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后成了夫君心尖宠(重生) 作者:酒窝动人   文案   夏妙然是府中庶女,她娇憨动人,因样貌出色,常常遭受嫡姐欺辱。   嫡姐不愿嫁于一个穷酸书生,所以夏妙然被毒哑了嗓子,送上花轿——替嫡姐出嫁。   夏妙然惶恐不安,怕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原以为所嫁之人是个迂腐且心冷面冷的家伙,没想到……   他模样清俊,情话撩人,还为她洗衣做羹汤。   想到此,夏妙然就忍不住摸摸心口,面色绯红。   谁说她的夫君迂腐呆板?   分明是……将她宠上了天。   ——   众人都嘲夏妙然嫁了个穷酸的玩意儿,嫡姐也常在她面前嗤笑。   直到——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闻人翎站在殿前,唇角含笑。   他们才知道,被他们瞧不起的穷酸秀才,已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夏妙然成了人人艳羡的状元郎夫人。   毁婚的嫡女后悔莫及,找上闻人翎,欲要顶替夏妙然,做他的正妻。   夏妙然惶然、不知所措,却不想这矜贵、清雅的状元郎慢条斯理拨开嫡姐的手,轻嗤:   “你?不配。”   ——   闻人翎有一个秘密,他是重生之人。   上一世,夏妙然被夏家谋害,他于她坟前自刎,却不想重回新婚当夜。   这一世,他定不让她重蹈覆辙。   —   乖巧懂事小可怜X清风霁月大狗勾   单向治愈/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主角:妙然,闻人翎。 ┃ 配角:预收《穿成反派的炮灰寡嫂》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只为宠妻而来。   立意:不论身处何地,也要披荆斩棘。 第一章 (修) 爹不亲娘不爱....……   小院里有一棵碗口大的银杏树,这树栽种了好些年,绿莹莹的看起来很是喜人。   夏妙然推开木窗就看见了那棵银杏树,它长得极高,能攀过院墙伸出墙外,好似这个小天地并不能困住它。她就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单手搭在窗口处,悠哉悠哉地晃着腿儿,眉眼舒展带笑意,像是个不知愁色是何物的娇贵姑娘。   她旁边有个梳双丫髻的俏丽丫鬟,认认真真地剥着那瓜子,准备攒着一手窝的瓜子仁然后全部给吃个精光。榴红的手上功夫不停,但她也没有让夏妙然觉得无趣,嫣红的小嘴就说起了宅子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儿。   夏妙然扬起小脸,迎着那金灿灿的光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榴红。   一主一仆处的很是温馨愉悦。   这小院有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从拱门那边走来了个丫鬟,穿黄衫,头戴银簪,模样俏色,让人一眼看去便知是个在主子身边得宠的丫鬟。   她名儿唤秋月,是夏妙然的另外一个丫鬟。   她走的匆匆,手里捏着的帕子被秋月扯了扯,脸上神色不虞,像是受了什么骂似的,所以秋月这丫鬟的脾气在见到正惬意晒暖的夏妙然时,就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二姑娘啊,奴婢都交代你多少次了,别把皮子给晒黑了,大姑娘肤白玉润的,你得跟大姑娘一模一样才对。”她这语气不算好,带着几分奚落,秋月的口吻可不像是个丫鬟,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呢。   夏妙然微微侧过脸,娇憨如猫眼似的眸子朝秋月望了过去,满是平静,只见夏妙然勾起嘴角,扯出一抹狡黠的笑,看起来灵气的很。   她伸出双手,推着木窗的一扇窗面,扶着它往后用力推,“砰”地一声,径直砸在了秋月的额面上,谁让秋月正往这边走来呢?秋月怎么也没有料到夏妙然会有这么一出戏,顿时砸的眼前一暗,头晕目眩的,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房柱子,她铁定得摔倒。   夏妙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少女的灵气让她那双杏眼顾盼生姿,她五官生的精致,偏生带着几分柔弱感,但夏妙然极其爱笑,面上的那份生机勃勃,瞬间就冲散了她眉眼间的娇弱,富有活力。   她的模样姣好,一颦一笑都招人疼爱。可惜夏妙然自打出生就没有拥有过亲人的疼宠,唯一让她感受到暖意的,也只有那位已经逝去的老嬷嬷了。   她是后宅里的一位姨娘所生,但因为是个女儿,并不得娘亲的在意,所以她幼时过得并不好。直到六岁那年,夏妙然的生活有了一个转机。   这个转机便是她要替代夏婉然与一个外男见面,而这个外男就是和夏婉然有娃娃亲的闻人翎。   从六岁到如今的十六岁,夏妙然已经装了十年的“夏婉然”。   秋月则是夏夫人安排在她身边的丫鬟,说是伺候她,其实就是为了看管夏妙然。   半个时辰前,秋月被夏夫人的人叫去了前院。也不晓得又去做什么事。   夏妙然自然感受得到秋月那愤恨的眼神,她不以为然地托腮笑了笑,说道:“秋月,我没瞧见你呢,快让榴红给你看看,可千万别破了相呢。”   秋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可到底夏妙然是主子,秋月也不敢太肆意妄为,就闷闷地说了句:“姑娘,奴婢没事,犯不着让你为奴婢挂心。”   夏妙然悠悠一笑,反问道:“嫡母唤你作甚?”   秋月捂着额头,朝屋子里走来,夏妙然关上了窗,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她倚着靠枕,等着秋月的下话。   “二姑娘,夫人身子欠安,唤奴婢去前院就是想让奴婢知会你一声,近来就别去请安了。”   夏妙然动了动眸子,听着秋月那虚伪的话,这不愧是前院那边的丫鬟,说话的腔调跟自己的嫡母一模一样,一句话恨不得拐个十八弯,话说的含蓄,就是怕露出她们的恶相,生怕别人看出她们的表里不一。   自己这爹爹和嫡母,都是好要面子的人,明明看不起那闻人翎,觉得人家贫寒,但又抹不开那面,担心和闻人翎取消亲事会坏了他们的声誉,所以这门亲事一直都作数。   舍不得嫡女,就只能拿自己这个不值钱的庶女做筏子了,谁让自己的嫡母京中有势嘞。   夏妙然抚了抚起皱的裙面,声音夹杂着揶揄,“那你说我到底是请呢,还是不请这个安呢。”   她这是故意在挤兑秋月,倒不是真的让她给自己做决定。   夏妙然起了身,轻哼道:“嫡母欠安,我是得过去看看呢。”再不去看看她,估计前院就得带着老嬷嬷把自己给拖过去了。   秋月张了张嘴,忍住心里的火气,没跟夏妙然对呛,敷衍地行了礼,扭头就走,嘴里还无声地说着“晦气”二字。   榴红在她身后“呸”了一声,相对于秋月是夏夫人的眼线,她就是夏妙然从管家那里选来的心腹。   她一身藕粉出了院子,夏妙然肤色如雪,压住了这难以驾驭的藕粉色,娇俏伶俐,发髻上的燕尾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许是这天的灿阳太旺了,惹得夏妙然伸手遮了遮眼睛,抬手间她手腕上的两个纤细的翡翠镯子发出轻响,珠落玉盘似的很是动听。   夏妙然慢慢悠悠地到了前院,见到了那一脸刻薄的刘嬷嬷正等着自己。   “哎哟,二姑娘来了?”   夏妙然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她能不来吗。   “妙然见过嫡母。”   秋月嘴里那个身子欠安的夏夫人此时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只不过眼神略微冰冷,“夏二?可真是位贵客。”   夏妙然多日不来请安,为的就是在反抗夏夫人。   她听着夏夫人尖酸的话,沉默不语。   但很快,夏夫人扔着茶盏就砸在了她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她的腿上,烫的夏妙然眼皮子一跳。   “胳膊从来都拧不过大腿,这个亲,你不嫁也得给我嫁!你以为你是个多么珍贵的玩意儿?不过就是个庶女,我这些年让你吃好的喝好的,你也到了该报答的时候了。”   夏妙然眼底的怨让她眉眼带了些许的煞气,可她的处境就像夏夫人所说的那般,除了听从命令,就别无他法。   “嫡母,您将我养的娇贵,不过是因为我是大姐姐的替身罢了。若是我面黄肌瘦的去见闻人翎,怕是谁也不会相信我是夏婉然,所以您何必说的如此大义凛然?”   夏妙然用着最轻柔的语气,说出了这番嘲讽的话。她面上依旧柔顺,笑得娇俏。   夏夫人并没有因她的话而再次动怒,保养极好的手指支着头,眼神怜悯且高傲,好似在看一个困兽在自取灭亡,她笑了笑,端庄秀丽的面容甚是和蔼,道:“夏二,这就是你的命,只有你这种下贱的身份才配得上那穷酸秀才。”   她似乎忘了当初闻人翎的父亲曾经救过她的丈夫夏万昌,也正因为如此,两家订了亲事。只是好景不长,闻人翎的父亲病逝,只留下孤儿寡母,门庭落败。   别看夏妙然表情从容淡定,实则心里早就慌的不行,夏夫人的余威在夏府中无人敢挑衅,这次夏妙然也是想要求生,所以才跟她唱起了反调。   刘嬷嬷见她倔强的嘴脸,气不打一出来,扯着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姑娘,以你的身份嫁给闻人公子已经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现在可是廪生,你好好陪着他,说不定就能鲤鱼跃龙门,成了个官呢!”   夏妙然扯了扯嘴角,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真默契。   “那不如,嬷嬷你嫁?”   刘嬷嬷打了下空气,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二姑娘,你可不能给脸不要脸!”   夏妙然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你们就不怕事情败露?到时候江州人人都会知道县令夏万昌是个不信守承诺的人。”   夏夫人看着她稚嫩的威胁,眼底划过精光,她笑了笑,慵懒道:“夏二,我的手段你是晓得的,当初姥爷偏宠的柳姨娘差点都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但你可知她的下场?”   夏妙然撇开视线,自然是知道的,死在了井里。就算爹猜到了是她动的手也不会说什么,因为爹还需要她娘家的关系来升官,所以自己这个嫡母在府上的威慑无人可比。   “夏二,安安生生给我嫁了,懂吗?”   她抿了抿嘴,继续沉默不语。   夏夫人给刘嬷嬷使了个眼神,刘嬷嬷走近一步,威胁道:“二姑娘,身为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与闻人公子怎么说也相识多年,嫁他总比嫁给个乞丐要强吧?”   夏妙然眼瞳一缩,她听着刘嬷嬷形容出来的乞丐模样,心里的恐惧愈发强烈,她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真的会这么做。   她从来都不想当夏婉然的替身,到时候事情败露了,谁又来关心她呢?   夏妙然眼眶微红,她推开刘嬷嬷,抬眸看了一眼夏夫人后,行了礼就跑了出去。   “二姑娘!”   夏夫人挑了挑眉,“别追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吓唬吓唬就够了,好好安排着吧,日子一到,就让她出嫁。”   一个替身,还这么矫情,果真跟她娘一样,都是贱蹄子。   “刘嬷嬷,京里的消息还没传来吗?”   刘嬷嬷听着夏夫人焦急的声音,柔声安慰道:“夫人,京城离江州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到,既然老夫人说了已找到那位大夫的踪迹,想必这次给夫人的传信一定会是个好消息。”   夏夫人刚才的刻薄消失不见,只留下对女儿的亏欠,道:“都怪我,把婉婉生成了这模样,反倒是那些贱蹄子,生的女儿倒是一个个的健康伶俐。”   刘嬷嬷笑说道:“但她们都不及夫人的慈母心怀啊?瞧瞧二姑娘,不就是被她亲母给抛弃的么。”   夏夫人不禁冷笑,“也就刘姨娘眼皮子浅。”   “要不怎么说您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她们都是一群没出息的下人呢?”   刘嬷嬷惯会安慰人,夏夫人很快就顺了气,道:“有你在,真好。”   刘嬷嬷弯腰曲背,“是老奴的福气。”   夏妙然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这里让她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在心里谴责着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没出息?竟然还会哭。   榴红在门外守着,看见夏妙然的身影,连忙喊道:“姑娘。”说罢就追了上去。   夏妙然身材娇小玲珑,但跑起来可不慢,她泪眼朦胧,朝着自己的小院跑回去。   爹不亲娘不爱,嫡母还是个大坏人。   自己的命怎么能这么苦!   突然,走廊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哭啼啼的夏妙然没有发觉,直接就这么撞了上去。   她的手臂被有力的大掌给握住,面颊碰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鼻子一酸,哭的更是止不住。   映入眼帘的就是洗得发白的衣衫,夏妙然神情一僵,她缓缓抬头。   他是个极为清俊的男子,虽说他瘦弱,但他肩宽腿长个子高大,比夏妙然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颀长。闻人翎的眉眼极为出色,修眉跟着眉骨斜斜挑起,浓密英挺,眉形规整色浓,隐约透着一股正气,而他的眼瞳如点漆般深邃,有时笑着会微微弯起,尽显秀雅。   只不过他身上的青衫已经洗了发白,这般模样的人,穿着这样的衣衫倒有些委屈了他。   随着夏妙然眼神望来,一向冷面的闻人翎不由得唇角微扬。   夏妙然闭上了眼睛,这...莫非是老天都在告诉自己,这闻人翎和自己有解不开的孽缘吗! 第二章 替嫁前夕....   “夏姑娘?”   你怎么哭了。   这是闻人翎不敢问出来的话。   夏妙然推开他,转过身去,掏出袖口里的帕子擦拭眼泪。   自己命真苦,刚哭过就得装哑巴。还好自己跑的时候嘴里没有嘟囔着什么话,要不然...可就露馅了。   夏婉然生来就患有哑疾,交流全靠手语。身为她的替身夏妙然早已学会。   【你怎么在府上?】   闻人翎也没想到会见到夏妙然,他摸了摸自己腰侧的荷包,见夏妙然哭的耳朵都发红,心间一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应了伯父邀约而来,夏姑娘...你可喜欢这个么?”   夏妙然就见一只手掌里躺着一个精致的瓷猫,神态憨厚可掬很是可爱。   她顾不得哭,惊喜的看着它。   “上次你说想养猫,但伯母不让,所以这只瓷猫,你可喜欢?”   他问了两遍,可见心里很是不安。   从闻人翎的角度来看,她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真是有几分可爱。   【送我的?】   他颔首。   夏妙然弯了弯眸子,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它给捧在了手心里,眼神的明亮如春雨洗涤后的澄澈,让人一望就知她那愉悦的心情。   闻人翎一怔,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刚才那股柔滑的感觉还存留着。   她的手,好小,好软。   “姑娘!”   夏妙然听见了榴红的声音,担心她会一不小心说漏嘴,喊自己“二姑娘”,所以她赶忙跟闻人翎摆摆手,准备去找榴红。   她回眸一笑,明眸善睐。   【谢谢。】   但谢谢归谢谢,嫁他,自己还是不情愿!   闻人翎情不自禁露出微笑,眼神带着淡淡的眷恋。   和夏妙然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他往另一条路走去。   闻人翎想到接下来还要与夏万昌虚与委蛇,他眉眼间的冷色就愈发的浓。早些年他察觉到夏万昌的态度有变,但那时闻人翎人微言轻,并不能直面得罪于夏万昌,自从家道中落后,闻人翎也知晓了人情冷暖,所以他便把此事藏进心里,对夏万昌提起了戒心。   此次他对夏万昌的受邀动心,主要还是想来夏府见一见和他有亲事的那位姑娘。   他身姿挺拔,眉眼俊秀,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好似还在留恋着夏妙然指尖划过掌心的那份温度。   闻人翎眼神瞬间变柔,清浅的笑意让身边的丫鬟脸颊变得羞红,匆忙低下眼睛不敢再去看他。   闻人翎对别人的目光很是敏锐,余光扫去,修眉浅皱,眼底掠过不虞,刚才的温润如玉变得冷若冰霜,恢复了平日的神态。   “贤侄,快来快来,上好的佳酿,快来陪我小酌几口。”   夏万昌是个狡猾之人,闻人翎未中廪生前,对他虽然亲和,但远远没有如今这般热络,不用多想,便知他的心思。   他以为自己的变化不会被闻人翎一个略有青涩的少年所察觉,却不知他的自私自利早就被闻人翎发觉。   这些年来夏万昌很少提起闻人羽对他的恩情,反而一直捏着他对闻人翎的救助。对此闻人翎不卑不亢,只淡淡说了句这银子早已还清,其余的感恩闭口不提。这让夏万昌实属憋屈的慌,可又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这次夏万昌让丫鬟端来托盘,揭开上面盖着的红色粗布,道:“贤侄得了廪生,本就有县府的奖赏,但你我二人关系亲切,这多出的五十两,贤侄也莫要拒绝,这都是我的一番好意。”   闻人翎神色自若,向夏万昌拱手,道:“伯父好意,我已心领,五十两对于一向清贫的伯父而言,不是一笔小的钱财,我若是真的收下这五十两,实在是受之有愧。我知伯父有一手好字,伯父写上几字,便是对我的嘉奖,我娘看了也一定甚是欣慰。”   夏万昌眯了眯眼睛,狭长,略显奸诈,笑捋长须,扬声道:“好好好!贤侄果然体贴,那我就为你写上几字。来,贤侄,尝尝这佳酿,可还合你的口味?”   闻人翎很少饮酒,不是他酒量差,而是他不喜这酒意,再者他曾见过有人醉酒后的狼狈,所以他极少触碰。   唇碰酒盏,惹上几分水色,他相貌出众,如今更是多了几分昳丽。   夏万昌心叹可惜,仅仅只是一个廪生,谁也不能保证他日后的发展,若是闻人羽在世,闻人家一定不会如此落败,婉婉和他的亲事还算的上相配,但如今这闻人翎与自己夫人所出的婉婉可就配不上了。   夫人娘家得力,在京中虽是世家的旁支,但是给婉婉介绍一个姻缘还是能够做到。这京官贵重,多一门姻亲对自己的仕途也有好处。   所以这闻人翎注定要娶自己的二女儿的。   夕阳西下,闻人翎从夏府走了出来,身上略带酒意,眼角微红,但神志清醒。   “不必送了,告辞。”他对管家说道。   管家望着他背影,摇了摇头,有的人差就差在家世,就算你本人再如何的出色,也难抵一个好家世带来的无限好处。   闻人翎一路往东走,顺着胡同的小路,回到了家中。   他的动静很快就让家里人发觉,蒋氏走了出来,道:“瑾瑜,你饮酒了?”   瑾瑜是当年闻人羽给他取的小名儿,多年来一直都这么唤着。   蒋氏眼睛不是特别的好,因为前些年的刺绣让她伤了眼,所以只能这么细眯着看人。她长相温婉,只是眉眼间的清愁让蒋氏看起来有几分哀色,对于这唯一的孩子,她倾注了所有的关爱。   “因我得了廪生,所以夏伯父让我陪他小酌了几杯。”   蒋氏一听到夏万昌的名字,可劲的夸赞了起来,又问起夏妙然来。   闻人翎目光温和,声音含笑道:“夏姑娘好似长高了些。”   蒋氏笑的合不拢嘴,问道:“然后呢?”   闻人翎一愣,“...还有什么?”   蒋氏无奈地很,这孩子怎么一点没有随了他爹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没对夏姑娘多说些话?”   闻人翎面上不显,其实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没说什么,就简单见了一面我就去陪夏伯父了。”闭口不提他送夏妙然瓷猫一事。   蒋氏促狭一笑,不去揭穿他耳朵已经发红的状况,看来这孩子还不算太笨。   “娘,我先回屋歇息了,晚上的饭由我动手。”   蒋氏欲言又止,看出闻人翎的固执,心上更是舒坦,这是在心疼自己呢。   这回了自己的屋子,闻人翎自在的长吁一口气,他脱下外衫挂起,又将夏万昌的字随手放在了一边,只留下单薄的里衬,他走到盆架那边想要洗把脸,却从水中倒影里看见自己羞红的耳垂,闻人翎神情一僵,连忙捏了捏耳朵。   刚才娘肯定看见了自己这模样,这真是...尴尬极了。   闻人翎挪开眼睛不看木盆,大步走向椅子,他双手放在膝上,腰板挺直,目视前方,开始心中起疑。   自己和夏姑娘交谈时,应该没有犯脸红或是耳朵红的毛病吧...   若是犯了,那...   闻人翎不敢往下细想,他手臂遮住双目,往后一仰,倚着椅背,自我安慰着。   这事儿也算不上丢人,见了心悦的姑娘,谁又能真的镇定自若?   他唇边的笑容泄露了他的心情,冒着傻气。   *   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渐渐变成了黄色,有的叶片一半绿一半黄,夏妙然有时会捡起这种叶片夹在书中算作记念。   她书架上有书,但夏妙然并不识字,夏夫人当然不会为了府上的庶女请夫子,所以后院里也只有夏婉然识字。   “大姐姐还未回来么?”   夏妙然抚摸着绣面,抬头问起秋月来。   秋月坐在另一边绣花,解释道:“没呢,江州离京城这么远,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呢。”   夏妙然不信她这说辞,她去京城快有一个月,迟迟不归并非只是探亲吧。   她莹润的眼睛泛起涟漪,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怕是故意去京中躲着的吧。因为距离夏婉然和闻人翎成亲之日只剩下一个月左右。   夏妙然咬断丝线,她被夏夫人挟制的太严重,困在这夏府的后院之中,无法反抗。所以这门亲事即便她满是抗拒也根本拒绝不了,谁让她越不过夏夫人的五指山呢?   她看着那断了的丝线,心里头酸酸麻麻的,又带着微微的疼痛。   夏妙然勉强地弯起眼睛,看来呀,自己真的要替嫁了呢。   嫁人,她从未想过,因为从不敢奢想太多。   夏妙然摸着绣面上的白猫儿,又望了望摆在梳妆台上的那只瓷猫,楚楚动人的眉眼轻轻蹙起,思及闻人翎的模样性情,很快就舒展了眉心。   盲婚哑嫁的姑娘有很多,真要论起来,自己最起码和闻人翎相识多年,算是有些了解他。   这人骨子里带着书生的清傲,别看总是长的儒雅,其实面热心冷。   与他定下亲事的人是夏婉然,但嫁给他的却是庶女夏妙然,日后自己的身份败露,怕是会让他难以释怀吧。   夏妙然头疼的很,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无人可依,全靠自己一人走下去。   院门突然被人推开,在房间里的夏妙然听见了动静,秋月放下了绣筐,起身一看。   “姑娘,是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她看起来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刘嬷嬷她今日会来院子里。   夏妙然“哎呀”了一声,原来她刚才绣针没有收好,扎了她的指肚。   一滴鲜红的血落在了绣好的白猫儿上,白与红对映,看起来分外显眼。   榴红赶忙给她擦拭了手指,原本还想上些药粉,但已经踏进房门的刘嬷嬷阻止了她。   刘嬷嬷望向夏妙然,可以称得上是阴沉着脸,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软榻上的夏妙然,道:“二姑娘,请随老奴去前院一趟吧,夫人有事要对你说呢。”   夏妙然不知为何,感觉到异样,她呼吸声变得沉重,“嫡母可说什么事?”   “关于二姑娘的亲事。”   夏妙然没想到自己还有心思笑,说道:“嗯,我晓得啦。”   早就猜到的事情,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第三章 替嫁前夕二....   红木桌上摆着一盆迎客松,杂枝乱长,看起来像是许久未修剪似的,所以破坏了迎客松整体的韵味,夏夫人垂眸剪着那枝条,翘着那涂着蔻丹的手指,她是个端庄大气的妇人,发上的头面奢贵华丽,这幅头面是从京中的娘家得来,精致巧妙,一眼就知道不是江州的物件。   夏夫人修剪好了这迎客松,朝门外望了望,她神情温和,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只会让人觉得这种神态的夏夫人虚伪的很。   “这刘嬷嬷动作着实慢了些。”   夏夫人这话听着像是在训斥刘嬷嬷,但话中的亲昵感显而易见。   刘嬷嬷是她在闺中就伺候的老人,旁人可比不得刘嬷嬷在夏夫人心中的地位。   她身边的丫鬟笑说道:“应该快来了。”   话音刚落,果真是刘嬷嬷带着人回来了。   夏夫人用手指点了点丫鬟,打趣道:“我身边何时出现了个神算子?还真让你给说准了。”   丫鬟笑容加深,不着痕迹地奉承着她。夏夫人挥挥手,眉眼愈发舒展,对丫鬟打了赏。   丫鬟的更是压弯了腰,捧着夏夫人的赏,心中暗暗说道:每次夫人一收到京城来的信,她就格外好说话,这次听刘嬷嬷话音透露的意思,可能是跟大姑娘的好消息有关,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夫人最疼大姑娘,眼下发生了好事,夫人定是愉悦的,巴结吹捧着,还真让自己得了好处。   刘嬷嬷一进门,就与夏夫人眼神交汇,随后便让不相干的丫鬟退下。而榴红就算想留下,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夏夫人将目光落在夏妙然的身上,慵懒地抬了抬下巴,说道:“几日不看,你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在丫鬟全部退下时,夏妙然就提起了心,听到夏夫人那漫不经心的话,她紧了紧自己的手,道:“不及大姐姐。”   夏夫人轻轻一笑,眼神玩味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只阿猫阿狗,似是玩物一般,对她而言,府上的庶女根本不值得她多加关注,如果不是因为闻人翎这档子事,这些庶女不过就养着,然后再随便嫁出去。   但,如今的夏妙然用处可大着呢。   “婉婉离开江州的时候,还惦记着你呢,她知道你的不易,所以也牵挂着你。等她从京中回来,你们二人可要好好聊上一聊。”   夏妙然听言,沉吟了片刻,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头一次胆大地与夏夫人对视,夏妙然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感不妙,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无法预料。   夏夫人眉心轻皱起,有些意外她的举动。   她的眸子很亮,亦是澄澈的,夏夫人第一次发觉,夏妙然长了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眸,因为从前她只会怯懦地低着头,听从夏夫人的吩咐,所以夏夫人莫名有一种感觉,她在挑衅自己。   夏夫人指尖支头,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反抗我?”   夏妙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挺直了自己的腰,笑容甜美,保持着自己最好的仪态,道:“嫡母说笑了,不知此次嫡母找我有何事?”   这时,夏夫人另外的心腹嬷嬷从侧屋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水,站在了夏夫人的身旁。   刘嬷嬷不动声色地从后面钳住了夏妙然的双臂,瞬间就打破了她脸上的淡然,夏妙然看了看那朝着自己走来的嬷嬷,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看戏的夏夫人,她咬了咬唇瓣,点漆般的眼瞳倒映着夏夫人的缩影,眼神充斥着恨意。   夏妙然低头咬住了刘嬷嬷的手臂,双腿踹向另外的嬷嬷,她发髻凌乱,神情慌张,向外喊着呼救。   但她蚍蜉撼树,根本无法逃出夏夫人的手掌心。   嬷嬷粗糙的手指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苦涩的汤水灌进喉咙,呛的她泪眼朦胧,整个人可怜的好似一个被尖利树枝刮烂的风筝,最终落在了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夏夫人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夏妙然,抿了抿嘴,施舍地说道:“到底是喊过我一声母亲的孩子,这哑药我特地让大夫给她多加了几味药,让她避免了疼痛。刘嬷嬷,把她带下去吧,用她的血炮制药丸,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中,出了闪失,我让他一家老小一起丧命。”   夏夫人一双带着眼角细纹的美目欣慰地弯起,只要吃了这带有血缘关系的药引子,婉婉就能彻底说话了。   这药引子的出现,还要从京中的一位大夫说起,这是夏夫人的娘家人请来,专门给夏婉然看病,前些年他一直在外游历,所以耽搁多年,直到现在才被请来治病。   哑疾难医,可大夫医术高明,名贵药材京中都有,可就差了一味药引。   这药引便是喝下大夫特制的哑药,加以亲缘之血,炮制而成。   人人都知身上流淌的鲜血精贵,夏夫人自然不愿让娘家人犯愁,所以就盯上了夏妙然。   这便是夏夫人见夏妙然的缘由。   “姑娘呢?”榴红在外面一直追问着秋月,秋月摇摇头,她当然也不知道夏夫人会把夏妙然怎么安排。   榴红闯不进去,只能跑去夏妙然的生母刘姨娘的院子里,想要她去请夏万昌,但刘姨娘对这个女儿并不在乎,她还觉得自己会失了宠爱都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儿,所以榴红被赶了出来。   她没出息的红了眼睛,思来想去根本找不到能够帮助自己的人,最后还是秋月看不下去,拉着她守在前院,说道:“刚才刘嬷嬷说了,明天就能见到姑娘了。”   榴红看见了希望,破涕而笑。   可万万没有想到,当榴红看见夏妙然的样子时,她生出了想要杀死夏夫人的念头。   *   窗框上站着一只翠鸟,叫声活泼动听,它低下头啄了啄自己的羽翼,可爱又俏皮。   躺在床上的夏妙然被它的叫声唤醒,她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床帐让夏妙然的思绪瞬间清醒,她显然记得昏迷前的事情,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坐了起来,可是很快手腕上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随之而来的便是喉咙的刺痛,好似被滚烫的热水灌进了喉咙里,让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夏妙然呆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一个木雕,没有了活气,变得死气沉沉。   榴红一直都很担心她,所以时不时就会进屋瞧瞧夏妙然。   这次她发现床上的人已经苏醒,又哭又笑地跪在了脚踏边。   夏妙然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活了过来,她扯出一抹很难看的笑,对着榴红想要说话,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无法开口,便熟练地用手讲了出来。   【榴红,我没事,我很好。】   【我现在终于不用再装哑巴了。】   【因为,我已经是个哑巴了...】   榴红捂着嘴,趴在夏妙然的床边,彻底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夏妙然眼眶湿润,擦拭了眼泪后,不愿再强撑着继续笑着。   房间内的动静让外面候着的刘嬷嬷听的清楚,她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榴红下意识地护在夏妙然的身前,狠狠地瞪着刘嬷嬷。   夏妙然长发散着,透着苍白之色的小脸挂着泪水,但她的眼睛却一片沉静,让刘嬷嬷心头一跳,觉得自己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下去。   夏妙然的唇瓣很干,她舔了舔,随后抬起双手。   【毒哑了我,还要了我的血?和夏婉然有关吧。】   刘嬷嬷清了清嗓子,道:“二姑娘,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夫人,你根本不能养得这般好,就凭刘姨娘的冷漠,你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事儿,所以这就是你要付的酬劳。”   夏妙然扯了扯嘴角。   【早知道如此,我从一出生就该死掉,而不是被你们这般搓磨。】   刘嬷嬷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你到底是夏家的二姑娘,流着和大姑娘一样的血,所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不要以为嫁出去你就能割断这份亲缘。我知道二姑娘不想听老奴啰嗦,但你身上的哑药可离不开夫人。”   夏妙然对于她们的无耻,并不感到惊讶,自己即将替嫁出门,她就敢跟自己撕破脸,就代表着留有后招,要不然她不会放任自己就这么轻松嫁出去的。因为这些龌龊事儿,她们也怕自己抖出去。所以对刘嬷嬷的话,她没什么惊讶。   【滚出去。】   夏妙然静静地望着刘嬷嬷,刘嬷嬷只是一笑,道:“得嘞,老奴就不留下来打扰二姑娘了。”   榴红紧紧抱住夏妙然的手臂,刚才她们的交流她听的很清楚,生怕夏妙然会做出什么举动。   夏妙然笑了笑,干涩的唇瓣扯破了皮,尝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夏妙然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慰。   【我不会寻死的。】   只有活着,才能报复方湄华。   “你说夏二没有闹事?”夏夫人询问着刘嬷嬷。   刘嬷嬷点头,向她讲述了之前的事情。   夏夫人嘲弄一笑,她知道夏妙然对自己有恨,但那又怎样?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庶女,没甚本事,她马上就要嫁给一个贫寒的秀才,自己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就算给他们二十年,也不可能变成什么达官显贵。   “夏二那边就不用去管了,这亲事得趁早筹备起来,该有的也给她添置上,莫要让外人看笑话,毕竟是我的女儿要出嫁呢。”   *   “瑾瑜,瑾瑜!”   嘴里塞着馒头,一身书生打扮,模样俊秀的男子正在追赶着闻人翎。   闻人翎停下脚,转身望向他,道:“何事?”   “你忘了?话本!”   闻人翎颔首,继续朝前走去,“早已写好,我本来就打算找个机会去书肆一趟。”   “不必去!有我这个少东家在,不用跑一趟!”   闻人翎回了自己的斋舍,也不介意身后多了一个尾巴,只是他神情淡漠,而身后的章嘉熙却是一脸雀跃,让经过的学子都忍不住一乐。   “瑾瑜,我听说你这月底就要成亲了?”   闻人翎拿东西的手一顿,露出浅笑,道:“是的。”   章嘉熙挤眉弄眼的祝贺着他,说道:“那到时候我得去凑凑热闹了。”   闻人翎眸光一柔,显然想到了夏妙然,他应道:“好,欢迎。”   章嘉熙拿到了他惦记许久的话本下卷,眼睛不舍得再抬起,“你之前花了十两银子买的瓷猫送给夏姑娘了么?”   说起这瓷猫,他也不禁砸了咂舌,十两买个这玩意,就算他再怎么败家也不会买。但闻人翎眼都不眨,直接掏了银子。   书院里众人都知闻人翎家境贫苦,但那都是从前的事儿,就凭人家那脑袋瓜子,哪能一直穷下去?他写的这话本都卖到了京城,让自家赚了一大笔不说,他也赚了个满盆。闻人翎不对外说这事,他自然也不会大肆宣扬,所以这事瞒得严严实实。   “嗯,送了。”   章嘉熙一手搭在他肩头,说道:“人家都是送簪子镯子什么的,你就送了个瓷猫,也是让我涨了见识。”   闻人翎躲开他的接近,澄清道:“她喜欢猫,所以我便买了。”   “哎哟哟。”   闻人翎眼神略有嫌弃,道:“你还不走?”   “咱俩一路走呗?”   闻人翎提起自己的布包,拒绝了他,清隽的眉眼带有正气,道:“不方便,我得陪娘回去收拾钱角巷的院子。”   章嘉熙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你买了?”   “嗯,娘说了,娶妻子得换个地方住,之前的院子太破旧了。”   所以,这个被多人认为是个穷秀才的闻人翎,不仅马上要娶妻,还买了新院子!? 第四章 替嫁新娘....   这日,闻人翎带着蒋氏来到这院子,碰见了住在周围的邻里,一个面相和善,脸庞如银盘似的富态妇人对蒋氏笑了笑,说道:“蒋婶子,又来收拾这院子呢?”   蒋氏点了点头,看起来跟她很是熟悉。   那妇人余光看见了蒋氏身边的闻人翎,眼神更是灼热,这些日子她跟蒋氏聊过几次,知道了她是个寡妇且带着个儿子,没想到她这儿子样貌如此清隽,让她瞬间就动了说媒的心思。   闻人翎不动声色地将蒋氏推了推,让她进门,他则对着妇人拱了拱手,道:“最近几日常听起娘提起婶子,多谢婶子对家母的帮助。”   他举止儒雅,虽然语气疏远,可他眼神清朗,又样貌不俗,所以邻里这张婶子是越看越满意,她热情地笑了笑,说道:“客气客气,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互帮互助实属常事。”   闻人翎颔首告别了她,随后关上了门。   他皱起了眉,对于这种过于热心的邻里心中有些许抗拒,他认为邻里只需要点头之交的关系,像刚才的张婶子,只会让他觉得是一种负担。   闻人翎望向已经忙碌起来的蒋氏,无奈地扯了扯唇角,罢了,娘的性子跟自己的性子不同,她整个人偏向软和,有个直爽的邻里会让她更快速的适应钱角巷的日子。   “娘,你歇会吧,我来给这些花松松土。”   蒋氏拒绝了他的好意,说道:“你这孩子打小养花就容易枯,我这些可是刚买来专门给夏姑娘看的,可不能被你给霍霍了。”   说起这个,闻人翎也很是无奈。   他这人不能养花,一养就会死,就连极其存活的狗尾巴草都能被他给养枯萎了,所以蒋氏刚才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行吧,为了能让这花顺利活下去,自己还是少碰为妙。   闻人翎看了看那瘦弱的背脊,眼眸微温。   娘性子温柔,夏姑娘亦是如此,这让闻人翎对日后的生活愈发充满了期待。   他看着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嘴角上扬,快些到月底吧,这样就能娶到她了。   被闻人翎惦记的夏妙然正在软榻上休养,她前些日子失了气血,又遭了大难,就算心里再如何的阔达,这身子难免还是瘦了些,如此一来,夏妙然的气质更偏柔弱,她垂眸养神时,那恬淡的神态,宛若入了画卷的美人,虽美但无灵气,好似轻轻一扯,就能撕毁了她。   “姑娘,给你!”   夏妙然抬眸望去,看着榴红剥了一小碟的瓜子仁,忍俊不禁,这是自己的丫鬟在安慰人呢,毕竟这丫鬟平日里的瓜子仁都剥给她自己吃呢。   她接过那小碟,笑容没有褪去。   榴红见她终于露出了笑脸,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姑娘才算是接地气,刚才那失神的模样,简直让榴红心里疼的直抽抽。   “姑娘,你要为自己的身子多想想,有什么不开心的别闷在心里,对奴婢说说也行呀。”   夏妙然手肘靠着腰枕,捻着那瓜子仁吃了起来,眼睫微微颤了颤,可见她的不安有多么的浓。   【我只是害怕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榴红了然,就知道姑娘在担忧闻人公子。   “姑娘长得这般好看,性子又好,闻人公子娶了你,这是他的福气呢。”   夏妙然听着她偏心眼的夸赞,哭笑不得。   【我被嫡母养的不识字,而且我又在欺瞒着他,仔细想想,我嫁给他倒是有些配不上。】   榴红长叹一口气,拉着夏妙然的手臂说道:“姑娘,你老是在这里胡思乱想的,这只是你的想法,说不定闻人公子根本不在意这些呢?反正你在奴婢心里,是顶顶好的!”   夏妙然被她的话哄的心里甜滋滋的,但夏妙然也很清楚榴红不是她自己,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她笑着揭过了此事。   她现在对夏府的亲人已经失望透顶,自己被嫡母毒哑一事,爹爹与姨娘心里都知晓,那不负责任的爹爹还见了自己一面,可自己的亲娘到如今也没有露面。   她早就不对亲娘有过多的寄托,所以算不上有什么难过的。的确就像刘嬷嬷说的那般,没有嫡母,自己确实连活下去都是一件难事。   夏妙然看了看缠着纱布的手腕,喝下那份哑药,不仅毒哑了自己,还中了毒,每三个月就得吃下解药,要不然就会没命,唉,有时候真羡慕夏婉然,有一个对她百般用心的娘亲,不像自己,过着受制于人的日子。   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不知道这次的投胎,会不会比第一次还要惨。   夏妙然鼻尖泛起酸感,她揉了揉。   如果,自己是个男子,就好了。   不会被亲娘厌弃,也不用嫁人。   *   刘婶子家里有二子一女,女儿是老来女,夫妻二人对她都很是疼爱。这日玲花捂着耳朵,攀着□□朝外面看去。刘婶子使唤着两个儿子,说道:“好好扶着□□,别让你妹妹给摔了。”   玲花兴奋不已,冲着下面的刘婶子喊道:“娘,隔壁的秀才真要娶咱们县太爷的女儿呀?”   刘婶子磕着瓜子,说道:“对啊,说起这县太爷的女儿,咱们江州的人没怎么见过她,也不晓得配不配得上那秀才。”   玲花年龄小,不知道夏婉然的事,就追问道:“为什么呀?”   刘婶子解释道:“那姑娘生来就有哑疾,说不了话,想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出门的吧。”   玲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我本来还想着找她玩呢。”   刘婶子白了自己这傻女儿一眼,道:“人家是官家姑娘,怎会看得起咱们?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学绣花吧,别一天到晚就想着出去玩。”   “哼!”   这鞭炮声震的人耳朵都发疼,敲锣打鼓热闹暄天,更别说还有那好似长龙的嫁妆,让围观的人瞬间就明白了这女儿肯定很受宠,就算有哑疾又如何?人家的亲女儿该疼还是疼。   不过最瞩目的还要属闻人翎,一袭红衣身骑骏马,丰神俊朗,款款笑容温润如玉,对他熟悉的章嘉熙忍俊不禁,原来那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语的闻人翎还会笑的这般张扬啊?   “娘,隔壁秀才可真俊!”   刘婶子也忍不住打开门凑热闹,大老远就看见了闻人翎,她可惜地摇摇头,当初自己还打算给侄女说说亲呢,结果人家已经有主了。刘婶子伸脖数了数嫁妆,倒吸口气,暗暗道:娘嘞,这么多嫁妆?这闻人翎可真有福气。   对于这些人的心里话,坐在喜轿里的夏妙然全然不知,她不同于闻人翎的喜悦,她整个人是焦躁不安的,缩在袖口里的双手不自觉地掐着手心,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月牙印。   这次她的出嫁,丫鬟榴红和秋月是她的陪嫁丫鬟,秋月依旧还是夏夫人的眼线,只为看管她。   夏妙然在心里想着待会见到闻人翎的娘亲时,自己该怎么解决这两个丫鬟的住处,因为她知道闻人翎家境贫寒,怕是没有多出的空余屋子给她们两个人住,秋月无所谓,她只担心榴红的处境。   夏妙然抿了抿嘴,实在不行,自己就花钱请人来盖几间屋子,换院子住她没敢想过,毕竟闻人翎不是多么的富裕,如果自己掏了私房钱布置新院子,怕是会伤了闻人翎的面子。   她想了很多,头都快要疼炸了。突然喜轿停了下来,夏妙然的心也被高高悬起。   她被闻人翎从喜轿里牵了出来,二人挨的极近,她微微抬起头,从喜帕之下看见了闻人翎的手背。   宽厚、温热,这是夏妙然最直接的感受。   自己,真的嫁人了呢。   随着夫妻对拜礼成的声音,夏妙然小心翼翼地跟在闻人翎的身侧,一路走到了他们的喜房中。   闻人翎对喜婆淡淡说道:“你退下吧。”   “啊这...不太合规矩吧?”   闻人翎看了她一眼,眉宇间的温润褪去,布满冷色,从怀里掏出喜钱,未再言语。   喜婆讨好一笑,说了些吉祥话便离开。   闻人翎侧身,对夏妙然说道:“门槛有些高,小心别被绊着。”   夏妙然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惹得闻人翎再起浅笑。   榴红想要跟进去,秋月抓住了她,小声道:“姑爷都把喜婆撵走了,你我进去不是没事找事?”   榴红嫌弃地躲开她,跟在闻人翎身后,“姑爷,需要奴婢留下来伺候姑...夫人么?”   闻人翎摆摆手,随后关上。   闻人翎担心夏妙然会不自在,就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外人看见你掀了喜帕后的样子。”   我只想一个人看。   夏妙然身子一僵,其实没盖喜帕前,已经有很多人看过自己了。   他的话音刚落,遮在面上的喜帕就被掀起,露出夏妙然娇美的面容,澄澈如水的双眸上了妆后带着丝丝艳色,眼波流转间,便夺走了闻人翎的从容。   闻人翎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少女娇嫩的面颊,不似平日里清丽纯然的俏色,此时的她宛若盛开的艳丽芍药,让人呼吸一窒。   “我...已经给你提前备好了香粥和小菜,你让榴红去厨房端来便是,我...我待会就回。”   他好好叮嘱了一番夏妙然后,又对榴红交代了几句,这才抬脚离去,只不过背影有些慌乱,惹得榴红一乐,将此事说给了夏妙然。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夏妙然坐在床边,环视着四周。   【榴红,这院子看起来并不破旧啊,崭新宽敞的很。】   榴红一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这事,姑娘说的极对,我刚才跟着姑爷往这边走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跳。”   夏妙然定了定神,不管如何,这闻人翎的现状比自己想的要好上百倍,就是件大好事。   “刘嬷嬷还说姑爷家里穷,奴婢都差点信了这话!”   夏妙然笑了笑,穷是真的穷,她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闻人翎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想着昨儿嫡母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怕是她都想不到闻人翎会有这么一招吧。   她看了看门外的秋月,抿起嘴角。   【好好盯着秋月。】   榴红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这提心吊胆了一路,说真的夏妙然确实饿了,所以闻人翎之前的那份贴心让她填饱了肚子。   这天色渐暗,夏妙然受不了身上的黏腻感,就去了屏风后梳洗,看着那木桶里的热水,夏妙然红了红脸颊,因为这水还是前不久闻人翎送来的,那人身上一股酒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她衣衫褪去,浸入水中,烛光倒影,美人精致,就连剪影也透着美感。   闻人翎走来就听到了屏风后的动静,他强逼着自己挪开了视线,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心想等会也得沐浴梳洗。   他坐在凳子上,支着头,慵懒垂眸,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夏妙然。   渐渐酒意袭来,让他有一种脑子发昏的感觉。   夏妙然下意识地敲了敲屏风,没人应,以为是榴红没听见,就想着不用人伺候,结果一看衣架子上搭着的嫁衣,她羞赧地咬了咬唇,自己竟然忘拿干净衣裳了。   无法,她只能穿着嫁衣走出屏风,却没想到看见了闭眼养神的闻人翎。   她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猫,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他这是睡着了?   夏妙然看了看自己穿好了的嫁衣,鼓起勇气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闻人翎的肩头。   瞬间,对面那人睁开了眼睛,吓得夏妙然往后一退,只因为他的眼神甚是阴冷骇人。   闻人翎猛地站了起来,手臂挥倒了桌上的酒壶,酒洒在了他的身上,凉凉的,让他倏然清醒。   他定定望着夏妙然,收起了阴鸷的眼神,变得缱绻深情,闻人翎深吸一口气,声音哑哑的,道:“我回来了。”   妙妙,我好想你。   这就是慧寂大师说的重生么? 第五章 成亲的第一章....   闻人翎活了三十六年,他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何而死,只因他对这个世间已没有眷恋,所以他听从慧寂大师之言,既然对世间毫无牵挂,那不如就此了结,死亡即新生。   闻人翎生性多疑,慧寂大师的话反而让闻人翎觉得他定是受了旁人的指使,所以不为所动,甚至他还拔剑相对,因为慧寂大师提起了妙然的名字。   他与慧寂大师相识,全因妙然当初救过他的命。   慧寂大师常说妙然是个有佛缘之人,对此闻人翎嗤之以鼻,并不信任他的话。   当妙然毒发身亡时,闻人翎这才发觉他曾经一味对妙然的好,不过是加速了她的死亡。   慧寂说的没错,他就是个极其自私且冷血的人,他根本就配不上妙然。   可,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他唯独只对妙然情深似海。   闻人翎再次来到了妙然的坟前,看着碑上那字,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无趣乏味的念头,他大仇已报又如何?权势在手又如何?少了妙然的相伴,这世间还有何意义让他留恋?   所以,他自刎在妙然的坟前,临死时闻人翎想起了慧寂大师的话。   死亡真的即新生么。   “夫人?姑爷?”   门外的声音让闻人翎回神,他眼中的暗涩被尽数收敛,优越的眉骨舒展开来,露出温柔之色。   闻人翎向前一跃,他迅速整理好了脑中的所有记忆,随后望向正茫然的夏妙然,清浅地勾起一抹笑,将内心的火热与贪恋藏在最深处,伪装出平日里的模样来。   夏妙然永远也猜不到闻人翎的下一步动作,所以她此刻被闻人翎给抱住的状况,让夏妙然不自在地瞪圆了眼睛,神情恍惚,实属被闻人翎给吓到了。   二人身量相差悬殊,闻人翎又不舍得夏妙然被迫踮起脚,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弯下背脊,乌黑的长发从肩上滑落,几缕发丝就捏在夏妙然的指缝间,他高大的身形嵌入娇小玲珑的夏妙然,和谐且温馨。   这个拥抱转瞬即逝,闻人翎牵着夏妙然的手坐在了软榻上,说道:“进来吧。”   榴红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她不过是去厨房的功夫就把闻人翎给错过了,要不是秋月拦着,她早就冒失的闯进去了,要知道姑娘可是在沐浴!   她急忙看了眼夏妙然,不知为何她的姑娘脸上红扑扑的,水灵灵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眨着,虽然长发只被随意的挽起,可她身着嫁衣,容颜俏丽,比起之前那盛装打扮,此时的夏妙然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榴红还看见自家姑娘的肩上出现了一个男子的手掌,这让榴红多多少少觉得闻人翎有些碍眼。   “姑...爷。”榴红刚说话,就被闻人翎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乖乖,姑爷怎么像是要吃人似的。   闻人翎认出了这丫鬟是榴红而非秋月,气势收敛,又见夏妙然脸颊羞红,心中无奈一笑,看来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把妙妙给吓着了。   “好好伺候着。”说罢便抬脚离开,关上门时,他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夏妙然。   他一走,榴红就立马说道:“姑娘,姑爷刚才他瞪我!”   夏妙然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儿,热热的。   【他这人坏死了,不仅瞪你,他...他还...】   榴红气汹汹地,追问道:“他还怎么对姑娘了!?”   夏妙然脸皮更是薄的再次红了起来,从双手的动作来看,火气还不小呢。   【他...他竟然抱我了!他非礼我!】   榴红捂着嘴,跺了跺脚,“姑爷真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能这样对你?不行,奴婢要去找他讲讲理。”   夏妙然连忙拉住她,摇着头。   【千万不要,我刚嫁进来,哪能闹出这事?】   “可姑爷欺负姑娘,奴婢不愿!”   夏妙然苦中作乐地安慰她。   【没事儿,我下次避开他就行啦。】   她在夏府被亲爹忽视,亲娘又是个不靠谱的,夏夫人就更不会对夏妙然叮嘱嫁人之事,她身边又没有个嬷嬷盯着,所以夏妙然并不知道嫁人之后还需有闺房之乐,而刚才闻人翎的举动便是成亲后最常见的亲昵。   但夏妙然不懂,她被夏夫人养得好似一张白纸,没被养歪已是万幸,所以这男女之情,她亦是白纸。   这事被暂时按制住,她也在榴红的伺候下换了干净的衣裳,因为闻人翎迟迟不归,她也不敢坐在那铺着戏水鸳鸯的大红被褥的架子床上,只能坐在软榻上和榴红说着话。   闻人翎去了何处?   这是夏妙然的心里话。   其实闻人翎去了西屋,那里放着夏妙然的嫁妆,他双手背后,身姿挺拔,在夜色中更显矜贵气质。   闻人翎随意踢开了一个嫁妆箱,里面摆着一玉瓶,但凭着他刚才踢箱子的力度来看,这里面装的远远不止一个玉瓶,要不然不会那么沉甸甸的。   他弯下腰,敲了敲,嘴角上扬,眼底的薄凉让与戾气使得闻人翎的杀戮之气愈发的浓重。   他幽幽叹息,在夜间犹如鬼魅浮生。   这些嫁妆箱只有表面能看,其实内有暗格,里面装满了石头,看起来沉甸甸的,其实不然。而且留在外面的陪嫁也不过是最次等的物件。   蒋氏好歹也曾经富裕过,见识过好的物件,她本想给儿媳收拾嫁妆,不料就发现了此等玄机。   当初这西屋的钥匙被秋月所拿,蒋氏发现嫁妆的事情后,秋月在旁添油加醋,说的都是一些贬低闻人翎的话。   告诉蒋氏这般瑕疵的嫁妆都是夏妙然故意的,反正她是夏府的嫡女在家中受宠,日后有个什么事回娘家便是,所以这嫁妆的好坏没什么重要的,那些贵重的嫁妆还不如留在府上,真要带过去说不定就被闻人翎一家给吸血了呢。   因此一事,蒋氏对夏妙然横挑鼻子竖挑眼,愈发的苛待她。   如果夏妙然真的是夏府嫡女,或许回娘家是件好事,但她不是,所以就算受了再多的苦,她也不想回娘家。   闻人翎原先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当他成了举人时,蒋氏打算给他纳个妾,从蒋氏的口中得知了此事。   回想从前,闻人翎薄唇笑意发凉,下颌角紧绷着。   他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觉得娘性子温和,妙妙性子也温和,二人相处定是和谐的,所以当初一心考取功名的他并没有发觉妙妙的不对劲。   闻人翎深吸口气,他的错他认,所以这次他绝对不会再犯。   西屋上了锁,钥匙只有一把。   月色朦胧,将他的背影笼罩,如初雪般的面庞清冷一片,直到他见了夏妙然。   他刚进来,夏妙然就站了起来。   闻人翎笑了笑,说道:“之前的小菜吃着可还合你胃口?”   夏妙然舔了舔嘴角,这完全是出自她下意识地举动,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懊恼地咬了咬唇瓣。   【很好吃,是位手艺好的厨子。】   闻人翎得到了极大的夸赞,握拳抵唇,道:“谢谢你的称赞。”   夏妙然很快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问。   【你...是你做的?】   “嗯,你喜欢吃,我就常做给你。”   夏妙然连忙摆手,她可不敢,哪有男子做这档子事,若是被他娘知晓了,岂不是要对自己不满?   闻人翎眉眼一下子垂了下来,强颜欢笑道:“你难道不喜欢么?你刚还称赞了。”   夏妙然两条柳眉都快拧在了一处,她何曾见过闻人翎这模样?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   【我只是担心你会累着。】   闻人翎瞅见她的眼神,心中欢喜,他的妙妙就是个心善的姑娘,自己只不过是稍微流露出委屈的情绪,她就会安慰自己。   “不会累着的,况且娘也很喜欢吃,到时你跟娘就好好享受着便是。”   夏妙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闻人翎慢慢靠近她,说起了自己刚做饭菜时闹出的动静,他声线干净清朗,将当初的窘态说的有趣,不知不觉就安抚住了夏妙然刚才的紧张。   榴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闻人翎从房门口走了过来,然后拉着夏妙然的手坦荡荡的一同坐在了软榻上。   榴红正要清嗓子说话,可闻人翎扫眼而来,瞬间就堵住了她的话。最后就连榴红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出了房间。   夏妙然以为这夜她会睡的很不安稳,但身侧的闻人翎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说道:“睡吧,不早了。”   恬静的小脸,她乌发雪肤,这个场景他在梦中已经幻想过千次万次,如今他终于实现,虽不知自己为何会重生,但他感谢上天,给了他这次的机会。   我的妙妙,做个好梦吧。   晨起,闻人翎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这具富有活力的身体给刺激的醒了过来。   他看着一大早上就给了自己个大惊喜的身体,干笑地扯了扯嘴角   闻人翎揉了揉眉心,避开夏妙然下了床。   他一脸水汽,浓密的长眉挂着水珠,添了几分青涩稚嫩。   “瑾瑜?”   闻人翎转了身,水珠从侧脸划过,百感交集地喊了声:“娘。”   现在的蒋氏没有刻薄之相,眼神温和,看着自己出色的儿子,说道:“怎么不多睡会?”   闻人翎动了动眸子,解释道:“我在书院一向都起的早,已经习惯了。对了娘,西屋那门我昨儿锁上了。”   蒋氏倒没有多想,指了指他的屋子,问道:“告诉夏氏了么?”   “她昨儿睡得晚,今儿还未起,并未告诉。”   蒋氏这话一听,满意一笑,但还是少不了叮嘱道:“别忘了温习,夏氏身子柔弱,你...多担待着点。”   闻人翎颔首,“嗯,知道了娘。”   他这是故意这么说的,省得像当初那般让她多心。   那时自己跟妙妙没有同房,被娘知道后忍不住就训了她几句。   闻人翎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笨拙,以至于看见妙妙疼哭了就不敢再继续下去,没想到会让娘产生了不满。   想起娘临终前还咒骂着妙妙,闻人翎的眼神不免泛起苦涩。   “瑾瑜,还愣着做甚?快回房去。”   闻人翎笑了笑,应道:“嗯。”   等他回去后,就发现夏妙然已经醒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长发,闻人翎倚着门框,双手抱怀,目光眷恋,笑容已经勾起。   夏妙然没有察觉,直到闻人翎指着首饰盒里的一根银簪道:“可以把这簪子递给我么?”   她猛地转身,发髻上的银铃清脆响起,她一抬眸就看见了闻人翎的领口,松垮的都能看到他的锁骨。   夏妙然耳朵发红,抓起银簪放在他手里。   这人真是的,就算在家里也得好好穿衣裳啊!不过他要女子的发簪做甚?   他干嘛要用簪子刺手?簪子这么锋利的么?   【你干嘛要往帕子上抹血?】   闻人翎脸不红心不跳,说道:“这是成为夫妻必不可缺的一个步骤。”   他伸出手指,看向夏妙然,“你知道最后一个步骤是什么吗?”   妙然乖巧摇了摇头。   “我流了血,很疼,需要你哄哄我。”   【......?】拍开他的手   【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可不傻。】   她面上有些微微的得意,翘着嘴角,甚是活泼。   闻人翎笑了笑,眸中含着如阳光般的暖意,他实在忍不住了,揉了揉妙然的脸颊,道:“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逗妙妙玩,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   妙妙受过的委屈,自己一个也不会放过。   便是这嫁妆,也得让方湄华心甘情愿的给我抬回去。 第六章 成亲的第二章....   这还是夏妙然第一次见到她名义上的婆母蒋氏,从前在夏府时,她能见到的只是闻人翎,所以对这个陌生的蒋氏,她心有恐惧,又担心会是个难以相处的妇人。   她恭恭敬敬地端着茶盏,眉眼柔顺地低垂着,气质温婉,从蒋氏这个角度来看,正好能看到夏妙然那尖尖又小巧的下巴颏,莹白似雪,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   蒋氏笑着,将手里的红封塞在了夏妙然的手里,触手柔嫩,惹得蒋氏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夏氏瞧着乖顺,刚才走路那步伐纤弱,想来昨日受了苦。   蒋氏想到此,不由得对闻人翎嗔怪一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竟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不过夏妙然这幅模样,倒让蒋氏松了口气,她对这门亲事一向赞同,不仅仅是夏万昌对她和闻人翎有恩情,最重要的还是夏万昌是身有官职,能给闻人翎带来些许好处,所以这亲事她很是期待。但即便如此,蒋氏也心里没谱,担心会嫁进来个任性的姑娘,所以在买下这座院子的时候,蒋氏考量许久,还是同意了这笔大开销。   蒋氏和夏妙然默契地在心里头都因对方而忐忑,所以这态度自然会愈发的温和亲近。   闻人翎牵着夏妙然的手坐在了椅子上,说道:“娘,这米粥是你最爱吃的,快来尝尝。”   夏妙然看着被他抓紧的手,脸蛋儿发烫,将头低的快要埋进怀里。   蒋氏听言,眼神望向夏妙然,这粥一看就知是谁做的,按理说今儿个应该是新媳妇下厨才对,可蒋氏想到晨起时闻人翎的话,她微微一笑,罢了,家里没这么多规矩,只要这夏氏早早给自己生下乖孙,别的规矩不说也罢。   闻人翎给夏妙然舀粥,拿来汤勺递给她,说道:“里面放了些玉米粒,清甜可口,你尝尝。”   夏妙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蒋氏,小小的红唇咧着,笑得月牙眼弯弯。   蒋氏忍俊不禁,这孩子,笑起来的模样可真讨喜。   其实夏妙然也不是故意笑的,她不清楚蒋氏到底懂不懂手语,所以她只能递上笑脸,不过看蒋氏的神情,夏妙然藏在裙袂下的小脚窃喜地动了动。   自己这位婆母,很是温柔呢!   闻人翎见状,眸色加深,给夏妙然夹了清爽的小菜,说道:“尝尝好吃么?我今儿特地做了娘爱吃的清拌小笋,你日后喜欢吃什么大可对我说。”   夏妙然看着那几碟小菜,小心翼翼地夹了一道刚才闻人翎给她夹的菜,然后又给蒋氏夹了她爱吃的清拌小笋。   她不会说话,只能用眼睛表达她的情绪,察觉到蒋氏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羞涩一笑。   蒋氏这下子是真的被逗笑了,说道:“真是个乖孩子。”   不像自己这儿子,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还好他媳妇是个好的,还知道给自己夹菜。   闻人翎低头吃菜,嘴角微扬着,装作看不懂蒋氏的样子,深藏功与名。   等用完了早饭,一边等着的榴红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桌子,蒋氏想要劝阻,但闻人翎摇了摇头,她便顺着榴红的意。不过秋月却装模作样的打着下手,闻人翎淡淡道:“你去将厨房里的水缸蓄满水。”   秋月一愣,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问道:“姑爷是说奴婢么?”   闻人翎道:“两个丫鬟,一人忙着,也不是个事,下去吧。”这是不允许她反驳了。   秋月脸变得煞白,她早八百年没干过这种苦活了,所以就像甩袖离去。   闻人翎察觉到她的意图,随后屈指敲了敲桌,道:“若是不愿干,就出门跪着。”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但闻人翎眼中的冷色摄人心魄,直直望向秋月,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秋月咬牙切齿,福身道:“奴婢向来只听夫人的吩咐。”   在旁看着闻人翎教训秋月的夏妙然连忙摆手,她可不能应这话。   【他的话就是我的吩咐,还不快去做?】   闻人翎替她讲出这句话,成功地让秋月的脸色更加难看,而蒋氏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动了动眸,按制住话头,不做声。   夏妙然看着秋月的背影,顿时神清气爽,她伸手扯了扯闻人翎的袖口,也不说话,就这么乐滋滋地冲着他笑。   今儿可算是找到了不说话就能哄人开心的方法,那就是冲人傻乐。   闻人翎失笑不已,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如果没有重生,他一定猜不出夏妙然此时的笑是何意。   真是个傻姑娘。   蒋氏没有多留闻人翎,催着他去书房温习,只把夏妙然给留了下来。   夏妙然知晓读书是件重要事,虽然她对蒋氏有些害怕,但她还是乖巧地摆摆手,让他去安心读书。   蒋氏笑的更加和蔼,拉着夏妙然的手轻柔地拍了拍。   他这才放心离去,蒋氏收回视线,对夏妙然歉意地说道:“我这人老了,学不会太多的东西,所以当初瑾瑜学了手语后,我还找他问了问,但手语实在难学,夏氏,你别往心里去啊。”   夏妙然赶忙摇头,想到自己的哑疾,心头一痛。   【没事没事,我身边的丫鬟都懂,我可以让她们转述我的话呢。】   榴红说着,她比划着,蒋氏听着,三人之间虽说是陌生的,但在此刻却无比的温馨和睦。   *   这日,钱角巷的一辆马车渐渐远离了巷子口,往城南驶向。   夏妙然一路上这嘴边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她想掀开帘子,但又不敢,最后还是被一直关注她的闻人翎给掀开了车窗帘子,揽着夏妙然的肩头,往外面看去。   夏妙然起初是娇羞的,她从未跟一个男子靠的这么近,也是第一次知道,男女子之间的胸膛是不同的。   女子柔软,男子坚硬。   她身后的胸膛让夏妙然从不适应渐渐变得习惯,甚至卸掉全身的力气,就这么倚靠在闻人翎的怀中。   闻人翎餍足的抱着她,车厢里没有碍眼的人,所以他尽可展露出自己对夏妙然的所有爱意,可是闻人翎不敢,怕会吓到她。   【咱们要去哪里呀?】   “憋不住了?我还以为你能一直不问我。”   夏妙然咬咬唇瓣,迟疑了会。   【我怕...我多嘴问了你,会惹你厌恶。】   闻人翎没有看见夏妙然的眼神有多么的黯淡,所以只能凭借着对她的了解,去解释道:“你我相识多年,我难道就是个心眼儿跟针鼻儿大的男子?”   【不是不是!】   “若日后想问什么,只要是你问的,我绝不欺瞒。”   夏妙然缩了缩脖子,她好羡慕闻人翎能如此坚定地说出这番话来,像卑鄙如她之人,根本不敢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妙然杏眸湿润,咬着嘴不让自己落下泪水,可她根本不是个坚强到能忍住泪水的性子。   闻人翎感觉到手臂上的异样,也发现了夏妙然眼中含着的泪水。   闻人翎星眸划过心疼,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然后擦拭着眼泪。   “怎么就哭了?”   夏妙然憋憋嘴,不吱声。   “我看你一直盯着那捏面人儿看,要不要下车买个?”问不出个答案,只能这般笑说着安慰她。   他语气轻快,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无价的珍宝。   夏妙然瞪圆眼睛,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愈发澄澈。   “给你买绝不骗你。”   夏妙然心里头再也没有了沮丧,一心就想着买面人儿,她还从来没见过呢!   正好马车也到了地方,闻人翎带着她下了车,只不过这马车买的是最便宜的,坐起来腰酸背痛,让从前享受惯了的闻人翎叹了口气。   自家这日子得快些富起来啊。   “走吧,带你去挑婆子,过几日我便要回书院,买个婆子留下来照顾你伺候家用。”   夏妙然一手小心翼翼地拿着面人,另一只手被闻人翎给牵着,所以没法用手语跟他交流,但闻人翎好似一眼就看出她的心里话,又说道:“娘早就想买人了。”   夏妙然惊讶地微启红唇,仰眸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问这个的?   闻人翎嘴角含笑,并不给她解惑。   他的妙妙,一向是最单纯易懂的姑娘。   *   夏府内一片寂静,下人们不敢闹出什么大声响来,唯恐惹怒了夏夫人。   夏府的的掌权人夏夫人正躺在软榻上,嘴里“哎哟哎哟”地说着话,一个丫鬟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揉着脚腕,这都第二日了,红肿之处比昨儿看起来还要严重,很是吓人。   她会落得这下场,还要从送嫁的刘嬷嬷回府后说起。   原来夏夫人认为闻人翎的家里都要穷的揭不开锅了,所以她等着看夏妙然是如何受苦受难的,要不是夏万昌早就叮嘱过她不准在聘礼上狮子大开口,夏夫人肯定要好好折腾折腾蒋氏。   闻人翎有个新院子这事儿,连送亲的人都不知道路,还是当场被闻人翎给带过去的,所以刘嬷嬷在见到那院子的时候,嘴巴大张,都能吞下个鸡蛋了,可见她把闻人翎想的有多么的落魄。   刘嬷嬷将此事告诉了夏夫人后,惊的她一个台阶没踩稳,直接就崴了脚摔在了地上。   那个害了她崴脚的刘嬷嬷已经罚跪了一个时辰,还剩下个闻人翎和夏妙然。   所以夏夫人憋足了坏劲儿,等着回门之日使劲的刁难夏妙然。   “这个贱蹄子,害我如此悲惨,我定要她剥了一层皮不可!”   自己之前还觉得喂了哑药有些亏欠夏妙然,现在看来,就该将毒药下的再重一些!   还有那个穷酸的闻人翎,藏的可真够深的啊。   夏夫人以为回门之日会是她收拾夏妙然之时,却不知闻人翎也在等着她。 第七章 (捉虫) 成亲的第三章....……   秋意渐渐袭来,昨日还挂着暖色,今个就多了凉爽。   今儿得回门,所以榴红仰着脖子往外面看了看,小声地说道:“也不知道姑爷买了什么回礼。”   夏妙然最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丫鬟,莞尔一笑。   【我昨天从他口中得知这院子是新买的,想来手里应该没有多少余银,我借着机会对他说不要太过破费,礼轻情意重。】   夏妙然不愿意做那种表面上和夏夫人关系亲近的样子,索性就顺着闻人翎的话说了下去,这样一来闻人翎也不会多疑自己的对回门的敷衍,反而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体贴人。   在夏夫人和夏万昌身上花银子,这简直让夏妙然觉得万分可惜,有这闲银子她宁愿去施粥也不愿给了夏家的人。   榴红讨巧说道:“姑娘真真是个聪慧的人!”   夏妙然笑着挑了挑柳眉,但转念想到要去夏府,好心情一下子就跟泼了冷水似的,蔫了。   她趴在桌上,一脸沮丧,皱起八字眉来。   唉,为什么要有回门这个规矩呢?真是让人苦恼。   “妙妙。”   夏妙然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她惊恐地望向榴红,二人皆是错愕的模样。   她刚才若是没有听错的话,那应该是闻人翎的声音吧?   他是在喊自己?   不对,他是绝对不知道自己叫夏妙然的。   夏妙然咽了咽口水,抓紧了自己的手,忐忑不安。   当闻人翎踏门而入时,就见到夏妙然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眼底的恐惧有多么的显而易见。闻人翎心口发闷,抑制住满腔的心疼,面上看着还是那个儒雅斯文的闻人翎。   “你之前不是说想养猫儿,瞧瞧,我给你带来个什么小玩意儿。”   闻人翎从袖口里露出他的手掌,一只巴掌大的纯白色奶猫就窝在他的掌心里,湿漉漉的眼瞳一下子就撞进了夏妙然的心里,这是一只面相极好的猫儿,最让人喜爱的还是那双鸳鸯眼,一蓝一黄,简直比夏妙然见过的所有宝石还要璀璨。   夏妙然情不自禁地捧住自己的脸,它真是太可爱了。   闻人翎轻轻一笑,将猫儿放在她的腿上,眼神温情地看着夏妙然的笑脸,解释道:“它叫喵喵,原先的主人家取得。”   随着他话音刚落,夏妙然松了口气,她没有暴露身份,还好还好。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会有些难过沮丧呢?   夏妙然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猫儿的耳朵,嘴角不由得抿起。   连只小小的猫儿都有人唤它的名字,但是自己呢?从懂事以来,就从未听过旁人唤她的名字,即便是其他庶妹,还能被她们的生母喊一声亲昵的小名,唯有自己,像是只能活在阴暗角落里的青苔,被人践踏,还要挨骂一声说是弄脏了她们的绣鞋。   夏妙然屏息,维持着脸上的欢笑。   【可以换个名字吗?】   闻人翎自然不会反驳她,“可以。”   【那就喊它乐乐吧。】   简单明了的祝愿。   闻人翎眸色加深,观察着夏妙然的神情,他顺势道:“你在闺中可有小名儿?如今你我二人已成亲,喊你夫人有些生分,在外人面前自是可以这般行事,但在家中,我想...与你更近一步。”   他从来不做无用之功,买来这只猫儿就是为了喊夏妙然一声“妙妙”,所以铺垫了这么久,也该道出他的真实想法。   他曾经是个含蓄的人,等到失去了夏妙然后,他才恍然发觉,他很后悔当初没有将自己的全部心意告诉夏妙然。   他语气真诚,甚至带了些许恳求的意味,这让夏妙然慌乱地挪开了视线,不敢和他继续对视下去。   【我没有小名儿...】   闻人翎追问道:“家中未取么?”   夏妙然只觉得自己的侧脸要被闻人翎的眼神给烫出烟来,哪还顾得了想七想八,手上摸着猫儿的耳朵,点着头。   闻人翎展颜一笑,流露出少年郎的恣意风流,失了稳重。“既然如此,我来给你取个如何?”   夏妙然拢起柳眉,微微侧脸。   【取什么呀?】   “我很少见你独爱什么,唯独猫儿一物让你对我念叨许久,那便是妙字吧,即美好之意,日后,我唤你妙妙如何?还好你把这猫儿的名字给换了,要不然...”他失笑着摇头,脸上满是温柔。   夏妙然怔住,她望着闻人翎,眼睛发涩,鼻尖发酸,笑容不自觉扩大。   十六年了,终于让她等到了被人呼唤的这一天。   闻人翎好似没有看见她的眼泪,他不会揭穿夏妙然这种笨拙的伪装,还不到时候,他的妙妙还没有完全的信任他,如果贸然的点破她的身份,这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他托起夏妙然腿上的猫,抱于臂弯里,男子与白猫,笑容和熙,让夏妙然多年都无法忘却当初的那份温暖。   “来了么?”   夏夫人催着刘嬷嬷,眉心蹙起,显然耐心即将耗光。   “老爷夫人,姑娘和姑爷到了!”   夏夫人斜睨着夏万昌,嘴里不饶人,道:“你这位岳丈还不快去迎迎你的好姑爷?”   夏万昌不为所动,只喝着茶。   夏夫人冷笑一声,“去把赵姨娘给我带来,我这脚上疼得很,让她来伺候我。”   她就是要让夏妙然亲眼看看,她的生母是如何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的。   夏万昌捻着茶盖子,碰了碰茶盏,淡淡道:“不要太过火。”   “你管我做甚?当初真是瞎了眼的看上了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   这话一出,下人全部低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夏万昌老脸一红,自然是火气惹得,他瞪了一眼夏夫人,又顾及着她背后的娘家,只能在心里骂她。   夏万昌掐着点,起身出门,正好就见到了夏妙然和闻人翎,一边的榴红和秋月还拎着礼,他这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闻人翎何时发了大财?该不会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   “岳丈。”   “贤婿!”   夏妙然对他行了礼,随后就垂下眼睛,不再和夏万昌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对他还是存了恨。   夏万昌不以为然,笑着问了夏妙然几句,但都是闻人翎替她回答,说的滴水不漏。   夏妙然这时终于见到了夏夫人,她腿边有个妇人跪着,低着头,让夏妙然看的并不真切。   直到夏夫人向夏妙然招了招手,想要拉着她说些话。   夏妙然这时看清了跪在她腿边的妇人,她咬了咬贝齿,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心疼,差点就让夏妙然维持不了笑容。   闻人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敛住眼底嘲弄,这方湄华真不愧是方家人,一脉相传的龌龊。   “我不小心崴了脚,正好这刘姨娘懂得推拿之术,只能让她来伺候我了,瑾瑜别见怪。”   她这句解释,更是让夏妙然觉得难堪。   闻人翎眉宇间蕴着淡淡的笑意,“其实今日,我是有桩生意想要与岳丈详谈。我知晓岳丈清贤,但这赚钱之法,最好还是不流外人田。”   夏夫人来劲了,问道:“什么生意?”   闻人翎目光短暂的停留在刘姨娘身上,但笑不语。   夏万昌挥手,说道:“你下去。”   夏夫人没法反对,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姨娘就这么离去。   如此一来,闻人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夏夫人的刁难给解开。   闻人翎上前一步,附耳对他说了些话,只见夏万昌眼底精光掠过,捋着胡须,装模作样的沉吟了片刻,道:“可。”   闻人翎笑了笑,并不意外他的同意。   夏夫人和他同床共枕多年,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闻人翎说了件大好事,她这心里愈发的瘙痒难耐。   “夫人,你那尊羊脂白玉的雕件还在库房吗?”   夏夫人想也不想,说道:“给女儿陪嫁了。”其实她早就藏起来,专门留给夏婉然,所以她才会在夏妙然的嫁妆上动了手脚。   夏万昌扬眉厉声道:“什么?”败家!   “夫人,你愿意为了完成岳丈的大计将雕件送回来么?”   夏妙然眨眨眼,什么羊不羊白不白的?   听不懂,那就点头了。   闻人翎欣慰一笑,“岳丈,你有个孝顺的女儿。”   夏万昌颔首,道:“是啊,所有女儿中,就她最孝顺。”   “那岳丈,明儿我就专门给您送来。”   夏夫人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就定了此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夏妙然的嫁妆里哪有什么羊脂白玉!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送来。   “好,我让管家在家中等着。”   “老爷,我那里还有别的雕件呢?别让女儿受了委屈。”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夏夫人咬紧牙关,无碍,等明日再偷天换日也不迟。都怪这闻人翎,究竟出了什么主意!   闻人翎抬手将妙然的簪子扶正,笑的清雅,看不出丝毫恶意。   夏万昌和夏夫人的反应皆在他的算计之中,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弱点,捏准了,万事皆顺。   你欠了妙妙的嫁妆,就给我好好还回来吧。 第八章 成亲的第四章......   闻人翎和夏万昌闭口不提二人之间的交谈,也没有再说起闻人翎的那桩生意,好似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夏妙然的错觉。   夏妙然安静地坐在闻人翎的身边,小口吃着虾仁,她能感觉到夏夫人时不时扫来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恶意,使得夏妙然哂笑地勾起唇角,她看归看,不耽误自己吃喝就行。   她不是夏夫人肚子里的蛔虫,当然猜不出夏夫人因何而怨恨着她,反正夏妙然懒得多想,就算猜出了就如何?该有的怨一分也不会少。   突然,摆在她手边的小碟上多了刚剥好的虾,夏妙然一下子就看见了闻人翎那修长有力的手指,虽然白皙但看起来并不文弱,因为它骨节分明,透着几分男子的坚毅感。   夏妙然顺着他的手掌抬眸望向他,乖巧一笑,那漂亮的眼眸满是喜悦,然后投桃报李,用公筷夹了菜放进他的手旁小碟中。   闻人翎在朝堂上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也就愈发的珍惜像夏妙然这般纯善的性子,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感到无尽的厌烦,只有夏妙然会让他感到松懈的快感。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掩饰住想要揉她发的冲动,轻轻含笑,将夏万昌等人视若空气。   夏夫人吃的不如意,她本身就心里有气,现在更是堵在嗓子眼里,想要发泄出来,真不知道这闻人翎给老爷灌了迷魂药,让老爷都舍得下本钱拿出羊脂白玉来!也都怪自己太小看了这闻人翎,没能顺利的给夏二一个下马威不说,还让闻人翎给提起了嫁妆。   夏夫人将嫁妆的事情给藏的好好的,答应夏万昌会给夏妙然陪送几件好物件,说来也是他心虚,觉得对不起这个一向不得他重视的女儿,临了就想让夏夫人补偿一下。但夏万昌小瞧了夏夫人的小气,嫁妆都是破烂,就连嫁衣也极不合身,只不过夏妙然偷偷改了改,才让嫁衣看起来不那么的宽大。   这顿午膳,要属闻人翎和夏妙然吃的最安心,当他们二人坐上了回程的马车时,夏妙然刚钻进车厢,就打了个嗝,吓得她连忙捂住嘴,闹出了这个动静,可不止是耳朵发红,就连白皙的脖颈也微微泛出粉来。   她眼睛水灵灵的,遮住了唇,更显出她眉眼的精致,夏妙然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迎着闻人翎的目光,羞赧地捂住了脸。   实在是太丢人啦!吃的都打饱嗝了,会不会被他认为自己是个饭桶啊!   【我...我没吃饱!刚才只是一个意外!】   闻人翎看着她掩耳盗铃地解释,清隽的眉宇假装正经,握拳抵唇,拼命掩住笑意,别看他文质彬彬,实则是个蔫坏的人,心里头起了坏心思,问道:“没吃饱?不如我下车再给你买些糕点?”   夏妙然瞪圆眼睛,愤愤地抿起小嘴来。   坏胚子!明知道自己是吃饱了打得饱嗝儿,现在竟然还说给自己再买糕点!?   闻人翎见好就收,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掀帘对榴红说道:“不远处有个卖零散的山楂糖,你去买上半斤。”   榴红收了碎钱,道:“好嘞!姑爷。”   “那家的山楂糖很不错,你肯定会喜欢的。”   夏妙然狐疑地看着他。   【不酸嘛?】   闻人翎摇头,“咱们隔壁住了个婶子,她有个小女儿,今年不过六岁,她说了,这山楂糖最适合姑娘家吃。”   夏妙然知道山楂开胃解腻,听了闻人翎的解释后对这个山楂糖更是满怀期待,一下子就把刚才闻人翎的坏给抛在了脑后。   闻人翎见她表情就知哄好了她,眼底笑意更浓。   那个小姑娘说这山楂糖最适合小孩子吃,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哄孩子的绝佳武器。   “妙妙。”   她猛地抬眸,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闻人翎勾唇,道:“岳丈之前对我说,他打算多给你补贴些体己钱。”   夏妙然面颊抽了抽,她这爹一直是个虚伪的人,说话就跟放屁差不多,闻人翎该不会信了吧?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闻人翎笑了笑,看着她纠结的小脸,没有继续再多说什么。   他之前对夏万昌说的话,其实很简单。只是将自己买院子的方法告诉了他,让夏万昌认知到这钱来的有多快,能让夏万昌同意和自己合作不仅仅有银子在使力,更重要的是他和章家搭上了关系。   夏万昌在江州当县令已有多年,江州是个无法做出政绩的地方,又是江南的偏远之地,所以夏万昌升官之路让他盼了许久。他的存在又不值得远在京城的方家给他牵线搭桥,所以他日日夜夜都盼着升官。   而章家的老太爷便是从京城来的大官,致仕后回了老家江州,章嘉熙得了父母之命,陪着老太爷在江州过着悠闲日子。   只要夏万昌得到了章家老太爷的举荐,说不定就能升官有望。   闻人翎只是稍稍提了句章老太爷便爱羊脂玉,夏万昌就想到了那尊雕件,一步一步踏进了闻人翎埋好的坑。   闻人翎为何提起这雕件,还是因为夏婉然曾经拿着它来拜见闻人翎,口口声声说这是夏妙然的嫁妆,她想借着夏妙然的名头让闻人翎放她一条生路,所以闻人翎记得很清楚。   想起前尘往事,他不由得吐出一口郁气,这次,他要让妙然亲眼看着曾经欺负她的人,是如何在她面前俯首听命。   “瑾瑜,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闻人翎扶着夏妙然下了马车,问道:“是有人来找过我么。”   蒋氏一笑,“你还真猜对了,前不久你那个同窗找来了,就那个清清秀秀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闻人翎颔首,“我晓得了。”   这时,刘婶子开了门,正好就见到了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眼睛不由得多看几眼夏妙然,咂咂嘴,这县令的女儿长得就是漂亮,简直跟个天仙似的。   夏妙然对别人的目光向来很敏锐,感觉到刘婶子没有恶意,便温婉地露出笑来。   刘婶子笑得合不拢嘴,乖乖,县令的女儿冲着自己笑了!可真好看。   闻人翎拍拍她的头,“这位是刘婶子。”   “新媳妇真俊!蒋娘子啊,这儿媳与儿子真般配呢,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呢。”   “哎哟,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瑾瑜啊,带着你媳妇进家吧,我跟你刘婶子有些话要聊呢。”   闻人翎点头,牵着夏妙然的手走了进去。   刘婶子对蒋氏挤眉弄眼,逗得蒋氏忍俊不禁。   夏妙然咬了咬唇,快步跟上了他,倒也没有挣脱。   “这就羞上了?脸皮可真是薄。”   夏妙然在后翻了个白眼,哪家姑娘不都是面皮薄的?以为都跟你们这些臭男人似的?   这“臭男人”一词,还是从夏夫人嘴里学的,每每听见她都在心里盼着夏万昌和夏夫人打起来,可惜,她很失望。   “我等下要出门一趟,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捎一些。”   她摇摇头,没什么想吃的呢。   【你要去找你的那位同窗吗?】   闻人翎换了件外衫,说道:“嗯,我很快就回来。”说罢对着她一笑,便出了门。   这没有了闻人翎的存在,秋月终于敢说话了。   夏妙然面无表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都是一些废话,就当解闷了。   闻人翎优雅地抻了抻袖口,清风霁月。   他是要去找章嘉熙,但主要还是去给章嘉熙挖坑,模样清俊斯文,量谁也看不出他芯子里是个蔫坏的人。 第九章 成亲的第五章....   他慢步来到了章府,与管家闲说几句后,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章嘉熙的院子。   这院子不算太大,院角那边架了个葡萄架,虽然现在秋意袭来,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葡萄叶子,依旧绿莹莹的,为章嘉熙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章嘉熙自幼娇生惯养,就算远离了京城来到了江州,他也照样过的精致,瞧瞧那茶具,便知这是一位知乐享福的公子哥儿。   闻人翎拿走了盖在他脸上的书,定睛一看是话本,他微微皱眉头,这话本着实香艳旖旎。   “瑾瑜你怎么来了!”   章嘉熙他嬉皮笑脸地站了起来,藤椅一摇一晃的。   “我听我娘说,你来家里找我了。”闻人翎随意坐在了石凳上,看了章嘉熙一眼,便翻看起了这话本来。   章嘉熙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实在是闻人翎那脸上的神情太过于冷淡,那分明是一本...不正经的话本,可闻人翎的反应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章嘉熙可没忘记之前他那荡漾的笑声,所以这两番情况一对比,让他破天荒的感到了几分羞耻。   “瑾瑜啊,我有正事找你,这本不好看,你就别看了,快别看了。”   闻人翎手指一顿,揶揄地笑了笑。“那你说哪本好看?”   章嘉熙摇摇头,“我就随口一说!你可别多想。”   闻人翎合上了话本,不再跟他逗趣儿,说道:“什么正事。”   章嘉熙连忙说道:“瑾瑜,有人仿着你的路子出了相同类型的话本!比咱要价还低,现在有的书肆都进了他们的货,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咱们得谨慎些。”   闻人翎不以为然,这事儿在前世就出现过,所以他并不惊讶。   章嘉熙看着他的神情,心里纳闷的很,怎么闻人翎不论摊上什么事儿,永远都是这般从容,像之前的廪生,他也不过笑了笑,难怪祖父说他老成,自己要向他多学一学。   “仿就仿吧,赝品永远都是赝品,上不了台面。”闻人翎见章嘉熙脸色不好,便说道:“那话本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到时我把新故事也给你一同带来。”   章嘉熙见他如此淡然,焦躁的情绪也渐渐被安抚下来,提议道:“那要不要降价?”   闻人翎瞥眸,“降什么?咱们有底气卖这个价钱,一直追着看话本的人既然从前能买得起,现在也绝对买得起,你突然降价反而让人觉得你的话本是在被贱卖,会坏了印象,你就保持老样子不变。”   章嘉熙坚定地点了点头,“瑾瑜,你说的对。”   “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会将生意带动起来。”   章嘉熙不假思索地说道:“瑾瑜,你快说。”   闻人翎看着他那幅单纯的样子,唇角提了提,不忍心?那是不存在的。   “我写的话本是关于江湖儿女,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武器,你找一些木雕师傅,将话本里的武器做出来,不需要多大,只要能够把玩即可。如果凑齐七位主角的武器,即可兑换话本里的武林至宝。”   闻人翎将他的想法全部告知于他,就看到章嘉熙面变得越来越红,显然是因为激动。   章嘉熙可不是个愚钝的人,他早就在话本大卖的时候查过了,因为闻人翎将每个人物都描写的有血有肉,故事又恢弘大气,让很多看客都被故事给吸引,所以闻人翎的提议让他又看到了新的赚钱之法!   这位可不仅仅是个秀才,还是个财神爷呢!   “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啊!阿兄!”   闻人翎嘴角一僵,嫌弃地推开他靠近的脸,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您说!”章嘉熙眼神炽热,就跟那钱角巷里的小黄狗见了骨头似的。   闻人翎严肃地说道:“我家世不好,这点你也是清楚的,我那妻子是个心善的,愿意陪我吃苦,但我怎能舍得?所以我便将和你做生意的事告诉了岳丈。”   章嘉熙摸了摸头,“瑾瑜对嫂嫂真好。”   闻人翎幽幽叹气,“我岳丈知道以后,担心我年轻气盛,会冲撞了章老太爷,就想着改日来拜见。”   章嘉熙翻了个白眼,“我祖父明明可待见你了!你赶紧给你岳丈说,不用这么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闻人翎轻蹙眉头,笑得有几分苦涩,说道:“我一个小辈,哪能劝的动?更何况...”   “哎呀,你快说啊。”   闻人翎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岳丈不知从何处听到章老太爷独爱羊脂玉,正巧我妻子的嫁妆有了一个雕件,岳丈就想着借花献佛,但我妻子觉得娘家还有别的雕件,为何要拿走她的嫁妆?所以岳丈狠狠训斥了我俩,说养了一对白眼儿狼。”   章嘉熙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紧锁眉头,对夏万昌更是不待见。   “后来我一问妻子,原来那羊脂玉是她外祖母送的,她很喜欢,唉,都怪我无用。所以我想提前支出一些银子,替岳丈买个羊脂玉雕件,我也不想让我妻子太过伤心。”   闻人翎面上有几分愁容,这还是章嘉熙第一次见到闻人翎唉声叹气,所以他脑子一热,十分仗义地说道:“瑾瑜,你岳丈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用不着让你破费。而且瑾瑜,我想好了,咱们之间的生意,我让你一分利,从此你四我六!”   祖父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区区一个夏万昌,不见也罢。   闻人翎当即就想拒绝,但章嘉熙用拳头打了他一下,说道:“怎么?你这是瞧不起你兄弟啊?”   章嘉熙可不想让闻人翎再次反对自己的话,之前这话本还没赚钱的时候,就当玩闹了,三七分双方都不介意,可现在这来钱极快,再这么分着,怕是会让闻人翎生怨,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卖他个好吧。   闻人翎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他愧疚地拍了拍张嘉熙的手臂,道:“多谢了,若是见了我那岳丈他跟你提生意的事...”   他欲言又止,但章嘉熙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祖父说了,这生意啊,除了你我,谁也沾不得。”   闻人翎无言地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己都在夏万昌那头驴脑门上挂了萝卜,接下来的路,可得老老实实的走下去。   虽然之前夏妙然说没什么想吃的,但闻人翎还是去了一趟卤味店。   她呢,有个很少人知道的喜好,那就是爱吃卤味。   所以当闻人翎带着卤味回家时,那浓浓的香味让夏妙然顾不得继续做针线,水灵灵的杏眸期待地往外看。   蒋氏现在是越看夏妙然越喜欢,因为她这手好的绣活让蒋氏大开眼界,觉得这个儿媳妇娶得可真顺心。   蒋氏缠着手里的丝线,看到夏妙然这耸着鼻尖的调皮模样,忍俊不禁,问道:“饿了?”   夏妙然用绣棚子遮住了脸,然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蒋氏掩唇笑了笑,扬声道:“瑾瑜,还不快点进来?你媳妇都馋了。”   夏妙然被她这话给羞红了脸,晃了晃蒋氏的手臂,这是在阻止她呢。   蒋氏戳了戳她的眉心,说道:“贪吃的小妇人哦。”   闻人翎提着油纸包进来,面带微笑,更是俊逸如谪仙,但他手上的油纸包让闻人翎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哟,这可是杨氏的卤味?”   他颔首,说道:“我刚路过杨氏卤味,就买了一些,里面有娘爱吃的,我也不知道妙妙爱吃什么,就让掌柜的挑了几样。”闻人翎看着夏妙然那圆圆的脑袋,虽然梳着妇人的坠马髻,但她眉眼间的娇憨有着掩饰不住的少女感。   他忍不住揉了揉,说道:“妙妙吃的惯猪耳朵猪尾巴还有鸡翅么?”   蒋氏欲言又止,这种粗鄙的食物,官家姑娘真的吃的了么?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媳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她在夏府时吃的不算精贵,有时还得自掏腰包买些荤类解解馋,这杨氏卤味的路,榴红可熟着呢!   夏妙然梗着脖子,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应该...是可以的!这味道很香,想必很好吃。】   闻人翎忍住笑意,那双温柔的眼眸溢出了柔情,如果妙妙能把她期待的眼神给掩饰住,兴许她的话会更让人相信。   不过,正是这样的妙妙,才更惹人爱,不是么。   蒋氏放下丝线,从他手里夺过油纸包,絮絮叨叨:“你也真是,买这么多,不需要银子么?你只给夏氏买就行,还买我的做甚?”虽然她是这么说的,但嘴角的笑容可骗不了人。   “对了瑾瑜,你给隔壁送一些,刚才玲花拎了一条草鱼来呢,说是她哥哥下河抓的。”   闻人翎对夏妙然说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夏妙然脸上的笑顿时僵住,摇摇头,侧过身子。   【还是不了吧,我这样...会吓着别人的。】   闻人翎双手背在腰上,然后微微弯腰,专注的看着她,从眼睛到嘴唇,一个也不错过。   【你...干嘛?】   “明明是个俏丽若三春之桃的美人儿,哪里吓人,嗯?”   夏妙然虽不懂那话的意思,但从闻人翎的语气来听,就知道是在夸赞自己的,她何曾见过这种架势,一张脸红的比绣筐里的朱色丝线还要明艳。   闻人翎牵着她的手腕,道:“出去透透风,你就在一旁等我,可好?”   夏妙然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咬了咬唇,心里头的恐惧不知怎的就好似被一阵风给吹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娇羞。   榴红和秋月相互对视一眼,一人选择去帮蒋氏,一人选择光明正大的偷懒。   “你们一同去?也行。”   蒋氏将剁好的猪蹄装在了盘子里,闻人翎端起来,蒋氏觉得夏妙然空手去不太合适,便把另一条猪尾巴给了她。   “去去去,别傻愣着。”   蒋氏心疼地挥挥手,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唉,就算骨头多,但那也是肉啊!   这个败家儿子。   巷子里传来了各家各户的饭香,夏妙然回头看了看没有合上的家门。   她突然有着一种全所未有的暖意,让她笑容不自觉地绽放。   这大概就是家的温暖吧。 第十章 成亲的第五章....   今儿闻人翎一大早就离了家,惹得蒋氏不由得唠叨几句。   蒋氏看着在自己身边乖巧的夏妙然,忍不住唇角弯起,若是说她没有介意过儿媳的哑疾,那都是假话,当娘的都想着给自己的儿子娶个好妻子,但耐不住闻人翎主意坚决,说什么也不愿意退亲,蒋氏也只能顺了他的意。   不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蒋氏愈发的喜欢这个恬静性情温和的儿媳,心里头对她的成见已经慢慢消散,彻彻底底的把她当作是一家人。   【娘,你小心点。】   榴红的说话声音,一下子就拉回了走神的蒋氏,她不懂手语,所以只能让榴红告知。   夏妙然握着蒋氏的手,那根绣花针差点儿就要刺到了蒋氏的手指,她关心地举动令蒋氏欣慰一笑,道:“都怪我想别的事情,还好有妙妙这个体贴的孩子。”   再说起“妙妙”这个小名儿,还是闻人翎特地交代给蒋氏的,当时蒋氏揶揄的看着他这个一向正经的儿子,打趣地说道:“这才成亲几日,连小名儿都给人取了啊。”   有着他的叮嘱,蒋氏也自然将这个小名儿放在心里。   夏妙然听着她喊自己的名字,笑容不自觉就扬起,眼底有着喜色,愈发的娇俏动人。   她到底已经年老,眼睛实在受不了,所以擦了擦流出来的酸涩眼泪,蒋氏就被夏妙然给赶回了屋子里。   【娘,等午膳好了,我再去喊你。】   蒋氏笑着点了点头,她也不再逞强,就回了屋。   之前夏妙然和闻人翎买了一个老婆子,专门来烧火做饭,给蒋氏省了不少的力,所以蒋氏才能如此安心的回屋里躺着,将针线活留给了夏妙然。   这是她们给闻人翎做的常衣,让他拿回书院穿去。   榴红双手托腮,笑说道:“姑娘绣活这么好,待会姑爷见了一定特别喜欢。”   夏妙然嗔了她一眼,持杯润了润口。   【我这是不想让娘太劳累。】所以她才想着给闻人翎做衣裳。   榴红眨眨眼睛,看透不说透,这几日姑娘的气色越来越红润,就连眉眼间的清愁都消的一干二净,榴红为她欣喜,不免小声说道:“姑娘,现在的日子比咱们想得好上太多了。”   夏妙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小脑袋,粉嫩白皙的小脸带笑,何止是好上太多,简直比梦里的幻想还要顺心顺意。   【我都做好了吃苦的打算,这些年我也攒了几十两银子,想着寻个机会做个什么生意,哪知这闻人翎根本就不是个穷小子呢。】   榴红听她说起这个,就想起了她的嫁妆,这主仆二人都不识字,所以嫁妆单子上写了什么都不清楚,况且她们也了解夏夫人,知晓她绝对不会给什么好物件,但那个羊脂白玉雕件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夏妙然也是糊涂的很,摇摇头,不懂。   【从我嫁进来,那些嫁妆我都没去看过,也就是之前我才去看了一眼,见他随便掀开了一个箱子后就合上,便拿走了它。】   榴红忍不住抱怨道:“都怪那个老虔婆,一直不让奴婢靠近嫁妆,后来秋月就让抬嫁妆的人把嫁妆放在了西屋,之后落了锁,奴婢连一眼也没看过呢。”   夏妙然从来都不在意那劳什子嫁妆,反正夏万昌之前叮嘱过夏夫人,她应该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夏妙然却低估了夏夫人的无耻程度,那些嫁妆不仅廉价,而且都是瑕疵品,夏夫人料定了她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吃了这个亏,但夏夫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闻人翎这个变数。   她安抚地拍了拍榴红的手,笑得温软。   【我跟着闻人翎看过了呢,都是一些瓷器什么的,哪有银子来的实用?】   在夏妙然的认知里,瓷器玉器金器都只是贵人的玩物,像她这种俗人,她只爱金银二物,因为她知道银子能让自己过的更滋润,金子亦是如此,所以她对西屋的嫁妆压根就不在意,夏妙然也没有想过,她看到的那些嫁妆,其实是闻人翎故意让她看见的,像那些石头之物,闻人翎都收起来了。   “姑爷拿着西屋的钥匙呢!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夏妙然瞥目,将丝线挽了一个秀气的结。   【拿就拿着呗,我还替他收着积蓄呢。】所以她现在可是闻人翎的小管家!   早前,闻人翎就将西屋钥匙的事情告诉了她,为此还把他的积蓄借着机会放在了夏妙然的手里。她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只是一种置换,不甚在意。   榴红惊讶地捂着小嘴,笑得一双眼睛都看不见了。“这还差不多,其实奴婢觉得收着银子比那些嫁妆还让人满足。”   夏妙然挑挑柳眉,不愧是自己的好丫鬟,跟她想的一样呢!   两个人就像是偷了油吃的小老鼠,凑在一起只为一件事而开心。   再说起闻人翎,这一早就出门的人究竟去了何处呢?   他并未守约去了夏府,而是坐着马车来了衙门,通过捕快,闻人翎一路畅通,见到了夏万昌。   闻人翎让车夫退下,他和嫁妆箱留了下来。   夏万昌颇为意外,一身官服还未换下,只说道:“贤婿,怎么不去府上?”   闻人翎这时抬起了头,双目通红,面上带着几分羞愧,语气中的怨也难以掩盖,“岳丈,瑾瑜知晓家中贫寒,能够娶上娘子是我三生有幸,可是岳母万万不能因为我的无能,就如此亏待那无辜的娘子啊。”   夏万昌难得糊涂地听不懂他的话,紧缩眉心,道:“瑾瑜,你这是何意?”   闻人翎咬了咬牙,弯腰道:“那瑾瑜就让岳丈瞧一瞧,这就是嫁妆单子上写的羊脂白玉雕件。”说罢他就掀开了嫁妆箱,里面躺着一个孤零零的瓷瓶,他伸手拿了出来,这就让人一眼看出瓷瓶的瑕疵,随后他又取出木板隔层,露出里面的石头,底下还垫着稻草。   一瞬间,夏万昌老脸涨红,他气急攻心,手连忙扶着案桌,才勉强站好。他不是闻人翎那个被替嫁蒙在鼓里的人,夏万昌很清楚是夏妙然嫁给了他,所以这嫁妆的简陋,并不是闻人翎认为的那种结果,而是夏夫人明目张胆的在苛刻夏妙然。   可最让夏万昌感到难堪的是,夏夫人她阳奉阴违,明明交代了她要好好给夏妙然准备嫁妆,她就是这般准备的么?在方湄华的心里,到底有多么瞧不上他夏万昌!   闻人翎收敛住眼底的笑意,继续煽风点火,说道:“瑾瑜知道岳母是京中大族之人,看不起我这等寒门子弟实属正常,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如此待她的亲女,难道说她一点也不心疼这个女儿么?还是说另有原因?”   闻人翎的自嘲,不仅仅只是在贬低自己,亦是在贬低夏万昌,因为在从前,夏万昌就是个寒门子弟,后来高娶了夏夫人方湄华。   他的一字一句,都让夏万昌的眼神变得阴郁,要知道娶个高门之女,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些年方湄华口口声声说会让娘家人帮他走通关系,可是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江州县令,可见方湄华说的都是一些废话。   夏万昌脸色越来越难看,面上的儒雅不在,只剩下满满的冷漠。他对夏夫人忍耐已经被耗的干干净净。   闻人翎幽幽叹息,“我怕娘子伤心,此事还未告诉她,也不知能瞒多久。”   夏万昌许是心情不虞,语气不善,道:“瑾瑜,我倒是忘了问你一事儿,你与章家有了交情,此事怎不告诉我?”   闻人翎怔了怔,苦笑道:“我跟同窗章嘉熙做生意,商户身份低微,我这是怕岳丈会不同意,所以就隐瞒了。后来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夏万昌冷哼一声,睨着那嫁妆箱,道:“你真的确定章老太爷独爱羊脂白玉?”   闻人翎颔首:“千真万确。”   夏万昌眯了眯眼睛,道:“婉婉乃是我的爱女,此事定是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所为,贤婿,你且放心,我与夫人既然会把爱女嫁给你,就绝对没有半点瞧不起你的意思,莫要多疑,这些俗事你也不要过多掺和,考取功名才是你的责任。”   闻人翎听着他睁眼说瞎话,藏起嘲弄的表情,俯首,说道:“岳丈的扶持,瑾瑜心里都明白。”   他看着夏万昌阴沉的表情,嘴角悄悄勾起,然后在夏万昌的摆手中,快步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抬眸望向夏万昌。   夏老驴,你和方湄华的账,我们来日方长。   一个一个的慢慢算。   闻人翎刚走,夏万昌就坐上马车回到了夏府。   刘嬷嬷没有等来闻人翎,反而见到了面无表情的夏万昌,还不等她说话,夏万昌一个心窝踹,就把刘嬷嬷给踹的像是一个翻不了身的老龟。   “管家,将这个刁奴押起来。”   夏万昌来到了前院,一脚又踹开了门,彻底没有了风度。   院子里的丫鬟看见夏万昌不对劲的表情,想也不想就跪了下来。   夏万昌走路似一阵风,让夏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直接给了她一个巴掌。   夏夫人瞠目结舌,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他,说道:“你竟然敢打我?夏万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方湄华,嫁妆到底是什么回事?你让我在闻人翎面前丢了脸,你还有理了?”   夏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死鸭子嘴硬,说道:“老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夏万昌冷笑一声,拽着她的手往前一拉,阴沉好似能滴出墨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说道:“还给我装是吗?看来我对你说的话,你真的把它当作了耳旁风。”   “来人,把夫人身边的丫鬟都给我拉下去痛打二十大棍。”   夏夫人万万没想到夏万昌今日能这么硬气,她颤着嘴,说道:“夏万昌,你大胆!”   夏万昌平时最厌恶的就是夏夫人这一副蔑视的神情,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她脚上本身就有伤,所以夏万昌用力一推,让她脚伤更是加重,夏夫人硬生生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夏万昌。   “惯了你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   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刺痛了夏夫人,让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没了我方湄华,你以为你夏万昌能当的了官么?”   夏万昌嗤笑道:“一个方家庶女,口气倒是不小。”   “管家,去给我砸了夫人私库的锁,我倒要看看这夏府到底是谁当家作主!”   夏夫人瞪着眼,额角青筋突出,她咬牙切齿道:“夏万昌!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夏万昌弯腰一笑,道:“既然你方家没本事让我升迁,那就莫怪我了。”   方家的路已经堵死,夏万昌更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章老太爷的身上。   夏夫人如今这般狼狈,只能说一句,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将夏府搅得一团糟的闻人翎来到了医馆,他摸了摸袖口里的私房钱,走了进去。 第十一章 成亲的第七章....   医馆里的人并不多,所以当闻人翎进去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大夫小徒弟的注意,乐呵呵地跑过去,说道:“这位公子,观你面色红润,定不是来找我师父的,可是有什么事么?”   这闻人翎虽瘦弱,但身子骨可不差,但从五官面貌皆能看出一二,所以小徒弟一下子就看出他不是来找大夫看病的。   “我想抓副药。”   闻人翎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小徒弟,他看了一眼后,不由得打量起了闻人翎,小声说道:“还请公子稍等片刻,我去请师父来。”   闻人翎一听这话,心里有了思量,他无奈地抿起薄唇,看来这江州最大的医馆并没有自己想要的那几味药材。   他此次来医馆,为的就是给夏妙然治病,她的哑疾在前世被京城的名医给治好,但由于拖的时日太久,就算治愈了夏妙然的嗓子也恢复不了从前的动听,但能张口说话,夏妙然已经满足,所以闻人翎这次重生,不想让往事重现,万幸他还记得那药方子,希望能将夏妙然的哑疾早些医治好。   这样一来,夏妙然体内的毒,便可有机会能够全部清除。   但可惜的是,江州终究还是偏僻了些,并不富饶,那药方子上的药材都是极其名贵,看来自己得再想想别的法子了。   “这位公子,你要的这几味药,我怕是无能为力。”   那大夫对闻人翎这般说道。   闻人翎颔首,收起纸条,道:“劳烦大夫了。”   “公子,江州没有,但是府城徽州有,如果公子有机会去徽州,可以去找一家名为长春堂的医馆,那儿是徽州最大的医馆。”   闻人翎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徽州他是一定要去的,下一年八月的乡试就在府城徽州举行。   “多谢。”   这些琐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而且明儿就将回白马书院,所以闻人翎也不愿在外浪费时间,早早就回了家。   “哥哥,你快看!是大马!”   闻人翎认出了这是隔壁婶子女儿的声音,他微微勾唇,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玲花见到闻人翎时,小手捂着嘴,一下子就躲在了兄长的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她以为自己的躲藏不会被闻人翎发现,结果刚探出头来,就被闻人翎抓了个正着。   “呀!被发现啦。”   玲花兄长捂了捂脸,他家的傻妹妹啊。   “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闻人翎见他们二人打扮整齐,随和的问了问。   玲花兄长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他以为闻人翎会淡漠地擦肩而过,谁知他竟然跟自己搭话了。   他倒是不知道,这次是得了玲花的面子,所以闻人翎才会多问了一句。   “哥哥带我去书肆买话本看,哥哥说可好看了,里面的人都会武功还会爬墙。”玲花梳着双丫髻,绑着红色的丝带,唇红齿白的很是讨人喜欢。   他拍了拍妹妹的头,纠正道:“那不是爬墙,那叫飞檐走壁,鸿宇大侠的轻功可是一流的。”   闻人翎诧异地挑挑眉,是自己写的那本话本。   “闻人公子,我得快些去书肆了,再不去就要抢光了。”他是个憨厚的少年,摸着后脑勺笑得傻气。   闻人翎侧身,让出了路,眉眼清俊带笑,说道:“快去吧。”   玲花小跑着转身对他使了个鬼脸,机灵可爱。   闻人翎忍住笑意,摇了摇头。   上一世,他倒是想有个女儿,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妙妙就病逝了。   