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大佬想攻略我》 作者:斯文天许   文案   施欲一直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四个优秀的男人对她爱得要死要活。   直到临死前他们冷冷说出实情——我们只是在做系统任务而已,爱上你?怎么可能。   重生到两年前,施欲决定做个狠女人,把他们的家底都掏光,嘴甜心硬做女王。   海滩上,病娇弟弟搂着她撒娇:“姐姐,私人飞机可不可以不要?”   她眼神凉薄,食指封住他的嘴巴:“嘘——不可以。”   病娇弟弟心情郁闷,咬牙:“买,我买,你不要跟野男人约会。”   舞会中途,豪门阔少低眉敛眸:“送你的一千万珠宝怎么不戴?”   裙摆飞扬,她如天鹅般优雅,微笑道:“太廉价,我更喜欢温总送的那条。”   豪门阔少:“……把他的扔了,你看上的奢侈品,我都买下来随你挑。”   观看催泪爱情电影,斯文总裁眼神温柔:“我对你的爱,不比他们少。”   她戴上观影眼镜:“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只想搞钱。”   斯文总裁:“游轮,金卡,股份,统统可以给你。”   校际篮球比赛前,偏执少年把她堵在墙角:“老子愿意为你散尽家财,你喜欢我一下会死?”   她唇角带笑,心无波澜:“会。”   偏执少年掐了烟,红着眼笑:“就喜欢你看不起老子的样子。”   系统:“警告!警告!任务完成率-99%,将无法回到原来世界!”   四个男人:“你懂个屁!!我们乐意!!”   阅读指南:   ①万人迷修罗场,设定浮夸,雷者勿入   ②女主御姐,强大且心狠,不会对四个追求者心软   ③有男主,主线撩撩撩,副线虐渣打脸   内容标签: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施欲 ┃ 配角:修罗场 ┃ 其它:万人迷,偏执,打脸   一句话简介: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立意:学会爱自己。 第1章 狗男人,装得可真像。   施欲猛然睁开眼,喘息剧烈。   夏季闷热的风吹来,她生生打了个哆嗦,望着面前蓝色的泳池。   ——这是哪儿?我不是死了么?   低沉略哑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男孩骨节瘦长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游个泳而已,怎么还能溺水呢。”   施欲茫然转头,身侧是苍白得近乎忧郁的少年。   像是刚从泳池里把她抱上来,漆黑额发滴着水,背带西装湿淋淋贴在身上,薄而劲瘦的肌理线条在半透明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   看到她眼眸深处明显的愕然,少年好看的眉毛一扬。   施欲浑身发抖,牙缝里叫出他的名字:“霍诀?”   霍诀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冰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拇指亲昵地摩挲她的虎口,像是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   施欲拂开他的手。   霍诀微愣,捻了捻空空的手指,漂亮的脸上浮现不解的神色:“姐姐,你怎么了?”   思来想去,找不到原因,只当她是怪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她溺水。   岸边沙发上有干燥的大毛巾,霍诀为她披在肩上,蹲在她跟前,掌心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试图补救。   “我哥常去的一家法国餐厅不错,我让助理订了位子,下午一起去?”语气极尽温柔,说是卑微诱哄也不为过。   施欲心中冷笑。   狗男人,装得可真像啊。   如果不是死前见识过霍诀翻脸无情的嘴脸,她一定会被他骗过去。   “没胃口,让我静一静。”   头顶阳光炙热,施欲仍旧觉得冷到骨子里。她裹紧大毛巾,心神恍惚的往屋子里走。   别墅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两位中文不怎么流利的菲佣。   这是霍诀当初为了追求施欲,为她一掷千金买的房子,好歹是白手起家的女老板,施欲自己买得起,明明白白地拒绝了。   霍诀被拒绝后心里也毫无芥蒂,以好友的身份和她保持联系。   不骚扰,不逾矩,彬彬有礼。   会在百忙之中抽空为她过暖心的生日,也会在极端的雨雪天气提醒她开车小心。   身为做风投起家,资产雄厚的霍家二公子,追求者必然趋之若鹜,偏偏对施欲一往情深,圈内人和媒体谁不称赞一句霍诀痴情呢?   施欲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同样对她这么“痴情”的,还有另外三个男人。   直到施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霍诀嘴角下拉,脸上人畜无害的微笑化为了浓浓的厌恶。   “如果不是被逼的,谁稀罕伺候你。”   “真把自己当万人迷了!”   与此同时,霍诀的腕表“嘀嘀”响起了抗议的警报声。   【系统:注意,请不要偏离人设。用爱和包容感化书中的大反派,让她放下仇恨。回家进度:5%】   霍诀“啧”了一声,用右手盖住手腕,试图屏蔽它聒噪的声音。   没错,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某一天,霍诀穿到一本名为《真假千金》的小说里,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必须攻略书里的反派大佬——施欲。   施欲是生下来就被顾家保姆调换的真千金,在乡下长大,从小智商超越同龄人,又非常勤奋好学,小学连跳三级,初中又跳一级,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市一中。   养父母本想让她念完高中就去打工,不料施欲太过争气,馒头咸菜吃了三年,竟然以省理科状元的成绩考上了A大,自己申请助学贷款,年年拿国奖,没要家里一分钱。   大二自己在校外开公司,修本校经济、法学双学位,大四以GPA3.7的优异成绩保送本校研究生,读博后留在本部成为管院的一名老师。   人生就是大写加粗的牛逼俩字。   从小被养父母虐待,在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长大,施欲的性格在外人看来是阴沉、偏执的,强烈的离开大山的愿望,支撑着她发愤学习,不断变强。   长大后得知自己是抱错的孩子,回到亲生父母那里,又因为他们的偏心伤透了心。   从此心灰意冷,在黑化道路上一去不返。   毁掉假千金的婚约;默默收集证据,以拐卖儿童罪将养父母告上法庭,送去坐牢;设计了一场完美的高智商犯罪,将偷换婴儿的保姆杀害。   自首前,她把大部分财产捐给了贫困山区,捐了上百座学校。   出狱后没结婚,一个人孤独终老。   霍诀穿书的任务,就是用爱感化美强惨反派,融化她的冷血,抚平她的恨意,教她学会爱人。   一墙之隔的施欲也在想这件事。   担心霍诀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她,系统同时派了另外三个男人过来。   但系统忽略了四个男人的禀性。   他们是傲气的天之骄子,不会心甘情愿服从系统的命令,去救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还是活在书里的纸片人。   他们虚情假意,阳奉阴违,嘴上甜言蜜语,心里厌倦透顶。   四个演技精湛的狗男人为她编织了一场美好的梦,施欲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是大家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她被他们彻底改变,扼杀了仇恨的嫩芽,成了多愁善感爱哭也爱笑的小姑娘。   就在十分钟前,为她举办的海上生日party上,四个男人冷冷告诉她实情。   “我们只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而已,爱上你?怎么可能。”   霍诀用天使的面孔说着刻薄的话,施欲甚至能回想起他笑起来洁白的小虎牙,可恶又可恨。   他凑到她耳边,喑哑的声音色气又冷血,“知道我每天在你面前演得有多辛苦吗?”   “我要回家了,施欲,给你一句忠告:永远别相信男人。”   施欲从游艇上跳下来,自杀了。   她在识海里看到了自己的一生,知道了自己是书里的反派,也知道了四个男人攻略自己的缘由。   意识回笼的时候,施欲回到了两年前,认识霍诀没多久的时候。   这条时间线,她还没被顾家认回去,假千金顾梨笙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改写,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   比起扒着她吸血的养父母、比起拎不清的亲生父母和抢走她人生的假千金,她更恨的是四个虚伪的男人,以救赎之名行利己之事,摆脱系统束缚后懒得继续演,毫不犹豫将匕首插进她的心脏。   狄金斯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拥有过后再失去,比从未得到更加让人痛苦。   或许她的自暴自弃引发剧情坍缩,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施欲决定和这四个男人玩玩。   至于其他人,该算的账还是要慢慢算的。   吹干头发,施欲捡起沙发上的手机,三条来自养父施震海的未接电话,十几条微信消息。   弟弟施家豪伸手和她要两万。   四大“影帝”之一的温时修总裁就任晚宴,提醒她今晚上穿他送的那条白裙子。   再往下翻,学生会就业部负责人邀请她周六开专题讲座。   施欲的目光轻飘飘透过眼帘垂下来,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低眼自嘲:“要什么男人,独自灿烂不好么?”   手机震动,施震海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施欲划开接通键,漫不经心看着落地窗外的阳光:“怎么了?”   “你弟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他跟人打架,要赔人家两万医药费,你记得给他打钱。”   施欲听了一阵,忽地笑起来,轻昂下巴:“我有什么义务帮他收拾烂摊子?他敢把人打进医院,就要做好赔钱的准备,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您也是,别什么破事都找我好么?我很忙。”   “你说什么?”施震海那边愣了半天。   手机开了外放,养母盛华就在旁边听着,怒气冲冲抢过手机:“他是你弟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做姐姐的不管,谁还管他?”   “你们生的废物儿子,当然是自己兜着了。”施欲冷静地挂断电话。   大概是被她顶撞的话气狠了,夫妻俩紧接着打了过来,想要继续骂。   施欲再次按断,点开通讯录,把施震海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边去次卧房间换衣服,边漫不经心想着,她当时来霍诀的别墅是要做什么来着?   哦,学游泳。   她在十八线小县城长大,从小没见过海也没学过游泳,大学里虽然有游泳馆,因为忙学业和公司的事情,加之游泳馆人非常多,她很少去那边。   家里的泳池空着也是浪费,霍诀把钥匙给了她,告诉她没课可以来这边游两圈。   施欲反手扣着胸衣的排扣,一时对不准金属挂钩,眉头轻轻皱起来。   咔哒一声。   霍诀的手搭在门把上,拉开一条缝。   猝不及防看到室内的画面,他冷感的肤色看起来更加苍白,标志的面庞带着一丝惊讶的情绪,指尖慢慢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哦豁。   施欲动作微顿,淡定地当着他的面把内衣穿好:“不知道敲门吗?”   她声线偏冷,放低声音说话时,接近于勾魂夺魄的御姐音。   “姐姐,”霍诀笑起来,没有退出去的意思,抓着门把的手下滑松开,慢条斯理指出她的失误,“在一个血气方刚的十八岁男生家里换衣服,你应该先锁门。”   施欲纤长的睫毛一掀一落,打量门口衣冠楚楚的霍诀。   忽然心里冒出个捉弄人的念头。   ——你不是来给反派送温暖的么?如果我这个大反派,不乐意配合呢?   四个狗男人回家的进度和她的心态转变有关,他们心里呕得吐血,表面上也得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施欲心情愉悦地在床上坐下来,指尖勾起红色的雪纺衬衫。   霍诀插着裤口袋,懒洋洋倚在墙上,偏头挪开视线,就差把“我是正经人我不看你你放心”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绅士风度恐怕是放屁,真尊重女性就不会不打招呼闯进来。   当着他的面把衬衫纽扣系好,垂坠感不错的下摆塞在黑色短裤裙里,登上小白鞋,施欲一撩长发,歪着头看他。   片刻后,施欲朝装模作样的少年勾了勾手指。   “霍诀,过来。”   少年肩膀往后靠,那是下意识抗拒的姿势。   抵着墙跟,拳头筋骨突显,眉头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施欲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细微的神态。   “姐姐,怎么了?”霍诀站直身子,到底还是听话地走了过来。   ……屈于系统的淫威压迫。   施欲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无视他迅速变化的表情,逗弄小奶狗似的语气商量:“晚上和姐姐一起去参加个晚宴?”   霍诀震惊了。   草。   她居然。掐了老子的脸。   “还真把我当你舔狗了?”——这句话在嘴里滚了又滚,终究是憋住了没放。   因为系统在他脑海里疯狂警告:【人设不能崩!否则宿主即将遭受杨永信电击套餐!】   霍诀在心里回了三个字:“哔哔哔——”   他发誓恢复自由那天一定让施欲知道什么叫社会险恶人心不古。   “是温时修就任宏时科技CEO的酒宴吧。”霍诀身为宏时的大股东自然收到了邀请函。   但身上的光环只是系统为了方便他接近施欲,霍诀只想完成目标走人,除施欲之外其他人和事都不在他操心的范围内。   霍诀单膝蹲在她面前,仰起头,漂亮的睫毛忽闪忽闪,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她:“姐姐,我说过,你永远不需要和我见外。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装得和真的似的,他自己都要信了。   霍诀内心冷笑。   “好呀。”施欲慈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欣赏着霍诀吃了屎一样的微表情。   小奶狗这么爱演,姐姐也陪你演喽。   ……   温时修的就职晚宴在燕京金鸿大饭店。   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特邀记者们在指定区准备采访,头顶十二盏大水晶吊灯将厅内照得富丽堂皇。   宴会的主角温总一身纯黑哑光雾面高定,醒目得有些过分,像是从时尚大刊里走出来的封面男模。   他举着酒杯,在一群地中海大肚腩高层中间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像是皑皑雪山上吹来的舒冽清风。   温时修为人低调,鲜少出现在大众视野,却坐拥无数老婆粉女友粉,微博粉丝堪比二线男明星。   因白蔷薇般的颜值和禁欲斯文的气质,圈内人称“温美人”。   喝了几杯酒,温时修有些醉意,领带松松散散,看到宴会厅入口处缓缓走来的女人,他轻声对身边的影视公司老总说了声“失陪”,朝施欲走了过去。   施欲把邀请函展示给场外的保安,刚一进门就被人包围了。   无论是名校老师的身份,还是创立个人品牌、控股12家公司的大老板,施欲的存在感都不会低,更何况她身边的男伴还是霍诀。   和相熟的面孔打了招呼,施欲望向温时修,轻轻与他碰杯:“恭喜,我来晚了。”   “施总能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温时修笑了笑,朝霍诀伸出手,“霍少。”   霍诀皮笑肉不笑,不情愿伸出手,虚虚和他握了一下,又很快缩回口袋里,“恭喜。”   同为带着任务来的穿书者,彼此之间可谓知根知底。   看到彼此在施欲面前扮演着和本人毫不相干的虚假人设,明明烦的不行还要假装痴情,都挺恶心对方的。   一对珠光宝气的中年夫妇走过来,同温时修道贺。不经意扫到旁边的施欲,西装男人多看了她两眼。   施欲也在漠然看他。   或者说,是在看自己的亲生父亲。   几个月后亲自把她带回顾家,为她留出一间屋子,又在顾梨笙一哭二闹三自杀时为难地试探。   “施欲啊,你妹妹喜欢清净,你能不能……包容一下她,搬出去住?”   许是觉得面善,亲妈白素兰也在看她:“施老师?”   白素兰也是教师,在985大学开设了古典音乐鉴赏课,气质如兰,说话也慢声细语,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然而,就是这位温柔的妈妈哭着抹泪,让她体谅自己:“阿笙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舍得让她回那个落后的小县城?”   重活一次,施欲已经对亲生父母不抱幻想了。   施欲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本不想再理会二人,顾建邦却盯着她,寒暄道:“施老师真是年轻有为,爸妈是做什么的?”   施欲抿了抿红色的唇,将酒杯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爸妈自我生下来,就把我抱错了。”   霍诀和温时修同时看她。   他俩看过系统给的信息,自然知道这对夫妻是施欲的亲生父母,但真相大白的剧情还未到,施欲是怎么知道的?   白素兰闻言露出惊讶的神色,好半天才喃喃:“那真是太让人惋惜了。”   顾建邦也直皱眉:“怎么会有这么不称职的父母?”   施欲笑了,看了看刚做的渐变粉指甲,“大概是他们脑子不好使吧,女儿和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却从没怀疑过不是亲生的呢。”   既然是大反派,当然要搞事啦。   温时修淡淡一笑,霍诀皱眉不语。   看似一句无心的话,白素兰却听进去了,忽然联想到自己的女儿。   顾梨笙一天天长大,外人开玩笑说,她的眼睛和鼻子不随爸妈,顾建邦不是没有怀疑过,为此夫妻俩还大吵一架。   成年后顾梨笙去割了双眼皮,几十万上百万的钱用来医美,变漂亮很多,夫妻俩也没再提过这事。   酒宴进行到后半段,施欲随意扫视一圈,没看到那两口子的身影。   按照原先的剧情,顾家要有两个月的时间才会发现顾梨笙不是亲生。   这得感谢多疑的顾老太太,顾梨笙骑马摔骨折,保姆施娉比白素兰这个亲妈还要紧张。   老太太一直觉得顾梨笙不像他们顾家的种,想起施娉这么多年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嘘寒问暖,越想越可疑,于是瞒着所有人偷偷去验了DNA。   ……   电梯降到负二楼停车场,施欲坐进劳斯莱斯副驾。   笃笃。   温时修在外面敲了敲车窗,每个字都透着良好的教养:“施欲,系上安全带。”   施欲望着漂亮的星空顶,木着脸不想动,在宴会厅笑了那么久,肌肉都僵了。   温时修无奈地笑笑,给霍诀使了个眼色。   开车的霍诀倾身过去,一手撑着座椅背,以半拥抱的姿势,正要替她把带子扣进凹槽里,耳廓不经意蹭到了她的唇。   润泽的唇瓣还带着葡萄酒的味道,清爽甜腻的气息软软地洒上皮肤。   霍诀的耳朵直接红透,怔了两秒,没事人一样把安全带扣好,坐回去,不耐烦地发动车子。   车外的温时修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淡了些。   漆黑的眼睫垂下,片刻他抬头,温柔再度染上眉眼,叮嘱她记得吃解酒药。   劳斯莱斯在空旷的停车场移动,施欲透过车玻璃看温时修的背影。   色相勾人,还有八块腹肌。   记得她的生理期,看到她偷吃冷饮会生气;会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特意去学做龙吟草莓;每天早上用性感的低音炮在电话里对她进行起床叫醒服务;无条件包容她的小缺点,私生活干净简单。   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施欲撑着脑袋想,如果温时修在转身时稍微慢一点露出漠然的表情,或许她会用仅剩的一丁点感动跟他道个谢。   ……   施欲的别墅在依山傍水可垂钓的富人区。   学校以超低价给博士以上的老师安排了一梯两户的房子,建在大学附近,施欲毕业后捐给母校一栋楼,房子规格比其他老师的要大些。   空着也是空着,养父母私自决定作为婚房给施家豪用。   市中心的公寓占据寸土寸金的奢华地段,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距离公司大楼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离学校也不太远,施欲平时都住在这里。   霍诀把车开到了公寓楼下的临时车位,用和眼神极其不符的乖巧声音喊她:“姐姐,上去吧。”   施欲没急着下车,而是侧过头,好整以暇打量他。   霍诀眉头一皱,又很快舒展,眼睑弯起:“怎么这么看我?”   施欲再度捏了捏他的脸:“因为你可爱啊,小宝贝。”   嗯,手感不错。   “……”霍诀的脸青了,紫了,绿了。   成功恶心了霍诀一把的施欲一溜烟下车,踩着小高跟哒哒走,步伐优雅,晃着小皮包,留给少年一个打不着的背影。   霍诀“草”了一声,一巴掌重重拍在方向盘上。   系统感知到他的怒气,连忙出声提醒:【宿主,这可是九百万的劳斯莱斯,你轻点,别砸坏了】   “她还真把我当臭弟弟了!这个女人,讨厌死了,你说她怎么这么讨厌啊。”霍诀快要气疯了,现实世界也没人敢这么调戏他。   发泄完之后,想起忍辱负重的回家大计,霍诀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催促:“进度多少了?”   系统埋头检查数据:【我看看啊……呃,是负数,-1%。】   “怎么可能?”霍诀的声音冷得像被冰箱冻过,“你再给我好好算算,是不是服务器出故障了?我演得不够逼真吗?”   连他都被自己精湛的演技感动了!   ——老子不愧是三金影帝!   系统抖着小身板又重算一遍:【没错,是-1%,扣分详情:反……反派她看穿你的拙劣演技,并慈爱地撸了一把你的狗头。】 第2章 不行哦,姐姐有约了。   进了门,施欲站在玄关处,弯下腰脱掉凉鞋。   点上明火香薰,放好热水,放松地泡在浴缸里。   手机叮咚几声发来消息提醒,施欲没理会,洗完澡,从步入式浴缸里走出来,伸手抹掉镜子表面的雾气。   身为小说里的真千金,施欲拥有得天独厚的容貌,优美的下颌线,乌黑妩媚的勾人眼波,永远嫣红的唇色……   身材更是傲人。   她从小被穷养长大,新年衣服都是表姐穿剩下的,灰扑扑不合身,饶是穿得土里土气,偷偷往她桌子里塞情书和零食的男生不在少数。   自己做生意成了老板,衣品却没提升,衣柜里永远都是老气横秋的灰黑调。   是温时修一点点帮她提升审美,送她漂亮的裙子,让她蓄起及腰长发,教她如何挑选合适的配饰,介绍引荐大牌造型师。   施欲曾对温时修心动过。   后来才明白,他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她。   温时修偏爱白幼瘦那一款,素面朝天的小女生,黑长直,胳膊细长,腿也又直又白,藕段似的,像行走人间的精灵。   这样的她攻略起来,或许没那么抵触。   施欲朝镜子里的女人嫣然一笑,用卷发棒将一头直发烫成慵懒的大卷,涂上正红色的口红,凑到镜子前,无名指轻轻蹭掉涂出唇线的部分。   嗯,这样顺眼多了。   做什么小公主,做女王不好么?   将衣帽间里不心动的衣服全部拎出来,通知物业管家明天打包处理掉,施欲裹着V领浴袍在电脑前办公。   学生的论文课设,公司的邮件,学术研讨会和商务邀约,忙完已经是凌晨两点。   做了脚膜,用发带扎起头发,涂上免洗面膜躺下,施欲才拿起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看消息。   温时修像往常一样和她道晚安,或许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比之前冷硬许多。   施欲笑了一下,没回,晾着他。   退出聊天框,霍诀在一小时前找她:【睡了没?】   ……   霍诀被她今晚上那句“小宝贝”呕到不行,呯一声甩上门,把地板踩得震天响。   准备入睡的菲佣惊恐地探出头,目送暴躁的少年上楼。   在沙发上撑着腿坐了半天,霍诀想洗把脸冷静一下,进了卫生间,看到镜子里自己,不可避免地想到脸被她掐过。   施欲故意占他便宜。   还两次!   霍诀阴鸷地撑着洗手台,水滴沿着太阳穴滑落到下巴,低声骂了句脏话:“谁他妈是你小宝贝。”   外面有人敲门,霍诀用手背蹭了把脸上的水,湿着额发过去开门。   菲佣小心翼翼伸出手,掌心躺着一个小物件:“这好像是施小姐的东西。”   红色的宝石坠饰,在灯光下反射着艳丽的光,是施欲胸衣上掉下来的,他白天见过一次。   霍诀的脑海里不受控地飘过某些画面,舌尖抵了抵腮帮,闷不做声拿了过来,挥手示意菲佣别来烦他。   关上门,他站了半天,低头摊开手。   心里一百个不耐烦,脑袋却诚实地联想到施欲在他面前换衣服的样子。   白得和瓷玉一样的皮肤,乌黑微湿的长发,对不准排扣时微蹙的眉头,平坦纤细的小腰,再往上……   操。   霍诀挥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废料,抬手就想把烫手的东西扔垃圾桶,顿了顿,大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扔进去。   眼不见为净。   拉开被子躺下,蒙住头,又唰地拉下来,霍诀开始琢磨一个问题——施欲是不是喜欢我?   故意把这么私人的东西落在他的家。   在他车上睡觉,捏他脸,叫他小宝贝。   趁他帮忙系安全带时还亲……还亲了他!!   霍诀在黑暗中坐起身,如醍醐灌顶,想通了施欲对他的心思,悠长地呵笑了一声。   “我说呢。”   “攻略那个女人根本没什么难度,系统的数据一定有问题。”   抱着“不愧是我”的心情,霍诀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考虑刷一下施欲对自己的好感值。   毕竟他再怎么讨厌施欲,还得靠她才能回到原来世界。   看着施欲的头像,霍诀打字过去。   【睡了没?】   十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施欲平常很晚才睡,除了开会或者上课会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其余时间他发消息一般会秒回。   霍诀开了立式台灯,撑着脑袋翻了本杂志看,并不着急。   墙上的时针转了一圈,霍诀心不在焉地翻过去一页,第三次看时间,手机终于叮咚响了一声。   施欲:【怎么啦?】   呵,再怎么装高冷,对喜欢的男生还是不忍心不理的。   霍诀一边感慨女孩心思太好懂,一边抓过枕头塞在背后,垂眼给她发消息:【姐姐,明晚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发过去之后,他打了个喷嚏,抬眼看见被风掀起的布幔,起身去把窗户关好,慢吞吞回到床前,瞥了眼手机屏幕。   这次没晾他太久,施欲回复:【不行哦,姐姐跟别人有约了/微笑/微笑/微笑】   “……”   难以置信。   霍诀盯着这条消息,尤其是后面三个冷漠微笑的小黄脸表情,指尖在键盘上艰难敲下几个键:【和谁?】   施欲:【温时修。】   ……   温时修冰白的手指点了点腕表,调出系统记录的各项数据。   包厢内的灯光迷离昏暗,他神情冷漠,指尖不时轻叩桌面,听着脑海里系统的汇报,偶尔沉沉地应一声。   作为一个有恐女症的男人,接近施欲并且用“爱”来感化她,对温大总裁来说无疑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   所幸只是演戏,不需要肢体接触,倒也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包厢门被推开,服务生领着一个女孩走进来。   温时修不经意抬眼,看到一抹明艳动人的亮色,不由微微一怔。   “等久了吧?”施欲笑吟吟走过来,抬起嫩白的手,将滑落的一缕发丝撩在耳后,抚平身后的裙子,在温时修对面坐下。   肩背舒展,姿态放松,举手投足都像修养良好的世家大小姐。   察觉到温时修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施欲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温总?”   她穿了件性感的墨绿色吊带裙,荷叶边的下摆,冰丝绸的面料,亮闪闪的长耳坠在乌黑发丝间轻轻一晃,张扬又美艳。   温时修移开眼,示意服务生把单子给她,点评道:“施总今天很特别。”   施欲漫不经心翻看菜单,翘起红唇。   当然特别了,你以为我还会和以前一样,按照你的品味扮清纯小白花么?   “姜葱苏格兰龙虾、鱼子酱巧克力,还有,陈酿醉蟹……”施欲随意翻看菜单,把不错的菜都点了一遍,顺便要了一瓶92年的柏图斯。   在这家人均消费5000的顶级西餐厅里,位子都需要提前两个月预定,既然温时修扮演挥金如土的专一总裁人设,施欲当然不会客气。   温时修倒是没太大的反应,从容微笑:“施总今天的胃口不错。”   开胃菜很快端上来,施欲嫌爵士乐扰人,取消了伴奏的服务,大厨敬业地准备介绍菜品工序,也被她温声拒绝了。   包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温时修终于开始感到不适。   用施欲的感觉来形容,他像单独和妖精同处在石洞中的唐僧。   “这道醉蟹看起来挺不错。”施欲撑着下巴,目光示意他。   温时修淡淡嗯了一声,笑说:“我帮你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绒布的工具上,还没拿起,施欲的手轻轻覆了上去,指尖暧昧地碰着他的手背,莹亮的眼眸漾着妩媚的风情:“我自己来。”   温时修身体紧绷,瞳孔收缩。   用了十二分的克制才没把她的手甩出去。   系统在他脑海里狂吼:【宿主,忍住!忍住!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被摸个小手算什么!】   施欲冷笑:继续装啊,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温时修有严重恐女的毛病,还是他亲口告诉她的。   死前她站在甲板上,希冀而卑微地看向唯一没说话的温时修,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他和那三个男人不一样,他从未骗过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然而,她心动的男人只是轻飘飘看她一眼:“施小姐,我恐女,请离我远一点。”   高冷话少是本性,一见钟情非她不可全特么是演戏。   温时修从心里抵触她。   ……   覆在手背上的小手骨肉匀称,细长白皙,樱粉渐变色的指甲宛如片片小瓦,漂亮又仙气。   温时修的情绪没有丝毫异样,但拿起剪刀抽手的速度泄露了他的想法:“施总皮肤薄,小心被蟹腿划伤,我来就好。”   “干嘛老叫人家施总,多见外呀。”施欲恶趣味地噘嘴,像恋人那样跟他撒娇。   啪嗒一声,剪刀掉下去了。   温时修隐隐有崩溃的迹象,但他的表情礼貌而温和,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施总如果不介意,那我叫你名字好了。”   一顿大餐吃得各怀心思,温时修几乎没怎么动筷,施欲的胃口倒是不错,没事调戏美男几句,尝尝小酒,终于在他崩人设的前一秒起身去洗手间。   刚一离开,温时修的脸就拉了下来。   “不是还有另外三个人吗,我休班总可以吧?”   系统:【抱歉。宿主,其他人的得分不计入后台。需要同时攻略,偷懒按作弊处理。】   温时修的心情一言难尽。   他脸色很臭:“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家。违背本心和施欲谈恋爱,我做不到。”   施欲在事业方面的确优秀,也很美丽,但一个内心偏执扭曲、性格古怪的黑化反派,他很难真正喜欢上。   这次只是肢体接触,下次难保施欲不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况且,他想把施欲改造成清纯甜美的元气少女,现而不是现在这样具有攻击性的冷艳御姐。   他一点都不喜欢。   感知到他的想法,人性化的系统嘟囔:【那你还盯着她的胸看。】   温时修哑口无言,忽然恼羞成怒。   “那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条件反射!” 第3章 认真就是你的不对了。   施欲在洗手间慢悠悠补了个妆。   回到包间,在位子上坐下,发现温时修的脸色不太好。   面容苍白,脸颊却泛出不正常的红,捏着高脚杯的手指绷得很紧。   “外面风大,温总是发烧了么?”施欲关切地直起身,纤长的手朝他的额头伸过去。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许多。   温时修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阿玛尼牡丹凝香。   女孩纤细的锁骨近在眼前,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反射着微光,随着轻盈的呼吸一起一伏。   温时修的表情有些僵硬,仓促移开视线,及时往后侧撇头,躲开她的触碰。   “我没事。”他惯常温吞的语速有些变化,敛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施欲翘了翘唇角,撑着下巴看碟子里剥好的鲜嫩蟹肉。   不管内心怎么想,温时修表面功夫做得挺足。   被坚硬的蟹壳刺破了手,眉头都不皱一下,依旧是那副温文雅致的谦谦君子模样。   如果是以前的施欲,一定会感动不已,心疼并内疚地帮他贴个创可贴。   但她只是尝了一小口,便食之无味地放下银勺,淡漠地按铃结账:“走吧。”   一晚上的消费接近六位数,温时修面无表情地签了字。   施欲对了下账单,挑了挑眉,轻声询问服务生:“酒钱怎么没算?”   服务生露出完美的微笑:“施小姐,那瓶价值29800的柏图斯是我们餐厅特别赠送的。”   施欲哦了一声。   揣测着施欲的反应,服务生心里嘀咕,怎么感觉她很遗憾的样子?   有钱人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将两位重要客户恭敬地送至餐厅门口,服务生吩咐门童去把温总的车泊过来。   夜风刮起施欲的头发,荷叶边的下摆扬起又轻轻拍在膝盖上。   她踩着小高跟跺了跺脚。   温时修听到动静,扭头,注意到施欲泛着点儿红的鼻尖。   施欲水葡萄似的杏眼眨啊眨,难得露出骄纵小女人的神态,抱着自己的胳膊轻声抱怨:“好冷呀。”   冷么?   温时修看着对面大饭店门口扇风的保安大爷,皱了皱眉,默默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光洁的肩膀上。   “谢谢。”施欲轻昂起脸,半眯着眼笑。   温时修有轻微洁癖,衣服不可避免会沾到她的香水味,他肯定不会再穿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停在两人面前。   泊车门童拉开门,朝温时修略一弯腰。   施欲披着温时修的外套,拽着领口的边缘拢了拢:“温总要送我回家吗?”   “当然。”温时修笑了笑,口不对心地回答,“能和施总这样的人物多相处一会,我求之不得。”   施欲抬头看向温时修。   城市的夜景美不胜收,霓虹灯将他英俊的面孔勾勒出明暗的色块。   温时修薄薄的眼皮垂下来,温柔与她对视,漆瞳深沉似海,好似一眼万年。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极度缺爱的她彻底沦陷。   施欲抬起手,碰了下温时修的嘴唇,调笑道:“温总的意思是,你很喜欢我,巴不得和我待在一起?那——”   沉浸在深情人设中的温时修裂开了。   他动了动唇,脸色逐渐变黑。   系统在脑海里“滴滴”响起警报:【宿主注意言行,忍住!克制!不要崩人设啊!】   温时修忍了又忍:“下一步她是不是要我做她男朋友?”   认识施欲三个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戳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他扮演的角色太完美了,导致施欲没有选中其他人,偏偏看上了他。   砸钱,演戏可以。   为了攻略反派牺牲色相,绝不可能。   检测到温时修危险的想法,系统疯狂弹出警告。   【请不要崩人设,否则宿主将遭受电击惩罚。】   【用爱和温柔感化目标人物,倒计时三十秒。】   温时修淡抿着唇,一直没说话,秒表的倒计时声在脑海里滴答作响。   ……   【四。】   【三。】   温时修眉头舒展,决定先忍着不悦答应她。   “那……可不行哦,”施欲慢腔慢调地把话说完,妩媚的声线近乎残忍,“温总,抱歉啊,我只把你当朋友,让你误会,是我的不对。”   系统呆住:【渣……渣女语录!】   温时修目光讶然,沉默了好久,像重新认识她。   “你也知道,霍诀那个臭弟弟挺缠人的,我要跟你在一起,他指不定要怎么闹腾。”   施欲像个处处留情的海王,渣得明明白白。   温时修有些生气:“既然你更在意霍诀,为什么还和我约会?”   “霍诀在忙别的事,我不好打扰他。”施欲将肩上的外套脱下来,塞到温时修怀里,纤手轻轻搭上他肩头,笑了,“更何况,温总长得帅呀。”   你在忙,所以我让别的男人陪我。   哥哥长得好,所以我答应和你约会。   小系统瞠目结舌:【坏女人!!!】   温时修并不在乎施欲怎么想。   但他无法忍受自己输给霍诀,哪怕同样是施欲海里的鱼,他也必须是最大的那条。   “认识这么久,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温时修半真半假地玩笑,“至少,我自认不比霍诀差多少。”   就算在现实世界,温时修也是站在金字塔尖端,被人仰望的上位者。   “温总是在问我对你的感情?”施欲很惊讶,“都是成年人,我以为你明白的。”   演戏归演戏,认真就是你的不对了。   一辆玛莎拉蒂停在施欲跟前。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下了车,绕过车头替施欲拉开车门。   大奎是施欲的24小时专属司机。   “忘了告诉你,我叫了司机,下次再约。”施欲两只手指并在一起,朝他抛了一个飞吻,优雅地坐进了车里。   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谁让她是温大总裁非攻略不可的大反派呢?   玛莎拉蒂驶入车流中,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渐行渐远。   温时修站在原地,内心复杂的情绪地动山摇。   大奎抓着方向盘转了半圈,从后视镜看施欲:“施总,去哪?”   “明天有课,去学校后边的小区。”施欲靠在真皮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回忆另外两个狗男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市一中爱打篮球的野性小狼狗,沈妄。   另一位,人骚嘴贱的豪门富三代,裴池玉。   他俩一个比一能演,温时修这样的,还算收敛。   ……   次日八点半,施欲洗漱完毕,整理好课件和资料准备去学校,在门口撞见来找她的施家豪。   “姐,我惹上麻烦了,你快救救我啊姐!”施家豪嘴角泛着淤青,半边脸也是肿的,像被人暴打了一顿。   看到施欲开门走出来,他从楼梯上站起身。   施欲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担心迟到:“有什么事等中午下课再说。”   施家豪是个刺头,打小对施欲这个姐姐呼来喝去,这次是触了大霉头了,慌了神,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点头:“那我在校北门等你。”   施欲按了键叫电梯,语气漠然:“又跟人打群架了?”   “是他打我!”施家豪很憋屈,说话牵扯着嘴角的伤口疼。   “我前几天不是把一个眼镜崽打住院了么,谁知道他是一中老大的发小,丫趁我下课,逮着我拖到学校后面那条街,狠狠揍了一顿。”   他想让施欲掏点钱,把这事儿摆平。   施欲收回手,扭头:“那人是不是叫沈妄?”   “就是他!”施家豪摸了摸嘴角裂开的伤口,忽然愣了,“姐,你认识他?”   能不认识么,四大骗子之一。   施欲不咸不淡地笑笑,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让他在办公楼下面等着。”   ……   施家豪心里打怵,把施欲的话转告给那位脾气不好的一中老大,生怕再被他按在地上打一顿。   没想到沈妄什么也没说,真乖乖地到A大等她。   六月的风吹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   一米八七的少年穿着白短袖,黑色长裤,站在绿荫下懒洋洋等人的模样招来了不少女学生的目光。   “姐妹,快看那里。”   “草,大帅逼,等女朋友呢吧!”   课间人来人往,那名帅得扎眼的男生倚在摩托车上,抱着胳膊,勾着一只脚,神情倨傲又不耐烦。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袋里逼逼个没完,沈妄一声不吭。   三个月前被送到这个鬼地方,他直接气笑了——书里的反派关我屁事?   沈妄一身反骨,又处在热血方刚的年纪,当然不会听系统的命令。   直到承受了三次电击,浑身冒虚汗,差点没挺过去,他才违背本心接了这个任务。   施欲望着楼下的野崽弟弟,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   中午十二点半,各大楼上课的学生回宿舍,去食堂,差不多走光了。   沈妄耐心耗光,站直身子,把头盔戴脑袋上,长腿一跨,准备走人。   脚支着地面,沈妄刚要发动摩托车,瞥见办公楼里走出一抹娇小的身影。   扎着饱满的丸子头,穿着白色蕾丝衬衣和粉色短裤,干净小白鞋,嫩得像个青春靓丽的学生。   施欲本来就很年轻。   只是很难让人把A大博士和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沈妄把着摩托车,抬眼看她朝自己走来,声音在头盔里闷而沙:“你就是施家豪他姐?”   还挺乖。   脑海里刚提取出这个想法,摩托车一晃,施欲扶着他的肩坐上去,两只手环上他劲瘦的腰:“走吧,跟姐姐吃饭去。”   沈妄:我……操? 第4章 对不起啊,姐姐喜欢成熟一点的……   办公楼下面没什么人,偶有零星的老师下楼,好奇地往这边掠一眼。   沈妄坐在摩托车上,单手摘下头盔,撇头嗤笑:“谁是你弟?”   嘲讽的声音刚说出口,就被系统严厉警告了一次。   沈妄的心情变得很糟。   系统的电击惩罚不是人能承受的,他做了好大一会儿心理建设,重新戴上头盔,露出一双森冷的眼睛。   男子汉能屈能伸,大不了演呗。   沈妄平复心情,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去、哪?”   感知到小狼狗的怨气,施欲心情不错地笑了笑:“教师餐厅。”   和不听话的弟弟一起吃个午餐,用不着去高档的地方。   沈妄冷着脸发动摩托车,起速很猛,施欲往后仰了一下,怕摔下去,着急揪住他的衣服下摆。   沈妄轻轻嗤笑一声。   施欲知道他是故意的,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记了一笔。   学校占地面积挺大,光是食堂就有八个,六百种菜品好吃不贵,教师餐厅的菜更是便宜。   到食堂附近,沈妄眼风一扫,找了个停车的地儿,抱着不爽的心情,在路边猛然刹车。   施欲做好了准备,还是被巨大的惯性带得往前一冲,重重贴在了少年的背上。   “你慢点儿呀。”施欲轻声细语地责怪他,慢慢放下一条腿,没急着下车。   沈妄却有点不太对劲儿。   只是想恶劣地报复一下她,刹车猛了点,却没考虑到施欲会撞自己身上。   隔着薄薄的白色上衣,他能感受到女孩身上淡淡的体温,柔软有弹性的触感贴着他的后肋骨,呼吸绵缓,两条胳膊还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腰。   沉默了有十几秒,沈妄摘下头盔,等施欲下车后也跟着跨下摩托,从头到尾没发出一个音。   系统嘿嘿笑得奸诈:【沈同学,你是姐姐大人首次拥抱的宿主哦。】   沈妄不耐烦地回:“能不能把嘴闭上。”   教师餐厅在三楼,电梯正在检修期间,施欲晃着钥匙圈上的饭卡,带小弟弟走楼梯。   沈妄跟在后边,心里琢磨攻略施欲的计划,面前两条又白又长的腿晃走了他的注意力。   弧线优美的小腿,干净如新的小白鞋,慢慢悠悠踩上台阶,纤细的脚踝一只手就能握住。   沈妄压着抵触挪开视线。   纵然他心里排斥得很,也不得不承认书里的反派的确有勾人的资本。   教师食堂里这会儿已经没多少人,施欲挑了张光洁的桌子,把包放下,扬起下巴,目光示意沈妄:“坐这等我,姐姐去打饭。”   也没问他喜欢吃什么,施欲朝最便宜的六号窗口走过去。   两个肉菜6块5,再加一份米饭,一份香辣豆腐,施欲端着餐盘走过来:“我请客。”   对上她慈爱的眼神,沈妄有股被她当成弟弟照顾的憋屈感。   明明是他来找施欲的麻烦,怎么变成自己什么都听她的?   施欲又去买了一碗爱吃的麻酱拌面,从消毒柜里拿了两双筷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坐下。   管院教经贸的徐老师路过施欲身边,目光在沈妄身上停留片刻:“施老师,这是……哪个系的学生?”   他和施欲带的班重合度很高,管院有这么帅的小伙子,他不应该没印象。   施欲笑了起来,两根筷子在桌上一磕,对齐,“不是,这我表弟,跟我闹脾气呢。”   沈妄撩了撩眼皮子,直勾勾看着施欲。   看到沈妄阴沉的神情,徐老师立即信了一半,和蔼地教育他:“年轻人别老放冷脸,跟你姐姐道个歉,什么事儿过不去啊。”   年过半百的徐老师背着手走远,沈妄黑着脸嘲讽:“挺会占我便宜啊?你谁啊,我叫你姐姐了吗?”   施欲夹了一筷子裹着辣椒和花生碎的面皮,慢条斯理地品尝。   “你在办公楼下面等我一上午,应该是有事求我吧?这就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   被说中心事,沈妄暗恼,身子往后靠了靠,扯唇笑了:“挺会颠倒黑白啊,你亲弟弟把我兄弟打了,反倒成了我有求于你?”   顿了顿,他身体往前倾,右胳膊肘撑在桌沿上,看着她压低声音:“你说对吗,老师?”   “老师”两个字被他拖着声咬出来,暧昧又莫名羞耻。   施欲抬起头,被面皮的味道辣到,轻轻吐了吐舌头,把矿泉水递给他:“你想怎么解决?”   沈妄下意识接过来帮她拧了一下。   重新递过去,听到施欲那声“谢谢”时,他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我为什么要帮她拧瓶盖?   更可恶的是她使唤人还这么理所应当!   好像他是她的追求者一样!   施欲仰头喝水,缓解口腔里的辣味,无视小狼狗愠怒的眼神,轻飘飘瞥过去:“怎么不吃?浪费粮食可不是好孩子。”   “……”   神他妈好孩子。   碰上把他当臭弟弟哄的施欲,大佬沈妄不想干了。   书里的反派与他何干,谁爱攻略谁攻略,他可没那个耐性。   系统的警报“嘀嘀”响了起来。   沈妄忽然觉得,他还能再忍一忍。   心里极度抗拒,又不得不把手机掏出来,黑着脸扯出一抹笑:“姐姐,加个微信?”   施欲吃着美味的拌面,勾起嘴唇,撑着下巴,把套餐往他面前一推:“先把饭吃了。”   沈妄忍着屈辱,磨磨蹭蹭拿起筷子,筷头在桌上一磕,夹了块醋鱼,硬邦邦嚼了几下。   望着少年一动一动的腮帮,施欲放下筷子,优哉游哉地欣赏他的脸。   平心而论,沈妄的长相还是很不错的。   利落分明的五官轮廓,凌乱乌黑的碎发,好到让人嫉妒的皮肤,身上桀骜而干净的少年感,外表是野性难驯的那一款。   光是她站在办公楼往下望的十分钟里,就有五个女学生上前和他要微信。   她看见那时的沈妄摆了摆手,像是没带手机,一个妹子也没加。   “为什么要我微信?”   施欲扫一眼他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妩媚的眼眸微微敛起,舌尖轻舔了一下辣得红润的嘴唇,拿起旁边的水。   沈妄盯着她润泽的嘴唇看了看。   安静了几秒,他单手把手机翻过来,筋骨修长的手指点出二维码,推过去让她扫。   “我兄弟在医院躺着呢,万一有什么后遗症,我不得找你?”   施欲把水放到一边,眼眸深处多了几分玩味:“这和我有关系?”   “谁让你是施家豪他姐。”沈妄想了半天,认为这是接近施欲最合适的理由。   施欲似笑非笑看着他。   身为提前看过小说剧情的人,沈妄当然知道她和施家豪没有血缘关系。   但他不得不听从系统的指示,想办法进入她的生活。   口是心非地叫她姐姐,把厌倦的情绪藏好,在她面前永远笑容灿烂,扮演活泼开朗的阳光大男孩。   手把手教她打篮球,情人节送她玫瑰花,骑摩托载着她兜风,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伪装两年,恢复自由时,沈妄是第一个摊牌的。   他从船舱里走出来,表情冷酷而陌生,一丝笑意都懒得给:“待会儿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看出她的惊讶,他恶劣地补了一刀。   “真以为我喜欢你啊,施欲,这么大人了别太天真好么?”   “你从头到脚,我完全、一点兴趣也没有。”   ……   “加不加?”沈妄皱着眉头,拎起手机磕了磕桌面。   施欲回神,笑意不达眼底:“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我想没必要联络,谁打了你的朋友,你找谁算账去。”   沈妄微微一愣,没料到她不按常理出牌。   看见施欲拿着筷子和碗去了餐具回收处,沈妄站起来,紧跟着走了过去。   出了餐厅,少年两手插兜,耐着性子陪她下楼。   施欲头也不回地慢慢走,明摆不想和他继续牵扯。   走到室外,沈妄看着她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忍着不爽说:“因为老子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想加你微信。”   施欲顿住脚步,转过身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你说,你喜欢我?”   迈出那一步,好像也不是很困难,沈妄决定按系统的要求,开始扮演深情校草的人设。   他快步走过去,握住施欲的手腕:“姐姐,我之前见过你照片儿,你从头到脚,简直按照我心中的仙女长的。”   施欲抬了抬眉毛,笑着听他继续编:“嗯?”   “真的,我注意你好久了。”沈妄越说越溜,骚话张口就来,“我长这么大没对谁动过心,你是第一个。姐姐,加个好友呗?”   说到最后晃了晃她的手腕,比霍诀还会撒娇。   施欲轻扬起脸,笑了:“因为姐姐漂亮,所以你很喜欢?”   “……倒也不是。”沈妄怕她不答应,身子凑近了点儿,捡好听的说,“不光漂亮,还特有气质,和我们学校的姑娘有点儿不一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笑起来痞坏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加一下嘛,姐姐~”   哟,这沙哑的小颤音。   瞥一眼手机屏幕,施欲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翻脸比当初的他还快:“可是,臭弟弟,姐姐不喜欢你呀。”   沈妄脸上的笑容凝固。   “对不起啊,姐姐喜欢成熟一点的。你年纪小,我们不合适。”施欲万分抱歉地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机推了回去,扭头就走。   他这是……被拒绝了?   首次跟人表白就以失败告终,沈妄不禁怀疑人生。   食堂不远就是超市,施欲想去买杯奶茶,忽然听见有妹子惊呼:“那个男生怎么了?”   施欲回头,沈妄正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汗水沿着清秀的脸庞砸在水泥地上。   哦,大概是人设崩了吧。 第5章 你不要去见那个姓温的野男人。……   处理完邮件,施欲惯例看了一眼手机消息,摘下蓝光眼镜准备睡觉。   发现半小时前,群里有学生艾特她。   “工商管理大家庭”的千人大群里,任课老师和历届学生都在里面。   系主任会在群里发布大一到大四的课设或论文要求,平日里群内一直是安静如鸡的状态。   此刻,却炸开了锅。   起因是一名商外的学生往群里转载了一条A大论坛的爆贴。   ——《大帅逼在逸夫楼下示爱白富美,单膝下跪惨被拒》   原贴已经盖了两百楼,有图有真相,两人的脸被楼主打了马赛克。   但很快有火眼金睛的学生靠身材和衣着扒出白富美是管院老师施欲。   A大颜值不错的校草不止一位,被“大帅逼”字眼吸引进来的人纷纷质疑——能有XX帅?有本事你别打码啊!   上午偷拍沈妄的学生不在少数,帖子里有层主放出了高清的照片。   图里的沈妄胳膊夹着黑色头盔,神情倨傲又恹冷,斜倚着一辆炫酷的摩托车,微偏着头。   斑驳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皮肤上,痞得让人腿软。   有懂车人士科普,那辆车被誉为摩托车中的法拉利。   底下的评论挺有意思。   [痴情多金大帅逼VS身价不菲白富美,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谁]   [呵,有点颜值就敢追求我们A大美女老师?看到大帅逼正脸后:施小姐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滑稽]   [狂放不羁的高冷校草,没人降得住的野马,却甘愿沦为姐姐的不二之臣,我已经脑补出一万字的同人文了]   [求扒大帅逼是哪个学院的!]   ……   翻看评论的施欲轻轻扬了扬眉毛。   她被一条不显眼的评论吸引了注意。   ——施老师拒绝了帅弟弟,一定是在等体育老师(狗头)。   抱着快乐吃瓜的心情,施欲在床上躺下来,在论坛搜索栏敲下“施欲”两个字,相关帖子全都跳了出来。   A大年纪轻轻的牛逼人物不止施欲一个,她的名气也不是最高的。   与她相关的帖子却足足有两页。   除了一年一度毫无权威性的校花评选贴里有她的名字,或是学生发帖询问修她的课是否好过之外,回复最多的一条是她和某位男老师的八卦绯闻贴。   帖子被顶到一千层楼,标题一股古早言情小说的既视感:   《警校出身的铁血男人刑野,与分手多年的初恋女友久别重逢,他们,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这是,她和刑野老师的同人小说?   施欲好奇点进去,主楼第一段极具冲击性地映入眼里。   ——“怀了我的种,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女人,别忘了你的身份。”   施欲: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怀着羞耻的心情划走帖子,又忍不住点进去,想看看天凉王破的刑野老师还会说出什么沙雕语录。   ——“该死的,你再敢看别的男人试试!”   ——“求我停下来。”   这篇以真人为原型杜撰的无逻辑沙雕同人文是繁忙学业中的减压剂,帖子下面的学生都在欢乐地哈哈哈哈哈哈哈。   施欲津津有味地读完了,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困出来的水光。   人设OOC,-1分。   ……   中午十二点,系里的学生刚结束体育课。   施欲换好泳衣从更衣室里走出来,想下水游两圈。   她的游泳技术很差,勉强能浮在水上,趁现在游泳馆内没人,施欲坐在岸上,把脚伸进水里,适应了水温后,抓着扶手慢慢走下去。   白皙的手臂毫无章法地划着水,忽然听见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施欲抬头,看见论坛人气最高的男老师刑野正站在岸上。   许是刚教完游泳课,他穿一条黑色泳裤,漆黑碎发半干,五官轮廓棱角分明,不笑时嘴角向下,眼睛乌亮冷酷,给人严苛不好惹的感觉。   施欲在荡漾的泳池里站稳,盯着他的八块腹肌和大长腿,脑袋不受控制地提取出论坛那篇同人小说的描述。   从刑野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外表来看,贴主并没有夸大。   “施老师?”刑野认出施欲那张脸,白毛巾往宽阔的肩膀一搭,嘴角多了几分淡淡的笑,在岸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支着两条长腿,捡起椅子旁边的矿泉水,拧开:“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游泳?马上要闭馆了。”   “周三没课,所以来游两圈。”施欲把湿发撩在脑后。   刑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五大警校毕业的体育健将在旁边看着,菜鸡施欲不想在他面前露拙,一路走到岸边,捂着胸口上了岸。   刑野挑了挑眉峰。   更衣室在北边,施欲光着脚从刑野身边经过,白花花的腿晃过去,鼻息掠过一阵馥郁迷人的香水味。   “邢老师,我先走了。”施欲朝他笑了笑。   刑野撑着膝盖抬头,对上一双妩媚含情眼。   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诱惑,半眯眼看他,有股说不尽道不明的风情。   刑野嗯了声,浓黑眼睫垂下去。   钢铁直男一般不懂怎么跟女人聊,施欲心里想笑,进了更衣室。   冲了澡,施欲倚着柜子点开手机。   霍诀三分钟前给她发了定位。   【姐姐,我现在人到学校了,在哪等你?】   施欲看着他发来的猫咪歪头表情包,漫不经心回复:【来游泳馆。】   ……   游泳馆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霍诀拿着一大束满天星,黑着脸走进来,一扫空旷的室内。   没看见施欲,倒是看见一位型男在休息椅上坐着。   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自律人士。   出于男人之间那点竞争欲,霍诀多看了他两眼,拎着花走过去。   隔着一个座位,在那人右边坐下,霍诀看了一眼腕表。   刑野:“找人?”   霍诀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点了点。   施欲让他来游泳馆后,就再没回消息,他舔了舔嘴唇,有点烦躁:“看见一个女孩子没?长得挺漂亮,是你们A大的老师。”   短暂沉默一会儿,刑野偏过头,看他:“你说施欲?”   对上那双漆黑冷静的眼眸,霍诀有股被刑警审问的感觉。   “你认识她啊?”霍诀上下扫量他,忽地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刑野是男人都承认的帅。   接近一米九的个子,眉眼鼻唇长得周正,气质悍利,适合演警匪片里的男一号。   “不熟。”眼风扫过他手上的花束,刑野表情平静,拿起矿泉水瓶,站了起来。   刚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不远处响起声线偏低的妩媚女音:“霍诀。”   刑野抬眼看过去。   女更衣室外面站着一抹娇俏的人影,微湿的乌发垂落在胸前,冰肌玉骨,像是刚从盘丝洞里走出来的妖精。   “姐姐,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亏你还叫人家小宝贝。”   霍诀把怀里的花束送给施欲,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和刚刚完全是两个人。   男女更衣室仅一墙之隔,刑野与两人擦肩而过。   “刚刚接了一通电话,温时修约我周末去骑马。”施欲晃了晃手机,“走吧,我们去吃日料。”   霍诀心里有了危机感。   辛苦演这么久,他怎么可能会把得分的好机会让给温时修。   ……   与温时修约定的周末前夕,施欲接到了霍诀的电话。   小奶狗带着喑哑的鼻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他吸了吸鼻子,撒娇:“姐姐,我发烧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你能来陪我吗?”   三面敞亮的环落地窗办公室里,施欲靠在椅子上转了一圈,钢笔在指间转来转去:“家里不是有菲佣吗?”   霍诀给两个女佣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快点走人,对着话筒说:“她们家里有事,请了两天假……姐姐,你今晚有时间吗?”   他的嗓子真的哑的不行了。   那边安静了几秒钟:“行,我下班过去。”   结束通话,霍诀吩咐两个菲佣:“今晚……不,明天一天都别回来。”   他把衣服脱光,泡了个冰水澡,怕效果不够逼真,借了菲佣伊莲的粉饼,在嘴唇上压了压,遮住原本的唇色。   他的皮肤本就苍白,唇色一盖,真像生了大病的样子。   ……   别墅录入了施欲的指纹密码。   她开门走进去,上了楼,进入主卧,看见脸色不正常的霍诀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孱弱的少年额头上顶着一块湿毛巾,嘴里还含着在热水里泡了半天的体温计。   看到施欲走进来,霍诀眨了眨潮润的睫毛,筋骨瘦削的手朝她伸过去:“姐姐……”   “怎么病成这样?”   施欲在床边坐下来,抽出他嘴里的体温计看了看刻度。   “40度?”施欲愣了下,朝霍诀的额头伸出手,“得赶紧去医院才行。”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霍诀握住她的手往下拉,呼吸温热,迷离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   他仰着脸,白皙的脖颈拉长,漆黑头顶抵在床头,嗓音沙哑:“我只要姐姐陪我……你不要去见那个姓温的野男人……行吗?”   施欲轻轻笑起来:“为什么不要我见他?”   “温时修有恐女症,他接近你,一定别有所图。”霍诀毫不犹豫把温时修卖了,牵着施欲的手,慢慢地朝自己松散的衬衫领口伸过去。   他眼睫轻轻翕动,冷白的皮肤晕出了粉色。   和温时修不同,为了达成目的,霍诀必要时可以献身。   ——节操是什么东西?   施欲的表情更玩味了,抽出自己的手,轻抚霍诀的头发,扬唇调笑:“宝贝,你烧糊涂了。”   霍诀直勾勾看着她,目光暧昧而缱绻:“姐姐,我对你的心思,你感觉不到吗?”   小系统震惊了:【宿主好会啊。】   霍诀内心得意:“跟你说了,我是影帝。”   施欲看似冷若冰霜,却是个容易心软的,苦肉计一准行。   更何况他还心机地叠加了美人计。   “姐姐……答应我好吗?”   施欲含笑不语,掌心贴着他的脸,拇指蹭了蹭霍诀柔软的嘴唇。   小奶狗有些心虚。   她应该没蹭掉他嘴唇上的粉……吧? 第6章 啧,男孩子绿茶起来…………   施欲并不打算同温时修去骑马。   答应来霍诀的别墅,是想看看居心叵测的小奶狗为了获取她的情感值,能做到什么地步。   “宝贝,你想吃什么?”施欲掐掐他的脸。   第三次被她掐脸,霍诀已经麻了,不过,听到这声“宝贝”很受用。   ——毕竟施欲没有叫过别的男人小宝贝,不是么?   为了骗她过来,折腾一下午,霍诀的确有点饿,可爱的狗狗眼期待地看着她:“姐姐要亲自为我下厨吗?”   当然不是了。   施欲从包里拿出手机,计划叫个外卖。   麻辣小龙虾不错,再点一个肯德基全家桶,至于霍诀……   她帮他点了一份粥和一笼素馅包子,正要付款,页面跳出了温时修的来电显示。   施欲挑了挑眉,指尖一划,接听:“温总。”   得知对面的人是温时修,霍诀悄悄竖起了耳朵。   温时修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润舒朗:“马术服我让助理寄到了你的公司,款式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温总的好意,衣服我收到了。”施欲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为难,“可是,我明天恐怕不能陪你骑马了。”   那边沉默良久,说:“这是你第一次放我鸽子。我能知道理由吗?”   “霍诀发了高烧,我得陪他。”施欲的目光扫过床上病恹恹的霍诀。   霍诀揉了揉空荡荡的胃部,轻哼了起来:“姐姐……姐姐我肚子好饿啊,你不是要给我做饭吃吗?我想吃火锅,要红汤的!”   被他这么一打岔,施欲对温时修抱歉道:“温总,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你还生着病,吃点清淡的吧。”   温时修被霍诀无耻的手段感到些微不悦。   他霸占了施欲的时间,意味着其他人的攻略进度会陷入停滞。   除非施欲会主动对他们生出好感。   施欲挂断的前一秒,温时修做了决断:“霍诀的住址发给我。”   “你要来?”施欲故作惊讶地问。   看来当今各行业内卷严重,四个男人之间也是一样。   缠着施欲挂了电话,霍诀看到她在微信上给温时修发消息,嘟囔道:“姐姐,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生病,你也不会拒绝和时修哥哥约会。”   施欲毫无心理负担地说:“怎么会呢,温总会理解的。”   霍诀眨巴着灿若星辰的眼睛,握住她的手:“姐姐,他会不会误会我们的关系?要不,你跟时修哥哥解释一下吧。”   啧,男孩子绿茶起来……   施欲顺着他的话,笑笑:“我为什么要和他解释?温时修又不是我男朋友。”   