 不用了表哥。”严惊蛰脸上泛着娇羞的红晕,推搡道,“我也有荷包,就不借用表哥的了。”   说着,自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香囊放置鼻尖。   裴时臣眉头轻扬,很是自然的收回手中的荷包,心湖却荡漾起圈圈涟漪:雍州少男少女讲究荷包配饰传情,表妹拒了他的东西,莫非对他没有旁的心思。   可看着走在前头心事重重的少女,裴时臣总感觉事情不似他所想的那样。   吸了几口花香的严惊蛰头脑终于清爽了许多,正欲说话时,却见身边没了人,扭头一看,三表哥落了她好几步。   “表哥在想什么呢?”严惊蛰打趣裴时臣,“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哥在为牛老二伤心呢。”   裴时臣清咳了一声,见少女温婉而笑,不由转头取乐:“说什么浑话,且不说我与那牛老二无根源,何故为他落泪?再说了,我又不是表妹这样的小哭猫,动不动就掉金豆豆岂非大丈夫所为?”   “瞧表哥这话说的,见之伤心落泪和大丈夫有什么关系?”   严惊蛰噘嘴,闻言气汹汹的迎面而怼,“牛家兄弟二人本来可以过上迎娶新嫁娘的好日子,如今牛老二丢了性命,短时间内,牛老大肯定也不会昧着良心续弦,可以说,牛老二的死,害了牛家两房人,这等惨事,表哥还笑话我哭鼻子,哼。”   裴时臣噗嗤一笑,点点严惊蛰的额头,不咸不淡道:“你表哥我惯常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过是死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没得伤心伤情。”   严惊蛰愣了愣,望着面前情绪遽然转变的裴时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恍然想起之前玉琴和她说过的话。   “世子爷在府中见人三分笑,可奴婢却觉得,这府里最冷心的就是世子爷。”   “牛家人不需要我们同情。”   裴时臣过于娴熟的拉起严惊蛰的手,等严惊蛰察觉时,两人已经来到山脚下的木板桥另一头。   “表哥……”严惊蛰挣脱不开手,只好找借口,“我手疼……”   这些天的相处,三表哥对她有什么心思,其实她是懂得,只不过没有过明路,她暂时不想接受。   娘亲嫁给爹爹以后,之所以万舅母时常辱骂她们一家,就是因为娘亲未出阁前和爹爹私下拉拉扯扯,原是小年轻之间的情趣,再有爹爹对娘亲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即便如此,万舅母依然拽着娘亲和爹爹私相授受的把柄说教了好些年。   娘亲得病后消瘦的那般快,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关联,所以娘亲临死前留给爹爹的话并不多,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有关她的婚事。   ——没有父母之言,切勿瞒着他人与男子拉拉扯扯。   许是看出严惊蛰话语中蕴含的不情愿,裴时臣爽快的松开手。   小插曲转眼即逝,两人挑了块干净的草坪席地而坐。   耳畔除了呼呼的晚风,还有牛家人敲锣打鼓的喊冤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牛家人声讨衙门的呐喊声格外的突兀。   “表哥适才说牛家人不值得同情,这话是什么意思?”严惊蛰眺了一眼远处的灯火,好奇的问裴时臣。   裴时臣目光则片刻不离的盯着牛家人喧闹的地方,闻言面色愈发冷淡:“比之西山,斜岭离咱们这更近,咱们毫发无伤,这牛老二怎么就断了腿?”   “你的意思是牛家人在撒谎?”   严惊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道,“会不会是抬牛老二回来的人说岔了话?也许牛老二并不是在西山被砸断的腿,而是就在这附近?”   “我们在山腰高处救火时没见到有火石砸过来,试问牛老二又怎会在这里被害?”裴时臣不甘示弱。   严惊蛰暗暗点头,流水席设在宽阔的平地,几乎能将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斜岭的山被炸后,她所在的地方并没有发现火石,由此可见,牛老二的伤势并不是在这里导致的。   “西山不可能,此处也不可能,那牛老二是在哪受的伤?”严惊蛰纳闷的抻着下巴。   裴时臣冷笑:“牛家人胆敢找衙门要说法,事先不可能不问清楚牛老二在何处受的伤,受伤一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为何要瞒着?可见这里头有猫腻。”   “表哥以为,闹出这场戏的是牛老二还是牛家其他人?”严惊蛰歪着头问。   “牛老二。”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心照不宣的齐齐认为在此事上做手脚的定是牛老二。   “牛家是平民之家,我适才观察过了,牛老大长相虽一般,但在村子中的为人应该十分的要好,不然牛家族长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去衙门讨伐。”   严惊蛰点点头,裴时臣瞥了一眼认真听他说话的小姑娘,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刚才牛家人抬着牛老二走后,表妹你也听到了,有些嘴长的妇人讥讽牛老大没心眼太实诚,用那妇人的话说,牛老二没了,牛老大该高兴才对。”   严惊蛰失笑,严肃道:“农妇闲着无聊,就喜欢别人家的嚼舌根子。”   跟她万舅母一样,一张嘴恨不得长在他人身上,别人家的事都喜欢掺和一脚,不说上几句膈应人的话心里就不舒服。   裴时臣十分赞同严惊蛰的话,亦很严肃的道:“不过,她们说的话并非全然没道理。”   “在外人看来,牛家能有当下的荣华,多亏了牛老大从牛家老爹那学来的豆腐手艺,手艺活讲究传长不传幼,没有牛老大的同意,牛老二想做豆腐生意没门路。”   严惊蛰颌首:“所以牛老二没了,对于牛老大而言孙损失并不重,至于牛老大为何如此伤心弟弟的丧命……”   裴时臣威严自若的接话:“兄弟情深亦或是另有隐情,两者定有一种是真相,就目前看来,我敢断定是后者。”   严惊蛰见裴时臣如此肯定,忽而眼神怪异,顿了顿道:“表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裴时臣眼皮子动也没动,径自承认:“斜岭的事,其实是临川王所为,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九皇子,试图在雍州造起恐慌,从而使皇上厌弃了九皇子。”   严惊蛰脖子一哽,瞠目结舌:“临川王?!!”   “不可能……”严惊蛰说着说着,声线骤降,“吧……”   淑妃在世时是皇上的宠妃,即便香消玉殒,临川王作为皇子在京城也是独享皇恩,并非是嫡子长子,却是首位获封王爷并享有封地的皇子。   再说了,临川王的亲小姨是四妃之首,形同副后。   家族显赫,朝廷中又要声望,何必与兄弟自相残杀争夺没影的太子之位?   严惊蛰实在想不通。   “今日不同往日。”   裴时臣直言道,“皇上历来就多疑,之前宠着临川王,不过是看其年纪小又有战功,就是因为有这份皇宠,促使临川王的野心加重,仅仅封王岂会甘心?如今小周后上位,临川王急了,唯恐皇上一时兴起册封九皇子为太子。”   说到这,裴时臣眼神微动了一下,继而又道:“炸斜岭一事,我事先是知情的,本以为临川王会放弃,没想到最终还是……”   内疚和愤慨蜂拥而至,气得裴时臣使劲的挥拳砸向地面。   “表哥…”   严惊蛰吓了一大跳,赶紧拦住裴时臣,“事已至此,表哥再怎么自责也没用,当下之余应该想想斜岭那些遭难的雍州百姓该如何讨伐临川王才对。”   “ 临川王敢这么做,自然不怕别人上告朝廷。”   裴时臣缓缓道,“斜岭的火.药铳查来查去只会查到九皇子头上,所以,这一次,九皇子只能吃下哑巴亏,不仅如此,还要理一理借口解释私自置办火.药铳的缘由。”   “火.药铳?”严惊蛰皱眉,“斜岭不是九皇子的兵器库吗?”   裴时臣思索了会,才道:“上回表妹与我说的县衙牢房内的兵器库,不过是九皇子设在外的障眼法罢了,九皇子在背后真正操持的是斜岭的火.药铳,斜岭深幽,常人鲜少入内,且里面冶炼的矿源丰富,是个不可得多的好地方。”   严惊蛰惊悚的捂住小心脏,忽而想起系统橱柜里的黑匣子,她往身后掏了掏,“表哥说的火.药铳是不是这个? ”   月上树梢,浅浅余辉撒在黑匣子上泛起幽光,裴时臣呆了呆,惊道:“表妹怎么会有火.药铳?”   严惊蛰决口不提偷窃,只道:“嘉瑶表姐落在客栈里的,我瞧着新奇就拿过来了。”   望着方方正正的匣子,裴时臣心生疑窦,这么个物件表妹是怎么藏在身上而外人看不出来的?   “喏。”严惊蛰心虚的推了推裴时臣,试图转移话题,“也不知嘉瑶表姐是从何处拿来的这东西,闻着有药味。”   裴时臣昂首接过,打开黑匣子,果然有一股冲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匣子里的火.药比斜岭的成分还要浓郁。”   裴时臣小心的捻起药沫闻了闻,当机立断道:“此物既是瑶妹的,里面掺和的药材想必是从母亲那里拿来的。”   考虑到是易燃易爆的东西,裴时臣看了几眼就合上了,放置一旁没有还给严惊蛰的意思。   严惊蛰讪讪的搓手,小小声问:“我听嘉瑶表姐身边的丫鬟说,嘉瑶表姐和九皇子私下里有联系,难不成匣子里的东西是九皇子给嘉瑶表姐的?”   裴时臣讽刺的哼笑:“若非瑶妹在雍州用了火.药害人,临川王的人根本就查不到斜岭私藏大量的火.药铳。”   严惊蛰:“???”   裴时臣揉揉傻眼少女毛茸茸的脑袋,笑容逐渐放大,耐人寻味道:“瑶妹如何火烧的赵家人,其实我比表妹还要熟悉,只是事后一直寻摸不到瑶妹用的火.药铳,去赵家基地看了,客栈也翻了,始终不见踪影,本以为火.药铳随大火一起烧掉了,不成想这东西竟落到表妹手上了。”   周边的萤火虫飞绕成团,在两人之间想成一盏明亮的小灯,此时,严惊蛰一抬头就看到自家表哥脸上略显‘渗人’的笑容。   她和系统干的‘坏事’当然不能跟表哥说,有关黑匣子是如何落在她手上的原因,严惊蛰选择闭口不谈。   见严惊蛰眼睛四处乱飘,裴时臣心里早有了答案,对于系统的存在裴时臣当然猜不到,只以为这匣子是表妹侥幸拾了去,至于为何对他只字不解释,大约是姑娘家脸皮子薄,毕竟捡了东西不归还在女则中算是失德的行径。   眼瞅着裴时臣不追究黑匣子,严惊蛰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静默了片刻,裴时臣忽然站起身,面对着溪水,隽秀的眉峰蹙起,声线冷漠。   “斜岭一事势必会引起皇上的关注,到时候雍州火.药铳便不再是秘密。”   严惊蛰仰着脑袋静静的听着,裴时臣转过身,面对着严惊蛰,肃容道:“你可知刚才你给我的匣子里的药是何人所制?”   严惊蛰摇头。   裴时臣怒甩衣袖,忿忿出声道:“万氏一族精通药理,瑶妹手握此物,定是母亲所给!”   “舅母?”严惊蛰心里沉惴惴的,心里想着什么立马说了出来,“如果皇上严查火.药铳,那岂不是会牵连舅母?”   “万氏死有余辜!”裴时臣一脸铁青,“舅母身为国公夫人,她有错合该受罚!”   严惊蛰恍然过来,“遭了遭了!与皇子勾结可是大罪,表哥,你快想想办法,好将舅母摘出去啊,不然国公府岂不是要受牵连?”   “晚了。”裴时臣口气虽不好,脸色却愈发镇定。   这么多天的相处,严惊蛰对这个表哥也有几分自己的见解,见表哥丝毫不着急,严惊蛰一颗焦灼的心渐渐熄了火。   “舅母一旦出事,累及无辜的率先是表哥这个世子爷。”严惊蛰道,“表哥莫不是已经想到什么脱身的法子了?”   裴时臣笑了笑,淡淡道:“我一个人脱身有什么用,自是要整个国公府跟着脱险。”   严惊蛰来了兴致,问怎么做。   “只需休弃了母亲便可。”   裴时臣清冷威严的目光扫过来,干脆道,“如此一来,即便是皇上怪罪下来,父亲顶多落一个训妻不严的罪名,国公府今后底下该怎么过日子依旧怎么过,受不到半分损失。”   严惊蛰:“……”   “舅母好歹给舅舅生养了三个孩子,怎可说休就休的?”   裴时臣不依不饶:“我娘不也生养了孩子吗?因为一句家门受辱,父亲不是照样休了?”   严惊蛰哑巴了,悻悻的闭上嘴。   裴时臣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冷声道:“要知道,那时候我娘生的貌美,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亚于正妻,但那又怎样,一旦碍着国公府的名声,父亲就翻脸不认人,心中宠妾都可随手抛,一个黄脸正妻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严惊蛰心头一震,刚想说万氏家族尚可,国公爷未必会舍得失了这个外家,裴时臣似是看穿严惊蛰所想,冷不丁道:“父亲这些年病弱缠身,表妹你猜,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惊蛰白玉般的小脸划过一丝惊愕,犹犹豫豫的开口:“不会是舅……舅母所为吧?”   