闻人翎眼眸深沉,冷色一闪而过,他推开了自家的门,就看见了正在院里搭衣裳的夏妙然,他面色寒冰破碎,绽出暖色。   “妙妙,我来。”   不等她反对,就洗了手过去拧干衣裳,动作熟稔地搭在上面。   他双臂修长有力,轻而易举就完成了夏妙然的事情。   夏妙然刚才被闻人翎给推在了一旁,整个人还在手足无措中,毕竟她从来没见过男子会干这种活计,但很快,就被闻人翎的一声呼唤给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他侧脸俊逸,鼻梁高挺略有些冷硬的感觉,但闻人翎嘴角含笑,眼神是温和的,让夏妙然不由得就面红耳赤了起来。   “妙妙,帮我把袖子挽起来。”   夏妙然迈着小碎步,靠近了他。   这么近距离的望着,闻人翎能够清楚的看见夏妙然那因为紧张而颤动的眼,如同黑色的蝶,振翅欲飞。   “妙妙,你伸手帮我把腰间腰带取下来吧。”   夏妙然张了张嘴,看了看四周,纠结的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闻人翎神色失落,但故作坚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没关系,等我搭完衣裳,我自己取吧。”   他的示弱,是笃定夏妙然会心软。   果然,他算对了。   所以闻人翎嗅着快要投进自己怀里的娇娇儿的胭脂香,得逞地勾起唇角。   “妙妙,隔壁的玲花很乖巧。”   她疑惑地抬起头,眨眨眼,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提起玲花。   闻人翎压低声音,说道:“所以,我们以后还是要个女儿吧。”   这话一出,夏妙然不由得收紧了他的腰带,勒的闻人翎脸色一变,咳嗽了几声。   夏妙然脸红的可以煮熟鸡蛋,但她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闻人翎单手放在她肩上,忍俊不禁,道:“多谢妙妙给我留了一口气。”   他打算继续调/戏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可是一声低咳让闻人翎扭头。   只见蒋氏面带微笑,瞪了他一眼,嘴里无声说道:“你这个混小子。”   夏妙然歪了歪头,见到了被闻人翎身体挡住的蒋氏,她飞快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头也不抬的把腰带扔在了闻人翎的怀里,端起木盆就往屋子跑,活像有野兽在身后追似的。   蒋氏老神在在地渡步而来,上下扫了一眼,说道:“妙妙脸皮薄,以后这些话留在你房里说,大庭广众的,有辱斯文。”   闻人翎被蒋氏抓包,也是有些尴尬,撇过脸,闷闷道:“嗯。”   夜色很快来临,二人再次同床共枕,闻人翎看着那乌黑的秀发,轻轻抓起一缕,嗅了嗅。   夏妙然扯了回来,瞪了瞪杏眸,乱碰什么呢,不晓得头发对姑娘家很重要么,你万一抓疼了怎么办?   闻人翎看着她纤细的脖颈,曼妙的身姿被素白里衣裹住,她俏脸姣姣,神情娇嗔,那最出色的眼眸盈盈水色,一颦一笑都在勾动着闻人翎本就不够坚定的心。   大概是知道明日就要走了,所以他脑子里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不能言说的事情。   闻人翎深吸一口气,无助地笑了笑,伸手遮住她的眉眼,苦笑道:“我最受不了你这种眼神。”   夏妙然哪里猜得到他心里想的事儿,眼前黑漆漆的,让她很是不悦,扒拉几下,没扒拉动,只好气鼓鼓地拍了拍闻人翎的手臂。   【你这是干嘛呀?讨厌鬼,无缘无故就捂了我的眼睛,欺负谁呢?】   闻人翎愿以为捂住眉眼就能让他躁动的心静下来,可是这么一来,夏妙然那抹朱唇更是显眼,他闭了闭眼睛,他甚至都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夏妙然的唇形,这种煎熬真是快要逼疯自持力强大的他。   闻人翎松开了他的手掌,夏妙然瞬间就恢复了光明,她惊喜地眨了眨眼,不料,下一瞬,她则屏住了呼吸。   因为闻人翎突然翻身,双手撑在了她的脸侧,俯身吻上了唇瓣。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他的手慢慢动了起来,托住了夏妙然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让呆滞的夏妙然找回了清醒。   闻人翎停了下来,起身将床帐放下,看了看夏妙然含着水色的唇瓣,轻轻摸了摸她的发。   【刚...刚才那是什么?】   闻人翎手臂一顿,柔声解释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心悦于你,这是一种表达亲昵的动作。”   夏妙然虽然在夫妻之事上纯洁如白纸,但闻人翎刚才的解释让她很快就明白,这是一种只能和他在一起做的动作,旁人都不可。   闻人翎凑近,问道:“你讨厌么?”   夏妙然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她从始至终都不讨厌闻人翎,甚至还有些想要接近他的念头,也许是因为在他身上曾多次感觉到温暖吧。   在她摇了摇头后,就对闻人翎的手掌起了兴趣。   因为之前搭晾衣裳时,闻人翎轻轻松就拧开了衣裳里的水。而刚才,自己无论如何都推不动他的手。   所以,她很好奇。   夏妙然抓起闻人翎的手,然后二人的手掌碰在一起。他的手指足足比夏妙然的要长出两个指节,手掌更是大了不少。   夏妙然再次意识到,男子和女子真的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你的手好大啊,我都快要握不住了。】   闻人翎眸色变得深邃,欲/色/翻涌,曾经,妙妙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深深地望着夏妙然,笑了。   只不过,这次她说的是手掌。   “吹烛,睡觉。”   闻人翎吹灭了蜡烛,拉上被子,抱着夏妙然直接蒙着头睡。   再不睡,他怕是...要不行了。   翌日,身侧空空,夏妙然有些意外,后来才想起,闻人翎今日要回书院。   这才刚走,自己竟对他有了一点点思念。   白马书院,章嘉熙对着闻人翎勾肩搭背,小声说道:“瑾瑜瑾瑜!你那老丈人一不小心被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嫂子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闻人翎淡淡勾唇,“事出有因,她不会对我生气的,她只会心疼我。”   “......” 第十二章 成亲的第八章....   秋季的阳光没有春夏的灿烂,给人一种慵懒的味道。   夏妙然搬来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屋檐之中,透着几分清爽舒适,她腿上放着一只白色的猫儿,正是前段日子闻人翎送她的那只猫儿,她双手的轻轻地抓着它的耳朵,惹得小猫儿疑惑地抬起小脑袋来,漂亮的鸳鸯眼一片纯然,一副很好奇为什么她总是喜欢自己揉耳朵的表情。   夏妙然用额头蹭了蹭它,实在是小猫儿太可爱了,简直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姑娘,姑娘。”   榴红端着一盘瓜子花生,也不显脏就坐在石阶上,反正现在家里就她们两个人,怎样随意怎样来咯。   对了,还有个秋月,算了,她不是人。   【怎么了?】   榴红推了推盘子,夏妙然笑着摇摇头,榴红也没有继续强求,便问道:“姑娘,刚才老夫人要去书院给姑爷送秋季的衣裳,你怎么不一同去呢?”   夏妙然摸着猫儿脊背的手一顿,垂下的眼眸掩住情绪,她去书院做什么?自己一个哑巴,又是假冒的“夏婉然”,去书院也只能给闻人翎带去难堪,何必呢?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身边人带来太多的困扰,待在家里其实也挺好的,像现在这种安静的日子,是她从前求之不得的美梦,就不要再贪图别的事情了。   【不去啦,我对书院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呢,谁让我大字不识一个呢?看见读书人就犯怵。】   榴红掩着嘴,偷笑道:“别说姑娘你了,其实奴婢也是呢。”   特别是姑爷,凶巴巴的,又不爱笑。以前只是觉得他呆板,现在看来,吓人的很呢。   夏妙然笑了笑,眉眼温和,俏色难遮,这段日子养出来好的气色,就连面颊都圆润几分,更让她的五官添了几分温婉,她的美丽就像是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花,静谧又绚烂。   “咦?奴婢好像听见有人在拍门?”   榴红竖起耳朵,听了听,她连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还真有人,姑娘,奴婢过去看看。”   夏妙然抱着小猫儿也站了起来,无声地望着她,心里也在好奇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拜访。   榴红大咧咧地吆喝一声:“谁啊?”   只听见,门外一声沉沉的声音,“是榴红么?我是钱管家。”   榴红当即和夏妙然对视一眼,夏府的人?他怎么来了!   夏妙然将猫儿放在了地上,抚了抚裙面,走了过去。   榴红开开了门,警惕地看着钱管家,狐疑地问道:“是老爷有事找还是别的原因?”   钱管家破天荒地对夏妙然深深地鞠了一躬,面上带笑,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只是给人一种献媚的感觉。   夏妙然眉梢轻蹙,管家的脑子该不会被驴踢了?   榴红可没有夏妙然这般淡定,被钱管家的举动给吓得原地蹦了蹦,实在是从前钱管家的态度很漠然,远远没有现在的客气。   钱管家朝后面的下人抬了抬手,随后恭敬的对夏妙然说道:“老奴是受了老爷的吩咐前来,自打姑娘出嫁,老爷一直都对您牵挂着,所以特地让老奴给您送来一些您在闺中常用且喜爱的物件,这样一来,也免了您对娘家的思念。”   夏妙然扒着门框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邻居出现。   她水灵灵的眼睛看向钱管家,叹了口气,瘪了瘪嘴,又摇了摇头,很是嫌弃的模样。   【婆母不在,邻居也不在,你就不用装下去了,真的很...恶心。】   她打了个冷颤,用手拍了拍额。   活了这么多年,这种待遇还真是第一次,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恶心到要反胃的感觉。   夏妙然压根就没给钱管家面子,反正他为了讨好夏婉然也懂手语,所以夏妙然直接损了他几句。   榴红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察觉到钱管家无奈的眼神,她连忙转过脸,继续笑着。   管家脸色尴尬,双手放在腹部,哈腰说道:“老奴是真的来给姑娘送物件的,劳烦姑娘让一让,小心别被不长眼的下人给吓到了。”   夏妙然对榴红招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她倒要看看,钱管家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管家见她终于不在损人,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一转身就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使唤着下人让他们动作快一点。   夏妙然在旁观望,很是庆幸家里无人,要不然那才是真的煎熬。   不过,当她看见院子里一箱箱的东西,她一脸呆滞,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掐了一把肉乎乎。   【榴红,我没看错吧?】   榴红拽着她的袖子,喜色地点点头,小声说道:“没看错没看错!”   她为何这么欣喜呢?是因为刚才箱子没盖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虽然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但一晃而过的金色,她可不会忘记!   夏妙然看着那钱管家,弯腰捡起地上的小沙包,这还是她给小猫乐乐做的玩耍之物,正好拿来砸人。   沙包准确无误地扔在了管家的后背,管家一扭头,眼一眯,嘴一咧,开始笑了起来。   “姑娘,有何吩咐啊?”   “管家,这些箱子真的是给姑娘的?”   管家瞪了榴红一眼,惹得夏妙然瞪了瞪他,管家脖子一缩,哂笑着,说话声音也小了点:“这...的确是老爷给姑娘的,就是想告诉姑娘,很是牵挂您呢。而且...这箱子都是从夫人的私库里拿来的,都是好东西。”   咱也不知道老爷发什么疯啊,反正昨天回府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进了书房,随后就吩咐了自己办这事,唉。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更是放轻了许多,像是怕被人给听见似的。   夏妙然这下子真的瞪圆了眼睛,从方湄华的私库里拿出来的?这无良爹爹该不会真的想让自己小命玩完吧!   【不行不行,那我可不能留着!】   管家一咬牙一跺脚,说道:“姑娘,你就收着吧!这也是夫人心甘情愿送您的!”   【啊?】   夏妙然还想追问下去,但管家怎么也不肯说了。所以夏妙然这心里急的就跟揣了只猫一样,恨不得伸手去抓花管家的脸,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   管家的使命已经完成,临走之前他还特地叮嘱道:“姑娘,这些东西,您可一定要让姑爷看见啊。”   夏妙然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忍住打人的冲动,闻人翎还在书院,自己怎么让他看见?这管家有毛病吧?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变得冷清,夏妙然看着那箱子,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安。   她提起裙袂坐在了上面,站了老半天,腿都软了。   榴红也学着她,一主一仆托着腮坐在箱子上,场面有几分滑稽。   小猫儿乐乐则把箱子当成玩乐,爬高又跳下来。   当蒋氏推开家门时,先是一愣,随后拍着腿笑了笑。   她看了看,说道:“这是把嫁妆搬出来,让它们晒太阳呢?”   【不是嫁妆呢,刚才管家送来的。】   蒋氏也不是个会贪图儿媳嫁妆的人,简单看了几眼,说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摆在院子里,你刚才怎么不让管家把它们放在西屋呢?”说完,她失笑:“我这脑子,差点忘了,钥匙在瑾瑜手里。”   夏妙然眨了眨眼睛,那现在怎么办?也没有空余屋子摆了呀?   蒋氏见她傻傻的,还以为她因为自己提起闻人翎的名字,而在思念他呢。   蒋氏揶揄一笑,摸了摸夏妙然有些松垮的发髻,道:“瑾瑜他也是,非说要回来看看你,他去送同窗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   书院的斋舍并不舒坦,蒋氏也希望儿子能回家歇息,所以这次回来,蒋氏的心里也是高兴的。至于她说的话,也是真的,说起来,她还有些吃味,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此时也日落西山,那一缕缕夕阳好似飘到了夏妙然的脸颊上,她娇美可人,眉眼间的羞色简直让蒋氏看了都忍不住发笑,这就羞上了?还真是个面皮薄的女子呢。   夏妙然不自在地用手撩了撩耳坠子,眼睫轻颤,她平静无波的心河,好似扔进了一颗小石子,打乱了她的心房,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安宁。   “哎呀,瑾瑜,你走慢点,嘿,这钱角巷的院子可真不错。”   闻人翎心里发闷,这章嘉熙不管怎么撵都撵不走,真是聒噪。   他阔步往前走,压根儿不去在意身后的跟屁虫。   章嘉熙快步追上,二人就跟赛跑似的,哪还像之前在书院的翩翩佳公子。   “到了。”   章嘉熙一听这话,连忙整了整仪容,面带微笑,随着闻人翎进了家门。   闻人翎刚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箱子上的夏妙然,他眼神炽热,嘴角不由得上扬,无论过了多少年,只有在见到她时,他的表现永远都像是个愣头青。   “妙妙。”   夏妙然眼前出现了手掌,她抬头望去,见他笑的温润如玉,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蒋氏说的那句话。   “他说想要回来看看你。”   夏妙然目光放柔,乖巧地歪了歪头,说道。   【回来啦?】   闻人翎握住她的双手,轻轻一使劲,让夏妙然站在了箱子上,即便如此,闻人翎依旧是垂眸看着她。   “嗯,回来看看你。”   闻人翎揽着她细腰,让她终于落在了地上。   夏妙然弯了弯眸子,似那月牙,娇俏讨人喜。   章嘉熙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闻人翎拍拍她的小脑袋,说道:“娘呢?”   【在屋子里呢。】   闻人翎颔首:“嘉熙,这是我的妻子。妙妙,他是我的同窗好友,章嘉熙。”   夏妙然这时才发现身后还跟着别人,都怪闻人翎吸引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她一想到刚才的事儿都被人看在眼里,面上的羞涩更是让她眼尾泛着娇嗔,一下子也顾不上怕生,先是瞪了闻人翎一眼,随后急急忙忙对着章嘉熙含笑示意,想把刚才的事情给快点掀篇儿。   章嘉熙飞快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脸,儒雅一抬手,道:“嫂嫂好。”   闻人翎照顾着她的情绪,知道她是个内向的性子,就说道:“天凉了,带着榴红回屋子吧。”   夏妙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点点头。   这下子没了女眷,章嘉熙终于能挺直腰了,他说道:“刚才吓坏我了。”   闻人翎斜睨,收起笑,道:“你确实吓到妙妙了。”   “.........”   “重妻轻友的家伙,我怎么就认识你这号人了啊!”   闻人翎微微勾唇,道:“别演猴戏了,进屋里吧。”   “瑾瑜,这院子里的箱子是怎么回事?”   闻人翎顿步,看了看那和西屋刻着相同纹饰的木箱,似笑非笑,道:“没什么,只是妻子的嫁妆而已。”   “哇,嫂嫂家底儿丰厚啊,瑾瑜,你会不会心里有一种危机感?”章嘉熙故意挑事儿,谁让闻人翎一路嫌弃自己的。   闻人翎清雅的扯了扯笑,如沐春风,道:“不会,反正我已成家,总比某些连危机感都没的人要强。”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让章嘉熙脸色一黑,指着他的后背说道:“喂喂喂,你是不是在讽刺我?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哦。”   “损友!最佳损友!”   闻人翎听着章嘉熙那吵闹的声音,明润的眼眸掠过一丝凉意,转瞬即逝。   再忍忍,他即将回京,烦不了自己多久的。   不知道这一世,章嘉熙是否还会钟情于夏婉然。   若依旧如此,他不介意换个人效忠。 第十三章 成亲的第九章....   这家里多了个章嘉熙,他反倒比谁都自在,该吃吃该喝喝,照样不误。   但是蒋氏和夏妙然却不自在的很,所以选择另在别屋用饭,主要还是蒋氏过于担心怕自己粗鄙,会让章嘉熙在心里对闻人翎有成见,毕竟她观章嘉熙的气度与穿着,都不是平常百姓能养出来的气质,这才让蒋氏对待他更是小心翼翼。   闻人翎自然不愿,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家里可没有来客就不让女子上桌的规矩,可耐不住蒋氏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想改变主意。闻人翎百感交集,生出了一种悔恨的情绪,很不是滋味。   早知章嘉熙会让母亲这般小心翼翼,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章嘉熙之前的请求。   蒋氏的敏感与脆弱,也传染给了夏妙然,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仅仅是蒋氏害怕,其实就连她也是如此。   闻人翎惆怅叹息,自己的妻子与母亲都是温柔小意的女子,哪里都好,但就是少了些坚决和自信。   看来,自己买的那铺子,是买对了。   这铺子一事,暂且不提。先把碍人眼的章嘉熙给打发了再说。   “咦?伯母和嫂嫂呢?”   闻人翎提着酒,淡淡解释道:“娘跟妻子不喜闻酒意,所以不便与我们一起。”   章嘉熙率性一笑,没有多想。转头说道:“本来我还想对嫂嫂道个歉呢,我一开始没打算太折腾你岳丈,但你岳丈那人属实没有个眼力劲儿,我不痛快了,他也别想痛快,我就冷着脸嘲讽了一顿。现在想想,倒有些后悔,就连你那羊脂白玉的雕件,我也忘留下了...直接把他给撵走了。”   闻人翎之前就从他口中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夏万昌拍马屁没拍对,反而惹了章嘉熙的痛处,这江州人人都以为章老太爷带着章嘉熙来江州是为了有个小辈孝顺自己,殊不知他是在京城惹了祸,章家只能带着他远离是非。但夏万昌可不知这件秘事,直言说起章嘉熙是个有本事的人,这小小的江州迟早装不下他,只有那辉煌繁荣的京城才属于他。   章嘉熙自然想回去,但没有皇令他怎敢?   所以,夏万昌阴差阳错的又得罪了章嘉熙。   闻人翎微微扬唇,说道:“无碍,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夏万昌是个虚伪爱面子之人,上次自己揭穿了方湄华的弄虚作假,所以这补偿嫁妆一事,有六成的可能性。后来他被章嘉熙给撵出了门,好不容易能跟章家搭上关系,夏万昌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他绝对会来讨好自己,摆在院子里的箱子就是证明。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他跟方湄华一定闹的很僵持,方家的路已经堵死,这样一来,夏万昌只能寄托在章家的身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章嘉熙见他没有任何的不悦,尬笑着挠了挠脸,说道:“瑾瑜,你这个岳丈...咱不能跟他合作,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让京城的方家来照看咱们,但章家也不差,有我在的一天,没人敢动咱们的生意,所以你还是别把你岳丈拉进伙吧?”   闻人翎眼神微动,倒满酒杯,浅浅笑起,举杯道:“是我考虑的不周,我自罚一杯。”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夏万昌拉进来,如果自己当初不提章家,夏万昌也不会上钩。   章嘉熙赶忙说道:“瑾瑜,你这个人就是太认真了,咱们可是朋友,犯不着这么客套!”   闻人翎勾唇,英俊的眉眼被烛光照的愈发深邃,他的俊气是带着凌然的冷意,但展颜微笑,整个人如沐春风。他的气度很难让章嘉熙想象出,这是一个寒门子弟,有时章嘉熙都在想,如果他出自京城的某些世族高门,或许连京城的岳峯都不敌他。   章嘉熙伸出手掌,对他抬了抬下颌,笑得明朗,道:“三年后,京城必有你我的传奇!”   莫名其妙的一股冲动,让他丧失了理智,说出生平第一次没有任何把握的话。   闻人翎这次失笑摇头,抬手在他手掌上拍了一下,笃定道:“拭目以待。”   前世,自己远远没有如今过的舒适,迂腐不会变通,是当时自己的弱点,所以见好就收,写话本的生意在被人仿写后,就搁置了,一心只读圣贤书,却不知在自己忽视的地方,错过了太多太多本可以阻止惨事发生的机会。   闻人翎情不自禁喝了一杯酒,火辣辣的感觉让他的神智更加清晰流畅。   这一世,绝对不会再发生那些事。   他保证。   酒杯碰撞,一杯又一杯。   直到月色笼罩着大地,清凉的风吹起时。   章嘉熙道了告辞。   闻人翎欲派马车送他,但章嘉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我的人一直在街口等着我呢。”   二人皆没有醉意,闻人翎倚着墙,看见了不远处的马车,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也是,章老太爷可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在外。   “哟,这不是闻人公子嘛?”   甜腻腻的声音在巷子里格外突兀,闻人翎抬眸,看见了一个妇人,她腰细臀肥,脸上还挂着撩人的笑,露出来的肌肤比那银月还要白皙,夜深人静时,她的靠近就像是个会吸人精气的妖精,迷人人窍。   闻人翎眼神平静,不是没有任何的情绪,而是一种种诡异的淡然,他薄唇微启,吐息,道:“滚。”   妇人脸皮一抽,显然是被闻人翎给吓到了,她扯了扯嘴,迅速收起勾人的眼神,快速离开了这里。   分明就是个白皙俊秀的秀才,怎么跟个煞神似的!   闻人翎挥了挥袖袍,散了散酒味,刚动身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夏妙然。   她双手掐腰,气鼓鼓的看着闻人翎。   闻人翎瞬间笑了起来,慵懒地走了过去,幼稚地扯了扯夏妙然的一缕发辫,眼神温和且缱绻。   【刚才她是不是在勾搭你?】   闻人翎轻嗤一声,“在哪学来得?”   夏妙然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   “听府上姨娘说的。”   闻人翎忍俊不禁,“小丫头,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哼,你这是不是恼羞成怒?】   闻人翎单臂勾着她的脖子,拖着回了家,说道:“胡闹。”   【切,亏娘还担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你呢。结果...就这?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呢。】   闻人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臀儿,淡淡道:“小没良心,娘担心我,你就不担心我了?”   夏妙然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撇撇嘴。高的跟棵树似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话。”闻人翎又是一拍,气得夏妙然捂住不让他靠近,一双杏眸满是控诉。   闻人翎见状,许是夜色温柔,也或许是因为他真的醉了酒。   他嘴角含笑,轻轻在她的眉心处落了个吻。   夏妙然眼睫颤动,刚才的吻好似花瓣儿落下的那般轻柔舒缓,让夏妙然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是甜?还是涩?   就像她小时候吃的那一个黄澄澄的柿子,口感微涩,但还是满满的甜味,让她记了很多年。   “妙妙,我很开心。”   夏妙然不懂,便问道。   【你在开心什么?】   闻人翎牵着她,边走边说道:“娶了你,我难道不该开心么?”   夏妙然翘了翘嘴角,在后面顽皮地踩着他的影子,好想这样就能报仇,谁让他拍自己呢?   坏胚子!   蒋氏已经让婆子收拾了桌上的残局,道:“你同窗可吃的还习惯?”   闻人翎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抿了抿嘴,这就是身份所带来的怯,他当初也是如此,直到后来入了朝堂,他才将这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胆怯给驱除的干干净净。   “娘,妙妙,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他取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放在了桌上,里面装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   闻人翎解释道:“娘,这是一间铺子的房契,掌柜独女出嫁外地,他放心不下,所以就把铺子挂卖,我买了下来。这是一间糕点铺,原先的老师傅也留了下来,进货渠道掌柜也告诉了我,所以现在只差一个掌柜,娘,妙妙,这是我给你们两个人买的。”   娘跟妙妙的情况有些相似,都遭受过一些不公平的冷眼,所以性子也就愈发的软弱,从前自己是没有能力让她们变得自信,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当然不想让她们二人妄自菲薄下去。   她们被困在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眼界不会广阔,只有接触到多人,看见了更多的是与非,才能成长。   “不行不行,瑾瑜,我怎么能当的了掌柜啊,你娘哪有这个本事?”   夏妙然更是摇头摆手,一个劲地抗拒。   “娘,家里多份赚银子的来源,这不是很好么?而且,当初爹在的时候,你不也是掌管了几个铺子么?娘,你有这个本事的。”   闻人翎说的笃定,将木匣子放在她的手里,又说道:“娘,你好好想想。”   说罢,他就拉着夏妙然进了屋子,将正在偷懒的秋月给赶了出去,   夏妙然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闻人翎给按着肩膀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从书架上拿出算盘和识字的书帖。   闻人翎的影子被烛光拉的很长,声音却温柔,道:“从今日起,妙妙,我教你识字算数。”   夏妙然一个激动,站了起来,发髻上的流苏步摇打在了她的脸颊上,惹得闻人翎心疼的捋了捋那不听话的流苏。   夏妙然早就想识字,但她在府中不受宠爱,唯一的作用就是替嫁,反正是个哑巴,识不识字又能怎样呢?   她是这么劝自己的,可是她的嫡姐夏婉然却可以在夫子的教导中,会写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   她为何会知道?   那是因为夏婉然专门在她们面前炫耀了一番,她的这位嫡姐,总是能比她活得幸福。   但是如今,她竟然也能获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夏妙然咬着唇瓣,扑到了他的怀里。   如果嫡姐没有故意卖弄,或许自己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可是,她也是人,她也会嫉妒。   夏妙然眼眸明亮,盛满了笑意,她想,自己一定笑得特别傻吧。   闻人翎愣了一下,随后双手抱住她的腰,心里的怜惜愈发的浓。   看来,上一世的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妙妙,我已经跟斋长请示过了,我不用每晚在书院留宿了。”   【真的么!】   “嗯,以后我每晚都教你识字,好吗?”   夏妙然点点头,她求之不得。   闻人翎揉了揉她的发,真是个乖姑娘。   *   夏府内,被关在房里的方湄华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她听着刘嬷嬷的话,心里已经疼的流出了血。   方湄华狰狞着眉眼,道:“夏万昌,他竟然真的敢拿婉婉的东西给那贱人送过去?好!好得很!”   刘嬷嬷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您别担心,三个月后二姑娘她不来找您,她就等死吧,像她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到时,您可以随意的搓磨她,让她如数归还姑娘的嫁妆。”   方湄华重重地喘着粗气,阴沉着脸,说道:“婉婉信上怎么说?”   刘嬷嬷松了口气,道:“姑娘说不日便可归来,老夫人不放心姑娘,还特地让大公子一同护送呢。”   方湄华眼睛发出了神采,抓住了刘嬷嬷的手,问道:“涟哥儿也要来?苍天有眼啊!有涟哥儿在,我看那老东西还敢不敢关我禁闭!”   我的婉婉,娘盼着你快点回来。 第十四章 成亲的第十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的凉气比往年还要寒冷。   闻人翎起时,天还未亮,他年轻精神又旺盛,所以身边躺着一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他自然是有反应的,他无奈地按了按额角,觉得这种折磨让他又爱又恨。   他抬手给夏妙然掖了掖被子,宠溺地看着她因熟睡而乖巧的脸庞,闻人翎勾唇浅笑,但随之而来的异样感觉让他笑容一僵,闻人翎不敢再看下去,赶紧起了身灌了一杯凉茶后,内心里的燥热才勉强消失。   他倚着桌儿,遥遥看着架子床上的夏妙然,失笑不已。   把妙妙养的再圆润些,身子骨儿好些了再说吧。男子忍一忍也无妨。   他推门而出,吓到了正打算做早膳的婆子。   闻人翎颔首,道:“今儿由我来做,你去照顾我娘吧。”   这婆子是个老实的,但再老实也被他这番话给弄得心里发慌,急忙说道:“哪有男人做这事的?何况您还是秀才爷呢。不妥不妥。”   闻人翎捋了捋袖子,不让她再多啰嗦,一个冷眼扫去,婆子瞬间安静。   直到她离开了厨房,还一直后头看闻人翎。   那夫人可真有福气,嫁了个这么体贴人。   闻人翎烧着灶火,俊逸的面容被火红的火焰映出了深邃的阴影来,他面无表情。   今儿自己得去见夏万昌一面,省得再让钱管家来书院找自己。不过晾了夏万昌三日,他就这般急躁,真是个不足为惧的东西。   他所求之事肯定是为了跟章家搭上关系,自己好歹是他的女婿,定当为他全力以赴。   闻人翎笑了笑,将一根柴火塞进灶里。   在夏万昌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时,就发现章家等人回了京,不知道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受,这上了年纪的夏万昌还能不能经受得住。   闻人翎摸了摸下颌,愈发期待那时的场面了。   他熟稔的做了早膳,让榴红和婆子端了过去,便朝着自己的房内走了过去。   “妙妙,饭...”   声音戛然而止,闻人翎快速关上了门,不让春光泄露出去。   她乌黑的长发散落着,隐隐遮住曼妙身材,月白色的兜儿松松垮垮,露出那抹如杨柳般的细腰。她听见声响,惊慌地回眸,眸子水灵通透,殷红的唇儿微启,双手捂着胸口,却不知这番举动让她更是撩人。   闻人翎眸色加深,薄唇紧紧抿着,他的眼神里的情绪复杂,让夏妙然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压抑感。   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唤了声:“妙妙,需要我帮么?”   他虽是问着,可双手已经帮她将兜儿的细绳给帮助,系在纤细修长的脖颈上,那如玉肌肤让他手指微颤。   闻人翎情不自禁吻在她的脖子上,惹得夏妙然朝天抬了抬下颌角,一种酥麻的感觉使得身子发软,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他笑声从嘴角溢出,从后抱住她,叹道:“妙妙。”   夏妙然刚才还觉得发冷的身体一下子得到了温暖,她扭了扭脸,一下子就看见了闻人翎温柔的目光。   闻人翎在她侧脸上浅啄,这才唤醒了夏妙然的害羞,她推开闻人翎讨人嫌的手臂。   坏胚子!登徒子!臭男人!坏东西!   闻人翎双手离开,他倚着床头,光明正大的看着夏妙然穿衣裳。   【你...你干嘛不出去!】   “我看我妻子穿衣裳呢。”他笑说道。   夏妙然摇头,双手摆着。   【不行不行,你快点给我出去。】   闻人翎眼神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移开视线,“我穿衣裳的时候可从来没避开妙妙呢。”   夏妙然动作一顿,好像是这样的...   “所以,我看妙妙穿,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吗?”   他柔声细语,眼底的狡黠很是狡诈。   夏妙然撇撇嘴,拿起被子盖在他身上。   “哎,妙妙,我有些伤心了。”   他控诉着,但很听话的没有动盖在身上的被子。   夏妙然才不理他,自顾自的穿着衣裳,直到一切都收拾好了,闻人翎终于再见光明。   他斜躺在床上,支着头,看着夏妙然在梳妆。   眼神温和,嘴角含笑。   夏妙然一回头就看见了他的神情,小嘴翘起,指了指发髻,问道。   【好看嘛?】   闻人翎对答如流,道:“当然。”   他利落起身,拉着夏妙然的手,说道:“该用早膳了。”   闻人翎偏头,补充道:“今儿是我做的。”   所以,快点夸我。   不过很可惜,夏妙然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夸奖。   “......”   还能怎么办?自己的妻子,宠着呗。   *   江州晨时有着一层薄薄的雾,远远望去,朦胧不清。   方芝涟打着油纸伞望向四周,从京城到江州花费了几日的功夫,如今双脚踏实的踩在地面上,这种感觉让他倍加想念。   “公子,披上披风吧,凉气重。”   他摇摇手,道:“不必。”   他身边的小厮只好收起披风,又说道:“公子,刚才船刚停泊时,表姑娘找您来着。”   方芝涟轻皱眉头,冷冷道:“闭嘴。”   小厮低头认错。   方芝涟眼神不耐,他已经等了有些时间,但船上的夏婉然还没有动静,这就让他心中的不喜再次加重。   直到,轻雾渐渐散去,一声柔柔的声音传来,“表哥。”   方芝涟淡说道:“大夫不是说了么,你暂时不宜多出声,继续用手语交流吧。”   夏婉然满心欢喜的朝他跑了过来,却被他泼了冷水,笑容僵在清秀的脸庞上,眼神委屈地望着他。   【表哥,你是不是很讨厌婉婉啊?】   她很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嗓子,所以便听从了方芝涟的话,用手语交流。   方芝涟拍了拍小厮,说道:“去夏府走一趟,怎么无人来接。”   夏婉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不满地跺了跺脚,想要跟他继续说说话。但夏婉然身边的丫鬟阻止了她,所以她只能可怜兮兮地跟在方芝涟的身后。   这不是方芝涟第一次来江州,他还记得两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仅仅只是吃着一块豌豆黄,就笑得无比满足,那种纯然,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   方芝涟瞥目,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   实在想不懂祖母为何要宠着夏婉然,甚至因为她的哑疾,就要毁了另外一个姑娘,这份心狠,让他都有几分忌惮。   得了方芝涟吩咐的那个小厮还准备动身,就看见钱管家的身影,他急忙说道:“公子,夏府来人接了。”   众人坐上马车后,方芝涟闭目养神,他也有些累了。“到了夏府喊醒我。”   “是,公子。”   他是个俊毅的男子,眉眼正气,如刚出鞘的利刃,凌然中带着几分锐利感。   马车晃动着,方芝涟突然想起了件事,睁开眼说道:“车夫,这边哪里有糕点铺?”   车夫毕恭毕敬地说道:“方公子,前面不远就有一家。”   “嗯,到那儿了,停下。”   他声音冷漠亦有威压,车夫根本不敢反驳。   只有小厮好奇地问了句:“公子,你要买什么?”   方芝涟凉凉睨看,小厮闭上了嘴。   没多久,马车停下,方芝涟利落地一跃而下,小厮马不停蹄地赶在身后。   他抬头看了眼那牌匾,阔步而进。   “这位公子,需要买点什么?”   方芝涟环视了一周,淡说道:“豌豆黄,哪几样姑娘家爱吃?你都给我添置上吧。”   小厮错愕地看了看他,公子这是给表姑娘买的吗?   店小二笑道:“好嘞,这桂花枣糕,姑娘家也爱吃,小的给公子也装上?”   方芝涟扯扯嘴:“随意。”   方芝涟拎着被油纸打包好的糕点就打算离开,突然,店小二喊了声:“掌柜的,您来啦?”   他鬼使神差地回头,就见到一个模样娇俏,一双杏眸弯成月牙,一张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   方芝涟动了动嘴,眼神在看见她的妇人发髻后,神色变得更冷。   “小六子,你今儿可没偷懒吧?”榴红调侃道。   小六子急忙摆手,说道:“榴红姑娘,你可别冤枉我了,现在我可不敢偷懒了。”   他可不想再被闻人公子教训。   想到此,他偷偷看了看夏妙然,撇撇嘴。   掌柜的有哑疾人也温和,所以一开始就起了坏心思,可万万没想到掌柜的夫君不是个好糊弄的,哎,还是勤劳一点吧。   “榴红,你忘了拿披风。”   闻人翎拿着披风缓缓走来,榴红懊恼地一拍脑袋:“哎呀,姑爷,奴婢这记性可真差,把这个都忘在马车上。”   夏妙然掩着嘴哧哧笑了起来,闻人翎无奈地戳了戳她的眉心,说道:“还笑呢?到时候你风寒了可怎么办。”   方芝涟皱起眉头,觉得他的手指分外碍眼。   “夏姑娘。”   此声一出,引起了闻人翎和夏妙然的注意。   夏妙然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挪开,根本不记得方芝涟。   而闻人翎则笑容变淡,一向温和的眼神如寒霜,他认得此人。   方芝涟,他是方家的庶长子,是五年后的威勇将军。   方芝涟又唤:“夏姑娘。”   夏妙然这时才真的确定,他是在喊自己。   【这位公子,你在喊我么?】   方芝涟冷静的表情骤变,怎么回事?她怎么用了手语?两年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   当他想要问出声时,夏婉然轻柔地喊道:“表哥?”   夏妙然随着声源望去,就见到了一张让她心里发寒的面容。   是她!夏婉然!她回来了... 第十五章 成亲的第十一章....   雨丝微微凉,从屋檐上吹落在夏妙然的脸庞上,那股冷意宛若数只蚂蚁,从肌肤钻进了更深处,让她在秋季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夏妙然怔怔地立在原地,她手脚冰凉,当夏婉然出现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反应就是恐惧,随之而来的便是惊慌,她双手下意识地抓住闻人翎的袖口,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夏婉然的存在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噩梦。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夏妙然,她只是一个替嫁而来的冒牌货。   夏妙然很珍惜当下的日子,即便这是她用嗓子换来的,那她也不后悔。因为在这段日子里,她活得像个人,不再是嫡母捏在手里的傀儡。她没有任何的忧愁,甚至每晚歇息时,她对明日永远都是满怀期待,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的活下去。   她为什么还会回来江州?   她为什么不待在京城!   夏妙然心中的怨恨即将冲破她对夏婉然的恐惧,她忍不住想要抬眸警告威胁夏婉然,可是夏妙然手里的温暖让她很快回神,苦意迅速蔓延开来。   她不敢声张,她害怕闻人翎会察觉,所以夏妙然咬着唇瓣,将所有的恨藏在心里。   这次偶然的碰面,不仅是夏妙然一人错愕,就连夏婉然都有些惊诧。   闻人翎反应迅速,他扫看着站在对面的二人,随后半揽着夏妙然的肩膀,与方芝涟短瞬的对视后,低声说道:“雨下的有些大了,别在外面傻站着了。”   闻人翎对他们视若无睹,夏妙然双腿发软,她眼神里的脆弱让闻人翎温和一笑,夏妙然见他还跟从前一样,慌乱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   自己不能乱了阵脚,说不定夏婉然比自己还要不安。   “夏姑娘。”   他们想离开,但方芝涟不愿。   他再次开口,换来的却是闻人翎冷漠的目光,他深深地望了方芝涟一眼,薄唇微微翘起,神色满含戾气,旋即,他移开视线,这次脚步再也不会停下,将方芝涟等人抛在了后面。   方芝涟眼神涣散,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被一个少年郎的目光给惊出了惧意,这种认知让方芝涟脸色甚是难堪。   他手里拎着的糕点像是在无声的嘲笑着方芝涟,他面无表情,将糕点扔在了小厮的怀里,快步想要逃离此处。   显然刚才他的怯意,令方芝涟难以接受。   同样跟他失神的还有夏婉然,她眼神难掩其中的惊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闻人翎,虽然从没有见过他,但看见身边的夏妙然时,夏婉然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只是让夏婉然意外的是,那个在她心中的穷酸秀才,竟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不过转念想到他的寒酸,夏婉然对他的欣赏迅速消失。也打消了和他们搭话的念头,觉得有损自己的身份。   她常年被夏夫人方湄华送在京中,见识了太多权门富贵,一个小小的寒门学子,自然不会让夏婉然对他另眼相看。这也是为何她会愿意让夏妙然顶着自己的名头出嫁的原因,因为她才不想嫁给一个没出息的学子。   夏婉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们的背影一眼,这一瞪,凶的自然是夏妙然。   她自幼就知道夏妙然能活下去,都是她的功劳,要不然就凭借刘姨娘对夏妙然的冷落,她早就死在后院里了。所以夏婉然没少逮着机会欺负她戏弄她,起初夏妙然也会反抗,但日子久了,她也就麻木了。   夏婉然曾经送给方老夫人一副抹额,样式精妙绝伦,让方老夫人甚是喜爱,那抹额就出自夏妙然之手。   这次她回江州,一是回来见见方湄华,二则是想求方湄华把她的亲事给定了。   不过夏婉然还是对方芝涟刚才的异样起了疑心,她小跑着追在方芝涟的身后,趁他还没上马车,一块儿挤了进去。   方芝涟眼皮一跳,不悦地呵斥道:“婉婉?胡闹!”   【表哥你认识夏妙然?】   夏婉然直言问着,她笃定方芝涟是认识夏妙然的。   方芝涟揉了揉眉心,心口那淡淡的酸涩让他情绪不高,敷衍道:“我怎能认识?不过就是在夏府偶见一面而已。”   夏婉然听言,重新露出了笑容,对方芝涟说道。   【我还以为表哥你认识她呢,吓我一跳。哼,她娘就是个狐媚子,生的女儿亦是如此,表哥你可不要被她给骗了。】   夏婉然生的不算出色,五官普通,但一身如玉的肌肤给她添了不少的姿色,勉强算是清秀,不过她模样并不丑,只是府上有个模样最姣好的夏妙然,就衬托着她的平凡。   她这话说的对夏妙然有着歧义,换做旁人或许就信了,但方芝涟不同,他明事理。   方芝涟眼底讥讽一闪而过,不再说话。   夏婉然还以为自己的话让他听进心里了,便又继续说着。   【表哥你也知道我爹爹糊涂,给我订了门亲事,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子,就是替我嫁过去的庶女夏妙然,瞧她气色不错,就知这日子过的不错,想来也是,好歹嫁了个秀才,也算对得起她的身份。】   她眉飞色舞,眼神灵动,望着方芝涟时,有着一份儿姑娘家的娇羞。   但她没有注意到方芝涟看向她的目光是毫无遮掩的厌恶,夏婉然自顾自的嘲弄着夏妙然,趾高气扬的神情,看起来甚是刻薄寡相。   方芝涟百感交集,怪不得那夏姑娘变得口不能言,原来...是她替夏婉然出嫁了。   马车渐行渐远,那家糕点铺在雨幕中变成了缩影。   在内间的夏妙然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不自然的神情也收敛起来,整个人恢复了之前的活泼。   可她仍然心有余悸,偷偷摸摸地抬起眸来,看向正倚着桌站着的闻人翎。   不巧,二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夏妙然咽了咽茶水,心虚地很,想着自己和夏婉然之间的差距,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暗淡。   闻人翎收起长腿,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缩头缩脑的样子,再想起刚才方芝涟那语气,他酸溜溜的,整个人好似刚从泡菜缸里钻出来,浑身冒着酸味。   他忍不住弹了夏妙然一个脑瓜崩儿,嘴角向两边扯了扯,不爽地问道:“想什么呢?贼眉鼠眼的。”   夏妙然撅了撅嘴,挨了脑瓜崩儿,有些委屈,但是她眼睛还是不舍得移开,反驳道。   【我怎么就贼眉鼠眼啦?人家谁见了我不夸我一句眉眼精致?】   闻人翎被她的自恋给逗笑了,用手捏着她的小下巴,仔细端详,片刻后,沉吟道:“嗯,确实眉眼挺精致的。”   夏妙然展颜欢笑,推开他的手,萦绕在心里的阴霾好似被一阵清风给吹的一干二净。   她歪头看了看闻人翎,主动的提起了刚才的那人。   【刚才那个模样漂亮的姑娘,是跟我一起长大的。】   闻人翎喝了口茶水,挑眉,笑问道:“你庶妹?”   夏妙然见他用自己的茶杯喝水,借着捋发的动作来掩饰羞涩。   自己现在是“夏婉然”,是夏府长女,应他这一句话,不算过分。   她点点头,闻人翎淡淡“嗯”了一声,就没了下话。   夏妙然伸手戳了戳他。   【你怎么不继续问我啦?】   闻人翎失笑:“跟我无关的人,我为何要问?瞧你们二人刚才没有交谈,便知没什么感情,那我就更没必要在旁人身上浪费。”   夏妙然见他对夏婉然没有有过多的注意,不免松了口气,就连一旁的榴红也拍了拍胸脯,生怕闻人翎发现了什么。   闻人翎瞥目,笑了笑,对她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账本,道:“今儿,教你打算盘。”   他笑意不入眼底,让夏妙然打了个冷颤,想到之前他的严厉,再多的忧愁也被接下来的算盘给折磨的一扫而空。   闻人翎一手握茶杯,另一只手被夏妙然晃着,她显然是在撒娇,水灵灵的眼眸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闻人翎,若是在平时,闻人翎就放她一马。   可是,这个男子现在还没忘记方芝涟给他带来的醋意,正小气吧啦的折腾夏妙然呢。   夏妙然没忍住扯了扯他的头发,报了仇,然后认命的听着闻人翎的教导声。   他从后面抱住夏妙然,双手覆在夏妙然的手背上,二人无比的契合。   榴红双手合十,祷告着: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求求你们让姑娘过的幸福一些吧,她已经够苦了。拜托拜托。   当夏妙然为算盘愁眉苦脸的时候,闻人翎起身离开内间,房内的算盘声让他的眉眼变得温和平静。   闻人翎对刚送走客人的小六子使了个眼色,问道:“刚才那个身材高大容貌俊逸的男子买了些什么?”   小六子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机灵地拍了拍后脑勺,说道:“就要了份豌豆黄,这是他指明要的,其他的糕点是我随便给他装的呢。”   闻人翎轻哧一声,“没问别的?”   小六子摇摇头。   闻人翎心里有了定量,看来他和夏婉然是无意来到这里的,这江州如此多的糕点铺偏偏来了自家铺子,还真是孽缘。   不过夏婉然这次竟然是和方芝涟一同回了江州,这在前世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次多了个方芝涟,会不会让夏婉然与章嘉熙二人之间有了更多的变动。   闻人翎不再去想夏府那一家子糟心玩意儿,反正他的坑已经给夏万昌挖好了,就等着夏万昌心甘情愿的跳进去。   但闻人翎怎么也没有想到,翌日清晨,他一开门,就见到了坐在马车上的夏婉然。   “姐夫。”   这声一出,闻人翎浑身难受,转身就关了门,说道:“榴红,快去报官,竟然有人敢冒充岳丈的女儿。我可从未在夏府上见过她,外面那女子定是个骗子。”   夏婉然笑容一僵,急忙从马车上下来,解释了一遍。   闻人翎露出门缝,问了问榴红,说道:“他真是娘子的庶妹?”   榴红咬了咬唇,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夏婉然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僵硬,道:“姐夫,你难道忘了么,昨儿我们还有幸见过一面。”   该死,要不是为了自己那几箱子东西,她才不来这破落户里!   夏妙然,别以为你顶了我的名,就敢拿走我的嫁妆。   那也要看你配不配!   闻人翎似笑非笑,淡淡道:“忘了。”   什么臭鱼烂虾,你也配让我分神看? 第十六章 成亲的第十二章....……   自打夏婉然回到了夏府后,她就发现原本在府中只手遮天的夏夫人方湄华竟然被关在院子里不能出来,甚至连她身边的刘嬷嬷都变得憔悴了不少,夏婉然在见到刘嬷嬷的时候,第一眼差点儿没能认出来。如果不是刘嬷嬷声音高昂的喊住了她,怕是夏婉然根本不会为了眼前的老婆子停下脚步。   夏婉然旋即看向钱管家,俏脸煞白,眉眼中带着怨,不等她开口,夏婉然身边的丫鬟则心领神会地质问起了钱管家。   刘嬷嬷跪在夏婉然的脚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段日子她也看透了,原以为自家主子才是府里当家作主的人,可谁曾想夏万昌手段雷厉风行,直接就把夏夫人给关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从前对夏夫人的尊重,不仅如此,夏万昌还私自砸了私库的锁,将里面的好物件都给挪了出来。刘嬷嬷当时就跪在一边,心痛如绞,这都是夏夫人的私物啊,他怎么说拿走就拿走!   这都要怪那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暴露出来嫁妆的事情,夫人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刘嬷嬷的哭嚎声让钱管家很是尴尬,他是夏万昌的心腹,所以刘嬷嬷的行为就给他一种故意逼迫他的感觉。钱管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方芝涟,说来说去,还是有这个方家大公子撑腰了,所以那老货才敢明目张胆的来跟自己找麻烦。   钱管家心中一声冷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姑娘,这主子们之间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下人能掺和的。”   夏婉然被养的娇气,听到钱管家这模棱两可的话,气不打一出来,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甩头就走,声音软软,声量不高,道:“我去找爹爹!”   钱管家哈腰讨笑,细眯着眼睛看着夏婉然的背影,这大姑娘哑巴了十几年,这突然就能开口说话,果然还是京城的大夫医术高明。   不过钱管家却从她的背影里想起了夏妙然,这些年他也没有过多注意夏妙然这个府中的庶女,后院之事本就归夏夫人所管。现在夏婉然能够开口说话,那个替她嫁出去的夏妙然却成了个哑巴,还真是造化弄人。   钱管家摇头叹了叹气,莫名的,心里有些唏嘘。   “管家。”   突兀的声响,让钱管家眼皮子一跳,他献媚地冲着方芝涟笑了起来,说道:“方公子,您说。”   方芝涟眼神闪烁,微微垂首,声音压低,道:“之前府上出嫁的那位...”   钱管家地扯了扯笑,按理说这替嫁一事,方家人是肯定知道的,可这么明着来问,属实还是有些尴尬,毕竟此事做的不太厚道,钱管家不方便直说,只能将腰弯的更低,不再言语。   方芝涟见状,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不对,他面上有些窘意,干咳一声,挥袖离去。   钱管家擦了擦汗,在这秋桂之际,自己还能出冷汗,当下人真是难。   这方芝涟是方家二房的庶子,虽身份抵不得嫡子,但他拜了武状元为师,而那位武状元则是圣上的心腹大臣,所以无人小觑这方芝涟。   钱管家哂笑,这夫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得上一二。   有这么一位亲戚,换谁也不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寒门秀才。   他也不敢久留,还是快步追上了夏婉然。   这夏万昌当然也知道夏婉然回来的消息,他这辈子的遗憾颇多,一是有个患哑疾的嫡女,二是未能有儿子,三侧是当了县令多年,一直没能有调令。现在嫡女倒是治好了哑疾,可自己的仕途却没有个门路,这让夏万昌火气更是烧的旺盛,一想到方家敷衍自己多年,夏万昌对夏婉然的不喜再次加重。   他紧锁着眉头抿茶,神情不耐,当见到多日未见的夏婉然时,也只是淡漠地说道:“婉婉,这就是你在方家学的规矩?见了父亲,也不知道行礼?偏生还对我一副有火气的模样,你这是在跟我甩脸子看?”   夏婉然当即红了眼眶,水雾蒙蒙的眼睛哀怨地望着夏万昌,随后行了礼,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爹爹,我会说话了,我的病已经好了。”   夏万昌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先发制人道:“婉婉,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何。但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我是不可能再收回那些嫁妆的。当初妙然代替你出嫁,我明明叮嘱了你娘不准在嫁妆上苛刻她,可你娘明目张胆的违抗我的叮嘱。我知道她疼你,但妙然也是我的血脉,这嫁妆夫人不愿意给,那我给!”   夏婉然万万没想到夏万昌会是这种态度,她紧咬唇瓣,眼泪止不住地流,抗议地说道:“爹爹,您可以补偿她,但为什么要拿走娘给我准备的嫁妆补给她呢!”   夏万昌冷笑一声,茶盏用力地砸在桌上,阴冷地看着夏婉然,说道:“你娘到底回扣了多少我府上的东西,你们两个心知肚明,就算挪用了你的嫁妆又如何,这都是你欠妙然的!”   夏婉然心口发闷,深深地凝望了夏万昌一眼,随后哭着跑了出去。   她知道,夏万昌对她不喜,因为当年夏夫人生她的时候损了身子,所以多年来未能有嫡子。夏婉然即便这么安慰自己,可她还是难受的不行。   那是她的嫁妆,凭什么要给夏妙然!她不服!   因此,她第二日就专门来钱角巷找夏妙然,来讨回自己的嫁妆。   只是,她没想到会碰见闻人翎,钱管家不是说了么,他这个时候应该在书院的。   闻人翎在家里,自己还怎么索要嫁妆?   夏婉然扯了扯手帕,心里对闻人翎是又嫌弃又好奇,最终还是忍不住跟他主动说了话。   却没想到,闻人翎直接就关上了门。   夏婉然面目狰狞,特别是见到了榴红后,更是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榴红心惊肉跳,差点就要叫出声来,但碍于闻人翎在旁边,她还是硬着头皮对闻人翎解释道:“姑爷,这位是府上的姑娘,是...夫人的庶妹,并不是什么骗子。”   夏婉然蹂/躏手帕,咬牙切齿,庶妹?好!真是好极了!   闻人翎听言,打开了院门,说道:“看来是误会一场,榴红,好好招待客人。”说罢,他看也不看夏婉然一眼,准备回房。   他等下要去书院,自己得叮嘱一下妙妙才能放下这心。   他留下榴红一人,面对着似笑非笑的夏婉然,榴红深吸一口气,对她说道:“姑娘,请随奴婢去往前厅吧。”   夏婉然仪态优雅,走路带香,她停在榴红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放低声音,只能让她们二人听见,“榴红,我还得多谢谢二妹妹呢。”   她故作软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慎人,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在了榴红的脖子上。   榴红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随后握住,镇定地说道:“姑娘,您每说一句话的时候,心里真的没有一丁点愧疚么?”她也学着夏婉然的语气,降低声量,道:“您可知,您能开口说话,夺走了二姑娘多少精血么?”   夏婉然脸色一变,抬手就准备掐在她的身上,反问道:“二妹妹不是还没死么?何必一副报丧的模样?晦气!”   榴红眼神怨恨,头一次挥开了她的手,反抗了她,说道:“姑娘!做人不能这般无耻!”   二人之间的争执,谁也听不见,但看着她们的神情,也知她们肯定发生了不愉快。   站在房门口有些时间的蒋氏终于出声喝止了榴红,淡淡道:“榴红,过来我这边,来者是客,可不能跟那种没规矩的人学。”   她是看见了夏婉然准备掐榴红的动作,所以第一印象就差到极点。蒋氏原本以为夏府上的姑娘都被教养的和儿媳那般乖巧,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夏婉然转身,眯了眯美目,她没有见过闻人翎,但却在小时候见过几次蒋氏,不过都是偷偷的,因为她...害怕蒋氏会嫌弃自己的哑疾。   蒋氏愣了愣,总觉得她好似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   “夏姑娘,你找我儿媳有何事?”   夏婉然清了清嗓子,轻蔑地勾起嘴角,说道:“伯母不知,我与...嫡姐感情颇深,但前段日子我去探亲,错过了嫡姐的出嫁,这不,刚回来就想着来看看嫡姐。”   蒋氏轻蹙眉心,这姑娘的眼神怎么有些怪怪的,就像是在可怜自己似的。   蒋氏压住郁气,感情颇深?未必吧。能敢动手掐嫡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胆子着实不小。自己这个儿媳脾气温顺,倒像是个常被她欺负的人。   观她口齿伶俐,说不定从前总是欺负口不能言的儿媳。   蒋氏轻笑一声,说道:“我那儿媳是个好姑娘,我儿能娶了她,真是三生有幸,我这老婆子也极为喜欢她,毕竟又乖又讨喜的姑娘,少见哟。”   蒋氏说罢,又对榴红说道:“秋月呢?让她给我过来,客人来了,怎能没有丫鬟伺候?你也别偷懒,去伺候夏氏吧。”   难伺候的人就留给那懒丫头秋月吧。   榴红笑吟吟地应了一声,不过她担忧地看了看蒋氏,怕她会吃亏。   蒋氏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笑了笑,她能把闻人翎拉扯大,可不是个吃素的。   “快去吧。”   夏婉然听着蒋氏的维护,心里酸的很,依她来看,夏妙然除了一张脸根本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蒋氏这个没眼光的妇人,美玉跟顽石都分不清么!   “嫡姐性子温吞良善,每每我都心疼的很,如果嫡姐没有哑疾该有多好,求娶得人一定会踩烂门槛的。”   蒋氏别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笑了笑:“好姑娘自然是百家求,说来,我宁愿让我儿娶了夏氏,也不愿让我儿娶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   闻人翎忍笑破功,他护短的性子真是像极了他娘。   他捏了捏正牵在手心里的小手,温声问道:“娘子,你这庶妹身子是不是不太好?我瞧着脸色怎么难看得很?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   夏妙然抬眼望去,不同于昨日见到夏婉然时的恐慌,现在的她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夏婉然故意上门来,一定是来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所以她不想表现的太懦弱,亦不想,让身边的人对自己失望。   【你不用担心,她一向如此,自从小时候被狗咬过以后,这脸色就没好看过,不是什么大病。】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蒋氏外,都懂手语,所以此话一出,夏婉然直接就撕烂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蒋氏皱起眉,问道:“瑾瑜,怎还不去书院?别迟了。”   “娘,我这便走。”   闻人翎对这夏妙然安抚一笑,道:“等我傍晚回来。”   夏妙然点点头。   他一袭青衫,清隽儒雅,脸上的柔笑还没有收起,像这般温润如玉的君子,不着痕迹地就能让人将目光留在他的身上。   夏婉然只见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不愿给自己。   夏婉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自己今儿特意收拾的齐整,为何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自己连个哑巴都比不上么?   夏妙然很不喜欢她露出的眼神,走过去,挡在她的面前。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子?嫡姐,快收起你的眼神吧,真让人恶心。】   “你...!”   夏妙然拽着她的手臂,让榴红帮自己给蒋氏说一声,然后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静静地关起来,但房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夏婉然指着她破口大骂,“夏妙然,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你是夏府的嫡女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冒牌货!”   夏妙然眼眸是澄澈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夏婉然发疯,她的这位嫡姐,从前是个哑巴看不出有多吵,现在能说话了,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闹腾得很。   “夏妙然,还我嫁妆!你快点把嫁妆还给我!”   夏妙然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抬手说道。   【你真的要?】   一些破烂玩意儿,夏婉然要这些做什么?   夏婉然想也不想,说道:“我就算把它们全砸了,听个响也不能留给你!你不配!”   夏妙然想了想,那破玩意儿,自己确实不配。   【没错,你挺配的。不过几月不见,你也挺小气的。】   连些瑕疵品也不愿留给我,真的蛮小气的。   夏婉然双手抱怀,冷笑一声,道:“别跟我啰嗦,还我!”   夏妙然斜睨,还就还咯,自己还嫌留着碍事呢。   她错意了夏妙然的意思,以为她不舍得还给自己,所以扯下自己的荷包,扔在了榴红的怀里,说道:“打发你的,嫁妆还我。”   夏妙然乐了,眼眸弯成一条缝,俏丽的脸庞满是喜悦。   呀,用破烂换银子,自己赚飞啦!   【你等一下。】   夏妙然去自己的梳妆台上找了一下,找到了那西屋的钥匙,说来也是巧呀,如果不是闻人翎刚刚留下来这钥匙,自己还真没办法赚这笔银子了。   夏妙然咧着一口小白牙,冲她挥挥手,走呀走呀,抬嫁妆去。   夏婉然不疑有她,因为在她的心里,夏妙然一直都是好欺负的,从前是,现在亦是。   “姑娘!”秋月见到了夏婉然比见到亲娘还要亲切,夏婉然嫌弃地避开了她,说道:“随我过来。”   “秋月,我问你,她的嫁妆在哪放着?”   秋月不假思索的出卖了她,说道:“西屋呢。”   夏妙然撇撇嘴。   秋月见她开了西屋,又见她的手语,连忙献殷勤道:“姑娘姑娘,奴婢来给你抬。琴雅,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   因为有这个特热情的秋月抬嫁妆,夏婉然也没有在这里多逗留,直接就回了马车上,美滋滋的吃着糕点。   夏妙然抱起从墙上跳下来的乐乐,在怀里捋了捋,明媚的笑脸中透着狡黠。   乐乐呀,以后西屋给你做猫窝怎么样?   “姑娘呀,你的嫁妆真不要啦?”   榴红小声的说着。   【都是破烂要什么?我还纳闷夏婉然为什么要这些破烂呢。】   难不成,京城流行回收破烂玩意?   奇奇怪怪。 第十七章 成亲的第十三章....   这嫁妆很快就被搬空,西屋里不再那么挤挤攘攘,虽然夏婉然得意的笑容很刺眼,但是夏妙然在掂了掂袖口里藏着的荷包,心气一下子就顺了。   破烂破烂,拿去拿去!   反正现在院子里都是知内情的人,所以秋月直接站在了夏婉然的马车旁,对她一个劲儿的讨好夸赞。   那副嘴脸,狗腿子的模样简直没法看,夏妙然默默移开了视线,抱着乐乐冲着一脸嫌弃的榴红笑了一下。   榴红抹了把脸,她晓得姑娘的意思,不要让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但是她也不想啊,谁让秋月那架势真的很恶心人呢。   见惯了她鼻子朝天的高傲自大,现在这模样,还真是让榴红接受不了。   夏妙然没甚感慨,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在夏府那么些年,见多了这种人,就连她的生母刘姨娘亦是如此。   夏婉然身边的琴雅脸色不太好看,但在外面她不能外露出来,只能忍着不发火。   夏婉然说了这么些话,嗓子有些发疼,她连忙喝了口水,随后撩开车窗的帘子,眉梢眼角都流露着嘲弄,好生生的俏模样,反而被她给毁的一塌糊涂。   【夏妙然,属于我的东西,你永远也拿不走。】   她没有再出声说话,即便如此,她话语中的轻蔑显而易见。   夏妙然淡淡一笑,清稚纯然的面庞映出她的从容,她没什么大本事,唯独一点,那就是无论夏婉然如何挑衅她,夏妙然都能够淡然面对。   她弯下腰,放下怀里的猫儿。   她漫不经心地勾唇,看了她一眼后,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就关上了门。   夏妙然娇气地翻了个白眼,无声吐字:有病。   赶紧带着那堆破烂玩意滚吧。   榴红见状,直接上了门拴,凶神恶煞地说道:“姑娘,她脸皮真是太厚了,分明是她对不住你,现在还跑来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她真当自己是个宝贝啊,谁都得让着她么?”   夏妙然赶紧捂住她的嘴,水灵灵的杏眸透出几分慌张,她看了看蒋氏的屋子,松了口气,好在蒋氏上了年纪贪觉,自己让秋月轻手轻脚地,倒也没有吵到她,要不然自己这嫁妆突然搬空了,岂不是成了一件解释不清的事情了么?   【走啦走啦,回房里去。】   榴红撅撅嘴,小声说道:“秋月还在外面呢。”   夏妙然毫不在乎,笑了笑。   【不管她,她要是想进来早就拍门了。】   “没良心的东西!”   夏妙然拉着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半途遇见了家里干杂活的婆子,夏妙然扫了她一眼,婆子心领神会,小声说道:“老奴什么都没看见。”   夏妙然这才冲着她笑了笑,欢快地心情从她的眼睛里便能看出。   婆子望了她一眼,纳闷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嫁妆都没了,还能这么开心?真是想不明白。   别说婆子想不明白了,就连夏妙然自己都还纳闷呢,如果不是她之前偶然看了一眼那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她肯定不会知道里面都是不值钱的,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夏婉然给拿走。   所以,夏婉然为什么要选择拿走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呢?   夏妙然挠了挠头,不想啦,管他呢,反正自己没亏就是啦!   不过,这门上了栓,隔壁的玲花倒是吃了个闭门羹。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拍门,万一吵到人就不好了。   但是玲花真的有急事,最后还是他的兄长给出了个主意。   搬来梯/子爬了上去,玲花趴着一墙之隔的院墙,正好就看见了正在洗衣裳的婆子。   玲花一身鹅黄,俏滴滴的,她摆着手,说道:“周婆婆!周婆婆!”   周婆子抬起头,笑了,但皱起了眉头,“玲花,小心点儿,别摔着。”   玲花乖巧地点着小脑袋,神情有几分羞涩,眨眨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周婆婆,夏婶婶在嘛?”   “在呢,你找少夫人么?我去给你喊她。”周婆子把手擦了擦,和蔼地说着。   玲花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人打了一下,她急忙说道:“谢谢周婆婆!”   她用脚踢了下兄长,抱怨道:“干嘛打我?”   “还不是你笨,又来打扰人家。”   玲花瘪着小嘴,肉乎乎的脸上满是委屈,“谁让绣花花难嘛!我才不笨呢!你才笨!”   夏妙然得知玲花来找自己,就赶忙出了房间,仰头一看,就见院墙上挂着个小姑娘,她忍俊不禁,让榴红帮自己说话。   “玲花,你慢些下来,我去给你开门。”   “嗯嗯!我马上去找你们玩!”   玲花被她兄长给抱了下来,无奈地说道:“别只记得玩,用心学,省得再被娘唠叨,我还得在旁边受苦。”   “晓得啦,哥哥。”   她一溜烟儿地小跑,然后就见到站在院子里聘婷玉立的夏妙然,玲花眼睛一亮。   漂亮姐姐!   夏妙然感觉到一阵冲力,双腿就被玲花给抱住,忍不住揪了揪她的双丫髻。   “夏婶婶,绣花好难啊。”   蒋氏就只跟隔壁的张婶子走的近,二人时常闲聊,所以张婶子晓得夏妙然有一手好的绣活,这才想着让夏妙然帮忙指点指点玲花,邻里之间,这点小忙自然是要帮的,夏妙然也不抗拒。   只是刚开始独自见玲花的时候,她心里有一些说不上来的自卑和害怕,担心会被玲花给嫌弃。但没想到这小姑娘是个活泼的性子,张婶子也提前叮嘱了她,所以玲花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一来一往,二人的感情倒是处的不错。   “做什么都不容易呀,当初姑娘那双手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才有了今天的绣活。”   玲花心疼的吹着夏妙然的双手,圆溜溜如葡萄般的眼眸望着夏妙然,说道:“夏婶婶,疼不疼呀?”   夏妙然弯腰揉了揉她的脸颊,恍惚间就想起了闻人翎之前说的一句话。   “生个像玲花这样可爱的女儿。”   这句话就像魔咒似的,萦绕在夏妙然的脑中,羞的她粉颊发烫。   自己怎么就想到他那句话了!   真是不知羞...   不过,到底怎么才能生出像玲花这样乖巧的女儿呢?   夏妙然歪了歪头,看了看榴红,抿抿嘴,还是不问她了,笨丫鬟肯定不能解答自己的困惑的。   那么,就找聪明人闻人翎吧。隔壁的刘婶子不就常说他有个灵光的脑子嘛,要不然也不会中了廪生。   所以,一贯清雅淡然的闻人翎,这晚破天荒地喝茶被呛到了。   闻人翎干咳了几声,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夏妙然懵懂地凑近他,用手帕也给他擦着嘴。   夏妙然歉意地笑了笑,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含着几分懊恼。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她身上的胭脂香并不浓郁,隐约中有着一股桂花的芳香,闻人翎很喜欢这种清香,抬手撩了下她的发,笑说道:“没有说错什么,我只是惊讶妙妙怎会突然说起这个问题来。”   夏妙然端坐好,双手揉着帕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跟一只猫儿打乱了线球似的,想让人帮助她,又觉得实在太丢脸,所以扭扭捏捏地不说话。   闻人翎敲了敲她的额头,道:“这个问题是很玄妙的,得需要你我亲身亲自体会,才能得出你想要的答案。”   夏妙然缓缓抬头,秀眉皱成八字眉,红润润的唇儿咬着。   【亲身亲自体会?这是怎么意思呀?】   闻人翎但笑不语,转移了她的视线。   “你那个庶妹何时走的?”   夏妙然听言,果然不再关注刚才的问题,一心想着怎么解释空荡荡的西屋。   【我俩感情不深,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呀。】   闻人翎见她抓耳挠腮的,忍住笑意,撇过头去,很体贴的说了句话:“妙妙,以后西屋的钥匙你自己留着吧,家里的这些事都由你管着。”   他之前在见到夏婉然时,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钥匙留了下来,如果真的按照他想的那样,夏婉然是为了嫁妆而来,那大可搬走西屋里的东西,还能给他腾出空地搁放夏万昌那日送来的东西。   现在猜测成了真,他也不忍心看见夏妙然犯难,就帮她圆了场。   夏妙然终于不用揉手帕了,她直勾勾地望着闻人翎,随后展颜笑的不见眼睛。   自己的难题就这么轻飘飘的解决啦?   闻人翎!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   闻人翎握拳抵唇,不让自己的笑容表现的太明显,妙妙这种偷着乐的表情,简直不要太可爱。   “今日的大字写得如何了?”   夏妙然:......收回刚才的话!坏人!   闻人翎挑眉,这小丫头肯定在心里正骂自己的吧?   *   “回来了?”   之前送给闻人翎的那些物件,他心里也是疼的很,就跟有人剜他的肉似的。所以夏万昌得知夏婉然将那些物件给带了回来,他舒坦的长吁一口气,反正他已经给闻人翎送过礼了,也表明了他想要和章家搭上关系的决心,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这礼绕了一圈又回来了,那就不能怪他了,只能怪夏妙然守不住东西。   夏万昌少见的夸赞了一句夏婉然,喝了口茶,交代道:“让人把婉婉带回来的东西带到前院。”   钱管家苦涩一笑,这真是主子一句话,奴才就跑断腿,不用想就知道大姑娘肯定会冲着自己发火。   “老爷,我这就去。”   夏万昌得意地哼起了黄梅戏,从来没有他吃亏的时候,果然还是自己的大女儿贴心。   钱管家是个忠心的奴才,得了夏婉然身边丫鬟琴雅的几句骂,也面不改色,依旧重复着夏万昌之前的话。   夏婉然刚在夏妙然那里受了一肚子气不说,现在又被自己的亲爹欺负,她当然忍不住心里的委屈,说道:“琴雅,你去找表哥来。”   钱管家看了她一眼,道:“方公子目前不在府上。”   说来这方芝涟是个妙人,他这次就是为了给夏婉然撑腰所以才来了江州,但方芝涟根本不为所动,好似他就是个局外人。   夏婉然泪彻底断了线,她擦了擦眼泪,如果娘没有被关起来,这狗管家绝对不敢这样狐假虎威的。不行,娘必须快点出来!   她不情不愿的来到了前院,夏万昌当作没看见她发红的眼睛,抬手对钱管家说道:“整理整理,入库吧。”   钱管家笑眯眯地应了句,便打开箱子准备整理。   结果,眼前的残缺瓷瓶把他给吓了一跳。   夏万昌当然不瞎,也看了个清楚,他快步走了下来,心跳的厉害。   没想到,脚踩了个空,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钱管家哀嚎一声,面上凄凄,实则在想:还挺巧,和之前夫人摔在了同样的地方。   “我的脚!”   “我的嫁妆!” 第十八章 成亲的第十四章....   夏府因为嫁妆给闹的鸡犬不宁,钱管家又是请大夫又是让丫鬟安抚住夏婉然,整个人忙的团团转。   夏万昌因为脚踝崴着,所以冷汗直流,他养尊处优多年,何时受过这种折磨,他面色铁青着,浑身颤抖,也不知道被气的还是被疼的,反正极为狼狈。但最让他恼火的还是夏婉然的态度,他这个亲爹都被摔得站不稳脚,这个女儿连动都不动,只会傻愣着看着那些嫁妆。   夏万昌取下扳指,径直砸向夏婉然,他咬牙切齿,愤愤道:“你这个孽女,没有用的东西!”   事到如今,夏万昌若是还没有发现自己被当成猴耍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省得丢人现眼。   他看着那碍眼的箱子,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方湄华自作聪明倒腾了这么一堆破烂玩意儿,自己也不会在闻人翎那里落了下风,以至于为了搭上章家的关系,自己这个官老爷还得去讨好他!   真是风水轮流转,之前还瞧不起人家寒酸,结果一转眼,人家就搭上了京城大官还做上了生意。反观自己,就算娶了方家的庶女又如何?还不是没有个屁用!   夏婉然的丫鬟眼疾手快,拉着她躲开了砸来的扳指。   那清脆的落地声,唤醒了夏婉然。   她呆愣愣的看着这连外面乞讨的乞丐都不用的东西,火冒三丈,夏婉然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打算去找夏妙然去算帐。   她欺负了夏妙然十六年,如今出嫁了,翅膀也硬了,连她都敢骗,不知死活的贱人!   夏万昌看她神情不对,就知这没出息的女儿要做什么事情,他太阳穴发痛,指着丫鬟道:“给我拦住她。”   夏婉然满心欢喜盼着自己的嫁妆,却得到了这么些破烂,更别说戏弄她的人还是夏婉然一向瞧不起的夏妙然,这种羞辱让她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夏万昌阴冷着眼神,这个亏,他不仅得吃下,还不能明着面上的反抗,因为这嫁妆从始至终都是夏家缺德。   他忍着痛意,招来钱管家,附耳低语,叮嘱着他。   钱管家下意识望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这真是不把二姑娘压榨到最后一滴,誓不罢休啊。   夏府的鸡飞狗跳,远在钱角巷的夏妙然自是不知,她亦不知道那个亲生父亲正在算计着她。   *   秋雨绵绵,天气冷了,蒋氏的老毛病就犯了,双腿一到夜里就发酸发痛,难受的很,夏妙然特地给她缝制了护膝,虽然无济于事,但总归是孝心一片,蒋氏很是喜欢这对护膝。   不过,蒋氏腿脚不便,就让夏妙然多了些忙碌。   因为书院的掌厨有了事,所以近来学子都是家中送饭菜。   “姑娘,咱们真的要去书院呀?”   夏妙然把乐乐放回窝里,斜睨着,抿嘴笑了笑。   【我不去书院,难不成还要劳烦娘啊?】   榴红干笑几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奴婢这是有些怕了。”   夏妙然用肩膀撞了撞榴红,不同前些日子的惶恐,她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家姑娘我现在也识字啦!可厉害了呢,闻人翎还说我聪颖呢,不过就是一群读书人嘛,怕什么!被夫子罚骂的时候,其实也惨兮兮的很呢。】   榴红夸张地吹捧着她。   夏妙然傲娇地轻哼一声,小手背在身后。   “姑娘,你去哪?”   【去拿食盒,送饭呗。】   不得不说,这辆马车买的很合适,去个什么地方也都方便。   夏妙然没去过白马书院,但车夫去过多次,不用她操心路程。   能上的起书院大都是家境富裕之人,马车自然也不会缺少,所以这条路就堵了起来。   夏妙然慢悠悠地掀开车帘子,不经意间和一双漂亮的眼眸对视着,她下意识缩了缩,但察觉到对方的善意,夏妙然回之一笑。   她小嘴翘起,乖巧怡人,那是个容颜姣好的姑娘呢,长得可真美。   不过这路一直堵着也不是个法子,她担心闻人翎会等急,所以就让榴红去给车夫知会一声,将马车停在一旁,她们两个步行前去。   榴红拿起油纸伞,伺候着她下了马车。   夏妙然拎着食盒,发现旁人也都下了车,水盈盈的杏眸弯起,对榴红无声说道:走吧。   她俩步伐缓慢,避开浅浅的水坑,裙袂荡漾,湘妃色的裙儿衬出她的温婉俏色,夏妙然面容出色,为这暗鸦鸦的天气增添了几分艳色。   “你是不是有个同窗叫闻人翎?他不是娶了县令的女儿么?还来咱们这白马书院做甚?去府城多好,直接就能吃了软饭呢。”   一个身形消瘦的书生说着,他身边站着的是他好友,长得勉强清秀。   “嗐,要我说闻人翎也挺倒霉的,娶了个哑巴女当妻,就算是个县令之女又如何?反正咱们这位闻人兄相貌堂堂,待以后高中了,吃其他官家的软饭未尝不可呀。”   “听说那位哑巴妻,是个无盐女,所以常年不出府门,真是替闻人兄惋惜啊。”   “这说明什么?软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上的。”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大笑出声,满满的嘲弄,让人听着直皱眉头。   夏妙然离他们只有几步远,听的清清楚楚。   夏妙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她一向带笑的眼眸此时暗淡无光,紧握着食盒的手指攥的发青白色,夏妙然不自觉就垂下了头。   她虽然怨恨夏婉然,但从没有因为她的哑疾而谩骂过,人生下来不可能无病无灾,所以夏妙然对待夏婉然的时候,是以一种看待常人的眼光去接触她。   没想到,如今她倒成了一个哑巴,不仅被人瞧不起,还连累了闻人翎。   夏妙然想起闻人翎对自己的种种照顾与体贴,她为闻人翎感到不甘,他分明是个出色优异之人,只是娶了县令的女儿,凭什么就要因为这一点,就能毁掉他从前的所有勤劳与努力?   夏妙然面无表情,静静地望着那两个碎嘴的书生。   她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榴红下意识地拽住夏妙然的手腕,不想让她闹出什么风波。   夏妙然挣开她的手,眼神平静无波,但榴红却看出了一种固执。   一阵风忽然吹来,榴红的油纸伞差点儿没能拿稳,风吹的极大,裙摆随风晃动,夏妙然眯起了眼睛,首先护住那食盒。   因为这风,夏妙然头顶的油纸伞偏移,水珠倾洒落下,一滴雨水落在她的眼角处,好似美人垂泪,楚楚动人。   当油纸伞再次遮住那雨的时候,夏妙然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她抬眸仰望,惊喜装满了她的心房。   闻人翎擦了擦她的眼角,声音低柔,“怎么哭了?”   夏妙然笑着摇头,解释着这是雨珠不是泪珠。   闻人翎身形高大,一袭书生衣衫,气质高雅,俊秀的人总是能让人留意到。   所以他的出现,成功的让刚才那两个说闲话的人笑容僵硬。其中一个书生扯了扯对方,努努嘴,让他看夏妙然的手语。   另外的书生眼神由鄙夷变为惊艳,他干笑着抿嘴,有些惋惜,美人不能言,始终是个缺憾,再美又如何?   闻人翎抬了抬伞面,望向他们,他的眉宇夹杂寒霜,眼神凌厉无情,他薄唇微勾起,骇人的气势让他看起来难以接近。   “背后说人闲话,不是君子所为之事,若是有胆,大可与我当面对峙,何必背后嚼人舌根?”   “软饭又如何?我乐在其中,只要我妻子不嫌弃,轮得着你们这群妖魔鬼怪来对我们指指点点?”   “乙班的唐荃,甲班温之故,两个连秀才都中不了的人,有何资格来对我评判?”   “等你们何时超过我,再言吧。”   闻人翎在书院门口等了些时间,未见到夏妙然,所以就往外寻了寻。人群中那么多人,他一眼就找到了夏妙然。闻人翎自然也听见了他们的非议,但千不该万不该,带上了夏妙然。   不论那颗水珠是雨水还是泪水,妙妙是因为他的牵连而受到了委屈。   闻人翎接过食盒,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挡住那两个的视线,他刚才的漠然转瞬即逝,因为他只会对夏妙然一人温柔。   “提了这么久,手累么?”   夏妙然眨眨眼睛,摇摇头。   闻人翎笑了笑,“走吧。”   不过他们刚走几步,闻人翎就回了眸,眼神满是恶意,薄唇轻启,无情的无声吐字。   ——废物。   跟在身后的榴红瞬间寒毛直竖,实在是他的神情太过可怖。   连榴红都如此,就别提那另外两个人了。   夏妙然偷偷地瞧着他,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个浅浅水坑,溅的绣花鞋都有些湿漉漉。   闻人翎无奈失笑,将伞递给她,他则弯下腰用帕子擦了鞋面,神情虔诚温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夏妙然垂眸看着他的黑发,心里就像是揣着了一只小兔子,活蹦乱跳。   她舔了舔唇瓣,单手动了起来,向他说了句话。   【天气好冷,我...可以抱抱你嘛?】 第十九章 洞房的第一章....……   雨水敲打在油纸伞的伞面,滴答滴答,就像是闻人翎的心跳声一般,他垂眸看着夏妙然纯然的面庞,她的眼神清澈,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夏妙然掩藏起来的不安,像是害怕会被闻人翎拒绝似的,所以眼神中的情绪让闻人翎心尖发软。   他不禁感叹: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招人怜爱的姑娘呢?   闻人翎将手里的油纸伞微微倾斜,因为他在弯着腰,所以那伞面上的雨水往前倾洒,如透明的水晶珠帘断了串似的。   他单臂抱住了夏妙然的肩头,笑了笑,眼神无比的温柔。   “妙妙,这话应该让我来说才对。”   夏妙然被迫昂起头来,一抬眸就看见了那烟青色的伞面,她视线往下滑动,落在了闻人翎的面容上。   他是俊秀的,眼神里的情绪让夏妙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因为她从未见过有人会这么温柔宠溺的望着自己。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从来都只是淡漠的眼神。   夏妙然以为在经历刚才的那些蜚语,闻人翎会选择疏离自己,但是他却会垂首帮自己擦拭绣鞋,不带丝毫的厌恶,他的这种态度,让承受惯了冷漠的夏妙然鼻尖发酸。   所以夏妙然脱口而出,说了那句话。   她太想有一个怀抱来抱抱自己,安慰自己。   从前,她奢望着生母的温情,但没有得到回应。   如今,她选择再勇敢一次。   万幸,这次的结果,没有让她崩溃。   夏妙然眨眨眼睛,人在受委屈的时候,真的见不得一丁点儿的安慰,她漂亮的杏眸泛起湿润,拼命的踮起脚,想要抱的他更紧一些。   谢谢你,没有让我再次孤立无援。   二人在雨幕中没有停留多久,闻人翎带着她进了书院,来往的同窗对此忍不住侧目。书院里闻人翎的名气谁人不知?夫子夸赞,又得院长的青睐,这次还中了廪生,甚至在之后还娶了一位县令的女儿,所以闻人翎的存在,书院里人人皆知。   最近书院里突然就有了关于闻人翎的风言风语,平时好学上进的闻人翎一朝变成了个吃软饭之流,就差没有变成倒插门女婿,而且他娶得那位妻子又是个哑巴,听说还是个无盐女,若说是位知书达理的妻子倒也相配,偏偏听闻她大字不识一个,让数人觉得闻人翎娶得这门亲,实在差劲。   但今日出奇的见到了闻人翎身侧有娇妻,虽然有油纸伞的遮挡,让人看不真切,但她身姿聘婷,露出的下巴与上扬的嘴角,就知是个爱笑的。   闻人翎缓缓抬起油纸伞,好似一幅美人画卷终于展出,站在他身侧的小妇人明眸皓齿,娇美动人,一双笑盈盈的水眸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温善的性子,她眼中装不下其他人,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闻人翎。   闻人翎很快落下油纸伞,脚步加快,一行人渐渐没有了身影。   众人恍然发觉,之前的传言完全都是虚假的,那丑若无盐的妻子分明貌美动人,难怪闻人翎会愿意娶这门亲。   当一个传言被击破时,剩下的种种自然不会再被人相信。   章嘉熙扫了窃窃私语的人一眼,冷冷一笑,说道:“好好的书院被有些长舌之人给弄的乌烟瘴气,平时瑾瑜不愿搭理某些人,还真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了?嫂夫人究竟如何,干卿何事?有些碎嘴的功夫,不如多看看书,下场考来个秀才再来吧。”   一群蠢货,章嘉熙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就是看不上他们。   一个小小的江州,能出一个让他满意的闻人翎已然不易,所以旁人章嘉熙从未在意过,如果不是这次风声闹得太大,章嘉熙也不会出言训斥。   章嘉熙对身边的女子颔首,淡说道:“随我去斋舍吧。”   那女子正是夏妙然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她是章嘉熙的表妹,前不久刚到的江州。   蔡紫絮小声地问道:“表哥,刚才那人就是你常对我提的闻人翎啊?”   章嘉熙看了看她,说道:“我反正想不通,这群人没事惹闻人翎那个煞神做什么,刚才那两个甲乙班的同窗,就等着后悔吧。”   护短的兄弟,才对他的口味。   蔡紫絮样貌温婉,一举一动皆带着世族的矜贵与高雅,她笑了笑,说道:“表哥跟他交情不错,为何不从京城请来太医,给他妻子治病?”   章嘉熙干咳,有些尴尬,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章家的子弟,哪能请得动太医。”   蔡紫絮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表哥,我既然能来江州找你,就说明...你离回京城的日子不远啦。”   章嘉熙抓了抓头,眼神掠过懊悔,“表妹,当初丞相孙子的腿真的不是我弄断的,小爷费得着断他那条狗腿吗?父皇也真是的,就算让我跑出来避难,也不用这么久吧?”   蔡紫絮急忙说道:“表哥!你小声点!圣上还不是为了你好么?太子独揽大权,不把你送出京城,说不定太子就能直接把你给送走。”   章嘉熙拍了拍她脑袋,凶神恶煞,“就不能盼着你表哥好啊?再这么没大没小,我就把你送回去,你还长能耐了,竟然逃婚?”   蔡紫絮撇撇嘴,“你可别说了,我坐船走水路来找你的时候,遇见了个女子,可烦死我了。我还真没见过比我还任性的人。”   “行了行了,啰里八嗦,你咋不是个哑巴呢?”   “......”亲表哥!   这场书院的风波,究竟出自谁手,闻人翎心知肚明,不过夏妙然对他的亲昵,却是一个意外之喜。   闻人翎送着夏妙然坐上马车,他的手托着夏妙然的细腰,虽然隔着衣裳,但夏妙然还是神奇的感觉到了他的灼烫,夏妙然抓住他的手腕,一转身,温润的菱唇从他嘴角擦过。   夏妙然用手捣了捣他,随后钻进了马车里。   如果不是有油纸伞的遮挡,夏妙然才不敢呢。   她杏眸弯弯,巴掌大的小脸用双手捂着,露出来的耳朵红通通的。   榴红:不得了了,姑娘都会非礼姑爷了!   马车渐行渐远,闻人翎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未落下。   “章熙,帮我个忙吧。”   我带你去坑我的老丈人,如何?   夜里,闻人翎踩着月色而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今晚回来的稍迟了些,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原以为这个时辰的夏妙然已经入睡,没想到她正坐在软榻上绣花,白嫩嫩的玉足从薄被里伸出,垂在榻边,一摇一晃,烛光昏黄色,照亮了满室,也将夏妙然的面容衬的愈发精致,她低眸专注的神态让闻人翎有些吃味,觉得她不该对一幅绣面如此专心专意,反倒冷落了自己。   他抿了抿嘴,轻咳一声。   夏妙然当即抬起头,只见她眸光流转,璀璨夺目,娇美温婉的面容绽出笑意盈盈。   闻人翎翘起嘴角的弧度,朝她走了过去。   夏妙然轻皱秀鼻,推开他的靠近。   【饮酒啦?】   闻人翎摇摇头,“旁人的。”   【我让榴红给你烧水,快去洗啦,臭烘烘的。】   闻人翎直接伸手抱住了他,看见她对自己的嫌弃,闻人翎挑了挑眉,用脸颊去蹭了她。   “现在,你也臭烘烘的。”   夏妙然气得用手捶他肩头,什么啊!真是幼稚,还说没喝酒?简直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还嫌弃我呢?”   夏妙然斩钉截铁地点头。   闻人翎笑了笑,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一下她的唇瓣。   “现在呢?”   夏妙然愣了愣,随后一咬唇,双手扒拉着闻人翎的肩头,向前一扑。   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闻人翎用手指戳着她的眉心,笑说道:“属小狗的?”   这次不咬下巴,改成手指了。   但闻人翎及时捏住了她的下巴,眉宇间满是宠色,妙妙的脸上圆润许多呐。   “妙妙,你不乖。”   “要对你有惩罚。”   唇瓣间的触碰,就像池中嬉戏的鱼儿,你追我赶,缱绻缠绵。   这一点点的星星之火,足可以燎原。   仅仅只是唇上的亲昵,已经不足以满足二人目前的情绪。   摆在桌上的那根蜡烛,烛光摇曳,从二人影子的倒映来看,他们渐渐重叠。   翌日一早,夏妙然从梦中醒来,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挤进了脑海,夏妙然脸上发烫,她羞涩地闭上了眼睛,未料到,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了闻人翎昨儿那放肆的举动,还有他在自己耳边一声声唤着名字时的低哑。   天啊!救命!   “妙妙?”   她转头,看见了衣衫齐整的闻人翎,他倚着床头,长腿曲起,眼神含笑。   夏妙然二话不说,直接用被子蒙住头。   闻人翎失笑,从被子里将她“拔”了出来。   “身上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夏妙然眼睫颤动,看着他的修长的手指,思绪又飞到了昨晚。   “妙妙?”   她恼羞成怒,指着门口道。   【闭嘴啦,你给我出去!】   都怪你,让我胡思乱想,想的还都是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呜呜,坏胚子,闻人翎。 第二十章 洞房的第二章....……   “妙妙,你身边那个秋月丫鬟,这两日怎么一直没见?”   蒋氏突然的问话,让夏妙然这才想起秋月自从跟着夏婉然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   夏妙然按了按额角,这么一大活人,自己竟然没留意到。不过秋月回不回来,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因为她是夏夫人方湄华的人,跟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看管自己罢了。   但面对蒋氏,她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   蒋氏给夏妙然夹了菜,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榴红她们跟了你多年,但是像那种懒丫头,能不留就别留了,你身边有个榴红其实挺好的了。”蒋氏又不是个会在背后嚼人舌根的性子,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对夏妙然说关于秋月的事情。   夏妙然弯了弯眼眸,透出几分暖意依赖,她能感受到蒋氏的良苦用心,她知道蒋氏是在为自己好。但秋月这个麻烦一时半会自己还真是没办法解决,毕竟自己这身上还有方湄华给自己下的毒。   想到此,夏妙然嘴角的笑容变得清浅。   榴红忍不住插嘴,说道:“老夫人,秋月她很可怜的,没爹又没娘,全家都病死了,就剩下她一个人。”   蒋氏哑然,道:“还是妙妙心善,换做旁人,早就把这个丫鬟给撵走了。”   榴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话,反正秋月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骂就骂了。   夏妙然低头一笑,这榴红真是个促狭鬼。   “对了妙妙,天凉了,夜里少用水,别着凉了,瞧你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圆润,别又清减了。”   她这么说还是因为周婆子在蒋氏耳朵边唠叨了一嘴,周婆子最近经常见榴红在厨房烧热水,还以为是夏妙然这个少夫人爱干净呢。   夏妙然一听,脸皮薄的瞬间红了起来,就连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娇羞,她慌忙地抬头冲着蒋氏窘迫地一笑。   蒋氏心道:坏了,自己刚才好像说错话了,都怪自己老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这对小夫妻正新婚燕尔呢。   蒋氏拍拍脑门,用一副过来人的神态笑了起来,随后就将此事掀了篇。   夏妙然咬了咬筷子,懊恼不已,在心里愤愤地骂了几句闻人翎。   都怪他这几日一直缠着自己,真真是个讨厌鬼,今儿就别想近自己的的身!不过嘛,自己睡觉的时候还是可以抱着他的,驱驱寒,谁让夜里凉呢。   因为这件事,夏妙然待在家里很是不自在,所以她叮嘱周婆子好好照顾蒋氏,她则带着榴红去了糕点铺。   夏妙然不是个愚钝的人,再加上有闻人翎这么一位严师的存在,她现在已经能简单认识些字,当然更让夏妙然运用自如的还是那手算盘活,短短时间内就学的熟稔,就连闻人翎都引以为傲。   “姑娘,慢着些。”   榴红瞧着现在越来越活泼的夏妙然,心里头也极为高兴。   夏妙然对着榴红使了个鬼脸,面上含笑,她提着裙袂下了马车,这一抬头就看见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夏妙然笑容收敛,她记得这是夏婉然身边的人,至于是谁,她并不清楚。   榴红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撇撇嘴,江州这么多糕点铺,这人怎么老是不巧的来这里买?   “夏姑娘。”   夏妙然轻蹙柳眉,她指了指自己的妇人发髻,她菱唇微抿,看起来没有什么耐性。   方芝涟眼神一暗,改了嘴,淡笑道:“没想到这么巧,又见面了。”   夏妙然歪了歪头,她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个人的口吻听起来自己好似跟他相识,但自己从来就没见过外男,这人自己压根就不认识。   方芝涟神色失落,叹了叹气,自己已经来糕点铺多次,但都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这次终于相见,可她已经完全将自己忘了。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豌豆黄,往前递了递,说道:“你还记得么,豌豆黄,两年前的豌豆黄。”   夏妙然捏紧了自己的袖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油纸包裹起来的豌豆黄。   那年,自己被夏婉然刁难,府上的后厨根本不给自己任何的食物,连榴红都没有办法出府,那日自己饿的快要昏过去,就想去找姨娘,让她帮一帮,但是半路却看见了一包遗落的糕点。那时候顾不得仪态,直接拿起它蹲在角落里吃了起来。当时,恍然间,好像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但很陌生,现在看来,因为就是他了。   夏妙然扯了扯嘴角,当初夏婉然为何对自己发难,好像是因为别人对自己无意夸赞了一句,反倒让自己造了这场灾。   夏妙然摇摇头,眼神漠然,第一次主动在外人面前打了手语。   【不认识。】   方芝涟表情一僵,后撤步。   夏妙然有些诧异,他竟然懂手语?那看来他跟夏婉然的关系应当很亲近,要不然不会为了她去学手语。   那这样,自己就更没什么话跟他说了。   【借过。】   她表现的很冷淡,这让方芝涟很是受伤,他以为像夏妙然会记得自己,就像他一样,记了夏妙然多年。   榴红厌恶地瞪了瞪方芝涟,小声说道:“瞧着仪表堂堂,原来是个登徒子。”   方芝涟的小厮“嘿”了一声,准备上前讲理。   但方芝涟拦住了他,默默看着夏妙然聘婷的背影,说道:“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不,准确的说,夏妙然的模样长得太合他的心意了,即纯然又娇美,就像是那洁白无瑕的栀子花,让方芝涟无法将她放下。   小厮可算是懂了近来他的异样是因何而来,他转了转眼珠子,小声地说道:“公子出身高贵,想要什么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芝涟呵斥了他,但心思却被小厮的话给说动。   方芝涟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豌豆黄,道:“我就爱这口豌豆黄,如果不是吃腻味了,我是绝对不会换口味的。”   她不过就是嫁了一个书生而已。   “让方家的人,把这给盯死了。”   “好嘞,公子。”   方芝涟又问,“之前让人查的那个姑娘,可有消息?”   小厮跟在方芝涟的身后,说道:“公子,咱们的人一路跟着那位姑娘,眼见着她进了一座府邸,他在周围问了问,没想到会是京城的那位章家老太爷,同名同姓,且听闻是从京城而来,绝对是章老太爷无误。”   方芝涟大喜,道:“看来那姑娘正是长宁侯的女儿蔡紫絮了,既然章老太爷都在,想必那位三皇子亦在。”   这是一个意外之喜,本来只是送表妹夏婉然回江州而已,没想到会碰上章老太爷。   曾经的朝中的一品大臣,亲女进宫当了妃子,育有一子,名为楚嘉熙,行三。因为生性顽劣,得罪了丞相,随后被送去青山寺反省,但途中遇刺,虽救了回来但伤了根子,所以章老太爷辞官想要回老家休养,一并将楚嘉熙带走,京城人人都知,三皇子楚嘉熙已成了废棋,章家一脉,从此低调行事。   “那位如今在何处?”   小厮锁眉想了想,说道:“这个时辰应当是在书院。”   方芝涟哂笑,堂堂皇子竟然在这穷乡僻壤的书院进学,说出来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那我们便等他们散学了再说,顺便见见我那位表妹夫。”   既然夏妙然现在是顶着夏婉然的名儿出嫁,闻人翎自然是他的妹夫无错。   天色一眨眼便暗了下来,夏妙然的马车行行晃晃到了白马书院,她掀开车帘,手里还拿着给闻人翎带的披风,唯恐他受了寒气。   她美目盼兮,小脸盈笑,迫不及待地朝他走了过去。   她裙摆随风微荡,发丝飞扬,夜色为她添了一层黑色的薄纱,多了几分美意。   【我来接你啦。】   章嘉熙见状,酸的不得了,捣了捣他,挤眉弄眼儿。   闻人翎快步,接过她的双手,暖着她,道:“天凉了,让车夫来接我便是。”   【不乐意让我接你呀?】   “不不不,我很乐意。”   夏妙然翘起唇角,饶了他这一次。   但一道男声,让二人的表情变了又变。   “表妹夫。” 第二十一章 洞房的第三章....……   “表妹夫?”   这一声疑问,不是闻人翎,而是一旁的章嘉熙,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方家庶房的长子,只是没想到绕了一圈,自己好友的妻子,竟然是他的表妹。   夏妙然在见到方芝涟的时候,笑容瞬间收敛,她忍不住藏在闻人翎的身后,对他很是抗拒。因为从刚才他的那声称呼中,夏妙然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他是夏婉然心心念念要嫁的表哥,以前她没少在自己面前炫耀她要去京城享福。   所以夏妙然对方芝涟更是不待见,想到多年前因为他自己被饿的半死,夏妙然就恨不得冲他翻个白眼。   真是不晓得这人怎么又出现在书院里,真是烦死了,阴魂不散。   闻人翎也装作一副茫然的表情,他的直觉在警示自己,方芝涟的出现绝对没安好心。   方芝涟在见到章嘉熙时,眼神有了波动,他下意识地就想对他拱手,但章嘉熙不善地瞪了他,方芝涟回神,没有将他的身份点明。   “表妹夫,此次突然贸然前来见你,还请你见谅。我知晓表妹成亲,便从京城赶来江州,从旁人口中得知表妹夫才识过人,就想来拜见拜见,没想到会这么凑巧碰见了表妹。”   闻人翎抬手拍了拍身后那人儿的脑袋,笑不入眼底,直言道:“我怎记得前些日子见你,你好似并不认识你这位表妹?只是喊了一声夏姑娘。”   方芝涟一愣,连忙说道:“多年未见,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不敢上去确认,只能喊一声夏姑娘来询问一下。”   闻人翎勾唇,轻笑道:“是么?”   “自是如此。”   闻人翎嗤了嗤,觉得夏家和方家难怪会成姻亲,实在是一丘之貉的虚伪玩意儿。   章嘉熙皱起眉,沉下脸,道:“没什么事儿,便退下吧,莫要耽误我的事。”   他的口吻带着命令的意味,一向嬉皮笑脸的章嘉熙严肃起来,气势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方芝涟一听,带着奴性的性子就想要弯腰叩首,可是章嘉熙眼疾手快,拦住了他,在旁道:“没有站稳?可别摔了。”   方芝涟见他眼神冰冷,很快就想起了这位三皇子在京城的胡闹事,脑子一下子清亮了起来,到底是天潢贵胄,举止之间都带着骇人的气息,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敢来他面前示威。   他干笑着,道:“是是是,没错。”   闻人翎偏头,掩住嘴角笑意,若是太子党羽的武状元看见他的弟子在章嘉熙面前这么没出息,岂不是要被气得立刻升天?   章嘉熙不愿多跟他继续废话下去,拍了拍闻人翎的肩膀,说道:“咱们快走吧,看样子要变天了,风越发的大了,你就算不在乎,也要体贴一下嫂夫人。”   闻人翎就见不得别的男子关心自己的妻子,他横了章嘉熙一眼,道:“还用得着你说?”   二人一说一笑,惹得夏妙然捂着嘴偷笑起来,露出那双弯弯月牙的眸子,眉梢略带娇俏,甜意浓浓。   这一出,直接让对她本就有贼心的方芝涟给迷魂了眼。   夏妙然的容颜并不是难得一见,但最可贵的是她的样貌太戳中方芝涟的品味。他从前对夏妙然只是惦记,远远没有现在的欲/念强烈,这是为何?还不是夏妙然成了别人的妻子?本该这朵花由他摘下,现在反倒属于了别人,这让方芝涟很不甘心。   他以为自己的目光掩饰的很好,却不知道身边有个老狐狸闻人翎。   仅凭着闻人翎对夏妙然的在意,怎能察觉不到这点异样。   他眼眸忽地变冷,满是戾气,藏着诡谲的光,他把夏妙然护在身后,正欲动手。但章嘉熙比他反应还要快,抬脚就踢向他的膝盖,用力之猛,让方芝涟直接跪在了地上。   章嘉熙一直都在留意着他,一个京城的方家子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么诡异,章嘉熙自然要警惕。只是没想到,他会发现方芝涟动了不该动的念想。   别看章嘉熙清瘦,但下脚可不柔弱,方芝涟双手趴在了地上,他并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实在是方芝涟不敢反抗章嘉熙,好歹是皇子,自己这个白身在他面前,根本不算个什么。甚至要他的命,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闻人翎嘴角扯的上扬,眼神恶意浓厚,他抬脚碾在他的手掌上,随后装模作样地蹲下,将他扶起。   “你没事吧?怎么能如此不小心?刚嘉熙还说让你别摔着,哎,一眨眼的功夫你却跪在了地上。不妥不妥,快起来。”   在身后藏着的夏妙然当然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所以侧了侧身,探出小脑袋,看着方芝涟狼狈的模样,嫌弃地耸耸鼻尖,她揪住闻人翎的腰间衣裳,翘了翘嘴角。   夏婉然真是眼神不好,放着个闻人翎不要,反而想要嫁给这方芝涟,难道权势富贵,真就对夏婉然这么重要么?   方芝涟脸皮铁青,他勉强露出笑容,咬牙切齿,道:“表妹夫说的对,是我太不小心了。”   说罢,甩开了他的手。   闻人翎也不在乎,瞥了他一眼,面上温润如玉,实则心里怎么在想着该怎么把方芝涟给弄死。   他讨厌方芝涟刚才看夏妙然的眼神,这让闻人翎感到一阵反胃恶心。   “嘉熙,我先行一步。”   闻人翎故意把章嘉熙留在后面,想必他应该有很多话,要对这个京城的世族子弟说一说。   他扶着夏妙然上了马车,似有什么不对劲,他皱起眉来,扫视了周围后,长腿一迈,也上了马车。   夏婉然刚放下车窗帘子的手在拍着胸口,小声地说道:“这穷秀才眼神怎么那么可怕?”   一旁的秋月赞同的点点头,道:“对呀姑娘,奴婢平时只敢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偷懒,还好姑娘没嫁给这位穷姑爷。”   夏婉然侧目,问道:“我看闻人翎换了新院子住,是不是掏空了全部的家底儿?”   秋月附和道:“可不是嘛,奴婢经常看见老夫人拿着二姑娘的绣样去隔壁邻居家,估计这是拿去卖了。别看现在这家里有马车又有老婆子的,说不定都是二姑娘掏的体己钱买的呢。反正这位就是个穷姑爷,没错了。”   她在家里一直都是偷懒的货,每天都钻在屋子里。所以有一些事情,都被夏妙然给蒙在鼓里,没人告诉她,秋月自然也不清楚。   夏婉然听言,心里舒坦极了,她就愿意看见夏妙然过的不如自己,就算比自己长得漂亮又如何?还不是嫁给个没用的秀才?   “行了,我得下去看看表哥,也不晓得他跟那人说了什么,离得太远了些,都看不清楚。”   这时,琴雅突然说道:“姑娘,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婉然很听琴雅这个丫鬟的话,主要是方湄华叮嘱过夏婉然,所以她就问道:“怎么了?”   “之前姑娘在房内和夫人说话时,奴婢四处没事转了转,结果奴婢看见表公子身边的那个小厮,在跟别的丫鬟套话,奴婢听了听,发现都是跟...”   夏婉然不耐烦地掐了她一下,“支支吾吾的,快点说,别给我吊胃口。”   琴雅无奈一笑,道:“都是跟二姑娘有关的事。”   她这话,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   夏婉然脸色一沉,阴恻侧地说道:“这个狐媚子!贱人!我就知道她前些年一定是勾引了表哥,要不然,表哥那时候不会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夸赞她的话。”   她眼神阴森,声音带着些哑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恐怖。   但等她下了马车后,面容含笑,鹅黄色的衣裳衬得她眉眼清丽,好似步步生莲,优雅端庄地来到了章嘉熙和方芝涟的面前。   闻人翎见状,眼眸深邃,想到章嘉熙刚才对夏妙然的袒护,抿抿嘴,喊道:“嘉熙,还不走么?别让你家里人等急。”   章嘉熙应了一声,随后冲着方芝涟一笑,不见之前的威严肃冷,他和夏婉然擦肩而过,他朝前走,夏婉然往后走,就连闻人翎也不清楚,二人之间的那根红线,是否还能再次绑在一起。   “表哥,那人是谁?”   方芝涟定定看了看夏婉然,忽然展眉一笑,附耳道:“他啊,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楚嘉熙,真正的天之骄子。”   夏婉然惊了,她忍不住看向章嘉熙,眼神有着迷惘和痴迷。   皇子?这可是自己在京城都碰不见的权贵!   方芝涟了然抿笑,温柔地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道:“表妹的亲事一直耽搁着总不是个事儿,正巧我与三皇子略有交情,不如...”   夏婉然眼眸发亮,但到底还有姑娘家的娇羞,忍住不语。   “不过,你那庶妹的夫君瞧着和三皇子有些交情。”   夏婉然神情一变,想到夏妙然可能会攀上皇子的高枝,立马说道:“表哥,你会帮我的,对么?”   夏妙然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闻人翎手放在她额头,体贴地问道。   夏妙然挠挠脸颊。   【没事儿!】   “噫,瑾瑜可真温柔。”   窗口还趴着个碍眼的家伙,闻人翎手一拍他脑门儿,淡道:“上你的马车去。”   难怪被赶出京城,就这眼力劲儿,不赶你,赶谁! 第二十二章 新地图第一章....(含……   回家的路上,榴红为了避嫌就坐在了车辕上,车夫微微侧着身,帮她挡着风,榴红察觉到他的善意,又听着车厢里隐隐传来的男声,温柔如水,榴红莞尔,自从离开夏府后,看到的世间万物都觉得格外可爱。   这辈子千万不要再回夏府啦!   闻人翎倚着车厢壁,怀里抱着娇小玲珑的夏妙然,二人相依偎着,闻人翎玩着她的小手,跟她说着话。   不同于闻人翎的自在悠闲,夏妙然她垂着头,不敢抬头,生怕会被闻人翎发现她脸上的羞红。   实在是这样紧紧依偎着,夏妙然能够很直接的感受到他温热坚硬的胸膛,还有闻人翎那低沉的嗓音。夏妙然被他那越来越近的呼吸声给羞的脑袋晕乎乎的,即便是二人已经有过最亲昵的接触,但夏妙然依旧腼腆。   夏妙然望着闻人翎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掌,眼睫轻颤,抬手覆上,她虽然做不到闻人翎那么直率的亲昵,但她一点也不抗拒闻人翎的接近,反而...内心深处有着小小的期待,想要得到更多的温柔。   “今日去糕点铺了?”   夏妙然点点头,发髻上的步摇晃啊又晃,顽皮又不失可爱。   闻人翎眼眸温和,又问:“铺子里生意可还好?”   他自从把糕点铺给了蒋氏和夏妙然后,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再管过,他相信这二人的能力,不得不说闻人翎的胆子有时的确很狂妄。   夏妙然听言,当即笑弯了眼眸,水灵灵的眸子透出几分崇色,抬头望着闻人翎,双手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衣襟,二人也贴的更近。   【生意可好啦!你真的好厉害,你之前让我交给糕点铺师傅的那张糕点配方,做出来的糕点特别香糯,这种糕点从未在江州出现过呢,现在好些姑娘夫人,都来咱们铺子买糕点呢。】   闻人翎他好神奇,明明是一个读书人,能写话本还有本事能找到一张珍贵的糕点方子,这让夏妙然不由得就对他生出了些敬佩和倾慕。   闻人翎觉得她的模样,像极了家中那只时常赖在夏妙然怀里的那只猫儿,一样的明亮眼眸,一样的可爱神情,简直让闻人翎欲罢不能。   其实这糕点方子,还是他前世无意中记住的,没想到反而帮了自己的忙。   夏妙然对他说着这几日赚来的银子,闻人翎抚摸着她头,眼神揶揄,没想到妙妙竟然还是一个隐藏的小财迷性子,那自己让她做生意,也算是做了件对的事情。   【回家给娘说一声,她一定也特别开心。咱们多多赚银子,让你来年去徽州手里头不再空空的,能让你住的起上好的客栈,吃得起超好吃的饭菜!】   夏妙然说着说着,就趴在他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无比纯净,她嘴角的弧度让闻人翎心弦颤动,忍不住在唇瓣上落了个吻。   “妙妙,你对我真好。”   夏妙然捧着自己的脸颊,避开他专注的视线,咬了咬唇   闻人翎笑了笑,道:“妙妙,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呀。】   闻人翎摇头,远远不够,前世妙妙病逝的早,并没有享什么福,这世,他绝对不会再留下这个遗憾。   “妙妙,我们下月去徽州吧,你觉得可好?”   【嗯?不留在江州了么?】   闻人翎想起前些天,自己带着章嘉熙特地去坑了一次夏万昌,闻人翎眼中的恶趣味浓浓,他勾起嘴角,解释道:“不了,迟早都要离开的。”   那日,自己故意对夏万昌说是章嘉熙宴请他,把他得意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桌席上自己又说出了那有关于自己话本的仿本一事,夏万昌听言直接拍了桌,特意在章嘉熙面前逞能,说是他能解决这仿本一事。毕竟夏万昌是清楚的知道章嘉熙和自己做生意的事情,帮助了自己,就等于讨好了章嘉熙。   但夏万昌并不知道,那仿本背后之人,是徽州的知府,所以闻人翎在得知此事后,告诉章嘉熙不要对付仿本,为的就是留给夏万昌。   现在仿本在江州盛行,虽然自己的话本卖的也不错,但总归还是被仿本给影响了些,不过没关系,身为江州的县令,夏万昌绝对会帮自己处理好的。   至于他会不会查出是知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就连闻人翎,也是在前世多年后,才得知了这件事的内情。   徽州的知府是个肚量大的,但负责仿本的知府夫人,可不是个心善之人。   且等着看,夏万昌的倒霉吧。   况且夏婉然回了江州,闻人翎暂时还不想将她给处理,因为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用到夏婉然,所以一想到那个晦气玩意儿就在江州,闻人翎自然没兴趣继续待着。   而且最重要的则是夏妙然的哑疾,还有她身上的余毒。   闻人翎眉宇间戾气一闪而过,方湄华那个老货,这个毒迟早都要在她身上还回来。   夏妙然眨了眨眼,有些惊慌,看闻人翎那架势不像是开玩笑的,可是自己身上这毒,根本离不开方湄华啊!   自己到底该不该同意闻人翎的话?   夏妙然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闷闷不乐,为什么自己总是逃不开夏府的那些人?难道真的要因为这毒,自己去拒绝闻人翎么?   不,她不甘心。   “累了?”   夏妙然点点头。   闻人翎十分自然的取下她的发簪,抚摸着她的背脊,柔声道:“那就休息一会,一切都有我在呢。”   夜色清冷,闻人翎和章嘉熙的马车来到了分岔口,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闻人翎小心翼翼地抱着已经睡过去的夏妙然进了家,蒋氏听见声响,连忙出了门,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   闻人翎宠溺一笑,轻声道:“娘,我先回房。”   蒋氏和蔼地说道:“去吧,小心着点。”   闻人翎颔首,若换在从前他根本不敢在蒋氏面前这般行事,婆媳的恩怨就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万幸这世,二人和睦相处。   榴红刚把夏妙然散落在马车上的簪子给收好,就看见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瞪大眼睛一看。   嘿,熟人,是秋月。   榴红对她拦住了去路,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走丢了多日的狗腿子,还舍得回来啊?”   秋月干笑,解释道:“我娘生了一场重病,所以我回来的晚了些。”   榴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娘知道你这个女儿在背地里这么咒她死么?自己前些天咒她爹娘,现在心还虚着呢,结果秋月这个亲女儿也用了这个借口,嗐。   “行了,赶紧滚进来吧。”   榴红其实很想把秋月给撵走,以前在夏府就这么想过。但姑娘说的对,就算没了秋月还有冬月春月,还不如留着她,反正防着她就是了。榴红巴不得秋月偷懒不去伺候夏妙然,要不然榴红还真怕秋月下毒手。   秋月跟她进了院子,看了眼亮着的屋子,眼神一闪,随后低头进了自己的屋子。   榴红在后面骂骂咧咧,闻人翎刚关上房门,就见榴红呲牙咧嘴的,他挑了挑眉,问:“怎了?”   榴红一转身看见是闻人翎后,声音变小了些,道:“姑爷,没事儿,奴婢就是刚才看见了秋月,被她给吓到了。”   闻人翎拢眉,“她刚回来?”   榴红点点头。   闻人翎沉眸,道:“秋月这丫鬟没你忠心,平时你多照顾着点妙妙。”   榴红怯怯地应了,害怕闻人翎会怀疑秋月继而怀疑旁事,所以也不敢在闻人翎面前多待,匆匆忙就告了退。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榴红这丫鬟虽忠心但并不稳重,等到了府城徽州,再给妙妙寻个机灵的。   他敲开了蒋氏的门,打算说一说去徽州的事。   翌日,夏妙然情绪低落,连饭吃的都有些没胃口,是因为她还想着昨夜闻人翎的话。   【榴红,你陪我出门去一趟医馆吧。】   “姑娘,是身子不舒服么?”   夏妙然抿抿嘴,神色哀落。   【我想去看看方湄华这毒,能不能解掉。】   榴红其实很早就想这么劝她,但又怕夏妙然会伤心,一直没敢提。   正好蒋氏为了治腿病的药浴药材没了,夏妙然便借着这个机会出了门,去了医馆。   她的马车刚走,秋月就打开了门,遛到一个拐角口,叫醒了蹲守夏妙然的人。   “快,别睡了!她们出门了。”   “你不是说她们不经常出门么!还好我没听你的吩咐,都把家伙事给带上了。”   秋月跺跺脚,“我哪知道老天爷这么帮我啊,行了别唠叨了,还不快跟着?”   我的二姑娘,您可别怪我,我这是在送你一场好姻缘,等你大富大贵了,可别忘了秋月。 第二十三章 新地图第二章....……   秋月从夏婉然的身边回钱角巷, 这就是一个故意算计夏妙然的阴谋。   昨晚,夏婉然见到了章嘉熙后,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毕竟她在京城那么多年,都没有遇见过一次天潢贵胄, 没想到这次会在江州遇见。   从前,她知道表哥方芝涟是个有本事的,经常能听见方老夫人夸赞这个庶房长子,说他是个有福气的, 能跟太子搭上话。   所以夏婉然打从这个时候起, 就已经决定这辈子非他不嫁,特别是夏婉然在知道和自己有亲事的人是个没出息的书生, 这就更让夏婉然坚定了这个念头。   但是,夏婉然的念头在见到章嘉熙后, 便有些松动。   她见识过京城的繁荣,也见识过权势的好处, 所以夏婉然才会选择攀上方芝涟这根高枝。可现在方芝涟告诉她, 能让她跟三皇子相识,这让夏婉然瞬间就被荣华给迷花了眼。   夏婉然当即做出了一个选择, 搏一搏, 说不定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就算只是一个侧妃或是妾室, 那也比跟着方芝涟要强。   二人一拍即合, 他帮忙牵线搭桥,那夏婉然就帮方芝涟得到一个人。   那便是夏妙然。   虽然夏婉然已经不打算嫁给方芝涟,但从他口中听到夏妙然的名字时,心里头还是酸溜溜的, 果然琴雅没有说错,方芝涟对夏妙然那个狐媚子是有意的。   夏婉然的醋意并没有让方芝涟动容,反而愈发的厌恶,心中暗暗道:水性杨花的女子,明明都已经惦记上三皇子了,还来管自己做甚!   不过夏婉然不敢让方芝涟失望,想了想,就去吩咐秋月做事。   方芝涟见状,问道:“这般妥当么?你那丫鬟真的可信?何时能办成?”   夏婉然斜睨,无奈地说道:“表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且等着吧,就夏妙然那死丫头,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欺负过多少次了,这次自然也不会失手的。”   方芝涟轻哼,道:“日后莫要如此,好歹也是我的女人。”   夏婉然嫉妒地咬了咬牙,道:“表哥一点也不嫌弃夏妙然是嫁过人的么?”   方芝涟模样俊逸,冷峻的眉眼此时略有邪气,嗤笑道:“你不懂,有些时候,成了亲的妇人更懂滋味。”   夏婉然撇脸,手帕挥在他身上,咒骂道:“不知羞耻!”   但她又想起章嘉熙来,眼眸含了娇羞,笑问道:“表哥,三皇子怎么不在京城?反倒在江州这小地方?”   她虽然在方家借住着,但对于京城权贵的一些事,很少人会跟她提及,主要是身份低微,一般高门大户也瞧不上她,所以方老夫人只让家中庶女带着她一起玩耍,庶女接触的层面自然跟嫡女不同,大多数都是一些小门小户之事,因为她们心知自己出身不好,只愿接近那些小官之女,从她们身上得到高傲感。   夏婉然亦是如此,所以三皇子之事,她根本不知晓。   她被养的目中无人,自以为高贵无比,实则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这也是为何,方芝涟看不上他的原因之一。   方芝涟笑着解释了几句,大多数是在夸赞章嘉熙的外祖父还有他的生母淑妃,巧舌如簧,哄的夏婉然更是团团转,不见从前的丝毫冷漠。   再说回夏妙然一行人,等她们到了医馆时,秋月也跟着偷偷摸摸走了进去,但她一直都很小心地避开夏妙然,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她。   “姑娘,你在干什么呢?”   药徒忍不住问了问,别人进了医馆要不是抓药就是找大夫,这位姑娘就站在一边傻愣着,难不成有痴傻病?   秋月被他吓了一跳,嗔怪地瞪了他眼,说道:“我刚才怎么看见有女眷往后院走去了?”   药徒解释道:“我师父在那边问诊呢,前面是抓药,后院是问诊,姑娘第一次来啊?”   秋月连忙“呸”了声,指着药徒说道:“谁没事愿意来医馆呀,你可别咒我,信不信我去告你师父。”   药徒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听了秋月的话,差点没哭出来,“姑娘姑娘,您是心善的姑娘,别跟小子我一般见识呀。”   秋月撇嘴,“不跟你一般见识,走开,别挡路,我得去寻我家夫人呢。”   因为刚才那出事,药徒也不敢紧跟着秋月,见她进了后院,便低头擦了擦眼泪。换做平时,他自然要跟上去看着秋月的,担心会进来什么小偷小摸之人。   夏妙然和榴红进了后院,掀开屋帘,这满室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好似有舒缓情绪的作用,夏妙然脸上的愁色渐渐消减。   让夏妙然诧异的是,这大夫竟然是位女子。   她青丝只用檀木簪束起,五官精致,气质出尘,不像女医,倒像是位修道之人。   “这位夫人。”   夏妙然这才发觉自己看愣了神,歉意一笑,对榴红使了个眼色。   榴红看懂了夏妙然的手语,对大夫说道:“我家夫人在向大夫你道谦。”   大夫了然,她优雅地笑了笑,“夫人不必如此,女子出来行医,的确是件荒唐事,这也是为何我会将问诊放在后院。但女子行医也是为了给女眷们行方便之事,夫人切莫担忧。”   夏妙然莞尔,荒唐吗?她不这么认为。但夏妙然并没有开口,只是淡笑着。   大夫伸手,把脉问诊。她眉眼的温和逐渐变得凝重,不过这些情绪一闪而过,并没有显露出来,她看了看夏妙然,沉吟不语。   夏妙然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她面上讪讪,不安地看着她。   大夫松手,拿起旁边的毛笔,边写边说道:“夫人这嗓子应当是后天造成的,我医术不精,未能帮夫人治愈,且...且身上有余毒未清,夫人,你要尽快寻得名医,我现在这方子只能帮你暂时压制住嗓子的疼痛。现在天气愈发的秋干气燥,这药夫人必须每日服用。”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抬头望夏妙然,眼神带着无奈,“夫人这病有段日子了,为何要拖到今日?”   夏妙然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的哑疾和毒会这么的严重,她紧紧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太过惊慌。   大夫怜惜地摇了摇头,她刚才的话已经足够宽慰人了,更糟糕的话还没说出口,这病,不好治。   “夫人,去府城徽州吧,那里兴许有名医。”   夏妙然闷闷地点着头,榴红赶紧收下大夫的方子,然后陪着夏妙然走了出去。   【你去前面抓药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榴红强忍住哽咽。   夏妙然扯了扯嘴角,笑的很难看。   【快去吧。】   榴红说道:“奴婢很快就来。”   从秋月的方向望去,就见到榴红她眼眶红着,秋月纳闷的很,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现在顾不得多想榴红,她环顾着四周,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夏妙然,她掏出袖口里的手帕,从后面捂住了夏妙然的口鼻,就见到夏妙然晕了过去。   秋月揽着夏妙然的肩膀,咬着牙扶着她,二人脚步踉跄,从后院往前面走。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发现榴红就蹲在药材柜那里正捂脸哭着,药徒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月松了口气,现在就离成功只差一步,她大着胆子扶着夏妙然往外走,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她。   药徒看见了她,困惑地皱了皱眉头,这姑娘身边的人,好似有些熟悉啊。   秋月察觉他的视线,担心他会坏了自己的好事,凶巴巴地剜了他一眼,药徒想起刚才秋月的泼辣,也没敢声张,撇过头没再说话。   秋月终于把夏妙然给带上了马车,还好夏妙然只是个哑巴,没缺胳膊少腿,要不然自己还真扶不动她。   车厢里,夏妙然昏睡过去,她眼角还带着泪水,阖上那双漂亮眸子的夏妙然,眉眼尽显柔弱,她轻蹙着柳眉,楚楚动人,让人看着既心疼又怜惜。   秋月掰正她的脸,看了看,愈发的心虚不宁,急忙松开了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手。   “还不走?等着被人发现吗!”   算了,没什么好怕的,事儿已经办了,等下子自己就等着领赏便是,至于其他,那就不是自己这个奴婢能能管的。   跟秋月有照应的这个车夫是方芝涟的人,而刚才迷晕夏妙然所用的帕子自然也是方芝涟所给。   马车明目张胆的从医馆门口驶动,医馆内的榴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药徒抓药。   药徒无奈地说道:“姑娘,别哭了,药我已经给你抓好了。”   在医馆里,药徒见多了这种场面,所以榴红的哭声没有影响到他抓药,他嘴巴笨拙的安抚了几句,榴红抬起红通通的眼睛,说道:“让你见笑了,我...我这是真的忍不住了。我也不敢在我家夫人面前哭,只能跑外面发泄了。”   药徒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需不需要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洗脸?反正现在医馆也没有什么忙的。”   榴红摆摆手,“不必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就算洗了脸姑娘也能看出自己刚哭过,哎,都怪自己没用,连眼泪都憋不回去。也不知道姑娘看到了自己这模样,会不会心里更难受了。   想到此,榴红就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   “姑娘,药已经抓好了。”   榴红来到后院,想要向往常那样呼唤夏妙然,可是空荡荡的后院没有一个人在,榴红愣在了原地,她敲了敲大夫的门,随后撩开帘子走进,问道:“大夫,你见到我家夫人了么?”   大夫研磨的手一顿,困惑道:“她不是随你一同出去了么?”   榴红听言,手里提着的药包掉在了地上,她脸色煞白,脑子里空空一片。   大夫起身,担忧地问道:“你这是去前面抓药了吧?我这后院没有后门,夫人若是要离开,只能走前门的。”   榴红顾不得捡起地上的药包,转头就往外面跑,她抓住正在称药材的药徒,急忙问道:“我在哭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个穿藕粉色的小妇人离开?”   药徒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之前的画面,道:“藕粉色?是不是之前跟你一同来医馆的那位夫人?”药徒对夏妙然明显有印象,实在是她模样太过出色,很难不让人注意她。   “对对对,就是她。”   药徒说道:“前不久来了个姑娘,性子火爆,她说来这里就是来找夫人的,我就见她进了后院,后来你在药柜旁边哭的时候,那个丫鬟扶着个身着藕粉色的夫人便出去了,不晓得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夫人。”   榴红面色焦急,她追问道:“那姑娘是不是模样俏丽,但看起来有几分刻薄之相?”   “是的,还凶我呢。”   榴红立刻就想到这是秋月将夏妙然给带走的,可让榴红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秋月要避开自己偷偷摸摸的干这种事?   榴红警铃大响,该不会是夏婉然要害姑娘吧!   早知道就该早点把秋月这个祸害给处理了!   榴红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被闻人翎发现夏妙然的秘密,她目前能想到的人也只有闻人翎。   榴红紧咬着唇瓣,又问道:“你可记得她们怎么走的?”   药徒摇摇头,“这我哪能知道呢?你个丫鬟还不晓得呢。”   榴红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还算什么忠奴,真是该死。   必须得去找姑爷,姑娘不是常说姑爷是个厉害之人么?不行,自己也得先回家一趟,万一姑娘已经回家了呢?   榴红催赶着车夫往家里走,心急火燎,她崩溃的快要忍不住哭意,默默祈祷,姑娘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   两辆马车背道而驰,带走夏妙然的那辆马车来到了一座别院,秋月带着夏妙然从后门而进,车夫想要搭把手,秋月没同意,随手招来个扫地丫鬟,将夏妙然一同扶着进了屋子。   车夫暗暗咒骂几句,惹得秋月翻了个白眼。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碰二姑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你。   秋月撵走了车夫,自己留在屋子里守着夏妙然。这处别院是夏婉然的私产,就连夏万昌都不知晓,可见方湄华背着他偷攒了多少私房钱。   秋月累的气喘吁吁,喝了口茶水,就坐在脚踏上,守着夏妙然。   没过多久,夏妙然悠悠转醒,她看着眼前陌生的摆设,猛地坐了起来,整个人戒备地环顾着四周。   “姑娘,你醒了。”   秋月趴在软榻上,促狭地望着夏妙然。   夏妙然思绪回转,她警惕地看着秋月,除了夏婉然,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是夏婉然让你这么做的吗?】   秋月故作神秘地摇摇手,随后撩起鬓边发丝,感叹道:“姑娘生得一张好的皮相,你应该感激刘姨娘,若不然你连攀高枝儿的机会都没有。”   夏妙然眼神瞬间冷凝,她往后挪了挪,直到贴着墙壁,她才回了神。   攀高枝儿?皮相?   秋月起身给她倒水,说道:“喝吧,没下药,奴婢听候姑娘的吩咐将你带来别院,等会子方公子来了,奴婢也便退下,所以你不用这么害怕奴婢。”   夏妙然俏脸紧绷着,拿起茶杯子就泼了她一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原来跟方芝涟有关系!莫非,他是想要...   秋月被水打湿,湿了裙面,她气急败坏地说道:“姑娘,你别给脸不要脸!”   夏妙然眼眸锐利,即便心中又惊又怕,但她还是用力的把茶杯往地上摔,清脆的声响让秋月捂住了耳朵。   【我要见夏婉然!】   “姑娘在夏府呢,你见不到!二姑娘,你就给奴婢好好的在这里待着吧,别逼奴婢对你下手。”秋月彻底没有了好脾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摔门离去。   夏妙然高高悬着的心暂时落回了肚子里,她焦急地啃着手指,眼眶情不自禁变得湿润水蒙蒙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能慌,不能慌,自己要镇定下来。   夏妙然抹掉眼角的泪水,开始寻找能出去的地方,她从软榻上离开,踮着脚试着去推开窗子。   没有被封上?!   夏妙然眼眸一亮,喜上眉梢。   就是这窗子有些高了,自己除非是站在桌子上,要不然很难爬上去。   正当夏妙然有下一步的动作时,门外的脚步声让夏妙然再次变成惊弓之鸟。   她拔下发髻上的一根银簪,藏在了袖口里,然后关上窗户,回到之前的软榻上。   “姑娘,过来换衣裳。”   夏妙然见到秋月手里端着木盘子,上面搁放了一件衣裳,等秋月将衣裳展开后,夏妙然羞愤地拿起软榻上的靠枕就朝着秋月砸了过去。   那根本就不能算件衣裳,穿上了也只能泄出大片春光。   【滚出去!你若是再来羞辱我,信不信我当场撞墙而死!】   夏妙然眼尾发红,眼底的情绪崩溃的泛着红丝,她怎能想到自己会有这般遭遇,可恨她没有早早直接弄死秋月。   果然,对自己的敌人存有良善之心,是最最致命的错误。   秋月张了张嘴,看着她防备的模样,想了想,说道:“也行,既然姑娘不愿意接受奴婢的好意,那就罢了吧。”   “姑娘好生歇着吧,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呢。”   她再次将门关上,把夏妙然关在了里面。   夏妙然看见了她的影子,贝齿一个用力,在唇瓣上留下了伤痕。   秋月现在就在外面,自己如果推动桌子的话,她一定能听见的,到时被她发现,定会让她对自己提高警惕。   该死,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被困在这里,任人宰割么?   不行,自己必须要自救。   夏妙然静下心来,她双手抱起双腿缩在一边,夏妙然看了看桌上的茶水,又看了看外面忽然就暗下来的天色,她心生一计。   素净的小脸上满是坚定,她深吸一口气,打算拼一次,成功了,就能逃出去,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夏妙然杏眸里盛满了泪水,就算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就掉了下来,她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绝对不能死,她还想跟着闻人翎一同去府城,想要离开江州,想要活下去。   夏妙然动了动因为久坐不动有些酸麻的手臂,离开软榻,走到门前,拍了拍。   秋月停下嗑瓜子的手,问道:“有事?”   夏妙然继续拍着。   秋月气得没了笑脸,嘴里嘟囔着:“哑巴还真是麻烦。”   秋月推开门,说道:“有话快说。”   夏妙然指了指桌上的蜡烛,面无表情,更像是一种失去希望后的死寂。   【点烛,我要梳妆打扮。】   她现在的模样确实有些狼狈,发丝凌乱,杏眸红肿惹人怜爱,她眉眼间的清愁哀伤,就连秋月这个女子瞧了,都想伸手为她抚平。   她笑起来是甜美清纯,没有笑容的她,则是我见犹怜。   但因为如此,夏妙然这幅娇容,更给人带来一种想要蹂/躏/她的冲/动欲/望。   秋月忍不住抿嘴,真真是应了大姑娘那句话,她可真是个狐媚子,不妖娆妩媚,偏偏就是让人心疼,难怪方公子惦记着她。   她在把夏妙然掠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此事会是大罪。那是因为在秋月的心里,夏妙然所嫁的闻人翎不过就是个秀才,而方芝涟可是京城人士,且是高官之后,闻人翎一个小小的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更何况还有夏婉然这个县令之女帮衬着,那就更是无法无天了。   所以,方芝涟即便知道闻人翎和章嘉熙相识,但他还是大胆的动了手。   方芝涟可不认为,一个普通的秀才,会让章嘉熙为他兴师动众。   这就是色心令他胆大妄为,方芝涟全然忘记了章嘉熙之前对闻人翎的护短。   秋月没有反驳,反而乐呵呵地说道:“奴婢就知道姑娘肯定会想通的,跟着方公子做个妾室,怎么说也比跟着姑爷要强,你说是不是?”   秋月点燃了蜡烛,屋子一下子亮堂了。   夏妙然推着她让她滚出去,秋月也不恼,好声好气的说道:“需不需要奴婢给姑娘帮忙?”   大门合上,这是夏妙然对她的回答。   夏妙然小心翼翼地捧着蜡烛,拖着软榻上的薄被,放置在角落,然后把所有看起来最易燃的东西堆在一起,随后拉过屏风抵住门,也不管会不会发出动静,先挡住再说。又觉得这样太轻巧,就扯来书架抵在门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妙然提出梳妆打扮的原因,这些动静并没有让秋月出声询问,以为她只是在发泄火气,毕竟秋月也知道这事是夏妙然受委屈。   夏妙然拿起那羞人的衣裳,轻薄的很,最容易点燃,先用蜡烛把它引起火苗,之后扔进易燃的那堆东西里。   火势一下子迅速蔓延开来,但夏妙然不打算现在就逃,她要等火燃到最大,这样外面的人都会跑过来灭火,就再也无人注意自己逃出的身影。   之所以放在角落,那是因为距离窗口最远,就算烧起来,夏妙然也有逃出去的准备时间。   秋季,天干气躁,根本不费功夫就让火势愈发的浓烈。   夏妙然迅速把桌子推到窗口,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她用湿帕子捂着口鼻,站在上面,往窗口外观望。   直到,浓烟滚滚,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她清楚的听见秋月的叫喊声,也听见了屋子外丫鬟喊“快来灭火”的声音。   夏妙然笑了起来,极为明媚。   想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那我就烧了你的院子!   窗口很高,但夏妙然现在完全不怕,她跳了出来,摔得她闷哼一声。   好在众人都在关心着救火,无人留意到这一扇小小的窗口。   夏妙然脸上灰扑扑的,她再次大胆地往那群救火的人群里走,在见到一个丫鬟提着的木桶已经空了,她伸手帮她提起,丫鬟也没有多想,说道:“快快,不行啊,木桶不够了,你去隔壁借木桶,快去!”   夏妙然点点头,嘴角噙着笑,小跑着往院门外赶。   她一鼓作气,头也不回,也不知道哪才是回家的方向,反正凭着一口气,往前跑。   等她跑的远远实在累的直喘气时,她才舍得停下来,倚着墙遥望着那冒着红光的别院。   夏妙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让你们捉我!我这次非得让你们人财两空不可!   人没了,院子也没了,爽不爽!   夏妙然捧着脸一个劲儿的傻笑,但很快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是哪儿...   啊啊啊啊啊!救命!我不认识回家的路啦!   闻人翎,救我!   但夏妙然此时根本不知道,得知她失踪消息的闻人翎,已经快要丧失理智。   闻人翎原本是在书院里待着的,但有同窗对他捎口信儿,说是书院外有个丫鬟找他。闻人翎并没有多想,等见到双眼通红的榴红时,闻人翎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何只有你?没有妙妙?   闻人翎在质问着榴红,他神色莫辨,语气低沉,榴红惊恐地颤抖起来,眸色忐忑,向他说出了夏妙然失踪的事情。   闻人翎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浮起的杀意,他阴冷的情绪迅速爬上了他的面容之上,不见儒雅。   “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榴红被他的话吓得脑子一片空白,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个清清楚楚。   榴红刚说完就捂住了嘴巴,因为她...好像说漏嘴了!   闻人翎向来黑沉沉的眸子更是深邃漆黑,应该不是榴红所说的那样是夏婉然让秋月把妙妙掠走的,如果只是夏婉然想要见妙妙,没必要避开榴红。   闻人翎想起那晚见到的方芝涟,他眼皮子跳了跳,心里头有个不详的念头。   他紧抿起薄唇,将马车上夹板着套马的绳子给取下,他利落翻身,跃马扬鞭。   “瑾瑜,你去哪?”   追上来的章嘉熙连忙问道,他看着榴红又看了看闻人翎。   闻人翎勒紧缰绳,对章嘉熙伸手,说道:“上马。”   章嘉熙想也不想就搭手而上,坐在了闻人翎的身后。若是平时,跟一个男子挤在一匹马上,章嘉熙肯定是拒绝的,但现在看闻人翎的神情严肃,章嘉熙没有煞风景。   街上来往行人过多,闻人翎一边避开,一边说道:“嘉熙,我从昨日起一眼就看出你和方家人相识,我也不瞒你,妙妙不见了,可能跟他有关。”   闻人翎试探着问他,他也是在冒险,因为闻人翎并不能确定章嘉熙在昨日见到方芝涟后,就派人调查了他的动向。   但这次,他赌赢了。   章嘉熙二话不说,指着一个路口说道:“方芝涟虽是夏夫人的亲戚,但并没有住在夏府,目前住在客栈。”   闻人翎沉眸,加快挥鞭,道:“谢了,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章嘉熙皱起眉头,他显然也想到了昨日方芝涟的眼神,他在京中的纨绔子弟里见多了那样的眼神,所以他才会直接对方芝涟动手。但让章嘉熙万万想不到,方芝涟胆子会这般大,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闹事。   他冷着脸,看来离开京城多年,已经让一些人忘了自己的手段。   章嘉熙不免有些后悔,他沉声道:“瑾瑜,这件事我会让方芝涟给你个交代的。”   闻人翎微微侧脸,感受到刮在面上的凉风,这让闻人翎冷若冰霜,眉眼不带丝毫温度。   “嘉熙,若我要他的命呢。”   章嘉熙眯了眯眼睛,精光乍泄,闻人翎的话令他感到一阵寒意,这根本就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的闻人翎,反而...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再也无法掩盖。   “好。”方芝涟要是真的动了闻人翎的妻子,他必死无疑。   二人极快地来到了客栈,章嘉熙直接扔了四锭银子,问店小二方芝涟住在哪间房。   闻人翎在听到天字一号房时,迅速赶上了楼,找到那间房直接踹开。   刚巧,方芝涟正在换衣,还不等方芝涟说话,闻人翎快步流星,长臂直接就掐住了方芝涟的喉咙,另只手娴熟地卸了他的胳膊,根本没有给方芝涟任何的反应。   他压制住了身怀武力的方芝涟,这是一件让章嘉熙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闻人翎声音凉凉,碎发撩过他冰冷的眉眼,他阴冷地对着方芝涟笑着,道:“说,你把妙妙带到哪里去了。”   在见到方芝涟的时候,闻人翎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   还好,自己赶上了。   方芝涟被他的手法给疼的冷汗直流,他练武时也不是没有脱臼过,但这次的双臂脱臼,让方芝涟感觉到刺骨的痛意。   “闻人翎,你在跟我发什么疯!你放开我,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章嘉熙见状,掏出一把匕首,正欲动手,但闻人翎却说道:“匕首给我。”   章嘉熙递了过去,然后踹上他的腿窝,让方芝涟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随后就见闻人翎眼也不眨的直接手持匕首捅在方芝涟的腹部,道:“说。”   在看见他略显慌乱却故作冷静的眼神,闻人翎懒得多跟他言语,干脆动手解决。   当方芝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刺后,他心口一凉,他知道自己若是在嘴硬下去,就算三皇子不了结了自己,闻人翎也不会放过他。   这一刻所有的侥幸心思飞灰烟灭,他忍着痛意,哀嚎道:“我是有想过将她藏起来,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真的,我没有骗你。”   方芝涟因为不知道秋月何时才能得手,所以并没有留在夏婉然的别院,况且方芝涟也不愿意低她一头,自然不会留在别院,反正有他的人在给秋月帮忙,只要秋月得手,他的人自会来通知。   章嘉熙听着他的话,咬牙切齿,拔出刀又刺进去,道:“我那日给你的警告,看来都说给狗听了。”   方芝涟被痛的直翻白眼,无法硬撑下去,将他跟夏婉然的计划全盘托出。   “别院?”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闻人翎冷笑不已,瞧着瘫在地上宛若一滩烂泥的方芝涟,抬脚就踩上了他的子/孙/根,一双眼眸如沉在寒潭之中的冰玉,道:“废了你,也省得也去祸害旁人。”   “来人,把他给我好好看着。”   章嘉熙拍了拍手,黑衣人便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这是不打算在闻人翎面前在隐藏身份了。   闻人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章嘉熙干笑着摸着后脑勺,说道:“等会再给你解释。”   去别院的路上还是二人共乘一匹马,但是越靠近别院,闻人翎眼底的担忧就愈发的浓。   “怎么烧起来了?”   闻人翎跳马而下,闯进了别院,看着乱成一片的院子,他呼吸快要停滞,闻人翎随手抓住个丫鬟,问道:“里面可有人?”   这短短的一句话,看似简单,实则闻人翎的心跳都在不安地跳动着。   丫鬟哭丧着脸,火没有救回来,院子里被烧的不成样子,主子若是知道了,自己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哽咽着摇头:“没有人,哪有什么人啊!跑了!放了一把火,人就跑了!”   丫鬟是知道秋月今日带回来个女子,只是没想到却是一个厉害的主儿。   闻人翎怔了怔,捂住额头,畅快地笑出了声,他的妙妙,真是个宝贝。   章嘉熙也被惊到了,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竟然能办出这种举动,还真是想让人...拍手称快。   章嘉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现在放心了吧?”   闻人翎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道:“但现在人在哪?”   章嘉熙笑容一僵,对啊,人在哪!   闻人翎站在院门口,青衫随风飘动,他眉头微蹙,唇角往下撇,下颌角绷得紧紧。   这别院离钱角巷很远,像妙妙那种很少出门的女子,这处就更是让人陌生,虽然知道她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可她到底人在哪?   这世间有种人,分辨不出东南西北,现下又是夜幕低垂,夏妙然就更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只能顺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肚子又是咕咕叫着,身上又没有带钱,夏妙然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她闻着小摊上的馄饨香味,咽了咽口水,在发现自己没出息的举动后,她仰了仰头,忍住因为饿意而流出的泪水。   呜呜,想吃馄饨,救命啊。   闻人翎,你个大坏蛋,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你娶进门的妻子不见了嘛!! 第二十四章 掉马....   刮着秋风, 撩动那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此处不算清冷,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夏妙然吸了吸秀鼻, 就站在馄饨摊子的不远处,她闻着这诱人的香气, 最终下定决心,她要用一根银簪子买一碗馄饨吃,这种赔本买卖,平时她可不愿意接受, 但现在这情况, 她只能收起自己那颗爱财的小心思。   她小脸灰扑扑的,藕粉色的衣裳落了几分暗沉, 发髻凌乱,眼瞳还微微发红, 让人一眼看过去,觉得奇奇怪怪, 明明衣着打扮都像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怎么脸上倒是脏突突的?   夏妙然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摊开小手, 一根银簪子就出现在馄饨摊子的阿婆眼中, 夏妙然往前面递了递,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摇摇头, 接着就把银簪子放在了摊子上,拿起小瓷碗,冲着卖馄饨的阿婆一笑。   她眼神湿漉漉的,口不能言, 一张脸蛋难掩住俏色。   阿婆瞧着她这模样,倒让她想起了家中养着的那只小奶狗,同样都是天真烂漫。   阿婆在外做生意多年,一双眼睛老练毒辣,看出夏妙然家境不错,首饰都是银饰,再见她只会笑不会说话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老婆子在这条街上摆了二十多年的馄饨摊子,也不缺你这一碗的钱。快些吃了吧,吃完了我带你去衙门,你这是跟家里人走丢了吧?”   夏妙然捣蒜般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   瓷碗里的馄饨白胖圆滚,汤面上飘着一层油花,嗅着就能闻见那大骨汤的味道,些许虾米和葱花混合在一起,这种诱人的味道,惹得夏妙然迫不及待地就用汤勺舀了一颗,吃进了嘴里。   好吃!真香呢。   不过,当馄饨吃进嘴里的时候,夏妙然一下子就想起了闻人翎在家中做的饭菜,又香又辣,特别合自己的胃口,还有那家卤味,想想都觉得要流口水。   夏妙然鼓起脸颊,小脑袋低了低,就像是被风雨捶打过后的娇嫩幼花,没有了精气神儿。   “吃辣子么?”阿婆问道。   夏妙然用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   要要要。   阿婆笑了笑,“在江州很少会见到像你这个年龄吃辣的人,这边的口味都偏清淡呢。”   夏妙然歪歪头,不晓得诶,她打小就爱吃味道重一点的菜,就像卤味什么的,她能连续一直吃,就连榴红都受不住,说齁的慌,太咸了。   “快些吃吧,天气冷,早些回家的好。”   夏妙然吃了一大口含着辣子的馄饨,被辣出了眼泪,她眼眸蒙着水汽,那双往日灵动扑闪的眸子满是沮丧和失落。   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现在腿上还隐隐作痛,可是自己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如果自己能开口说话,那现在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可是,她是个哑巴,还是个中了毒的哑巴,为什么好运从来都不眷顾自己呢?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差劲儿么!   夏妙然擦着眼泪,自己今天好像哭了很多次啊,太没有出息了,干嘛要哭呢?   她在心里唾骂着自己,埋怨着自己,整个小小的身影在颤抖着。   她渴望能有人来拯救自己,甚至在心里都在期盼着,那人会是闻人翎。   夏妙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他,但除了他,自己也想不出别人来了。   果然就像自己的生母所说的那样,自己从生下来就不被人期待,自己是注定要被人忽略的。   这秋风吹的太过刺骨,强烈的寒意打在夏妙然的面颊上,她泪意潸然,想要避开那风。   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躲藏。   因为它们无处不在。   “妙妙!?”   闻人翎提着灯笼朝她奔赴而来,他一向衣冠齐整,但此时的他鬓边的碎发随风而动,就连发簪都有些歪斜,即便他面上略有狼狈,但闻人翎仍然是清俊秀雅的,但只有对他了解的章嘉熙清楚,若是再寻不到夏妙然,这个一贯从容镇定的闻人翎怕是要疯掉。   夏妙然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现了错觉,她怔住,不敢回头。   直到,闻人翎再次的呼唤,夏妙然这才惊诧地回身。   不是错觉,闻人翎真的找到了自己。   夏妙然被闻人翎拥在怀里,那淡淡的墨香,让夏妙然忐忑高悬着的心,奇妙般的安静了下来。   夏妙然恍惚地抬起头,那悬挂在屋檐上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洒在了他的脸上,也笼罩在自己的身上,好似圈出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所在的天地。   她弯弯地笑了起来,如一轮半月般明亮,夏妙然踮起脚尖用力的勾住他的脖颈,依偎在他的胸膛中。   原来,你真的能找到我。   二人靠的近了,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将她包裹住,一种名为安全感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心房。   闻人翎弯了弯身,将她娇小的身躯抱在自己的臂弯里,夏妙然展颜欢笑,她拍了拍闻人翎,用手语说了些话。   闻人翎温和的眼眸从她的脸上落在了馄饨摊子的阿婆身上,道:“谢谢你阿婆,那根银簪子请你收下。”   阿婆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一碗馄饨而已,费不了这么些银子。”   闻人翎垂眸看着还在傻笑,但眼睫上还挂着湿意,道:“阿婆,这不仅仅只是一碗馄饨,是谢谢你留给她的善意。”   阿婆不再说拒绝的话,只是弯腰将闻人翎之前丢在地上的灯笼捡了起来,递给夏妙然,说道:“有灯笼在,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夏妙然望着自己手里的灯笼,又看了看闻人翎,明润漂亮的眼眸笑起。   他,就是能带着自己回家的灯笼。   巷子外,夏妙然坐在马车里静静等着闻人翎,她一整天都在紧绷着,在得知自己平安无事后,困乏地支着头昏昏欲睡。   章嘉熙正在纠结自己该怎么跟闻人翎解释,他看着自己身后的那些暗卫,这都是为了寻找夏妙然召集来的,之前情况紧急,也顾不上闻人翎会不会因为自己隐藏身份而对自己产生疏离。但现在一切的事情都已经结束,章嘉熙便开始苦恼了。   闻人翎少见的对章嘉熙露出调侃的笑容,他拍了拍章嘉熙的肩头,没有追问,只是说了句:“关于方芝涟的命,可还算数?”   章嘉熙顽劣地勾起唇角,眼神释然,说道:“除了你,旁人取不走。”   “那便好,没道理动了我的人,还能全然而退。”他语气变的冷然,眸子漆黑,变得深不见底。   章嘉熙摇头失笑,心里已经打算帮闻人翎抹除痕迹,不让方家人察觉到。   “对了,那个丫鬟你打算怎么处置?”   闻人翎微垂着眼眸,有些厌烦,道:“送她去勾栏院吧。”   章嘉熙颔首,“行,我待会让人把她送过去。”章嘉熙后有补充了句:“让她跟勾栏院签下死契。”这辈子就别想离开。   当章嘉熙想到秋月交代的那些话时,他沉吟了片刻,道:“瑾瑜,嫂夫人你打算如何对待?”   秋月是个贪生怕死的,在被暗卫抓住后,还没用刑就全部招了出来。她将夏妙然替嫁一事全盘托出,也包括说出了夏妙然被方湄华毒哑一事。关于替嫁一事,只有闻人翎从始至终被夏家人给蒙在鼓里,隐瞒的极深。   闻人翎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勾着唇角没说话,眼眸里看不清情绪。   在前世自己得知妙妙替嫁的真相时,心里藏着的那些困惑终于得到了答案。难怪自己每次提起夏家人的时候,妙妙的态度总是怪异,也难怪她会任其一个庶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原来是因为她怨恨着夏府的人,所以她从来都不亲近夏万昌和方湄华,至于那个趾高气扬的庶女,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夏婉然,一个本该嫁给自己的女子。   前世妙妙惊慌失色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为什么会因为一件替嫁的事情就这般恐惧害怕。当时自己并不懂她为什么会如此,难道是自己给予她的疼爱与尊重还不够吗?   这个疑问他想了很久很久,最终他解开了这个谜底。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这一世,他愿意对妙妙说很多难为情的情话,也愿意为她做一些疼宠她的举动。   闻人翎希望妙妙能感觉到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是无人可比的。   “那件事,我早就察觉到了。嫁给我的是夏妙然,我只承认她是我的妻子。”   闻人翎声音很轻柔,眼眸里的缱绻缠绵让人很轻易就能看出他对夏妙然的感情。   章嘉熙嘴角扬起,轻捶了他一拳,“果然是我看中的兄弟,没让我失望。”   闻人翎冷哼一声,道:“莫非你以为我会休弃妙妙么?”   章嘉熙摇摇头,笑道:“我只是怕你会迁怒她,嫂夫人...其实挺可怜的。”   闻人翎听了这话就有些不爽,咂了咂嘴,斜睨道:“明儿见。”   章嘉熙愣了,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无情无义的男人,用完我就扔。”   闻人翎听言,脚步加快,好似身后有什么凶兽追着似的。   上辈子对你有情有义,最后你还是听信于枕边风,呵。   章嘉熙这才想起来,忘记跟他商讨夏婉然的事情了,想到那个狠毒的女人,要不然也送她去勾栏院得了。   马车辘辘地往钱角巷驶去,榴红一直在院子里待着,等待着夏妙然的消息,她自从回钱角巷后就坐立不安,也不敢向蒋氏透露出真相,所以只能编个谎说是她身子不爽利,所以在夏妙然身边伺候的是秋月。   “榴红啊,妙妙和瑾瑜还未归么?”   蒋氏牵挂的问着榴红,这两孩子去了夏府,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呢?   “榴红,亲家那边真的没什么大事吧?”   榴红心虚地解释道:“老夫人,奴婢去外面候着,您先回屋里去吧,您别被秋风给吹疼了双膝。”   蒋氏犹豫不定,说道:“榴红,要不你去亲家那里看一看吧。”   榴红眼神慌乱,说道:“行,奴婢去夏府一趟。”   周婆子这时指着门,说道:“好像有马蹄声,榴红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公子和夫人。”   榴红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院门,在见到是一个陌生的车夫后,心凉了半截,但马车却停在了院门口,不等榴红出声询问,夏妙然那张娇美的面容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榴红捂着嘴,强忍住眼泪,道:“姑娘!”   夏妙然已经将小脏脸给擦拭干净,所以那白皙的脸庞还有她含笑的神情,让榴红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被挪走。   夏妙然的手指抵在唇边,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这娇俏的神态让榴红泪水终于破堤,但因为有蒋氏的存在榴红不敢声张。   “瑾瑜?妙妙!你们两个可算回来了。”   闻人翎扶着夏妙然下了马车,二人携伴,车夫对闻人翎微微颔首,随后离去。   “娘,我半路上遇见了我一位同窗,就是那个明儿叫章嘉熙的,他知道我打算去徽州的事,所以我们二人多聊了几句,就回来晚了些。”   蒋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唠叨道:“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咯。”   蒋氏又把话头对向了夏妙然,说道:“妙妙脸蛋儿怎么这般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是染上风寒发烫了吧?”   夏妙然掩耳盗铃地捂住自己的脸,摇摇头。   闻人翎含笑的眼眸深邃,他嘴角的揶揄令夏妙然脸蛋儿更是羞红。   闻人翎说道:“娘,你看错了。”随后摸了摸夏妙然的发髻,又说道:“娘,我有事跟你说。”   夏妙然捧着脸,回了自己的屋子,刚坐上板凳,就见榴红跪在了地上,一副请罪的模样。   她脸上因为和闻人翎之前的亲昵所留下的红晕迅速消散,换为担忧的神色。   【榴红,你起来吧,之前那件事你没有什么错。】   榴红泪眶湿润,自责地说道:“如果奴婢再警惕一些,姑娘也就不会被秋月给......”   夏妙然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丫鬟哭的这么伤心,她心里也极不好受。   【榴红,我真的没有什么事。秋月把我掠走是夏婉然想要讨好...方芝涟的,我当时被秋月关在夏婉然的别院,我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特别是秋月还对我说方芝涟很快就会来别院,我就想着干脆自我了结吧,也总比落到方芝涟的手里要好。但我转念一想,我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拼一次?所以我顺利烧了夏婉然的别院,逃了出来。】   说到最后,夏妙然越想越乐呵,捂着嘴笑了起来。   榴红带着泪意的眼眸望着她,忍不住破涕而笑,鼻音很重,擦着泪水,带着幸灾乐祸道:“活该!大姑娘真是太狠毒了,只是烧了一座别院,倒是便宜了她!”   榴红旋即想到方芝涟,厌恶的很,亏他长得还算是仪表堂堂,但谁能想到他就是不干人事。   “那方芝涟呢?还有姑娘是怎么和姑爷遇见的?”   夏妙然摇摇头,她还真不知道方芝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呢。】   夏妙然眼神躲闪,含着羞色。回想起自己和闻人翎在马车上做的事儿,那就忍不住心尖发颤。   本来自己睡的好生生的,结果那个混不吝闻人翎竟然把自己给吻醒了,之后的事儿那便是唇齿相依,尽显缠绵。   夏妙然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闻人翎,在别人家的马车上亲昵,也只有闻人翎能干的出这种事情。   【榴红,你明儿陪我回夏府,我要亲自问问夏婉然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她就不怕夜里鬼来敲门么。】   榴红坚定地点头,道:“姑娘,奴婢肯定会陪你去的。”   夏妙然见她面上还有自责,笑了笑,轻轻捏了捏榴红的脸。   【快去洗洗脸吧,瞧你这小脏猫的样子。】   榴红窘迫地低着头,说道:“知道啦姑娘。”   闻人翎就像是故意掐着点进来的,榴红刚走,他后脚便走了进来。   他弯腰,近乎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说道:“跟你的小丫鬟聊完心了?”   夏妙然主动牵上了他的手,仰眸,一片依赖。   【你是问了方芝涟么?所以才知道我在别院的么?】   闻人翎解释道:“榴红在对我说你失踪的消息后,我就去找了方芝涟。”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将我带走的?】   闻人翎一双黑眸深邃如漩涡,深深地凝望着夏妙然,道:“男人的警觉吧。”至于那日他发现方芝涟看夏妙然的眼神不对一事,闻人翎并没有说出口。   “妙妙今天很棒,很勇敢,任何人都比不上我的妙妙呢。”   夏妙然抱住他的腰,藏住自己的脸颊,不让闻人翎看见她红彤彤的脸蛋儿。   这时,闻人翎突然问道:“那妙妙今日为什么会想着去医馆?   夏妙然笑容一滞,抱住他腰身的双臂松了松。   但闻人翎按住她的手臂,温声说道:“妙妙,你我是夫妻,有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夏妙然望着他的眉眼,是熟悉的包容和宠溺,在昏黄的烛光下,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俊雅如玉,是夏妙然见过所有的男子中最为出色的样貌。   夏妙然手指微颤,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在闻人翎的如沐春风之下,竟然有着绽放的倾向。   【我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门外的榴红就敲响了门,说道:“姑爷,章公子他说有急事找你呢。”   闻人翎眼神变的冰冷,夏妙然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好似一缕悄然燃烧的火苗,被风这么一吹,顿时就蔫了,闻人翎深吸一口气,章嘉熙他最好说的急事是真的急事,若不然,别以为他是皇子,自己就不敢揍他。   夏妙然咬了咬唇,推了推他。   【快去吧,说不定就和我今天的事有关系呢。】   闻人翎气极反笑,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心,道:“狡猾的妙妙。”   他起身离去,夏妙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自己是想告诉他真相的,但现在好像不是个合适的时候。   闻人翎面无表情,声音没有起伏,淡淡道:“什么急事。”   章嘉熙皱起眉头,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给了他一拳,亏他这么晚还给他处理事情,这闻人翎倒好,竟然一脸郁气的看着自己。   嘿,你要不是我兄弟,我早就打你了。   算了,不跟这种不知趣的家伙一般见识。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的人刚去夜探夏府了,你猜怎么着,夏婉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溜了!”   闻人翎眼眸一凝,严肃道:“跑了?”   章嘉熙倚着门框,说道:“现在全夏府都在找她,连夏夫人都不知道她女儿去了什么地方。依我猜测,怕是回京城了,她定是在别院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所以知道无路可走,跑了呗。”   章嘉熙有几分恼怒,嗤笑道:“这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方芝涟都被咱们给瓮中捉鳖,结果她成了条漏网之鱼。都怪秋月那个丫头说她没有给夏婉然传信儿,所以咱们才把夏婉然留在最后解决,哪成想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闻人翎没有他这么生气,轻笑道:“她自己回了方家告状,反而把方芝涟给留在了江州,你觉得方家人在见到她的时候,还会心平气和的对待夏婉然么?”   章嘉熙很快反应过来,幸灾乐祸地拍手笑道:“方家人各个小肚鸡肠,夏婉然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闻人翎计从心来,道:“嘉熙,方芝涟的命我不要了。”   “为何?你不打算给嫂夫人报仇了吗?”   闻人翎对他招了招手,附耳低语。   章嘉熙听完他的计划后,扯了扯嘴角,这家伙真是蔫坏啊,不过我喜欢。   二人对视一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姑娘,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榴红扒拉着门框,她欲哭无泪。   夏妙然歪了歪头。   姑娘啊!奴婢对不住您啊!奴婢之前一不小心给说漏嘴了!   老天爷啊,您干脆来道雷把我劈开吧! 第二十五章 继续掉马....   屋内安静的只能听见蜡线燃烧的声音, 榴红低垂着头,她连看都不敢看夏妙然。   夏妙然单手捂着额心,明亮的光线被她给遮挡住, 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情绪,夏妙然眸光晦涩, 怪不得刚才闻人翎会突然问自己那句话,原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榴红说漏了嘴。   更让夏妙然觉得诧异的是,她此时的心情并不惊慌,反而有一种久违的放松感, 这些日子一直隐瞒着闻人翎, 她的内心深处的负罪感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现在自己终于不用再担忧了,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夏妙然幽幽叹气,想到刚才闻人翎的眼神, 她无奈地勾起唇瓣。   也真是难为他了,在知道这件事情后, 他仍旧还是那般温柔的对待自己, 想到此,夏妙然的心中有着一股难言的窃喜。   自己隐瞒着他这件大事, 闻人翎非但没有动怒, 他还会亲昵的靠近自己, 保护自己, 这就表明, 在他的心里,他也是认可自己的,无关身份,对吗?   夏妙然从单手变成双手捂脸, 遮住脸上的懊恼,自己真是太坏了,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现在竟然还在为了闻人翎的态度而欣喜,别说夏婉然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其实自己亦是如此。   她使劲揉了揉脸,咬了咬唇瓣,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豪气,夏妙然一拍桌子,吓得跪在地上的榴红身子一抖,还以为夏妙然要发火了。   榴红抬起脸,等待着夏妙然的责罚。   【知道就知道吧,我现在就算再怎么胆颤心惊,也不可能让闻人翎把你说的话给忘掉。况且,我觉得他好像并没有生我的气,等他回来了,我就问个清楚。如果他不愿意承认我,那我也不留着碍他的眼,直接跟他和离便是。】   夏妙然虽是这么说的,但她一想到会发展成那种境地,她的心就忍不住的发疼,好像被人给紧紧攥住似的。   榴红泪流不止,摇着头说道:“不可啊,姑娘,你要是跟姑爷和离了,老爷夫人那边肯定要迁怒你的,你身上的毒可怎么办?”   夏妙然苦涩一笑,还能怎么办呢?等死呗。像她爹那种好面子的人,若是知道替嫁的事情已经败露,他肯定会认为是自己给他丢了大脸,别说给自己解药了,估计能把自己给打包再嫁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她眼底带了几分狠色,事到如今,再畏首畏尾,只会保不住性命。自从经历了那次放火一事,夏妙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方湄华不给自己解药,那就跟她同归于尽。   【没事儿,我明天就回夏府,一定要问问夏婉然到底有多恨我,她娘给我下毒,她把我送给外男,还真是把我的命给当成儿戏了。方湄华要是不给我解药,我不弄死她,我死都不瞑目!】   榴红见她这般口吻,没有感到任何的害怕,反而是满满的心疼。她比谁都要清楚夏妙然的性子,温软和气,逢人就爱笑,能把她逼成这样,可见是含了必死的决心。   榴红抱着她的腿,劝说道:“姑娘,您别这样说,这事儿还没到那一步,都怪奴婢不中用,害了姑娘。如果姑爷真的怪上你,那奴婢就以死谢罪,只求姑爷不要怪你。”   夏妙然也被她的话给说的眼中有了泪意,她笑了起来。   【闻人翎不会对我这么心狠的,我刚才说的只是下下策。】   榴红哽咽地说道:“真的吗?姑爷不会把我们赶走吗?”   夏妙然摇摇头,想到闻人翎先前的态度,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眸子明亮,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瞳更是澄澈,这件替嫁之事,自己有错,自己会向闻人翎和婆母赔罪,但闻人翎绝对不会这样心狠的对待自己。   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的闻人翎这时终于敲响了门,他声音如往常那般平静,道:“妙妙。”   夏妙然一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就想躲起来,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她抹掉眼上的泪水,推了推榴红,让她去开门。   榴红恐惧地咽了咽口水,在榴红的心里,闻人翎并不是多么好脾气的人,只是他的温和一面只会对夏妙然展示罢了。   推开门,月色朦胧,银光倾洒,甚是好看,但榴红这时可没心情赏月。   她声若蚊蝇,道:“姑...姑爷。”   闻人翎微微含笑,道:“榴红,你先下去,我有话跟妙妙详谈。”   她惊慌地看了他一眼,闻人翎这次耐心很足,弯弯唇道:“下去吧。”   榴红看着已经阖上的的门,鼓足勇气准备把耳朵贴上去。   “不准偷听。”声线微凉,惊得榴红面色更是煞白。   她只好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腿,等着后续。   闻人翎侧目,摇头失笑,自己要和妙妙说心里话,若是被一个小丫鬟听去了,自己岂不是很难为情?   他眉眼松散,神情难掩住无奈之色,闻人翎这次用了力气,弹了夏妙然一个脑瓜崩儿,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再不进来,你跟榴红怕是都要把我当成恶贯满盈的大坏人了,一天天的净会胡想乱想,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啊?”   闻人翎在门外只是听见了榴红一人的声音,听她那担惊受怕的语气,闻人翎都忍不住被气笑了。虽然他猜不准夏妙然在说什么,但仅凭着榴红的话,他会生气也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夏妙然捂住额头,控诉地瞪着他。   【我没说话,你又听不见,怎么就知道我只说你坏话啦!】   闻人翎搬来圆凳,坐在她面前,挑着眉,眼神含笑,带有几分风流之意。   “那妙妙说我什么话了?”   夏妙然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见他这态度,更是确定了之前自己的念头。她大着胆子凑近,双手撑在他的双腿上,弯眸笑了笑。   闻人翎忍俊不禁,又是一下脑瓜崩儿,“别以为你向我撒娇,我就会放过你,快说。”   【你不生我的气么?】   闻人翎歪了歪身子,手臂撑在桌上,支着自己的头,长发从肩上滑落,慵懒随意,他嘴上逗弄着:“妙妙,实不相瞒,我早就发现你身份不对了。”   【啊!?】   闻人翎再次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像是在戳面团似的,柔软细腻,“为何我会锁着西屋的门?还不是你那些嫁妆么。门若是不锁,说不定娘就进去给你收拾了,到时一看堂堂县令的嫡女,陪嫁了这些玩意,我娘可不会想到替嫁,她只会觉得这是夏府轻视这门亲事,我不想让你落了个困境,亦不想娘伤心,所以就直接锁了它。”   夏妙然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就被他给察觉到了,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后来我拿着嫁妆的事儿去试探了一下你爹,得出来的结果,就更让我确定你不是夏婉然。我没猜错的话,真正的夏婉然就是那日来咱家里的那个姑娘吧。”   夏妙然迟疑了下,点点头,最终问出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疑惑,她问道。   【嫁妆里不都是一些瓷器什么吗?一点也不精巧,我还觉得都是一些破烂玩意儿呢,可为什么嫡姐夏婉然会想着带它回走呢?】   闻人翎朗声笑起,解释道:“她要的是之前钱管家送来的那些箱子,可不是西屋里的东西。”   夏妙然瞬间明悟了,想明白了这一切后,一双杏眸弯弯似半月。   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点事儿,所以夏婉然口口声声说要嫁妆,自己就以为是西屋留的那些,所以自己把差的给了夏婉然,好物件就误打误撞给留了下来。   闻人翎挑唇笑着,说道:“所以我早就知道你的不对劲。”然后,他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散去,往前探身,问道:“我只知夏婉然患有哑疾,但前些日子她却能开口说话,妙妙,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故作不知,询问着最重要的一件事。等夏妙然说出口,他就可以顺便说出有医治的办法,这样一来,也不会引起夏妙然的疑心。   夏妙然连替嫁的事情都跟他承认了,也不缺这件事。   闻人翎虽然在心里已经想过夏妙然定是遭受了极大的苦难,可是当他真正的知道这件事后,他还是为了夏妙然而感到心痛如绞。   他展臂将夏妙然揽入怀中,下巴颏放在她的肩头,声音暗哑沉闷,道:“妙妙...”   如果我能早一点重生,就好了。   夏妙然已经习惯自己是个哑巴,可即便如此,当她感受到闻人翎对她的怜惜与心疼时,夏妙然还是很感激地蹭了蹭闻人翎。   被人疼爱的感觉,真的很美妙。就像是春日的风,夏日的雨,既舒服且安心。   “妙妙,随我去府城吧,我听嘉熙说那儿有位名医,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夏妙然搂紧了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闻人翎眼角眉梢挂上了笑意,这一世早早治愈了妙妙的病,定能与自己走完这一生。   他笑得意气风发,难掩兴奋。   *   “琴雅,我不想走了,我想回去。”   夏婉然在床榻上抱着双膝,沮丧地对琴雅抱怨着。   琴雅用银簪挑了挑烛芯,道:“姑娘,你难道忘了之前咱们在客栈见到的那一幕了么?”   她面色沉静,比起夏婉然惊惶失色的模样,她的存在给人一种难言的安全感。   夏婉然思绪回转,愣着神。   在天还未黑时,她偷溜出了夏府,夏万昌暂时不打算把方湄华解了禁闭。所以夏婉然只好打消了救方湄华出来的念头,更何况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只要得了三皇子的青睐,夏万昌根本奈何不了夏婉然,说不定还会献媚讨好她。   所以夏婉然在府上坐不住,就想去客栈见一见方芝涟,毕竟方芝涟是不可能一直留在江州,她须尽快得到方芝涟的帮助。   结果她刚到客栈还没下马车,就看见几个黑衣人带着方芝涟从客栈里拖了出来,他身上的衣裳带着血色,常在深闺的夏婉然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藏了起来,不敢让方芝涟发现自己。   等到方芝涟等人没了踪影后,她才敢喘气。   夏婉然抓着琴雅的手,浑身颤抖,说道:“表哥..他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江州谁敢这么对待他?他可是从京城来的!”   琴雅也有些慌乱,就如同夏婉然所说,江州根本没有人敢动他,连县令夏万昌对他都是好声好气,如果不是方芝涟不愿搅合在方湄华的事情上,夏万昌说不定早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了方湄华。   不对,江州有个人敢动他。   三皇子,楚嘉熙!   琴雅被自己的猜测给吓破了胆,好端端的,三皇子为什么要抓走方芝涟?   “姑娘,咱们必须去别院一趟,奴婢担心方公子会落了个这地步,很有可能和别院有关系。如果真的是别院那里发生了事,姑娘你可得好好想一想后路了。如果无关别院,咱们就回夏府,最近绝对不能联系方公子。你懂奴婢的意思么?”   夏婉然根本不信这事儿会和别院有关,她不屑地说道:“一个小小的夏妙然,怎么可能会让三皇子这么兴师动众?”   琴雅长叹口气,说道:“姑娘,信奴婢这次,行么?”   夏婉然被她这一声叹气给弄的浑身不得劲,翻了个白眼,说道:“去去去,我也真是服了你。”   琴雅露出笑脸,温声的跟夏婉然说着话,这一路有她的安抚,夏婉然心里的惊吓也很快散去。   不过,当她来到别院时,看见那黑烟滚滚,火势不减还越烧越旺的别院,差点儿没被吓晕过去。   夏婉然当即就要下车,这院子买下来可花了不少银子!怎么说烧就烧起来了!   琴雅用力拽住她,大声疾呼道:“姑娘,你看那人是不是秋月!”   夏婉然顺着她的手往那处看出,就见到一个丫鬟跪在地上,黑衣人揪着她的长发,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人。   夏婉然看的清清楚楚,她就是秋月,不仅如此,她面前站着的正是三皇子。   这一下,所有的侥幸瞬间消失。   秋月在别院,那就说明她已经把夏妙然给掠到了这处,而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三皇子能找到这里,一定是从方芝涟的口中得知。   区区一个夏妙然,竟然让三皇子这般重视么?   想到此,夏婉然面目狰狞起来,也不用琴雅劝说,直接下了吩咐,“去城南离这里最远的一家客栈!”   三皇子都能那样对待方芝涟和秋月,那自己落在他的手上,还能有活路么?   夏婉然右手压制住左手的颤抖,她说道:“琴雅,你说夏妙然会不会烧死在那场火里?”   琴雅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若真是这样,三皇子怕是怒火更重了。”   “夏妙然她怎么配!三皇子是不是眼睛瞎了?她只是一个庶女!”   琴雅提醒她,说道:“姑娘,你难道忘了还有闻人公子么?”   夏婉然一愣,对了,刚才自己也看见了闻人翎。   但琴雅的话更让夏婉然难以接受,她不相信一个被自己看不起连嫁都不想嫁给他的闻人翎,会真的被三皇子这般重视,这会让夏婉然觉得自己是个蠢货,一个有眼无珠的蠢货。   “绝对不可能!”   她反驳着琴雅。   “我不能留在江州了,我要去见外祖母!爹娘护不住我,她一定能的。”   但夏婉然心里的这股冲动,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她要是真的走了,夏府可怎么办?   可是琴雅打定主意不让她回去,她是主子能留下一命,到时候自己这个奴婢呢?还不如先去京城,再寻出路。   “那我们不回去,真的要去京城见外祖母么?表哥现在生死未知,我一人回去,该怎么说啊。”   琴雅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说道:“二姑娘现在可能已经死在火海中,三皇子正是暴怒的时候,姑娘留在江州实在不妥。方公子好歹和三皇子是相识之人,方公子不也说了么,他们交情不错,之前咱们在客栈见到的那一幕,很有可能是三皇子为了安抚闻人公子做的假象。再怎么说闻人公子也比不得方公子,孰轻孰重,三皇子心里肯定有数的。”   “那依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该回京城了,反正表哥没事,他肯定会保住我的。”   琴雅焦急不已,心道:坏了,这可怎么办。   不论琴雅怎么说,夏婉然都打定了主意不走。气得琴雅表情再也淡定不了。   “夏妙然死就死了,连她亲娘都不在乎,我在乎个什么劲儿?明儿,咱就回去!”   琴雅无奈,只好出了房门,出去透透气。   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一露面,很快就被追捕她们的人给盯上了。   黑衣人再次出现,打昏了夏婉然和琴雅,塞进马车藏进了夜色之中。   翌日。   闻人翎坐在圆凳上,对夏妙然说道:“小管家婆,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夏妙然正在梳妆,听了他这话便起身,就见桌子上有一个棕红色的木匣子。   闻人翎抬抬下巴,“打开看看。”   夏妙然乖巧地拿起木匣子就打开,印入眼帘的是十张银票,还有几锭银元宝。   夏妙然的心跳得很快,眼眸亮亮的,嘴角的上扬弧度一点也不会骗人。   【你发财啦?】   闻人翎轻笑,“不算是发财,写话本的分红而已。”   夏妙然抱着木匣子,惊喜地望着他。   【写话本竟然这么赚钱!】   闻人翎解释道:“讨巧罢了。”   【哇,顶呱呱的厉害!】   闻人翎翘起嘴角,“把木匣子放好,待会随我出去一趟。”   夏妙然恋恋不舍地抱着木匣子,失落的很。   【去哪里呀?不能在家嘛?我还要对账呢。】   闻人翎无奈失笑,抛下话头,就起了身。   “去见夏婉然,你难道不想让她消失在你的眼前么。”   夏妙然觉得这话有些杀气,瞪圆眼睛,张开小嘴。   【你该不会想要...】   闻人翎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又想歪了,笑骂道:“我可没想因为她脏了我的手。”   闻人翎靠近她,弯下腰,浅啄了她的侧脸,道:“用夏婉然换你身上这毒的解药,你说能换的回来么?”   一听见这个,夏妙然直接抛弃了木匣子,她双手揪着闻人翎,道。   【能能能!肯定能的!嫡母有多疼爱夏婉然,我比谁都清楚!不对呀,你打算怎么让夏婉然换解药啊?】   闻人翎故作神秘,淡笑不语,捏了捏夏妙然的脸颊,作势就要转身。   夏妙然哪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伸手就抱住他的腰,蹭来蹭去。   这招也是跟乐乐小猫学来的,夏妙然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反正又不是没撒过娇。   闻人翎抬手揉了揉她的脸,笑说道:“她啊,现在在嘉熙手里呢。昨儿我突然出去见嘉熙,就是他告诉我夏婉然不在夏府里,我俩猜测她可能是准备逃去京城,所以就往城南城门口搜寻,昨晚嘉熙的人看见了她身边的丫鬟,所以,这条漏网之鱼,已经进网了。”   夏妙然迷茫的很,怎么听着这话意思,闻人翎的同窗章嘉熙好像很厉害似的。对了,昨晚自己好像也在他身后见了好几个黑衣人,他一个做生意的读书人,家里的下人都这么有本事的么?   【你那位同窗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夏妙然揶揄地努努嘴,开着玩笑。   她这话自然是打趣话,她可不信一个江州小城能出什么大人物,一个县令都足够顶破天了。   闻人翎仰头大笑,眉眼温和,眼神带着宠色。   “我还以为妙妙一直都发现不了,想不到还是挺聪明的。”   “他啊,确实是个大人物。”   夏妙然精致的面容皱了起来,倒八眉,傻气的很,   【啊?什么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闻人翎声音压低,多了几分低沉磁性。“他是当朝圣上的第三子,名楚嘉熙。”   亦是上世他一直效忠的帝王,而楚嘉熙,最终死在了他的手上。 第二十六章 虐渣第一步....……   这还是夏妙然第一次来到章府, 她随着闻人翎的脚步前行,看着这处处精致秀丽的院落,还有下人那恭敬有序的模样, 都让夏妙然认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底蕴。   夏府在江州说句难听的话,那便是地头蛇, 占据这江州多年,但仅凭着府上的规矩,就能明显的看出章夏二家之间的差距,天壤之别。   夏妙然忍不住有了些紧张感, 步伐迈得愈发小心翼翼, 生怕会给人留下个不得体的印象。但夏妙然刚走几步,就觉得浑身别扭, 她懊恼地轻咬唇瓣,微微侧视看了下闻人翎。见他端得一派清风云淡, 自在悠闲,夏妙然忽地释然, 她又不是从未没见过三皇子, 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了解,何必在他面前来那一套虚伪的姿态呢?   夏妙然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分明就不是个端庄优雅的性子, 刚才竟然还想装着笑不露齿, 噫, 差点就被权贵给迷了心窍呢。   权贵自然是要敬着, 但不必因为他们就让自己变成一个虚假的人,说白了,人家的富贵权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低下头, 用手掩住嘴角边的笑,夏妙然抬手间,皓腕上的纤细一对玉镯,发出清脆的叮呤,甚是悦耳,再见她舒展的眉眼,俏丽又不失灵动之色。   闻人翎捏了捏她的手,温声道:“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笑得这般灿烂。”   夏妙然抬头,听他这般促狭,嗔了他一眼,随后瞥眸,不去看他。   自打二人相互坦白了关于替嫁的那档子糟心事儿,夏妙然愈发的活泼开朗,虽说还有着姑娘家的腼腆矜持,但比起从前,对闻人翎要亲近的多。   这是一种很自然的态度,演绎不出来的情绪。阿昏   闻人翎见她跟自己耍起了小脾气,忍俊不禁,故意伸手扯了扯她盘在发髻边的小辫儿,惹得夏妙然愤愤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闻人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有些歪的发簪给扶正,随后弯眸一笑,清雅斯文。   反正这二人的相处,让章嘉熙有些眼红,他撇撇嘴,喝口清茶,压住心里的酸意,他顶顶羡慕,谁让他身上的那门亲事,在他被赶出京城后就给解除了呢。   章嘉熙回想前些年他送给那位贵女的奇珍异宝,章嘉熙就后悔的恨不得捶胸顿足,都怪自己以前瞎了眼啊!那些宝贝干嘛不留在自己的私库里呢?就算占地方,也比送给那没心的贵女好啊!   此刻,酸溜溜的人不止有章嘉熙一人,还有旁边正跪在地上的夏婉然。   闻人翎有着出色的好样貌,这是一件连夏婉然都承认的事实。当过于俊逸的男子去用心疼爱一个姑娘时,他皮相所带来的美感绝非是能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反正现在夏婉然是有些嫉妒夏妙然的,竟然阴差阳错还真的让她嫁给了一个好的夫君。   夏婉然双手被绑住,她跪在地上,发丝凌乱,衣裙沾着血点,但她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夏婉然面色有几分惨白,看向章嘉熙的目光带着惧意和惊色。   她这模样跟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的夏妙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夏妙然在见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心情愉悦的咧起了嘴,明目张胆的笑了起来,那莹润的小脸虽然含着幸灾乐祸的神色,但就是不让人生厌,反而还会被她的笑意给感染。   如果要问夏妙然现在是什么心情,那就好比在三伏天喝了一杯用冰凉井水冷过的酸梅汁,畅快又清爽。   章嘉熙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儿,闻人翎瞥见,小心眼儿地咳嗽了一声。   章嘉熙翻了个白眼儿,闻人翎,你至于么!   他被闻人翎给整的心里带气,他不舍得跟好友发火,就直接朝着夏婉然撒气。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长得贼眉鼠眼不说,心黑的连墨汁都比不上。我就纳了闷了,你让人家给你替嫁,你不仅心中无愧,竟然还敢继续害人,要不是看在嫂夫人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人把你给了结咯!”   章嘉熙说的话伤人心,嘴巴简直不饶人。   夏婉然何时受到过一个男子的辱骂,更何况他还是当朝皇子。而且重要的是,琴雅之前受得那些痛苦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只能硬生生的受着他的嘲讽,憋屈的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不被人发现。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不想嫁给闻人翎,但父母不愿意退亲,那她还能反驳父母的意愿么?   都怪娘,如果不是她给自己出什么让人替嫁的主意,她又何必遭到这番羞辱呢?现在表哥生死不知,就连三皇子这个高枝怕是也没有攀上去的希望了。   为什么夏妙然她没死?她如果死在昨日的那场火中,该有多好。   夏婉然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满腔的委屈让她控制不住哭声,尖锐又刺耳。   闻人翎对她从来都没有什么耐心,眼神淡漠无情,冷喝一声:“闭嘴!”   她跪坐在地上,哭的双眼通红,哪还有从前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夏婉然脸颊一抖,显然是被闻人翎给吓住了神,她唇瓣颤颤,仰视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夏妙然和闻人翎。   “你难道一点也不介意你娶了个庶女?她大字不识,仪态不端,没有好的家世,她就是个废物,还是个哑巴,闻人翎,你既然知道她是个替嫁女,那你更不应该这样对我,跟你有婚约在身的是夏婉然!不是这个夏妙然!”   她知道如今事情已经败露了,她不甘心闻人翎和夏妙然感情和睦,所以她为了拼一口气,也要硬着头皮去挑拨离间。   她对三皇子确实心怀惧意,但她更不愿意让夏妙然过上舒心的日子。   凭什么啊!   夏妙然想不明白她对自己到底有多浓的恨意,不盼自己过的好,只盼自己过上被人厌弃的日子。   夏妙然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夏婉然,她眼神浑浊又恶毒,像极了她最讨厌的方湄华,一瞬间,夏妙然觉得她很悲哀,方湄华一心想着让夏婉然变成一个知书达礼贤淑端庄的女子,所以方湄华尽心尽力的培养这个女儿,不惜耗费大量的精力去讨好方家老夫人,若不然她一个庶女,又怎能让方老夫人同意她的女儿夏婉然去京城借住呢。   可是,她好像辜负了方湄华的心血。   夏妙然叹了口气,眉眼间不见沮丧,她豁达地一笑。   【嫡姐,你总是觉得我哪哪都比不得你,但事实上,我比你强百倍千倍。我来见你之前,还想问问你为何这般恨我,但我现在突然没有这个困惑了。因为,你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恶人,你的心是坏的,是脏的,跟你多说话,我都觉得浪费口舌。】   闻人翎眼神欣喜,望着她,嘴角也是在上扬的。   妙妙,好像,变得有自信了。   夏婉然的狰狞表情呆滞在脸上,她旋即大笑起来,眼底的癫狂使得她看起来甚是可怖。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反讽道:“你比我强?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夏妙然,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想让你生就让你生,想让你死就给我死,因为在十六年前,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的透透了!”   夏妙然一怔,下意识地望向闻人翎,却见闻人翎神色阴沉,点漆般的眸子满是不悦,他起身一手刀砍晕了夏婉然,冷嗤道:“真是疯了,十六年前她也只是一个婴孩而已,能有什么能力救人,胡说八道!”   夏妙然眨了眨眼睛,他说的对,自己刚才见夏婉然那副神情,差点儿就信了她的话。   她们二人是同岁,只不过夏婉然比自己早出生了半个月而已,就像闻人翎说的那般,都是婴孩,她有什么能力救人呢?怕是她在故意恐吓自己吧。   章嘉熙感激地笑了起来:“你可终于出手了,我刚才还想着你如果再不弄晕她,我都准备想打晕她了。唧唧歪歪的,吵的我耳朵都疼。”   闻人翎表情有了舒缓,他听着章嘉熙的调侃,眼神复杂难懂,看来在自己的这几次插手,三皇子对夏婉然的态度已经大变,完全没有前世的倾慕。   他无奈笑了笑,最好不要再有交集了,他可不想再次手刃帝王。   “妙妙,咱们该去夏府了。”   章嘉熙清清喉咙,对闻人翎挤眉弄眼道:“等你这事儿忙完了,咱哥俩儿好好唠唠。”   闻人翎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叹道:“那到时瑾瑜自要上门拜见。”   章嘉熙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傻笑着。   夏妙然对着他微微行了一礼,既是敬,亦是那日的帮忙。   “哎呀,嫂夫人客气啦,咱们都是朋友,不兴这套。”   夏妙然眼眸含笑,乖巧地站在闻人翎的身侧,二人渐渐离去。   章嘉熙脸上笑意消散,对空说道:“派人把方芝涟送过去,若是夏万昌等人敢有任何动作,杀。”   “是,主子!”   虚空一声回应,略显诡异,但章嘉熙面色平静,他双手背后,去见了章老太爷。   “表哥,你忙完啦?”   蔡紫絮亲昵地喊着他,随后耍赖地推翻了棋盘,她再也不想跟章老太爷下棋了,这是真的恐怖!   章嘉熙摸了摸她的发,道:“表妹,我想跟外祖父说些话。”   “得嘞!”   雅意茶香,章老太爷盘腿坐在榻上,他眉眼没有浑浊之色,一双慧眼平淡无波,看似是位简单普通的年长之人。   “熙儿,密令在手,打算何时回京?”   章嘉熙学着他盘腿而坐,捻起茶杯,嗅着茶香,淡说道:“月底。”   章老太爷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回复,又道:“为了闻人翎?”   章嘉熙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说道:“一半一半。”   章老太爷眼神施压,淡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半一半又是何意?”   章嘉熙恼羞成怒,轻哼道:“外祖父,您老是这样,每次都猜得中我的心思。以前我盼着收到父皇的召回,可是我现在收到了密令,突然就觉得其实回京城也挺没趣儿的,还不如待在这江州来得痛快。”   “哦?那日后等你封王,干脆让太子将江州赐于你,到时太子见你只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地之主,定能愉悦地再羞辱你几番。”   章嘉熙这么一听,火气就不由得蹿上来,他将茶杯放回桌上,不满地说道:“他算个什么太子,若不是先太子因病而逝,哪里轮得着他?”   章老太爷火上浇油,轻笑道:“但人太子就是能将先太子与你扳倒,你就算不佩服也不行。”   “我才不是被他扳倒的!”   章老太爷严肃地斜他一眼,道:“月底,必须回京。”   “行吧,反正闻人翎也要去徽州了,这江州我继续留着也没甚意思。”   “对了外祖父,这县令夏万昌您到底打算怎么办啊?干脆让他滚出江州吧。”   章老太爷喝茶的手一顿,道:“这事儿你莫要插手,且看闻人翎如何处理,若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成,日后也难当大任。”   章嘉熙想了想,没有反对,祖孙二人喝着茶倒也温馨,章嘉熙也很珍惜这所剩不多的舒坦日子,等回了京城,又要处处提防,累人的很。   马车停在夏府外,榴红自告奋勇地去敲门,很快,大门被打开,钱管家一见到是榴红,还有些纳闷。   “你怎么来了?”   榴红现在胆气足的很,在知道闻人翎的态度后,她一点也不怕了,就跟有人当靠山了似的,特别是马车上还压着夏婉然,榴红就更是得意。   “这是姑娘的娘家,我是她的陪嫁丫鬟,回夏府一趟,难道还得请示钱管家不成?”   钱管家错愕不已,榴红这丫鬟今儿说话声量够大的啊,谁给的胆子?   这时,马车窗口帘子被掀开,闻人翎淡淡说道:“钱管家还是先将后门给开开吧,有个人,你们一定想见。”   钱管家愣了愣,想要反驳,但是见到闻人翎那冷漠的侧脸时,他就不由得怂了起来,也真是怪了,自己好歹当了多年的管家,一个愣头小子给自己的压迫感还挺重。   他腹诽着,双腿可诚实的多。   后门打开,马车驶进。   这先是夏妙然下了马车,就见她和榴红掺着一个女子也下了马车。   钱管家怎么琢磨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府上的大姑娘。不应该啊,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间的仇怨不浅,再怎么想这俩人也不可能凑在一起啊。   “钱管家,你去将岳丈喊来,我有事要跟他一说。”   钱管家直接就问了:“什么事?”   闻人翎那双温和的笑眼瞬间冷凝,话上语气带着丝丝质问,他道:“好好说上一说这替嫁之事。”   这话一出,钱管家直接就懵了,他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闻人翎眼神再次扫向他时,钱管家警铃大作,踉跄着后退,说道:“我...我这就去找老爷。”   闻人翎可不愿意让夏妙然受累,见她手上还托着夏婉然的手臂,薄唇轻抿,随意唤来两个扫地丫鬟,道:“妙妙,来我身边。”   她扬起笑脸,抱着闻人翎的手臂,看起来一片依赖。   但他们在见到夏万昌的时候,夏妙然的笑脸渐渐淡去。   只因为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刘姨娘,她的生母。   二人间眉眼有几分相似,但刘姨娘面相情愁苦闷,不如夏妙然的精致娇美。   夏妙然望着她,明明是自己的生母,但更多的却是陌生与疏离。   最让夏妙然深刻的便是刘姨娘每次看见她的眼神,充满着憎恨与埋怨。   刘姨娘并不受宠,所以衣裳装扮连夏妙然都比不得,她深深地看了夏妙然一眼,随后垂下。   夏妙然心一跳,将抱着闻人翎的手加大了力气,好似这样便能给自己寻找到安全感。   夏万昌依旧是那副嘴脸,他仿佛并没有受到闻人翎之前说的那番话的影响,笑道:“贤婿,近来仿本一事我已妥善处理,你可知?”   闻人翎面不改色,道:“岳丈是打算站在院子里跟我详谈么?”   “哈哈哈,人老了就容易糊涂忘事,瞧瞧我这脑子。贤婿,我还未跟你说声谢,如果不是你在这中间为我跟章家牵线搭桥,上次章公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就邀请我去做客。”   闻人翎嘲弄地勾唇,没有吱声,反而小声地和夏妙然说了些什么话。   夏万昌表情一冷,这闻人翎真是不知好歹,那夏妙然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才嫁过去多久,竟然就让他发现了此事。   他原以为闻人翎是上门讨公平的,可看着他跟夏妙然的相处,夏万昌这次是真的看不透他在唱什么戏。   不过,夏婉然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眼就看出夏婉然不对劲,衣裳凌乱发髻散着,还昏迷,莫非是遭到了什么不测?   该不会闻人翎这小子想收下这对姐妹花?   他的龌龊念头根本就不配为人父,但这心里话无人知晓,他装着沉稳冷静,压根看不出他内心的不堪。   最后还是刘姨娘小心翼翼地把夏婉然给扶着坐在了椅子上,让她趴在桌上面,如果不是她,怕是没人会想到这一点。   “岳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府上替嫁之事,我已经知晓。这件事能真相大白,我还要多感谢夏婉然夏姑娘。”   夏万昌紧锁眉头,见闻人翎点出夏婉然的名字,他也不装着糊涂,迟疑道:“怎可能跟婉婉有关?”   闻人翎冷笑道:“昨日岳丈只顾着寻找夏姑娘的行踪,怎么不派人去客栈探探方芝涟的踪迹?”   他彻底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瞪着闻人翎,“你什么意思?这跟方芝涟又有何关系?”   闻人翎倒了一杯茶,也不管是不是冷的还是热的,泼到了夏婉然的脸上,动作之快,连夏万昌都没反应过来。   “夏婉然和方芝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大女儿够不够有诚意。”   这番意义不明的话令夏万昌后背发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当夏婉然被热茶给烫醒后,她捂着脸尖叫不已,声音沙哑难听,“我的脸!我的脸!”   夏万昌忍不住拽着她的手臂,质问道:“夏婉然,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方芝涟呢?他人呢!”   也不怪他这般重视方芝涟,主要还是惧怕方芝涟身后的方家。   夏婉然脱口而出,说道:“他浑身是血,被人带走了,被三皇子带走了!”   夏万昌抬高声量,难以置信地说道:“三皇子?什么三皇子!你给我说清楚。”   夏婉然涨红着一张脸,看样子被茶水烫得不轻,她在看见闻人翎和夏妙然的时候,怨恨地大叫起来,指着他们说道:“就是他们!他们把我和表哥抓起来了,琴雅死了,表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爹,我好苦啊,我的命好苦。”   夏万昌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话,表情更是凶狠,抬手就给了夏婉然一巴掌,让她闭嘴,随后质问闻人翎,说道:“三皇子是什么意思?”   闻人翎拍了拍夏妙然的后背,担心会被吓到她,相对比夏万昌等人的心气浮躁,他悠闲地在看着这场闹剧。   他想到夏万昌因为章家的关系就去讨好章嘉熙,如果在知道章嘉熙是三皇子后,怕是更要溜须拍马的去奉承章嘉熙。   可惜...注定要落空这个愿望了。   想到此,闻人翎恶趣味十足,浅笑道:“我区区一个穷秀才,这事儿问我实在不妥。怎的,刚才夏婉然的话,岳丈是没有听清么。”   夏万昌不怒反笑,指着闻人翎笑了起来:“瞧瞧婉婉这模样,疯疯癫癫,听听就罢了,就是不知婉婉这般狼狈,可是瑾瑜所为?”   但这时,夏府大门被人踹开,钱管家被一脚踹在地上,有两个黑衣人,拖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直到黑衣人把方芝涟直接扔在夏万昌的面前时,夏万昌才回了神。   方芝涟还算□□,尚有活气,他趴在地上,抓住夏万昌的裤腿,道:“...不可对闻人公子不敬,三皇子说了,胆敢再次冒犯,杀无赦!”   夏万昌见他这副惨状,还有何不信的。他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得罪了三皇子,瞬间双腿发软,笑容僵在脸上,直接跪在地上。   闻人翎见状,发出一声嗤笑,“岳丈这礼实属大了些。”   说是这么说,但闻人翎站的比谁都要理直气壮。   这一世夏万昌的跪拜,比前世早了不少。   啧,舒坦。   人都来齐了,那解药也该上场了。 第二十七章 (捉虫) 虐渣第二步...……   话说, 打从方芝涟被黑衣人给带到夏府后,整个房内,弥漫着低凝的气息, 让人感到压抑和逼迫。   方芝涟身上的那锦缎衣袍已经被血泡的失了颜色,他之前腹部挨了两刀, 就连子孙根也被废掉,所以他整个人散发着颓气,如果不是章嘉熙特地请大夫来给他医治,说不定方芝涟早就失血而亡。但谁让他目前还有用处, 闻人翎不打算让这个小人死掉。   他本该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突遭受了这般大难,他还能挺到现在, 实属难得。   方芝涟因为失血脸色煞白,眉心有几分阴沉, 他捂着腹部,阴鸷的目光看向闻人翎, 一见到他, □□的疼痛再次浮现,这份由闻人翎带来的屈辱, 他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闻人翎察觉到, 俊逸的眉眼含着嘲弄, 就这般直视过去, 与他对望, 随后潇洒地挑了挑眉,满是讽刺。   既然敢对妙妙下手,那就好好承受着我对你的反击吧。   方芝涟脸色更是难看,他紧紧咬着嘴, 嗅到一股淡淡地血腥味,这让他更是暴戾的想要杀了闻人翎。   我一定要让闻人翎生不如死!   闻人翎见状,轻哂一笑,像方芝涟这种连自己目前的处境都分辨不出的蠢货,不足为惧,若是聪明人,就该低头认怂,蛰伏起来,而不是像他这般藏不住情绪。   不过这样也好,留着帮自己看住夏婉然,就暂且留他小命儿。   “岳丈,妙妙身上这毒,你是知道的吧。”   夏万昌还没回神儿,因为他已经被吓破了胆,现在两股还是颤颤,他还记得夏婉然之前说的话,说方芝涟是被三皇子抓走的,暂且不谈方芝涟做了什么得罪三皇子的事情,最让夏万昌恐慌的还是江州这个小地方何时出了一个皇子,且这位皇子还跟闻人翎关系甚密。   这...这,难道闻人翎运气这么好的搭上了章家又搭上了三皇子么?   或许,就是因为章家,闻人翎才会和天潢贵胄相识!   一定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他是自己的女婿,怎么说也要搭自己一把,万幸当初没有跟他退亲,而是选择把庶女嫁给了他。只要夏妙然一日是他的妻,他就永远不能甩开自己这个岳丈,若不然,就是不孝!读书人最忌讳名声受污,他要是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了。   “表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婉然的哭声打破了僵局,她朝着方芝涟跑了过去,悲泣的模样看起来好似很担心方芝涟。   “婉婉,成何体统!”   夏万昌剜了缩在角落的刘姨娘一眼,之后在她的搀扶下做回了凳子上,他面皮足够厚,继续装着当家作主之人,好像刚才那个被吓到的失了稳重的人不是他。   刘姨娘飞快地扫了眼夏妙然,便收回视线,站在了夏万昌的身边。   夏妙然与她间隔不远,一两步的距离,但二人之间冷漠,甚至连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比她们要温和。   夏妙然嘴角抿的直直,小手勾了勾闻人翎的小尾指,似是撒娇,又是依赖。   “岳丈,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要用夏婉然的命,换妙妙身上余毒的解药。”   闻人翎淡淡睨看,并没有被这些人上演的大戏而挑动情绪,他目的很简单,只为解药而来。夏妙然身上的哑疾他能治,余毒自然也可以,但都要花费功夫来研制,哑疾可以等,余毒绝不可以拖延,能尽早解开,这是最好不过的。   章嘉熙派来的两个暗卫是个懂眼力劲儿的,正巧夏婉然就蹲在方芝涟身边,拔刀出鞘,直接在她细白肉嫩的脖子上搁置了一把长刀。   夏婉然面皮一抽,恐惧到了极点反而会比较镇定,她双眼错愕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额间冷汗直流,哪还能有力气蹲着,直接就坐在了地上,狼狈又可笑。   夏万昌正要说出口的话在见到暗卫的那长刀后,话头一转,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在了方湄华的身上,他痛心疾首,道:“家宅不幸啊!真是苦了妙然,也是我没有管束好夫人,瑾瑜,这个事儿我定会严惩那个刁妇!来人,去把那个刁妇给我带过来,若是她敢反抗,那我便休妻!”   夏府内的下人就没有一个机灵的,特别是看见暗卫这冷血无情的架势,更是吓得没人敢吱声。就连钱管家,也被暗卫给踹的站不起来。   “老爷,让妾身去请夫人吧。”   刘姨娘没有沉默寡言,竟然主动揽了这事儿。   夏万昌被这群没用的东西给气得面上更是无光,肥厚的大掌一挥,道:“快去。”   闻人翎朝着榴红使了个眼色,榴红点头,跟上了刘姨娘。   而刘姨娘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时,脚步一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闻人翎之所以让榴红跟着,是因为他在说出夏妙然身有中毒一事后,刘姨娘眼神骤变,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似的,所以他想看看接下来刘姨娘会怎么做。   榴红时隔多日再见到方湄华的时候,吓得瞳孔一缩,她掩饰不住惊讶,惹得伺候方湄华的刘嬷嬷忍不住苦笑。   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当日,她打心眼里瞧不上二姑娘,可如今,反倒是夫人落了个这般境地。   刘嬷嬷幽幽叹气,说句真心话,这次大姑娘真的是太让人心冷了。夫人为了她的哑疾不知愁了多少年,托了多少人情去找名医,可是大姑娘从京城回江州的这段日子,仅仅只来了几次,就连夫人一直期盼的方公子,也是个无情的东西。   刘嬷嬷忽然想起了句话,夫人以前总是说,方家人的血脉中就带着薄情寡义,如今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方湄华身边的忠奴都被夏万昌发卖,也就只留下个刘嬷嬷照顾着她,这将近一个半月的禁闭,让方湄华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刘姨娘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的说给方湄华听,榴红就见到方湄华摔了桌山的茶盏,厌恨的眼眸瞪向刘姨娘,道:“夏妙然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不过就是个替嫁的玩意儿,还胆敢让闻人翎带着她来找我索要解药?”   榴红听不下去,柳眉倒竖跟她反驳了起来,“分明是大姑娘和方公子犯错在先,夫人何必倒打一耙呢!当初可是你们强逼着姑娘出嫁,还用姑娘的血给大姑娘做药引,这么多恶毒的事情,不都是夫人您做出来的么!现在姑爷用大姑娘的命来威胁您,夫人不愿意给解药,那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方湄华一拍桌子,扬声道:“闻人翎他敢?!知不知道我们方家是何人?他一个小小秀才,还想不想要仕途了?”   刘姨娘依旧垂着头,声音虚浮,但说出口的话,让方湄华成了一只被掐着脖子发不出声音的母鸡。   “方家?呵,再大,能大的过三皇子吗?”   刘姨娘缓缓抬头,勾唇一笑,道:“夫人呐,虽然不知大姑娘和方公子是如何犯到了三皇子的手上,但这次踢到的铁板够硬,就是不知道方家还能不能仗势欺人了。”   旁人不知晓京城事也就算了,但方湄华可是略有耳闻。   三皇子离京她是听别人说过一嘴,但至于去了何处,这乃是秘事,一般官员根本不知,所以方湄华一个庶女所了解的也仅仅只是三皇子不在京城而已。   可方湄华从没想过三皇子就藏在江州...   她再如何的胆大包天,也不敢挑衅皇室的威严,方湄华狰狞着脸,捕捉到了重点,道:“婉婉得罪了三皇子,为何不是三皇子登门,反而是闻人翎?难不成...他...”   刘姨娘这时掩着嘴轻快地笑了起来,眼神里的畅意让她眉眼的清愁都消散许多,她这般笑起,倒是让榴红看呆了眼,实在是太像夏妙然了。   “对的呀,你们众人瞧不起的闻人翎,人家一跃而飞,成了三皇子身边的大红人呢。夫人呐,你是没钱方公子看闻人翎的眼神,那叫一个颤颤惊惊,是生怕惹了闻人翎。对了,榴红,方公子还说了什么话来着?”   榴红迅速回神,清了清嗓子,高昂道:“三皇子说了,若敢在冒犯姑爷,杀无赦呢!”   刘姨娘仰头笑着,“对对对,就是这话呢。”   方湄华刹间脸色青白难看,咬了咬牙,怨恨地瞪着刘姨娘,最后在榴红的催促下,不得不拿出那解药。   她也不敢说自己没解药,自己女儿的命都在闻人翎手里捏着呢,她不想去冒险。   就算夏妙然毒解了又能怎样?不还是个该死的哑巴命么?迟早都会被闻人翎给休弃!男人不都是如此吗?   榴红看见了白色瓷瓶,兴高采烈地双手合十拜佛,多谢保佑多谢保佑,姑娘终于可以解毒了,也不用在受制于她人了。   等到方湄华见到夏婉然之时,看到她沾有血色的衣裳,眼前一暗,还以为是她受了折磨。再看她脖子上那明晃晃的长刀,她真是恨不得摔了这解药。   “夏妙然,解药我已经拿来了,你还不快点放了你嫡姐?”   夏妙然眼睛亮亮的,拽着闻人翎的衣袖,指了指方湄华,打算过去拿解药。   闻人翎看着她猴急的样子,忍住笑意,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道:“妙妙,我今儿教你一招,什么叫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夏夫人,其余的毒药也一起拿来吧。”   方湄华想要去抱着夏婉然的肩膀,可是看着那长刀,她也无处下手,方湄华咬牙切齿道:“没有了!只有一颗,我已经让夏妙然给吃了。”   闻人翎神情可惜,他摇摇头,“哎。”   随着这一声叹气,锋利的刀刃划伤了夏婉然的脖子,刺痛感令她湿了眼眶,夏婉然哭着说道:“娘,快拿来啊!你就听闻人翎的吩咐吧。”   危及性命时,就算再怎么恨闻人翎,也得低头。   方湄华深吸一口气,目光冰冷,她怎能猜不到闻人翎要做的事情,方湄华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夏万昌,发现他冷漠的避开自己的视线,方湄华的心凉透了,除了她,没有人会愿意救自己的女儿。   “刘嬷嬷,去拿来。”   刘嬷嬷心知,大势已去,点了点头,快步跑回房去拿那剩余的毒药。   方湄华这时看向方芝涟,忍不住心生怨气,婉婉乖巧懂事,一定是他带坏了婉婉。可是他身上的血腥味浓的刺鼻,脸色如白纸般,方湄华也不想再出言教训他,事已至此,先度过此劫再说。   “给您。”   刘嬷嬷很快就赶了回来,恭敬地双手托着瓷瓶,闻人翎握在手中,他走向倚着墙喘气的方芝涟,笑意渐浓,犹如黑白无常取命般的惊悚。   方芝涟瞪大了眼睛,不容他反抗,暗卫钳住他的双臂,然后吃下了药丸。   闻人翎晃了晃瓷瓶,倒出一颗,语气淡漠,递给方湄华,道:“亲手喂给你女儿,不然...”   长刀再次加深力度,鲜红的血液流了下来。   暗卫冷厉的气息让夏婉然主动吃了那颗药丸,再不吃,她真的怕自己人头落地。   “婉婉!”方湄华刺耳的尖叫声充满了心疼,她朝着闻人翎索要解药,额间青筋暴起,可见她对这毒药的药性心知肚明。   闻人翎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三人,轻笑俊秀,但无人有欣赏之意,只有满满的惊恐不安。   “为了证明这解药到底是真是假,三月后,你们二人亲自找我来取吧。夏夫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对妙妙下毒,你我之间,不就没这事了么?”   他不怕方湄华私下找人配制解药,他要的是三人狗咬狗一嘴毛。   方芝涟咳出了一口血,心里头彻底将方湄华母女给恨上,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被闻人翎给迁怒上吃了毒药。   闻人翎为的就是解药才来的夏府,现在解药到手,就不必多待。   他用手按了按方芝涟的肩头,拍了拍,道:“可别辜负了三皇子对你的期望。”   话音刚落,手帕擦拭手心,嫌弃之意人人可知。   方芝涟眼皮子一跳,匆忙低下头,闷闷应了一声。   今儿可是大收获,拿到了解药不说,还成功的把方芝涟和夏婉然绑在了一起。闻人翎眉眼舒展,对夏妙然说道:“该走了,娘说不定在家中都等急了。”   夏妙然手捧着那瓶解药,视若珍宝,小脑袋如捣蒜般点头。   闻人翎想牵她的手,却见她捧着瓷瓶,无奈抽走,收回袖兜中,道:“傻妙妙,看路,别摔着。”   他这说走就走,根本不给夏万昌反应时间。暗卫收回长刀,阴冷的眼神扫视全场,随后轻哼一声,跟随离去。   “瑾瑜!瑾瑜!三皇子到底是谁?”   闻人翎嘲讽勾唇,不与回应。   夏妙然走前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刘姨娘,发现她根本没有关注自己,夏妙然释怀一笑。   都无所谓啦,自己生下来就没有爹娘缘,他们不在乎自己,那自己也不要在乎他们啦。   夏万昌还想继续问,但方芝涟已经虚弱的晕了过去,夏婉然坐在一边抱着方湄华哭,吵吵嚷嚷的,令夏万昌头皮发麻,他怒挥衣袖,指着他们三人训斥道:“哭哭哭!你们还有脸哭?方湄华,还不快请大夫来看方芝涟?他小命玩完,我看你怎么给方家交代!”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只会拖自己的后腿,该死的。   榴红一蹦一跳地去给夏妙然掀开车帘子,她笑容是遮不住的灿烂,姑娘这次可算是苦尽甘来啦。   闻人翎扶着她的腰身,双臂一用力,托着她上了马车,“你先去车里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夏妙然点点头,见到闻人翎抬步去跟暗卫说话,她含笑放下了帘子,喜滋滋的捧着脸。   榴红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对着夏妙然揶揄道:“姑娘眼睛都笑成一条线啦。”   夏妙然嗔了她一眼,促狭鬼。   榴红跟她感情一向深厚,夏妙然也没有什么主子架势,所以榴红挑着嘴角,冲夏妙然说道:“姑娘,姑爷今儿可真威风!狠狠地打了夫人的脸,奴婢这心里头对姑爷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夏妙然与有荣焉地附和着,顺便还鼓了鼓掌。   别说榴红心里头畅快,其实她也是呢,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今儿一下子全部都还回去了呢。   榴红哧哧笑了起来,道:“姑娘,你是没看见他们的表情,那个词叫什么...如...什么丧?”   闻人翎刚掀开帘子,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他无奈地说道:“如丧考批。”   榴红拍腿,“对对对,就是这个!”   他这一来,榴红狗腿子的立马从车厢里退了出去,说着:“姑爷,奴婢去车辕坐着。”   闻人翎侧目,这丫头平时见自己只会低头不说话,今儿,倒是活泼了不少。   他嘴角噙笑,对着夏妙然展开双臂,然后搂住了她,轻拍后背,道:“今天开心吗?”   她点头,可开心了,特别的那种!   闻人翎微微侧脸,笑道:“不奖励我一下么?”   夏妙然水灵杏眸当即紧张地眨了眨,她还从来没有向闻人翎做过那事儿,她恼羞地瞪了瞪闻人翎,想要拒绝。可是当瞧见闻人翎那隽秀的侧颜时,她心房轻颤,脑子里什么也想不了,完全被他的模样给撩的面红耳赤。   夏妙然抬起眼眸,望着闻人翎,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瓣,鼓足勇气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闻人翎眼底的温情化为惊喜,他以为自己刚才的要求过分的肯定会让夏妙然给自己一拳,但万万没想到会迎来这份欣喜。   妙妙总是这样,乖巧温顺,让自己欲罢不能。   “真是个乖姑娘。”   夏妙然推开他的接近,靠在了另一边,然后摊手冲他要解药瓷瓶。   闻人翎揉了揉她的发,摆手道:“现在还不能吃,先等等。”   夏妙然善解人意地说道。   【你担心她给的是假的吗?】   闻人翎笑了笑,“这倒不会,理应说她不敢冒险来骗我们。”   夏妙然不太懂,闻人翎就帮她解答道:“咱们现在可是拿着三皇子的名号来做事,她敢骗我么?何况咱们手上还捏着夏婉然,那她就更不敢了。”   夏妙然羞涩一笑,觉得自己有时候可真笨,连这点事儿也想不通。   “今天没有被吓到吧。”   