霍诀柔软的唇角微微翘了翘。   将别墅住址发到温时修手机上,施欲退出微信,没有再光顾外卖软件。   既然温大总裁自愿当冤大头,就让他买单喽。   不出半小时,某家高级食馆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送来了食材。   有澳洲龙虾,三文鱼,帝王蟹,还有时蔬水果,各式餐具,分门别类地放在厨房。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工作人员鞠了半躬离开了。   施欲在厨房转悠一圈,跟温时修电话联络。   听着楼下甜美的轻笑声,霍诀一把掀开被子,扯下额头的湿毛巾,心中阴云密布:温时修想干什么?来跟他抢人吗?   ……   温时修在门口站了片刻,抬手揿了门铃。   浅色的商务休闲风被他穿出几分清俊,看到来开门的施欲,他面上情绪寡淡,懒洋洋笑:“你这么关心霍诀,我都要吃醋了。”   “霍诀是霍诀,你是你,”施欲眨了眨眼,侧身让他进来,“跟弟弟计较个什么劲儿啊。”   “那,”温时修停顿几秒,似是而非地问,“如果生病的人是我,你也会去我家照顾我么?”   施欲扬扬眉毛,没有回答。   她当然不会以为温时修在吃醋,无非是男人那点可笑的占有欲作祟。   两人在门口说话的功夫,楼梯上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   霍诀扶着栏杆慢慢往下走,换了身舒适的绸质米色睡衣,散开大片领口,神情慵懒而颓丧。   苍白病态的脸容为他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有股让人狠狠欺负,看他哭红了眼的冲动。   “哥哥也是来探病的吗?”霍诀压了压毫无血色的唇,极其自然地喊温时修哥哥,明显是故意恶心他。   温时修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更何况他早看穿霍诀的心思。   他淡淡应了声,抬脚往厨房走,边挽起袖口边笑说:“看在霍少是病号的份上,今天我下厨。”   他们在书里是有利益往来的朋友,去对方家里探个病并不唐突。   伪君子!霍诀心里恨恨地骂。   趁温时修在厨房忙碌,霍诀捡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调出一部日本恐怖片,闷闷不乐说:“姐姐,过来一起看个电影?”   施欲的目光朝电视屏幕扫过去。   ——咒怨。   哦豁,小弟弟有想法啊。   施欲以前是最怕鬼的,连评分2.3的国产恐怖烂片都不敢看,可现在么……   “温总在厨房做饭,我干坐着不太好,”施欲往厨房走,“我去帮忙洗菜,你自己看会儿片子吧。”   霍诀不情不愿按下遥控,把片子暂停,跟着走过去,胳膊撑在门框上,默默看。   温时修的厨艺,是为施欲学的。   他系着灰色围裙,挽起的白色衬衫袖口下,手臂线条肌肉流畅结实。手指修洁干净,按着处理好的三文鱼肉,划刀的力度不轻不重。   施欲在他旁边打下手,递菜削皮,偶尔两人的手肘会碰到一起,皮肤相触,温时修手里的刀会停一下。   莫名生出几分暧昧。   这一幕简直碍眼的不行,霍诀抓着施欲的手臂,往外拖:“你去外面坐着,我来。”   “你不是发烧了吗?好好待着,别乱动。”施欲轻轻皱起眉头,在水龙头下冲了把手,擦了擦,试了一下霍诀额头的体温,“……不烫了?”   霍诀本来就什么病也没有。   一身的汗也是在被子里闷出来,故意演给施欲看的。   “你能来看我,我好多了。”霍诀像大型犬一样,稍稍弯下腰抱了抱她,直起身子,话里的真挚连测谎仪也测不出来。   “这里有我和时修哥哥呢,女孩子是用来宠的,手这么嫩,干什么活?姐姐听话,快出去。”   他催促她去歇着,施欲没再坚持,知道这两位大影帝有话要说。   目光在两个男人脸上梭巡一圈,踩着高跟,慢步走了出去。   霍诀眼风一扫,看见施欲走到室外,蹲在前坪逗他养的阿拉斯加,乌发红唇,笑意灿烂,美得像油画里的人间富贵花。   厨房里的气氛一点即燃。   笃、笃、笃。   切菜的速度慢下来。   温时修嘴角的弧度下落,修长的手按着刀,缓缓往砧板上一放:“霍少,我们谈谈?”   声音恢复了冷漠,不再伪装。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霍诀抱着胳膊,展露顽劣的本性,“温时修,你明明讨厌施欲,还对她这么好,是想让她爱上你吧?你简直虚伪得让我想吐。”   温时修不置可否。   他抽了张棉纸,垂着细密的眼睫,慢条斯理擦了擦手,轻声问:“你对她动心了?”   霍诀沉下脸来,半晌,扯出一抹冷嘲:“都是系统的任务而已。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当情敌了吧?就施欲那样的,我还真——”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温时修要比他沉得住气得多,低头哂笑:“所以,我们是同样的人。我虚伪,你又高尚到哪里去?”   两人相视一望,表情阴郁。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演戏而已。   ……   摆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桌,两个男人谁都没先说话。   施欲懒得关心他们在厨房里说了什么。   这道法国生蚝处理得不错,她蘸上蒜蓉,尝了一口,不吝赞美:“温总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姐姐,你怎么也不夸我?”霍诀把割破皮的手指伸出来,跟得了不治之症一样,大惊小怪地博取同情,“我刮鱼鳞时候没注意,把指头切了,好疼啊。”   温时修对他肉麻的声音感到严重不适。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施欲皱了皱眉,起身去了客厅,从包里拿出一条创可贴,认真地帮他贴在手指上,“下次小心点,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霍诀低眼看她。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施欲白皙的耳朵,蜷翘的睫毛偶尔扇一下,侧颜专注又细致。   贴完后施欲抬起头,莹亮乌黑的大眼睛离他不到十公分,眼睫稍弯,轻声细语教育他:“知道了吗,宝贝?”   霍诀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半天才发现自己忘记呼吸了。   温时修切牛排的动作一停,朝施欲看过去——她叫霍诀“宝贝”?   “……知道了。”霍诀含糊应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   冷白调的皮肤本就薄,被她一句亲昵的称呼臊得渗出了粉色。   施欲坐直身子,一撩长发,继续吃饭,霍诀看了看温时修的反应,心机地提起一件事:“姐姐,你内衣上的宝石,上次落我家里了。”   他欲言又止,温时修慢慢放下了刀叉。   “是吗?”施欲思索良久,“我没注意,什么时候掉的?”   察觉温时修射来的目光,霍诀挺难为情的,轻轻瞪她一眼,怪她明知故问。   他肩膀往后靠,战术性喝了口红酒,润了润发干的唇:“大概是,你在我家床上的时候……姐姐,当着时修哥哥的面,我们别说这么私人的事了好不好?”   施欲静静看着他表演,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笑。   有必要说得这么暧昧吗,弟弟?   温时修一言不发,片刻后起身,拿起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我回公司处理点事情。”   霍诀斜睨着他走出门口,按住施欲作势要起身的肩膀,声音小却故意让他听见:“时修哥哥跟你闹别扭了吗?姐姐,他怎么也不陪你把这顿饭吃完,不像我,只会心疼姐姐~”   系统忍不住提醒:【那个……宿主,戏差不多行了,没看到姐姐大人翻起来的白眼吗?】   ……   温时修坐在车里,系统在脑海里分析数据,他望着方向盘上的车标,有些失神。   点了支烟,想要冷静下来,施欲和霍诀刚才的对话却一遍遍在心里浮现。   只是在演戏而已,就算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也和他温时修毫无关系。   他会生气,绝对不是对施欲产生了感情。   他只是气她的滥情,对,她是个多情的坏女人,一边和霍诀不清不楚,一边和他保持着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联系。   灰白色的烟雾在眼前缭绕,温时修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翻看他最近几天和施欲的聊天记录。   粗略一翻,才发现,施欲这几天对他冷淡不少。   每次都是他先开始的聊天,最后一句也是以他结束,她的短句极为敷衍,偶尔隔十几分钟,甚至一个小时才会回复。   像个故意冷暴力吊着女朋友说分手的渣男。   温时修怒容满面,情绪上头,想冲动地和她断了联系,指尖在删除框上停留了半晌,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没真这么做。   他继续往上翻聊天记录。   自己就任宏时总裁那一天之前,施欲回复的画风明显不一样。   ——时修,你送的衣服我收到了,谢谢你,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爱心/爱心   ——不好意思,刚刚在上课,所以没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吃早饭了吗?昨晚又通宵熬夜了吧,你有胃痛的毛病,让家里的阿姨熬点小米粥。   ……   温时修心里的怒气平息下来,脑海里浮现出初见那个女孩时,安静又敏感的模样。   现在的施欲,完全是光彩照人的女王,那云淡风轻的从容自信,仿佛男人都是她的掌中玩物。   施欲不可能短时间变化这么大。   他开始回忆就任晚宴那天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   偏头想想,温时修毫无头绪。   胸中的郁气无法纾解,他墨色的眼睛眯了眯,刻意忽略掉内心对霍诀翻腾的醋意,碾灭烟头,拨打了一通电话。   “……裴池玉,今晚有时间么,谈谈?” 第7章 还真有当小白脸的感觉。……   公司大楼总部前台,身材高大的男孩走过去:“我找你们施总。”   三位前台秘书抬起头,看着面前穿着蓝白球服的少年,表情均是一愣。   “有预约吗?”男秘书礼貌问。   沈妄抱着篮球,抵了抵腮帮,淡着声:“我是她表弟,找她有事儿。”   阳光透过大排玻璃倾入地面,施欲浏览着私人侦探发来的邮件。   这么多年来,施震海和盛华曾偷偷去顾梨笙的学校看过她几次。   就在上月18号中午1点左右,施震海找到在顾家做保姆的姐姐,以施娉的名义,送顾梨笙一件价值四位数的裙子。   养父母比葛朗台还吝啬,小时候不舍得给施欲买衣服,常年让她穿亲戚不要的旧衣。   轮到他们的亲生女儿,却舍得放血。   当然,对他们来说贵重的裙子,从小锦衣玉食的顾梨笙压根看不上,淡淡收下后,连一次都没穿过。   鼠标滚动着私家侦探拍摄的高清照片,施欲撑着额头,把文件打包发给了亲爸顾建邦。   至于他看到照片会怎么做……   Who cares。   外面有人敲门,施欲关掉邮箱页面,拿起手边的拿铁喝了一口:“进来。”   助理May小姐抱着文件走进来:“施总,一位自称是您表弟的男生找您。”   “表弟?”施欲身子往后仰,靠在舒适的转椅上,“让他过来吧。”   隔了一会,May领着沈妄走进来,点了下头,轻轻把门带上。   “找我有事?”施欲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清秀的脸庞。   半个月没见,沈妄身上的倔强仿佛被洗了不少,眼睑下方一片淡淡倦色,仔细看还有点红血丝,气质倒是干净纯粹,像一块水头不错的玉。   “姐姐,”沈妄朝她走过来,微垂着头,声音哑得像是受了伤,“上次是我冒犯了。”   施欲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挑出一个水晶杯,开了一瓶750毫升的维恩矿泉水,眼尾微翘,慢慢打量他:“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追你。”沈妄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眼睛里,“给个机会成不成?”   看着清俊的少年,施欲慢步走到桌前,稍稍弯腰,倚着桌沿靠过去:“我不是说过么,你年纪小。”   “六岁年龄差都不行?”沈妄手指穿入发间,揉了把头发,“我都成年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上我?”   施欲纤细的指节拎着杯沿,在桌上磕了磕:“爱情这东西伤心伤肺,没意思,尝个鲜倒是可以。知道富婆喜欢什么吗?”   沈妄脑袋一蒙。   就像拿大铁锤往他后脑勺砸了一锤。   来之前在眼睛里滴的两滴眼药水已经干了,假哭他干不来,他也不是听不出施欲的暗示,真被她包了,他他妈还算个男人?   小系统害羞捂脸:【啊啊啊怎么办,要答应姐姐吗?】   沈妄:“滚,老子不当鸭。”   等了太久,施欲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我还要工作,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沈妄不想走。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找她,不可能轻易算了。   他在那盆富贵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脚一勾,篮球咕噜噜滚过来,弓身坐着,骨节分明的手按着篮球,闷头等待。   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公事公办的声音。   【检测到目标人物在附近,开启新任务:与反派肢体接触八分钟,计时两小时。】   沈妄:“什么玩意?”   系统:【咳咳,研究表明,与亲密之人进行眼神的交流或是肢体的碰触,可以分泌多巴胺,让人有快乐的感觉哦!这都是为了得分啦。】   “我又不是她的亲密之人,你确定不会被她当成性.骚扰?”沈妄鼻子里哼出凉凉的气息。   系统也很苦恼:【是哦,怎么办呢,超时会有惩罚的。】   沈妄轻蔑地撇嘴:“什么惩罚,又是电击?”   系统:【身高-2厘米。】   沈妄:“……”这对于视身高为自尊的男人来说无疑是第二大威胁,短1mm都不行。   时间片刻不停地流逝,沈妄找不到接近施欲的理由,头发乱蓬蓬炸开,他有点燥。   就算简单拉个手也不可能持续八分钟。   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听着脑海里滴滴答答的倒计时,沈妄看一眼旁若无人的施欲,泄了气,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躺平了。   矮一点点应该看不出来。   不就是2厘米么!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收尽,施欲合上钢笔,关了电脑,把车钥匙和手机文件丢进Prada牛皮手提包里,站起身准备下班。   沈妄站起来,抱着篮球跟在后面。   听到少年慢吞吞的脚步声,施欲也不回头,沿路的员工朝他俩投来好奇的视线。   总裁专属电梯停在地下车库,施欲按钥匙开了车锁,拉开车门,察觉到他跟了过来,扭头,和他对视。   地下室空旷无人,少年一条胳膊夹着篮球,头顶昏暗的白色光晕洒在脸上,像青春校园剧里骨子叛逆的男主角,轮廓明暗晦涩。   对上她的视线,他压压唇角,一声不吭。   施欲歪头笑了:“想明白了?”   沈妄点点头。   先走一步看一步,他心想。   “那就上车。”施欲坐进幽蓝色的法拉利,水晶指甲在方向盘上哒哒哒敲着。   沈妄站了一会儿,磨磨蹭蹭绕过车头,开门,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余光瞥见左侧的富婆姐姐,他弯着两条长腿,垂头自嘲。   还真有当小白脸的感觉。   法拉利嚣张地驶出停车场,驶入南来北往的深夜长街里。   沈妄听着还剩00:49:59的倒计时,垂着眼睫,搭在膝上的手指点了点,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拆弹前的紧张,心里已经猜到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没过多久,跑车驶入闹市,在临时车位停了下来。   沈妄抬了抬头,看见街边的广告牌上写着“8度酒吧”的字眼。   ——不是酒店,不是她家,带他来酒吧?   “到了。”施欲按了下中控,敞篷顶部慢慢升了起来。她解开安全带,从座位底下掏出一个袋子。   沈妄直了直身子,准备下车,余光瞥见她脱起了衣服。   “你……不是吧,就在这儿?你确定?”沈妄愣了好半天,他再怎么装作见过大场面也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连女孩的嘴唇都没亲过呢。   看到黑色的bra和醒目的白皮肤,沈妄像被蛰了眼,赶紧把脸扭开。   施欲看他一眼,淡定地把商务小西装换了,套上白色小背心,牛仔短裤,抓了两下慵懒的大波浪,瞬间从职场女强人变身性感辣妹。   她拿起手机和车钥匙:“走不走?你唐僧啊?”   撇头看窗外的沈妄愣了愣,隔了一会,他坐起身:“走。”   酒吧闪烁的彩色转灯照过来,震耳的音乐吵得人心慌。   沈妄耳垂有点红,抬手碰了碰鼻尖,手缩回裤子口袋里,跟着施欲穿过疯狂的人群。   沿路被大胆的妹子揩了几把油,他垂着头,默默往前走。   找了个卡座坐下,施欲给朋友发消息。   酒吧是一位富婆姐妹开的,叫艳子,她在微博上直播带货,当美妆区大V博主,有一千万粉丝,和施欲是高中同学。   不一会儿,打扮性感的安艳和几个闺蜜走过来了。   艳子叫了两杯鸡尾酒,目光在沈妄身上扫了两眼,手攀上他的肩:“靠,这也太帅了,我还以为哪个明星呢。姐妹,你上哪儿勾搭的?”   施欲把一杯长岛冰茶放在沈妄面前,扬起下巴:“这是我表弟。”   沙发上玩俄罗斯方块的沈妄指尖一顿,偏过头,直直地看她。   察觉到他的目光,施欲转过脸来,无辜地眨了眨睫毛,她眼睛生得大,眼尾上翘,介于妩媚和清纯之间,带着一丝丝不自知的引诱:“怎么啦?”   沈妄关了手机,倾身靠过去,唇贴近她的耳朵,声音只有两人才听得到:“不是要包我么?我这算你小情夫吧。”   他都不介意丢面儿了,富婆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原来是表弟呀,大帅哥有没有女朋友?”几个闺蜜笑嘻嘻靠了过来,挨着沈妄,摸摸他头发,揪揪他衣服,“加个微信吧?”   沈妄把手机轻轻扣在吧台上:“手机没电了。”   “说下微信号也行啊。”   沈妄的长相在阔少云集的酒吧里都是稀有,光是他坐在这儿的五分钟,就有好几个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帅到了让人不敢上前要联系方式的地步。   施欲的富婆朋友是例外。   明知道这位帅哥高冷,不想加陌生人微信,仍然不死心,做不了对象约顿饭也行啊。   沈妄一声不吭喝着酒,被缠的有些烦了,系统突然提醒:【倒计时00:09:59】   他得和施欲肢体接触八分钟,期间还不能中断。   听着越来越逼近的ddl,沈妄将第二杯鸡尾酒最后一口液体喝光。修长手指掩着下半张脸,头一歪,闭上眼,轻轻倒在了施欲的肩膀上。   粉色的光线中,他的脸也是烫的,还好看不出来。   沈妄臊得慌。   “怎么了这是?”艳子放下酒杯,声音在吵杂的音乐中扬得很大,“喝醉了吧,都怪你们非要调戏人家小弟弟,也不知道收着点儿。那酒后劲儿多大啊!”   “施欲,你先陪表弟,我们去跳一轮,啊。”穿黑色吊带的女人拉着安艳她们往舞池走。   施欲扬了扬手,让她们随意。   脖子被少年的头发蹭得有点痒,她稍稍坐直身体,抬起一根手指,抵上沈妄的额头,轻轻往后戳:“人都走了,不用装了。”   他的头稍微离开一点点,又重新枕了回去。   施欲用了点力道,掌心按着他的脑袋一点点往外挪。   腰间一紧,她低下头,沈妄的手臂缠上来,紧紧搂住她的腰,头还耍赖似的靠着她的肩膀。   像巨型牛皮糖,扯也扯不掉。   施欲凉凉一笑:“这是哪一出?真醉还是装醉啊?”   沈妄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抱着她不撒。   少年鼻息间湿热的酒气洒下来,痒痒挠着皮肤,施欲动了动肩,哪哪儿都不舒服,抬手就给了他一肘子。   沈妄差点把胃里的酒都吐出来,他还不能撒手,系统记着时呢。   还没抱够两分钟就这样,再这么下去她得报警。   沈妄咬着舌尖,腮帮子一动,老脸不要了:“姐姐。”   他含含糊糊叫了她一声,像条跟主人撒娇的金毛一样,头抵着她的肩窝:“我头有点晕,你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顿了顿,他忍辱负重般叹口气:“……求你了。”   施欲扬了扬眉,哟。   旁边的一位寻欢客注意施欲很久了,看到这一幕,自诩正义走过来:“你没看见这位美女很抗拒你吗?怎么还硬扒着人不放呢?”   沈妄一踹跟前的卡座,咣的一声:“滚!”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目光里的狠劲儿让这位男人识相的闭上了嘴。   施欲也吓了一跳,但下一刻沈妄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脖子,像是安抚她的情绪。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反派情感波动值2分。】   沈妄沉默两秒,忍着脾气诘问:“怎么才2分。我抱了八分钟,脸都不要了,还被人当成臭流氓,有你这么坑的计分算法吗?”   系统吓傻了:【嘤QAQ,可是……真的只有2分啊。】   有得分总比负分强,沈妄平复了半天,好奇问:“2分怎么得的,我抱了她这么久,她对我有好感了?”   系统:【得分详情:反派被你的王霸之气惊住,产生了细微情绪起伏。】   沈妄:“……”   深情告白没让她动心,倒是踢了个卡座把她吓住了,要回到原来世界,他是不是得在她面前杀个人?   低磁妩媚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注意。   “那个……你计划抱我到什么时候?” 第8章 那不是情侣之间干的事儿吗?……   沈妄默不作声松开手,慢慢坐直,喝多似的撑着半张脸。   晾了半天情绪,他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在洗手台接了抔凉水泼了脸,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   闭眼就是女孩雪白的下颚,一丝香水味掠过鼻息,似有似无勾得他心痒。   既有少女的纤细和纯欲,又有见过世面的风轻云淡,举手投足慵懒随性,外面多少男人被她勾得五迷三道。   沈妄待在马桶上抽了根烟,身体深处撩起来的冲动才按捺下去。   抱起来是真软,他居然有点不想松手。   意识到自己倏然冒出的想法,沈妄嘴角一撇,被抖落的烟灰烫了手。   皮肤上的灼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巨大的羞恼油然而生,沈妄一拳砸在洗手间隔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震响。   “时间到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系统弱弱冒出来:【我提醒了呀,你抱着姐姐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沈妄气笑了:“你是不是瞎?哪只眼看见我喜欢了?”   如果不是施欲,他也不会被选中来这个鬼地方。   掐了烟,从洗手间走出来,沈妄撩起眼皮,看见施欲身边的卡座旁多了俩男人。   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流氓,打扮得像花孔雀,明显存着龌龊的心思,流里流气围着她搭讪。   酒吧这种地方,每天都上演着这样的事情。   沈妄左右看了看,施欲的富婆姐妹团不知上哪去了,一个人也没看见。   施欲性格再怎么强势,她也是个女孩子。   沈妄抬脚就要走过去,又忽然顿住了脚步,朝二楼的高级包间看了一眼。   ……   【宿主,你怎么还不出场?刷好感的机会要被沈妄抢走了!】   “急什么。”   裴池玉站在栏杆后,瘦长手指拎着一杯威士忌,气定神闲地看着楼下的施欲。   目光聚集的焦点,施欲轻瞥一眼身侧酒气熏天的孔雀男,像打量一块油腻的五花肉:“你想泡我?”   孔雀男掌心一盖,指缝夹着的药片掉在酒里,融为细密的气泡,消散无踪。   他的手不老实地搭上施欲的肩,酒杯凑过去:“美女,去包间陪哥俩喝一杯?”   施欲拍开那人的手,不紧不慢给艳子发消息:“给你们三秒,马上滚。”   两个男人愣了愣,其中一人忽然暴怒:“臭表子,穿这么骚,不就是想被男人睡吗?”   “三、二——”施欲的手指一根根压下去,突然暴起,拽住他的衬衫领口往上提。   艳子领着保安匆匆赶过来,就看见一米八的大男人踉踉跄跄栽了一下,腰腹撞到了大理石吧台,又被施欲狠狠掼在了地上!   卡座高脚凳噼里啪啦倒,那人兜头就挨了一拳,霎时鼻血往外飚。   没等他空白的脑袋缓过来,施欲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脸直视她。   “女孩子穿再少,也是她的自由,晃晃你脑子里的偏见和屎,这么大的男人,靠贬低女性来获取自信,丢不丢人啊?”   她的目光无比温柔,像一尊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玛利亚。   安艳像第一次认识施欲这个闺蜜,傻愣在那儿没动静,保安也迟迟没去拉施欲。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音乐到了高-潮阶段,空中爆出大片的纸絮,纷纷扬扬下落,在粉色光线的照射下浪漫而炫目神迷。   三两看客很快被现场的气氛感染,随着节奏欢呼疯狂。   毕竟理亏在先,被揍了一拳的男人不敢报警,拿纸巾按着流血的鼻子,灰溜溜和另个男人走远了。   安艳这个老板赶紧过来安抚施欲,“亲爱的,没被那王八犊子占便宜吧?你刚刚帅我一脸,打架也太猛了。练过?”   施欲的手搭在吧台上:“一点三脚猫功夫,还没学到家。”   上辈子她第一次被艳子拉到酒吧,遇到了一模一样的事,裴池玉突然出现,及时帮她解了围,事后她就去报了武术班,学了两年军体拳。   因为这件事,她对裴池玉抱有很大好感。   却没试着想过,如果这俩流氓就是裴池玉安排的呢?   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施欲后脑勺长眼睛似的,抬头一瞥,果不其然看见了二楼的裴池玉。   纯黑T恤,宽松短裤,戴着鸭舌帽,眉眼笼在帽檐下的阴影中,露出一截白皙下巴和嘴唇。   ——是个低调的豪门富少。   裴池玉垂下头,抬手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怎么和给的信息不一样?”   系统给他的人物介绍里,可没说施欲揍人贼溜。   人是他雇的,本想假装救个美,谁知道施欲压根没给他装逼的机会。   “你确定这样的女生‘内心阴暗扭曲,性格敏感脆弱’?她刚刚出手的时候你看到没,妥妥女王大人啊。”   裴池玉边说边倚上栏杆的犄角,背对施欲,没再往下看。   系统刺啦刺啦响了一阵,解析不出施欲崩人设的原因。   ……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醉厕所里了呢。”   全程目睹刚才那幕的沈妄没吭声,黑眸沉沉看着她。   施欲没事人一样,撑着下巴,点开屏幕看了看时间。   晚上九点半,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施欲晃着车钥匙,踩着五公分的小高跟,带着沈妄走出酒吧,上了那辆蓝色超跑。   “去哪儿?”沈妄闷声问。   施欲开了车内阅读灯,扭头看他,声线很轻:“手伸过来。”   沈妄动了动手指,没什么情绪:“嗯?”   施欲伸出五根细白的手指头,另一只手把沈妄的手腕拉过来,手指头一撑,把一条黑色小皮筋箍在少年瘦白的手腕上。   “……什么意思?”沈妄垂眼一扫,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当然知道女孩送头绳给男生是怎么意思。   那不是情侣之间干的事儿吗?   “你送小情夫这个,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么——”沈妄突然就闭上了嘴。   这话怎么听起来和男小三似的。   施欲抬起手指,弹了一下他微翘的额发,水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姐姐单身,哪来的男朋友?”   沈妄懵了。   我操不会吧,施欲真看上我了?   她要跟我滚床单怎么办……   沈妄在脑海里戳了戳系统,平时叨叨个没完的系统这次跟死了似的。   车子驶入A大小区,在单元楼下停下来。   施欲率先下车,踩着黑暗的夜色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俯下身,屈起指节敲敲副驾车玻璃,嗔笑:“还愣着做什么?走呀。”   沈妄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手指一拨,勾开了车门,下车。   车门嘭地闭上,他刚要侧身往前走,腰腹一凉,球衣下摆被掀起,施欲的手伸进去,抓着他的皮带把他重重摁车门上。   沈妄睁大了眼,心里“操?”了一声,吐着热气的红唇凑了过来。   他半边耳根到脖颈都发麻,听见低磁而温柔的:“宝贝儿……”   沈妄的头皮炸了。   施欲正要捉弄一下心高气傲的小狼狗,一辆黑色的奥迪A8L驶过拐角。   左侧车玻璃降了一半,车主不疾不徐转着方向盘,把车停进隔壁的车位。   隔着冗沉的夜色,刑野偏过头,和她对上视线。   小区很安静,偶有不知名昆虫的叫声。   年轻女孩双眼圆睁,似乎有点惊讶,嫣红的嘴唇微张,半边身躯压在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身上,乌黑的松懒长发衬得小脸巴掌大,有股怦然心动的美感。   “施欲?”   刑野错开眼,目光微微向下,撩起一半的蓝白球衣下,是少年紧实的腹肌。   A大教师几乎在小区里都有房子,大晚上碰见也不稀奇。   刑野眉毛一掀,短暂意外后,拿起烟盒,抽了支烟咬上。   揿下打火机,点烟,娴熟的吐出一口烟雾,刑野把盒子丢玻璃后面,下车。   他身材高大,肩宽长腿,脸上的情绪寡淡,气场又冷厉,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施欲柔柔笑了,招财猫似的和他打招呼:“邢老师,明天有课?”   刑野声音沉:“嗯。”   施欲笑吟吟:“好巧,我也是。”   男人扯了扯唇,目光在沈妄脸上停留一瞬,别开头,弹了弹烟灰,什么也没问,朝单元楼的大门走去。   被刑野刚刚那么一盯,施欲没了调戏小狼狗的兴致,遗憾地拉开车门,声音恢复了冷淡:“走吧,送你回家。”   沈妄的脸色红白交错,一把扯住她纤细的胳膊,往自己怀里的方向一带,气急败坏咬牙:“施欲!”   他下手没个轻重,施欲重重磕他怀里,头还震一下,堪堪扶着小狼狗的腰站稳。   皱了皱眉,还没抱怨,被他一把推到了车里。   施欲坐在副驾上,两条腿还搁在外边儿,少年的膝盖顶进来,头顶覆上一片阴影。   沈妄倾身,睫毛垂下来,直勾勾盯着她,面无表情压着火:“你耍我?”   车里的温度渐渐上升,施欲睫毛一掀,明知故问:“我什么时候耍你了?”   他眯了眯眼,扯下手腕上的头绳,在她面前晃了晃,讽笑:“不是说,我是你小情夫么?”   还摸人腹肌。   叫人宝贝。   她怎么就,这么渣呢?   “你说这个啊。”施欲伸手想去拿,却摸了个空。   沈妄把手一抬,不准备还给她,把头绳攥在掌心:“送人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哦……不想回去了吗?”施欲收回手,目光很轻地上下一扫,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突然笑了,“还是说,你其实想跟我上楼?”   沈妄心头一突。   沉默了几秒钟,他一言不发退出车内,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   “你给我下去。”耳边响起严厉却依旧温柔的责备,慢腔慢调,“酒后驾车,多危险呀?”   沈妄:“……”忘了。   施欲下了车,手臂轻轻一扬,把门关上:“上来吧,我家很大,你睡沙发。”   顿了顿,她看着陷入沉默的少年,极其细微地挑了挑眉:“……或者,我送你走?” 第9章 呵,男人啊。   呵,男人啊。   施欲似笑非笑看着他下车。   路灯下,沈妄双手入袋,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被染上浅色的光晕。   酒精麻痹了他的思考,沈妄垂着头,亦步亦趋跟着施欲走了几步。   白腿,细腰,晃动的细长手臂,浓密乌黑的大波浪,偶尔会回头看他,饱满的红唇像诱人采撷的果冻。   沈妄有点晕地甩了甩脑袋,浑身燥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施欲,滚了滚喉结,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系统突然诈尸。   【嗷,宿主!上啊!攻略姐姐!亲她!抱她!扑倒她!】   沈妄像走在路上被人泼了一脸冰水。   他睁了睁眼,望着施欲的脸,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触电般甩开她的手腕,后退了一步。   脑袋里诱人遐想的画面消失得一干二净,被难以言说的愤怒和耻辱取代。   “想干什么?带我回家,把我变成你的玩物?”沈妄清醒过来,恼火地盯着她。   从遇到她开始,他没想过玩真的,攻略个纸片人而已,虚情假意演个戏,甜言蜜语又不用负责。   今晚差一点,他就栽她身上了!   施欲抬起下巴,看着少年暴怒的样子,笑:“不是说喜欢我吗?沈妄,你怕了?”   沈妄紧抿唇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今晚他无论扭头就走,还是跟她上楼,他俩的关系都会止步于此,他别想攻略了。   施欲这样的段位,睡了他还会负责?   安静了两分钟,他压了压抵触的情绪,长长叹口气,开始装。   “姐姐,”沈妄眼神软化下来,按住她的双肩,低下头,唇碰了碰她发际线,有点无奈,“我这刚满十八周岁,认识才几天就被你给办了,是不是有点……进展太快?”   施欲内心毫无波动:“谁说我要睡你了?”   她压根没想带他回去。   只想看看,上一世眼高于顶的少年,是不是和他嘴上说的一样,和贞节牌坊似的无动于衷。   不过如此嘛。   施欲半掀眼睫,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轻轻拂开他的手:“我明早还有课,你自己坐地铁回去吧,就不送你了。”   目送她进了电梯,沈妄眼里的光芒化为了阴沉。   系统:【嘤。施总身材那么好,你不馋她身子吗?】   沈妄插兜,转身,走入夜色里,声音顺着夜风飘远。   “我是那种人?”   ……   进了阶梯大教室,施欲把保温杯放在讲桌上。   施欲的宏观经济课总是爆满,很少有学生逃课或摸鱼。   谁不想看美女老师呢?   这节讲投资需求理论,将PPT投到投影布上,施欲直起身,粗略一扫,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第四排正中央,裴池玉靠在椅背上,手转着笔,抬着头,一脸认真地听课。   他穿着黑色的休闲短袖,脸白净,头发干净利落,像个来蹭课的男同学。   旁边的女生明显心不在焉,兴奋拽拽朋友的袖子,对方交换了一个秒懂的眼神。   按照系统给的线索,裴池玉找到了A大。   比起其他三个男人,他是真的在做攻略。   先通过系统,事无巨细地了解施欲的喜好,性格,生活习惯,再列表格,把她最近三个月的行程,经常去的地点都记了下来。   用两天的时间把A大走了一遍,裴池玉来到了她的课堂。   “同学,”裴池玉在笔记上划了几下,扭头,转向右侧偷看他八次的女学生,“问你个事。”   女学生脸色涨红:“什么事?”   裴池玉看一眼台上的女人,偏头说:“有施老师的手机号么?她是我毕业论文导师。昨天换了手机,她的号我找不着了。”   女同学忙说:“有,我找找。”   顺利拿到施欲的联系方式,附带微信号和工商的课表,裴池玉朝她笑了笑:“谢谢啊。”   “没事。”她鼓起勇气问,“你是哪个专业的,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上届的,我重修。”裴池玉随口说。   过了半节课,女生拿起手机,说话都有点磕巴:“学长,能……能加个微信吗?”   裴池玉垂眼写笔记,没吭声。   气氛逐渐尴尬,女生有点后悔。   等了好一会儿,以为他不会理自己的时候,裴池玉晃了晃手上的小皮筋:“有主了。”   课间,施欲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玫瑰茶润润嗓子。   裴池玉站了起来。   四个男人单拎出一个,在人多的地方都能引起骚动。   他个子有一米八五往上,拎着牛皮笔记本和课本往外走,左侧的几个男同学纷纷起身,站在走道上给他让路。   后排的女学生抬起头,看直了眼。   裴池玉显然习惯了被人注视的场合,坦然自若地穿过过道,下了两层台阶,从右侧的门走了出去。   系统傻眼:【诶?宿主,你怎么走了?不是来攻略施总的吗?】   裴池玉:“露个脸就行,目的已经达到了。”   系统:【QAQ急死我惹。】   ……   周四晚上,金融两个班有两节国际贸易要上。   九点下课后,施欲从外文楼409教室走出来,去负一楼的饮品店点了两杯咖啡。   拿出手机付账时,发现钥匙落教室了,又重新返回去找了一次。   四楼北面有一间琴房,施欲路过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莫扎特的C大调奏鸣曲。   琴声犹如泉水叮咚,在静谧的夜晚是一种柔和的享受。   施欲很喜欢这首曲子,在门口驻足片刻,推门走进了琴房。   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在交错的黑白键上灵活跳跃,男人坐姿端正,头颈微微低垂,优雅而流畅地弹奏着。   系统:【施欲真的进来了,宿主!太神了吧!】   “做好充分的准备,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仿佛不知道身边有人,裴池玉沉醉在琴声中,一曲结束,他才放下手,起身离开。   不经意看见施欲,他目光定了一下。   “弹得不错。”施欲很给面子地夸了一句,递给他手里的纸杯,“请你喝咖啡。”   裴池玉没推辞,接了过来:“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施欲在长凳上坐下来,扎上吸管,慢慢喝着热乎乎的饮料。   他喝一口咖啡,正式介绍自己:“我姓裴,裴池玉。”   两人在琴房里谈笑风生,聊钢琴,聊莫扎特,不知不觉就到了晚熄灯的时间。   “做个朋友?”临走前,裴池玉伸出手。   望着那只弹钢琴的手,施欲牵唇微笑,大大方方和他握了一下:“好啊。”   肩并肩穿过长长的楼道,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施欲按下1层键。   裴池玉风度地和她保持距离,但电梯里空间窄小,挨着站在一起,声音都放大许多。   突然电梯震动一下,静止不动了。   ——来了,前世一模一样的意外。   上辈子裴池玉也是像现在这样,把她的喜好钻研得彻彻底底。   知道她今晚会来外文楼上课,特意来琴房弹奏了那首曲子。   施欲小时候和施家豪闹了摩擦,被养母关在漆黑的大箱子里,锁了一晚上。   惊慌,害怕,心跳加快,她从此对电梯、隧道等封闭的角落有了阴影,患上了幽闭空间恐惧症,严重时会浑身发抖,出现幻觉。   裴池玉知道她有这个毛病,买通了负责熄灯的保安,拉了电闸。   她果然犯病了,出现了应激反应。   裴池玉抱着她,给她做心理疏导,引导她放松,事后还帮她请了国外的专家,为她进行专业的催眠和情景治疗。   施欲一度很感激他。   ……   “停电了吗?”   施欲按了警铃,又拍了拍门,知道这一晚上是不会有救援赶到了,从包里取出国际贸易这本书,垫在小屁股下面,坐下。   裴池玉观察她的神情。   察觉他的目光,施欲抬起脸:“怎么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裴池玉低眸,掏出手机点了点,“消息发不出去,不知道救援队什么时候来。”   施欲:“哦。”   她靠着电梯壁,拿着手机,玩起了一款消除小游戏。   葱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一下,得分音效十分欢乐。   “amazing!”   “bonus time!”   裴池玉:“……”怎么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听着游戏背景音,他也脱了外套坐了下来,半闲聊半试探道:“有的人在封闭的电梯里会害怕,好像叫……幽闭空间恐惧症。”   咔嚓破了一块冰,施欲头也不抬:“有的人在封闭的电梯里会想上厕所。”   裴池玉脸上的笑顿住。   ……他忽然想起刚才喝的那杯咖啡。   施欲自己的咖啡还剩九分满,她拿起来喝了一口。   变魔法似的,从硕大的LV包里拿出巧克力,慕斯小蛋糕,又神奇地拿出笔记本电脑,敲打键盘,列起了明天晨会的会议纪要。   裴池玉扶着电梯,慢慢站了起来,鼻尖渗出了细汗。   抬手遮住下半张脸,他忽然想……吐。 第10章 你要不……多喝热水?……   裴池玉当然不可能会在她面前失了风度。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怀疑施欲递给他的那杯咖啡有问题。   但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认识。   施欲没有理由整他。   先是恶心,想吐,继而肚子开始疼,裴池玉直冒冷汗,腮帮子动了动,硬是没表现出一丝的不舒服。   施欲咬了一口小蛋糕,单手在键盘上敲两下,眼皮子都不抬。   吃完以后,抽了一张湿巾,优雅、缓慢地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又舔了舔唇上沾到的奶油。   裴池玉有一瞬间的恍惚。   电梯里空间有限,弥漫的香水气息清淡好闻。   初调是清新的湿草和依兰香,后调又带有玫瑰的神秘和妩媚,和施欲的气质很搭。   盯着她巴掌大的脸蛋,裴池玉一时有些入神。   “她的确有做豪门千金的资格。”裴池玉在脑海里跟系统对话,“可惜是个晚景凄凉的反派女配。”   系统:【那你要不要帮助她呢?】   裴池玉看着她,嘴角极其细微地撇了一下:“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她是真千金还是假凤凰,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抬头间隙,施欲终于注意到他的异样,把包里的保温杯递了过来。   “要喝点热水吗?我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   裴池玉的心情有点惆怅。   以他独到的品味,一眼就看出这个不锈钢保温杯定然是超市29.9打折促销的赠品,毫无设计和美感可言。   经她提起,肚子忽然又开始犯疼。   针扎似的,钝痛难忍,裴池玉抬手接了过来,虚弱地道了声谢。   热水沿着食道进了胃里,或许是心理作用,痛感没那么明显了。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反派亲密值3分。】   裴池玉喝水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我连她手都没碰到,分数怎么得的?”   系统埋头解析几秒,突然坏笑:【因为你嘴巴触碰的杯沿,被施总亲过,这算间接接吻哦!嘻嘻。】   裴池玉思索片刻:“这么容易?那我要亲她呢?”   系统:【这要看施总对你的情绪反馈,在正向的情况下才会得分。】   裴池玉想了想。   如果他强吻了施欲,招来她的反感甚至是厌恶,这就是无效的。   思索之间做了决定,裴池玉指尖随意划开两颗纽扣,把盖子拧好。   要提升和反派的亲密值,精神层面暂时有些困难,肢体层面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但要怎么做才能和施欲亲密接触,又不会让她感到冒犯?   看着专注办公的施欲,裴池玉忽然轻叹一声,弯下腰,手“咚”地撑在了电梯壁上。   听到动静,施欲拉回注意力,看着他摇摇欲坠站不稳的样子,放下腿上的笔记本,凑了过来:“你怎么了?”   因为胃痛,裴池玉之前渗了不少冷汗,此刻不需要刻意伪装,苍白的脸色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头抵着电梯井壁,汗湿的乌黑碎发下,眼神迷离而空洞:“我有点头晕。”   “救援队还没来,你忍一忍,要不喝点热水?”施欲把保温杯递过去。   多喝热水,无所不能……嗯。   裴池玉看她一眼,动动唇想说什么,忽然微垂着头,闭上眼,毫无预兆地栽在了她怀里。   施欲仰起头:“哎——”   讹人是不是?   硬邦邦的肌肉压过来,施欲手忙脚乱扶住他,身子还没站稳,被裴池玉带着往后仰。   一声闷响,两人摔在地上。   裴池玉沉重的身体覆在她身上,侧脸贴着她的心口,英挺的鼻尖抵着她胸前的纽扣,一动不动,呼吸绵缓。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反派亲密值2分。】   系统给跪了:【天啦,奥斯卡应该为你颁发一座小金人!】   裴池玉用意识和系统对话。   “先前我刻意保持风度,就是为了获取她的好感。在我‘一无所觉’的情况下碰到她,她也不会抵触我。”   系统呆若木鸡:【啊咧,斯国一(好厉害)。】   淡淡的香水味萦绕着,裴池玉气息匀缓,脸埋在她怀里,鸦羽般的睫毛覆下来,像个安静的睡美人。   他发挥演技,故意晕倒,只是想试试会不会得分,并不想占施欲的便宜。   可现在2分到手,他忽然不想起来了。   他在猜测施欲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外形条件不差,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裴池玉对自己的魅力心里有数,施欲并没有推开他,说明对他也是有好感的,不是吗?   ……便宜她了。   就算她想对自己做什么,他也不会知道。裴池玉想。   女人微凉的指尖,忽然伸到了他的鼻子下面。   “真晕了?”   裴池玉:“……”   施欲脸上担忧的神情化为事不关己的冷淡,推开他的脸:“真以为老娘被你迷住了?”   裴池玉的睫毛抖了一下,差点睁眼。   施欲撑着地面,费力地坐了起来,膝盖上顶,毫无留恋地把身上的男人踹下去。   裴池玉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   电脑差点被压坏,施欲把笔记本放在一边,一撩头发,单膝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脸:“狗男人,还挺沉。”   裴池玉的脸顺势倒在一边,毫无知觉。   安静了几分钟,他听见施欲打开包,埋头一阵翻找,像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干什么?   裴池玉浓黑的睫毛紧闭着,感觉到指尖凉凉的。   直到施欲抓起他的食指,小刷子在指甲上面划过,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施欲给他每片指甲都涂上粉嘟嘟的颜色,轻轻吹了吹,让它自然晾干,又捧起他另一只手。   做完美甲,她又取出一个粉色发箍给他套上,涂上豆沙色的口红,大地色的眼影。   “太美腻了,哪个男孩子还不是个小公举呢?”施欲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暗自可惜,“大佬的女装应该很漂亮吧?”   裴池玉气到内伤。   自己选的剧本,躺着也要演完。   ……   早晨六点半,电梯终于正常运行。   通宵一整晚的施欲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合上笔记本,提着包,跨出了电梯。   五分钟后,裴池玉脸色灰败地走了出来。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裴池玉用拇指擦掉唇上的颜色,定定看着自己的脸:“她究竟哪里看不上我?”   系统:【呃,宿主,冷静……】   “难道她喜欢温时修那一款?”裴池玉撩起额发,露出隆起的眉骨。   剑眉星目,脸型瘦窄英挺,就算她不喜欢,也不至于讨厌吧。   戴眼镜的男生走进来,冷不丁瞥见漂亮的男人,吓一跳,退出去看了看厕所标识,自言自语走进来:“没走错啊。”   他往裴池玉的手上瞥:“大男人涂指甲,有毛病吧?”   “涂指甲怎么了,我还女装呢。”裴池玉冷冷呛他,“你性别歧视?”   ……   往学校食堂走的路上,施欲穿过塑胶操场,犯了低血糖,眼前发黑,慢慢蹲下来。   连着半个月睡眠不足,加上在电梯里熬了一个通宵,她有点贫血。   身后有人在晨跑,路过她身边,停下来。   刑野气息微乱,摘下耳机看了她半天,走过来:“施欲?”   低沉的声音富有男人的磁性,施欲听起来耳熟,抬头看他:“邢老师。”   刑野左右看看,操场上有零星几个学生在跑步。   他肃了肃脸,走到她面前,蹲下:“怎么蹲这儿了,没吃早饭?”   简单的关心,从他这个钢铁直男嘴里说出来,硬巴巴,训话似的。   施欲有点想笑,还有点委屈:“你每次跟我说话,都怎么跟骂人一样。”   不同于在四个男人面前的妩媚,卸下伪装,她笑起来像质朴的山茶花。   刑野没说话,黑眼睛映着她的影子,须臾站起身,看她蹲成瘦瘦小小的一团,还怪可怜的。   “自己能走么?”   “啊?”冷不丁被他一问,施欲抬起脑袋,反应过来,“你要背我?”   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   她说完这句,就看见刑野的眼神有点变化。   清晨的空气有些凉,刑野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能站起来就自己走。”   施欲:“……”   呵,不解风情的直男。   红绿色的塑胶场地软软的,施欲看他转过身,朝最近的跑道上走,她扶着足球网站起来,懒着嗓子喊他:“刑野。”   脚步一停,刑野侧头,目光攉住她。   蹲太久,她起得有点急,眼前发黑,好像一切都变成了晕麻的黑蓝色。   见她直挺挺往地上摔,刑野疾步走过来,扶了她一把。   身前的小女人就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胸膛,手臂软嗒嗒吊上他的脖子。   刑野抬头看一眼,拧眉:“站直了,这么多人呢。”   来往跑步的学生频频往这边看,施欲的名气不算小,已经有人认出了她。   缓过去那一阵儿,施欲抬起脑袋,捂着额头,慢慢退了两步。   她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他的胸膛,刚才犯晕,没来得及感受布料下的肌肉,仔细回忆一下……   倒是让她有股安心的感觉。   “邢老师,你对谁都这么冷酷吗?”施欲眼神无辜而澄澈,往杆子上一靠,粉色裤裙下方的腿白生生的。   刑野直直盯着她的脸,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嗤,低着眼,朝她走了过来。   “施欲——”   他垂下头,凑到她耳边,热气喷着耳廓:“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撩的那些男人了?” 第11章 反派一笑,他有种家底即将被……   施欲掀起眼睫,对上一双冷静黑沉的眼睛。   两人首次挨这么近,她能闻到男人身上清爽的剃须水味,刚结束晨跑,就连汗水都散发着野性的荷尔蒙。   “……那些男人?”施欲玩味地笑起来,“邢老师,你看见几个?”   刑野眼珠漆黑,没应声。   清晨第一缕曦光洒向操场,施欲面朝东方,眼眸乌润莹亮,映着他刚毅英朗的脸,笑起来毫无心机。   “是游泳馆给我送花的男人,还是上次在小区楼下那个?”她学着他压低声音,唇凑近他耳边。   刑野半垂着眼,鼻尖距离施欲的脸颊仅有半公分的距离。   能清楚看到她薄而亮的好皮肤,苹果机饱满可爱,像活力十足的大一学生。发际线一圈软软的小碎发,轻轻扬动,有股……和她性格不相符的萌感。   刑野沉沉看她几秒,面无表情站直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   目光垂落,抬手瞥了一眼腕表。   差不多到食堂开门的时间,他神情恢复了冷淡,顶了顶腮,转身:“吃饭。”   施欲提着包,慢悠悠跟着他。   看着男人宽阔的后背,她轻轻笑了。   和霍诀、沈妄在一块,被刑野撞见两次,她还以为这个男人真和石头似的,心里毫无波动。   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师餐厅走,到了门口,施欲想起饭卡没带在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看,还剩1%的虚电量。   进门的功夫,手机一黑,关机了。   施欲在心里暗骂裴池玉。   这会儿餐厅里没多少人,施欲环视一周,踩着米色小凉鞋,蹬、蹬几步跟上刑野,拽住他腰间的布料:“邢老师——”   刑野走到窗口排队打饭,低眼一扫,看到一只细白的手。   他回头,眉毛拧成漂亮的小勾子:“怎么?”   “我饭卡没带,手机也没电了。”施欲把黑屏的手机展示给他看,小心翼翼晃一下他的衣摆,“能不能,借你饭卡用用?”   刑野嗯一声,把头别开:“多大点事。”   队伍前头还排着两位老师,刑野把饭卡掏出来,不小心带出一张薄薄的白色卡片,他没注意。   施欲低头,慢慢弯下腰,捡了起来。   ——蓝天游泳馆。   名片上附着刑野的名字和手机号。   施欲轻轻挑了一下眉峰,原来,他还在校外兼职做游泳教练?   窗口很快排到他俩,刑野点了份煎饺和豆浆油条,回头瞥她:“你吃什么?”   把小卡片丢进包里,施欲笑笑:“和你一样。”   每次晨跑结束后,刑野都会来学校食堂吃早餐。   时间长了,打饭的阿姨认得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施欲,多嘴问了句:“邢老师,这是你学生?”   刑野顿了下:“不是。”   “哦……”食堂阿姨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眼尾笑出两条褶子,“是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   刑野接过餐盘,张了张唇,刚想否认。   身后的小女人凑到窗口:“阿姨,我和他一样,豆浆换成红枣莲子粥。”   “好嘞!”打饭阿姨拿大勺子,把莲子粥盛在碗里,又去给她夹煎饺和油条。   施欲偏头,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刑野:“你看我干嘛,刷卡呀。”   短暂沉默一秒,刑野别开眼,拎起饭卡在机器上一刷,“嘀”的一声。   打饭阿姨乐呵呵笑起来,俨然把她当刑野的正牌女朋友了,特意给小姑娘换了个中碗,附送两个烧麦。   一大勺热乎乎的粥,盛得满满当当的。   “谢谢阿姨。”   ……   施欲端着盘子,在刑野对面坐下来:“你微信号多少?我把钱转给你。”   刑野咬一口煎饺,面上情绪寡淡:“不用。”   “那怎么好意思呢?”施欲拿小勺子搅拌着莲子粥,撑着下巴,睫毛扇动,“要不,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真不用。”刑野抬起头,指尖叩了叩桌面,声音沉,“专心吃饭。”   ……哦。   施欲也的确饿了,咬了一截金黄的油条,腮帮子一鼓一鼓,想着心事,嚼了十几下都没咽。   反观刑野,三两下解决完煎饺油条,右手端起碗凑到唇边,连勺子都不用,喉结滚动几下,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   见他起身,施欲急急咽下饭,喊他:“你等等我呀,早上又没体育课,你急着去哪?”   刑野看她一眼,顿了几秒,重新坐了下来,金刀大马撑着腿,抬手看了看腕表。   “吃饭还要人陪?”他淡着嗓子,肩膀往后靠,抱着胳膊看着她吃。   “一个人吃多没意思。”施欲嘴里没停,咬一口煎饺,喝一口粥,“你吃饭太快了,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刑野不置可否垂下眼,嘴角勾了一下。   施欲一手夹着筷子,直勾勾盯着他瞧:“邢老师。”   刑野:“嗯?”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施欲扬了扬细白的食指,隔空点了点,“穿上制服一定很帅。对了,你公安大学毕业,怎么没当警察?”   刑野一条胳膊撑过来,拿饭卡磕了磕桌面:“吃个饭,话怎么这么多?”   施欲:“……”瞬间不想和他聊了。   钢铁直男的世界没有情趣可言,施欲对他未来的老婆深表同情。   ……   循着导航上的地址,施欲把车停在蓝天游泳馆门口。   指尖夹着薄薄的名片,她从大门走进去,看一圈辽阔的室内泳池,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空旷的馆内静悄悄的,装潢很新,像是刚开张,还没招揽顾客。   施欲好奇地往里走,对岸敞开的休息室里,传来男人们打闹的声音。   “请问……”施欲站在休息室外,一扬手里的名片,看着里面七八个穿着泳裤的男人,“这里怎么收费?”   哄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们齐刷刷扭头往外看,坐在最里面穿着花裤衩啃西瓜的男生呆了一呆,瓜都掉了。   施欲粗略扫一眼,这些年轻男人的身材都很棒,可惜没看到刑野。   她暗自遗憾,离门最近的男生站了起来,摸了摸脖子:“美女,你要报班还是来游泳?”   “你是游泳教练?”施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们都是。”瓜掉了的小伙子擦了擦嘴,手腕搭着膝,“小姐姐,你是初学者吗?要不要办卡?我们新馆开张,有八折优惠——”   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男人兜头拍了一巴掌。   那人频频给他使眼色:当着大美女的面,张口就是钱,能不能做个斯文人?   门口的男生热情地给她介绍了一圈:“……我们馆里的游泳教练都在这儿了,你看,要选谁教你?”   施欲确认一次:“全部都在这里?”   “是啊。”男人点点头。   “那就他吧。”施欲指了指刚才吃瓜的清秀男生,“去哪里办卡?”   天选之子瞬间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   “啊,你选我?”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站了起来,“行,那美女姐姐你跟我来吧。”   他领着施欲往里面的隔间走,坐在电脑前,递给她一张价目表:“我们游泳馆全年开放,早上8点到晚上11点,不同的次数价目不一样,有三个月,半年期和一年期的,您看要办哪一种卡?”   施欲撑着桌面,弯下腰:“最贵的一档,两万的吧。”   拿到VIP年卡走人,身后的男生还在飘飘然中:“她好香啊。”   “刚开业就遇到富婆,江佑这小子运气太好了吧!”   “你说他也不是最帅的,富婆怎么就看上他了?”   听到这话的江佑不高兴了:“我怎么不是最帅的了?美女一定是看我颜值高才选我的!”   有人嗤一声:“再帅帅得过野哥?”   “——聊什么呢。”   门口传来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刑野夹着烟走进来。   “老大,刚才来一身材超级哇塞的美女,跟大明星似的,那腿,那脸——”凳子上的寸头男人比划了半天,大脑里贫瘠的词汇形容不出来,“你真应该早点过来。”   江佑附和:“她还办了张年卡,一看就是身价千万级别的富婆,开着法拉利过来的。”   “哎,你们说我这身材,富婆能看上我吗?”寸头男人摸着自己的六块腹肌,目光扫过哥几个。   旁边的男人嘘他:“甭想了,这种级别的女神,看上野哥还差不多。”   “我说老大,你也该给我们找个嫂子了吧?”江佑看过来,“你都单身二十七年了,真计划跟五姑娘过一辈子?”   刑野笑了笑,碾了烟头,在蓝色休息椅上坐下:“随缘。”   烟味淡下去之后,室内一股极淡的女士香水味弥漫。   刑野脱上衣的动作一顿,脑海里浮现出一双魅惑的眼睛。   ……   长达52天的暑期到来了。   考试结束后,施欲判了两个系的卷子,把分数录入教务管理系统。   在家里做了些手工饼干,美美睡到自然醒,度过了一个悠闲的周末。   在这期间,美国出差的温时修打来越洋电话,希望她到时候能来接机。   “这么久没见,我很想你。”温时修轻声呢喃,像对恋人表达思念的相思病患者,“施欲,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我也想见你,时修。”施欲带着完美的微笑,苦恼地说,“可是我的跑车被人刮了,刚送去汽修店。我心情很不好,还是改天见吧。”   温时修:“……喜欢布加迪吗?我拍下来送你,全球限量版。”   施欲佯装惊讶:“很贵的吧。”   飞机舷窗映出温时修俊逸的脸庞:“只要你喜欢,花点钱算什么?”   施欲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骨子里更是个自立的女强人,她不会答应的。温时修想。   施欲抚弄着漂亮的指甲:“真的吗?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温时修:“……”   反派一笑,他有种家底即将被掏空的感觉。 第12章 男人真是一个犯贱的物种。……   出发之前,施欲特意打扮了一个小时。   温时修钟爱直发,她偏卷成港风大波浪,送她一堆绿茶味儿的衣服让她挑,她偏穿红色开叉露肩装。   距离飞机落地还有半小时,现在赶过去已经迟到了。   施欲一抿雾面红唇,不慌不忙地昂起头,喷几下香水,看着镜子里妖艳浓妆的自己,很满意。   扣上八公分的银色凉鞋,施欲吩咐大奎备车。   早已下飞机的温时修坐在车里,蹙着眉头,第二次看时间。   “准时是基本的涵养,她已经迟到了四十分钟。”   系统:【宿主耐心点,想想施欲那张脸,是不是就不气了?】   温时修觉得荒唐:“长得再美又怎样?”   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迈巴赫后座车玻璃缓缓降下去,温时修垂着薄薄的眼皮,眼神傲慢无光,看着窗外的行人,不显露半点情绪。   对他而言,他是个穿书者,外面的人只不过是NPC。   施欲也只是作者描绘出来的“角色”而已。   车窗徐徐上升,温时修挪开眼,一抹热烈的红色身影忽然闯入他的世界。   “——时修,抱歉,路上太堵,我来晚了。”   伴随着妩媚的声线,曲线毕露的明艳大美人朝路边的迈巴赫走过来,行走间雪白的大腿修长笔直,在高开叉的绒面红裙中若隐若现。   温时修暗色的瞳仁染上了光,一时竟错不开眼。   哪怕是穿着八公分的凉鞋,施欲也优雅地行走自如,气场万千,像被闪光灯疯狂捕捉的红毯女王。   “时修?”施欲扬起眉,在他面前挥了一下手。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温时修笑了笑,外表斯文儒雅,但施欲仍能听出他话里暗藏的怀疑:“现在还不到晚高峰的时间,施总什么时候出发的?”   “我提早两小时就出门了。”施欲拉开后座车门,坐下,优雅地缩回腿,声音添了抹委屈,“时修,你不会以为,我故意让你等这么久吧?”   温时修打消了怀疑:“当然不会。”   他解开两颗西装纽扣,低声吩咐司机开车。   施欲翘着一条腿,神情放松下来,带着点慵懒的倦意,当着温时修的面,从包里拿出小镜子,慢条斯理地补起了口红。   “时修,你先前说送我限量跑车的话,还算数吗?”   她的声音轻而甜美,话题起得突然却不唐突。   温时修侧头,对上一双剪水双瞳。眼睛里的光芒和期待,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拒绝。   鬼使神差地,温时修点了点头:“我送你。”   施欲抬起手指,印了印红唇,往上一扬,送他一个wink:“时修,我等你的惊喜哦。”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反派好感2分。】   温时修忽然觉得,为她一掷千金也挺值。   ——砸点钱就能得到她的好感,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   为温时修的钱包默哀了一秒,施欲闭目养神,心里盘算下一个狗男人。   裴池玉是个缜密又好面子的人,在电梯里吃了瘪,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找她。   至于霍诀和沈妄……   “我送你的衣服,怎么不穿,是不喜欢吗?”   思绪被温润的嗓音打断,施欲睁开眼,抬眼看温时修,他正倚着真皮座位,头偏过来,好整以暇打量她。   “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施欲把话题抛还给他,“倒是温总,好像对我穿什么很有意见。”   “怎么会。”温时修淡笑,不再继续这一话题。   他和施欲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女人换了个坐姿。   叉开到了腿根以下五公分,坐下来布料会往上滑动,雪白修长的腿伸出来,银色高跟鞋衬得小腿弧度美极了。   简直是男人的致命大杀器。   车内开了冷气,温度仍在攀升。   温时修想把外套脱了,抬起手的动作一顿,指尖落在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   车子忽然猛地拐了一下,施欲倒在了温时修身上。   豪车的舒适性好,底盘稳,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等温时修质问,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冷汗冒出来,赶紧解释:“温总,有条金毛窜过来了,我怕撞到它,躲了一下。”   