裴时臣笑而不语,正好出去打听消息的路文找了上来,此话题到此结束。   晚风徐徐,路文却跑了满头大汗。   “世子爷,衙门口闹起来了,闹事的人正是牛家,扬言官府一声不吭炸山害死了他家弟弟,牛老大放了话后,斜岭那边受难的老百姓蜂拥而至,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吵着嚷着要给说法,何县令哆嗦着不敢出声,老百姓中不知是谁起了头,吆喝大伙写万民书上诉朝廷。”   严惊蛰和裴时臣四目对看了一眼,两人心下皆了然。   不敢说牛老大是真心替弟弟申冤,还是牛老二背后之人造的局,亦或是牛老大另有心思,总之,这么一闹,斜岭被炸的事便是九皇子想瞒都瞒不住了。   诚如二人所想,才过去一夜而已,雍州斜岭惨事就在周边传扬开来,有心人在民间煽风点火,言及斜岭好端端被炸,是因为九皇子在里面作怪。   此事飘到京城,惹得永兴帝冲冠眦裂,拂袖咬牙传旨让九皇子上金銮殿问罪。   -   京城中,躺在宠妾温软臂弯里的九皇子睡的迷晕,还没睁开眼就被一阵急促的叫唤声惊醒。   见到轻纱帘帐外跪着的人,九皇子窝心的抬腿就要踹过去。   “混账东西,不好好在雍州守着火.药铳,跑来京城作甚!”   跪地的人生生受了一脚,嘴角沁血,踉跄的爬起来拽着九皇子的亵衣,不安的哭嚎:“殿下,出大事了!雍州出大事了!”   还没等那人说出了什么事,门外又想起一道声响,这回可没敲门,外边的人直接闯了进来。   在九皇子咆哮的“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的话语中,只见一个身穿内侍衣裳的太监掏出一张圣旨。   “……速让九皇子宋丰前往金銮殿对证雍州斜岭轰炸一案,钦此。”   话落,九皇子咣当一下脑袋点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待宣旨的太监一走,九皇子拽住地上颤畏的手下怒气冲冲的吼:“斜岭被炸?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些禀告本殿!”   对面的人磕头不止,声音颤抖:“殿下,属下连夜赶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事……”   话还没说完,外间还没走远的李公公掐着细嗓:“九殿下,您可得抓紧些,皇上和众位大臣正等着您呢!”   九皇子气得怒甩案几上的瓷盏,顿时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失了根的阉人,竟也敢在本殿面前耍威风!”   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外间的李公公一字不漏的听了个全乎,然而李公公却不恼,笑嘻嘻的扬起佛尘,颠着小碎步摇晃的走在青石板上。   出院的时候,迎面走上一人。   李公公不动声色的伫立在大树下,待那人慢吞吞的走近了才掩嘴笑呵呵的问安。   “原来是八殿下——”   来人正是元后之子八皇子宋深,和严惊蛰一样,是个跛子,不同的事,八皇子的腿因毒而毁。   宋深身着一身玄色布衣,若非头顶的玉冠,走在大街上量谁也瞧不出此人是个皇家龙子。   虚抬了手,宋深眺了一眼九皇子的院落,随意的问一嘴:“大监是来找九弟的?”   李公公鞠了一躬,依旧一副笑脸:“正是,咱家奉皇上的旨意,宣九皇子入金銮殿。”   宋深没再往下问,而是话题一转。   “天渐渐热了,大监出宫一趟累的紧,皇子府外街口新开了一家解暑的酒楼,大监路过可以尝一口解解渴。”   不等李公公说好,宋深就拖着残腿往屋子去了。   传旨的李公公恭敬的福了福身子,目送宋深离开。   “师傅您好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何必给一个跛子好脸色?”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有些不悦。   李公公瞬间凛了笑容,白.粉堆砌的脸上布满阴森,甩手就赏了小太监一个耳光。   “没眼力界的东西!”   小太监被打翻在地,哭着求饶。   李公公叹口气,吊着嗓子让小太监起来,一行人呼啦的往府外走,路过宋深所说的酒楼时,李公公停住了。   酒楼虽是新开的,却门庭若市。   小太监懂事的上前掏银子买酒楼里最火的茶水,店家瞧见远处的李公公,笑说茶水早给公公备下了。   小太监立马问是谁事先让做的,店家直言是八皇子。   小太监捧着清凉的茶水过来时将此事跟李公公说了,李公公浅啄了一口茶水,随即耐人寻味的笑开。   “八皇子虽跛了腿,可这心啊,玲珑有致。”   “师傅您的意思是?”小太监挠挠头。   李公公没再继续喝茶水,而是领着随行的御林军匆匆往宫里赶,待快到宫门的时候,李公公这才提点起自己的徒弟。   “八皇子提前命人打点了酒楼,可见早就知道咱家要去皇子府,咱家是皇上身边的人,轻易不出宫,八皇子怕是早就知道了咱家来皇子府的目的。”   雍州斜岭的事,才传进京城没半个时辰,身居皇子府的八皇子却比九皇子还早一步知晓此事,看来这位传说中弱比妇人的八皇子有能耐的紧。   宋深在李公公面前崭露头角当然有所图,李公公不是寻常的太监,在前朝后宫,李公公可以说是永兴帝的另外一张嘴一双眼一对耳朵。   皇帝的意思,也许朝堂大臣还没会意呢,李公公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宋深陡然示好,李公公当然要掂量掂量,是关下一任帝王的事可不得谨慎些?   -   金銮殿外,听闻斜岭轰炸惨事后,严温青等雍州官员二话不说‘杀’进了宫。   身为雍州父母官或祖籍是雍州的官员,纷纷上书谴责九皇子,痛斥九皇子身为皇家子嗣没有仁心,置雍州百姓的身家性命不顾,枉为皇子。   严温青等人是真的痛心斜岭百姓的遭遇,而殿堂上帮着指摘九皇子错处的其他臣子就有待商榷了。   若是有心人细细打量便能察觉出,此次诘责九皇子的大臣大多数都是武官,不过也有少部分文臣掺和其中。   永兴帝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这点门道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搁在平时,永兴帝定会呵斥这帮落井下石的臣子,可今日不同。   雍州八百里加急来报,此次斜岭被炸是因为他的好儿子背着他私自冶炼□□铳而致,回禀的侍卫还添了一句。   “斜岭火势被控制住后,有人在斜岭附近挖出大量的新兵器。”   好啊好啊!永兴帝恨不得仰天大笑,瞒着朝廷私造兵器和火.药铳,是要造反吗?!   永兴帝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大殿上被群臣攻之而无话反驳的九皇子,忍耐良久,终破口大骂。   -   远在雍州的严惊蛰很快听到了京城传出的消息。   ——小周后谋害皇上被贬冷宫,而其养育的九皇子宋丰意图造反篡位,皇上本欲将宋丰流放寒苦之地,不巧,九皇子妃有了身孕,永兴帝思来想去,最终免了九皇子妃的随行流放,将九皇子妃贬为庶人,其子不可入宗庙,而九皇子则押往大理寺监牢听审,直至九皇子妃诞下子嗣后再流放。   消息传出后,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断了九皇子的子嗣入宗庙,换言之,九皇子日后流放归来也没什么希望了,永兴帝不承认九皇子的后代子嗣为天家儿孙,这就意味着九皇子可以从皇位继承人上除名了。   严惊蛰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无惊讶。   “皇上的子嗣并不多,如今九皇子大势已去,朝中能担起重任的也就只剩下七皇子临川王了。”   “表妹是不是忘了什么?”裴时臣端坐在案几另一侧,闻言笑眸看过来。   严惊蛰:“什么?”   裴时臣停下手中的画笔,悠哉道:“本朝皇位承袭一向讲究‘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你可别忘了,没了废后小周氏的九皇子,不是还有元后的八皇子吗?”   “八皇子?” 第40章 聚雍州⊙_⊙   在御史大臣邱良工等人的劝说下, 身负怠职之罪的严温青得以赦免,跟随临川王即日出发雍州收拾雍州斜岭的烂摊子。   此圣旨是在处置九皇子之后的第三天才昭告天下的,等严惊蛰获知父亲严温青要回雍州时, 时间转瞬来到四月中。   入夏的雍州燥热难耐, 热的人心惶惶, 尤其是斜岭好多百姓因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炸断的四肢渐渐腐烂,使得空气中无不充斥着令人掩口的腐臭味。   “在这样下去,这些人很快就会没命了。”严惊蛰皱着眉,跟着裴时臣小心的穿梭在药铺走廊边。   炸山后的第二天,荒山镇的药铺就抬来了不少烧伤砸伤的百姓,小镇子哪有那么多伤药存货,才救了二十来位的伤者, 药铺就挂上了不再接诊的旗子。   其余伤者家属不得已只好长途跋涉赶了几十里夜路来到雍州主城的各大药铺,然而伤药还是不够。   望着药铺外□□喊疼的老百姓, 严惊蛰心里实在不好受,遂跟裴时臣说她知道何处有多的伤药。   “军需药?”裴时臣一脸难色, “姑父如今复职,雍州城的军需药只有姑父才能调遣,表妹你……”   “我爹还要几日才能到雍州呢!”严惊蛰敛容, 正色道, “我爹护雍州这么多年, 不就是为了雍州百姓合家欢乐吗?眼下百姓有难,顾忌这些条条框框作甚?等我爹回雍州, 这些受伤的百姓怕早就疼的去见阎王爷了。”   裴时臣是礼法承教下的读书人,对于有些事不能乱了规矩,可看着哭啼啼的表妹以及药铺前摇摇欲坠归西的斜岭老百姓, 裴时臣头一次心中腾升了怜悯之情。   有了裴国公府世子爷的令牌以及严惊蛰以严温青女儿身份做担保,雍州主城将士最终慎重的决定挪用军营药物。   有了药还不行,伤患太多,药铺人手不够,这不,严惊蛰自发的围着布巾来到医馆帮忙包扎打下手。   年初雍州大乱时,留守城中的雍州兵并知道自家将军的女儿尚存于世,现在知道了,自然要守在身边伺候着,众将士见将军府的大小姐亲自替那些发脓的百姓换伤药,脸上不由的浮出愧疚。   之所以雍州将士没有第一时间开城中军需药,主要是因为当初严温青受困京城时,没有一个雍州百姓上书京城请求皇上赦免严将军,跟随严温青的将士们因此寒了心,直到严惊蛰找上门他们才慢慢的重新接纳这些老百姓。   有了雍州将士的帮忙,斜岭的伤患很快都得以安置,不幸死了的,将士们帮着敛尸下葬,毕竟天气炎热,尸体摆在外边耽搁久了容易产生疫病,免于劫难活下来的人,则被严惊蛰安排在各大客栈内暂住。   等严温青一行人回到雍州看到的不是遍地哀嚎,而是一个无事安宁的雍州城时,不禁泛起了疑惑。   身后的严朝暮和父亲一样怔怔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擦了擦后,扭头看着严温青,缓声道:“爹,若不是您就站在我身边,我还以为您已经提前回来了呢!”   放眼望去,城墙上四处走动着持红缨.枪巡逻的雍州将士。   严温青脸色不太好看,赏了一个板栗子给儿子严朝暮,不虞道:“还不进去看看,本将军人不在,到底是何人差遣了老子的兵!”   严朝暮捂着脑袋想控诉被打,一抬眼见自家爹爹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顿时一腔愤慨泄了气,恭敬的对一旁的临川王行了一礼后,骑着马狂奔进城。   临川王思虑极快,侧身笑道:“瞧着城内一片清明,定是严大将军训士严谨,即便大将军人不在城中,城中一切依旧井然有序。”   宋袭说这话是想宽慰严温青而已,如今九皇子折腾不了,如果严家父子能站到他的阵营,一旦掌控了严温青手中的五万精兵,到时候强强联手,父皇想忌惮他,那就让他老人家忌惮去好了。   手有重兵,不怕没人拥护!   临川王算盘打的好,可惜严温青一副犟脾性,身为护皇党严明不愿站队皇子,一路上,临川王说了几箩筐的好话,也没撬松严温青的嘴,如今他们到了雍州,临川王想要再努力一把,说不定严温青就改变了主意呢?   临川王的心思,严温青心里清楚。   九皇子被收押后,朝中大片臣子渐渐与临川王府暗下联系,这件事皇上不是不知情,却没说一句话,诸臣子以为这是皇上认可的意思,从那以后上临川王府越发的嚣张,也不遮遮掩掩了,大白天的都敢上门。   还好严温青身边都是些粗莽武将,这些人没有文官那些弯弯肠子,大多数都是一根筋,和严温青一样,均是率真的护皇党,因而让朝中春风得意的临川王对此有些始料未及。   按理说临川王同样是武官出身,应该和严温青等人关系最为融洽才对,可惜事与愿违,如今朝中的局势,没有站在临川王阵营的恰好就是互为同僚的武官。   对于临川王的殷勤,严温青甚是为难,不过大老粗自有他的一套‘歪理’说辞。   “王爷有所不知,”严温青拱手道,“自古军营的将士皆是唯军令是从,没了本将军的手令,这帮小崽子擅自出兵就是违抗军令,按本朝律,该杖责八十军棍以儆效尤,好让众人知晓本将军这个坐镇主将的尊崇,没得越俎代庖!”   