夏妙然撇嘴,一脸嫌弃。   【我胆子还没有小到这个程度呢。】   闻人翎宠溺地撑着脸冲着她笑,“妙妙,去徽州你想住什么样的院子。”   夏妙然一听这个顿时来劲儿了。   【院子要不大不小的那种,我要种很多很多的花,一到春儿,全部绽放着,别提多漂亮了。最好有个葡萄架子,娘不喜欢在屋子里绣花,那就让她在院子里边乘凉边绣花。乐乐也得有个它的小猫窝,总跟咱们住一间也不好呢。】   闻人翎探身,深邃有神的眼眸凝望着他,说道:“那我呢?你的院子里的规划就没有我吗。”   夏妙然捂嘴一笑,笑得花枝乱颤。   【哪能没有你呀,挖土种花不需要你嘛?高高的葡萄架子也需要你呀,至于小猫窝,更是需要你去找个木工好点的师傅呢。你说说,我的院子规划,到底有没有你。】   闻人翎看了看自己的手,叹气打趣道:“我这好好的一双握笔杆子的手,现在不仅要洗衣做饭,还得帮妙妙打理院子,真是辛苦。除非,妙妙在亲我一口。”   夏妙然笑容戛然而止,她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   【登徒子!臭男人!】   闻人翎压身过去,眸光暗沉,嘴角笑意风流,叹笑道:“既然妙妙不意主动,我来就是。”   她双手被按住,没办法再反抗,直到意乱情迷间,闻人翎松开了她的手,让她勾住自己的脖颈,双手掐住她的腰,往上一抱。   发髻散乱,衣襟微敞,她粉腮羞红,眼尾氤氲俏色,都道是美人如花,但在闻人翎的心中,夏妙然是让世间所有花儿都失色的存在。   闻人翎越发盼望着启程去徽州,迫不及待的想要医治好妙妙全部的病疾。   他想要见到一个无病无忧的妙妙。 第二十八章 新地图开启第一章....……   家里少了个秋月, 最先留意到这点的,还是一向最爱操心的蒋氏,但她没有多想, 还以为秋月又偷懒找借口不待在家里,可秋月毕竟是个丫鬟, 隔三差五的不在家中,这让蒋氏心里很不悦,思来想去,还是想劝说夏妙然将这个丫鬟给撵回夏府, 留着这个只会张嘴吃饭的人, 实在浪费口粮。   还不等她找上夏妙然,闻人翎就对她说起了秋月的事情, 在知道这个不讨喜的丫鬟总算是回了夏府,蒋氏别提有多高兴了。虽然现在家里头是宽裕了不少, 但养着一个只会吃什么也不做事的丫鬟,蒋氏可不想一直就这么惯着她。   “瑾瑜, 可是你向妙妙说了秋月的事?哎, 妙妙单纯,不是那种苛刻人的性子, 待丫鬟也温和, 你这冷不丁的对她发脾气让秋月回夏府去, 妙妙没生气吧?”蒋氏开心之余, 想到这事是儿子先开口的, 可别因为一个丫鬟闹了不愉悦。   闻人翎听见蒋氏关心的话语,虽然是在责怪着自己,但他却眼中带笑,这世的婆媳关系有了改善, 他自是欣喜的。闻人翎对待家里人,没有在外人面前的清冷淡漠,他温笑道:“娘,我哪会对妙妙发脾气啊,妙妙也是同意这事儿的,您就放心吧。”   蒋氏这才放下了心,舒坦地叹了口气,罕见的跟闻人翎说起了家里的现状。她眉眼柔和,口吻带着几分感叹,说道:“瑾瑜啊,如今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能住上这干净整洁的院子,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事情。儿啊,你是个有能耐的,这些年也是苦了你,让你小小年纪就为家担忧,一眨眼呐,你都娶妻了,你爹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亦会为你感到骄傲。”   闻人翎很少会从蒋氏的口中听起过他早逝父亲的名字,他看到蒋氏那满是怀念的眼神,心中不免酸涩,这些年来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并不好过,闻人翎能读书识字,全靠蒋氏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绣活支撑,回想当年连蜡烛都不舍得买的日子,闻人翎惆怅叹息。   他蹲下/身来,就像儿时那样守在蒋氏的跟前,不同的是,蒋氏现在的手里没有绣线,反而捧着一杯温热的梨水,闻人翎眼底荡出笑纹,这还是妙妙专门为家里人做的糖梨水,“娘,你跟妙妙都要好好的。”   蒋氏愣了下,旋即笑道:“瑾瑜,你也要好好的,你可是娘这辈子的期盼。”   闻人翎颔首微笑,随后问道:“娘,为什么我很少听你说起爹的事情?”   蒋氏喝了一口梨水,无奈说道:“他啊,没什么好说的,有着读书人的清傲,闻人家祖上有些本事,但到了你爹这一辈,也剩不了什么,所以你爹一走,这闻人家就垮了。我啊,是当初被卖到闻人家的童养媳,你爹待我温善,是个很体贴的人,只可惜,一场病就带走了你爹。”   蒋氏的手落在他的眉心上,指肚带着薄茧,有些痒痒的。   “瑾瑜,这也是为何你自幼就让你强身健体的原因,你身量比你爹高大不少,娘欣慰的很。”   突然,清脆的银铃响起,闻人翎抬眸望去,原来是夏妙然抱着猫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蒋氏笑容变浓,对着夏妙然招了招手,转眼间就把自己的亲儿子给忘在了脑后。   都是女人家,相对而言能更亲近些,这可比什么儿子好多了,难怪女儿都是人人说的小棉袄。   闻人翎站起身,倚着房柱子,他眼眸和夏妙然对视着,勾唇浅笑,直把夏妙然给笑了个脸蛋俏红。   倒也不是夏妙然天性就爱害羞,实在是昨夜闻人翎过于胡闹。   夏妙然撇开美目,搬来小马扎,腿上放着洁白如雪的猫儿,她似玉的手儿抚着猫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闻人翎见状,眼眸微眯,没有人比他更懂夏妙然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划过身上的感觉是有多么的美妙,闻人翎眸色变深,忽地,想起了昨晚。   此时戴在夏妙然手腕上的银镯便是闻人翎亲手给她套上的,坠着两颗黄豆大小的银铃,轻轻拨动,悦耳动听。   原本,夏妙然得了新首饰,她喜的不得了。   直到闻人翎放下床帐子后,夏妙然才知道他究竟藏了什么诡计。   那铃儿的声响随着动作轻晃,逐渐声音变得急促失控,那铃儿好似停不下来的那般,让夏妙然愈发的羞愤,恨不得直接取下这银镯,可是她怎么能抵抗得了闻人翎的蛮力,最后只好贝齿咬在他的肩头,以示泄愤。   闻人翎轻笑,眼眸就盯着她的手腕看着。   夏妙然不懂他因何而笑,直到发现他的眼神后,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昨夜夏妙然说明天一早就将这闹人的银镯给取下来,把它塞进首饰盒里说什么也不会戴上。可如今都日落西山,银镯还好生生的待在她的手腕上,这般口是心非的夏妙然,让闻人翎心软的一塌糊涂。   蒋氏没有留意到自己儿子与儿媳的眉眼动静,她正在对着夏妙然唠家常,就算夏妙然没能及时回应,她也不介意。她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秋意中的夕阳,带着浓浓的寂寥,但院子里的热闹驱逐了秋色与凉意。   闻人翎看着光秃秃的枝干,心道:冬,快要来了吧。   二人说了有会子话,门的突然响声,打断了蒋氏的说话声,闻人翎迈开长腿,过去开门,当见到那章府的马车时,他挑了挑眉,很快,马车上跳下来个人,吊儿郎当,面容俊秀的章嘉熙冲过来准备跟他来个哥俩好的拥抱。   但是闻人翎伸开手臂,抵住了他想要靠近的身体,眼眸含着几分嫌弃,揶揄道:“你怎么来了?”   章嘉熙被他拒绝连连冷笑几声,双手抱怀,难掩语气中的不满,说道:“某些人啊,昨儿还说今儿登门的,结果我就跟个傻子似的在家里左等右等,最后等不下去了,山不来,我来!”   闻人翎低声笑了笑,握拳抵唇,他是故意这么做的,皇室之人,生性多疑,章嘉熙的身份在目前看来,不算是什么秘密,连夏婉然都从方芝涟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那自己就更能轻易的知晓,如果自己早早就去登门拜访,章嘉熙或许还会对自己有猜忌,觉得自己有利可图。   但今儿个自己拖着不去,就是等着他来找上门,这种看似失了规矩的做法,反而会让章嘉熙放下戒心。   毕竟,明知道你身份尊贵,还故意这般行事,不是把你当朋友,就是真的没脑子。   显然,闻人翎并不是第二种人。   章嘉熙一见闻人翎露出笑脸,他也就绷不住自己的冷脸,轻哼一声,抱怨道:“你今儿可让我丢大脸了。”   “为何?”   “我在府上都给你备好酒菜了,结果你人都没来,还需要我来请,我那个没心没肺的表妹笑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儿。”   蔡紫絮本来不想露面,但听到章嘉熙这种损人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掀开车帘子就说道:“表哥,你给我闭嘴!”   章嘉熙侧身,给闻人翎指了指,说道:“喏,跟屁虫。”   蔡紫絮俏脸顿时羞红,如果不是有丫鬟拦着,她是真的想跟他砸东西。   还好自己当年没同意娘的提议,要是真嫁给表哥,不被他气死,也得被他给气晕过去。哪有他这样在外男面前这般损自己的表妹的!   闻人翎轻扫一眼,阻止了他那张嘴再气人,说道:“等我对她们说一声,我便跟你同去。”   章嘉熙傲气地抬了抬下巴,“快点啊,要不叫上伯母和嫂夫人一块去也行。”   等闻人翎转身离去后,蔡紫絮从窗口探出身,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家,掐起人来,那可不含糊。   章嘉熙倒吸一口冷气,压低声音道:“干嘛呢你?”   “你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讨厌鬼。”   章嘉熙抽了下嘴角,无奈道:“成成成,我的错。”也不知道是谁缠着自己非要出来的,没皮没脸的一个小丫头现在还跟自己装起来要脸面了?   蔡紫絮见好就收,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闻人翎把章嘉熙的话重复了一遍,蒋氏摇头拒绝,夏妙然则是有几分兴趣,但见到蒋氏拒绝,她也不好意思跟着闻人翎一块去。   但闻人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说道:“那娘,我带着妙妙去吧,正好嘉熙的表妹也在,妙妙也有个伴儿说说话。”   蒋氏迟疑了一下,觉得她是个口不能言的人,担心会有人笑话夏妙然。   可是看着夏妙然明亮的眼眸时,蒋氏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他的话,这人啊,谁还没个病?若是因为这点儿哑疾就笑话自己的儿媳,说明瑾瑜同窗的表妹不是个可交之人。   “去吧去吧,两个闲不住的人。”   蒋氏接过夏妙然的猫儿,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转身也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没人陪自己了,还留在外面做甚?吃冷风么。   章嘉熙见到夏妙然时,熟稔地对着她一笑,蔡紫絮就站在他身边,爽朗地绽开笑脸。   夏妙然眼神迷茫,直到灵光一闪,想起了她为什么会觉得蔡紫絮眼熟,好像那次在书院见过她,就是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夫人跟我一辆马车吧,好吗?”   夏妙然抬眸看了看闻人翎,然后腼腆地笑了笑,点着头。   蔡紫絮利落地上了马车,正欲向她伸手,但闻人翎已经将她扶上了马车。   蔡紫絮羡慕地朝着章嘉熙努努嘴,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闻人翎疏离地对蔡紫絮弯了弯嘴角,随后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   他垂下眼帘,蔡紫絮,长宁侯之女,后下嫁给方芝涟,这其中原由外人不知,但她成亲后过得并不好,隐约记得,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瑾瑜?我喊你好几声,你怎么不理我。”   闻人翎轻笑,莫名其妙来了句:“嘉熙,你说我去徽州,走官路还是小路?”   章嘉熙皱起眉头,道:“小路难走,就走官路啊,畅通无阻。”   章嘉熙倚着车厢内的茶几,单臂搁在上头,多了些许慵懒的意味,使得他气质变得亲和散漫。   “那若是回京该走官路么。”   章嘉熙不假思索地应声道:“自然是走官路,路上还能有驿站歇息,不走官路走什么?你傻了不成?”   闻人翎屈指轻敲桌面,眉梢挑起,意味深长道:“不,该走水路,包船而行。”   章嘉熙眉心皱的更深,反问道:“为什么?”   闻人翎舒眉展眼,笑道:“没有为什么,自是个人的想法。”   章嘉熙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这话是话中有话,狐疑地看了看他,却见闻人翎从容淡然的模样,他泄气地撇撇嘴,最讨厌这种吊人胃口的人了。   “其实,是妙妙还未坐过船,我想着有机会若是去京城的话,定要带她坐上一坐。”闻人翎侧歪着头,对章嘉熙解释着。   “嗐,我就不该问的。”省得被闻人翎那温柔的语气给肉麻地打冷颤。   闻人翎唇角微抿,一手把玩着茶杯,前世他回京城走的便是官路,途遇刺杀,章老太爷因此遇难,这一劫,让他彻底变了性情,对旁人的猜忌心更重,只因为他的人里出现了叛徒,这才让章老太爷丧命。   只是那个叛徒是谁,闻人翎并不知,因为章嘉熙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对了瑾瑜,方芝涟在我的吩咐下定会娶了夏妙然,那我以后回了京城,岂不是还会见到他们?”   章嘉熙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他说漏嘴了。   闻人翎把玩茶杯的手一顿,望向他,说道:“你真的是三皇子?”   章嘉熙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问出这句话,但他没有任何的诧异,想到他可能是从夏婉然那里得知的消息。   章嘉熙也不继续装着,坦白道:“嗯,我就是那个被父皇厌弃的三皇子楚嘉熙。”   二人静静对望着,闻人翎坐直了腰,向楚嘉熙手边的茶杯斟满水,问着:“打算何时回京城?”   楚嘉熙纳闷地皱着脸,趴在茶几上,无奈地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闻人翎抬眸,“昨天得知后,我挺吃惊的。还是说我应该对你毕恭毕敬?”   “别别别,受不了。”   楚嘉熙脸放在手臂上,斜着眼看他,闷闷道:“月底回京,我想送送你,以后几年内咱俩可就见不了面了。”   闻人翎眼眸泛柔,月底?他失笑,这人,惯是个会卖乖的。   “嘉熙,两年后,京城见。”   楚嘉熙看着他平静的眼神,顿时就有了精神,连闻人翎都有这般向自己许诺的底气,自己还有什么可惆怅的?   他豪气冲天,以茶做酒,二人碰杯,道:“两年后,京城见!”   闻人翎仰首喝了这杯茶,诚然,前世他与楚嘉熙最终兵刃相见,但重来一世,再归十七岁这年,他与妙妙的人生已经有了改变,何不,再帮他一次?   自己和他毕竟有一段情谊在,选择其他皇子,还不如选择他。即使这世再兵刃相见,也无碍。   能手刃他一次,亦能有第二次。   大不了,推翻这楚朝,不过是多费了些心神与时间的问题罢了。   他神情略显温和,握杯而笑。   三皇子,这次莫要让我再失望。   *   “呜呜呜,婶婶,你们真的要离开江州嘛?”   玲花抱着她的腿,小脸因为泪水看起来甚是可怜,眼睛红彤彤的,让夏妙然心疼的蹲了下来抱住了她。   不单单只是玲花伤心,就连她娘看起来也很是不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小小的江州,根本留不住人的。   闻人翎拍了拍她的发髻,夏妙然擦着眼泪松开了玲花,跟她做了告别。   他们的行李并不多,两辆马车正好够,在夏妙然坐上马车后,闻人翎便将这大门给锁上,一同上了车。   马车朝前行驶着,渐渐消失在这钱角巷中。   “走吧玲花,我们该回去了。”   “娘,婶婶还会回来嘛?”   “玲花呀,这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娘不是对你说话这句话么。”   这边玲花哭着,马车上的夏妙然也在哭着,闻人翎抱着怀里的她,轻声细语地劝说着:“若是你想玲花,我便陪你回江州,好不好?”   夏妙然抓紧他的衣领,摇摇头,来回路程遥远,她又不是个任性的人,哪能让闻人翎陪着自己胡闹。只是生活了十几年的江州,就这么离开了,她这心里头空落落的。   “刚才娘还问我需不需要路过夏府,你想过去看看她么?”   闻人翎担心夏妙然还会对她的生母有所牵挂,所以就问了问她。   哪知夏妙然没有同意,她靠在闻人翎的胸膛,看着那被风吹起的车窗帘子,隐隐约约看见车外的景色。   【不回去了,她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女儿看待,一心只念着儿子,她怨恨我不是男儿身,过去看她不过徒增烦恼,说不定还会惹上一身麻烦,走吧,没必要在夏府停留。】   闻人翎眸光一闪,声音再次放柔,问道:“你生母她经常会在你面前说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么?”   夏妙然点点头,揪着他的长发,继续解释着。   【你也知道我爹没有一个儿子,生的都是女儿,我听当初照顾我的老嬷嬷讲,我生母怀我的时候,都说怀的是个儿子,所以我爹特别看重她这一胎,还说生下儿子便把她抬为平妻。可结果,生下我这么个女儿,她想的所有荣华富贵都成了一场空,觉得是我毁了她这一切。】   闻人翎了然一笑,安抚着她,“女儿也很乖巧,我就喜欢女儿,什么时候妙妙打算给我生个女儿呢?”   夏妙然抬手就捂住他的嘴巴,怒视着他。   这种私房话,为什么闻人翎总是能这么淡然的讲出来呢!真是一点也不知羞。   闻人翎亲了一下她的掌心,笑声清朗。   “妙妙,你脸红了。”   夏妙然摸了摸脸,斜睨着他。   【我脸红,是谁害的?】   “我啊。”   【知道就行。】   闻人翎神情愧疚,双手捧着她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哎,都怪我,是我没有考虑到妙妙是个面皮薄的女子,我深感歉意。”   夏妙然眨眨眼睛,等着他的下话。   闻人翎扬起唇角,道:“为了表达我对妙妙的歉意,我愿意出卖色相,只求妙妙一笑。”   夏妙然一下子收回自己的手,转身就想逃开闻人翎的怀抱,清脆的铃铛声在空旷的车厢里愈发的明显。   但她又能逃哪里去呢?   闻人翎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挑动着铃铛,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戏谑,道:“我就说这银镯最适合妙妙了。”   他另一只手被裙袂淹没,渐渐消失。   闻人翎垂头,在夏妙然耳畔道:“妙妙,乖。”   不过他到底还是心疼夏妙然的,只是亲了亲她,并未继续胡闹,点到为止。   二人躺在柔软的毯子上,他温暖的怀抱始终属于夏妙然,闻人翎吻了吻她流出泪水的眼角,轻笑道:“睡一会吧,长路漫漫呢。”   他们走的悄无声息,楚嘉熙的人就守在城门口,知道他们的马车已经离开江州后,手持黑子落在了棋盘中。   夏家的人他并没有去处理,因为他也想看着闻人翎是如何让他们吃到苦头,所以他特地叮嘱自己铺子里的人,一旦有夏家的动静,立刻飞鸽传书。   他们却不知道,夏万昌这段日子都过的心惊胆颤,唯恐三皇子一个迁怒就把他的官给撤了,他在知道章家那位和闻人翎做生意的公子便是三皇子后,那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的女儿得罪了他,喜的是自己可以跟三皇子搭上关系。   他哪也不敢去,就在府上等着,可怎么都不见有三皇子和闻人翎的消息,最后他实在坐不住脚了。   夏万昌带上钱管家,去了闻人翎所在的钱角巷,可是拍门许久都没有人应答,直到隔壁的小姑娘打开门缝,小声说道:“隔壁人家已经搬走啦,没人在的。”   夏万昌还以为是玲花在说笑,道:“他们不在这好生住着,怎么可能会搬走?”   玲花撅撅嘴,“不信就算啦。”随后关上了门,不再理会夏万昌。   夏万昌扑了个空没法子只能回府上,结果刚进门,就被刘嬷嬷给撞的差点儿摔倒,刘嬷嬷看见夏万昌后,算是看见了希望。   “老爷,大事不好了,表公子说要娶大姑娘!”随着话音落下,刘嬷嬷哭着跪在了地上。   夏万昌面皮一抖,下意识说道:“他都成了个废人,还娶什么妻子!”   刘嬷嬷只哭着不说话,夏万昌大发雷霆,就准备去找方芝涟的麻烦。   不料方芝涟对他说,这是三皇子的意思。夏万昌一听,立马改变了主意,允许他娶夏婉然。   方湄华得知此事后,闯去厨房夺走厨子的菜刀,欲要跟夏万昌拼命。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的女儿夏婉然竟然会同意此事。   “娘,我嫁!”   夏府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了一锅粥。   而那个将夏府变成这模样的闻人翎,正与夏妙然一同奔赴徽州,等待着来年八月的乡试。   就连闻人翎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提前半年来徽州,会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解开他前世的一个心结。   一个,有关于妙妙的心结。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晓,等他到了徽州时,正好路过一家医馆,他当即让车夫停下,掏出早前就写好的药方子,找上了大夫。   而夏妙然则偷偷掀开车窗帘子,明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外面的热闹。   自己,竟然离开夏家来到了府城徽州。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难以置信,夏妙然咬了口自己的手。   嘶,好疼,这真的不是梦!自己真的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夏家。   徽州,我来啦! 第二十九章 (捉虫) 开启新地图第二章……   徽州毕竟是府城, 这里处处是繁荣景象,叫卖的商贩,过路的行人, 比起江州来,徽州一看就有着不同于江州的活力。   从江州而来的那两辆马车风尘仆仆, 车夫在询问着一个商贩后,继续驶动马车,朝东行去。   去向哪?   自然是闻人翎托人在这里买的院子,他有一位同窗, 在半年前就来到了徽州, 家境富裕,考上秀才后, 他爹娘就将江州的产业给卖了个精光,举家搬迁来徽州。他祖上世代经商, 好不容易出一个秀才,家里人自是要好好陪着他读下去。毕竟去哪都能做生意。   顺着刚才商贩所指的方向, 车夫总算是见到了那座一进门的宅子。   闻人翎掀开车帘, 望了望,眼神含笑, 自己这世的待遇比前世简直要好上千百倍, 像这种一进门的宅子, 足足花费了他四百两, 不过这银子, 还是不要跟娘还有妙妙说了,省得落了唠叨。   “咱们到了。”   夏妙然扶着他的手臂,表情从淡然变成惊愕,她远远想不到, 闻人翎买了这么大的宅子,她心中默默算了一把账,心疼地眨了眨眼睛。   闻人翎揽着她的肩头,笑问:“喜欢么。”   夏妙然抬眸见他脸上的笑容,无奈地弯起杏眸,算啦,既然他喜欢,那自己也不要抱怨他花钱大手大脚了,总归是给家里人买的。   夏妙然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刚才去医馆做什么?】   闻人翎睁着眼说瞎话,解释道:“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反胃恶心,所以就去医馆买了些开胃的山楂丸。”   其实不然,他只是拿着药方子去问大夫可有房子上的那些药材,这次大夫的回答没有让闻人翎失望。   有卖,但价格极贵。   这么一说,闻人翎就放下了心,银子不是问题,只要有药材就成。   夏妙然顿时担忧地看向他,埋怨道。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呀?好歹出发前也让我给你备点这药丸啊。你现在还难受嘛?】   闻人翎眉眼舒展,看着夏妙然的关心,他心里淌过暖流,“没事儿,这次是我忘了,下次定给妙妙说一声。”   【这还差不多。】   夏妙然轻捶了他一下,忽然想到蒋氏还没下马车,她转身就走,直接把闻人翎给抛在了脑后。   闻人翎摸了摸鼻子,有妙妙这个对比的存在,倒把自己显得像是个女婿。   蒋氏老骨头受不了这一路的折腾,就算走的是平稳的官路,也让蒋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她硬是挺了下来,不想让儿子儿媳因为她耽误行程。   蒋氏双脚踩着地,心里头一下子就踏实不少,她舒坦地叹了口气,握着夏妙然的手,苦笑道:“这马车坐的可真是让人受不住啊。”   榴红见状,从马车里倒了一杯茶,递给蒋氏,让她缓缓气。   蒋氏叹道:“总算是活回来了,妙妙,咱们现在停下来,是到咱家了么?”   可是这周围瞧着给人一种富贵人家的感觉,蒋氏眯着眼看了看前头那座宅子探出头的银杏树,这砖瓦屋檐一点也不像是自己之前所住的院子,蒋氏心慌慌地,小声说道:“咱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夏妙然抚了抚蒋氏的后背,将她的惊色给抚下去。   她眼神柔和,笑得爽朗,指着一座宅子,让蒋氏看。   蒋氏手一抖,合不拢嘴,怎么也不敢问这是不是她的宅子。   闻人翎扶着她另只手臂,道:“娘,这是我托同窗帮我买的宅子。”   闻人翎把宅门钥匙给了榴红,她也机灵,笑眯眯地跑过去开锁。榴红看见锁落,便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瞧见这精巧雅致的宅子,喜上眉梢。   乖乖,这比夏府瞧着还好看呢!   蒋氏也不知怎的,红了眼眶,拍着闻人翎的手,说道:“我原以为来徽州得租间院子,哪成想瑾瑜买了座宅子,可是极贵?”   闻人翎眼神不变,道:“不贵,便宜着呢。咱们在江州的生意娘也是知晓的,虽然不多,但赚的银子还是能买个宅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   蒋氏朝着周婆子招手,她想进宅子里瞧瞧呢,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宅子,这都是托了儿子的福啊。   闻人翎话音刚落,就察觉到夏妙然扫来的视线,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就露出浅笑,夏妙然掩唇偷笑,一副“早就把你看透”的眼神望着他,闻人翎干咳一声,望望天,望望地,就是不敢看夏妙然。   【走啦,还愣着做什么?】   闻人翎牵着她的手,垂眸抿笑,自己倒是忘了一件事,妙妙是糕点铺子的管账,对如今的市价物价很是熟悉,自己那话能骗得了娘,可骗不了妙妙。   闻人翎讨好地勾了勾夏妙然的小指,挑弄拨动,惹得夏妙然绷不住冷脸,嗔笑着他。   闻人翎松了口气,这事儿,算是就这么掀篇儿了。   这宅子变大,伺候的下人也得多备上几个,所以闻人翎打算去牙郎那儿问一问。   还好行李不多,榴红和周婆子两个人忙活了一个时辰后,就将这宅子给简单收拾了下。   蒋氏已经回房歇息,她毕竟上了年纪,又硬撑了一路,早就困的不行,闻人翎便让她去休息着。   夏妙然则站在内院,看着这大两口水缸里的鱼儿,别说,这天气冷了,水缸里的鱼儿倒活泼的很,见到生人一溜烟儿跑的极快。   闻人翎及时抓住夏妙然想要伸进水缸里的手,看着她委屈的神情,差点儿被气笑了,“妙妙都十六了,怎么还跟个三岁孩子一样?这天儿多冷,还想着玩水?”   夏妙然鼓了鼓脸颊,没忍住撞了他一下。   闻人翎连动都没动一下,夏妙然丧气地垂下了肩膀,没报仇成功。   闻人翎用力戳了戳她的眉心,笑道:“幼稚。”   【不理你啦!】   闻人翎双手背后,淡淡道:“不理我了?我正打算出门,还想着带上妙妙,既然如此,那我就一个人出门好了。”   论变脸,没人能比得过夏妙然。   她开心的笑起来时,面颊上还有笑窝,娇俏灵动,夏妙然主动抱着他的手臂,咧着菱唇笑得都看不见她的眼睛。   “一脸傻气。”   夏妙然等人不熟悉徽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闻人翎前世在这里待了足足有三年的时间,倒不是因为乡试未过,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盘缠去京城。   说来也是件滑稽可笑的事,前世他古板不懂变通,话本一事早早的便和楚嘉熙断了交易,就苦守的那赚来的银子,结果蒋氏中途生了一场大病,花去了不少,等来到徽州后,又没有个生计支撑着,蒋氏身子骨儿不好,夏妙然且是个害羞怯懦的性子,所以闻人翎就又重新写起了话本。   但这话本他前脚刚卖给书肆,后脚就被人给仿了去,还差点因为话本断送了性命。   闻人翎呼出一口郁气,前世那个害自己的人,还是他入仕做官后偶然得知。他想起那知府和他夫人的下场,轻蔑一笑。   还不等他动手,这人就已经被抄了家,知府和他夫人虽只是被发落岭南,但闻人翎的人直接将他们的命留在了去岭南的途中。   闻人翎,从来就不是个肚量大之人,他睚眦必报。   夏妙然拽了拽他的手,问道。   【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闻人翎将前尘往事压在心中,清隽的眉眼带着柔色,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   “去牙郎那儿买几个下人,你总不能让榴红一人顶三人吧?”   【那可不行,榴红可是我的好丫鬟,不能累着她。】   闻人翎笑眯眯地,“那到时候妙妙掏钱买。”   【......】好家伙,在这等着她呢。   闻人翎立马解释道:“我这买宅子,没钱了。”   夏妙然斜睨,红唇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凉意。   【私房钱咯?】   闻人翎直接出卖楚嘉熙,道:“嘉熙找了我们那位同窗,帮我买的,这可不是我想买的。”   夏妙然现在是愈发觉得闻人翎这人不正经,之前那什么翩翩君子,压根就是骗人的,都是假象!   闻人翎又说道:“以后钱都给你,我只留十两,不对,三两!”   夏妙然表情一变,无辜又动人,体贴的说道。   【给你留个五两银子,每月都是这数,怎么样呀?】   闻人翎义正严辞,竖起大拇指,“我觉得不错。”   五两,挺多了!人,要学会知足。   反正,自打这宅子花了大价钱购买后,夏妙然就仿佛抓住了闻人翎的把柄,带着机会就薅他一把。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人都乐在其中。   二人到了一家小院子,闻人翎敲开了门,一个肤色黝黑,眼神机灵模样普通的男子开了门。   他是这片有名的牙郎,做事靠谱,最重要的是不坑骗外地人,名声还不错。   杨福见到他们时,惊艳不已,又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杨福嘴上讨巧,说道:“这位公子夫人,可是找我来采买下人的?”   闻人翎说的了一口正宗的官话,但杨福的官话略带口音,让夏妙然听起来很是新奇。   “我与夫人刚到徽州,听邻里推荐说这里住了一位牙郎,人好还嘴皮子利索,所以就来登门拜访了。”   杨福听他说话文绉绉,道:“哟,公子可是位读书人?”   闻人翎一笑,杨福立刻说道:“我这人最崇拜读书人了,二位快进来,刚巧从新来了几个丫头小子,各个都是从大官家里头卖出来的。”   闻人翎叮嘱夏妙然小心门槛,声音温和,不似刚才的那般疏远。   杨福眸光一闪,看来这还是位疼夫人的读书人啊。   “娘,快让之前来的那几个丫头小子出来,有贵客挑人来了。”   闻人翎分出心神看了看夏妙然,见她面上带笑,眼神雀跃,没有从前的怯怯,他顿时放下了心。   果然就像杨福说的那样,这几个丫头小子举止都像是被调/教过的,女美男俊,但闻人翎只看上了一个,她眼睛平和如水,垂着,跟其他丫头不同,她并没有因为闻人翎的出现而惊喜,从容淡然,看起来沉稳的很。   他问道:“可还有旁的么?”   杨福抓抓头,“还有。”   “麻烦你,让他们也出来吧,我一并给见见。”   杨福以为读书人都喜欢这种有规矩的人,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行嘞。”   小房间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了六个人,他们这一批看起来就青涩的多,但是闻人翎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人,他指了指最后面站着的那个黑脸小子,问道:“他是什么情况?”   杨福想了想,说道:“这小子是从岭南那边逃难过来的,不只有他一个,还有个妹妹,他已经十六岁了,能够卖身为奴,我就收下他了。这小子吧...倔,不爱说话,妹妹也是这样,我猜测可能是个哑巴,从来都不见他妹妹吭气。喏,这丫头就是他妹妹。”   闻人翎走了过去,对黑脸小子说道:“抬头,看着我。”   黑脸小子憋气,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拳头,然后抬头挺胸看着他。   闻人翎偏过头,握拳抵唇,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也不怪一向稳重的闻人翎露出这种情绪,实在是闻人翎没想到会在徽州遇见前世的朝上仇敌。   那人的父辈是先太子的心腹大臣,在先太子逝去后,他的心腹下场自然不用多想。当朝太子为了表示他的仁厚之心,对那些心腹大臣并没有赶尽杀绝,都留了一条命,发配岭南。   这陆焉是个胆大的,双亲死在岭南途中,他干脆就找了个机会逃出了岭南,换了个假身份,这都是陆家被抄家时提前备好的后路。之后,他被一家心善的老秀才收留,见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老秀才不忍心他这等聪慧被埋没,认为干儿子,一路考取功名,后来成了太子的党羽,时常跟闻人翎作对。   但,每次作对都能给闻人翎带来一些好处,当初闻人翎还纳闷,直到三皇子登基,他的身世也因此暴露,闻人翎这才懂了他之前的那些背后深意。   闻人翎恢复冷脸,问道:“叫什么?会什么?”   陆焉咬了咬牙,道:“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   眼前这个男子不是自己想要的主家,自然贬低自己不让他挑中自己。   闻人翎怔然,一拍手,“杨福,就他吧。”   杨福:“......啊?”   不是,这位公子没病吧?这小子真没啥用,买他做甚?   杨福看了看夏妙然,给她使眼色,这妇人家都是管家的,买了个这没用的下人回去,肯定不愿意吧。   夏妙然依旧是笑脸盈盈,不过这次她动了手语。   【这小子多少银子?】   杨福看不懂,闻人翎替她说了出来。   杨福笑了笑,道:“这小子便宜,也就三两银子,但是他什么也不会,真就跟他说的那样,只会干饭。”杨福也发愁,早知道那日就不把他收来了。   夏妙然耸耸鼻尖,既然闻人翎想买,那就给他买下来吧,最重要,便宜啊!   不过,这小子好像有个妹妹?   夏妙然努努嘴,示意让他问问这妹妹,既然都打算把哥哥买走了,这妹妹也一起买了,哎,都挺不容易的。   闻人翎懂了她的眼神,垂眸盯着陆焉,戏谑道:“你妹妹会什么?”   陆焉眼睛一亮,脱口问出:“妹妹识字还懂琴棋。”   夏妙然皱眉,这么说来,这对兄妹原本的家世不差啊。   杨福听言,道:“五两,公子若是想要这对兄妹,只需五两即可。不过你之前挑的那个丫头贵点,一个五两。”   夏妙然察觉到闻人翎的眼神,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掂了掂,递给了杨福。   闻人翎又指了两个憨厚的丫头小子,一并买了回去。   这一趟下来,一共花了十四两银子。   夏妙然肉疼的很,但看着闻人翎含笑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这下子,宅子要热闹起来了。   添了五个下人,能不热闹嘛?还好空闲的屋子够多。   “夫人。”   一直低着头被杨福说可能是个哑巴的陆翘对夏妙然说了话。   夏妙然惊讶地回头,原来不是个哑巴。只听陆翘说道:“夫人,你是好人,我会报答你的。”   夏妙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夸赞给惊住了,她摆摆手,笑得困惑。自己怎么就成了个好人啦?   闻人翎替她解惑,指着陆焉那黑脸,道:“之前我问过杨福,想买他的人多,但买一对兄妹的人少,咱俩是第一个。”   陆翘被杨福说成个哑巴,旁人自然不会多想,没有人会愿意买走一个哑巴当下人的。   闻人翎笑望着夏妙然,也只有他家妙妙心善。   他会买下陆焉,是因为前世就相识,但妙妙对这两人可不熟悉,能够一起买走,除了善心,没别的了。   所以陆翘才会对夏妙然说这么一句话。   闻人翎在告别杨福后,还让他帮自己看间铺子,总得赚钱给夏妙然买药。   至于卖什么,民以食为天,小小的糕点已经满足不了闻人翎了。他是不会做,但可以挖人。   他摸了摸下巴颏,也不晓那位嘴硬心软的厨子张大爷现在过得可还好,自己明儿个得去找找他。   “走,回家。”   陆焉背着自己和妹妹的包袱,在后面小声叮嘱陆翘,“你这傻姑娘,还没怎么跟人家熟悉起来,干嘛就说什么报不报答?”   陆翘是个死心眼儿,认准了什么那就是什么,她说道:“夫人就是好人!”   陆焉捂脸仰头,爹娘,求您赶紧把妹妹带走吧!   她撇撇嘴,看着夏妙然的背影,她看人从来就没有走过眼,当初爹娘要是听她的话,也不会家破人亡。   夏妙然她刚回家,就让榴红把他们之前买的糕点和果脯给拿出来,让他们先垫垫肚子,回来的时候没少听他们肚子咕咕叫。   陆焉看着手心里的云片糕,百感交集,自己好像很久没吃过这些了。   榴红掐腰,道:“你这黑脸小子,不吃愣着干什么?”   陆焉撇撇嘴,闷闷道:“知道了!”   闻人翎遥遥看着陆焉,勾起一抹蔫坏的笑,一转身就看见了夏妙然。   她侧眸相望。   【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闻人翎摇头,“你看错了妙妙。”   【真的?】   “嗯。”   闻人翎唯恐她继续问下去,干脆就钻进了厨房。   陆焉见状,嘴里的云片糕差点儿呛住了他。   自己没看错吧?这人竟然进了厨房?   榴红瞧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咂咂嘴,觉得这黑脸小子得好好调/教调/教。   但是闻人翎比她反应的更快,朗声喊道:“陆焉,进来烧火。”   陆焉:“......”   榴红没忍住踢他一下,笑骂道:“没听见公子喊你嘛?”   “这就来!”   陆翘一点也不关心她这位哥哥,反正他皮糙肉厚,耐磨。   但是这么一来,闻人翎有事没事就会喊陆焉的名字,明明还有另外个小厮,闻人翎就跟忘了似的,只记得陆焉。   这天出门,闻人翎抓住陆焉后领子,别以为没看出他想躲开自己。   夏妙然无奈地很,她算是发现了,闻人翎就是跟这个叫陆焉的小厮过不去,俩人就跟有仇似的。   【这是三百两银票,你好生收好,别丢了。】   闻人翎点头,“妙妙放心。”   夏妙然提醒他。   【再过三日,你也该收收心了,还得去书院过入学试。】   闻人翎笑着,“晓得了。”   陆焉在他后面紧跟着,问道:“公子,你这打算去哪?”   “买铺子,买酒楼。”   陆焉抓抓脸,“酒楼的话,三百两压根就买不了吧?”   闻人翎双手背后,清雅斯文,他踩过银杏叶,道:“一家生意极好的酒楼三百两确实买不了,但一家快要关门的酒楼,一百两足矣。”   “啊?快要开不下去的酒楼,你买来做甚?”   闻人翎回想起当年那酒楼的辉煌,眯了眯眼,道:“那得看由谁来做这个东家。”   他啊,重生一世,并不想去抢一些人的机缘,但是自己仇人的机缘,他不仅要抢,还要将他们给踩在脚下。   这边,他在忙着,夏妙然那边也没落下个清净。   卧房内,夏妙然自己收拾着,那百宝架上留着的是前主人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只是一些随处可买的瓷瓶。   夏妙然想要替换自己的物件,就让榴红过来帮自己收拾。   结果手刚摸上瓷瓶,就感觉重量不太对劲。   夏妙然取下来一看,里面有个布包,她还以为只是书卷着在里面。   可没想到打开一看,金灿灿的三根金条。   她傻眼了,榴红也傻眼了。   【要不,你去把闻人翎给追回来吧,我现在有点慌。】   他再不来,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手啊!   自己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金条呢,吸溜,好好看! 第三十章 金条之谜一....   红木圆桌上, 夏妙然趴在上面,下巴枕着手臂,这样的挤压让她的面颊看起来肉乎乎的, 皮白肤嫩,看着就想让人伸手掐上那么一下。   她杏眼呆滞着, 失神地望着躺在手帕上的那三根金条。她纤细的手指动了动,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碰它,但是夏妙然很有自知之明,这金条她要是再碰上一下, 私吞的念头怕是会愈发的强烈。所以, 还是看着吧,也能涨涨见识。   夏妙然依依不舍地挪开了视线, 改成单手撑着头,她柔弱地叹了口气, 对着榴红使了个眼色。   赶紧收起来吧,眼不见为净!   榴红也是个没出息的, 哪敢碰金条啊, 她急忙摆手拒绝了夏妙然。   夏妙然气得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陆翘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它。   她从房里找出金条一事, 蒋氏刚睡醒还有些昏昏沉的脑子, 顿时清明, 她立马去了夏妙然的屋子, 急声说道:“妙妙, 咱们要不要去报官啊?”   夏妙然起身扶着蒋氏,翘起嘴角,摇摇头。   榴红在旁解释道:“老夫人,这宅子是公子找同窗买的, 等公子回来了,让他去联系一下同窗便是,说不定还能找到原先的主人家呢。”   蒋氏心里慌得很,她看了看陆翘手里托着的金条,眼前更是一暗,“这可得找到原先的主人家,这么多金条值不少钱呢,我要是丢了这玩意儿,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生觉了。”   陆翘倒有些惊诧,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老夫人,还是个心善之人。在陆翘的认知里,那些老妇人大多都是自私自利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就像她的外祖母那样,结果这个让她觉得再平常不过的蒋氏,会说出这般话来。   夏妙然附和着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呢。   “对了妙妙,咱们搬来这里有几日了,周围的邻里咱们也得去拜访拜访,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咱们还是从江州来的,对这更是不熟悉,有人照应着点也好。”   夏妙然想着蒋氏的话,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   “妙妙,到时你随我一起去见见人。”   【好啊,我陪娘一起。】   蒋氏欣慰地拍着她的手,说道:“这事儿我知道是在为难你,但是妙妙,人活一世,不必纠结太多,就像我,当初也怕着跟人交际,但是当我习惯跟人打交道后,我也就没那么怕了。”   夏妙然笑盈盈的,她知道蒋氏前些年因为孤儿寡母受了不少冷眼,这一切的改善都是从闻人翎中了秀才后有了改变,如今家里也宽裕,蒋氏自然也就慢慢放下了从前的心惊胆颤。   【我晓得啦。】   蒋氏现在也能大概看懂一些夏妙然简单的手语,她握住夏妙然的手,又说了一些安慰话,便离开了这里。   【榴红,你说咱们备点什么礼去见邻居?】   榴红伶俐地笑了起来,指着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采莲道:“夫人,采莲可是徽州当地人,问她不就成啦?”   夏妙然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她倒把采莲给忘了。   采莲是从大官家里卖出来的,一般这样发卖的丫鬟大都是品行不端,但采莲不同,她之前所在的府上官员升迁,需要回京城,一路上带不了那么多下人,就发卖了一些不是家生子的丫鬟。   她沉稳安静,短短几日就让夏妙然觉得她是个能担事的,难怪卖那么贵。   采莲福了福身,道:“夫人,送邻里太贵重了不妥,太普通了也不妥。奴婢有个主意,宅子里有几棵桂花树,前些日子奴婢和榴红采了不少,正好奴婢会做蜜糖桂花糕,便送这糕点如何?”   夏妙然出身不高,嫡母方湄华又没有用心的教养她,所以对于这人情世故,总是有些懵懂。蒋氏亦是如此,婆媳二人都不是那好出身之人,平日有些时候总是不能将事情都安排的很是妥当合理。现在她们身边多了个懂礼数知节的采莲,那自然要比榴红等人有用处。   夏妙然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可行,随后翻出自己的小荷包,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了她。   【蜜糖不便宜,不够了再向我要便是。】   采莲是个聪慧的,知晓这府上没有备蜜糖,就特意说了这么一嘴。   陆翘也不服输,看了看嘴角含笑的采莲,说道:“夫人,我...奴婢会做千层糕呢,这可是京城的特色糕点,咱们府上除了奴婢没人会。”   【行,算你一个,你也做着,到时候咱们搞个拼盘给邻里送过去。】   陆翘得意地对采莲轻哼一声,摇头晃脑。   榴红见状,干笑着挠挠嘴角,自己啥也不会啊...   夏妙然看她们两个一脸干劲,忍俊不禁,也不拦着她们,就说道。   【既然如此,你俩现在就动手去办吧。】   “是夫人。”   “好嘞!”   陆翘走之前,把那手里托着的金条放回了之前的瓷瓶里,哼着小曲儿,关上了房门。   夏妙然松了口气,对榴红笑说道。   【有时候丫鬟多了,还挺缠人的。】   榴红给她捏着肩,讨好道:“还是奴婢最体贴夫人吧。”   【你呀?也就那样。】   夏妙然面上带笑,打趣了一番。   榴红得了夸奖,心情自然是非同一般。“对了姑娘,你之前吃了那解药,没有感觉到不适吧?”   夏妙然本来是很淡定的,但听了榴红的话后,脸上没红,耳垂倒是变得红彤彤。   那解药在来到徽州的第二日自己就服下了,苦兮兮的,跟吃了黄连似的。当时自己不过就是随口抱怨了一下,结果闻人翎那登徒子是个厚脸皮的,非说自己是个蜜糖,能把自己的苦味给解了。当时自己真是信了他的邪!不过就是吃个解药而已,反倒把自己给赔上了。   现在自己就快点盼着他去书院,省得天天精力那么足的来折腾自己。   不是都说书生皆文弱嘛?难不成自己嫁了个假的书生!?   【挺好的呀,没事儿。】   她笑中带涩,说的心中恼怒只有她一人能懂。   “姑娘,你没事儿就好。咱们这说离开就离开了江州,也不知道老爷他们要是发现了,会不会被气的七窍生烟。”   夏妙然促狭地弯起眼眸,她才不会去管便宜爹爹会不会被气疯掉,她现在对江州唯一的惦记,就是她的糕点铺子,还指望它多多赚银子呢。   榴红看了看她的神色,问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困惑。“姑娘,夏婉然她好不容易落在了咱们的手上,姑爷拿她换了解药倒也就罢了,但为什么后续就没有再跟她计较呀?”   夏妙然没有跟她卖关子,说出了之前闻人翎对她说的解释。   【哪里没有计较呀,方芝涟娶了夏婉然就是闻人翎对她的报复,其余的事儿也不跟你细说,你还小呢。】   榴红被吊起了胃口,那叫一个难受,但夏妙然不再说下去,她也没法子追问。   哎,姑娘现在都学坏了,肯定是被姑爷教坏的。   这府上没有了闻人翎,烧饭自然就是周婆子的事情,采莲榴红给她打着下手,陆翘则坐在一边洗着待会要用到的青菜。   “周婆婆,加块儿冰糖,这样卤味会更香呢。”   陆翘伸着脖子观望着,周婆子无奈地摇头,道:“什么冰糖?老婆子我从来都没见过。”   采莲抿了抿嘴,默不作声。   冰糖?富人家才能用得起的东西,陆翘之前跟的主人家看来不比自己差到哪儿去。   陆翘失望地叹了叹气,“婆婆,是我说错话了。”   周婆子也没有多想,对这三个丫头说起了家常话。   突然,府门被人推开,陆焉拎着两个竹篓子,半腿高,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他大咧咧地钻进了厨房,对着妹妹挑眉一笑,又问周婆子,说道:“周婆婆,公子说了,让你煮六只螃蟹。”   周婆婆连忙擦手,扒开他放在一边的竹篓子,惊喜地说道:“哎哟,这蟹可真肥,看起来都是母蟹,今儿老夫人可有口福了。”   陆焉不禁扯扯嘴角,这蟹如果不肥,也不至于一只卖的那么高。但是,闻人翎就能空手套白狼,靠着那家快要干不下去的酒楼,蹭了这篓子螃蟹,牛!他佩服!   “怎么就你一个人?公子呢?”   陆焉倚着水缸,冰冷的感觉让他龇牙咧嘴,道:“公子碰见同窗了,他嫌我碍事,就撵我回来了。”   陆翘默默点头,“哥,你确实挺碍事的。”   陆焉握紧拳头冲她吓唬了一下,陆翘吐吐舌头跑向了一边。   “陆焉,公子遇见的同窗是不是唐公子?”   榴红插嘴问了句,这唐公子名儿唐杉,正是帮忙在徽州看宅子的那位同窗。   陆焉挠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吧?”   榴红直起腰,对陆焉说道:“你快去给公子说一声,让他把唐公子给留下来。”   “为何?”   榴红嗔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翘儿,你来跟你这哥哥说吧。”   陆翘忍住笑,解释道:“夫人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在瓷瓶里发现了三根金条,应该是原主家遗留下的,所以就想问问唐公子还有没有办法能联系上原主家。”   陆焉一个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说道:“你说什么?三根金条!”   “嘘,小点声,别吵着老夫人。”榴红训了他一嘴。   陆焉感叹不已:“这宅子看起来也就普通,没想到原主家这么大手笔,连三根金条都能给遗忘。”   榴红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那我去跟公子说一声。”陆焉抢走了陆翘手里的山楂糕,这可是周婆子用纯山楂泥做出来的,特别好吃,所以陆翘恨不得踹他一脚,这哥哥从小到大就爱抢自己的东西吃,烦死啦!   陆焉刚出门,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闻人翎和唐杉,他伸手招呼闻人翎,因为呲牙笑着,他那黑脸看着倒有几分喜庆。   唐杉笑说:“你这个新买的小厮是个活泼性子。”   闻人翎眼神掠过嫌弃之色,但面上不露声色,陆焉这性子,再过几年,会更讨嫌。   “公子,有件要紧事得给你说一声。”   闻人翎向唐杉侧了侧身,手臂伸开,示意他先行,看了陆焉一眼,淡说道:“何事?”   陆焉将金条一事说了出来,闻人翎等人难掩错愕,这金条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攒下这么多的,闻人翎轻皱眉心,对唐杉询问道:“唐兄,我怎记得你对我说过这原主家只是个普通的童生,卖了这宅子还是为了给他儿子攒聘礼,可这...三根金条都有的人家,还需要卖宅子么?”   唐杉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他面色微冷,对闻人翎拱手道:“闻人兄,此事有蹊跷,待我找人仔细查一查,这金条一事,切莫外泄消息。”   陆焉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下,他看了看闻人翎,说道:“这宅子四处都收整过,除了夫人在百宝架上找到的那个瓷瓶外,没有别的金条了。”   闻人翎眯起那双眼眸,多出几分清冷之色,唐杉见状向他致了歉,这莫名其妙多出来不合身份的金条,有可能背后就隐藏着什么事情,不是他多想了,而是这金条属实诡异。唐杉觉得自己办砸了闻人翎向自己托付的事情,他神色讪讪,说道:“闻人兄,这事儿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闻人翎托起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弯腰,声音无奈,笑说道:“唐兄多虑了,我并无责怪你之意,当初是我麻烦你在先,又怎能让你来向我道歉?这金条或许是原主家的祖产也说不定。”   唐杉苦笑,闻人翎没见过原主家,他可是见过的。那童生根本就不是个顶有钱的人家,他也确实是想把宅子卖了给儿子置办聘礼的,所以这金条背后的事情可不好说。如果真是那位童生倒也罢了,如果不是,那童生是从何得来的金条,又为何需要卖宅子?   “好了,这事儿等日后再提,今儿我买了肥蟹,陆焉,去,给唐兄拿来六只。”   “这...太多了些。”   闻人翎想起今日办成的酒楼事情,他轻笑道:“不多,你拿着便是。”他府上以后是不会缺了吃食的。   他说着,就靠近了唐杉,道:“就不留你用膳了,家里人怕是会追问金条的事情,唐兄,这件事就劳烦你多操心了。”   唐杉是个儒雅的男子,他颔首,明白闻人翎的意思。   闻人翎送别了唐杉,脸上的笑容就淡下,他叮嘱着陆焉,道:“这事不要声张。”   陆焉默默点头,关上了府门后,跟在了闻人翎的身后。   他看着闻人翎的背影,这人给自己的感觉总是看不透,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如果是旁人,知道这多了金条,不是私吞就是尽快还回去。可偏偏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他这人真是奇怪。   “咦?姑爷,奴婢刚还看见你身边有位公子,是唐公子吧?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榴红不过就是一个上菜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回去了,我问过他了,唐杉说会尽快帮我联系上原主家的。”   榴红笑了笑,催促着闻人翎快进正堂里歇息。   闻人翎颔首,陆焉则被榴红给喊去厨房帮忙了。   他刚跨过门槛,就见到夏妙然正在用筷子戳着那摞在一起的橙黄色肥蟹,她皱着柳眉,看起来正在为眼前的螃蟹儿苦恼,她听见笑声,就抬头望去,含水的眸子瞬间弯起,似月牙。   闻人翎笑说道:“妙妙你等我下。”说罢,就去净手,随后就坐在了她的身边。   夏妙然也不是没吃过螃蟹,就是吃的不太规矩,举止有些粗鲁,当初还被夏婉然给笑话过,自打那以后,夏妙然吃螃蟹总是小心翼翼的,担心会被人耻笑。   虽然她在闻人翎面前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性情,但心里头的阴影总是挥散不去,所以刚才她皱着眉头挂着忧愁。   闻人翎垂眸,拿起一只螃蟹,用着手边摆放的工具,就像是在做雕刻品似的,专注且优雅。   “还愣着做什么?吃啊。”   夏妙然看着他把已经掏过蟹肉的螃蟹又摆回原来的样子,整整齐齐,压根儿就像是没掀过盖吃过它似的。夏妙然再回想起自己每次吃蟹腿时咬下的残渣,她忍不住捂了捂脸。   为什么闻人翎好像什么都很精通啊!他还是人吗?   闻人翎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唇角的柔笑令他如沐春风。   【真好吃!】   入口的鲜香让她忘却了之前的羞愤,夏妙然给闻人翎夹着喂了一口,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眼底倒映着闻人翎的缩影,倾注了她全部的温柔。   “妙妙吃,不用管我。”   【对了,我在咱们的卧房里找到了金条!】   夏妙然放下筷子,挺直腰板,一脸得意地冲着他说着,然后竖起三根手指。   【还是三根呢!】   闻人翎捏了捏她的脸,笑说道:“妙妙可真是好运气,这事儿我听陆焉说了,你放心吧,我那位同窗估计很快就能联系上那位原主家。”   【那就好,这金条放在家里,我这颗心就觉得不安生,还是尽快把它还给人家吧。】   闻人翎手擦了擦夏妙然的嘴角,宠溺地说道:“我今儿买了一间铺子,还有间酒楼。”   夏妙然瞪圆了眼睛,仔细想想自己给的银票,就三张,没有给错啊,那为什么他还能买下个酒楼?   她这么想着,所以就这么问了出来。   闻人翎倒也不瞒着她,就把那酒楼的情况给说了出来。“那酒楼地段偏,原先生意红火,但后来被人挖走了厨子,生意一落千丈,刚好我买的那间铺子是个小饭馆,掌厨的手艺不错,我就想着让他接管酒楼,小饭馆由他孙子继续管着。”   【...你就这么相信那厨子?】   闻人翎指着刚才被夏妙然吃过的螃蟹,笑说道:“这蟹就是那厨子送我的,当时我只是吃了一碗蟹腿面,我就觉得,这个厨子,我买定了。”   夏妙然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劲,既然那厨子像闻人翎说的这般出色,按道理说早就被人请去当大厨了,何必还会在一间小小的饭馆里做事?   闻人翎看着夏妙然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那厨子嘴巴不饶人,想请他做事的人都被他给挤兑走了,因为没人愿意同意他的要求。”   “但我不一样,我可以同意。”   【什么要求?这么可怕的嘛。】   闻人翎想起那老爷子狂妄的神情,眉眼有几分无可奈何,道:“他一天只做二十六桌,超过这个数,就不做了。”   夏妙然深吸一口气,这哪是厨子,分明是请来一位祖宗啊喂!   夏妙然握住闻人翎的手,勉强的露出笑脸来。   【其实,不用担心,说不定还真有一些达官贵人来凑这个热闹,毕竟这厨子行事与众不同,让人听起来就觉得特别。】   没事儿,大不了关门大吉,吃一堑长一智!   这话她没敢说出来,生怕打击了闻人翎。   闻人翎看着她分明想憋嘴心疼钱,但又怕刺激到自己所以硬扯出来的笑容,彻底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他流畅精致的下颌线透出坚毅感,往上看去,是他带着弧度的嘴角笑容,闻人翎捏了捏夏妙然的脸颊,有些人天生就可爱,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让人觉得她天真烂漫。   “妙妙,我从来不做无用之功,安安心心的当我的管家婆就好。”   夏妙然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表情,有时候,男子自信起来,女子看了都觉得可怕。   【噫,最好是这样哦。】   “好啊你,是不是正在心里骂着我?”   夏妙然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你怎么晓得?】   在夏妙然看来,人天生就没有完美无缺,每个人都会有着或多或少的缺点,而自己的夫君闻人翎也不例外。他有这缺点,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差到极点的人,相反夏妙然觉得闻人翎他很真实。   “瑾瑜,妙妙,你们两个吃螃蟹,也不知会我一声?”   蒋氏语气带着揶揄,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们这个举动而生气。   但夏妙然却笑容一僵,变得不自然。   闻人翎起身,给蒋氏拉开圆凳,眉眼温和,声音低柔,道:“娘,妙妙不信我能把吃过的螃蟹再拼成一只完整无缺的螃蟹,所以我就跟她打了赌,我赢了,那只剔出来的蟹肉就由我吃,输了自然是妙妙吃。”   蒋氏乐了,带着几分骄傲,道:“妙妙,是不是瑾瑜赢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哪学的这手艺,当年我见到的时候都有些惊了。”   夏妙然眨眨眼睛,收到闻人翎的眼神,莞尔着点头。   蒋氏一看,脸上的笑容更浓,拍着闻人翎的手说道:“这蟹好吃么?瑾瑜。”   “我给娘也剥一只尝尝吧。”   闻人翎风轻云淡地化解了蒋氏刚才的那番话,长辈还没入桌,小辈们动筷,确实是件错事,当时夏妙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所以在见到蒋氏的时候心里头情不自禁就有些心虚。   二人平时感情再怎样融洽,那毕竟也是婆媳,夏妙然有着对婆母的忧虑,可万幸她有闻人翎护着。   他们相视一笑,情愫渐渐升温。   过日子,不正是如此吗,夫妻二人谁也离不开谁。   夜里,闻人翎见到了那被手帕包着的金条。他拿起来对着烛光看了看,闻人翎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变冷,他看着金条底面烙的印记,心中一颤。   这金条竟然会跟三年后贩卖私盐一案扯上关系!这印记自己绝对没有记错,和那群人有关。   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更让闻人翎不虞,当初来徽州彻查此案的人,是闻人翎的心腹大患。   他不是陆焉那种朝政仇敌,而是一个对夏妙然心怀不轨之人。   当年,他还曾劝夏妙然与闻人翎和离,想起这事,闻人翎就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   闻人翎沉下脸,岳峯,难道你我这么快就要在徽州碰面了么。   突然,他眼前一暗,柔嫩的感觉让闻人翎瞬间明白这是夏妙然捣的鬼。   他眼中冷色收敛,转身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   心中的醋意快要将他淹没,所以今夜的他不甚温柔。   夏妙然只觉得自己好似江南那冬日最珍贵少见的冬雪,飘飘洒洒,落在了闻人翎的身上,他太过炙热,都快要将自己给融化。   自己从一片雪,变成柔和的水,渐渐与他融为一体,变得完美契合。   “妙妙,你只能嫁给我。”   你,是我的。 第三十一章 (捉虫) 求求晋江别抽了.……   这日, 徽州的望阳楼再次开张,它位置过偏,除了周边的百姓, 没有旁人再对它开张一事感兴趣。这望阳楼换了新东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们都在猜测这次的新东家肯定是个有钱没地方花的纨绔子弟,若不然怎么会挑选这酒楼买下来呢?   打杂跑堂的张山子是刚招来的,他憨厚朴实,让他做什么, 那便做什么。   只见他一边擦着嘴一边打开了望阳楼一楼的窗户, 他深深吸了口这香气,身上的干劲更是十足。   掌柜的说过了, 只要自己做的好,今晚那张大爷做的蟹腿面, 自己能吃三碗,还不用掏钱呢!   这香气浓郁的味道, 被一阵秋风送往了各家各户。惹得刚路过望阳楼的百姓停下脚步, 因为被那香味勾的欲罢不能,所以走进望阳楼, 焦急地问道:“店小二, 你们这望阳楼在做什么呢?这么香?”   张山子指着挂在墙壁上的招牌菜, 伶俐地说道:“这位客官, 这是刚做好的酱牛肉, 新鲜刚出锅的,酱香味十足,吃上去还有些淡淡的香辣味,再配上一杯酒, 哎哟,美的不行哟。”   酱牛肉?   一个身材圆润,长得富态的男子追问道:“这酱牛肉还能这么香?我怎么不太信,一斤酱牛肉三十文钱?行,给我来一斤!”   这有了第一个试吃,自然也会有第二个。   掌柜看着生意渐渐有了活气,便又笑说道:“这酱牛肉一天只卖两锅,大家且吃且珍惜啊。”   “什么?你们开门做生意,怎么还搞这一套?”   掌柜是个精明人,他捻着胡须笑说道:“不仅酱牛肉一天只卖两锅,我们望阳楼的大厨一天只做二十六桌席面,尝过我们大厨手艺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有人就吃这一套吊人胃口的手段,这徽州不差钱的人数不胜数,心气高的人自然就受不了望阳楼的这种待遇,一听掌柜的话,纷纷觉得是在吹牛。   还是那个富态男子,干脆就掏出一锭银子,排在桌上,指着那招牌上写的一道金玉满堂的席面,趾高气扬道:“行,爷还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做生意的,给爷做一桌金玉满堂,吃的爷不舒坦,就别怪爷砸了你们的招牌!”   张山子当即吆喝道:“第一桌,金玉满堂!”   掌柜一打算盘,故意道:“今儿,还剩下二十五桌。”   “嘿,这掌柜的表情,怎么那么嘚瑟,看得我都想点一桌了。”   “吃不起席面,那就点一斤酱牛肉吧!”   掌柜老眼掠过精光,笑容渐渐扩大,没想到东家说的是真的,这种经营手段,真的有人会接受!果然,听东家的没错。   他心里想的东家闻人翎早就混在了人群中上了二楼,陪同的还有同窗唐杉,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唐杉摇头感叹道:“这说出去都没人敢信,做吃食生意的还能这么任性。不过瑾瑜,这酱肉的香味确实够吸引人的。”   闻人翎望着那窗外景色,遥遥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江面,一轮红日悬挂,灼热而拥有力量。   望阳楼,名儿取得不错。   这地方偏离繁华地段,靠近了江边城外,但闻人翎知道,再过一年,徽州的码头将会在这边扩散重建,这望阳楼则成了被众人关注的热点。   “味道闻着不错,就怕吃起来不合口味。”   闻人翎淡淡说着。   唐杉深有感触,揽起袖子为闻人翎斟茶,笑说道:“这江州离徽州不算太远,但徽州的菜系偏甜口,当时我有好长一段日子吃不惯,最后还是又找了个地道的江州厨子我才又恢复了胃口。”   闻人翎不置可否,唐杉见状,压低了声音道:“瑾瑜,我已经让李大哥帮我问过了,他发现林童生的儿子好像有古怪。”   唐杉口中的李大哥是和唐杉长姐订亲的男子,名叫李文良是徽州的一名捕快。   距离那日刚发现金条一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期间唐杉托人让李文良帮他暗地里查一查林童生,发现这说好的马上要订亲的亲事莫名其妙就取消了,没有了亲事,那聘礼自然也就没有准备的必要。但顺着往林童生的儿子身上查,就会发现他时常会消失几日,然后回家的时候,大手大脚提了不少东西。   所以李文良愈发觉得这家子人行事诡异。   闻人翎抿了口茶,淡淡道:“唐杉,此事你认为有必要再查下去么。”   唐杉噤声,默不做答。   闻人翎笑了笑,说道:“唐杉,这事儿暂且搁置,稍等等再查。你心里也明白,你我二人虽没有将话说的清清楚楚,但林童生一家的内情,怕是你我这种学子触碰不了的。还有半年多,乡试结束了,再言此事吧。”   闻人翎之前觉得那三根金条不会扯出什么事情,但等他发现金条底部的印记时,他觉得应该将此事远离,人贵有自知之明,他不会去因为熟知几年后的事情就去冒险,当初那件震惊朝廷的贩卖私盐一事,连岳峯这个京城贵公子都觉得棘手,他现在不过一个秀才,就更是无能为力。   但唐杉太过固执,非要往下细查,还托了姐夫李文良。   闻人翎头次觉得心有愧疚,怪他开了那口,让唐杉等人掺和其中。所以这次他见唐杉还要执迷不悟,彻底忍不住挑明了这件事的危险性。   唐杉听言,觉得闻人翎实在小题大做,以往闻人翎给他留有的印象良好,但这次他退缩的态度,还是让唐杉落下了芥蒂。   闻人翎见状,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变得冷漠,道:“唐杉,三根金条让林童生一家不吃不喝估计几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但为什么他们会有金条?甚至还如此粗心大意的留在了瓷瓶里?这就更说明金条对他们而言可能是见过了太多,所以遗失了这么一大笔,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动静。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你还不懂么。”   唐杉不服气,默默抓紧茶杯,说道:“正因为他们在走歪门邪道之路,我们才更应该去查清此事。”   闻人翎露出浅笑:“好,那你便做吧。”   顽固不化,冥顽不灵!   唐杉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态,不知怎的,背后窜起一股凉意,让他打了个颤,好在这个时候酱牛肉已经好了,唐杉连忙说道:“瑾瑜,先尝尝,看看到底如何。”   “真不错!”   唐杉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入口的味道给了他一个惊喜。   “店小二,再来一斤,打包带走。”   闻人翎从容地吃着,比起唐杉他倒是过于平静。   唐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瑾瑜,你不给家里带一些么?挺香的,说不出来的那种酱香气,听说只有几锅呢,很快就卖完了。”   闻人翎摇摇头,“不了,她们最近胃口不佳,吃不了这些。”   前几日天天吃,妙妙都快吃腻味了,再带回家去,别说娘骂他,估计妙妙都要跟他吵架。   “瑾瑜,我最近得了本不错的话本,到时候给你带来看看。”   闻人翎问了几句,得知他说的话本就是自己写的那本,只是没想到从江州卖到了徽州,还不是那些仿本。   他沉了沉眸,算算路程,三皇子应该到京城了吧。   唐杉又说道:“嗐,也不知道那九闻公子还会不会继续写了,都完本了,我看完他写的再看别的话本总觉得少了些江湖侠气。难怪他话本卖的那么好,徽州不少书肆都出了跟他差不多的话本,但就是卖的不如他写的有名气。”   “对了,我听其他从江州来的同窗,都说夏县令将所有卖仿本的小商贩和书肆抓了个遍,可算是做了件造福的事情。”   唐杉话说出来,就连忙捂了嘴,干笑地看着闻人翎。   闻人翎挑了挑眉,附和道:“的确如此。”   唐杉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放下了心。   二人都不愿意让气氛变得冷凝,有说有笑的结束了这次见面。   闻人翎踩着二楼的楼梯往下走,这时一个身着月白色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人面相俊秀,一对桃花眸最为出色,眼尾上挑,盼人自带风流之色,但他神色正气,化解了眉眼的多情,他嘴角上扬,含着清风雅意的淡笑。   他与闻人翎擦肩而过,但因为闻人翎目光随他而动,引得那人回之一笑。   闻人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压制住他心中的戾气,闻人翎颔首微笑。   二人这场眉眼交流,旁人并未注意到。   闻人翎眼神涟起冷色,笑得颇为耐人寻味。   万万想不到,这家比前世早开门的望阳楼竟然会吸引到岳峯,继而让自己这世早早遇上了他。   岳峯,好久不见。   闻人翎谢拒了唐杉送他回去的好意,他一路慢行,面色沉静,心中回想着当年的那件案子,他虽然厌恶岳峯,但不代表这次的贩卖私盐一案就准备搅事,他也希望岳峯尽快处理好这事儿,赶紧滚回京城,好好当他的公子哥儿。   闻人翎皱起眉头,怎么讨人烦的东西,都聚在京城了?   真是晦气。   “公子回来了?正好,有一封从京城来的信呢。”   榴红对闻人翎说起了这事儿。   晌午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府门,陆焉去开门一看,是个脸生的男子,说是有一封信要交给闻人翎。   陆焉问了他何处来的,那人回答说是从京城来的信。陆焉心一跳做贼心虚地就想关上门,但还好榴红听见了他的话,就收了那信,顺便抱怨了陆焉几句。   陆焉放下扫地的扫把,溜到闻人翎身边,伸了伸脖子想要看他手里的信,但察觉到闻人翎的眼神后,又怂呼呼地垂下了脸。   “公子你还认识京城里的人呢?”   闻人翎斜睨着他,双手背后,“怎么?看样子你对京城好似很感兴趣。”   陆焉立马摇头,他这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所以想多问几句。   闻人翎白了他一眼,说起了另外的话,“前些日子让你看的书看完了么?”   陆焉点头。   闻人翎上下打量着他,淡淡道:“随我去书房,我考考你。”   陆焉信心满满,昂首阔步。   结果,一盏茶的功夫,陆焉就被撵了出来,他头顶着书,双手托着茶盏,他就站在树下,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着。   闻人翎凉凉看他一眼,扬声喊来陆翘,指着树下的陆焉说道:“好好看着他,一炷香的时间。”   陆翘话不多,听着闻人翎的吩咐点头应着。等闻人翎一走,陆翘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哥,你最好别动,要不然我就去告夫人!”   陆焉差点七窍生烟,自己怎么就有这么个损人妹妹?   闻人翎拿着信去见了夏妙然,回了家的他,要随意的多。   他直接把信递给夏妙然,然后揽着她的肩头,看着夏妙然在算账。   【从京城来的信,是他嘛?】   闻人翎看着夏妙然的珍珠耳坠子在他眼前晃着,心里头一阵柔软,伸手摸了摸,捏着夏妙然肉乎乎的耳垂,说道:“除了他还能是谁,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他的信。”   夏妙然拍开他胡作非为的手,眼神揶揄,嘴角含着笑。   【说明人家惦记着你呢。】   闻人翎看着她调侃的表情,无奈地皱起眉头,说道:“他可不是惦记着我,是来找我抱怨的。”   信上写的都是一些牢骚话,让人听起来都烦。   夏妙然勾勾嘴角,闻人翎这人是个嘴硬心软的,自己也就不揭穿他了。   【这信是让我收起来么?】   闻人翎点点头,“你收着吧,尽量别露出来,毕竟他身份显赫。”   【我晓得啦。】   闻人翎对她说起今日望阳楼的事情,惹得夏妙然惊讶的合不拢嘴,她转身趴在闻人翎的怀里,不可思议的表情逗笑了闻人翎。   “现在信我了吧?”   夏妙然捣蒜般地点头,他真是太厉害了!这么糟糕的主意,竟然真的被他给做成功了。   闻人翎扫了眼账本,想了想,说道:“我最近一直在打听,有位大夫可能会将你的病给治好。”   夏妙然怎么也没想到闻人翎会突然说起自己的哑疾,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水灵灵的杏眸瞪的圆圆,她激动地问着闻人翎,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着闻人翎的下话。   闻人翎摸着她的脸,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时常会用摸脸来亲近夏妙然。   “妙妙,是真的,你相信我好吗?”   他语气真诚,眼底的温柔好似能够将人溺毙在其中,夏妙然无法保持镇定,她捂着自己的嘴,扑向闻人翎怀里。   闻人翎安抚着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妙妙,我真的很期待你喊我名字的那一天。”   他无比的庆幸前世遇见了那位名医,也庆幸他记住了当初治病的药方子,若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为好。这世自己定会比前世早去京城,如果那位名医还能在京城有幸相遇,他一定愿意倾其家产作为报答。   夏妙然的哑疾能治愈一事,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声张,闻人翎是担心蒋氏会心疼药钱,夏妙然则是想着等治好了再说也不迟。   这日,闻人翎散学后就带着夏妙然去了医馆,她身边只跟着榴红,两个人都担忧地望向闻人翎,生怕会出现意外。   夏妙然害怕自己的期望会再次落空,所以手心里都被捏出了汗,闻人翎知道自己的劝说并不能缓解她的担心,便想着由大夫来给予她安慰。   闻人翎的药方子已经被大夫提前看过了,上面的药材安排和剂量让大夫无比钦佩,后来得知这是闻人翎的祖传秘方,便按耐住想要买下这方子的念头。   大夫和闻人翎对视了眼,他敛着眼睛为夏妙然把脉,他面上不露,实则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夫人竟然是被后天毒哑的,用药之歹毒,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对她有这般深仇大恨。   但更让大夫惊诧的是,闻人翎所带来的那药房子正正好能对应上她的哑疾,甚至看来,多一味药少一味药都不能彻底医治哑疾。   大夫深感惭愧,如果不是有那位公子的药方子,就连自己都开不如此等绝妙的方子。   这般想来,大夫就更是不好意思想要买走那方子。   大夫收回了手,提笔写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令夏妙然抓紧了闻人翎的手臂。   大夫吹了吹墨迹,将方子递给闻人翎,笑说道:“三日一副,月余即可见效。”   榴红破了音,激动地说道:“大夫,您的意思是,哑疾能治愈!?”   大夫含笑点头,“是的,但...”   夏妙然的心被他给再次悬起,大夫也不吊人胃口,就说道:“但这药材极贵。”   闻人翎哪能猜不到大夫的意思,他就是担心自己抓不起药,错失了好生意。   他风轻云淡地睨了大夫一眼,道:“我还不是那等连妻子吃药都买不起的主儿。”   夏妙然感激地仰眸看着闻人翎,眼眶泛着的红晕,愈发楚楚动人。   “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抓药。”   夏妙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倔强。   【我也要去。】   闻人翎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反驳她,但又怕她会心疼钱,无奈地蹙起眉头,道:“好,陪我一起吧。”   榴红对着大夫说了一连串的好听话,哄的大夫那叫一个面色红润,最后实在听不下去,就将她给撵走了。   不过他倒是对榴红说了句:“你家夫人嫁了个好夫君。”   榴红骄傲地掐着腰,说道:“这说明我家夫人她值得。”   大夫忍俊不禁,这么自夸的丫鬟,倒是少见。“快去伺候你夫人吧,别堵着我给病人看病。”   “嘿嘿,大夫谢谢您!”   药徒看着药方子上龙飞凤舞的字迹,一边熟练的搬来梯/子去打开药抽屉,然后挑着药秤子称重,随后用油纸包包起药材,双手利落的很。   直到药徒晃着算盘,说出那价钱。   夏妙然听言,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乖乖,九十六两,这才只是三副药,呜呜,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败家玩意儿。   闻人翎侧眸看着她瘪着嘴欲哭无泪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但是被夏妙然给瞪了一眼后,就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了起来。   药徒眼皮子一掀,这对夫妻倒是古怪,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这男子笑吟吟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妙妙,回家我给你煎药。”   药徒托腮,亲娘啊,在医馆做事多年,还是头次见这么体贴的夫君。   夏妙然虽然心疼那银子,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她揪着闻人翎的袖子来回晃,那眼睛明亮,笑容明媚,让人见了也会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闻人翎扶额,笑说道:“慢点慢点,晃得我头都晕了。”   夏妙然在原地蹦了蹦,发髻上的珠翠晃动,在阳光下熠熠闪烁。   【我想吃蟹腿面!】   闻人翎大手一挥,道:“我请妙妙去望阳楼。”   榴红想到那个味道,小心翼翼地说道:“姑爷,奴婢能吃一碗么?”   夏妙然一听,说道。   【我请榴红吃呀。】   闻人翎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夏妙然翘起唇角,双手一拍,放在脸颊边,眨着眼,神色娇俏。   【看着我俩吃呀。】   闻人翎:“......”合着我就是这待遇?   榴红终于忍不住了,侧过身背着闻人翎笑了起来。   闻人翎眯了眯眼睛,弹了一下夏妙然的脑瓜崩儿,笑说道:“行,今儿我就看着你俩吃。”   马车辘辘,朝着望阳楼驶去,同时,一辆背阳而来的马车来到了徽州。   那车窗帘子是酱色的,整个马车看起来有些残破,突然一只手掀开了帘子,露出小缝隙往外面偷看。   夏万昌看着那热闹的景象,隐约还嗅到了一股香气,他擦了擦嘴角,他羡慕的看着那些衣容华丽的人,再看看如今自己的狼狈。   夏万昌忍不住老泪纵横,捂着脸低头不语。   “嘁,你果真就是一个没用的老东西。好好的县令突然被人撸了官,你连是谁做的都不知晓。现在就想着来投奔夏妙然?你难道忘了...”   方湄华压低声音,故意吓唬着他:“你难道忘了你的大女儿得罪了三皇子么?为什么得罪?还不是拜你的二女儿所赐?”   “夏万昌,我若是你,当初就该掐死这两个女儿,而不是留着她们祸害人!”   十六年前,她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留下夏妙然的,如果知道自己生出来的女儿会这么没骨气的嫁给方芝涟,当初就该让那位贵人直接掐死她们! 第三十二章 (捉虫) 双生子一....……   “真是要命哟, 这隔壁到底成天做的什么啊?这么香,隔着院子都能闻的这么清楚。”   一个长相温婉秀美的妇人正抱着自己的儿子站在内院嘟囔着,她一边说话, 一边给儿子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她看着儿子这般贪嘴的模样, 忍不住戳了戳他的眉心,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皮猴子。”   郑垣挨了他娘的骂,整个人也委屈的很,他撅嘴的时候, 还不忘吸着鼻子, 小脸情不自禁地朝着闻人翎的宅子望着,他抓着郑夫人的手, 撒娇卖乖道:“娘,这真的不怪我, 刚搬来就闻到这种味道,我真的好馋啊, 你去问问他们在吃什么嘛!”   郑夫人没仪态地翻了个白眼, 冷笑道:“你是真不怕你娘丢脸是不是?上赶着去问人家做的什么菜,咱家里是缺你这口了?”   郑垣见撒娇这招行不通, 眼一眯嘴一咧, 就打算坐在地上撒泼。   郑夫人指着地, 说道:“你泼一个, 你敢撒泼, 我今儿个就让你屁股开花!”   这时,郑竹清推门而入,看样子刚从府衙忙完,他身职通判, 为人彬彬有礼,是个处事温和斯文的男子。   “你们娘俩又怎么了?”   郑夫人出身商户,自幼娇养,嫁给郑竹清后又被宠着,所以她家中姐妹无一不羡慕她。   郑夫人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的好儿子,非让我去人家闻人公子的家里问他的夫人整日烧的什么菜,为何如此之香。你瞧瞧,你儿子办的好事!”   郑竹清自然也闻见了这股浓香,他了然一笑,说道:“这事儿有何难,我去便是。”   郑夫人显然有些错愕,自己的夫君可不是这种贪嘴之人,她可不像让郑竹清去做这事儿,连忙说道:“夫君,还是我去吧。”   郑竹清笑了笑,对郑垣招招手,大掌牵小手,安抚着自己的夫人:“我不单单只是去问这香味,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呢。”   郑夫人松了口气,嗔笑道:“你净会吓唬人,那你早去早归,灶上还给你炖着鱼汤呢。”   “好。”   郑竹清敲了敲门,府上的小厮见到是他后,忙说道:“郑通判,您里面请。”   正抱着柴火的陆焉侧目,随后撅了撅嘴,这人他认识,就是前些日子给闻人翎送信的那人,也真是奇怪,这闻人翎分明是刚搬来徽州,为何还会认识个通判?   郑竹清松开郑垣的手,说道:“闻人公子可在府上?”   “在的,刚散学回来。”   郑竹清拍了拍郑垣的脑袋,“走吧,随我去见见闻人公子。”   郑垣急得抓耳挠腮,爹啊,我不想见闻人公子!我就是犯馋啊。   他们说话的同时,闻人翎已经出来迎郑竹清了,身侧还有夏妙然。   郑垣压低声音,说道:“爹!”   郑竹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垣儿这孩子哪点都好,就是不知道随了谁,嘴巴格外贪吃。   “闻人公子,闻人夫人,小儿闻到府上有浓香,馋得都快上房揭瓦了,不知你们在做何种美味?”   闻人翎看见郑竹清脸上的坦然,眼底的淡漠多了几分温色,他笑说道:“这香气大概是我今儿从望阳楼买回来的卤味,刚好,厨房还在继续做着,午膳还未动筷,不如,郑公子携家眷来做做客吧。”   二人之间自从那封信后,就默契的保持着你来我往的联系,交情也渐渐加深,所以郑竹清才会这般自然的登门拜访,不仅只是有交情,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都知道自己是三皇子的人。   说起这郑竹清,是京城郑家的庶子,上头有嫡母压着,他原本就不指望能入仕。但考上举人后,他得到了章家的协助,逃离了京城,来徽州做了一个小小的通判。他在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时,还分外惊讶,没想到闻人翎会有这般运气,竟入了三皇子的眼。不过他也要感谢闻人翎,如果不是他来了徽州,三皇子也不会想起自己这么个小人物。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和闻人翎交好。   郑垣机灵地看着郑竹清,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后,抢先一步说道:“好耶!那就麻烦您啦。”   郑竹清回去带着夫人再次来了府上,郑夫人刚进门就听见自己儿子那叽叽喳喳吵人厌的声音,眼皮子就是一跳。   郑竹清笑道:“别生气,垣儿不会失了分寸胡闹的。”   他拍了拍郑夫人攥紧的拳头,为郑垣说着好话。   郑夫人似笑非笑,说出来的话却具有威慑力:“夫君,你再这么惯孩子,我真是怕我哪天忍不住就骂上你了。”   郑竹清摸了摸鼻子,心道:儿子,爹尽力了。   郑竹清把妻子送进了正院,他就朝着闻人翎的书房走去。   郑夫人来到卧房外室,她那个倒霉儿子正蹲着敲核桃,还把核桃仁小心翼翼地给了夏妙然,惹得夏妙然摸了摸他的头,用笑容感谢着他。   郑夫人心中吃味,这皮猴子还没有这般对待自己这个亲娘呢!   “夫人,我这儿子没闹你吧?”   夏妙然起身,迎着她坐在自己的身侧,莞尔着摇头。   【垣儿很乖巧懂事,郑夫人你太客气了。】   郑夫人听着榴红的话,眼中笑意更深,谁不爱听夸赞自己孩子的话呢。   她看着夏妙然,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子,放在桌上,语气揶揄着,说道:“这儿就是闻人公子五日前订做的那支珐琅彩簪子,夫人,你瞧瞧可还喜欢?”   夏妙然眼神的喜悦让她眉眼愈发生动,娇美的面庞有着几分羞色,打开盒子一看,唇边的弧度上扬着。   不用她言语,仅仅看着她的神态,便知道她所想的一切。   郑夫人叹笑着,夫君还总说自己藏不住情绪,是个很好懂的人。但眼前的闻人夫人比自己还要简单易懂呢。   “夫人,这花样我在徽州可从未见过,是闻人公子所想出来的么?”   夏妙然点点头,将自己手边放着的坚果推过去,眼神期盼着她。   郑夫人抓了几个,拎起自己的儿子被他按在圆凳上,把坚果塞给他,说道:“给娘剥几个,再乱动我就让你罚抄大字。”   “嘁,娘总是拿这招欺负人。”   “有用就成,快给我剥!”   夏妙然羡慕这母子二人之间的交谈,郑夫人见状,笑说道:“夫人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   她不假思索地说着。   【女儿。】   她这一生没有受到过娘亲的疼宠,所以更希望将这份遗憾弥补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过夏妙然看到郑垣那撅起嘴的模样,忍俊不禁。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都是我的孩子。】   郑夫人赞同道:“是啊,再怎么招人厌,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才不招人烦呢!”   “那是谁吵着嚷着来闻人公子家叨扰的?”   “哼。”   说起那香气,郑夫人有些疑惑。便问道:“这卤味是卤的什么?怎么能这么香?”   夏妙然解释着,她之前虽然吃腻了酱牛肉,但现在卤味又推出了新的口味,夏妙然当然要来一份!   郑夫人听着这话,也忍不住犯起了馋,主要还是那香气越发的浓郁,从窗口传过来,让人无法自拔。   郑垣咽了咽口水,天啊,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吃饭呀!   夏妙然吃了几瓣核桃仁,笑吟吟地,他们的表现就更是证明了闻人翎请来的那位老师傅是个能人,是个有大本事的!   她笑弯了一对杏眸,恍然间好像看见了银锭铜钱唰唰地朝着自己的钱袋子里飞过来。   唔,美滋滋!   *   这徽州这么大,夏万昌仅凭着自己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找到夏妙然一家,这就好比是大海里捞针。但他又不能坐吃等死,他的所有家产在被撤了官职后就被官兵给掠走一空,他们行事嚣张,目中无人,根本不怕夏万昌会反抗,因为他们知道,夏万昌就是一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   夏万昌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因为什么被免了官职,他一个江州的小小县令,到底是谁这么恨他,让他落得这般境地?   但夏万昌如今顾不上想这些,他得活命,活下去。   他目前能有银钱租院子,还是靠了方湄华的私房钱,他一个可不想如此长久下去。好歹也是一个举人,不至于在徽州被饿死。   所以他今个和方湄华大吵一顿,摔门而出。   因为银钱不多,租的院子也很是偏僻,他走了很长一段小路,总算是见到了人烟气。   夏万昌却不知道他走的气势汹汹,身后不远处有个妇人正在看着他,直到夏万昌消失不见,她才慢慢渡步回了院子。   方湄华苍老许多,发上已经添了白丝,她紧锁着眉头,嘴角丧气的下垂着。她关上木门,落下门拴,看了眼在收拾院子的刘嬷嬷,说道:“前日买了半袋糙米,今儿做些荤菜吧。”   “是,夫人。”   方湄华掀开门帘,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潮湿味道,她看见了正在做绣活的刘姨娘,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   原本夏府上的姨娘不止她一个,但别的姨娘方湄华都不愿意带上,在赶来徽州前,方湄华就随便给其他庶女们指了亲事,没有孩子的姨娘还了卖身契就撵走了,有孩子的就跟着孩子走。   她们大部分都是同意的,但她们吭吭哧哧,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方湄华冷笑不已,但她懒得跟姨娘们多计较,反正府上仅有的钱也是她自己的,那些姨娘想要钱没门儿!   所以,热闹的夏府一转眼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   如果家产没有被抢走,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可没有了铺子,连下人的工钱都发不起,所以夏万昌同意方湄华贱卖宅子,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江州多待,钱一到手就离开了江州。   刘姨娘眼皮子轻抬,凉凉道:“你们想要拿我去威胁妙然,显然是想多了。”   方湄华沉下了脸,她近来一直紧锁眉心,所以眉心的褶皱很深,整个人看着郁气压抑。   “你好歹是她亲娘,她怎么可能会不顾着你?”   刘姨娘咬断丝线,打了个漂亮的结,她眼神嘲弄,勾起嘴角说道:“你的亲女儿都能将你遗弃,妙然为何不能?夫人,我可真心疼你,好歹我没有养过妙然,她对我狠心,我心里没什么感觉,毕竟是我对她无情在先。但你可不同,精心养育的好女儿,说走就走,宁愿嫁给一个无根的废物男子,也不愿多听你这位亲娘的一句话。不过走了也好,最起码不用受苦了,嫁给方芝涟好歹是享福呢。”   方湄华听着她的冷言嘲讽,心中怒火大旺,抬手就想给刘姨娘一个教训。   刘姨娘挥开她的手臂,漠然道:“你女儿可真像你,一样的自私虚伪。你明明可以和老爷和离回方家,但是你不愿意,你觉得就这么狼狈回京,会成为一个笑话,会担心方家嫌弃你。”   “你给我闭嘴!”   刘姨娘笑了笑:“妙然嫁给闻人翎,大概是你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   方湄华深吸一口气,想到女儿的任性,她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狰狞着脸,扯着嘴露出牙龈,看起来笑容可怖,道:“我就算再如何的虚伪下作,也比不上你这个毒妇,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你呢!?当年的双生子,就剩下了夏妙然一个,这其中的原由还不是你这个当娘的贪生怕死吗!”   刘姨娘脸上的笑容绷不住,她绣花针扎进了指肚中都未察觉到,她僵硬地挤出一句话来,说道:“我贪生怕死?如果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你以为你方湄华还能活到今天吗!我的孩子们可以怪我恨我,但你跟夏婉然应该跪下来跟我磕头谢恩才对,可是你怎么做的?你害了我女儿,还毒哑了她,你才是那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方湄华跟她多年来都坚守着一个秘密,她悔不当初,如果她没有选择带着刘姨娘去庄子待产,或许就不会出现这一串联的事情。   方湄华恶狠狠地指着刘姨娘,尖利的指尖恨不得戳上她的眼睛,透过她的眉眼,好似看见了夏妙然,方湄华阴森地说道:“婉婉会成为哑巴,你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情!这是夏妙然欠婉婉的,所以我当初毒哑她的时候,别提有多痛快了。只是我想不到夏妙然那个贱丫头运气会这么好,嫁给闻人翎本该是受苦的,结果却在享福,而我的女儿却在三皇子的逼迫下嫁给了方芝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夏妙然害的!”   刘姨娘忽然泪水浸满眼眶,她捂着头,哭泣着,说道:“夫人,这一切都怪我,你放过妙然吧。”   方湄华猛地站了起来,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尖声道:“是我不放过夏妙然吗?分明是她不放过咱们!老爷突然被罢官,这其中没有三皇子的手笔,说出去我都不信!”她说罢就离开了这里,狠狠地关上了房门,对刘嬷嬷说道:“不必给刘姨娘做口食,今儿不绣出两套枕面,连水也不给她喝。”   刘嬷嬷叹了口气,讨好笑着,说道:“晓得了夫人,你快进屋歇息吧,院子里的事都有老奴呢。”   方湄华脸色铁青,一看就是刚才跟刘姨娘的交谈不算愉快,刘嬷嬷想起陈年旧事,心中悲叹一句:造化弄人,当初那位贵人的举动,让夫人和刘姨娘一辈子过的郁郁,也不知那位贵人如今安睡时,会不会想起这些被她祸害的无辜人。   没过多久,夏万昌阴沉着脸回了家。   刘嬷嬷见状不敢吱声,也只有方湄华敢跟他言语。   “找到活计了?”   夏万昌硬着头皮,说道:“给我三十文钱。”   方湄华手一拍桌,指着他骂道:“钱钱钱!你知不知道钱有多难赚?徽州人生地不熟,我连做个生意都不敢,生怕被人给骗了,你倒好,一张嘴就找我要三十文钱!”   夏万昌深吸口气,咬牙切齿道:“我好歹也是个举人,私塾教学不成问题,但目前没有人能帮我推荐学子,我刚去了一趟书肆,那边的掌柜见我有文采问我乐不乐意抄书,我身子骨不抵从前,抄书行不通,就说了办私塾的事情。掌柜倒也好说话,我就想着请他小酌,他邀请我去望阳楼,我怎好意思说我身无分文?就找了借口回家。”   方湄华有些狐疑,“真的假的?还有人这么烂好心?”   夏万昌脸色难看,伸手要钱。   方湄华不耐烦地撇撇嘴,给了他一两银子。   他喜出望外,没想到还能多得,虽然被骂了一通,但夏万昌还是收住了脸上的情绪,他二话不说,就打算再次出门。   方湄华看着他急匆匆地样子,骂了一句:“真是个废物东西。”   刘嬷嬷连忙扯了扯她的手,说道:“夫人,您就别再怪老爷了,他也不容易。”   “呵,要真是有本事,就尽快把夏妙然给我找出来。当女儿的连个孝心也不敬,白眼狼也不过如此吧!”   他不管背后的骂骂嚷嚷,提快脚步,在秋日里,竟然走出了一身汗水。   夏万昌呼了一口气,发现变成了白雾哈气。   他这才意识到秋天已经走到了尽头,即将迎来寒冷的冬日。   夏万昌走进望阳楼,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他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那位和他约好的书肆掌柜正在跟他挥着手,夏万昌和气地笑了笑,也不端着他为官多年的傲气,为了能在徽州生存下去,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书肆掌柜见他入了座,抬手对张山子说道:“店小二,来壶烧酒,再来半斤猪头肉,半斤蹄膀。”   张山子尴尬地笑了笑,“真是对不住啊客官,猪头肉两锅已经卖完了。”   夏万昌打量了一眼,压着火气道:“卖完了就继续做!”   掌柜笑看他一眼,道:“夏老兄刚来徽州,不知道这望阳楼的规矩,这卤味每天只卖两锅,每日做的卤味还不同。店小二,还有卤味素菜么?有的话来上一碟。”   “这个有,客官稍等片刻。”   夏万昌不解地紧锁眉心,环顾着四周,“这每日只做两锅?生意还这么好,这...未免太奇怪了。”   掌柜解释道:“主要是味道够绝,也不晓得这望阳楼的东家从何处寻来个这么好手艺的大厨,这卤味吃了简直让你还想吃第二次。”   夏万昌好歹也养尊处优多年,他觉得书肆掌柜肯定夸大其词了,等到卤味上了桌后,他抿了一口小酒,舒坦地长叹口气,眼神发亮,道:“不错!”   掌柜哂笑不已,垂眸敛住精光。   坐在二楼的闻人翎早就看见了自己那位多日未见的岳丈,一见到他闻人翎便知道知府夫人定是对他动了手,看样子和自己猜想的不错,敢让她没了生意可做,自然要对夏万昌动手。   现在夏万昌会来徽州,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来找妙妙的。   这外来人口需要去府衙记录在册,所以闻人翎托郑竹清找到了夏万昌的住址,得知他所住之处算得上是徽州的贫民区,闻人翎这下子心有主意。   他只是有些可惜,知府夫人竟没有要了夏万昌的命,哎,还需要自己再次动手。   “东家。”   一个高大魁梧但面容有些刻薄的男子叫住了他,闻人翎抬眸,“张大爷。”   他看样子有四十出头,面无表情,鼻尖两侧有着很深的纹路,他本名张武,发妻已逝,如今只有一个捡来的孙儿是他的家人。他不让别人喊他张伯,偏偏非让人喊他张大爷,让人听着总觉得在占人便宜。   “有个男子,连续几晚蹲守着我,只让我给他做一碗阳春面,出价五十两银子,东家,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帮我拦住他,莫要让他再打扰我。”   闻人翎差点没忍住笑意,一个张大爷就足够怪异了,竟然还有人比他更怪?   “何人?”   张武侧身,露出了身后的男子。   闻人翎瞬间变的无表情。   原来是他,岳峯。   真是阴魂不散! 第三十三章 双生子二....   “原来你是望阳楼的东家。”   岳峯自觉地坐在了闻人翎的对面, 在听见张武的那番话后,岳峯依旧是脸上带着笑容,他看了看张武, 有几分无奈,岳峯摇了摇头, 甚是纳闷儿,送上门来的生意,他竟然还给推掉,此人的厨艺让自己生出了一种惜才的感觉, 这徽州完全限制住了他的好厨艺, 京城里的老饕极多,那儿, 更适合他才对。   但,这只是自己的想法, 不过看目前的状况,自己完全是一厢情愿罢了。   岳峯朝着张武拱了拱手, 说道:“在下的贸然唐突之处, 还望张师傅见谅。”   张武是个粗人,看见岳峯这架势, 他笨拙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面上抽了抽, 硬是说不出口话来。   闻人翎见状, 解围道说道:“张大爷, 你去做两碗蟹脚面吧。”   张武颔首,疾步离去,岳峯看着他的背影,竟然看出了些许愉悦的情绪, 岳峯扯了扯嘴角,看来自己的做法确实给他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闻人翎并不打算与岳峯闲聊,如果不是他的修养管束了自己,他可能已经拎着自己刚泡好的茶去了别的桌上入座,哪还会跟岳峯同在一桌上。   “这位公子。”   闻人翎抬眸,但笑不语。   岳峯弯起唇角,一双桃花眸流露出丝丝柔情,他笑起来的眉眼甚是温和,说道:“刚才听公子所言,这蟹脚面可是来日望阳楼的新品?”   闻人翎看出了他的期盼,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就打破了岳峯的笑容,“不,蟹脚面,不对外售卖。”   岳峯眼眸瞪圆,无法理解闻人翎这种做生意的手段。   闻人翎挑了挑眉,屈指敲了敲茶杯,道:“公子很喜欢吃面食?”   岳峯眼波流转,这望阳楼的东家突然这么问自己,怕是从刚才那张师傅的话中猜测出来的。   他不置可否,抬了抬下颌,示意闻人翎继续说下去。   闻人翎敛住眼底情绪波动,他声音微凉,疏远冷漠,道:“公子口音不像是江南一带的人,反倒像是京城人士。”   岳峯没想到他仅仅凭着自己的口音,就能准确的猜到自己是京城人士,这望阳楼东家,有趣儿。   他不甘示弱,随着对闻人翎的打量,他眼睫颤了颤,“公子口音倒是听不出来,但你应当是家有妻眷,且是书院学子,刚散学没多久。”   闻人翎面不改色,他说他的,他喝他的茶。   岳峯摸了摸高挺的鼻梁,他嗅了嗅,气定神闲道:“公子今日定煎过药。”   闻人翎薄唇抿了抿,终于对岳峯露出了浅笑,舒展着眉眼,说道:“公子好本事。”   这岳峯的狗鼻子,还是这么的灵敏。   他嘴角的弧度上扬,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品了一口,这茶的味道怎么跟自己在望阳楼喝的那些茶不同?   闻人翎咬紧牙关,妙妙给自己买的茶饼泡出来的茶水,就这么让他给喝了!   他似笑非笑,目光再次变成之前的冷视。   岳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下意识问道:“嗯?”   闻人翎撑着脸,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出门算计老丈人也就算了,还碰见了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好在这时,张山子端着蟹脚面上了二楼。   岳峯当即转头闻到了那股香味时,他迫不及待地接过那瓷碗,抽出筷子,顺便还给闻人翎拿了一双。   闻人翎:“......”   他默默握紧拳头,前世他跟岳峯每每碰面时,各自都冷着一张脸,心里头都在想着怎么给对方挖坑。结果重来一世,自己不仅跟他坐在一桌上吃蟹脚面,他甚至还友好的给自己递了筷子。   闻人翎的处之泰然,在此时彻底崩塌。   “公子你怎么不吃。”   闻人翎扯了扯嘴角,抱歉,面挺香,但看见你就突然没有胃口了。   岳峯吸溜一口面,吃的大声,整个脸恨不得埋在碗里。   闻人翎无奈噙笑,用手按了按太阳穴。   好歹你也是安如公主的长子,出身高贵,端的一派矜贵优雅。怎么一出京城就成了这幅模样。   闻人翎愈发嫌弃他,硬生生忍着没有去说他。   岳峯倒不知他心中所想,咬着蟹腿,向闻人翎莫名说了句:“我听说这望阳楼是公子新接手的,能将此酒楼盘活,是公子有本领。但依在下拙见,这酒楼你买的值。”   闻人翎锁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岳峯见他没有追问自己,便又说道:“等着瞧好吧,再过几年,这里不会再是徽州的偏僻处。”   闻人翎眸光深邃,擦拭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那就借公子吉言。”   看来码头整改一事,早就有了说法。   “公子慢用,我就不叨扰了。”   闻人翎颔首一笑,刚起身就有打杂的店小二将空碗收走,岳峯见状,扬声道:“公子,还未问你尊姓大名。”   闻人翎顿步,眉眼中的笑意清浅,烟青色的衣衫气质儒雅,他说道:“复姓闻人,单字一个翎。”   “闻人公子,我叫岳峯。”   当他走后,岳峯的眼神骤然发生了变化,温情褪去,阴冷布上眼底。   闻人翎?看来真是那个娶了夏婉然为妻的闻人翎。   岳峯擦了擦嘴角的酱渍,刚才的那碗香味极佳的蟹腿面所带来的好心情已经在此刻消散,他放下一块碎银子,阔步离去,衣袍飘起,走路带风,他面色微冷,桃花眸中的杀气让他看起来甚是阴鸷,和刚才的那人好似判若两人。   “主子。”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岳峯从望阳楼出来,就上了一辆马车,片刻后,一个男子在车外拜见了他,得了岳峯的允准,他这才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主子,属下已经收到了京城来的飞鸽传书。方家的庶房之子方芝涟带回来一个妾室,是远嫁出门的方湄华庶女,二人在夏府生出情愫,那庶长子方芝涟就将庶女收进了房。”   岳峯垂着眼帘,眼尾渐渐发红,他把玩着扳指,哑声问道:“那庶女,是不是叫夏妙然。”   男子颔首,“是,自从方芝涟带着夏家女回方家后,多日未出门,庶房夫人咒骂夏家女是个狐媚子,勾/引男子让他离不得身。庶房夫人后来还是请了大夫,说是...调理方芝涟的身子。”   岳峯面色铁青,抬手将扳指砸在了车壁上,他眼底的癫狂戾气看起来阴森可怖,他沉着声音,道:“让你的人给我死盯着方家庶房,敢有人对夏妙然动手,我不管是谁,需得让他生不如死。”   “是!主子。”   岳峯挥挥手,让他退下。   他阖上双眸,遮住眼底的暴戾,深吸一口气。   自己一定要稳着,绝不能让那老虔婆发觉。   远在京城的方家,此时鸡飞狗跳,闹得让人太阳穴直抽抽。   原因无他,方芝涟正在摔着药碗,他狰狞着面孔,阴郁爬满了他的眉眼间,本身俊逸的样貌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许恶相,他凶狠地拍着自己的双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根本没有反应的/胯/下。   方芝涟正值年少,去江州前,方老夫人还说要给他在京中相看合适的贵女,等他回了京后,说不定身上就多了一门亲事。他知道自己的表妹夏婉然倾慕着他,可方芝涟瞧不上她的出身,所以在听了方老夫人的话后,他这才同意夏婉然的请求,护送她回江州。   虽然他对夏婉然没有情意,但好歹是亲戚,也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方芝涟将所有的错都迁怒在夏婉然的身上,好似忘了他回江州其实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   那便是趁着自己还没有成亲,将那个他惦念了许久的豌豆黄姑娘给纳为妾室。   谁也不曾想,方芝涟这一去江州,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无根的男子。   方芝涟眼神阴毒地看着夏婉然,如果不是三皇子有令,他早就把这个贱人给害死在后院之中了,当初三皇子说要让自己娶她,可夏婉然连累的自己失了子孙根不说,还中了毒,她自然不配为自己的正妻。   成为自己的妾,已经是高看了她。   “夏婉然,伺候我喝茶,刚入口的药太苦了。”   坐在圆凳上默不作声的夏婉然小心翼翼地倒了茶,摸了摸杯,不温不冷,她松了口气。   方芝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婉然,直接用茶泼了她一脸,这个贱人的晚娘脸,真是让自己的恨意加深。   “你给我滚出去!”   夏婉然抹了一把脸,眼神没有波动,弯着腰像是个奴婢,毕恭毕敬地关上了房门。   她刚出来,就被一个丫鬟给拉到了另外一边,递给她干净的帕子,小声说道:“表姑娘,你快擦擦吧,等会夫人说不定就过来了,看见你这个样子,定是要对你发脾气的。”   这丫鬟名叫鸣鹤,她是方芝涟身边的丫鬟,对夏婉然甚是熟悉。只是鸣鹤也没想到,前些日子在方家还算是受宠的夏婉然,转眼间就成了这幅狼狈模样。   鸣鹤转念一想如今方芝涟的惨状,她唏嘘不已,公子之前在方家同辈人中出类拔萃,可现在因为个祸事儿成了废人。这个秘密现在已经是庶房中的禁忌,知晓的人并不多,鸣鹤会知道也是因为她是方芝涟的大丫鬟。   “表姑娘喝口热茶吧。”   鸣鹤的善心让夏婉然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抱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现在的日子过得痛苦不堪,明明方芝涟被人废了是他惹出来的事情,为什么方家的人偏偏就怪上了自己?从前对自己温柔的舅母日日折磨自己自己不说,连最疼自己的舅舅也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你们该恨的是夏妙然,不是她夏婉然!   鸣鹤看着她红着眼面皮抽抽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表姑娘,说她可怜吧,她也可怜,但说她可恨,这话一点也没错。自己是府上的家生子又是公子身边的心腹丫鬟,有些事总比旁人知道的清楚。   这个表姑娘不愿意嫁给和她有亲事的男子,便让自己的庶妹替自己给嫁了过去,听夫人的话语气,好似那个庶妹还被毒哑成了个哑巴。   哎,不仅如此,她跟着公子回方家的时候,对外宣成是夏家的庶女夏妙然成了公子的妾室。当时自己就觉得这名儿好似在哪听起过,后来还是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点明了自己,那夏妙然正是给表姑娘替嫁的人。   合着表姑娘是怕自己找人替嫁的事情被人发现,而且成了妾室总归是个不好听的名声,索性她就顶了自己庶妹的名字。反正那个庶妹是借着她的名字替嫁,现在她用起庶妹的名字,十分的理直气壮。   “鸣鹤?”   夏婉然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应答,所以便伸手推了推她。   鸣鹤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眼底的惊恐让夏婉然心中苦涩。   鹤鸣连忙解释说道:“表姑娘,奴婢刚在想怎么给公子布置晚膳,一不留神就没留心表姑娘的话。”   她之所以对夏婉然还算和气,主要还是怕哪日夏婉然东山再起,故意针对自己,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卖她个好。像她这种能屈能伸的人,最让鹤鸣忌惮。   夏婉然强装欢笑,扯着嘴角算是把鹤鸣刚才的神色给掀了篇。   “表姑娘,你之前托我给你买的绣线和锦缎买回来了。”   自从夏婉然回了方家,她就再也没有迈出去方芝涟院子一步,庶房夫人勒令她好好伺候方芝涟,而且夏妙然也不想出去见人,毕竟成了妾室不光彩,能不露面就不露。   夏婉然听言,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握着鹤鸣的手,说道:“鹤鸣,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的。”   自己现在孤立无援,就连外祖母也对自己有了芥蒂,所以自己得用心讨好她。等外祖母原谅了自己,这以后在京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毕竟,方芝涟只是庶房所出,他现在成了个废人,外祖母理应高兴才是。   “人呢?夏婉然人呢!”   房间里又传出了方芝涟的怒吼,夏婉然吓得手一抖,连坐都不敢坐着,慌乱起身,顾不上和鹤鸣说话,就进去伺候方芝涟了。   “你这个贱人,给我跪下!谁准你在外面偷懒?嗯?”   随着他的骂声,方芝涟砸东西的声音让鹤鸣眼皮子一跳,自己还是快些去请夫人吧,别又折腾的收不住场。   王氏刚阖上眼浅眠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腹嬷嬷的声音,她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咒骂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吵了我的清净。”   “二夫人,公子院子里的鸣鹤来了。”   王氏嘴角一耷拉,整个人的面相更是刻薄,她长得只能算是清秀,人老珠黄,不得夫君的宠,所以她将期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可没想到......   她眼睛不由得红了起来,用帕子捂了捂脸,闷闷道:“把那丫鬟给我叫进来。”   鹤鸣一来,十之八九肯定是涟哥儿又在闹了。   她听了鹤鸣的话后,冷声道:“就让夏婉然受着吧,这是她欠涟哥儿的。那些被涟哥儿摔得东西,明儿我让管家给你添置,涟哥儿院子也得加个小厮伺候,之前那不中用的玩意儿发卖出去了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她那前途无量的涟哥儿,命怎么就这么苦!该死的三皇子,怎么就没死在江州官路上!   她阴狠地咬着唇瓣,神色狰狞可怖。   涟哥儿,娘会帮你报仇的。   *   “姑娘,你快来看!”   “榴红,妙妙刚喝完药,待会儿你再来。”   榴红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那只猫,焦急地咬着唇瓣。   陆焉是个混不吝,指着乐乐身边的那只黑猫,揶揄道:“该不会是乐乐拐回家的媳妇儿吧?来让我瞅瞅是公还是母的。”   陆翘嫌弃地看着陆焉,靠近采莲,小声嘀咕:“我总觉得我哥变傻了,没以前那么精明了。”   采莲意有所指,说道:“以前的日子难过,他作为男子自然要承担起照顾你的责任。现在咱们被一个好主家给买了下来,日子过得安生,你哥哥没了压力,当然就变得活泼许多。”   陆翘扒拉着采莲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呢,我都胖了呢!”   说起这个,采莲也颇为苦恼,二人对视一笑,谁让闻人翎开了一家酒楼,缺什么也不可能缺少吃食,人能不胖么。   闻人翎按着夏妙然的肩头,说道:“过会再出去,你不嫌药苦了?”   夏妙然皱巴着脸,她就像是奶猫儿似的,昂着小脑袋,寻着闻人翎手里的蜜饯子的味道靠了过去。从闻人翎的视线望过去,她圆润的面庞气色极好,嚼着蜜饯子吃的时候,眼睛愉悦地弯了起来,等到她躺入闻人翎的怀里时,那就代表着蜜饯子已经掩盖住了那股子苦味,所以她现在正快活的享受着蜜饯子的甜意。   闻人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让她红润润的菱唇撅了起来,夏妙然迷茫地眨眨眼,那双圆溜溜的杏眸娇俏可人,她宛若一颗熟透了的蜜桃儿,咬上一口就能吃到满嘴的清甜。   闻人翎低头咬了一下她的唇瓣,眼神里的光芒令夏妙然心有余颤。   她太懂这种眼神代表的是什么含义,所以夏妙然反抗地白了他一眼,双手放在胸前做防备。   