温时修全身紧绷,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身上的女人一手攀着他的肩,一手碰到他的腿,气息香幽,腰肢塌下来,宛如吸人精气的妖。   筋骨分明的手握了握,他睫毛颤抖,下一刻就要把施欲推开。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反派亲密值2分。】   温时修:“……”手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他盯着女人乌黑柔软的发丝,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发突然,施欲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感觉到温时修的僵硬和抗拒,没让恐女症的温总忍太久,她直起身想坐回去。   没料到刚一抬头,就磕到了男人的下巴。   “慢点,碰疼了吗?”温时修往后仰头,手挡在她头顶,没沾到她的边,倒也没表现出一丝的抵触情绪。   对此,施欲有点意外。   温时修不是一个合格的君子,倒是一个敬业的演员。   助理提前订了票,施欲陪他看了一场意大利歌剧表演,晚上又一起共用晚餐。   温时修签单时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别的方面暂且不提,施欲是个很会散发自身魅力的美人。   半天的时间,温时修收到了无数道钦羡的目光。   身旁有这样夺目耀眼的女伴,极大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   在与一对小情侣擦肩而过时,温时修看着女孩手里的花束,突然说:“你喜欢花吗?”   施欲微微一愣,继而笑起来:“哪个女孩不喜欢呢?”   “……过来。”温时修单手入袋,含笑朝她招招手。   施欲眨了眨眼,将肩头的发丝拨到身后,朝他走了过去。   后备箱缓缓开启。   一大束热烈盛放的红玫瑰,染着新鲜的露珠,被粉白色的气球和璀璨的灯光包围,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施欲吃惊地掩住唇:“好……好突然。”   温时修是不可能跟她告白的,送她花也无非是想取悦她,可是……   正合我意。   望着他温柔的眉眼,施欲从他手里接过花,低头嗅嗅,脸颊在霓虹灯的照应下别样娇羞。   温时修柔声问:“喜欢吗?”   “……喜欢。”施欲抱紧了花,像沉浸在爱情中的少女。   司机先行离开,两人在江畔的长椅上坐了一会,晚上十点半,温时修亲自送她回家。   ……   霍诀在车里等了很久。   他给施欲打电话,想约她看电影,对方挂断,只淡淡回了句:【有事,在忙。】   一晚上就再也没理过他。   他心里憋着火,盲目地开着车在街头游荡,路过施欲在市中心的公寓,停在路边。   正要上去碰碰运气,看看她在不在家,突然瞥见一辆眼熟的车牌。   ——8888连号,黑色迈巴赫,很好辨认,是温时修的车。   看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施欲从车上走下来,霍诀快气死了,难怪不接他电话呢,原来在跟野男人幽会!   还穿这么性感!开叉的!   霍诀重重拍了两下喇叭:“嘀——嘀——”   可惜约会中的两人并没有理会。   “上去吧。”温时修朝路边的施欲一抬下巴,想起什么,叫住她的背影,“施欲。”   “怎么了?”   “我今天很开心。”   施欲弯起唇,捧着花跟他告别:“我也是,晚安啦。”   目送温时修的车走远,施欲脸上甜蜜幸福的表情渐渐消失。   手一扬,玫瑰花毫无留恋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噗。”霍诀幸灾乐祸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尖牙。   他爽到了。   注视着施欲上楼的背影,霍诀准备下车逮她,忽然看见本该走远的黑色豪车悄然驶了回来。   ……   温时修看着孤零零躺在垃圾桶里的花,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突显。   怒气盘踞胸腔,从未有过的愤怒燃遍全身。   她居然骗他!   装作害羞单纯的模样,甜言蜜语攻陷他的心房,转头把他送的东西当成垃圾扔掉。   温时修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挫败,但他不得不承认……   男人真是一个犯贱的物种。   愤怒之余,他居然有点想笑,刻意忽略心里冒头的那点征服欲,他跟系统对话:“她早晚会对我动心,打个赌怎么样?”   系统无法解析他的情感:【你很排斥她。】   “但我更想看到她离不开我的样子,一定很美。”温时修被她刚刚变脸的速度刺激到了,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是个失败者。   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   车玻璃被人粗暴地敲了三下,温时修降下车窗,看到霍诀那张脸,并没有多少意外。   他早就注意到了那辆劳斯莱斯。   小弟弟毛躁且沉不住气,就算按车喇叭嘀他又怎么样?施欲今晚是属于他的。   在竞争对手兼表面情敌面前,霍诀一丝都懒得伪装:“她今晚一直跟你在一起?”   温时修搭着方向盘,抽了支雪茄出来,眸色轻慢:“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霍诀心里有火,冷冷扫一眼垃圾桶,忽地笑了起来:“是,我的确看到了。她扔了你送的花,表情可烦了。”   温时修:“……”   “知道她为什么不收吗?”霍诀俯下身,一手撑着车顶,恶劣地说,“因为姐姐喜欢年轻体力好的小鲜肉,你比我大九岁,快成老男人了。”   他故意拖腔带调恶心他:“——你说是吧,哥哥?” 第13章 好看的男孩子那么多,不听话……   温时修没有被霍诀的话激怒到。   身为站在金字塔尖端的男人,霍诀的挑衅在他看来幼稚又可笑。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到最后施欲会选择你,还是我。”漆黑的车玻璃升上来,徐徐挡住温大总裁冷漠的脸。   迈巴赫与霍诀擦身而过,前方掉头,驶入川流不息的繁华大街。   霍诀站在原地,冷笑一声。   他回到车里,甩上门,调出系统近期记录的各项情感进度。   看着止步不前的数据,霍诀皱着眉往后靠。   半晌,摸过中控底下的手机,点开某乎,搜索:如何与女孩子增进感情?   下面的回答千篇一律:经常保持联系、聊她感兴趣的话题、约妹子出来玩……   霍诀指尖一滑,看到一个简短有力的回答。   ——谢邀,带她去鬼屋吧,我女神就是这样成为我老婆的。   ……   周末一大早,施欲在幽幽古琴声中鼓捣新买的整套茶具,手机震动起来。   看到“绿茶霍”的备注,施欲开了外放,放在矮几上,拿小勺往壶里拨了几片黄山毛峰:“有事?”   少年好声好气撒娇:“姐姐,最近刚开了家水上漂流鬼屋,一起去玩?”   “不去,我今天休息。”   “好姐姐,求你了,我待在家快闷死了,你出来陪陪我呗。”   “不是还有你哥?”   注入沸水,轻轻摇动后,施欲将第一遍茶水倒掉,想起霍景铭这号人物。   ——霍诀的哥哥,假千金顾梨笙的未婚夫。   上辈子施欲回到顾家,顾梨笙视她为外人,和未婚夫联起手来制造了一场“意外”,差点让她落下终生残疾。   事情败露后,亲生父母选择让她原谅顾梨笙。   而霍景铭担心顾梨笙本该得到的家产,要分给施欲一半甚至全部,自己最后娶回去一个空有名分的假千金,于是没少让顾梨笙给夫妻俩上眼药。   “我哥陪女朋友在瑞士滑雪呢。”霍诀抱怨了一句,“姐姐,我票都买了,不去多浪费。”   “霍少还会心疼几百块的票钱?”施欲悠然反问。   “……你陪我一天能怎么?”霍诀阴沉地变了脸。   他不装了,施欲也懒得继续演:“知道我一天进账多少吗?”   “啧,我补偿你行了吧?”霍诀觉得她就是单纯不想理自己,才用钱来当挡箭牌,“房,车,珠宝首饰,你随便挑,姐姐,你别不理我啊。”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施欲注视着即将沸腾的茶壶,将公道杯、品茗杯一一摆好,轻挑眉梢:“如果我要私人飞机呢?”   霍诀在那头足足愣了五秒。   “你没跟我开玩笑?”他有点没缓过来。   如果是别的女人,他会取笑对方异想天开,但施欲不同,她是真买得起上亿的私人飞机。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施欲漫不经心地垂下睫毛,“温总约了我去梨园听曲子,我还要化妆,再聊。”   “别……别挂!”霍诀急忙说。   他虽是豪门二公子,但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流动资金,他得回去跟霍家老爷子报备。   但要把机会让给温时修……呸,做梦!   “给我一点时间嘛,我没不愿意。”霍诀表现得格外乖顺,但也没把话说死,“姐姐,我把鬼屋地址发给你,你先跟温时修说一声,就说不去了。”   生怕施欲不答应,霍诀不等她回复,就自率先结束了通话。   施欲挑眉,将茶水注入杯中,斟到七分满,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好玩的念头。   霍景铭和顾梨笙觊觎顾家的财产,把她当外人来对付。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亲弟弟,为了她这个“外人”,把霍家的钱往外搬,会是怎样的场景?   ……   霍诀靠在车前盖上,摩挲着两张全票。   他哥交了女朋友,又是送车又是送礼物的,他给喜欢的女孩花点钱怎么了?   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霍诀嘴角的笑忽然僵住。   ——施欲什么时候成他喜欢的人了?   “我是在演戏!演戏!”霍诀近乎恼怒地催眠自己。   系统被他唤醒:【哇哦,你对姐姐动心了?】   “可能吗?”霍诀毫不客气地反驳它,“你见过哪个玩家,会对游戏里的boss真情实感?她不过是虚拟人物而已。”   系统:【真人沉浸式互动体验当然不同了。】   一辆拉风的布加迪La Voiture Noire停在霍诀面前。   黑色的经典涂装,炫酷的刀锋式车灯,浮夸的中置六出排气,刚一出现就夺走了售票厅外所有游客的目光,极其富有视觉震撼力。   “这是什么车?怎么从没见过?”   “卧槽布加迪!接近一个亿呢!土豪抢也抢不到!”   能开得起限量布加迪的人,车内的人必然非富即贵,霍诀抬头,看见一位纤细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单手摘下棕色墨镜。   绿色抹胸褶皱小背心,牛仔七分裤,波浪长发如海藻,红唇白肤,美得让人窒息。   人群中引起一阵不小骚动。   “施欲?”霍诀大步走过去,居然没敢认她,目光扫过身旁的黑色布加迪,“我记得你车库里没有这一辆,新买的?”   施欲语气很轻:“温总送的。”   “温时修?”霍诀立刻变了脸,握住她的手腕,“他为什么送你车?他在追求你?”   “这就涉及隐私了吧,毕竟,我们也只是朋友,不对吗?”施欲轻轻抽出自己的手。   霍诀脸很臭:“送你私人飞机的朋友?”   “等一下,霍少,你送我了吗?”施欲故作惊讶。   “……”霍诀忍下心中的不舒服,看着那辆车,总觉得温时修在无声嘲弄他。   ——看吧,我能轻易给她想要的生活,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弟弟,拿什么跟我争?   私人飞机而已,霍诀决定回去就跟老爷子提。   他一定要把温时修比下去。   ……   检票进去以后,一阵冷风从石洞里迎面吹来。   其他人都是六人共用一个皮艇,霍诀不爱和生人挤,买了六个人的票。   率先踏上水面的皮艇后,他朝岸边的施欲摊开手。   施欲把手搭上去,顺着他的力道,跨上了皮艇。   脚下一阵摇晃,她有点站不稳,霍诀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姐姐小心点。”   她上衣很短,露出一截滑嫩的腰腹,他手贴上去,毫无罅隙碰着她的皮肤,整个人僵了一下。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反派亲密值2分!】   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霍诀立马缩回手。   明知道施欲听不见系统的提示,他还是吓了一跳,闷头坐下来。   工作人员开闸,蓝黄色的皮艇顺着水流冲入了阴森的鬼域。   头顶的绿叶中垂吊着一大片骷髅头骨,霍诀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施欲,想起刚才的小插曲,偷偷捻了捻指腹。   “姐姐,你要是害怕,待会儿可以抱着我。”霍诀抵着鼻尖,闷声说。   系统:【噫~】   霍诀:“……你噫个毛。”   他才不是为了得分!是心疼姐姐!   “还挺有气氛的。”施欲避而不答,看着红色光线中吊在树上的鬼婴,浑身是血的白色阿飘从眼前飞掠而过。   她怕一惊一乍的刺激,却不怕树上的死物。   穿过一处清凉的溶洞,一具包扎着血污绷带的“残肢断臂”突然掉下来,砸在两人中间。   恐怖的BGM渲染,加上凄厉的叫声,施欲肩膀一抖。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霍诀猛地往后退,脸色苍白,下一秒要掉进水里。   “别怕。”施欲抓住那条假手臂,放在凹陷的石洞里:“是塑料做的。”   霍诀的心跳还没平息,就听见施欲笑他,“胆子这么小,还来鬼屋这种地方?”   “我胆子才不小!”少年气急败坏地反驳。   口气之狂妄,把附近的鬼怪全都吸引了过来。   黑暗中蛰伏的NPC窸窸窣窣出现,施欲提醒霍诀:“你小声点。”   戴着骷髅面具的黑衣人从石头里窜出来,“哇”的一声凑近他的脸。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霍诀一把抱住了施欲,皮艇摆荡。   突然间人影一晃,穿着军阀大衣的高大少年从石头上撑跳下来。   他拂开碍事的骷髅头风铃,矮身躲过悬吊的白色骨架,大跨步上了皮艇,揪起霍诀的后脖领子,生生把他从施欲身上拽起来。   “他谁?”少年冷声质问。   陡然看见沈妄,施欲微微一愣。   少年的高筒靴踩在皮艇的扶手上,挺直的鼻梁中间横着一道血痂,脸颊和嘴角也做了化妆修饰。   风纪扣,大盖帽,披风斜链,容颜俊美。   和其他扮相恐怖的NPC比起来,他扮鬼着实有些敷衍了。   “——你小男朋友?够粘人的啊。”沈妄瞪她一眼。   施欲:“……”看这捉奸的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把他给绿了呢。   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她嘲讽一笑:“你们不认识?”   “我应该认识?”沈妄沉沉看她一眼,摘下帽子,在皮艇上坐下来,俨然打算同他们一道走。   施欲了然。   看来霍诀和沈妄并不知道彼此是“穿书者”。   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暗通款曲。   得分的好时机被人为中断,霍诀的心情相当不爽。   理了理弄皱的领口,他上下打量沈妄,见这小子长得好看,心里冒出一股危机感。   “姐姐,他在追你?你可别跟他在一起,脾气这么火爆,妥妥家暴预备役。”   沈妄抵着牙,笑了一声。   他摘下半截手套,偏头,眉宇间满是少年的桀骜:“施欲你可真能耐,我不是你小情夫么?包一个不够怎么的?”   两个演技帝在她面前争风吃醋,施欲感到很可笑。   她眼神薄凉:“好看的男孩子那么多,不听话就换下一个,霍诀都没说什么,就你屁事多。”   沈妄一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他气炸了也不能说什么,谁让他心甘情愿往鱼塘里跳呢! 第14章 大概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吧。   【沈妄,攻略反派人物之一,人设:痴情校草、高智商学霸。】   脑海里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霍诀朝沈妄掠了一眼。   同时,沈妄也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两人极快地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把目光挪开。   ——原来是同类。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沈妄胸中的郁气消散不少,片刻勾唇,偏头看向别处。   他按照系统给的线索,知道施欲今天会来新开的鬼屋,为了接近她,刻意扮成NPC来这里兼职。   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搂搂抱抱,沈妄气坏了,还以为她背着自己交了男朋友呢!   搞清楚状况后,沈妄姿态放低,温声哄:“我错了,你是老大,你想包几个都没问题。”   施欲看他:“我跟霍诀在一起,你不介意?”   “能不介意么,我这么喜欢你。”沈妄无奈叹口气,装得像模像样的,“我这不是怕你离开我,跟别人跑了吗?”   系统:【这演技,和你不相上下!】   霍诀内心冷笑一声。   看来对方也是一个行走的戏精。   扮演军阀的男人擅自离开岗位,监控里的工作人员在耳麦里催促他回去。   沈妄不慌不忙地把麦摘了。   他是来攻略大反派的,不是来体验生活的。   在溶洞里绕过几个弯,皮艇要穿过一处小型瀑布。   冰凉的水帘哗啦啦往下淌,三人都没买一次性雨衣,过去非淋湿不可。   看到越来越近的水幕,施欲抱住了胳膊,旁边的沈妄解开披风,护在她头顶。   霍诀也脱下外套,围住了她的腰。   施欲:“……”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们必须攻略自己的理由,施欲真觉得自己是万人迷。   皮艇飞快地穿过水幕,施欲身上有披风遮挡,一点水都没沾。   倒是两个大帅逼。   一个倾盆盖脸,一个冷水浇头。   沈妄甩了甩头发,把军绿色的上衣脱下来。   霍诀撩起短袖,拧了拧湿透的下摆,故意露出自己劲瘦的肌肉线条:“姐姐,我最近有健身,你要不摸摸看?”   小奶狗晃到她眼前,腹肌对准她的脸。   施欲刚抬起手,就被沈妄一把扣住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去:“当着我的面,干什么呢,嗯?”   他的腹肌又不是不给摸,至于好奇别人的?   2分亲密值落了空,霍诀心里被愤怒的弹幕刷屏。   草你爹的沈妄。   坏我好事。   霍诀眼神阴冷,头顶的怨气快要化为实质了。   “我见过更好的,你俩还需要再练练。”施欲想起一张板正坚毅的酷脸,轻轻挥开沈妄的手。   沈妄一刹那有点出神。   旁边霍诀目光警惕——谁?是狗逼温时修?还是渣男裴池玉?   水流减慢,出口的光线照进来,排队的游客在岸上等候。   施欲从皮艇上起身,队伍里的男人女人小孩全都在看她。   肩上披着男人的披风,腰上围着另一个男人的外套,两个长相勾人的大帅逼一左一右搀着她上岸,眉眼里全都是关怀与温柔。   ——大概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吧。   ……   从出口走出来,沈妄去换衣服,霍诀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大爷,转头:“姐姐,想吃吗?”   施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莹亮的眼睛有了焦距:“嗯。”   能让狗男人掏钱,无论价格高低,她都乐意。   “在这等我。”霍诀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朝大爷走过去。   一次性买了一把,霍诀抽了张百元的,付了钱,跟捧着一束花似的朝她走过来。   “姐姐,这颗山楂很甜,你尝尝。”霍诀分出一串,手举着递到施欲嘴边,浅棕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像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   施欲低下头,借他的手咬了一口。   “真的甜,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你在,空气都是甜的。”霍诀低头忍笑,挠了挠脸上的皮肤,被自己土到了。   看着他可爱的尖牙,施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拥有漂亮的天使面孔,内里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小恶魔。   “宝贝,姐姐怎么这么喜欢你呢?”施欲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   这次,霍诀居然没有一丝的反感,低眼凝视施欲,默默喂她吃糖葫芦。   说什么喜欢我……心动值都他妈成负数了。   大骗子!渣女!   霍诀心里又气又恨,还有一丝……甜。   但他把心脏悸动的感觉归结为荷尔蒙在作祟,是青春期面对美女正常的生理现象。   绝对不是他动心了岂可修!!   早就换好衣服出来的沈妄靠着恶鬼石像,看了他俩半天,手插兜走过来,凑近她耳朵:“你刚刚叫他什么?”   施欲不解地看着他:“啊?”   “……算了。”沈妄忍了半天也没说什么。   性格乖又好看的男孩子多得是。   不听话,是要被姐姐换掉的。   附近的娱乐项目很多,从鬼屋走出来,沈妄看着远处游乐场里的大摆锤、摩天轮,抬手碰了碰施欲的脸:“姐姐。”   施欲咬着糖葫芦,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睫毛扑闪一下,蜷翘纤长,眼睛和一汪乌溜溜的清泉似的。   这也太他妈萌了,沈妄心里莫名一软。   “咳,去那边逛逛?”他指了指对面游乐场,手重新放回裤口袋。   施欲想了想。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难得出来放松,不如玩个够。   “好啊。”施欲点头,一旁的小奶狗委屈地抗议,“你都不问我!只考虑他的感受,你把我当成什么?备胎吗?”   霍诀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干净的少年音,略低哑,他又长得标致,旁边偷偷议论他的几个小姑娘诧异地看向施欲。   “是啊。”施欲咬一口山楂,“不然你以为?”   “……你太过分了!”霍诀的眼睛迅速红了,像是影视剧里受伤的男二,把手里的几串糖葫芦塞她手里,扭头就走。   沈妄笑了,情敌挺会的嘛。   “怎么办,要不要追过去解释一下?”沈妄没什么诚意地问。   解释个屁,赶紧滚,别打扰他和姐姐约会。   “不用管他。”施欲将签子丢进垃圾桶,余光瞥见两个女生朝自己走过来。   “你怎么能玩弄人感情呢?”其中一人语气不满,“我们都看到了,你脚踏两只船,故意吊着人家小哥哥当备胎。”   施欲微微一笑:“你们在说我?”   “除了你还有谁,长得倒美,心肠怎么这么坏。”妹子忿忿不平地说。   “谢谢夸奖。”施欲并不生气,把剩下的糖葫芦递过去,“吃吗?”   “……那是刚才的小哥哥买的!”左边的妹子瞪她一眼,看向沈妄,“你是她男朋友吗?”   沈妄无声笑了下,吊儿郎当道:“我倒是想。”   “你长得好看,干嘛和这种人在一起啊,她是海王,故意养鱼呢,指不定渣了多少男人,你别被她骗了感情。”   沈妄闻言侧头,深深看一眼施欲:“什么海王,分明是我的富婆小心肝儿。”   两个妹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没想到这个大帅逼居然是吃软饭的。   “不是吧,你不介意……?”她们三观有点崩。   “姐姐怎么渣我都无所谓,我就是喜欢她。”沈妄搂住施欲的肩膀,手往上抬,捏捏她的脸,“哪怕她见一个爱一个,别跟我闹脾气就行。”   听到这一番真情流露,施欲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两个女生本想劝沈妄擦亮眼睛,结果他一副被渣也痴情无悔的样子,简直无话可说。   “施欲!”   别扭闹脾气的小奶狗重新返回来,怀里抱着一个粉色的毛绒娃娃,不耐烦地递给她。   原来是去给她抓娃娃了。   施欲看着傲娇的弟弟,伸手接过来:“你不是走了吗?”   霍诀黑着脸瞪沈妄:“我走了让他陪你?想都别想,施欲,你说好陪我一整天的!”   施欲揪了揪毛绒兔的耳朵:“姐姐都不叫了?霍诀,你的礼貌呢?”   “你把我当备胎,我才不要叫你姐姐。”霍诀顶着被抓得乱蓬蓬的头发,这才看见旁边的两个妹子,顿了顿,扬眉示意沈妄——她们是谁啊?   “对不起打扰了。”俩妹子低下头,赶紧离开了。   霍诀也没放在心上,想起刚才的事,故意和沈妄对着干:“游乐场有什么好玩的,跟我打台球去。”   末了,他抓起施欲的手,漂亮的眼睛满是愤然:“你听我的!”   施欲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霍诀挑衅地看一眼沈妄。   ……   最近的一家KTV生意火爆,楼上是台球厅,来玩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室内烟雾缭绕,音响里播放着带感的英文歌。   三人刚一上楼,四面八方的视线朝施欲看过来。   霍诀叼着棒棒糖,拎起台球杆,拿巧粉擦了擦。   弯腰,抬眼,瘦长的手指撑着杆儿瞄准主球,“啪”地一戳。   十五颗球四下弹开,急速碰撞,开球一杆全进洞。   这个逼装得十分潇洒,施欲给面子地夸赞:“很帅。”   “帅?”沈妄看她一眼,随手拿起架子上的台球杆,松松握了握,等重新摆好球,食指敲了敲桌沿,“看着。”   霍诀开球,这次不知是失手还是故意的,一杆未进。   轮到沈妄接手,他绕到另一边,平背下压,目光与球平视。   白生生的手撑在绿色桌面上,手心向下,掌心拱起,球杆搭在拇指与食指之间 ,胳膊肘前顶,瞬间击球。   “啪!”   进洞后,他换了个方向,拿巧粉擦了擦杆,继续。   看着沈妄傲慢而专注的表情,施欲心里“啧”了一声。   看来他不会给霍诀任何机会了。   从沈妄当盘第一次击打,连续入洞,直至打完黑八胜利,他才直起身子,偏头看着施欲:“这叫‘接清’,懂么?”   “一杆清台,挺牛啊。”霍诀手撑在台球桌上,扬眉看着他。   沈妄笑了一声:“还行,也就比你强点。”   霍诀:“……”   淦,他这次遇上对手了。 第15章 姐姐嘴甜,心里没你。   沈妄笑着把杆子扔给施欲:“会打台球么?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试试看。”   施欲:“好啊。”   接过台球杆,她站在桌沿边上,缓缓弯下腰,细白的手握着杆,另一只手搭在台面上,肉粉色的指甲泛着莹润的色泽。   舒缓的英文音乐在台球厅徘徊,她动作优雅,眼神带着不经意的撩人,乌黑长发垂下少许,一丝俏皮的发梢,沿着纤细的锁骨,没入性感的绿色小背心。   还没开始击球,沈妄忽然别开眼,暗骂了一声。   他是不是蠢?   施欲这身材,光往那儿一站,周围的男人眼睛都粘她身上了。   更别说现在的姿势……   胸前几乎贴着桌沿,露腰小背心往上滑了一截,小腰又细又平坦,没骨头似的,能让人想象到掐着她腰的手感。   霍诀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群臭男人,眼睛往哪里瞟呢!   就算施欲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也不喜欢她被人直勾勾盯着看。   像只有自己知道的宝物被人看到,一堆人惦记。   他把身上的浅色衬衫脱了下来,闷闷不乐走过去。   施欲专注瞄准一颗球,试了试角度,刚要击打,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罩在了她背上,把她腰和肩膀遮得严严实实。   “咦?”   她抬头,霍诀夺走她手里的杆,皱着眉,难得看起来有几分凶:“穿好,把腰吹坏怎么办。”   白色的空调悠悠吹着冷气儿,施欲微微直起身,看了看四周的人。   大夏天的,空气都晕着热浪,四五个男人袒着上身,还有一个奶爸带来的小女孩在吃甜筒。   施欲放下杆,拢了拢外套,目光一扫,发觉沈妄也冷着一张酷脸,好像对她很有意见。   施欲翘起樱红的嘴唇,笑了一下:“不是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沈妄沿着台球桌走过来,瘦长的手按住她的两边肩膀,往角落里的方向推。   指尖点了点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这儿:“你厉害,不用打,看着我们玩儿就行。”   哪怕她菜的离谱,握杆姿势不标准,在场的男人也不会笑话她。   ——光顾着瞄她的腰,她的腿,她的锁骨脸蛋了,哪会注意她技术怎么样?   “……哦。”施欲裹着霍诀的外套,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百无聊赖托着下巴。   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拿出牛仔裤袋里的手机,玩起了爱消除。   指尖轻轻点着屏幕,不时响起可爱的得分特效音,在英文歌中挺招人注意。   沈妄拎着杆,瞟过来一眼。   施欲低着小脑袋,睫毛根根分明,露在外面的耳朵白嫩小巧,咬着软软的舌尖,专注地幼稚到爆的小游戏。   他唇角向上扯了扯,握着杆子绕到另一边,手搭着桌沿,低低笑了一下:“真他妈可爱。”   系统:【宿主,你喜欢上姐姐了吧!嘻嘻还不承认,在暗恋的人眼里,她干什么都可爱。】   像从甜蜜温馨的美梦中被人一闷棍打醒,沈妄笑不出来了,一杆子挥了出去,啪地戳中了彩球。   球咕噜噜滚过去,在洞口盘旋,渐渐变缓,停住了。   沈妄的心情也像卡在了洞口,不上不下的。   心不在焉玩了一盘,一球没进。   “我上个厕所。”他放下杆子,绷着俊脸,抬脚往洗手间走。   一球进洞,霍诀站定,抬起眼皮看着他冷硬的侧颜:“刚才不还好好的?”   洗手台前,沈妄洗了把冷水脸,额发垂落下来,湿湿的,凌乱蓬松,浓密漆黑的睫毛半睁不睁,遮住眼底莫名的情绪。   他按住心口的位置,咬牙,心跳快得就尼玛离谱。   “别撞,别撞……老子又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你瞎撞个毛。”   里面拐角有俩男的在抽烟,聊着女人的话题。   沈妄从墙上撕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揉成团,丢垃圾桶里。   摸出一支烟,点上,咬嘴里。   吐出一口青色的浓烈烟雾,他靠在洗手台上,撑着胳膊,仰头看着烟雾散开,上升,渐渐变淡消失。   抽完一根烟,终于冷静下来,他调整好情绪,直起身子准备走。   里面的男人叫了一声:“这身材也太顶了,卧槽,你拍了这么多?”   另一个人说:“在台球厅遇到这样的美女,不多拍两张怎么行。”   沈妄掐了烟走进去。   两个男人头凑到一起,正看手机上的照片,没注意到旁边少年越来越冷沉的脸色。   沈妄抽走那人的手机,调转过来,指尖划了划屏幕。   一张张,都是施欲。   侧颜,正脸,弯腰的,站立的,趴在台球桌上的,跟他和霍诀说话的……任何角度她的颜值都挺能打。   “你谁啊,抢我手机干嘛。”那人伸手要来夺。   沈妄举起手机,把屏幕对准他的脸,指了指照片上的女人,面无表情:“删了,别逼我动手。”   认出他就是大美女身边的台球大神,那人愣了愣,尴尬笑笑:“不好意思啊哥们儿,你是她男朋友?”   “……”沈妄敛了敛火爆脾气,眉宇压不住少年的轻狂恣意,“你说呢?”   霍诀让底下KTV的服务生送过来两瓶蜜桃味儿的起泡酒,让施欲捧着喝,别有事没事老对男人放电。   她昂起头,尝了一小口:“还挺好喝。”   沈妄离开洗手间,穿过一张张台球桌,看她一眼。   少女粉的玻璃瓶身,被细白的手抓着,红润的唇染上水光,她伸出小舌,舔了舔唇上残余的甜味儿。   沈妄别开眼,喉结滚动一轮,面上不带情绪地走过来。   拎走她手里的起泡酒,放到一边,声音低而缓:“别喝了。”   闻到少年身上那股呛人的烟草味,施欲抵着鼻尖,轻轻蹙眉:“离我远点,你抽烟了吧?”   沈妄顿了片刻,抬起胳膊闻了闻:“很难闻?”   分神的功夫,手里的起泡酒重新回到她手里。   手指不经意碰在一起,软软的,细白,指甲还轻轻挠了他一把,刮在手背上,猫爪子似的粉嫩,不痛不痒。   沈妄心尖有点痒,酥.麻难耐。   眼前的小女人抱着酒瓶,没喝,眼皮儿半阖,连带纤长的睫毛垂下来,目光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感。   偶尔瞥到他的脸,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浑身上下都写着“姐姐嘴甜,心里没你”。   某个不经意的间隙,他突然觉得“姐姐”这个词真尼玛带感。   “喂。”霍诀沉沉看着他俩,握着台球杆敲了敲桌,“走了!”   有什么好看的,还看!没见过女人?   尼玛沈妄这小子不会看上施欲了吧?   他狂戳小系统:【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攻略反派一个人穿书就够了,四个男人凑一块,不嫌麻烦吗?】   系统嘤一声:【因为不确定姐姐会对什么类型的男人动心,所以挨个试一遍呀。我还嫌四个太少呢。】   霍诀:【系统也这么渣?】   系统捂脸:【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啊!!】   ……   夏天的夜晚,A大小区静悄悄的,偶尔响起远处的蝉鸣声。   黑色奥迪车驶出停车位,慢慢调头,暖白路灯为漆身镀了一层低调的奢光。   刑野握着方向盘,撩起眼皮,神色寡淡不明。   昏黄的光线投下来,前方空地被晕成柔和的色块。   施欲一边一个,左臂勾着小狼狗的脖子,右手搂着漂亮少年的腰,神情迷醉,小白鞋踉踉跄跄,偶尔栽一下,头枕上其中一个的胸膛,像喝了不少酒。   奥迪车停了下来,刑野摸了一支烟,咬上,淡淡看她。   “姐姐慢点儿。”霍诀拽着瓷白的胳膊,把施欲拉回来,手臂箍住她的小蛮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几步,警惕地看着沈妄,“——你喝多了,别被不怀好意的男人占了便宜。”   “说谁不怀好意?”沈妄凉凉笑了一声,“咱俩谁也别笑话谁,心知肚明就好。”   霍诀知道沈妄想什么。   不就是看姐姐长得好,上瘾了吗,假借做任务之名,想跟姐姐多待一会儿,没安好心。   一天之内系统规定的情感值是有上限的,在鬼屋他俩故意刷好感,分数早就到了上限,现在怎么搂搂抱抱,拉拉扯扯,都对攻略进程无效。   淡淡的烟雾缭绕,刑野开了窗,车灯照亮施欲明艳的小脸。   软软的身子靠在霍诀身上,又被沈妄攥紧手腕,往他的方向拉扯。   俩一米八几的弟弟谁都不让谁,虎视眈眈瞪着对方。   “争什么?”施欲嘟囔一声,懒嗒嗒直起腰,扬了下胳膊,手都被没轻没重的弟弟扯红了,“松开,你们俩不累,我都累了。”   霍诀被她爱谁谁的态度刺激到了:“你和他什么关系?”   姐姐原先对他挺上心的,沈妄这小子一来,他都失宠了!   他是长得不如沈妄帅,还是身材没他好?   施欲敷衍地搭腔:“我和沈妄刚认识没多久,只是朋友,你别想多了。”   霍诀抿着唇,去抓住她的手心:“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挺无理取闹的?”   “你要这么想,”施欲无情挥开他的触碰,嗓音婉转,“姐姐也没办法。”   她踩着小白鞋,戴上墨镜,谁都不爱,一个人往楼下走:“别送了。”   留下两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在路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互不搭理。   ……   踩上台阶,施欲转身,垫着LV包坐下来。   小奶狗给她拿的起泡酒有点上头,虽说应酬多了,她酒量还行,以为喝一瓶没事,这会儿却有点晕。   眼前出现一双鞋,笔挺长裤,深色短袖,指间夹着烟,手背筋骨突显。 第16章 野哥,你亲过女孩子吗?……   刑野蹲下来, 强而冷硬的压迫感,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暖烘烘的, 扑在她白净的小脸上。   施欲微微抬头, 放下扶额的手,星辰般晶亮的乌眼仁眨了眨。   酒精上涌, 眼前的男人英俊异常, 脸部轮廓影影绰绰, 下颌线分明, 帅得有点不真实。   她翘起软软的唇:“是你?”   怎么每次撩汉, 都能被他碰见。   最渣的一面被他看到, 想必自己清纯女教师的形象,在钢铁直男刑野心中, 已经一崩再崩、崩无可崩了。   对上她迷醉的眼神,刑野的嗓音比平时低了些:“醉这么厉害, 还能认得我是谁?”   施欲笑得娇俏可爱:“你是刑野,还请我吃过早饭呢, 我当然认得。”   她莹白的手点开微信二维码, 微微仰着脸, 看着他突出的喉结,以及男性特征明显的胡茬,抿抿唇,笑得很不好意思:“邢老师,你微信多少啊?”   刑野没应声,黑睫细密地覆下,半晌,喑着嗓子问:“在你眼里, 我和他们一样?”   “他们?”施欲眼神凉了些,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不是了。”   刑野短促笑了下,嘴角扯了扯,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夜风穿过合欢树,薄薄叶片轻轻摇晃,两人挨得极尽,湿湿的气息洒在脸上,甜腻酒气和烟草味纠缠,鼻尖几乎要碰在一块。   施欲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伸出了手,想摸摸他的嘴唇,看看是不是和他本人一样冷硬。   刑野头往后仰,大手截住她的手腕。   眼皮垂下来,沉沉睨着她,声音磁:“别乱摸。”   “那你摸我干嘛呀?”施欲笑了起来,目光扫过他的手。   对视两秒,刑野手一松,放开她的手腕。   施欲笑得更甜了,捏了捏手腕,皮肤上还余留着男人指腹不轻不重的力量感。   酒气上头,她有点倦,慢悠悠站了起来:“邢老师,我先回去睡了。”   小细腿在他眼前一晃,踩着白鞋,步伐轻盈地进了楼。   刑野低眼一扫,米色的鳄鱼小手袋孤零零落在了台阶上,上面放着一部手机。   红色的手机壳,没有多余的配饰,和她本人一样鲜艳浓烈。   刑野淡着脸,捻灭烟头,捡起她的手机和小手袋,默默起身跟了进去。   夜色安静沉寂,施欲进了电梯,门朝中间关闭时,刑野抬手挡了一下,一声不吭走进来。   施欲好奇歪了歪头:“邢老师,你跟着我干嘛?”   刑野把手机带包递过去,声音低缓:“东西不要了?”   伸手接过来,施欲似笑非笑看着他,没骨头似的倚在电梯壁上,慵懒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目光直接而魅惑。   刑野侧身,撩起眼皮,看不断跳动的数字。   电梯门大开,她率先走出去,回头,见刑野还在电梯里,眨巴着眼:“要来我家喝杯茶吗?”   刑野敛了敛唇角,抬手,啪一下按了关门键:“改天吧。”   成年人的世界,改天、下次,就是委婉拒绝,施欲叹了口气,手袋挡在关合的电梯门上:“你是讨厌我吗……邢老师?”   她喝了酒,嗓音比平时低一些,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把小勾子,慵懒的蛊惑令人心驰神往。   邢老师三个字被她念出来,跟小情侣之间调.情似的。   刑野沉默一阵:“下次别这么叫我。”   “哦,”施欲从善如流,淡着嗓子,“你讨厌我吗?野哥哥?”   刑野:“……”   喉结滑动一轮,黑眼睛沉而幽深,刑野直起身,迈步走出电梯,大掌扣住她的手腕,往墙上一带。   后背是冰冷的墙,小白鞋踉跄着退了过来,鞋跟抵着男人的皮鞋,往后挪了一小步。   头顶覆下一片阴影,男人头低下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撩我?”   他个子高大威猛,气质冷峻,粗糙的下巴几乎要抵到她光洁的额头,衬得她身材娇小纤细。   偏生她穿着清凉的吊带小背心,肩膀露在他视野之下,白得和奶油似的,带着她特有的清香,诱惑无孔不入。   施欲别开脸,却被他掐住了下巴。   他手腕力道重,突起一道青筋,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低垂的下巴,强势往上抬,少见的匪气让她懵了小半秒:“看着我。”   浪过头不好收手,施欲盯着他帅得让人吹口哨的脸,突然认识到,刑野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男人。   就算翻了车,和他发生点什么,好像也挺值。   “——不说话了?胆子不是挺大的?”低磁的嗓音拉回她的注意。   施欲眉眼舒展,抬起细滑的胳膊,攀上他宽阔的肩膀,妩媚地笑了:“野哥,你亲过女孩子吗?”   刑野定定看着她越来越近的小脸,眸色沉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踮起脚尖,脸一点点凑过去。   清甜的气息洒过来,刑野绷着嘴角,大掌滑向她的胳膊,指腹陷入柔软的手臂,把她缓缓从身上拉开。   施欲心里有一丢丢小遗憾,倒也在意料之中。   “你喝多了,早点睡。”丢下寡淡的字眼,刑野按了电梯键。   隔壁年迈的董教授提着一袋厨房垃圾,开门走出来,看看刑野,又看看施欲:“你们俩是……”   施欲是经管的,全校闻名的美女老师。   刑野是体院的,A大身材颜值难得一见的男老师。   俊男美女凑一块,都是适婚的年纪,董教授了悟:“在谈对象?”   施欲瞄了眼刑野:“喝了点酒,路上遇到邢老师,他送我回家。”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笑得慈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大晚上的不安全,是该送你回来,刑野练过散打,要在学校遇到不安分的小流氓,还能保护你。”   施欲笑笑:“是练过,把我胳膊都抓疼了。”   董老师下意识往她胳膊上看过去,白嫩的皮肤印着淡红色的指印,她皮肤薄,稍微用点力道都很明显。   刑野收回目光,敛了敛情绪,神色不明。   “董老师,我先回屋了。”施欲把钥匙插锁眼里,一拧,回身扬了扬手,拉开门走进去。   跟刑野一同下了楼,董教授打开了话匣子:“施欲这姑娘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我就没见她带哪个男人回家里,你可要好好把握。”   刑野敛着眉,没说什么。   “你也是,太闷了,平时也不大爱笑,哪个姑娘喜欢?多陪她聊聊天,感情是处出来的。”董教授拍拍他的肩,往楼下的垃圾分类箱走过去。   刑野嗯了一声:“您慢点。”   ……   周末,和国内时尚大刊总编打了一上午高尔夫,施欲小脸热扑扑的,摘下遮阳帽,看了眼手机。   四十分钟前,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显示未接状态。   施欲盯着这串号码,阳光炎热,她眯起了眼睛。   ——要来了吗?前世顾建邦发现女儿抱错的事实。   她没接电话,顾建邦发来了短信:【施老师,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施欲:【你是?】   像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对方很快回复过来:【我是顾建邦,顾氏珠宝集团董事长。施老师有时间吗?我在你公司楼下,想和你见一面。】   施欲喝了一口水,发给他A大小区的地址:【来我家吧。】   今天下午,可是有一场精彩的好戏可以看。   系统:【叮!主线剧情开启,反派即将走向人格黑化道路,请几位宿主做好准备。】   峰会上接受采访的温时修,落地窗前拉小提琴的裴池玉,骑着摩托在吊桥上疾驰的沈妄,花树下枕着手臂的霍诀,同时睁了睁眼。   ……   从公司赶到小区,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顾建邦还在路上,施欲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助理May早已恭敬地等在那里。   May穿着正式的纯黑女士小西装,双手叠交,朝施欲轻轻颔首。   施欲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待会儿知道怎么做?”   May点头:“明白,施小姐。”   上辈子的今天,养父母与她的姑姑——当初掉包两个女婴的顾家保姆施娉,不打一声招呼就进了她的家。   起因是,施娉的女儿粱丘雅来大城市找新工作,想暂时搬进来住几天。   一住进去就是大半年,找了工作也不肯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属于她的房子。   上辈子她是个性格内向的包子,任养父母一家当软柿子捏,她的付出和忍让,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   在门口站了一会,施欲笑了下,拉开门走进去。   表姐梁丘雅正在梳妆台前试她的口红,盛华和施震海坐在沙发上,茶几和地面洒落一堆瓜子花生壳。   保姆施娉坐在对面贵妃椅上,脚边堆着两个大编织袋,旁边竖着一个银色行李箱。   客厅里交谈的四个人安静下来。   许久没见这个侄女,施娉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曾经土里土气、面色蜡黄的瘦小丫头,已经没有当初的影子,一颦一笑都像千金大小姐。   盛华和施震海也愣了好一会儿,没敢认她。   施欲把包搁在玄关柜上:“你们怎么进来的?”   盛华回神,不满道:“正想说你呢,你换锁干什么?你爸叫了开锁师傅,跟人家解释大半天。”   施震海点点地上的行李:“丘雅来帝都找工作,先在你这儿住几天,找上房子就搬走。”   施欲眼里没有丝毫温度:“给你们五分钟,怎么进来的,怎么从我家出去。”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粱丘雅神色尴尬。   施震海猛一愣:“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挣了几个臭钱,连你爹妈都不认了?”   盛华尖利地帮腔:“你小时候穿了表姐多少衣服,人家小雅把你当妹妹,现在她来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你帮一把怎么了?”   施欲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朝外面招了招手。   门口的May领着两个保镖走进来,指挥着他俩扛起行李往外搬。   施娉站了起来:“施欲,我可是你亲姑姑,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他们不明白,一向低眉顺眼的孝顺闺女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震海,赶紧给家豪打电话。”盛华给丈夫使眼色。   “怎么这么多人,”不等施震海拨出去号码,上网吧回来的施家豪走进来,目光扫过两个保镖和May,再看看施欲,“这是要干嘛?”   “家豪,你来得正好,你姐姐把我们当外人,要赶我们走,你给评评理。”盛华像找到了主心骨,立马把儿子拉过来。   施家豪早就忘了上次他鼻青脸肿哭着求姐姐帮忙的事,冲施欲瞪眼:“这房子是你一个人的?这是我以后的婚房,娶媳妇用的,你凭啥把爸妈往外赶啊?”   May冷静地提醒他:“这处房产归施欲小姐所有,房产证上写着她一个人的名字,法律意义上,不经过她白纸黑字签字同意,其他人无权处置她的个人财产。”   施震海不耐烦一挥手:“我管他法律怎么说,我是施欲的爸爸,还做不了她的主?”   May请示施欲:“施小姐,要报警吗?”   “——你还想报警?我和你爸真是白养你了。”盛华扑上来,想推搡施欲的肩,被保镖拦了下来。   施娉和夫妻俩是一丘之貉,见施欲把事情做这么绝,她打开门大声嚷嚷,让整个楼道里的邻居都听得见:   “你们听听啊,还是名牌大学老师呢,做女儿的,基本的良心都没有!”   隔壁的门开了,董老师和他妻子惊讶地走出来。   他俩在家带孙子呢,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施欲走了过来:“董老师,这是我的家事,你俩别管,进屋吧。”   董老师尴尬地朝施欲笑了笑:“家里来人了?”   站在楼道里,施娉和盛华两个女人搭起了戏。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施欲形容成忘本的不孝女,还要闹到学校,让学生看看他们的老师是怎样的人。   ——这就是顾梨笙的家人,而现在,假千金顶着她的身份,和贵公子霍景铭在瑞士幸福地度假。   重活一次,施欲不会再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感情。   她回头,轻声吩咐May一些事情。   不经意抬眼,看到董老师身后走出来的男人,脸上表情一空。   董教授家里的热水器坏了,维修工迟迟不来,他只好给刑野打电话。   刑野平时冷冰冰的,为人却正,平时退休的老师们接个线,换个灯什么的,腿脚不利索,就会请刑野帮忙。   看到施欲难堪的处境,董老师猛然想起来,他俩好像在谈对象,顿时有点后悔开门了。   ——小姑娘脸皮薄,自尊心强,谁乐意让男朋友看到家里鸡毛倒灶的糟心事呢?   董教授有点惭愧,连推刑野回屋:“你出来干嘛,快进去。”   刑野一言不发,轻抿嘴角,眸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施欲扯出一抹笑,觉得自己的形象在刑野眼里,大概好不到哪去。   怎么她撩个汉,或者摊上这一家子糟心鬼,颜面尽失,都能被他撞见?   无所谓刑野怎么想她,施欲移开目光:“施娉,你想把事情闹大,好啊,不如谈谈,你当初在平县妇幼保健院,把两个婴儿偷偷掉包的事?” 第17章 钱比爱好使,嘴甜真好。……   施娉凌人的气焰一下子灭了, 盛华和施震海也懵了脑袋。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快忘记了施欲其实是顾家的千金。   ……问题是,施欲怎么会知道?   施家豪一脸懵逼:“姐, 你在说啥?”   “谁是你姐。”施欲昂起脸, 像高傲的黑天鹅,“施震海, 盛华, 施娉, 你们知道涉嫌遗弃罪和拐卖儿童罪, 要判多少年吗?”   May立刻配合:“刑法规定, 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施娉眼神飘忽, 紧紧抓着衣服下摆。   “你胡说什么?”盛华红着眼哭起来,“你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 你这么说不是伤妈妈的心吗?”   施震海忽然反应过来。   时隔这么久,那个小县城医院当初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   除非顾家的人做了DNA检测, 并且拿到了完备的证据,否则, 光凭施欲一张嘴, 法院可是定不了他的罪。   “叮”的一声, 电梯里走出一对气质清贵的夫妻。   顾建邦几天没睡好觉,泪沟严重,白素兰也伤心过度,眼睛略红肿。   冷不丁撞见这么多人,白素兰怔了片刻,眼睛望一圈,朝施欲看了过来。   不等他们确认,施欲翘起嘴唇, 毫无心理负担地喊了出来:“妈。”   施震海一家子傻愣在那儿,施娉的声音明显慌张起来:“先生,太太,你们怎么来了?”   顾建邦没精力注意别人,上下打量施欲,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施老……你真是我女儿?”   “要去做个DNA比对吗?”施欲笑盈盈看他。   “像、真的太像了。”白素兰噙着泪,情绪难以平静。   施欲的眉眼、鼻唇、甚至脸部轮廓都遗传到了她和丈夫的特征,哪怕不去做鉴定,白素兰也相信这就是她抱错的女儿。   扫过沉默的施震海、施娉、盛华,以及震惊的施家豪和粱丘雅,施欲冷漠地往客厅走:“May,让这些人出去。”   账要一笔一笔清算,暂且先让他们提心吊胆一段时间。   请顾建邦和白素兰进屋后,May把门带上,冷漠地望着施震海:“施小姐和顾建邦先生有话要谈,请你们马上离开。”   看到顾建邦和白素兰找上门来,施震海就已经傻眼了,脑子里一团糊,哪里还顾得上面子,赶紧带老婆孩子先回去想办法。   电梯里,他一扯脑袋发蒙的施娉:“姐,可就全靠你了,抱错的事情,可大可小,你想想怎么跟顾家两口子说。”   施娉焦虑不安:“这可怎么办。”   一直没吭声的粱丘雅忽然说:“那顾家千金是我表妹吧,不能让她跟顾先生撒个娇,把这事摆平?做了顾家二十多年的女儿,没有血缘关系也有感情,妈,你跟表妹聊聊,她不会让你们去坐牢的,毕竟她也算沾了天大的好处。”   ……   “施欲,这么多年,爸妈对不起你。”   顾建邦摘下金边眼镜,捏了捏鼻梁,把一张卡放桌上,指尖抵着,推在施欲面前。   捕捉到施欲微妙的表情,白素兰柔声解释:“你现在有自己的公司,我们知道你不缺钱,这是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你跟我们回家,以后会慢慢补偿你的。”   “行,那就今天吧。”施欲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白素兰为难说:“可是,阿笙那边,我们还没有告诉她,得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顾建邦商量说:“要不,过两天你再回去。”   “爸,”施欲的眼底浮现一抹酸楚,微微湿了眼眶,“我不是你们亲生女儿吗?为什么要我迁就她?”   她故意在“亲生”俩字上加了重音。   顾建邦的语气立刻软化下来:“怎么会呢,爸妈不是这个意思。”   白素兰也心软了:“好,你今天就跟我们回去,我让人收拾出一间卧室来。”   施欲心里发笑。   上辈子就是太懂事,被顾梨笙抢了父母所有的关爱,也不跟任何人讲,倔得像难啃的硬馒头,所以,谁会心疼?   现在,她不过是假装伤心一下,夫妻俩就难受起来了。   但真搬过去是不可能的,施欲什么也没带,弯腰上了顾家的车。   把玩着顾建邦给的卡,施欲的心情还不错。   ——钱比爱好使的多,干嘛不收?   “妈。”施欲握住贵夫人的手,眼眸迅速积聚水光,一秒,两秒,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白素兰慌了神,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   “我从小到大一直穿表姐的旧衣服,养父母对我也不好,还虐待我,一件喜欢的裙子都不给我买。”施欲低下头,很难过的样子。   白素兰的心都要碎了,顾建邦摘下眼镜,按了按眼角。   他叹口气:“孩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爸妈亏欠你太多,会尽量补偿你。”   “真的吗……”施欲抬起头,咬了下唇瓣,“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别的同学有零花钱,可以随便买喜欢的东西,我虽然这么大了,却从没领过爸妈给的红包。爸……”   顾建邦被她这声颤巍巍“爸”叫到了心坎里。   愣了一愣,他柔声答应下来:“零花钱而已,爸每个月给你打一笔钱。你看,八十万怎么样?”   施欲故意顿了顿:“我还想买限量款的包,漂亮的首饰,哎,虽然我自己有工作,可爸妈给的能一样吗?”   “买,你想买什么都行,那就再加点儿。”顾建邦把数目翻了一倍。   原本夫妻俩还担心施欲在小县城长大,会和他们疏远,连爸妈都不肯喊。   现在,白素兰和顾建邦心里暖暖的,放心了。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贴心可爱,哪怕有点小作,他们也喜欢,更何况女儿还这么优秀。   顾梨笙在瑞士骑马,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好不容易养好伤出院,回到家却发现多了一个陌生人。   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气场很强,修长的小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高跟鞋晃啊晃,尖头像锋利的刀尖。   “阿笙,有件事爸妈要跟你说一下。”顾建邦挥手示意她坐,表情有些凝重。   顾梨笙的目光在施欲身上梭巡一圈,从普拉达的小黑裙,富有攻击性的浓颜长相,再到她手上冒着热气的拿铁。   她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爸,她是谁?”   顾建邦轻咳一声:“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施欲。你妈生产的时候,刚好在乡下养胎,在县医院里把你们俩抱错了,施欲在山里长大,前几天刚认回来。”   平淡的几句话,对顾梨笙来说不啻于噩梦的开始。   妆容精致的女人朝她笑了笑,红色的指甲哒哒哒点着桌上的一叠照片:“这是我长大的地方,你看看?”   顾梨笙望向桌面上的照片。   低矮的自建房,灰扑扑的山沟,邋里邋遢的老汉,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顾梨笙觉得天都要塌了,要她去这种鬼地方生活,她光想一想都要窒息。   “爸,你们要送我回去?连鉴定都没做,你们就说我不是亲生的?”   顾建邦不说话,默默抽着雪茄。   白素兰叹了口气:“阿笙,我们确实是,去了一趟鉴定机构。”   顾梨笙眼前一黑,弯下腰,死死抓着那几张照片:“不去,不去!我是在顾家长大的,这里才是我的家,你们不能抛弃我!”   看到她这个样子,夫妻俩又心疼起来。   阿笙是他们精心养了二十五年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阿笙,没人赶你走,你也是我们的女儿。”顾建邦急忙安慰她,“只是让你跟姐姐认识一下,以后,施欲就是这个家的成员了。”   顾梨笙朝施欲投去防备的目光。   冷静下来后,她也想通了,就算这件事再怎么荒唐,也改不了抱错的事实,爸妈不可能不认这个亲生女儿,但也不会把她送回那个落后的大山。   施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露了脸之后,便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临走前,她敲响了书房的门,跟顾建邦道别。   顾建邦穿着蓝色的家居服,手里夹着燃了一半的烟,侧身让她进来:“今晚怎么不住下?”   “我还要回公司一趟。”施欲走上前,踮起脚尖,抱了抱这个身材保持得很好的豪门老男人,“爸爸,我会想你的。”   顾建邦还不太适应亲女儿的热情,怔了瞬,爽朗地笑了起来:“先别走。”   他回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方盒,往前推了推:“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施欲走过去,双手揭开盒盖。   里面是一条艳丽浓郁的鸽子血吊坠,18K钻石镶嵌,散发着高奢璀璨的光芒,珠光宝气十足,保守估计,至少七位数。   施欲看着这条吊坠,表情恬淡温柔。   上辈子别说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顾建邦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给她买过,倒是觉得亏欠顾梨笙,送了她一大堆补偿。   她拎起吊坠,翘起红唇,心情不错地细细打量。   “谢谢爸爸~”   啊,嘴甜真好。   注视着施欲离开的背影,顾建邦眼神慈爱,长时间没移开视线。   那条鸽子血吊坠,原本是给顾梨笙拍下来的,顾建邦本想给她一个惊喜。   与施欲相处这么多天,他发现这个女儿的情绪总是冷冷的,好像掀不起任何的情绪,不喜不悲,他很想讨好她,看她露出开心的表情。   但有时候,施欲又会很乖巧,刚接触没多久,就已经比阿笙还对他亲昵了。   顾建邦身躯前倾,磕了磕烟灰:“还是亲生的好啊。” 第18章 小傻瓜,他怎么能和你比?……   一个月没见到施欲, 霍诀正烦呢。   连麦打游戏都心不在焉的,被队友骂得窝火,快成一点就炸的炮仗, 在网上跟人激情对喷, 连觉都睡不好。   施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和小说里写的一样, 一条道走到黑, 变成黑化的反派, 关乎着他穿书的结局。   才不是他想见那个女人呢!可恶!   接到施欲的电话时, 霍诀正在沙发上瘫着。   “宝贝儿, 想我了吗?”低磁妩媚的嗓音一如既往。   霍诀猛地坐起来, 嘴角控制不住往上翘,想起她的无情, 又克制着压了压嘴角。   “没啊,我跟人打游戏呢, 有事说事。”   “这么冷淡啊,我还以为一个月没见面, 接到我的电话你会开心点。”   霍诀呵了一声, 酸溜溜的:“你不是更在意沈妄吗?去找他啊, 理我干嘛,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弟弟,没人家听话。”   “小傻瓜,他哪能和你比?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施欲的语气像安抚没有得到糖的小孩子。   尽管知道她是个大骗子,嘴甜,霍诀还是笑了起来,舔了舔嘴唇, 偷乐了好一会:“你说真的?”   “当然,姐姐从不说谎。”   “切~”霍诀边穿鞋边往洗手间走,“……后天聚会?时修哥哥也在?”   挂了电话,他撑着洗手台傻乐了好一阵,冷不丁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笑不出来了。   通宵打了几天游戏,黑眼圈都出来了,忧郁的一圈,和平时比起来很没精神。   “该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霍诀烦躁地抓了抓头。   他心里很清楚,姐姐喜欢的是他的脸,美貌有了折损,还怎么让她心动?   最重要的是温时修会来。   他讨厌的伪君子,长得跟白蔷薇似的,对外是品行高洁的君子,内心腐烂堕落如荷塘里的淤泥。   系统:【不光温总,假千金,还有你哥也会来哦!】   霍诀抓头的手一顿:“我哥?”   书里的霍景铭和亲兄弟霍诀争继承人之位,与顾家千金订婚的哥哥胜算很大。   霍诀是穿书者,目标是施欲,对豪门纷争这一块剧情不感兴趣。   但书里的霍景铭好像,对真千金施欲抱有阴暗的想法。   ……   聚会的地点在一处浪漫海岛的私人沙滩上。   顾梨笙的富二代闺蜜撺掇的局,听说顾家来了一位真千金来抢家产,一群圈内好友想见见她的真容。   “她就是施欲?”   松软的海滩上,顾梨笙旁边的霍景铭抬起眼,看着遮阳伞下抹防晒霜的美人。   施欲躺在舒服的椅子上,穿着桃红色的分体式泳衣,挺翘的鼻尖松松搭了副棕色太阳镜,皮肤白得发光,浓密长发扎成饱满的马尾,青春靓丽。   她拿出防晒霜管,挤出硬币大小的膏体,擦在滑嫩的手背上,莹白的腿没有一丝赘肉,又长又直,懒叽叽叠在一起,连脚指甲都是精致的。   “你不是说,施欲是从山里来的吗?”霍景铭很难把想象中上不得台面的真千金,和遮阳伞下美得随性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施欲上岛之后几乎没说过话,却教人无法挪开目光。   涂完防晒,她捧起沉重的大椰子,咬上吸管,喝一口纯天然椰汁,不经意对上霍景铭的目光,挑了下眉峰,勾唇一笑。   霍景铭看了她一会,别开脸,背对着她,在沙滩上坐下。   顾梨笙也跟着坐下来,扬起唇角,毫无心机地说:“爸妈是这样跟我说的,她的原生家庭不太好,吃了不少苦……不过姐姐很努力,考上了A大名校,气质肯定会有变化的。”   “看不出来。”海风吹起霍景铭棕黑色的发梢,他说,“倒像富养长大的公主,活在宠爱的包围里,才会有那样的姿态。”   “有了钱,丑小鸭都会变成白天鹅。”看着海面上冲浪的漂亮少年,顾梨笙捧着脸,“那是你弟吧?”   霍诀的长相比哥哥要出众一些,晒不黑的冷白皮,多情桃花眼,尖尖的两颗小虎牙为他添了可爱的气质。   “成年人了,只顾着玩,不懂跟女孩子打交道,还得家里操心。”霍景铭用哥哥的身份,说着无奈而宠溺的话。   海上的霍诀冲了一会浪,上了沙滩。   他穿一条泳裤,平日散落的碎发湿漉漉的,全部抓在脑后,露出隆起的眉骨,薄薄的腹肌盛放了现场所有女人的目光。   顾梨笙朝他走过来,面上扬起清丽的笑,温柔打招呼:“小诀,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你应该听过我吧?”   霍诀着急去找施欲呢,被人挡住路,有点不高兴,倒也没表现出来,“啊”一声:“听过,好像叫顾笙笙吧?”   系统给出的信息很杂,他粗略扫了一遍,记得假千金的名字挺怪的。   除施欲之外,他对其他人完全记不住。   顾梨笙脸上的笑容一凝,顾虑到霍诀的性子对什么都不上心,语气带点淡淡的责备:“是顾梨笙,下次可别叫错啦。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姐姐吧。”   “……姐姐?”霍诀不屑地勾勾唇,“不好意思啊,我有姐姐了。”   他没再理会顾梨笙,大步朝沙滩那排休息椅走过去。   长长的冲浪板竖在施欲跟前,霍诀低头看着她,蹲下来:“姐姐,你防晒霜没涂均匀。”   “嗯?”施欲漫不经心抬眼。   下一刻,小奶狗的手握住她白皙的小腿,掌心蹭了一遍,不等她看清楚,他松开手:“好了。”   系统:【无耻!惊呆!】   霍诀挺得意的,他现在的表现越来越自然了:“我是为了得分。怎么样,是不是装得挺像的?”   系统:【你真的没有私心吗?哼,分明是想跟姐姐亲近。】   “你该治治眼睛了,小系统。”霍诀站起来。   没多久,他跑去不远处,用手在沙滩上划出一个巨大的爱心,里面写着SHIYU五个字母,冲施欲摆手,“姐姐,来看看我的心!”   一个浪头冲过来,爱心变成了残心。   霍诀:“……”淦。   施欲喝一口椰汁,挪开目光,懒得搭理他。   顾梨笙的表情有些不太好。   刚刚霍诀那声“姐姐”叫得,整片沙滩都听得到。   看到这一幕的霍景铭走过去,低头看了看那个心,搭上霍诀的肩膀:“你认识施欲?你知道她是顾家的亲女儿吗?”   不光认识,他这个弟弟,好像在追求施欲。   “哥。”霍诀看着这个未来对施欲下狠手的男人,轻轻拂开他的手,黑眸冷静,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是我喜欢的姑娘,你干什么事我都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唯独她,你最好别动歪心思。”   任何促使施欲黑化的苗头,他都要掐死。   他不想看到她变成书里那样冷血麻木。   