严温青这番话是针对城内的雍州将士而言,委实没有映射旁的人,可入了临川王的耳朵,却有了别的意思。   所谓的越俎代庖,不就是讥讽他近些时日在朝堂手伸的太长了么?   等严朝暮骑马来到严温青身边时,已经不见临川王仪仗。   严朝暮见状,轻笑道:“爹,王爷呢?”   严温青哈了一口气,摸摸嘴巴子,幽怨的看着儿子:“被你爹我气走了。”   严朝暮:“……”   “城里是怎么一回事?”严温青想想就来气,一城将军就在城门外,不说要老百姓迎着进城,好歹他手底下的兵蛋子该出来接接他吧?   把他一个兵马大将军晾在城门大半天,像什么话!   “爹,这回你可别骂叔叔伯伯了。”严朝暮目中含笑,亲自上手拉起老爹的马驹往里走,边走边抬头解释。   “他们是受了妹妹的请求搬运军中的药材去救治斜岭的受伤百姓,已经有五六日了——”   话还没说完,严温青神情顿时一紧。   “惊蛰人在城中?”   “您看那是谁——”严朝暮莞尔,指着城中一处医馆,招手大声喊:“小妹!”   严惊蛰适才已经见过严朝暮了,兄妹俩拥在一块说了些话,想到大热天的,老父亲还候在城门口等着接应,严朝暮便忍住想念,转身独自出城门接老父亲。   严惊蛰想跟着一起过去,不巧医馆中有人伤口大出血,没办法,严惊蛰只好留在医馆没挪步。   “爹——”   严惊蛰抹开眼眶中哗啦啦掉落的眼泪,飞扑上前,一把将严温青抱住。   “乖女儿。”严温青一个大汉哭的更厉害,粗粝的手掌一个劲的抚摸着严惊蛰的脑袋,“爹让你受苦了!这些天过的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快跟爹说说。”   严惊蛰哭的不能自抑,打了好几个哭嗝才开口说话。   乱糟糟的医馆不是说话的好去处,将军府还是一片狼藉,严温青便提出去客栈。   “客栈不行。”   “为何?”严温青放开女儿,疑惑的问道。   “姑父。”裴时臣的一声叫唤终于将严温青从父女再见的温情中拉回现实。   裴时臣来雍州还是严温青特意交代过的,意识到用眼前这个侄子是在替临川王办事,严温青心里有些不得劲。   撇了撇嘴,严温青决定不搭理裴时臣,继续跟严惊蛰说话。   “为父不在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严惊蛰看了一眼没离开的裴时臣,轻轻的摇摇头,说了句爹爹兄长在京受了不少罪,严温青则眯着眼将宝贝女儿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连连道严惊蛰瘦了却长高了些。   “爹,这里药味重的很,一路劳顿,我带您去后院歇息?”   严温青抹了一把疲倦的脸,终于想起来:“你就住医馆后院?为何不去开间客栈住下?可是身上没银子?”   严惊蛰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兄长同样的困惑加心疼的眼神中,严惊蛰扭捏的将客栈被雍州将士征用过来当病床一事和盘托出。   “遭了!”严温青听完后,右手握拳猛地击在左手掌上,脸色十分怪异。   “怎么了爹/姑父?”双严并一裴均喊出声。   严温青嘴唇抖了抖,眼神闪躲。   “临川王驾到——”   话音未落,医馆外传来一声马儿嘶鸣声。   众人闻声望过去,正巧就是临川王,后边还跟着一小队跑的热吐舌头的小兵。   严温青立马相迎,临川王铁青着脸,高高的立在马上俯视着医馆门口的人,视线落在严惊蛰身上时,略顿了几息。   裴时臣紧了紧手腕,临川王瞬间收回视线面对严温情,语气古怪又好笑。   “严将军生了个好女儿,整个雍州城的客栈全被征用,本王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   严温青汗颜,回首看了一眼医馆门口垂首的小巧姑娘,骄傲的挺直胸膛:“这是自然,严家是武门,惯行的就是一切以黎民百姓为主,如今斜岭的百姓遇难,小女能提前想到应征城中客栈解围是好事……”   严温青当年是武状元,武力鼎优不说,书生那套三寸不烂之舌他亦有。   这么,顶着大太阳,严温青侃侃而谈,将严惊蛰夸了又夸。   “告辞!”临川王不悦的打断严温青,甩起马缰狂奔而出,路上还打翻了不少街边摊子。   “诶,这怎么就走了呢?”严温青意犹未尽的看着远处的队伍,切了一声,“老子一肚子的话才说了三斗,急着走干什么,又想拉拢本将军又不耐听本将军说话,什么玩意!”   “爹,你收敛些!”一旁的严朝暮小声提醒,“还在大街上呢,就不怕被临川王听了去,到底是王爷,晒不得大太阳,早些离去怎么了?”   “要你小子管!”严温青一个板栗子打下去,厉声道,“一天到晚临川王东临川西,这么喜欢人家,何不投胎到他名下?”   严朝暮尊慕临川王的事在严家并不是秘密,严温青以前还觉得儿子能学一学临川王是好事,可在京城这些日子,严温青算是想通了,临川王在战场上的确是个让人敬服的枭雄,但朝堂行事上,临川王远远不够格。   这大概就是人的缺陷吧,老天给了宋袭过人的战力,却没在头脑上花功夫,外人看来,宋袭和他们这一帮子没读过书的莽汉没区别,顶多宋袭算一个会识字的莽汉。   “爹!”严朝暮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撇唇控诉,“好歹在外边,您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你也知道是在外边?”   严温青骤然拔高声线,手指指着严朝暮的眼睛,气笑道:“你这两个大灯笼白长了?没看到你口中的战神王爷刚才对你爹甩脸色?不关心你老爹就算了,还帮他说话!既如此,让你做他儿子有何不妥?”   “爹,”严朝暮扭捏的喊人,“我这不是刚想说几句王爷的不是吗,谁知道您的脑瓜崩更快……”   “呸,”严温青没好气的哼。   “爹——”严朝暮嘿嘿乐,指着门口的严惊蛰,笑道,“不信您问小妹,小妹,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准备帮爹骂王爷来着?”   “少拿你妹妹做盾!”严温青抄起手边的木棍,边说边照着严朝暮的屁股下手。   严朝暮啊的一声喊疼,遭了一棍子后就跳起脚往外跑。   望着对面你追我赶打闹的亲人,严惊蛰的眼眶不由湿润。   重生加上上辈子,算起来,她有小半年没有见到父兄了,如今三人能团圆,也算了了她上辈子的遗憾。   打归打,骂归骂,严温青最终还是派人去查探了临川王的落脚之处。   回来禀告的雍州兵说临川王走遍了雍州的大小客栈也没找到合适的屋子,最后入了夜借助在城西的一家富商家中。   “有地住就成。”   医馆后院,严温青让下人将桌上的菜撤了去,咕了口茶,斜看了一眼刚才一直给女儿夹菜的裴时臣。   裴时臣察觉到微妙的目光,蓦地端起桌上的瓷壶给严温青满上茶水。   “夜深了,你又忙了一天,赶紧洗漱睡下吧。”严温青看向女儿。   “不要。”严惊蛰一口回绝,嘟着嘴意犹未尽道:“好不容易盼来了爹爹和大哥,多说说话不行吗?左右我今夜是睡不着了。”   “听话!”严温青轻捏了捏小姑娘的手,软了语调,“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严朝暮知道老爹和表哥裴时臣有话要说,便道:“小妹,走,到我屋子去,咱们兄妹两好久没好好说说话了,我来时的路上买了不少沿途的好东西,都是给你的。”   严惊蛰眼睛一亮,眸中星光闪闪:“都是些什么东西?不会又跟以前一样,抓一些蝈蝈虫子吓我吧?”   “怎么可能!”   “走走走,跟哥出去。”   严惊蛰撇嘴,到底还是跟着严朝暮离开了。   兄妹俩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严温青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茶水,就是不说话。   裴时臣耐性不错,一旦严温青的杯子见底,他立马懂事的满上。   一连喝了五大杯,严温青受不住了,猛地将杯子掷在桌上,虎着脸:“你想涨死你姑父?”   “晚辈不敢。”裴时臣歉意的起身。   “我看你敢的很。”严温青跟着起身,踱步至窗前,阴阳怪气道,“许你来雍州拿城防图的是我不假,可没人让你勾搭惊蛰!”   说着回头瞪了裴时臣一眼:“你小子倒是不怯,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打我女儿的主意。”   裴时臣一股气涌上来,掀袍跪地,掷地有声的道:“我与表妹情投意合,还望姑父成全!”   “好个情投意合!”严温青讥笑,“你敢断定惊蛰和你是一般的心思?”   裴时臣稍有迟疑,最后还是点了头。   严温青深吸一口气,来回转了两圈后,急急道:“你在国公府的日子虽不长,但应该也知道,你姑姑以及严家和你母亲之间积愤不泯,这么多年,我不上门国公府就是不想见到你母亲,你说要我成全你?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和一个积怨已久的女人做亲家,我这不是自找烦恼?”   裴时臣脸色倏而变了色。   严温青觑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年轻人,素来宽厚的面容显出几丝忧愁:“你姑姑尚且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还未嫁进严家时照样被你母亲刁难,我不敢想象一旦惊蛰入了国公府,身为婆母的万氏又该如何蹉跎她。”   “姑父……”裴时臣欲言又止。   严温青摆摆手,道:“你也莫要难过,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日后是府中的国公爷,到时候大把的女人想嫁给你,惊蛰还小,你就……”   “姑父!”裴时臣忍不住打断严温青,硬着头皮道,“您想让我放弃表妹绝无可能!”   “难道你就忍心惊蛰后半辈子在你母亲手下受罪?”有关女儿的事,严温青丝毫不含糊。   “母亲的事,我另有法子。”裴时臣咬着牙发誓,“还请姑父给晚辈一个机会。”   “什么法子?”严温青寸步不让,“万氏是你的嫡母,她若想拿捏惊蛰,没人说她不是。”   “如果万氏不是裴家宗妇呢?”裴时臣冷不丁的冒出声。   严温青愣住:“什么叫万氏不是裴家宗妇?”   裴时臣走进一步,正色道:“姑父有所不知,我已写信回京,若无意外,万氏过不多久就会成为下堂妇。”   “好大的口气!”严温青甩袖坐上首座,可想着他这个侄子不似说大话的人,怔了怔后,沉吟道:“你这话不假?”   “千真万确。”   严温青大马金刀的往后一趟,闲散的捻起胡须,眼皮子一抬:“万氏家族虽落魄,在京城却还有几分地位,你爹当初娶她看中的就是她那万氏嫡女的身份,想让你爹休妻,难。”   裴时臣坐到一旁,理了理衣摆,凉凉道:“这有何难?”   严温青挑眉。   裴时臣呷了口茶,有条不紊的说:“斜岭被炸,众人皆知是九皇子造的孽。”   顿了顿,裴时臣拿出黑匣子。   “这是什么?”严温青问。   “火.药铳。”   严温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你哪来的?”   “瑶妹身上搜刮而来。”裴时臣自动忽略严惊蛰,选了一个借口。   “是万氏的女儿?!”严温青似是吃了一惊,“闺阁女子怎么会有这种厉害的物什?”   裴时臣一点都不意外,言辞犀利:“裴嘉瑶是万氏的掌上明珠,她的东西自然是万氏所给。”   “万氏?”   裴时臣扣了一点黑匣子里的东西,倒上蜡烛油,顷刻间再说上燃烧起来,严温青吓了一跳,赶紧掀翻茶盏,这才熄灭了烈火。   “这玩意这么厉害?”严温青吐出一口浊气,呐呐道:“军中常用的火.药铳远不及此物。”   裴时臣冷静的收拾好桌子,道:“自从斜岭被炸后,那边土地上尚未殃及的草木皆萎靡不振,不到两天,青黄的树木均枯萎而死,熟悉草木的工匠过去查探了,言及这些树是因为毒气而死。”   “毒?”严温青拧紧眉头,“战场上将士们不乏有用火.药铳攻城,所到之处并没有听说周边树木有中毒一说……”   似是想起什么,严温青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黑匣子。   “莫非这里头掺了东西?”   裴时臣点头,直言不讳道:“这里面掺了万家的秘药,当年万氏一族的太医之所以被贬归家,宫里放出的话是误诊害死了妃子,可据我所知,是因为那位太医和宫中皇后同流合污,用药烧死了宫里人惹下了祸端,当时的皇后不想闹事,便将万太医赶出了宫,对外扬言是万太医用错了药才害死了那位妃子。”   严温青噜了一下胡子,道:“此事我也有耳闻,不过宫中人的口风极严,这件事至今也没个说法。”   裴时臣冷笑:“妒忌宠妃而杀人,皇家有这样的皇后,当然不敢对外张扬!”   “慎言!”严温青脸垮下,“并不是皇家所有人都包庇皇后,八皇子的母妃端俪皇后不就是例子?”   言及永兴帝的元后,裴时臣无话可说。   当年的端俪皇后,爱慕永兴帝爱到骨子里去了,以至于后来永兴帝登基,端俪皇后跑到金銮殿和群臣对战,怒拒给永兴帝选秀充盈后宫,此事一经发酵,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端俪皇后是个妒妇。   