闻人翎低声笑着,摸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莫非是妙妙想...了?”   夏妙然抬手就捶了他,闻人翎这人怎么能那么可恶。   【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呀!你快去梳妆台那儿照照镜子,你这眼神就跟狼见了肉似的,别以为我猜不到你的小心思哦。】   夏妙然戳着他的胸膛,得意地笑了起来,呲牙咧嘴。   闻人翎挑了挑眉,反问道:“既然妙妙都看出了我的小心思,那你打算何时成全我呢。”   夏妙然从他怀里起来,摇摇头,狡黠从她眼底划过,道。   【不可以哦,最近这几日都不行呢。】   闻人翎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照着她的臀儿就拍了下。   “小没良心,就知道勾我。”   夏妙然好不容易让他吃了会瘪,那自然开心的不得了,仗着他没法子收拾自己,夏妙然无法无天的逗着闻人翎。   等到闻人翎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后,夏妙然便扭头就跑,好似身后有鬼在追她。   夏妙然脸蛋儿红扑扑的,刚出房门,就被榴红给拉过去,指着窝在墙角的一黑一白两只猫儿,说道:“姑娘,乐乐带着另外一只猫回来了。”   夏妙然看着那只浑身黑漆漆,一双猫瞳却是金黄色的黑猫儿,惊喜地捂着嘴,她对乐乐招招手,只见乐乐就窝在那只黑猫儿的身边,不愿意走动。   反而是那只黑猫儿,优雅地站了起来,坐在距离夏妙然不远的地方,“喵”了一声。   夏妙然当即做了决定,阔气的说道。   【养它!】   从这以后,宅子里有了两只猫儿。   现在日子渐渐冷了下来,夏妙然怀里抱着两只猫儿,坐在软榻上,幸福的简直让她不愿意出门。   但是小气吧啦的闻人翎打定主意要破坏这一主两只猫的温馨气氛。   闻人翎掀开布帘子,一股冷流朝着夏妙然扑面而来,他急忙放下,唤道:“妙妙,出门了。”   夏妙然摇头。   【不出去不出去,冷死啦!】   这天说变就变,还不等人适应冬季,就发现冷霜已经来临。   闻人翎双手抱怀,气定神闲道:“不是说好今儿出去成衣铺做冬衣么?”   【不出去嘛,改天啦。】   夏妙然换了个姿势,侧躺着,两只猫儿保持不动。   闻人翎阔步走了过去,刚刚已经暖好的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脸颊,笑说道:“那出门下馆子去不去?”   夏妙然眼睛眨了眨,仿佛是在衡量他这话到底有没有诱惑力。   “唔,吃的是打边炉,咕嘟咕嘟的大骨汤里煮着肉片,嘶,别提多香了。我还特地让张大爷给你调制了辣味的锅底。”   “再不去,可就没位置了。”   【不是望阳楼嘛?你一个东家还能没有位置?】   闻人翎弯腰,直接抱起了她:“谁说是望阳楼?”   夏妙然勾住他的脖子,疑惑不解。   “你忘了?我当初买了一间小饭馆一个酒楼,那铺子可没有二楼,大堂满了,就真的没处儿坐了。”   夏妙然听言,扑腾着双腿,指着门外催促着闻人翎。   闻人翎长叹一气,忍俊不禁道:“傻丫头,鞋还未穿呢。”   那猫儿机灵的很,叼起来一只绣鞋跳上了软塌,闻人翎就抱着夏妙然回了原位置,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闻人翎用手勾起猫儿嘴里的绣鞋,夏妙然瞧着他的侧颜,眸光不由得就变得失神。   有时候,自己都在纳闷儿,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嫁给闻人翎,莫非是前十六年吃的苦,全是因为自己要先苦后甜,遇见闻人翎么?   夏妙然双臂抱住他的脖颈,温热的额头蹭着闻人翎,惹得他笑着推开夏妙然的头,说道:“别乱动,还想不想穿绣鞋了?”   小巧精致的绣鞋可算是回到了它本该待着的地方,夏妙然晃了晃坠在前头的流苏,顺便逗着猫。   闻人翎净手后甩了她一脸水,气得夏妙然整个人跳了起来,追着闻人翎发脾气。   臭男人!你幼不幼稚!   他们二人出府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如今天气变冷,在外面做生意的那些商贩早早就收拾回了家,只有那小饭馆和酒楼还灯火通明着。   “公子夫人,到了。”   这次是陆焉陪着他们二人出来,他穿着厚实的衣裳,即便是坐在车辕也不嫌冷。   闻人翎先行一跃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夏妙然一同携伴前行。   陆焉双手揣着袖子,乐呵呵地跟在闻人翎的左侧,一边走一边问着闻人翎话。   闻人翎被他烦的直接用眼神示意他闭嘴,陆焉耸耸肩头,直到入了座,他也没有再开口。   夏妙然新奇的看着周围,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旁边放着白瓷盘,上面摆放着夏妙然认得出和认不出的肉片。   等到他们这桌上菜后,夏妙然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鲜嫩爽滑的鱼片给吸引住了。然后再蘸上独门调制的辣子,嘶,入口简直绝了。   夏妙然真想敲开闻人翎的脑子看一看,为什么总能想出一些奇妙的点子来。   呜呜,好好吃。   闻人翎笑着给夏妙然倒了解辣的花茶,见她吃的脸颊鼓鼓,眼底掠过宠色。   等到闻人翎看着没有个吃相的陆焉,他嫌弃的直皱眉头。   “这不是闻人公子么?巧了,正好无桌了,介不介意多我一个?”   闻人翎嘴角笑意微凝,但很快恢复那疏远的淡笑,他看着已经坐在自己旁边的岳峯,语气不虞,道:“说起来,还真是巧,每次跟岳公子相遇,总是这般出其不意。”   岳峯温和一笑,不以为然。   但他的眸子却已经对准了夏妙然,岳峯的眼底划过阴鸷。   终于见到你了,夏婉然。 第三十四章 哑疾一   小饭馆里热闹非凡, 说话声与碰杯声令这层热闹添了几分温情。   但岳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却让闻人翎他们停下了筷子,夏妙然轻蹙黛眉, 很快就被抚平,只因为她察觉到岳峯的眼神好像在看着她, 等到夏妙然有所动作时,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挪开,仿佛只是夏妙然的一个错觉。   夏妙然她没有多心,但她生性就带着些许怯弱, 所以在见到生人的时候, 夏妙然的不自在让她顿感没有了好的胃口,连刚涮好的鱼片都有些吃不下去。   她捧着茶杯, 暖暖的花茶有着一股怡人的清香味,夏妙然小口抿了抿, 明润漂亮的眼眸情不自禁地就朝着岳峯的方向看去。   短短几息间,夏妙然就垂下了眼眸, 并未继续留心观察着他。   她有着小兽般的警觉, 坐在自己右手侧那边的男子,不是个善茬, 像自己的爹爹和嫡母, 他们顶多算是有歹心的小人, 但那个男子给自己一种暴戾乖张的感觉, 别看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实则心肠黑着呢。   夏妙然不由得担心地盼了盼闻人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了这种人,可别被他给欺负了呀。   闻人翎发现了她的目光,微微朝着她的方向侧了侧头, 低声问道:“怎么了,妙妙?”   夏妙然的右手偷偷地从桌上消失,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另一只手向他说着话。   她不认为那个男子懂手语,所以明目张胆地说起了他的坏话。   【那个人是谁呀?我觉得他好凶的,真的,你要信我,他虽然是在笑着,可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咱们等会子找个借口离开吧。这打边炉我也吃不下了。】   夏妙然沮丧地瘪着嘴巴,精致的眉眼间氲着淡淡的愁色,她温软着,在向闻人翎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闻人翎见到夏妙然因为岳峯而不安的模样,想也不想地直接点了点头,他伸手握住夏妙然那只牵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暖意瞬间袭来,不知不觉地就驱逐了夏妙然的那份忐忑的情绪。   闻人翎本就是个多疑谨慎的性子,他可不信这么大的徽州,能如此巧合的碰面两次,虽然这两次相遇,中间有着间隔的日子,但闻人翎宁愿多心,也不愿将岳峯的行为当作是一个巧合。   因为,前世跟他对弈过多次,岳峯阴险歹毒的手段,闻人翎记忆犹深。   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他们都会伪装成儒雅斯文的一面,就像岳峯如今的性子,和闻人翎记忆中的可不同。   由此可见,他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心怀恶意。   闻人翎转眸,想与岳峯交谈,让他赶紧滚。   但这时他却见到岳峯紧锁着眉头,刚才脸上还有笑意的岳峯,此时嘴角微垂着,冷意侵占了他的面庞。   闻人翎刚才喊什么?他在对着夏婉然喊“妙妙”?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岳公子,有女眷在旁,你这般处事,怕是不妥。小二,去后院里再搬张桌子放在墙角处,请这位公子过去入座。岳公子,为表我的歉意,这顿我请。”   岳峯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没有因为闻人翎的话而起身。   正闷头吃肉的陆焉这下子终于舍得从碗里抬起头了,有人不长眼,就得他这个小厮出面解决了。   陆焉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结果这一看,差点儿把他的三魂七魄给吓跑了一半,陆焉倒吸一口气,他瞬间感觉到背后发毛,心里已经在想自己若是被岳峯给抓住了,该怎么给闻人翎他们开脱,毕竟自己这身份,是罪臣之后,且私自从岭南逃了出来,一旦被人发现,死命难逃。   他不仅认识岳峯,甚至还很了解岳峯。   因为爹娘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夸赞过他,因为此人文采斐然,且能文能武,在京城中,不知有多少贵女的一颗芳心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这么一个天之骄子,为何会来到徽州?   但这已经不是他该想的事情了,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怎么不被岳峯发现。   他这个蠢货怎么就脑子一抽站了起来!   陆焉脸色煞白,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闻人翎就像是不知晓他的身份一般,吩咐道:“你去帮忙,他一个人怎么抬得动桌子?”   陆焉下意识看了一下岳峯,没想到岳峯这时抬起了眸子,直直地望向了他。   陆焉心一跳,呼吸都有些滞停,他咬着牙,丝毫不退缩,没有因为岳峯的视线,就乱了分寸。   岳峯漫不经心地移开,没有认出陆焉来。   闻人翎又说道:“愣着做甚?”   他大松口气,扯着店小二的手就往后院跑,吃了一嘴冷风,他倚着墙喘着气,随后陆焉想起自己故意把肤色给晒黑的事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把自己的模样给掩饰住。像岳峯那种皇亲国戚,哪还会记得自己?   闻人翎装作无意地把陆焉给支走,随后静看着岳峯。   换做旁人,早就被闻人翎这番冷言嘲讽的话给激的坐不住,但岳峯不同,他主动说道:“是我冒昧,打扰了公子与贵夫人,等来日,找个合适的机会,在下定上门赔礼道歉。”   闻人翎凝眸,岳峯心高气傲,自己那番话就差没有露/骨的直言让他滚蛋。可岳峯竟然曲解自己的意思,都提出登门拜访的话了。   可笑至极。   闻人翎本来还想继续陪着夏妙然在吃上一会子,但岳峯的无耻着实让他没了心情,所以他也不跟岳峯来客套话了,干脆利落地说道:“不必了,你我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上门赔礼道歉,太兴师动众了。”   闻人翎疏离地说着话,转头就对夏妙然说道:“妙妙,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夏妙然一肚子火气,都怪这个没眼力劲儿的男子,非在他们吃的正开心的时候过来叨扰,夏妙然鼓着脸颊,拽着闻人翎的手都加重了力气。   她和岳峯,可真是相看两生厌。   刚刚闻人翎的那个称呼,使得岳峯表情凝重,他这次绝对没有听错。   岳峯伸手抓住了闻人翎的手臂,沉声问道:“闻人公子,我有事要对你一说。”   闻人翎挥开他的手臂,冷声道:“别碰我。”他清俊的面容不再儒雅温和,冷若冰霜的眸子深深地望了岳峯一眼。   他被闻人翎甩了脸色,这一回,岳峯没有出言阻止他。   闻人翎不再分出心神去留意他,他护着夏妙然潇洒离去。   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在月色下,难舍难分。   他们一走,岳峯也就没有了兴趣再留下来。   他的确派人盯着闻人翎,自从那次见到他以后,岳峯的人就一直在他的家宅周围守着。平时都只是闻人翎一人出门,所以岳峯在得知这次他还带上了夏妙然后,当即放下手边的事情,来到了小饭馆。   岳峯想要亲眼见一见她。   只是当真的见到她时,岳峯觉得有些错愕,因为她的模样和想象中的差别太大太大,甚至岳峯都认为自己有可能是找错了人。   实在是她的那双眸子太过纯净,怯怯然,好似易碎珍贵的琉璃,或许自己那么轻轻地一碰,便会碎了。   岳峯觉得,这样的夏婉然,真的会恶毒的去欺负旁人么?   岳峯揉了揉眉心,沉思着,慢慢悠悠地走着,和闻人翎的马车背道而驰,他身后跟着刚从车辕跳下来的的属下。   他走在小道上,这边偏僻安静,只有马车的声音,让岳峯感到些许的轻快。   他宁愿吃着冷风,也不愿回温暖的马车。可见刚才闻人翎的那个称呼,让他的心有多么的乱。   岳峯淡淡道:“派人去江州给我查清楚,彻查到底。我要夏妙然和夏婉然在江州的所有事情,记清楚,是所有。”   属下抱剑领命,说道:“是,主子,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望。”   “嗯。”   岳峯回想起一年前偷听到的交谈,心中怅然,但很快,被恨意占据。   想让我成为你手里的傀儡?小心了,别被我反噬。   他慢慢走着,但前方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岳峯的回忆。   他就见到几个男子正追赶着一个人,喊着:“你这个老不死的玩意儿,没钱还敢来赌坊?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岳峯眯着眼睛望了过去,他看的很清楚,那个正在跑的人突然被后面扔过来的棍子给砸中了腿,所以他直接就倒在了地上,那人看起来上了年纪,被人围揍着,甚是狼狈。   原来这条街上的不远处有一间赌坊,那几个青壮男子应当就是赌坊雇来的打手。   他们追着的人则是被书肆掌柜骗去赌钱的夏万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   但夏万昌此时很后悔,都怪前些日子刚玩的时候赢了不少银子,把自己的胃口给撑大了,有了这么一个来钱快的手段,他简直在方湄华的面前又再次重振雄伟,但好景不长,今儿他带来的银子全部给输的一干二净,夏万昌不甘心,觉得自己肯定能捞回来,所以对赌坊佘了银子,可惜,输的血本无归。   “夏万昌,你好歹也是个要面子的读书人,今儿,这份契约,你不按手印也得给我按!”   夏万昌晃眼一看上面写的条件,三日内不还清五十两银子,就砍掉自己一根手指。   他抱着头求饶着,哀嚎道:“我明明只欠你们三十两!为何要我还你们五十两?”   领头的那人一脚踩上夏万昌的腿,凶神恶煞地说道:“在赌坊里,就是我们六爷说的算,他说五十两,就五十两!别想逃过去,你知道我们六爷是谁的人么?他可是知府夫人的表弟,有官府护着,这五十两,你必须三日内还清,要不然,你那只用毛笔的右手,我非给你砍下一根不可。”   他们做惯了这种欺压百姓的事情,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凶残,反正他们跟着六爷吃香的喝辣的,六爷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更何况,像夏万昌这种人,就算还清了这五十两,他还是会来赌的,毕竟他已经有了赌瘾,在做着靠赌发财的美梦呢。   夏万昌被他的架势吓得浑身发抖,他现在早就没有了之前当县令里的意气和精明,在经历过这几番挫折后,夏万昌已经泯于众人,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岳峯对这场混乱没有任何的波动,他淡漠地继续朝前走着,但是他不去注意夏万昌,可是夏万昌却想着求他帮一帮自己。   “那位公子!救救我!我一定会报答的。”夏万昌趴在地上向岳峯呼喊着,但是只得到岳峯一个嘲弄的笑容,他眼底的希望被冷水泼灭,认命的躺在地上被那些打手围殴。   直到夏万昌被打的吐出一口淤血后,那些人才停了下来,领头的扯着夏万昌的手指,划了一道,在契约上按下了指印。   那群人散去,走得气势汹汹,夏万昌动了动手臂,勉强的撑着,随后坐了起来。   他鼻青脸肿,嘴角还被打出了血水,夏万昌的精气神儿也渐渐变得浑浊起来,他嘴里咒骂着,骂着所有人,像是都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他扶着墙拖着伤腿回了那简陋的小院子,就这么一段路,夏万昌身上的衣裳都快被汗水给浸湿,一阵冷风吹来,让他颤抖不止。   夏万昌踩着月色回了家,他恶声恶气地拍着门,刘嬷嬷听见他的声音连忙从柴房走了出来。当她瞧见夏万昌的一身伤后,心中一紧,老爷这是怎么?   “夫人,你快来。”   方湄华手里拿着蜡烛,她见到夏万昌的惨状时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搀扶着他,看着夏万昌上气不接下气,担忧地问道:“老爷,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刘姨娘也过来帮忙扶着,相比起方湄华的体贴,她垂着头不说话,看起来木然呆板。   夏万昌被突然变得亮堂的烛光给刺的眼睛发酸,他事到如今也瞒不下去了,嘴唇动了动,向她们坦白了实情。   其实夏万昌心里头很清楚,他敢那么肆无忌惮的去赌坊,归根究底还是有方湄华给他兜着底儿。   方湄华听完夏万昌的话后,眼前一暗,差点儿就因为夏万昌给气的晕过去,还好刘姨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方湄华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眼神里的失望让夏万昌无脸见人,方湄华指着他的脸,痛骂道:“家里的女人恨不得勒紧裤腰带,你可倒好,手缝宽的能漏钱,还去赌坊!夏万昌,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让你撑起这个家,但你给我做了什么?瞒着我们去外面逍遥快活,现在没钱了输了个精光倒想起我们了?”   方湄华呸了他一口,恨不得上前手撕了他。   夏万昌瘫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呜呼哀哉,“夫人,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快快拿出你的私房钱救为夫一次,要不然他们肯定会砍了我的手指!”   刘姨娘也气得不行,忍不住骂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夏万昌深知自己犯了大错,低着头随她们骂去。   方湄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五十两!整整五十两,我去何处给你找来?你莫非以为我是聚宝盆不成?”   夏万昌不相信她的话,反驳道:“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没有五十两!”   “从江州到徽州这一路上,吃的花的用的,哪哪不是用着我的银子?那群人说是抄家,可不得什么东西都给我抢走?我能偷偷留下一百两已经不易,你个老不死的,干脆死外面得了!”   夏万昌脸色灰白,他眼神呆滞无神,觉得自己已经无望了。   “不行,我必须要在三天内找到闻人翎和夏妙然,让他们救我!”   刘姨娘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她一点也不想让夏万昌寻到夏妙然,她既然逃离了夏家,就永远也不要回来。   她眼神从迷茫变为坚决,她咽了咽口水,说道:“老爷,妾身可以给你这五十两。”   此话一出,方湄华翻了脸,夏万昌坐直了腰也不嫌身上酸痛,二人皆是紧紧望着她。   “妾身有块玉佩,当了它应该能值个五十两。”   “但妾身有两个要求。”   “老爷必须将妾身抬为平妻,二则是不准再踏入赌坊一步。”   刘姨娘在提出自己两个要求时,眼睛里迸发出的亮光成功惹怒了方湄华,她气极反笑,没想到这刘芬儿还藏着这一手。   好,好极了。一个妾还妄想着抬为平妻?   既然给你脸你不要脸,那就莫怪我跟你同归于尽。你都威胁到我身上来了,就别想着让我再给你兜着!   刘姨娘自然猜不到方湄华的心思,她等着夏万昌的松口,所以她无从顾忌方湄华。   “老爷,五十两这件事可是暂时放一放,我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夏万昌不耐烦的挥挥手,见到了刘姨娘的奉献,他对方湄华根本就没有个好脸色。   “你别耽误芬儿说话。”   方湄华眼皮子一跳,哟,这就改口了?看来夏万昌这老东西决定了要抬平妻了。   她冷哼一声,说道:“老爷,您还不知道吧,在十六年前,刘芬儿生下的可是一对龙凤胎,您心心念念的儿子,被她给送人了!”   刘芬儿,这是你逼我的。   *   “妙妙,你自己去医馆真的可以吗?”   闻人翎为她系上披风的带子,用手给她顺了顺鬓边的碎发,他得去书院,本想着等散学后陪着妙妙去医馆取药,但她却说想自己去,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问话。   蒋氏从他们房间经过,听见闻人翎的这话后,突然出声,说道:“干脆我陪着妙妙去吧。”   闻人翎思索了一下,盼了盼夏妙然,见她眼神恍惚飘然,便笑了笑,说道:“娘,外面天气愈发的冷了,你还是少出门为好,别犯了旧病。”   蒋氏有些不悦,平白被儿子拒绝了这么一件事,着实让她脸上无光。   闻人翎摸了摸夏妙然的手,感到暖暖的,便放下心,他说道:“娘妙妙前日给你刚做了抹额,她说让我给你拿过去瞧瞧,结果我这两天忙得把这件事都给忘了。榴红,你去拿来抹额。”   他这话音刚落,蒋氏的脸上就堆上了笑容,一边说着责怪夏妙然太操心的话,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夏妙然再次领略到了闻人翎的聪慧,眨了眨眼睛,揶揄地翘起嘴角来。   那抹额确实是打算送给蒋氏的,但她可没有对闻人翎说过那些话,所以这男子,还真是会哄人。   蒋氏摸着那细密的针脚,惊喜的发现还是双面绣,顿时爱不释手。   “妙妙真是太费心了,竟然还用了双面绣,费了不少心神吧?妙妙,今儿娘给你炖锅鱼汤喝,好不好?”   夏妙然走过去抱着她的手臂,亲昵的不得了。   蒋氏瞧着她喜盈盈的小脸,圆润粉嫩,就忍不住动手捏了捏,手感极好,难怪瑾瑜经常对妙妙这般举动。   “多放些豆腐?好嘞,娘绝对给你做的喷喷香。”   “对了,今儿我反正下厨,给妙妙再爆炒个辣子鸡丁,川渝菜,我刚学会的。”   夏妙然捣蒜般地点头,好呀好呀!   闻人翎看她们娘俩准备聊下去,无奈地笑说道:“妙妙,咱们该出走了。”   蒋氏摸着她的手,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去。   但刚走,蒋氏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周婆子,你说瑾瑜和妙妙去医馆做甚?”   周婆子想到他们煎药都是避开蒋氏的,所以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出了实情。   “老夫人,您有所不知,近一个月内夫人都在喝药呢,老奴听公子的话意思,可能是治哑疾,之所以没有对老夫人讲,是夫人担心会白欢喜一场,害怕老夫人难受,就没告诉您。”   蒋氏一听,没好气地骂了句闻人翎,道:“难怪我近来总是闻到一股药味,我问瑾瑜,他还对我说是邻居在煎药,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这小子,等他散学回来,你让他和妙妙来我见我。”   “算了,就让他一个人来吧。”   妙妙乖乖巧巧的,自己可舍不得骂。瑾瑜是自己儿子,骂就骂了,无所谓。   只盼着妙妙的哑疾快快好起来,到时候看谁还敢笑话她。 第三十五章 哑疾二   天是有些阴沉沉的, 一眼望去看不见一朵白云。   夏妙然紧了紧披风,她站在医馆前,笑着挥手与闻人翎道别, 当她见到马车的影子渐渐成一个黑点后,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担忧, 夏妙然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因为她的触碰,使得夏妙然感受到了丝丝痛意,甚至还有几分痒意, 她不晓得这种情况是糟糕还是什么问题, 总之夏妙然并没有将此事告诉闻人翎。   她还是有些害怕的,怕自己的这种情况出现, 会是一个不好的结果。   所以,她拒绝了闻人翎的陪同, 带着自己的丫鬟来医馆。   榴红小声唤道:“姑娘,别怕, 有奴婢陪着你呢。”   夏妙然忍不住抓紧了她的手, 她抿了抿嘴角,一向含笑的眸子失去了神采, 夏妙然脚步沉重地踏进了医馆。   榴红问着药徒, 找的还是之前的那位大夫。   药徒见状, 带着她们二人领路, 大夫听到声响后, 起身一探,发现是那位让他印象颇深的夫人。   大夫看着夏妙然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一紧,脸上的神情不再轻松, 询问道:“夫人,可是药用完了么?”   夏妙然摆摆手,解释着。   【大夫,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嗓子有些疼,连喝口水都有些难受。是不是我的哑疾又加重了?】   榴红瞪大眼睛,跺着脚,说道:“姑娘,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姑爷和奴婢呀?刚才老夫人还说给你做辣子鸡丁,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你身子呢。”   她一个冲动,就说出了抱怨的话。   榴红一点也不后悔,她就是在怪夏妙然,她知道夏妙然不拒绝蒋氏,是担心这个婆母会因为这件事动怒,但榴红更在意的是夏妙然的身体,她才不会在乎蒋氏的情绪。   夏妙然低了低头,瘪着嘴巴,她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整个人变得沮丧无助。   榴红气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向大夫说着话。   大夫幽幽叹气,他行医多年,见过太多像夏妙然这样喜欢硬撑着的人,但大夫在听见榴红的话后,笑容再次提起,他捋着白须,说道:“夫人,允我先为你诊脉。”   几息后,大夫喜上眉梢,道:“这位夫人,你多心了,像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正是你之前喝的药起了作用,夫人,你不必担心,估计用不了几日,你的嗓子就能彻底恢复了,好在你是后天造成的哑疾,不用旁人教你怎样说话,待你嗓子痊愈之后,记得让老夫再来为你诊诊脉。”   他的话如同雨后晴阳,驱除了夏妙然多日来的阴雨连绵,她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眼眶里的泪水在眸中打转,最后坚持不下,好似断了线的珠链似的,从面颊上滑落,掉在了夏妙然丁香色的马面裙上,落得一片深色。   榴红双腿有些发软,她想不到惊喜会来的这么突然,榴红扶着桌儿,兴奋地又问道:“大夫,真的吗?哑疾真的快要痊愈了么?”   大夫没有因为榴红的失态而计较,他含笑说道:“老夫当初以为夫人需要月余才能医治好哑疾,没想到夫人的好转要远远超乎我的预计,这说明夫人的身子骨儿很好,那副药里的药效才能发挥到极致。恭喜夫人了。”   夏妙然此刻的激动,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成为一辈子的哑巴,哪成想老天眷顾着自己,让走投无路的自己看见了新的希望。   在没有来医馆前,夏妙然已经把最坏的结果已经在脑海里重现了无数次。   可万幸的是,她即将迎来一个足够令她喜笑颜开的结果。   夏妙然擦着眼泪,站起来,满怀感激地对他鞠了一躬,无声地感谢着她。   榴红也如此,她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道:“大夫您真是是华佗在世!太谢谢您了。”   大夫失笑着摇头,他连声拒绝道:“夫人,老夫不过是出了份药材罢了,真正治愈你的那张药方子,可是闻人公子的功劳,我可不能抢去了。”   夏妙然怔住,她刚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澄净如雪,眼底掠过懵然,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和闻人翎有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他先对自己说徽州可能有名医,说不定就能将自己的哑疾给治好的么。现在为何大夫又说这功劳是他的。   大夫见她眉心轻蹙的神情,困惑地反问道:“夫人难道不知?”   夏妙然很快舒展开来,将疑问压在心底,并没有说出她的不解,既然大夫说药方子和闻人翎有关,那自己等回去了,问问他便是。   夏妙然点点头,但笑不语。   榴红本也有疑惑,但看着夏妙然的点头,就将疑问抛在了脑后,毕竟主子们的事情,哪能事事都跟奴婢知会呢?   夏妙然得了这么个好消息,唇畔的笑容就一直没有落下,直到她们离去,药徒问着大夫,说道:“师父,那位夫人刚才还愁眉苦脸,现在就笑盈盈的,是因为她的病已经痊愈了么?”   大夫颔首,道:“是啊,这位夫人幸运,嫁的夫家正好有治愈她哑疾的方法,所以再过不久,那位夫人便能开口了。”   “呀,那可真是件大喜事。”   夏妙然有些日子没有出来闲逛了,她虽然对徽州还有些陌生,但耐不住身边的榴红是个活络的性子,她早就把徽州的热闹街区给摸索的清清楚楚,当然,这其中也有采莲的帮助,要不然她一个外来的丫鬟,怎能这么快就熟知徽州呢?   “姑娘,郑夫人的铺子就在不远处呢,咱们过去瞧瞧?”   说是不远处,其实还是有段路程的。榴红心虚地嘿嘿笑着,拉着夏妙然的袖子卖着乖。   夏妙然斜睨着她,嗔怪地笑着,准是这丫头又想买首饰了吧?   夏妙然不是个苛刻下人的主子,所以月钱给的厚道,家里平时又不缺吃穿,所以榴红将月钱都给攒了起来,前日就听榴红想买首饰,因此夏妙然一猜就知道这丫头想要做什么。   榴红得到夏妙然的同意后,忍不住欢呼一声,神秘兮兮地说道:“姑娘,不仅仅只是奴婢要买首饰,另外的丫鬟也要买呢。”   丫鬟出门的机会不多,所以榴红在跟着夏妙然出门前,就得到了另外几个丫头的叮嘱,她现在的荷包里可是沉甸甸的呢。   夏妙然这样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进首饰铺子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只是她姣好的面容还是让一些姑娘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杏眸的微红还染在眼尾,顾盼之间,留得几分娇怜意味,她环顾着四周,找到了正在与人说话的郑夫人,夏妙然脚步变得轻快,往她的方向赶去。   她一抹丁香色的身影,引得众人的目光朝她望去。   榴红翘着嘴角,对于她们的这种举动,榴红当然骄傲的很。   谁让她家姑娘最漂亮呢。   榴红唤道:“郑夫人。”   郑夫人一抬头,就见到了夏妙然,她脸上的笑意加深,道:“闻人夫人,榴红,你们两个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   闻人是个复姓,这姓氏并不多见,所以站在郑夫人对面的妇人,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想低头避开夏妙然,但是她转念一想夏万昌的怒火,刘姨娘还是忍不住想要寻求自己女儿的帮助。   她此次来郑夫人的首饰铺子,是因为当铺要价太低,别以为她真的没见识,能从那贵人身上得到的物件儿,能有廉价物么?所以刘姨娘气冲冲地离开了那当铺,因为没能换到银钱,刘姨娘挨了夏万昌的一顿打骂。自从方湄华揭开了她们两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后,夏万昌整个人愈发的暴躁,他暂时还不敢动她们两个,还需要她们救他的手指头。所以刘姨娘知道,一旦这银子到了夏万昌的手里,方湄华或许有底气和夏万昌硬碰硬,但是刘姨娘真的只能受欺负了。   所以这玉佩,她又不想当出去了。   刘姨娘发了狠,从家里溜了出来,想等着夏万昌被赌坊的打手砍了手指头再说。   她在看见郑夫人首饰铺子说要招人,便硬着头皮来见郑夫人。想要有个暂时的住的地方。   榴红正笑着,等到她看清楚了刘姨娘的脸后,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想也不想,直接护在了夏妙然的身前。   夏妙然眼神错愕,但她只有惊诧,再无别的感受。只是在看见榴红的动作时,她抬手掩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不让刘姨娘太过尴尬。   她的心中一片平静,并没有因为见到自己的生母而激动,也没有因为她前些年的漠视,而产生怨气。   夏妙然她早就放下了对刘姨娘的期待,所以自然不会再因为她带动情绪。   换而言之,大概就是陌生人吧,只不过多了一层血缘罢了。   郑夫人看看她们,又看看刘姨娘,解围道:“原来这个妇人和闻人夫人相识呀?那正好,我铺子里缺一个打扫后院的婆子,本来对外招人,但现在就留下你这个妇人吧。”   郑夫人此话一出,夏妙然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她怎么破天荒的出来找活计了?而且夏家的人不是都在江州么。   郑夫人是个懂分寸的,她眸光流转,笑说道:“闻人夫人,那边有个姑娘在唤我呢,你要不然先去后院等我片刻?”   榴红看了看夏妙然的眼神,便机灵地说道:“那就多谢郑夫人了。”   她抿笑着,眼神关切的望着夏妙然,在得到她回应后,便放下心,吩咐一个丫鬟带着夏妙然去后院歇息。   刘姨娘犹豫片刻,还是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丫鬟也是个体贴的,给夏妙然行了礼后,就将门阖上,退下。   刘姨娘不比夏妙然从容,她站了会儿,随后选择坐在了夏妙然的对面,她们总归是不亲近的,所以刘姨娘没有想着坐在夏妙然手边的位置。   刘姨娘一改往昔的冷淡,她整个人有些焦灼,看看夏妙然,搅了搅手指,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就惹怒了榴红。   榴红可还清楚的记得半年前夏妙然被方湄华毒哑时,她去找刘姨娘求救时,刘姨娘那副可恶的嘴脸,明明作为一个生母,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所以榴红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姨娘,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性子,有什么话就说,别浪费姑娘的时间。”   刘姨娘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被一个丫鬟这么训斥,她差点就没忍住脱口而出的怒火,但她看见夏妙然没有阻拦的时候,她忍住了,刘姨娘她面上讪讪,低声说道:“妙然,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心里怨着我。但其实我也是有苦衷,我也是没办法的。你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一个当娘的,怎么可能会巴不得你过不好呢?可是我每次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想起......”   刘姨娘声音变得哽咽,那双和夏妙然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聚起哀色,望着夏妙然,好似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模样。“每次见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你那可怜的同胞弟弟。妙然,当年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你有一个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弟弟。他小小的一团,娇娇软软的,抱在我的怀中,让我看的心都发软。”   她说着说着,仿佛又再次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日,如果她的儿子没有被那位贵人抱走,她绝对已经被抬为了平妻,有这一对龙凤胎,在夏府里就连方湄华都不能抵挡住她的风光无限。   刘姨娘无数次的质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贪生怕死,为此再也见不到那个苦命的孩子。   夏妙然大惊失色,她和榴红对视着,眼底皆是震惊,她还有一个弟弟?同胞弟弟么。   刘姨娘这时已经镇定下来,她抹着眼泪,苦涩地笑着,说道:“这也不算是个秘密了,老爷都已经知道,我也就不必再瞒着你了。”   她声音还隐约有着颤音,提起当年的那件事,好似如隔日。   十六年前,刘姨娘怀有身孕,即将生产。当时她得夏万昌的宠爱,又被多人说她怀的定是个儿子,所以她仗着儿子耀武扬威,一边说是睡不惯身下的这张架子床,一会又说这府上的厨子手艺不行。折腾的方湄华恨的牙痒痒,那时候方湄华也才刚生下夏婉然,所以对刘姨娘的这胎,她也格外关注。   一日,她哄好了夏万昌,同意她带着刘姨娘去庄子上待产,毕竟这府上哪哪都不如刘姨娘的心意,干脆就让她换个新的地方住着。   当时刘姨娘不愿,但夏万昌说待她生下儿子那庄子就是她的,这么一说,刘姨娘自然要提前去庄子上看一看。   一行人从夏府出发,马车稳妥,等到了庄子上,刘姨娘很是满意,特地在方湄华面前一顿炫耀。   很快,刘姨娘发动了,她顺利生下了这对龙凤胎。   女儿微胖,儿子瘦小。   这等差别,让刘姨娘顿时不满了起来,觉得自己这女儿实在是霸道,欺负的儿子都这般瘦弱。   只是刘姨娘的美梦刚开始,就迎来了破灭。   本来方湄华是打算捂死他的,但又觉得太损阴德,最后留了他一命,就当做给自己的女儿祈福了。所以方湄华打算把他卖掉,她比谁都清楚多了这个孩子后,自己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因此,她不得不这么做。   只是没想到,庄子突然闯进了一行人,连着杀了几个婆子后,成功震慑了众人后,他们这才退下。   方湄华在见到一个人时,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她毕竟是京城人士,有幸见过一次这位高贵端庄的安如公主。所以她当然认识这个人。   可她不应该在京城才对么。   安如公主高傲地睨着,眼神冷漠,直到把目光落在那对龙凤胎的身上时,悄然变软。   她并不在乎这群人的性命,她要的只是这两个孩子。   刘姨娘察觉到安茹的眼神,拼了命的把孩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她泪洒不止,嗑着头向安茹求饶。   但,护卫拖着刘姨娘,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只听安茹勾唇笑道:“给你两条路,一,你活他们死,二,他们活你死。”   她最喜欢这样玩弄人,因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挣扎求生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安茹优雅地坐在宫女为她搬来的凳子上,神色自若,她静静坐着,雍容华贵,像是一朵艳丽的芍药花。   刘姨娘脸色煞白,她呆滞着神情,一动也不动,直到,安茹清冷地哼了一声后,她终于有了反应。   她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出了那句话,道:“孩子...孩子给您,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安茹慵懒着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低头俯看着她,“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她从宫女的手里接过孩子,细白如玉的手指抚着他的脸,语气惊诧,眼神带着几分孩子气,道:“他竟然不哭也不闹,可真是乖孩子。”   安茹小心地摸了摸他,随后又看向另外的孩子,笑容浅浅,正欲伸手时,被放在隔间的夏婉然哭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何,带动了这个孩子,哭声嘹亮,惊着安茹连忙避开了她。   安茹眯了眯眼睛,没想到还有这条漏网之鱼,干脆就让宫女去把她抱了过来,方湄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但被人给压在了地上,她心痛如绞,趴在地上默默流着泪。   安如看着哭的停不下来的夏婉然,叹道:“真是丑极了,哭的这般难听。”说罢,就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直至哭声越来越小。   夏婉然哭声消失,没有了吵闹的声音,夏妙然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两个宫女,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一个乖巧,一个聒噪。   安茹不耐地让宫女把夏婉然扔到一边,只留下那个一直没有哭声的男孩儿,她娴熟地抱起他,看了看夏妙然后,最终说道:“就他吧。”   方湄华抱着夏婉然,颤抖着手指摸着她的鼻息,还好...孩子还活着。   她心疼地亲了亲夏婉然,整个人狼狈的缩在一边。   安茹身边的嬷嬷对她说了句话,她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既然是方家的人,那便好说了。她高傲地抬着下巴颏,道:“方家庶女,此事最好烂在你们的肚子里,没有将你们性命取走,只因是看在这孩子的面上。方家庶女,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方家多想一想。”   她落下这段话,便抱着孩子离去。   方湄华与刘姨娘嗅着鼻尖萦绕不去的血腥味,二人达到了极度的恐惧,浑身颤抖着。   刘姨娘看着躺在榻上的那一个孩子,仰头哀嚎一声,晕了过去。   方湄华显然也受惊的快要吓破了魂,她紧紧抱着夏婉然,庆幸着自己死里逃生。   最后还是刘嬷嬷硬着头皮咬着舌尖,把这场混乱给勉强压制了下去。   从那以后,众人只知刘姨娘只生了一个女儿,待她回夏府后,彻底失了宠爱。   茶盏不小心从桌上摔落,一声刺耳的脆声让刘姨娘从记忆里脱离。   那茶盏是夏妙然惊慌失措的时候,不小心被衣袖带下来落在了地上,她听完了刘姨娘说的全部,她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刘姨娘顿了顿,又说道:“夏婉然的哑疾,便是从那个时候留下的。”   夏妙然捏紧了手,说道。   【那个人是谁?】   刘姨娘笑了笑,看着夏妙然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那人的身份我原先并不知道,后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那日发生的事情,我突然发现方湄华大概是认识她的,只是当时的我太过惊恐并没有留意此事。”   “后来,我质问了方湄华。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女人再说起那个人的名讳时,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方湄华竟然发起了抖,连声音都出现了颤音。”   “她告诉我,那人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她位高权重,公主府里明目张胆养着私兵,圣上不闻不问,可见对她有多么的偏爱。”   “她,就是安如公主。抢走了我的儿子,你的弟弟。”   她浑浑沌沌的回了家,呆坐在圆凳上,不哭也不笑,就像是失了魂魄,只有一个躯壳似的。   夏妙然躲在房里,不吃也不喝,谁也不想见。   原来,她多年被自己的生母漠视,这其中原由,还有着这么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旁人来喊她,夏妙然都不应。   闻人翎不走柔情手段,直接破门而入。看见夏妙然满脸是泪的委屈模样,心好似被人给紧紧揪住。   他蹲了下来,双手放在夏妙然的膝盖上。温和地问道:“妙妙在哭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不要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我可以帮你一起分担。”   夏妙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   【我见到了我娘,她说我有一个同胞弟弟。在十六年前被人给突然抢走了,没有任何的理由,直接就夺走了他。】   【那个人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她竟然是当朝的安如公主,真正的天潢贵胄。】   闻人翎愣在了原地,并不是被她口中所说的公主威名给吓到,而是因为他在听了夏妙然的这番话后。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在心里斤斤计较的岳峯,是自己的小舅子!而不是情敌。   至于安如公主,不过尔尔,前世三皇子最终登基,像安如这种太子一派的人,下场自然也不会有多好。   只是突然多了个小舅子,这让闻人翎这心里头还是有几分麻木感。   嗐,头疼。 第三十六章 有孕一   近来, 夏妙然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外面的日头也变得寒冷, 所以夏妙然更是喜欢缩在房间里,她倚着床头, 双目失神,听着榴红说的俏皮话,也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榴红心里头着急的很,她对机灵的陆翘使了个眼色, 两个丫鬟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让夏妙然重新展开笑脸。   夏妙然却愈发的泪盈盈, 她揉着眼睛,心疼且歉意地看向自己的这两个丫鬟。   【榴红翘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特别的难受, 我现在瞧见外面的阴天,我都嫌它烦。】   夏妙然自从被刘姨娘告知那件事后, 心情就一直很低落, 虽然在闻人翎的安抚后,情绪好转许多, 但翌日醒来后, 就会又变得沮丧。哪怕是喝茶时, 发现水是温的, 她都会感觉到一阵急躁的厌烦感。   所以,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连着好几日,都对着闻人翎发起了脾气来。   性子变得都跟从前的样子不同,但周围人依旧是惯着她宠着她, 所以夏妙然的脾气自然也越来越难以捉摸。   不过她这性子也是看人的,就像蒋氏。夏妙然在见到蒋氏的时候,保持着往日的笑吟吟乖巧伶俐的模样,一旦见到闻人翎,那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莫名其妙地就窜出来一股火气。   夏妙然意识不到这点,可是最熟悉她的闻人翎和榴红当然会有所察觉。   可偏偏这两个人正是知道夏妙然有弟弟一事的人,所以都以为夏妙然这是在因为那件事而烦恼,毕竟自己的同胞弟弟被抢走,继而被生母因此事厌上了她,一直就这么被迁怒了十几年,换做旁人也会心情郁结的。   采莲看见夏妙然又泪眼朦胧的,连忙过去给她擦眼泪,素白的帕子很快就被泪水的水色给打湿。   如今的夏妙然,可真是个活脱脱的被水做的泪人。   她殷红红的菱唇不知所措地瘪了起来,靠在了采莲的肩膀上,也不知为何而哭,反正委屈地还抽了抽鼻子。   夏妙然这模样,让人看的心中生怜,所以采莲给她擦拭眼泪的时候,都不禁暗暗感叹:夫人这娇美垂泪的姿态,别说男子为之垂怜,怕是女子也难逃她的石榴裙。   她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拍着夏妙然的手臂,说道:“夫人,周婆婆给你炖的红豆奶露就在灶上温着呢,夫人要不要尝尝?”   夏妙然抬起眼帘,水色好似能倒映出采莲的面容,她皱起漂亮的黛眉,浅浅褶皱,添了些许娇憨,夏妙然想了想,点点头。   三个丫鬟一看她点头,纷纷松了一大口气。   陆翘哄着她,说道:“奴婢前日得了个鸡毛毽子,刚好现在日头不旺,夫人要不要看奴婢踢毽子玩?奴婢会很多花样呢。”   夏妙然眼眸动了动,眉眼弯起,被陆翘的话突然就给哄开心了,她的脑袋离开采莲的肩头,作势就要下床穿绣鞋。   陆翘没被抄家前也是被娇养的姑娘家,但现在她的性子早就被岭南的艰苦给磨平,所以如今当着丫鬟,虽说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现在她则是用心的当着丫鬟,过着让她都觉得安心的日子。   她想要给夏妙然穿上绣鞋,但夏妙然有些羞,用手拦住了她,摇摇头。   【翘儿,我自己个儿穿。】   陆翘看出夏妙然眼底的温柔,她开怀一笑,当年伺候她的丫鬟都是跪在地上为自己穿绣鞋,那时的自己可从没有心疼过丫鬟。现在风水轮流转,自己倒是成了丫鬟,不过好在碰上了一个好的夫人。   她多少有点儿矫情,回想到从前的风光,陆翘这鼻尖都开始发酸了。   夏妙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发,示意让她站起来。陆翘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外露出来,应了一声:“奴婢晓得啦,夫人。”   夏妙然被丫鬟们给裹的严严实实,好不容易想着出房间门了,总不能让她挨了冻。   藤椅上铺着一张厚实的毯子,柔软的靠枕就放在夏妙然的身后,旁边的小茶桌上摆着糕点与蜜饯儿,那碗香甜的红豆奶露就在夏妙然的手里端着。   榴红顺便去猫窝里看了一眼,那两只猫儿也不知道又去哪儿野去了,反正不在自己的窝里待着。榴红心想:还好姑娘没有问起猫来,要不然自己去哪给她找猫呢。   也是巧了,夏妙然刚出来没多久,日头就开始转阳,阴沉沉的天色顿时晴朗起来,缕缕阳光从云层中倾洒下来,夏妙然坐在房檐下,也没有挡住那暖阳,斜斜照进来,正好就暖着夏妙然的脸庞上,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她如玉的面容微微扬起,雪青色的毛绒小领子围在她的脸颊旁,衬的夏妙然愈发的妍美,她整个人的眉眼生动,伸手接住那金辉,弯唇一笑。   这时,陆翘身后被人戳了戳,她扭头一看,是采莲。陆翘纳闷地问道:“怎么了?偷偷摸摸的。”   采莲指着后门处的闻人翎,说道:“公子散学了。”   他为何走后门不走前门,那还要从夏妙然的身上说起。   刚才陆焉溜进来问了问采莲,想要知道夏妙然今日的心情够不够愉悦。采莲只说了句:“勉勉强强,现在正在内院晒暖呢。”   陆焉立马告知了闻人翎,他站在府门外沉吟了片刻后,指着后门,严肃道:“走这儿,别惊扰了妙妙。”   他也不知道哪点惹着夏妙然,最近日日都在跟他发脾气。骂又骂不得,超又吵不得,所以只能哄着她,但这个哄,还得讲究夏妙然的情绪,若是低落着,那就算闻人翎给她下跪,也不大可能让夏妙然对他有好脸色。   闻人翎双手背后,清俊秀雅,烟青色的衣袍让他容貌更是出色,但他此时心里头打着鼓,谁也看不出来他竟然会对一个娇娇小小的夏妙然感到害怕。   他腹诽咒骂着,前些日子不想见到岳峯,他则像是个跟屁虫似的。现在自己想跟他见上一面,他反倒躲起来怎么也不出现。   闻人翎觉得能让夏妙然情绪好转,这个关键就在于岳峯这个同胞弟弟的身上。   闻人翎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当他自信满满的对夏妙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得到了夏妙然的一记粉拳。正好就打在他的下巴上,闻人翎那日下巴就一直红着,同窗调侃他,闻人翎也只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是自己的磕的。   那么,问题不在岳峯,那夏妙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郁郁寡欢?   就算闻人翎再怎么见多识广,也被夏妙然这幅样子给折腾的不行。   闻人翎在那日从夏妙然的口中得知岳峯的事情后,也知道了她对刘姨娘的态度。她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是想和夏妙然缓解关系,想要表明她对夏妙然多年的冷漠不是故意为之,而是有原因的。所以她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想要和夏妙然住在一起,让她帮助着离开夏家。   当时闻人翎差点儿就被刘姨娘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他对夏季的人没有一丁点儿好感。如果夏妙然愿意对她伸手,闻人翎也不会去为了刘姨娘反驳夏妙然。   但是现在夏妙然直接拒绝了刘姨娘,那就别想让闻人翎再对夏家手下留情。   “公子!”   陆焉推了推闻人翎,他就发现夏妙然已经发现了自己,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闻人翎无奈失笑,还没绕过内院,就被发现了。   他走了过去,身上的墨香味还没有散去,淡淡的,夏妙然嗅了嗅这个味道,扯着闻人翎的袖子,仰眸看着他。   【陪我一起晒阳吧。】   闻人翎哪能不同意,便搬来个小马扎,就坐在她身侧。   精致的藤椅和简陋的马扎,怎么看,怎么心酸。   但他们两个没有这种感觉,闻人翎坐在这个马扎上,正好能够平视的看着夏妙然。   “妙妙。”   【我这几日一直没问你,我爹他来徽州的事情,你当时听我说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闻人翎勾唇淡笑,道:“我其实早就得知此事。”   夏妙然黛眉倒竖,指着他一脸愤愤。   【你都不告诉我!】   闻人翎握住夏妙然的手指,妙妙对自己说同胞弟弟一事,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她现在才想起来问自己,还真是傻的可爱。   “夏家那群人,你难道还想见?或者说还想听见他们的事情?”   【那倒不是,我还嫌晦气呢。】   闻人翎玩着她柔嫩的手指,故意带歪了夏妙然的思路,“妙妙,我有件礼物送你。”   她歪了歪头,圆润的脸颊惹人喜爱,闻人翎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却被夏妙然无情地拍掉。   闻人翎笑了笑,主动说起她爱听的话:“妙妙今儿个一晌午不见,好似又漂亮了许多。”说话间,他又对陆焉招了招手,从陆焉那里拿来了一个木匣子,随后双手郑重地放在了夏妙然的膝上,然后手肘支在藤椅的扶手上,托着腮帮子,抬抬下巴,说道:“打开看看。”   夏妙然还以为是他又送自己首饰,没成想一打开,里面放着多张银票不说,还有两根金条压在银票上。夏妙然瞠目结舌,飞快地抬起头望着他,眼底的惊喜快要溢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合上木匣子,眨着明亮的眸子,笑得眉飞色舞,道。   【哇!好多银子,没想到还有金条呢。闻人翎,这才多久,你都要成为个财主了呢!】   夏妙然小财迷的模样逗得闻人翎绷不住脸上的从容,他虚空点着夏妙然的秀鼻,笑说道:“在你心里,我怕是连银子都比不上。”   夏妙然撅撅嘴巴,觉得他是在小看自己,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摇摇头。   闻人翎挑起眉,乐呵道:“哟,原来我地位这么高?”   夏妙然心虚地眼神不让闻人翎瞧见,干脆埋着头塞在他的肩膀上。   没了你,谁给我赚钱呀,嘿嘿。   闻人翎抱着她,叹笑道:“我的傻姑娘,可算是见到你对我笑了。”   夏妙然轻捶了他一下后背,作势就要离开他。闻人翎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怕是又惹到了这位小姑奶奶,连忙道歉,说道:“妙妙,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别生气别生气。”   这句话说的夏妙然很满意,搭在闻人翎脖颈处的双臂又放了回去,夏妙然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地,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夏妙然轻浅的呼吸扑在闻人翎的脸颊旁,浓长挺翘的眼睫划过闻人翎的下颌角,这几番举动,惹得闻人翎垂头盼着她,这般近近地注视着夏妙然,二人的呼吸渐渐交融在一起,闻人翎眸色变暗,含着情意缱绻,缓缓靠近夏妙然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了一个吻。   意外在顷刻间发生,夏妙然突然推开了闻人翎,仅仅只是因为闻人翎的这下触碰,她胸口涌上来一股反胃的感觉,夏妙然干呕起来,难受的眼角都流出了泪花。   闻人翎还没有顾得上心伤,当即就喊陆焉道:“你快去请大夫来!别傻愣着。”   虽然他被夏妙然给推开,面子上有些无光。可看着夏妙然这幅难受的样子,闻人翎的那点子尴尬早就灰飞烟灭,只全身心的担忧着夏妙然。   这么个大动静,在房间里躺着的蒋氏也急急忙忙地赶了出来,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看着闻人翎焦急的模样,她忧心地留意着夏妙然。   闻人翎给她拍着后背,觉得这样会让夏妙然好受些。   但是夏妙然丝毫没有感觉到舒服,反而更加的难受。   夏妙然红着眼睛瞪了闻人翎一眼,她嗓子火辣辣的疼,胸口又是像被一块大石头给压的喘不过气,所以她对闻人翎直接甩了脸色。   闻人翎顿时缩回了手,讨好地冲着夏妙然笑着。   蒋氏见状,忽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什么事情,所以眼睛发亮,扯着愣在一边挤不进去照顾夏妙然的采莲,小声问道:“妙妙月事多久没来了?”   采莲到底是稳重些,懂得也多,听到蒋氏的问话,喜上眉梢,可是转念一想,道:“老夫人,夫人上个月才来过。”   蒋氏笑意落下,她有些失望,但没有因此挂着冷脸,叹了叹气,说道:“看来是我想差了。”   采莲见蒋氏神色不虞,微微抿唇,道:“一切等大夫来了便知。”   她这么说是在安慰蒋氏,其实不也算安慰,只能算是委婉的劝说她别因为此事对夏妙然有意见,毕竟家和万事兴。更何况夏妙然和闻人翎成亲不过半年,这月不成,兴许下月就迎来好消息了。   蒋氏动了动眸子,听出了采莲对夏妙然的维护,面上讪讪,又觉得这丫鬟没个敬意,一来二去,蒋氏也就冷落了采莲。她和周婆子就站在一边,留心着夏妙然那边的动静。   闻人翎看见夏妙然情况好转,便扶着夏妙然回了堂厅,他细微地给夏妙然擦着嘴角,长臂半搂着她,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蒋氏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她压下了嘴角,默默地看着闻人翎的动作。   她这心里头颇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呕心沥血的培养他成才,以往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敢让瑾瑜知道,生怕他担心自己。可现在妙妙不过就是犯了恶心,瑾瑜跑前跑后的,简直像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哪有一点君子所为的风范?再者,妙妙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又不是个摆设,何必亲力亲为。   闻人翎恍然间就看到了蒋氏的脸色,他沉下了脸,闻人翎无比的熟悉,因为在前世时,他曾见过多次。   也许这次只是娘的一次小小情绪,但积少成多,将会造成什么样的苦果,闻人翎心知肚明。   所以,他在发现蒋氏的不对劲后,就说道。   “娘。”   他声音如往常一样柔和,可是好端端的,让蒋氏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冷然,等蒋氏再看时,就发现闻人翎已经收回了视线,好似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蒋氏连忙掩饰住自己的神情,不让闻人翎察觉。她走了过来,帮忙照顾夏妙然,担忧地说道:“妙妙这是吃坏肚子了?我早就说过,让她在冬日里忌忌嘴,可这孩子就是不听我的。”   闻人翎不着痕迹地用身子挡住了蒋氏,并不是在防备蒋氏,只是他担心蒋氏真的照顾了夏妙然后,可能会对夏妙然更有芥蒂,干脆从一开始就拦住她。   他垂下眼帘,擦拭着夏妙然呛出的眼泪,淡淡道:“娘,我已经让陆焉去请大夫了,到底是不是吃坏肚子,那得由大夫来诊断。”   蒋氏愣了一下,喃喃道:“瑾瑜...”   闻人翎抬头望了蒋氏一眼,目光锐利,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蒋氏的所想,蒋氏心头一跳,苦笑着说道:“娘不过就是抱怨一下,你为何要这般看你娘?怎么,知道心疼你媳妇,就不知道心疼你娘了么。”   这话一出,就连夏妙然也被蒋氏的所言给惊到了,她顾不得现在是被闻人翎照顾着,她伸出有些发凉的手,想去牵蒋氏的手臂,但是蒋氏却故意躲开了夏妙然。   夏妙然脸色变得惨白,动了动自己手,最后垂下。   可,让蒋氏错愕的是,夏妙然仍旧固执的朝着自己伸来了手,甚至离开了闻人翎的怀抱,想要抱着自己。   她泪眼朦胧,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过,无声地掉落着,夏妙然咬着唇瓣,眼神倔强地望着蒋氏,直把人看的无可奈何。   蒋氏焦躁的情绪瞬间就被夏妙然的泪水给压制了下去,就好似熊熊烈火,被一汪清泉所包围,水与火的碰撞,根本让烈火无处可逃。   所以蒋氏良心发现,回转了心意,想到刚才自己那拈酸吃醋的话,真是丢大脸了,一个半截子快要入土的人,和一个小辈斤斤计较,这算是什么肚量?   媳妇不好当,这也是她当年就明白的道理,怎么刚刚就冒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她幽幽叹息,接住了夏妙然的双手,让她抱住自己的腰身,蒋氏垂眸看着夏妙然皱起的眉头,无奈说道:“你这个小妇人,身子不舒服还操这么多闲心。”   她现在的话虽然听着像是在训斥夏妙然,但其中的善意显而易见。   蒋氏有着多数人都有的嫉妒心,和其他婆母一样,对于儿子对妻子的体贴,总是看不过眼。但这并不代表蒋氏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只是刚才闻人翎的眼神激怒了她,让蒋氏迁怒,对夏妙然有了嫌隙。   但夏妙然表现出来的柔顺与信赖,忽然间就把蒋氏的怒火给浇灭,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这次硝烟。   蒋氏没忍住剜了闻人翎一眼,好你个不孝儿子,当娘的还没说什么,你反而凶起我来了,养你不如养头猪,最起码杀了猪还能吃顿荤的!   闻人翎扯扯嘴角,他扶了扶额,到头来,自己倒是成了个恶人,哎,做人好难,做男子更难。   “公子,大夫请来了。”   大夫一来,闻人翎自觉起身,给他腾出位置来,大夫见状,看着扑在蒋氏怀里的夏妙然,说道:“劳烦夫人伸手,让老夫诊脉。”   夏妙然对大夫有着天然的恐惧,之前去医馆的时候也是如此,总觉得见到大夫,自己就要吃苦嗖嗖的药了。   大夫眯着眼睛认真诊脉,先皱眉后展眉,说道:“夫人另一只手腕劳烦放上来。”   夏妙然还是头次诊脉被诊两个手腕的,忍不住担忧地看向闻人翎,闻人翎摸摸她的头,安抚一笑。   别看闻人翎从容不迫,实则心里也慌的不行。   大夫捻着胡须,笑了笑,说道:“这位公子,经过老夫诊脉,贵夫人已有月余身孕,但脉浅,很难被发现,如果不是老夫行医多年,怕是察觉不出这桩喜事了。贵夫人身子康健,待几月后,定能给公子诞下麟儿或掌上明珠。”   大夫说着讨巧的话,像这种喜事,他的诊金不会少。但多说几句话,还能得更多的诊金,大夫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所有人,当属蒋氏反应最大,她忍不住提高声量,对周婆子说道:“快快快,给大夫发喜钱!”   瞧瞧自己刚才办了什么事儿,竟然对这个小姑奶奶动了怒,真是不该不该。以后可得好好伺候着妙妙,不论是生男生女,都是她的亲孙亲孙女!   马上要当祖母的蒋氏笑了起来,愉悦的很,眼睛眯成一条线。   但已经当娘和当爹的那两个人,显然还没晃过神来。   夏妙然:我...怀小娃娃啦!?   闻人翎:妙妙,干得漂亮! 第三十七章 有孕二   这临近年关, 进出望阳楼的人们手里都拿着一个什锦糕点的礼盒,引得路人纷纷注目,有些好奇这望阳楼的东家怎么会如此的大手笔, 毕竟这来往望阳楼人可不是少数,单单只是这礼盒的话, 可就要花费不少银子了。   “李秀才,你又去望阳楼买卤味了?”   商贩对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秀才笑问着,他时常来商贩这里买东西,所以对李秀才有几分熟稔。   这徽州的秀才可谓是遍地有, 但李秀才是个拔尖的, 当初中上了秀才,那也是头名, 商贩对他很是倾佩。   李秀才摆手笑说道:“不是买卤味,我这是刚去望阳楼定了桌酒席, 正好留着元日带着家眷来此。新年新气象,图个开心罢了。”   商贩不禁咂舌, 小声问道:“这才刚腊月, 就开始定元日了?李秀才不觉得过早了些么。”   李秀才纠正着商贩的话,说道:“不早不早, 一点也不早, 你是不晓得啊, 望阳楼腊月底的那几日都订满了, 我这还是凭着和掌柜有些交情, 才订到望阳楼的桌席。”   商贩目露羡慕,抬头望着那络绎不绝的望阳楼,最初在知道有人买下这望阳楼时,自己是准备看笑话的, 地处偏僻,除了周遭的人,谁也不会闲的跑这来贪嘴,可人家望阳楼神不知鬼不觉就开的红红火火,生意好的让人嫉妒。   那句话说的对,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有着点石成金的本事。   “李秀才,你这手上拿的礼盒,我一开始瞧见的时候就挺纳闷的,莫非是望阳楼新出的美食不成?”   他提着那礼盒,解释道:“就是一些什锦糕点,是望阳楼的掌柜送的,说是那东家有喜事,想让大伙跟着一起开心开心。”   商贩又问着,李秀才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东家的夫人怀有身孕,可不就是件大喜事?”   商贩连说了几句讨喜的话,李秀才指了指那望阳楼,说道:“你也可去瞧瞧,说不定掌柜也送你一份。”   此话一出,商贩急忙给旁边的摊子只会了一声,告别了李秀才,朝着望阳楼跑去。   所以,望阳楼东家的夫人有孕一事,被众人皆知。   夏妙然知道这件事,还是从郑夫人的口中得知,郑垣坐在一边吃着糕点,听到郑夫人说夏妙然此次怀了个儿子时,反驳道:“才不是弟弟,是妹妹呢。”   郑夫人侧目,看着自己吃的满嘴都是碎屑的郑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妹妹的?”   郑垣给她使了个鬼脸,傲娇地轻哼着,说道:“就知道!”   郑夫人用力戳了戳他眉心,嘴上训斥着:“早晚被你爹给惯的歪了性子。”   夏妙然捂嘴笑了笑,她日渐圆润的面庞似银月盘,弯弯的眉眼柔和娇丽,她气色很好,红润有光泽,并没有因为害喜而食欲不振。   郑夫人瞧着她娇憨纯然的模样,眼神变得温柔,诚意满满地说道:“妙妙,你怀着孩子可不能多吃,得多走动走动,要不然孩子太大,到时候受苦的是你。”   夏妙然拉着她的手,柔顺的点着头。二人交情越来越深,所以相互都喊着小名儿。   郑夫人突然声音压低了些,对夏妙然说道:“我这次怕是不能在徽州过年了,得回京城去了。”   夏妙然不舍地皱起眉头,担忧地握紧了她的手。   郑夫人倒是心平气和,拍了拍她的手,对自己的丫鬟说着:“把垣儿带回他房间吧,我跟妙妙说些要事。”   郑垣虽然不服气,但还是乖乖的跟着丫鬟离开了这里,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郑夫人的视线里,就听见她叹了叹气,道:“妙妙,你之前也听我说过几嘴郑家老宅里的事情,夫君是庶子,上头的生母已逝,他嫡母又是个刁难人的性子。此次回京城,我也不痛快的很。”   夏妙然静静地当着一个倾听者,郑夫人因为郑家老宅没少受委屈,所以对着知根底的夏妙然一吐为快,她用帕子擦试着眼角,微红的眼睛愧疚地弯了起来,对夏妙然哽咽地说道:“好端端地,让你听了我这么一堆牢骚话,妙妙,是我失态了。”   她摇摇头,明亮的眼眸柔柔地望着她,表示出自己的情绪。   郑夫人提起精神来,笑着转移了话题,道:“妙妙,那日你在铺子里见到的那个妇人,到底是谁?当时我回头去找你的时候,她气冲冲地还撞了我一下,要不是有丫鬟扶着我,说不定就崴脚了。”   夏妙然皱起眉头,在心里对刘姨娘又是多了一份厌恶。   【这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起呀?你没事吧?】   郑夫人听着榴红的话,看着夏妙然担忧的神情,一股暖流让她笑容变得更是亲和。“没事儿,我这是突然想起来了,就想着来问问你。”   夏妙然扯了扯嘴角,眼眸里的冷色让郑夫人有些诧异,这让郑夫人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瞧她这神情,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夏妙然呼出郁气,并没有过多的伤心,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笑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从江州来的,那个妇人只是我在江州时的一位旧识罢了。】   郑夫人了然,也没有多想。   夏妙然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夏家的消息,这其中也包括她的生母刘姨娘。   她们二人在房内闲聊着,却不知门外已有两个“窃听者”。   郑竹清在听到郑夫人的话时,他羞愧地低下了头,眼神复杂难懂。   闻人翎则并不关注他的神情,谁也没想到只不过是来找妙妙,却恰巧听见了别人家的家事,闻人翎也甚是尴尬。   等到她们聊起了别的事情后,闻人翎和郑竹清对视了一眼,闻人翎抬手敲了敲门。   郑竹清随即推开,走了进去。   闻人翎站在门外,对着夏妙然遥遥一笑,道:“妙妙,我来接你回家了。”   夏妙然可不是个会憋住自己笑意的人,她展开笑脸,在郑夫人揶揄的表情下,她耳朵隐隐有些发烫。   郎才女貌,可真是般配。   郑夫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这般想着。   两家距离的不远,从他家出来,只需要几步远而已。   夏妙然看四下无人,便主动牵上了闻人翎的手。   这可真让最近一直备受冷漠的闻人翎受宠若惊,他嘴角的弧度上扬,说道:“来郑家,可开心?”   夏妙然踢了踢脚边石子,噙着笑,点了点头。   闻人翎看着她乌压压的秀发,情不自禁就摸了摸,道:“妙妙今日想吃什么。”   夏妙然很通情达理地表达出了她的想法。   【都可以呀,反正你做的菜都好吃。】   闻人翎嘴边的笑容僵了僵,他最害怕的就是妙妙的这句话。   但谁让她现在是小祖宗,只能宠着呗。   不过,让他们二人意外的是,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夏妙然晃了晃他的手臂,仰着头。   找你的嘛?   应该不是。   二人无声交流着,直到从马车上出现了一个人。   闻人翎见到他时,颇为意外,脸上的从容变得失控。   那人衣冠华丽,五官俊秀精致,略显秀气的眉眼让他少了男子气派的棱角分明,但这种柔和的长相,却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少年气。   他在看见闻人翎的时候,原地蹦了蹦,招了招手,道:“瑾瑜!”   闻人翎咧了咧嘴,这份“惊喜”让他很是无法接受。   夏妙然却被吓了一跳,这位在京城的三皇子,怎么悄无声息,说来就来了?   “你何时来的徽州?”   楚嘉熙上下打量着闻人翎,看到多日未见的好友,他自是笑的合不拢嘴,当然,更让他感到高兴的还是因为闻人翎的这幅没有任何变化的态度。   他说道:“我也是刚来呢,可以说前日刚到徽州,昨日在客栈休息了会儿,这便找你来了。”   闻人翎不赞同地皱起眉来,他实在轻率,京城局势对楚嘉熙而言不算有利,他应该更谨慎小心些。但是闻人翎发觉他脸上的欣喜时,还是将想要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随我进来吧。”   楚嘉熙这时看向夏妙然,他平易近人地笑着,道:“嫂夫人好像圆润不少啊。”   夏妙然飞快地看了楚嘉熙一眼,腼腆地笑了笑,实则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悄然握紧。   闻人翎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道:“妙妙有喜,养的圆润才对,难不成要像你这般,瘦的跟个竹竿似的?”   楚嘉熙忍不住捶了闻人翎一拳,笑骂道:“瑾瑜,祝贺你啊,都要当爹了。”   他拍了拍被楚嘉熙碰过的衣领,笑说道:“快随我进来吧。”   他的这幅态度,楚嘉熙没甚感觉,但跟在楚嘉熙旁边的小太监六福有些愤愤不平,觉得闻人翎目中无人,也得亏是三皇子心善,才能够这般纵容他。   “稍等等。”   楚嘉熙附耳对闻人翎说了些悄悄话,夏妙然竖着耳朵,忍不住想要去偷听,实在是楚嘉熙的表情太有意思了,让夏妙然急得心痒痒。   闻人翎听言,直接用手肘给了他一下,咬牙切齿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楚嘉熙腹部受击“哎哟”一声,他揉着肚子,纳闷的很,看闻人翎的眼神简直在看一个怪人似的。   闻人翎目光微凉,靠近他,低声道:“这话你若是再提第二次,就别怪我跟你翻脸。”   原来刚才楚嘉熙对他所说的是,他手里有几个扬州瘦马,正好夏妙然身子不便,可以将瘦马送给他。   但闻人翎的反应让他很是意外,他非但没讨到好,还被闻人翎警告了一句,楚嘉熙冷哼一声,绷不住脸,对他甩了脸子,钻回了马车里。   夏妙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氛围变得冷凝,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担忧地看向闻人翎,她对楚嘉熙的身份有着天然的恐惧   闻人翎温声地安抚着她,心里对楚嘉熙的情谊再次跌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但这些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以为着这是邻里的马车。   但一道称不上熟悉的男声,令闻人翎猛地抬起了头。   那人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岳峯就站在马车旁,他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夏妙然的身上,他微微勾起嘴角,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柔和,但很快,他又看向了闻人翎,觉得他极其碍眼。   凭心而论,此人根本配不上...她。   岳峯朝着夏妙然走了过来,步伐悠闲,好似在游玩散心。   夏妙然愣在原地,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感觉,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男子,是来找自己的。   岳峯慵懒地抬手,跟在身后的随从将一个黑檀木盒子放在了他的手中,恭敬地退下。   他抬了抬下颌角,递给了夏妙然,漫不经心地说道:“见面礼。”   夏妙然迷茫地歪了歪头,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岳峯见到她懵懂的眼神,眼底笑意更深,但他故作冷漠,将黑檀木盒子塞给了她,说道:“收下。”   闻人翎额角迸出青筋,冷笑地推开他,挡在夏妙然的身前,道:“岳公子请你自重。”   岳峯不爽地眯了眯眼睛,那双桃花眸含着杀气,挑唇笑道:“闻人翎,我怎么越看你越不爽呢。”   这时,楚嘉熙听到有人在挑衅闻人翎,坐在马车里的他顿时冷下了脸,等到他见到岳峯时,他不可置信地摸着下巴,呢喃道:“岳峯,怎么是你?”   这岳峯被父皇派在了徽州查贩卖私盐一案,本该这种大案不由他经手,但岳峯是安如公主也就是自己姑姑的长子,接连几日进皇宫拜见父皇,磨的他将此案给了岳峯。   说起这岳峯,楚嘉熙跟他的关系并不好,主要是他在京城是人人追捧的贵公子,而相较起来,楚嘉熙就好比一个废材,所以楚嘉熙跟他并不是一路人,自然也不会交好。   不仅是楚嘉熙错愕,岳峯也有些惊诧。   岳峯细想,脱口而出道:“过来协助我收尾的人,是你?”   楚嘉熙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岳峯密信传回京城,父皇也不会得知贩卖私盐一案已经到了收网之际,他过来等于是捡个便宜,赚个名声,所以楚嘉熙心虚地笑了笑。   不过楚嘉熙有一处想不明白,岳峯大可以将此事由姑姑协助,但不知为何他却选择派专人去给父皇传信,就像是在故意隐瞒着旁人似的。   岳峯嗤笑着摇头,他从前是瞧不起楚嘉熙的,可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倒是跟他有了牵连。   闻人翎听着他们两个人在打哑谜,如果换做旁人定是云里雾里,但闻人翎不同,他当即就从楚嘉熙的话中得知岳峯已经快速的将贩卖私盐的事情给解决了,这让闻人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前世,岳峯并没有这般神速,反而耗费了许久才将此案给彻底解决,可为何这世,短短月余就查清了这桩大案?   闻人翎的困惑,自然无人能解,但他不想在门口傻站着陪他们吹冷风。   当即,闻人翎看也不看他们二人,揽着夏妙然就回了自己的宅子里。   夏妙然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檀盒,虽然还没打开,可她却闻到了一股幽香,她猜这应该就是檀香的味道吧。只是岳峯为何要冷不丁地送自己这个檀盒?   闻人翎见她一直低着头看檀盒,便有些吃味,说道:“不想拿可以给榴红,让她还给岳峯。”   夏妙然打趣地看着他,人前喊岳公子,现在就喊人家岳峯啦?所以夏妙然察觉到这小心眼子的男人又在吃莫名其妙的醋。   夏妙然不想让闻人翎真的计较此事,就给了榴红,但自觉跟进来的岳峯直接拉下了脸。   楚嘉熙想进又不想进,他没有真的因为闻人翎之前的话动怒,只是觉得自己要是进去了,有些丢人,因为若是让闻人翎知道自己来徽州的原因,说不定又要鄙夷自己一番,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岳峯。楚嘉熙想了想,自己还是改日再来吧。   “瑾瑜,我突然有事,我先走了,明儿个再来。”   他灰溜溜地回了马车,没有听见岳峯的嘲笑声。   闻人翎只好去送了送他,无奈蹙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楚嘉熙只能憨憨傻笑,闻人翎没法子,说道:“那明日我在家里等着你。”   “那我明天再给你解释。”   楚嘉熙放下帘子,瞧了瞧车壁,马车行驶前行。   闻人翎望了望,便收回了视线。   岳峯还从来没跟女子独处过,很是别扭,他忍不住瞧了瞧夏妙然,视线滑过她的侧脸,冷不丁来了句:“你...喜欢现在的日子么。”   闻人翎一听此话,眉头就是跳了起来,这让他瞬间就想起了前世岳峯说的那句话。   他直冲冲地走了过来,咳了一声。   岳峯轻视地笑了笑,他这段日子让属下已经查清了夏家的所有事情,也因此知道自己之前误会了夏妙然,这个嫁给闻人翎的姑娘,正是他的同胞姐姐,而非那个夏婉然。   他并不认为闻人翎是个良配,为何会有这个念头,其实岳峯是认为闻人翎过于仁慈。   算计夏家的那些手段,在岳峯看来,简直是优柔寡断。他不该留夏家人的命,方湄华毒哑了夏妙然,她该死,夏婉然常年欺负夏妙然也该死,那个自私的夏万昌也该死。这些人通通都该了结,而不是留着他们再来打扰夏妙然。   他却不知闻人翎留着夏婉然是另有安排。   “闻人翎,我有话要对你说。”   闻人翎听言,颔首,道:“妙妙,你先回房。”   换做平时,夏妙然也许就同意了,但现在这幅场景,让夏妙然如何放心的下,她抓住闻人翎的手臂,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她看向岳峯的眼神充满着警惕,整个人的状态是防备着他的。   岳峯锁眉,深深地凝视着夏妙然,随着她的眼神对视中,岳峯败下阵来。他揉了揉眉心,承诺道:“我只是跟他说些话,不会伤他分毫。”   闻人翎挑了挑眉,嘲弄道:“你好似忘了,这是我府上。”   岳峯不以为然,他道:“你我去何处谈。”   “正堂。”   “可。”   夏妙然用力扯了扯他的手臂,不服输地看向闻人翎,大有一番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闻人翎顿时感到头痛,因为他想起了最近夏妙然的脾气,如果不让她满意,那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但他又不能确定岳峯会对自己说什么话,所以闻人翎并不放心带上夏妙然,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夏妙然,不让她因此动怒。   岳峯眼眸波动,故作好人,说道:“既然如此,带上她也可。”   他仿佛忘记了明明是他先说的只让闻人翎一人去,现在一转脸反而当起了好人。   闻人翎磨了磨后槽牙,气极反笑。   奸诈!   他们三人间的尴尬氛围,使得府上的丫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最后还是陆焉说道:“天冷,别让夫人在外面站着了。”   一句话,解了围。   榴红给满上热茶后,担忧地盼了夏妙然一眼,随后退下,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静悄悄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岳峯气定神闲,瞧着二郎腿,看着很是轻快愉悦。   夏妙然这时有了动作,她将之前的檀盒推给了岳峯,小脸上满是抗拒,一言不发地坐在圆凳上。   岳峯晃腿的动作停下,他双脚放下,坐直了腰,敲了敲檀盒,道:“真不要?”   夏妙然摇了头,她跟岳峯素不相识,凭白无故拿人家的东西做什么,虽然是被他强塞进手里的,但自己也可以还给他呀。   岳峯吊儿郎当,勾起一抹坏笑,道:“别看它轻飘飘,里面装的可是京城旺街的八间铺子,外加两个庄子,其中一个庄子还是温泉庄,你当真不要?”   夏妙然一听,更是抗拒,这么贵重,她哪敢收下啊,说不定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岳峯能在京城有这么多铺子和庄子,肯定不是一般人。自己和闻人翎都是普通的小百姓,还是少跟这种人沾上关系。   岳峯用手挑开檀盒,淡淡道:“收下吧,阿姐,你弟弟送的东西,从来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再者,阿姐,你有想过与他和离么。” 第三十八章 嗓子   满室的茶香让夏妙然对手边放着的茶盏起了兴趣, 她素白修长的手指刚刚触上那杯盏,刺烫的痛感立刻袭来,夏妙然笨拙地用手指捏了捏耳朵, 好像这样子能把手指上的热意消除的一干二净。   而岳峯突如其来的那声“阿姐”,使得夏妙然惊诧地望向他, 双手不小心碰翻了茶盏,热茶流在了桌面上,她急忙掏出手帕,擦拭着那些茶水。   从夏妙然微微颤抖的手上, 便能看出她的心情, 是如何的忐忑不安。   闻人翎拿走了她的帕子,体贴的帮夏妙然处理这桩意外的事情。   只是他脸色很是难看, 闻人翎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岳峯,眼底的冰冷如寒霜, 他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和离?阿姐?岳峯,做人莫要太狂妄了, 小心, 你自身都难保。”   他的恐吓并没有让岳峯感到任何的情绪波动,岳峯扯唇笑了笑, 再次重复着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阿姐, 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和离么。”   闻人翎直接拿起帕子朝他扔了过去, 岳峯偏头, 躲过了那沾满热茶的手帕。   他一双桃花眸弯着, 眼神里流淌出温和的笑意,从他上扬的嘴角弧度来看,好似看见闻人翎气急败坏的样子,很让他开心愉悦。   岳峯双手放在桌上, 身子往前倾,泛着柔光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夏妙然,他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夏妙然回应着自己,所以笑吟吟的。   夏妙然不知道是被他的那声“阿姐”,还是那句“和离”的话给吓愣了神,她清澈见底的杏眸一片茫然,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找闻人翎求助,完完全全被岳峯勾走了她全部的心神。   自己和他,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对面的这个男子,真的是自己的...同胞弟弟么?   岳峯换只手托着下巴,看出了夏妙然的疑惑,便好心地给她指点迷津,说道:“夏妙然,我知道你叫这个名字,而不是叫夏婉然。我很清楚你这么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也明白你嫁给闻人翎并不是出自你个人的意愿。所以,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他和离。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是你更亲近的人,虽然你我分别多年,但你知道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心里便有一个感觉,觉得好似在远方,有人还在等待着我。”   岳峯这十六年里,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安如公主的长子,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直到岳峯在京城见到了阔别多年未见的三皇子楚嘉熙时,他发现那个一向被他尊敬的母亲,神情有异,自那日后,岳峯就下意识地留心楚嘉熙,发现这个三皇子和当年在京城的性子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所以,为何安如公主在见到三皇子的时候,破天荒的出现了不应该有的神情。   岳峯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就连皇帝对这个侄儿都有着几分偏爱。   所以岳峯这些年来,过得顺风顺水,他出身高贵且是皇亲国戚,已是人上人。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一次偶然间,他偷听到了安如公主和心腹的交谈。   “始终是我高看了太子,连一个三皇子都解决不了。本宫真不知道当初帮他的那一次,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提起这江州,让我这心里头很不踏实,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那件事......”   原来他并不是安如公主的亲生儿子,他会被安如掠走,只是因为国师掐算生辰八字,有他在,将对公主府有利而无一害。安如有多信任国师,岳峯心里很清楚。因为公主府早就是太子一党,当初先太子会被废,这其中有着国师的手笔,此事是绝密,如果不是岳峯被安如重用,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只是他没想到,楚嘉熙回了京城,他的身世之谜,会由他揭开。   岳峯无比的庆幸自己并不是个贪图享乐之人,手上有着一小批对他效忠之人,所以他才能在安如公主的监管中全身而退。   也是因为那次偷听,岳峯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安如公主为了让自己不脱离她控制所留下的眼线。   但更让岳峯无法接受的是,安如公主竟然对他有了觊觎之心,这让岳峯感到无比的恶心。   他毕竟拿她当了十六年的母亲,结果背地里却是这番丑陋的嘴脸。   岳峯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亲人,那个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阿姐。   至于生母,安如公主带来的阴影太重,让他无法对生母产生过多的期待。   所以他的人告诉岳峯,会说话的那个女子,是他的阿姐夏妙然,患了哑疾的是夏婉然。   只是没想到,这倒成了一个误会,差点让他认错了人。   岳峯挫败地笑了笑,抬眸望向漂亮精致的夏妙然,将下巴放在手臂上,还好,这个纯然简单的姑娘,是自己的阿姐。   夏妙然依旧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闻人翎这时,替夏妙然问了岳峯一句话,“妙妙长这么大,从来可没有听说过她有个同胞弟弟,岳峯,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岳峯翻了个白眼儿,他为何会看不惯闻人翎,全因他这人心眼属实太多,听他刚才那话,绝对是在套话。   他直言道:“我承认,我派人跟踪过你们,所以我知道...刘芬儿找过阿姐。我担心那个女人下次还会因为我的事情再来打扰阿姐,思来想去,忙完了手头上的要事,就来找你们了。”   至于闻人翎刚才所说的认错,岳峯直接忽略,这种丢人的事情,他可不想在闻人翎的面前提起。   夏妙然拍了拍脑门儿,清脆的声音很响,她这心里面怎么也静不下来,说起来也很奇怪,之前见岳峯的时候,觉得这人是个笑里藏刀的阴险性子,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份转变了,自己突然看他就有些顺眼。   夏妙然偷偷地用眼睛去观察岳峯,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的关心,夏妙然红艳艳的菱唇不由得就翘了起来。她明亮的眼眸满是善意,但是当发现岳峯的目光时,她又腼腆地移开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   她忽然想起,刘姨娘的话,夏妙然眨了眨眼睛,没忍住心里的冲动,就问了出来。   【我听她说,你是被安如公主带走的,是吗?】   岳峯看不懂她的手语,这一瞬间,夏妙然生出了一种自卑感,笑容也变得勉强。   明明大夫已经说了,自己的哑疾有在好转,一切都好好的,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   现在嗓子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连一丝痒意都没有,难道说这些没有反应的感觉,是在告诉自己根本好不起来了么?   夏妙然本就怀着身孕,性情大变,多愁善感自是少不了,平时喜笑颜开,一旦多心起来,那简直就成了劝都劝不好的那种。   夏妙然垂着头,泪珠盈睫,她发髻上的步摇轻晃,来回摇摆,就跟她的心一样,始终无法静下来。   闻人翎眼皮一跳,连忙给她擦着眼泪,温声地哄着。   岳峯也被这一幕给急得抓耳挠腮,她怎么说哭就哭了?这眼泪怎么能流的这么多?天,我该怎么办。   闻人翎见他跟个猴似的,一顿嫌弃。   他安抚着夏妙然,柔声问道:“妙妙,怎么了?”   夏妙然泪眼朦胧,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委屈可怜地模样让人怜惜。   她摇着头,不说话。   闻人翎只好哄着,让她趴在自己的怀里好好舒缓情绪。   岳峯如坐针毡,指着她,无声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   闻人翎没有个好脸色,但看在他是在关心妙妙,便解释道。   没事儿,过会就好了。   岳峯这次双手托腮,看着那个哭的背脊轻颤的小人儿,心头一阵无奈,不要哭了,要不然都成瀑布了。   夏妙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从闻人翎的怀里探出小脑袋,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脸红耳热,尴尬地让夏妙然不敢去看岳峯,生怕吓到了岳峯。   闻人翎见她额头一层薄汗,笑说道:“哭包。”   夏妙然撅了撅嘴,才不是呢,伤心了就想哭,开心了就想要,这不是每个人很自然的情绪发泄嘛。   “阿姐。”   她浑身一僵,缓慢扭头,泪水冲洗过的眸子晶莹,夏妙然就这么看着他,哭的干干的唇瓣不自然地抿起。   只听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喊你阿姐么。”   夏妙然摇了摇头,她也好奇这个问题呢。   岳峯想起属下调查的那些事情,眼神里的温情覆上一层寒霜,岳峯笑说道:“因为你足够美好。”   在夏府的那群污秽中,她仍旧是那抹最耀眼的光。未被他们侵蚀,也没有与他们沉沦,安安静静地只做着自己,在她的力所能及里,保存着那份难能可贵的单纯。   岳峯想到自己差点把京城的夏婉然当成夏妙然,他就忍不住嫌恶地皱起眉头,像那种贪心不足的蠢货,迟早都会被自己的欲/望给害死。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用着夏妙然的名头去做事。   既然方家不做人,那自己便教他们如何做人吧。   此话一出,闻人翎不爽了,握着夏妙然肩头的手紧了紧。   他的妻子,用得着别人夸?就算是小舅子,也不可。   夏妙然忍不住破涕而笑,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美人儿用着刚哭过的俏脸笑的灿烂,夏妙然拍了拍闻人翎,鼓足勇气,说道。   【你帮我给他说句话。】   闻人翎瞥了岳峯一眼,略有得意,故作矜持道:“好,谁让我最懂妙妙。”   这一语双关,不但夸了自己懂手语,还顺便表明一番他与夏妙然的亲近。这幼稚的行为,让岳峯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   夏妙然可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她这次的手语很缓慢,好似不仅仅只是说给闻人翎一人,还有岳峯。   【我不会和离的,我很喜欢我如今的日子。前尘往事,莫要再提,人是朝前走的,而不是回顾从前。很谢谢你愿意来认我这个阿姐,我不知道你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可以开开心心的,虽然你跟我分别了十六年,但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再次相见,而不是直到老了才知道,原来自己出生时,并不是孤单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关于娘的事情,你跟我都没有任何的权利去责怪她,因为她是我们的生母,但这并不代表我会纵容她对我的伤害。所以我现在跟她只是陌路人,我不晓得你会如何待她,但你对她好的时候,请不要期待我会跟你做一样的事情。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也许我这样说,会让你觉得我很冷漠无情,可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如果...因此,你对我有任何的芥蒂,我都可以接受的。】   夏妙然从一开始的犹豫,到后来的坦然自若。她在心中整理了很久很久,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藏藏掖掖的人。能认回自己的亲弟弟,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所以夏妙然不愿意在他面前勉强自己。   她是她,旁人是旁人。   所以夏妙然并不能肯定岳峯会不会跟自己一样,选择远离刘姨娘。所以她只能真诚的讲出她的真心话。   她,就是这样一个,很简单的性子。   闻人翎的声音柔和的好似夏夜乘凉的那抹清风,抚平了夏妙然心口的那份紧张,她的双手停了下来,闻人翎的话也迎来了结束。   闻人翎轻轻捏了捏夏妙然的脸颊,宠溺的眼神里装着满满的她的倒影,只听他说道:“可真是个傻姑娘。”   岳峯跟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记仇的小心眼儿,仅凭着他这次的出现,闻人翎就知他并不会去认夏家的那些人,若不然,刚刚也不会对妙妙说那句愿意喊她“阿姐”的话。   不过,妙妙的那番话,让闻人翎为她很是骄傲。   她就如同白纸,可以随意任其乱涂乱画,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保持的最初的模样,因为她就是那张白纸,永远都不会有更改。   岳峯听着闻人翎的话,眸光闪动,他用手撑着额,低声笑了出来。   那双多情的桃花眸在此时柔情泛滥,他就这么望着夏妙然,说道:“我为了查清楚夏家的情况,我让人查了两次。当时远在京城,所以我将你和夏婉然认错了,因为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我的亲姐姐是被她们毒哑的,我就以为站在闻人翎旁边的人是夏婉然。但后来,我听见他喊你妙妙,我就察觉到了不对,便让属下亲自去江州彻查。”   岳峯眼神歉意,说道:“这次,我了解了夏家的全部。阿姐,你怪我认错了人么。”   他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闻人翎取笑,他只是想再靠近一点夏妙然。   夏妙然毫无遮掩地摇摇头,那支步摇这次的晃动是愉悦的,她娇俏地说道。   【这个为什么要怪你呀,你不要多想了。】   岳峯莞尔,他推了推那个檀盒,道:“既然如此,那就收下我这份见面礼吧。阿姐。”   他,觉得有些亏欠夏妙然,从刘姨娘的话中,他知道这些年夏妙然过的坎坷,和自己有些关系。   他虽然离开了生母,但安如这些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锦衣玉食多年。   所以岳峯他想要多多补偿夏妙然。   岳峯想到自己的生母,带着笑意的眸子变得微凉。道:“阿姐,夏家我不会认的,他们不配。”   闻人翎若有所思,深深凝视着岳峯,二人眼神碰撞,各不退让。   闻人翎挑了挑眉,心中有数,看来岳峯是不会好好安置夏家人了。不过,这跟自己没甚关系。   夏妙然这时,笑容不再收敛,看着岳峯固执的态度,再看看闻人翎的眼神,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桌上的檀盒。   她呼吸都有些放轻,生怕会把檀盒里的契书给吹跑。   闻人翎沉下脸,投其所好,这小子从哪儿打探出来的消息?   岳峯笑眯眯地,追加一句,道:“这都是我自己在京城里赚的,阿姐,你也让闻人翎瞧瞧呗,看看能不能跟他在徽州的生意,比一比。”   闻人翎:“......”埋汰谁呢!   他腹诽着,但是等夏妙然给他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低头看了起来。   一张张的契书上都写着铺子的位置与名字,直到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铺子。   闻人翎笑出了声,拿出契书指着他问道:“你在京城是不是跟楚嘉熙合作了一笔生意,卖话本子的主角所用的武器。”   岳峯脸色一变,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过我没有楚嘉熙合作。”   闻人翎心气一下子就顺了不少,说道:“你们两个背后东家自然不会露脸,所以各自掌柜做成了这笔生意。但忘了给你说,你卖的那话本子是我写的,你卖的那些兵器,这主意是我出的。我说最近大半年我怎么得了不少分红,原来都是小舅子你在其中出力了。”   岳峯想甩下脸子,但看到夏妙然扫来的视线后,不由得就绷住表情,强颜欢笑道:“都是...一家人,这不算什么。”   闻人翎抬手捋了捋夏妙然耳边的碎发,温柔道:“都是托了我家妙妙的福。”   啧,前不久还说要让妙妙与我和离,现在就成了一家人。嘁,这个狗东西。   夏妙然用手掩住嘴角的笑意,忍俊不禁。   其实他们两个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乐乐和黑宝争夺小鱼干时的样子。   都是如出一辙的——幼稚!   但,自己真的好开心,自己也有亲人啦!   *   破旧的房间里摆了一张木床,冷飕飕的风从有缺口的窗口处钻了进来。   夏婉然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身上盖的这条棉被还是早些年的旧棉,早就不暖和了。所以她身上很冷很冷,冻得她手脚冰凉。   她得了风寒,因为她被方芝涟刁难,大冷天跪在门口挨了冻。   她永远都忘不了丫鬟们那冷嘲热讽的语气,还有那轻视的眼神。最让夏婉然憎恨的自然要属方芝涟,她怨毒地眯起了眼睛。   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且不会让人怀疑在自己的身上呢。   一声门响,吹进来浓浓的寒风。   夏婉然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但不敢多咳,他担心自己的嗓子会再次变哑,所以她很小心的养着嗓子,但这次的风寒真的让她无路可走,如果方老夫人再不派人来救自己,怕是就要死在这间房里。   她强撑着坐了起来,消瘦不少的脸庞期待地望着门外。   她其实早已后悔跟着方芝涟回京城,她就应该狠下心直接把他杀死在江州才对。   她的确是贪图富贵权利,可试问天下人,谁不如此呢?   见识过繁华的京城,她根本不会对小小的江州再有任何的交集。   “表姑娘。”   夏婉然这次是真的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她没有装模作样的哭,而是真真正正地大哭起来。   她从床上艰难地起来,哽咽道:“王嬷嬷,是你吗?外祖母她终于原谅我了么!”   王嬷嬷看见着破旧的摆设时,面不改色,当见到面色蜡黄的夏婉然时,倒是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一个康健姑娘,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模样了?   这庶房到底还是庶房,肚量越来越小了,明明涟哥儿是自找苦吃,偏偏对表姑娘下这般狠手,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哟。   她马后/炮的在心里埋怨着庶房,连忙使唤身后的小丫鬟,说道:“快去扶着点表姑娘,这里哪是人能待的地方,还不请表姑娘回她的湘竹苑?”   夏婉然昏迷之前,忽然想起了当年小时候的画面,那时候娘抱着自己来到了方家,记得那也是一个深冬,但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娘的怀抱好暖好暖。   与此同时,远在徽州的夏妙然做了一个噩梦。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求你给我解药吧,求求你...嫡母。”   夏妙然一身冷汗,她从梦中惊醒,她坐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替换   深夜正处于寂静中, 那道略含沙哑的声音倍显突兀,但睡在夏妙然身侧的闻人翎却猛然惊醒,彷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他眼底的惊喜令他多了几分年少的盛气,但闻人翎发觉夏妙然脸色的苍白时, 心感不对,担忧驱散了睡意,他从后面拥住夏妙然,无声地望着她。   夏妙然整个人沉浸在惊恐之中, 她喘着气, 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刚在所做的梦境, 真实的让她感到了窒息,好似喉咙里还残留着那股火辣辣的灼烫感, 疼的她根本无法呼吸。   夏妙然往后倚靠着闻人翎的胸膛,杏眸不知不觉含着泪意, 随着她的眨眼, 水珠潸然,她低垂着小脸, 看不出有任何的喜色。   闻人翎注视着她, 环在她腰间的手掌轻轻地动了动, 抚了抚夏妙然还未鼓起来的腹部, 他问道:“做噩梦了?”   夏妙然全部的心神还在那个梦中, 所以她没有发现自己嗓子已经痊愈的事情,她右手落在闻人翎的手背上,感受到他的温热,心里的不安这才有了安定。   她点了点头, 嘴角含着苦笑。   明明夏家的人已经远离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这次会梦见方湄华?还真是阴魂不散。   说来也是,自己从江州离开,来到了徽州,原以为不会再见到任何夏家的人,没想到会在郑夫人那里遇见自己的生母。见到了她,就知道夏家的人一定都在徽州。起初自己还怀疑过生母是不是查过自己,所以才会特地来郑夫人的铺子。可是从她口中得到夏家人如今的处境,便知是自己多心了。他们都还自顾不暇,哪还会有什么功夫来暗查自己。   有了这一遭,也让自己知晓了生母多年来疏远自己的原因。   自己竟然有个同胞弟弟,并且还远在京中。   夏妙然神情变得不再忧郁,眉眼间流转着舒畅,只因她想起了那个同胞弟弟。   她自幼就吃尽苦头,学会了看人眼色,也能很敏锐的察觉到每个人的态度。   她是个很敏感的人,虽然从未有提过,但在她的心中,难掩自卑感。即便现在已经多了自信,有了所爱之人,但从小留下来的阴影,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   所以,她其实很担心会从岳峯那里受到伤害。如果连她的同胞弟弟都对自己充满恶意,那就只能说她生下来就是一个没有亲缘的人。   好在岳峯没有让夏妙然失望。   夏妙然微微侧头,瞧见了闻人翎的神情,他满是担忧,眼底的关心显而易见。夏妙然莞尔,正欲动手说话,但不料闻人翎抓住了她的双手,夏妙然困惑地望向他,询问着这是为何。   闻人翎看出她的情绪已经不再低落,便单刀直入说起了夏妙然一直忽略的重要事情。   闻人翎深吸一口气,就连外面的风声都察觉到了他的严肃,所以唯恐惊扰了他,风声渐渐变小,不再狂烈地刮着枝头。   “妙妙,你难道没有留意到,你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么?”   此言一出,好比晴天惊雷,震的夏妙然全无反应。   闻人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彻底是忍不住笑意,他低头用额头撞了撞夏妙然,说道:“妙妙,该回回神了。”   夏妙然当即坐直了腰,她再次摸向自己的脖子,她是被方湄华毒哑造成了哑疾,所以开口出声不需要有人教导,只是这个意外之喜来的太过突然,打得夏妙然一个措手不及,她紧张地眨着眼睛,不敢说话,她实在是太害怕这个意外只是昙花一现。   闻人翎指尖抵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轻轻抚摸,鼓励地说道:“妙妙,不要害怕,来,喊我的名字。”   夏妙然忍住快要破堤的泪水,她朱唇轻颤,在闻人翎的温柔眼神中,慢慢地吐出那字来:“闻...闻人翎...”   没有从前的刺痛感,也没有从前的无声,她是真的可以开口讲话了。   夏妙然是又哭又笑,仰着脸抹着泪水,她不再是个哑巴了,她可以说话了。   这幅模样,着实把闻人翎给心疼的不得了,好似有人在他的心口剜肉似的。   他赶忙将夏妙然拥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并没有出声劝阻她,而是纵容的任夏妙然放肆。   夏妙然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她的声音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口,所以并不算动听悦耳,但隐隐能够听出她原声的婉转,有着姑娘家的娇气。   “闻人翎,我能说话啦!”   “我知呢。”   “闻人翎,我好开心呀!”   “我亦是。”   “闻人翎,我不再是哑巴啦!”   “是呢,傻姑娘。”   二人彻底没有了睡意,闻人翎听着夏妙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侧目而笑,干脆燃起蜡烛,让一室恢复了光亮,闻人翎套上灯罩,回眸一望,便看见夏妙然正坐在架子床上迎目而笑。   她乌黑的秀发,衬的小脸愈发白皙娇嫩,精致娇丽的五官因着喜事更添美意,在这昏黄烛光下,夏妙然好似那夜间点点光辉所凝聚出来的仙,世间万物,也不抵她的顾盼一笑。   这是自己的妻,亦是自己孩子的娘亲。   有她在,真好。   闻人翎这般想着。   由于蜡烛一夜未吹,所以今日守夜的丫鬟采莲感到很是纳闷儿,为何这灭了的蜡烛又被生起?   采莲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榴红见她眉头紧锁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要事,急忙就问了她。   采莲笑着解释,只道是那蜡烛燃了一夜,心生疑惑而已。   榴红在她脸前用帕子一挥,带来一阵凉意,无奈地说道:“原是这事儿?等姑娘醒了,我问一问便是。”   采莲伸手抹去榴红面颊的霜水,也不知这丫头在哪蹭到的,采莲知道榴红是夏妙然的陪嫁丫鬟,关系亲昵,自是跟她这种半路采买的丫鬟不同,所以对她刚才的话,采莲心里也是羡慕得很。   “好。”   榴红笑着说道:“采莲,你去歇息吧,姑娘和姑爷这,有我照看着呢。”   闻人翎和夏妙然已经到了该起的时辰,榴红敲了敲门,很快那门便打开,只是让榴红诧异的是,今儿竟然是夏妙然开门,以往可都是闻人翎。   榴红见夏妙然笑容满面,脸上也不由得挂起了笑。“姑娘,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自打夏妙然有孕以后,她就比旁人能睡,所以榴红这么问着,也不算怪异。   夏妙然双眸笑得弯弯,不见任何阴霾,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似月牙,着实讨喜。   “榴红,昨晚睡得可好?”   榴红下意识接话:“那当然是...!”话说一半,榴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夏妙然,伸手握住她的手,结结巴巴地说道:“刚才...刚才奴婢没有听错吧?姑娘你能说话了?”   夏妙然晃着她的手臂,长发只是简单的由发带绑住,所以在腰后晃着,娇俏动人。   “是呢是呢。”   榴红喜得红了眼眶,恨不得上前抱住夏妙然来表示她的喜悦。“真好,姑娘终于能再次说话了。”   闻人翎见这一主一仆傻乎乎的就站在门口吹着冷风,失笑摇头,“进来再说吧。”   榴红擦着眼泪,点头说道:“瞧奴婢只顾着高兴,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在寒冬腊月的一个清晨,府上的所有人都知晓夏妙然哑疾痊愈一事。   夏妙然和闻人翎对视一眼,夏妙然笑说道:“最近府上喜事多多,所以这月的月钱翻倍!”   一旁的蒋氏也附和着,看向夏妙然的眼神愈发温和。   自己这儿媳妇怀了身孕,且哑疾痊愈,是得好好庆祝庆祝。   蒋氏手头不紧,他儿子是个有智会赚银子的人,且糕点铺子还有她的分红,儿媳妇也不是个苛刻抠门儿的性子,她如今手里捏着的银子只怕会比闻人翎还富裕。   不过整个府上最富裕的那还要属夏妙然,闻人翎赚来的银子都从她手中经手,她亦是管着家,而江州的糕点铺子她也在经营着,更别说还有个弟弟送给她的那份礼,所以夏妙然自然有底气越过蒋氏来给下人们多发月钱。   她哑疾痊愈一事,旁人不算清楚,毕竟她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在徽州相熟的也就郑夫人,但耐不住闻人翎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这天的望阳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赠送贺礼,说是望阳楼的东家又有喜事,所以再次感谢这些来望阳楼光顾的宾客。   