霍景铭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挺诧异。   看向沙滩上打电话的施欲,他笑起来,锤了锤弟弟的肩:“你想什么呢,我喜欢的是顾梨笙,都快订婚了,哥哥还能跟你抢女朋友?”   ……   施欲接到了温时修的电话,披上白色的防晒衫,朝酒店的方向走。   “你去哪?”手腕被少年一把攥住,霍诀看一眼不远处的酒店,冷脸质问,“温时修找你?就穿成这样?”   他上下一扫她这身桃红色的分体泳衣,目光停了一瞬,不自在地移开眼,脸有点烫,手却没松:“不许去,他接近你是有原因的,你别被那个伪君子骗了。”   温时修这人傲慢得很,喜欢清静,不爱跟人凑热闹。   大家都在沙滩上玩,他在房间里待着,如果不是系统要求,想必他也不会来。   看着霍诀炸毛的样子,施欲戳了戳他凶巴巴的脸。   都是行走的演技帝,霍诀是怎么理直气壮说温时修坏话的?   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笑:“霍少,上次说的送我飞机,还算数吗?”   霍诀一下子蔫了,连头顶翘起的呆毛都耷拉下来,默了一阵,搂着她手臂撒娇:“姐姐,私人飞机可不可以不要?”   他回去跟他老子提了,听说他要买飞机讨女孩子开心,霍老先生差点拿手杖把他赶出霍家大门。   追女孩子,送几十万的包,送一辆跑车就行了,他还想送人家两个亿的飞机?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败家纨绔儿子!   想起这件事,霍诀就挺愁人的。   把酒庄卖了,想想办法倒也能买,要是姐姐开玩笑就好了。   施欲眼神凉薄,食指封住他的嘴巴:“嘘,不可以哦。”   霍诀心情郁闷,咬牙:“买,我买,你不要跟野男人约会。”   他也是上头,看着姐姐冷淡的眼睛就马上答应了,虽然有点肝疼,倒也心甘情愿。   他穿书过来,不就是给反派送温暖、让她体会到爱吗?   花再多的钱都是应该的。   想通这一茬,霍诀伸手抱住了她,唇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低不可闻:“就算为你变成穷光蛋,我也不在乎,姐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听到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施欲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茫茫无边际的海域。   临死前霍诀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我要回家了,给你一句忠告,永远别相信男人。”   施欲翘起红唇,手缓缓抬起来,抚上少年挺括的脊背,拍了两下:“小傻瓜……私人飞机要最大客舱的哦。” 第19章 老渣男了。   海景露台上, 温时修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表情沉郁。   湿湿的海风吹来,他抬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 抿了一口。   系统:【哼, 心机弟弟!施总要被霍诀抢走了,宿主加把劲啊!】   “她不会爱上霍诀。”温时修背对海滩, 手随意搭在玻璃护栏上, 指尖敲了两下。   上次送她玫瑰花, 被她无情丢进垃圾桶的画面, 已经成了他忘不掉的阴影。   温时修的呼吸有些重。   叮咚一声, 有微信提醒, 他垂眸,睐一眼屏幕。   施欲发来了八秒的语音, 声音婉转:“时修,霍诀这臭弟弟老缠着我, 不让我走开,有什么事微信聊吧。”   将酒杯放在白色小桌上, 温时修腾出手来, 手机凑近唇边, 声线冷硬:“他是成年人,不是八岁小孩。”   几秒后,对方发来了语言,点开却是霍诀令人厌恶的声音:“时修哥哥,我的手指头被螃蟹夹了一下,破皮了,姐姐给我包扎呢。你别不高兴啊。”   【过分!再不赶紧包扎伤口就自动愈合了吧?】   ——小系统说出了温时修此刻愤怒的心声。   温时修退出聊天框,下滑联系人界面, 找到霍诀的头像。   这小子的昵称居然是“姐姐的小可爱”,温时修成功被他恶心到了,拇指点了点,想要拉黑并删除,眼不见为净。   但拉黑的前一秒,他忽然改了主意,把手机收了起来。   这不是一个谦和大度的男人该有的举动。   在残酷的商业战争里厮杀到今天,他还斗不过一个冲动莽撞的弟弟?   ……   温时修:【好,我等你。】   看着男人一贯温柔的答复,施欲翻了个身,在面朝大海的米色吊床上躺下。   退出微信的前一秒,看到通讯录那里有一个小红点。   ——裴池玉申请加好友。   施欲大致回忆了下,上次在琴房,好像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联系方式。   他听过自己的课,应该是通过学生知道的。   顺手点了通过,裴池玉没有第一时间发消息过来。   施欲点进他的头像,朋友圈仅一月可见。   大海照,观影票,航班行程,小猫咪,遛二哈日常……   唯一晒出的一张自拍,只露出筋骨瘦长、白净养眼的手。   手腕上戴着极简风格的男士腕表,一截白衬衫和黑袖口添了抹禁欲的诱惑。   施欲玩味地笑起来,老渣男了。   裴池玉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却故意打造这样的朋友圈,大概是立热爱生活的暖男人设吧。   关了屏,施欲拉开落地窗,一步一步走进清澈的无边泳池。   温时修站在外面,手抬起来轻敲了两下,身后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温时修!”   斜对面的房门虚掩着,霍诀神情阴鸷地靠在门框上,墨蓝色浴袍松松散散,露出大片白里透粉的胸膛,浑身上下是大写的挑衅。   “姐姐把你送的玫瑰花都扔了,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暖黄色调的走廊安静沉谧,温大总裁缓缓放下敲门的手,偏头,看向他。   在空旷的走道里,他嗓音显得沉,低音炮似的,散发着霍诀没有的男性成熟魅力。   “如果她真的讨厌我,就不会接受我送的限量跑车。”温时修嘴角浮现一抹极浅的笑,“更何况,霍少这么防备我,是不是说明我对你产生了威胁?”   霍诀轻嗤一声,抱着手臂:“我用得着防备你?姐姐说了,她最在意的人是我。”   “那她有没有说过,你们俩只是朋友?”温时修不疾不徐地问。   被戳中心事,霍诀恼怒地咬咬牙:“关你什么事?”   温时修牵了牵唇畔,笑了片刻后,缓缓说:“她知道我有胃病,会叮嘱我爱惜身体,不要熬夜。收到我送的礼服,会专门打电话答谢,还曾说,我是她的理想型。”   霍诀直起身,大步走过来拽住他的领子,逼问:“她真跟你这么说的?”   两人之间挨得极尽,一个愤怒如火,一个冷静如霜。   温时修当然不会怕一个虚张声势的毛小子,哪怕下一刻霍诀的拳头就要挥破他俊秀的鼻梁。   “你还年轻,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类型。”搡开他的手,温时修没跟他计较,理了理抓皱的衬衫,“——不过,你是承认喜欢她了?”   霍诀没正面回应,默了一阵,理直气壮反问:“你不是?”   “我和你不一样,”温时修一顿,笑了笑,“攻略反派是我的工作,我不会脑袋发热,爱上一个没结果的女人。”   他一向把私人生活和系统任务划得很清楚,毕竟,温大总裁动心阈值很高。   霍诀冷冷哼一声:“那最好不过。”   温时修这厮要真用深情攻势追一个女人,以他人模狗样的大总裁人设,还有细腻周到的心思,施欲搞不好真会被他打动。   ……   在海岛上待了两天,施欲被霍诀缠得有些头疼,租了一艘快艇,准备去海上兜一圈。   “姐姐,你去哪里?”霍诀委屈地抓住她的手臂,想要跟她一起走。   施欲无奈地扭头,摸摸他软乎乎的头发:“能不能给我一点个人空间?你太粘人了,我喜欢独立懂事的男孩子。”   霍诀心里郁闷得不行,僵持一阵,轻轻晃晃她的手:“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要这么不听话,那别找我了。”施欲手一扬,像个睡了人家不负责的渣男,跨上了游艇。   “姐姐,施欲,你别走!”   两人的对话顺着海风吹来,沙滩上的年轻男女轻声议论。   顾梨笙望着海边拉拉扯扯的两人,惊讶地看了一会:“景铭,你弟弟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我都快不认识他了。”霍景铭不敢相信那个纠缠女孩子的男生是他弟。   听着越来越多的闲话,他大步走过去,把霍诀拉到人少的椰子树下,“你怎么跟舔狗似的?就那么喜欢她?”   刚才还人畜无害的撒娇小奶狗,一秒变成阴狠的恶犬:“我的事你少管,还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霍景铭哑口无言,不禁怀疑他人格分裂。   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他抬起食指,隔空点了两下霍诀,半晌还是忍着没骂他,朝那边看过去。   原来是温时修出来了。   打扮得鲜妍俏丽的女人纷纷看向他,几个圈子里的朋友过去攀谈。   宏时财阀是这个世界的龙头企业,互联网公司市值第一,前景广阔,温时修作为宏时背后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   事实上,如果不是施欲的邀请,他根本不会参加这种层次的聚会。   哪怕是来海滩上散心,温时修也穿得商务休闲,竖条纹衬衫,白色西装裤,立体如西方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丝边茶色眼镜。   薄唇平淡下压,面无表情的样子孤冷而不近人情。   霍景铭没再搭理弟弟,带着顾梨笙走过去:“温总这么忙,居然有时间出来放松。”   脑海里的系统自动提醒两人的身份。   温时修先看一眼假千金,情绪不辨:“你是顾梨笙?”   顾梨笙明显意外了一下。   没想到温时修这样的大佬会认识自己,她怔忡一瞬,面上浮现元气甜美的笑容:“我是顾氏珠宝集团董事长,顾建邦的女儿。”   温时修不动声色:“我听说,顾建邦新认了一个女儿。”   顾梨笙顿了顿,朝施欲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天姐姐也过来了,爸爸让我带她出来玩,认识几个新朋友。可是,她的性格有点……不太合群。”   书里的施欲沉默寡言,自卑敏感,与这群从小富养的有钱子女聊不到一块,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哪怕她才是顾家的亲女儿,在顾梨笙面前依旧黯淡无光。   这一世的她,见过了太多世面,活得随性自在,不屑合群,却成了人群中最靓的焦点。   温时修朝海面上的女人看过去。   恰逢施欲抬起莹白的手臂,手指头动了几下,朝他招手。   海滩上的男女挺好奇,她在跟谁打招呼?   除了霍诀,这一片没有她相熟的朋友。   碰了一鼻子灰的霍小少爷正生闷气呢,不知道蹲哪里去了,施欲总不可能是跟温时修招手吧?   有几个人正这么想着,就看到温时修朝那边走了过去。   施欲站在快艇上,乌黑浓密的长发随风飘荡,朝温时修伸出了手:“上来,带你飞。”   他垂下眼睫,望着那只纤细优美的手,迟迟没反应。   施欲主动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了上去:“上来啊。”   女人的手是软的,瘦窄,滑嫩白皙。   男人的手是硬的,宽大,骨节分明。   掌心相触的那一刻,温时修稳固的心志出现一丝剧烈的波动。   瞬间想要挣开她的手,却被她探入指缝里,十指相扣,抓得更紧。   “咦,你不会抵触我吧?”施欲挑眉,试探道,“手心都湿了,异性恐惧症?”   温时修僵了僵,低声否认:“当然不是。”   他没再动,任施欲握着自己的手,掌心相贴烫如火烧,内心不豫,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   施欲松开他,开着快艇在海上疾驰:“系上安全带哦,我要加速了。”   温时修坐在她后面,额头汗湿一片,心跳剧烈如鼓,睫毛颤抖着,好半天才克服了与异性亲密接触产生的心理障碍。   系统:【啊咧,你的恐女症太严重了,脸好红。】   温时修闭了闭眼,海风带走冷汗,让他好受了些:“不仅是这样。”   他还有深海恐惧症。   快艇在一座面积不大的环海小岛上停下来。   上了岸,踩上绵软的白色沙滩,见温时修没跟上来,施欲回头,小跑过去蹲下:“时修,你怎么了?”   男人薄薄的衬衫被汗水打湿,胸闷气短,皮肤苍白如纸。   掌心抵上额头,抓在脑后的头发也有些乱,几缕发丝括弧似的垂在额前。   “时修?”施欲蹲下来,想碰碰他的额头,温时修猛地站了起来。   腿上却没力气,他仰面栽进了碧澄澄的浅海滩里。   施欲:“……”恐女症这么严重的吗?   海浪冲刷着他英俊的脸,施欲怕他被淹死,还好水线只没过他的脸颊,高挺秀气的鼻子还能呼吸。   系统:【宿主,你还好吗!】   温时修用意识和它对话:“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总觉得她在故意整我。”   系统:【施总明明很担心你,你看,她眼睛都红了。】   浓黑睫毛颤了两下,温时修懒洋洋睁开眼。   头顶是施欲担忧的小脸,柔软小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皱了皱鼻子,流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都怪我,不该带你来海上。”   温时修的脸侧沾着稍许细沙,嘴唇红得发艳。   海浪冲刷过来,他睫毛半睁半闭,白皙脖颈隐没在领口,喉结上顶,倒有几分落拓美人的破碎感。   “我怎么会怪你,只是有点晕而已。”看到她这么伤心,温时修慢吞吞坐了起来,缓了一阵,心里的不适生生压下去,擦了擦她娇嫩的眼下,“别哭,没事的。”   施欲吸吸鼻子:“……嗯。”   狗男人真好骗。 第20章 你是个好男孩,但我妈不同意……   这座岛上的商铺与景点全是封闭状态, 南岸沙滩有一处巨大的礁石群,形成奇特的天然洞穴,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路。   施欲爬了上去, 站在洞口, 冲温时修招招手:“时修,来帮我拍照。”   温时修走过去, 拿着手机咔咔给她拍了两张:“好了。”   施欲脸小, 五官立体很上镜, 身材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随手一拍都很美。   ——从没拍过女孩子的温大总裁是这么认为的。   她跑过来, 检查了一下温时修的拍照成果, 轻声抱怨:“拍糊了,脚应该对准下面这条框, 这样显腿长……哎呀,我来教你吧。”   施欲拿出自己的手机, 跑到洞口适合拍照的位置,“咔嚓”对着他拍了一张。   镜头里的男人在高处的礁石上坐着, 不经意看了过来, 浑身湿漉漉的, 领口敞开四颗纽扣,肉色的胸膛和分明的下颌线尽显男人味。   皮肤透着柔软的光泽,眉骨下方一片阴影,眼眸深而静,气质清俊又衿贵。   将未修的照片加了个可爱的猫耳朵贴纸,施欲指尖一点,编辑文案,发了朋友圈, 仅四个男人可见。   [你喜欢大海,我也是。/图片]   没过多久,前几天刚加上微信的沈妄评论了。   沈妄:???   沈妄:接电话。   刚看到这条评论,小狼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施欲眼神微凉,指尖一滑顺手挂断。   沈妄捺着脾气,一通接一通继续打,确定她是真的不接电话,点开和她的微信聊天框,直接发了一串语音过去。   “施欲,你换男人的速度够快的啊,集邮还是怎么,计划凑一桌麻将?”   听出少年话语里明显的怒意,施欲叹息一声:“怕你不高兴,才没有告诉你,沈妄,你是个好男孩,但我妈不同意。”   “……”   沈妄大概是被她气狠了,两分钟都没回消息过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发好人卡,还是以这样扯淡的理由——你亲妈白素兰知道吗?   一会儿的功夫,施欲再去看朋友圈,裴池玉给她点了一个赞。   霍诀的态度要明朗多了,一如既往茶里茶气。   在大家都能看到的评论区,他留言:时修哥哥好帅,一定经常去健身房吧?不像我,腹肌一点都不明显。   转头死命戳她微信:[坏女人!我真的生气了!出海兜风不带我,就为了跟温时修约会?说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吧?我要再理你,我霍诀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发了十几个生气的表情包过来。   看着满屏的感叹号,施欲发了条消息过去:[真的?]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小字。   ——姐姐的小可爱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施欲:“……”   返程的头等舱里,温时修才刷到了这条朋友圈。   他点进去,看到施欲镜头下的自己,唇角翘了翘,点了一个赞。   虽然不知道施欲发这条朋友圈的意图是什么,但他很乐意让其他三个男人知道,施欲对他是特别的。   盯着这条朋友圈看了很久,他双击截图,保存到手机。   身侧的女人戴着眼罩睡觉,温时修转眸,目光细细描绘她的轮廓。   勾魂夺魄的眼睛被蕾丝眼罩遮住,只露出鼻子和嘴唇,呼吸均匀绵长。   性感的酒红色鱼尾裙,蜷曲乌黑长发,唇是干玫瑰红的颜色,微微开合,诱人采撷。   温时修不抵触白幼瘦清纯小女生,因为外表乖巧无害,他内心不会有恐惧的感觉。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御姐风格的女人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想起在海边十指相扣的画面,他试着伸出手。   慢慢地、偷偷地覆在施欲的手背上,拇指蹭了蹭她的掌心。   施欲睡得很熟,没有一点动静。   渐渐的,他胆子大了些,指尖摩挲她细腻的皮肤,直至将她整个手掌全部握住,贴在一起。   十指紧扣的那一刻,温时修的心脏咚咚咚跳动起来,像是打破了心上无形的桎梏,他感到紧张又不可置信。   蕾丝眼罩下方,施欲缓缓睁开眼。   手心暖烘烘的,还有点湿潮,她没有惊扰到这个男人,想看看他还能做到哪一步。   装睡的整整一小时里,温时修都没松开手,但也没有别的举动。   最后她的手都麻了,才不得不装作要醒来的样子,又哼唧唧打哈欠,又伸懒腰,然而温时修的手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受惊似的缩回去。   她撩起眼罩,发现温时修正看着她,眼眸专注又深情:“喜欢海岛么?我送你。”   ……这么主动的吗?   施欲突然想捞起他另一只手,里里外外摸一遍,让他买到破产。   既然温大总裁难得慷慨一回,施欲可就不困了,小心翼翼挑了一下眉峰:“……哪儿的海岛?”   ……   两天后,施欲接到顾建邦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   进了顾家的大门,施欲看到花匠跟前的保姆施娉,放慢了脚步,悠悠走过去。   施娉露出心虚的神色,慌里慌张低下头。   “别害怕,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施欲拍拍她的肩,勾唇笑了笑,“但你早晚会付出代价。”   施娉慌了神,低声解释:“小姐,我也是一时犯迷糊,当初在医院把俩孩子弄混了,绝对不是故意抱错的。”   顾建邦和白素兰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没关系,他们的想法不重要。   推开门,进了客厅,夫妻俩正肃着脸等她。   顾梨笙在落地窗前弹钢琴,身穿米色一字肩公主裙,神情恬静,一片岁月静好。   “施欲,我听阿笙说,你同时跟两个男人不清不楚的?”顾建邦喝了口茶,清清嗓子。   白素兰眉头皱着,这可不是无中生有,未来女婿霍景铭都承认了。   施欲迈着轻盈的步伐,慢步走到顾建邦身后,手搭上他的肩,弯下腰,表情很委屈:“爸爸,她怎么能污蔑我呢?”   钢琴声戛然而止,顾梨笙诧异地看着她。   在海滩上那么冷漠高傲的施欲,怎么在爸爸面前变了个人?   “我跟宏时总裁温时修只是商场上的普通朋友,”施欲凑近了些,“两个月前在温总的就任晚宴上,你不是看到了吗?”   顾建邦的脸色和缓了些。   他忘记了自己的女儿是时尚行业的女企业家,和温时修是一个层次的人,不存在高攀,更不会为了嫁入豪门而讨好他。   白素兰忍不住问:“霍诀是怎么回事?景铭说,他可是一口一个姐姐叫你,还要送你私人飞机。”   “小弟弟喜欢我,我能怎么办?”施欲在沙发上坐下来,漫不经心支着额头,语气慵懒,“不是什么人追我,我都答应的。”   夫妻俩被她说得一绕一绕的,互看一眼。   “更何况送我飞机怎么了?我又不是买不起,”施欲冷艳的容颜扬起一抹讽笑,“我年入十万,男人会送我两万的包,我年入千万,他们会掂量掂量,送我跑车,如果我身价上亿呢?送飞机有什么不对?”   顾建邦大为触动,还有些愧疚:“孩子,爸爸也是……”   “嘘——”手机里有电话打进来,施欲扫一眼屏幕:“温时修的电话。”   客厅里的三人都安静了,顾建邦示意她赶紧接,连顾梨笙也忍不住扭头看过来。   施欲点了外放,懒嗒嗒“喂”了一声。   “明晚有时间么?我想请你看电影。”   听到不可一世的温时修在电话里居然这么温柔,顾梨笙不敢相信对面那个男人是他。   施欲看一眼惊讶的顾建邦和白素兰,冷淡拒绝:“不了,我爸妈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顾建邦:“哎——”   眼睁睁看着施欲挂了首富大佬的电话,顾建邦又惊讶又懊悔,他好端端干涉女儿做什么?   白素兰也马上改了口:“你怎么不答应他?其实,温时修很不错的……”   看到爸妈就这样被她说服了,顾梨笙的手重重按在琴键上,“嗡”的一声闷响。   顾建邦和白素兰脸色变了变,赶紧好声好气安抚她的情绪,身旁响起一道低磁的妩媚声线。   “爸,妈,妹妹她什么意思啊,是在生我的气吗?”施欲优雅地站了起来,叹息,“看来这个家不欢迎我,我还是别在这儿碍眼了。”   白素兰赶紧站了起来:“这里就是你家,怎么可能不欢迎你?”   她首次对顾梨笙语气严厉了些:“阿笙,快跟你姐姐道歉,别人误解她就算了,你和霍景铭联合起来说你姐姐勾搭男人,这像话吗?”   顾梨笙猛地站了起来,一声不吭上了楼,门摔得震天响。   照以前,顾建邦会买贵重的礼物哄顾梨笙开心,这一次,他也的确心疼地追了过去。   “阿笙!”把顾梨笙当公主宠的老男人踏上了楼梯。   “爸爸。”施欲望着上辈子PUA她的老男人,笑得可乖了,“你怎么对别的男人的女儿这么好啊?施震海一定很感谢你。”   一句话戳中了顾建邦最在意的地方,他的头脑猛然冷静下来。   顾梨笙不是他的种,他白给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施欲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细密的怒意和羞愧将他包裹,顾建邦重新走下来,点了支烟,吐出浓稠的雾。   静默十余分钟,他叫住犹豫着往上楼走的白素兰:“别管她,让她自己冷静几天——女儿,这个月的生活费够不够?爸爸再给你打一笔。”   施欲直勾勾看着椅子上容颜未老的霸总父亲,佯装生气:“我不要你的钱,爸,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顾建邦咬着烟抬眼,笑了:“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爸爸都给你摘。”   “真的?”施欲走过去,握着老男人不沾阳春水的手,“我想要藏族七宝之首象雄天珠。”   顾建邦叼着的烟一抖,烟灰掉在了他身上,烧坏了昂贵的西装。   他被烟呛住,咳嗽起来:“……要什么?”   白素兰看着自己丈夫:“建邦,去年保藏家协会吴理事,好像私藏了一颗眼纹天珠?你和他关系不错,不如买下来?”   “可能吗?”顾建邦拍了拍肩上的烟灰,不悦,“知道那玩意多稀有吗?老吴哪里舍得。”   稀缺度、年代、品相不同,报价也不同。   吴理事家里的,是价值上亿的极品九眼天珠。   “你刚才还说什么都答应我。”施欲无情地松开老男人的手,“原来是骗人的。”   顾建邦搓了搓指腹,掌心还停留着女儿软乎乎的触感,他眼神柔了些:“孩子,不是爸不想答应你,实在是有钱也难办。要不,你换一个要求?”   “好吧。”施欲为难地想了想,轻挑眉梢,“那要不……高僧圆寂的金刚舍利子?”   顾建邦:“……”你干脆把你爸烧出舍利子吧。   “爸爸~”施欲嗔他一眼,不满跺跺脚,“你嘴上说的好听,一个都做不到,不想理你了。”   顾建邦对亲女儿的撒娇很受用,笑了起来:“好好好,我留意一下,想办法给你竞拍下来。”   金刚舍利子是顶级国宝私藏,丫头口气倒不小。   但挺奇怪,他乐意为她一掷千金,就想听宝贝女儿软着嗓子叫爸爸。   ……唉,男人啊。   顾建邦摇头。   走出顾家的大门,施欲预感到什么,回头,看见顾梨笙站在二楼露台上,脸色尤为难看。   她朝顾梨笙一挑眉梢,扬了扬手里的包,笑得不羁而恣意:“姐姐走了!”   弯腰上了一个亿的布加迪,轰一声,嚣张使出富人区。   顾梨笙气得咬牙:“谁是你妹妹。”   女人你也撩,丧心病狂。 第21章 是我心肝儿。   假期一晃而过, 很快到九月份开学的日子。   自从她发了好人卡后,沈妄就再也没联系过她,毕竟是大佬也是有傲骨的。   裴池玉偶尔会在微信上与她聊聊可爱的小猫, 晒晒拆家的哈士奇, 从不提见面的事,表现得风趣而健谈, 什么话题都能接。   如果不是施欲提前知道他对猫毛过敏, 更讨厌每天遛狗, 一定会对这样亲和懂分寸的男士有好感。   上次约她出来看电影被拒绝后, 温时修并不在意, 依旧对她嘘寒问暖。   嚷嚷着再理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的霍诀, 隔了一个周就忍不住了。   他把社交网站的账号昵称改为“诀霍”,挂了整整24小时。   “姐姐, 你不是喜欢游泳吗?”霍诀坐在自家泳池边给她打电话,全然忘记了这个女人有多渣, 嘟囔,“你以前有时间都会过来游几圈的。”   施欲转着方向盘, 减速, 倒车, 驶入蓝天游泳馆前面的停车位。   “我报了游泳课,请了教练,以后就不去你那了。”她关上车门,慢步走入灯火通明的游泳馆。   目光粗略一扫,看到坐在蓝色休息椅上喝水的刑野,施欲牵唇笑起来,“先不说了啊,忙呢。”   毫无留恋地挂了电话, 她朝刑野走过去。   椅子上的男人目光冷沉,微弓着背,两腿随意分开,拎着喝一半的矿泉水瓶。   薄唇淡抿,垂眸,浓黑的睫毛直直覆下来,盯着眼下的地面。   施欲不紧不慢走过去,看着他帅到爆的侧脸,手软软戳了下他的肱二头肌,声音轻:“野哥。”   指尖戳下去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他有点僵,似是突然回神。   “想什么呢?”施欲笑了下,蹲在他面前,盯着男人冷彻的眼睛,“是不是在想我?”   刑野抬了抬头,直起身,靠向椅背:“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儿,吓我一跳。”   顿了顿,他上下扫她:“大晚上的,怎么上这儿来了?”   施欲笑得无辜,眼尾上翘,弧度勾人:“我来学游泳啊。”   马上到了闭馆的时间,游泳的人陆陆续续走完了。   湛蓝的游泳池平静无波,几个年轻的男人在休息室打打闹闹。   上次见过一面的寸头男生穿着短裤走出来,冷不丁看见施欲,呆了一呆,猛地回身喊了一嗓子:“江佑,你心心念念的富婆小姐姐来了!”   刑野拧眉,侧过头,朝那边看去。   更衣室爆出一声哗然,男人全都笑起来,推推搡搡,不知谁把江佑给推出来了,一群大老爷们你挤我,我推你,头凑到一起往外瞟。   “大美女来了?我看看。”   “靠,野哥魅力真大,小姐姐跟他聊什么呢。”   江佑正准备下班回学校,衣服都换好了,听见大奔喊他,脑袋有点懵。   这都快晚上十点了,富婆小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人家办了VIP卡,报了游泳课,还选他当教练,他闭馆之前是走不了了。   “美女姐姐,你等我一下啊。”江佑回身,撩起背心下摆,手臂举起,往上一脱。   衣服还蒙着脑袋和手臂,听见身后刑野走过来,淡淡问:“你们认识她?”   大奔看一眼施欲,冲刑野挤眼睛:“老大,你忘了吗,刚开业那会儿来一超级漂亮的美女,第一个办卡的,开着法拉利……就是她。”   旁边哥们也跟着压低嗓:“怎么样,我们没夸大吧?你看她那脸,那身材……”   他还用手比划一下。   正说得起劲,对上刑野冷瞥过来的目光,手停在半空中,懵逼了:“野哥,咋了?”   施欲提着包,朝一群男人走过去。   听到清脆撩人的小凉鞋声音,骚动的七八个男人齐齐安静下来,全都瞅着她看。   施欲走过来,看着刑野,目光如温柔的小手,一寸一寸,仿佛要把他扒光:“女更衣室在哪边?”   刑野没吭声,看她。   寸头男人给她指了指:“那边就是,美女,你下次早点过来,我们11点就关门了。”   “刚下班,我就游两圈。”施欲注意到心不在焉的江佑,“你还是个学生?”   江佑不好意思摸了摸后颈:“我附近R大的,晚上10点半寝室楼关门。”   他也挺为难的,要是美女白天过来就好了,他下午没课,可以多教她一会儿。   “R大查得挺严的,”施欲表示理解,“你先走吧,换个人教我。”   几个大男人一愣,都挺意外,蠢蠢欲动起来。   江佑有点遗憾,但他现在就得回去。   目光一扫,停留在寸头男人脸上,一拍他的肩:“大奔,要不……”   施欲的目光停在刑野脸上,弯唇,眼仁晶亮,“野哥来?”   旁边的肌肉男们都朝刑野投来起哄的眼神:“哇哦,野哥~”   光是这声称呼,就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啊。   寸头男人捶他肩:“老大,你早跟人美女认识吧?”   难怪刚开业还没宣传呢,美女就能找到这里,原来是冲着老大来的。   刑野瞳孔漆黑,幽暗,目光攉住她的小脸。   默了几秒,他低头笑了下:“想让我教你?”   施欲也笑了,目光停留在寸头男人身上:“如果你不乐意,别人也可以。”   说完这句话,她踩着小凉鞋,笃笃往女更衣室走,长发垂肩如海妖,晃着米色提包,纤细的背影令所有男人魂牵梦绕。   身后男人们追随着她的身影,探着脖子,目送她进了更衣室,纷纷骚动起来。   大奔一拍刑野的肩,轻咳:“老大,我还得回家喂猫主子,先走了啊。”   江佑重新把衣服套上,忙说:“野哥,那富婆姐姐就拜托你了,我得赶紧回学校。”   其他人挤眉弄眼,心领神会,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老大,我再不回去女朋友该闹了,明天见哈!”   “哎,李泉你个单身狗哪来的女朋友?”   “就上次那个……女网红,你怎么那么呆呢!”   七八个大老爷们你推我,我踹你,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   刑野走到泳池尽头,在椅子上坐下,余光看到一抹娇俏人影。   他撩起眼皮,目光定格几秒。   女更衣室外,施欲换了身少女粉白条纹的吊带泳裙,连体的,很保守的款式。   裙摆刚好遮住挺翘的臀,随着行走的步伐,轻轻拍打腿根。   她冲刑野笑了一下:“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想起之前她在学校游泳馆独自游泳的画面,刑野眉眼平静:“自己游。不是挺会么,还用人教?”   施欲:“……”   她有点牙痒,美眸瞪他一眼,“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泳池的水堪堪到她的肩膀,水波拍打着尖尖的下巴,施欲扬起修长的脖子,湿润乌黑的长发散在水面上,她有点站不稳。   她会的技能挺多,唯独游泳是弱项。   莹白长腿在水里收了一下,蹬腿,手臂向外划,一下子飘了出去。   在水里憋了两秒钟气,她抬头吸气,鼻息翕张,素白小脸冷淡而迷离。   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看着无动于衷的刑野,美眸圆瞪,睫毛挂着水珠,像一条娇气又有点作的漂亮美人鱼。   半游半走到了泳池中心,她没力气了,气鼓鼓喊他:“刑野!”   岸上的刑野看了她一会,笑笑,点了支烟,把视线挪开。   半支烟的功夫,他再次抬眼,唇缝呵出长而淡薄的雾。   水面上已经没有施欲的影子。   刑野等了半分钟,迟迟没看到她浮上来,蹙起眉头,烟头在地上捻灭,起身走到岸边。   水里横躺着一个曼妙的身影,乌黑长发海藻般轻盈飘荡,不时有细小的气泡泛上来。   刑野迅速脱了上衣,跳了下去。   三两下游到她身边,健硕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细腰,往胸膛上一摁,两具身影紧紧贴在一起,往水面上游。   抱着她上了岸,让她俯卧在地上,低垂着头,膝盖垫高她的腹部,及时按压她的后背。   施欲猛地吐出一口水,睫毛颤了颤。   刑野神情冷肃,掌心拍拍她湿漉漉的脸,声音急:“施欲。”   女人双眸闭合,任他怎么叫都没反应,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身下洇开一片水迹。   把她平放在地上,刑野弯下腰,准备进行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   距离她的脸不到半寸距离,唇即将碰到一起,施欲抱住了他的脖子。   “……”刑野猛一僵。   施欲睁开了眼,双眼清明,含着戏谑,湿冷的气息呵在他脸上:“野哥,要亲我吗?”   她微眯着眼,睫尾狭长,直勾勾看他时,眼前蒙着一层雾气。   刑野慢慢直起身,她手臂吊在他脖子上,也跟着坐起来,胸膛蹭在一起,远处看,像一对恩爱的恋人。   但他只是勾了勾唇,握住她的胳膊,往下拉:“下次别开这种玩笑。”   她撑坐在冰冷的地上,抬起脑袋,看着他站起来往洗手间走,也跟着站起来,嗓子软软的,有点委屈:“我真不会游泳,骗你干嘛呀。”   吐出胃里的水她就已经醒了,只是想看看刑野会怎么做。   本想装到底,又觉得人工呼吸太破坏气氛了,这才打断他。   刑野脚步一顿,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声音在空旷的游泳馆内回荡,显得低沉悦耳:“走吧,要闭馆了。”   按了灯擎,游泳馆内恢复了黑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游泳馆。   还未适应突如其来的漆黑,刑野心中一动,低下头,柔软的小手轻轻圈住了他的食指。   户外的灯光慢慢亮了起来,他撩起眼皮,身后的女人俏生生看着他,脸部轮廓逐渐在光影中清晰迷人。   她晃了下手,“野哥,送我回家呗?”   “没开车?”他低声问。   开了。   但她不想在刑野面前开那辆布加迪。   她没说话,刑野也陷入了沉默,走到停车位,按车钥匙开了门。   上车时,瞟见隔壁车位上那辆醒目的黑色限量跑车,他目光一顿,抬眸看她,声音磁:“开车来的,还蹭我的车?”   施欲:“……无趣。”   刚拉开奥迪副驾的门,又关上,她绕过车头往那边走:“明天开学,一起回去?”   “嗯。”刑野倚着车门淡淡看她。   肩背舒展,腰肢自然扭动,仪态端方优雅,举手投足气场很强,天生是镁光灯下的焦点。   他喉结上顶,移开眼,上车。   低调的奥迪A8L使出停车位,施欲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路过市一中附近的街道,不经意往外瞥一眼,看到了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   绿色招牌的网吧门口,沈妄靠坐在一辆红色的重型机车上,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皮,手机屏幕映亮他俊朗的脸庞。   店外的光线洒在他高高瘦瘦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旁边或蹲或站着几个穿校服的高中生,在抽烟打诨。   豪华超跑特有的引擎轰鸣声震耳,少年齐齐抬头看过去。   “哇,布加迪,壕啊!”   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沈妄顺势抬眼,看见了施欲的车。   他愣了下,直起身子,本能想追过去。   猛然想起她上次冷淡的“你是个好男孩,我妈不同意”,他重重捏住了手机一角,转了半圈,冷冷笑了一声。   察觉到大佬的怒气,几个高中少年偏头看过来。   “沈哥怎么了?”   “谁知道,这几天一直是这样,脾气躁得很,校花都被他吓哭了。跟被人绿了似的,他也没女朋友啊!”   沈妄突然接了一句:“谁说的?”   屈起指节,敲了两下表盘,把少年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沈妄靠在机车上:“看见刚才那辆布加迪了没,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么?”   “看见了啊,里面是哪个大公司的老总吧?”一个微胖的少年说道。   沈妄勾唇笑了笑,声音低得有些撩人:“——是我心肝儿。” 第22章 谁不喜欢漂亮的小姐姐呢?……   铃声响起, 施欲宣布下课,跟着学生一同往教室外走。   中午时间人流量最大,今天却堵得有点太过。   施欲正纳闷呢, 就看见楼东面拐角杵着一个高瘦的少年, 穿着一中校服,白色衬衫, 黑色宽松长裤。   乌黑头发蓬松, 稍许发丝垂落眼前, 他仰头抵着墙壁, 手插进裤兜里, 神情寡淡散漫, 像是在等人。   “沈妄?”施欲有点意外。   他怎么穿着校服就来了?   如今视频平台滤镜强大,现实中的大帅哥却稀缺, 难得看见一位让人帅得让人走不动道的学弟,下课的学生走得很慢, 光明正大地打量沈妄。   后面不知情的人抱怨几句,本就不宽的走道越来越挤。   “哎, 你觉不觉得这个学弟有点眼熟?上过A大表白墙吧?”   “啊啊, 好像是论坛那个……”   痴情大帅逼追求本校白富美, 表白不成惨被拒的帖子还飘在论坛首页,有几个妹子认出了沈妄,激动地讨论起来。   施欲转身换另一条道。   这么多学生看着呢,她要跟沈妄一道走,上次的帖子还得再来几个。   二十分钟后,人走得差不多了,施欲坐在音乐楼对面的林子里,看着石凳上的沈妄:“你怎么来了?”   绿意盎然的草木将这一块包成独立的空间, 三两情侣偶尔会过来约会。   鸟鸣清脆,幽静自在。   少年一身校服,融在清凉的校园背景里,像青春疼痛杂志里的封面男主。   沈妄觉得挺没面子的,被人两次三番拒绝,他还舔着脸往上凑。   都是女生主动追求他,哪有他追着人不放的时候?   系统:【大胆点!上啊!砸钱!】   沈妄嗤了一声:“你是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大吧,出的什么馊主意。”   系统:【emmm……温时修目前的得分最高,有37分好感。在四个男人里排第一,你排第三,要加油了呢。】   沈妄一顿:“他怎么做到的?”   系统:【刚认识姐姐的时候,温总就陆续送花、限量包、奢侈品高定、上亿跑车,最大的一项好感值进账是八天前,温时修赠与姐姐一处私人海岛。】   沈妄:“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他也这么干了。   系统:【嘤,我这不是才分析出结果吗?大数据表明,姐姐喜欢昂贵的东西,越贵好感值越高。】   施欲打了一个响指,把他从沉默的状态拉回来:“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妄脚尖点了点地,利落地起身,朝她伸手,“走,带你去吃饭。”   ……   施欲一直以为,沈妄的经济能力不说有多好,至少比不过温时修。   前世小狼狗并没有表现出壕无人性的一面,毕竟,他还是个念书的学生。   看见他眼睛不眨地支付了接近六位数的账单,施欲撑着下巴,对沈妄有了一个重新的考量。   沈妄跨上摩托车,长腿支着地,偏了偏头,示意她,“上车。”   施欲扬了扬手指:“你刚才喝酒了,不可以酒驾。”   沈妄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我又忘了。”   看着少年烦躁地从摩托车上下来,施欲笑了笑:“我来吧。”   沈妄刚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听到这话,抬头,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他咬住烟嘴,笑了一声:“你会?”   系统给出的信息里,可没说施欲会骑摩托车。   施欲嗯了一声,嗓音柔:“我还会骑重型机车呢。”   都是上一辈子的沈妄教她的。   见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好像还真会,沈妄把烟收了,抬了抬下巴:“试试看。”   嗡——嗡——   女人脚上的高跟鞋一蹬,拧转把手,腿刚好支撑着地面。   抬起头盔护目镜,一双冷漠的美眸看着他,嗓音低:“上车啊,宝贝。”   听到这声渣得不能再渣的昵称,沉浸在懵逼中的沈妄心里一突,“操”了一声。   “你还真会啊。”   “嗯哼。”   沈妄第一次觉得,戴上头盔的施欲帅得让他欲罢不能。   许是中了施欲的毒,沈妄可以冷漠拒绝一个清纯漂亮的大长腿校花,却拒绝不了会骑摩托还动不动给他发好人卡的姐姐。   “搂紧我。”冷淡的御姐音响起,施欲优雅地收了腿。   后座的沈妄默不作声地抱住她的腰。   属于施欲的清香钻入鼻息,手臂箍着她柔软的腰腹,他翘起唇角:“什么时候学的?”   红灯,施欲抬眼,停下来:“一个男孩子教我的,长得挺帅,可惜是个渣男。”   沈妄一言不发,半晌,声音透着浓浓的不屑:“你挑男人的眼光挺差啊。”   施欲风驰电掣地往前开,冷风飞速扬起她的长发,沈妄听到她很轻地叹息一声,像是想起了伤心事。   他突然很想把那渣男暴揍一顿。   正值周日下午,高三晚上有自习。   施欲骑着摩托车一路飙到了一中后门,停下,看了看时间。   下午两点,时间还早。   后门铁丝网里有一个小型篮球场,几个男同学在打球,墙角坐着几个女生,面前摆着几十瓶矿泉水。   中间的女生皮肤雪白,戴着大蝴蝶结,头发长到腰际,白色长袜,腿瘦长,十分醒目。   每周日下午,校花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所有男生送水。   其他男生心知肚明,沈妄爱来这儿打篮球,他们是蹭了沈妄的面子呢!   沈妄的高智商人设一直没崩过,稳居年纪第一,但闻名全校的不是他傲人的成绩,而是颜值换来的暴躁脾气。   但松风朗月、傲视全校的少年,在男女生堆里却很受欢迎。   “魏妍,那是不是沈妄?”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诧异地指了指。   长腿女生站了起来,朝铁丝网外看去。   外面停着一辆摩托车,一个美得和妖精似的女人坐在上面,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手臂横在她腰那儿,大型犬似的抱着她。   “那不是沈妄。”魏妍捧着奶茶,否认,“你看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和女生在一起。”   打球的男生里有沈妄的发小,他眼尖,早看见外面的美女了,边打球边咋呼:“那不是老大的摩托车吗?上面怎么还有一小姐姐呢,什么情况啊!”   两拨男生球也不打了,全瞅着外面,呼啦一堆人往铁丝网跟前走。   施欲不说撒手,沈妄也不松开。   一人在旁若无人地玩爱消除,一人在旁若无人地装睡。   胖子喊了一声:“老大!别睡了,嗨!醒醒!”   他一嗓门把杏树上的鸟都惊飞了,沈妄跟死在她身上似的。   直到施欲动了动肩膀,他才阴沉地睁开眼,瞪着胖子,每根睫毛都写着浓浓的不爽——傻逼,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醒了?我该走了。”施欲把手机收起来,无意一抬眸,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站在铁丝网后面,目不转睛地看自己。   她挑了挑眉,目光一寸寸扫过女孩修长的腿,纤细的胳膊,可爱的蝴蝶结。   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想多看几眼。   “沈哥,”一个高大的男生打破了寂静,看看施欲,“啥情况啊?这大美女是谁?”   没瞎的人都看见了,沈妄赖在人家身上不撒手,跟换了个内芯似的。   ——这还是那个狂拽酷炫校花都不稀罕搭理的沈妄?   “不跟你们说了么?”沈妄抽了支烟,猛然想起施欲在台球厅嫌他烟味儿重,又重新把细长的烟塞回烟盒里,散漫抬睫,“——这我心肝儿。”   扒着铁丝网的少男少女:“…………”耳朵瞎了。   胖子突然福至心灵:“卧槽,她就是开上亿布加迪的那土壕……不,富婆姐姐?”   沈妄没搭腔,因为校花绕过铁丝网,下了几层台阶,朝他走了过来。   魏妍手里捧着一杯冒着冷气的大杯奶茶,另一只手抓着手机,来到沈妄跟前。   少女背影细长高挑,直勾勾地看着沈妄,一句话也不说,脸悄然红了。   一群男同学心照不宣地唏嘘——又来了,魏校花都看到沈妄旁边的大美女了,她还不死心呐?   不过说实话,他们还真有点羡慕!   拒绝了校花三次,沈妄快烦死她了,他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娇气的小女生。   他喜欢施欲这样给他甩脸色、爱答不理的姐姐,还会骑摩托呢,带劲儿。   但现在,沈妄有点防备魏妍,担心她冲动之下对施欲做出冒犯的举动。   她要真想出气,大不了被她打一顿,沈妄心想。   “能让让吗?”魏妍对沈妄说。   沈妄没反应过来,本能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开了道。   魏妍径直擦过沈妄,走到施欲跟前。   “姐姐……”白皙的耳朵泛起了红,魏妍把奶茶递给她,磕磕绊绊说,“能、能加个微信吗?我请你喝奶茶。”   沈妄:“?”   他有点茫然,其他人也满脸懵逼。   施欲笑了起来:“好啊。”   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嘀”的一声,加上了对方的好友。   其他人:“???”   男生们怎么也看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不应该是校花为了沈妄争风吃醋,跟大美女撕起来?   “谢谢,奶茶很好喝。”施欲嘴里一股甜甜的雪顶奶油味儿,冲小姑娘扬了扬眉。   魏妍抿了抿唇,压住上扬的嘴角,脸红红的,看起来很开心。   ——谁不喜欢漂亮的小姐姐呢? 第23章 对可爱的妹子没有抵抗力。……   铁丝网内的女孩子们纷纷朝施欲围过来。   魏妍眼睛圆圆的, 嗓音软糯:“姐姐,你好酷啊,还会骑摩托车。”   看出她眼里的羡慕, 施欲撑直身子, 拧动车钥匙,捏住前刹, 同时脚利落地一蹬, 打火。   “带你兜一圈?”   魏妍眼睛亮起了光, 抿唇, 不好意思:“……可以吗?”   施欲笑:“上来。”   她对可爱的妹子完全没有抵抗力, 把喝了几口的奶茶丢给沈妄:“帮我拿着。”   沈妄抄着手, 歪歪斜斜站着,冰冰的奶茶扔过来, 他本能快速掏出右手,接住。   看见校花坐在施欲身后, 还小心翼翼伸出手,怯怯拽住了她的衣角, 沈妄漆黑的眼睛透着点懵, 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拧了一下油门, 施欲问:“抓紧了么?”   魏妍轻声嗯了一下,乖巧温顺。   随后,一群高三学生就看见这位妖精似的御姐骑着沈妄的摩托车,载着魏妍在学校后门长长的林荫道慢慢兜了一圈。   几十万的摩托车被她骑出了电动车的感觉。   和刚才带着沈妄狂飙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沈妄心里滋生一股不爽的滋味。   这他妈,情敌变姐妹???   胳膊被人抵了一下,胖子凑过来小声问:“老大,这大美女该不是个,嗯, 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姬圈总攻,人间扳手?”   “滚你的。”沈妄一脚踹了过去,“别瞎扯。”   “谁扯了,你自己看,妹子都盯着美女看呢!”胖子抱怨地揉了揉屁股。   沈妄是一中公认的颜值天花板,走进学校,多少女生扒在栏杆上看他。   现在大帅逼就站在她们边上,女孩子却都在看美女,这还是头一遭。   见这位相貌冷艳的小姐姐不是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女孩子们围过去和她攀谈起来,并热情邀请她进去学校转一转。   沈妄看着施欲走进去,也懒散地抬起脚。   男生们三三两两回到篮球场内。   “姐姐,你喝水吗?”一个可爱的圆脸女生递给施欲一瓶矿泉水。   施欲接过来,拧开:“谢谢,我真有点渴。”   她仰头喝一口,视线扫过去,看见沈妄混在那群男生里,一个高个男生把篮球传到了他手上。   “沈哥,你跟大美女在谈对象?”穿着蓝色队服的男生晃在他面前。   “没,人家没看上我。”沈妄闪身,一个假动作,晃人,趁其不注意,从右边带球跑到三分线外,弹跳跃起,露出一截劲瘦的窄腰,手腕下压,将篮球投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抛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轻盈落入篮筐。   男生们轰然,纷纷朝美女的方向看一眼。   施欲似笑非笑,正朝沈妄看呢。   今天的沈妄异常神勇,杀疯了,不给对方留一点活路,男生们也有意在大美女面前给沈妄场子,打得格外认真。   女孩子们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沈妄身上。   沈妄撩起衬衫下摆,擦了把汗,无意中一撇头,看见施欲接起了电话。   声音很轻,却仍旧清晰传过来:“……现在?我跟沈妄在一起呢。”   “沈哥!”篮球笔直地朝沈妄飞过去,一贯反应迅捷的沈妄居然没注意到。   篮球掠过沈妄,径直飞出右边线,朝魏妍砸了过去。   “魏妍小心!”身后的女生叫了起来。   女孩子皮肤娇嫩,要擦一下绝对破皮,魏妍来不及躲开,一只纤瘦的手掌探过来,五指撑开,稳稳截住篮球。   施欲边跟霍诀打电话,边把球抛了回去,说了两句挂断,转头问:“还好吧?”   魏妍的心脏噗通噗通跳起来:“我没事。”   发生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沈妄也没心思打球了,慢吞吞走过来,见魏妍没受伤,目光落在施欲身上,蹲下:“反应挺快。”   施欲玩转手机,看他:“当心点,砸到人家女孩子怎么办?”   沈妄瞥了眼魏妍,回过头:“刚刚谁的电话?”   施欲答得随意:“霍诀约我打台球呢。”   “就他那破技术?”沈妄不屑地笑了下,站起来,扬了扬下巴,“走,唱歌去。”   男生们乌泱泱走过来。   胖子喊:“老大,要去KTV?咱一起呗,两个人多没意思。”   他心说老大是瞎还是怎么,看不出这群妹子想跟美女姐姐多待一会儿?   沈妄看了施欲半天,点头:“行。”   ……   学校附近就有家唱K的店,施欲在前台开了间大包房,四个小时,又点了一大堆果盘小零食啤酒饮料。   这家KTV里面的物价要比外面贵三倍,看着施欲潇洒地扫码付款,旁边的沈妄笑了:“不是我掏钱么?”   “请孩子们玩,”施欲悠悠说,“姐乐意。”   沈妄脸上的笑敛了些,移开眼。   等一堆人往楼上走,他抄手跟在施欲后边,慢悠悠踩了几步台阶。   走到拐角,趁没人看见,他勾住她脖子,往怀里揽了一下。   施欲一时不注意,头抵在他胸膛上,少年微倾了下身,唇挨着她耳朵:“姐姐,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别把我当小孩成么。”   说完,腰上一阵拧疼,他嘶了一口气,垂下脑袋,生生忍住了没表现出来。   施欲在他腹肌上掐了一把,评价一句:“手感还差点儿。”   沈妄:“……”操。   进了包间,施欲在沙发上坐下,支着一条腿,懒懒垂下眼睫,翻看手机消息。   旁边沙发轻陷下去,魏妍坐在她边上。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啤酒零食,男孩子们点了歌就开始拿着话筒嚎,大包里气氛热烈。   沈妄出去抽了根烟,散了味儿回来,看见施欲坐在妹子堆里,左右两边都是女生,魏妍拆了果冻,递在她面前。   一群男单身狗在沙发另一头,泾渭分明。   沈妄直想发笑,施欲的鱼塘还挺兼容,男女通杀啊。   “沈哥,唱不?”一个男生把话筒丢给他。   沈妄握着话筒点了点魏妍,拇指朝后扬了一下,让她坐一边去。   施欲在回裴池玉的消息,没注意到旁边的小姑娘慢慢站了起来,白衬衫一晃,换了另一个人。   沈妄身子靠在沙发上。   盯着她美艳柔和的侧颜,膝盖碰了碰她的腿:“跟谁聊呢,这么开心。”   “裴池玉跟我晒照片呢,他家狗把耳机吞了。”施欲拿手机朝沈妄晃了一下。   听到裴池玉的名字,沈妄皱了皱眉:“我得提醒你一句,离他远点。”   施欲歪了歪头,撑着下巴看他:“为什么?”   “这人有点……”沈妄声音沉缓,话刚说了一半,系统忽然“嘀嘀”响起了警告。   【请勿干扰其他宿主攻略进程。】   沈妄陷入沉默,半晌说:“没什么。”   “谁的歌?谁点的‘处处吻’?”穿着白色队服的男生扯着嗓门问了两遍,朝魏妍看过来,“大校花,是不是你点的?”   沈妄抢走了她和漂亮姐姐贴贴的机会,魏妍正生闷气呢,当没听见。   前奏响了起来,男生又喊:“没人唱是吧,我切了啊!”   “我来我来。”施欲站了起来,朝沈妄动了两下手指,“话筒给我。”   沈妄还没听过她唱歌,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把话筒递她手里:“你会粤语?”   他声音在吵闹的大包间里低不可闻,前奏马上结束,施欲把话筒凑到红唇边。   “你爱热吻却永不爱人……”   软软的嗓音在包间里回荡,尾音带着浅浅的气息,御姐音慵懒和妩媚,其他人瞬间安静下来。   “你小心,一吻便倾倒众生”   “一吻便救一个人”   沈妄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唱着歌,喉结缓慢滚了一下。   真觉得她是个风情万种的妖精,一吻偷一心,一吻杀一人,你妩媚,我沉沦。   一曲唱完,包间里的小男生好久都没回过神,跟做了场迤逦的梦似的。   “好好听啊,粤语太标准了。”女孩子们鼓起了掌,完全沦为了施欲的小迷妹。   会骑摩托,唱歌好听,长得美,男友力max,还是个年轻的富婆……   啊,姐姐杀我。   “美女姐姐,再来一首呗!”迷弟们搁那儿起哄,看她的眼神就跟看歌神差不多了。   胖子敏锐地察觉到沈妄的心情不对劲,赶紧打圆场:“别老顾着唱歌啊,玩个游戏呗,姐姐买了这么多吃的呢!别浪费啊。”   “什么游戏?”   烘托气氛的游戏无非就那么几个,胖子拎起一个空酒瓶:“挑个大家都会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立刻有人嘘他,俗不俗啊。   沈妄微弓着身坐在沙发上,把桌上的零食清了清,推一边:“就玩这个,音量关小点儿。”省得一堆人惦记着让她唱歌。   大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没意见,围成一个圈,划拳决定输赢,赢的一方来转瓶子,转到谁谁就接受惩罚。   第一轮转到了魏校花,她选“真心话”。   胖子本想问一些感情类的话题,猛然想起沈妄和美女姐姐的关系,轻咳一声,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你崇拜的人是男是女?”   魏妍顿了一下,轻声说:“女。”   那肯定不是沈妄了,大家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下一轮,瓶口摇摇晃晃对准了施欲。   她还没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二选一呢,旁边小狼狗无视规则,直接问:“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参与游戏的人都不敢说话了,看来大佬的爱情不怎么顺利啊。   施欲一撩头发,懒声说:“记不清了。”   沈妄:“……”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使然,接下来玩了六七轮,三次都转到了施欲,两次真心话,一次大冒险。   没人敢吭声,都是沈妄来提。   “我,温时修,霍诀,裴池玉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我不会游泳。”   会也不救,淹死得了。   “假如在四个男人里必须选一个结婚,你选谁?”   “你啊。”   反正其他人不在这里。   沈妄愠怒的表情陡然一空,低头冷静一阵,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第三次她选大冒险,少年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声音里带着得逞的笑意:“这可是你选的。”   施欲知道小狼狗要搞事了,淡淡抬眸:“你说。”   一群高三学生已经看傻了,控场的沈大佬点了点她的手机:“你现在,给霍诀发消息,让他别再缠着你。”   出乎意料的是,施欲很痛快答应了:“好啊。”   霍诀把她删除之后,单方面还没加回来,目前只是电话联络。   沈妄起身坐到她边上,肩膀挨过去,头凑近了些,要亲自看她怎么操作:“不许耍赖,快点。”   “幼不幼稚啊你?”施欲当着他的面,点进霍诀的聊天框,还没打字,沈妄已经看到了上一条那个红色感叹号。   “他把你拉黑了?”沈妄的声音难掩幸灾乐祸,还有点不可思议,不信这是霍诀会做出来的事。   但他忽然看到了霍诀的微信昵称。   ——姐姐的小可爱。   沈妄敛了嘴角的弧度,暗骂一声。   掏出手机,较劲儿似的,点开微信,哒哒把自己的昵称改了。   ——姐姐的心尖宠。 第24章 姐很高贵,你没机会。   玩了两小时游戏, 施欲觉得有些闷。   沈妄不在包间里,大概是去洗手间了。   她跟魏妍打了声招呼,起身走到外面透气。   对面是一家宠物医院, 许久没见的裴池玉走了出来。   他戴着鸭舌帽, 黑色背心,牛仔短裤, 手上挽着牵引绳。   一只哈士奇, 一只金毛。   看到裴池玉, 施欲并不意外, 哪有什么缘分和巧合, 心机男人故意的安排罢了。   四个男人对她的定位了如指掌, 大概是系统给的线索。   “施小姐,好巧。”裴池玉牵着两条狗走过来, 施欲下了两层台阶,走到他面前。   裴池玉总给她一种灵魂和外表不相符的违和感, 看到他这身邻家男孩的打扮,施欲忽然想通了。   ——裴池玉是个挺有品味的男人, 懂酒, 精音乐, 还是个古董收藏家。真实的他比系统为他框定的接地气暖男人设要时髦的多。   “哈士奇胃里的耳机取出来了吗?”施欲看着两条大型犬。   黑白皮的二哈显然不是刚做完手术的样子,活蹦乱跳的。   裴池玉来宠物医院的目的,是为了接近施欲,根本不是带狗做什么手术。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低下头:“看来金毛很喜欢你。”   毛茸茸的大金毛伸着舌头,抬起前腿,不停往施欲身上扑,尾巴欢快地摇动着。   ……热情得有点不正常。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裴池玉趁机提出邀请, “我记得你喜欢猫,朋友刚送了两只布偶。”   施欲目光柔和,挠了挠着大金毛的下巴:“好啊。”   开始收线了吗?一步步卸下她的防备,走进她的生活,最后险些摧毁她的精神,逼得她离不开他。   这个故意修PUA课程的渣男。   ……   裴池玉的豪宅仿苏州园林的设计,宁静雅致。   水榭亭台在人工造雾中若隐若现,花枝草叶绿影扶疏。   翠竹,假山,锦鲤池,曲水流觞石桌,怎么看都是有品位的富豪住的地方。   上辈子裴池玉通过朋友圈、车房、谈吐、职业以及杜撰的失败感情史,为她打造了一个成功的、受过情伤的痴情男人人设。   施欲先是同情,再一步步被他吸引。   可是突然某一天,他开始对她忽冷忽热,话里话外挑她的毛病。   她不禁反思自己的错误,小心翼翼看他脸色,直至被他精神打压,控制。   可有时候他又会对自己很好,甜言蜜语,细致入微。   当然,全是装出来的。   这一世……   管他怎么想,渣男biss。   施欲欣赏着烟波浩渺的景致,脚步踩在悬池木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喜欢这里吗?”裴池玉偏头看她,长腿倚靠在栏杆上,“我特意让人清理了水草。”   施欲看着水里的鱼群,唇角翘起来:“很漂亮。”   “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女孩。我想起了我的前任,她和你一样,是个好姑娘。”   刷足了好感后,裴池玉开始了计划里的第二步,钓鱼放饵,袒露心扉。   他露出怅然的表情:“可惜,我们还是分手了。”   施欲好奇问:“为什么,家里不同意?”   裴池玉艰涩地笑了笑:“她……不说了,都过去了。”   施欲靠近了些,掌心贴着他的背,柔柔顺了一下:“那就别说了,以免伤心过度,休克了怎么办。”   “……倒也不至于。”   等了半天,裴池玉确定施欲是真的不会再问,主动提起:“她绿了我。”   施欲黑眸圆睁,掩着嘴唇,惊讶了好半天:“太惨了。”   “……她以为我是个穷小子,给不起她想要的生活,跟一个开奥迪车的野男人跑了。”裴池玉手抵着额头,惆怅地叹了口气。   “开奥迪车的男人?”施欲想起了刑野,语气温柔甜美,“万一人家不是嫌你穷呢,大概那男小三长得比你帅。”   裴池玉差点演不下去。   他在脑海里跟系统对话:“她是不是眼神不好使,我这样的还不够帅?”   系统:【其实,温总他……还有小霍……】   裴池玉高贵冷艳地让它闭嘴。   简单让她了解自己的经历后,他没再继续绿不绿的话题,凝望眼前的女人:“施欲,你和我之前见过的女孩很不一样,你自立,勇敢,内心强大,我很欣赏你。”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PUA经典话术走来了。   施欲笑了笑:“当然,试问谁不知道?”   “……所以,你觉得我怎么样?”裴池玉抛出了自己的诱饵,狭长眼眸微敛,深情款款望着她。   他终于迈出这一步,施欲倒来兴趣了:“你想与我交往?”   裴池玉沉默微笑,算是默认。   “我不想谈男朋友,”施欲表情为难,轻轻叹了口气,“而且我们认识才多久,你怎么是这么一个随便的男人?”   姐很高贵,狗男人没机会。   裴池玉心口一窒,他怎么就成随便的男人了?   “裴先生,你应该还没忘记自己的前女友吧?哪天你断干净了,再来找我。”施欲笑着转身,眼底的温柔化为丝丝缕缕的讽刺。   “别走。”裴池玉大步追过去,握住她的手臂,语气近乎卑微,“你误会我了,施欲,其实我心里早就没有了她的影子。我对你……是真心的。”   “好啊,你说你是真心,怎么证明?”施欲挥开他的手,冷笑,把上辈子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手机里的女性断干净了吗?”   裴池玉:“?”   “我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不喜欢我的男人在外边抛头露面。”她拽了拽裴池玉的无袖背心,挑眉,“穿这么少,秀肌肉给哪个女人看?”   裴池玉:“???”   裴池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戳小系统:“她居然PUA我!这个渣女。”   系统:【呃QAQ,感觉哪里不对呢。】   “我不是干涉你的生活,”施欲的语气软化下来,鼻尖红红的,“我只是……不希望和别的女人分享你,如果你能待在我家里,和我天天在一起,就更好了。”   裴池玉愣了一下:“我去你家里?”   “我不需要你身价上亿,忙着搞事业,你只需要每天在家做你喜欢的。你可以随便买上百万的百达翡丽,上千万的名家大师字画,在家弹琴,学茶道,做个无忧无虑的男人。闷了我陪你出去度假,难过了我们在家里看电影。”施欲郑重地说,“如果你可以接受这样的生活,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我养你。”   精通PUA门道的裴池玉怎么可能会答应。   ——真答应跟她回家,他会变成被圈养的豪门怨妇,比依赖男人的蠢女人好不了多少。   “我怎么能保证,你是真的喜欢我?”裴池玉幽幽笑了。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他信了就等着被她一步一步控制吧。   施欲走上前,轻轻抱住他,眼神冰冷,吐出的气息却是热的:“因为我抵抗不了一个爱护小动物的男人,他的内心一定很温柔。”   嗅到她发间的清香,裴池玉望着池上的八角亭,缓缓抬起手,抚上她的长发,眼底流露出恍然的光芒。   为了让施欲对自己有兴趣,他耐心等待了那么久。   明明讨厌养宠物,也忍着不悦,每天在微信上不断加深印象。   因为系统给的一大段信息里,写明了施欲的喜好:喜欢猫狗,因为它们可爱忠诚。   施欲松开他,看着这个适合当藏品的英俊男人:“怎么样,愿意被我金屋藏娇吗?”   无论是把施欲关在豪宅里,还是被她关在房间里,在裴池玉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女人真的能控制得了他。   而他的目的,是反向操控她。   虽说很扯,但仔细设想一下,施欲提出来的建议,倒也不错。   “……你能养得起我?”裴池玉荒唐地笑了起来。   施欲抬起手,摸了摸他俊美的脸,嗓音娇糯:“我还养不起一个男人吗?相信我,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只要你不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   她要把上辈子裴池玉对她使用的花招,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亲自感受一遍。   三小时后,黑色宾利停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奢侈美墅里。   除学校小区、市中公寓之外,这是她的第三处房址,除了助理may,谁也不知道。   夜色深了,别墅里温馨浪漫的灯光亮起。   裴池玉垂眸看着地面流淌的清泉:“你一直住在这里?”   “偶尔。”施欲把金毛、哈士奇、两只小猫从车里抱出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别人不会打扰我们的。”   裴池玉轻声问:“温时修也不会?”   “他?”施欲回头笑了起来,“宝贝,和我独处的时候,不要提别的男人。”   裴池玉拍了拍系统:“难以相信,她会这么快动心。”   系统:【姐姐叫沈妄和霍诀也是宝贝,这是她的口头禅啦。】   裴池玉脸一黑:“……她戏弄我?”   