念及是发妻,永兴帝并没有听从朝臣的建议降罪端俪皇后。   本打算等端俪皇后顺利诞下嫡子后再提此事,到那时端俪皇后有嫡长子傍身,后宫选秀的事就有了说辞,然而,千算万算,永兴帝没算到端俪皇后子嗣不丰。   端俪皇后怀了两胎,可惜福薄,头胎没坐稳,二胎倒是安安稳稳的生下来了,却是个公主,长到七八个月吐奶噎住了喉咙,至此一命呜呼。   失了孩子的端俪皇后像变了一个人,整日疑神疑鬼,见到宫中有相貌出色的女子便下令杖杀,永兴帝看不下去便私下拦了两回,不拦还好,一拦就出了事。   端俪皇后一口笃定宫女魅惑皇上,非要将永兴帝用了十来年的贴身婢女处死,永兴帝气的脑门突突,当夜就临幸了贴身婢女,并一举册封为妃嫔。   这还了得,端俪皇后立马杀进寝殿,揪住婢女命人灌下一碗鹤顶红,婢女当场口吐鲜血暴毙。   永兴帝吓傻了,大叫着喊人将杀红了眼的端俪皇后押了出去,并下旨禁足皇后三个月。   端俪皇后禁足的三个月里,永兴帝大开后宫,三宫六院尽数住满。   宫里有人看不惯永兴帝这般糟践端俪皇后的心,便将此事说与端俪皇后听了,谁知端俪皇后并无一言,而是自解钗环,换上纯白服饰向永兴帝服软认了错。   少年夫妻岂非会因为一个小小婢女而闹翻,见端俪皇后身段放低,永兴帝叹了口气,帝后重归于好。   端俪皇后一改之前的态度,一双眼睛不再时刻盯着永兴帝那满遥遥的后宫妃嫔,而是当上了真真正正心怀宽阔的国母。   永兴帝对此心满意足,直到八皇子出生,帝后二人再次闹翻了脸,永兴帝更是一度想废后。   ……   “姑父以为八皇子如何?”裴时臣修长的五指沿着瓷盏的纹路来回摩挲,状似无意的问。   “上不及临川王英勇有力,下不及九皇子狼子野心。”   严温青啧了一声,“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我倒是和八皇子碰过几回面,一身布衣布鞋,身后只跟了个瘦瘦的小厮,若不是容貌比旁人要俊美三分,委实看不出此人还是皇上的嫡子。”   说着严温青还嗤笑了两声,裴时臣也觉得有趣跟着弯唇。   “好端端的提八皇子作甚?”笑过后,严温青好整以暇的问。   “上回在京城,我与姑父说过要重整裴家风光……”   严温青瞬间直起身子,“难不成你想……”   裴时臣丝毫不做掩饰,应了下来。   “我欲入八皇子帐下。”   “胡闹!”严温青怒目圆睁,猛地拍响桌子,震声道:“皇子争端最是忌讳墙头草,你既已跟了临川王,又何必去招惹八皇子?”   裴时臣静静的坐在那,声线沉稳:“立皇储之前,谁会甘心在一棵树上吊死?万氏一个妇道人家,都懂得让裴嘉瑶一边惦记着临川王妃的位置,一边和九皇子私相授受,我又为何不可?”   严温青:“……可你是男子……”   “男子又怎么了?”裴时臣不以为然,“我又没有卖身给临川王,何故要从一而终守着他,他若是个明主,我自当一辈子效忠,可临川王他——”   “他怎么了?”对于裴时臣的‘弃主’行为,严温青觉得其中应该有蹊跷,他这个侄子的为人他还是愿意相信的。   裴时臣面有愠色,又是气恨又是痛心:“怪我当日轻了心,以为临川王好歹是护老百姓身家性命的战神王爷,定不会拿百姓开玩笑,可惜,我高估了临川王。”   “那日我来雍州,原是奉了姑父您的意思来将军府取雍州城防图,事后临川王三翻四次派人上门找我要城防图——”   “你可给了?”严温青心一紧。   “没有。”裴时臣从袖袋中取出城防图,恭敬的交还给严温青。   严温青低头好生看了会,确定没有被掉包后才收了起来。   裴时臣对于严温青的防备一点都不介意,城防图是一城的主心骨,换做是他,他怕是做的比姑父还要严谨。   “接着说。”严温青不好意思的笑笑。   裴时臣:“临川王见得不到我手中的城防图,就歇了,谁知一日我与表妹…咳,游玩归来,临川王的人将我喊了过去。”   严温青哼了一声:“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可对?”   “什么都瞒不过姑父。”裴时臣莞尔,忽而敛起笑,一字一句道:“这回临川王盯上了九皇子设在斜岭深山的火.药铳,趁九皇子不备,临川王命人炸了斜岭。”   “什么?!”严温青大惊失色,失手将瓷盏摔碎在地,清脆的声音惹得隔壁的严惊蛰慌忙扔下手中的蝈蝈跑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爹不小心砸了茶盏。”严温青赶紧解释。   望着女儿关切的看着侄子,严温青心中腾升起一股酸味。   “跟你哥玩去,我与你表哥有要事相商,别在这碍手碍脚的。”眼不见心不烦,严温青头一次觉得生女儿没儿子好,要是严朝暮敢当着他的面和姑娘眉来眼去,一顿竹鞭子伺候!   严惊蛰气呼呼的哼哼,确定老爹没有打表哥后,她才走出屋子。   屋子里,裴时臣一五一十的将斜岭的事和严温青说了,两人就临川王的事聊到深夜。   -   翌日一早,严惊蛰神清气爽的敲开父兄的屋子,率先走出来的竟是表哥裴时臣。   “表哥昨夜睡在这了?”   裴时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快速的整理好仪容,凄然一笑:“一夜都没睡……”   严惊蛰耳朵灵光,见裴时臣神情疲倦,诧异的深吸一口气:“不会是我爹拉着表哥熬了一宿吧?”   裴时臣无语望天,算是默认。   姑父简直就是个狂人,和他聊到寅时才姗姗兴去。白天在医馆忙活了大半天,当下他早已累的不想挪窝,便应了姑父的邀请合榻共眠,然而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磨牙、打呼、几页纸都挤不下的梦话以及时不时的拳打脚踢……   他自诩意志力和体力尚可,可也经不住姑父这般揉搓。   严惊蛰大概猜出什么,掩口笑了笑:“表哥赶紧去补一觉吧,一宿不睡身子吃不消。”   裴时臣诶了一声,拖着近乎无力的身子走了。   裴时臣一走,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响起穿衣的声音。   “人走了?”严温青打了个哈欠。   严惊蛰将食盒里的白粥摆好,笑道:“爹,你是故意的吧?”   严温青瞟了一眼白粥,酸不溜叽道:“不受点罪能娶我女儿?”   “爹~”严惊蛰重重的放下筷子,红着脸,道:“我看您怕是和表哥一样没睡好,瞎说什么浑话呢!”   严温青来到洗漱盆前,咕了口清水,斜眼道:“你也不小了,是该找个婆家嫁了。”   “大哥还没找嫂子呢,我急什么?”严惊蛰羞得跺脚。   “你哥…”严温青将帕子丢进水里,摸摸下巴道:“你哥怕是有点情况……”   严惊蛰咦了一声,挑眉好奇:“不知我嫂子是哪家大小姐?”   “他瞒的死死地,我哪知道?”严温青端坐在椅,捏着筷子对严惊蛰古怪一笑,“快去拿盆冷水来。”   严惊蛰心领神会,目光往安静的内间瞧,低声笑道:“大哥真能睡,爹你那么大的动静竟都没扰到他。”   “也别出去接水了,就用那的水——”严温青憋笑的催促,手指往角落的洗漱水指了指。   严惊蛰坏心一笑,端着水悄悄的走进内间蚊帐旁。   望着帐子里呼呼大睡的兄长,严惊蛰毫不手软的将水倒了下去。   “谁!”严朝暮蓦然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望着湿淋淋的床铺,严朝暮爆吼,“谁在背后!”   “是我!”严惊蛰端端正正的承认,扮鬼脸笑道:“谁让你昨天抓蝈蝈戏弄我!”   帐帘内顿时没了声。   就在严惊蛰以为大哥生气了,忽然一直手伸出出来。   “——这次是真的礼物。”   是一个匣盒,上面还绣着花,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   “簪子?”   “给你的。”严朝暮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严惊蛰把玩着手中的簪子,忽而盖好扔给严朝暮,严朝暮被砸了个正着,痛的捂头闷哼。   “别人不要的东西,大哥转头就给了我,我这又不是积灰的仓库,做什么要用这种东西。”严惊蛰噘嘴不满,“再说了,你几时见过我插簪子?”   严朝暮划拉一下拉开帐子,急了眼,道:“你没戴过簪子?那你头上那支桃木簪哪来的?”   “这个……”严惊蛰心虚的抬手捂住木簪。   “是时臣表哥送的对不对!”严朝暮一语道破。   “爹——”严朝暮扯着喉咙得意的喊,“你还管不管!小妹竟然背着我们收其他男人的东西!”   “你小点声…”严惊蛰脸色绯红,急忙上手捂住兄长的嘴,兄妹俩顿时拳脚相向打了起来。   “吵什么吵。”外间的严温青吃不下饭了,上手将严朝暮的耳朵拧着提起来。   “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不跟你表哥取取经?一个簪子都送不出去的玩意,有什么资格对你妹妹指手画脚?”   手捧簪盒颤颤巍巍的严朝暮:“……”老爹,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严惊蛰再也忍不住了,指着簪盒捧腹大笑。 第41章 爬雍州⊙_⊙   严温青稍作休息, 立马带着人投身到斜岭惨案中,受伤的老百姓多数已经被严惊蛰安顿好,倒省了严温青再度费心。   “时臣, 你领我去看看山里的树木。”   裴时臣颔首, 吩咐路文备车。   雍州主城距离斜岭有一段距离, 几人快马赶到时,已经快到晌午。   严朝暮摸摸有些瘪的肚子,环视一周,对严温青道:“爹,那儿有食肆——”   半大的小伙子禁不住饿,严温青这次没骂儿子,而是喊停队伍,一行人落脚斜岭山脚的食肆中歇息。   食肆是附近村民临时搭建的, 专门伺候这些天来往斜岭救人的官差,瞧见严温青身上的官服, 周遭低头做事的老百姓立马停下手中的活。   人群中走出一男人,四十来岁, 甩了甩肩上的布巾,笑着一脸褶子。   “官爷里边请——”   严家三人并裴时臣坐一桌,其余雍州兵没有进棚子, 而是端着一碗素面去树下蹲着吃。   “四碗素面, 再包五十个馒头, 等会带走。”严朝暮对男人道。   “好嘞!”男人对后边厨房传了声话,很快厨房匆匆跑出一个矮胖的小伙子。   “包子就三十个了, 官爷您若是不着急,可以等一等,屋子的包子包的差不多了, 就等着上锅蒸呢。”   严温青刚想说不急,接待他们的中年男人却冲厨房大吼:“一天十个铜板给你,让你蒸个包子都做不好,再让官爷等,你就辞了工家去吧。”   “别,”锅灶后慢吞吞站起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脸黑黝黝的,嘴唇干巴,拽着中年男子祈求:“郑叔,我会好好干的,你别赶我走,我今天只吃了一个馒头,实在太饿了没力气……”   “一个馒头你还嫌少?这满大街有多少吃不上饭的你可知道?”郑叔陡然拔高声音,“两个馒头你想都别想,你若嫌少去别家食肆去,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女子捂住肚子呜咽,严朝暮看不下去了,重重的敲击剑柄,刚要说话就被严惊蛰拉回位子。   “大哥,你别逞能!”   严朝暮听话的闭上了嘴,锅灶前的女子闻声看了过来,看到裴时臣,女子双眼蹭的一下发光,然而视线挪到裴时臣身边的严惊蛰时,黑黄的脸蛋一下惨白无比。   严惊蛰早就认出了这人是赵芙蓉。   从中年男人咄咄逼人的话语中可以看出,赵芙蓉为了生存被迫在这操持蒸馒头,一天十个铜板不算少,可瞧着赵芙蓉一副邋遢的样子,似乎十个铜板并不没有改善她的生活。   严惊蛰目光结着冰,凝神定定的看着赵芙蓉,赵芙蓉比前些日子要消瘦许多,脸颊凹下去一块,瞳孔向外扩张,眼睑下青黑一片,神色紧张,容颜像是陡然老了几十来岁,论谁也看不出此人是个十六七的少女。   “掌柜的。”严惊蛰眼神轻飘飘的从赵芙蓉身上划过,对中年男人道,“进山不易,我们今晚怕是要在山上过夜,掌柜的可否租个厨娘给我们,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   中年男子一愣,转而喜笑颜开:“好说好说,大小姐给个赏银就行,不拘多少。”   说着,男人一挥手,后厨几个忙碌的妇人皆停了手中的活计,拿围裙擦擦手,排排站在严惊蛰眼前,包括不敢与她对视的赵芙蓉。   严惊蛰嘴角一勾,纤细的食指从一众厨娘身上划过,最终停顿在低着头的赵芙蓉身上。   “就她了。”   众厨娘不甘心的瞪着赵芙蓉,前些日子其他官爷山上救人,跟去的厨娘被官爷赏了五两银子呢!   受人羡慕的赵芙蓉只觉头顶目光灼热,浑身宛若千万根细针飞.射过来,痛的她都喘不过气来。   严家父子互视一眼,有些纳闷严惊蛰为何要点这个又瘦又黑的厨娘,就赵芙蓉那半两肉的腿,能不能顺利爬上斜岭都是问题。   裴时臣觉得只要严惊蛰高兴就成,吃完面后,扭头丢了个眼神给路文,路文立马会意,给了中年男人一袋碎银子。   吃完素面,严惊蛰摸摸腰间,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带银子,准备找大哥严朝暮讨要时,却见三表哥已经帮他们结了账,还额外付了她点赵芙蓉的那份银子。   “多谢表哥。”严惊蛰不好意思的贴过来说话,“等回了雍州,我再还你。”   裴时臣没说好,而是说起别的话题。   “斜岭的事忙完后,姑父要上京呈报,表妹要跟着去京城吗?”   之前严惊蛰决定跟裴时臣去京城是因为严温青父子受困京城,现在二人已经平安回到雍州,且严温青还官复原职,所以裴时臣昨夜思想想去,有些担心表妹不跟他去京城了。   严惊蛰微怔,状似无意的抬眸看了一眼队伍前边的父兄,抿唇笑道:“去的。”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跟父兄分开了。   裴时臣闻言一脸轻笑:“如此甚好,春景图未画的风光,表妹亲眼观赏比之更妙。”   严惊蛰随手摘了朵路边的野花,嗅了嗅,淘气的调侃:“各处的风景无外乎是这些花花草草,雍州和京城的能有什么两样?”   裴时臣快走两步,抬手将附近高大树干上垂下来开得绚烂的藤蔓花折下一小卷,灵活的编成花环,反手将花环戴到严惊蛰头上。   花苞颜色红黄交差,星星绿叶点缀其中,将严惊蛰一张茭白的小脸衬着无比甜美。   “好看吗?”严惊蛰歪着头,笑问裴时臣,双手摸了摸花环,笑着格外开心。   “好看。”裴时臣由衷的点头。   “真的好看?”严惊蛰臭美的扭扭脑袋。   “真的。”裴时臣俯下身,帮着调整花环,淡笑道,“山河风景大同小异,但美人不一样,表妹在何处,何处就增了几分春色。”   突如其来的悄悄话,听得严惊蛰面红耳赤,一时羞赧的不知所措,路都有些走不稳。   裴时臣手抵在小姑娘的后背,脸上挂笑:“小心点,别摔着了。”   “嗯。”严惊蛰微抬螓首,午风吹过,将两人的衣摆撩卷起来,一红一青,般配的很。   这一幕正巧被一路艰难跟过来的赵芙蓉尽收眼底,幽怨无神的眸中骤然划过一丝狠毒。   背对着赵芙蓉的二人不知危险悄悄靠近,正指着路边的风景说说笑笑,走在前头的严朝暮听到动静,跑过来凑热闹不经意间刚好看到赵芙蓉对妹妹露出的嫉恨表情。   严朝暮眯起眼嗤了一声。   爬得气喘吁吁的赵芙蓉情不自禁的打起冷战,总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可四下看去又空无一物。   -   半下午的时候,队伍沿着斜岭外围走了一圈,瞧着天色已晚,严温青决定今夜暂时在山腰处扎营,明日天亮了再去深林中央走访。   扎了帐篷,赵芙蓉就被几个雍州兵带去林里找水源。   严朝暮拿了块馒头走到严惊蛰身边坐下,边嚼边问:“跟过来的厨娘,小妹是不是认识?”   严惊蛰掰下一大半的馒头递给裴时臣,剩下的自己小口小口的咬着,听到这话,愣了愣。   “大哥怎么知道?”   严朝暮擦了把汗,不悦的嘿了一声:“怪不得!那女的就不是个好鸟,来时的路上,像条毒蛇一样看你,恨不得一口将你吃了。”   “这人什么来头啊?”严朝暮三两口解决完馒头,“敢对小妹下手,哼,我砸死她!”   说着,少年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力的砸向对面的树干,树干被砸出一个小洞,震的树叶哗啦啦的掉落。   提水回来的赵芙蓉路过此处,吓得脸色煞白,若是严朝暮功力深厚些,石子一旦穿过树干砸向树后的赵芙蓉,赵芙蓉此时大概就一命呜呜了。   “谁啊?”   “这是谁干的好事?”树后响起一片抱怨声,“鸟屎掉我一头,真是走了屎运!”   “谁干的!还不站出来,让老人逮住了看老子收不收拾你!”   很快,树后钻出几个年轻小伙的脑袋,见到对面站着的严朝暮,小伙脸上的嚣张神情一下烟消云散。   “是少将军您啊……”几个小伙顿时泄了气,陪着笑脸恭维,“我道这附近谁有这功夫,原来是咱们的少将军,啊哈哈哈,少将军这隔树敲人的功夫逐日见长啊……”   严朝暮真不知道树后有人,吓到人后本想道个歉,可见到后边这些是故意恭维他的平日好兄弟,严朝暮顿时又羞又恼。   “滚滚滚,”严朝暮炸毛似的踹了一脚这群嬉皮笑脸的兵蛋子,“还不快去生火,老子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少将军……”   “还不去?!”严朝暮龇牙吓唬人,“信不信老子——”   话还没完,严朝暮啊的一声,耳朵被人从身后揪起。   “毛都没长齐,你搁这称什么老子,找打是吧?”严温青一字一句的道。   “爹爹爹,”严朝暮脸红成猴屁股,一个劲的扭却也没能从严温青的手下逃脱,“爹,这么多人看着呢!诶诶诶,爹,您轻点,我知道错了,轻点,哎哟,我的耳朵……小妹小妹,救大哥——”   严朝暮叫的越厉害,严温青用的力度就越重,围观的雍州兵早已见惯不惯定北将军训儿的模式,均忍着笑看热闹。   “爹,”严惊蛰跟着笑够了,终于想起解救苦难下的大哥,“大哥和这帮哥哥们开玩笑呢,您当真做什么?”   说着,严惊蛰示意看笑话的雍州兵,雍州兵齐齐点头。   “大小姐说得对,咱们几个跟少将军玩闹呢。”   “就是就是,少将军的隔空打人的功夫炉火纯青,来日上了战场杀敌肯定势如破竹!”   严温青看了一眼远处细小的树洞,这才松了手。   “力度欠缺,角度不精准。”严温青捡起一颗石子,眯起半只眼,随后轻轻的斜扔出去,‘砰’的一声闷响,树倒了。   众人不禁屏息,下一息喝彩声不绝于耳。   严朝暮双眉斜飞,敬服的冲自家老爹鞠了一躬,严温青哈哈大笑,揽着儿子去深林里训练去了。   严惊蛰觉得坐着无聊,便提出想跟过去看看,裴时臣有什么不同意的,自然乐意陪同。   一时间,空地上的人各自散去。   这边,赵芙蓉吃力的往大铁锅里倒下打来的水,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深林里探看。   耳畔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赵芙蓉听了,不由紧了紧手中的锅铲。   “厨娘人呢?”   “不知道,刚还在那儿。”   “人不见了还不赶紧找!”   ……   就在雍州兵到处寻人的时候,他们口中的厨娘赵芙蓉此刻猥琐的趴在灌木丛里,猩红了眼,痴痴的盯着大树下的几人。 第42章 毒雍州⊙_⊙   不远处的严惊蛰下意识的往赵芙蓉这边看来, 久违不说话的系统开了口。   [赵芙蓉在偷窥宿主。]   “果真是她。”严惊蛰似乎并不意外。   [宿主还打算留她性命吗?]系统几番踌躇后,终于抛出这个问题。   前世严惊蛰是被赵芙蓉害死的,如果宿主能亲自手刃了杀身仇人, 积分数目不可估量, 对于杀赵芙蓉的积分, 系统并没有对宿主严惊蛰透露过半句。   之所以不说,其实是有原因的。   严惊蛰绑定的系统其实是仙界月老座下的一童子,因失手牵错了民间的红线,导致一对恩爱之人双双吊死在树下,不巧,这对苦命鸳鸯是百世善人,死后升天立地成仙,飞上九天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请求上仙降罪月老的这位童子。   就这样, 童子被打下凡尘,想重返仙界就必须下界助百对因各种原因夭折了姻缘的情人成佳偶才成。   童子知晓天道之外有系统这个bug存在, 便化身系统寄居在百名重生后的女人身上,利用积分的诱惑慢慢的引导这些宿主和另一半相见、相知、相爱……   严惊蛰便是第一百个重生女子。   大概是因为即将就能重回天界, 系统便慢了进度,只要最后结局是它想要的,那就任由严惊蛰折腾。   可严惊蛰留着赵芙蓉的命迟迟不下手, 系统有些着急了。   赵芙蓉这个祸害不死, 严惊蛰这辈子的命运是好是怀还有待商榷, 毕竟赵芙蓉上辈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严惊蛰,讲起天道的轮回论, 这辈子能轻而易举的杀掉严惊蛰,大约就只剩下赵芙蓉了。   “今日带她上山就是想解决了她的。”严惊蛰目视前方报以冷笑。   不远处,大哥健步如飞的和她爹在密林中穿梭比试, 两人所到之处溅起不少粉尘,树荫下,三表哥手执树枝在地上记录着父兄比试的高低成果……   如此温馨的一幕,她可不想被赵芙蓉给毁了。   “大哥,我要你身后那棵树上的红果子,你摘给我!”严惊蛰忽而倾身高喊。   “这个?”一个飞腾跳跃,严朝暮轻松的摘下后扭身问严惊蛰。   “对,还有上面那一串大红色的。”   “行,你等着,你要多少我给你摘多少。”严朝暮宠溺的笑。   严温青拍拍身上的灰,走过来按住儿子的手,意有所指道:“有你表哥在,你凑什么热闹?”   说着眼睛像是得了癫痫一样一个劲的往裴时臣身上扫。   严朝暮一时有些不解,等严温青眼睛都快眨瞎了,严朝暮幡然醒悟。   “表哥,那串果子太高了,我摘不到,要不你来吧?”   裴时臣看了眼严朝暮不输于他的身段,旋即莞尔一笑,应了声好。   严朝暮见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小妹,见妹妹面色娇红,严朝暮嘴角都快咧到天边去了。   对于裴时臣这个不亲疏的表哥,说实话,严朝暮从来没想过此人会跟自己的妹妹有瓜葛。   自从老爹和舅母闹翻后,每逢过年都是他带着妹妹去京城拜访外祖母,在裴家人的嘴里,他听了不少有关这位表哥的传闻。   妓生子,又是弃妇的儿子,常年跟着那个良妓母生活在京城农庄别院,虽出生不高,但人还算长进,人又生的端正,听说前些年侥幸中了秀才,外祖母高兴过头在年夜团圆饭上把人喊回了国公府。   那一年是严朝暮第一次见裴时臣,和想象中不一样,面前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表哥举止要比他沉稳很多,与外祖母说话时,小心翼翼中又夹杂着讨好。   严朝暮对此很是不屑,以为裴时臣和旁人一样,是个趋炎附势的读书人。   然而,饭桌上,裴时臣却悄悄的将外祖母夹的菜扔到了桌底,至此,严朝暮才意识到他这个所谓儒雅懂事的三表哥实则是个批了羊皮的狼。   这样一只狼拐走小妹,严朝暮当然不同意,无奈老爹看重了三表哥。   用老爹的一句话说,能让舅母万氏下堂的人,绝对是个有能耐的货色,何况着货色还是寄养在万氏眼皮子底下的嫡三子。   -   裴时臣轻松一跃就将树上成熟的果子摘了下来,此时严惊蛰脸上的潮红已经褪的七七八八,可当裴时臣当着父兄的面将果子郑重的递给她时,她还是没出息的脸颊开始燥热。   然而,就在果子到她手上的一刹那,赵芙蓉突然从草丛中蹦了出来。   严惊蛰时刻有准备,可还是被赵芙蓉那副疯狂猖獗的嘴脸吓到了。   “都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赵芙蓉快速的将掉落在地的果子往怀里巴拉,嘴里不停的说着话。   裴时臣脸一沉,赶紧将严惊蛰护在身后,严家父子俩也冷了脸,走到赵芙蓉跟前。   赵芙蓉不停的将沾着灰尘的果子往嘴里塞,果子被咬破后流出的红色浓汁流的到处都是,恍若鲜血,不一会儿就将赵芙蓉的嘴巴和手染的通红。   严惊蛰挪开眼不去看这幅糟心的画面,严朝暮受不了,用脚踢踢委身在地的赵芙蓉,冷着声调呵斥:“谁准许你吃这个的,这些是表哥特意摘给小妹的,你——”   话还没说完,赵芙蓉突然扭头,猩红的嘴巴大开,还挂着肆意的笑。   严朝暮皱眉,伸手去拿地上的果子,赵芙蓉却抢先一步,身子往果子上一趴,红色果浆瞬间爆炸,在赵芙蓉身下流出大一片浓浓的果汁。   赵芙蓉一点都不嫌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食果汁。   几人皆犯呕的别开眼。   “这是三哥摘给我的!”赵芙蓉冲严朝暮龇牙,“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严朝暮气晕了头,心道天底下哪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果子有问题。”严惊蛰看了眼吃的起劲的赵芙蓉,突然开口。   “有毒。”裴时臣很快也发现不对劲。   严温青大吃一惊,待看到赵芙蓉逐渐青紫的嘴唇,愕然道:“雍州百姓经常吃这种红果,也没见谁中毒啊?”   严温青的话还未落,只见地上瘫着的赵芙蓉打了个饱嗝,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小心。”裴时臣捏紧严惊蛰的手,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严惊蛰这回没有扭捏害羞,惜命的站在裴时臣身后。   ——赵芙蓉这幅癫头癫脑的样子实在怖人。   这边,赵芙蓉用力的咽下嘴里的红果,胡乱的用手抹掉犯紫嘴唇上沾到的果浆,眼睛瞪成铜铃,一瞬不瞬的觑着严惊蛰。   “我每日给你烧香上供,为什么你还要找我!”   赵芙蓉抖着手指着严惊蛰,目中充斥着恐怖和不甘,忽而魔怔了一般大笑起来:“我才是国公府的嫡小姐,三哥你摘的果子怎么就不能给我?啊?”   裴时臣皱眉不语,俨然是不愿搭理这个疯子,严温青对赵芙蓉的身世有所耳闻,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不屑。   赵芙蓉神色怏怏,脚步虚浮,一口气将剩下的红果嚼碎,转眼间,嘴角冒出咕噜的白沫,下一息摔倒在地。   “真的中毒了!”严朝暮瞪大眼,伸手探了探了赵芙蓉的鼻息,“还有气。”   “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其他伤。”严温青皱眉吩咐。   