这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连番几轮贺礼,送的来往宾客更是对望阳楼好感浓浓,一来二去,这刚开业还没几个月的望阳楼生意愈发红火,让一些徽州的百年老字号都有了些许紧张和忌惮。   他们到底是徽州的地头蛇,几股绳拧在了一起,对付一个刚来徽州没多久的闻人翎自是轻而易举。   但他们的人手却被打了个满盘皆输,这让他们对闻人翎生出了惊恐,打那以后,再也不敢背地里对闻人翎出手。   毕竟能让他们的人手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命,可见这个闻人翎是个厉害人物。最让他们担惊受怕的是,他们连闻人翎的背后人是谁都没有查出来,所以自然不敢再动手。   岳峯抿着茶,端得一派风轻云淡,可他眼神里的冷血无情,让他的贵气增添了几分嗜血,岳峯冷哼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道:“就算我再看不上那闻人翎,也不至于让旁人动了他。好歹我阿姐还等着他伺候呢。”   岳峯在处理着贩卖私盐一案中,将所有的好处都推给了楚嘉熙的身上,他是看不上楚嘉熙那混不吝,但安如公主和太子对他最为忌讳,是生怕能把楚嘉熙的羽翼给养的丰满,他们越是如此,岳峯就更愿意推楚嘉熙一把。一是顺了皇上之意,毕竟这桩案子都要结束了还派来个楚嘉熙,玄外之意岳峯当然明白;二则是楚嘉熙和闻人翎之间的联系。所以岳峯考虑再三,便如此安排了。   他打小就养在公主府里,对这些权贵势力见了太多,如果他是安如公主的亲子,当然不会将好处让给楚嘉熙。可他并非是安如的亲子,所以岳峯打算早早就远离了皇权之事,好给自己留个退路。   他之前送给夏妙然的那份礼,不仅仅只是表面的那么简单,其实岳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和夏妙然的关系现在还不能暴露,毕竟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硝烟还未消散,所以他早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留给了夏妙然。   一旦自己有了什么意外,夏妙然好歹个还有银子仗身,也不会被闻人翎所小看。   岳峯这话,跪在地上的属下听之一笑,说道:“主子,夏家的人属下已经安排好了。”   岳峯皱起眉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道:“没事儿提那群晦气的人做甚?”   他说是这么说,但最后还是追问了夏家人的如今的情况。   原先,岳峯对闻人翎的不满就是从他对夏家人的安排所得,觉得这人太过柔善,丝毫不为夏妙然做主。换作是他,那群夏家人早就千刀万剐了。   至于夏万昌是他的生父,岳峯根本就不在意。他从小就被安如公主给养的不亲近驸马,所以对于父亲而言,他并没有过多的期待。更何况他的人还暗中查了夏万昌的生平所事,就更是对夏万昌没什么感觉。   归根究底,他有着夏万昌的薄凉和自私,怨不得谁,要怪就怪夏万昌,谁让他就是这种人呢?   但岳峯对他的同胞姐姐夏妙然,有着复杂的情绪。他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怎么也想象不到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会过得如此悲惨委屈,这其中还有生母的推波助澜,所以他对夏妙然有着心疼和怜惜,自然也会偏向她。   夏家的人,处理起来都非常的简单。   夏万昌早就是个扶不起来的东西,被赌瘾迷失了自己,戒又戒不掉,他自甘堕落,让方湄华和刘姨娘愈发的失望。别说去京城找回自己的儿子,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只是让方湄华和刘姨娘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打算把家中的女眷给卖掉,虽然他还没有动手,但他的这个念头已经足以让她们两个对夏万昌产生怨恨。   方湄华直接就和夏万昌和离,带着包袱打算就此回京城方家。她知道现在回京城一定丢脸死了,但再怎么丢人,也比待在夏万昌身边要强。这个废物已经耗完了方湄华对他的忍耐。   而刘姨娘,没有方湄华这么的潇洒,可以甩脸就走。她还是牵挂着京城的儿子,也想去京城见一见他,毕竟女儿已经靠不住,只能依靠这个儿子了。正巧她遇上个从京城而来的商户,刘姨娘一咬牙便跟了他。   属下说到这时,抬头看了看岳峯,见岳峯没有异样,便继续说道:“夏万昌已经被赌坊的人打成了个半身不遂自生自灭,方湄华被人偷了钱财又被毒哑,她没什么本事,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刘芬儿...他跟的那个商户其实就是个卖货郎,被拐走去了穷乡僻壤。”   岳峯挑了挑眉,笑说道:“让人去了结方湄华的命吧,夏万昌和刘芬儿...自生自灭吧。”   属下拱手,道:“是,主子。”   岳峯给自己倒满茶,淡淡道:“此事不要传到阿姐的耳朵里。”   “主子放心。”   “嗯,下去吧。”   岳峯慵懒着斜躺在软榻上,紫檀色的衣裳垂落在地,他遥望着门被打开的那一抹光景。   岳峯看见了点点初雪落在了红梅上,他幽幽叹息,眼神晦涩难懂,道:“下雪了。”   只剩个夏婉然,自己需得快些回京,省得让她再败坏阿姐的名声。   徽州下了初雪,可见这年的寒冷比往年要更加的冷冽。   “绿墨,备上好礼,随我去闻人翎府上。”   “喏,主子。”   远在京城的夏婉然此时心口猛地发痛,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身型微晃,如果不是扶住了旁边的水缸,怕是要摔上一跤。   现在京城银装素裹,就算地上的雪已经被下人给清扫干净,但还是会有些滑,所以夏婉然后怕的很,她养尊处优多年,这么硬生生摔一下,她是真的受不住。   “表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别误了老夫人用膳的时辰。”   夏婉然已经从庶房回了方老夫人的院子里,不过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方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对她态度急转直下,不见从前的温和,夏婉然只能在方老夫人的院子里战战兢兢,人愈发的消瘦。   她对这方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讨好一笑,跟在她的身后,等着待会儿好好伺候方老夫人的用膳。   不过夏婉然心口的疼痛没有减轻,反而强烈的痛感让她面色发白。   大丫鬟起初并不在意,以为夏婉然是故意的。不等她给夏婉然甩脸子,就听见“嘭”地一声响,夏婉然倒在了地上,她嘴角流出了诡异的黑血,看起来甚是恐怖。   洁白的雪花从空中飘飘落,一声破门的声音打破了方老夫人院子的僻静。   大丫鬟听到了那声,扭头一看,就见到是庶房的夫人哭着跑了过来。   大丫鬟眉头一跳,对着丫鬟说道:“快把表姑娘扶起来,随我去见老夫人。”   好端端地,怎么又是晕倒又是吐黑血?   这时,小丫鬟冒出了一句话:“怎么瞧着,表姑娘像是中毒了呢?”   大丫鬟瞪了她,压低声音说道:“不想要命了是不是?主子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夏婉然的昏迷不醒,方芝涟的昏迷不醒,瞬间就成了方家的大事,方老夫人轻蔑地扫了一眼方芝涟,施舍地说道:“去请胡大夫,这一个两个都吐了黑血,莫非是中了毒不成?”   大丫鬟颔首,默默退下。   方老夫人说的那句话,庶房夫人自是同意,她擦着泪水,说道:“老夫人,这可怎么办啊,这解药我分明让人调制过,都已经让涟哥儿吃下了,可为何还是如此?”   方老夫人老眼扫过,紧盯着她冷看,嘲弄道:“合着你这是想要故意毒死婉婉啊?这二人中毒一事,我怎不知?事到如今,你还敢瞒我不成!”   庶房夫人被她呵斥的声音给吓得身子抖了抖,解释了句,道:“谁让夏婉然害了涟哥儿,媳妇儿心里头也是有恨的。这毒...是湄华给她庶女所下,结果打虎不成,反被虎伤,涟哥儿和她中了毒。那解药方子是夏婉然给了我的,等大夫研制解药后,我气不过,就没把解药给她,想要报报仇,等到时候毒发再给她解药。可是...可是现在...”说着说着,她泣不成声。   方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指着她的脸,骂道:“蠢妇!”   这些年来,她一直惯着方湄华还不是为了安如公主手里的岳峯?当年那对龙凤胎的八字就是她告诉安如公主的,意为讨好。只是没想到安如只带走了男婴,留下了个女婴。但这让方老夫人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安如敢混淆皇室血脉,那她为何不骗岳峯说他其实是方家的人,到那时他只会更亲近方家,毕竟方家可是太子的近臣,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   方家和太子安如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密。太子妃之位,非方家莫属!   所以方老夫人在夏婉然六岁那年,给方湄华出了一个主意,那便是让夏妙然成为夏家的嫡姑娘,并且在出嫁那年就毒哑她。   江州谁不知道夏家嫡女是个哑巴,这样一来,岳峯真正的同胞姐姐变成了“夏婉然”,而那个可怜虫一样的“夏妙然”则成为岳峯的姐姐,谁也不会想得到,这个“夏妙然”会是方老夫人宠了多年的表姑娘。   方老夫人也不是白宠着夏婉然,为的就是在她和岳峯相认后,将他彻底拉拢到方家,到时,他再娶个方家女,方家的荣华富贵谁也夺不走。   所以方老夫人在听见庶房夫人的这番话,一口心头血差点没涌上来。   她故意让这个蠢妇折磨夏婉然就是让她知道整个方家只有自己对她是最好的,务必要听自己的话。可是多年的心血极有可能毁于一旦,方老夫人怎能不气?   就算不救方芝涟,也要把夏婉然给救回来!   方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去江州把湄华给我接回来,婉婉出了这等大事,她这个当娘的不能缺席。”   庶房夫人一听,脸色一变,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搅烂。   方老夫人冷哼一声,就让这对姑嫂窝里斗着吧。   只是方老夫人再怎么聪明,也算不到方湄华已经不在人世,而江州的夏家,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妙妙,今儿是初七了吧。”   夏妙然点点头,将剪好的窗花递给了闻人翎,见他手摸了自己的手心,不老实的很,夏妙然嗔怪,“怎了?问这个做甚?”   闻人翎清俊的眉眼掠过笑意,将窗花展平贴好,他颀长的身量在烛光下映出影子。   他薄唇轻勾,浅笑道:“没事儿,只是觉得是个好日子。”   确实是个好日子,夏万昌和方湄华的头七,能不是好日子么? 第四十章 秘密   “你说什么?湄华人死了?”   三日前, 方老夫人派府上的管家去往江州,这几日来,可比度日如年, 虽然有胡大夫给夏婉然吊命,但那解药的调制还是出现了差错, 所以中了毒药的两人迟迟未醒,原本方老夫人还能安慰自己再等等,等到方湄华回了京城,那解药就有法子制出, 可她千想万想, 都没有想过方湄华会死于非命,摔下山坡连个全尸都未留下。   方老夫人倒不是为方湄华的死而担惊受怕, 她更担心的还是夏婉然,如果不把她救回来, 那她打在岳峯身上的主意可就要落空了。   她阴沉着脸,寡薄的面相露出几分凶恶, 方老夫人松垮的嘴角往下垂了垂, 看起来好似一个吃了败仗的凶兽,瘆人的很。   “早不死晚不死, 偏偏在这个紧要时候死了个透。这个方湄华简直跟她那个没福气的姨娘一模一样!”   她这话还好没当着庶房夫人面前提起, 要不然又会被庶房夫人怨上。   方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萤草是个稳重且有聪慧的女子, 她看着方老夫人做难, 咬了咬牙, 说道:“老夫人,这京城的大夫数不胜数,何必把全部的希望托在胡大夫的身上?之前那个治好表姑娘哑疾的大夫,不还待在京城么?您派人去请他来如何?”   萤草这话, 倒是给方老夫人指了一条明路。她到底还是老了,脑子没有从前那么灵光,一是没想起来那位名医;二则是她多年高高在上,无人敢反抗她的命令,但那位名医是个硬茬,脾气又臭又硬,接连几次让方老夫人下不来台,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起过那人。   现在萤草既然提起了那人,方老夫人思忖良久,抬了抬手,道:“你去把明良给我请来。”   明良便是那位名医,管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耕田犁地的老牛,刚从江州回来还没有歇脚,又得忙活起来了。   “奴才这就去。”   方老夫人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眯了眯,随后问道:“萤草,刚才管家的那番话你也听了清楚,心里可有主意?”   萤草轻蹙秀眉,她是方老夫人陪嫁丫鬟所生的家生子,一家子为方老夫人所用,是她的心腹,所以萤草说起话来并没有太多的拘谨,她想了想,说道:“涟公子与表姑娘所受的那份苦是由三皇子带来的没错,但说到底,还是涟公子先生起了歹念,才惹得那闻人翎请来三皇子当靠山。听涟公子所言,三皇子的身份已然被闻人翎知晓,所以他大可让三皇子动手收拾夏家,但闻人翎没有这般行事,反而早早就离开了江州,没多久三皇子也启程回京。奴婢猜想,夏家被徽州知府针对,这其中没有三皇子的手笔,怕是阴差阳错才有了这么一出。”   方老夫人缓缓舒展眉头,她嘴角带起丝丝笑容,但说的话却很是薄凉。“你和我所想的一样,既然三皇子没有察觉到夏家和安如公主的那些糟心事儿,那咱们方家就平安无事,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湄华所嫁非人,她既然已经与夏万昌和离,那就是咱方家的人,改明儿你让你老子娘给她立个衣冠冢,也让婉婉有个念想。”   她在知道方湄华的死讯时,有那么一瞬间是怀疑这跟三皇子有关,可很快就被她打消了这个不实际的念头。安如公主和岳峯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岳峯的那个生母在方湄华的刁难下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江州离京城千里,岳峯根本没有机会和夏家扯上关系,再者她密谋的那件事本就知情人不多,所以绝对不会是被三皇子发现才杀人灭口。   只能怨方湄华时运不济,不过她死了就死吧,没了她,没了夏家人,夏婉然只会更亲近自己。   若不是看在夏婉然身上流着方家的一半血脉,她何必提拔一个庶女的女儿?   萤草给她揉着肩膀,这让方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眯会儿,明良那边你用点心。”   萤草颔首,伺候着方老夫人入睡,她这才小心翼翼退了出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明明是最洁白的存在,萤草却觉得这雪落在了方家的地界上,倒是玷污了那雪花。   深宅大院,龌龊的很呐。   萤草接见了明良后,谁知他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名贵药材,方老夫人只能开库房将他所要的药材都送予他,一日过,明良便研制出解药,他见众人不信,牛脾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就打算把那解药给扔进炭炉里。他这速度过快,难免让人生疑,最后还是方老夫人赌了一把,让夏婉然等人服下解药。   也是她命不该绝,真就让明良将她救了回来。   方老夫人大松口气,对明良更是信服,虽说还是不喜他的脾性,但如此高明的医术,她不敢得罪明良。   夏婉然死里逃生,对明良狠狠地磕了磕头,说什么也要认他为干爹,方老夫人也同意了这个说法,明良本是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方家的地位,他颔首一笑,应了夏婉然的那声“干爹”。   只是夏婉然没想到因为和明良的这层关系,反倒让庶房夫人对她再次讨好了起来。   庶房夫人见识到了明良的难伺候,她可没有那么多的珍贵药材送给明良哄他一乐,所以只能求到夏婉然这里,想让医术高明的明良救救方芝涟的病。   夏婉然瞬间扬眉吐气,她皮笑肉不笑地好好折腾了一番庶房夫人,最后也没有给她个承诺,拍拍屁股就走了人。   她早就巴不得方芝涟快点去死,怎会让明良救她?   夏婉然也没有辜负方老夫人对她的期望,得知自己的爹娘都因故去世,夏婉然大哭一场,整个人都哭晕过去。她再三追问,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夏妙然和闻人翎的手笔,是不是三皇子在帮他们。   方老夫人摸着她的头,慈爱地说道:“夏妙然那个庶女,嫁的人也不过只是个秀才,就算他和三皇子有交情那又如何?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充其量就是个人间过客,根本不会让三皇子为他大费周章。你爹娘完全就是意外而亡,但婉婉不要害怕,有外祖母在,谁也不敢动你。你可是外祖母的娇娇儿。”   夏婉然泪意朦胧地抬眸望着方老夫人,觉得她说的话好似有熟悉感,好像在哪听说过。不对,不是听别人说起,而是曾经的自己就是这么以为的,可没想到三皇子真的心甘情愿当起了靠山。那么这次外祖母说的话,自己该不该听呢?   “婉婉,方家是京城的权贵大户,你留在方家,比起那个江州,要好上千倍万倍,你可不能丢下外祖母回了江州。湄华若是泉下有知,也放心不下你一人回江州祭拜他们的。”   她的劝说让夏婉然动摇的心变得坚定起来,夏婉然倚着方老夫人,含泪地点着头。   三皇子是高贵的皇子,一个小小的秀才就算在意他,那也只是念着江州的旧情。如今闻人翎还在徽州等待着乡试,能不能中举,那还是另外一回事,等日子久了,三皇子哪还会记得起闻人翎?   所以爹娘身亡真的就像外祖母所说的那般,是意外。   夏婉然擦拭着泪水,凄凄道:“外祖母,以后就只有您会疼我了。”   方老夫人浑浊的双眼掠起精光,面上的神情笑得意味深长,道:“婉婉,不只有外祖母,还有你的同胞弟弟呢。”   方湄华夏万昌死了真是件好事,只有死人才能说不出秘密,可惜刘芬儿那个女子另嫁了不知踪影,要不然自己这招偷天换日,就能更安全些了。   “弟弟?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啊。”   方老夫人摇摇头,神秘地说道:“不,你还有个弟弟,被养在安如公主的公主府里。他芝兰玉树,文武双全,且是权贵中的佼佼者,有这么一个胞弟,婉婉日后的日子,只会比如今过得还要顺心如意。”   “婉婉,打从今儿起,你呐,就是江州夏家的夏妙然,不再是夏婉然。”   听儿子说,岳峯即将启程回京,这如今夏家人死的死,跑的跑,正是认亲的好时机。   方家近日来,发卖了一大批下人,皆是卖出京城。后又采买了新的下人,他们对府上的事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府上的表姑娘换了个身份。   *   八月中,一晃眼就从冬迎来了秋。   府上的一角院落,那木窗被留了个缝隙,斜斜洒进金光,伴着秋桂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软榻上坐着个温婉的女子,她乌发绾髻,她桃腮杏面,唇红齿白,鹅黄衣裳更显俏色,她抬手举止间带着几分慵懒,也不知想起何事,如花瓣儿似的唇儿噙笑,皓腕上的玉镯衬出她的冰肌玉肤。   她拆着那封从京城寄来的信,专注地看着岳峯写的那四五张的信笺。   夏妙然忍俊不禁,看着信尾写的那几个孩子的名儿,她叹了叹气。   “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叹起气来啦?”   榴红端来灶上煮的燕窝粥,放在软榻上的小桌上,问着夏妙然。   她抖了抖信,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我肚子里的这孩子么,他跟瑾瑜也不知为何,争起了名字。阿弟是个有分寸的,知晓大名儿不该他起,就想给孩子取个小名儿。可偏偏瑾瑜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就是不松这个口,把我为难的头发痛。”   夏妙然自打怀了身孕以后,脾气原先是怪了点,但等她害喜反应消失后,她反倒是比从前变得稳重了些,可能和她要当娘有关系。不过夏妙然私下里还是习惯对着亲近的人撒娇卖乖,但接见外人时,便成了个温婉秀美的妇人。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笑意盈盈。   榴红一语道破天机,说道:“姑娘,这摆明就是公子在跟姑爷争宠呀。”   夏妙然手指抵唇,小声“嘘”了下,道:“可别让瑾瑜给听见,要不然我又要顺毛捋了。”   家里养了一黑一白两只猫儿,如今夏妙然是觉得养了三只,外加上一只名为“闻人翎”的坏猫儿。   榴红吐了吐舌头,听她提起闻人翎,榴红便说道:“姑娘,奴婢前天和翘儿出门了一趟,看见街上多出了不少书生呢,想来为了乡试而来。”   夏妙然早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姑娘,她手上管着账,且还有铺子在名下,所以她对外面的一些事儿也极为清楚。她小心翼翼地将信重新装好,放进了抽屉中,说道:“现在什么生意最好做,榴红你晓得么。”   榴红眨眨眼睛,不明白地摇摇头。   夏妙然笑了笑,自己身边的丫鬟没有一个是愚笨的,但榴红说不出答案,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没有将全部的心神去向外接触,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一知半解。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看见榴红就像是看见了还未嫁给闻人翎的自己。   她长嘘口气,对榴红说道:“外来学子这般多,大都不是当地人,所以客栈什么的生意要比往日红火。你以为这徽州的客栈极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乡试会试呐。”   夏妙然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似笑非笑地问道:“翘儿,这几日榴红的识字可还顺利?”   陆翘和陆焉的学识,早就被闻人翎给戳穿,起初陆翘还担心闻人翎会不会多心,但看着他没有异样的态度,陆翘也就慢慢的放下了心。至于其他人,根本不会起疑。   陆翘眼睛下意识扫向榴红,最后硬着头皮说道:“少夫人,榴红这识字就好比奴婢的厨艺,都...是一言难尽。”   夏妙然不由得扶额,哭笑不得,道:“翘儿榴红,你们两个得相互帮助呢,厨艺暂且搁置在一边,榴红的识字绝对不能松懈。”   榴红瞪圆眼睛,瘪着嘴巴,苦哈哈地说道:“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一天认识一个字,要求不高吧?”   “...不高。”   夏妙然斜睨,挑着嘴角笑道:“那就好好学呀。”   “遵命...”   榴红答得有气无力,她这模样引得其他人捂嘴偷笑。   “咦?瑾瑜你这么早就回了?”   夏妙然看着日头逐渐西下,想起他说和同窗聚饮,所以夏妙然还以为他会踩着夜色而回呢。   闻人翎出奇地没有进来屋子,只是站在门口,他还是那身常见的烟青色衣裳,用玉簪绾发,俊逸非凡。   他抬臂闻了闻袖子,说道:“小酌怡情,说完了该说的话,自然就回来了。”   夏妙然掩了掩秀鼻,嫌弃地直皱眉头,说道:“快些去沐浴吧,浑身酒味,难闻的很呢。”   闻人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说道:“你个小没良心。”   说罢,他抬脚踢了踢站在身后的陆焉,声音凉凉道:“过来给我搓背,顺便背诵我昨儿让你背的那篇诗词。”   陆焉在原地蹦了起来,想要逃避,但冷不丁对视上闻人翎的眼睛后,顿时哑声了。   陆翘伸着脖子看他,见状不屑地咂咂嘴,气得陆焉更是火冒三丈。   夏妙然喝完了燕窝粥,采莲就端来碗润喉茶,从她哑疾痊愈后,闻人翎就时不时的买来这润喉茶,专门滋养着夏妙然的嗓子。   她的嗓子起先有些沙哑不算好听,但能够开口已然足够令人惊喜,所以这嗓音就没有让夏妙然太过介意。但女子哪能不在意这一点呢?所以闻人翎就特地让人帮他询问何处有滋补嗓子的方子,后来经人介绍,才有了这润喉茶的出现。   她和丫鬟聊了半晌,就有些疲惫,便躺回了架子床上歇息,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乌发散开,小脸娇美,香娇玉嫩的模样,让一回房的闻人翎就呆愣在床边。   “怎么不接着睡了。”   闻人翎坐在床边,笑问着。   夏妙然觉浅,在他进屋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睁开一只眼睛,俏皮地笑了笑,随后轻哼一声,她起身坐了起来,又见闻人翎倚着床头,便伏在腿上,仰着脸看他。   闻人翎摸了摸她的下巴,温情的眼眸垂了垂,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生怕她会累着,又担心刚才那个姿势会让她不舒服。   “你平时可是不会跟同窗聚饮的,如实招来,是不是打算往家里带回来什么小妖精呀?”   夏妙然自是说的打趣话,闻人翎的交际很简单,他平时除了跟书院里那几个相熟的同窗聚在一起,很少会跟他们以外的人聚会,就更别提什么聚饮了。夏妙然又想起闻人翎刚回来时那冷漠的神情,觉得更是不太对劲,所以她便直白地问了出来。   夏妙然不是个会在心里藏话的人,想问什么那就问什么。   闻人翎怔了一怔,旋即浅笑起来。   还真是让她给猜中了,书院里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   “乡试临近,有几位同窗接连出了意外,不是摔了胳膊,便是有了风寒。前日我在书院用食,胃口不佳,便让陆焉吃下,没想到他嘴巴刁得很不愿吃。今日我得知个别同窗没有来书院,因为腹泻不止。”   夏妙然笑脸渐渐消失,她拧眉问道:“这是有人在害你们呢。”   闻人翎摸着夏妙然的长发,道:“是啊,我所在的书院是徽州的名院,害了我们这些人,底下的人将会有更大的机会中举。”   “瑾瑜,你打算怎么办?”   闻人翎自信挑眉,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夏妙然放下了心,他道:“我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大概是谁,在今日聚饮后,我已有数。”   夏妙然握住他的的手,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行事。”   闻人翎垂首,啄了一下她的侧脸,道:“你且放心。”   接连几日,闻人翎都出门应约,让那人成功放下了警惕。   明日便是乡试,但今日他仍旧邀约闻人翎,这次改了嘴,不再是聚饮,而是相互探讨,希望今日的温习能够给明日带来帮助。   闻人翎再次应约,这让那人欣喜不已。   不过这次相聚之地,不再是他的府上,而是望阳楼。   这望阳楼背后的东家身份原本就神秘,后又被岳峯护下,所以像他们这些普通的学子根本不知道闻人翎便是望阳楼的神秘东家。   徽州谁人不知望阳楼的名气,对比之下,众人自然更愿意去望阳楼。   就这般,闻人翎的提议打乱了那人的计划,他是打算给闻人翎下药的,给其他人下药只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现在看着望阳楼的牌匾只能放弃。   他气急败坏地吃着菜,丝毫没有发觉他吃的都是相克之物,闻人翎笑了笑,给他夹了更多的菜。   翌日,那人不死心,专门带着下了药的香囊过来,一直在闻人翎面前晃荡。他也算是有智,知道这个时候不论是谁也不会去吃外人递来的食物,所以就想了这么一招。   但他会想到这一招,闻人翎自然也会。   闻人翎所带的香囊是催动相克之物发挥作用,昨日他吃下的食物,就等着今日闻人翎的香囊呢。   所以,那人儒雅地拱着手,笑说:“闻人兄,我知你才识过人,此次中举必定有你。”   闻人翎敷衍地回了句:“方兄,借你吉言。”说罢,转身离去。   方菁见状,轻蔑地哼了一声,刚走两步,就发现肚子在咕咕叫,他没在意。   闻人翎来到搜检官面前,抬眸看了方菁一眼,抬步往前走去。   而方菁这时却立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像是傻了一样,还不等书童说话,就见他捂着肚子往一个地方跑去,他所经之处,必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一只还没有成精的狐狸,哪能斗得过上辈子是老狐狸的闻人翎呢?   玩手段,方菁还嫩了点。   在府上安心养胎的夏妙然正在做孩子的肚兜儿,榴红的话让她抬起了头,夏妙然咬断丝线,淡漠地说道:“我可以见郑夫人,但刘嬷嬷让她打哪来,回哪去。”   榴红也不紧发起了牢骚:“郑夫人怎么老是跟夏家的人搅合在一起呢?刘嬷嬷那老货,能有什么秘密呀,还说是特地来给姑娘告信,奴婢这就把她给撵走。”   夏妙然来了劲儿,勾起一抹笑来,揶揄道:“秘密?那我可得去听听。”   女子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   夏妙然见到刘嬷嬷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刘嬷嬷的一个狠狠的磕头声响给惊了惊。   夏妙然挑眉,好整以待道:“继续磕。”   看来是有求于我啊?那就让你磕个痛快。要不然,难消她当年的心头之恨呐。 第四十一章 砸人   青石板坚硬, 刘嬷嬷毫不犹豫地屈膝跪了下去,发出的闷声让周围的人皱紧了眉头,好似都能感觉到那份难言的疼痛。   秋日的落叶从树枝上旋落, 掉在了刘嬷嬷的手边。   她就像是这落叶一般,无人可依, 孤苦伶仃。   原以为她跟着方湄华多年,凭借着这些年来的忠心耿耿,方湄华会好好待自己。但那日遭人追杀时的画面,令刘嬷嬷久久不能忘怀。她是个卑微的奴婢, 面对主子有生命危险, 她完全可以舍身相救。但刘嬷嬷不能接受方湄华想让她当替死鬼,愿意去死和被人害死, 这是两码事儿,不可以相提并论。   刘嬷嬷比谁都清楚她效忠的方湄华是个怎样的人, 可是等到她自己见识了方湄华的冷血时,刘嬷嬷才真正的感觉到无边的恐惧在包裹着她, 令她不得不怨恨起方湄华。   刘嬷嬷身上的衣裳破旧, 甚至脸上都有着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向嘴角处, 看起来甚是狰狞可怕。   她这脸上的伤正是被方湄华所为, 她不敢抬头看, 唯恐会吓到夏妙然。   她为了不让那些追杀方湄华的人知道她还没死, 所以咬着牙躲在深山里两日, 待实在坚持不下去,她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徽州赶去。   万幸她还记得回去的路,又有个心善的赶牛车搭了她一程,刘嬷嬷才能顺利到达徽州。   她不知道该去找谁存活, 想来想去,也只有夏妙然能够给她一条生路。   因为,她知道这个二姑娘是个比谁都心善的人。   刘嬷嬷知道前些日子刘芬儿在一家首饰铺子无意间碰到了夏妙然,所以她想去那里也碰碰运气。   郑夫人在见到这个一身狼狈的刘嬷嬷时,着实被吓了一跳,一听她是夏妙然老宅的下人,郑夫人就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带着她去见了夏妙然。   刘嬷嬷没有对郑夫人说实话,所以刘嬷嬷这心里头也忐忑的很。   直到,刘嬷嬷终于见到了夏妙然,她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劫后余生的神情,夏妙然愿意来见自己,说明她还是对自己念着旧情的。   夏妙然锦缎玉簪,腹部鼓起,面容姣好温婉,衣着打扮无一不透着精致,她眉眼间的从容已不见当年的怯懦,这个在刘嬷嬷眼中一直立不起来浑身小家子气也只有一张脸能拿出来的夏妙然,突然就变成了一副她再也高攀不起的模样。   刘嬷嬷清楚夏妙然的出色容颜,但一直有着被圈养起来所养成的唯唯诺诺,让刘嬷嬷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她。而刘嬷嬷自认为她出身高门大户,都说权贵家中的一等丫鬟比起那些个小门小户的官家姑娘还要有气势,刘嬷嬷也是这般觉得的,所以夏妙然这个庶女,她从来都不觉得会有什么大出息,连自己这个老嬷嬷的气韵都比不得,更何况其他呢?   但是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夏妙然,现实给了她重重地一击,她轻描淡写地就打破了刘嬷嬷引以为傲的高贵。   显然刘嬷嬷从未想过,她从始至终都是个在原地踏步的人,而夏妙然逃离了夏家的困境后,就不再是那个止步不前的夏妙然,因为她已经挣脱了捆住她双腿双脚的藤蔓,成为了一个自由自在,只为自己活着的人。   刘嬷嬷的背脊不由得压得更低,朝着夏妙然用力地磕了个头,刘嬷嬷以为她这么做,肯定会引起夏妙然的注意,但院子里只有秋风吹动落叶的声响,完全听不见夏妙然的任何阻止。   更让她不安的是,夏妙然竟然能说话了,天知道自己在听见她开口说话时有多么的错愕,因为那副哑药有多凶猛,她心知肚明。   这半年来,不仅仅是夏家变了天,就连一直最不起眼的夏妙然都成了一副有气派的架势,甚至还治好了哑疾。   若是方湄华知道这件事情,怕是死也不会瞑目吧。   因为,夏妙然被治愈,最受影响的那自是夏婉然。   刘嬷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咬紧嘴唇,不停歇地又磕了几下。   嘭嘭响的声音,令一旁的郑夫人眼皮子一跳,她看向夏妙然,有些动容,想要出声劝。   夏妙然察觉到她的神情,无奈地抿了抿嘴角,她可以不给刘嬷嬷面子,但郑夫人还是她较为在意的一个人。   夏妙然垂下眼帘,家丑不可外扬,对于她跟刘嬷嬷从前的恩怨,郑夫人还是少知道为好。   她巧妙地对着郑夫人说了些话,郑夫人回过神来,懊恼地摇了摇头,都怪自己刚才被那人的举动给吓怔住了,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碍事的存在。   郑夫人看到夏妙然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解释道:“我正在铺子忙着,就见到了你老宅里的嬷嬷,我看她浑身狼狈,以为老宅有急事,这才带她来见了你。”   说着说着,郑夫人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夏妙然的老宅嬷嬷,不去找夏妙然,反而来找她,就好似那嬷嬷不知晓夏妙然的住宅似的。   郑夫人扫了眼刘嬷嬷,这才发觉夏妙然可能和老宅的关系冷淡,她冲着夏妙然歉意地笑了笑。   夏妙然见状,并不在乎地牵了牵她的手,嘴角的笑容温柔。   郑夫人这才安了心,路过刘嬷嬷身边时,冷哼一声。   这嬷嬷长得贼眉鼠眼,让自己好心办坏事。   刘嬷嬷缩了缩脖子,低眉顺眼地模样给人一种胆小怕事的感觉。   这没有了外人在,夏妙然也不必收敛着。   她坐在榴红搬来的圆凳上,抚平了马面裙,看着裙袂上的花纹,笑意不入眼底,她虽然眉间还有些许青涩,但气势拿捏的足,腰板儿挺着,垂眸望向跪在地上的那人。   “一上来就给我跪下磕头,从前可没见过刘嬷嬷你对我行过这么大的礼节呢。”   夏妙然说罢,抬手掏了掏榴红的荷包,摸出两个圆溜溜的核桃,狡黠地勾唇笑起,朝着刘嬷嬷的脑袋砸过去。   二人距离不远,这准头自然不会偏。   “哎哟。”   刘嬷嬷捂着头,颤颤巍巍地。   夏妙然哼笑道:“你们夏家人,真是一群阴魂不散的狗东西。”   刘嬷嬷忽然就想起了十年前,自己就拿着核桃这般砸着夏妙然,自己从未把她当过府上的姑娘,所以就像是逗猫逗狗似的,欣赏着她的逃窜。   刘嬷嬷苦笑着扯着嘴角,扯的嘴角那道伤疤隐隐作痛,她不知为何,就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会不会也能给自己留条善缘活路?   夏妙然又是砸了她一下,抬了抬下巴,慵懒地问道:“说吧,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至于她脸上的伤痕,夏妙然并不感兴趣。   刘嬷嬷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对着夏妙然讨好地笑了一下,道:“二姑娘,老奴知道您心里怨着老奴,但那都是被夫人逼着做的。现在老奴悔恨莫及,忠心了多年的主子,临了差点被她给出卖没了性命。老奴拼死逃出,就是想跟您说个秘密,只求二姑娘能网开一面,给老奴施舍些银子,安度晚年。”   夏妙然似笑非笑,对榴红招了招手,附耳说了些话。   她并没有直接回应刘嬷嬷,反而把她晾在了一边。   这种待遇,让刘嬷嬷愈发战战兢兢,她脑门儿红肿着,脸上还有一道疤痕,赔笑的模样着实伤眼睛。   夏妙然嫌弃地撇撇嘴,移开了视线。   很快,榴红抱了个小巧的木箱子走了过来,夏妙然接过放在腿上,她惋惜地摇了摇头,拿出木箱子里的碎银子掂了掂,道:“好啊,我这就施舍给你,磕一下,给你一块碎银子。”   刘嬷嬷眼神立马亮了起来,没想到夏妙然竟然真的给自己银子!   不就是磕头吗,磕就是了!   夏妙然翘了翘绣鞋,很是愉悦。   有道说:花钱就为图一乐。   所以这银子花的,她爽快极了。   接连磕了四次头,夏妙然砸了四次银子。   刘嬷嬷一边跪着捡银子一边磕头,觉得有些撑不住,就晃了晃脑袋。   “怎么不磕了?”夏妙然有点失望,就这几下,就受不了啦?   刘嬷嬷讪笑,本来还想吊着夏妙然的胃口,可现在自己只能用秘密拖延一会,等自己好受些再继续磕头。   “二姑娘,老奴得了这些银子实在是受之有愧,老奴这就把那个秘密给您说上一说。不过...”   刘嬷嬷的迟疑让夏妙然很是不耐烦,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带着刘嬷嬷去了侧间。   刘嬷嬷以为夏妙然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同胞弟弟,秘密说到此,她故意停顿。   夏妙然颇有气势地瞪了她一眼,道:“卖什么关子?不想说就给我滚出去!”夏妙然没有告诉刘嬷嬷她气势早就知道龙凤胎的事情。   她脸色变了变,铁青着脸,吭吭哧哧,觉得夏妙然的态度让她失了一大笔银子。   陆翘听她这般支支吾吾,暴脾气就上了头,再加上有夏妙然的眼色,她走过去踩着刘嬷嬷跪着的双腿,伸手直接扯住她的发,使得刘嬷嬷艰难地往后仰着,难受的让她直接就落了泪。   “再给我藏藏掖掖,信不信直接就要了你的狗命!我可不是夫人那般心善的人。”   采莲过去扯下她的手,无奈地说道:“你这丫头,可别吓着夫人了。”她话说的温和,但脚上可不饶人,踩着刘嬷嬷的手背用力碾了碾。   夏妙然将她们两个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笑得花枝乱颤,也不阻拦。   她反正是想不明白,刘嬷嬷到底是有何自信在她面前还耀武扬威,求人也没有个求人的模样,真真是讨人厌。   刘嬷嬷瞬间就趴在了地上,吹着手背,一张老脸更是丧气。   夏妙然勾起嘴角,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自己任由她欺负呢,合着刚才砸的核桃和银子都砸到狗脑袋上了,竟然没有让她有半点分寸。   既然如此,也懒得跟她玩弄。   夏妙然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瞬间就变成了另外的态度。   “刘嬷嬷,莫要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赏你几块银子,你就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逗猫逗狗,不都是如此?你呀,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条没有主子的狗罢了。”   刘嬷嬷抬头看着坐在圆凳上的夏妙然,脸上的冷讽甚是冰冷,分明还没有入冬,刘嬷嬷却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气,她忍不住打了个颤,她就算再如何厌恶夏妙然,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需要仰她鼻息而苟活。   自己....来找夏妙然,是因为她足够柔善,可现在的她,真的还会给自己一条活路么?   刘嬷嬷反思着,自己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二姑娘,是老奴错了,老奴给您磕头请罪!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老奴一般见识。”   这次的磕头,不为讨好,亦不为银子,而是实实在在的恐惧夏妙然。   夏妙然眨了眨眼睛,她和榴红意味深长地对视笑了笑,她清了清嗓子,压住促狭,继续装着那淡漠的样子。   榴红暗暗点头,与有荣焉地挺直腰板。   就知道姑娘最厉害啦,学起姑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嘛!   原来之前夏妙然对榴红附耳说的话,不仅仅只是银子的事,还有着她要假装闻人翎的架势吓唬刘嬷嬷的事儿。   夏妙然一边回想着闻人翎对外人的模样,一边在心里傻乐。   刘嬷嬷自然不晓得她的想法,她正惶恐不安地说着那个秘密,她不敢有半点的隐瞒,夏妙然想知道什么,那她就告诉什么。   夏妙然身边的这几个丫鬟都是有卖身契的,不怕她会背主,所以夏妙然并没有让丫鬟们退下。   她静静地听着刘嬷嬷口中的方老夫人的那个计划,看戏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自己给夏婉然替嫁给她当了多年的替身,原本并不是因为他们嫌弃闻人翎的家世,而是有着一个天大的预谋。起因就是养在安如公主身边的阿弟,这才让方老夫人有了坏主意。   谁能想得到,为了让方家富贵荣华,方老夫人竟然谋划了整整十七年。   夏妙然放在膝上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她无法理解方老夫人的想法,不由得反问道:“万一,岳峯没有因为夏婉然这个莫须有的姐姐而去亲近方家,那她的计划不就失败了么?”   刘嬷嬷摇了摇头,就连她也无法解释。   夏妙然猛地知道了这么一个大秘密,让她多多少少有些后怕,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方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和岳峯早就见过面还认了亲,所以夏婉然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陆翘看着趴在地上喘粗气的刘嬷嬷,咬了咬牙,发了狠。   她刚才听了全部的秘密,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给刘嬷嬷留下活口,要不然夏妙然等人绝对会有生命危险,特别是刘嬷嬷还是个靠不住的性子。   陆翘对采莲使了个眼色,掏出手帕上前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在采莲的帮忙下,把刘嬷嬷给弄晕了过去。   夏妙然这点不比陆翘,她没有陆翘反应的快,所以在听到刘嬷嬷的话时,她没有想要对刘嬷嬷下死手。   等她意识到陆翘的弦外之音后,当即说道:“把她给我关进柴房里去。”   夏妙然赞赏地看了眼陆翘,有贴心的丫鬟帮她弥补不足,她隐隐松了口气。   府上无声无息多了个刘嬷嬷,并没有引起波动。   夏妙然侧躺在软榻上,榴红给她揉着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夏妙然。   “想说什么呀?鬼鬼祟祟地这么看我。”   榴红蹲着,双手扒着软榻,下巴放在手上,问道:“姑娘,刘嬷嬷你打算怎么处理呀?”   夏妙然眉心轻蹙,沉吟道:“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帮我解决了方湄华那个人,但是敌是友难说的很。像刘嬷嬷这种狗腿子,变成这种境地,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方湄华,她们主仆都是一模一样的薄凉,谁也别说谁。至于她啊,我也不给自己找事儿,让瑾瑜解决吧。”   她可不是那种会硬撑着的人,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当然要找比自己本领大的闻人翎呀。   夏妙然拍拍胸口,心里压着的郁气顺了不少。   “采莲,给我拿纸笔来。”   榴红问道:“是要给公子写信么?”   夏妙然颔首,说道:“这件事必须得跟阿弟通个气,我只要一想要京城里还有个老虔婆惦记着阿弟,我就直犯恶心。我们俩估计上辈子欠了方家的债,导致这辈子被他们这么折腾。”   榴红这时问道:“姑娘,奴婢真的觉得这半年来改变了很多事情。”   夏妙然察觉到她是在指夏家的衰败,她从刘嬷嬷口中了解了之前夏家的一些事情,虽然还不知道夏万昌的下落,但估计情况好不了多少,至于生母刘姨娘,夏妙然生不出半点的怜悯,对她的感情,早就耗光了。   “管她们做甚,以前我一直都听方湄华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当时还觉得有些伤心。现在嘛,我这一个已经泼出门的水,顾好自己就行啦,他们?谁愿意管谁管去。”   她的心很小很小,只能装下对自己好的人。   哎,这才是闻人翎乡试的第一日,自己就开始对他有些想念了。   夏妙然托着腮,望着院中明月,那缕缕的桂花香,令她的相思愈发浓厚,只盼着那清风能将自己的牵挂送到闻人翎的身边。   “姑娘,你成小花脸啦!”   夏妙然瘪瘪嘴,叹道:“闻人翎不在家,连根毛笔都欺负人。”   采莲忍住笑意,调侃道:“夫人想公子了?”   夏妙然点头,“昂。”   采莲一愣,遂笑的更浓,道:“公子若是晓得夫人的牵挂,定能下笔如有神,考取头名。”   夏妙然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子,道:“那我不就成了举人夫人啦?”   “对。”   夏妙然莞尔,虽然被刘嬷嬷的那个秘密惹得心中郁闷,但此时她更加对日后的日子有着期盼,因为她才不会成为方老夫人手中的棋子,她的家人,永远也不可能被夏婉然抢走,绝对不会。   “这几日只让刘嬷嬷喝水,吊着命。”   “好嘞,姑娘。”   *   这日,一辆马车赶去贡院,那边人山人海,成功堵住了前面的去路。   陆焉在车辕上催赶着行人,一边驾车往前行驶。   自打成了闻人翎的小厮,自己现在连车夫都能做的了,要知道一年前的他,还是京城公子哥儿呢。   “哥,你慢着点!”   “哦哦,我小心着呢。”   陆翘一言难尽地摇摇头,回了马车就跟夏妙然抱怨起来。   夏妙然掩唇笑了笑,说道:“你们兄妹俩感情可真好。”   陆翘撅撅嘴,道:“谁让爹娘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他呢。”   夏妙然垂眸,嘴角含着浅笑。“你们两个都是懂事的人。”   榴红掀开车帘,惊叹地倒吸一口气,道:“这里的人可真多啊。”   陆翘说道:“都是来接学子出考场,能不人多嘛。不过待会学子们的情况可不太好咯,在贡院里一待就是好几天,身上都发酸了呢。”   夏妙然想到此,扯了扯嘴角,调侃道:“我很少看见瑾瑜的狼狈样子,照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待会他是什么模样。”   “哈哈哈,夫人,你可真坏。”   夏妙然捋了捋鬓边的发,漫不经心道:“难道你们就不好奇?”   榴红和陆翘默契对视,随后闷头笑了起来。   榴红抱怨道:“姑娘,你都把奴婢给教坏了。”   夏妙然轻哼一声,假寐起来。   贡院里的学子情况并不算好,各个虚浮着脚步,脸色难看极了,靠近他们的家人还闻到一股不算好闻的味道,有的学子身上的衣衫都变得褶皱灰暗,哪还有读书人儒雅的气质。   但,一袭烟青色,身挺如松,面容俊秀的闻人翎,就成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人家翩翩秀雅,自家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呢?   其他学子暗暗磨牙,这人怎能如此清爽?完全不合理啊!   夏妙然掀帘,一眼就看见了他。   闻人翎眼神投向了她,快步流星,清冷的眉眼舒展带笑。   他扶住车辕,压低声音,说道:“妙妙,快带我去望阳楼吃些荤食,这几日馋死我了。”   夏妙然:......哈? 第四十二章 举人   这一日不见, 都让夏妙然觉得如隔三秋,何况现在是好几日未见。   所以她一见到闻人翎时,眼眶不由得就泛起湿润, 将自己笨拙沉重的身躯投向他,纤细的手臂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 喜悦的泪水从眼角划过,她声音甜软,道:“瑾瑜,我好想你呀。”   闻人翎见她这般神情, 心里也是欢喜的很, 看着夏妙然那白皙红润的脸蛋儿,就闻人翎这颗一直给她操着的心, 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他身形高大,将夏妙然遮得严严实实, 外人也只能看见夏妙然那勾着他脖子的双手,玉指纤细, 几缕乌发落在夏妙然的手背上, 虽没有过多的举动,但二人之间的温馨已然融不进旁人。   所以一些还未成家的学子看到这一幕时, 这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有一种酸涩羡慕的感觉,   瞧瞧人家, 妻子柔顺, 而且他还这般清爽,简直就跟他们这群浑身酸臭的人不像是一类人。   果然,人比人,会气死人。   闻人翎抬腿踩上车辕, 利落掀开车帘钻了进去,彻底断绝了外人想要继续看热闹的念头。   他这一回来,榴红和陆翘就极有眼力劲儿坐在了车辕上,给闻人翎和夏妙然腾地儿。   夏妙然双颊飘上羞红,实在是榴红临走前的那个眼神,让她忍不住觉得脸上发烫。   她瞥着闻人翎,见他给自己的腰后放下柔软的靠枕,夏妙然眼底的情愫盛满,她姣好的眉眼含羞带嗔,道:“在贡院待了几日,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可倒好,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要吃的,哼。”   闻人翎其实很想和她亲近亲近,但身上的这套衣裳一直未换,所以担心夏妙然会嫌弃自己,闻人翎只好坐在夏妙然的一旁,专注地看着她。   他听见夏妙然的抱怨,薄唇微微上扬,连续几日的疲惫让闻人翎的眉眼显得有些深邃,多多少少消瘦了些。   “我也很想妙妙呢。”   他这是在回答之前夏妙然的那句话,声音低哑,好似情人间的呢喃,撩动人心。   夏妙然“嘁”了声,嘴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我刚才还跟两个丫鬟打赌呢。”   闻人翎把玩着夏妙然的手,轻柔摩擦着,“打什么赌?”   “猜你出来的时候会不会走不动道呀,毕竟文弱书生呢。哪知道你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你出门秋游呢。”   闻人翎前世就经历过这一遭,那时候自己虽然也有准备,但也被折腾的够呛。这世自然不会再犯当初的错。   “我文不文弱,妙妙难道还不清楚?”   夏妙然瞬间就听懂了他这句话,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闻人翎赶忙求饶,转移了话题,伸手摸了摸她鼓鼓的腹部,问道:“这几日孩子没有闹腾你吧?”   夏妙然得意地轻哼一声,拍开他的手掌,说道:“我的孩子自然最像我,最是听话懂事的。小的没折腾我,老的倒跑来我面前晃荡了。”   闻人翎紧锁了眉头,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夏妙然说起刘嬷嬷,就是一脸嫌弃。   他听着这番话,平静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涛。   难怪前世方家会尽心尽力的扶持夏婉然,原来方家在她身上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   说起来这方家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知道太子已经无法控制三皇子后,方家转头就投靠了三皇子楚嘉熙。依闻人翎的猜测来看,真正让方家下定决心追随楚嘉熙的原因有二。   一是夏婉然跟他之间的感情,方家心心念念的太子妃并没有拿到手,衡量之下,方家当然会更加倾向于三皇子。   那二自然是和岳峯有些关联,这还是闻人翎偶然发现的一个秘密。   当初岳峯选择和方家走动,夏婉然在其中肯定起了些作用,但闻人翎在知道岳峯并非安如亲子后,就派人往深处细挖,结果就查出安如对岳峯的不轨之意,这种龌龊的心思怎能不让岳峯厌恶?他如果想要远离安如,那方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夏婉然已经和楚嘉熙成了亲,而且扶持楚嘉熙上位,是对安如和太子最爽快的报复。   不过闻人翎想到前世岳峯曾找过妙妙,说是想劝她和自己和离,闻人翎猜想,大概从很早的时候,岳峯就知道他的亲姐姐到底是谁,只不过他和妙妙并没有相认,究竟是因为什么,闻人翎也不能肯定。   闻人翎这时抬眸望了望在吃糕点的夏妙然,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褪去冰冷。   前世,妙妙在因毒病逝后,自己以牙还牙,让方湄华吃下了毒药,亲眼看着她被凶猛毒性折磨致死的惨状。但这些并不解自己的心头之恨,所以砍掉了夏万昌的四肢让他成为一个乞讨的乞丐,受尽□□。   也是从妙妙病逝后,替嫁的秘密才被揭开,从那个时候,自己就在暗地里一直计划该怎样弄死已经是皇后的夏婉然。   “瑾瑜,你在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理我呀?”   闻人翎回了神,眼神波动着,他伸手托住夏妙然的巴掌脸儿,笑了笑,说道:“是我错了,没能认真听妙妙讲话。”   夏妙然在他的手掌心里蹭了蹭,澄澈的眼睛望着他,问道:“瑾瑜,刘嬷嬷你打算怎么处理呀?”   闻人翎自然不会对一个刘嬷嬷软下心肠,他说道:“送她去一个该去的地方。”   送她去见阎王。   夏妙然也不再多问,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水气盈满双眸,道:“你跟我回府上梳洗一番见见娘再去望阳楼吧。”   “好啊。”   “对了,之前你那个同窗怎样了?”   闻人翎勾唇,浅笑道:“估计现在还下不来床吧。”   “哎,就是可惜那些被他害的人。”   闻人翎安慰着她,说道:“放心吧,方菁潇洒不了多久的。”   “嗯?什么意思呀?”   闻人翎很乐于帮夏妙然解惑,“远在京城的方家已经开始对我动手了,这个方菁是旁支的人,为了讨好在京城的本家,他只能来算计我。那些人受了无妄之灾,我自然会帮他们找回公平。”这是他前几日的查出来的结果。   夏妙然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呢喃道:“方家可真是恶毒,用心险恶。”   闻人翎轻笑,敲了敲夏妙然的额头,道:“你夫君我,可不是软柿子。”   秋风乍起,捎带来了几分寒意。   闻人翎心想:徽州的方家可以消失了。   方家人根子里都带着恶,待人不会有多友善,只是他做了多年的生意,结识了些官道上的人,加之京城的本家,徽州有头有脸的人多少都给他几分颜面。   所以某一日的府衙大门前,有人正在击鼓鸣冤,那是一对夫妻,身着粗布,面容蜡黄憔悴,他们跪在地上,扬声道:“方大老爷是个畜生!他欺辱草民的女儿啊!半个月了,尸骨无存,青天大老爷,您要给草民做主啊!”   徽州的知府闻声而来,他五官普通,但一身正气凛然的气势让两个跪在地上哭喊的夫妻收住了哭声,忍不住想要对官府再次拥有期盼,他们小心翼翼地望着知府,等待着他的回应。   这位新上任的知府长嘘口气,看向人群中的闻人翎,眼底中的复杂被敛住,道:“来人,将方俊海带来府衙。”   他是三皇子楚嘉熙的人,在被外派来徽州时,不仅被三皇子敲打,还见到了岳峯,这么两位贵人都说了同样的话,那便是好好的和闻人翎相处着。起初他不知道闻人翎有什么本事会让他们这么对待,等派人一查,这才知道徽州有名的望阳楼是他所开,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生意他都有沾手,并且在书院还极具盛名,一个从江州而来的书生能顺利拜入这所书院,已是有大才之人。所以知府便知此人只可交好,绝不能交恶。   “是,大人!”   方家为非作歹多年,不需要任何的证据,叫来府上的下人皆可证实一切,只是让知府没有料到,这次的彻查方家会从命案牵扯到科举学子的身上。   方俊海之子方菁暗中做的手脚也被知府顺着线索查清,那些被他所害的学子来到府衙想要知府给他们做主,有几个寒门学子写了一张血状,意要方菁的命。   风光多年的方家就此覆灭,方家父子将在大牢中度过一生。而方家所留下来的生意,则被闻人翎全部收走,这场动荡,就此收场。   而那些被害的学子也收到了方家和闻人翎的补偿,至于闻人翎的那一份是在私下里默默补偿,没有露在明面上。   夏妙然对方菁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虽然闻人翎没有向她说起过这些事情,但夏妙然的身边有一个包打听榴红,这些事想瞒住她也难。   夏妙然的这胎养得极好,所以胎象平稳,让闻人翎对她的担忧稍稍减弱了些。   闻人翎正陪着夏妙然在院子里散步,扶着她的手臂,半抱着她的肩头,二人闲聊着,面上都带着笑,看起来很是温馨。   蒋氏见到他们的亲密,无奈地叹了叹气,都到这时候了,他们两个怎么没有一点着急劲儿啊!   再者,妙妙怀有身孕这段日子,瑾瑜是不应该跟她同住在一起的,但蒋氏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惹得他们两个不愉快,就把这个心里话压了下去。   蒋氏走了过去,对夏妙然说道:“妙妙,你这胎怕是快要生了,需不需要让府上的小厮去江州接来亲家啊?”   她以为出嫁的女儿肯定会想念娘家人,所以一直都等着夏妙然提,可是左等右等,几个月都没有等到夏妙然的开口,所以蒋氏就忍不住提了一嘴。   其实她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当初两家结亲,闻人翎算是高娶,蒋氏每次见到夏妙然的时候都有一种尴尬的窘迫感,虽然夏妙然平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但蒋氏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这一点。   但现在风水轮流转,家里富裕了,还住上了比夏家还要好的大宅子,蒋氏就有些想要炫耀的念头。   夏妙然和闻人翎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夏妙然想要开口拒绝,但闻人翎握了握她的手,夏妙然噤声,想要看看闻人翎怎么解决这件事。   闻人翎笑道:“这事儿我跟妙妙商量过,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早早就把他们二老接来。可是妙妙她爹突然生了恶疾,卧床不起了,一时间我跟妙妙也不想让他们两个来回奔波了。倒是妙妙有些不好意思,得让娘一人照顾她。”   夏妙然的手臂被他撞了撞,她连忙换了副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蒋氏,说道:“爹娘在信上写了很多感谢娘的话呢,毕竟一直都是娘来回操心此事呢。”   蒋氏一听,先是关心了几句夏万昌,随后在闻人翎和夏妙然的吹捧下,笑盈盈的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再也没有什么想要跟夏家攀比的想法,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和儿媳真贴心,又觉得亲家属实倒霉了些。   夏妙然避开蒋氏的视线,对着闻人翎眨了眨眼睛,还好他反应的快,会睁眼说瞎话,要不然自己上哪去给娘整来个娘家人呢。   这时,大门被敲响,陆焉去开门,就看见门口那人拎着一个锣,然后一敲,声音大的好像这整条胡同都能听见。   那人是说道:“这可是闻人翎闻人公子的家?”   陆焉点头。   “可喜可贺!闻人公子中举了!且是头名!”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胡同里的邻居都冒出了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陆焉激动地整张脸都通红,他回身说道:“公子!你中举了!还是头名!”   闻人翎对这个名次并不意外,他扶着夏妙然走出门口,将身上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给报喜人,说道:“多谢你带来这个喜讯。”   蒋氏抓住周婆子的手,面带红光地说道:“祖宗显灵啊!我家儿中了举人啊!”   蒋氏之前就想带人去看榜,但闻人翎劝住了她,说贡院那边人山人海,现在就算去也挤不进去,还是在府上等消息吧。   她看着闻人翎淡然处之的模样,焦躁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就平稳了下来,算了,还是听瑾瑜的话吧,再说自己也不识字,去看榜又有何用?   只是这等啊等,还是没等到人,蒋氏就坐不住了,所以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了在院子里悠闲的那两个人。   “翘儿采莲!放鞭炮!这么件大喜事,得让别人也听见才是。”   “好嘞,老夫人。”   报喜人掂了掂红封,笑得更是真诚,说了一连串吉祥话,让闻人翎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周围的邻居看着这对璧人,羡慕地不得了。   原以为只是个从外乡搬来的读书人,没想到一眨眼就考中了举人,看他这般年轻,未来不可限量啊。   还有人看着闻人翎身侧的夏妙然,心里有个主意就爬了上来。   这一日后,蒋氏见了不少邻里夫人,夏妙然见她们是来找蒋氏,便只是露了个脸就回了自己的房。   “翘儿,你机灵,过去帮我听听娘跟那些夫人都说些什么话。”   平时可不见那些人登门拜访,现在瑾瑜中举,一个个都闻着肉香赶了过来。娘耳根子软,瑾瑜正是紧要关头,可别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陆翘拍着胸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蒋氏房间的窗户旁,然后蹲下倚着墙,开始了偷听。   “老姐姐,你家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人有长得俊儿,还是举人老爷,你以后有福享着呢。”   “可不是么,像这么出色的儿子,我怎么就生不出来呢?”   有人接话,看着蒋氏的神情,试探道:“你儿媳那肚子不小了啊,快要生了吧?这女人生了孩子后,心里眼里都装着孩子,小心别委屈了举人老爷。”   “说起这个来,我倒是想跟老姐姐你说句冒昧的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多个伺候人儿呀?”   蒋氏又不是个傻子,哪能听不出她们的话中意。她皱起了眉头,看了她们一眼,沉吟片刻道:“我儿子跟儿媳感情很好,我又不是个搓磨人的婆母,那孩子对我一向孝顺,我没必要上赶着找不痛快。我当初嫁进闻人家,他爹都没纳妾,我何必给儿子纳妾呢?”   蒋氏的话是真心实意说出来的,她当初是童养媳,即便如此,闻人家也没有瞧不起她给她添堵,所以蒋氏自然也不会去干这件事。   况且蒋氏还记得闻人翎没成家前的贫苦,好似一切的幸福都是从夏妙然嫁进来后开启的,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信这些命数有关的事情,蒋氏也不例外。   那夫人也没想到蒋氏会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谄笑道:“老姐姐说的对,遇见你这么个体贴的婆母,是你家儿媳的福气呢。”   陆翘默默攥紧拳头,在偷听完以后,就立刻赶回了夏妙然的房间。   夏妙然看她气鼓鼓地,不由纳闷起来,问了问。等她听到蒋氏的拒绝时,脸上的笑意更浓,惬意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位夫人说的没错,遇见这种婆母,确实是我的福气。”   欣慰之余,夏妙然也突然意识到闻人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受欢迎了些。   她抿了口茶,喝惯了的花茶莫名有了别的味道,酸溜溜的,让夏妙然无法喝下去。   哼,沾花惹草的男人,都是坏东西!   *   “主子,徽州来的信。”   岳峯眉眼上的冷色渐渐有了温度,他伸手拿来,神情愉悦地打开了那封信。   说起来,自己好像有大半年没见过阿姐了,从徽州回到京城后,自己就从没有停歇过,日日都在忙碌着。这些年自己一直都在公主府住着,以前是不知道身世,如今知道了就再也待不下去。如果跟安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定会遭到拒绝,所以自己就想到了安如的驸马身上,经过一番折腾,自己这个长子总算从公主府搬离出来,没有回岳家,买了座府邸就住了进去。   岳峯看着这封信,在看见“夏婉然”这三个字时,眼底的戾气泻出。   在自己刚回京城的时候,就听闻方家的那个谣言被人暗地里改正,原先一直传着夏家庶女夏妙然被方家方芝涟收入房里成为爱妾,多日不肯出门,只为颠鸾倒凤。转眼间就成了有人故意败坏方家的名声,什么爱妾、方芝涟治病那都是假的,方家确实住了个庶女,那是因为她的双亲遭遇不幸,只能来投奔亲戚家。   岳峯在听到这个传闻差点被气笑了,没想到他弄死了夏万昌和方湄华,反而间接成全了夏婉然,所以岳峯更是动了杀心。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夏婉然会来到公主府,入了岳翎儿的眼。   岳峯很快就将信全部看完,大掌在案桌上狠狠一拍,震的茶盏晃动。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董珺荷,你可真是个毒妇!”   董珺荷便是方老夫人的名字,她在夏方两家间的插手,已经让岳峯恨之入骨,还在还想让夏婉然装成夏妙然来接近自己,好,真是好极了!   “绿墨,去给郡主捎话,就说我前日猎鹿,明儿想请她吃全鹿宴。”   这半年来岳峯没有对夏婉然动手,是受了闻人翎的叮嘱。虽然在闻人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岳峯打了他一拳,但接下来的话就让岳峯觉得闻人翎这个人有些顺眼了。   “你先别动她,我要让夏婉然亲眼见到妙妙成为她永远也高攀不上的存在,到那时,彻底毁灭她的傲气,我想,应该比你直接杀了她还要痛快。”   岳峯觉得很有道理,就同意了他的叮嘱,不过岳峯是个闲不住的,他之前多次在公主府见到夏婉然,就暗暗对她动了手,下了药。   明儿的全鹿宴,岳翎儿绝对会带上夏婉然。   方家不是想要太子妃之位么?董珺荷那个老虔婆培养嫡女多年为的就是太子妃之位。若是她知道夏婉然成了太子的人,不知道她会怎么选择呢,毕竟太子不会娶两个和方家有关系的女子。   呵,老虔婆,等着瞧吧,不把你折腾的七窍生烟,我改姓董! 第四十三章 滚蛋   京城的局势波云诡谲, 自从先太子身亡后,前朝和后宫之间的牵扯羁绊逐渐加深,在当今太子被立后, 后宫的贤妃,隐隐有了一支独大之势。这些年来, 贤妃等人一直在想办法坐上贵妃之位,但圣上好似并不着急着安排此事,但贵妃一日不成,贤妃和太子就有一日不安。可无奈的是, 不论用了什么法子, 圣上都不为所动。如果不是贤妃在后宫中还算受宠,贤妃怕是更难入睡。   当今圣上不重女色, 像贤妃一月有几次侍寝,已然是天大的恩赐, 所以她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圣上子嗣不多,如今成年的不过四个, 但这其中要属太子和三皇子最为耀眼, 一个是母妃受宠,一个则是外戚强盛。   但在几年前, 三皇子被圣上所厌恶, 连带着章家也受了冷落, 在朝中的话语权不如从前。   本以为太子就这般顺风顺水等着圣上退位便可登基, 可是在外修养多年的三皇子突然回京, 并且当日就被圣上召见,且半月后,章家人的官职有了变动,这就让朝中大臣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前气息。   要说起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人, 大臣们的心里总是带了些失望。这是因为从前的先太子太过出色,出色的让圣上都有忌惮,毕竟圣上突如其来的冷漠,被众人看在眼中。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他会成为废太子,并且逝去。   那个谦谦君子艳绝京城贵女的先太子如昙花一现,而当朝皇后也在先太子病逝后郁郁寡欢而亡。   “表哥,你怎么也来啦?”   一袭红装,娇俏动人的岳翎儿惊讶地看向太子,她眼眸似林间清泉般澄澈,让太子不由得目光一软,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许久没见阿峯了,便来看看他。”   太子对这个表妹算是疼爱,主要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安如公主唯一的亲女,更多的还是讨好安如,所以他对岳翎儿会多上几分耐心。   岳翎儿撇撇小嘴,双手背在腰后,昂首道:“还不是你们两个太忙了嘛,别说表哥了,就连哥哥我最近也很少见到他呢。”   太子无奈地笑了笑,“我跟阿峯若是不忙,那才是真的...”   “真的什么?”   太子收住话,摇摇头,说道:“说了你这个小丫头也听不明白。”   岳翎儿气鼓鼓地看向他,忽然小手被人碰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身后的夏婉然,岳翎儿便给太子介绍了她,说道:“表哥,她就是之前救了我一命的夏妙然,现在已经是我的好友啦。”   太子动眸看了她,眼神没有泛起任何涟漪,他贵为太子,什么绝色美人没有见过,像夏婉然这种寡淡的长相,自然入不了他的眼。会看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救过岳翎儿。   夏婉然忍住内心的激动,她牢记着方老夫人的教导,不能因为这么权贵就失了仪态,所以她举止端庄大方,对太子行了一礼,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举动。   这么一来,反而让太子起了心思,他挑了挑剑眉,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从他成为太子后,见过的女子哪个不是对他献媚讨好,冷不丁遇上个矜持温婉的女子,他不禁生出了趣味,有些好奇她的这种态度能持续多久。   夏婉然再次庆幸自己听了外祖母的话,要不然她也不能救了郡主岳翎儿,还能见到她一直接触不了的权贵。经过这些日子的熏陶,她的眼界早就有了变化,也意识到自己从前在京城认识的那些小门小户之女简直是最底层的存在。   所以她更是珍惜如今的日子,对方老夫人的话深信不疑,唯命是从。   “太子郡主,公子在里等候多时了。”   岳峯身边的宫女绿墨对太子等人恭敬行礼,唯独没有提起夏婉然的名字,不过这点并没有让他们两个多想,毕竟夏婉然的身份不算高,岳峯能让她来,已经是种恩赐。   但夏婉然可不这么想,她知道这个安如公主的长子的身世,如果不是他走了运被安如公主抱走,现在的岳峯不过就是自己的一个庶弟而已,面对他自己根本不需要低眉顺眼。可惜的是,自己暂时还不能说出他的身世,所以只能忍着了,等到以后一切功成,自己再好好羞辱他一番才是。   岳峯身量颀长,面容如玉,一双桃花眸温柔多情,让人一眼便可沉沦其中。   夏婉然和岳峯不经意间有了眼神的碰撞,只是他这次不同于从前那般飞快移开,而是对着夏婉然颔首微笑。   岳翎儿见状,一下子就打翻了醋坛子,跑过去牵着岳峯的手,嘟嘴抱怨道:“哥哥不能对别人笑,只能看着我!”   太子忍俊不禁,打趣着:“之前姑姑还说给阿峯说门亲事,那依翎儿的意思,岂不是阿峯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能对之一笑咯?”   岳翎儿天真地反驳道:“哥哥不成亲便是,只守着我多好?”   岳峯接着抻袖口的动作甩开岳翎儿的手臂,淡淡一笑,打破岳翎儿的单纯,道:“我怎么可能不成亲?我是你兄长,哪能只守着你过?”   岳翎儿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明明娘亲说过,哥哥只能属于娘跟我,为什么哥哥还要成亲?   她差点就说出了心里话,但及时捂住了嘴巴,沮丧的低着头。   夏婉然则因为岳翎儿那番不客气的话给窘迫的脸发白,她咬着唇瓣,长长的睫毛怯懦地颤着,好似振翅欲飞的黑尾蝶。   太子失笑着,眼角余光扫到了她的神态,觉得这样瞧着,她也有几分姿色。   很快,岳峯带着太子入席,二人推杯换盏一阵,太子隐约有了醉意,他看着正在轻舞的伶人放在膝上的左掌动了动,眼神变得迷离,如果不是还有岳翎儿,他怕是要陪着那个腰最为纤细的伶人一起共舞。   这酒水下肚,难免就让太子有了三急之一。   “哎呀,妙然,你怎么连杯子都拿不稳?”   夏婉然慌张地用帕子沾水,脸蛋羞红,觉得自己可真是愚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惹了太子的厌啊。   绿墨这时说道:“夏姑娘,客房有干净的衣裳,不如你随奴婢来?”   夏婉然起了身,情不自禁就往太子那边看去,在这里他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位,所以夏婉然对他的注意无法控制的变多起来。   太子见她含着泪水盈盈的眸子,给他火热躁动的情绪更是添了一把火,太子舔了舔嘴角,垂眸淡笑。   岳翎儿见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人,不满地撅起嘴来,跑到岳峯身边。   她刚想要接近,就被岳峯隔开,眼眸平静,看着岳翎儿失落的模样,说道:“你也饮了不少酒,来人,带郡主去歇息。”   “不行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岳峯一个扫眼,岳翎儿闭上了嘴巴,她已经吃饱喝足,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听岳峯和太子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所以她同意了,但又说道:“好吧,那我在房间里等妙然。”   岳峯轻哂,那你怕是等不到了。妙然?她配让别人这么称呼她么?   *   “陆焉,前几日不是有个财主送了我四个扬州瘦马么,待会你把她们几个送去邻里家。”   闻人翎交代着陆焉,眉眼的冷漠寒霜让陆焉不由得声音变轻,他在心里嘀咕着:没事招惹闻人翎做什么,真是嫌命长。   他快步流星,离开了家。   这时,一道女声喊住了他。   “闻人公子。”   正抬脚上马车的闻人翎自然听见了这一声轻柔的呼唤,他侧身盼了一眼,旋即眼底掠过不耐,转瞬即逝。   郑莹莹也没想到今日会在家门口这边遇上他,整个人羞羞答答的,一双会说话的水眸腼腆地垂下,实在不敢看他。刚才能够出声喊住闻人翎,已然用了郑莹莹的全部勇气,所以她娇羞地拧着手里的帕子,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郑莹莹将头垂得更低,露出那白皙的脖颈,柔柔弱弱的,好似一阵秋风都能将她吹散,让人不由得就生出几分怜惜。   闻人翎没有那么多的心神去关注郑莹莹那份女儿情,他仅仅只是看了郑莹莹一眼,便抬手掀开车帘,打算避开她。   但郑莹莹却觉得他甚是知礼,温文儒雅,懂得男女间的分寸,特别是刚才的那个眼神,让郑莹莹的一颗芳心,因此雀跃。   怎会有人这般清隽?就连眼神目光都带着几分清冷,如同悬在空中的皎皎银月,高不可攀。   见识到他的冷疏,就更令郑莹莹好奇闻人翎会不会有着一颗火热的心,毕竟面冷心热的人,这世间可不少。   郑莹莹一想到闻人翎会变成对自己绕指柔的男子,面上的羞红就再也无法遮掩住。   只有这般男子,才像是话本中的深情书生。   闻人翎屈指敲了敲车壁,不言语,话极少。但在车辕驾车的陆焉对他的一举一动熟悉的很,他一扬车鞭,道:“郑姑娘,快些让路,别冲撞了你。”   郑莹莹连忙侧身,她看着陆焉,羞赧地笑了笑,她身边的丫鬟见状壮胆问了句:“陆家小哥,你们打算去哪儿呢?”   陆焉眼一眯,他这半年来已经捂白,之前那个黑脸小子变得俊俏秀气,只是那双眼睛瞧起来机灵的很,让人一眼就觉得他是个蔫坏的性子。   “也不去哪儿,就去首饰铺子逛一逛,我家夫人最近首饰一直没换新样式,公子看了心疼的很,觉得最近亏待了夫人。这不就让我驾车出门去逛街么。”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话里话外都透着闻人翎对夏妙然的看重,使得脸有娇羞的郑莹莹瞬间就神情僵硬起来,她紧咬着唇瓣,有些尴尬,心里头还有些旁人不知道的心虚感。   闻人翎闭着眼在车里假寐,对于陆焉的话他没有阻止。   有了郑莹莹的让路,马车顺利前驶,她失神地望着那个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沮丧地问道:“常儿,为什么闻人公子从来都不看我一眼?”   常儿绞尽脑汁,想到了句安慰话,道:“或许是因为闻人公子没发现姑娘的柔善吧。”   郑莹莹痴痴地望着他,自从年前到了徽州并且在郑夫人那里见到了闻人翎,郑莹莹就对他一见钟情。她现在一点也不后悔跟着郑夫人从京城来到徽州,因为她遇上了闻人翎。   郑莹莹也是郑家的庶女,但她的姨娘对郑竹清有几分恩情,因为担心这个女儿的亲事会被人插手,万幸她还算受宠,所以郑竹清就顺利的把郑莹莹从郑家带了出来,打算避开亲事。   京城离徽州天高皇帝远,郑莹莹离开了京城,那郑家主母也不会在这个庶女身上再多费心思,只不过刁难那个姨娘,是再正常不过了。   郑夫人在院子里没找到郑莹莹,就出门寻她,见她傻站在门口不动,火气一下子就上了头。   若是早知道会带回来这么个累赘,她说什么也不会回郑家。   去年腊月,自己陪着夫君回了趟郑家,那个嫡母的确难相处,还好夫君不在京城的郑家待着。只是那个姨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夫君为了郑莹莹在嫡母面前挨了好几句骂,她倒好,只是轻飘飘地安慰了夫君,哼,可真是小家子气。   “莹莹,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说没影子就没影子了?你出个门也不跟我知会一声,刚才去你房间找你,这才发现你不在府上,把我吓得都出冷汗了!”   郑莹莹被吓得抖了抖身子,她瘪瘪嘴,眼眸变得水蒙蒙的,看向郑夫人的眼神也胆怯,好似郑夫人是个什么大恶人。   郑夫人咬了咬牙,她越看郑莹莹越觉得无趣,真不愧是姨娘生的,这委屈的模样真是让人犯膈应。   她挥了挥手,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回去?”   郑莹莹哽咽地擦掉眼泪,抬眸泪汪汪地说道:“嫂嫂,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你别生我气了,我知道错了。”   郑夫人真是拿她没办法,让自己的丫鬟推着她回去,但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样子是不打算回郑家了。   “嫂嫂,你这是要去哪?”   她也没有多想,随口说了句:“去妙妙那里看一看。”   郑莹莹神情顿时有了精神,她动了动小嘴,问道:“嫂嫂,我陪你一起去吧,说起来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呢。”   郑夫人嘴角一耷拉,说道:“不行。”   自己去跟妙妙见面,就是为了抱怨郑莹莹的,她要是去了,自己岂不是要憋死?   不过郑莹莹缠人的手段高明,把郑夫人给折腾的实在没法子,只能带上她。   两家相离不远,几步就到。   来给她们开门的是采莲,她对郑夫人笑了笑,等看见她身后的郑莹莹时,眼神一闪,有了变化。   采莲正欲开口,站在屋檐下的夏妙然已经朝着她招了招手,道:“芳卉,你来的正是时候呢,我刚嘴馋,让人做了桂花糯米藕呢。”   郑夫人扬起笑脸,比对待郑莹莹时的可要真诚,她快步走向夏妙然,抓着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嘴上抱怨道:“你现在身子笨拙,不在里面等着我,出来迎我做甚。”   “这不是好几日不见你了么,有些思念呢。”   郑夫人嗔笑道:“垣儿那边换了个书院,这事儿你还不晓得呀?”   夏妙然明亮的眸子弯了弯,脸蛋儿饱满,气色极好,笑起来的模样自有一番娇憨感,一看就知在家中过得惬意。“你就爱跟我拌嘴。”她看了看郑莹莹,就吩咐榴红端来些姑娘家爱吃的糕点,然后和郑夫人走进内室。   郑夫人侧眸看着她,觉得夏妙然真是苦尽甘来,在知道她哑疾痊愈后,自己心里头也高兴的很,如今见夏妙然愈发开朗直爽,这种改变是件好事儿呢。   “最近闻人公子清闲,怎不见他在家中?”   夏妙然知道她又在揶揄自己,便瞪了她,也不扭捏,直言道:“去给我买首饰啦。”   郑夫人摇了摇头,心里泛了酸,这男子跟男子之间,差距可真是大。之前自己还见到闻人翎给夏妙然揉肩,体贴的不得了。   夏妙然翘着嘴角,乐呵呵地哼了一声。   郑夫人拍了她一下手,满是嗔怪。   二人之间的温馨和睦,总是会有煞风景的人来打破氛围。   “夫人呐,男子赚钱养家实属不易,你怎能这般大手大脚?我娘常对我说,女子应该朴素大方,不该把过多的心思用在打扮上,应该多多用心服侍男子才对呢。”   郑夫人笑意一僵,眼神错愕地看向郑莹莹。   今儿个她怎么了?为何说出这种不得体的话?   郑莹莹眨了眨眼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只是觉得夏妙然处事太过张扬,哪有这样对人炫耀的,如果是自己的话,只会把这件事藏在心里,矜持点儿,才对呢。   夏妙然把郑夫人的难堪看在眼里,也不愿意让郑夫人下不来台,就笑了笑,说道:“各有各的过法,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日子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呢,当然了,你刚才的那番话也是对的。”但跟我没什么关系。   郑莹莹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欣慰地点点头,觉得夏妙然并不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以后想必不难相处。   夏妙然没往心里去,但榴红可是记了她一笔。   “妙妙,这段日子你府上可真热闹。”   郑夫人说起了别的事情,夏妙然听言,露出几分苦笑,道:“可别说了,这份热闹真让我害了怕了。”   夏妙然的样子令郑夫人很是疑惑,最近她一直忙着给郑垣换书院,像这些琐事她还真没有留意,连夏妙然都见的少,就更别说其他的邻里了。   夏妙然也没打算瞒着这事儿,大概过不了多久,这巷子里怕是就要传遍自己是个妒妇的事情了。   “嗐,就是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瑾瑜中举后,不少人想来搭上关系,想要把女儿或者是其他亲戚塞进来。”   郑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没忍住火气拍了拍桌,“这群人,真是可恶。”   夏妙然托着腮,无奈地说道:“娘跟瑾瑜都拒了她们,结果前天,我身边的丫鬟偶然听见她们私下里议论我,说我是个不盼着瑾瑜好的妒妇,我可真是忒倒霉了些。我什么也没做,反倒落了一身晦气。”   郑夫人不禁冷笑,说道:“那都是些捻酸的人,别理她们,只要老夫人和闻人公子不松口,她们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嘴在别人身上长着,我才懒得跟她们计较。”   郑夫人安慰了她几句,一旁的郑莹莹没忍住冒了句话。   “夫人确实做的不太对,自古以来,哪个男子不是妻妾成群,不要因为夫人的一己之私,就让闻人公子活得憋屈呀。”   夏妙然这次彻底没有了笑脸,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扯唇说道:“所以郑姑娘便是这么生出来的,对么?”   她起先并不愿意说郑莹莹是个姨娘所生的庶女,毕竟夏妙然跟她有着同样的出身,可是郑莹莹连续几次说的话让夏妙然无法继续忍受下去。   “郑姑娘,你生母是个妾,难不成你也想当妾?想要自甘堕落?”   “恬不知耻的货色,请你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榴红,送客!”   近来一直有人在夏妙然的耳朵里叽叽喳喳说一些关于给闻人翎纳妾的事情,分明全家人都不赞同此事,可偏偏总有一些没长眼的人来惹她。好似一个男子不纳妾,就是一个惊世骇俗的行为,这让夏妙然实在厌烦,他们自家人的事情,跟你们有何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闻人翎他这辈子都不会纳妾,郑姑娘,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真以为自己看不出她的心思么?   夏妙然扯着郑夫人就打算往侧室走,懒得再多看郑莹莹一眼。   可是刚走几句,肚子就开始绞痛起来,如果不是有郑夫人扶着她,怕是要站不稳。   夏妙然感觉到异样后,深吸一口气,忍痛道:“去把接生婆找来,我怕是要生了。” 第四十四章 女儿   蒋氏原是在屋里浅眠, 就听见夏妙然身边丫鬟的吵闹声,她细细听了听,脸色瞬间变了变, 她急忙起身,一旁的周婆子赶紧过来搀扶她, 边走边说,说道:“老夫人,夫人应当是要生了。”   蒋氏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还好之前就打听过这边的接生婆哪个手艺稳妥, 她看着傻愣愣站在房门口的榴红, 问道:“你怎么在外面呆着?”说着就打算进房看看夏妙然。   榴红抹了把脸,哽咽道:“姑娘不让奴婢进去。”   蒋氏想到她还没婚嫁, 觉得也有道理,就没再说话进了房。   接生婆一直给夏妙然算着日子, 知道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所以提前就备好了需要的东西。   她摸了摸夏妙然的肚子, 正欲说话, 蒋氏的出现打断了她。   蒋氏看着床榻上那个一脸苍白头发被浸湿的夏妙然,心疼地紧皱着眉头, 忙声安抚了她几句, 随后又埋怨道:“都说了这几日你随时都有可能生子, 怎么瑾瑜这孩子如此不着调没在府上?妙妙, 你别害怕, 等会子瑾瑜来了,我就让他在外面守着你。”蒋氏很少会跟夏妙然说这些软和话,可她见到一向爱笑的夏妙然正在床榻上受罪,她就想起了当年自己生产时的痛意, 这世道,女子活得艰难啊。   蒋氏没忍住就落了泪,握着夏妙然的手,继续安慰着她。   接生婆见状,还觉得挺稀罕,她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婆母这么体贴儿媳妇的,接生婆想到最近有关于夏妙然妒妇的议论,接生婆不禁摇头,这哪是妒妇啊,分明是被婆母和夫君宠着的小妇人才是。   “老夫人,夫人这胎很稳妥,要不了多久,您就能抱金孙了。”   蒋氏擦了擦眼泪,点头说道:“好好好,我等着你说的好消息。”   夏妙然疼得顾不上说话,她现在倒是没有想起闻人翎,在她看来,就算有闻人翎的安慰,也根本不可能消除身上的痛意,她破天荒的觉得,闻人翎实在无用。   夏妙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逗笑,自己还真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苦中作乐。   她抓紧了蒋氏的手,勉强坐起身子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道:乖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再折腾你娘亲了呀。   蒋氏也看出夏妙然没有多余的心神来跟自己说话,便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妙妙,娘去给你做完鸡汤面,你一定要留住力气生孩子。”   夏妙然眨了眨眼睛,汗珠挂在了眼睫上,让她看起来很是狼狈。   采莲见状伸手给她擦拭,夏妙然的丫鬟只有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陆翘和榴红年纪还小,采莲担心她们两个到时候会手忙脚乱,便向夏妙然提议让她们在外面守着。   郑夫人育有一子,对这种场面不算生疏,有她在旁边帮忙,接生婆也能省些力气。   郑夫人瞧着夏妙然那张惨白的小脸,心里头对郑莹莹更是有了怨气,虽然夏妙然的生产也就在这几日里,可今天夏妙然会突然发动,那绝对和郑莹莹逃不开干系。郑夫人沉下了双眸,夏妙然不会埋怨自己,但这不代表闻人翎不会对郑家生怨,到时候连累的不还是自家夫君?所以这个郑莹莹必须要给夏妙然一个说法,要不然难消闻人翎对郑家的芥蒂。   “妙妙,接生婆跟大夫都说你这胎很稳妥,所以不要害怕,听着接生婆的话,很快就能生下孩子了。”   夏妙然咬着唇瓣,眼神不见丝毫怯弱,留着力气来生下孩子。   门外守着的榴红双腿发软,她扶着房柱,听着夏妙然的声音忍不住泪水就沾满了脸蛋儿。   陆翘比她稳得住,当年陆家也有庶女出生,陆翘偶然见了一次女子生产时的不易,还记得那个姨娘足足生了一夜才生出了孩子,整个人就跟蔫了的花朵一般,在后院里养了许久,才恢复了好的气色。所以陆夫人并不会亏待孕期的姨娘,只要她们老老实实,都会给她们最好的待遇。   陆翘拍着心慌慌的胸口,俏脸没了血色,道:“夫人这般声音,听的我都难受的很。”   榴红擦着泪水,说道:“我也是呢。”   陆翘剜了一眼被自己捆住双手的郑莹莹,发狠地说道:“都怪这个贱人。”   榴红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阻止了她,说道:“等公子来了,再说。”   陆翘是个丫鬟,好歹郑莹莹也是个客人,她若是真对她动手,怕是会让郑竹清迁怒。等闻人翎归来,郑莹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府上的小厮得了吩咐要去街上找闻人翎,这么多铺子真要一个个找,岂不是大海里捞针,万幸的是闻人翎碰巧刚从马车上下来,小厮一眼就看见了他,小跑着过去,嘴上也不耽误事儿,直言说道:“公子,快回去吧,夫人她要生了!”   闻人翎二话不说,当即转身上了马车,小厮坐上车辕,陆焉不用闻人翎吩咐,就驾车快马回去。   闻人翎从容不迫的神情在听见小厮的那句话时,已经烟消云散,他眼眸中的焦急让他整个人不知所措。   他就算前世再如何位高权重,夏妙然生产一事,这还是头一遭碰见。所以闻人翎根本静不下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他只能让陆焉的速度再快一点。   等他赶回家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陆焉扶了他一下,随后被闻人翎甩开,朝着夏妙然的房间跑了过去。   “妙妙!”   这道声音熟悉,每晚都是伴着他的叮嘱而入睡,所以夏妙然在听见他的喊声时,泪水不由得流下。   “夫人,加把劲儿!”   夏妙然稳住了心神,双手抓紧床梆,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让她分不清是自己的泪水还是汗水。   蒋氏拦住了闻人翎想要冲进去的举动,破天荒地骂了儿子,说道:“你进去添什么乱啊!可别因为你推门进去,给妙妙带来了寒气。到时候妙妙要是落下了病根,我饶不了你!”   闻人翎咬紧牙关,朝着墙根踹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像是个门神似的。   时间过得很慢,闻人翎双手攥得紧紧的,发着青白色,他看着端出门的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顿觉头晕目眩。   妙妙那么娇小的一人儿,出了这么多的血,一定很难受吧。   一想到这些,闻人翎的心口就仿佛缺了一块,如果真的可以,他宁愿在屋子里的人是他自己,这份罪让他来替夏妙然承受。   可是他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妙然遭受着苦难。   闻人翎一拳狠狠砸在墙上,蒋氏心疼的很,没忍住火气,直接骂道:“你就不能消停会?冷着一张脸像是个煞神!妙妙这胎很稳,相信很快就能生子,你何必如此折腾自己呢?”   蒋氏瞧着那日头渐渐西下,橘红色的夕阳慢慢爬上了整片天空,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好啊。   别说闻人翎着急,蒋氏心里头也很慌乱,都说生孩子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所以蒋氏的担忧不比闻人翎少。   这种等待,对于闻人翎而言,简直就像是一种折磨,令他浑身的气势愈发冷凝。   突然,一道清脆的孩子哭声,打破了这整个僵局。   采莲眉眼失了稳重,傻乎乎地咧嘴笑着跑了出来,对闻人翎和蒋氏报喜道:“恭喜公子恭喜老夫人,喜得千金!”   闻人翎眼前一暗,他急忙扶住了墙,推开采莲往里面走去。   浓浓的血腥味展露出夏妙然遭受了多大的苦难,闻人翎看着床榻上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儿,眼眶泛起了红,他一个高大的男子流露出这种神情,实属少见,就连郑夫人都不禁哑然,心里暗道:这样的男子,想必是爱惨了妙妙吧。   他单膝跪在地上,握着夏妙然的手,面上的后怕情绪根本掩饰不住,他唇落在夏妙然的手背上,轻声呢喃着,好似会担心吵醒床榻上那个疲惫的妻子。   “妙妙,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闻人翎在握住夏妙然温热的小手时,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在刚才那几个时辰里的等待中,他在怨恨着自己,其实他并不是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子嗣对他而言,有或者无都是一样的存在,如果妙妙真的因为这场生产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无法独活。   所以闻人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够了。   “闻人公子,要不要看看你的女儿?六斤六两,是个福气的宝贝女儿呢。”   闻人翎扶着架子床站了起来,看见郑夫人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刚才她被接生婆打了一下屁股后就哭了起来,郑夫人怕孩子的嗓子会被哭哑,所以就急忙哄住了她。   郑夫人听见那道哭声时,松了口气,是个康健的孩子,这比什么都强。   闻人翎伸了伸手,又觉得自己做不到,所以无奈地说道:“劳烦你先抱着她。”   郑夫人笑吟吟地,说道:“一点也不麻烦,这孩子生的模样好着呢,当年垣儿出生的时候,简直跟个红皮猴子似的,再瞧瞧这孩子,那可真是漂亮着呢,随你俩!”   闻人翎眼眸软了软,手指轻柔地摸了一下孩子的面颊。   她确实生的漂亮,从眉眼来看,像极了妙妙。   接生婆也说起了讨喜的话,这让闻人翎神色愈发温和,他对采莲说道:“给接生婆包个大红封,今儿个可是大喜。”   接生婆更是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细缝,拍着腿奉承着。   郑夫人发现蒋氏的出现,将怀抱低了低,能让她看见自己怀里的孩子,一边用眼神观察着她。   她上头没婆母,不会被婆母要求生女生子,但她和夏妙然关系亲近,对蒋氏自然要多注意着点。   蒋氏眉开眼笑,从郑夫人的手里接过孩子,抱着沉甸甸的孙女儿,蒋氏这心里头别提有多舒坦了。   “这孩子可真是个脾气好的,竟然没吵着哭。”   郑夫人附和着她的话,见她神情没有异样,这就让她对蒋氏的印象好上许多。   闻人翎这时也收回了目光,对蒋氏的反应放下了心。   蒋氏倒是没发现他们两个的举动,她没什么重男轻女的念头,反正妙妙还年轻,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件好事呢。   “老夫人,你瞧瞧她的嘴,长得多像这位俊俏的公子?”   接生婆的一句拍马屁,成功的让蒋氏的心里更是舒坦,所以她越看孙女儿,那是越喜欢。   “可不是么,她爹娘都生的好,我这孙女儿啊,净挑着二人出色的地方长了。”   接生婆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人,知道现在没她的事儿,便告了辞,她拿着红封被采莲给送出了府,采莲看着门外有几个长舌妇在闲聊,就提高了声量,说道:“今儿夫人喜得千金,你呐,这红封可是给的足足的呢,谁让公子开心呢?”   接生婆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意思,顺着说了几句话,惹得采莲满意一笑,随后关上了门。她这一走,那几个妇人便朝着接生婆走了过来,把她拉到了一边说着话。   她累了几个时辰,哪还有心情跟她们多唠叨,可是她们拽着不让走,接生婆也很是无奈。   “生了个女儿啊?一个丫头片子,我早就说她那肚子是个女儿,你们还不信,现在可信了吧?”   “咱们都是邻里,我那大儿媳妇的儿子还是你接生的,给我们透个底儿,给了你多少红封?”   “哎哟,现在生了个女儿,她那婆母肯定要变脸,你们就等着瞧吧。”   接生婆不耐烦地甩开了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说道:“你们快闭嘴吧,没事儿老是关注人家的家事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们啊,那位夫人确实生了个女儿,但婆母夫君,没有一个不喜欢那孩子的,你是没见到闻人公子的样子,简直是把那夫人放在了心尖尖的位置。生了孩子以后,他第一个看的可不是孩子,而是躺在床榻上昏睡过去的夫人,一瞧就知道感情深厚,根本容不得别人的介入。而且那孩子啊,可真漂亮,我接生这么多孩子,那模样,以后一定是个绝色!”   她说罢,便扭着腰离开了那群嘴碎的妇人,至于她到底得了多少红封,提都没提过。   挨了她一顿训斥的妇人们,脸上的笑容不见,各个都拧着眉头,怎么会有人能这么好命呢!   外面的这场混乱,府上的人并不知晓,蒋氏已经带着孩子回了房间,闻人翎则坐在圆凳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郑莹莹,至于郑夫人就坐在一边,低头喝着茶,根本不对郑莹莹有过多的关注。   闻人翎冷眼瞥向郑莹莹,她一双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嘴巴还被堵上,这都是陆翘觉得她实在吵人,便拿着手帕堵住了她的嘴,所以双手被捆住的郑莹莹看起来很是狼狈,但她模样姣好,这般处境下,也会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但现在无人去欣赏她的美,各个对她都充满了厌恶。   有的人,蠢到不自知,这就很悲哀了。   像郑莹莹便是如此。   不过细细想来,她会有这种性子,也很正常。因为她的姨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她生出来的女儿,也会被她所影响。   在郑莹莹的心里,做妾并不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所以她即便知道闻人翎有妻子,仍对他倾心。   “郑夫人,今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从丫鬟们的口中得知,郑姑娘的到底有没有过错,你我心中都有思量,我早就对外说过,我不会纳妾,但郑姑娘对妙妙说的那番话的弦外之意,你应当能够猜得一二。我知晓郑夫人的难处,在刚才我就已经让陆焉去请竹清,到时,我会让他知道郑姑娘的所作所为。”   郑夫人不由得错愕,她看向闻人翎,旋即感恩一笑,温婉的嘴角挂着松快的情绪,她说道:“闻人公子,多谢。”   闻人翎起身,双手背后,朝着郑莹莹走了过去。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郑莹莹,站在逆光处的闻人翎眼中的冰冷迅速聚满,阴暗光线下,他的轮廓深邃。   “这么喜欢上赶着做妾?郑姑娘,我成全你。”   记得之前送过自己扬州瘦马的财主为人好色,家中后院养了十几房小妾,这样的人应该配得上郑莹莹吧。   郑莹莹听到他的话时,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接着一滴。   闻人翎嘴角紧抿着,想到今日自己的女儿出生,不宜对外人过多发狠,罢了,郑莹莹这个人就交给郑竹清处理便是,自己还是不插手吧。   他冷峻的眉眼展出温柔,如沐春风,霎那间,惊艳到了紧紧望着他的郑莹莹。   原来,他也会笑得这么愉悦。   郑莹莹想着。   “公子,郑公子请来了。”   郑夫人不由得起身,郑莹莹也从闻人翎的笑容中挣脱。   只见那个斯文的郑竹清一身冷气的走了过来,看见郑莹莹后,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郑竹清厉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哭什么!跪下给闻人公子磕头认错。”   闻人翎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说什么也不能得罪他。只是没想到一直相处和睦,半途中会闹住这件幺蛾子事,郑竹清很是后悔答应姨娘的请求。   闻人翎淡淡道:“不必,竹清,以后我不想在你府上见到她,此次是妙妙平安无事,若是...”闻人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带着她先走吧。”   郑竹清弯腰拱手,道:“瑾瑜,你且放心,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郑夫人抿了抿嘴,随着他一同告别了闻人翎,思来想去,还是对他说了闻人翎之前说了让郑莹莹做妾的话,但又害怕郑竹清会真的把她送给个恶人,便又说了几句求情的话。   “她好歹是我妹妹,姨娘又对我有恩情,我不会太过分的。原本我打算把莹莹说给我同僚,现在看来,还是别耽误他了。”   郑夫人幽幽叹气,做妾哪有做正头娘子舒服,不知道以后郑莹莹她会不会后悔。   夜里忽然就下起了小雨,多了几分凉爽,这雨声淅淅沥沥,听多了,就会有一种困意,但守在床边的闻人翎可不会被这点小雨就给困住。   “渴不渴?”   “饿不饿?”   “想吃什么?”   “身子可有不适?”   闻人翎的几个连问,让夏妙然气得锤了他一下。   偶然来一次,夏妙然肯定会很开心,但是自从她醒了以后,闻人翎时不时就会问上这么一问,头都要大了,所以夏妙然哪还有什么感动,只有满满的无奈。   “你累不累呀?你快歇着吧,我都怕了你了。”   闻人翎长臂抱着她,轻哼一声,“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了?”   夏妙然推开他粘上来的脸,说道:“我今天出了一身汗,身上的味道可不算好闻,你就别离我这么近了,好不好?”   她哪里推得动闻人翎,他简直就像是一座大山,根本推不动。   夏妙然哭笑不得,她看着闻人翎的侧脸,柔声道:“咱女儿长得还是多像你一点,老话说得对,女儿像爹。”   闻人翎笑了笑,眉眼变得柔和,“她眼睛像你。”   他又道:“就跟妙妙一样澄澈。”   夏妙然就算给他生了孩子,也会被闻人翎的情话给逗的面红耳赤。   “你去给我拿笔墨纸砚。”   闻人翎斜睨,“给岳峯写信?”   夏妙然点头,“对啊,这种大事自然要告诉他一声。”   闻人翎轻哼,“正好,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他。”   夏妙然很迷茫,他们两个关系不是很僵硬么,闻人翎能有什么秘密告诉他?   只听闻人翎坐在书桌前,面色严肃,道:“女儿的小名和大名,我这个当爹的已经拿定主意了,所以就让岳峯少操点心吧。”   夏妙然嘴角一扯,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这?   “小名叫何?”   “囡囡。”   是我永远的二宝贝。 第四十五章 和尚   一封来自徽州的信等到了京城后, 已是五日后。   岳峯近来的好心情让他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他这日从绿墨手中拿过这封信后,竟还有闲情逸致和绿墨说些趣话儿, 他道:“这信摸着不算厚,该不会是闻人翎那小子写来的吧?”   他自然是在说笑, 在他和夏妙然这几个月的信件往来,都是夏妙然动笔,闻人翎从未参与其中,所以他刚才那话, 引得绿墨掩嘴笑了笑, 她揶揄着:“公子还是快拆开看一看吧。”   岳峯挑了挑眉,打开了这封信,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那句随意说出来的话, 反倒成了真。这封摸着轻薄的信,还真是闻人翎所写。   岳峯轻哼一声, 很是不满, 但等他看见夏妙然已经生下了女儿时,他惊诧地站了起来, 双眼紧紧地看着那封信, 浑身紧绷着。   绿墨见状还以为徽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可想到岳峯在那边留下的人手, 又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是在杞人忧天。但到底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事情, 让岳峯如此紧张呢?   她的困惑很快就被岳峯解开。   岳峯忍不住笑出了声,有几分傻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岳峯才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 肆意张扬。   “绿墨,你快去库房里找来一些适合送给孩子的宝物,阿姐给我生了个外甥女!听闻人翎所说,外甥女长得和阿姐眉眼极像。”   绿墨也替远在徽州的夏妙然欣喜,只是她听到岳峯的吩咐后,这个掌管他府上所有事宜的大宫女头次犯了难,绿墨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府上怎么可能会有孩子能用的宝物?不如公子派人去徽州护送一车珍贵的滋养药材,都是一些有市无价的宝贝,适合女子用呢。”   绿墨给他出着主意,可岳峯根本不满意,他想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去京城看看,给我那外甥女买些她能用得上的物件。”   这话一出,绿墨赶忙制止,自家主子高兴过了头,连平时的谨慎都忘了个干干净净,所以绿墨说道:“公子,还是你吩咐下人去采买吧,你在京城的风头太盛,一时买这么多孩子物件,万一被一些有心之人给盯上了,徽州那边就算有公子的人,也怕是守不住京城的探子。”   岳峯笑容渐消,绿墨的话让他冷静下来,理智清醒,他紧抿着嘴,最后叹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惆怅地扶着额,道:“多亏有你在旁提醒我,绿墨,当年我在宫里救下你,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绿墨翘起嘴角,眼底一片喜色,但她没有因为岳峯的话失了分寸得意忘形,她走过去给岳峯倒了杯茶,压低了声音,说道:“您一直都是奴婢的主子,无论何时何地,奴婢绝不会背叛您。当初从您救下奴婢时,这句话就在奴婢的心中一直铭记着。”   岳峯眼眸里的柔光泛起,等到绿墨抬头时,那片柔光已经转瞬即逝。   “公子可是要歇息?”   绿墨看出了他的疲惫,便问道。   岳峯颔首,绿墨优雅离去,关上门的那一刻,绿墨就看见岳峯眉眼温和,低垂着眼眸在看那封家信。绿墨抿嘴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他没有回床歇息,而是去了书桌,打算动笔写信。   从那日全鹿宴后发生的事情,岳峯全部详细的写了下来,将那些事情当成趣闻讲给夏妙然听。   太子和夏婉然的厮混,全在岳峯的计划之中。他知道方老夫人并不想让夏婉然和太子搅和在一起,所以这段日子,夏婉然曾多次去公主府,想和岳峯拉近关系,但岳峯出其不意的搬离出公主府,这让方老夫人的计划落了空,可即便如此,夏婉然仍和岳翎儿相处,除了没事去讨好安如公主,便是找借口和岳翎儿来岳峯府上游玩。从未见夏婉然和太子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岳峯这一招,彻底打乱了方老夫人的计划。   现在夏婉然成了太子的人,方老夫人不管怎么处理,都需要给他们两个人一个妥善的安排,若不然,夏婉然或者是太子怕是会跟方家离心。   二人那场厮混发生之时,正好方家来人接夏婉然,毕竟天色已暗,方老夫人放心不下,从而也能给岳峯一种她很珍视夏婉然的错觉。   岳峯那天对方家的管家态度温和,让管家受宠若惊,一直乐的合不拢嘴。   等到岳峯带着管家去客房见夏婉然的时候,房里传来的声音让在场的男子都愣了愣,至于那些丫鬟则是迷茫的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只有那个迟迟赶来的太监在见到这些人的时候,神情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那个太监是太子身边伺候着的亲信,他认识方家的管家,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出现。   岳峯当然看得见太监对他使得眼色,所以便好心的善解人意道:“管家还是随我去前厅吧,这边......”   他话音刚落,太子就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出来,他神色是餍足后的愉悦,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门外会有方家的人,而且岳峯也在。   之后发生的事情,便是方老夫人亲自来府上接走了夏婉然,在这之前,她与太子不知道谈了什么事情,等她出来后,方老夫人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岳峯走过去拍了拍太子,不赞同地训斥着:“人家夏姑娘可是个良家女子,你怎能这么糊涂?你若是真想要美人,府上自然有,何必招惹她?”   太子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小声地说道:“还不是你这场全鹿宴害苦了我?心里头就跟烧着火似的,偏偏那个女子还在我面前晃荡。”   他不以为然,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女而已,临幸了她是她的福气。但是她麻烦就麻烦在方家的身上,太子是有打算娶方家的嫡女为太子妃,但太子也很明白方家的棘手,如果娶了嫡女为太子妃,又把这个夏家女给收进东宫,这对方家可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岳峯无奈地摇着头,道:“你平时也不像是这种急色的人,全鹿宴你我又不是第一次碰,这事儿,你可得小心着点,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太子脸色变得凝重,岳峯刚刚所说之言,让他不由得起了疑心。   是啊,全鹿宴自己从前也享用过,可从来就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太子眼神看向岳峯,对他的狐疑一闪而过,岳峯没有什么理由害自己,公主府和自己从来都一条船上的人,岳峯此人,不会是个会在背地里对自己动手的性子。   难不成,会是那个夏家女?也不对,她看见自己时的惊诧完全不是骗人的反应,这一点儿,自己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太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对岳峯说道:“这件事你给我处理干净,千万不要让楚嘉熙等人知道。”   岳峯颔首,低声道:“此事你放心。”   太子见夜色已深,对太监招了招手,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踹了他一脚,只听他骂道:“孤不是让你守着门么,你跑去何处了?”   太监挨了这一下当即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奴才...最近闹肚子,去了如厕。”   太子眼神狠戾,就是因为这个太监的失责,让自己被方家那群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留着这个奴才还有什么用!   岳峯嘴角扬了扬,很快落下。   此人太子一向看重,且他圆滑,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把柄,这次他必定失信。也算是给绿墨报了仇。   岳峯这个背后主谋隐藏的极深,他敢大胆的在府上故意算计太子,就是仗着他这些年来太子对他的信任。   对太子等人无情,他心中无愧。   失了清白的夏婉然被方老夫人关进了房里,她脸如白纸,没有血色,她狠狠地拍着门,但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靠着门滑落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难以置信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难道不应该被送进东宫么?为何外祖母还将自己带回方家被关起来!   夏婉然根本不敢往深处多想,她咬紧牙关拍着门,想要一个答复。   自己是无辜的,只是会客房换件干净的衣裳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夏婉然嗓子有些沙哑,她眉眼间的春情还未褪去,她喊着:“外祖母,快放我出去啊,您不是一向最疼我的么?