系统:【哪有,姐姐对你是不同的,她从不带温时修、沈妄和霍诀来她家里。】   裴池玉的脸色好了几分,默默跟着她往室内走。   空旷的客厅纤尘不染,显然每天都有人打理。   地毯,壁炉,油画,健身房,影院,酒吧,露天浴池,步入冰箱,室内海洋馆……   假花树下停着一架三脚钢琴,一整面置物墙摆着名贵的玉雕古董,酒窖里陈列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名酒,恰好符合裴池玉的喜好。   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整年不出门都可以。   裴池玉看向施欲,深感意外:“你居然挺懂我。”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每天晚上八点回来,如果肚子饿,告诉寒叔就好。”   施欲拍拍手,一个气质良好的西装男人走了过来,弯腰:“施小姐。”   寒叔一头白发梳在脑后,样貌英俊,脸上不见岁月的痕迹,眼神沉稳谦和。   “寒叔是我聘请的私人管家,家里的一切事务,都可以交给他打理。”施欲介绍完,挥了挥手。   寒叔点了下头,悄然离开了。   施欲坐在花树的吊椅上,小腿晃来晃去:“池玉,你以后乖乖呆在家里,不可以带任何人进来。”   裴池玉抓住吊椅的白色藤蔓,冷笑:“你在剥夺我正常的社交?”   这个女人真以为自己会受制于她?可能吗?   施欲抬头看他,勾起红唇,站了起来,指尖在他胸口画了一个圈:“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我不想让人觊觎你。我说过,我不喜欢男人在外面抛头露面。”   手要退回去时,被他有力的手捉住。   她抬眸,裴池玉目光含着挑衅:“如果我拒绝呢?你这样和软禁我有什么区别?”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施欲抽出自己的手,示意他走人,“祝你幸福。”   “……”裴池玉默了一阵,忍下来,“还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完。”   “这才对。”施欲笑了,重新坐下,“手机要随时让我检查。不许纹身,不许抽烟喝酒,不能去酒吧迪厅这种地方,要做个好男孩。”   裴池玉越听越离谱,打断她:“谁说抽烟喝酒就不是好男孩?”   你说的呀,做人不能太双标。   施欲扇动了两下睫毛,眼神无辜:“我遇到了很多优秀的男人,但我却选择了你。你不应该感到荣幸?”   裴池玉:“……”   “她抢了我的台词。”裴池玉不可思议,“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要对她说的。”   系统:【啊咧,姐姐会读心术?】   裴池玉否认:“不,她在PUA我。”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耻辱冲到头顶,裴池玉气笑了。   男人的尊严让他决定扳回一局。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管这么严,不让我跟异性接触,查我的手机,是觉得我会对不起你?”裴池玉凉凉地笑了一声,眼神里多了一抹厌恶,“我最讨厌别人不信任我。”   施欲斜支着额,眼神凉薄,四两拨千斤:“随你怎么想,我懒得跟你吵。”   裴池玉:“……………” 第25章 没有前任,只有丧偶。   施欲领着裴池玉来到一处舒适豪华的宽敞大房间。   “这是你的卧室, 当然,你可以随意进出家里任何地方。”   “出门要跟我报备,不许擅自离开家里。”   “我不喜欢男人骗我, 你懂么?”   无视裴池玉越来越不可思议的脸色, 施欲想起什么似的,认真问:“对了, 你现在和前女友还有联系吗?微信和手机号拉黑没?微博还互关吗?”   “……”   他哪来的前女友, 那段失败的感情经历都是他编造出来的。   但裴池玉自认是个男人, 怎么可能会受女人摆布, 连一丝的委曲求全都绝无可能。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鼻子里哼出凉凉的气儿:“谁还没有个前任?做不成男女朋友, 就必须断了一切联络,老死不相往来?”   “宝贝啊, 在我这里,没有前任, 只有丧偶。”施欲气息清浅,悠悠地在他面前踱步。   她掀起蜷翘的眼睫, 手攀上他的肩, 嗓音轻柔:“想到你心里可能还装着别的女人, 我会吃醋的。如果连基本的安全感都给不了我,你还有什么资格说爱我?”   裴池玉心说老子信了你的鬼。   他这个精通PUA的老手,还会阴沟里翻了船,被一个女人压得死死的?   “你没谈过恋爱?温时修不是喜欢你?”裴池玉反将一军,眼神倏然变得微妙,“你们俩进行到哪一步了?”   忽然想到温时修有严重的恐女症,大概不会和施欲有亲密的接触。   他目光带着怀疑,改了口:“霍家老二那么高调地追求你, 为了送你私人飞机,华东的酒庄都卖了……你没有跟他睡过?”   施欲噗嗤一声笑了,嗓音莺啭清脆,裴池玉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她笑够了,才抬起手臂,掌心贴上他的脸,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是想问,我第一次还在不在吧?”   前世裴池玉就是怀疑她和温时修滚了床单,抓住这一点不放,语言羞辱她。   用“不自爱”、“卑贱”、“轻浮”这样的字眼羞辱她,哪怕没有证据,他也时不时地提起这件事,给她灌输非处女生没人要的观念。   上辈子她从山里长大的,思想还比较保守,被裴池玉用那样难听的话羞辱,本就敏感的内心更加自卑了。   甚至认为自己是毫无价值的人。   他逼迫她忏悔,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只有他不会嫌弃自己,别的男人都会在意。   哪怕她真的和温时修没什么。   现在想想,裴池玉并不在意她的私生活,他只是利用这一点,达到精神操控她的目的。   “施欲,我希望你把最美好的东西留给我。”裴池玉冷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在这方面,我执念很深。”   施欲妖妖娆娆站着,雾蒙蒙的眼深情妩媚,细看却反射着冷漠的微光。   她挑眉,嗓音冷了下来:“霍诀只是我的弟弟,话我不说第二遍,别惹我生气。”   说完这句话,她理都不理他,抬脚往外走。   裴池玉攥住她的手腕:“他明明在追求你,普通朋友会送你私人飞机?”   “……唉。”施欲悠长、哀婉地叹了一口气,抬眸,对上他的眼,“连弟弟都知道送我飞机,你呢?口口声声对我是真爱,到头来还得我养着你。别闹了,乖,早点睡。”   裴池玉:“???”   大概被她的神回复搞蒙了,直到施欲哒、哒的高跟鞋声远去,他才气愤地跟系统对话:“她下午才对我真情告白,说什么要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跟她回家住。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成了是她养着我?”   系统:【桥豆麻袋…我觉得没毛病啊qwq?】   裴池玉气得头晕,半晌憋出一句:“说人话!”   系统:【嘤,智能模式是这样的,如果宿主不喜欢,可以选择备用的简洁模式,我会变成没有感情的任务下达机器哦=v=】   裴池玉觉得这破系统烦得慌,随口催促:“换换换。”   嗡一声,脑海里聒噪的声音终于安静了。   在宽敞的豪墅里静默了很久,欧式落地大钟提示深夜12点。   床沿抵着额头的裴池玉放下手,抬头环视一圈室内的摆设,忽地站了起来,按了灯擎。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他生性多疑,开了手机,点开专门检测摄像头的软件,仔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并没有任何发现。   裴池玉又走到大镜子前,指尖抵上去,检测是否是双面镜。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裴池玉突然清醒过来,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住酒店担心隐私泄露的女性。   他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   “呵,差点被那个女人给搞糊涂了。”裴池玉开了壁灯,靠在床头上,点开手机备忘录。   暖光的光晕洒在屏幕上,里面详细地记录了上百条PUA典型案例。   看了半小时,裴池玉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要施欲断掉一切社交,连公司和学校的事业也要放弃,沦为他的提线木偶。   毕竟,这是让她爱上自己的最佳捷径。   ……   翌日下班回来,施欲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的流水豪墅,笑:“真像个豢养男人的金牢笼。”   她打开副驾上的袋子,拿出一瓶威士忌,尝了一口,剩下的洒了一些在身上。   摸出一盒华子,点了两根,手指和身上熏到了浓浓的烟味,她把烟掐了,提着包,下车往家里走。   喷泉旁遇到了寒叔,那个一头白发的俊美管家正在遛狗。   施欲走过去,看着伸着舌头打转的傻狗和金毛,轻声问:“猫和狗都送去检查了吗?有没有生病?”   “施小姐放心,四个小家伙都很健康。”寒叔逆着光站在水池边,面带微笑,但他很快轻蹙了一下眉头,“您喝了不少酒……怎么还抽烟了?”   施欲轻笑:“别担心。裴池玉今天有什么举动?”   “裴先生一直待在家里,下午和我打了两小时台球,表现得很平静。”寒叔交代完,再次回到她喝酒的话题上,“您喝醉了有暴力倾向,注意节制。”   施欲眼眸稍敛,回忆了片刻。   她之前在公司年庆上喝多了,路上碰见渣男当街踹女人,脑仁阵阵头疼,让大奎靠边停车,冲下去把渣男打得鼻青脸肿。   当时寒叔也在车上,好像从那天以后,他就把酒窖上了锁。   “寒叔,你误会我了。”施欲把腕上的包丢给他,笑得明媚温柔,“我是一个崇尚和平的女人。”   寒叔:“……”   进了门,光线大亮。   悠扬舒缓的钢琴声流泻过来。   裴池玉一袭纯黑燕尾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流利地弹奏着。   余光看到纤浓合度的女人走进来,他轻抬眼睫,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无视花树下弹钢琴的男人,施欲在旁边的贝壳吊椅上坐下。   娇美的身躯歪歪斜斜撑坐着,听了一会儿,她懒洋洋说:“会弹马克西姆的克罗地亚狂想曲么?弹给我听。”   优美的钢琴声戛然而止。   裴池玉放下手,表情逐渐冷漠。   闻到她身上浓郁的烟酒味,他起身,朝她走过去。   男士手工皮鞋反射着漆亮的光,脚步悠缓,有节奏,慢慢来到女人红色的高跟鞋面前。   他蹲下来,握住施欲的脚,眸里是盛怒之前的温和:“你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跟谁在一起?”   “跟小狼狗去酒吧了,跳了一会舞,脚疼。”   施欲直起身,嫩薄的眼皮半垂半睁,红唇轻笑,十公分的高跟鞋当胸踹了过去。   裴池玉没防备,猛地坐在了地上,震惊地看着她。   尖利的鞋跟抵着男人的西装,慢慢上移,落在脆弱的喉结处。   像傲慢的女王教训不听话的宠物。   裴池玉往后仰了仰头,抬眸看她,声线冷:“你想干什么?”   施欲收回脚,从吊椅上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身,目光描绘着狗男人好看的皮囊:“你是不是很生气,我跟别的男人见面?”   裴池玉恼羞成怒,从未以这样狼狈的姿势,仰视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气场强大的御姐,他有种沦为她裙下臣的感觉。   领带被细白的手拉出来,揪住,猛地往上一拽。   裴池玉被迫凑近她的脸,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   施欲掀一下眼睫,声音挺害怕,轻灵软糯:“宝贝,你不会打我吧?”   裴池玉一怔,搡开她的手,撑着胳膊站了起来。   他个子高大,气势调转,终于找回了男人的优势,垂眼冷冰冰看着她:“我不打女人,但你要听话,不要惹我生气,做一些激怒我的事情。否则……”   “嗯?”施欲挑了挑眉,“否则怎么样?你自己也控制不了?”   裴池玉:“……”   想说的话被她提前预料到,裴池玉不禁怀疑她真会读心术。   施欲慢慢坐了下来。   为了追求男权的快感,这个男人前世不但喜欢精神控制她,还和她动过手,把她推到了墙上,导致轻微脑震荡。   事后他又给甜枣,诚恳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开始加倍对她好。   但渣男怎么可能会诚心悔改,毕竟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否则,别指望我会理你。”裴池玉换了个说法。   哦豁。   开始冷暴力了是吗?   施欲很想给裴狗颁发个最佳渣男奖,她笑了笑,啪一声扇他脸上。   裴池玉顺势偏了下头,额前发梢甩出去。   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左脸,裴池玉脸上火辣辣的,无法置信地扭头,看她:“你打我?”   似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施欲愣了愣,手去抚他的脸,却被他气得躲开。   “别碰我,渣女!”   裴池玉第一次被人打耳光,快要气疯了。   没人敢这么对他,施欲是第一个!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烂到家了! 第26章 就非得要一个名分吗?   “啊, 对不起,宝贝。”施欲吃惊地站在原地,扶了扶额头, 醉醺醺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池玉……”   她嗓音绵软, 绸缎似的温柔细腻, 手还一下一下, 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对上她莹润明嫣的水眸, 裴池玉的怒气慢慢平息下来:“你喝了多少?”   他能闻出烈性威士忌的味道。   醉酒的人头脑不清醒, 今晚暂且不跟她计较。   施欲摇摇晃晃,裴池玉去扶住她的手臂, 却被她挥开手。   水晶指甲不小心抓到了他的脖子,留下一道泛红的挠痕。   裴池玉掌心捂着刺痛的伤口, 怒气再次上涌:“你给我清醒一点,施欲!”   “裴先生, 她喝醉了, 交给我吧。”听到动静的管家走了进来。   管家扶住施欲软软的腰, 俯下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要送她回房间时,寒叔脚步顿住,声音温沉如水:“施小姐喝多了酒,如果冒犯了裴先生,请见谅。”   裴池玉摊开掌心,看到星点红色血迹, 脸色难看:“她的酒品一向这么差劲?她喝多了打过你吗?”   沉默稍许,寒叔抱着施欲,侧过头,望向裴池玉:“施小姐还是很崇尚和平的。”   裴池玉:“……”   管家抱着施欲走进她的卧室。   把她放在床上,握着她的脚腕,脱掉尖尖的高跟鞋,按下遥控,开了室内恒温。   临走前,看到施欲妆容精致的睡颜,寒叔顿了顿,去梳妆台前取了卸妆水,倒在棉上。   他坐在床边,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妆。   卸干净以后,寒叔将用过的棉拢在掌心,带上门,悄然走了出去。   “……管家啊管家,护肤流程还没走完呢。”施欲睁开眼,坐起身,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下床。   涂上层层护肤品躺下,她拿起手机,翻了翻微信消息。   昨天没跟沈妄打招呼就走,小狼狗挺生气,一晚上没理她。   倒是霍诀偷偷把她加了回来,跟没删她这回事似的,理直气壮给她发了语音。   “我上你公寓找你呢,你怎么不在家啊。我好想你,姐姐,你都多久没……”   他后面一堆煽情的话,施欲没耐心听完,直接点开下一条。   “你公寓里怎么有个男人?他翻你抽屉,好过分,还不理我。”   施欲想了一下,应该是管家,去公寓帮她拿文件。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要在别墅这边住了。   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周末,施欲六点就起来了。   看见遛狗回来的管家,她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早啊,寒叔。”   绅士的管家点了点头,面上情绪淡,牵着两条狗进了花园。   施欲看着他的背影,唇畔的笑意不变,扬了扬眉。   ……今天的寒叔,格外高冷啊。   早上八点,裴池玉一身绸质白色宽松睡衣,站在楼梯上,慢步下了几层台阶,偏头往下看。   吊椅上的施欲一袭曳地长裙,斜撑着脑袋,浓密秀发垂落在腰际。   腿上摊着一本书,清晨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了一层柔光。   裴池玉冷笑着挪开目光,抬起手,抚了抚脖子上的创可贴。   无论施欲的外表有多么具有欺骗性,都掩饰不了她是个在外沾花惹草,还跟他动手的渣女。   “池玉,醒了?”施欲抬起头,合上书本,笑容甜美,“去餐厅吧,早餐刚热过了。我今天不上班,在家陪你一整天,开心吗?”   许久都没等到裴池玉的答复,施欲慢半拍反应过来。   哦,跟她冷战呢。   裴池玉这狗仿佛天生就会冷暴力别人,上辈子足足三个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是不想吃吗?”施欲了悟过来,把书放在置物板上,起身,把寒叔喊了进来。   “施小姐。”衣冠楚楚的管家走过来。   施欲笑着吩咐:“裴先生没胃口,厨房的早餐处理了吧。”   裴池玉咬牙。   管家轻轻颔首,往厨房的方向走,身后响起女主人娇糯的声音。   “池玉,我不想让朋友知道你住在这里,你不会介意吧?”   施欲软滑白嫩的手搭在扶手上,提着裙,一步一步,轻盈地踏上台阶。   裴池玉终于忍不住,出声冷嘲:“怎么,你是怕鱼塘里的男人跑光了?你现在发条朋友圈,公开我们的关系,证明你爱我。”   “就非得要一个名分吗?”施欲语气为难,叹气,“不要逼我好不好?我最烦男人逼我。”   “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一条秀恩爱的朋友圈都不愿意发,你有什么资格喜欢我。”裴池玉下了一层台阶,看着她绝美的小脸,皱起眉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施欲声音凉了几分:“我已经答应跟你在一起了,你还想怎么样?裴池玉,不要不识抬举,你哪一条比得上人家温时修?”   “……你说什么?我比不上温时修?”裴池玉胸膛起伏,冷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喜欢他是吗?”   “温时修的确对我很好,但我选择了你,这还不够吗?臭毛病一堆,也不爱收拾家里,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你?”施欲轻扯他的袖口,收回手,“也就我不嫌弃你。”   裴池玉脸色一阵白一阵青,高血压都快犯了:“你……”   寒叔提着厨房垃圾走出来,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望一眼楼梯上漂亮的女主人,似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垂眸,抿紧唇线,默不作声离开了。   看着那个清隽修长的身影走到外面,裴池玉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指着外面的管家:“昨天晚上,是他抱你回的房间。一个管家而已,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施欲也没想到管家会做到那种地步。   她昨晚上借酒醉打了渣男,正装晕呢,没想到寒叔会进来,抱她回屋。   知道她注重脸部清洁,还贴心地给她卸了妆。   施欲叹息,转身下楼,墨绿裙摆拂过楼梯,留给他一个性感的美背:“我和寒叔能有什么,人家都是快做我爸的人了。”   裴池玉站在高处看她,脸色阴晴不定,片刻,抬脚跟了下去。   打台球的时候,他跟管家聊过几句。   那是个保养得很好的男人,见多识广,年龄是个谜,忽略那一头浓密的白发,光看脸顶多三十岁。   名字也挺风雅,好像叫……陆清寒。   下午雷声滚滚,天边铺开灰蒙蒙的颜色,闪电勾勒出云层的暗边,下雨了。   自从早上施欲回到房间,把门关上,裴池玉有六个小时没有见到她。   管家也不知道在哪。   米白色沙发上,裴池玉看着窗外飘摇的雨幕,忽然觉得闷,拽了拽领口,傲慢地唤醒系统:“说话。”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在附近。任务要求:为反派送一杯热牛奶。计时十分钟。】   简洁模式下的系统变成冰冷的机械音,裴池玉突然有点不习惯。   他安静坐了半分钟,不情愿地站起身,往厨房走。   将盒装牛奶倒入容器里,放进微波炉,设置小火,时间参数。   拿着热好的牛奶敲响施欲的门,只剩下不到两分钟。   时间在不断流逝,裴池玉浑身紧绷,不得不放低姿态:“施欲,开门。”   别墅里的床清爽柔软,施欲一觉睡到现在,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她下了床,懒嗒嗒过去开门,睫毛一掀,嗓音戏谑:“不是要冷静冷静吗?”   她低头,一杯热牛奶递了过来。   裴池玉的态度比上午和缓不少,勾唇笑笑:“我想通了,不该跟你吵架,都是我的错。外面下雨,给你热了杯牛奶,趁热喝。”   望着那只筋骨分明的手,施欲没接。   ——无事献殷勤,这阴险的狗男人,不会往里面下安眠药之类的吧?   倒计时只剩下10秒,超时会有电击惩罚。   【9、8、7……】   裴池玉握着杯子的手绷紧,忽然欺身压过去,把施欲抵在墙上,杯口凑到她唇边,声音低而冷:“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管家闻声走过来,厉色道:“裴先生想干什么?”   “呯”一声脆响,杯子掉在了地上,牛奶淌了一地。   裴池玉忽然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地跪下来,汗水浸出额头,仿佛正在承受很大的痛苦。   ……人设崩了?不太像。   施欲看了他半天,又望着地上打翻的牛奶,心里隐约出现一个猜测。   ——四个男人明明很厌恶她,却对她呵护备至,是因为不这么做会受到系统的惩罚吧?   “裴池玉,你这是在做什么?”施欲勾唇一笑,弯下腰,用力揉了揉他的狗头,“虽然你早上很不听话,惹我生气,但也不必跪下向我道歉,起来吧。”   裴池玉:“……”他忍。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里,裴池玉双腿一软,背靠着门,滑在了地上。   他把系统调为原先的智能模式,虚弱地仰起头,漆黑发顶抵着门,解开汗湿的衬衫,呼吸短促。   系统:【宿主,你没事吧qwq,我好心疼你。】   裴池玉差点气得和它打起来:“惩罚我的不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一直在逼迫我,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放我自由。”   系统:【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宝贝儿?】   裴池玉脊背一僵,脸色蓦地黑沉:“这话你跟谁学的?”   系统害羞捂脸:【姐姐啊!我要做嘴甜的小系统!】   裴池玉:“……”   整天跟着施欲耳濡目染,小系统也学渣了。 第27章 为施小姐服务,是我最荣幸的……   上班时分, 施欲心情不错地弯下腰,冲泡了一杯法国营养师为她调配的补剂。   握着剔透的杯子,她站在敞亮的落地窗前, 玻璃映出一张年轻娇嫩的脸。   忽略她身上成熟风的黑色V领性感小西装, 那张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说是十八岁也不违和。   “有钱真好。”施欲翘起嘴角, 喝了一口, 想起家里被她养着的豪门少爷。   裴池玉想要掌控她, 却受不了自己被掌控。   在家里住了半月, 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 想必用不了多久, 狗男人就会离开了。   May的内线电话打进来:“施总,您的弟弟……施家豪在外面闹事, 想见您一面,要让他离开吗?”   施欲握着听筒, 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事。   平县那边庙会,施震海喝了点酒, 骑摩托载着熟人撞到了树上。   他没什么大事, 倒是那位老乡被甩出去, 当场被送去急救,命都差点没了。   对方要求赔偿40万私了,施震海仗着有她这个做老板的女儿,丝毫不反思自己酒驾的行为,张口跟她要钱。   上辈子的她已经被顾家认回去,但心上的枷锁却没卸下,从小被洗脑要帮扶家里,为施震海分忧解难已经成了深入骨髓的本能。   施欲思索片刻, 想起May还在等她答复,淡然开口:“身为总裁助理,这点小事还用我教你?”   May沉默一秒:“可是以前施总您都……”   “让他滚。”施欲顿了一下,补充道,“告诉他,顾梨笙才是他的亲姐姐,缺钱了找她要。下次再来公司闹事,直接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May立即回答:“好的,施总。”   挂了电话,施欲想了想,拨通了寒叔的电话。   “施小姐。”听筒里传来管家随和的声音。   “沪城国际时装大秀上要穿的高定,你去黄景区的门店取一趟,下午两点May会过去拿。另外,把两只狗送去宠物店,洗个澡,明天给小猫做个驱虫。”   管家恭敬地听她说完,礼貌问:“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裴池玉最近,有什么反常吗?”施欲拿起桌上的钢笔,随意在纸上写四个狗男人的名字。   她让寒叔盯着那个男人,不过,寒叔一次都没跟她主动汇报过,都是她好奇提起,管家先生才会公事公办回答几句。   “昨天早上,裴先生向我打听您的生活习惯,说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您。”管家的声音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施欲了然,管家是最了解她的人。   公司上市敲钟那天,她购下那套豪墅奖励自己,并花高价聘请了奥地利国际管家学院毕业的陆清寒。   他的年薪是百万,受雇于全球顶级富豪阶层。   第一天认识陆清寒的时候,施欲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有点被震撼到。   他会用水蒸汽熏杯子,昂贵的软布擦拭,保证易碎的红酒杯锃亮、没有一丝划痕;   他会提供英国皇家贵族般的服务,每周为家里做一次细菌除尘;懂如何养护她名贵的品牌包,衣帽间里的过季裙子始终如新;上菜时宛如塞巴斯蒂安一样优雅,四只手指稳稳托着盘底,里面的汤汁绝不会洒出一滴。   神奇的是,他还懂园林设计,修过MBA,出游时会为她规划最优路线,并提前订好当地趁她心意的酒店。   会开车是最基本的,大奎一度担心自己会失业。   陆清寒为她提供的,是一种无声而细致的服务。   她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管家默默做得很好,而她往往在不经意间发现,惊叹他的职业素养。   当时的施欲,还没从自卑的状态走出来,对管家自嘲说:“我是从小地方来的,没那么多讲究,你这样做,会让我以为自己是公主。我哪里配。”   站在她面前的陆清寒沉默了很久,像是很惊讶。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首次露出温柔的表情:“您是我最尊贵的雇主,为施小姐服务,是从事私人管家行业的人,最荣幸的愿望。”   “——无论贫穷富贵,您永远值得最好的,请不要那么想。”   ……   “施小姐?”   长时间没听到她的声音,管家尾音稍扬,温和地提醒她。   施欲回过神来,笔尖在纸上划了一道,勾掉裴狗的名字,接着问:“那你告诉他了没?”   对方沉默一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话锋一转:“施小姐有没有听过……PUA这个词?”   施欲不由坐直了身体:“怎么这么问?”   私人管家不应干涉雇主私生活,寒叔沉寂旁观了半月,还是决定委婉提醒施欲:“裴先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言。   施欲挺意外的。   裴池玉和她话里话外的较量,管家都看在眼里,她说的那些渣言渣语,寒叔也听见了。   但他从不管她的私事,只做好管家本分的工作,施欲还以为,他心里真的一点波动都没有呢。   “寒叔,我带男人回家养着,还打了他,在外面勾三搭四,跟个渣女似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   施欲想知道,管家看见她和以往不同的一面,会不会失望。   安静了片刻,听筒里传来管家低缓的声线:“这是您的自由。”   施欲:“……”就知道这个男人滴水不漏,半点个人情绪都不会让她看到。   私人管家对每任雇主的信息严格保密。   她想打听一下寒叔以前是为谁服务的,为什么离职,得到的答案始终是一张白纸。   ……   “梨笙,谁的电话?”   顾家豪宅里,未婚夫霍景铭奇怪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顾梨笙。   “闺蜜找我,可能有事要谈吧,我出去接一下。”顾梨笙朝男朋友露出一抹笑,指了指手机,走到室外。   施家豪在施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之后,盛华和施震海又去公司找了她一趟,差点被施欲身边的助理May送进派出所。   出车祸的那人老婆非要40万私了,施欲不肯见他们,就只剩下卖房子了。   可县里的房子卖了,他们住哪去?   夫妻俩思来想去,决定听施家豪的,联系一下亲生女儿。   毕竟二十多年施震海撺掇姐姐掉包两个女婴,或多或少存着让她成了大小姐,将来也好帮衬家里的心思。   “梨笙啊……我是盛华,你的妈妈。你爸他骑车载着别人,不小心撞树上了,要赔人家40万医药费,爸妈实在是凑不出来,你看能不能……”   在亲生女儿面前,盛华的语气小心翼翼,又卑微讨好。   顾梨笙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抵触的情绪阵阵涌上心头。   初次和施欲见面时,她让自己看的照片浮现在眼前,每一张都和电话里的女人联系到了一起。   顾梨笙深呼吸一口气,顾忌着霍景铭在家,她压低声音:“钱可以给,但仅此一次,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40万而已,顾梨笙一块手表的价钱,但对施震海来说,却是压垮肩膀的数目。   想到自己居然和40万都拿不出来的家庭有血缘关系,顾梨笙的心情如同顾家豪宅上空的阴云。   结束通话,顾梨笙找到院子里浇花的施娉。   瞄一眼她那双做过农活的手,顾梨笙皱起眉,她从未想过,这个朴实的保姆居然是她亲姑姑。   “娉姨。”她亮出刚才的通话记录,看着她的眼睛,“是你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了那边?”   施娉放下花壶,手足无措起来:“梨笙,你爸妈也是遇到了难处,实在没办法,才不得已找上了你。”   顾梨笙怒气高涨:“今天霍景铭在家,她一个电话打过来,你让我怎么解释?”   霍家老爷子本就介意她不是亲生的,看在顾建邦把她当公主宠的份上,没有多说什么。   她要和那边的穷亲戚有往来,嫁过去少不了要看公婆的脸色。   “——聊什么呢,妹妹。”   高耸的大门外出现一抹纤瘦的人影,施欲一袭抹胸小高定礼裙,层叠的黑色羽毛和镂空蕾丝的点缀,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高傲的黑天鹅。   顾梨笙看着美艳大方的施欲,心口发堵:“你怎么来了?”   “我爸拍下一颗舍利子,我来拿一趟。”施欲精致的睫毛一掀一落,打量顾梨笙不太好看的脸色,笑得像个妩媚的小妖精,“何况,这是我家呀,我不能来吗?”   顾梨笙明显意外了一下:“爸爸送你礼物?”   她目光下移,忽然注意到了施欲脖颈间的鸽子血吊坠。   “你不知道吗?”施欲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细白的手指抚上脖子,笑眯眯的,“好看吗?”   “……也是他送的?”   原本独一份的宠爱被分走,顾梨笙从没这么愤怒过。   小恩小惠可以,她不能容忍顾建邦对施欲这么大方。   ——亲生的又怎么样?她才是爸爸精心宠护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施欲才来这个家几天而已。   ……   看见顾梨笙脸色不豫地跑进来,径直上楼,霍景铭感到疑惑,女人漫不经心的高跟鞋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施欲走进来,丢了包,在他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虽然只见过一次,霍景铭对这张脸最深刻不过——弟弟卖酒庄也要送她私人飞机的女人。   “施欲,谈谈。”霍景铭长腿叠交,对这个美艳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说吧,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我弟?”   施欲翘着一条腿,高跟鞋尖端对准他,笑意宛然:“这话你不应该去跟霍诀说吗?”   “如果霍诀能听进去,我就用不着操心了。”霍景铭神色冷漠,“既然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让他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施欲撩了把头发,语气散漫:“知道我四舅老爷的二大爷为什么一百零三岁都能健步如飞,摘茶酿酒吗?”   霍景铭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因为他从不管别人的闲事。”施欲悠然说。   霍景铭一噎,半晌,勃然大怒:“……真是个物质的女人!我弟究竟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和亲弟弟争家产的你一点都不物质,不拜金,好清纯不做作的男人哦~”施欲鼓了两下手。   “…………”霍景铭内心土拨鼠尖叫:啊——!!!!   楼梯上,顾建邦和眼睛通红的顾梨笙一同走下来。   “爸爸答应你,别不高兴了……”顾建邦下了几层台阶,夹着烟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顾梨笙的背。   他抬眼,陡然看见客厅里的施欲,一怔,和缓道:“来了?正好,我有件事和你说。”   “——那个金刚舍利子,你妹妹也很想要,施欲啊,你这个做姐姐的,能不能让给她?”   施欲一听就想笑。   顾梨笙喜欢亮闪闪的珠宝配饰,什么时候对高僧火化后留下的结晶体感兴趣了?   “也行啊,”施欲的目光落在霍景铭身上,打量玩物似的,“既然妹妹想要我的东西,那能不能把你男人送我玩几天?”   有意在准岳父面前保持涵养的霍景铭忍了下来。   顾建邦被口出惊人的施欲震得近乎失语:“……胡闹!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不等老男人发火,施欲讥笑一声:“那你嘴里,是一个亲生父亲该说的话吗?”   饱含恶意又挑衅地看了顾建邦一眼,她提起小包,高傲地轻抬下巴,踩着戳死地板的高跟鞋,哒、哒、优雅地走了出去。   顾建邦怔在原地,被她那个憎恨的眼神震撼到了。   脑袋仿佛轰一声炸开,他怔忡半晌,忽然丢下顾梨笙,不顾一切追了过去。   “女儿……施欲,你听爸爸解释!”当着家里花匠、保姆的面,顾建邦顾不上一家之主的颜面,握住她纤瘦的胳膊。   高跟鞋往后踉跄了两步,站稳,施欲轻飘飘回眸,看他:“你不是做出选择了吗?有什么好说的?”   顾建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最疼爱的,应该是陪了他二十多年的顾梨笙。   可是看到令他骄傲的亲生女儿会厌恶自己……对,就是厌恶,他胸膛里像被人生生挖空一块,呼呼透着冷风。   ——她怎么可以用那种眼神看他?明明在之前,她还是嘴甜又贴心的小棉袄,就因为他偏向了另一个女儿?   院子里的佣人停下手中的活,惊讶地看着那个英俊斯文的顾先生,像不认识他似的。   “你喜欢舍利子,爸爸再给你弄一颗就是了,给你找更珍贵的,更大的好不好?”   清晰看到顾建邦眼睛里的期待和讨好,施欲忽地笑了起来。   男人真有意思,撒娇发嗲他们喜欢,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更喜欢。   前世她这个女儿懂事温顺,不吵不闹,反而得不到他一个慈爱的眼神。   ……好像不小心get到了对付男人的密码? 第28章 不好意思,您哪位?   顾家大门外, 停着一辆黑色的防弹座驾。   一点一点掰开顾建邦的手指,施欲眼睫轻抬:“不用了,没意思, 寒叔还在等我。”   “……寒叔是谁?”顾建邦下意识看向铁艺大门外。   豪车上下来一位白发男子, 身穿英伦风黑色西装,宽肩长腿, 目光平和, 浑身上下透出良好的教养。   施欲不再停留, 朝那个男人走过去。   弯腰上车时, 白发男子绅士地挡了下她的头顶, 随后,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铁栅栏, 遥遥看了过来。   和陆清寒视线相对的一刹那,顾建邦忽然觉得熟悉, 像是几年前在哪个大人物家里见过这个男人。   皮相年轻,头发却是白的, 年纪比施欲要大很多, 不像交往的对象……该不会是她干爹吧?   ……   上了车, 施欲把包丢给管家,吩咐大奎:“回家。”   “好的,施总。”大奎应了一声。   通常情况下,她回A大小区住,意味着第二天要上课,而市中心的公寓处于经济繁华的CBD,给不了她安定的感觉。   施欲说回家的意思,是回那套迪拜设计师打造的流水豪墅。   车厢内无比安静, 大奎拐出富人区,搭腔:“施总,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和亲爸多聊会儿吗?”   得知老板是顾家亲女儿的身份,大奎其实一点都不惊讶,施欲的经商才能大概是遗传了他爸。   施欲翘着一条腿,一条胳膊环胸,另一只手抵着额角,懒洋洋说了一句:“别提那个糟心的老男人。”   车窗旁的管家目光微凝,侧头,看了过来,语气关切:“您心情不好?”   施欲撑着额,抬眸:“哪有,好着呢。”   看到顾建邦撇下女儿女婿,仓惶追出来的样子,她别提多开心了。   大奎瞥了眼后视镜,笑:“施总,您好歹是他亲生的,时间长了,感情也就培养出来了。”   “失望攒的够多,慢慢也就不需要了。至于父爱,还不如……”她抬头,看了一眼管家。   还不如细致入微的私人管家,能让她体会到老父亲般的关怀。   她得好好经营公司才行,开不起管家的年薪,寒叔会离开的吧。   ……   进了门,偌大的豪墅里安安静静。   往日喜欢在中央那棵绿树下弹琴的裴池玉,这会儿不见人影。   施欲找了一圈,从外面走进来,管家正在雾化壁炉前,看着里面跳动的蓝色火焰。   “寒叔,他走了?”   管家转过身,抬头望了过来,礼貌说:“裴先生下午离开的。需要帮您联络他吗?”   “不用。”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施欲勾了勾唇角,笑得意味深长,“用不了多久,他会回来的。”   裴池玉是想冷暴力她一段时间。   大概是在她家里,吃穿用度都靠她,狗男人心里没底气。想靠这招逼她主动服软?那也得她先脑子进水再说。   反冷暴力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比他还冷,看谁比较急。   一周后,公司前台收到了顾建邦寄来的礼盒。   看着精致方盒里,手指般长短,却格外稀有的藏族九眼天珠,施欲拨打了顾建邦的电话。   “孩子,礼物收到了吗?上次是爸爸的不对,你说你喜欢天珠,我用家里收藏的极品玉雕‘翡翠山子’,换了老吴的九眼天珠。”   顾建邦的嗓音慈爱温和,是她上辈子只在顾梨笙那里听过的语气。   施欲把玩着那个冰凉的小物件,语气温淡:“收到了。”   想必顾建邦收藏的玉雕,比吴理事的天珠要珍贵,所以吴理事才肯跟他交换,这其中请客喝酒是免不了的。   只是没想到,顾建邦会为了和缓与她的关系,欠了朋友人情不说,还把自己私藏多年的保险柜给打开了。   “……这事你别和阿笙说,爸爸心里还是向着亲女儿的。”顾建邦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声。   施欲笑了一下,既然送了礼物,又为什么不想让顾梨笙知道?   还是怕她心里不舒坦吧。   结束谈话的前一刻,顾建邦话锋一转,试探:“施欲,你是我一个人的女儿,爸爸不希望,你在别人那里寻求补偿,你能明白吗?”   “当然。”施欲有点莫名其妙——别人家爸爸上辈子又没对不起我,我坑人家干嘛?   渣爹花这么大代价讨好她,施欲没有不收的道理,将天珠盖好,温柔地道了谢:“谢谢爸。”   顾建邦通体舒畅,爽朗地笑了起来,低声说:“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爸就好。下次好好说,别突然生爸爸的气,嗯?”   施欲勾唇一笑,嘴更甜了:“知道了,爸爸真好~”   哄死男人不偿命。   挂了电话,施欲往椅子上一靠,安静坐了片刻,按了内线电话,把May喊了进来。   “施总,您找我。”May一身香槟色套裙,恭敬站在桌前。   “捐给贫困山区的那笔钱,现在怎么样了?”   May把夹在腋下的轻薄笔记本打开,调出相关合同和施工照片,放在施欲面前。   “施总,上个月初,您捐的21所希望小学已经全部竣工,按照您的要求,捐款人是匿名。”   May看着自己的上司,眼睛里有敬佩,也有崇拜的光。   施欲指腹一滑,浏览着当地拍来的照片,“挺好,再捐一批物资吧,衣服,文具,课外书什么的,走我个人账户。”   May点头,欲言又止:“关于学校的名字,他们想征求您的意见。”   施欲撑着下巴,想了下:“光善小学怎么样?”   ……   裴池玉一开始还挺有信心,认为施欲一定会找自己。   连着两个月没收到她的微信消息,他逐渐沉不住气,不禁开始多想。   PUA的案例几乎百试百灵,施欲如果对他产生了兴趣,不应该这么冷淡才对。   但他不可能主动拉下脸求和——率先冷战的人是他,晾了她这么久,就是为了折磨施欲的心理,谁先认错谁就输了。   最让他烦的是,小系统每天都在他耳边叨叨:   施欲昨天与温时修爬山,今天跟沈妄山地飙车,后天又约了霍诀打游戏;   在学校撩撩帅气的男老师,回家快乐地买买买;白天让管家给她做红烧肉,晚上和姐妹一起撸串儿。   没等到施欲的道歉,倒是把他气得脑壳疼。   恰逢最近新开了一家消费高昂的顶级会所,圈子里的几个富二代朋友叫他过去玩,裴池玉想出去散心,就答应下来。   一群人行走至一间虚掩的包间门口,裴池玉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检测到目标人物在附近。】   ……施欲也在这家会所?   他顿住脚步,往乌烟瘴气的包间里瞥了一眼。   五光十色的彩灯在头顶旋转,环形沙发上坐着几个年轻的美女,衣着都很时尚,施欲坐在最中间,神情散漫,像是她们姐妹里的老大。   那个千万粉丝的大网红艳子也在里面,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吞云吐雾,穿着Wolford黑丝的腿上,躺了一个长相标致的男孩。   裴池玉走到门口,发现施欲旁边也坐了一个男孩。   光线暗,不是霍诀和沈妄,他样貌清秀,看上去还挺青涩。   是这家会所里的人。   这群年轻的富婆,显然是来找乐子的。   一股被背叛的愤怒冲上脑,裴池玉冷着脸走了进去。   安艳抽了一口烟,正跟施欲聊天呢,冷不丁听到门“嘭——”地被人推开,吓得肩膀一抖,烟灰星星点点洒下来,差点烫到人家小弟弟。   “cnm谁啊?”姐妹们不满地骂起来。   蓝色的光块扫过男人黑色衬衫的领口,和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包间里的女人安静下来,纷纷打量他。   进来的男人少说有187左右,五官轮廓俊朗,渣男锡纸烫,一身黑色潮牌,瘦长的食指和小指上,戴着戒指,一宽一细,看外表是个极品美男。   再细看他的脸,这不豪门大少裴池玉么?   见他来势汹汹,艳子心里嘀咕,姐妹儿里面不会有人在跟裴池玉交往吧?要不然大少爷咋跟被戴了绿帽子似的?   “裴少,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有话好好说。”二姐艳子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走廊上的富二代们在外面看戏,歪歪斜斜站着,脸上带笑,窃窃私语。   裴池玉没有理会其他人,径自走到沙发中央的施欲面前。   浑身要跟人打架的气势,把清秀少年吓得不轻,他涨红了脸,怯怯看着裴池玉站了起来。   门里门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施欲身上。   女人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妆容精致,红唇似笑非笑,修身的黄绿色吊带将她姣好的曲线勾勒得性感美丽。   “你两个月不理我,却背着我来会所找男人?”裴池玉胸口阵阵发闷,狠狠剜了一眼旁边的小男生,“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刚才碰她哪儿了?”   清秀少年快吓哭了,鼻音浓郁:“对,对不起……”   他就拽了一下姐姐的裙摆,撒个娇而已,真没干什么啊。   “裴池玉,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骂人家?”慵懒的嗓音淡淡响起,咔哒一声,施欲把玩着三万块的打火机,揿下,再关上,鲜红的指甲在裴池玉眼里格外刺目。   裴池玉难以置信地看她,声音很轻,像是极为惊讶:“你说什么?”   “靓仔千千万,不行姐就换。”施欲优雅地起身,把单薄的少年护在身后,迷人眼波扫来,歪头看他,嗓音妩媚又凉薄,“三天没联系,在我这儿已经是前任了,两个月才来找我,不好意思,您哪位?”   裴池玉:“…………”   阵阵气血上涌,裴池玉喉头发哽,竟被她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穿着小香风鱼尾裙的女人问:“姐妹儿,你跟裴少在谈恋爱?”   “已经分手了。”施欲将头发别在耳后,闪亮的流苏耳坠轻轻摇晃,“只是忘了说。”   她顿了顿,面上露出玩味的笑意,抬头,看裴池玉:“我可没绿你哦,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语气无辜,眸光挑衅。   裴池玉:“…………” 第29章 我已经是别人的宝贝了。……   裴池玉自认是情场老手。   要在以前, 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会被女人冷暴力,被女人甩, 他一定会嗤笑并觉得对方在扯淡。   “施欲, 你可真是好样的。”裴池玉垂眸,凝视她的小脸, 胸膛烧灼着怒气, 目光扫过施欲身后的清秀男生,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   他转向施欲, 轻嘲:“我是长得没他帅, 还是不够有钱, 这点姿色你都看的上?”   包间内的窃窃私语安静下来,舒缓而带感的音乐声清晰许多。   施欲眼睫一扫, 看着裴池玉,像看一根不新鲜的烂黄瓜:“小弟弟听话, 温顺,你呢?裴池玉,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周围的富婆姐妹们没人说话, 心照不宣地用眼神交流着。   还是欲姐牛逼, 要咱们可不敢这么骂裴池玉。   要么说人家是大姐头呢!   目中无人的裴大少也有今天。   俩男孩赶紧走过去,把刚来会所上班的倒霉蛋拉一边。   裴少有钱有势,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得罪得起的。   看着那三个嫩出水来的男孩,裴池玉忽然一把捞起施欲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我裴池玉哪里对不起你,你来这种地方找男人!”   被施欲带回家,相处了半个月, 他是真觉得他俩在谈恋爱。   就算没感情,他也把施欲当自己女朋友,温时修那么有钱都得靠边站,这个会所里叫不上名字的小男生也配跟他裴池玉比?   走廊上的富二代见事情要闹大,没再继续看戏,赶紧走过来把裴池玉往外拉。   包间里的姐妹也好声好气地劝。   “裴少,你误会了,人家小弟弟性格内向,比较害羞,就陪施欲说了会儿话而已。”   “你俩别吵架,多伤感情,坐下来好好谈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   艳子弯下腰,把烟头捻进烟灰缸里,走到施欲跟前,附耳低语:“姐妹,这么多人呢,你给裴少个面子……你也知道,他爷爷是裴耀华。”   最后这句话,艳子压低了声音。   裴池玉有个牛逼哄哄的爷爷,要不他能这么横吗?   “艳子,你先坐下。”施欲甩了甩被狗男人捏疼的手腕,抬眼,冷冰冰看着眼前的裴池玉,“第一,这家店的老板是我,这几个孩子都是我的员工。”   裴池玉暴怒的心平静下来。   她目光讽刺,扯唇笑了笑:“第二,你自己有没有对不起我,心里没点数?”她拎起沙发上的铆钉包,啪一下抡他脸上。   裴池玉下意识偏头,白皙的脸庞出现几道红痕。   他怔了怔,拇指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半晌,心里愤怒又委屈,牙缝里挤出低不可闻的字眼:“你又打我。”   ……又?   包间里的男人女人全都愣了一阵,裴少居然也有吃瘪的一天,还不止一次?   “做一个合格的前任,互不打扰。”施欲轻描淡写地说完,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垂下眼,掌心向下,动了两下手指,示意他快滚,“别失了风度。”   裴池玉抵了抵火辣辣的脸,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计划脱离掌控的不安攉住了他。   “……你心里,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裴池玉不愿接受事实。   他做得已经很完备了,准备了半年之久,就是为了卸下她的防备,一点点走近她的生活。   他想不明白,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沙发上的美艳女郎显然没有再理他的意思,咔哒、咔哒,把玩着金色的打火机。   蓝色火苗倏然灭掉,又窜起,照亮她冷漠无情的五官轮廓。   “池玉,别闹得太难看了。”一个朋友来扯他的胳膊。   裴池玉搡开他的手,向前跨了一步,来到施欲跟前。   看着那个无动于衷的女人,他压下心里的抗拒和窝囊,气焰熄了不少,好声好气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两个月没找你。”   施欲没吭声,懒得回应一个字。   “我这两个月忙工作,实在是抽不开身,我加倍补上好不好?”裴池玉说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缓缓蹲在她面前,嗓音诚恳,“我是太在乎你,所以才会吃醋。施欲,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保证多陪陪你。”   他深色的瞳孔映着火焰蓝光,眼角泛红,握住她的手:“宝贝,我跟你回家,我跟你走好不好?”   这是裴池玉最大的妥协。   施欲轻轻抬头,笑,声线悦耳温柔:“不好意思,我已经是别人的宝贝了。”   抽出自己的手,施欲拉开包,拿出手机。   裴池玉看着她低头打字,面色难看:“你给谁发消息?”   “这和你有关系吗?前男友?”施欲漠然看他一眼,站了起来,拎着包,跟表情惊讶的小姐妹道了别。   在包间里大家震惊兼钦佩的目光中,她不疾不徐,步伐优雅地走了出去。   两秒后,裴池玉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身,不顾一切追了过去。   高档会所的门口,裴池玉捕捉到那抹惹眼的人影,几步走过去,去拉她的手:“施欲…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别跟我分手!”   裴池玉嗓子发紧,声音颤抖,极为注重形象的他首次露出脆弱的神态。   哪怕在路人眼里狼狈得像条英俊的狗。   他不顾一切从后抱住她,语气卑微,恳求:“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长时间冷落你,答应我,让我补偿你好吗?我改,我肯定改!下次绝对不会——”   “不会再使用冷暴力?”施欲用力挣脱他的手臂,看着他惊讶的情态,歪了歪头,“是因为这招对我没用吧,裴池玉,你自己照照镜子,不嫌恶心吗?”   真是个演技精湛的渣男。   光看裴池玉这身行头,也知道他是个有钱多金的男人。   更何况他长得好看,当众低三下四求一个女人原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矫情得很,不识好歹呢。   新开的会所在闹市区,来来往往的路人投来探寻的目光,还有人在举着手机拍视频。   裴池玉滚了滚喉结,想去拉她的手,又怕她当众再给自己一耳光,终究是忍住了。   “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拉拉扯扯的间隙,系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给姐姐买买买!想要超过温总的好感值,花个十几亿就差不多行了叭。】   裴池玉正沉浸在痴情男的人设中,没仔细听系统的声音。   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子喜欢男人整颗心都是她,他都这么诚恳卑微地挽留她了,施欲怎么一点触动都没有?   这时,一辆连号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会所门口。   后座车门打开,迈出一条包裹在笔挺西裤中的腿,温时修弯腰走了下来。   看到那个姿容衿贵,气度清冷的男人,裴池玉深黑的眼睛浮现一抹冷意,那是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在作祟。   “温总来接我了,裴少,再见。”施欲挥了挥手,转身,纤细的腿往前走了几步,形容疲惫地来到温时修面前。   刚才在包间里手撕渣男的她,眼睛微微泛红,挂着一抹晶莹的泪光。   她沉默良久,抬起头,故作坚强地扬起一抹笑:“时修,你来啦。”   看到她这副样子,温时修稳固的内心出现了一抹微末的疼痛感,细细密密的愤怒燃遍全身。   他冰冷地看了一眼裴池玉,柔声询问伤心的施欲:“裴池玉欺负你了?”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他还纠缠我不放,把我手腕都抓红了。”施欲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期期艾艾地把手腕上的指印给温时修看。   温时修低头一扫,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泛起了几道粉红的印痕,显然是用力攥出来的。   他低声安抚了她几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裴池玉,嗓音冷沉:“毫无风度地纠缠一个女孩子,裴少不觉得丢人么?”   裴池玉被施欲变脸的速度震惊到了。   脖子上的疤痕刚痊愈,他最在意的脸上又添新伤,明明是施欲两次三番对自己动手,她居然倒打一耙!   “施欲,你刚才在里面打我的本事呢?刚才不还挺厉害的?”裴池玉顶着脸上的伤走过来,抬起手,想搭她的肩,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还没碰到她半点,就被温时修攥住了手腕,用力一拧。   剧痛顺着筋骨传遍全身,裴池玉咬牙忍了下来:“系统的任务而已,你还真上心了?温时修,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会忘记你的目的了吧?”   温时修长时间没说话,片刻后,甩开他的手:“当然没忘,我比谁都想回去。”   两个狗男人在她面前公然打着哑谜。   施欲面无表情地听着,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沉默了一会儿,施欲软软勾住温时修的小指,晃了一下:“时修,你想去哪里?”   温时修低头看了一眼,望着那只软白滑嫩的手,眸色加深。   从海岛回来以后,他严重的恐女症莫名减轻不少,这是之前他从未设想到的。   但只对施欲例外,若是换成其他女人,他依旧很抵触。   “只是在聊项目。”温时修淡淡把话题带了过去,手搭上她的肩头,低沉的嗓音温柔款款,“上车吧,不是喜欢吃龙吟草莓吗?我给你做。”   “我只是顺口提了一句而已,你特意学的?”施欲故作惊讶。   温时修转眸看她,眼睫垂下来,目光缱绻而专注:“嗯,开心吗?”   相依的一对人影上了车,关门。   裴池玉盯着迈巴赫远去的车尾,戴着戒指的手抬起,拽了拽领口,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明知道温时修是在演戏,不可能对施欲动心,看到他们俩深情对望的画面,心里的妒火快把他烧穿,有种把施欲扯到自己怀里的冲动。   都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凭什么她更喜欢温时修?   “你刚才说什么?”裴池玉屈起手指,碰了碰脸上的伤,戳系统,“当时没在意。”   系统:【砸钱!买买买!】   围观的人还没散去,裴池玉不屑地哼一声,旁若无人地走到会所前面的停车位,开了锁,坐进香槟金色的超跑。   “你信不信,就算我花破产,她也不会感动一下。”   系统:【可是数据表明,姐姐很喜欢三个男人为她花钱吖。】   “他们能和我比?”裴池玉拐出停车位,降下车顶,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轰一声,他架上墨镜,享受着烈风鼓荡灵魂的感觉。   “施欲跟他们玩的是钱,跟我玩的是感情。她想玩死我,明白吗?”   裴池玉抹了下嘴角的伤,邪气笑了笑,修长手指搭着方向盘,动了两下:“我还就喜欢跟渣女玩儿,过瘾。” 第30章 这谁顶得住。   二十分钟课间, 四五个女同学在聊昨天的微博热搜。   沈妄刚打球回来,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把脸,进了教室, 脚一勾, 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子坐了下来。   在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抬头。   沈妄懒懒靠着后桌,脚蹬在桌底下的横杠上, 垂眸扫一眼, 随手在数学卷子上勾了个C, 转头问同桌:“下节什么课?”   原本吵扰的教室因为沈妄的出现, 安静了一会儿, 又继续嗡嗡背书, 聊天,声音杂而闷。   彼时, 男同桌正跟前桌的女生闲扯。   “你们男生拽什么呀,高富帅哄女朋友都得低三下四。”   “你怎么不说人家女孩子长得美呢?要我是裴池玉, 我也舍不得分手。”   沈妄拍他肩膀的手停在半空,片刻, 他凉凉问:“聊什么呢, 哪个裴池玉?”   回答他的是同桌:“还能有哪个, 万恶的资本家二代呗,沈哥,你没看热搜?”   沈妄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   他对裴池玉的私生活毫无兴趣,只是同为穿书者,心里产生了0.01秒的波动。   前桌的女生以为沈妄好奇,特意拿出桌洞里的手机,点了几下屏幕:“裴池玉当街挽留前女友,结果前女友跟宏时老总跑了, 嗐,贵圈真乱。”   沈妄反应了两秒,突然坐直了,把她手机抽过来,放在胸前的桌上,垂头,盯着屏幕。   视频的拍摄方位较远,一家高端会所面前的空地上,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   看不清脸,但两人的外形都比较养眼,沈妄一眼认出了视频里的女主角是施欲。   裴池玉说了些什么,听不大清,沈妄单手按着侧边音量键,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别跟我分手!”   ——“是我的错……我改!肯定改……”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沈妄微歪着头,静静看屏幕,屏幕因为电量低暗了下去,他中指点了一下。   看到施欲搡开裴池玉的怀抱,他扯唇笑了一下:“这不分手还留着过年?”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温时修的车。   清俊孤冷的男人下了车,施欲朝他走了过去。   沈妄笑容敛了敛,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嗓音闷,“找我不行?非得找他?”   “沈妄。”教英语的男老师把课本丢讲台上,目光从镜片上方望过来,胳膊抬起,指了指侧门口,语气严肃却稍显温和,“年纪第一也得好好听课,你给我站外边去。”   全教室的目光都落在了三排正中央的少年身上。   沈妄把手机从桌底下扔给同桌,默不作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   走廊上安静无人,他手抄进校裤口袋里,倚在墙上听了一会儿课,勾了勾唇,直起身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找姐姐去。”   ……   晚上八点半。   市中区人行天桥下,沈妄倚着一辆红色的重型机车,头发凌乱不羁,侧过头去,拿打火机点烟。   旁边七八个靠着机车少年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魏妍和几个女孩子人手一杯奶茶,站在夜风中翘首以盼,不时望着驶过的车辆,看到车尾远去后,又露出失望的神情。   看见妹子们都快望出花儿来了,胖子看不下去,主动帮忙问了一嘴:“老大,御姐真的会来?”   沈妄咬着烟,呼出淡而冗沉的雾,含糊说:“看女王心情。”   “追了这么久都没到手,沈哥,不符合你的办事效率啊。”倚着蓝色机车的少年嘘了一声。   沈妄笑着瞥他一眼:“追个屁。”   跟着系统下发的任务走,那能叫追妹子?   他对施欲的感情,他自己都没理清楚呢,反正不讨厌就对了。   又是一辆蓝色的计程车驶了过来,几个少男少女眼睛都没往那边瞄。   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后座迈出一只黑色Gucci高跟靴,“哒”的一声,踩在了地上。   沈妄往那边看了一眼,目光有点直。   道路两侧高高的路灯洒落暖光,施欲弯腰从蓝色计程车上走下来。   一头大波浪随意披散,逆光下能看清柔软的小碎毛,帅气有型的机车皮衣炫酷时髦,又不乏女性的风情万种。   倾斜拉链的设计勾勒出傲人的胸型,领口的皮肤雪白无暇,又长又直的腿包裹在黑色紧身裤里。   见过几个骑摩托车的妹子,沈妄却没见过谁像施欲这样,把机车皮衣穿得刚柔并济,集帅气与妩媚一身。   妹子们都在静悄悄看她的脸。   就连油嘴滑舌的胖子都有些磕绊,“美女姐姐,你、你这身打扮是要拍好莱坞速度与激情?”   施欲轻轻笑了:“不是有礼物要送我吗?”   从头到脚,看了她好一会儿,沈妄直起身,把烟掐了,手一掀旁边那辆机车的银色车布,哗啦一声,亮出外观拉风的摩托车——哈雷戴维森宇宙星舰。   “你怎么知道是摩托,一点惊喜都没有。”虽说他有点郁闷,声音里还是难掩笑意,闷骚地问,“怎么样?”   有个少年插了一句:“美女姐姐,这辆哈雷上了税将近七百万呢,我们老大对你够意思吧?”   “能别多嘴?”沈妄偏头看过去。   少年两手作揖,比出“我错了”的手势。   “哇。”施欲配合地做出吃惊的表情,“好酷。”   看她一会儿,沈妄低头笑了下:“还行,能走么?”   “好久没骑,试试吧。”施欲接过头盔,戴在脑袋上,露出优秀的鼻山根,和一双长睫电眼。   看不到她的下半张脸,沈妄舔了舔唇,心里痒痒的,真想让姐姐一辈子都别摘下来。   这他妈谁顶得住。   女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施欲,魏妍紧紧攥着两杯放凉的奶茶,抿着唇,始终没勇气走过去。   胖子提议:“要不咱几个骑车比赛吧,你们几个女生去上面天桥上站着,当裁判,我们几个男生跟美女姐姐兜一圈,谁先到终点,谁就——”   他刻意顿了一下,故弄玄虚片刻,扬声说:“谁就跟美女姐姐合个影怎么样?”   刚说完他就感受到了老大凉飕飕的问候。   沈妄勾住他的脖子,哥俩好似的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她是我一个人的姐姐,你丫能别擅自做主?”   “沈哥,老大,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我们几个破铜烂铁,哪能比得过你?”胖子用胳膊肘抵了抵他的肋骨,朝他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   沈妄不屑地把他推开,拎着头盔走到重机车旁边。   跨上去,长腿撑着地面,拽着黑色手套口的边缘,动了动修长的手指。   “姐姐,你看行不行?”胖子象征性来询问姐姐的意见。   “好啊,那你们可要加把劲了。”施欲坐在摩托车上,眼睫稍弯,似乎是笑了,脊背下压,熟练地蹬起支架,拧了下油门。   嗡嗡——   启动了哈雷摩托车。   前世沈妄就是用这辆摩托车来教她的,这一世,是把车直接送给了她。   七辆炫酷的摩托车蓄势待发,施欲抬起眼,朝天桥上的魏妍看过去。   漂亮的小姑娘捧着两杯奶茶,正聚精会神盯着她看。   