担心果浆毒气,严朝暮并没有亲自上手搬赵芙蓉,而是撇了根树枝一抽,赵芙蓉闷哼一声身子一翻脸着地。   破烂的衣服下除了久远的疤痕,不见新伤口。   “姑父,这里的草木应该受了火.药铳的影响。”裴时臣目光一凝,提醒严温青低头看果子树下。   之前他们几人只顾着在林中练功打闹,谁也没注意到果子树下堆了层厚厚的枯叶。   “咦,里面好多鸟尸。”严惊蛰捂住鼻子,但还是有刺鼻的气味从枯叶下钻出来。   严朝暮赶紧盖好枯叶,沉声道:“这些鸟应该是吃了树上的果子才死的。”   严温青没说话,而是抬头看向树顶,上面的树叶绿中带黄,叶子中间的果实累累,红的耀眼。   “此处是鸟雀聚集之地,树上的果子如此茂盛,大抵是知道了这果子有毒。”严温青立马道,“朝暮,你赶紧带人将这一带围起来,再去斜岭附近的村镇看看,若见到有人家食用此果,即刻送医。”   严朝暮应声点头:“这个人怎么办?”   “带回去医治。”严温青看都不看赵芙蓉一眼,飞身上树。   “看在你替小妹试毒的份上,老子姑且饶你一命。”严朝暮没好气的折了些树枝编成木拖将赵芙蓉绑在上面往林外拖。   [要跟过去吗?]系统道,[此时下手了结赵芙蓉的命,无人会察觉,只会以为赵芙蓉是中毒而死。]   严惊蛰深吸一口气,眸子闪闪决定现在就下手。   “大哥,我跟你一起出去吧。”严惊蛰笑,“我来帮你拉她,大哥你赶紧下山去喊人。”   严朝暮顿住,冲晕死的赵芙蓉磨了磨牙,才看向严惊蛰,琢磨了会,道:“那你拉着绳子吧,下山轻松,等到了大路,你也用不着使劲,直接将人往下一抛,到时候我让人在山脚接应。”   严惊蛰斜了眼朝暮一眼,暗道真按他哥所说的去做,赵芙蓉必死无疑。   “知道了,你快些去喊人吧。”严惊蛰敷衍道。   严朝暮嗖的一下狂奔下山,严惊蛰则捡起树藤。   “让我来吧。”裴时臣道。   严惊蛰没动,树干上的严温青喊道:“时臣,你过来——”   严惊蛰无视裴时臣伸过来的手,心虚道:“表哥,我爹喊你过去帮忙呢!”   “这就来!”裴时臣回了一句,收回手深深的看了严惊蛰一眼。   “下山小心点。”   严惊蛰乖乖点头:“嗯嗯。”   裴时臣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低头揪树绳的严惊蛰心一梗。   “怎……怎怎么了表哥?”   “没事。”轻飘的瞥了瞥赵芙蓉,裴时臣笑的一本正经,“等会下山累了,不妨试试朝暮说得法子。”   严惊蛰:“!”   一个个的怂恿她误杀赵芙蓉做什么! 第43章 射雍州⊙_⊙   山路崎岖, 严惊蛰拖着赵芙蓉走了段路后,娇嫩手掌都摸红了。   “左右是要送死的命,”严惊蛰气喘吁吁的放开手中的树藤, 看了一眼不停呕吐的赵芙蓉, 不由冷笑:“这般难受, 不如我助你逃脱苦难如何?”   一路颠簸,赵芙蓉早就醒了,红果的毒性抽动神经,痛得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用手指扣着吐了大半后才舒服了些,听到严惊蛰这番话,赵芙蓉脸一白。   “别杀我……”赵芙蓉匍匐在地,可怜兮兮的巴抱着严惊蛰的腿, 嚷道:“每日的供奉我都按要求做了,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   严惊蛰厌烦的甩开赵芙蓉沾满污秽的手, 双目一立:“不放过你的不是我。”是系统。   这辈子严惊蛰之所以不早些杀了赵芙蓉,是因为在她心中, 她始终觉得让一个人时刻活在另一个的人的阴影恐怖下比一刀杀了更难受。   所以她才对赵芙蓉提出供奉的要求,那些猪牛羊等香火可不是便宜货,以赵芙蓉在山下食肆每天十个铜板的工钱远远不够。   “我卖了家里的地基。”赵芙蓉解释道, “一共六十八两。”   严惊蛰莞尔一笑, 道:“你若真心供奉我, 何故抢我的果子?”   赵芙蓉擦了把嘴,刚想说话胃中又是一阵绞痛, 她捂着肚子痛苦的看着严惊蛰:“我是饿极了才抢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 带我下山……”   话还没说完,“哇”的一声突出白沫,里面还泛着点点血。   严惊蛰失望至极的摇摇头,脚尖稍微用了点力,树板划拉往下一溜,在赵芙蓉震惊又惶恐的目光下,树板往山下跑出老远。   “这是你自找的。”严惊蛰捂住心口,哀婉道:“我本来想一刀痛快了你,可谁知道,你偏偏要下山,既如此,那咱们就好好的玩一玩。”   耳畔传来呼啸的山风,赵芙蓉忍着腹部的剧痛死命的拽住树藤,飞速往下滑动带来的惯性在树藤上溅起星星火花,灼烧着赵芙蓉手掌。   ‘哐当’一下,就在赵芙蓉以为自己的手要烧废的时候,树板撞到了一棵大树桩上,痛得赵芙蓉龇牙咧嘴。   虽如此,赵芙蓉心下依旧微喜,至少活下来了不是吗?   “还要玩吗?”严惊蛰双手环胸,美滋滋道,“我瞧你喊得挺欢快的,这么喜欢,那咱们多玩几次?”   是问话,但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命令。   赵芙蓉强挤的笑容有些扭曲,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人是在耍她呢!   [赵芙蓉大概猜出你要折磨她的意思了。]系统哔哔。   严惊蛰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有些伤心的看着赵芙蓉:“怎么了,你觉得我在逗你玩?”   赵芙蓉忍住骂人的冲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会呢,大善人是想早些送芙蓉去山脚医治……”   “既然知道,那就下去吧!”严惊蛰笑了笑,使出全身的解数,用力的蹬着树板,下一秒,赵芙蓉就飞上了天。   严惊蛰站在半山腰上,迟疑的往下看了两眼,对系统道:“不会真的摔死了吧?”   [没死。]系统翻白眼,[赵芙蓉的命和宿主的积分挂钩,她死了,系统库的积分会更新。]   严惊蛰侧目去看小绿板上的积分,啧,真少。   -   沿着羊肠小道走了半刻钟不到,终于在茂盛的枯草中找到了半死不活的赵芙蓉。   身下的树板早已不见踪影,应该是半路上丢失了,至于赵芙蓉,摔了个鼻青脸肿,但也有幸运的事,这不,赵芙蓉撑着腰吐了一大滩水,几乎将肚子里没消耗的果浆全吐了出来。   “命真硬。”严惊蛰站在小山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呕吐后没了力气的赵芙蓉,怫然不悦道:“上辈子我中了一刀后,也是这般没有生息……”   系统见缝插针:[要刀吗要刀吗,是不是要开杀了?]   严惊蛰看了眼兴奋过度的系统,终于下定决心:“要钝一点的刀,一刀砍不死人的那种。”   系统嘿嘿笑:[本系统这什么品种的刀都有。]   严惊蛰眼巴巴的等着,等着赵芙蓉都踉跄着发抖的双腿准备逃离时都没等到系统递刀。   她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催促:“刀呢?”   系统:[积分兑换,规则不可破。]   严惊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现在有积分兑换吗?”   小绿板显示的积分为0。   [账户倒欠:3497,时长剩余:302天,可兑换积分剩余:0]   严惊蛰假笑一下:“赊账。”   望着积分往回撤了一百来个,严惊蛰忍气吞声的握紧锈迹斑斑的匕首,一步一步的往山坡下走。   先前花了她一个隐身丸吓唬赵芙蓉,现在又要花一百积分购买匕首结束赵芙蓉这条狗命,哼,看来赵芙蓉这条命值钱的很。   “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了!”赵芙蓉才走出山坡口,就猝不及防的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严惊蛰。   严惊蛰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对双目含泪的赵芙蓉视而不见。   赵芙蓉吐的虚脱,此刻双腿无力,被逼着往后退了两步就一屁股歪倒在地。   “我再也不跟你争了,求求你放过我吧!”见身后无路可退,赵芙蓉只好下跪双手合十。   严惊蛰笑而不语,慢慢的走过来。   赵芙蓉慌了,磕头不止:“我把三哥给你好不好?三哥——他可是世子爷,嫁给他日后就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多尊贵啊,穿金戴银,奴仆数百……”   严惊蛰听着冷笑,不做迟疑的举起钝刀重重的挥了下去,一刀正中胸口,□□时鲜血淋漓。   赵芙蓉痛的说不话来,四肢无力的扑腾,和上辈子的严惊蛰一样,想逃。   但,严惊蛰又补了一刀。   赵芙蓉眼白翻天,死的足足的。   脑中的系统‘砰’的一声响,继而发出一连串的祝贺声。   [恭喜宿主得偿所愿,手刃杀身仇人获得积分:5000。]   “……”严惊蛰沉默了几瞬,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皮,道,“真脏。”   系统上下看了看不紧不慢擦拭身上溅到血迹的宿主:[……]   “上辈子赵芙蓉杀了我后,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我的尸体。”   这个问题系统知道,系统举起小手手,积极回答:[是宿主的三表哥。]   “!!”严惊蛰一顿,突然湿了眼眶,蹲下身哭起来。   前世她没了父兄,借助在国公府屋檐下孤苦伶仃,虽说和府中姐妹有玩的好的,可那些姑娘们都是些庶女,身份低位,平日里领到的例银少的可怜,这些人便是想出力帮她敛尸下葬也捉襟见肘。   至于三表哥……   严惊蛰抹开泪珠:“舅母和外祖母呢?赵芙蓉又是何种下场?”   那时候她还是皇上亲封的福信郡主,好端端的惨死在国公府,难道外人一点都惊讶?   系统闪了闪,探口气道:[万氏和太夫人不敢声张,那时候宿主的爹是为朝廷而死,宿主深受皇恩,若是被人发现是死于非命,裴国公府吃不了兜着走。]   严惊蛰咬紧嘴唇,悲恸的蹲下身双手抱胸。   系统又插了一把刀:[宿主死后当天,宿主的舅母万氏便应了太夫人的决定,勒令府中等人不准对外说出半个字有关宿主已死的事,之后放出消息说宿主伤心亲人过度,想去京郊深林一古寺求求心静。]   严惊蛰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然后呢?”   系统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宿主的尸身在裴家停在府中近数日,直到京郊古寺中传出一起猛兽袭人的惊愕之事,万氏这才允了你三表哥替你挂皤起灵,对外扬言,福信郡主不幸被猛兽叼走了。]   “……”严惊蛰。   系统轻咳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在严惊蛰死后,裴家就逐渐没落了,身为世子的裴时臣和万氏因严惊蛰悄然丧命的事一度吵着宛如仇人。   裴时臣恨极了万氏和太夫人虚伪的嘴脸,可裴家的掌权人不是他,他只能忍气吞声的看着杀害惊蛰表妹的凶手逍遥法外。   严惊蛰死后那年八月,裴时臣一举夺得乡试解元一位,后因跟了八皇子地位一路飙升,九月初,国公府传出国公爷裴宏晋身子形销骨立,每况愈下,不得已上书请求皇上下旨让嫡三子裴时臣上位国公爷。   裴时臣顺利成为国公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刑部呈列了赵芙蓉谋杀严惊蛰的罪证,赵芙蓉从万氏那得了风声,连夜出逃。   后来人被找到了——   支离破碎的尸体,原因是不幸遇上了真的猛兽,发现时,脑袋被咬的就只剩下一小半,四肢的残骸散的到处都是。   府中的其他庶女也没有落得个好下场。   在裴时臣眼里,这些莺莺燕燕都是些心硬如石的东西,惊蛰表妹住的院子和她们紧挨着,夜间出了事,她们不可能察觉不到,由此可见,这些平日里左一声‘表小姐好’,又一声‘福信郡主’好的人,都是在装装样子罢了,真遇上事,一个个比老鼠还会躲。   得知赵芙蓉惨死后,裴时臣没有丝毫动容,下令将府中一堆庶女妹妹们都赶到了京郊别院去了,美名其曰是让这些人感受感受他幼时农庄的‘好日子’。   府中老奴看不下去了,便劝裴时臣收敛些,别做得太过分,外人会说闲话的。   裴时臣对此不屑一顾。   他当然没有担忧的必要,那年除夕前几天,京城起了宫变,战神临川王和九皇子领兵对峙了一天一夜,最终两败俱伤。   说来也是好笑,纷乱中临川王伤了□□,太医说日后难有子嗣。   一心奔事业后院空无一子的临川王傻了眼。   这还不算什么,受困在宫的永兴帝被元后的嫡子八皇子救了下来,正当群臣以为国要无君的时候,永兴帝一身龙袍走进了金銮殿,身后跟着八皇子宋丰,宋丰腿脚不便,便由裴时臣在侧搀扶着。   三人行看楞了朝中大臣,楞完后,众人掀袍跪地直呼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永兴帝大手一挥,命人将受伤的临川王和九皇子押上大殿。   