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外祖母!”   整个院子只有她的声音,这种感觉让夏婉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恐感,她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泪水盈满了眼眶,她只能靠着门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房梁。   在这时,她突然间就想起了方湄华,想起了方湄华对她的疼爱。   可是这大半年来的风光,让她忘了自己本是个在孝期的人,她每日盛装打扮,跟着岳翎儿吃喝玩乐,见识了多种多样的富贵,享受着权势带给她的畅快,全然不记得她最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在失去清白时,夏婉然有着恐惧,但在看见太子那张脸时,即将到手里的泼天富贵让她暂时遗忘了害怕,甚至觉得她能攀上太子,真是走了好运气。   所以当夏婉然见到方老夫人的时候,觉得她进东宫已经是件板上钉钉的事,可现在却被关在了一个冷院子里,一瞬间她脑海里所有的窃喜,跑的一干二净,只留下满满当当的后怕。   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劲,发现极有可能会被方老夫人所厌弃。   夏婉然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自己怎么能这么蠢!永远都只贪图着眼前的这点小利!真是个废物!   就在夏婉然抱着双腿瑟瑟发抖的时候,院子里落锁有了声音,她爬了起来拍打着门。   “表姑娘,安静些。”   来得是方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夏婉然当即朝着她扑了过去,说道:“外祖母放我出去了对吗?”   她在月色的光影下,看见了嬷嬷手里端着的白瓷碗,夏婉然有些困惑,但还不等她反应,就被眼前的嬷嬷抓住,另外两个丫鬟压着她的手臂不让她乱动。   嬷嬷的力气很大,捏着夏婉然的下巴颏,端着瓷碗直接就灌了下去。   夏婉然摇着头不想喝,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想拒绝就能拒绝的时候。   她身上那件刚做好的衣裳沾上了污渍,半坐在地上,扣着喉咙想要吐出来。   她以为是毒药,但嬷嬷却说道:“这是太子赏下来的汤水,表姑娘不喝也不行了。”   这一瞬间,夏婉然好似想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嬷嬷蹲了下来,看着那张小脸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太子的东宫是不会嫁进去两个方家女的。”   夏婉然张了张嘴,双眼无神,她看到了嬷嬷那冷血无情的神态,怒火攻心,一下子变晕了过去。   “所以就选择舍弃我么。”   这句话她没有问出来,便陷入了昏迷中。但夏婉然也很清楚,就算问出来了那又怎样,还不是自取其辱么。   她好恨啊,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的寄人篱下,恨方家所有人的无情。   她的心声无人可知,只能随着她的昏迷,埋下了这粒种子。   *   “囡囡,爹爹今儿个给你买了一对银手镯,瞧瞧,还有铃铛响呢,喜不喜欢?”   闻人翎围着那小木床,晃了晃手上的银镯,他幼稚地戳了戳囡囡的脸蛋儿,感觉到如棉花一般的触感,心软的一塌糊涂。   夏妙然看了看自己首饰盒,那里已经装了好几对银镯,都是最近几日闻人翎所买,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买这多做甚,囡囡又不是三头六臂,哪能戴的了啊。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引来闻人翎的回眸。   夏妙然朝他招了招手,就跟以往喊家中的猫儿似的,一招即来。   闻人翎比那两只猫儿更温顺,他朝着夏妙然走来,问道:“怎么了妙妙?”   夏妙然摊开手,说道:“这几日我都睁只眼闭只眼,知道你疼囡囡,但也没有你这种疼法吧,买了好几对银镯了,我要是再不收走你的私房钱,估计我首饰盒都要装不下了。”   闻人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侧的荷包,眼一动,嘴一撇,正欲说话。   但夏妙然太熟悉他的小动作,轻笑着抬眸望向他,让闻人翎背后一凉。   这时,他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心思,心甘情愿的掏出自己的荷包,说道:“这不是我藏的私房钱,真的。”   夏妙然懒得去问他到底这钱从何而来,反正这闻人翎鬼点子极多,就算自己问了,下一次还会有别的新招数等着自己,所以啊,还是图个清静,不多问,点到即可。   “你没事少去招惹囡囡,她现在正睡着呢,你要是把她给惹哭了,我又要哄她了,你是不知道,那嗓门儿,恨不得把房梁给震塌了。”   之前蒋氏说这孩子是个乖巧的,却不知这孩子起床气大着呢。   闻人翎脸上又浮现出了那股得瑟劲儿,让夏妙然看着无奈的很。   “这才说明囡囡是个活泼的性子,这样的小姑娘才招人喜欢。”   夏妙然搞不懂这个当爹的是怎么变成睁眼瞎的,所以她心生一计,看着闻人翎,笑得愈发温柔。   她勾了勾小指,眼尾上翘,风情流转,脱变得愈发有韵味。   闻人翎弯下腰,夏妙然笑说道:“你今日正好闲来无事,就让你在家里看囡囡吧,我嘛,出门逛一逛。”   坐了这么久的月子,想想好像很久没有出门逛过街了,一直以来都是清晨睁开眼睛便是照看囡囡,夜里有闻人翎帮这忙,还算是有人搭把手,所以夏妙然忽然就想偷一回懒儿。   夏妙然侧眸,笑得狡黠,自己现在变得这么坏,一定是跟闻人翎学会了,毕竟近墨者黑嘛。   至于为什么不找奶娘,这自然是跟蒋氏有关系,说她有力气帮忙带孩子,可是夏妙然怎能让她一个人忙碌,而且一直也没有合适的奶娘,所以就将此事给耽搁了。   闻人翎没有多想,看了看拎在夏妙然手里的荷包,说道:“多带些银两,想买什么就买回来。”   夏妙然晃了晃荷包,俏声应道:“晓得啦,榴红采莲,给我来梳妆打扮,咱们今儿出门。”   闻人翎茶刚泡好,夏妙然就已经梳妆好了,一抹纤细的身影跑到闻人翎的面前,只见她娇美动人,一袭藕荷色,温婉淡雅。   闻人翎抬手撩了撩她步摇下的几缕小米粒珍珠流苏,挑眉笑道:“艳绝。”   夏妙然被他夸赞的眉开眼笑,比划一下自己的腰腹,说道:“这边还是有点肉乎乎的,哎。”   他不以为然,晃了晃茶盏,道:“不是挺好的么,我觉得你现在就已经足够漂亮了。”   夏妙然反问道:“真的么?”   闻人翎抬眸,笑说道:“当然啊,妙妙很美。”   夏妙然掩不住脸上的笑,轻哼道:“那我就不着急啦,等腰身慢慢瘦下来。”   闻人翎颔首,看着灵动的夏妙然,眼底满是温柔。   “哦对了,等下要是娘问起我来...”   她装作为难的样子,拧着手帕。闻人翎失笑不已,安慰道:“放心,有我呢。”   夏妙然放下了心,跑去小木床那边,看了看正在睡觉的囡囡,她整个人都圆乎乎的可爱的很,就连那双眼睛都好似黑葡萄一般,每次看着她纯净如水的眼眸时,夏妙然就时常惊叹:自己竟然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乖囡囡,娘亲很快就回来呀。”   囡囡如莲藕般白嫩的手臂伸了伸,好似在伸懒腰一样,惹得夏妙然捂着嘴偷笑。   等到夏妙然坐上马车时,她还在想着自己女儿的娇态。   “姑娘姑娘,咱们去哪里呀?”   夏妙然回了神,看着三个丫鬟的模样,大手一挥,阔气道:“你们的首饰好久也没添置了,今儿给你们买!”   “姑娘你可真是太好啦!”   “夫人,这太破费了。”   “好呀好呀,夫人,您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夫人!”   三句话,道出三个丫鬟的性子。   夏妙然戳了戳采莲的眉心,嗔怪道:“以前手里没余钱,就算想买根木簪子还需要多想想,但现在有钱了,也就不必那么不舍得。”   榴红这时拆台,笑说道:“姑娘能说出这话来,可真让奴婢大吃一惊。”   夏妙然想起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那副贪财的模样,瞪了瞪榴红,说道:“好你个丫头,还敢打趣主子?看来是不想添置首饰了呀。”   榴红连忙抱着她的手臂,求饶道:“别介别介,奴婢知道错了呀。”   采莲和陆翘相视而笑,马车里其乐融融。   驾车的陆焉侧了侧耳,听到妹妹活泼的笑声,嘴角不由得上扬。   徽州乃府城,是富饶之地,但即便如此,穷困之家还是数不胜数。   马车驶过,清风吹动车帘,夏妙然恍然间看见个正提着竹篮子卖石榴的孩童,她衣裳打着补丁,残破不堪,整个人看起来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也许是有了孩子,夏妙然看不得半点儿孩子受委屈或者是苦难的存在。   她喊住了陆焉,说道:“停一下车。”   “姑娘怎么了?”   夏妙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卖石榴的孩子,说道:“你去把她的石榴买来一些吧。”   榴红伸了伸脖子,应道:“好嘞。”   她小跑过去,看着这个脸色蜡黄的小女孩,怜惜地笑了笑,又看看她竹篮子里那一个个饱满硕大的石榴,这满满的一篮子,可不轻啊。   榴红问道:“石榴怎么卖呀?”   小女孩惊喜地咧嘴笑了起来,绑着头发的发啾啾都被她晃来晃去,她说道:“一文钱两个呢!姐姐,你要不要买一个呀?可甜了,这是我奶奶种了很多年的石榴树结出来的果子,我们村里人只要吃过它的没人不说甜呢!”   “给我十个吧。”十全十美,也差不多是她半篮子的数儿。   小女孩脆生生地应了声,“好!谢谢姐姐。”   榴红看了看周围,拿出一钱银子塞进了她的衣襟里,小声说道:“好好收着,别丢了。”说罢捡了十个石榴抱怀里就跑回了车上。   “陆焉,走吧。”   夏妙然用帕子擦了擦石榴,红彤彤的,还裂着缝。   自己好像很久没吃过石榴了,当年给榴红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自己正馋嘴着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但夏家的人没人敢吃它,因为那是方湄华专门给夏婉然种的石榴树。   一晃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嗯?怎么又停了?”   “夫人,遇见了个倒在路上的人,看着好像还是个和尚呢。”   而这时,在府上的闻人翎快要承受不住这份来自女儿的魔音攻击。   妙妙!救命啊! 第四十六章 是你   当夏妙然见到陆焉所指的和尚时, 神情有些复杂,只因为那马车的前方的确躺了个和尚,他身上的僧袍瞧着破旧, 就连脚上的那鞋子都露出了脚趾,但夏妙然却看见了他满头乌发, 和自己记忆里的和尚相差极大,所以这一时半会儿,夏妙然纠结地蹙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夏妙然想了想, 说道:“好端端的, 怎么就晕在路边上了,你去看看他, 顺手帮一帮吧。”   她做不到视若无睹,只能顺从心意而为。   陆焉点着头, 从车辕上跳了下去,那和尚背对着他躺着, 等到陆焉推动他肩膀时, 那和尚才缓缓睁开眼睛,他面色苍白, 嘴上都□□的翘起了皮, 陆焉看着抓住自己袖口的这个和尚, 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和尚的手指虽然看着干净, 可是陆焉着实不喜欢有外人触碰自己。   “这位公子,可有水囊让我一用么?”   陆焉摇摇头,说道:“那边有个茶摊子,我去给你买碗茶, 或者你跟我一起去那边。”   和尚的眉眼被凌乱的额发给遮挡住,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陆焉看着他流畅的下颌角,不知为何,觉得此人长相不会太差。   和尚慢慢坐了起来,他冲着陆焉摆了摆手,说道:“不走了,太累人了。”   陆焉:......就没见过这种懒和尚!   “行吧,我好人做到底,给你端来,喂你喝!”陆焉自嘲一笑,还真是做惯了奴才,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跟这个和尚说话,若搁在从前,他陆小爷早就一脚踹向这不知好歹的和尚身上了。   和尚借力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到一棵树下,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举止从容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是个狼狈人。   陆焉翻了个白眼,回头就跟夏妙然告知了一声,随后就跑去茶摊子卖茶水。   夏妙然侧目而望,觉得这般放荡不羁的和尚,这世间或许是个少有的存在。   不仅是夏妙然这么想,就连最稳重的采莲也不由得嘟囔道:“奴婢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和尚呢,以往见的哪个不是淡然出尘,严肃冷然的模样?这个和尚蓄着发莫非是俗家弟子?这么说来,也算符合了他现在的样子。”   榴红从窗口看他,掩嘴笑道:“这个和尚有点不正经呢。”   夏妙然没有将那个和尚的事情放在心上,说了几个丫鬟后,她们也就不再继续谈论他。   只是没想到,那和尚连饮几碗茶水后,就像是干枯的树木瞬间就有了精神,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僧袍上的土,然后步伐矫健,丝毫看不出之前是个柔弱到连站起来都需要别人扶着的和尚。   他淡淡说道:“多谢夫人搭手相救,在下慧寂。”   夏妙然嘴角捻着笑,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陆焉见他恢复了生气,就催赶他往旁边走,别挡路,他还要驾车前行呢。   但慧寂的眼力劲儿总是缺了点,他老神在在地站在马车旁,道:“此行遇上夫人,因果已定,或许很快,你我将会再次相见。”   陆焉没忍住冲他推了推肩头,道:“你这个和尚,说什么神神叨叨的话呢?去去去,躲一边去,别挡路!”   慧寂这时抬起了头,他用手捋起被额前碎发遮挡的眉眼,整张脸彻底露在陆焉的面前。   他眉眼端得一派冷淡的隽美,眼神如漆,在察觉到陆焉的呆愣后,肆意地笑了起来,顿时,他的五官变得昳丽,多了几分张扬。   “陆焉,可还认得我?”   陆焉双眼失神,脸上的神情错愕不已,直到听见慧寂的那句话,他才像是回过了神,眼神迸发出热烈的惊喜,他眼眶发红,当即双腿就要软着跪下,但慧寂拦住了他,道:“我是慧寂,青山寺的一位俗家弟子。”   陆焉不由得晃神,几年前的那一幕画面犹如重现在眼前,这让陆焉鼻尖涩然,恨不得落下泪。   只是陆焉无法想象的是,他...不是死了么,怎么还可以死而复生?   “陆焉?”   夏妙然的呼唤让他擦干了眼泪,急忙说道:“夫人,能不能让小的跟他再说上几句话?”   夏妙然不明所以,她看了看神色不对劲的陆焉,紧锁着眉头,对他很是担忧。“好,你去吧。”   陆翘还不知道陆焉喝慧寂之间发生的事情,她正对着夏妙然抱怨自己的哥哥,说道:“哥哥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啊,难道不晓得夫人正着急去逛铺子嘛?真是的。”   夏妙然笑了笑,戳穿她的小心思,说道:“不是翘儿着急去逛铺子么?怎么就成了我呢。”   “哎呀夫人!”   夏妙然拍了拍她,随后掀开车帘,指着陆焉和慧寂的背影,说道:“我瞧着你哥哥双眼发红,像是哭了的样子,该不会这和尚是你们相熟之人吧?”   陆翘眼皮子一跳,在徽州怎么可能有他们兄妹两个相熟的人?要知道他们可是从岭南逃出来的。“应该不是吧,夫人,你让奴婢瞧瞧他。”   陆翘在心里想着待会怎么打消夏妙然心里的疑惑,又在怨着这个哥哥没事儿就爱给她惹出事情来。   她俏生生地朝那边看去,正好看见了慧寂转过来,她眼瞳惊恐地瞪大,双手用力地捏住窗框,上半身快要从车窗探出去,吓得榴红连忙抱住她的腰,还以为是陆翘不小心,“你干嘛呢,不怕被掉下去呀?”   陆翘一颗心跳得很快,整个人好似被吓破了胆儿,她靠在榴红的身上,咽着口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到了她的神态,夏妙然更加确定了慧寂那个和尚是他们两个认识的人。   只是让夏妙然很困惑的是,为什么他们会是这副表情,旧人重逢,不应该欣喜若狂么?   夏妙然本想问一问,但陆翘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她便压下了这个冲动。   采莲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压压惊。   陆翘深吸一口气,端茶杯的手都还在发着抖,榴红握住她的手,脱口而出道:“那和尚该不会是你们的仇人吧?”   陆翘声音发尖,道:“怎会!那位可是贵人!”   “哈?”   陆翘低下头喝茶,稳了稳心神,说道:“不是仇人也不是什么贵人,就是一个旧相识而已。”   这时,连心大的榴红都察觉到了不对,就更别提旁人了。   夏妙然抿了抿嘴,对榴红摇了摇头,她见状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车厢里,一时变得静悄悄的。   陆翘垂着眼,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当年京城贵女谁心中不对他惦念?都想着嫁给他为妻。陆翘也不例外,她的一颗少女芳心也为他沉沦。在他当年病逝时,不少贵女为之惋惜,夜间垂泪,只觉得天妒英才。   可是时隔多年,竟然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徽州见到了他。   陆翘咬紧唇瓣,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哭出声来,到时候夫人肯定会追问下去,自己的身份怕是很难藏下去。像夫人这般好的人,绝对不能连累她。   “夫人。”   夏妙然抬头,听见了车外陆焉的声音。   等他说出自己的恳求时,夏妙然没有任何的错愕,仿佛早就猜到了陆焉会说这番话。   夏妙然这次掀开了车帘子,看向陆焉的身后,终于见到了这个让陆家兄妹情绪波动极大的慧寂。   他有着出色的容颜,身着破旧衣裳,也难掩他眉眼间的矜贵,好似这人从生下便没有受过苦难,一派气定神闲。   慧寂一双眼睛望进了夏妙然的眸子中,莞尔一笑。   夏妙然,你我果真有缘,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自然没有遗漏陆焉那乞求的眼神,无奈地说道:“你带他回府上便是,我带着这几个丫鬟逛街,正好这边有几家新开的铺子,看看也是极好的。”   陆焉和陆翘松了口气,感恩地看向夏妙然,无法用言语表达他们的激动。   “你记得快些回来,我这几个丫鬟拎不了那么多东西呢。”   陆焉高昂地说道:“夫人您就放心吧!”   陆翘忍不住回眸盼了盼慧寂。   慧寂平静地回望着她,颔首一笑。   那眼神柔软,是陆翘最为熟悉的触动感觉。   陆翘鼻尖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是了,就是他,不是冒充他的人。   慧寂目光波动,垂眸哂笑,重新活了一次,原来就是这种奇妙的感觉么?   “陆焉,你双亲的身亡,我甚是歉疚。”   陆焉唇瓣颤抖着,他用袖子擦着眼泪,哽咽道:“爹娘从不后悔。”   慧寂叹了叹气,一手落在他的肩头,微微用力,道:“我定不负陆家。”   陆焉傻笑着,眼中带泪,道:“只是可惜,爹娘走的时候,没能知道您的消息。”   慧寂眼神复杂,幽幽说道:“撞坏了脑子,成了个废物。等清醒后,却发现什么都变了。”   陆焉担忧地望着他,鼓足勇气道:“您现在还好么?”   他扯唇而笑,看着陆焉那真诚火热的眼神,道:“好了,一切都好了。”   不知道这次见到老友,会不会在那张冷面上看到大惊失色。   从慧寂发现陆焉在徽州时,就察觉到了和前世的一些偏差,等他见到夏妙然,听到她的声音后,这才终于确定,重来一次的人,并非只有自己。   那小子,现在定过得很滋润吧。   马车驶动,街景一晃而过,像极了人死前的那一瞬间所想,让慧寂记起了前世的种种。   “这便是我给您讲的闻人翎,闻人府。”   慧寂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微微整理了一下,看到残破的鞋子,无奈摇头,自己这副模样见到闻人翎,总感觉落了下风,罢了,无所谓。   陆焉冷不丁带回来个人,他自己的心里头也有些虚,可是他也实在不放心让慧寂去客栈住宿,毕竟他身份非同一般,比起外面的客栈,那还是这里更让陆焉放心的下。   所以陆焉便带着慧寂进了府,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没在院子里见到蒋氏,这让他松了口气,遇见蒋氏,那才是真的会被责罚。   这时,一声响亮的哭声打破了寂静。   闻人翎手忙脚乱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不小心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如果不是及时扶住了墙壁,肯定会被摔个踉跄。   闻人翎将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在耳后,脸上的惊恐简直让他变了个人似的。   救命,自己的耳朵快要被囡囡给哭聋了!自己不就是戳了一下她的脸蛋么,为什么囡囡就突然醒了?然后不论自己怎么哄,囡囡就是不肯睡,她仰着头哭的模样,让自己也心疼的很,所以得快些去把妙妙给找回来!   “陆焉?你怎么回来了。”   闻人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陆焉,只是他身边的那个人闻人翎根本没有分出心神,他现在一心一意就想着快点把夏妙然给找回来。   “妙妙呢?”   陆焉挠了挠头,在闻人翎的眼神逼迫中,他怂了,指了指慧寂说道:“公子,小的遇见个朋友,能不能先让他在府上留几日?”说罢,也不管闻人翎的回复,对慧寂羞愧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就打算溜,顺势说道:“公子,小的现在就去把夫人给接来!”   闻人翎被他的这个举动给打的措手不及,咬牙切齿道;“陆焉,等你回来了,最好给我个交代!”   他漫不经心地朝着慧寂扫了一眼,起初没在意,等看见他那张脸后,闻人翎大吃一惊。但慧寂接下来的话,给了闻人翎一个惊雷。   “瑾瑜,好久不见。”   闻人翎欲要开口,囡囡的哭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现在显然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闻人翎就算再想说话,也被女儿的哭嚎给心疼的只想围着她转。   闻人翎转身就回了房,抱起小木床里的囡囡,轻柔地哄着,臂膀温和地晃动着。   但,还是没有任何的效果。   慧寂悠闲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好似来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闻人翎这么手忙脚乱的样子了。   慧寂笑了笑,指了指双手双脚扑腾地囡囡,在看见囡囡的小肉脚踹在闻人翎的俊脸时,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你看看是不是孩子该换尿布了。”   闻人翎狐疑地皱着眉头,但眼下实在没有解决的办法,他只能半信半疑,听了慧寂的话。   “扭过去,囡囡换尿布,你这么起劲看什么?”   慧寂无奈,“成,我转身。”   老东西,活该你被你女儿踹。   闻人翎这么一摸,就发现原本的布褥子变湿了,看来是真的该换掉了。   这种发现,让闻人翎脸色很是难看,耷拉着个脸,活像慧寂欠了他不少银子似的。   再说那软软绵绵,白白胖胖的囡囡换上了干净的布褥子后,整个人变得温顺起来,在闻人翎的臂膀中渐渐哭声变小。她的眼睛像是刚洗过的黑曜石,漂亮极了,囡囡咧嘴笑着,发出清脆的笑声。   她舒坦了,自然也就不折腾闻人翎了。所以她双手双脚老老实实的待着,再也不乱踹乱动。   这小丫头一旦开心了,自己就能把自己给逗笑。   刚才还哭的稀里哗啦,现在就笑得把眼睛变成了一条线,可真是个小魔童。   闻人翎摸了一把汗,看着自己女儿乖巧的模样,心里对妙妙的崇敬油然而生,妻子真是不易,从前的自己真是个混账!   “你对我拉着脸,做甚?”   慧寂一转身,就瞅见了他这模样。   闻人翎抱着孩子,坐在了椅子上,虽然慧寂站着他需要仰头看他,但闻人翎的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仅凭刚才慧寂的那句话,闻人翎的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测。   闻人翎使唤着他,道:“去把门窗关好。”   慧寂挑眉,等他关好后就坐在了闻人翎的对面。   “臭和尚,你也活了?”   慧寂笑然道:“是。”   闻人翎擦了擦因为囡囡吃手指所以流了不少的口水,他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来找我?你这个和尚行踪不定,且我也不知道你从前事,我就算想找你也没法子。反倒是你,知道我是江州人士,还拖了许久才见面。”   闻人翎以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在相同的时辰醒来,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慧寂摆摆手,看向闻人翎的眼神很是复杂,道:“我是半个月前苏醒的,记起了全部的事情。”   闻人翎斜睨,冷笑道:“半个月前?那你怎还会过得这般落魄?”   慧寂解释道:“青山寺偏僻安静,那边人烟稀少,无法得知你的任何消息。所以我就下山一路赶来徽州,刚到徽州,就渴得晕了过去。”   “没出息!”   慧寂也不跟他计较,望着他怀里的囡囡,叹道:“能看到妙然和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闻人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给他倒茶,没有理会他的多愁善感,直言问道:“你为何会跟陆焉认识?”   他前世不过就是一个和尚,苦守着寺庙而活,从前可从未听他提起过陆焉,这世怎么二人就成了好友?   慧寂摸了摸杯身,烫手的触感让他的思绪愈发清晰,慧寂没有给闻人翎解开他的迷惑,而是问起了他的事情。   “你是何时醒来的。”   闻人翎眸子泛着冷色,轻嗤道:“刚跟妙妙成亲的那日,我便回来了。”   慧寂了然,难怪闻人翎和夏妙然之间看起来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原来闻人翎回来的那么早。   慧寂促狭道:“你当初自刎在妙然的坟前,最后还是由我为你收了尸,这份人情,你打算何时还我。”   闻人翎玩着囡囡的小肉手,察觉到自己女儿在看自己,他急忙收起了自己脸上的冷漠,“你自作多情来替我收尸,没了你,我的人也会给处理好后事的。”   慧寂没了笑意,反唇相讥道:“不愧是前世在朝中一手遮天,手刃帝王帝后的闻人翎啊。果然无情。”   闻人翎轻笑,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熟稔,道:“你前世就这般骂过我,我也不反驳,毕竟我的确动手做了此事。可如今我清清白白只是个举人,顶多手上捏了些钱,你又何必像从前那样骂我?”   慧寂又伸手摸了摸杯身,没有那种灼烫感,他优雅地抿了口茶,揶揄道:“你死的痛快,却不知道发生了多大的动荡。”   闻人翎不以为然,颠了颠囡囡,说道:“我死了,幼帝还不得放两串鞭炮?能有什么大的动荡,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死。那世间实在没趣儿,死就死了吧。”   “那你是因何而死?”闻人翎淡下笑容,凝望着慧寂。   慧寂握紧了杯身,眉眼间的深意让闻人翎看不透彻。他忽地一笑,道:“我与你的关系,京城不少人知晓。我的靠山倒了,和你关系甚近的我,自然也讨不了什么好。”   闻人翎深深望着他,眼眸一闪,对于慧寂的话,他根本就不信。一个不会触及任何人利益的和尚,又怎会让人杀了他?单纯只是和自己有关,这个借口太蹩脚,让人无法信服。   闻人翎再次绕回了原来的问话,这次他声音偏冷,不允许慧寂再次逃避。   “陆焉曾经是户部尚书之子,其母又是高门嫡女,像他这种出身的人,能让他承认是朋友的人,家世自然不会差到哪里。且你我相识多年,你举止间的风雅绝非是能在普通家世里培养出来的风姿。我从你身上看出了多处疑点,但我在当初并没有对你发问,只是认为你如今成为佛门弟子,过往云烟不提也罢。”   他话语停顿,眸中的戒备显而易见,闻人翎继续说道:“而你刚才讲述前尘往事时,说的话让我更是对你起疑。”   “到底是何人,能让陆焉称之为朋友。”   “到底是身份,能让你一直不对我道个清楚。”   “慧寂,你我得了眷顾有幸重活一次,我不希望继续被你隐瞒。”   慧寂听他所言,眉眼间乍然舒展,他仰后靠着椅背,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   “楚嘉琛。”   “这是我的名字。” 第四十七章 残杀   一向泰然自若的闻人翎在听闻慧寂的这句话时, 面色瞬间一变,他心神不宁地看向慧寂,他自诩聪明一世, 未料到身边人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闻人翎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慧寂,前世只觉得此人可能在拜入佛门前出身极好, 但他从未把他和皇室扯上任何的联系,只因为慧寂的表现太过于平静,即便是在听自己手刃了当朝帝王后,他也只是担忧地叹了叹气, 根本没有对楚嘉熙的产生异样的情绪, 所以闻人翎怀疑过无数人,但从未在慧寂的身上起疑心。   闻人翎眼睫颤了颤, 语气沉重,“慧寂, 你前世到底是如何想的?在知道了我大逆不道的做法后,你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的和我交流?你难道不知道, 我极有可能会推翻整个大楚皇室, 甚至我都可以称上帝王!”   慧寂手边的茶水已经喝的干净,他提起茶壶, 袅袅的轻烟萦绕在他的面庞周围, 使他的眉眼愈发深邃, 他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沫子, 这种品相的茶叶, 在前十几年前,自己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因为它不够名贵,可是现在的自己, 完全可以做到再喝上第二杯。   太子之位所享受到的荣华与权势,同时也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奢靡。   慧寂将闻人翎刚才所说的那番话,认真地想了想,很快,唇瓣勾起,神情放肆张狂,道:“我当腻太子了,就算你推翻了楚氏王朝,那也只是他们不如你,改朝换代,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就算你当了这帝王,又如何?你配的上。”   闻人翎无奈一笑,抚着额头,说道:“暂时别给我戴高帽子,改朝换代,我至今都没有这个念头。”   囡囡才听不懂这两个男子所讨论的话,她小嘴长着,说着“啊呀啊呀”的话,她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对于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发丝,囡囡想也不想就伸手拽住了这缕发丝,使出吃奶的劲头儿,用力这么一扯,别看她圆溜溜的像个肉团子,其实力气大的很,而且她下手根本不留情,管你是爹还是娘,她先玩个痛快再说。   “嘶,囡囡!你快松手,这个不能拽,乖囡囡,你就饶了你爹爹吧。”   闻人翎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刚浮现,就被囡囡的这一手给痛的头皮发麻,他刚才想对慧寂说的话,也被闻人翎给抛在了脑后,现在首当其冲就是从囡囡的手中解救出来自己的头发。   也就是在这时,闻人翎忽然就想起了妙妙,难怪她每次去抱着囡囡,都不会佩戴任何的首饰。   闻人翎皱着眉头,实在拿自己的女儿没有办法。   慧寂看着这对父女,握拳抵唇,忍住他幸灾乐祸的笑声。   前世让人闻风丧胆,杀人无情的闻人翎,此时却是这个模样。慧寂仰头笑出了声,一手搭在眼上,笑声明朗。   这样的他,才活的像个人,而不是前世那个冰冷无情的闻人翎。   闻人翎低三下四地在跟囡囡商量,但囡囡只咧着小嘴笑呵呵地看着她爹犯难。   已经束手无措的闻人翎在听见慧寂的笑声后,脸色更是铁青,恨不得用抹布堵住慧寂的嘴,看他还能不能笑出来!   等到夏妙然回到府上的时候,闻人翎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   夏妙然怪异地打量着闻人翎,小声地问道:“瑾瑜,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闻人翎抱着囡囡就往夏妙然怀里塞,夏妙然捶了他一下,不满地说道:“我去净手再把首饰取下来。”   “妙妙,你快些!”   夏妙然敷衍地点点头,倒是榴红乐呵呵地说道:“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公子这么无助的眼神呢。”   夏妙然接过她递来的干布巾,笑说道:“看来这个当爹的已经见识到他女儿的本事了。”   榴红捂着嘴偷笑起来,夏妙然之前就听陆焉说家里正在闹腾着,所以夏妙然在看到闻人翎这模样后,就大差不差地猜到了真相。   “把囡囡给我吧。”   夏妙然有个把时辰没见到囡囡了,所以她也是想的很。   沉甸甸的小肉球回到自己的怀里,让夏妙然格外想念这种感觉。她抬眸看了眼慧寂,点头一笑,便和榴红回了房间。   慧寂深深望了眼夏妙然,闻人翎干咳了一声,他促狭道:“乱七八糟的醋儿你也吃?”   闻人翎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就你这样儿?脏兮兮的,嘁。”   慧寂起身,也不客气,说道:“你去给我买几身衣裳,我想要梳洗沐浴。”   他一副命令人的口吻,真是太欠揍了,前世自己为什么就没怀疑他呢!   “陆焉!备上热水,带你的朋友去客房!”   陆焉自打回来,就在院子里夹着尾巴不敢动,他是真怕闻人翎一个发火就把自己和...那位给赶出去。毕竟自己现在只是府上的下人,还没见过哪个主家愿意收留下人的朋友。   他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蹲在树下,直到听见了闻人翎吼声,他窜得比谁都快,说道:“晓得了!公子!”   那位主子也不知道跟闻人翎在说些什么,可别说漏了嘴啊。   闻人翎喊住慧寂,说道:“我可没空让人去给你买衣裳,你给我等着。”说罢快步走了出去,留着慧寂一人在。   陆焉见状,探了探头,随后小心翼翼地来到慧寂的身旁,恭敬地问道:“您刚才跟公子聊了些什么?我在外面候了好久,也没见您出来呢。”   慧寂侧目而视,见他半蹲着,便拉着他坐在了旁边的圆凳上,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不是在京城,我也不是从前的楚嘉琛,你不必对我如此卑躬屈膝。”   陆焉当即拒绝,说道:“不妥不妥......”   他就算还想说什么,也被慧寂淡漠的眼神给咽了回去,他憨笑着摸了摸头,迟疑片刻,说道:“那...就依您的意思吧。”   慧寂颔首,又道:“我刚只是对闻人公子说我是个俗家弟子,刚从寺庙里下山,身无分文所以晕倒在路边,正好就遇见了从前的旧友。”   陆焉拘谨地对着慧寂笑了笑,为闻人翎和夏妙然说好话:“夫人和公子都是温善性子,待人极好。我跟翘儿在这里大半年,从没有受到半点委屈呢。”   慧寂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抿住笑意,闻人翎性子温善?怕是做给夏妙然看的吧。   “您就暂时先住着,我跟翘儿这几日在周围找个合适的院子给您赁下来。”   慧寂听着他好似安抚孩童的语气,忍俊不禁,说道:“好歹我也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儿用得着你们奔波忙碌。”话音刚落,他就取下了手腕上一直戴着的檀珠手串,道:“你去宝丰钱庄,把这串珠子交给掌柜的,取出三千两。”   陆焉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慧寂还有这个大本事。   慧寂抬眸,屈指敲了敲桌,笑道:“狡兔三窟,我在这有私产,说来也是阴差阳错,算了,往事不提也罢,你找个时辰就去办这件事吧。”   陆焉见他催促自己,便收起了这串手珠,闻人翎很快就拿了几件衣裳走了回来,嫌弃地直撇嘴。   “公子,嘿嘿,真是谢谢你了。”   闻人翎扬起假笑,道:“先把你手头的活计放一边,照顾好你这个朋友是紧要事。”   慧寂扫眸,虚伪。   闻人翎回之一笑,赶走了碍眼的家伙们。   等到蒋氏见到了慧寂,诧异地看向闻人翎,道:“这是...”   陆焉心头一跳,他担心蒋氏会反对闻人翎留下慧寂,所以就紧张地看向闻人翎。   闻人翎不为所动,给夏妙然怀里的囡囡擦口水,说道:“我一个朋友,暂时借住几日。”   蒋氏一听,便露出了笑容,在她看来,只要是闻人翎的朋友,她都会爱屋及乌。“好好好,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儿,说起来瑾瑜的这些朋友里,那位章公子好像许久未见了,听说是去京城了?”   蒋氏问着闻人翎,并不知道她口中的章公子就是当朝帝王的第三子。   闻人翎仿佛没有察觉到慧寂的视线,孝顺地给蒋氏倒了杯花茶,说道:“你是说嘉熙啊?他在京城里,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蒋氏不由得回想起江州的日子,感叹道:“这徽州虽然繁华,但我这心里头还是觉得江州最好。”   闻人翎安抚着她,随后转移了蒋氏的注意力。   从蒋氏提起章家时,慧寂就知晓她所说之人是楚嘉熙。   他面不改色,只是眼中的含意略有深沉,闻人翎的目光温和,嘴角的浅笑让他看起来温文儒雅,令人心生好感。   慧寂轻哼一声,垂下眉眼不去看他。   夏妙然对外人的感觉依旧敏锐,她拍了拍闻人翎的手臂,得到闻人翎的回应后,她暂时放下了心。   闻人翎和这个叫慧寂的和尚虽然明面上没有任何的牵扯,但夏妙然却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总感觉二人之间的眼神并不陌生。   夜深,哄睡了囡囡后,夏妙然坐在架子床上,双腿盘着,凝望着给囡囡掖小棉被的闻人翎。   “怎么了?一直凶巴巴地看着我。”   夏妙然推开闻人翎的靠近,斜睨冷笑道:“闻人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呀?”   一般妙妙喊自己全名的时候,就代表着她已经在气头上,所以闻人翎想也没想,干脆果断地回答:“没有。”若是回答的迟疑,夏妙然定会因此而生气。   夏妙然这次的反应没有像闻人翎想象中的那样,她翻了个白眼,双手双脚推着闻人翎,说道:“去书房睡吧你!”   闻人翎急忙解释道:“我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啊。”   夏妙然用手戳着他的脸颊,淡漠道:“永远不要小看女子的直觉,哼!”   这晚,他鬼鬼祟祟地点亮了书房的蜡烛,在这里勉强睡了一夜。   哎,命苦。   *   “狗奴才,谁准你不长眼睛撞到我身上来的?”   岳翎儿看着自己身上刚做好的衣裙,就被这个没长眼的人给弄脏,她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抢来车夫手上的马鞭,就打算往那人身上甩去。   夏婉然见状,急忙拽住了岳翎儿的手臂,她看着四周围的越来越多的人,担忧地说道:“郡主,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公主若是知道了,肯定还会关你禁闭的。”   岳翎儿想起自己娘亲的狠戾,眼皮子跳了跳,顺着夏婉然的手,将马鞭还给了她。   但是不出这口气,她今天就吃不下饭。   岳翎儿跺着脚向夏婉然抱怨着。   夏婉然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见她衣着朴素,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家世不好,夏婉然眼底掠过阴鸷,对岳翎儿附耳说了几句话。   只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熟悉她的宫女愈发佩服夏婉然哄人的本事,要知道岳翎儿一直被娇惯着,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简直让伺候她的人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罚,现在有了个能劝动她改变主意的人,宫女自然大松一口气。   “你走吧,郡主大发善心,没有责怪你毁了她的衣裳,下次你可千万要小心着点。”   那个跪在地上的姑娘担惊受怕地抬起头,看见夏婉然那张温柔的脸,不知为何一股寒意朝她袭来,让她牙齿打颤。   几日后,那个姑娘被双亲卖进了公主府,成为了岳翎儿的丫鬟。   她的双亲以为自己的女儿真的如那个嬷嬷所说的那般是去享福,可是没过多久,自己的女儿变得不成人样,被人扔在了大门口。   当娘的看见自己女儿的惨状,当即就晕了过去,本就不富裕的家,如今为了给孩子治病更是雪上加霜,很快就累倒了双亲。   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好不容易病情有了好转,公主府又来人带走了她,说她的卖身契在郡主的手里,那就是她的人,要她生便生,让她死,也没人敢反驳。   这事被人传播开来,人人都在说着岳翎儿心肠歹毒,是个蛇蝎美人。   在京城看不惯岳翎儿的大有人在,纷纷在上面添了一把火,这件事也就越烧越旺,不知为何,公主府的声誉变得一落千丈,等到安如反应过来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最后还是岳峯出面解决了此事,亲自送那个无辜的姑娘回了家,并且赔了一大笔银子,就算如此,这场波动带来的影响还是让安如痛苦不堪。   现在高门大户不敢嫁女,亦不敢求娶岳翎儿,搅乱了安如和太子想要借着姻亲壮大势力的计划。   安如最近不知道摔碎了多少个玉杯,她指着岳翎儿唾骂道:“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蠢钝如猪的女儿?明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你还给我闹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岳翎儿,你就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个废物!就知道吃喝玩乐,没什么用处!”   “娘...我知道错了,您消消气,我...我也不知道会闹的这么大啊。”岳翎儿跪在地上抹着眼泪,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安如发这么大的火气,所以岳翎儿自然要被她吓破了胆。   岳峯在旁说道每一句话,听着像是在劝说安如,实际上是在火上浇油,让安如愈发怒不可遏,甚至对岳翎儿动了手。   岳翎儿趴在了地上,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明明以前自己做过比这件事还要过分的事情,为什么这次就被闹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她只要一想到以后参加宴会,会被自己的死对头因为此事嘲笑自己,岳翎儿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没脑子做了这件事。   安如没有心情看她,吩咐宫女带着她下去。   “峯儿,来给娘揉揉太阳穴,这个翎儿真是太不懂事了,若是能有你一半的聪慧,我也不必因为她夜夜睡得不安生。”   安如是个长相端庄的女子,她时常打扮的雍容华贵,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当年嫁给驸马,二人也是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可是安如太过强势,驸马不论做什么都要经过她的同意,安如又贵为公主,从来没有她哄人的份儿,所以很快这对夫妻变得冷漠,直到岳翎儿的出生,安如便把驸马赶出了公主府。   虽然二人没有和离,但双方都养着人,也都知晓此事,但谁也没有捅破。   岳峯额角青筋显得狰狞,他握紧了双拳,深吸一口气,说道:“儿子手上没有轻重,我还是让嬷嬷来吧。”   安如睁开美目,冷冷地扫向他,“你们这一儿一女,我养了你们这么大,还不如养两条狗!”   她那双温婉秀美的眼睛大胆地打量着岳峯,这个孩子越来越出色了,他既有文人的俊雅,亦有常年练武带来的冷峻,身材高大,宽肩蜂腰,啧,让自己这颗心那是愈发离不得他了。   安如粘腻的眼神令岳峯紧紧咬住牙关,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上前掐死了安如的脖子。   这种肮脏的事情,为何要在自己的身上出现!   “过来,给我捏捏。怎么?我这个当娘的使唤不动你了么。”   岳峯苦笑,桃花眸泛出羞色,他摸着鼻子,抱怨道:“娘,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时候可以随意亲近你。”   安如的脸色冷了下来,轻哼一声,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算是饶了他一次。   “翎儿还小,性子单纯,以后少不了有你这个当兄长的照看。这次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么。”   岳峯垂下的眼神一闪,说道:“查清楚了,这件事看似是翎儿的任性妄为,但这其中好像跟方家的那位夏姑娘有关。”   安如坐直了腰,神色不再轻浮,她拧着眉头问道:“你是说夏妙然?”   岳峯颔首,将他所查出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安如。   良久,安如长吁一口气,眼神复杂难懂地看向岳峯,沉声道:“峯儿,这个夏妙然你也见过她几次,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突然的问话,让岳峯错愕地抬起头,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我也只是见过她几次,而且每次身边都有翎儿,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多留心妹妹,哪还会分神去看不相熟的姑娘?不过根据我的暗查,这位夏姑娘,用心不良,况且......”   安如被他的这番话抚平了心里的焦躁,几个月前她知道有个姓夏的姑娘救了自己的女儿,但那时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位夏姑娘就是江州夏万昌之女,所以在见到她时,自己这才知道她就是岳峯的同胞姐姐,看着她低三下四的讨好自己,这种感觉真是畅快,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抢走了她的弟弟,甚至还打算霸占他。因着心里对她有着些许怜悯,便同意她和翎儿交好。只是没想到这个夏妙然竟然会跟太子扯上关系。   “况且什么?”   岳峯声音压低,说道:“况且她还曾和太子......所以我觉得此人可能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   安如愉悦地笑了起来,她看着岳峯的眼神更加的温柔如水,带着隐晦的挑逗,觉得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你越讨厌夏妙然,就越让我满意呢。   安如朝着岳峯勾了勾指,说道:“你身为兄长,该为翎儿摆平一切,夏妙然这个人,由你去处置,如何?”   岳峯没有丝毫的异样,淡淡拱手道:“好。”他藏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让安如察觉到自己的嘲讽。   她自以为夏婉然就是自己真正的阿姐,殊不知,她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真是个乖孩子。”安如媚眼如丝,只可惜岳峯不为所动,这让她挫败极了,愤愤然地让他退下,自己起身便去找上了养在公主府里的面首。   岳峯那孩子自己是势在必得,他是个心有傲气之人,等到他日后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后,一定会性情大变恨上自己,到那时,自己便把他囚在公主府,成为自己的面首。   一定会非常有趣儿的。 第四十八章 异香   “哎呀, 我的衣裳!”   一场秋雨来的措不及防,夏婉然打着油纸伞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不巧的是, 裙袂勾在了车辕上,她心疼地蹙着柳眉, 这件衣裳可是她刚裁好没多久的新衣裳,要是被刮破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姑娘,奴婢来。”   夏婉然抬起伞面, 露出了那张巴掌脸, 她看起来清瘦许多,一双眸子愈发的灵动, 但她气色不算红润,轻蹙柳眉, 病弱柔美的模样倒是别有韵味。今儿个她穿着月白衣裙,衬得她更是楚楚可怜, 苦涩的笑意令夏婉然多了几分清愁, 想让人抚平她眉间的愁色,好不惹人怜惜。   她刚从外面赶回方府, 主要还是为了给自己买些药来, 之前被嬷嬷灌了汤药后, 身子骨就变得很是孱弱多病, 不过也因为这一点, 才让自己从冷院子里逃了出来。   夏婉然眼眸变得水蒙蒙的,她轻轻眨了眨,掩住眼底的恨意,气质变得清弱可怜, “有劳你了。”   萤草小心地给夏婉然收起裙边儿,抬头轻柔道:“姑娘,等下子奴婢让小厮收拾一下这马车。”   夏婉然看着这个方老夫人最重用的大丫鬟,微微一笑,道:“好。”   之前都怪自己猪油蒙了心,竟然真的以为外祖母是真心待自己的,可一旦涉及利益相关的事情,自己就成了随意抛弃的野草,自己已经足够听从外祖母的话,就算被灌了那伤身子的汤药,自己也未曾说过什么,即便如此外祖母还是变得不再信任自己,将她身边的心腹送给自己,说得好听是伺候自己,可谁不晓得意为看管?   夏婉然压制住内心的郁气,她握紧了手里的油纸包,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萤草眼神一闪,觉得如今的夏婉然比之前要美上许多,明明还是那个人,可是气质一变,她整个人的姿色也成了上佳。   萤草伸手给夏婉然打伞,两个人靠的极近,萤草秀鼻动了动,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拘谨地问道:“姑娘,您熏了什么香?可真是好闻呀。”   夏婉然嘴角弧度不变,嗔怪道:“我身上哪有什么熏香呀,萤草你应该是闻错了呢。”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心里对夏婉然的不喜更甚,自己在方家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果不是夏婉然这股香气实在好闻,自己也不会贸然询问她。这夏婉然还真是小家子气,连个熏香也不肯透露。   夏婉然不晓得萤草的暗骂,即使知道了也不以为然,这熏香她就是故意不告诉萤草的,毕竟这可是明良特意给她调制的好东西。   细雨蒙蒙,薄雾萦绕。远远看去,只觉得一片朦胧,意境极美。   油纸伞下,她踩着薄雾而来,倒有几分仙气。   浅浅笑意,明眸皓齿。   太子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他惊艳地看向夏婉然,这个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他隐约还有印象,只是没想到,这才半月不见,她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夏婉然容颜清秀,之前的打扮走了错路,当她这段养病的日子里,没有精神盛装打扮,所以一直素雅着装扮,直到这时,夏婉然这才发觉,自己还能变得这般我见犹怜。   纤细的身姿,小巧的脸蛋儿,一袭月白色,甚是淡雅。   “呀,是您。”   夏婉然神情忐忑不安,又想到那一日的厮混,白皙的小脸映出淡淡的粉色,看着好似那夏日荷莲中的一抹浅粉。   太子察觉到她对自己的眼神,心中自是一腔得意,思及她纤柔的腰身,他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   太子这日是特地来方家探望方老夫人的,最近她的顽疾又犯了病,日日头疼不已,就算是明良出手,也无法药到病除,只能小心地温养着。   他知道之前因为那件事,让方老夫人对他心生不满,再加上太子妃不是方家女,太子更要好好的来拉拢方家,因此,他亲自来了方家一趟。   太子妃是武将之女,侧妃则是方家嫡女,一武一文,太子舍下哪个都舍不得,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方老夫人的顽疾的提前发作,大部分是跟错失太子妃之位有关,即便嫡女成了侧妃,那也是个妾,早就觉得太子妃之位非方家莫属的方老夫人怎能不气,当夜就晕厥过去,只不过这件事被瞒下,若不然迟早会成为笑话。   所以方老夫人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是侧妃,还不如当日不喂夏婉然那副汤药,说不定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就出自方家人的肚子里。   悔啊!一枚棋子落错了位置,极有可能满盘皆输啊!   她再怎么后悔莫及也改变不了这场博弈,她只是想不明白,方家怎么就会输呢?   太子眼神落在她身上,道:“孤此次来方家是为探望老夫人,顺便也给府上几位姑娘带了礼,之前未见到姑娘,但这礼可没缺了姑娘。六谷,去把那份礼给孤拿来。”   六谷比之前跟在太子身边的那个太监有眼力劲儿多了,他发现太子的眼神不对,想到之前的那件事,就知道这位大概就那位夏姑娘,他心有定量,取来一盒上好的宝石,至于带给方家姑娘们的礼,自然比不上这盒宝石。   太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六谷喜上眉梢,恭恭敬敬地献给了夏婉然。   夏婉然惊喜之余还保留理性,她可记得太子那天的冷血,欣喜渐渐变得平静,她娇怯地看了看太子,微微上前一步,行礼道谢。   这股香气,直到太子坐上马车后,心里还在念着夏婉然。   他眼神情/欲/渐浓,对六谷道:“派人明日将夏姑娘请去天盛酒楼,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   他现在可是刚定下太子妃,绝不能出现岔子,但那个女子早就是自己的人,等到太子妃嫁进东宫,再把她收进后院也不迟。   走在走廊上的夏婉然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阴凉,之前太子临走时的目光自己可不会忘记,果然,男子都皆凉薄,只钟情女子的皮相之美,如今自己比半月前有了姿色,再加上身上那抹香气,太子不栽到自己的手上也难!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眼神满是阴狠,先弄死那个老虔婆再说,都怪她,毁掉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姑娘,这几日郡主怎么不曾派人找您?”   夏婉然顿步,回眸看向萤草,她紧锁眉心,担忧地叹了口气,道:“又被公主关禁闭了,都怪我当初没好好劝住郡主,若是知道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就算豁出去我这条命,也得阻止郡主呀。”   现在满京城的高门不敢跟公主府联姻,能达成这种效果,实在出乎夏婉然所料,但这更让夏婉然满意,只要公主府过得不如意,那太子也会跟着一块遭遇,这都是自己对他们的报复!凭什么太子占了自己的身子,还能滋滋润润的享受?而自己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所以自己不甘心,一边暗戳戳的毒死老虔婆一边故意给公主府带来波折。   “小贱蹄子!你给我站住。”   这是庶房夫人的声音,夏婉然冷下了脸,她看着跑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庶房夫人,道:“做甚?”   “小贱蹄子,你这个克死爹娘天煞孤星,现在连累到娘身上,你还有脸来问我做什么?”   夏婉然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舅母,我晓得你一直都在怨我不让人救你的废物儿子,但你怎么也不想想,就咱俩之间的仇,我让干爹来救他,你也不怕?”   庶房夫人变了脸,指着她的鼻子还想辱骂。但夏婉然捏住她的手腕,冷声道:“我跟方芝涟之间的事情,你心知肚明,你儿子成了废物那是他自己无用,不要想着将一切的错都推到我身上。我在庶房所受的折磨你也清楚,我现在没有动手对付你,那是念着从前的旧情,舅母,你再来招惹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夏婉然撞开她的肩膀从她身边而过,萤草敷衍地对她行礼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庶房夫人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不止,这个死丫头怎么变得一身煞气!让人瞧着都怕得很。   夏婉然抱着太子送的那盒宝石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打开一看,也被眼前的璀璨给惊住,她捻起一颗颜色深邃的红宝石,双眸痴迷不已,呢喃道:“可真漂亮呀。”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往太子身上扑,仅仅只是一盒宝石,都让自己开了大眼界,那如果进了东宫,或许还有无数的珍宝在等着自己。   夏婉然眯着眼睛,狭长冷漠,她确实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了,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会自己付出真心。   这夜,她罕见的梦到了江州夏家,梦见了夏妙然。   呵,有了方家这些人嘴脸做对比,夏妙然还真是自己遇见的最单纯不过的人了,没有之一。   *   “绿墨!去派人把东街口的那座府邸让人收拾收拾!”   正研磨的绿墨被岳峯的这道声音给吓了一跳,她嗔怪地拍着胸口,问道:“公子,发生何事了?”   岳峯笑得傻气,他抖了抖信,说道:“阿姐要来京城了。”   绿墨瞬间明了,她回想着一个月前闻人翎中了举人一事,来年春闱是绝对少不了他的,所以这京城闻人翎必定要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看来,闻人翎要提前几个月就要来京城了,这样也好,早些来,公子也能稳得下心。   “晓得啦,奴婢马上派人去东街口。”   岳峯脸上的笑容是收不住的程度,让绿墨看得都有些忍俊不禁。   远在徽州的闻人翎等人,此时已经在码头上,他告别了郑竹清一行人,带着自己的家眷上了等候许久的客船。   夏妙然擦着泪水,难忍对徽州的不舍,这让她不由得想起离开江州的那一日,自己满心欢喜,就像是一只逃离鸟笼的鸟儿一般。而自己现在却哭的面红眼肿,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徽州是自己的故乡。   她坐在椅子上,接过榴红递来的湿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闷闷地问道:“瑾瑜,我们还会回来么。”   闻人翎摸着她的发,不同于她的难舍,他精神抖擞,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京城有着一股冲劲儿。   “会回来的,你要是想徽州了,我便陪你回来看看。”   夏妙然瘪着嘴巴,她知道闻人翎这是在哄自己,京城距离徽州是千里之外,走水路都需要三四天,更别说来回了,所以夏妙然不舍得闻人翎陪自己奔波劳累。   这么想着,她心里对徽州的思念就减少了些许。   只要自己的家人都在身边,不论在何地,都是家。   夏妙然重新有了精神,这是件好事情,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榴红,给我拿些糕点吧,我想垫垫肚子。”   “别吃糕点了,船家的女儿在咱们上船时就温上鱼粥,你要不要暖暖肚子?”   夏妙然眼神明亮,双手抱着闻人翎的手臂,笑说道:“想吃。”   闻人翎牵着她,说道:“那咱们去外面走走吧。”   “好呀。”   夏妙然留下采莲,让她照看着囡囡,这次离开徽州,府上的下人全部带走,至于徽州的产业,有知府等人留心,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咱们要不要喊上娘一起?”   闻人翎摇摇头,说道:“让她休息吧,看着有些累。”   夏妙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夏妙然第一次坐船,对什么都很新奇,甚至连鱼竿都想伸手摸一摸。   闻人翎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勾唇一笑,说起走水路,倒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曾经楚嘉熙没有走水路,选择走了官路,那是路遇埋伏受了伤,因此楚嘉熙阴差阳错和夏婉然有了一段姻缘,那时夏婉然正要回京,半途中救了楚嘉熙,一次善意,没想到她救的人会是当朝三皇子,如此一来,一切水到渠成,天定佳缘。   但闻人翎那是为了楚嘉熙不被遇刺,让他改走水路,不仅救下章老太爷的命,还让楚嘉熙和夏婉然错开了姻缘。   闻人翎想到此,失笑着摇头,当初自己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没想到还能的拆散了这对鸳鸯,不过自己这心里头没有半点心虚,像夏婉然那种女子,配不上楚嘉熙。   “你在笑什么呢?”   闻人翎说道:“当初嘉熙就是走了水路,后来他在信上写道,走了四天,他足足吐了四天。”闻人翎幸灾乐祸的表情让夏妙然觉得这人真是够坏的,想归这么想,夏妙然的脸上也带了笑意,她偏过身,不让闻人翎发现自己的笑颜。   “也不知道阿弟收到我寄过去的那封信了么。”   闻人翎扯了扯嘴角,“怎么老是提他?”   夏妙然白了他一眼,纳闷道:“那是我弟弟,我怎么就不能提了?”   “妙妙,你如今这脾气简直就像是个小辣椒。”   夏妙然轻笑,眨了眨眼睛,笑意不入眼底,道:“你的意思是,讨厌我啦?”   闻人翎当即求饶:“不敢!我哪里敢啊。”   夏妙然见状,捂着嘴笑出声来,她眼神怀念,说道:“瑾瑜,若在从前,我根本想象不到我敢用这种语气对你说话。”   那时的自己带着秘密,是个彻彻底底的冒牌货。代替夏婉然嫁给了闻人翎,以为会走向另一个深渊。但是老天爷还是善待自己的,没有让自己一直苦下去,前十几年在夏家所受的苦,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先苦后甜吧。   夏婉然那时看不起只是一个秀才的闻人翎,让自己捡了个宝贝。   闻人翎揉了揉她的脸,无奈道:“你啊,就爱胡思乱想,以前的事情,不是都说不提了么。”   夏妙然从他的手里夺回自己的脸蛋儿,看着俊逸的闻人翎,她笑说道:“每次一想到你,我对夏婉然就没有了恨意。”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不过说起夏婉然,大半年没见了,不晓得她知道夏家的事情么。   夏妙然将自己的话问了出来,得到闻人翎一个脑瓜嘣儿,道:“她啊,过得滋润着呢。”   夏妙然从来没有对岳峯询问过夏婉然的情况,所以根本不知道她目前发生的事情,但她听着闻人翎的话音儿,就知道这人比自己清楚夏婉然的现状。   一股醋意,来的莫名其妙。   哼,自己的妻子孩子难道还不够你关心的么,竟然跑去关心千里之外的夏婉然,真是可恶!   闻人翎跟她相识多年,一个眼神就能发现她在想什么。所以闻人翎轻笑着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是之前岳峯给我写的那封信上所说,你难道忘了么。”   夏妙然这时才想起来,有一次岳峯寄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自己的,另一封自然就是闻人翎的。当时自己没有问起另外一封信上写了什么,所以一直都不知道那是写着关于夏婉然的信。   她有了满满的好奇心,追问着闻人翎。   二人嬉闹着,殊不知已经成为别人眼里的光景。   厨房里,慧寂关上了窗子,他回身看向俏脸煞白的船家女儿,挑起剑眉,问道:“我这位友人,与妻子感情深厚,不需要红颜知已,你可懂?”   慧寂在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厨房觅食,看见船家女儿正在热粥,他便打算避开,准备过会再来。他没想偷听人说话,但事关闻人翎和夏妙然,他也只能暂时不做君子了。   那船家是个老实人,跟闻人翎从前就相识,但他的女儿这是头次见闻人翎,这一见就动了歪念头。   渔民一向是靠天吃饭,船家女儿过够了苦日子,但她有觉得自己有副好相貌,嫁给个有钱的公子哥儿也不是个难事。所以在见到闻人翎时,她就动了心思。   船家听着女儿对他说的计划,气得黝黑的脸庞都羞出了红,指着她骂道:“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去给人做小的?好好地正头娘子不当,跑去做妾?你还要不要脸皮!”   “爹,你没听到下人说的么,人家去的可是京城!你忘了之前桃红儿么,她就是攀上了回京城的那个公子哥儿,听说爹娘都在京城里安家了,爹,我也想让您去京城,不想让您继续当渔民了!”   船家知道她说的桃红儿,但自己见多识广,知道当妾的过得日子,可自己的女儿不知道,所以才被桃红儿的富贵给迷了眼,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用啊!   “女儿,那另外的公子瞧着也出身极高,身边没有丫鬟伺候,看着像是个洁身自好的,你为何没看上他?”   船家女儿撇嘴,道:“那闻人公子待妻子温善,就说明对女子温柔,我若是跟了他,一定不会受苦的,至于另外那个,瞧这就不像是个好相处的,慧寂?这名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寺庙里的和尚呢,我不愿。”   一直没被姑娘嫌弃过的慧寂,破天荒的被姑娘讨厌了。这让他气极反笑,等到船家离去后,他踏进了厨房。   慧寂前脚进来,闻人翎后脚就来了。   慧寂也不跟她绕弯子,就直接说刚才你们父女的谈话他都听见了,把船家女儿给吓得不知所措。   关上窗后,船家女儿明白慧寂这是想让自己收回对闻人翎的心思,她咽了咽口水,服了软,说道:“公子好意,小女心领。”但她还是有几分不服气,便又说道:“自古以来,男子多情,公子又怎知你的好友就真是如你所说的那般,不需要任何的红颜知己?”   慧寂耐心十足,眼神温和,笑说道:“我这位好友痴情的很,他甘愿为妻子去死,那你说,他会为了红颜知己去死么?”   船家女儿嗤之以鼻,笑道:“怎么可能!这世间哪有这种男子?”   慧寂一拍手,清脆的声音让船家女儿不由得朝他望去,只听他说道:“巧了,他还真是这种男子。”   当初连尸体都是我给他收的,你说他是不是? 第四十九章 狐狸   “这鱼粥还蛮好吃的呢。”   夏妙然在吃到鱼粥的那一瞬间, 放下了心里对鱼粥可能会有腥味的猜忌,这鱼粥所带来的味道让她想要舀上第二碗,可见夏妙然对鱼粥的喜爱。   船家女儿神色不太自然, 她局促地站在原地,当听到夏妙然的欣喜时,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夏妙然,这位夫人比自己的肤色白皙的多,就像是珍珠般的洁白莹润,她容颜姣好, 眉眼间的娇憨一看便知是在家中受宠的, 这般观察着,船家女儿对夏妙然的羡慕又多了几分, 不禁幻想着如果自己过上了好日子,是不是和她有着一样的矜贵娇气?   船家女儿脸上流露出嫉妒, 可一声淡淡地干咳打断了她的幻想。   慧寂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温和,可船家女儿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她瞬间就想到了之前他对自己的恐吓, 虽然那人有着一副好相貌,但他能够面带笑意的讲出要让自己死无全尸的话, 船家女儿再也不敢继续待在这里, 急急忙忙就和夏妙然告了退。   慧寂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优雅地搅动着这碗鱼粥, 深藏功与名。   闻人翎自然不知晓自己的一朵烂桃花被慧寂给拦下, 他正给夏妙然夹着开胃的凉拌小菜,体贴入微,让慧寂看地直摇头。   “有病就去治,冲我摇头做甚?”   慧寂不慌不忙地道:“没什么, 我脖子不太舒服。”就这种凶神恶煞的男子,怎的还会有姑娘家看上他?真是想不明白,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闻人翎皱起眉头,干脆不再看他,眼不见为净。   夏妙然看看慧寂再看看闻人翎,愈发确定了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虽然这慧寂说是陆焉的朋友,但瞧着和闻人翎的关系也甚是亲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能让他们一边嫌弃对方一边又带着熟稔。   “妙妙,咱们回房去。”   夏妙然扯了扯闻人翎的衣袖,慧寂还在吃着鱼粥,咱们现在就走,不太合适吧?   闻人翎含笑,拉着夏妙然就起了身,夏妙然只好对着慧寂歉然一笑。   慧寂自不会跟他们两个计较此事,只是觉得闻人翎现在这性子是越来越随意了,不再是从前那么讨人厌的古板性子了。   慧寂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景色,眸中深意一闪而过,前世只怪自己记忆苏醒的太不及时,等到想起全部事情的时候,楚嘉熙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只要一想到母后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慧寂的戾气就像是快要撞破牢笼的凶兽,一旦逃出,将一发不可收拾。   楚嘉永,太子之位坐的可还舒服?   慧寂嘴角扬起嗜血的笑,俊雅的面容变得阴沉。   前世他想要报仇,但已经被闻人翎抢先,这次,他将要亲自砍掉楚嘉永的头颅,用来祭奠自己的母后。   京城啊,快些到吧。   九月的秋桂不如八月的旺盛,但那份独属桂花的香气,从岸上飘到了船上,幽幽淡雅的芳香,好似又回到了徽州的那座宅子,但耳边响起的水流声,无情地挥断了徽州与他们的相连。   日出日落,红日与碎星。   四日,转瞬即逝。   夏妙然双脚踩在了地面上,这种久违的踏实感,让她喜不自胜,在水面上飘荡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她看着热闹的码头,担心囡囡会被吓到,所以她赶紧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只见她能咧着嘴对自己傻笑,夏妙然戳了戳她的脸蛋儿,还真是个心大的孩子,一点也没有丝毫的怕意。   “妙妙,那边有间茶馆,你先在那边歇歇脚,我去找辆马车来。”   夏妙然点了点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收回了视线。   陆焉伸长了脖子,想要跟着他一块去,毕竟京城这地儿,他熟的很!可是想到昨日慧寂交代的话,陆焉就没了精神头,老老实实的待在夏妙然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陆翘看了看自己哥哥的那张麻子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刘海,这厚实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真是丑死了,也不知道那位...见到自己这模样,会不会很嫌弃自己呀?   她咬了咬唇瓣,还是没有拗过自己的心,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一眼慧寂,一想到自己能跟他朝夕相处很长一段日子,陆翘的喜悦简直都要藏不住。   同样都是麻子脸,为什么他看起来要比哥哥俊很多呢?   夏妙然将陆翘的小心思收入眼底,也不知道为何,无奈地叹了叹气。   旁观者清,夏妙然不难发现陆翘对慧寂的情意,但可惜就可惜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但夏妙然也不好说些什么,陆翘那性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以后的日子,有得磨咯。   “娘,你还好吧?”   夏妙然关心着一旁的蒋氏,这几日在船上,蒋氏一直食欲不振,还好周婆子是个有办法的,做了开胃的山楂甜汤,蒋氏才能勉强用饭。   蒋氏摆了摆手,她作为长辈,一旦有什么不适,折腾的还是这对小夫妻,所以蒋氏这心里头也很难受,她笑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妙妙和瑾瑜了,都怪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夏妙然蹙起眉头,责怪地说道:“娘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儿女的伺候长辈,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以后可不准这么说了,若是瑾瑜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   蒋氏紧紧握着夏妙然的手,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的慈和,这个媳妇儿娶回来,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了。   闻人翎回来的速度比夏妙然想象的要快,她看见几辆马车朝这边走来,半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来京城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虽然有阿弟在一边帮衬着,但是中间夹了个安如公主,自己也不想让阿弟陷入危险,所以自己何时会来京城这件事,并没有直接告诉他。   “我扶着你上马车。”   “好呀。”   这马车宽敞的很,处处透着精致,夏妙然觉得这辆马车一点也不像是闻人翎随便能找来的,等到他上了马车后,便小声问道:“这马车真是你在码头随便找来的?”   闻人翎挑了挑长眉,笑道:“我既然能让全家跟着我来京城,这其中自然早就打点好的。”   夏妙然轻捶了他一下,说道:“那你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之前还在想着咱们是先租赁院子住还是找牙人买宅子住。”   有人提前给自己操办好了一切,夏妙然自然乐得清闲,她现在只是怪闻人翎没将事情全部告诉自己,所以她才会动了火气。   夏妙然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眯了眯眼睛,伸手指着闻人翎的脸,逼问道:“你果然背着我藏了不少私房钱!”   闻人翎见状赶紧顺毛安抚她,解释道:“不是私房钱,是之前我让望阳楼掌柜来京城时置办的宅子。”   夏妙然轻哼一声,暂时就放了他这一马。   囡囡给蒋氏照看着,所以这对爹娘开始光明正大的偷懒,夏妙然依偎在闻人翎的怀里,商讨着以后的生活。   “岳峯之前不是给了你几间铺子?等改日我陪你去见见那几位掌柜,若有偷奸耍滑之辈,赶走便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瑾瑜,咱们到京城了,该怎么联系阿弟呢?”   闻人翎不喜欢夏妙然皱眉的样子,伸手抚平,说道:“有我呢,过几日就能让你见到他。”   “嗯!”   虽然之前有过一次的搬家,但夏妙然对这次的新宅子依旧保持着期待,等她被闻人翎牵着下了马车时,就被眼前的宅子给震住了,没想到这竟然会是个四合院。   天啊,真漂亮!   这次的宅子也不需要人再动手去收拾,因为望阳楼的掌柜买了一家子,直接是签了卖身契的。   那婆子心惊胆颤地跟在夏妙然的身后,她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只会埋头苦干,她早年丧夫,拉扯着一对姐妹花,后来被十几年的老主家给卖了,这才因缘巧合被掌柜买下。   “夫...夫人,老奴叫银枝,这是老奴两个女儿,高的那个叫红翡,矮的叫翠玉。”   夏妙然上下打量了她们,笑吟吟地说道:“你们将宅子收拾的很干净,不错,是个好的。”   银枝老脸泛红,被夏妙然夸的只会傻笑,倒是红翡是个机灵的,冲着夏妙然说了一连串的讨巧话,翠玉就随了银枝的老实,吭吭哧哧只会咧着嘴笑。   夏妙然对榴红使了个眼神,榴红从荷包里拿出打赏她们的银瓜子,红翡见到她出手这么大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围到榴红身边讨好着她。   陆翘撇撇嘴,对红翡很是看不上眼,和采莲扶着夏妙然进了屋子。只留下闻人翎在使唤着小厮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夫人,那个红翡就让她干着外院的活吧,有时候机灵过了头,不是件好事。”   夏妙然将她的提议听进了心里,她看着崭新的摆设,笑容不由得加深,“咱们也算是在京城有了落脚之处啊。”   陆翘是个地道的京城人士,对闻人翎能拿下这四合院,就知道不仅花费了大量的银子,怕是背后也没少有人帮衬。自己这个主家,不简单呢。   “我刚看西屋挺宽敞的,给你们几个丫鬟吧。”   夏妙然对身边人不是个吝啬的,所以陆翘和采莲听言,当场笑出了声音,又纷纷说了些讨好夏妙然的话。   当夏妙然已经习惯了新环境时,岳峯在一个阴天敲响了大门。   正在扫着落叶的红翡跑过去开门,见到如此玉树临风之人,不由得惊艳地失了神,最后还是翠玉给她解了围,红翡小声地和自己妹妹说道:“公子怎么认识的人都跟他一样俊美?看他衣着打扮,样样都是不俗之物呢。”   “夫人不是说了么,公子是位举人呢,你想想,他认识的人能是一些普通人么。”   “这倒也是。”   “姐姐,快别啰嗦了,不把这落叶扫完扫干净,娘看见了又要唠叨咱们了。”   “哎,同是丫鬟,怎么她们就能享受着,咱们就要做些劳累的呢。”   翠玉不赞同地说道:“咱们是半路买回来的,人家可是跟着夫人一起来京城的,这感情能一样么,姐姐,你就别多想了,快快干活才是对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跟娘一样啰嗦。”   岳峯是避开人来的这里,在得知夏妙然已经入住了别的宅子时,岳峯瞬间就沉了脸,他以为夏妙然会跟着闻人翎受苦,可等他见到这四合院时,岳峯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闻人翎啊。   “阿姐,囡囡长得可真像你。”   岳峯不敢抱囡囡,只能站在小木床旁看着正吐泡泡的囡囡,也许是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岳峯见到囡囡的第一眼,便被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所俘虏。   她怎么能这么软?为什么笑起来会这么好看?她身上还有一股奶香味,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夏妙然看着那个愣头阿弟无奈地笑了笑,打趣道:“喜欢的话,自己也生一个。”   岳峯这时有些犹豫,问道:“所有的孩子都是这么可爱乖巧的么?”   夏妙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哄骗着岳峯,选择将囡囡哭声如锣响的事情给隐瞒下来,说道:“对呀,孩子们都是最最可爱的存在呢。”当然了,闹腾起来的时候就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   岳峯垂眸看向囡囡,头一次开始考虑起了人生大事。   “闻人翎不在?”   夏妙然扯了扯笑,尴尬道:“在呢。”   岳峯皱眉头,“怎么不见他?故意躲着我?”   夏妙然哭笑不得,解释道:“唔,倒也不是躲着你,他只是希望你亲自去书房找他。”   岳峯翻了脸,冷笑道:“什么毛病!真是厚脸皮,阿姐,你还不如跟他和离!”   骂归骂,找还是要找的。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掀开布帘子往外走去。   夏妙然耸了耸肩膀,对采莲说道:“男人啊,都是口是心非,我算是看明白的,一个个都幼稚的很啊。”   采莲听出夏妙然话里的调侃之意,并巧言说道:“这是因为他们都将自己的真性情展露给夫人看呢,说明夫人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你现在这嘴巴,跟翘儿似的。”   “奴婢这刚进来,就听见夫人在打趣奴婢呢?”   夏妙然见她手里端着东西,看着有些眼生,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柿子饼,可甜了,夫人可以尝几口,但可不能多吃呢。”   夏妙然捻了一块,入口软糯极甜,但这个甜味丝毫不腻味,让人还想吃第二口。   陆翘坐在一边,看着木碟子放着的柿子饼,不由得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儿,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唯独不变的只有这桔红色的柿子饼。   岳峯不能在此地久留,他和闻人翎结伴从书房走了出来,随后和夏妙然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匆匆离去,夏妙然倚着门框,幽幽叹息,对闻人翎说道:“这事闹的,连留他吃个饭都不成,这什么才是个头啊。”   闻人翎牵起她的手,柔声说道:“不会让妙妙等的太久的。”   夏妙然惊诧地看向他,惊喜地问道:“真的么?”   “真的。”   之前一直依靠信来交流,如今总算能够面对面交谈,所以闻人翎算是了解到了岳峯的一些打算,不过岳峯这人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这是因为他觉得闻人翎远离朝堂,有些事情绝对不是一个举人能够接触到的层面,这一点,闻人翎也有所察觉,不过岳峯怎么也没想到,坐在他对面跟他闲聊的闻人翎其实是个老狐狸,即便他没有彻底托盘讲出,但闻人翎依旧可以靠着敏锐和前世的对朝堂的熟悉,来解开岳峯隐藏在深处的秘密。   “哎呀,不跟你说了,囡囡哭了。”   闻人翎还想跟夏妙然独处一会儿,结果就被他女儿给拆了台。   闻人翎忍住想要叹气的念头,学着夏妙然之前的模样倚着门框,等来的却是慧寂的接近。   别说,这张麻子脸让闻人翎每次看见都想笑,如果不是慧寂当时的脸色太难看,闻人翎绝对会幸灾乐祸大笑不止。谁让京城见过他的人有不少,为了安全,只能这般了。   “你跟我过来。”   闻人翎双手揣怀,抬起长腿掠过碍事的白猫儿,他嘟囔了几句,道:“让我来你房间做什么?”   慧寂冷冷一笑,关上门时,力气用的有些重,“闻人翎,你竟然隐瞒了岳峯跟你的关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闻人翎眉眼带笑,勾唇道:“这件事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会知道。”   “闻人翎!我不是在跟你说笑。岳峯是安如一手养大的孩子,你就真的确定他会因为妙然,就投靠了你们的阵营?”   慧寂并不了解岳峯和安如之间的情况,所以他今日见到岳峯时,下意识做起了防备的动作,可看夏妙然与他关系亲近,慧寂陷入了迷茫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慧寂才知道,原来岳峯和夏妙然是龙凤胎,他是夏妙然的弟弟。可即便如此,慧寂也没有全部信任于他。   闻人翎好整以待,坐在圆凳上,抬头望着他,道:“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前世楚嘉熙的妻子夏婉然在他的设计下,跟了太子,因为方家要用夏婉然吊着岳峯。这其中的事情,等我过会再跟你细说,岳峯这个人不会背叛的,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他和楚嘉熙是一个阵营的人。”   “那你呢?是楚嘉熙的人么。”   慧寂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知道自己重生后就一直在为这件事介怀,他不是闻人翎本人,无法真正的猜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亦不知道在闻人翎心里,他是否还会选择效忠楚嘉熙,闻人翎的本事在前世就已经展露出来,今世他一定会更为出色,像这种人才,如果推给楚嘉熙,自己绝对不甘心,如果...对他动手,自己也下不了狠手,所以慧寂很是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闻人翎往后一仰,手肘支在了桌面上,举止慵懒潇洒,相较于慧寂的严肃冷淡,他整个人随和自在。   “我?不是你的人,亦不是楚嘉熙的人,我为的是民。”   “如果你没有重生,或许这一世我还会像前世那样辅佐楚嘉熙,因为他最合适。前世我为了给妙妙报仇,所以自愿成为楚嘉熙手里的那把剑,因为楚嘉永与安和必死无疑,只有他们倒了,真正害了妙妙的人才会受到惩罚。可是这一世,妙妙的一切已经被我改变,夏万昌方湄华死了,只剩下个夏婉然,所以你们皇家的事情,我打算尽量少掺合,究竟你们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就看各自的本事吧。”   闻人翎是个有野心和志向的男子,但这些在前世已经实现过了。换而言之,如果不是为了给夏妙然报仇,他也不会走到权倾朝野的那一步。   可是现在他拥有了前世最奢望的珍宝,他不再孤独,所以他性子变得温和而非偏激。   权利、荣华,都比不上家里的温馨。   他已经见识过了那些冰冷,这辈子他只想守着夏妙然。   闻人翎语气调侃,道:“你们兄弟几个就窝里斗着吧,没事儿可别扯上我这个无辜的百姓。”   慧寂嘴角抽了抽,他想听的可不是闻人翎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话,“你这只老狐狸,跑的可真够快啊!”   闻人翎抬了抬下颌,笑说道:“岳峯是我小舅子,他现在正蔫着坏的对付安如他们,暂时算是和楚嘉熙有合作,你若是也有这个意向,不如低下你高贵的背脊,和他们一起联手?先解决太子和安如,你跟楚嘉熙才会有出头之日。”   慧寂被他气得牙痒痒,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倒让闻人翎这只老狐狸看了一场好戏,自己一开始打算逼着他选人,结果他三两言语这么一说,自己倒成了被动的那一个。   “成!”   闻人翎仿佛没听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笑眯眯的很是温润。   看他吃瘪,有够爽的! 第五十章 小人   “快看, 状元郎他过来啦!”   酒楼二楼的雅间窗口微微敞开,连今日的春风都似乎带着姑娘家的几分矜持。   岳翎儿对夏婉然口中的状元丝毫不感兴趣,她扭过头扯着夏婉然, 不满地说道:“你好歹也是表哥的人,看旁的男子做什么?你就不怕我去告诉表哥嘛。”   夏婉然被岳翎儿的话说的脸颊羞红, 扭捏地说道:“郡主,您就别打趣我了。”   岳翎儿见她一副害羞的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促狭,说道:“你也真是的, 跟表哥有私情, 竟然还瞒着我,亏我一直把你当好姐妹看待的, 现在表嫂晓得你是我的好友,以后我还怎么去见表嫂呀?”   一说起这个来, 岳翎儿对夏婉然更是没个好气,她一贯是亲近太子妃的, 主要也是想着跟她拉进关系, 结果一个月前,岳翎儿发现了夏婉然和太子的私情, 难怪每次她跟夏婉然出行时, 总是少不了有太子作伴, 起初岳翎儿还得意, 觉得这个表哥待她可真好, 现在算是反应过来了,她就是个幌子,太子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见夏婉然而已。   夏婉然笑容变得僵硬,眼神可怜地望着岳翎儿, 一双如水的眸子也多了水雾,不等岳翎儿再开口,夏婉然的泪水就潸然落下,她偏过脸用帕子擦着泪水,哽咽道:“郡主,也并非是我想隐瞒着您,只是我出身卑微,幸得太子垂怜,我才能够遇见这世间最为出色的儿郎,可我自知是个寄人篱下的存在,方老夫人是和我的嫡母连着亲,但我不是嫡母的女儿只是个庶女,如今方家姐姐是东宫侧妃,我若是说出了和太子之间的情意,方老夫人那边怕是难交代,何况她身子骨又弱,我担心....她呢。”   一番示弱的话让岳翎儿心里的不爽渐渐消去,她瞧着夏婉然擦眼泪的小可怜模样,心疼的不得了,想到她当初的救命之恩,岳翎儿护短地说道:“不就是个侧妃?你怕什么,我表哥还是太子呢,到时候让我去给他说说,这方家实在可恶,那方老夫人也是个看着面慈心善其实歹毒的很呢。”   夏婉然在心中附和着,但嘴上却劝说着,她可不想现在进东宫,自己得把那老虔婆给耗死了再说,况且自己一直吊着太子的胃口,就是想着肚子有个动静再进东宫,到那时太子绝对会把自己给护起来的,不过自己一直端着姑娘家的矜持,没有让太子得手几次,看来以后得对太子松懈松懈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夏婉然和岳翎儿捂着耳朵,两个人皆是忍不住朝着楼下看。   那个身骑骏马的男子形貌俊美,光辉照映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面冠如玉,只见他微微蹙眉,好似被砸到身上的香囊很是无奈,但他眉眼清隽,即便轻蹙修眉,也自有一番斯文贵气。   岳翎儿只是被鞭炮声吸引过去了心神,可是当她见到这个男子时,不由得就看得失神,她双手捧着脸,目光赤热,紧紧地追逐着他的身影,不肯收回视线。   她这次本来只是随便凑个热闹,京城已经许久没有出过三元及第的状元了,所以岳翎儿这个喜欢折腾的人自然不会缺席。所以她带着夏婉然便来了这雅间,只为一见状元郎。   不过她对这次的状元了解并不多,身边都是一些只会闲玩的贵女,加之女眷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而安如也不会跟这个女儿多说,毕竟在安如的心里,岳翎儿只会吃喝玩乐,大多事情都是与岳峯商讨。   岳翎儿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但是她的心神已经落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突然,板凳倒地的声音打断了岳翎儿的思绪,她不耐烦地皱着柳眉,看着没有仪态的夏婉然,无奈道:“妙然,好端端的,怎么把板凳都给弄翻了?”   真是个没有教养的庶女,一惊一乍的,差点儿吓到自己呢。   夏婉然这次没有立刻给岳翎儿回应,她走过去打开窗户,让自己更加清晰的看见那个在骏马上的男子,她神色慌乱,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岳翎儿急忙起身,掩耳盗铃地说道:“你怎么把窗子都打开了呀?”她一边说着,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渐渐远去的闻人翎,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岳翎儿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状元郎可真俊啊,虽说娘养的那些面首模样也不差,但跟状元郎比起来,就少了点感觉,他们都太轻浮,没有状元郎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瞧着让人心痒痒呢。   她一时间在想着闻人翎,所以没有发现身边夏婉然的异样。   夏婉然双腿发软的做回板凳上,心乱如麻,脑子里也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了,只记得刚才闻人翎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看不起的穷酸秀才竟然一跃变成了状元?   “妙然,这状元长得可真好看呢,听说还是三元及第,这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过三元及第了,我猜啊,圣上绝对会重用那人的,哎呀,我怎么就忘了找娘多问问他的底细呢。”   岳翎儿的话简直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夏婉然的头上,浇灭了她心里仅存的侥幸。   她后悔的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如果早知道闻人翎会有这本事,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夏妙然给自己替嫁,现在闻人翎成了状元,那她岂不就是状元夫人了么?那么自己呢?活得需要仰人鼻息,来京城这段日子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下贱的奴婢,需要讨好每一个人,甚至自己还失去了清白,又病了一场,差点就没了命。   夏婉然呆滞着双眼,她那时候愿意嫁给方芝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要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么,就因为方芝涟的出身,自己对他死缠烂打,巴不得立刻就嫁给他。后来在江州遇见了三皇子,自己没脑子的又听信了方芝涟的话,算计了夏妙然,也就是在那一次,发现死亡离自己真的很近,幸运的是,自己留住了性命。之后便是跟着方芝涟回了京城,一切的苦难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为什么自己的命会这么苦?为什么!   夏婉然就算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脸色非常难看,整个人呆呆地坐在板凳上,无论岳翎儿怎么喊她推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岳翎儿最后给了她一巴掌,才让夏婉然回了神。   “妙然,我真不是故意打你的,你刚才那模样就跟被人勾走了魂儿似的,我实在害怕,只能出此下策了。”   岳翎儿还是拿她当朋友的,换做是别人,岳翎儿故意还会打上第二个巴掌,谁让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呢。   夏婉然脸上火辣辣的疼,那也比不上心口被人剜去一块的疼痛,她欲哭无泪,垂着脸沮丧地仿佛失去了光彩。   “你怎么啦?从刚才开始就闷闷不乐的,难道...你认识那个状元么?”   岳翎儿提起了心,一双大眼期盼地看着夏婉然。   她正想着糊弄过去,但夏婉然却从她的神情中得知了一个讯息,那就是眼前的郡主好像对闻人翎那个男子一见钟情了。   夏婉然到嘴边的话转了话锋,说道:“我认识,他啊,说起来还算是我的亲戚。”   岳翎儿欣喜若狂,伸手抓着她的袖口,急忙地问道:“是什么亲戚呀?真是巧呢,远房表哥还是堂哥?你快说呀妙然,别卖关子啦。”   夏婉然心生一计,自己如今过的胆颤心惊,凭什么夏妙然就要舒舒服服的当她的状元夫人呢?   夏婉然眼神冰冷,嘴角上扬提起的笑容温婉柔美,淡淡道:“他不是什么表哥和堂哥,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姐夫,我那个嫡姐就是嫁给了他呢。”   岳翎儿俏脸发白,咬了咬唇瓣,熟悉她的人在看见她的表情时,就知道她在生气。“就是你对我说过的那个得了哑疾,为人刁蛮恶毒的嫡姐?像这种内心丑陋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他!”   夏婉然幽幽叹气,又说起了一些夏妙然的坏话,让岳翎儿对闻人翎更是打抱不平。   她神情发狠,岳翎儿这种娇宠长大的人,都是霸道性子,想要得到的东西,可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夏妙然抢了她看上的人,就等着倒霉吧。   夏妙然,可还喜欢我送你的这份礼物?   *   之前夏婉然给夏妙然使了个绊子,所以这几日她都是笑脸迎人,但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遭到了不测。这日,她正欲出门,且去顺便和太子私会,如今她靠着身上的香味,让太子对她欲罢不能,这熏香对身子有害处,夏婉然就算再怎么想搭上太子,也不敢经常使用。   她身姿纤细,弱柳扶风的姿态,晃着细腰就上了马车,前脚刚上,后脚就被随行的萤草给迷晕。   萤草轻蔑的看着不知天高地厚地夏婉然,冷哼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姿色,也敢和大姑娘争抢太子。   萤草对太子和夏婉然的私情是早就知晓的,她之前就把此事禀报给了方老夫人,但方老夫人没有任何的反应,萤草也就知道了她的态度,对太子和夏婉然的每次相见,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是方老夫人的心腹,自然不会背叛主子,所以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方娴,但是前日,方娴亲自见了方老夫人,萤草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听从了方老夫人的吩咐,迷晕了夏婉然而已。   萤草也不往深处多想,闭着眼睛假寐。   马车很快就到了一处私宅,方娴可不会自降身价来见夏婉然这种不知分寸的人,她派了自己的奶嬷嬷,专门让奶嬷嬷来敲打敲打夏婉然。   奶嬷嬷正在喝茶,看着被丫鬟们拖来正厅的夏婉然时,不屑地笑了笑。   “这做人啊,必须得要脸,像这种婚前就失贞,倒贴着和男子厮混的玩意儿,连窑姐儿都比不上,好歹人家窑姐不做赔本的买卖,但咱们这表姑娘啊,啧啧,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次见这种下贱的东西,连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奶嬷嬷端着茶杯,走到了夏婉然的跟前,甩手朝她脸上泼了过去。   她早就发现夏婉然已经醒过来了,但她既然装着不肯醒来,那奶嬷嬷自然也不会惯着她。   说来,这夏婉然和奶嬷嬷不算生疏,好歹都是在方家生活过,抬头不见低头见,奶嬷嬷以前见到她的时候,还会客气的唤她一声“表姑娘”,现在两者之间,反倒成了仇人。   夏婉然挥开了奶嬷嬷的手臂,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她,刚才奶嬷嬷骂她的话,夏婉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哟,这脾气还挺大。”   都到了这种地步,聪明人已经开始向自己服软了,像夏婉然这种骨头硬的表现,看来是没有见识过什么才是折磨。   “带着她去暗室,给她留条小命就行。”   奶嬷嬷继续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喝茶,还有几个小丫鬟再给她捶背捶腿,很是惬意。   不长眼的东西,惹了娘娘,就别想着能活得舒坦!   太子也真是的,被这个小狐狸精给迷了眼,竟然在娘娘的榻上无意间喊了这个小贱人的名字,也难怪娘娘会发这么大的火气。起初娘娘还以为是她自己听错了,后来得知了太子和她的私情,娘娘这才意识到那时候太子是把她当作替身的,这种侮辱,娘娘哪还能忍得住?   奶嬷嬷想到这件事情老夫人一直让人瞒着她们,还不是觉得娘娘不得太子的宠爱么,所以她才会任由那贱人去勾引太子,老夫人怎么能如此糊涂!   半个时辰过去了,奶嬷嬷说道:“等会把表姑娘好好地送回方家,我就不在这多待了,得回去伺候主子呢。”   奶嬷嬷所在的私宅是方娴的一处陪嫁,她比方娴容易出东宫,所以今儿个便是她来教训夏婉然。她坐上门外停着的轿子,慢慢悠悠地回了东宫,至于夏婉然现在到底是何模样,奶嬷嬷一点也不好奇,能从暗室里走一遭的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夏婉然的状况的确很糟糕,她在暗室里度过了半个时辰的折磨,让她简直觉得生不如死。   那些老嬷嬷的手段层出不穷,未见血,只是在身上按了穴位又或是在指尖上穿进银针,这都让夏婉然承受了难以言说的疼痛,好似骨子里有着密密麻麻的虫子,想要冲破肌肤,得到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夏婉然脸色苍白,发髻凌乱,瘫软在地上,如果不是胸脯还有着微弱的起伏,旁人还以为这是具尸体。   萤草见到夏婉然时,也被吓得后退一步,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见她身上没有任何的血迹,松了口气,没什么伤痕就好,到时候她见不了人,就说她生病了就行,就算岳翎儿来见她,也不会被发现什么异样的。   “你们几个帮我扶着她上马车。”   夏婉然面如死灰,见到萤草的时候,扯了扯嘴角,朝着她吐了口唾沫。   萤草嫌弃地瞪了她一眼,讽刺道:“姑娘,你还是留着点力气吧!奴婢还要回去伺候老夫人呢,奴婢早就不想在你身边待着了。”   夏婉然声音嘶哑,狰狞着脸,道:“滚!”说罢,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萤草。   藏在袖口里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夏婉然是真的对方娴产生了惧意,因为暗室里的那些手段,让夏婉然做了个决定,她此生绝对不入东宫!必须要远离太子,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以为能够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手掌心,但事实证明,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对自己怀有恶意。   刚才的那半个时辰里,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斗不过方娴,一个侧妃都如此厉害,何况是太子妃?   性命和富贵比起来,那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夏婉然流下了眼泪,狼狈又可怜。   但无人会去关心她,因为她自甘下贱。   *   四合院里灯火通明,闻人翎抱着囡囡坐在院子里和夏妙然闲聊,此时的风最是轻柔不过的,带动阵阵花香,惹得囡囡动着自己的小鼻子在四处乱闻,好像是被香气给吸引的。   囡囡现在长得愈发可爱,粉嘟嘟的小脸,泛着红润,笑得天真灿烂,对上她又黑又亮的眼睛,让人看得心头一片柔软,她拍动着自己肉乎乎的手臂,两条小肉腿踩在闻人翎的大腿上,很有活力。   闻人翎跟女儿说着话,分明两个人都互相听不懂,可闻人翎就是有那个劲头儿和囡囡聊天,让夏妙然忍不住称赞他的本事越来越多了,连小孩子的呀呀嗬嗬都能分得清是在说什么。   “瑾瑜,今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呀?”   他抬眸望向夏妙然,笑说道:“顺路去见了见岳峯。”   夏妙然轻哼一声,托着腮问道:“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变得这么好了?”   闻人翎揶揄道:“好歹是我的小舅子,难道我还要对他冷脸一辈子?看他送囡囡那么多礼物,我这当姐夫的也不能不讲理吧。”   夏妙然忍俊不禁,笑骂道:“咱家里有我一个财迷性子就够了,你可不能跟我学这个,怎么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呢。”   这时,囡囡突然用手拍向闻人翎的脸颊,力气之大,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这得亏是自家亲女儿啊。   “祖宗,轻点!你爹爹这张俊脸,你娘还打算看一辈子呢,别打坏了。”   闻人翎听着夏妙然的话,哭笑不得:“合着你不是心疼我,只是心疼我的脸啊?”   夏妙然从他手里抱走囡囡,也许是女儿心疼当娘的,当她回到夏妙然的怀里时,整个人变得乖巧许多,眨着大眼睛,紧紧地看着你的脸,别提有多可爱了。   她敷衍地说道:“都一样都一样啦。”   闻人翎揉着脸颊,撇了撇嘴。   “其实我回来这么晚,和夏婉然有些关系。”   夏妙然听到她的名字时,纳闷地抬起了头,说道:“她?”   闻人翎笑了笑,月光下的他眉眼清隽温和,看向夏妙然的眼神一片柔软,他解释道:“她大概是知道我中了状元一事,所以就想要算计咱们,岳峯得知后,帮咱们报了仇。你知道太子侧妃方娴么,岳峯在她那边挑拨离间,让夏婉然受了折磨,听岳峯说现在她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走,可见方娴手段狠辣,因为这件事情,夏婉然偷偷找上了岳峯,你知道她说了什么话吗。”   夏妙然拢起眉心,觉得夏婉然的日子过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都过的那么不如人意,还净想着害人,她也不嫌累得慌么?   “什么呀?”   闻人翎含笑道:“他竟然向岳峯说了实话,把方家一直密谋的计划彻底给抖了出来,甚至还添油加醋说了很多谎话。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其实你跟岳峯早就相认了,方家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而她说的话根本都是唬人的假话。”   夏妙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呢?”   “她就是个小人,想借着岳峯的手解决方家。”   “对了,夏婉然之前想怎么算计咱们啊?”   夏妙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成功的让闻人翎笑得僵硬,他故意不提那件事,就是担心夏妙然会生气,所以用一句话总结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   “额...这件事不重要,反正岳峯已经解决了。”   夏妙然眯着杏眸,阴恻恻地说道:“你果然有事瞒着我,快点说啦。”   “就是...安如不是有个女儿么,那天我奉旨在京城城门口骑马游行,结果就...”   他吞吞吐吐地说着话,整个人没有了精明之处,倒有些傻气,只会憨笑。   “啧,所以那个郡主就对你这个状元郎有意咯?”   闻人翎连忙求饶,围在夏妙然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哄得她绽开笑颜。   月色朦胧,树影摇曳。   闻人翎看着月光下二人的影子相融,他抿嘴一笑,握住夏妙然的手,在她耳畔说道。   “我只做你一人的状元郎。” 第五十一章 有病   岳翎儿想要在闻人翎的亲事上捣鬼一事, 刚有些小动作,就被岳峯一碗汤药给灌的得了病,她日日干咳, 脸色也变得蜡黄,在岳翎儿身边伺候的宫女也痛苦不堪, 实在是岳翎儿本身就是个折腾人的性子,如今又得了病,气性更是大的很,只要有一丁点不如她意的地方, 那岳翎儿绝对会折磨她身边的这些宫女。   岳峯刚踏进门就迎面砸来一个瓷碗, 他警觉地避开,看着满地的狼藉, 岳峯还算温和的眼神此刻也渐渐变得冰冷,在见到那几个宫女脸上的红肿时, 岳峯呵斥道:“翎儿,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哥哥, 咳咳...不管翎儿的事, 都怪这几个刁奴,我分明是想吃蜜饯, 结果却给我端来了红枣干。哥哥, 你都不关心我了, 就想着骂我!”   她抓紧了被褥, 水灵的眼眸多了几分戾气, 因为一直病着,所以岳翎儿气色很差,整个人和从前有着很大的变化。   岳峯深吸一口气,他目光复杂难懂, 看到岳翎儿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的模样,他心感一阵疲惫,如果不是岳翎儿起了想要对夏妙然动手的心思,岳峯也不会对她狠下心来,好歹二人也是多年的兄妹关系,暂且不论安如和岳峯之间的仇恨,岳峯待这个妹妹还算是上心,只是岳翎儿这次的坏心思触碰到了岳峯的底线,这才让她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如释重负,急忙起身退下,岳翎儿见状咬紧了牙关,咒骂道:“一群贱奴才,明明我才是你们的主子,给我滚回来!”   岳峯沉下脸,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岳翎儿,冷笑道:“怎么,我如今在公主府里连吩咐下人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宫女们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神情,胆颤心惊,唯恐主子们动怒然后把火气全部都撒在了她们的身上。   岳翎儿眼底掠过一丝轻蔑,显然是想到了岳峯的一些事情,她谨记着安如对她的叮嘱,所以就算被岳峯扫了面子,她也只能忍住火气。   她扭过头,不再看岳峯,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岳峯体贴地给她倒了杯温水,递给岳翎儿。   但岳翎儿还记得岳峯之前不由分说就训斥自己的事情,再加上这场病所带来的郁气,岳翎儿想也不想,直接就挥开了岳峯的手,茶杯再次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刺耳声音。   “岳翎儿!”   “我...我不是故意的。”   岳峯一声喊,吓得岳翎儿白了脸,她忿忿地说着话。   岳峯无奈地叹口气,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给她倒水润喉了,他坐在圆凳上,淡淡地说道:“娘让我来劝劝你。”   由于之前闹出的风波,岳翎儿的亲事有了耽搁,但时间一长,那件事也就渐渐被人遗忘,安如立刻就给岳翎儿安排了合适的男子,让她相看,打算在年底前最好让岳翎儿成亲。   岳翎儿知道他的话是在指什么事情,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说道:“那些人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我才不想嫁。”   “那我让娘给你找来一些家世和模样都上佳的世家子弟如何?”   岳翎儿转了转眼睛,依旧不松口,说道:“高门大户规矩繁多,我被娘养的自在惯了,嫁过去肯定会被人刁难的。”   岳峯觉得她这话实在胡闹,她是安如之女,谁会为了规矩得罪岳翎儿呢?说白了,这都是她找的借口,为的就是避开安如给她相看的这些人。   “这不要,那不要,翎儿,你到底想要什么?”   岳峯愈发的没有耐性,若不是心里还仅存着对她的一些亲情,他早就甩身离开了。   “哥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那些人我都没看上,我就看上了一个人,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闻人翎,我要下嫁给他!”   岳翎儿想的很透彻,她觉得安如一向疼她,就算这桩亲事没有给太子等人获得强势的姻亲,但还有个岳峯未娶妻,到时候让他娶个高门贵女就是。   她觉得刚才的那番话说的不是太明确,便直言道:“哥哥,你知道我脾气娇惯,嫁给那些世家公子哥儿,说不定我们相看两生厌,毕竟都傲气着呢,但我嫁给闻人翎就不同了,他是个寒门出身,我可是郡主,嫁给他那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更何况他娶了我,一下子就跟皇家搭上关系了,你们男子都是有大志气的人,娶了我,可以让他少走很多弯路,所以他知道我的价值,以后一定会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我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的,再说还有哥哥你帮我撑腰呢!”   她一切都想的很美好,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很是甜美,好似已经开始幻想起日后的生活了。   岳峯动了动眸子,语气温和,但脸上的笑意不入眼底,他像是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纵容岳翎儿的岳峯,问道:“但这位新科状元有妻有女,翎儿的想法大概是不能实现了。”   岳翎儿不解地眨眨眼睛,她歪着头,天真地问道:“我可是郡主,我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的呀,就算他有妻子有女儿又怎样?她的妻子能比得上我么?只要她自愿下堂,我会好好待她女儿的,若是她不愿意的话,那我只能抢走闻人翎了,她是死是活,就只能看天意咯。”   “......”   