视线相对的一刹那,魏妍忽然紧张起来,嗓音清甜娇软,下意识说:“开始!”   红色重机车第一个冲了出去,宛如夜色中燃烧的红莲火焰,风驰电掣地呼啸而过,远远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沈妄穿着一中的校服,白色衬衫的下摆在风中鼓荡。   “卧槽,沈哥你慢点啊!”胖子夸张地叫了一声,剩下的摩托车依次跟上。   看到施欲是最后一个冲出去的,魏妍懊恼地“呀”了一声,跺跺脚:“都怪我,我瞎喊什么啊,呜呜呜女神要输了。”   “没事的,魏妍,姐姐是女生,输了不丢人。”旁边的几个朋友轻声细语安慰她,“这也不怪你吧?”   “就怪我,我喊太快了!”魏妍后悔的不得了,嘴里的奶茶都没味道了,咬了一口芋圆,瘪了瘪嘴,“女神不会生我气吧?”   沈妄骑太快,觉得一点挑战都没有,刻意慢了速度,后面的声音逐渐追了上来。   “沈哥,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啊!”   “就是,我们可都想和漂亮姐姐合影!”   沈妄勾勾唇,语气恣意狂妄:“你们可以试试,第二名算我输!”   一辆辆摩托车如潇洒的流线,轰一声嚣张掠过眼前,劲风吹拂路边绿化带,揉乱一团,几片绿叶打着涡旋飘零飞舞。   从经八南路驶一圈回来,要过六个十字路口。   等红灯的时间,沈妄眼风一扫,没看见施欲,纳闷:“没跟上来?”   上次她载着自己飙车,灵魂都快飞起来的速度,可不像是一个新手。   半小时后,摩托车上的少年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天桥,以及上面的四五个女同学。   “魏妍,魏妍!他们回来了!”   “……五、六,怎么只有六个人?”   听到轰鸣的机车声,女孩子们走到天桥另一边。   他们每个人的车速都很快,施欲是长头发,最好辨认。   远远没看见女神在里面,魏妍高昂的心情逐渐沉底,连对第一名是谁都没兴趣了。   距离天桥还剩下一百多米的距离,遥远的公路上忽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沈妄冷静地压着背,漆黑额发凌乱飞扬,开始加速,很快拉开了与其他少年的距离。   突然一辆摩托车从旁侧一掠而过,快得宛如飓风入境,逐一超过前头的赛手,刹那间与沈妄齐头并进。   “啊啊啊啊啊!是姐姐!”   “好帅,太帅了!姐姐给个姬会!”   高处,妹子们激动地欢呼起来。   沈妄意外地抬了抬胸膛,看见施欲一骑绝尘,腿修长,优雅地弓着身,稍微朝他的方向偏了偏脸,像是挑衅。   下一秒,轰然加速,一举冲破了天桥终点线。   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沈妄脑袋发蒙,热气直冲头顶。   嘭!嘭!嘭!   年轻的心脏,有力、剧烈地跳动起来。   “冷静、别跳……你心动个球!”   沈妄咬牙冲过天桥,减速,刹车,停了下来。   他摘下头盔,甩了下头发,朝被妹子包围的施欲看了过去,眼神复杂。   “我第一,自拍一张吧。”施欲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自拍模式,冷不丁看见魏妍欲言又止的样子,咦一声,“奶茶是给我的吗?”   魏妍赶紧点了点头,把奶茶递过去,犹豫开口:“三小时前买的,已经凉了。”   “谢谢,我就爱喝凉的。”施欲朝她笑了笑,环视一圈可爱的妹子,挑眉问,“有人要和我一起拍吗?”   “有有有!”   看见施欲举着手机,几个女生开心地凑到她身后自拍,胖子凑到沈妄跟前,嘀咕:“感情魏校花捧一晚上奶茶是给御姐的啊,我还以为……老大,你可能多了一个情敌。”   沈妄抽出一根烟,咬上,笑了一声:“老子的情敌有一个连,我还怕再加一个?” 第31章 霍诀的舔狗日记,好爱她。   自从霍诀买了一架超豪华的私人飞机送给施欲, 霍老先生一个月没理这个败家子。   霍诀也不在意,反正他更喜欢在外面住。   在亲妈的再三催促下,霍诀才勉强回了一趟老宅。   晚上11点, 家里的佣人都已经睡下, 霍诀一个人坐在通明的客厅里,打了几局排位赛。   夜色寂静, 他忽然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   姐姐都多久没找他了!   躺在枣红色的欧式沙发上, 长腿懒叽叽地搭着沙发背, 霍诀举着手机, 随手刷了刷朋友圈。   忽然点了下屏幕, 两指放大。   八分钟前, 施欲发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和几个高中女生的合照,施欲站在最前面举着手机, 眉眼染着淡淡的笑意,在一群年轻的妹子中间, 散发着令人移不开眼的成熟魅力。   霍诀盯着这张照片,胳膊肘掩着眼睛, 嘴角缓缓上扬, 傻乐了老半天。   反复看了足足有十分钟, 他指尖一滑,看第二张照片。   “卧槽?”他低低叫了一声,把手机屏幕凑近了些。   照片里,施欲跨在哈雷摩托车上,两手抓着车把,长腿撑地,身躯前倾,后背到翘起的臀部勾出漂亮的S曲线。   她戴着黑色的头盔, 皮衣黑裤,全身都融在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唯有白皙的皮肤分外惹眼,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不经意看向镜头,瞳孔散发着冷静的光。   霍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放大,不错过照片的每一处。   “啊啊啊啊啊!”   “这不索我命吗!”   “姐姐鲨我!”   单薄的少年疯狂打滚,被姐姐撩得死去活来,俊俏的脸泛出浅粉色,在沙发上又蹭又扭,化身小迷弟。   白色短袖往上滑,露出一截劲瘦平坦的腰腹。   将这张照片偷偷保存下来,他本想点个赞,看见这条朋友圈下面有共同好友评论。   温时修:晚上骑车注意安全,我很担心你。   裴池玉:第二张照片谁给你拍的?   施欲特地回复了裴池玉:高中的小帅哥~   霍诀上头的脑袋瞬间冷静下来。   他顶着一头蹭乱的鸡毛发型,指尖啪啪打字,气呼呼质问:有时间跟沈妄飙车,没时间回我消息?!   没点发送,他又按着删除键,倨傲地把这句话删掉了。   不能让野男人看了笑话。   大度地点了个赞,他口不对心地评论:糊成这样能看?建议下次换个摄影师,我差点没认出是你。   “嘁。”霍诀自认为很酷地嗤一声,把手机丢到一边,手枕着脑袋望着天花板。   隔了两分钟,他不经意拿起手机,点亮屏幕,去看施欲的回复。   回了温时修,唯独没回他。   霍诀心里不对味,撇了撇嘴,私戳她的聊天框:[姐姐,你怎么不回我?]   三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霍诀抓了把乱蓬蓬的头发,闷闷不乐打字:[就知道欺负我,你怎么不晾着沈妄?]   等了半天,施欲都没回消息过来。   霍诀沉下脸,不高兴地嘀咕:“之前还叫我小可爱,这么快就变心了。”   叮咚一声,微信发来新消息,霍诀立马抓起手机,点进去。   姐姐:[刚刚在洗澡,还没睡吗宝贝?]   盯着施欲的回复,霍诀猛地翻身坐起来,开始乐,肩膀抖个不停。   就知道姐姐还是爱他的!!   霍诀轻舔唇角,一脸痴汉笑,过了片刻,他把手机凑到唇边,肉麻兮兮地发了一条语音。   “姐姐,我想你了。什么时候陪我呀~姐姐~”   撒娇的小奶狗音,带着点腻死人的鼻音气息,惊得霍景铭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亲哥脱了外套,刚从公司回家就看到这副场景,眼神不可思议——这小子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霍诀躺在沙发上,耐心地等施欲的回复。   姐姐:[明天开会,我过几个方案,早点睡,乖。]   霍诀甜甜地回了声“好的”,余光看见霍景铭在对面坐下,他也没理,第N次往上翻以往的聊天记录。   近两个月的对话,他闭上眼都能背出来。   每次都是他主动说“我想你”,印象中,姐姐好像一次都没说过想他。   霍诀点进搜索框,搜“我想你”,带有这三个字的过往聊天记录跳了出来。   还真有?!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欢喜,定睛一看,嘴角的笑凝固在脸上。   姐姐:霍诀,我想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怎么那么烦人呢?   霍诀:“……”   霍诀:“草,气死我了!可恨!啊——!”   他翻了个身,脚撑着地,不信这个邪,又输入“喜欢你”三个字。   姐姐: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能不能做个成熟的男人?   霍诀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小诀,又在跟那个女人联系?”霍景铭长腿叠落,严肃地坐在对面,一副兄长教训弟弟的口吻,“你书房里的日记,我看过了,你和舔狗有什么区别?她完全把你当备胎。”   “你看我日记了?”霍诀猛地抬头,漂亮的脸布满阴鸷,“我说没说过,少管我的事!”   刚才还人畜无害的少年,此刻可怕的表情能止小儿夜啼。   霍景铭心里震了一下。   在他印象中,这个弟弟一直是懂事乖巧的,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喜怒无常,让他感到很陌生。   “你不会真的人格分裂吧?”霍景铭的气焰被压了下去,放缓了语气,“哥也是为你好,你难道不清楚,她和温时修走得很近?”   他松了松领口,冷笑:“何况,我听说她和裴池玉交往过。你那么喜欢她,可她呢?朝三暮四,别骗完感情又骗你的钱。”   “你个混蛋说什么呢?”霍诀站了起来,抬起一脚,踹开面前的矮几,大步朝他走过去。   他揪住霍景铭的衣领,俯下身,直视他讶异的脸:“姐姐的坏话,只有我能说,知道吗?”   霍诀前世就是个影帝。   此刻,他目露凶光,双眸布满红血丝,神经质地歪着脑袋,低低笑了起来。   像个顽劣又冷血的偏执狂,瘦长手背突出一条青筋,仿佛随时都会扼断他的喉咙。   这副变态的模样,把霍景铭震慑到了。   “小诀,你先冷静一下。”霍景铭冷汗都冒了出来,决定安抚他的情绪。   搡开他的胸膛,霍诀在茶几上坐下来,搭着一条腿,抵了抵自己的小虎牙:“霍景铭,老子爱当舔狗,你管不着。”   霍诀偏着脑袋,笑了两声:“何况,被姐姐骗财骗色,我巴不得呢。就怕她不理我,你懂吗?”   霍景铭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病娇少年。   他疯了。   表情不爽地回到自己卧室,霍诀把门一关,走到桌前,拧开灯,坐下。   他拿出抽屉里的日记本,翻了几页,露出空白的纸面。   提笔,写字。   X月X日,晴转阴。   姐姐第十三次叫我宝贝,哄我睡觉,让我乖一点,姐姐果然好爱我。   霍景铭说我是备胎+舔狗,呵呵,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备胎,我也是一号,其他野男人能比?   另,我不是舔狗,只是关心姐姐。   ……   洋洋洒洒记录完心情,霍诀把笔帽盖上,心情不错地哼着歌,随意瞄了眼手机。   10086发来短信,提示明天雷电黄色预警,强降雨来袭。   霍诀第一时间点开微信,给施欲发消息:[姐姐~明天打雷,有暴雨,呜呜你开车可一定要小心点啊。]   叮咚一声。   姐姐:[好的。]   盯着这条消息笑了一会儿,霍诀嘴角上挑,偏着头,捏着笔,在今天的日记上补了两句。   姐姐秒回我了,她一定很在意我。好爱她。   城市另一端,施欲退出与霍诀的聊天框,翻了个身,继续玩起了爱消除。   ……   上课宏观经济课中途,狂风摇曳树枝,以摧枯拉朽的势头袭击了这座城市。   大雨如烟雾般漫卷,无情拍打脆弱的玻璃,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学生心里发怵。   早上的两节课讲完,铃声刚响,施欲接到了管家的电话。   “施小姐,现在雨势很大,路上能见度低,需要我去学校接您一趟吗?”   站在两栋大楼中间连接的走道避雨,施欲撑开伞,告诉管家:“不用麻烦了,寒叔,我自己回吧。”   “那您开车务必小心。”   管家低沉的声音被掩在喧哗的雨幕中。   上午九点多,学生大军浩浩荡荡往各大建筑楼里走。   望着雨幕中小花伞的海洋,施欲用胳膊夹着包,低头,撑伞走进了人群中。   她的车停在信息楼西侧的马路上,较为偏远,那条路基本没什么人经过。   刚走过大楼拐角,猛烈的风雨迎面吹来,瞬间将雨伞吹成了光秃秃的骨架。   她往后踉跄了一小步,仓促收了伞,拿包护住自己的头,冒着大雨,快步往车子的方向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鞋子的搭扣忽然开了。   施欲:“……”老天你玩我呢吧!   距离停车位还有一段距离,施欲拎着一只鞋,一蹦一跳地走到离这儿最近的体育馆,从西门进去,计划等雨停了再走。   刑野跟几个体育老师打篮球出来,就看见门口的屋檐下面,蹲着一个浑身湿透、略显狼狈的女生。   路上积水成河,她抱着膝盖,头发湿漉漉散在肩上,眼巴巴望着对面的一颗白杨树。   旁边教武术的男老师看了她一眼,还以为是哪个大一大二的学生,没多留意,转头跟刑野聊11月份的大学生体测:“你负责经管院,男生跑一千,女生八百,差不多控制在四分三二及格……”   “稍等。”刑野打断他,握着伞朝西门一角走过去。   身后的男老师面面相觑,羽毛球教练眼神好使,目光炯炯有神,一眼认出了施欲:“这不管院的施老师吗?”   冷风吹来,施欲的脸冻得发白,鼻尖和眼下红红的,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外面一层衣服全湿了,雨势不见减缓,天阴沉沉的,大概还得下两个小时。   突然背上一重,身上多了件温暖的外套,钻入骨髓的寒意削减不少。   施欲惊讶抬头,看见了刑野那张冷帅的脸。 第32章 你能背我一下吗?   “没带伞?”刑野蹲了下来, 把自己的黑伞递给她。   神情一如既往平淡,刚打完球,他身上暖烘烘的, 只穿一件浅灰色短袖, 头发比上次见时理得短了些,模样坚毅又刚正。   施欲拢了拢外套, 坏心情一扫而光, 翘起唇角:“邢老师, 你把伞给我, 你怎么办?”   刑野抬眼, 黑眸看她几秒。   他站了起来, 转身,走过去跟其他老师低声说了几句话。   七八个男老师纷纷看了眼施欲, 笑着打了声招呼,跟她道别, 随后各自走散了。   施欲撑开伞,握住黑色伞柄, 扶着墙站了起来。   刑野的伞要比她的大, 也重上许多, 刚好能容纳两个人。   见那个男人淡淡敛着眼眸,也不跟她多说几句,施欲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刑野这个钢铁直男,不会从没交过女朋友吧?   怎么比有恐女症的温时修还要内敛闷骚?   “野哥,”施欲懒声喊他,嗓音娇糯,翘臀倚在身后的墙上,晃了一下手里的鞋, “我鞋坏了,自己走不了,你能背我一下吗?”   刑野侧过头,目光扫过她手里拎着的高跟鞋,再到她白生生的一只脚。   沉默一阵,他转身,朝她走过来:“怎么坏的?”   “大概是被水泡坏了吧,这个牌子不耐穿。”施欲挺愁的,把被风吹坏的伞给他看,“我车在信息楼那边呢,走过去脚都要破了,你看……”   刑野没再说什么,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上来。”   施欲庆幸自己今天没穿裙子,而是穿着七分裤。   趴在男人宽阔的背上,单手环住他的脖子,施欲撑着伞,举在两人头顶,下巴轻轻试了试男人发桩的触感。   和他人一样硬,扎人。   刑野托着她的腿,走进倾轧的雨幕里,侧了侧头:“车停在信息楼哪边?”   “西边。”施欲贴着他的背,觉得自己拎一只鞋挺不美观的,目光四下一扫,“野哥,等一下,那边有个垃圾桶。”   刑野脚步不停:“鞋不要了?”   “带子断了,这不还得修吗。”她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拎着鞋,拿远了些,不然脏水都蹭到他衣服上了。   刑野没应声,默默背着她往前走。   半晌,他淡淡说:“修了能穿,那就留着。”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垃圾桶,施欲恋恋不舍回头,提着高跟鞋,挑眉:“刑野,你可真是个会过日子的男人。”   话刚说完,她整个人颠了一下,前胸重重蹭上他的背。   刑野握着她腿,往上抬了抬,眼神带笑:“快掉下去了。”   施欲:“……”mmp。   从体育馆到信息楼得走一段林荫路。   水滴顺着墨绿树叶往下滚,啪嗒啪嗒砸在伞上,奏乐似的。   施欲望着他漆黑的后脑勺,很想摸一下头发的手感,可惜两手都占着,鼻尖蹭上去痒痒的,能闻到洗发水的冷薄荷味。   刑野偏头,嗓音低磁:“乱蹭什么?”   盯着他优越的侧脸,施欲的声音挺无辜的:“你用的什么洗发水?还挺好闻。”   “……没留意。”   信息楼西侧停着一水的轿车,刑野背着她走过去,抬起浓黑的睫:“哪一辆是你的?”   施欲嗓音淡淡:“奔驰大G。”   白色大G在低调的一排车中最为霸气显眼。   刑野看一眼,走到车门前,蹲下身:“下来吧。”   施欲站直了,看着他平静地起身,抬眸笑:“野哥,谢谢啊。”   声音柔软清澈,缎子似的,轻浅撩人。   刑野和她对视半晌,低头笑了下,瞥一眼旁边的大G:“车还不少。我先走了,车在玉兰路那边。”   “拿着伞。”施欲开门上车,把伞递给他,目光扫过他上衣一片黑褐色污渍,“我的鞋把你衣服弄脏了。”   刑野握住黑色伞柄,垂眸,极快扫了一眼,并不是很在意。   “洗洗就行,你路上小心点。”他温声叮嘱。   “好,”施欲笑起来,抬起手,招财猫似的挥了挥,眼尾弧度勾人,“再见啊,野哥。”   刑野撑着伞,薄唇轻微地勾了一下,转身,大步走入飘摇的水雾中。   “真帅。”施欲收回眼,从车子底下拖出备用平底鞋穿上,插上钥匙,点火,打方向盘,使出停车位。   ……   下班后,天仍旧昏沉沉的,下着细雨。   车子驶入明亮浪漫的流水美墅,施欲靠在驾驶座上,单手解开安全带。   车内音响播放着动感的纯音乐,她熄了火,下车,身上还披着刑野的外套,神情冷淡地往家里走。   管家准时候在门口,逆光勾勒出男人颀长的身影。   把包递给寒叔,施欲垂着眼睫,语气很轻:“热水放好了吗?”   “好了,您现在就可以去洗澡。”看出她眼睛里的疲惫,管家唇角的笑意收敛,“今天的工作很累吗?”   “一笔大单子没谈拢。”施欲习惯性地把外套脱下来,递给管家。   忽然想起是刑野的衣服,她脑袋清醒了些,转头,吩咐管家:“衣服清理一下,明天放我车上吧。”   管家先生垂眸看着男人的外套,眸光幽暗:“好的。”   将一好一坏的两只鞋丢门口,施欲慢吞吞进了屋,往浴室走。   身后,管家静静望着暗光中的女士高跟鞋,弯腰,捡了起来。   浴室热气氤氲,玻璃朦胧不清。   管家提前调好了适合的水温,施欲进门之前,忽然想起装着机密文件的U盘好像插在公司电脑里,忘记拔了,转身光脚走了出去。   “寒叔,我包里有没有一个白色U盘?”施欲在偌大的豪墅里寻找管家。   管家听到声音,带着满身湿漉漉的水汽走进来,一身黑色西装,轻抬眼睫,浓眉染了细小的水雾。   客厅的花树下,施欲穿着棕粉色的珊瑚绒睡裙,白皙的脚踩在地上,眼眸水润莹亮,茫然寻找着他的身影,宛如无意涉入人间的灵狐。   “施小姐,地上凉,怎么不穿上鞋再出来?”管家快步走过去,颔首,“失礼了。”   他弯腰抱起施欲,放在花树下宽大的吊椅上,让她的脚离了地。   施欲坐在摇晃的吊椅上,细长的小腿垂下来,想起正事,忙揪着他的袖口:“我包里有一个白色U盘吗?”   每天她包里的东西,都是寒叔为她准备的。   管家回忆了片刻,答复:“有的。”   “那就好。”施欲撑着脑袋,大概是今天淋了雨,头昏昏沉沉的,有点发烧症状,一时也没去想管家刚才抱她的举动。   气质优雅的管家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脚,垂敛眼眸:“您光脚走了一段路?”   施欲抬起头,突然想起她脚上脏兮兮还没洗。   冰凉瘦窄的脚心,裹在男人宽大温暖的手里,她被刺激得缩了下脚。   “我在学校的时候,雨下太大,鞋坏了……”虽然相处这么久,施欲仍然不适应私人管家的体贴细致,“你别碰了,脚底脏。”   管家低着下颚,从胸口袋里抽出一张洁白的帕子,帮她擦拭冰冷的脚底。   施欲歪着头,偷偷看他的脸。   管家微笑时气质儒雅随和,不苟言笑时,又变成气场强大的另一个人。   只是在她这个雇主面前,他几乎从未有过冷肃的表情。   “寒叔,我自己来吧。”   施欲忽然觉得百万年薪有点配不上这个男人。   “家里地板阴凉,为了您的健康着想,在家一定要穿鞋。”将一次性拖鞋取出来,为她穿在脚上,管家慢慢起身,恭敬地站在她面前。   施欲抬头,目光从管家英挺的眉骨,一路看到紧闭的薄唇。   刚认识管家时,她完全被他卓越的职业才能吸引了,从未仔细留意过这个男人的长相。   ……仔细看,还挺迷人的。   “寒叔,你不用对我这么体贴,”施欲想起之前自己装醉,寒叔抱她回房间的事,“毕竟,我是个女人。”   她说得这么明显,以管家的高情商,肯定一听就懂。   安静了片刻,管家缓缓抬起眼眸,语调柔和,一眼望进了她的内心:“这是我工作之内的事。”   被他那么一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注视着,施欲似乎读懂了他眼里无声而温柔的谴责。   ——您怎么能那么想我?   好像他做的事很正经、很平常,倒是她满脑子不纯洁的想法。   “寒叔,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我给你涨薪资吧。”施欲转了话题,脚踩着地站了起来。   管家目光平和,直视她的双眼:“您给的已经足够多了。”   ……   施欲的预感没错,后半夜脑袋昏昏沉沉,真发烧了。   浑身软软的,提不起劲,骨子里感到冷。   人在生病时往往很脆弱,消极情绪接踵而至。   想起上辈子的自己爹不疼娘不爱,还被四个狗男人骗,被裴池玉PUA的经历,施欲想打电话给亲近的人,翻了半小时通讯录,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她看着天花板,自嘲笑笑:“我是一个人啊。”   一个人更不能被打倒,施欲努力保持积极正面情绪。   拖着头重脚轻的身躯走了出去,她昏昏沉沉地思考,管家把家里的药放在了什么位置。   没想到,在暖黄的客厅里碰见了管家。   身上一丝不苟的禁欲系西装还没换下,脖颈露出一截白色衬衫领口,他正在站在架子前,擦拭薄薄的高脚杯。   听到动静,管家朝她望了过来。   晚上2点,他居然还没睡。   施欲扶着墙,脑袋嗡嗡作响,知道自己现在披着被子、脸色惨白的模样肯定很糟糕:“……退烧药在哪里?”   管家放下杯子,朝她走过来:“您生病了吗?”   “淋了雨,有点感冒。”施欲裹紧被子蹲下来,偏低的声线比往常略沙哑,眼皮病恹恹地垂下来,“家里有布洛芬么?”   正等着管家去拿药,忽然身体一轻,她连人带被子被管家抱了起来。   施欲被裹成粽子,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结和下颚,怔了一秒,呼出的气息微热,喷洒在他做工考究的西装胸口。   管家抱着她进了卧室,放在床上,帮她把被子掖好。   修长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了体温,管家神色恭敬:“我去为您拿药。”   望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施欲轻声叫住他:“寒叔。”   她抬起左手背,遮住眼帘:“你对每一任雇主都这么好吗?”   管家脚步顿住,搭在门把上的手缓缓垂下去。   夜色静谧无声,施欲看见那抹漆黑的白发人影返了回来。   “施小姐,”对方半蹲在她的床前,握住她搭在被子上的右手,“没有人生来是孤独的……你不是一个人,永远不是……”   他的大小姐,永远可以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第33章 做什么都可以?   管家代她向学校那边请了两天病假。   米白桌面摆着笔记本电脑, 施欲披着薄毯子,坐在湖中富有艺术感的绿色沙发上,处理堆积的邮件。   下了一夜的雨, 终于放晴, 天空湛蓝澄净,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来, 两只大狗在岸边悠闲地散步。   施欲喝了口热水, 看见管家走过来。   他恭敬道:“施小姐, 裴先生来了。”   裴池玉早晚会来找她, 施欲并不意外, 随口问:“他来干什么?”   “裴先生说, 来接他的猫和狗。”   施欲朝岸上的金毛和哈士奇望了一眼。   接来家里差不多三个月,两只小猫被管家照顾得很好, 毛色干净发亮,两只狗也很有精神。   裴池玉养猫狗只是为了获得她的好感, 对宠物并不会投注感情,要真被他接回去, 四个无辜的小家伙, 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处置。   施欲单手把电脑盖上:“让他过来吧, 狗和猫先别答应给他。”   “好的。”管家颔首,转身走远了。   不一会儿,穿着薄款咖色风衣的裴池玉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施欲捧着热水杯,窝在沙发上,粗略打量他几眼。   看来分手事件对裴池玉没有造成影响,他还特意换了个发型。   锡纸烫换成了二八分,露出额头, 脸型瘦窄英挺,长得倒是无可挑剔,可惜是个烂到骨子里的渣男。   “施欲,上周在你店里,是我太冲动,我不该误会你。”裴池玉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接猫狗回家是借口,来找她谈话才是真实意图。   他的声音柔和不少,像澄澈的阳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回去之后,我也想了很多,能遇见你这么好的女孩,是我的荣幸,可是我却没有好好珍惜。”   施欲裹着毯子,盯着眼前喝了一半的水杯:“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这套话术她前世听过不知多少次,每次伤害了她,裴池玉都会好声好气地道歉,挽留,许诺,送礼,求和。   利用她心软的特质,一步步变本加厉,直至毁了她追逐美好的本能。   前世她也滋生过远离裴池玉的念头,却像陷入粘稠的沼泽地似的,根本无法自救,别人也拉不动她。   下一步,这个狗男人该挽留她了吧。   裴池玉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望着她。   披着羊绒薄毯的施欲,似是对他提不起任何兴致,微垂眼睑,素白脸上没有化妆,皮肤吹弹可破。   阳光洒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散发着钻石般迷人的光,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像个无害的小女孩。   好歹他俩曾经好过半个月,恋人之间的拉手,亲吻都没有做过,倒是……   倒是被她打了两回,脸上的伤还没好全。   裴池玉想起来就感到郁闷。   “施欲,你还在生我的气?”他语气卑微,还有稍许无奈,“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不会不理你,更不会乱发脾气……宝贝,我们复合好不好?”   施欲轻声笑了一下,眼神冷冷的,饱含讽刺意味地看着他。   裴池玉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种表情,不由怔忡片刻,不明白她眼睛里的厌恶从何而来。   施欲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喝了一口白开水。   这处湖心休息区风景很妙,沙发和桌椅都设计成植物的样子,通往岸边的路以莲叶铺就,清澈见底的水淌在脚边,丝毫不逊色于裴家的府邸。   裴池玉父亲那一脉在社会上挺有地位,他在哪里都是受人捧着的大少爷,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人,施欲还是第一个敢指着他鼻子骂的女人。   或许是有轻微的受虐倾向,他居然不怎么生气。   最重要的是,施欲有这个资本。   “你说你喜欢我?”施欲睫毛一掀,目光里仿佛淬着毒液,“裴池玉,你多大了啊,在这儿演烂俗的言情偶像剧吗?我为什么要选择你?”   裴池玉眼神微变:“……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   “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施欲呵笑一声,冷冷反问,“车子?房子?几个名牌包包?”   “……”   看到他迟迟回答不上来,施欲放下杯子,揭开毯子站了起来,轻飘飘留下一句话:“那两条狗跟我挺亲的,猫我也喜欢,就先放我家养着吧。”   说完,她抬脚就走。   裴池玉起身跟上,去抓她的手:“施欲,我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   施欲踩在水中的莲叶支架上,甩开他的手,回头:“真的,为我做什么都可以?”   见她的态度有转变的迹象,裴池玉暗中松了口气:“当然!”   管家站在岸上,身姿笔挺,两人的对话传过来,他的神情仍旧如常。   “为我去死也可以?”施欲扬起嘴角,轻挑眉梢,想起上辈子的画面。   裴池玉把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逼她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甚至在吵架时叫她自杀,好证明她对他的感情。   “你别开玩笑好不好?”裴池玉认为她在无理取闹,锤了锤心口,“我对你是真心的,施欲,我求你了,信我一次!我要对不起你,我是狗。”   “你可别侮辱狗了。”施欲按了按头疼的脑壳,“家里的金毛会给我叼鞋穿,哈士奇还能逗我笑,你比狗都不如。”   裴池玉胸口直冒火:“施欲,你嘴巴怎么这么损?我低三下四求你,想找你复合,你哪句话不是在针对我?如果骂我能让你好受,行,你接着骂。”   施欲挪开视线,注视着清澈的流水,静静看了片刻:“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裴池玉语气软下来:“好,你不想谈,我不逼你,但别和我冷战了好不好?我真的很难受。”   ……一个PUA老手还会难受?   施欲内心冷笑,不再说什么,朝岸边走过去。   两只狗围着管家打转,他抬起眼睫,看到女主人从湖心走过来,低声问:“您的病还没好,怎么把毯子摘了?”   “有点热,不碍事。”轻轻朝裴池玉掠一眼,施欲吩咐管家,“寒叔,送客。”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步走到豪墅门口的喷泉池边。   管家颔首:“裴先生慢走。”   看着这位仪表不俗的白发男人,裴池玉上下扫他,忽然问:“你真是个管家?”   他借他爸那边的势力,特意去查了陆清寒这个人,只查到他是管家学院毕业的高级人才,曾为国外某个超级富豪家族打理过庄园,身价不菲。   至于是否结婚生子,家庭是什么背景,一无所知。   管家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裴先生不已经查过了吗?”   裴池玉眼神复杂地看他,直觉告诉他,陆清寒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你和施欲是什么关系?你们关系很深啊。”   “施小姐只是我的雇主。”   “哪有管家会抱女主人回房间?”裴池玉想起之前的事,心里闷着一口气,那时候他和施欲还是交往期间,这个男人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陆清寒微微一笑,周身却萦绕着冷意:“裴先生问得太多了。”   ……   A大秋季运动会开幕式在周六举行。   管理学院的辅导员家里有事,施欲年轻漂亮,周六上午又没课,辅导员和她关系不错,让施欲帮忙去队伍前头看一会儿学生。   “施老师,你往几个班面前一站,哪个学生会溜跑?”微胖的女辅导员拍拍她的手臂,笑得牙不见眼,“后天我请你吃饭,啊。”   本想去游个泳,撩个汉的施欲惋惜地答应下来。   露天体育场内旗帜招展,管院的蓝色大旗迎风猎猎。   施欲穿着白色蕾丝高领长袖,米色荷叶边长裙,脚踩五公分的方跟尖头鞋,清晨六点半就赶到了体育馆。   刚走到管院的区域,还没看清人脸,场地上搬着小马扎坐在旗帜后方的一列列学生骚动起来,“哇”的一声哗然。   “施欲来了,赶紧给我傻儿子发消息,叫他别睡了,起床来看美女。”   “辅导员没来?施欲可是博士,怎么会来看管学生。”   “汪女士没来不好么?傻啊你,谁不喜欢施老师。”   施欲的人气在人多的地方彰显得淋漓尽致,旁边新闻与传播学院和法学院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个女同学直勾勾盯着她看,男同学没那么光明正大,捅一捅前面男生的背,又转过去跟后边的男生笑着嘀咕两句。   这届秋季运动会的总负责人是刑野。   施欲站在旗杆前,大致扫过全场,想看看他在什么位置。   可惜人太多,场地太大,学生们穿得统一的校服,看多了有点眼花。   校学生执委会主席是个大三的男生,脖子上挂着工作牌走过来,拿着表格和笔,凑过来问施欲:“金融、市场营销、会计三个班人都齐了吗?”   施欲哪里知道齐不齐,她连每个专业的班长都认不全。   “我问问啊。”施欲朝男生笑了笑,回头,走到一个女生面前,弯腰小声问她,“你们班多少人,齐了吗?”   属于美女老师身上的清香飘过来,妹子脑袋一空,赶紧往后指了一下:“我不知道,你问问班长,他在后面坐着——薛子凯!”她回头喊了一声。   施欲顺着往后看过去,倒是看见了校徽牌子面前的刑野。   他穿着统一的白色教练服,侧手臂一团红黄色的火焰,立领,拉链到顶,抱着胳膊,正微偏着头,盯着她看呢。 第34章 我是你撩的第几个?   金融一班的班长快步跑过来。   小伙子个子很高, 阳光开朗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施老师,您找我?”   “学生会查人数呢,你们班人齐了吗?”   班长往旗帜下方学生会主席的方向瞥了一眼, 笑了:“施老师, 管院的学生会有专门负责查人的,他是执委会会长, 哪里需要管这小事, 人故意跟你搭讪呢。”   “……套路这么深?”施欲眨了眨眼, “那我怎么回他?”   “你就说人都齐了就行, 有俩请病假的, 他不管这事。”薛子凯挠了挠头, 欲言又止说,“施老师, 那人就是个渣,人品不行, 有女朋友。”   施欲笑了笑:“知道了。”   回去跟那个男生说了一声,她没再多言, 往前走几步, 和法学院的辅导员聊了起来。   那位大三的男主席长得有点小帅, 想加施欲微信,一时没走。   见施欲聊了大半天都没要中断的意思,他站了一会儿,不甘心地拿着表格走远了。   “……哎,施老师,论坛的帖子你看了吗?”聊到兴起,法学院的女辅导员多嘴提了一句,“和你有关的。”   施欲以为是她和沈妄那帖子, 啊了一声。   “刑野在那儿呢,”辅导员抬了抬下巴,凑到她耳朵前,“公安大学毕业的,听说还当过三年刑警呢。”   施欲反应过来,这位八卦的女老师,好像提的是她和刑野的帖子?   “既然是公职人员,为什么又来当体育老师?”施欲挺好奇。   辅导员压低声音:“听肖院长说,刑野有次执行公务,被毒贩捅了几刀,重症监护都连上了。家里逼他找个轻松的活……哦,他爸是A大体育研究部部长。”   施欲朝刑野的方向看了一眼,邢老师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跟辅导员说了声,边打电话边往学生后排走。   “姐姐,我在你们学校,你哪呢?”沈妄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顿了几秒,“看见你了。”   施欲抬头看了一圈,没找着人,压着声音,“这么多人呢,你来干什么?”   沈妄懒洋洋笑了一声:“今天不是周六吗?我来看运动会。”   他看一眼旁边那货,悠悠补充:“霍诀也在。”   施欲:“……”组团攻略我来了?   马上每个学院要开始举旗帜走方队,辅导员要在场。   施欲走不开,更何况好多学生都在看她,她可不想跟那俩骚包的弟弟有任何交流。   站在体育馆东面入口高高的台阶上,沈妄一眼注意到蓝色旗帜下惹眼的施欲,手抄裤子口袋,偏了偏头:“走不走?”   霍诀顶着一头不爽的毛,踩着台阶往下走。   他俩看起来跟约好似的,实际上压根不熟,恨不得口吐芬芳。   收到系统给的定位后,俩男生在A大校西门狭路相逢。   一人开着超跑,一人骑着机车,沉默对视一会儿,只好一起过来了。   每个班排成竖着的两列,头挨着头坐,金融一班班长薛子凯一个人坐在队伍最后面,正埋头看手机,旁边空着的小马扎被人拿走了。   他顺势抬头,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大帅哥,正拎着他们一班的马扎,弯腰放下去,坐在了他后面。   “同学,你不是我们专业的吧?”薛子凯侧着身,跟沈妄说话。   眼皮子底下一晃,另一个高大的少年拎着马扎,坐在了大帅哥的旁边。   薛子凯又看了看霍诀。   这人下巴尖瘦,生了副男生女相,皮肤比别人白两度,眼睛像剔透的琥珀,极为漂亮,和旁边桀骜不羁的男生是两种不同的好看。   “卧槽,哥们儿,你俩吃啥长大的。”薛子凯身为男生,都被他俩的颜值折服了,“哪个系的啊?新闻的?”   “嗯。”沈妄抬眸看一眼队伍最前面的施欲,手机碰了碰薛子凯膝盖:“开幕式得多长时间?”   薛子凯看了看时间:“两个多小时吧,快了。你们系男生是不是都长得特周正?”   忽然意识到他俩没穿校服,薛子凯哎了一声,忽然看见刑野走过来,赶紧把身子转了回去。   霍诀从坐下开始,就一直盯着施欲看,怕她生气,不敢当这么多人面和她打招呼。   沈妄两腿随意分开,垂着头,在手机上给施欲发消息。   班级队伍里掀起一阵骚动,女同学纷纷后看,附近其他院的学生也注意到了他俩,交头接耳。   霍诀看着施欲秀气的后脖颈,哀怨地碎碎念:“姐姐看我呀。”   头顶一沉,男人宽大的手掌摸了下他的脑袋:“你俩怎么不穿校服?”   霍诀最讨厌别人弄坏他发型,抬头凶狠地瞪过去,看见刑野那张冷肃的脸,隐约觉得眼熟,又看到他脖子上的工作牌,凶光一寸寸退了下去。   “哪个系的?”刑野冷淡地问。   霍诀下意识说:“新闻……与传播专业的。”   刑野声音严了些:“学号多少,叫什么名字?”   霍诀:“……”日。   他低下头,踢了沈妄底下的马扎一脚。   收了手机,沈妄轻舔着唇,正经说:“老师我们不是学生,是老师家属。”   刑野扯了扯唇,低声问:“哪个老师的家属?”   霍诀平素无法无天,嚣张惯了,此刻被刑野凌厉的气场所慑,摸着后脖说:“施欲,她是我姐姐。”   “你是她什么人?”刑野转向沈妄,嗓音富有男人的磁性魅力。   “我是她对象。”沈妄平静说。   霍诀当即就差点和他打起来,眼里浮动着戾气:“你说什么?”   “怎么,以为我怕你?”沈妄撸起卫衣袖子,眼神嚣张又狂妄。   两个没出社会的毛头小子在他面前针锋相对,刑野冷斥:“想打架去外面打,你俩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坐下!”   三年与毒贩打交道的气势不是盖的,沈妄和霍诀怒视着对方安静下来。   队伍尽头走来一抹娇俏的人影。   施欲遥遥穿过两侧的学生,快步朝刑野走了过来,瞪一眼沈妄和霍诀,朝刑野笑笑:“邢老师,怎么了?”   对上她笑吟吟的一张脸,刑野冷淡的气势散了不少。   他声音缓:“他俩是找你的?”   施欲忽然想起来,她和沈妄、霍诀在一起,被刑野撞见过三次了。   一次是游泳馆,霍诀来接她;一次是小区楼下,她调戏沈妄;还有一次,是她喝醉了,俩弟弟拉拉扯扯送她回家。   ……刑野应该认出了他俩吧。   “是啊,这我弟。”施欲摸了摸沈妄的脑袋,板起姐姐的威严,“开幕式还没结束呢,你俩闹出这么大动静,像话吗?去外面等我。”   沈妄抬了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终究是没说什么,一言不发站了起来,往体育馆外走。   霍诀不高兴地闷闷说:“姐姐你都不摸摸我。”   施欲嗓音柔软:“因为你比他听话。”   一句话哄好了霍诀的坏心情,他弯了弯唇,得意地朝前方的沈妄看过去。   引起小范围轰动的俩人终于走了,施欲松了口气。   忽然想起上次在学校碰见刑野,外套还没还给他,她抬头:“邢老师,衣服在我车上呢,待会儿我拿给你吧。”   刑野目光一扫,大致看了看场上的情况,示意她:“走。”   施欲轻声咦了一下,没动。   刑野走了两步,回头:“我陪你去拿。”   刚刚沈妄和霍诀走的是东门,看到刑野往南走,施欲扬了扬眉,踩着小低跟,快步跟上。   她的奔驰大G停在体育馆南入口不远处。   看到刑野走那么快,施欲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轻声抱怨:“你慢点,开幕式走开一会儿没关系吧?”   行至没人的地方,刑野顿住脚步,等她跟上来。   两侧是簌簌的杨树,一条长而笔直的小道横贯体育场后方,静谧,阴凉。   看到自己的爱车停在那儿,施欲低头翻车钥匙,忽然被握住了手腕,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带到霸气的大G跟前。   面前罩下一片暗影,属于男人的压迫感逼近。   看着刑野近在咫尺的帅脸,施欲笑意宛然:“干嘛呢?”   刑野撑在车门上,目光沉寂:“弟弟?”   这几乎是把她圈在怀里的姿势。   体育馆内的喧嚣飘入两人耳中,四周更显得寂静。   施欲认真感受了一下邢老师标准的壁咚,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因为别的男人接近她,而露出除冷漠坚毅之外的表情。   两人的距离拉近许多,她闻到了刑野衣服上清爽的皂香,染着温热的气息。   施欲装不明白,笑得别有深意:“什么?”   气氛莫名暧昧了些,刑野漆黑的瞳仁在细碎的晨光下,颜色浅了些,晶体清晰映着她的身影,竟产生了深情的错觉。   许是觉得燥热,他抬手拽了下拉链,掩着半截下巴的立领朝两侧压下。   施欲看到性感的喉结顶了上去,仿佛冷枪上了膛。   ……嗯?色.诱我?   刑野一手撑着车门,朝她凑近了些,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我是你撩的第几个?”   他声音刻意压低了些,听起来有几分喑哑。   眼前是男人白色的教练服,撸起的袖子叠着几层褶皱,侧边的火焰愈发鲜红。   施欲抵在车上,抬头就可碰到他的下颚。   她垂下根根分明的睫毛,淡定地想了想,又抬起眼:“这算……你对我有感觉吗?”   淡淡看了她半晌,刑野抬起身,略窄的双眼皮垂下来,眼睛却没从她脸上错开,薄唇下压,复杂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衣服。”静了片刻,他出声。   施欲笑了起来,调侃:“野哥,你怂了?不会吧,哎,你没对女孩子表白过吗?”   刑野别开脸,看向一旁草木丛生的围墙。   看来激将法对这个男人没用,施欲随手开了车锁,拉开门,把副驾上的纸袋子抽出来,转身递给他。   “谢谢你的衣服,穿上挺暖和的。”   刑野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接过来。   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望着那抹白色的背影走远,施欲在车上靠了一会儿,转头看见沈妄和霍诀正站在室外网球场的铁丝网后面看着她。   霍诀薅秃了一把树叶,眼神幽怨。   沈妄抄手站在低窄的台阶上,勾着一只脚,极度不爽:“眼光不赖啊,跟人说我是你弟,是怕他误会?”   开幕式进行到一半,施欲没有回去的必要。   她上了车,手肘搭着侧窗望了过来,红唇轻扬:“你又不是姐姐的男朋友,管那么多干什么?”   沈妄:“……”操!   “况且,”她叹息一声,把头发撩在脑后,神情漫不经心,“我单身。你受不了,想走就走,我决不挽留。”   沈妄猛然抬起头,动了动唇:“姐——”   “姐姐不要生气。”霍诀一手扒着铁丝网,嗓音乖巧甜腻,“你不过是跟别的男老师聊几句而已,他连这个都接受不了,也太没气量了吧。要是我有这么好的姐姐,吵架我都抽自己。”   沈妄:???我他妈?? 第35章 老子真是栽你身上了。   沈妄没见过这么茶的男生, 走过去攥住了霍诀的脖领子。   “你想打我?”霍诀漂亮的眼睛含着挑衅,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得到,“来啊, 打准点, 我正想让姐姐心疼呢!”   沈妄猛地收紧了手指,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你以为我不敢?”   “沈妄, 你欺负他干什么?”树下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沈妄侧过头, 望着明显偏心霍诀的施欲, 心里不是滋味:“他心机这么重, 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施欲一副直男的语气:“小诀分明是懂事的好弟弟, 倒是你, 老惹我生气。”   “……”沈妄气得腰疼。   霍诀眨了眨睫毛,无辜地看着施欲:“姐姐, 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是我不好, 影响你们感情,我会很自责的。”   “你再给我说一句?”沈妄把他掼在铁丝网上, 眼神冷骇漠然, 宛如即将爆发的野兽。   “咚”的一声, 霍诀的后脑撞在了铁丝网上。   他“啊”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眼睫湿漉漉的,带着哭腔喊道:“姐姐他打我!”   沈妄愣住了,下意识看向施欲。   施欲推开车门,踩着左侧的台阶进了网球场,朝他俩走了过来。   “小诀,脑袋撞疼了吗?”施欲揉了揉霍诀的脑袋, 看了眼沈妄,“你非得用暴力解决问题?”   沈妄垂在身侧的手收紧,脸色冷得吓人:“是他自己——”   “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不关他的事,你不要怪他。”霍诀抓住施欲的手,委屈地说道。   沈妄:“……”   霍诀演上了瘾,被水洗过的眼睛剔透雪亮,定定看着施欲:“姐姐,男生都这样,他一定是太在乎你,才会跟我动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系统:【惊得我的瓜都掉了,这演技!】   沈妄压着脾气,冷冷跟系统对话:“你能把这小子送回去吗?我怕我打死他。”   系统:【你也可以撒娇啊,姐姐会更喜欢呢。】   沈妄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脸色黑沉:“这辈子都不可能。”   “需要去医院吗?”施欲静静地看着小奶狗表演,目光隐含担忧。   霍诀摇摇头,脸贴着她的手:“一点小伤,不严重的。”   “没事就好。”施欲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沈妄。   许是在生她的气,少年默不作声地走到金黄的银杏树下,仰头看着高矿的蓝天,神情孤傲冷峻。   霍诀拽了下她的袖子,吸引她的注意:“姐姐你去哪里?”   施欲回神,随口说:“去会所那边看看情况。”   那家高端会所是她和另外两个姐妹合开的,施欲出资百分之七十五,有绝对话语权。   沈妄偏头看了过来,静了片刻,抬脚走过来:“带我一个。”   ……   进了会所,大堂两侧的西装少年齐刷刷鞠躬:“老板好。”   看到施欲身后的沈妄和霍诀,少年们心里不约而同产生了危机感:这颜值,是来砸他们饭碗的吧?   秦经理走过来:“施小姐,他俩是新来的?”   “你不认识我?”霍诀冷笑着回他一句。   秦经理诧异地看他一眼,怔愣两秒,恭敬起来:“原来是霍诀少爷,瞧我这眼神,今天你哥也来了,在楼上呢。”   施欲把经理单独叫到一边:“霍景铭来这里消费?”   “是啊,跟一帮阔少来的,点了五个陪酒的姑娘。”经理压着声,附耳过去,“402号包间,玩得很嗨。”   施欲垂眸沉思一会儿,“老秦,帮我盯着点霍景铭。”   秦经理看起来挺疑惑,但没多问,点头:“好的。”   在大堂的宽大沙发上等了半天,施欲还没回来,霍诀转头,看了会儿旁边的沈妄,贱兮兮凑近了些:“姐姐最爱的人是我,知道吗?”   沈妄抽出烟盒,咬了一根:“信不信老子真揍你。”   霍诀神情阴翳,半晌,笑了起来,可爱的尖牙泛着光:“连温时修都不是我对手,你算老几?你大可以对我动手,看看姐姐护着的人是谁。”   沈妄咬着烟,动了一下腮帮,生生把揍人的冲动压下来。   点上烟,他猛抽了一口,扭头,浓郁呛人的烟雾连绵不断地喷他脸上。   猝不及防吸了二手烟的霍诀,咳得惊天地泣鬼神,眼泪都呛出来了:“你干嘛?”   沈妄夹着烟的手勾住他的脖子,灼烫的烟头距离他的脸不到寸余。   霍诀怕他没轻没重,烧坏自己的脸,往旁边躲了躲,又被沈妄面无表情地勾了回去。   在外人看来完全是要好的哥俩,在勾肩搭背谈话。   沈妄笑了一声,脸色沉下来:“我现在心情很烦,你最好别惹我。就你这样的,我揍起来跟玩儿似的。”   二楼拐角下来两个男人。   霍景铭一袭黑色阿玛尼高定衬衫,手腕上搭着外套,额发散落,像个风流不羁的浪荡公子,正跟女朋友打电话。   “……阿笙,我跟朋友吃饭呢。”霍景铭不经意抬眼,看见了大堂里的亲弟弟,匆匆跟对面的顾梨笙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他朝霍诀大步走过去,神色严肃:“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霍诀手搭在膝上,不耐烦地抬眼:“要你管,你不也来这儿潇洒?那个顾什么笙知道吗?”   “……”霍景铭噎了噎,底气不足地命令他,“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家,否则我告诉父亲,冻结你名下所有账户。”   霍诀沉默一阵,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回头望一眼施欲离开的方向,踢了踢沈妄的鞋:“跟姐姐说一声,我走了。”   沈妄弹了弹烟灰,语气漠然:“赶紧走,少在这儿碍眼。”   聒噪的烦人精离开,世界果然清静下来。   沈妄搓了搓太阳穴,垂头等人,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男生走过来:“兄弟,306包间有客人找你。”   沈妄抬了抬头,以为是施欲叫他过去,把燃尽的烟头丢垃圾桶,脚点了点地,站了起来。   上楼,来到虚掩的包间门口,沈妄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   犹豫一秒,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厢里夹杂着烟味和女人浓郁的香水味,混合着酒的味道扑鼻而来,沈妄忍着想吐的冲动,环视一圈,看见沙发上坐了三个富态的女人。   这三人珠光宝气,年龄起码四十往上走。   包间里还有两个年轻的男生,动作挺抗拒,又怕得罪贵客,不得不陪着笑脸,气氛略显尴尬。   看到沈妄走进来,他们两个明显松口气。   左边的富太太冲他招了招手:“小帅哥,来阿姨这,陪我聊聊天。”   没等沈妄反应过来,一叠红钞砸在桌面上,挺有分量。   他站着没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愣着干什么,钱不够?”富太太又砸了一万,几张百元大钞飘落在他脚边,像无声的羞辱。   沈妄捏紧了拳头,气笑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   包厢里安静下来,其中一个少年赶紧解释:“姐,他不是我们店的员工。”   “那也没事。”穿绿色裙子的富太太又拍桌上一串宾利的车钥匙,饱含深意地看着他,“小伙子,你长得好看,阿姨喜欢你。陪阿姨几天,这辆车就送你了。”   刻意压制的怒气和烦躁一股脑窜上来,沈妄脸色涨红,一脚踹翻了沉重的花盆架子,发出咣啷的巨响。   三位太太面容失色,惊叫起来。   一名少年跑出去通知秦经理,另一位连忙跟客人赔礼道歉。   穿着藏蓝旗袍的女人厉声喊:“把你们老板叫过来!你们会所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知道我是谁吗?”   沈妄冲动的头脑霎时间冷静下来。   这家高档会所的老板是施欲,他脾气再差,也不能砸了人家的招牌。   “对不起。”沈妄脱口而出。   富太太们可不想就这么轻易算了,她们丈夫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这里消费,是看中了这里提供的上流服务,不是来坏心情的。   “现在知道服软了?”旗袍夫人扫量他,轻笑,“刚才不还挺横的嘛。这样,你跪下来,认认真真赔个不是,我就不计较了。”   沈妄重重闭了闭眼,忍气吞声半晌,往前走了一步。   身后的门被推开,走廊上的光线洒在沈妄脚底。   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他的脖颈,安抚孩子似的顺了顺。   施欲语气温柔地哄他,“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告诉姐姐?”   难言的委屈涌上眼眶,沈妄喉头紧绷,沙哑地叫她了一声。   声音几不可闻。   “没事的。”施欲拍了拍他的背,嗓音低淡,“这里有我,你先出去。”   ……   倚在机车上等了一会儿,沈妄心情沉重地抬起头,看见施欲朝他走了过来。   “那三个客人没刁难你?”沈妄直起身子,张口的声音有点哑。   施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平和:“下次遇到这种事,不用顾忌我。”   沈妄微倾下身,默不作声把她抱住了,唇抿成一条线,压抑的好感溃不成军。   “姐姐。”   “嗯?”她柔柔应了一声,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对面大楼的LED屏幕。   “就想叫叫你。”沈妄哑着嗓子,用力收紧手臂,掌心摸着她后脑的头发,颓丧地叹了口气,“老子真是栽你身上了。”   施欲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想起了那片令人绝望的深海,没说话。   “真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他轻声说。   抱了她片刻,沈妄松开她的肩,声音带着点不明显的鼻音,哑声说:“喜欢赛车吗?我带你学赛车怎么样?”   施欲神情寡淡:“会一点。”   “也是那个男生教你的?”沈妄忽然很嫉妒那个男生,尽管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他。”施欲望着眉眼俊朗的少年,他的影子与前世的沈妄逐渐重叠在一起,“他接近我是有原因的,实现那个目的之后,就把我抛弃了。临走前,还说了很伤人的话。”   沈妄心底一震,心虚地挪开目光。   “沈妄,你会和他一样欺骗我吗?”施欲直视他的双眼。   沈妄不知道答案。   他低眼看她,至少此刻,他心里很乱。   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施欲嘴角的笑意更浓,换了话题:“……是要送姐姐赛车吗?” 第36章 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啊。   裴池玉没想到, 施欲会主动约他出来见面。   还是在一个风景宜人、漫山红叶的旅游景点——香叶谷。   撑伞从黑色豪车上下来,裴池玉一身休闲装,朝景点门口的施欲走过去。   “怎么选在这里约会?”裴池玉轻抬伞柄, 挡在施欲头顶, “雨虽然小,还是会淋湿的。”   施欲晃了晃手中的门票, 笑得温和无害:“我心情好。”   平常的语气, 好像前段时间对他的冷暴力和打骂从没存在过。   裴池玉眼神复杂, 有点看不透她。   虽然不是旺季, 但香叶谷名声在外, 游客从来不缺。   行走至半山腰, 却一个人都没看到,裴池玉不由得感到奇怪:“人怎么这么少?”   沙沙的雨丝在伞面上跳跃, 施欲望着下方姹紫嫣红的山谷:“大概是因为今天下雨吧。”   当然没人了,因为她包场了呀。   施欲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钞能力, 手装作不经意搭上裴池玉的手臂:“那边有个石像,我们过去看看吧。”   裴池玉低眼一扫, 愈发看不懂她了。   深想一下, 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谁会拒绝他裴池玉?   他用意识跟系统对话:“她冷落我那么久, 用难听的话羞辱我,甚至当众让我下不来台。我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不拉黑我。”   系统:【是啊,为什么呢?】   裴池玉哂笑:“说明她心里有我,只有真正的不在乎,才会漠视前男友的存在。”   系统:【原来是这样?】   裴池玉还没忘记自己的计划,他要施欲失去一切社交,毕竟满心都是事业的女人不好掌控, 太冷静也太聪明,眼下是个很好的时机。   “公司经营那么大,很累吧?”裴池玉撑伞与她走在青石板路上,不经意试探道,“看到你几乎没有休假的时间,我很心疼。”   施欲慢步往前走,秋雨打湿了草地,湿冷空气格外好闻。   “最近在考虑这个问题。”施欲挽着他的手臂,声音柔软,带着浅浅的情愫,“我也想多点时间陪你。”   裴池玉顿在原地,有些难以相信:“施欲,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施欲含羞带怯看他一眼,眼眸深情,软软喊了一声,“臭宝。”   裴池玉:“………”   系统:【嗷嗷嗷~宝~】   裴池玉的心情一言难尽:“她是在恶心我,还是真的喜欢我?”   系统:【当然是喜欢你啦,姐姐从不叫其他人‘臭宝’,霍诀弟弟知道了一定会吃醋哒=v=】   “……宝贝,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池玉。”这个女人抡起铆钉包呼他脸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裴池玉有点不适应她这么快的转变。   施欲笑眼含情,皱了皱鼻子撒娇:“我就要叫你这个,宝。”   贱男人,恶心不死你。   “哈,好吧。”裴池玉没有纠结这个称呼,和她来到道路边的石像前,目光微凝,“这是……佛像?”   香叶谷又称万佛谷,山里的佛像随处可见。   施欲嗯了一声,指着山顶:“看见那座佛寺了吗?里面供奉着六米高的佛像,我们进去拜一拜吧。”   裴池玉诧异地看了过来,系统里并没有施欲喜欢求神拜佛的介绍。   路上没有别的行人,沿路看看风景,聊聊天,俩人倒也不觉得累,不到两小时就到了山顶。   踩着盘旋的楼梯,施欲随口叮嘱:“没有栏杆,当心点。”   “……好。”身后的男人静静看了她很久。   裴池玉逐渐确定,施欲对他是喜欢的,喜欢到又打又骂,还舍不得和他彻底了断的地步。   佛寺顶层有一位住持,坐在一张蒙着布的桌子后面,上方摆着笔墨纸砚,两盏莲花形状的烛灯摆在左上角,透明的塑料包装还未拆封。   看到他俩走进来,穿着灰袍的住持睁开眼。   施欲站在佛像巨大的脸部跟前,跟裴池玉交谈:“我生长的深山里,有一座被泥石流冲出来的绿度母石像,养父母苛待我的时候,我会偷偷跑到山上,向度母妈妈许愿。”   裴池玉滚了滚喉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经历过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才会求救于神佛。”施欲侧头看他,笑容里添了难过的意味,“池玉,我很少跟别人提起我的过去,你是唯一例外。”   裴池玉心里掀起了波澜。   他承认,这个女人冷暴力、打骂他的时候,渣到了极点。   可现在用一双悲伤的眼睛,对他讲述自己黑暗的过往时,又该死的让他心软。   但这个套路,怎么和他编造失败的感情经历那一段,有那么一点点像?   他当初是为了引起施欲的同情和怜爱,难不成她也是……裴池玉警醒过来。   施欲走到住持跟前,恭敬地合掌行礼,问:“大师,能否指点一下姻缘?”   住持看看施欲,又看看裴池玉:“女施主想问什么?”   裴池玉觉得荒诞——有慧眼的高僧自然是存在的,但在旅游景点这样的地方,碰见的大概率是骗子。   “我想知道,我命中的贵人是谁。”施欲将两张百元钞放在桌上,基本的礼数还是要到的。   住持揭了一张宣纸,挥毫,画了一幅抽象的图案。   施欲拿起来看了看,不解其意,旁边的裴池玉探过头来:“怎么像一片雪花?”   虽然不是很明白,施欲还是道了声谢。   她提前与景点的负责人打了招呼,对方答应,会安排一位高僧在佛寺里等她。   第一个问题是她随便问的,她的目的,是吸引裴池玉向高僧提问。   “宝,你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施欲凑到裴池玉跟前,小声说,“反正钱都花了,不问白不问。”   裴池玉被她逗笑了,正好他也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大师——”问题到了嘴边,裴池玉脑袋里闪过什么,突然换了话题,“我这辈子,会爱上一个女人吗?”   大师端详一阵他的面相,提笔写了一个字:欲。   “欲?”裴池玉联想到了施欲,本能觉得荒谬,他根本对施欲没兴趣。   但这个住持根本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他认识的人名字里有一个“欲”?难道仅仅是巧合?   裴池玉将一卷百元钞放在桌上:“大师,能否再说清楚一点?”   住持撩了撩白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这句话,他念了一声佛号,把莲花蜡烛往施欲面前一推,站了起来,下楼走远了。   裴池玉心里的吃惊程度不小,心想施欲真的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看见施欲燃上两盏烛灯,从容地上了香,他讽笑一声,将那张纸用力攥成团,随手一丢:“我可不信命。”   纸团轻盈下落,从大佛眼前往下坠入塔底。   下山的另一头,有一颗缀满姻缘锁和红线的月老树。   施欲挽着他的手臂,语气充满好奇:“宝,那是什么?”   半小时不到,裴池玉已经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宠称,还挺受用。他笑笑:“过去看看。”   看到有人走过来,景区负责这块的工作人员站起来:“两位是情侣吗?这是我们的月老树,据说把两个人的名字锁在一起,就可以一辈子恩爱两不疑,要试试吗?”   裴池玉看一眼旁边的女孩,不想扫她的兴:“刻一对吧。”   老师傅的工作很快,不到五分钟,刻有裴池玉和施欲名字的两把锁就完成了。   “我去挂。”施欲接过锁,蹬蹬蹬跑到树下,挑了个隐蔽的位置,一手握着自己的,一手将裴池玉的锁单独挂了上去。   孤独终老吧,渣男。   裴池玉站在垂落无数红线的树下,稍歪着头,嘴角染笑,耐心地等着她。   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穿着白色卫衣的女孩踮起脚尖,吃力地把锁挂在高处——据说挂得越高,两人的感情就走得越远,她就这么喜欢他?   看着施欲绝美的侧脸,以及包裹在紧身牛仔裤中的修长双腿,裴池玉暗想:和这样的美女谈一场恋爱,他倒是挺乐意,如果她受自己掌控,那就更完美了。   锁挂好之后,施欲快步走过来,扬起笑脸:“好了。宝,喜欢吗?”   别说,裴池玉还真挺喜欢的。   他笑着看她一会儿,忽然轻声问:“施欲,和我一起住怎么样?”   ……还不死心吗?   施欲单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指尖勾着里面的锁,为难地叹了口气:“之前不是在我家住过吗?你老跟我吵架,一言不合就走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那次是我的错。”裴池玉眼神温和,语气蛊惑,“你把老师的职位辞了,去我家里住,我来养你好不好?”   “辞职?”施欲惊讶地看他,“那我学校那边的人脉不就断了吗?”   裴池玉不以为然:“你有我还不够吗?况且,我可以带你认识新的朋友,拓展海外的人脉,你的人际交往不仅仅局限于学校。”   施欲心里冷笑,狗男人嘴上说得好听,她要真听他的,只有与社会脱节这一条路。   她没有正面回答,把陷阱抛了回去:“那你先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裴池玉问。   施欲字字清晰:“与裴家断绝关系,入赘我家,生下的孩子随我姓。”   裴池玉嘴角的笑凝固下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他不会真的答应跟她结婚,光是听到她的要求,他就无法接受:“孩子凭什么跟你姓?”   施欲的眼神冷了下来:“这就是你说的爱我?”   前世他提的要求过分多了,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光是听听就受不了了?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了吧?   裴池玉皱起眉头:“我是个男人!”   “我不想听,”施欲摆了摆手,懒懒垂着眼睫,“你如果爱我,就不会跟我计较这么多。”   裴池玉:“???”   这三条,每一条都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施欲,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好不好?”裴池玉把道德的枷锁铐在她身上,“我家就我一棵独苗,你忍心看到裴家断了香火吗?”   施欲挑了挑眉:“哎,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啊?你入赘是我给聘礼,八抬大轿娶你还不高兴吗?”   裴池玉:“……”   裴池玉阴鸷地想:妈的,来道雷劈死我得了。   下一秒,陡然遭电击,他闷哼一声倒下来。   系统:【呃QAQ,误伤。臭宝,你没事吧?】   裴池玉咽下一口血:“……滚!!!!!” 第37章 宛如来勾魂的女王。   月老树下的谈话不欢而散, 施欲抛下浑身虚弱的裴池玉,冷漠地开车下山了。   前世的裴池玉对她忽冷忽热,也让他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   坐在豪墅的餐厅里, 将刻有名字的锁随意放在餐桌上, 施欲吃完饭,换了身衣服走进健身室。   撸了铁, 汗水淋漓走出来的时候, 管家一身漆黑, 正站在月光洒落的落地窗下, 修长掌心躺着那把锁。   “怎么不开灯?”施欲走过去, 拿白毛巾擦了擦白净的额头, 有些气喘。   