至此,斗着你死我活的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上了永兴帝的当。   系统说起故事越发的起劲,严惊蛰听得更起劲,一人一统都没注意到丛林中悠悠的走来一庞然大物。   [临川王没了生育能力,九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宫败后,临川王大约是想刺激一下他,将九皇子妃与娘家哥哥通奸的事当着众多侍卫的面说了出来,九皇子一气之下吐了血,气极伤肺,险些就这么去了。]   “!!”严惊蛰:“这一世九皇子能够在京城继续住下去就是因为九皇子妃肚子的孩子……”   没想到这个奸生子这辈子竟成了九皇子的一张护身符。   “后来呢?”严惊蛰一心扑在朝事上,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稀稀疏疏的声响。   系统原身就是月老帐下的红线童子,天天守在天台上看遍了人间事,说起故事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临川王和八皇子内斗,算是两败俱伤,最终永兴帝将皇位传给了八皇子。]   “八皇子不是腿有疾吗?”严惊蛰隐晦的看了自己的腿一眼。   系统正要说呢,突然耳畔传来一声男人的急吼声。   “——小心身后!”   严惊蛰下意识的往后边看,这一看她嗓子眼都快跳出来。   几百斤的吊睛白虎正张着倾盆大口对着她,距离她脑袋只有半只胳膊长的时候,只听‘铮铮铮’的箭声划过。   白虎呜咽喘气倒下喘气,身上赫然插着三支入骨的铁剑。   严朝暮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吓出了魂的严惊蛰拥进怀里。   “大哥……”严惊蛰使劲的掰扯,却也动不了她哥紧紧地双臂。   不远处,裴时臣手中的弓哗的一下掉落在地。   “表哥?”严惊蛰愣住,白虎的箭不是大哥射的,而是来自儒雅的书生表哥?   裴时臣一双手不自觉的抖动,后背沁出的汗湿透了衣裳。   严朝暮放开严惊蛰,面色惊变:“荒山野岭的,你怎能蹲在这就睡着了!”   “我……”严惊蛰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才所蹲的地方凹下去一块,顿时脸色讪讪。   裴时臣不是头一次见严惊蛰马虎睡觉。   好不容易稳住适才的慌乱,几步路愣是走的很慢,停在严惊蛰面前时,他似乎用尽了力气。   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样贪婪的看着严惊蛰,不加丝毫的掩饰。   “表哥,你的手……”严惊蛰惊呼一声,“都裂开流血了。”   一旁的严朝暮闻言收回四周查探的视线,停留在裴时臣的右手上。   裴时臣听她这般问,像是才感知到疼痛,低头一看,右手虎口处震裂出一条长长的红口,露出里面鲜活的血肉,血不停的从伤口中往外淌。   严朝暮随身带着伤药,严惊蛰赶紧接过来给裴时臣上药。   上药的过程中,严朝暮领的雍州兵赶过来了。   能在虎口中救下严惊蛰,多亏了裴时臣建议严朝暮带队在附近搜山,以防有山中人误食毒果,嘿,好巧不巧的撞上了白虎偷袭严惊蛰的一幕。   裴时臣不敢想,他若是晚来了一步,亦或是他射偏了……   见裴时臣一脸苦色的坐靠在树下,严惊蛰杏眸微眯,柔声道:“表哥如今也算半个打虎英雄了,为何还这般闷闷不乐?”   裴时臣忍着痛,盯着严惊蛰的脸不眨眼,忽而伸出完好的左手拍拍严惊蛰的头,严肃道:“下次可别再这样了,这儿——”   裴时臣拉着严惊蛰的手抚上胸口,热热的胸膛处扑腾扑腾的跳跃。   “会死的。”裴时臣极为认真的说。   “下次绝不会了。”严惊蛰笑容温婉,神态中的认真比之过甚,“我惜命的很。”   “那就好,再有一次,我的手可经不起折腾。”裴时臣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左手则紧紧地牵着严惊蛰不松开。   严惊蛰娇羞的轻推了一把裴时臣,“此前不知表哥竟是个会武的。”   “箭术是在学堂里学的,不值一提。”裴时臣谦虚的笑笑。   “百步穿杨之能,厉害。”严惊蛰赞了一句。   裴时臣失笑。   远处严朝暮望着卿卿我我的两人,酸的掉牙。   “少将军,有发现了。”这时,雍州兵将一块血淋淋的碎步呈上,“那位厨娘,怕是落入虎口了。”   树下的严惊蛰闻言心绪复杂起来,五指不由收紧。   “别怕。”裴时臣感受到少女身上传来的战栗,劝慰道:“这都是命。”   严惊蛰嘴角微弯。   可不就是命吗?   上辈子她死后落了一个被猛兽撕咬的流言结局,这辈子仇人赵芙蓉真的被野兽吃了,天道轮回,这不是命是什么? 第44章 上京城⊙ω⊙   严惊蛰被裴时臣护着一路下了山, 山下聚集了一堆老百姓和背着药箱的大夫。   斜岭被炸后,周围山上的树木多数沾上了火.药里的毒粉,这些排队领泻药的老百姓都是近些时日上山采摘过果子的人。   解药还在研制中, 所以这些已经染上毒的老百姓只能通过痛苦的法子来排毒。   斜岭山上中毒的消息很快传到临川王耳里, 等临川王带人赶过来时, 严温青已经早一步等候在山脚。   两队人马在山谷中对峙,严温青觉得两人都是行军打仗的粗人,就不拐弯了,直言问临川王炸斜岭可后悔。   临川王刚开始拒不承认此事是他所为,直到裴时臣站出来以身作保。   “裴世子当着本王的面背主,简直是给天下读书人丢尽了脸面!”临川王磨了磨牙,忍怒道。   裴时臣目光静静的落在临川王身上,拱手道:“读书人只知一切以黎民百姓为重, 王爷枉顾百姓性命,为一己之私屠杀斜岭, 又何尝不是给天家皇孙丢脸?”   “你!”临川王忍不下去了,怒火滔天, 长剑竖指裴时臣,吼道:“裴世子莫不是忘了当初归顺于本王的誓言?!”   裴时臣笑了笑,手指轻轻的撇开眼前的剑刃:“王爷不仁, 我又何必忠诚?”   临川王眼神闪了闪, 裴时臣见他不语, 心下凛然,扬声道:“王爷早就想铲除周氏一族了吧?小周后被扶上后位, 这里面不见得没有王爷的功劳。”   严温青等人闻言,目光齐齐聚集过来。   “胡说八道!”临川王嗤笑。   裴时臣不慌不忙的说:“小周后上位,您就可以一步步的将德妃娘娘对皇上下毒的事全部算到小周后上, 借此让皇上严弃了九皇子,可惜,皇上并不没有轻信此事,王爷您又命我来雍州调换雍州城防图陷害九皇子……”   临川王扯了下嘴角,对裴时臣的话供认不讳。   “调换城防图是假,实则是为了让我这个与周家有冤仇的裴公府的世子作证九皇子在雍州私设火.药铳罢了。若是经由本世子将九皇子的火.药铳的事传到京城,自有一向待本世子如亲人的邱家人在皇上跟前说明情况,可惜,王爷千算万算没想到本世子无意掺和这件事。”   裴时臣往前走了几步,侧身对着众人,话却说给临川王听:“为此,王爷便狠了心,想着没有本世子,拉水九皇子的事照样能成,便让人炸了斜岭对不对?”   “真的是王爷么?”   对于斜岭被毁的来龙去脉,最受不了这个真相的是将临川王奉为马背英雄的严朝暮。   临川王面笼寒霜,忽而笑道:“裴世子再敢恶语中伤本王,休怪本王不客气!”   裴时臣寸步不让微微一笑:“王爷敢做不敢当不成?”   “放肆!”   临川王气的翻身下马,揪住裴时臣的衣领,气吼道:“别以为有大长公主和邱家护着你,你就敢在本王面前嚣张行事!可别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宋袭猛地将裴时臣往后一推,拍拍手像是嫌弃什么似的,轻蔑的笑道:“妓妾偷生的种,果然难登大雅。”   严惊蛰心一揪,赶紧上前扶住裴时臣。   临川王看都不看二人,拂袖上马准备离开此地。   “你不是说临川王心悦于我吗?”严惊蛰翻了个白眼,就这几次临川王看她的眼神,她属实瞧不出有半分喜欢。   既如此,上辈子裴嘉瑶和赵芙蓉为何一口咬定她是临川王的白月光?   系统被盯的浑身发毛:[大概消息有误吧?啊哈哈哈……]   临川王想走,严温青心念微动,命雍州兵将人拦住。   “斜岭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王爷一走了之过分了吧?”严温青哂笑一声,手中的木棍往前一捅,临川王身下的坐骑一不留神往前一跪,临川王闷哼一声飞身至空地。   “严温青!”宋袭脸色铁青,“你想谋杀本王?”   “不敢。”严温青神色讥诮,不屑道,“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岂敢?”   “我爹他这是想干吗?”严惊蛰抿唇跟系统说话,愁绪上头,“到底是王爷,我爹这般挑衅不太像他以往的作风。”   系统还没说话,身边的裴时臣悄悄挠挠严惊蛰的手掌心。   严惊蛰抬眸看去。   “别担心。”裴时臣垂下眼,道,“姑父自有主张。”   -   严温青拱手,肃容道:“还请王爷速与下官前往京城问罪。”   “哈哈哈哈哈哈。”   宋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狂道:“本王有何罪?莫非定北将军以为仅凭裴世子一人之言就能将斜岭惨事的矛头从九弟身上摘除,然后丢到本王身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严温青紧了紧手中的剑没说话。   一时间,两方人马皆拔出刀刃蓄势待发如猛兽。   外围处,裴时臣喊来路文照看严惊蛰,低声嘱咐:“你赶紧带着表小姐离开此地。”   路文应声,牵来预备给严惊蛰的马。   严惊蛰往后退了两步,眉宇微蹙:“表哥,等会是不是——”   “对。”裴时臣不想瞒着严惊蛰,单手将严惊蛰抱到马背上,低低道:“临川王是块硬骨头,姑父早已与我商量好,若临川王执意不承认斜岭的事,那咱们就开战。”   严惊蛰手紧紧拽着马缰,忽想起系统跟她说过上辈子表哥在朝中的事,便弯下腰揪住裴时臣的衣裳,小小声喊:“表哥。”   “怎么了?”裴时臣身子往前倾,学着严惊蛰的口吻呢喃低语:“可是害怕?”   严惊蛰摇摇头,望着眼前男人深邃缱绻的目光,好半晌才下定决心道:“表哥,投靠临川王是不是你和八皇子做的局?”   “是。”对严惊蛰,裴时臣做不到说谎。   “惊蛰。”裴时臣罕见的喊了少女的闺名,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路文,思忖几瞬,笑道:“此事我与八皇子谋划多年,一时半伙与你说不清,等这边事了,我再细细说与你听,可好?”   “好。”严惊蛰咬了咬唇,叮嘱道,“表哥千万小心,刀剑无眼。”   裴时臣一杆银枪挥舞无影,骑在马上震声笑道:“表妹勿担忧,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就去了半载。   第三天的时候,山脚大道上终于传出了马蹄声。   “爹,大哥!”望着浑身是血的父兄二人,严惊蛰哭着奔过来。   “无碍!”严朝暮血脸笑着灿烂,“小妹别哭,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严惊蛰哽咽的点头,确定父兄身上没有大伤口,忙垂泪问道:“表哥呢?”   “回京去了。”   “已经回京了?”严惊蛰心头一跳。   ……   兵马回到雍州多日后,严朝暮再次敲响严惊蛰的房门。   “大哥。”歪睡在榻上的严惊蛰揉揉眼。   严朝暮坐到榻上,伸手探了探恹恹少女的额头,下一息笑道:“还好没窝出病,你可知你多少天没出门了?”   严惊蛰没说话。   “京城来信了。”严朝暮站起身,无奈的开口。   “在哪?谁的?”严惊蛰瞬间来了精神。   严朝暮得意的扬扬手中的信:“时臣表哥的。”   “快给我。”严惊蛰顾不上矜持,跳着脚抢过来。   将自己闷在屋子里的这些天,对于表哥的不辞而别,她早就消气了,之所以心情不佳,有一部分是因为系统的离开。   没错,系统飞升了。   [宿主的积分早已还清,且宿主的情缘已经定下,所以无须本系统时刻盯着了。]   临走前,系统和严惊蛰依依不舍:[剩下的积分按理可以允许宿主抽出无数的共情丸、隐身丸等,但本系统觉得,宿主更希望拥有这个。]   一个大红的盒子落到严惊蛰手上。   “疾走丸吗?”味道清幽和疾走丸极为相似。   系统绿光闪闪:[疾走丸的升级版,宿主每隔半年吞服一颗,一年后腿疾定会痊愈。]   严惊蛰一脸欣喜,立马嚼了一颗进肚。   “一共三颗,是不是多了一颗啊?”   严惊蛰说出这话时,脑中忽而‘铮’的一声响,系统从她识海中钻了出来。   抬头一看,半空中飘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正是系统的正身。   小童甩出一根红绳,红绳一端飞向窗外不知所踪,一端则在严惊蛰的小指上绕起了死结后消失不见。   严惊蛰还没有这等玄幻画面中回过神,就见小童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一道虚无缥缈的话盘旋天空。   [世间情爱起初都甜,但结局各有不同。宿主,你且记住,红线系住的是二人的心,一旦心不在一起,红线自然就会断,你我相识一场,吾愿你一生顺遂,白头相守。]   严惊蛰按着红绳消失的手指,笑中带泪,柔声轻诉:“谢谢你。”   ……   一晃到了八月,严温青早在五月底就去了京城指认临川王在雍州犯下的罪行,直到七月上旬才回到雍州,此番回家就是为了送严惊蛰上京的。   官船上,严惊蛰挥泪告别父兄,带着新买的丫鬟和侍卫走进船舱。   时值金秋送考之际,一路上有在外游学的京城读书人三三两两的上船,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块说闹,倒也不觉得无趣。   到达京城的时候,京城的乡试刚刚开始,进了城,路文早早的候在城门口接应。   严惊蛰没打算住进裴国公府,裴时臣大概猜到这点,便在临进乡试考前吩咐路文在国公府后街择了个清幽小院。   严惊蛰就这么在京城住了下来。   八月下旬,乡试榜出了问题。   有传言之前附属临川王的人私下贿赂了出考题的吏部官员,此事一经流出,京城考生纷纷聚拥京兆府门前,大呼请永兴帝还他们公道。   永兴帝头痛不已,七子宋袭前些日子被雍州定北将军联合武官等人安了个枉顾人命的大罪名,永兴帝得知斜岭轰炸的真相后,气血上头险些晕倒。   然而对战神王爷的惩处,朝廷诸臣众说纷纭。   经过几番激烈的争吵,最终永兴帝给了交代。   褫夺宋袭手中一应兵符,粗茶淡饭居京城王府禁足三年,以示对斜岭枉死之人的忏悔。   可谁知宋袭刚被放回王府囚.禁,乡试泄题的矛头就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令永兴帝意想不到的是——七儿子宋袭再次被传唤上金銮殿的时候,身后竟然跟着密密麻麻的侍卫。   眼前这一幕和系统之前跟严惊蛰说过的话重叠了,只不过有一点不同。   ——金銮殿上没有九皇子。   宋袭手上的兵力远不及平日,若非被逼急了,宋袭不会这时候出手,怎着着也要在京城蛰伏几年。   永兴帝当了几十年的皇帝,面对亲儿子逼宫的阵势,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永兴帝心中更多的是痛心。   永兴帝不敢相信这个最引以为荣的儿子有朝一日会对他这个老父亲兵戎相向。   待严温青协众多御林军将宋袭身边的人撂倒后,望着双膝跪地依旧衔恨看他的宋袭,永兴帝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十月中旬,永兴帝降旨:七子宋袭贬为庶人,即刻前往西山看守帝陵,此生若无新帝传唤,不得踏出帝陵半步。   是的,永兴帝退位了。   和严惊蛰想象中截然不同,这一世,永兴帝退位给八皇子宋深的时候,比上一世要轻松很多。   朝中不是没有反对的人,但这种人很少。   永兴帝身子逐日不好,已经无心朝政,经过宋袭逼宫之后,永兴帝大约是觉得再这样僵持着不立皇储,说不定哪一天再冒出一个。   这般想着,病榻上的永兴帝喊来大长公主、六部尚书、御史官以及朝中有声望的老臣来养心殿议事。   翌日一早,大长公主身着朝服替永兴帝颁布了禅位圣旨。   就这样,身有腿疾的八皇子坐上了龙椅宝座。   -   身为天子,身体当然不能有问题,登基的头一天,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新帝降旨广撒民间寻医问药。   新帝欣允,一时间,从四面八方奔向京城的大夫数不胜数,然而新帝腿上的毒依旧无解。   除夕夜,裴时臣和严家父子窝在国公府后小院喝的醉醺醺的时候,忽然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表妹给我的是何物?”   裴时臣喝的有点多,迷迷糊糊的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一枚药丸。   严惊蛰细白柔嫩的五指点点跛足,轻笑一声:“表哥不是想知道我的腿是如何有好转的吗?就是因为此物。”   一袭冷风吹来,裴时臣顿时清醒。   他作势将严惊蛰拥进怀,踌躇半晌后,一本正经的问:“你想让我将这药奉给皇上?”   严惊蛰脸贴着裴时臣滚烫的胸,闻言默默点头。   “不妥。”裴时臣将药塞回严惊蛰手中,叹了口气,大手将严惊蛰的小手包住。   “我知道你想帮我在皇上跟前立身,可这药珍贵,于你而言是良药,不能随意给旁人。你且记住,药的事,你不可对外人说半句,小心被人听了去惹来是非。”   严惊蛰拉着裴时臣来到梳妆台前,柔声道:“这是自然,只不过——表哥,你看。”   木匣里赫然躺着一颗一模一样的药。   “这药有多余,表哥不用担心。”   裴时臣愣了愣,旋即笑了。   屋外不知何时簌簌飘起雪花,两人依偎的坐在火炉前诉说起这些天的趣事。   裴时臣温了壶绿茶,倒了一杯给严惊蛰。   “八皇子,该称皇上了。”裴时臣半睡半醒的跟严惊蛰嗑起从前的往事。   “我与八皇子初见是九岁那年……”   严惊蛰捧着暖呼呼的茶水,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   “那一年,宫里的端俪皇后薨了。”   “是喝了毒酒吗?”她对此事有些耳闻。   裴时臣眯着眼点头:“那杯酒,是太上皇亲自倒的,八皇子说,端俪皇后死的时候他就在珠帘角落处蹲着……”   严惊蛰唔了一声,有关太上皇和端俪皇后之间的隔阂听了听后,她找来一方暖被将二人的腿盖住,随意的问道:“皇上的腿,不会就是那时中毒的吧?”   裴时臣揉揉严惊蛰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我初见皇上时,他的腿刚坏。”   严惊蛰一惊:“是何人下的狠手?”   “皇上。”   严惊蛰:“?”   裴时臣敛了笑:“是皇上他自己。端俪皇后死后不久,皇上就冲了出去将端俪皇后酒杯里剩余的酒咽了下去,好在太医赶来及时,这才保住了性命,但体内尚余的毒清不掉,最终毁了腿。”   严惊蛰唏嘘一声:“没想到九岁时的皇上对自己就这么心狠……”   说着,她不由将目光投向桌上那颗药丸。   这般厉害的人,若知道她手中突然有了良药,那她岂不是白白的惹祸上身?   裴时臣似乎感应到少女的害怕,手掌轻拍:“药当然要上奉,但不能是我,也不能是姑父。”   -   屋外的雪下了一晚上,翌日一早门前白茫茫一片,裴时臣顶着风雪和严温青去了一趟邱府。   新皇上位后,裴时臣因和新帝多年的交情被选为御前言官,拿了诏令后,裴时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旨开府另住。   太夫人早以看透了这个不将裴家看在眼里的孙子,连骂了好几声祸害后最终还是同意唯一的嫡孙迁出国公府。   今日去邱家,一来是第一次以裴家家主的身份拜访亡母娘家人,二来便是和邱良工商讨药丸的处理法子。   最终三人达成一致:元宵节后,邱老太君对外申明要带着家人一道去古寺烧香,有幸在山中偶遇一位云游四海的游医,得了些治腿的偏方。   裴时臣借用邱老太君终于将药送给了新帝,待裴时臣退下去后,新帝身边的老人于公公欲将药拿到太医院检查,却被新帝阻止了。   于公公将药递给宋深,诚心劝道:“皇上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八皇子了,有些东西,有些人,皇上要掂量的用。”   “无妨。”宋深笑得耐人寻味,一口将药丢进嘴。   于公公急了,想上手抢下来又不敢逾越,只好跳着脚命小太监去喊太医过来。   太医来后把了脉象,一脸震惊。   太医走后,宋深挑眉看着于公公:“如此,是你多心了。”   于公公又哭又笑:“皇上这是在吓奴才,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呸呸呸,这个裴国公看着年轻,不成想是个好的……”   边哭边抹泪:“皇上您苦啊,还好老天有眼,您的腿有救了。”   宋深笑着苦涩,摩挲着多年后终于有些痛觉的腿,忽然抬眸:“这药是邱老太君求来的?”   于公公点头:“皇上您是知道的,邱老太君是裴国公的亲外祖母,听说裴国公欲迎娶严将军的嫡女……哦,对,严家那位大小姐也有腿疾,无奈人生的活泼俏丽,深得邱老太君的心,为了哄外孙开心,邱老太君元宵节跑了一趟城外古寺祈求平安,偶然之下得了此药良方……”   说到这,于公公又补了一句:“呈给皇上您用的药,肯定有人事先试用过,莫非这人就是严大小姐?年前奴才出宫去各大臣家中送食,严大小姐还出来拜见了奴才……”   “怎样?”宋深耐人寻味的看过来。   于公公笑:“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宋深砸了本书过去,闷笑道:“你明知朕问的不是这个。”   于公公捡起的地上的书,笑的璀璨:“那位严大小姐,腿脚似乎也有些不好,但那时走起路来,已经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了,奴才原以为看花了眼,如今想想,这个严大小姐势必已经用过药了,见有了成效才敢拿来给皇上用。”   宋深眼睛陡然亮起来,来回踱步后,都不顾腿上的疼痛了,大手一挥:“小于子,你说朕有一天是不是也会和严大小姐一样……”   “定会的,定会的!”于公公一个劲的点头,脸上的喜悦比宋深还要多。   走了几步后,宋深突然停了下来。   “好一个裴时臣!”宋深哈哈大笑,“还是和从前一样谨慎。”   笑完之后,宋深有些心酸:“何须瞒着朕,朕…朕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呐。”   一旁的于公公傻了眼,这般情绪化的新帝他可从前没见过。   “皇上?”   于公公喊了好几声后,宋深才回过神。   “裴国公和严大小姐的婚宴设在几时?”   于公公:“二月初九,严大小姐生辰当天。”   宋深俊眉一扬,笑着意味深长:“裴国公送了如此重礼给朕,朕自然要礼尚往来才好。”   -   严惊蛰大婚当日,府中请来了邱老太君做证婚人,京城众人正好奇邱老太君和裴严两家的关系时,一道“皇上驾到”呵得众人慌忙起身相迎。   宋深一身明黄龙袍,玉冠将长发绾的精神奕奕,若有人细心观察,定会发现迎面走来的新帝腿已经好了大半,只不过众人皆低着头不敢张望因此看的不真切。   拜过邱老太君后,宋深笑着抬手捶了一拳红服加身的裴时臣。   “你送了朕一珍贵之物,我要赏——”   “多谢皇上。”裴时臣笑的还礼,却被宋深挡住。   “今日的赏,不给你。”   裴时臣挑眉,只见宋深挪步走向盖着喜帕的严惊蛰面前。   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圣旨,众人忙又跪倒,严惊蛰听到动静腿一弯,手分别被裴时臣和宋深拉住。   宋深只轻轻抬了一下就松开了,裴时臣则捏着严惊蛰的手不放,他预感今日的圣旨不同往日。   果然——   “要赏自然要赏给替朕尝药的裴家新妇严大小姐才对。”   在裴时臣略显惊诧的目光上,宋深当着众人的面,亲自读了圣旨。   圣旨前面无非是嘉奖裴家和邱家呈奉良药,最后宋深忽而话一转。   “……严家大小姐严惊蛰,静容婉柔,敦睦嘉仁,着册封为福信郡主,钦此!”   全文完。   后记:   应该说是坊间趣闻,几百年后,茶楼听客如云,说书先生哗啦一下展开扇子。   “裴家那位鼎鼎有名的年轻国公爷和福信郡主的佳话咱们都说烂了,各大书肆教坊有的是故事可言,诸君想听,不妨去……”   一听老头要换故事讲了,下边嗑瓜子的人不乐意了。   “我来这茶楼,就是为了听一听裴国公和福信郡主比翼连枝的美事,你收了银子又不讲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   底下一片抱怨不满。   说书老头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我何尝会忽悠尔等?!待会说得自然还是围绕裴严两家。”   说着木板打了两声,咿咿呀呀的开了嗓:“诸-位-皆-知,福-信-郡-主-上-有-亲-哥-哥,说-起-这-位-严-少-将-军,你-可-知,他-的妻-室-是-哪位?”   “是谁?”有人附和。   老头收起唱腔,一板一眼道:“正是裴国公的亲妹妹,庶妹裴霜。”   “不可能吧?”有人质疑,“两兄妹互娶互嫁,这不就是换亲吗?”   “你瞎说!”后边人嗤笑,“裴家和严家都是要脸的人家,怎会做出换亲的丑闻?”   “诶诶诶——”老头动了动快板,又唱道:“诸-公-不-知,国-公-爷-其-实-和-霜--妹-妹-并-非-真-兄-妹。”   有了新的说辞,大伙来了兴致。   老头又是一声快板动起来。   原来,裴家太夫人临去前对裴时臣说了真相,上一任国公爷,也就是裴时臣的爹裴宏晋早就没了生育能力,所以经邱柔生下的裴时臣并非是裴家子。   太夫人不想裴家无后,这才选择死守秘密。   知道裴时臣身世的人不多,后来裴时臣偶然发现大舅子严朝暮和庶妹裴霜搅合到一块,不忍大舅子陷于换亲难堪之中,便将此事告知严朝暮。   严朝暮为了迎娶裴霜,花了好大的心思。   五年后,宋深任命严朝暮为南域将军即刻前往南海驻守,严朝暮深知此去南海归期无望,便问裴霜可愿跟着他。   裴霜欣然同意。   在严惊蛰和裴时臣的撮合帮助下,裴霜改姓随母姓,在南海嫁给了严朝暮,一生育有两子两女,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