岳峯垂下眸子,放在膝上的手指敲了敲膝盖,在听完岳翎儿的话后,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扬起嘴角,轻声说道:“翎儿,好好养病,先养好身子,后面的的事情咱再说。”   岳翎儿就让她一直病着吧,省得出来祸害阿姐。   只能说,不愧是安如之女,一样的冷血。   岳翎儿不疑有他,还以为岳峯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笑得甜丝丝的,心情自然也舒畅起来,见岳峯要走,还打算下床去送他,但都被岳峯给拒了。   岳翎儿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神有过一瞬间的痴迷,娘说了,等表哥登上皇位后,哥哥就是她的人了,到那时,自己也可插上一手,唔,好期待呀。   她盘着腿坐回了床上,好心情地喊道:“来人呀,我要喝药。”   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得快些养好身子才对呢。   不过这段日子怎么不见妙然来找自己呢?   “你让人去方家找妙然,就说我想她了,想见见她呢。”   说起来闻人翎还是她姐夫呢,到时候自己跟她就成了一家人,看来还是要对她亲切一些才是呢。   “对了,将娘上次给我的那副头面,也给她捎过去吧,我私库里多着呢,不差这一点儿。”   “是,郡主,奴婢这就去方家知会一声夏姑娘。”   岳翎儿催促道:“你快去吧,别耽误时辰。”   很快,夏婉然被宫女接来了公主府,岳翎儿赶走了所有的宫女,留下夏婉然跟她说着悄悄话,“妙然,你那个姐夫性子好不好呀?我想多多了解了解呢。”   夏婉然眼神波动,遂问道:“郡主难道真的愿意下嫁给他?”   岳翎儿摊了摊手,道:“谁让娘给我挑选的人都不如他合适我呢,你看他模样又俊,还有本事,三元及第呢,一般人都做不到呢,而且我派去的人还说他待妻子温和柔善,那我比她妻子模样好出身好,我还贵为郡主,这门亲事,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听到岳翎儿这么说,夏婉然不由得泛起了酸意,是啊,闻人翎这么好的人,自己当初怎么就错过了?如果没有替嫁那档子事,自己现在一定活得舒坦极了,肯定也能给闻人翎生下个大胖儿子。   夏婉然哀叹:如果是自己嫁给他该多好,不过也只能想想了,有岳翎儿在,自己哪敢跟她抢人啊。   夏婉然奉承了几句,没敢多待,打算告辞。   如果不是因为岳翎儿亲自派人来接她,夏婉然根本就没想着来找她,谁知道会不会碰见太子,所以夏婉然还套了宫女的话,得知太子不在,她才放下心来了公主府。   “你可真没意思,刚待没多久,你就要走啦?”   夏婉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心虚道:“病还没好完全。”   岳翎儿避之不及,她现在也生着病呢,听了夏婉然的话,她也不禁有些后悔,可别因为她又加重病情了。“那你快些走吧,我让人送你。”   夏婉然扯出一抹虚伪的笑,哄了岳翎儿几句便离开了她的闺房。   只是没想到,上了马车后,却停到了岳峯的府上。   夏婉然彻底失了稳重,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感到了害怕。   之前为了让岳峯对付方家,所以就把方家的秘密告诉了他,但夏婉然为了给自己留余地,没有讲实话全部说出,只是告诉岳峯的同胞姐姐死了,是被方家害死的,而她就是被方家抓来顶包的那个人。   现在岳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自己去见他,该不会已经查清了当年的所有事情吧?   不应该啊,那老虔婆说了,知情的人大多都死了,剩下的都在方家,岳峯的本事还没大到能伸进方家吧?   她胆颤心惊地去见了岳峯,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诡异低迷。   忽然,岳峯开口道:“岳翎儿若是再对你说起想要嫁给闻人翎的话,你不准继续蛊惑她,要不然,我直接杀了你。”   夏婉然瞪大了眼睛,岳峯竟然在岳翎儿那里安插了人手!   她硬着头皮说道:“我可是你有血缘的姐姐。”   岳峯冷笑:“你如果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早就让人杀了你了。记住,岳翎儿绝对不能嫁给闻人翎!”   夏婉然眨了眨眼睛,怯怯道:“我..明白了。”   既然岳翎儿不能嫁给闻人翎,那么...我呢?   *   马车穿过胡同小巷,走过树荫底下,看着那一座座府邸,夏婉然掀开车帘子,询问道:“是这里么?”   方家的车夫点点头,憨厚道:“到地方了,这就是姑娘要找的四合院。”   夏婉然曾找人打听过新科状元的府邸,这并不是个秘密,随便一问大都知晓。但夏婉然在知道夏妙然目前的住址时,嫉妒的肠子都快呕青了,她怎么能住在四合院里?那边的胡同巷子住的人家可都不是普通的家世,大多都是书香门第,想搬进这里的人极多,但很少能有人进去,闻人翎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带着夏妙然住进去?   她真是越想越气,铁青着脸下了马车,但她走到红木大门跟前时,很快转换了笑脸。   夏婉然身边没有跟着丫鬟,她这次出门特地没有带上伺候的人,之前夏婉然在暗室遭受的苦难,方老夫人心知肚明,专门请她来说说话,这时候的夏婉然也不再端着架子,直言说着不敢再接近太子的话,无论方老夫人怎么劝说,夏婉然都不再更改主意。本来她还在担心太子最近会接着岳翎儿再来见她,但岳翎儿突然生病,这让夏婉然双手合十拜了拜天。   那萤草虽然回到了方老夫人的身边,但方家没人敢苛待她,就凭方老夫人对她的看重,管家连忙给她新添置了些丫鬟。   夏婉然敲了敲门,随后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咽住喉间的痒意。   她身子还没彻底好,就急着来找夏妙然,可见是真有所求。   “是谁呀?”   翠玉过来开门,见到是个陌生的女子,忙问道:“你是...?”   夏婉然抿抿嘴,柔柔一笑道:“我是来找闻人夫人的。”   翠玉没有多想,就打开门,准备让她进来,结果榴红正要往院子泼水,就看见大门那边站了个熟悉的人,她瞬间瞪圆了眼睛,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翠玉!给我拦住她,暂且别放她进来!”   翠玉双手比脑子反应的要快,红翡听言也扔下手头的活计过去帮衬妹妹。   红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弱不经风,脸比纸白,笑起来寡淡,简直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她默默远离了夏婉然,眼神不善的看着她。   榴红急忙回了屋子,对夏妙然说道:“姑娘,外面发生大事了!”   夏妙然竖指放在唇边,说道:“囡囡刚睡着,你要是把她吵醒了,你必须去哄她。”   榴红急忙摆手,一脸哭意:“使不得啊姑娘。”   夏妙然拉着她去了外室,留着采莲在照顾她,便问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榴红说道:“那个大姑娘夏婉然找上门了!”   夏妙然有了片刻之间的错愕,但很快收拾好情绪,勾笑道:“时隔一年未见了吧,让我去好好会一会她。”   榴红见到夏妙然的从容淡定,心中对夏婉然的恐惧瞬间就消散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问自己:怕什么呢,现在的姑娘可厉害了,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她挺了挺胸脯,跟在了夏妙然的身后。   树影斑驳中,榴红看着夏妙然笔直的背影,不知为何,榴红突然间想起了在江州夏府时的日子,好似不论在什么时候,姑娘的背脊永远都是直挺着的。   “愣着干嘛?”   夏妙然回眸一笑,榴红将那些旧回忆抛在了脑后,追上她的脚步说道:“来啦。”   以前的日子就不要再想啦,过好当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夏婉然猛地抬起了眸子,远远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夏妙然,眼神变得涣散,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脸颊,不用镜子看,就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她怎么比从前还要美?   因着家中有囡囡,所以夏妙然的装扮一直从简,什么首饰也不敢佩戴,生怕会被活泼的囡囡给拽掉吃进嘴里。所以夏妙然只是用一根藕粉色的发带束着头发,她肤白貌美,唇红齿白,弯弯眸子带着浅浅笑意,好似未经过刻意的调整,笑得毫无芥蒂,仿佛她跟夏婉然之间的没有任何的仇怨。   夏婉然想起自己出门前照镜子时看到自己眼底的疲惫,再看夏妙然那不带愁色的眉眼,夏婉然一颗心坠下,她干笑地扯了扯嘴角,明明自己还没有说话,可为什么在夏妙然的面前,自己不由得就弱了几分气势?   “妙然,好久不见。”   她脸上那抹僵硬的笑脸,让夏妙然忍俊不禁,她蔫着坏,声音娇俏动听,甜甜地喊道:“大姐姐,好久不见。”   “......”   夏婉然的表情瞬间崩溃,她理智不在,夏妙然开口的轻灵已经打碎了她仅存的自傲,她身型晃了晃,在这温暖熙和的春日,她感到双手冰凉,恍若置身于寒冬腊月。   夏婉然破音地质问道:“你哑疾被治好了?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痊愈?这一定是假的,肯定是你在骗我!”   夏妙然没想到自己只是开口说了句话,就把夏婉然给打击成这副模样,她皱起眉心,被她的尖利声音给刺的耳朵疼,所以夏妙然不客气的说道:“如果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跟我大呼小叫,那请你离开,我不欢迎你!”   她瞬间收声,因为夏婉然还记得此行的主要目的,所以她喘着粗气,面颊抽搐着,踉跄着脚步,朝着夏妙然走了过去。   她深深地望了夏妙然一眼,稳定着情绪,随后扯着她的衣袖,跪在了地上。   “妙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嫉妒你的容貌,所以从小就针对你,又因为哑疾,我就对你产生了恨意,但我现在已经醒悟了,我想要改正错误,妙然,求你原谅我吧。在京城待得这些日子,我才意识到我以前的家人是多么的友善和气,这里的坏人太多太多了,我吃了很多很多的亏,甚至还差点丢了命。妙然,爹娘已经不在世了,我在京城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一定要帮帮我,好不好?”   夏婉然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举动,只因为她想从方家离开,从她选择对岳峯坦白后,就已经打算好了。她不要再做假冒的夏妙然,她要做回夏婉然!   就是因为她听信了方老夫人的谗言佞语,才会鬼迷了心窍,顶替夏妙然去跟岳峯相认。   为了和岳峯相认,她接近了岳翎儿,认识到了太子,失去了清白,之后还被方娴折磨,一想到暗室里的手段,夏婉然就浑身颤抖,实在是太可怕了,所以她不要继续留在方家了。   一入梦,自己就永远忘不了在暗室里所受的委屈,最近因为噩梦一直都没能睡好觉,容颜也变得憔悴不少。而且那个老虔婆经常还在自己耳边念叨太子的好,让自己更是无法摆脱那个由太子带来的噩梦。所以自己发了狠,不打算耗死老虔婆了,必须让她快点去死,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获得清净。   夏婉然如此低三下气的态度,让夏妙然错愕不已,从她刚才跪下来的熟练动作时,就能猜出这位高高在上的嫡姐在京城里受了不少的苦。   她的泪水很真诚,但根本打动不了夏妙然。   夏妙然挣开了她的双臂,优雅地蹲了下来,问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夏婉然眼里流露出欣喜,她好似看到了希望,夏婉然咽了咽口水,问道:“妙然,你真的会帮我么?”   夏妙然秀美的眉眼盈盈笑意是不会骗人的,她对夏婉然点了点头,一手托着腮,说道:“会啊,你不是都说了么,我可是你在京城唯一的亲人呢。”   她由衷地感激道:“妙然,你真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说说吧,别绕弯子啦。”   夏婉然不再继续跪着拍了拍裙摆,夏妙然也起了身,平视着她。   “外祖母虽然待我很好,可那都是有目的,我已经吃了不少的苦,我不想在方家继续待下去了。所以...”   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道:“所以,我们能不能换回来。”   一切都换回来,你做夏妙然,我做夏婉然,也包括...亲事。   “......你,是不是有病?” 第五十二章 惩治   院子里静悄悄的, 因为夏婉然刚才的那句话,造成了现在僵持的局面。   夏妙然觉得无论自己这个嫡姐在京城经历过多少的磨难,始终也没有将她自私的一面给磨平, 她的那句话令人啼笑皆非,夏妙然完全想象不到, 她的脸皮到底厚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让夏婉然能够如此面不红心不跳的来对自己讲出这种话来。   夏妙然果断朝她扇了一巴掌,面无表情地抬起了下颌,语气坚定冷漠, 道:“凭什么你想换就能换?凭你现在已经意识到方家的不轨之意?还是凭你是个脑子有病的人?有病就赶紧去找大夫, 别跑到我面前来叫嚣!”   这一巴掌把夏婉然打得脚步不稳,连连后退了几步。   夏婉然捂着自己的侧脸, 红肿的感觉让她终于回了神。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被夏妙然扇巴掌,可以说夏婉然从未看得起这个一直以来怯懦无用的庶妹, 她全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就是那张脸,她就是个处处都比不上自己的庶女, 现在竟然敢动手打自己。   这让她难以接受, 眼神带了几分癫狂,伸手指着夏妙然的脸, 怒骂道:“你还敢打我!你别忘了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这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让你嫁给闻人翎, 你早就被我爹送给旁人当小妾了, 哪还能当上状元夫人!夏妙然, 你别给脸不要脸。”   夏妙然深吸一口气,对丫鬟使了眼色,榴红和红翡一咬牙,上前就扯住了夏婉然的手臂, 榴红对她的恨意只多不会少,所以拿起手帕狠狠地塞进了她的嘴里,一边说道:“奴婢的大姑娘啊,您真是胆大,来找姑娘竟然连个丫鬟也不带,您就不怕受些什么苦么?别忘了,姑娘跟你可是有深仇大恨的呢!”   榴红在这时格外想念陆翘,若是有她当帮手,一定能帮着姑娘好好治治这夏婉然。   但陆翘和陆焉已经被慧寂安排妥当,他们身份不简单,所以闻人翎并没有打算将他们两个一直留在身边,前些日子就被安排在别处了。   夏婉然挣扎着榴红对她的钳制,她眼神里的错愕使得榴红忍不住嘲讽道:“阿哟,该不会大姑娘想的是不管你怎么来撒泼,奴婢也不会对你动手是么?”   榴红性子单纯直爽,在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蒙对了夏婉然的心思,憋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哈哈大笑起来,仰着头毫无矜持的模样,榴红擦掉自己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弯下腰对夏婉然说道:“奴婢的大姑娘啊,您怎么比奴婢还要天真呢,你还傻乎乎的以为这是在江州的夏家啊?你错了,咱们是在京城!这儿可不是您能一手遮天的地儿。”   红翡不知道这个被自己抓着手臂的姑娘到底和主家有着什么仇怨,但她知道夏妙然是主子,得听主子的话。所以夏妙然让她们两个拽着夏婉然去了后院时,她也没有多嘴问什么,老老实实的跟在夏妙然的身后。红翡低头望着一脸铁青的夏婉然,心下腹诽:眉心一团黑气,瞧着就是个晦气玩意儿。   “夏婉然,你实在太聒噪,我只能把你带来后院处理了。”   夏妙然扯掉了堵住她嘴巴的手帕,面色淡然的听着夏婉然的辱骂,面不改色。   夏婉然怨毒地望着夏妙然,看着这个处处精致的后院,更是加重了心里的郁气,说话愈发的难听,“夏妙然,你这个贱人,夺走了我的姻缘不说,还打算残害我这个嫡姐不成!?夏妙然,亏我刚才还对你好声好气的道歉,恳求你的原谅,早知道你如此歹毒,我还不如先痛痛快快骂你一顿。夏妙然,你别忘了,和闻人翎成亲的婚书上,写着可是我的名字!你就是个小偷,偷走了我的夫君,我的一切!”   对,就是这样,都怪夏妙然,她明明知道和闻人翎定亲的人是自己,如今自己想要跟她换回来,她应该不假思索的同意才对,这个夏妙然实在可恶,她贪图如今的富贵日子,就打算翻脸不认人,她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夏婉然想到自己在京城收到的侮辱和苦楚,说话时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哽咽,道:“你嫁给闻人翎你倒是过得风生水起,那我呢?我被方家人折磨,日日夜夜都得弯着腰去讨好那些蠢货,你以为我想么?我还不是为了能够活下么!我也好难好难,以为一直疼爱我的外祖母其实是在利用我,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对我好,如果不是我还对方家有用处,我早就被人给害了,哪还有命来跟你争执这些?”   夏婉然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看着夏妙然的眼神充斥着怨恨歹意,她执拗地问着:“我都这么可怜了,我都对你跪下来了,夏妙然,你就真的能如此狠心看着你的嫡姐活不下去是么?我不求什么,我只求你让我回来,我只求在闻人家里还留有一个我的位置。”   她泪眼婆娑,纤薄的身姿颤抖着,仿佛一朵被风吹雨打摧残过的可怜娇花。   夏妙然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婉然的发狂,她不仅没有任何的动怒情绪,反而扯唇笑了起来。   一旁的榴红和红翡担忧地对视一眼,担心夏妙然是不是被夏婉然所说的话给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夏妙然意兴阑珊道:“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打算拆散我和闻人翎,而是想要融入这个家,成为家里的一份子,对么?”   夏婉然见她声音平淡的跟自己说着话,眼神露出惊喜,急忙点头道:“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妙然,你是同意了么?”   夏妙然眨了眨眼睛,指着后院的那口井,紧挨着墙面,那里有着绿莹莹的爬墙虎,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你去投井吧,或许你死了,我还能考虑一下,要不然,你活着就没门儿。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嫁进来就嫁进来?你也不问问我跟闻人翎嫌不嫌弃你么?就你这种歹毒如蛇蝎的恶人,我只会盼着你快点去死好么。”   用着就甜美的笑容,讲出最冷血的话。   这样的夏妙然让榴红觉得十分有趣儿,没忍住就笑出了声音。   红翡可不是个什么厚道的好性子,知道夏妙然格外厌恶这个女子,一张利嘴也说起了难听话来,道:“夫人呀,您还是好性子,奴婢上一个待得主家夫人那才是真正的泼辣,有些没皮没脸的女子送上门来要给老爷做妾,夫人也不恼,直接让人绞了她的头发,成了个丑八怪不说,还用她的长发勒死了她,从那以后啊,再也没有人敢这么做了呢。”   榴红惊恐地捂着嘴,诧异道:“这夫人可真是厉害!”   红翡附和道:“可不是嘛,所以奴婢才说夫人性子温善呢。”   夏妙然乐了,抬了抬下巴,笑问道:“夏婉然,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夏婉然现在只要听到这些残忍的手段,都会让她想起那间暗室里发生的事情,她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大声尖叫了起来,摇着头说:“夏妙然,你不是人!你是恶鬼!”   夏妙然眯了眯眼睛,抬手又是一巴掌,咬牙切齿道:“小点声,要是吵醒了囡囡,我就...我就...”   红翡伶俐地补充道:“奴婢就帮夫人拔了你的舌头!”   “对!就是这样!”   夏妙然见她收住了嘴,一张脸也彻底没有了血色,整个人战战兢兢,和记忆里的夏婉然相差的越来越大,夏妙然眼底没有笑意,她挥了挥手,两个丫鬟松开了夏婉然,同时退后了几步,夏妙然蹲了下去,明亮的眸子直视着她,说道:“夏婉然,你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你的好高骛远,你永远都是一个贪图小利的人,为了能攀上高枝,你抛弃了最疼爱你的娘亲,丢弃了一个做人的良心。如今你没能过上富贵日子,就又想起我了,见我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便嫉妒我,跑来趾高气扬的想要和我换回来,那语气模样,简直就像是在施舍我。”   夏妙然伸手戳了戳她的心口,表情冷漠,严厉地说道:“你扪心自问,你配么!”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闻人翎是个介意我身世出身的人,会如何待我?你没有想过。从我替你嫁给他的时候,你便顾着自己要去京城享福,怎会顾及我的命呢?”   “那么,我为什么要为你着想?是你自己作践,是你自甘堕落,别再把一切委屈都推在别人的身上。”   夏婉然神色茫然,跪坐在地上,被夏妙然的这番低语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夏婉然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后悔,显然夏妙然的那番话,她其实早就明白,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夏妙然这时站了起来,嗔怪地看向正倚着院墙的闻人翎,笑骂道:“你打算躲在那里何时出来啊?”   她之前就看见了渡步而来的闻人翎,所以夏妙然才会大胆放心地让两个丫鬟松开她。   夏妙然鼓了鼓脸颊,神色不太自然,她只是想起了闻人翎这段日子的桃花,前有岳翎儿这位郡主,后有夏妙然,闻人翎可真是受姑娘们的青睐。   她转过身,不再看闻人翎,故意背对着他,熟悉夏妙然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又在生闷气。   闻人翎无奈地笑了笑,走过来一手搭在她的细腰上,眼神宠溺地望着她,小声说道:“先不气,解决完夏婉然,待我回房了好好跟你认错可好?”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不论如何,认错就对了,大道理留着妙妙气消了再说。   “哼。”   夏妙然微微侧身,靠近了他,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容。   闻人翎浅笑道:“我去跟她说些话。”   “好呀。”   清风乍起,吹动了闻人翎的衣衫,一股淡雅的墨香让夏婉然失神地望着他。   这还是夏婉然第一次这般近的和闻人翎接触,以往每次他来夏府时,不是夏婉然在京城,就是她避开不见让夏妙然去替自己见他,那时候夏婉然眼中只有方芝涟这个出身高门的表哥,根本容不下闻人翎这个贫寒的书生,可谁能想到,一转眼,他却成了新科状元,而她呢?却在不久前刚跪了他的妻子。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啊。   夏婉然苦涩一笑,撇过脸,闷声道:“你也是想来骂我的么。”   闻人翎颔首,对于夏婉然这个女子,他极其厌恶,前世妙妙身上的毒是因她而被方湄华所下,她始终都欠妙妙一条命。“你以为你能够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讨好了岳峯,从而让他帮你解决方家,明明方家的这个多事之地是你心甘情愿的跳进来,现在竟反咬一口。你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你在岳峯的眼里,只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你真的以为他会替你摆平一切么?你太天真了。”   闻人翎冲着身侧的夏妙然望去,道:“知道为什么你天真么,因为,我的妻子是岳峯的阿姐,你口中所说的那些谎言,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夏婉然这下子彻底崩溃,她捂着脸,不肯相信闻人翎的话,她摇着头,一个劲儿的自圆其说,道:“都是骗我的,他们都是在骗我!怎么可能呢?岳峯怎么会知道真相,这绝对不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这其实是场梦,对,一定是这样的!”   原来岳峯等人早就知道那个秘密,亏自己得意洋洋的跑去找岳峯,以为掌握了这个秘密她就可以坐享其成,可自己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岳峯是知道自己身世的。那自己这几日的幻想又将落了空,自己还是逃不出方家的魔爪,甚至极有可能还会在那个老虔婆的逼迫中再次和太子私会。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我!   闻人翎看着她癫狂发疯的模样,踩住她想要向外爬动的一条腿,然后狠戾一笑,仅凭着巧劲就弄断了她的小腿儿,听着夏婉然抱腿痛哭的狰狞面目,闻人翎幽幽叹气,说道:“做什么不好,偏偏来打扰妙妙,夏婉然,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夏婉然赤红着脸,怨毒地看向闻人翎,咒骂道:“你们两个这对奸夫□□!狗男女!”   闻人翎冷笑道:“我很庆幸,当年没有娶了你,要不然,我一定立刻上吊自杀。”   夏婉然瞪着一双眼睛,眼底布满血丝,闻人翎的话让她备受侮辱,咬牙切齿道:“你跟岳峯背地里有私交,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捅出去么!安如公主和太子若是知情的话,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闻人翎鼓起手来,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一定是你先死,别忘了,你亲自上门去找的岳峯,这件事情一查便知,你也逃不了干系!”   夏婉然神情慌乱,她完全可以想得到自己那个时候的惨状,闻人翎说的没错,这件事情若是自己泄露出去,自己也逃不了干系,该死,难道就要这么一直帮他们瞒下去么?她不甘心!   闻人翎抬脚又使劲压了压夏婉然的断腿,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泼天的富贵么,我就亲自送给你这场富贵。”   不等她追问,闻人翎已经把她打晕,嫌恶地用帕子擦了擦手,对夏妙然说道:“吓着了么?”   夏妙然摇摇头,闻人翎这就放心了。   而躺在地上的夏婉然已经被闻人翎府上的小厮给抬上了停在门口的方家马车上,那车夫见到好端端的夏婉然进了门等出来就成了这模样,他自然不依不饶,但是小厮们也不是善茬,亮起拳头车夫也就谄笑着闭上了嘴巴。   方府的管家见到夏婉然这样子,立刻就去禀报给卧床不起的方老夫人,她听言皱起眉头,旋即冷笑道:“这怕是婉婉那个庶妹所为,还真是小看了她,脾气倒是不小!方家的人也是她能动的么?等会你让栋盛来见我,一个新科状元,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方老夫人给夏婉然出气可不是为了她,而是方家的面子威严,在她看来闻人翎所为就是在故意挑衅方家,所以她才会让大儿子方栋盛来见她,意为在朝堂上让方家的党羽打压他,让他吃个苦头!   “婉婉这腿便说是她贪玩骑马摔断的吧,也不知道这孩子贸然去找夏妙然是为了什么,要不是看她这几日和岳峯走得近了些,我绝不轻饶了她。对了,婉婉这腿伤需尽快让太子知晓,他们两个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娴姐儿已经不是东宫太子妃,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孩子傍身。”   方老夫人咳嗽了起来,脸色变得极差,萤草见状急忙端来痰盂,只见方老夫人竟然吐了口血,因此,眼神里的光彩再次变得黯然。   “管家,快去请明良大夫!快去!”   方老夫人怎么这病越来越重了,这该怎么办为好啊。   萤草是她的心腹,自然是盼着方老夫人尽快好起来,只有这样,她的日子也才能顺畅起来。   只是她却不知道,方老夫人命不久矣,而对她下手的那个人,是方老夫人一直最轻蔑的人,最瞧不上的夏婉然。   夏婉然的腿伤一事被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他再次接着去探望岳翎儿的名义,转头去见了夏婉然。多日未见,他对夏婉然很是惦记,总觉得待她总是跟旁的女子是不同的,每天不见着她,心里头就缺了点什么。   起初,高傲的太子是不肯相信他会对一个低微的孤女有情意,在他看来,所有的女子都是跟势力挂钩,他为何会愿意娶太子妃,就是因为她背后的外戚,所以一个面不惊人没有家世的夏婉然会让他动心,是一件极为惊恐的事情。   但太子放不下心里的她,便转念一想,他贵为太子,有个心头挚爱,也不算什么,反正如今地位稳固,夏婉然是个孤女也无妨。   他今日来见夏婉然并不是轻率的直接就到了方府,而是去了公主府后又去了岳峯的府上,由他打着掩护去见了夏婉然。   当见到日思夜想的夏婉然时,太子无比的温柔,只觉得躺在床榻上的女子甚是惹他怜惜,不由得就轻柔地握住了夏婉然的手,亲昵地说着话。   夏婉然心里抗拒,只要见到太子,她就想到了暗室,所以浑身都充斥着害怕,整个人愈发的柔弱怯懦。   屋里燃着熏香,太子眼神愈发迷离,情不自禁就低下了头,将娇小的夏婉然融入进自己的怀里。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火热,想要得到释放。   男女之间的水到渠成,比方老夫人想象的还要顺畅,听到嬷嬷的低语,她不屑地嗤笑道:“真是个下贱胚子,只盼着她能快点怀上太子的子嗣。哎,娴姐儿还是没有被我养好,连点小手段都不屑用,还说我手段不入流,我看她还是随了她那娘,清高孤傲,迟早有后悔的那天!”   方老夫人碎语被嬷嬷听进耳朵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   她却不知道这次能够顺利促成太子与夏婉然之间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人在帮着她。   “闻人翎,我让你找的药材,你找到了么?”   闻人翎一下朝,就被鬼鬼祟祟地岳峯给拦下,闻人翎用手挥开他的手臂,淡说道:“着什么急。”   岳峯捋了捋袖子,没好气地说道:“万事俱备只差你这个东风了,你说我为什么不着急?”   闻人翎挑眉,“等等,马上就有音信。”   “你从哪个药贩子哪得来的信儿啊?”岳峯狐疑地问道,这味药材难找,要不然也不会拉上闻人翎一起寻它。   闻人翎勾唇,微微靠近,眼底一片促狭,道:“想知道?”   “昂。”这人,应该不会骗小舅子吧...   他压低声音,道:“一个叫楚嘉琛的药贩子。”   “这名儿,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第五十三章 惊雷   世间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 但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这除非是双生子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岳峯可从没听说过先太子还有一个同胞兄弟, 所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能是已经病逝而亡的先太子楚嘉琛。   岳峯反手给了闻人翎一拳, 压低声音道:“亏我还拿你当姐夫,结果你竟然想着坑我,我一定要告诉阿姐去!”   闻人翎吃痛地揉了揉肩头,他也很无奈, 看向楚嘉琛的眼神多了几分埋怨, 闻人翎解释道:“他死缠烂打的非说要见你,加上他的确有办法弄到那味药材, 不用白不用。”   这自己早前就对他提议过让他主动去见岳峯,但人家性子傲, 觉得自己应该等到岳峯需要他的时候再出现才合适,所以这几个月来, 楚嘉琛一直都在忙碌着, 也得亏从自己的府上搬离了,若不然定会有麻烦找上门。   岳峯冷哼一声, 暂时放过闻人翎, 他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 眼神不动声色地扫向那个面带柔笑的楚嘉琛, 岳峯嘴角抿紧, 敌不动,他不动。   死了好些年的先太子突然就在京城冒了出来,这其中的手笔一定跟太子关系,但这与自己无关, 所以这楚嘉琛不去找害他的太子,却来见自己一面,不用多想,就知他是为了何而来。   大门紧闭着,金辉从门缝里照射进来,透过那丝丝缕缕的光,能够很清楚的瞧见这悬浮在空中的灰尘颗粒,一边是光,一边是暗,明明身处在同一间屋子,可就是有如此的分别。   闻人翎伸手捧起那金辉,柔柔的暖意让他勾起了嘴角,他忽然在此刻想起了夏妙然,想起了囡囡。   他不愿意与他们待在同一个黑暗之中,便起身,侧脸望向楚嘉琛,说道:“我曾对你说过,我不打算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岳峯你也见到了,我就不在此耽误了。”   岳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种人简直就是没良心!他把自己给拐来这里,结果倒好,他拍拍屁股走人,呵,阿姐跟这种男人过日子,还不如直接和离。   岳峯正欲开口,突然想起了闻人翎和楚嘉熙之间的关系,再看他和楚嘉琛的熟稔态度,岳峯沉下了眸子,闻人翎到底是怎么做到能跟皇室里的两位皇子有如此深的羁绊?   “你走吧,阿姐还在家里等你。”   岳峯瞬间就明白了闻人翎为何要对楚嘉琛避而远之,无别的原因,这楚嘉琛与楚嘉熙选谁都是一个难题,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接触此事。他冷笑着看向楚嘉琛,等待着他的回答。   楚嘉琛依旧还是那副表情,温柔儒雅,沉稳一笑:“替我给妙然带句问候。”   闻人翎撇嘴,前世我或许还能给你带句问候,这世就算了吧,在妙妙心里,你就是个陌生人。   楚嘉琛的这句话并不是说给闻人翎听的,而是岳峯。   所以岳峯眼神中的锐利变淡了许多,楚嘉琛目送着闻人翎关上了门,将目光转向岳峯的身上。   “原来你是妙然的弟弟。”   楚嘉琛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岳峯紧锁眉心,楚嘉琛握拳抵唇笑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叹一下。”   前世闻人翎恨不得弄死的岳峯兜兜转转竟然和夏妙然是有血缘关系之人,只是可惜,这个秘密随着夏妙然与安如的相继离世,便淹埋在尘埃里。   楚嘉琛想到闻人翎因为岳峯吃了不知道几坛子醋的事儿,就忍不住笑意浮现在眼底,岳峯被他的神情给惊得绷紧了心弦,莫名其妙地打量着楚嘉琛。   “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在我被废时,也只有你愿意来东宫看我。表弟,我很欣慰你与我不是对立面。”   他的一句表弟让岳峯也带出了几分笑意,他眼神怀念地望着楚嘉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当太子我是服气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身世,认为你是我的亲表哥,想着多年的感情,也该去看看你,谁也没想到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你。”   楚嘉琛向前探了探身,嘴角上扬的弧度是温柔的,但眼底却是一片冷意,他好似一幅慈悲为怀的口吻,意为给那些沾染了罪孽的人解脱一般,道:“我会帮你杀了安如,她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用那种肮脏的眼神看你了,如何?”   岳峯瞬间没有了笑,冷冷地望着他。   楚嘉琛温和道:“你对她下不了手,我来替你杀了她,这样不好么?”   岳峯撇过脸,是的,他对安如动不了手,从前他是真心敬爱着这位母亲,等发现自己身世后,他才惊觉安如一直以来对他的关爱完全都是虚假的,甚至在她的面具之下,还藏着一颗对自己觊觎的心。每每想到此,岳峯就忍不住犯呕想吐,一直以来都喊着她“娘”,可是她却动了另外的心思,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让岳峯难以接受。   楚嘉琛像是一个关心小辈的兄长般,尽心地劝说着他。   岳峯动了动眉梢,抬起头说道:“那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楚嘉琛会心一笑,道:“看在从前的交情,我不会对你要求做什么。我只对你提一个条件。”   岳峯不解,楚嘉琛道:“继续保持你跟楚嘉熙的关系,不冷不热,就挺好。”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冷冽,岳峯嗤笑,道:“你以为我会跟他站在同一阵营么,我从没有想过。你就放心吧。”   楚嘉琛起身,颀长如竹,静静笑望着岳峯,道:“那位子,本来就是我的,被人抢走了又如何,该是我的,永远都是。”   岳峯耸了耸肩膀,道:“祝你一切顺利。”   “承你吉言。”   二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岳峯要的是假孕的药材,楚嘉琛要的是他的一句承诺。   他们都默契的将今日一事藏在了心中,三方势力共同朝着太子楚嘉永发难,溃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几日闻人翎在朝中却被人算计,但他敏锐地嗅到了阴谋诡计,仅凭着他对朝中大臣们之间的熟悉,使了一招挑拨离间,陷害他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罢官。当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京城时,依旧想不明白他到底何时得罪了那人,怎么向自己动起手了。   闻人翎好心一片过来送别他,从岳峯那里要了几个好的打手,干脆利落的套了麻袋狠狠揍了一顿,身上的金银也抢夺一光,他的妻子见状咬牙与他和离,回了娘家,从此家破人散。   闻人翎意识到这是方家的人意要害自己,无聊地抿了抿嘴角,回想着前世方家的罪证,条条清晰地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了楚嘉琛的手里。   送上门的把柄,楚嘉琛怎会舍得不去利用?   他虽然也是重活了一次,但他前世的记忆恢复的太迟了,远远没有闻人翎对朝堂之事清楚,所以见到闻人翎的这封信时,楚嘉琛叹笑道:“这方栋盛惹谁不行,偏偏去惹这个煞神作甚?”   闻人翎是个公平的人,楚嘉琛这里都有一封信,楚嘉熙那边自然也不会冷落。只是他总归不是和楚嘉琛一样是个重生之人,所以闻人翎不敢将方家的一些事情写的太清楚,毕竟他刚入朝没多久,太露锋芒肯定会让楚嘉熙起疑。   闻人翎装好信以后,用手按了按眉心,还是与楚嘉琛说话时能够肆无忌惮些。   “累着了?”   夏妙然贴上了他的后背,紧紧地用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闻人翎抬手包着她的小手,否认了她的话,道:“不累,哪有妙妙在家里照顾囡囡累?”   囡囡这小丫头有多难带,闻人翎心知肚明,所以他对夏妙然的爱意更是满满当当,觉得夏妙然实在辛苦,对比起来,他在朝政上的事也不算有多疲惫,最起码坐山观虎斗也是件极有趣儿的事。   夏妙然被他这句话给哄的有些美滋滋,说道:“最近我算了算铺子里的进账,可真不错,瑾瑜,你给我出的法子真好。这次赚了不少呢,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闻人翎忍俊不禁,调侃道:“成啊,我正好看上个。”   夏妙然踮起脚尖,用脸颊撞了撞他,追问道:“快说快说,是什么呀?”   他拉着夏妙然坐在自己的怀里,随后指着不远处的梳妆镜,说道:“喏,就她。”   只见镜子里的二人亲密无间,男子高大,女子娇小,脸上的神情是如出一辙的温柔,夏妙然捧了捧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   原来自己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笑得这么傻气啊,那嘴都能咧到耳朵根啦。   夏妙然抬眸看向闻人翎,倒在他的胸膛上,说道:“我可是无价之宝,不卖。”   闻人翎捏了捏她现在圆润的小脸,呼吸贴在了她的耳边,轻轻啄了一下,道:“既然不卖,那我就抢走。”   “你果然是个坏蛋!”   闻人翎慵懒着眉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是坏人了?”   夏妙然被他那低沉的声音给勾住了视线,从他俊秀的眉眼,到喉结,正想再往下看,却被闻人翎给捏住了下巴,他眼眸弯弯,点漆眼瞳里仿佛蒙了一层光,一种名为“情/欲”的词汇瞬间涌入夏妙然的心头。   闻人翎压低了声音,靠的极近。   侵略感蔓延开来,他的眼神炙炙,好似要把夏妙然给灼烧一般。   太师椅并不宽敞,但挤进两个人绰绰有余。   衣衫尽褪,落了一地。   肤白如玉,被男子轻抚,便泛起了红。   窗户没有关的严实,发出闷响来,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引起屋子里那两个人的注意。   缠绵悱恻,忘乎所以。   *   太子近来有了一桩喜事,他从十五岁起身边有了伺候人后就没有缺过美人相伴,所以他对女色的在意并不过多,太子妃对此也甚感欣慰,对他也更是百般体贴,成亲已有一段日子,但她一直期盼的那件事没能让她如愿,这令太子妃起初是有一些焦灼,但她好歹是高门贵女,有着她的矜傲,在身边嬷嬷的劝慰下,也就不再介意此事,说不定哪日好事就临门了呢。不过太子妃还没等到自己的好事,却等来了旁人的喜事。   太子妃失了淡然,眼眶泛着红色,她是将门之女,脾气直爽,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全部说给了嬷嬷听,她倾诉后,心里头也就没那么难过,所以太子妃擦了擦眼泪,亲自去见了淑妃,很快,太子的东宫就迎来了一位良娣。   淑妃对这个怀了自己儿子子嗣的夏婉然态度不算良好,只是赏了一批药材便没了声音。   说起来还是太子妃宽厚,赏了她不少好物件,但这更让夏婉然心惊胆颤,太子妃察觉到后也就收了心思,将她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太子。   太子妃的大量气度让太子更是对她敬重,连夜在她房内歇息。   一时间,夏婉然和太子妃就成了东宫过的最滋润的两个人。   夏婉然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慢慢变得泰然自若,她欣喜地摸着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幻想着以后的日子,太子妃待她这般温和,一定是因为太子和孩子的原因,这难道就是一步登天的感觉么,让她觉得这段日子不像是真的,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夏婉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几次缠绵中就怀上了太子的子嗣,她眼神渐渐变得张扬,散发着一种耀眼的明亮。   之前自己抗拒太子抗拒东宫,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底牌会被方娴刁难折磨,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自己有了太子的唯一子嗣,整个东宫只有自己这么一个金蛋宝贝,方娴她还敢来为难自己么?她不敢!   夏婉然对方娴的恨意一下子不再畏缩,瞬间迸发出来。   这夜,夏婉然无师自通截走了本该去见方娴的太子,当晚,方娴摔碎了一套珍贵的瓷器。   方娴一脸狰狞,咬牙切齿道:“贱人!我跟你没完!”   夏婉然知道自己还不是方娴的对手,委婉的在太子面前告了方娴一状,“殿下,妾身突然身上不适让人拦下了您,方侧妃不会怪罪妾身吧?不过就算她迁怒妾身,妾身也不怕呢,因为有殿下护着妾身,是么殿下?”   太子对她本就有情,现在又怀有身孕,更是成了心头肉,温柔呵护着她,不让夏婉然受委屈。   因为有太子当靠山,夏婉然变得恃宠而骄,但她反倒对太子妃最客气,让人很是迷惑不解。   夏婉然吃着宫女喂来的糕点,听着宫女打探来的消息,轻哼道:“还真以为我是个傻子不成?太子对太子妃一向敬重,且我跟太子妃又没什么仇怨,为何要去针对人家?”   所以其他人来找太子妃告状时,太子妃也只是罚了夏婉然的份例,旁的责罚也就没了。   方娴故意对太子妃说了此事,太子妃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道:“夏良娣又没得罪本宫,她对本宫的态度比你们好上千百倍,本宫何必因为你们去责罚她呢?”   一番讽刺的话,让方娴再次成了个笑话。   谁也没想到夏婉然进了东宫后,会过的如此风生水起。   夏妙然一直都没有关注过她的事情,这还是从陆翘的口中得知了夏婉然进了东宫,她没忍住咳嗽了下,说道:“看不出来,还有这本事呢。”   陆翘现在可不是之前的丫鬟,她的身份夏妙然也知晓,所以二人坐在院子里乘凉,陆翘无奈地拍了拍桌子,说道:“妙妙,重点不是这儿,是她现在对外说她是江州夏家庶女夏妙然,这不是在败坏你的名声么。”   夏妙然托着腮,笑说道:“那东宫里的那些人在骂夏婉然的时候肯定是在骂着我的名字,嗐,我说最近怎么一直打喷嚏,原来是有这么多人在骂我。”   陆翘眨眨眼睛,恨铁不成钢,说道:“你怎么就不在意呢?”   夏妙然知道陆翘是在关心自己,揶揄道:“有什么生气的,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随她吧,我现在就担心夏婉然会突然扯出她跟瑾瑜之间的事情,毕竟名义上,瑾瑜还是她姐夫呢。”   陆翘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夏妙然想了想,扬声喊道:“瑾瑜,你出来。”   陆翘立刻张望,小声说道:“老夫人没在府上吧?”   夏妙然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对呀,娘要是在的话,我还不敢这么做呢,这边胡同的邻里都很和气,娘在家里也闷的慌,就跟对面的那家里的老夫人闲聊着说家常话。”   陆翘松了口气,说道:“这老人家不能闲着,一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   闻人翎的出现让陆翘噤声,他看也不看陆翘,坐在了夏妙然的身侧,老神在在地问道:“正作画就被你喊出来了,怎么了,妙妙。”   院子里种了一棵苹果树,风一吹,就有些变黄的花瓣随风而落。   夏妙然对闻人翎说了刚才的事情,闻人翎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这事儿,早就安排好了,不用担心。”就她?自己能她过上安顺日子,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夏妙然一个瞪眼睛,“你怎么不给我说呢?”   “你成天眼里只装得下囡囡,哪还会顾得上我啊,我前些天一直想跟你说些话,但不是都被囡囡那丫头给打岔了么。”   夏妙然歪了歪头,好像确实有这件事来着,她憨憨一笑,撒娇地捶了一下闻人翎的手臂,说道:“谁让你女儿不是个文静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反正不是我。”闻人翎默默补充道。   夏妙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还是回书房作画吧,看见你就来气。”   “......”   闻人翎用力揉了一下她的发,就要离开。   但一旁的陆翘紧张之余还是没忍住喊了闻人翎一声,他转眸看向陆翘,问道:“有事么?”   陆翘跟在夏妙然身边当丫鬟也是有大半年的日子了,所以她也没有想在他们两个面前隐瞒,更何况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后,陆翘对有些事情看的很开。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闻人公子,我想问一下,近来...慧寂还好么。”   楚嘉琛的名字不宜提出,所以陆翘等人还是会喊他慧寂。   闻人翎略有趣味地笑了一下,一手搭在了夏妙然的肩头,道:“我跟慧寂不熟,这件事儿你应该去问陆焉才是。”   毕竟陆焉跟着楚嘉琛做事,而自己一直都对外表示自己并不认识慧寂。   夏妙然心里一声冷笑,你跟慧寂不熟?只能骗骗陆翘了吧。   陆翘动了动垂在膝上的手指,干笑道:“哥哥他很忙,一直没来得及问。”   闻人翎挑了挑眉头,看在陆翘好歹跟着夏妙然有段时日,他少见的发了一次善心,道:“有的人就像是一块石头,你怎么捂,都不会捂热,就算水滴能石穿,也不见于他那块石头就愿意接受水滴。”   楚嘉琛这个男子,很复杂,他不建议陆翘去接近楚嘉琛。   闻人翎对夏妙然使了个眼色,便离去了。   陆翘失魂落魄地垂着头,她其实在问闻人翎人之前,就问过陆焉,但两个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都是让她远离楚嘉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夏妙然伸手碰了碰陆翘,觉得她的手实在冰凉,不由得担心地问道:“翘儿,你没事吧?”   陆翘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她现在没有心情继续留在这里,很快就跟夏妙然说了道别。   榴红见状纳闷地问了夏妙然,说道:“她这是怎么了?”   夏妙然没有跟她解释,笑着转移了话题。   *   这日,天黑的阴沉沉,好似打翻了墨池一般,一场大雨来得措手不及,下了整整一天。   夏妙然不放心孩子,就带着她上了架子床,囡囡睡在中间,闻人翎给她拍着后背,轻声哄着她。   突然,一道闪着紫光的雷从天而降,发出轰鸣声,闻人翎似乎是有预知,提前就捂住了囡囡的耳朵。   夏妙然躲进了闻人翎的怀里,小声地说道:“我的天啊,这雷可真吓人!”   闻人翎勾唇,不仅吓人,还会害人呢。 第五十四章 情愫   一道霹雳雷声从天而降, 发出震耳的轰鸣声,东宫内院的太监们急忙下床,因为有人被雷声惊醒后, 发觉东宫的一角院落里好像有了橘色的火光,吓得他两股颤颤, 急急忙忙叫醒了同屋的人,随后他拿起放在井边的木盆敲打着,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雨势愈发的急促,打在人脸上有着一股痛意, 守在东宫的护卫顾不得这点儿, 各个绷紧了心弦,朝着那一处火光奔跑着。   分明雨下的是极大的, 可无论如何也浇不灭那火势,护卫的首领是个见多识广之人, 在见到这一片狼藉后,他眼瞳微缩, 因为他看出这火势能被烧起来根本不仅仅是屋内起火的原因。首领不敢将此事隐瞒, 他将人吩咐好救火,便转身去见了一个人。   雷击意为不祥之兆啊!   这可该如何是好?   首领临走之际回身看了看那碎落在地上的屋檐, 还有那熊熊燃烧的雷火, 这种种都让他背后汗毛直竖, 不等他多想, 一道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从阴沉沉的天空中划过, 随即而来的刺骨寒意使得首领再也不敢停下脚步,他必须要把此事尽快禀报给圣上。   好端端的,天将异雷,且是在东宫, 他有一种感觉,东宫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这一声声的惊雷,震响了京城的每一处。   楚嘉熙房内也亮起了光辉,因为前不久,房门刚被人敲响,他快步从房里出来,与一个面容融入黑夜中的男子一同进了书房。   一个容颜娇媚的女子散落着长发,披着单薄的外衫站在门处恋恋不舍地望着楚嘉熙的身影,她失落地叹了叹气,随后在丫鬟的陪伴中,回了房。   “主子,您可要小心身子,别着了凉。”   桃红儿蹙着柳眉,眼波流转,自带媚色,她瞪了一眼丫鬟,抱怨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身子,别唠叨我了。哎,三皇子突然去了书房,也不晓得今夜还会不会回来了。”   丫鬟笑着安抚她,说道:“主子您一向受宠,想必三殿下是有紧要事宜,所以才会离开的。”   桃红儿拍着胸口,对丫鬟问道:“你在外间睡着,可被那雷声给吓到了?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这么响的雷声,骇人的很。”   丫鬟附和点头,回想起刚才的雷声,她面上就带了几分怕意,说道:“奴婢也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就起了身,不敢再睡下了。”   桃红儿将头倚靠在丫鬟的身上,幽幽说道:“太子殿下月余前迎娶了太子妃,三皇子妃一个月后也将进门,你说,三皇子妃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么?”   丫鬟犹豫了,但看见桃红儿不安的眼神时,她眸子一闪,说道:“自打主子您进了三皇子府,备受宠爱,只要您永远都是这模样,三皇子也会一直待您好的。”   说来说去,丫鬟也只能把期望全部放在楚嘉熙的身上,至于三皇子妃,她根本不敢对桃红儿提起。   桃红儿泪意浸满了那双媚人的眸子,她凄凄地扯了扯嘴角,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她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下场悲惨的妾室,像她们这种人,对于皇子们而言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随意可丢弃的玩物罢了。   她雾蒙蒙的眼眸望着窗外的雨帘,她跟着爹娘以船为生,虽然不富裕,但每日都过的很充实,现在想想,她真的很怀念那些日子,每天只需要想着攒银子,没有任何杂念,哪像如今,过得拘束,没有自由,抬起头看着天,也永远也只是那一抹蓝色。   她...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了。   如果再有来世,她不再选择做妾,哪怕嫁给一个清贫人家做正头娘子,也比一个玩意儿活得也有尊严。   “我累了,你今夜留在这里吧。三皇子怕是不会回来了。”   “好,奴婢就在这陪您。”   楚嘉熙的幕僚也知道了东宫发生的事情,当即有了一个决定,这次必须要把雷火之事和太子牵扯上,要让众人知道这是来自上天的发怒,这是在表达对太子的不满。只要将此事安排的妥当,太子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殿下,看来就连上天也在帮我们!”   楚嘉熙面无表情地转着扳指,他出身高贵,又有强势的外戚,所以楚嘉熙不能对那个位子没有任何的想法,自从太子对他出手的那一刻起,这场博弈,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楚嘉熙冷哼一声,道:“太子最近有了子嗣,正春风得意,虽然只是庶子,但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一桩喜事。我从来都看不惯我这位哥哥,既然上天都看不顺眼他,那咱们就趁势给他找些乐子吧。”   “是,殿下,属下这就着手去操办。”   楚嘉熙淡声道:“如今雨越发小了,等天亮时,务必让京城的人都知道此事,知道这个不祥之兆的事情。”   “您放心,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楚嘉熙勾起一抹薄凉的笑,道:“我这位太子哥哥,是该忙起来了。”   雷火之事远远比楚嘉熙想的还要顺利,当天亮时,众人皆对夜里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有甚者都开始往鬼怪邪说联想,但不论如何,太子的麻烦已经开始了。   对于东宫的其他人而言,夏婉然要自在潇洒的多。好似那些烦心事都与她无关,不过的确如此,她现在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着,日子无比的滋润,她只记得好好照顾着肚子里的这个宝贝,其余的事情她一概不管。   只是东宫的院子因雷火而燃起的事情,让她有了抱怨,说道:“我平时就爱在那边赏风景,现在什么也看不成了。”   夏婉然撅着嘴,闷闷不乐,身边伺候的宫女则给她说了另外的奇事儿,夏婉然一听,惊讶地说道:“你说那院子被烧的就只剩下木架子和漆器,其余的全部都给烧的干干净净?这...可太奇怪了!”   “对啊,所以东宫的太监宫女,都不敢往那边走了,就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   夏婉然听言,瞪圆了眼睛,指着宫女说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掌嘴,让她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你也真是狗胆包天,什么话都敢对主子讲,也不怕脏了我的耳朵,要是我有个好歹,你十条小命儿也赔不起!”   宫女苦苦求饶,但夏婉然撇过脸不去看她,端着清茶,浅酌。   处置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宫女,让夏婉然的情绪有了好转,她抬起手来,眼尖的宫女就伸手搀扶起她,夏婉然得意地笑了笑,这种日子让她感到一种畅意,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觉真是美妙。   “出去转一转。”   或许夏婉然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爬得越高,摔得越痛。   太子近来忙的焦头烂额,人一旦倒霉,就连喝口水都塞牙缝。   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朝堂上会有人再提起那个死人,明明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可他就是一直阴魂不散,无论自己将一件事做到什么地步,总有人会把自己与那个死人对比。   他已经死的透透了,凭什么还有权利来跟自己对比?他不就是占了一个嫡长子的先机么?如果他不是嫡长子,他根本就不如自己!   太子抬脚踹翻了茶几,他阴沉着脸,眉宇间的郁气凝结,他丧失了修养,指着墙破口大骂:“楚嘉琛,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活着给我找麻烦,就连死了也不放过我,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让你死无全尸!”   凭什么他就能活在众人的心里,而我这个太子,永远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中。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他就像是鹤立鸡群中的那只鹤让人一眼就只能看见他,再也看不见旁人。   太子神色变得癫狂,站在原地大笑不止。   “你已经死了,你死了!”   太子发泄了全部的火气后,收起了脸上的阴鸷,他整理着衣襟,面带微笑,步伐稳重,如云中明月般,让人可望不可及。   他并没有发现,他越来越像他心里最恨的那个人。   *   四合院里,树荫之下。   一张棋盘,黑白两子,势均力敌,清脆的落下白子,闻人翎收回了手臂,背脊挺拔,清隽儒雅。   “我输了。”   楚嘉琛望着闻人翎,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从容地一颗一颗的捡起黑子。   闻人翎笑望着他,双手揣在袖口里,未动。   楚嘉琛无奈地摇摇头,任劳任怨地帮他也捡着白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现身?”   楚嘉琛笑容淡然,说道:“不到时候。”   闻人翎便不再追问,仰后倚靠着树,静静地感受着耳畔的风声。   “楚嘉熙的幕僚十个也比不上你一个。”   闻人翎能听他说起楚嘉熙,感到很是惊讶,“你们两个这是交手了?”   楚嘉琛挑眉,不置可否。   他微微眯起眼睛,透过枝头的树叶缝隙窥见丝丝缕缕的阳光,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翰林院的人,帮不了谁。”   楚嘉琛笑意变深,只要闻人翎保持态度不变,那他就永远不会与闻人翎便成陌路人,闻人翎的确是个聪明人,他在知道自己的重生后,很快就做出了应对,不偏向任何一人,变为中立。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对我说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雷击的事情。”   闻人翎前世远远没有这一世过得顺畅,他现在早早到了京城,其实在前世的时候,他还老老实实的待在徽州,闻人翎会知晓这件事情,是他偶然在书院听同窗提起,因为太过奇异,所以便一直记在心里。   “你少上门见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闻人翎没好气地说着,像楚嘉琛这人,多一个人见到他,就等于多了一份危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每次都冒险出门。   “你这次安排的这么妥当,看来手中没少捏着宫里的人,可为何还是蠢笨的中了别人的计?”   闻人翎这话就是在揶揄楚嘉琛,毕竟他在楚嘉永的身上摔了这么个大跟头,所以闻人翎心里一直有个困惑,楚嘉琛为何会败在他的手里?   他前世与楚嘉永交过手,熟悉这人的斤两,正因为如此,闻人翎才会产生疑惑。   楚嘉琛表情不太自然,扯了扯嘴角,叹笑道:“过分的骄傲自满会蒙蔽自己的双眼,以至于赔上了我至亲的性命。所以瑾瑜,我从恢复记忆时就在想,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该有多好。”   闻人翎明白他的心情,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压低声音道:“我们是幸运的,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好好的去珍惜当下,不要再犯任何不该犯的错误。你有你的责任,而我也有我的。重来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心怀遗憾。”   楚嘉琛嫉妒地冷冷一笑,“你现在有妻有女,幸福美满,跟你比起来,我真狼狈。”   闻人翎不以为然,将他的嫉妒当作羡慕,双手抵在脑后,靠着树,道:“我的起点比你早,你也会跟我一样的。”   楚嘉琛愣了愣,偏头笑了笑,根本没把闻人翎的话放在心上,“我跟你不一样。”   “随你咯。”   “瑾瑜,你先看着点妙妙,街西铺子出事了,我带人过去看看。”   闻人翎怀里一下子就多了个肉团子,他茫然地抱着孩子,“我替你去一趟吧?”   夏妙然摆摆手,对着楚嘉琛点了点头,随后急急忙忙地就走:“不用,你看好囡囡就行,采莲带上几个小厮,跟我去铺子。”   楚嘉琛在她刚走,就拍了拍手,树影晃动,人影不见。   “妙然变了很多。”   闻人翎颠了颠囡囡,让她站在自己的腿上,轻哼一声,道:“多谢了。”   楚嘉琛见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勾唇一笑,刚才不放心夏妙然,就让暗卫跟了上去。   闻人翎瞥眸,道:“你能联系上他们,也不是件易事,我还心想要不要帮帮你,没想到...”   楚嘉琛动了动眸子,他看见了囡囡不老实的小手臂,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写满了心急,迫切地想要碰到棋盒。楚嘉琛坏心眼儿地挪走了棋盒,见到囡囡愣住的小表情,目光更是温柔,他笑问道:“还好,我没让你失望?”   闻人翎双臂被囡囡气呼呼地拍的砰砰响,他皱眉头硬着头皮挨了这几下,“你就不能别逗她么,你倒是开心了,受苦的全是我。”   “我在为囡囡好。”   闻人翎语塞,懒得理他。   楚嘉琛再次重复了那句话,让闻人翎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你对妙妙如此上心,你什么意思?”   “她救过我。”   “......”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囡囡站了没多久,就累的鼓起双颊坐在了闻人翎的腿上,这时待在院墙上的白色猫儿跳了下来,慢慢地走到了闻人翎的腿边,囡囡看见白绒绒的长长猫尾,一双大眼睛喜悦地眯成一条线,伸手不客气地就抓住了猫儿的尾巴。   “喵!”   “啊啊!”   一猫一人对着话,闻人翎见状揉了揉眉心,觉得照顾孩子真是一件难事!   他无奈地说道:“妙妙变了这么多,你觉得是好还是坏。”   楚嘉琛回想了前世,目光有着几分眷恋,道:“前世我见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妙然的发旋吧,她总爱低着头对我说话,声音小小的,很轻柔,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所以我才觉得跟你成亲,真是...不配。”   闻人翎玩着囡囡的发啾啾,看着她的发啾啾一晃一晃,笑得温柔。对于楚嘉琛的话,他并不介意,因为在前世妙妙死后,楚嘉琛骂过自己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我是配不上她,但那又如何?这两世我们都是夫妻。”   楚嘉琛冷笑:“你就嘚瑟吧。”   闻人翎摸着囡囡的发,他说道:“妙妙在算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所以我放心的让她管着铺子,从一间铺子,到现在的多间铺子,妙妙从未出现过差错,她本就是个聪慧的姑娘,只是前十几年缺少了旁人的关心,所以她变得胆小,但事实上,她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差。她能一步一步的变成如今的模样性格,我真的很满意。”   楚嘉琛垂下眼眸,嘴角的笑容有些清浅,道:“只要你们两个人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闻人翎似有察觉到什么,但脸颊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巴掌,让他哭笑不得。   “这......”   囡囡不认生,她见过很多次楚嘉琛了,所以被闻人翎放在他怀里的时候,囡囡还以为闻人翎在跟她玩闹,笑得清脆悦耳,她趴在楚嘉琛的怀里,双手揪着他的衣襟,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和他对视着,随后甜甜一笑。   楚嘉琛被她笑容感染,露出嘴角的弧度,他双手僵硬地抱着囡囡,在一旁的闻人翎的指导下,很快就上了手。   “小孩子都是这么软的么?”   闻人翎托着脸,看着自己女儿那傻乎乎的笑容,道:“是啊,她能够把小肉腿扳直给你来个劈叉。”   “囡囡好乖。”   闻人翎听言不禁冷笑一声:“她哭起来的时候,我巴不得我是个没有耳朵的人。”   楚嘉琛无奈地看了看他,道:“当着囡囡的面,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也不怕吓着她。”   闻人翎揶揄道:“这么喜欢孩子,自己也去生一个?”   他脸色瞬间变得不太自然,含糊其辞道:“仇还没有报完。”   “也是。”   闻人翎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让楚嘉琛瞬间无言。   楚嘉琛抿起了嘴角,将囡囡小心翼翼地还了回去,他说道:“对不住。”随后起身,转身离去。   闻人翎抱着囡囡也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出言挽留,只是默默看着楚嘉琛的背影。   “啊呀!”   一击肉肉拳打在了闻人翎的脑门上,他咬牙切齿道:“囡囡!你能不能轻点打你爹?”   这孩子,他真的带不下去了。   囡囡拍着手哈哈笑着,大概是看出闻人翎脸色不对劲,她机灵地收起了笑容,然后两只小手臂勾住闻人翎的脖子,带着奶香味的小脸蛋凑在他的肩头上,眼神里一片依赖,咧着小嘴,喜盈盈的。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闻人翎捏了捏她的小鼻尖,惹得囡囡不乐意地直皱小眉头,看向他的目光变得不善。   “啊呀!”   又是一击肉肉拳,闻人翎这次仿佛已经认清了这个女儿对自己的“爱意”,面不改色地抱着囡囡在院子里逛游着。   “叫爹爹。”   “啊啊。”   “叫爹爹。”   囡囡听不懂,所以一嘴口水蹭他脸上。   闻人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叫...爹爹。”   “啊?”   闻人翎垂眸,看着囡囡天真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道:“你真笨。”   囡囡皱眉,鼓着脸颊,然后眯着眼睛,作势仰头就准备干嚎。   闻人翎慌了,前世面对楚嘉熙的御林军他都没这么慌乱,他急忙哄着囡囡:“祖宗,小祖宗,别哭别哭啊!”   怎么好话听不懂,坏话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呢?   囡囡眼睛不含泪水,张着嘴巴大嚎着。   闻人翎觉得这嗓门堪比前些日子的惊雷声了。   很快,出去串门的蒋氏回来了,囡囡看见她的时候,伸出手臂让蒋氏抱,看都不看闻人翎一眼。   蒋氏心疼地直喊心肝宝贝,她抱着囡囡,恶声恶气地质问道:“你又怎么囡囡了?不是说过让你收着点脾气么?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抱?”   “......”   闻人翎干笑道:“娘,你听我解释,我刚才没说什么话,就说了一句囡囡真笨,她就哭了,我也很无辜啊。”   蒋氏顿时翻脸了,尖声道:“你说什么?你竟然还敢骂囡囡是笨蛋?闻人翎,你还是不是她亲爹了?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囡囡是个女儿,不是儿子,所以你对她不满意了?闻人翎,你可别忘了,你娘你妻子也是女子!”   闻人翎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可怜最无辜的人,没有之一。   囡囡趴在蒋氏的肩头,小眼神偷偷看着闻人翎,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   救命,我该怎么解释啊! 第五十五章 落定   “囡囡乖, 不哭了。”   夏妙然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悠,哄着囡囡入睡,她小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小木马,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瘪着小嘴望着夏妙然, 好似她刚受过天大的委屈。   夏妙然宠溺一笑,柔声地给她道着歉,道:“娘不该凶你,不就是个小木马么, 囡囡想抱着睡那就抱着睡, 好不好?”   囡囡紧紧抱着手里的小木马,肉嘟嘟的小腿扑腾着, 嫩出水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闻人翎吃味地在旁唉声叹气,让夏妙然彻底没有了脾气。   哄完了小的, 还要去哄老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娘亲的怀抱太过柔软, 而她的声音又是那般轻柔舒缓, 囡囡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她揉揉眼睛, 对着夏妙然笑了笑, 夏妙然抱着她哼着小曲儿, 在静谧中带来丝丝温馨, 囡囡蹭了蹭夏妙然, 哼哼唧唧地说着听不懂的话,之后渐渐就闭上了眼睛。   魔童终于变得乖顺,夏妙然大松一口气。   夏妙然小心翼翼地把囡囡放回了她的专属小木床里,半蹲着给她掖了掖小被褥。   囡囡乖巧地侧躺着, 手上依旧拿着那只小木马,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还在吧砸吧砸着小嘴,夏妙然摇头失笑。   家里人都在惯着宠着囡囡,就连女儿现在盖着的小被褥还是娘最近给她新做的,之前的小被褥被这个小丫头喜新厌旧给塞进了衣箱里,所以娘就选了一块囡囡喜欢的花布,给她做了这条被褥。   夏妙然静静看了看孩子的睡颜,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笑容有多么的幸福温柔。   这孩子不声不响地竟然都长这么大了,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红皮小猴子,一眨眼就成了个白白嫩嫩的小肉团子。   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   夏妙然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她回眸看着还坐在桌前喝茶的闻人翎,朝他走了过去,二人显然接下来还有悄悄话要说,所以吩咐采莲和榴红好好照看着囡囡,夏妙然和闻人翎则出门赏起了银月。   后院子里静悄悄的,闻人翎提了盏灯笼,半拥着夏妙然,二人的脚步轻快,夜风吹拂,在银辉中格外轻柔。   夏妙然顺着小路坐在了石凳上,闻人翎的那盏灯笼被他放在了石桌之上。   月下看影,灯下看美人儿。   微弱的光芒让夏妙然的娇容更甚美感,闻人翎眼底的惊艳没有让他藏起,反而毫不吝啬的让夏妙然全部看尽。   夏妙然含笑着捧起脸颊,声音轻轻,好似呢喃般,道:“咱们两个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独处过了。”   闻人翎抻了抻袖口,垂眸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笑道:“还不是妙妙心里只装的下囡囡?我反而成了个被人冷落的那一位。”   “瞧你这出息,自己女儿的宠你也争呀?”   闻人翎不满地轻哼一声,旋即道:“囡囡的忘性大,那只小木马改天你给她装起来,她手上没劲儿,那木头做的多重啊,别到时候累着囡囡。”   说起这个小木马,这还是楚嘉琛差人送来的,整整做了十二个憨态可掬的小马儿,只因为这是囡囡的属相,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木马做的太讨喜了,囡囡见到这些木马的时候,开心地坐在地上直扑腾,两只小手也特别有劲儿地拍着手,很是喜欢。   闻人翎见到了这一幕,心里的酸意将他侵蚀,好似刚从醋坛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如果说闻人翎之前还在怀疑楚嘉琛的用意,但楚嘉琛突然说的那句“对不住”让他肯定了之前心里的猜测。   这个楚嘉琛果然对夏妙然有着另外的心思,所以前世他在知道夏妙然身亡一事后,那是第一次在闻人翎的面前丧失了修养,对着闻人翎毫无顾忌的唾骂不止,甚至无数次说起他与夏妙然根本就不配的话。   而这世,虽然楚嘉琛将他的情绪所收敛,但他有时候对夏妙然的关注还是会下意识的表露出来。   闻人翎能察觉到他的心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的那句“对不住”,更像是一种无地自容的窘迫,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闻人翎和夏妙然之间的感情,可是楚嘉琛经历过前世夏妙然的身亡,所以才会对这一世的她有着更多的留意。   感情是世间最难掌控的东西,你以为你能将它彻底降伏归为己用,但它却很狡猾,选择了蛰伏,一旦让它寻到了好的机会,就像是致命的毒药,让你无法存活。   只是让闻人翎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日后,楚嘉琛再未出现,连闻人翎他都不曾再见。   如果不是闻人翎时不时的在朝堂上听闻了太子和楚嘉熙的困境,他真的以为楚嘉琛这个人已经在京城里消失。   而今日送来的这些小木马,也是楚嘉琛消失一个月后第一次的出现。   “瑾瑜,这个慧寂不是个普通人吧。”   夏妙然想起今日她见到的那两个沉默的护卫,他们的气势和自己曾经见过的护卫不太一样,冷硬煞气,倒像是一把见过血的利刃。   闻人翎惊叹夏妙然的敏锐,轻轻一笑,望着她,说道:“的确不是个普通人,他和楚嘉熙是兄弟。”   “啊!?”夏妙然瞪圆了杏眸,这双眸子在此时,简直和囡囡一模一样。   闻人翎竖指抵唇轻嘘,说道:“这件事也是我后来发现的,妙妙小点声,别让风听见了。”   夏妙然闷笑捶了他一下,嗔怪道:“就会调侃我,说的好像风儿能告密似的。”   她在京城的这段时日里,也不是完全的双耳不闻窗外事,她管着铺子,又有陆翘和邻里跟她闲聊,所以对京城的一些事情还算有个了解,正因为如此,她更是好奇闻人翎刚才那句话是何意。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几位皇子都是一直在京城从未出去过,也就是三皇子是从江州回了京城,所以那位慧寂到底是哪位皇子呀?”   夏妙然觉得她在说皇室的事情,所以这声音不自觉地就放低,但她又担心这样说话的语气会让闻人翎听不清楚,所以她往旁边靠了靠,双手抱着闻人翎的手臂,红润的唇瓣划过了他的耳垂。   撩人而不自知,这样最致命。   闻人翎眸色加深,望着她柔美的面庞,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健康的粉红色,没有涂抹口脂,可即便如此,还是吸引着闻人翎想要尝上一口,是不是甜的让人心头发软。   “不是任何一位皇子,他是先太子楚嘉琛。”   闻人翎的声音暗哑,俯下头,将夏妙然剩下的好奇用唇抵住,让她再也无法追问,只能跟随着他的动作而渐渐沉沦。   高大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难舍难分。   一声娇气地惊呼,让闻人翎愈发迷恋她的芳香。   亲昵之际,纤细的手臂挥落了停留在石桌上的那盏灯笼,泄了一地微弱的光芒。   “今儿个睡我书房吧。”   “囡囡若是半夜找我呢?”   闻人翎抱着她的步伐一顿,随后无情道:“妙妙,找个奶娘这件事,务必不能再耽搁了。”   夏妙然掐了他一下,狠狠道:“前些日子是谁说不给囡囡找奶娘挺好的?现在你就反悔啦?”   闻人翎亲了亲她的眉心,道:“囡囡太打扰你我温存了。”   “嘁。”   突然,闻人翎颠了颠她,夏妙然嗔怪地瞪了他眼,惹来闻人翎的轻笑。   “快走啦。”   月光朦胧,影子很长,缠缠绵绵,如胶似漆。   *   皇宫花园繁花锦簇,处处奢华精致,就连一棵看似不起眼的绿草都是名贵品种,可见皇家的底蕴。   柳树斜斜,长长的柳条垂入池面,一旁是歇脚凉亭,清风拂面,带着阵阵花香。   淑妃是个长相温婉的女子,纤薄的身姿带着些许的柔弱,莞尔一笑间尽显书香气息。   她左手边坐着个眉眼大气笑容爽朗的姑娘,一身俏丽的打扮很是靓丽。   淑妃看见庄薇薇是越看越喜欢,觉得自己的儿子娶了这位姑娘,后院一定是安顺,因为她是个爽利性子,虽然说话直爽,但是并不鲁莽,和自己的儿子性子很是互补。   “薇薇,本宫这几日格外想念你,便让嬷嬷去你府上接你入宫,正好圣上赐予了我几盒子不错的宝石,薇薇等会子看看,喜欢哪盒便拿走吧。”   庄薇薇抿嘴一笑,听到淑妃亲昵的语气,她也不扭捏,直接应了下来。   二人之间有着姻亲,所以庄薇薇从前就见过淑妃,而淑妃也对这个小辈印象极好,只是没有多想,毕竟那时候楚嘉熙身上是有亲事的。   庄薇薇跟淑妃说着家常话,时不时地再提起楚嘉熙,惹得庄薇薇耳垂发红,淑妃了然一笑。   庄薇薇很庆幸之前的高家姑娘退了这门亲事,要不然这桩好事也轮不到自己的身上。想到高家如今的处境,她不屑地笑了笑,胆敢跟皇子退亲,也真不知道高家人撞了什么邪。   这时,一行人朝这里走来,庄薇薇不由得看了过去,便见到了夏婉然,她仅仅只是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现在谁人不知道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诡异,所以庄薇薇已是快要嫁进来的三皇子妃自然对夏婉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   只是让庄薇薇感到意外的是,夏婉然竟然朝着凉亭这边走过来了。   夏婉然气色红润,脸蛋也圆润不少,瞧着鹅蛋脸眉眼清秀的她,实在让人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偏宠于她。   其实夏婉然在后宫的名声很差,主要是因为她身在闺中就跟太子定了私情一事,这世间对女子大多是苛刻,所以这件事上就算太子也有错,众人也不过只会说句风流,但夏婉然却背上了一个浪/荡的骂名。   淑妃皱起了眉头,对嬷嬷使了使眼神,让她紧盯着夏婉然。   “淑妃娘娘贵安,这位便是庄姑娘了吧。”   淑妃冷淡颔首,没有多言。   庄薇薇毕竟还没有出嫁所以在见到太子良娣的夏婉然时,还是需要起身行礼。但夏婉然避开了礼节,笑说道:“庄姑娘太客气了,不必如此。”   淑妃脸色有了缓和,看夏婉然的眼神也温和许多。   夏婉然上下打量着庄薇薇,眼角眉梢透着几分轻视,原来就长这模样?还以为是个什么绝世美人儿,不过如此。   她会对庄薇薇有这份态度,主要是因为她和三皇子之间的种种恩怨,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也算是“熟人”,如果不是因为方芝涟对夏妙然的算计,说不定今日的她就不是太子良娣,而是三皇子的人了。   大概是夏婉然之前对三皇子楚嘉熙有着另外的心思,所以她知道凉亭里坐的是他的三皇子妃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悸动过来看看她。   她笑了笑,简单和淑妃说了几句话就打算离去。   庄薇薇脸上的笑意僵硬,因为夏婉然对她的目光从未有过遮拦,所以庄薇薇能够很清楚的看见她对自己的蔑视。   呵,一个妾室还来自己面前蹬鼻子上脸?她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不成?   太子的眼光真是极差,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往东宫里收,也真是苦了太子妃。   庄薇薇腹诽旁人自然是不知道,但是夏婉然却闹起了幺蛾子。   “庄姑娘,你可以过来扶妾身一把么,上来的时候容易,下去的时候就让人犯了难呢。”   庄薇薇想也不想,直接拒绝道:“良娣身边有宫女伺候着,足够了。”   夏婉然只是想着杀杀她的威风,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没想到庄薇薇如此不给自己的面子,怎么,仗着有淑妃在旁么?这庄薇薇真的以为整个后宫是她淑妃做主的么!   她脚步一转,来到了庄薇薇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妾身瞧不上其他人,妾身只想着让庄姑娘来扶,就是不知道庄姑娘愿不愿意了。”   “夏良娣。”   淑妃淡淡出声,她身侧的嬷嬷笑说道:“良娣您身子金贵,还是老奴扶着您吧。”   说时迟那时快,夏婉然的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疼了起来,她捂着肚子拧着眉倒在了宫女的怀里。   淑妃见多了这种手段,镇定的说道:“去请太医,快!对了,去把贤妃和圣上一同请过来,就说这御花园发生大事了,太子良娣见红了。”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能安然无恙在后宫活了这么多年,就是有一定的底气,她倒要看看这夏良娣背后在玩什么鬼把戏。   夏婉然忽地身子抽搐,吓得宫女惊呼不已,最后还是淑妃出了主意,将她抬到了贤妃的宫殿里。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方娴便走了过来。   她左顾右盼,没看见夏婉然的身影,便皱起眉头,不是宫女说了她会来这里赏风景么,怎么不见人影?   方娴本是打算跟她说些事情,好歹她们都是方家的人,进来东宫就是为了给方家做依仗,所以她们两个可以暂时合作,不要再窝里斗,因此有了今日这一出。   方娴能够想通,是因为她已经醒悟,她前些日子回了方家,见到了躺在床上快要不行的祖母,方娴听着她颤颤地说话声,突然就心酸愧疚,觉得她愧对了方老夫人的教导,没能给方家带来好处,反而跟夏婉然成了死对头。   “主子,奴婢刚才问过了,说是夏良娣见红了,淑妃娘娘正带着她去贤妃娘娘那里呢。”   宫女劫后余生的表情让方娴怔在原地,她拍着胸口,什么也不想,立马说道:“走,咱们快点回东宫。”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去见夏婉然,要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太子有多看重这一胎,东宫的人心知肚明。   方娴双脚发软,还是靠着宫女的搀扶回了东宫。   她虽然不敢去凑热闹,不敢去贤妃的宫殿看看夏婉然的情况,但她还是可以让太监去打听消息。   她坐在软榻上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嘟囔道:“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主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那个小太监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煞白,神情惊恐,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方娴悬起了一颗心,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讲述了贤妃宫里发生的事情。   方娴手一抖,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她紧紧攥住手帕,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没有听错?夏婉然她真的没有孕事?而是吃下了假孕的药丸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情况么!”   小太监擦着额头的冷汗,苦笑道:“主子,千真万确,奴才听的清清楚楚,太医说的就是这些话。他说夏良娣在两个月前吃下了假孕的药丸,所以才会有害喜的症状,现在她肚子抽痛是因为药效已经结束了。”   方娴一颗心落入了深渊,这太医的话让人很轻易的就能怀疑上方家,毕竟都知道夏婉然是个孤女只有方家能依靠,所以太子他们一定会坚信这件事肯定和方家有关。但最重要的是方家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件事啊!到底是谁在害方家?   这时,方娴的心腹默默说了句:“主子,您难道忘了明良大夫么。”   迷雾顿时被人拨开,方娴的混乱思绪找到了清醒。   对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夏婉然的有个做大夫的干爹?一定是明良和夏婉然狼狈为奸,做出了这个让人假孕的药丸,所以夏婉然才会飞上枝头入了东宫,这么说来,一切就都通顺了。   “快给爹娘传消息,让他们赶在太子之前找到明良!找到证据。”   但是明良在严刑拷打下,仍旧没有承认假孕丸是出自他手,反而承认了方老夫人如今命不久矣是被夏婉然下了毒,还说出了夏婉然身上的那股异香是他专门做出来勾引男子,只是明良没有想到他的干女儿本事会这么大勾搭上了当今太子。   这些罪证很快就被呈上了太子和圣上的案桌上,对此一事,成了一桩谜案。因为就连夏婉然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吃下了这个药丸,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是被人一手操作而为,她就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但太子却不相信此事会跟淑妃等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夏婉然发作药效,正好淑妃就在其身旁,而且还请来了圣上,如果不是有他在,太子是坚决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因为夏婉然假孕一事,成功的让他的威望在众位大臣面前再次降低。   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被一个小小的后宅女子玩弄于掌中,怎能担起大任?   这是太子近日以来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所以太子对夏婉然的仇恨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所以刚过上好日子没多久的夏婉然再次变得狼狈,甚至比之前还要凄惨。   “太子殿下,真的不是妾身的错,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求求您,放过妾身吧,求求您!”   “你这个贱人!都怪你都怪你!是你让我成为耻辱,你好好的活下去,只有你活得痛苦,我才会感到愉悦。”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不成人样的夏婉然,冷冷一笑道:“孤是不会放过你的。”   夏婉然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她只能趴在地上,苦苦的用眼神哀求太子饶她一命。   “贱人!”   太子抬脚踹了一下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墙上,让她头晕目眩。   脚步声渐渐远去,夏婉然拼命地看向那慢慢合起来的大门。   她扯着嘴,无声地哭泣着,眼神中的光彩变得暗淡,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从这里出去了。   她指尖在地缝中擦过,抓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好似这样就能够挖出一个能够让她重见天日的出口。   夏婉然泪水打湿了地面,看着手臂上的伤疤,想起她最近生不如死的折磨,她终于吃到了悔恨的泪水有多咸有多苦。   她好后悔,她为什么要来京城,为什么要认识方家的人,为什么不听娘的话,为什么要让夏妙然替嫁。   如果...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对不会再踏上这条路。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五十六章 终章   京城之内, 风雨欲来。   四合院中,并没有被京城近来的压抑感包围,蒋氏哄着乖巧的孙女儿在地毯上攀爬, 家里的人对囡囡这个幼女皆是疼宠的,所以闻人翎早早的就把屋内铺上了从番外而来的地毯, 包括桌椅棱角之处,都被柔软的包了起来,唯恐囡囡这个小丫头四处乱爬乱玩的时候弄伤了她。   囡囡最近很喜欢吃苹果泥,所以蒋氏看着囡囡伸过来的小嘴, 忍住一笑, 手上动作轻柔地喂给她吃,待见到囡囡兴高采烈地挥动双手时, 蒋氏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难怪旁人家的夫人都盼着做祖母,实在是小孩子们太可爱了, 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当一辈子的宝贝儿。   “囡囡,小心点, 别被噎着。”   她是个鬼机灵, 仿佛听懂了蒋氏的叮嘱,微微抬起小脸, 乐呵呵地朝着蒋氏的脸上亲了一口, 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儿奶香味, 把蒋氏哄的眉开眼笑。   “哎哟!真是祖母的乖囡囡。”   周婆子是府上的老人了, 在江州的时候就一直伺候蒋氏, 所以她对蒋氏很了解,起初夏妙然生下一女时,蒋氏的确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日渐看着囡囡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懂事, 蒋氏的一颗心也全部投在了囡囡的身上,那份遗憾也被她给抛在了脑后。   周婆子看着蒋氏的笑脸,感叹道:“老夫人现在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了,每日都有姑娘哄着老夫人,您都变年轻了呢。”   她口中的“姑娘”自然是指囡囡,所以她这番话让蒋氏摸了摸自己的脸,惊叹道:“真的么?我都一把年纪了,还会变年轻么?”   无论女子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极其在意自己的容颜,蒋氏也不例外。   周婆子顺着她的意多多夸赞了几句,没想到这让蒋氏对囡囡更是宠爱,也算是歪打正着。   囡囡玩累了,就趴在蒋氏的腿上,小嘴里叽哩咕噜讲了一连串的气音,但她还未学会说话,所以蒋氏也听不懂这小丫头在说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蒋氏对囡囡的喜爱,抬手摸着囡囡的小碎发,垂眸浅笑。   “也不知道最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前些天好似看见了大批官兵在巡逻,惹得商贩们都不出摊子了。”   蒋氏幽幽叹气,她这几日没能出门串门儿,这都是因为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住在这条胡同里的某个人家突然被官兵给带走了,徒留下妻儿哭哭啼啼,听说那人再也回不来了,也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人,竟然会连累到性命。   其实蒋氏口中的官兵并非只是普通的官兵,而是皇帝的御林军,接管御林军之人皆是皇帝的忠臣,只听从皇帝的吩咐,在京城中地位极高。   而此次御林军出现在胡同里,也是为了缉拿罪臣。   这次先行落马之人是和楚嘉熙有关系的,折了这位官员也是出自太子之手。   蒋氏远离朝堂,对如今的混乱丝毫不了解,她只知道最近人心惶惶,像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周婆子下意识看了看门窗,见到紧紧关着,这才放下了心,她附和着蒋氏的话,说道:“是啊,老奴出门采买东西的时候,都发现街上的人变少了许多。”   蒋氏担忧地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段日子还是少出门为好,反正妙妙在府上备下了不少东西,暂时还能应付。”   周婆子笑了笑,听到蒋氏的关心,她心里也暖暖的,“老奴晓得了。”   蒋氏提起夏妙然来,嘴角的弧度便微微上扬,她嘴上虽然是在抱怨着,但语气里的亲昵可骗不了人。“妙妙现在的样子越来越稳重了,倒让我想起来了人。”   周婆子好奇,“老夫人说的是何人?”   蒋氏微微一笑,眼神透出几分眷恋,她是闻人家的童养媳,在当初见到自己的婆母时,发现世间竟有如此温柔美丽的女子,随着日子的流逝,她才终于发现婆母不仅是个才情横溢的女子,亦是个端庄大方善理家事的贤妻。妙妙如今的模样愈发的跟她相近,不是说她们二人的长相,而是那种自身带来的气质,从容温婉。   “一个旧人,一眨眼,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蒋氏将囡囡抱进怀里,感受着她软软的小身子,蒋氏莫名地有了困意,“囡囡陪祖母歇息一会,好不好?”   囡囡乖巧的依偎在她怀中,明亮的眼眸一片依赖。   周婆子给她们盖上舒适的薄被,柔声说道:“老奴在这边守着您。”   屋里燃着淡淡的熏香,这是夏妙然特地为蒋氏让人专门调制,而这间屋子的每一处都是由夏妙然用心装扮。   蒋氏欣慰一笑,阖上了双眸,有妙妙陪在瑾瑜的身边,自己以后也就放下心了。   岁月不饶人咯。   这时,夏妙然推开门,就见到躺在软榻上浅眠的蒋氏与囡囡,周婆子朝她看去,露出笑来。   夏妙然颔首,将门小心翼翼地合上,对身后的榴红小声说道:“娘跟囡囡都睡了,咱们过会子再来吧。”   “姑娘,姑爷已经两日没有回来了,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啊?”   夏妙然横了她一眼,见到自己已经远离了娘的房门,这才松了口气,“不瞒你说,我这心里头也不安生,一直在跳,莫名的有些慌乱,哎。”   榴红和采莲同时担忧地愁眉苦脸着,夏妙然一时无言,三人行变得更是安静。   直到夏妙然回了自己的房,她埋怨道:“这个没良心的闻人翎,一走就是两日,害得我对他放不下心,跟娘说话时还要帮他圆谎,真是可恶!”   说话间,夏妙然没忍住用手捶了一下桌子,可见憋了多大的火气,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消气,如果闻人翎现在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夏妙然绝对会让他亲眼见识到什么才是毒打。   今儿囡囡会在蒋氏的房里,也是夏妙然故意为之,有了囡囡这个孙女儿打掩护,蒋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想起那个消失两日的儿子。   夏妙然为他提心吊胆,这两日里睡都睡不好觉,眼底都挂上了几分疲惫。   榴红只能帮夏妙然消消火气,所以笑着安抚她,夏妙然听言摆了摆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说道:“现在京城乱成一团糟,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子恨不得挣破了头皮,这京城本来就不安宁,现在又突然多出个先太子,只怕会是更糟糕。”   采莲柳眉紧紧锁住,榴红也淡下了笑脸。   采莲反问道:“不对啊夫人,先太子不是已经......”   夏妙然又是叹了叹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们两个都是自己人,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听听就好,切莫不要往外声张,要不然性命难保。”   榴红远远没有采莲稳重,她在听完夏妙然的话时,一张俏脸被吓得煞白,红润全无,就连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来。   她...她竟然跟先太子曾经待过一个屋檐,这件事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是在做梦,死了好些年的先太子现在复活了,不仅如此,他还化名慧寂,从徽州一路来到了京城。   榴红手心的被指甲掐出了好几个月牙状的印子,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别说榴红了,就连采莲在知道这件事后,也愣了半天没有晃过神来。   采莲语气发虚地问道:“夫人,那公子是先太子的人么?”   夏妙然冷笑道:“不,人家说了,他谁也不帮,只忠心于帝王。”   但闻人翎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别人不了解闻人翎,夏妙然还能不了解他的口是心非么?   说什么中立,那都是唬人的假话,或许他没有留意到,从很早的时候闻人翎就已经偏向于楚嘉琛了。   对于这一点,夏妙然也是迷茫。   如果论交情来说,闻人翎和三皇子楚嘉熙的感情是要更好一些,所以夏妙然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半路中冒出来的先太子楚嘉琛会捷足先登。   夏妙然惆怅地笑了笑,她一点也不在乎闻人翎到底是谁的人,她只在乎闻人翎的安全,她只盼着闻人翎能够平安归来。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声音,令夏妙然悬起了心。   采莲警惕地打开了窗户,发觉院子里出现了几个黑衣人,他们正拖着几个不知道生死的人往院子外走去。   她的注视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一道含着杀气的眼神扫了过来,在见到是采莲后,黑衣人微微收敛住戾气,继续忙着手上的动作。   采莲拍着胸口,小声地说道:“是岳公子派来的人守在外面。”   夏妙然松了口气,家里面多出来的这批护卫她是知道的,阿弟特地让护卫过来保护家里人,还好有阿弟。   “就是不晓得是谁的人大门不走,翻墙进来。”   夏妙然苦笑:“我哪知道啊,我现在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   这还要从几天前开始说起,夏妙然正坐在房内算盘打得啪啪响,就算一旁有个碍事的囡囡在,夏妙然依旧可以专心的算着帐。   布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亮光,夏妙然抬头望去,只见到闻人翎阴沉着脸,是少见的不虞神色。   夏妙然让采莲带着囡囡下去,房间里只留下她跟闻人翎两个人,这时的夏妙然已经收起了算盘,温声地问道:“是谁又惹着你了,消消火气。”   闻人翎舍得对外人发脾气,但面对夏妙然时,他自然不忍心迁怒于她。   闻人翎咽了咽喉咙,算是压制住了怒火,淡声说道:“妙妙,最近几日不太平静,你提前往府上多采买些东西,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出府门了。娘那边我会去叮嘱,你们只需要好好的守在家里便是。”   夏妙然被他的话说的心里有些发慌,一手握住闻人翎的手掌,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么?会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瑾瑜,你给我说清楚些,别让我蒙在鼓里,这样难受的很。”   闻人翎将她拥入怀里,嗅着她身上的胭脂香气,低沉着嗓音说道:“楚嘉永要造反了。”   “楚嘉永?他是谁?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是太子!”   夏妙然捂住嘴,一脸惊恐,他不是太子么?只要等圣上退位,他就能够登基了,为什么还要冒险去造反?   她满肚子的疑惑全部说出,闻人翎眯起俊眸,略显狭长冷色,他说道:“有人在背后硬推着他造反,就算他不想,也难。”   “难道说是......”   闻人翎冷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夏妙然趴在闻人翎的怀里,紧咬着唇瓣,很是担忧,问道:“他就不怕失败么?”   闻人翎挑了挑眉,失败?不见得。楚嘉琛惦记这个皇位已经两世了,他能够逼得楚嘉永走到了这一步,就说明他手里的势力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大,看来楚嘉琛前世在自己面前演出来一副淡然出尘的姿态真是累惨了他。   闻人翎不得不怀疑他将楚嘉熙的架空一事中,楚嘉琛也出手帮忙了。   呵,这家伙,隐藏的可真够深的啊。   行,咱们两个人的账慢慢算。   夏妙然良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手臂,闻人翎回神,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他失败了,成为了楚嘉永的阶下囚,那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不搏一次,又怎会知道他能不能成功?楚嘉琛名义上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存在人世的人,所以他没办法当着大众大变活人,除非剑走偏锋,楚嘉永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到那时,楚嘉琛就有了合适的机会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夏妙然还是不明白楚嘉琛的孤注一掷到底有何意,但听完闻人翎的讲解后,她抿了抿嘴角,反问道:“那三皇子怎么办?”   闻人翎抚着她的长发,垂下眼帘,有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输赢无定,全看天意人为。”   夏妙然不关心皇家的事情,她只忧心闻人翎,“瑾瑜,你跟他们二人都有交情,你有想过日后该怎么安排么。”   闻人翎看不习惯没有笑脸的夏妙然,指尖轻柔地按在她的唇角,用了用力气,让嘴角上扬。   “我啊,早就安排好了,妙妙不用担心我。”   “真的?”   闻人翎颔首,慵懒的应道:“嗯,真的。”   “哼,你跟阿弟两个人神神秘秘不知道背地里在做什么事情,但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可不想囡囡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爹爹和舅舅,听见了没有!”   闻人翎笑看着夏妙然对自己的唠叨,忍不住亲在她的侧脸上,柔声说道:“嗯,晓得了,你夫君我最惜命了。”   前世无数人惦记着杀我,但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抢走我的命。   “妙妙,你乖,要好好在家等我。”   “什么等你?”   闻人翎将下巴颏放在她的肩头上,道:“我这两日暂时不会府上了。”   “啊,这么严重么?”   闻人翎笑意不变,道:“总得帮楚嘉琛吧。”   夏妙然似笑非笑,一副早就看穿他在想什么的表情,指着闻人翎的脸冷声道:“你就给我装吧。”   你这颗心,早就歪了。   闻人翎耸了耸肩,没有反驳夏妙然。   为了以后几十年不用对帝王过度操心,他自然不会再选择楚嘉熙。   前世那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他已经不想再次体验了。   相对而言,还是楚嘉琛更为靠谱一些。   在闻人翎对夏妙然说完这些话后,当日的夜里,岳峯的马车在夜色里出现,他这次不是空着手回来的,而是带了一批护卫,专门留在这里保护夏妙然等人。   闻人翎看见这个小舅子,那是愈发的顺眼,但岳峯却对闻人翎反唇相讥,道:“瞧瞧,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娘家人最靠谱。”   闻人翎勾唇一笑,道:“听闻安如公主新收下的面首眉眼和某个人有些相似。”   要比恶心人,没有人能够逼得过闻人翎。   岳峯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他眼,说道:“你最好顾着点自己的小命儿,别到时候没有福气享受!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你可以没命,但绝对不要让阿姐和囡囡涉及到危险之中。”   深夜里,他的眸子无比的深邃,闻人翎含笑,仿佛在笑岳峯的杞人忧天,他说道:“放心,我要死也只会拉着你一起去死。”   “呸呸呸,你死你的,拉上我做什么。”   岳峯从闻人翎身边经过,肩膀撞了他身形一晃,二人趁着夏妙然不再跟前,肆无忌惮的放着狠话。   但岳峯一走,闻人翎就开始替他操心,这大概就是面不和心和吧。   闻人翎仰望着银月,眸底一片清冷,肃清已经开始,得罪过自己的人,前世与今生都不会放过。   他,一向睚眦必报,最为小气。   *   皇宫的城门一直紧紧关着,外面之人根本看不见那皇城中的刀光剑影,无情厮杀,只有那朱红色的城墙经过鲜血的迸溅,在夕阳之中红得愈发浓烈。   闻人翎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锋流着鲜血,他喘着气倚着墙,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最后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沾染血渍的手背。   他拖起一个还有气的太监,问道:“夏良娣关在哪里。”   太监浑身颤抖,他知道东宫之主惨败,他刚过完十六岁的生辰,所以他不想死。   “大人,奴才只是东宫的一个打扫院子的小太监,真的不是主子们的心腹!求您饶了奴才一命吧!大人要找夏良娣?奴才晓得!奴才这就给您带路。”   闻人翎不耐烦地说道:“快些带路。”   太监勉强站稳了双腿,实在是他今天见到了太多具尸体,让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人命如草芥,他先是给闻人翎磕了几个头,然后马不停蹄地带着路。   他心中庆幸不已,还好给夏良娣送过饭菜,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她被关在哪里。   这位大人是来救夏良娣的么?她运气真好。压在她头上的主子们都倒了,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东宫了,良娣应该能够离开这里了。   闻人翎冷着脸,眉宇间一片寒霜,他踹开了关着的大门,这里静悄悄的,野草杂生,等他走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气味。   “咳咳,是给我送饭菜的么?”   衣服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传来,闻人翎眯着眼睛看着从暗处里爬出来的夏婉然,他讥讽地睨着夏婉然,现在她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楚嘉永的手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不过他今日来见夏婉然不是过来叙旧的。   夏婉然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困惑地抬起了头,她迷茫的神情瞬间变得惊恐,她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她捂住了脸,恨不得将自己藏进一个闻人翎看不见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从前最看不起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这是一件让夏婉然感到十足羞愤的事情。   她蜷缩在角落,不肯抬头看闻人翎。   闻人翎也不在意这一点,他对太监抬了抬眉,太监当即退下,不敢留下来打扰他们。   闻人翎提起长剑,在地面上划出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声音,他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从很早就想杀了你,但我一直都在劝自己还不到时候。”   他轻笑着抬起眸子,道:“现在,就到了这个时候。”   “你成了一个废人,日日夜夜被楚嘉永折磨,有人代替我做了恶事,我自然无比的感谢他,所以,我会让人帮他留下全尸的,至于你?”   闻人翎将长剑放在她的脖子上,硬生生地让夏婉然抬起了头,“至于你,我就亲自来送你这一程。顺便再来告诉你些事情,你曾经最瞧不起的穷酸书生,还有你最喜欢欺负的庶妹夏妙然,一个成了新皇的忠臣,一个则成了诰命夫人,而你,你将在东宫的冷院里长眠不醒,好好的去黄泉路上跟你爹娘作伴吧。我让你死也不瞑目。”   夏婉然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仿佛已经遗忘了脖子上的长剑,她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她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泪水,最后,彻底崩溃。   闻人翎嘴角笑意渐浓,眼神里满是冷色,他挥动长剑,低声道:“前世与今世,我一共杀了你两次,这就是你害妙妙的代价。”   夏婉然眼底一片愕然,不等她质问,长剑已经割断了她的咽喉,鲜血淋漓,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靠着墙壁,死不瞑目。   闻人翎将剑扔在此处,转身踏向了夕阳余晖。   他好想见到妙妙。   骏马扬鞭,奔驰而行,他推开了四合院的大门,刚迈步便唤道:“妙妙!”   院子里,夏妙然惊喜抬眸,握着囡囡的手朝着他打招呼,她泪湿眼眶,抿着嘴角,哽咽道:“回来就好。”   蒋氏没好气地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哄人啊?”   闻人翎轻笑,看着家人的一张张笑脸,他浑身的疲惫像是突然消失似的,他忍不住朝夏妙然奔跑而去。   余晖将影子拉长,岁月静好,这便是家的温馨。   能够重来一次,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