月光下,管家收拢手指, 朝她望了过来:“最近一个月,您很热衷健身。”   施欲拧开矿泉水, 喝了一口,嫣红润泽的唇翘起来:“我要保持身材嘛, 寒叔, 我明天晚上去学校那边住, 就不回来了。”   周遭安静下来。   月光皎洁,管家俊朗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中,冷寂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男人温和的嗓音如大提琴般优雅:“您后天没课,为什么不回家?”   施欲抿了抿唇:“有点事要处理。”   她其实不是去学校的小区住,她是去报仇。   前世,施家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哭着说自己得罪了人, 被人堵在废弃的工地里,快要被人打死了,求她这个姐姐去捞他。   事实上,这是顾梨笙和霍景铭为她设置的陷阱。   施家豪收了霍景铭的好处,把她大晚上骗到偏僻的烂尾楼,那里,有五个小混混提着棍子等她。   带着钱赶到的时候,没见到施家豪,倒是自己坐上轮椅,在康复中心疗养了大半年。   事情败露后,养父母非但不心疼她这个亲女儿,还让她原谅顾梨笙。   ——“施欲,你妹妹不懂事,我和你妈已经教育过她了。”   ——“倒是你,大晚上一个人冒冒失失跑出去,能不危险吗?”   ……   晚上洗了热水澡,为了养精蓄锐,施欲九点就睡下了。   在豪墅里待了一个白天,临近晚上八点,手机上果然收到了施家豪的消息。   “姐——救救我啊姐!”语音里传来施家豪撕心裂肺的哭声,“我被人堵了,他们要打死我……你快来啊!”   施欲觉得这一家子挺可笑的。   做了亏心事,还理直气壮地与她联系,是觉得她和以前一样,心软好拿捏吧。   施欲把手机凑到跟前,冷淡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姐,虽然你不是爸妈的孩子,但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施家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仓惶喊,“你一定要来!带上钱!姐,只有你能救我,他们想打死我……”   一番嚎哭毫无表演的痕迹,不知道他是怎么装出来的。   施欲看着他发给自己的定位,冷漠地回了句:“我马上过去找你。”   外面下着雨,路上行人少,更别提号称“鬼楼”的烂尾楼。   先对付那几个对她下狠手的小混混,再来收拾施家豪这个畜生。   出门前,施欲换了身黑色风衣,长裤,平底靴,抽出床底下手臂长的伸缩短棍,放到大背包里。   往里面装了几罐油彩,化妆刷,又塞了一大把沉重的小钢珠、铁钉,一罐辣椒喷雾,她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在客厅里却遇到了西装笔挺的寒叔。   施欲冷沉的眼神来不及收敛,就这样映入管家的眼里。   秋夜的寒气侵入客厅,气质清俊的男人站在壁炉前,修长挺拔的身影包裹在昂贵的意式米兰派双衩西装里,一头纯净的白发,剑眉朗目,宛如古堡中沉寂千年的俊美国王。   施欲脚步顿住,面色平静如常:“寒叔,我回学校了。”   管家态度恭敬:“施小姐,外面雨很大,我亲自开车送您吧。”   施欲攥紧了背包带:“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外面风大,容易感冒。”管家温柔地望着女主人,面上带着谦和的笑,“您喝一碗红糖姜水再走?”   施欲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管家怎么知道她的生理期?巧合吧。   施欲正想说不用麻烦,管家慢条斯理道:“厨房已经备好了。”   反正那帮混蛋也不会走,施欲改了念头,提着包往厨房走去。   长桌的主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   施欲感慨了一下管家的体贴,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捧起小碗,小心翼翼吹了吹热气,碗沿送到唇边。   轻抿了一小口,她脑海里过电般出现一个念头。   ——管家昨晚的反应,好像并不想让她出门。   怀疑温柔的寒叔是不对的,但施欲还是偷偷把红糖姜水倒进了洗碗池,用水冲了几下,直到看不出倾倒的痕迹。   她快速提着包,走出餐厅。   管家不在客厅里,大概是去了别的房间。   施欲放缓脚步,无声地拉开门,走到室外。   本想开车过去,想了想,沿着公路走了一段,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司机听说她要去某某街道的废弃工地,特意确认了一下:“姑娘,你一个人去?大晚上的不安全,那片都是烂尾楼,开发商卷钱跑了,听说还死过人。”   “几个朋友开化妆party呢,师傅,送我到工地附近就行,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施欲掏出京剧演员化妆时的油彩,对着镜子,细细描画。   司机不经意往后视镜一瞄,吓得差点尿裤子:“哎嘛……姑、姑娘,你们年轻人聚会,玩这么大吗?”   “吓人吗?”施欲举起镜子,左右瞧了两下。   “何止吓人,我都不敢拉你了。”司机缓了缓受了惊吓的心脏,专心开车。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按照施欲的吩咐,在烂尾楼附近停了下来。   付了账,施欲下车关门,司机开着车嗖地一声窜出去了,跟后面有厉鬼追似的。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一个人对付五个社会青年,施欲心里没有胜算,只能智取。   雨哗哗下,水滴砸在地上,形成圆圆的小水洼。   施欲低着头,裹紧黑色的风衣,宛如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进了那片废墟里。   到处都是修了一半的空壳子,钢筋支架从水泥里探出来,地上长满杂草,碎石砂砾随处可见。   烂尾楼上的门和窗空洞洞张着嘴,在漆黑的夜晚阴森森的,仿佛后面有双窥视的眼睛。   经过一片浅水洼,施欲听到了男性的说话声,悄然躲到一栋大楼的侧面。   生锈的水泥推车旁,站着五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其中穿着黄衣服的男生最为显眼,提着棍子,敲了敲掌心。   旁边的卷毛在吸烟,对面是个花臂男,另外两个一瘦一矮,正低声聊着天。   瘦子看了看手机:“快尼玛十点了,不会溜我们玩儿吧?”   卷毛抽了一口烟:“再等等,霍景铭说那个女人肯定会来,你们都机灵点,别把人盯跑了。”   偌大的鬼楼又恢复了死寂。   一丁点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   施欲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轻轻丢到了对面。   石头咕噜噜滚动一段距离,五个青年立马注意到了。   花臂男“嘘”了一声,给卷毛使了个眼色,率先提着棍子往声源处走过去。   矮个青年准备跟上去看看,忽然余光一闪,看到一抹漆黑的影子跑进了大楼里。   “那里有人!”矮个指了一下。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卷毛和花臂没发现人,骂一声返了回来,瘦子往楼里瞄,“是不是看错了。”   “进去看看不就得了,难不成还闹鬼?”黄衣服拎着棍子,比了个手势,“郭子,你跟我进去看看,你们仨继续在这儿等。照雇主说的,看见那个女人,先拿钱,再废了她的腿。”   花臂男跟了上去。   施欲上了四楼,躲在一间房里的窗户底下,冷静地报了警。   两个青年提着棍子,在下面两层一间一间找人。   听到上来的脚步声,她抽出包里的重棍,拉成手臂长短,迅速在楼梯上洒了几颗小钢珠。   “她在那里!”黄衣服抬头喊了一声,三两步往上窜。   楼梯折成两段,没有栏杆,只抹了一层粗糙的水泥。   黄衣服青年的脚踩上去,忽地一滑,身躯后仰,摔到了下面那段楼梯上,滚落在地,痛呼了一声,大概骨头断了。   花臂男落后几步,刚抬起头,一个闪电照下来,看见了包裹在黑色立领风衣中的诡异人脸。   发愣的功夫,黑衣女人举起重棍,兜头敲下!   施欲捡起小钢珠,收到口袋里,看一眼晕过去的花臂男,在他肚子上猛踢了几脚,拎着棍子,歪了歪头,朝三楼直哼哼的黄衣服走过去。   黑色的靴子踩在楼梯上,哒、哒、优雅,有节奏,宛如来勾魂的女王。   “你他妈少装神弄鬼!”黄衣服做了个吞咽的姿势,肋骨断裂的剧痛和看到这个女人下手之狠的恐惧,让他凄厉地叫了出来,“滚开!贱人!我弄死你!”   尖利的骂声在空荡荡的烂尾楼内回荡,撞击着墙壁,下面的三个人发觉不对劲,立马往楼里跑。   低柔妩媚的笑声阵阵传入耳中,面容可怖的女人踩上他的脚,拄着长棍:“还记得我吗?上辈子你废了我一条腿,现在老娘来报仇了。”   黄衣服从心底感到害怕,控制不住发抖:“你有病吧?我今天第一次见你!”   他想拖延一下时间,让底下的伙伴快点跑上来,合伙把这个女人制服,他再狠狠报复回来。   但施欲是个聪明的反派,话少得很,没那么多耐心跟他磨叽,一棍挥了下去。   “嘭!”   重棍砸在身体上的响声,夹杂着青年凄惨的嚎叫:“啊——”   冰冷的棍子戳进他的嘴,青年瞬间渗出了冷汗,缓缓举起双手。   身穿风衣的女人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的伪装丑陋吓人,眼睛却美得发亮:“安静,太吵。” 第38章 妥妥的仙女落泪模范标准。……   三个青年追了上来, 看到晕厥过去的两个伙伴,气急败坏骂了起来。   “分开找,她一定还没走。”卷毛指了指右侧的排排空房间, 扫一眼同伴, “猴子,你去那边看看, 我上楼。”   转头又吩咐矮个:“你守着楼梯, 当心点, 她有武器防身。”   说完, 卷毛快步往楼梯上走, 脚底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大概是踩了一颗钉子, 他没在意,继续往上跑。   越发难以忍受的锥疼让他停下来。   拿手电筒一晃, 台阶上竟然洒满了锋利的圆帽钉子!   抬脚看了看鞋底,他抽了一口冷气, 一颗一颗往外拔,三楼忽然传来猴子的惨叫。   “一个女的而已, 我就不信治不了她。”卷毛忍着脚底的疼, 快步往下走, 忽然听见了警笛声。   “艹,警察怎么来了,赶紧走。”顾不上找施欲麻烦,卷毛一招手,和矮子俩人一人架着一个同伴,迅速往下楼走。   他们刚从号子里出来没几天,被抓住有的是麻烦,今晚上的闷亏是吃定了。   脸上喷了辣椒水的瘦子睁不开眼, 什么都看不见,摸索着往外走,被箭步上楼的警察按住了胳膊,戴上了手铐。   “不许动!老实点!”   “哪次都有你!”   ……   顶楼之上,看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红蓝警灯,施欲坐了下来。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油彩,脏水沿着下巴滴在黑色风衣上,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肯定丑得不能看了。   被抓的瘦子是个惯犯,大概率不会供出同伙,最多承认一帮人在打架,关个十天半月就放出来了。   被她废掉腿的那名青年,更不可能会报警,拔出萝卜带出泥,真查起来谁都逃不了干系,更何况霍景铭大概会给他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今晚的斗殴,和她毫无关系。   施欲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处境,忽然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那帮人去而复返?这次是多少人,两个?还是三个?   施欲的手伸到包里,从容地抽出棍子,眸里是彻骨的镇定,盯着天台的入口,心里缜密地估算打败对方的可能性。   直到她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白发。   “寒叔?”施欲讶然地望着撑伞走来的管家,收了棍子,悄无声息把包拉上。   男人撑一把纯黑的伞,来到她面前,夜色下的光线昏沉晦涩,他的容颜仿佛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不清情绪。   施欲坐在地上,脑袋掠过一个模糊的想法——管家怎么会知道她的位置?   她是坐出租车来的,难道寒叔在她衣服上装了定位器?   施欲下意识去摸上衣口袋,眼前的男人蹲了下来,撑伞笼罩在她头顶。   他目光温淡,什么也没问,瘦长的手指握着白帕,轻轻擦拭她脸上混着油彩的水。   “……寒叔,你不怕我?”施欲想起刚刚那几个青年看自己的表情。连亲自见她上妆的司机都被吓得不轻,管家居然面不改色。   陆清寒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女孩,黑眸深不见底,轻声问:“您是我的女主人,我为什么要害怕?”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清楚自己的位置,毕竟她对这个男人撒了谎,施欲有点心虚:“今晚发生了一点意外。”   “施小姐想去哪里,都是您的自由。”管家将湿润的帕子收在手心,看着旁侧的黑色背包,“只是,我很担心您的安全,下次可以考虑带上我。”   施欲心里暖暖的,笑了起来:“寒叔,你可真是全能管家。”   轻抬伞沿,管家垂眸站了起来,温和说:“这是我工作范围内的事。”   他探出冰白优美的手:“施小姐,回家吧。”   ……   “别推我!我要报警了!”施家豪一个踉跄,朝虚掩的门栽了过去,重重摔在了包厢的地面上。   他没底气地骂了一句,迅速爬了起来,看了看包间里的景象。   会所的装潢奢华高档,占据半面墙的液晶电视开着,两百平的室内站着两排穿西装的员工,三五个魁梧的保镖守在门内,刚刚就是他们把他推进来的。   施家豪定睛一看,欧式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暗红刺绣旗袍的女人,斜后方站着一位白发男子。   “施欲?是你让他们把我带过来的?”施家豪毫不客气地质问沙发上的女人。   施欲轻抚一下自己的头发,搭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   房间里开着热风,水晶凉鞋衬得小腿修长,她笃笃往前走了几步,响亮的一巴掌扇在了施家豪的脸上。   少年被她打得有些懵,眼神凶狠:“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我是你姐啊。”施欲冷笑起来,“姐姐教育弟弟,天经地义,我替你爸妈好好管管你。”   施家豪从小欺负这个姐姐,还没被施欲欺负过,当即想和她动手,被保镖死死按住了肩膀。   “你才不是我姐!顾梨笙才是我亲姐!”施家豪口不择言喊起来,脖颈突出青筋,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又被抓了回去。   “看来你是忘记了。”施欲弯腰,捡起矮几上的手机,把施家豪求助自己的录音放给他听。   施家豪沉默下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帮的是霍家大公子,他未来的姐夫,施欲才是他们家的外人!   更何况霍景铭给他的好处,可不止是钱,他帮姐夫个小忙怎么了?   “不说话?”施欲重新坐了回去,抬了抬手,“寒叔,我记得C市那套一百平的三室一厅,好像是我垫的首付?贷款也是我的卡在还,是吧?”   管家颔首:“是的。”   “他们一家子人,口口声声说和我没血缘关系,却死乞白赖住我的房子,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施欲的表情冷冷淡淡的,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场。   施家豪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的老家在平县某个小镇上,是施欲大学赚的第一桶金为全家换了房子,他和施震海、盛华才成了城市户口。   管家微笑道:“是的。”   “带几个人,把房子里的东西清一清,如果有人阻拦,那就报警。”施欲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悠悠补了一句,“反正房本上,写着我的名字。”   施家豪神色狰狞地挣脱开保镖:“凭什么?我不同意!”   “你算哪根荷兰小葱?”施欲懒懒掀起眼皮。   “你这么做,让我和我爸妈住哪?流落街头吗?”   “那最好不过了。”施欲笑,“三天之内,该搬的东西搬走,哦,家具给我留下,毕竟那也是我买的。”   施家豪愤怒地冲过去,抡圆了胳膊想揍人,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扼住,宛如铜墙铁壁,差点把他骨头捏碎。   他瞪一眼那个白发男人,却被他眼底的寒意生生打了个激灵。   “好可怕呀,还想打我?”施欲掩着唇笑了,气死人不偿命,“那就两天吧,毕竟租房子也需要时间,或者回老家的自建房也可以。祝你,搬家愉快~”   她握着红酒杯,摇摇冲他举了一下。   施家豪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恨不得化身疯狗,咬死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转念一想,一套九十万的房子而已,顾梨笙那么有钱,还会让亲生父母没地方可住?说不定还要给他们家换套别墅呢。   施家豪大声咒骂起来:“施欲,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看着我们一家逍遥快活!你会遭到报应的!”   “好可怕呀,寒叔。”施欲朝管家投去可怜巴巴的眼神。   管家低头轻笑。   ……   “施欲要把你们的房子收走?”顾梨笙从床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神不耐到了极点,语气却仍旧和缓,“她不是你们女儿吗?怎么会这样。”   “阿笙,家豪他跟我们说……就因为他帮了你和霍少的忙,把施欲得罪狠了。”施震海委婉提醒。   提起那件事,顾梨笙的心情就有点躁。   施欲不但一点事没有,被抓进看守所的小混混还把霍景铭牵扯进来,顾梨笙朋友托朋友,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他撇干净。   “阿笙,家豪可是把霍少当亲姐夫。我们房子都住不上了,你当姐姐的,是不是该帮衬着点?”施震海提出自己的目的。   顾梨笙忍着挂断的冲动:“上次给了你们四十万,不是说好再也别联络吗?”   “可房子的事毕竟是大事。你当了那么多年千金小姐,给亲生父母一套房不过分吧?”   “我不是你们的摇钱树!”顾梨笙恶心得不行,直接把电话挂了。   外面有人敲门,顾梨笙阴着脸走过去,拉开。   走廊上站着一道纤浓合度的美艳身影。   那个足以让她做噩梦的施欲,手里握着一根擀面杖,朝她露出虚假的笑:“想要哪条腿?”   顾梨笙尖叫着往楼下跑。   茶房里,白素兰和顾建邦正在接待客人,听到动静匆匆走出来查看情况。   “爸,施欲她要打断我的腿!”顾梨笙害怕地躲到了顾建邦身后。   顾建邦没搞清楚状况:“她好端端打你干什么?”   “厨房煲了鸡,我只是想问问,妹妹要吃哪一条腿。”施欲趿拉着低跟拖鞋走下来,“顺便,让她听个东西。”   施欲点开手机录音,把施家豪求救的话放给他们听,随后,又点开工地的录音。   ——“再等等,霍景铭说那个女人肯定会来。”   ——“照雇主说的……先拿钱,再废了她的腿。”   白素兰眼神茫然,一头雾水:“怎么回事?景铭说的是你吗?”   “对。顾梨笙和你们的好女婿串通起来,让施家豪骗我去工地,叫了五个混混,要废掉我的腿。”施欲把手机收起来,叹息,“我的命都差点丢了。”   她转向白素兰:“妈,妹妹和霍景铭要订婚了吧?迫不及待除掉我,是怕我这个‘亲’女儿,分走她的嫁妆?”   顾建邦闻言震惊地看着顾梨笙:“你姐姐说的是真的?”   “……爸,我没有那么想。”顾梨笙摇摇头,眼泪滚了下来。   施欲心里啧了一声。   看这梨花带雨的样子……双眼直视顾建邦,眼泪坠在眼眶里,说完话才整颗落下来,不破不碎,妥妥的仙女落泪模范标准啊。   顾建邦和白素兰也不是傻子,她只需要提一句,他俩自然会多留个心眼。   “霍景铭那孩子挺好,私下里怎么会去做这种事!”白素兰大为失望,搭上施欲的手臂,仔细打量她,“你的腿有没有受伤?”   “妈,与其担心我,不如管好另一个女儿。”施欲有意无意看向顾梨笙,“万一再来一次,我可承受不住。”   顾建邦愤怒不已,指着顾梨笙:“你立马和他分手,顾家不需要这样狠毒的女婿。”   顾梨笙怔忡良久,去挽他的手臂:“他可是霍家的长子,爸,你不是对景铭很满意吗?”   “他是看上了我们顾家的家业!你以为他很爱你?”顾建邦愠怒地甩开她的手。   顾梨笙想也不想回答:“景铭当然很爱我,就算我不是顾家的女儿,他也会和我在一起。”   施欲想起之前在会所里,霍景铭点了几个姑娘陪酒,却骗顾梨笙说,和朋友在一起吃饭。   假千金的头上,似乎有点绿啊。   ……   吃过午饭,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施欲抬起头,看见白素兰推门走了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果你是想说,顾梨笙不懂事,让我原谅她,不好意思,我不是圣母。”施欲把手机放包里,准备走人。   “施欲,妈不是这个意思。”白素兰瓷白的手指捏着一个底色干净、水头足的翡翠镯子,轻轻握起她的手,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你爸爸跟她生气呢,断了她半年的生活费,她恐怕得去找工作了。”白素兰的眼神里满是愧疚,“怪妈妈对你不够关心,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   施欲望着腕上的老坑玻璃种,挑了下眉:“这是……”   传家镯子?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白素兰拍拍她的手背,眼神慈爱,“太姥姥那一辈传下来的,阿笙一直想要,我给你留着。”   施欲没说话,拿着漂浅蓝的漂亮镯子看。   上一世她在康复中心躺了半年,出院后,夫妻俩明显更偏爱顾梨笙,这个镯子是戴在顾梨笙手上,跟着嫁到霍家去的。   这一世,好像逐渐开始了不同的走向? 第39章 再帅的男人都只是跟班。   裴池玉的生日在下旬21号。   “施欲, 我很希望你能来。”裴池玉在池中央的亭子里和施欲视频通讯,“上次下山的时候,我认真考虑过了, 除了和裴家断绝关系这一条, 其他的我可以答应你。”   视频里的施欲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愿意入赘?”   裴池玉笑笑,毫无心里负担地撒谎:“谁让我在乎你呢?施欲, 我生日你一定要来。”   施欲答应下来:“好啊, 想要什么礼物?”   “只要你人到就行了。”裴池玉凑近镜头, 胳膊撑在棋桌上, “那天要举办假面舞会, 我朋友都会到, 记得打扮漂亮一点。对了,我还邀请了温时修。”   结束视频通讯, 裴池玉眼里的宠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冷冷笑了一下:“女人总是这么天真。她真以为我会被她迷住?入赘是不可能的, 我可是不婚主义。”   系统:【唔,为什么邀请温总呢?你不是讨厌他吗?】   裴池玉站了起来, 走到朱红栏杆边, 随手洒了一把鱼饵, 看里面的鲤鱼争相抢食,自信地笑了起来:“我只是让他看清楚,施欲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   假面舞会当天,施欲穿一身艳红的羽毛裙高定,露出修长的腿,戴半张精致的面具,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   照了照镜子,她踩着高跟鞋走出衣帽间, 问:“好看吗,寒叔?”   守在门外的黑衣管家笑了下,手臂上搭着她的外套,递给她:“天气凉,到室内再脱下来。”   “知道了。”施欲接过衣服,盯着管家年轻貌美的脸,忽然凑近了些,“寒叔,你的头发——”   对上她面具下发亮的眼睛,管家垂下眼睑,轻轻别开脸。   “对不起啊,是我冒犯了。”施欲意识到自己的逾矩,有点后悔,她好端端提人家的头发干什么?   ……不过她真的有点好奇,寒叔长得这么年轻,头发怎么白成这样?天生的?   管家很轻地点了下头:“车备好了,司机在前坪等您。”   “嗯,我大概凌晨回来,也可能是明天早上,不用给我留灯。”随口吩咐了一声,施欲踩着高跟鞋,裹上外套出了门。   身后,管家微微鞠躬。   他直起身来,望着施欲离开的方向,幽邃的眸内深沉似海。   ……   聚会的地点在郊区的独栋别墅,临近海边,空气宛如水洗过一般。   大奎开车顺着盘山公路驶过来,感慨:“裴少可真壕,听说这套房是前几天,刚去蓝湾售楼处全款买下来的。”   “今天来的人还不少。”   施欲看着沿路那一水的超跑,拢了拢外套,下车。   年轻靓丽的俊男美女扎推出现,衣着不菲,每人脸上都带着华丽的面具,结伴往别墅里走。   施欲看到了闺蜜艳子,朝她走过去。   “亲爱的,绝绝子!裴池玉这个主角都要被你比下去了。”艳子挽着她的手,感受了一下和大美女走在一起时四面八方的注视,眉飞色舞地八卦起来。   “听说温时修会来,他是不是冲着你来的呀?”   向门口的保安出示了邀请函,施欲踏进二楼的宴会厅:“温时修和裴少关系不错。”   同一条船上的两个男人,没少私下联络,探讨攻略她的方法。   艳子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放下包:“之前在会所门口,他不是当着裴池玉的面,把你抢走了吗?”   抡包砸前男友裴池玉,转头上了首富大佬的车,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上了热搜,她都不敢相信姐妹居然这么牛逼。   艳子眼神暧昧:“姐妹,温时修和裴池玉谁的身材更好?”   施欲拎起沙发上的红心气球:“不清楚,没留意。”   如果艳子知道两个男人只是在她面前演戏,其实内心巴不得远离她,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羡慕。   艳子的表情显然不信,想起什么似的:“哎,我记得霍诀追了你半年多了吧!靠,姐妹,你传授我几招呗。”   “谈恋爱哪有搞事业好玩。”施欲百无聊赖地倚在扶手上,“再帅的男人也只是跟班。”   艳子:“……”绝。   晚上八点,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唯独大家翘首以盼的温时修还没来。   宴会厅里欢闹喧哗,桌上堆满了红酒杯和美食,名媛富少们带来的贵重礼物堆成小山。   裴池玉坐在烛光摇曳的蛋糕前,将蜡烛全都吹灭。   一片欢乐的掌声中,和裴池玉要好的李公子问:“池玉,你许了什么愿望,说出来听听!”   裴池玉朝坐在沙发一角姿态慵懒的假面女郎看去,目光深情:“我希望,施欲答应和我复合。”   围在桌前的朋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开始起哄。   “噢噢噢,答应他!答应他!”   “施欲,裴少这么喜欢你,你就和他复合吧!”   施欲坐直了身子,从下往上摘掉精致的半截面具,露出惊艳的一张脸:“我不愿意。”   想当众逼她就范?她可不会给裴狗留面子。   在场的朋友面面相觑,气氛逐渐变得尴尬,宴会厅安静下来。   裴池玉却丝毫不受影响,坐了过去,摸着她的后脑勺,低低笑了下:“宝贝,我就喜欢你对我爱理不理,要追起来没什么难度,那才没意思。”   起哄和笑闹声又起,还有人吹口哨。   圈子里的一帮富二代朝施欲投来佩服的眼神——能让流连花丛的裴池玉天天惦记,爱得连豪门大少爷的面子都不要了,施欲有点手段啊。   咔哒一声,宴会厅的门被人推开。   温时修刚从公司过来,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手臂上搭着外套,容貌昳丽,气场冷然,宛如山谷中裹挟着花香的一缕风,净化了宴会厅内的乌烟瘴气。   吵闹的生日宴会安静下来。   温时修环视一圈,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施欲,朝她走了过去。   裴池玉的手还贴着施欲的脑袋,看到温时修,手指伸入她柔软的发间,压向自己,凑近她的耳朵:“在温时修面前,给我个面子。”   从温时修的角度,两人的姿势像在亲吻,一触即离。   他攥紧西装外套,单手拎着,手背上的筋骨都冒了出来,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平静地跟裴池玉道贺。   “温总,坐。”裴池玉给他让了个位置。   温时修一来,哄闹的氛围收了些,大家都有点放不开。   这种情况就需要气氛组的艳子来热场。   她站了起来,吩咐门口的保安把彩灯和音乐打开:“假面舞会怎么能不跳舞呢!喝酒也行啊,来来来!李少,你把烟掐了,咱喝一个。”   围在一起的俊男美女都散开了,唱歌,打牌,玩骰子,偌大的屋子恢复了吵闹。   光线迷离,温时修拎走施欲面前的酒杯,换成芒果汁,温声说:“少喝点酒,我很担心你。”   施欲拿起杯子,指甲敲了敲杯壁,笑着问:“时修,你和裴池玉上次聊的‘回家’项目,怎么样了?”   放松下来的温时修明显怔了一瞬。   他直起身,无意识解了一颗莹润的纽扣,缓声说:“还在……”   温时修猛然反应过来——上次他和裴池玉并没有提到“回家”的字眼。   她发现了什么?   幸好施欲并没有继续问,她喝了一口果汁,垂下根根分明的睫毛,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沉默不言的裴池玉和温时修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知不觉玩到了凌晨,施欲起身去洗手间,却不小心撞见一对男女在里面热吻。   她退了出去,去楼下的客用卫生间。   在镜子前洗了洗手,拉开包,给司机发消息,却发现顶格是无信号状态。   施欲反应过来,加快脚步往门口走,刚握住门把,“咔哒”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裴池玉?”她敲了两下门。   门外没人回答她,片刻后,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施欲冷静下来,坐在马桶盖上,翘着一条腿,拎着手机转了几圈。   裴池玉一门心思想把她关起来,软的不行来硬的,这套新买的海景房,看来也是为她准备的。   那个渣男可不会把她当成金丝雀一样宠。   无非是想彻底掌控她。   ……   长时间没等到施欲回来,温时修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   “她走了。”裴池玉走过来坐下,愉悦地倒了杯酒,“施欲没告诉你吗?”   消息发过去,那边迟迟没回复,温时修关了手机:“你对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感情?我可没有那玩意儿。”裴池玉往起泡酒里加了块冰,“但她长得漂亮,就像奢侈品货架上的一块表,一件配饰,它的归宿应该是摆在我的藏品柜里。”   温时修皱了皱眉头:“你和她到哪一步了?”   “说起这个,我正要告诉你。”裴池玉三根手指拎起酒杯,晃了晃冰块,腕上的黑色表盘反射着典雅的光。   他的表情不无得意:“施欲陪我去看大佛,非要把我和她的名字挂姻缘树上,还叫我‘臭宝’,你说她怎么这么粘人呢?”   温时修不动声色,膝盖上的手绷紧:“你说的是真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温时修脸色越黑,裴池玉就越痛快,他笑了一声,“大概这就是爱情吧,我没想到,她那么喜欢我,还带我回——”   他本想说带他回家养着,随即想到这对男人来说不是件光彩的事,生生止住了话题。   温时修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裂,他一言不发,抓起外套就走。   施欲已经离开,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温总,不送。”裴池玉恶劣地勾起嘴角,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从别墅里走出来,温时修扯了扯领带,有四五个富二代正好出来透气,在他身后闲聊。   “施欲真敢啊?”   “可不是,那天好多人都看见了,跟骂孙子似的,提着包往裴池玉脸上揍,血都流出来了,就这样裴池玉还低三下四求她复合呢!”   温时修抽了一根烟,站在路灯下,心情不错地笑了一声。 第40章 大小姐,该回家了。   闹了一夜, 大清早天刚破晓,别墅里的朋友依次走光了。   裴池玉进了洗手间,随手关上门, 转身看她:“我还以为, 你会喊出声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见施欲坐在马桶盖子上不说话, 裴池玉笑了笑:“我跟你的司机说, 你要住在我家一段时间。他已经走了。”   大奎联系不上施欲, 又不好进去问。   男女之间的事理不清, 毕竟裴池玉也在她家里住过, 大奎以为他俩在搞对象, 昨天晚上就离开了。   “手机没电了吧?”裴池玉蹲了下来,拉住她的手, 亲了一口,温柔哄诱, “施欲,我只是太爱你了, 才会忍不住把你藏起来。况且, 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施欲一晚上没睡觉, 声音冷沉:“我晚上有课。”   裴池玉低笑起来,心情好到了极点,仿佛注视着自己最昂贵的生日礼物:“当老师那点工资,还不够你买个包的,宝贝,离职吧,我养你啊。”   “我想吃东西,现在很饿。”   施欲的声音始终冷淡, 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大吵大闹,这并不在裴池玉的预料之中。   半晌,裴池玉站了起来,摸了摸她漆黑的发顶,语气很轻,令人不寒而栗,“别想着离开,我会对你很好的。”   早餐只有正常人饭量的四分之一,一杯牛奶,一片吐司。   施欲猜想这个渣男是怕自己吃饱了跟他动手。   毕竟他亲眼见过自己在酒吧撂倒一个大男人。   她喝一口牛奶,垂眸沉思起来。   门窗紧闭,裴池玉寸步不离地看着她,不会给她砸玻璃的机会。   别墅里有六个伪装成保安的大块头,想必是为了防止她逃跑,特意安排的。   晚上七点之前,她还得赶回学校,上国际贸易课。   “你的外套,我给收起来了。”裴池玉将一枚圆帽钉子丢桌上,嗓音轻而温柔,像病态的疯子,“来给我过生日,却随身带这么危险的东西,宝贝,你想干嘛呢?”   施欲扯了扯唇,笑:“生日礼物啊,不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裴池玉抽走她喝了一半的牛奶,又端走她吃剩一半的吐司,“我不喜欢太胖的女人,你瘦点好看。”   “说我胖之前,先瞅瞅你肚子上的二两肥肉吧。”施欲眼皮一掀,嗓音轻慢,“我喜欢有腹肌的男人,不是你这样的啤酒肚,衬衫扣子都要崩开了,站那儿能看见自己的脚吗?”   裴池玉的脸跟打翻的调色盘似的,下意识就想撩起衣服让她看自己的身材。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哦,你在打压我。”   差点忘了她是个会PUA的渣女。   裴池玉调节好情绪,把餐盘收了:“走,带你去看房间。”   看着餐桌上面色冷淡的施欲,他心里又癫狂又畅快,撑着桌子俯下身:“跟我在一起,委屈不了你,只要你乖乖听话。”   他想让施欲在家里住三天,慢慢瓦解她的心理防线。   真把她关起来,断绝与所有人的联系,他倒是可以这么做。   但施欲有点社会影响力,失踪了肯定会引起外界重视,他不想冒这个险。   “鞋脱了,给我。”   到了卧室,裴池玉看着她脚上那双尖细的高跟鞋。   他不会让她身上有任何自保的利器。   施欲坐在床垫上,仿佛待在自家一样闲适,歪头看着眼神防备的裴池玉:“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怕我?”   “这是两码事。毕竟你是个聪明人。”裴池玉蹲了下来,把她的高跟鞋脱掉,从窗口扔下去,丢到了别墅后面的花园里。   确定她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柔软的红色羽毛裙,裴池玉挨着她坐下来,揽着她的肩:“你陪我三天,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家,咱不吵架,好好处。”   他有信心,施欲早晚会被他的五步陷阱“推倒”,这事不能急。   “嘀——”   别墅外传来一声豪车的鸣笛。   门外有人敲门,裴池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走过去开门:“怎么了?”   走廊上站着一个青色胡茬的大块头,穿着保安制服。   “裴少,施小姐的管家来了。”他看一眼房间里光着脚的施欲,低声,“说是来接大小姐回家的,还带了几个保镖。”   裴池玉神色冷漠:“就说她不在我这里,算了,我跟你一起下去。”   保安没动,眼睛直勾勾看着施欲。   裴池玉拧眉回头,看见她从衣服里抽出一张百元钞,两根细白的手指夹着,不知什么时候藏在抹胸里的。   一身羽毛红裙的氛围美女,漫不经心地做出撩人的动作,就连裴池玉都点脑袋发热。他没阻止,静静看着她。   施欲当着他的面,把百元钞叠成尖锐的小三角块。   裴池玉走了过来,声音软了许多:“你在做什么?”   下一秒,施欲猛地朝他眼睛划过去。   火辣辣的痛感从眼球传来,裴池玉叫了一声,立马捂住双眼,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他迅速去抓她的胳膊:“别让她走!把她关起来!”   保安从呆愣中回过神,立马朝施欲冲过去。   但施欲并没有往门口的方向走,而是摔烂了置物架的花瓶,抓起一块尖利的三角,从后揽住裴池玉的脖子,抵在他脆弱的喉结上。   变故不过在两秒钟之间。   “下去,让他们都走开。”施欲攥紧了瓷片,在他皮肤上划了一道。   血丝冒出来,裴池玉嘶了一声,不甘心地想要反制她。   施欲用力一按,尖端抵到他脖子里,裴池玉瞬间放弃了挣扎,眼眸往她的方向瞄:“施欲,你对我这么狠,我这么爱你……”   “裴池玉,”施欲胳膊一勾,把他脑袋勾过来,低柔的一句话,仿佛蛊音,“你最好祈祷不要爱上我,否则,我会把你虐得死去活来。”   裴池玉身高接近一米九,施欲没穿高跟鞋,和他差二十公分。   怕伤到自己,他不得不歪斜地弯着腰,跌跌撞撞跟她往楼下走。   出了别墅,看到那抹熟悉的修长身影,施欲喊了一声:“寒叔。”   院子里站了四五个高大威猛的保镖,陆清寒一席黑西装站在人群之中,宽肩长腿,白发耀眼,气场竟丝毫没有被悍利的保镖压下去。   管家难得半点笑意不带,黑亮的眼睛渗着丝丝冷意。   看到施欲走出来,管家朝女主人走了过去,恭敬道:“施小姐。”   “我没受伤,别担心。”施欲给一个保镖使了个眼色,“去把我的包,手机,外套拿下来。对了,还有鞋,在花园里。”   管家低眼一扫,注意到她光着的脚背。   保镖很快取来她的东西,施欲弯下腰,先穿鞋。   跟太高,她一只脚站立不稳,旁边及时伸来一条手臂,扶了她一把。   施欲搭着寒叔的手,把另一只鞋穿好,起身看到他雪白的头发,多留意了一眼。   这回她看得清楚了些,不是染的白发,仿佛自然老去的发质,浓密,根根纯净,配上官家俊美柔和的脸,还挺仙的。   官家扶着她站好,慢慢直起身。   施欲回头看了一眼裴池玉,他正摩挲着脖子上的伤口,阴沉地看着她。   “裴少,非法拘禁别人是违法的。”施欲的眼妆有点晕,却丝毫不损半分美貌,她嗓音清冷干净,含着戏谑,“下次别搞老掉牙这一套了。”   “施欲,我是太在乎你才这样做的。”裴池玉按着脖子上的血,眼神真诚,字字恳切,“我更不舍得伤害你,只是想让你陪我几天!当初你不也把我带回家了吗?”   施欲不解地看着他:“那不是你自愿的吗?我又没强迫你。”   “……好,是我自愿。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逼你。”裴池玉朝她走了一步,伸出手,想拽她的手腕,“你别走。”   身前挡了一条黑色的手臂,管家护在施欲跟前,隔开了两人的触碰。   裴池玉阴鸷地看向管家,却对上一双浮动着杀意的黑眼睛。   他心底一震。   “大小姐,”管家看向身侧的女孩,为她披上外套,语调温柔,“该回家了。”   施欲拽了拽外套的领口,弯腰上了加长林肯。   保镖纷纷上车,管家戴上贴合的白手套,握着方向盘,充当司机的身份,不疾不徐地驶出了这片海湾。   ……   回到家,施欲把包一丢,坐在沙发上,脱了鞋检查脚上的伤。   刚才把花瓶砸碎了对付裴池玉,尽管她很小心地避开了,脚底还是踩上了细小的碎片。   看到管家走进来,施欲迅速把鞋穿上,没事人一样靠在沙发上。   “寒叔,你拿酒精和棉球做什么?”   看到眼前的男人把医药箱拿了过来,施欲感到意外,还以为自己装得天-衣无缝呢。   管家帮她把基本的医用品都取出来,安静片刻,低眉敛目:“如果您不需要帮助,可以自己来。”   “好,我自己来吧。”   施欲把鞋脱了,歪着头,抬起一只脚,俯身检查了半晌,用镊子将细小的玻璃渣挑了出来,拿起酒精往上倒。   管家静静望着她,心底无奈地轻叹一声,蹲了下来,按住她的手:“我来吧。”   他垂着眼睫,用镊子夹起医用棉球,沾上酒精,轻轻擦拭她脚底的细小伤口。   望着管家近在咫尺的脸庞,施欲心里挺有犯罪感的。   除了那四个男人,她挺喜欢欣赏帅哥,比如清纯直男刑野。   陆清寒有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她却从来没想法——不仅仅是因为他成熟儒雅的气质,最重要的,万一管家已经结婚了呢。   “寒叔,你好像从没请过假,过年都在这边,不会想家吗?”施欲委婉试探。   管家敛着下巴,专注地盯着她脚底的伤,薄唇轻抿,有些心不在焉:“嗯?”   施欲挣扎一秒:“不会想你老婆吗?”   夹棉球的动作顿了片刻,管家的目光仿佛凝固了。   片刻后,轻抬眼睫,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很清,很亮,施欲又有一股被他看穿心底的感觉:“寒叔,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沉默良久,他继续手中的动作,抽了纱布和剪刀,眼神寡淡:“嗯。”   施欲:“……”还真不说了?   可真是个沉得住气、守口如瓶的管家。   处理完她两只脚上的伤口,管家收拾好医药箱站了起来,白生生的手在她眼前晃过。   施欲忽然觉得寒叔是一个很矛盾的男人,要说他年纪大,手嫩得和小鲜肉似的,要说他年轻,有时候又给她一种看透世间百态的随和感。   ……或许是经历过风浪吧。 第41章 你有没有女朋友?   晚上八点, 刑野和射击队的李教练从训练中心走出来。   教室里明亮的灯光洒在湖面上,这个时间,多数学生还在上晚课。   两人结伴往西停车场的方向走。   李教练聊完国家队选拔的事, 话锋一转:“邢老师, 我听说,你跟管院的施老师在谈恋爱?”   秋夜的凉风吹拂, 刑野额上的汗蒸发了些。   他看着前方的路灯, 脚步缓慢:“听谁说的。”   “这你就甭问了, 论坛上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还有照片儿呢。”李教练单手把玩着车钥匙, 拍拍他的肩, “施欲在外面还是大老板,人长得漂亮, 又会经商,你可要好好把握。”   刑野拉上白色外套的拉链, 拽着链头拉到了顶,掩住脖子, 眼神坚毅平静:“我和人家没关系, 别乱说。”   李教练愣了一下:“上个月在体育馆门口, 下那么大雨,你不是跟她一起走的?老罗可跟我说了,施欲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刑野笑:“她伞坏了,我送她一段,想什么呢。”   “你呀,就是太不懂女人了。”李教练恨不得给他上一课。   施欲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蝉联四年校花,追求者众多, 却没见她跟谁谈过。   那时候她也年纪小,听说高中之前跳了四级,现在也才25岁。   现在她成了学校的老师,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候,刑野年纪也合适,人帅还靠得住,家境也不差,不在一起说得过去吗?   走至停车场,李教练还在跟他说教:“缘分来了一定要抓住,不要让自己后悔,男人嘛,主动点是应该的。”   刑野走到自己的车前,开了锁,手搭着车门顶端,回头看他:“老李。”   李教练的车停在他边上,一辆白色的宝马。   他没急着走,手插运动裤兜,站在车门前,和刑野喋喋不休:“你肯定又嫌我烦了,就说你喜不喜欢她吧,一句话。”   “……”刑野沉默下来。   “不说话就是默认。”   刑野极轻地勾了一下嘴角,嗤笑:“大男人这么八卦,合适吗?我22岁参加工作,以前在缉毒科,离职前任滇南市禁毒大队副队长,共参与侦破毒品案213起。那时候我话很少,闭上眼就是牺牲的同事。   境外的武装贩毒团伙头子,放话要虐.杀我。你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整天跟着我担惊受怕?”   李教练不说话了。   半晌,他叹气:“你这也是……不容易啊。”   “况且,施老师年纪小,车比我的都多。”刑野低眼笑了一下,“谈恋爱也要门当户对,我还是别耽误人家了。”   停车场内无比安静。   李教练悠长、悠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睛有点热。他别过脸去,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过去:“来一根?”   刑野接过来,咬上,垂着眼睫,揿火。   幽蓝的火焰烫着烟身,白色烟雾袅袅飘散开去。   “邢老师,以后这事,我也不多嘴了,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李教练绕过车头,拉开门,“过惯了在学校的慢节奏,平时也要谨慎点,小心遭人报复。”   “嗯。”   白色宝马驶出停车场,车尾灯消失在视野中。   刑野弹了弹烟灰,倾身坐进车里,正要关门,看见对面停着一辆白色奔驰大G。   车牌SU111,施欲的车。   她今晚有课。   刑野视力绝佳,清晰看见车前胎被人扎了,白色的车身有剐蹭,从痕迹上看,作案时间没过多久,大概一两小时之内。   刑野拿起档杆旁边的手机,翻出管理学院肖院长的联系方式。   “肖叔,我是刑野。”他握着方向盘,眼神冷静,“施欲老师这学期的课表能发我一份吗?她今晚有课……哪间教室?”   ……   临近九点下课,施欲讲了一晚上,布置了一道外贸采购的成本计算题让学生完成。   她坐在讲台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忽然注意到了两个人。   容纳两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大家都低着头计算,唯有东北角和第六排中间的两个男生,画风和其他人明显不一样。   头发自然卷的那名男生垂头玩手机,似乎并不担心不交课时作业,会影响占据期末总分25%的平时分。   另一个人撸起半截袖子,脑袋冲着墙壁打瞌睡。   光裸的手臂黑乎乎一片,似乎是……纹身?   施欲瞬间联想到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   纹身男,卷毛,黄衣服,一矮一瘦五个青年。   那时光线昏暗,她没看清五个人的长相,对他们标志性的特点却记得十分清楚。   如果这俩男生真的是卷毛和纹身男,他们混进教室听她的课,目的一定是为了尾随她,下课后施加报复。   晚间铃声响起,施欲站了起来:“最后一排的学生,把每列的作业收一下,学号和名字写清楚。”   她身上没有带趁手的工具,包里连防狼喷雾都没有。   寒叔每次都会往她包里放报警器,她嫌占地方,在车里扔着呢。   雪花般的作业交上来,施欲大致点了一下,塞进包里,拿起保温杯,冷静地随着下课的人流往外走。   卷毛和花臂遥遥对视了一眼,一挥手,默默追了出去。   从外文楼走出来,施欲刻意往人群中走。   身后的两个男生不远不近跟着,眼神阴鸷,耐心等她落单。   大学自由开放,经常有校外的家长、学生进来参观,散步,这也意味着存在潜伏的危险,尤其是到了晚上,前段日子就有女学生遇到了流氓骚扰。   维护治安的警卫开着巡逻车,每半小时经过一次湖边。   去西停车场要穿过一段长长的拱桥,位置偏僻,光线昏暗,他们很有可能选在那里动手。   施欲拿出手机,给巡逻警卫打电话,页面一黑,一个陌生号码切了过来。   时间紧迫,她顺手点了挂断,对方再次打了过来。   屏幕光线映入她冷彻的眼睛,施欲觉得这串本地号码有点眼熟,好像……   在刑野的名片上看到过。   “喂。”   “你在什么位置?我过去找你。”   刑野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和记忆中一样冷淡,此刻,在施欲耳中莫名产生一股安心的感觉。   施欲看了一下附近的建筑物:“离湖边不远,科技大楼东侧樱花路。”   刑野嗯了声:“找个敞亮的地方,站那别动。”   余光瞥见两个小混混冲她走过来,施欲将手机丢进包里,站在柱灯下,面不改色等人。   路上有三两学生经过,他俩放慢了脚步。   等一波人过去之后,卷毛抽出袖子里的电棍,流里流气靠近施欲:“老师,还记得我们哥俩吗?老子脚底还没好呢。”   施欲拎着包,表情冷漠:“不认识。”   “还装?谁不知道你是顾家千金,大名鼎鼎的A大校花。”花臂男拿电棍敲了敲她的胳膊,“你踹我那几脚可真够猛的,废我兄弟一条腿,不得还回来?”   施欲看一眼LED大屏幕上的电子眼:“学校到处都是摄像头,你们想在这里打架?”   卷毛看一眼伙伴,站她身后,拿电棍抵在她腰部:“当哥们傻吗?跟我们走,敢呼叫一声,高压脉冲可不会心疼女人。”   施欲站着没动。   要真跟他们走到没人的地方,下场还用猜?   花臂男拧起眉头,在她背上猛敲了一棍:“走啊!”   下一瞬,施欲陡然曲肘后顶,重重撞击在卷毛的肚子上!力道之狠,幅度之大,钝痛传遍全身,卷毛当即弯下腰,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直抽冷气,捂着肚子骂了一声:“郭子,弄死她——!”   花臂男开了电棍,一个箭步窜过来,想把她击晕。   施欲甩起提包挡了一下,夜晚看不清人影,她喊出声暴露自己的位置:“刑野!”   “你叫谁呢,车都被老子扎了,还指望有人来帮你?”卷毛捂着肚子直起身,恶狠狠地抬脚踹过去。   一脚踹空,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天旋地转,倒飞着砸在了路边草地的水龙头上,硌得他发出一声惨叫,漫天飞扬的水花瞬间将他喷湿。   没等施欲看清楚刑野是怎么动手的,花臂男的手臂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锁死在身后,猛一推,肩头重重撞在了柱灯上。   咔嚓一声,花臂男仰面跪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声。   施欲惊讶地看着出手彪悍的刑野。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他以前真是警察。   巡逻车闪着红蓝警灯过来,跳下三个值班警卫,施欲快步走过去,跟他们说明情况,并报了警。   两个奋力挣扎的混混被扭送到了车上。   去医院做了伤情鉴定,又做了笔录,从公安局走出来,施欲才有时间跟刑野道谢。   “今晚多亏你帮忙。”深夜11点,施欲和刑野结伴往学校走,皎白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刑野的眉眼笼罩在阴影中,默默陪她走到停车场。   “你怎么知道我被混混缠上了?”施欲问。   刑野声音低沉:“看到你的车被人剐了。”   来到自己的车前,施欲绕着大G走了一圈,踩了踩发瘪的轮胎,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明天来处理。   刑野靠在车上,抱着胳膊,静静看着她,长时间都没移开目光。   等她打完电话,刑野直起身,拉开车门:“上车,送你回家。”   虽然爱车被剐了,却意外蹭上了刑野的车,施欲弯了弯唇。   刑野看见,扬眉:“出这么大的事,还笑得出来?”   “我有车险,保险公司会理赔。两个欺负我的混混,被你揍了一顿,我还要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为什么不能笑?”   “还挺乐观。”刑野笑笑,默了一阵,“真没受伤?”   “……真没,你不是及时赶到了吗?”施欲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时,礼貌性问了句,“你应该没女朋友吧。”   刑野掰着方向盘,陷入了沉默。 第42章 万恶的有钱人,居然是我自己……   施欲对这种性格刚毅、外表冷酷的型男挺有好感的。   和刑野待在一起, 给她一种非常浓厚的安全感。   更何况他以前还是刑警,制服诱惑什么的……完全抵抗不住啊。   但她也不是不知趣的人,如果刑野真的对她毫无兴趣, 她也没必要硬撩人家。   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 施欲觉得,有必要捅破那层朦胧的纸。   “野哥, 咱也认识半年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她转过脸, 笑吟吟看着开车的刑野, 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问了出来。   她话里的暗示这么明显, 如果刑野对她有意思, 不会无动于衷吧。   刑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一下,打转向。   沉默片刻, 喉结滑动,开口的声音略喑哑:“挺好。”   “仅此而已吗?”施欲撑着一条腿, 望着他俊逸的侧颜,进一步试探,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安静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刑野的睫毛飞快翕动一下:“……没有, 不想谈。”   “哦。”施欲垂下眼睫, 没再继续问,转头看窗外被灯光点缀的高楼大厦,有一点点失落。   她这算是,被拒绝了吧?   车子驶入僻静的富人区,望着如宫殿般奢华的流水美墅,刑野把车停下来,开了窗,点了支烟, 默默看她下车。   施欲笑音婉转,站在车外同他告别:“邢老师,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是你家?”刑野淡淡问。   他撩起眼皮,看见站在喷泉池边一身黑色华服的白发管家。   两只大型犬在那个男人身边摇尾巴。   “嗯,没课的时候,我会来这边住。”施欲朝他摆摆手,提着包,“我走了,你路上慢点。”   刑野点了点头,慢慢抽完一根烟,在烟灰缸里捻了捻。   看到她朝白发男人走过去,豪墅的灯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曼妙动人。   刑野坐在车里,迟迟没有挪开眼。   脑海里浮现出一起出生入死的挚友被毒贩一枪穿颈的画面。   皮肤娇嫩的年轻女孩靠在墙上,嗓音妩媚:“野哥,你能不能背我一下?”   车窗升上来,刑野将胸膛里盘踞的情绪压下去,几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   “不配。”   ……   周末一大早,施欲没去学校,也没去公司。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裹着毯子在树上荡来荡去,垂下眼眸,表情寂寥地撸猫。   管家遛狗回来,见厨房里的早餐纹丝未动,他温声询问女主人:“您胃口不好吗?”   “是啊,寒叔。”施欲抱着软乎乎的布偶,可怜巴巴抬起眼,鼓起腮帮,吹了吹额前碍事的一缕头发,“我失恋了。”   虽然从头到尾,只是她一个人尬撩人家而已。   刑野忍这么久,也是挺有修养的。   陆清寒温柔地望着她,轻声问:“怎么回事?”   “我们学校有个男老师,八块腹肌,大长腿,人也超级好。”施欲想起那个完全长在她审美点上的男人,叹了口气,“可是……人家没看上我。”   想起昨晚在车里的对话,施欲其实也没多少意外。   她撩汉的时候被刑野撞见多少次了,会介意也是正常的吧。   管家垂敛眼睫,目光如水,静静听她发牢骚,末了他慢条斯理发表看法:“或许他有隐情。”   施欲摸着懒洋洋的小猫咪,轻轻戳了戳它的小肚皮:“谁知道呢。”   “……是送您衣服的男人?”管家问。   施欲回忆了一下。   她穿刑野衣服回来的那一天,正好发烧了,管家照顾了她一夜。   事后衣服也是管家给自己打理好的,她带回学校,交给了刑野。   “是他。”施欲没精打采地说。   见她心情低落,管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一言不发地陪在一边。   施欲发着呆,修长的小腿垂下来,在宽大的吊椅上晃来晃去,不知不觉过了一上午。   直到落地钟当一声响起,她收回神思,才发觉寒叔还在这里。   这个温柔细腻的白发男人,默默守了她很久。   施欲心里百感交集,把猫抱在软垫上:“寒叔,你还没吃饭吧,不用管我,厨房的菜我自己热一下。”   一片静谧中,管家终于说了三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语调柔和,宛如一片羽毛,让她放松了戒备:“您很喜欢他?”   “就,挺有好感的。”施欲抬起头,望向身形优雅的管家。   其实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她已经不愿意相信男人了。   爱情再美,她也没有触碰的欲望。   但刑野是个优秀的男人,话少,可靠,最可贵的是待人真诚,她对刑野很有好感。   “我不是十七岁的小女生,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吸引。”   施欲是个理智的女人,既然知道对方的答案,她会及时从消沉的状态中走出来。   管家若有所思地沉寂片刻,一本正经问:“被八块腹肌和大长腿吸引?”   “……”   施欲如果在喝水,大概会被呛住。   从温和、恭谨的管家嘴里说出这句话,还真是莫名的……萌。   “寒叔,你太可爱了。”施欲笑了起来,两眼弯弯,像缀满了星辰,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   管家微微一怔,笑而不语。   ……   吃完饭,施欲回到房间里,关上门,脱了上衣,对着镜子看后背的情况。   那天晚上被花臂男敲了一棍,没伤到骨头,但也留下了淤青。   两个混混还在看守所拘留着,等待检察院的介入,流程走下来一般要半年的时间,意味着他们要在局子里待半年。   这次她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施欲拿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挤了黄豆大小的一点,对着镜子涂抹自己的后背。   位置太靠上,她捏了捏酸痛的胳膊,继续上药,好不容易才把整个淤青的位置涂抹完。   走廊上,管家轻轻叩了两下门,送来了周末下午的茶点。   施欲迅速把上衣穿好,过去开门,拧开三层保险。   “嗒”的一声,弹簧的清脆声音响起,她抬起头,撞上了管家意外的眼神。   ……管家该不会以为,她在防着他?   “放桌上吧。”施欲在沙发上坐下来,胳膊肘撑着扶手,看着管家永远一丝不苟的绅士着装,以及盘子里精致的法式甜点,心里暗自惊叹。   万恶的有钱人,居然是我自己。   “寒叔,如果我开不起工资,你会不会离开我?”施欲眼眸含笑,很期待他的回答。   管家缓缓直起身,朝她望了过来,破天荒地反问:“您怎么想?”   没听到想听的话,施欲撇了撇嘴:“我努力挣钱养你。”   顿了顿,她意识到这话有歧义,因为她对裴池玉也说过这样的话。   她改口:“和那渣男不一样,寒叔,你可别误会,是发工资。”   管家眉眼含笑,默默望着她不答话。   他站在房间里,没有离开的意思,施欲坐在离他五米远的沙发上,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良久,他神情温淡:“您受伤了?”   “……寒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施欲把那天晚上经历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管家:“有药膏的味道。”   他望着她的后背,一抹极浅的情绪如游弋在水草中的鱼,隐匿在深邃的眼睛里。   施欲在高背椅上坐下,拿起锃亮的叉子,铲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舔了舔嘴角的碎渣,她无意中抬眼,看到寒叔安静地立在她身旁,面上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寒叔,你有心事吗?”施欲放下叉子,关切道,“我给你放几天假吧。”   管家极轻地摇头:“您不必担心。”   虽然他这么说,施欲还是坚持给他放了一周的假,让他带薪回家休息。   这么大的家,全靠管家在打理,井井有条的背后,是寒叔多年的付出和辛劳。   第四天晚上下班回家,偌大的豪墅里只开了地灯。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工作一天累得快散架,给猫狗喂了食,还得遛两只精力旺盛的大狗。   光是在花园里走一圈,施欲就已经感受到了管家的不容易。   她换上宽松的露背绸质睡衣,半躺在树下的吊椅上,过了几个邮件,后背的淤青疼了起来,不得不趴着办公。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施欲不知不觉犯起了困,合上电脑。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来药膏还没涂,手伸到旁边的包里摸了半天。   男人沁凉的手指,沾着药膏,轻轻擦在她光洁的背上。   手法轻柔,缓慢,仿佛呵护失而复得的珍宝。   施欲一开始没感觉到,直到闻见了淡淡的药膏味,她睁开眼,回头,看见了陆清寒美如妖孽的一张脸。   “寒……寒叔?”施欲吓一跳,困意荡然无踪,伏起身子想转过来,“你刚回来的?”   “别动。”管家低眼看她,另一只没沾药膏的手按住她的细腰。   许是刚开车回来,他左手套还没摘,修长手指按着女主人白皙的肌肤,画面莫名有冲击力。   施欲的半边脸贴在柔软的垫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管家对她是不是体贴过头了?   公主抱也就算了,哪个私人管家会帮女主人上药?   在高度紧绷的时候,每一寸毛孔的感官都放大,她能感觉到寒叔手指的温度,药膏的冰凉,缓慢融化成温柔的触感,贴着她的肌肤游走,激起一阵颤栗。   短短两分钟,仿佛两小时那样漫长。   上完了药,施欲也知道了上次的答案。   ——寒叔应该没有老婆。   如果不是管家的眼神纯挚清澈,毫无半点别的情绪,施欲几乎要以为,管家爱上了自己。   “寒叔,谢谢你啊。”施欲心情复杂地坐了起来。   客厅里没开灯,室外幽蓝色的光线洒进来,管家立在她面前,宛如一尊料峭的黑色冰山。   他右手上是晶莹的药膏,怕蹭到手套上,面无表情地咬着左手食指,把手套脱了下来。   色气又禁欲,斯文却强势,极致的矛盾融合在管家身上,竟不显突兀。   “大小姐,需要我抱您上去吗?”   黑暗中响起管家温文尔雅的声音,施欲心里一突,忽然感觉寒叔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好像,没那么听她这个女主人的话了。 第43章 都是演戏,怎么可以先动心呢……   次日, 一辆连号的迈巴赫停在高耸的公司大楼下。   温时修今天休息,特地来接施欲下班。   车里开着充足的暖气,后座的总裁唇色苍白, 肩上披着厚重的大衣, 微垂眼睑,脸容有些病态的憔悴。   近几个月, 他对施欲懈怠不少, 受锢于系统的惩罚机制, 温时修的身体愈来愈弱, 外表看上去像生了场大病。   他不得不在百忙之中请了一天病假, 亲自来公司找她。   温时修的座驾并不低调, 媒体争相报导过这辆市价上千万的迈巴赫62S,车身约6米, 挂着连号的黄牌,几乎人人认识。   临近下班, 公司员工偷偷摸鱼聊八卦。   “实习生刚刚下去买咖啡,看见宏时科技的老总在楼下呢!”   “温时修?不会吧, 我老公哎!”   “别做梦了, 他肯定是来见施总的。”   “不是谈生意, 就是谈恋爱。”   “同感。”   “+1……”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施欲迎着四位秘书恭敬的目光,穿着浅粉色的铅笔裙职场小西装,表情冷淡地进了专用电梯。   司机为她拉开迈巴赫后座的车门,施欲面上绽放柔和的笑意:“时修,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她优雅地坐了进去,修长小腿斜斜并在一起,撩了把头发, 神态恬淡安闲。   挡板放了下来,将前后舱阻隔开。   温时修轻轻咳了一声,脸色苍白:“我要再不见你,你是不是就跟裴池玉在一起了?”   ……这是在吃醋?   施欲饶有兴趣地扬了扬眉,避开他话里的深意:“我可以理解为,你想我了吗?”   温时修拢了拢黑色大衣,冷白的皮肤仿佛刚从冰箱里冻过。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按下中控台无线电话,与前排司机通讯:“去我家。”   施欲偏头看他:“不是送我回家吗?”   温时修垂睫,望着她玉润柔软的手,轻轻握住,眼底的忧郁散了些:“我近期吃什么都没胃口,有些不舒服。”   他转脸,温和地望着她:“我想尝尝你的手艺,可以吗?”   施欲笑意清浅地回望着他。   自从在裴池玉生日那天见过面,温时修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微信上没有早晚安,也没有请她共进晚餐,或是看电影。   施欲一度以为,这个男人放弃了攻略她。   她眼露关心,答应下来:“你想吃什么?”   从小给养父母一家做饭,她基本的家常菜都会做,跟着寒叔也学了几道外国菜系,不过……她并不想为温时修耗费精力。   “西红柿鸡蛋面怎么样?我比较拿手。”她挑了个最简单的。   温时修并不在意她做的是满汉全席还是清汤寡水。   他心里有一股执念,一定要施欲为他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温时修揉捏着她滑嫩的手指,装作不经意问,“你给裴池玉下过厨么?”   “没有,你是第一个。”施欲笑了笑。   温时修苍白的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轻勾嘴角,自言自语:“是么。”   一路上,他都没有松开她的手,恹恹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欢愉。   温时修恐女症的毛病略有好转,但也紧紧局限于拉手,揽肩膀。   轻微的肢体触碰,就能让他产生奇异的满足感,贪恋地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只是为了证明……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司机将两人送到温时修的家,默默离开了。   望着那栋外观简约的豪宅,施欲想起上辈子的片段。   温时修经常带她回家,为她烹饪、教她茶道,探讨如何管理公司,甚至建议她读孙子兵法,方便与商业敌手打交道。   这位亦师亦友的男人,从不会有逾矩的举动,   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施欲,内心敏感自卑,偷偷暗恋过温时修一段时光。   这么一个温暖的、仿佛太阳一样的男人,将她冰冷阴暗的世界点亮。   那时缺爱的她,其实存着少女般的小心思,盼望温时修向她真情流露的那一天。   如果温时修没有恐女症,如果这个男人向她虚情假意告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点头。   不过,上辈子的她一直没有等到那三个字,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了。   “时修,你的家怎么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站在冷清的客厅里,施欲慢慢踱步,打量室内的环境。   冷色调的装修,灰白黑三色,墙上、沙发上、桌上没有多余的物件,高科技衣橱线条简约,地面光亮干净,偌大的豪宅简单得像样板房。   和上辈子的记忆一模一样。   室内恒温,温时修脱下大衣,解开下面两颗西服纽扣,拉着她往厨房走:“我喜欢极简生活。”   他手艺精湛,自己在家却很少下厨,冰箱里没有现成的食物,厨房也几乎没使用过。   施欲关上空荡荡的冰箱,看了下手表,抬脚往外走:“附近有商场吗?我去买点食材。”   出乎意料,温时修手臂一抬,拦在了她面前。   他抬手撑住门框,挡住她的去路,低头看她:“你先在家坐一会,我让助理送过来。”   “……几个西红柿和鸡蛋而已,不必特意让助理跑一趟吧?”施欲觉得今天的温时修不太对劲。   “我想和你多待会儿。”温时修淡淡笑了下,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走到窗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下班时间还得给上司跑腿,想必助理内心也是哔了狗。   施欲对温时修的助理深表同情,在整洁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落地窗前身形俊逸、黑发抓到脑后的英俊男人,出声喊他:“时修。”   温时修边打电话边回头,对上施欲温柔的目光,内心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挂了电话,他迈着长腿走过来:“怎么了?”   “那个……其实可以叫外卖送过来。”施欲委婉提醒他,“会用外卖APP吗?比助理方便。”   眼前的男人有老干部一样的作风,至今保持着纸质阅读的习惯,休息时间从不上网,喜欢清净,不懂年轻人的新潮词汇。   温时修思索一阵,点头:“下次试试。怎么用?”   “你过来,我教你啊,很简单的。”施欲拍拍身边的沙发。   等温时修坐到近前,她点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一步一步教他寻找商家,将产品加入购物车,然后输入地址付款。   施欲抬起素白的脸蛋,眼睫眨动:“会了吗?下次别麻烦助理了,996多累啊,人家下班也要回去陪老婆孩子的。”   默默盯着手机页面,温时修漆黑的眼眸流动着新奇的情绪,嗯了一声。   安静一会儿,他抬起眼睫,突然问:“施欲,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啊,我当然……”施欲没有片刻犹豫,眼眸晶亮,“喜欢你。”   但温时修并没有高兴,他甚至很愤怒。   系统的数据不会骗他,心动值那一栏宛如死寂的古井,毫无波动。   尽管知道她在撒谎,他还是盯着她的眼睛,执意问:“你没有骗我?”   施欲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一抹红晕:“时修,我当然不会骗你。”   “那你为什么和裴池玉去拜佛,挂姻缘锁,还叫他……”温时修内心醋海翻腾,眼睛在病态的状况下泛着红血丝。   终究是没有念出那个令他妒忌的称呼,温时修换了问题:“你最爱的人是谁?”   门铃响了起来,施欲避开他的问题,站了起来:“助理动作这么快吗?”   她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外卖小哥,手里捧着她需要的食材。   果然,上司再怎么丧心病狂,助理也得保持清醒,叫外卖多省事。   厨房虽然不常用,但挺整洁的,大概是有家政阿姨每天打扫。   鸡蛋在碗沿上磕了一下,单手打到透明器皿里,施欲拿起搅蛋器,吩咐温时修:“帮我切西红柿。”   温时修挽起衬衫袖子,把西红柿洗干净,拿起长而窄利的菜刀,慢慢切了起来。   垂下眼睫,望着自己的手,他轻声说:“你的答案,还没告诉我。”   施欲搅和着鸡蛋,心不在焉:“什么答案?”   切完西红柿,温时修顺手把刀冲干净,甩了甩上面的水珠:“……你爱我吗?”   施欲语气温柔,哄小朋友似的:“爱。”   温时修的情绪顷刻间爆发,发丝颤抖:“你撒谎!”   他比谁都清楚,施欲对她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头到尾,她一直在欺骗他!   所有的害羞,欢喜,甜言蜜语,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将搅拌好的鸡蛋放在流理台上,施欲转过身,抬眸,看着情绪不稳的温时修:“你生病了,时修。我说爱你就爱你,没必要撒谎。”   “你还在骗我。”温时修眼眸发烫,苍白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晕红。   他嗓子干哑,声音轻而破碎,“你说你爱我,好啊。你现在过来,到我身边。”   施欲平静地看着他,纹丝不动。   “过来,证明给我看。”温时修站在洗手池前,语气冷硬,却隐隐藏着卑微的祈求,“抱我一下,我就相信你没撒谎。”   施欲看一眼他手里的刀,表情冷静:“时修,把刀放下,小心伤到自己。”   温时修浑身虚弱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眼睛,脑袋阵阵嗡鸣。   他本可以和以前一样,把一切都当做是演戏。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很想躲着她,却又控制不住见她的渴望。   听到她和裴池玉在一起,约会,浪漫,做情侣之间做的事,他嫉妒得快要疯掉了。   “我有恐女症,你早就知道了吧。”温时修动了动发干的唇,反握刀柄,刀尖对准她的方向,“但你是唯一能让我靠近的女人,施欲,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施欲看着遥遥对准自己的刀尖,面色沉静,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刀尖距离她白皙的脖颈不到一寸。   她脚步不停,直视温时修,眼底含着戏谑的光。   颤抖的尖端抵上她脖子前一秒,温时修浑身一震,垂下手,表情是与她截然相反的难过与涩然。   系统的警告声在脑海中持续响起。   一声叮当脆响,锋利的窄刀掉在了脚边。   人设崩塌,脏腑像是被碾碎一遍,温时修虚弱地站在她面前,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伸手摸了一下嘴角,垂眼一看,茫然地看了好久。   施欲走了过去,温柔地抱了抱他,附耳低语。   “温总,都是演戏,你怎么可以先动心呢?” 第44章 是烟不好喝还是酒不好抽?……   将一碗热乎的面放在餐桌上, 施欲关上门走了出去,掏出手机叫了网约车。   一周过去,温时修再也没找过她, 倒是让助理陆续送来了一堆漂亮的高奢礼服。   不再是白幼瘦的风格, 每一件都符合她的喜好,款式性感, 高级。   看来经历了上次的事, 温时修的心理发生了巨大转变。   随手拎起一件墨绿色亮片鱼尾裙, 施欲看着上面七位数的吊牌, 心无波澜地剪了下来, 丢到了垃圾桶。   期间霍诀打来了电话, 三句不离“姐姐”,黏糊了二十分钟。   施欲冷淡地决定挂断之前, 霍诀提到了假千金顾梨笙。   “那个顾笙笙去我哥的公司上班,打印个文件都能出错, 还逼着他把女秘书辞了,真不知道我哥怎么能忍得下去, 还海龟精英呢, 专业能力太逊, 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施欲沉思片刻,想起之前……顾建邦好像断了顾梨笙半年的生活费,白素兰提了一句她找工作的事。   “她去你哥公司?”   “是啊,从来不知道社会险恶的大小姐,干了一天就受不了了,我哥跟大客户酒桌上谈生意,她非得跟着一起去。客户让她喝酒,她泼人家脸, 我哥的脸都绿了!”   霍诀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又切换成小奶狗的语气,可怜兮兮求她:“姐姐~我想你了。我去你们学校找你行不行?我就坐在教室里,听你的课,别人保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好不好?”   “不好,别影响我上课。”施欲无情拒绝。   霍诀哼哼唧唧半天,不情愿地说了声:“好吧。姐姐,我昨晚梦到你了,我……喂?姐姐?我还没说完呢!姐……坏女人!”   系统:【裴池玉也说姐姐是渣女,嘤。】   霍诀哼笑一声:“她是渣女,我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系统:【QAQ哎?】   霍诀一副情场老手的口吻:“我们四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别说姐姐了,这年头谁会动真情啊,施欲还能把我伤了?”   系统:【纳尼!你不是喜欢上姐姐了吗?】   霍诀敲了敲系统的小脑壳:“我是喜欢她,但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给姐姐花钱可以,伤肺就不值得了,是烟不好喝还是酒不好抽?”   系统:【真哒?】   霍影帝去把窗户打开,把话撂这儿:“如果有一天,我非她不可,离开她就活不下去,我霍诀从十八楼掉下去。”   ……   霍诀没有来打搅她上课,裴池玉倒是出现了。   学生都知道施欲有一个习惯,每学期随机点三次名。   但没必要,每逢她的课,座位都不够抢的。   施欲拿着点名册,按照学号依次念每个班学生的名字,左侧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一位身形高大的男生。   被点名的学生连答到都忘了,一时间,满堂的脑袋都抬了起来,齐刷刷盯着那名男生看。   裴池玉很懂得如何融入一个团体。   他穿着白色的挡风衣,头发理得清爽有型,手里拿着一本绿皮《宏观经济学》,踩上低矮的阶梯,在众双眼睛的注视下坐在了最后一排,倒头就睡。   很符合当代大学生的形象。   施欲看他一眼,继续把名字点完,合上名册,开始讲课。   中途,她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裴池玉,简述一下我刚才讲的内容。”   底下的学生转头看了一圈。   某个女生跟舍友嘀咕:“其他专业有这个人吗?”   “不认识,大三的吧。”   大家面面相觑,顺着施欲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最后一排。   旁边金融二班的男生翻了翻裴池玉的书,看到里面的签名,戳了戳他的胳膊:“哥们,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呢。”   裴池玉直起身,眼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困意,站了起来,仿佛是自己的双生弟弟,声音清澈,乖得不像话:“老师,您说什么?”   旁边的男生把书翻开,推过去,让他照着念,小声提醒:“凯恩斯的基本理论框架。”   裴池玉缓了缓,镇定说:“资本边际效率由预期收益率……”   完整地把理论陈述完,他还扩散分析了IS——LM模型以及曲线斜率的意义,然后问:“老师,您还满意吗?”   施欲似笑非笑:“答得不错,站着听课。”   裴池玉:“……”   满教室轰然,猜测这位新来的帅哥大概逃过课。   一上午的课足足有三个小时,裴池玉站得脚都要麻了,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课,他等其他学生都走光了,磨磨蹭蹭走到整理课案的施欲面前。   “施欲,我想你。”他嘴里喃喃说着话,眼神憔悴,张手就去抱她,被施欲用力搡开了胸膛。   裴池玉后退到讲台下,受伤地看着她。   “裴池玉,你脑子有泡吧?生怕摄像头拍不到是不是?下次别来学校找我,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施欲提着包往外走,被渣男恶心到了。   赶紧回家让寒叔给她做好吃的抚慰一下。   裴池玉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去抓她的手:“施欲,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要不,我让你关回来?”   “滚,别逼我揍你。”施欲指着宽敞的林间大道。   裴池玉站着不肯走,亦步亦趋跟着,小心翼翼看她脸色:“我知道你下午没课,宝贝,我带你去逛商场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深知裴狗本性的施欲压根不吃这套,甩开他的手:“你不就有几个臭钱吗?老娘不稀罕,你最好离我远远的,否则我告你人身骚扰。”   裴池玉顿住脚步,无言望着她的背影。   “她怎么不花我的钱?”他挺纳闷,认识这么久,她一次要求都没有提过。   系统:【因为姐姐跟你玩感情啊,这不是你说的吗?】   裴池玉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如果她真的爱自己,怎么会拒绝接受他的示好?   系统:【姐姐拒绝温时修了哦。】   裴池玉愣了一会,心里涌上狂喜,追问:“什么时候?怎么不早说?”   施欲爱的人果然是我……   就知道她不喜欢温时修……   看到她开着白色的大G缓缓驶过来,裴池玉大步走过去,拍打车窗:“宝贝,你喜欢旅游吗?我们去藏区看雪山好不好?要不……去北欧看极光怎么样?”   车窗降下来,露出施欲戴着墨镜的白皙脸庞:“看你大爷。”   轰一声,霸气的奔驰陡然加速,喷他一脸车尾气。   裴池玉立马后退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疾驰而去的车子,一脚踹在了树上,气呼呼冲着施欲的方向吼:“你是女人吗!”   系统:【嘻嘻,你还不清楚吗?臭宝~】   “她居然骂我,还问候我大爷。”裴池玉越想越气,“她知道我大爷是谁吗?”   系统:【知道呀。】   “闭嘴,不要用她的声音跟我说话!”   ……   在家涮了一顿室外火锅,施欲被辣得鼻尖直冒汗,躺在湖心的荷叶漂浮垫上放空大脑。   看见管家弯腰在收拾残局,施欲一咕噜爬了起来:“寒叔,我来吧。”   上次管家离开了四天,她深深意识到家里没有管家不行,自己都快成巨婴了,再次感慨:年薪百万配不上这么好的寒叔。   管家温和望着她:“这是我的工作,您去休息吧。”   “我不累。”   施欲跟着他往消毒室走,想着帮忙洗个盘子什么的,室内的哈士奇忽然汪汪叫了起来。   管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眸光乌黑,柔声猜测:“可能是,把沙发咬了。”   “……我去看看!”施欲转身往室内走。   进了门,果然看见哈士奇把布艺沙发咬了一个大洞,傻狗正钻在洞里,疯狂地撕扯里面的材质,毛茸茸的尾巴摇个不停。   ……血压有点高。   施欲抓住哈士奇脖子上的皮,把它的狗头拎了出来:“还扒拉呢,你知道这沙发多少万吗?”   哈士奇可能知道自己要挨熊,嗷一声撒开四条腿狂奔,宛如脱缰的肥球,撞倒价值千金的粉彩镂空瓶,打翻古董留声机,冲着管家的房间窜了过去。   咚一声,撞到了门上,嗷嗷叫唤。   施欲扶正花瓶,大步走了过去,刚想训它,旁边的门无声划开一道扇形。   管家的房门没关严实,也或许是被傻狗撞开了,她下意识往里瞄了一眼。   室内整洁干净,桌上有一本厚厚的书,床单枕套没有一丝褶皱,半敞开的衣柜里挂着崭新的黑色西装,每一处细节都符合他的严谨和细致。   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吸引她走进去,施欲推开门,走到床前,看见床一侧的柜子上压着一个小型相框。   她拿起来,怔怔看着照片里的人。   这是一张双人合照。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黑色长裙,宽大的帽檐遮住半张脸,黑色的蕾丝面罩下,脸庞模糊不清,五官无法辨别。   她腰肢纤细,手臂上套着长长的黑色手套,正高举双手,站在黑白色的藤架前,去采摘红酒庄园种植的葡萄。   身后的黑衣管家优雅地俯身,为女主人整理层层叠叠的裙摆。   照片边缘开始泛黄,镜头里的男人只露出侧颜,施欲却一眼认出这是陆清寒。   那时候的他,还不像现在这样,身上有股与世无争的沉淀感。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眉如远山,肤白俊雅。他微垂眼睫,专注望着手中的裙摆,好似远山之巅最干净的那一抹初雪,又像扶柳春雨中料峭的锐利刀锋,衿贵夺目,锋芒毕露。   照片里的管家和现在的模样并没有多少变化,施欲却仿佛穿越回旧时光里,醒来已过了好多年。   她能想起的所有记忆里,包括上一世,寒叔的头发一直是雪白的。   ……照片里的女人,是他上一任雇主?   许多人有在照片后方记录拍摄年份的习惯,施欲想打开相框看看,忽然听到了客厅里传来金毛的叫声。管家来了。   她扣下相框,带上门走了出去。   一席黑色西装的管家站在壁炉前,正对着破洞沙发一筹莫展。   “寒叔,”窥探了管家的隐私,施欲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人家的,“我刚刚去你房间了。”   管家眉眼一抬,清亮的黑瞳映着她的影子。   “你年轻时候,真挺好看的,不少小姑娘追你吧?”施欲由衷夸赞。   管家露出思索的神色,重复她的字眼:“年轻时候。”   施欲没听清,眨眨眼:“寒叔,你说什么?”   “——纠正一下,大小姐。”管家清丽的瞳孔中含着细碎的深意,柔声提醒女主人,“我不老。”   施欲:“……”咦? 第45章 我是你的男人,大小姐。   全新的认知让施欲稍微懵了几秒。   管家在她印象中永远处变不惊, 超脱了年轻人的魅力范围。   尽管不知道陆清寒的真实年龄,她在这个男人身边,总能体会到老父亲般安心的感觉。   所以, 寒叔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寒……”施欲的思维停顿了半拍, 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叫他“叔”。   喊了两辈子“寒叔”,已经成了骨髓里的习惯, 难道要改口叫寒哥?   管家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 黑黢黢的眼眸漾着一抹笑:“叫我寒叔就好。”   “……你其实很年轻吧?”   起码, 和照片上相差不了多少岁。   照片里的陆清寒帅得让人惊叹, 现在的他收敛了眉眼间的冷淡和锐气, 五官却没什么变化。   “比施小姐大一点。”管家垂眼望着她, 神情安适,唇角噙着一抹很浅的笑意, “我是不是,很像一位百岁老人?”   他语气极轻地问了出来。   施欲的瞳孔睁大了些, 一时竟然想不到怎么回答。   “开个玩笑。”管家云淡风轻地把话题带了过去,移开眼, 注视着地上的狼藉, “沙发需要换新, 您有中意的款式吗?”   心里奇异的感觉还未平静,施欲看着眼前神秘的管家,含糊说:“寒叔,你来选就好,我相信你的品味。”   管家轻轻颔首:“那就交给我了。”   回到房间里,施欲把门关上,抱着手机搜索“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一夜白头”,跳出来的答案让她暗暗心惊。   ——您好, 悲伤过度或是长时间焦虑、精神紧绷的情况下,是有可能一夜白头的。   ——我舅舅的妻子突然失踪,找不到音讯,他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整个人老了十岁。   难道管家的头发,是为了照片里的女人变白的?   ……   傍晚,施欲换上珊瑚绒睡衣,拉开门,准备去楼下影音室看场电影,隐约听见一阵舒缓的钢琴声。   施欲悄然走出去,站在旋涡楼梯上端,看着树下弹奏黑色钢琴的管家。   弹奏的曲子,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Promenade Dans Les Bois。   管家一身复古英伦风纯黑西服,沉稳不失庄重,优美的手指灵活地在黑白键上跳跃。   宛如置身丛林之中的忧郁谪仙,耀眼的白发为他添了抹矜傲的气质。   在打了蜡的楼梯上坐下来,施欲散开裙摆,托着腮帮听管家弹奏。   裴池玉有一张迷惑人的皮囊,抛开人品不谈,坐在钢琴前十足人模狗样。   但人都是对比出来的,见到管家弹钢琴的画面,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贵族气质。   施欲小小打了一个哈欠,提着裙摆,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惊扰到他,无声地走了下去。   在花树另一端的吊椅上坐下来,听着温柔的曲调,她渐渐发困,歪歪斜斜靠在扶手上,闭上双眼。   似醒非醒间,琴声如海浪般退去,四周安静下来。   她感觉有一片柔软的羽毛吻在自己的后背。   淤青的位置略有些疼,施欲蜷缩着腿,在宽大的吊椅上寻找舒服的睡姿。   忽然身体一轻,半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管家抱在了怀里。   “寒叔……”困意和浓郁的安全感将她裹挟,施欲已经习惯了管家的公主抱,脸枕在男人冰冷的胸膛,手臂软软搭上他的肩。   “大小姐,晚安。”   睡意朦胧的时候,隐约听到管家低沉的呢喃,缱绻入梦。   将怀里的女孩轻柔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修长的人影站在床前,静静看了她很久。   片刻后,卧室内暖光的灯光熄灭,世界隐没在昏暗中。   咔哒一声,房门轻轻关上。   陆清寒走下旋涡式的棕红楼梯,走过宽敞静谧的客厅。   沿路两只狗伸着舌头对他摇尾巴,他神情始终淡淡的,步伐缓慢,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沉寂片刻,管家转动门把,走了进去。   床头左侧摆着巴掌大小的木质相框,他目光柔和,望着照片中的美艳女主人,指尖轻轻抚摸藏匿在黑色面纱后的小脸。   亲昵摩挲触碰一阵,转过相框,长指旋开搭扣,将照片取了出来。   保存了几十年之久的合照,已经开始泛黄,后背模糊用钢笔写着当时拍摄的日期。   ——2027年9月21日于法国波尔多,施欲酒庄。   望着照片里未来几年后的自己,管家沉静的眼睛流淌着月色的幽光。   照片仿佛在眼前活了起来,那是一个乌云压顶的昏暗天气。   暴雨和冰雹笼罩了古老的酒堡,参加完酒会的大小姐匆匆跑往种植园地,站在藤架下方,抬起手臂,检查葡萄的受损情况。   宽大的黑色裙摆沾上了淤泥,黑衣管家蹲在身后,为她捧起曳地的裙摆。   或许是触景伤情,想起心事,美艳的女主人放下双手,回头。   宽大的黑色帽檐遮住她眼底的情绪,红唇在黑色薄纱面罩下轻轻开合。   “管家,如果我是一个杀人犯,你会厌恶我吗?”   黑衣男人缓缓站起身,直勾勾地凝望着她:“您说什么?”   “我生下来就是一个人,没人爱我,我也不需要。但我痛恨他们每一个人!”   女主人穿过雨幕,站到管家面前,单手摘下了帽子和面罩,露出冰冷的一双眼睛:“我杀了施娉,过几天我会去自首。管家,我的财产就拜托你打理了。”   管家久久没有说话,乌黑瞳仁映着她恹冷的一张脸。   雨势渐渐加大,他快速脱下外套,挡在女主人头顶,护着她往酒堡里走。   壁炉里的明火噼啪作响,英俊的管家为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微垂眼睑:“大小姐,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为您顶罪。”   冷艳女郎抬起头,对上管家深情的眼眸。   她站起来,抚摸着男人美得窒息的艳丽脸庞:“你是威廉家族的人,却来做我的管家,委屈你了。但要替我顶罪,你还没资格。”   管家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手背。   漆黑碎发下的眼睛含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我是你的男人,大小姐。”他附耳过去,薄唇亲吻她的耳廓,“睡我这么久,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抛下?”   ……   管家关了墙上的壁灯,弓身坐在床上,瘦长手指掩着双眼。   月光如水温柔,银灰光柱照亮床头的相框。   ……   施欲从梦中醒来,心神不定地发起了呆。   她梦见一个满身漆黑的男人站在墓碑前,手里握着伞骨,无力地倒了下来,雪白发顶抵着被水打湿的墓碑,晶莹的水滴大颗大颗砸在草地上。   “寒叔?”   梦里的男人悲恸到了极点,她身在梦里,居然感同身受。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才重新睡过去,早上七点醒来,想再回忆一下那个梦,细节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温时修约她下午一起看私影。   上次在他家里,温时修首次人设崩塌,事后送了她许多名贵的服装珠宝,像某种意义上的补救和赔礼。   施欲拨通了温时修的电话:“温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太好吧?”   “只是朋友之间的邀请,不耽误你多久时间。”温时修的声音恢复了温润,仿佛之前的真情流露并没有发生过,“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大可放心。”   施欲笑了笑:“温总,都是生意人,你知道我的私人时间有多宝贵吗?”   ——凭什么牺牲我的时间,去迎合你的攻略进度?   “我愿意付出多倍的代价,来换你的时间。”温时修格外有耐心,“布加迪超跑,海岛,庄园,豪墅……你能想到的,我都可以给你。”   施欲小小意外了一番,这可不是几亿的数目。   温时修是觉得他首富大佬的钱花不完?   “如果,我要价值73亿的海上游轮呢?”施欲掀开被子,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幔,“美国皇家游轮公司有一艘容纳3237间的客舱游轮,里面挺奢华的,海上餐厅,游泳池,高尔夫球场,餐厅,剧院……还配一艘飞机呢。”   温时修:“……”   “不说话了?不是我能想到的,你都可以给我吗?”施欲进了露台,看着花园里修剪花枝的貌美管家,目光娴静,嘴角轻轻勾了勾。   “施欲,你应该清楚,不是一切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得到。”察觉她刻意刁难,温时修脸上难掩愠色,“况且73亿不是一个普通的数目。”   “既然这样,”施欲靠着白色雕花栏杆,面色嘲讽,“那算了。”   “……你好歹给我点时间。”温时修的语气和缓下来。   他早晚要回家的,这个世界的钱再多也没用,再昂贵的游轮,也不是不可以买。   看在温时修送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配饰,和奢侈品成衣的份上,施欲决定出去逛一圈,“哪家私人影院?”   温时修:“下午三点我去接你。在学校,还是在公司?”   “我开车过去吧。”除了助理和管家,施欲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一处房址。   挂了电话,手机上收到了温时修发来的私影地址。   施欲在地图上搜了搜,发现这家影院距离蓝天游泳馆很近。   脑海里浮现出刑野酷帅的脸,施欲目光柔软,在清晨的露台上站了一会,转身进了房间。   她换了身白色衬衫,肩部是蕾丝的款式,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边系领口的带子边往楼下走。   厨房里站着一抹颀长俊雅的人影。   身穿制服的管家抬头望了过来:“大小姐,用餐吧。”   他绅士地拉开长椅,恭敬站到一边,神情寡淡。   施欲坐下来,拿餐巾擦了擦手:“寒叔,我昨晚梦见一个男人。”   管家嗓音温柔:“什么样的男人?”   施欲拿起刀叉,开始享用爱尔兰式早餐:“没看清,他撑着伞,在我墓碑前哭。”   管家:“……” 第46章 强扭的瓜不甜。   餐厅落针可闻, 施欲拎起咖啡杯,尝了一口:“寒叔,你觉得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   缄默一阵, 管家垂眸, 慢条斯理回答:“不清楚。”   施欲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梭巡良久, 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死亡后, 会有人像梦中的男人一样发狂地怀念她。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吃完早餐, 施欲想起昨晚管家弹奏的曲子, 坐在钢琴前, 试着按了几个键。   琴声断断续续, 偶尔有弹错的地方,她长长叹了口气, 头顶忽然覆上一片黑影。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落在黑白键上,与她合奏起来。   陆清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微垂眼睫,神情温淡, 帮她把这首曲子完整地弹奏完。   他俯身站在她身后, 几乎把她半圈在怀里。   施欲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我弹得不好, 献丑了。”   “天分不错。”管家收了手。   “寒叔,你怎么什么都会,从小受过精英教育?”施欲看着他,眼睛里有崇拜的光。   管家低头笑了笑:“家里父亲比较严格。”   他笑起来和往日不同,仿佛无意中卸掉了伪装,眉眼轻轻舒展,明晃晃的美色杀人,比窗外的金光都要艳丽夺目。   美男当前, 施欲近距离看着管家的脸:“你是不是……二十几岁?”   他表情微怔,凝视着眼前的奶白琴键,长时间没有说话。   年龄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仿佛是某种禁忌,施欲再次为自己的冒犯感到愧疚:“我是说,你看上去太年轻了,跟我哥似的。”   以后坚决不提寒叔的年纪,施欲暗自告诫自己。   管家目光稍敛:“是么?”   施欲抬起眼,看着管家的修长白皙的脖子。   室外阳光为他的皮肤染了一层金粉,男性特征明显的喉结突出一块,缓缓在皮下滑动着。   这画面莫名富有冲击力,施欲目光下移,改盯着他包裹着脖子的禁欲系领口。   上辈子,她怎么就没发现管家其实很勾人呢?   大概是被四个男人占据了全部的精力。   ……   上了半个白天的课,施欲在学校吃了午餐,提前一个小时赶到了与温时修约定的私人影院。   温时修比她到得还早,看到她从车上下来,面上带了一丝欣然的笑意:“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守信是基本的准则,这点我还是懂的。”施欲递给他一杯奶茶,“想看什么电影?”   “……你特意为我买的?”温时修接过奶茶,默默望着她。   “是啊。”毕竟温时修在她身上砸了几十亿的钱,她顺手请他喝杯几十块的奶茶而已。   温大总裁好像很感动的样子。   她都不忍心告诉他……第二杯是半价。   这是一家装潢高档、温馨浪漫的私人影院,来消费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情侣。   前台小姐示意他们在旁侧的触屏上挑选喜欢的电影。   新老电影都有,但来影院的情侣更在意与另一半独处的气氛,温时修手指一滑,指着一部经典爱情电影,询问施欲的意见:“这个怎么样?”   施欲凑过去一看,温时修选的是《泰坦尼克号》。   “……”她已经看过不下三遍了。   不想打击温时修的好心情,施欲点点头:“好啊,就它吧。”   服务生领着他们到一间浪漫森林为主题的情侣包房,里面有一张宽大可躺的红色沙发,一张摆着热可可和爆米花的长桌。   面前的大屏幕开始播放影片。   施欲在沙发上坐下,专注看电影。   温时修把爆米花递给她,长腿交叠,坐在她身侧,西裤上滑一段,露出锃亮的男士手工皮鞋。   当看到莱昂纳多为女主角作画时,大屏幕变成了浪漫的夕阳色。   温时修低头默了片刻,望着她:“施欲,做我女朋友好吗?我中意你。”   听到上辈子想听的话,施欲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   将爆米花送到嘴里,她深深看他一眼,眼神戏谑:“温总,我以前心动过一个男人。”   温时修唇角的笑意僵了些:“那你们在一起过吗?”   “没有,我不知道的是,他和你一样,怕接触女人。”施欲平静陈述着上辈子的记忆,“就在我生日那天,他在游轮上冷冰冰告诉我,他有恐女症,让我离他远一点。”   温时修轻抿嘴唇,片刻问:“后来呢?”   “后来他在我心里死了。”施欲玩味地笑了起来,分不清嘲讽还是自嘲更多,“其实我对他一见钟情,但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我……差点自杀。”   “……所以,这是你不愿相信男人的理由?”温时修隐约明白了施欲为什么是这样的性格,握住她的手,“我不是他,不会让你伤心。”   施欲真想把面前的热可可泼他脸上。   再来一次,他不还是他自己?   “你看,我现在不再排斥和你接触。”温时修抬起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我可以尝试和你拥抱,拉手,做恋人之间的事。”   “温时修,我答应你了吗?”   “……”温时修压了压唇角,沉默地望着她。   施欲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眼睛闪烁讥嘲的光,“谁说我想和你拥抱,拉手,做恋人做的事?因为你不排斥我,我就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包房里的两人安静下来。   心高气傲的温大总裁,深深体会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   施欲转头看电影。   泰坦尼克号撞到了冰山,游轮上的人乱作一团,露丝毅然决然放弃跟救生船走,跳上大船追随心爱的男人。   看到杰克为了露丝放弃生命,沉入冰冷的海底,温时修眼神温柔:“我对你的爱,不比他们少。”   施欲笑笑,听过就算,并不当真,“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只想搞钱。”   她可不信温时修会和电影里的男主一样。   真遇到威胁她生命的事,温时修恐怕也无动于衷,前世她从游轮上跳下去自杀,四个男人内心有一丝触动吗?   温时修语气涩然:“游轮,金卡,哪怕股份……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仅仅是因为你不排斥我,就想凑合和我过日子,抱歉,我拒绝。”   可可已经凉了,施欲放在桌上。   电影到最后阶段,老年的露丝一头白发,小心翼翼地踩上轮船的护栏,将项链抛进了埋葬男主的大海,施欲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了什么。   大海,死亡,白发,老人,独自怀念另一半……   施欲脑袋放空,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既视感。   “结束了,走吧。”   施欲拉开包房的门,准备出去,腰部突然被抱住了。   温时修把脸埋在她发间,俯身抱住她,声音轻不可闻:“没有凑合。我是真的考虑过,和你在一起。”   “爱情这事,一个人也说了不算啊。”施欲把他的手臂拉开,“温总,强扭的瓜不甜。”   她转过身,对上男人受伤的眼神,笑:“我根本不爱你,之前说的喜欢,是骗你的。”   杀人诛心,莫过于现在。   温时修颓丧地望着她,额发散落在眼前,目光几乎破碎开来:“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温时修,我承认你表面上做得很好。”施欲点了点他的心口,“可这里呢?当初你接近我,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上辈子她被捧得有多高,知道真相就伤得有多惨。   不过是让他尝尝被假象欺骗的滋味而已。   这叫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   “施欲,我是真挺喜欢你的。”温时修嗓音沙哑,把尊严踩到了脚底,眼眶发红,“至少这句话,没有骗你。”   施欲冲他笑了一声:“温总,忘了我吧。”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步伐稳健,摇曳生风,毫无留恋地走出了私人影院。   开车驶了一段路,经过蓝天游泳馆门口,车窗降下来,施欲减缓车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大概是刚从学校回来,刑野站在玻璃门内,身上还穿着雪白的教练服,拉链敞开,侧袖鲜红的火焰堆叠在一起,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   侧颜轮廓立体,下颚骨分明,微歪着下巴跟人说话。   还是这么帅啊。   施欲看他一会儿,舔了舔牙根,戴上墨镜。   车玻璃徐徐上升,她移开眼,驾车离开。   “野哥,老大……你看什么呢!”李泉抬手在刑野面前挥了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游泳馆的玻璃大门。   街道上的车辆影子从玻璃上滑过,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头,转头再次看了看刑野。   野哥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反光的玻璃镜面。   像是想起了埋藏在心底的事,他一贯凌厉的眼睛竟有些柔和。   白色的奔驰大G从玻璃上远去,刑野沉寂片刻回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夏天那个身材很哇塞的大美女,都好久没来咱们这儿了。”李泉凑近了些,挡住嘴巴,眼睛直往人群那边瞄,“江佑那小子害了相思病,整天盼着富婆来游泳呢。”   几个游泳教练中,比较稚嫩的男生在泳池里劈波斩浪,偶尔探出头换气。   刑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老大,你嗯啥,我是问你那大美女是不是变心了?”李泉给他使眼色,“人家之前不是冲着你来的吗?”   刑野把外套脱下来,表情寡淡:“你想见她?”   “呃,谁不喜欢看美女啊!”李泉讪笑一声,摸了摸脑袋,“不光我,他们也想啊,你不想?”   刑野默默看着他。   直把李泉看得浑身不对劲,合掌认输:“当我没说。野哥,你最近怎么跟被人甩了似的,暗恋对象和别人跑了?”   刑野拎着白外套,默不作声,转头往更衣室走。   李泉在身后咋呼:“不会吧,真被我猜中了?”   进了室内,刑野脱掉上衣,对着柜子安静了一会,拿起手机,点开历史通话记录,往下翻。   找到星期四傍晚呼入12秒的记录,点开那串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   指尖顿了顿,点击新建联系人。   在名字那一栏犹豫许久,他点了一个句号。 第47章 该有的他都有。   转眼到十二月底, 元旦前夕,施欲给全体职工放了四天带薪假,顺便发放年终奖, 公司总部的气氛快乐得像过年。   学校那边也到了考试周, 施欲带的两门课程已经考完,漫长的寒假开始了。   在教务系统里录入成绩后, 她逗弄着躺在钢琴键上睡觉的布偶猫, 看向旁边温润如玉的男人:“寒叔, 想不想陪我回老家几天?”   管家放下弹琴的手, 看她:“您说的老家, 是平县那边?”   “对, 我想去C市看冰雕,顺便去我二十年前出生的医院看看。”施欲想起吩咐寒叔办的事情, “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施震海他们搬出去了吗?”   管家微微颔首:“按照您的吩咐, 换了新的门锁。”   “好,那我们今天就出发吧?”施欲弯了弯眼睑, 心想管家常年待在这么大的房子里, 也挺闷的, 不如带上寒叔出去,正好让他散散心。   管家浅笑片刻,柔声说:“大小姐,C市离京很远,我需要为您提前规划行程,安排入住的酒店。另外,车也需要做个保养。给我点时间?”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C市人, 我对那块比较熟。”施欲半天假期都不想浪费,拉着寒叔的手腕站起来,拉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你去收拾一下行李,车加个油就行了,开那辆丰田陆巡吧!”   管家低眼一扫,惊美的容颜微微怔了几秒。   那只手分外纤长柔软,指甲莹润,扣在白皙瘦削的手腕上,力量不轻不重。   片刻后,施欲松开手,站在他门口:“寒叔,我上楼整理一下,你记得带几件厚衣服,那边温度低。”   管家极轻地点头:“嗯。”   半小时后,施欲提着香槟色的行李箱走下楼梯,东西太重,轮子在台阶上磕磕碰碰,巨大的动静吸引甜心和傻狗跑了过来。   甜心是施欲给大金毛取的名字。   “大小姐,给我。”管家低着眉眼,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   施欲站在高处的台阶上,一个劲盯着他瞧。   换下了禁欲系的黑色西装,陆清寒穿了件深色的羊绒针织套头衫,修长的脖子隐没在高高的领口里,皮肤愈发显得白而清透。   气质冷淡出众,身形挺拔,唇线轻抿,眼睫半睁半闭,黑眼珠宛如纯净的墨。   ……真是一位颠倒众生的冰美人啊。   施欲没见过管家穿西服以外的样子,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想起他房间里的照片,她有点羡慕那位戴着宽大帽檐、脸遮面纱的女人。   寒叔对她的感情应该不一般吧,要不然,也不会留着两人的合照。   赶到C市高速收费站,已经是晚上10点,丰田陆巡停在C市某间酒店的停车场。   施欲降下车窗,透过浮沉的昏暗夜色,看到了一辆眼熟的凯迪拉克。   她开了手机闪光灯,照了一下。   距离太远看不清车牌,很像她在裴池玉别墅里看到的那辆。   但这里是离京一千多公里的C市,裴池玉不大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除非他是收到了系统的提示,提前知道她会来老家。   酒店前台小姐为两人办理入住,另外三位员工的目光在管家和施欲脸上来回打量。   在小小的C市,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出众养眼的人物。   “最近客流量大,大床房和标间已经没有了,还剩下顶层一间商务套房。”前台小姐的目光落在陆清寒身上,“两位是情侣吗?”   这个季节正是看冰雕的好时候,游客较多,施欲毫不意外。   毕竟出门太仓促,倒是管家……可能不大喜欢“变故”“意外”“突发”等超出他严格计划范围的字眼。   施欲手肘撑着前台,看向一旁的美人:“寒叔,住么?”   管家眼神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听大小姐的。”   如果说温时修是表面上的正人君子,寒叔大概是骨子里的柳下惠,坐怀不乱,进退有度。   共同在家里生活了两辈子,施欲和管家已经很熟了。   开门刷卡,看着他提着行李箱走进来,施欲指了指客厅左边的房子:“寒叔,我住这间,你住右边那间,怎么样?”   管家自然是没意见,放下行李箱,担心她着凉,先把房间里的暖风打开。   施欲蹲在地上,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无意中一瞥,忽然发现套房里就一处卫浴。   悲催的是……两面都是磨砂玻璃,在外面能看清里面白色的洗手台。   要是在里面洗澡……   还是等寒叔睡着再洗吧。   施欲抱着睡衣就往卧室走,身后沙发上传来管家低沉的声音:“大小姐,您是不是忘了卸妆?”   “……哦对,忘了。”施欲感慨管家的细致,知道她有睡觉必须卸妆的习惯,转身对上管家深沉似海的眼睛,朝他笑了一下。   渐渐温暖的套房里,施欲拉开白色羽绒服的拉链,暗红色的高领毛衣勾勒出姣好的女性曲线。   灯光下,风帽上一圈绒毛轻盈浮动,衬得她巴掌大的脸美艳出尘。   管家长腿随意交叠,瘦长的手搭在扶手上,平静而温柔地直视女主人,皮肤下的喉结滑动上顶。   从行李箱里翻出卸妆的瓶瓶罐罐,施欲走进了透明的卫生间。   洗脸护肤的流程走下来,差不多到了晚上11点。   素颜从里面走出来,施欲看到管家不在客厅里,大概进了卧室。   两间卧室的门是推拉式,镶嵌在一堵墙中间,施欲伸手推了一下,发现这扇窄门居然是共用的,且无法上锁。   暗黄色的木质门掩住左边的房间,右边的卧室缓缓显露出来。   管家站在白色的床前,身上只一条黑色长裤,站在白色长毛地毯上。   他手里拿着刚脱下来的上衣,偏头朝门口看了过来,眉眼冷淡凉薄。   猝不及防。   四目相对。   他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愕然,握着衣服的手收紧,唇缝张开,想说什么。   施欲的手还搭在门上,看着里面的白发管家:“寒叔,你、你身材这么好啊。”   她忽然想起某天,管家若有所思地问:“——被八块腹肌和大长腿吸引?”   施欲今天才意识到,原来管家也有。   她之前是怎么把这个年轻貌美的男人当爸爸看的?   “大小姐,这间套房的隐私性太差。”管家将手里的衣服丢在床上,低眼提醒她,“下次还是我提前为您规划合适的酒店。”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扬高尾音:“……嗯?”   “行,你是管家,你说了算。”施欲微笑着把门拉上,总觉得寒叔在内涵她侵犯他的隐私。   看一眼管家紧闭的房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把衣服脱下来,换上柔软的粉色睡裙。   虽然知道管家不会打扰她,更不会对她存有男女之间的想法,但两间卧室只有一扇门,寒叔好歹是个男人。   难得有不用操心工作的惬意假期,施欲在床上躺下来,刷了会儿朋友圈。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发了一张和雪人的合影,戴着厚厚的手套和帽子,腿细长,脸庞精致,挺翘的鼻尖冻得红红的。   图片下方是C市著名景区的定位。   可爱小仙女:[来滑雪啦。]   施欲回想了一下,这位“可爱小仙女”是一中校花魏妍。   加了对方的微信之后,魏妍没主动找过她聊天,施欲也很少逛朋友圈,她都忘记了自己当初给她的备注。   顺手点了个赞,隔了一会,魏妍又发了一条动态。   可爱小仙女:[开心~/害羞/害羞]   施欲点进她的朋友圈,翻看美女的照片,卧室的门徐徐掩住她这边,寒叔走了出来。   片刻后,浴室里传来哗哗的花洒声。   寒叔在洗澡?   施欲盖着被子刷手机,等他回房间之后,又躺了半小时,起身下了床,出了卧室。   管家贴心地留了一盏小灯,浴室里干干净净,地面一点水迹都没有,仿佛没有人使用过。   空气里残留着洗发水的冷薄荷香,暖烘烘的,略有些湿潮。   右边的卧室开着门,漆黑一片。   大概管家已经睡下了。   施欲收回目光,进去冲了个澡,事后把头发和地面上的水清理干净,洗手池上的东西收好。   管家的习惯这么好,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   第二天上午,驾车来到C市平县清桃镇,施欲按照记忆寻找当初的医院。   二十多年前的妇幼保健院,已经变成了平县人民医院,气派的住院大楼耸立在眼前,不再是记忆中小作坊的样子。   私家侦探曾经调查过,这家医院的摄像头是08年才安装的,除非找到人证,否则施娉故意调换两个婴儿的事情只会湮没在时光洪流中,没人会知道真相。   施欲开着自己的丰田巡洋舰,载着副驾上的管家,来到一处白茫茫的平地上。   嘭一声关上门,她穿着兔耳朵雪地靴,在厚实的雪地上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冲管家招手:“寒叔,你看这是个什么图案?”   管家肩上披着厚重的黑色大衣,灰色围巾掩着脖子,眉骨和睫毛落了细碎的雪花。   他慢慢走过去,看着四周凌乱的脚印,清凌的眼睛映着一片雪白:“这是……数字?”   施欲笑得灿烂:“是520!”   说完这句话,她咬住了舌尖,发现这个举动很容易让人误会好不好! 第48章 您确定还要听下去么?   施欲笑了笑, 轻声解释:“因为这三个数字比较好踩出来。”仅此而已……   陆清寒的脸容没有丝毫异样,嗯了一声。   望着她冻得发红的耳朵尖,他垂眸摘下围巾, 动作轻柔地围在她脖子上, 掩住粉嫩的耳朵和下半张脸,仔细掖好。   施欲抬起睫毛, 鼻息里是男人围巾上淡淡的冷杉香水味, 还有一股雪松的味道。   “……寒叔, 你玩过雪吗?”   管家摇头, 眸光温和:“怎么玩?”   “我们打雪仗, 很简单的。”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 施欲童心大发,蹲下去团了两个高尔夫球大小的雪球, 塞到管家手里,“你砸我, 我躲开。”   她边说边跑远了。   管家望着指间圆滚滚的雪球,心里轻声叹息。   半天没等到他有所行动, 施欲走了回来:“怎么不砸我?”   “大小姐, ”管家低眉敛目, 细碎的雪块从指缝中簌簌落下,抬眸望着她,眼尾含着瑰丽的春情,“我很冷。”   施欲愣了,下意识去摘围巾:“那你还把围巾给我。”   管家按住她的手:“当心感冒。”   他手指温度冰凉,皮肤白到透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那我们回车上吧。”施欲哈了哈热气,搓了搓手, 往SUV的方向走。   上了车,打开暖气,她躺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大山:“寒叔,如果我是个杀人犯,你会不会厌恶我?”   管家系安全带的动作停滞了片刻,松开手,望向她:“您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   其实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她已经没那么极端了,就算真的要报复,也会使用法律武器,不会像书里写得那样,杀掉保姆施娉,成为被仇恨占据内心的大反派。   “寒叔,二十多年前,顾家太太听从家里保姆的建议,去她的家乡——那个风景很好的小镇养胎。结果比预产期提早两周,和保姆的弟妹同在一家医院、同一天生产。”   管家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   “施震海见识到顾先生的豪车,起了心思,和老婆盛华、姐姐施娉谋划,调换了顾太太的女儿。”施欲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我在山沟里长大,施震海和盛华对我不闻不问,动辄打骂。如果不是我自己努力,拼命学习,学费全免,读完高中就得嫁人的。”   管家轻声问:“所以,您恨他们?”   “受害者是我,我为什么不能怨恨?”施欲眉梢一挑,改了话题,“管家,你还没告诉我,你会不会远离我呢!”   管家目光低垂:“我的答案,大小姐已经知道了。”   “有吗?”施欲不满意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凑近了些,“寒叔,我说了我的秘密,你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一个?”   “……您想听什么秘密?”管家轻抬眼睫,脉脉望了过来。   施欲直直望进他清透雪亮的黑眼眸:“我想知道,照片里的那个雇主,她……漂亮吗?”   管家眉毛轻轻一扬,宛如振翅欲飞的蝶翼,眼神里透着莫测的意味:“您问这个干什么?”   施欲一本正经,严肃说:“因为我好奇。”   名义上好奇,实则八卦的心里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管家偏头想想,回答:“确实很美。”   施欲:“那你怎么离开她了?”   如果寒叔很年轻的话,照片里的女主人应该也不老,施欲想不到管家离职的理由,除非那个女富豪脾气坏得连寒叔都忍不了。   天边风雪呼啸漫卷,冰冷的气流钻入车窗的缝隙中。   管家静默良久,唇畔噙着一抹闲适散漫的笑:“因为她和我上了床,又忘了我,还两次爱上了不同的男人。大小姐确定还要听下去么?”   晴天霹雳!   施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半晌,无语伦次、含含糊糊说:“不……那什么,我们走吧。”   难以相信谦和恭良的寒叔会说出这么惊人的话。   施欲的小心脏吓得噗通乱跳,那个女人也太渣了吧,难怪寒叔会气得白头。   霸气的丰田4500在雪地上画了个S,熄火。   施欲定了定心神,重新发动车子,迎面忽然走来一个裹得严实的中年女人,正往家里的方向走。   盛华先看到车里的白发男人,不禁呆了一呆,无意中发现开车的人有点眼熟,走进了些,猛然认出了施欲。   “是你?”一团怒火从盛华胸膛里升上来,“你来干什么?”   从市里的房子灰溜溜搬回老家的自建房,村里的人背地里没少笑话他们家。   施欲考上A大,成了大老板,还给家里买了市里的房子,当初被人羡慕的时候有多趾高气昂,现在就有多憋屈愤恨。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盛华尖利的嗓音回荡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你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你叫那么多人把我和你爸往大街上赶,你还是个人吗?”   车窗降下来,施欲手肘撑在窗口上,探出冷淡的脸:“嚷嚷什么?在老家住着,是被亲生女儿顾梨笙拒绝了吧?”   盛华呼吸急促,口鼻前笼着一团雾气。   “盛女士,究竟是你养我二十多年,还是你故意送女儿去顾家,享了二十多年的福,你心知肚明。没有证据,不代表我不追究。”   盛华高涨的气焰被浇灭,目光游移,看向地上的雪。   “有能耐冲顾梨笙撒泼去,当初送女儿去当顾家千金,有想过一套房子都捞不着吗?”施欲嘲讽地笑了笑,轰一声,发动SUV离开。   一句话盘旋在盛华的心里,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施欲踩到了她最在意的痛点,顾梨笙对亲爹妈不闻不问,也实在太没良心了!   他们可是为了她好,才把她送去当大小姐的!   回到家里,盛华去把出门打牌的施震海叫了回来:“给顾梨笙打电话,告诉她,要不认我这个妈,我就去顾家闹!”   被牌友笑话一通,施震海心里也有气:“早想这么干了,要没有我,她能当上顾家的女儿吗?”   顾梨笙是他施震海的种,居然瞧不起他这个穷酸的爹。   乌鸦飞上梧桐树,真以为自己是金凤凰?   ……   回到酒店,施欲摘下围巾,在暖气跟前烤了烤手。   叮一声,手机发来短信。   她往桌上扫了一眼,是一串陌生号码:[姐姐,我是顾梨笙。你父母联系我了,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谈一谈。我在顾氏大楼对面的星巴克等你。]   施欲差点笑出来。   顾梨笙是半点不承认和施震海、盛华的关系啊。   烘暖了手,她捏了捏手指,坐下,拿起手机打字:[我在外面旅行,预计三天才回去,有什么事电话上说。]   顾梨笙:[还是见面说吧,那我等你回家。]   将手机关了屏,施欲开了电视,正挑选口碑不错的国产电影,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施小姐,这里是前台。后院那辆黑色的丰田SUV是你的吗?牌照是……”前台念了一串数,跟她确认情况。   施欲拎着听筒:“是我的,怎么了?”   前台:“一辆凯迪拉克的车主倒车的时候,把你的车蹭了几道,他让我给你打电话,协商赔偿烤漆费。”   施欲挂了电话,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寒叔,我下去一趟,车被人蹭花了。”   管家走过来,低声叮嘱:“不要和他多交涉,早些回来。”   ……寒叔这语气,好像知道蹭她车的人是谁?   施欲点了点头:“好。”   酒店的后院停车场面积宽敞,凯迪拉克旁边站着两个修长挺拔的男人,院子里还站着几个酒店的员工。   听到脚步声,一群人纷纷朝入口看去。   阴冷的天空下,缓步走来一位身穿白色羽绒服、可爱兔子雪地靴的小姑娘。   白雪大地映亮她素白的脸庞,巴掌大的脸蛋上未施粉黛,长发扎成丸子,小碎发和帽檐绒毛轻轻扬动,嫩得让裴池玉都没认出来。   “……施欲?”   看到裴池玉那张脸,施欲手插兜里:“我车是你故意蹭花的吧?装挺像啊。”   裴池玉立即表示冤枉:“车是我的,但开车的人不是我。”   “姐姐,是我不小心蹭的。”倚在凯迪拉克前盖上的少年走过来。   霍诀收到系统给的提示,知道施欲在这家酒店,本想装个偶遇,他把酒店都逛遍了都没碰见她,倒是遇见了让他反感的人。   裴池玉自认他们有共同的目标,算是同类,邀请他上车聊一聊,顺便出去逛逛C市的景点。   他在房间喝了酒,换霍诀来开车,还没驶出酒店后院,就把一辆丰田蹭了。   “姐姐,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车。”霍诀认错态度尤为积极,握住她的手,“我送你一辆全新的行不行?”   “不用。”施欲看向裴池玉,眼神轻飘飘的,“谁的车,谁负责。”   难得施欲主动跟他要赔偿,裴池玉当即掏出皮夹,递给她一张卡:“这里面有六百万,你先拿着,密码是我生日。”   施欲不跟他客气,两根手指夹了过来,语气薄凉:“不好意思,你生日多少?”   裴池玉:?   “前段日子不刚过我生日吗?施欲,咱俩好歹好过,你连我生日都记不住?”裴池玉看她的表情像看一个负心薄幸的渣男。   施欲懒得理他,转头:“霍诀,你生日多少?”   “姐姐,我生日是六月一号,双子座哦。”霍诀一副乌龙茶的语气,“要是记不住也没关系,我记住姐姐的就行了。”   裴池玉:???   本以为两位豪车车主要撕起来的酒店员工看直了眼,双下巴都快出来了。   系统:【霍茶弟弟以一人之力抬高了攻略姐姐的门槛,臭宝,感受到内卷了吗?】   裴池玉怀疑他们四个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施欲回酒店之后,裴池玉不悦质问霍诀:“你干嘛那么舔她?”   “注意你的措辞,”霍诀奶乖的眼神化为目中无人的傲慢,“我是姐姐的好弟弟,和你不一样。”   “女人喜欢能征服她的男人。”裴池玉同情地看着他,“看来咱俩攻略方式不一样,结果当然也是不一样的。”   霍诀冷笑:“你指PUA的方式?”   裴池玉:“你可以试试。”   霍诀看向腕表,凉凉讽刺:“爷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我虽然对不起施欲,可也还是个人,你渣得没边了。”   裴池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两人的腕表同时亮起了光,在白天光线不明显,霍诀盯着腕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从被迫绑定系统的那天开始,四个男人手腕上就多了一颗表,那是系统的实体。   3D全息影像浮动在半空中,显示施欲的仇恨值逐渐走低,上午的心情有剧烈波动,波峰抛到了新的高度。   “什么情况?”霍诀好奇地点击详情,却弹出了积分不够的警告。   系统:【综合积分不满50点,未解锁高级权限。】   霍诀靠坐在车盖上,抓了抓头发:“还得给姐姐砸钱才行,进度怎么这么慢?”   积分可以量化成1:1的金钱和时间,意味着除了一掷千金之外,还需要经常陪在施欲的身边才行。   这也是裴池玉想让她待在他家里的原因之一。   霍诀很馋这个高级权限,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功能。   初级权限可以锁定施欲的位置,中级权限可以查看她的各项情绪走势图。   他试着点击“疑惑”那条线,光屏上慢慢显现出一行极其细小的字。   ——【管家怎么不拿雪球砸我。】   ——【好渣啊,他前任。】   霍诀:???什么鬼。 第49章 女人有钱就变坏啊。   冬日孤鸟飞上枯枝, 抖落细碎的白雪。   稀薄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驱散酒店套房内的昏暗。   施欲站在洗手台前吹头发,面前的椭圆镜面清晰映出管家的倒影。   酒店吹风机呼呼的声音中, 她声音几不可闻:“寒叔, 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   管家坐在沙发上, 瘦削的手指拿着一杯剔透的热水, 米色高领毛衣衬得他分外柔和安静。   “……您说什么?”热气袅袅熏着他清秀的侧颜, 管家偏头看她, “我没听清。”   头发吹到七分干, 施欲关掉风机, 挂墙上,踩着纸拖鞋朝他走来。   ——哪怕是穿着酒店几十块一件的劣质睡袍, 她也穿出了秀场名模的高贵冷艳感,茜色的绒面布料勾勒出优雅的肩线和胸线, 在细腰处用带子轻轻收住,细长的小腿在微冷的空气中晃荡。   “清桃镇有一座雪山, ”施欲在L形沙发一侧坐下, 拿起手边冒着热气的水杯, 凑到唇边,“后山有一座度母石像,听说是民国年间某位大乡绅发了财,花了上万两银子,秘密修建在地底下的,山洪把它冲了出来。向绿度母许愿,百试百——”   刚喝进去就皱起小脸,施欲吐了吐烫红的舌头:“好烫!”   管家眉心皱起一道极浅的痕迹, 放下水杯,朝她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颌,神色紧张:“把嘴张开,我看看。”   施欲仰脸看着他,晨光洒在男人轮廓标致的左脸,眉骨、鼻梁到下颌的线条性感得无可救药。   “寒叔,”她呆呆看着他,“你上一任女雇主是不是特别有钱?”   这么迷人的管家在她面前晃,她去泡别的男人?还两个!   果然女人有钱就花心啊……   管家捏着她的下巴,动作温柔却很有技巧性,迫使她张开艳丽的唇瓣,仔细检查她的舌尖。   “……粘膜被烫伤了,没有水泡,还好不是很严重。”管家专注看着她泛起红色小颗粒的舌,没注意她在说什么,轻轻说,“等我一下。”   施欲:“?”   她转过头,目光捉着他挺括的身影。   管家直起身,往卧室走,片刻取出一支小指长的透明玻璃瓶,拇指“嚓”地一推,娴熟地将瓶口掰断,液体倒入小勺中,小心翼翼喂在她嘴里。   “含住,不要咽下去。”管家将玻璃瓶的两段收好,要套上白大褂,十足像温和有权威的医生,“这两天暂时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   施欲嘴里含着维生素B12,心想管家是怎么考虑这么周全的?他平时出门一直这样吗?   哦,忘了他很少出门。   十分钟过去,她的腮帮都要酸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偷偷看一眼卧室里的管家,迅速吐到了垃圾桶,舌尖上的灼痛减轻了不少。   弯腰在行李箱里捡出厚厚的羽绒服,施欲目光一凝,拿起昨天放里面的灰色围巾。   这是寒叔的围巾,她忘记还给他了,上面有余留着淡淡的冷杉味。   LOGO是个很小众的意大利品牌,旗下每一件产品都贵得离谱,目标客户是全球顶尖那一小撮高端人群。   管家是个十分注重细节和品味的男人,西服上不起眼的纽扣都有考究,必然是长时间身处贵族阶层,对上流生活耳濡目染的人。   当初聘请他的时候,他的履历上怎么写的来着?   ……   “寒叔,你家在哪里?之前一直没听你说起过。”   踩在松软的林间小路上,施欲拢了拢管家的灰色围巾,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管家安然走在她身侧,青松枝头上的雪簌簌落下,落在他凌乱蓬松的发顶。   “在维也纳。”管家的语气平静寡淡,略微停顿了片刻,迟疑道:“怎么了?”   “难怪你钢琴弹得那么好,”施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走得快,转过身来看他,“音乐之城啊!”   管家不疾不徐地走着,腿长,倒也跟得上。   走到半山腰,紧接着,施欲问:“你家里是不是挺有背景的?”   “……您好像,对我的家族感兴趣?”管家轻不可闻地问。   施欲把围巾的角掖在羽绒衣里,偷偷抬起眼,不错过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寒叔,你一条围巾抵得上大半年的工资,”施欲拽住他的大衣袖子,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来做我的管家,是不是委屈你了?”   低柔甜美的声音,与记忆深处冷漠如刀的话语重叠在一起。   陆清寒的心尖上仿佛掠过一片羽毛,定定望着她。   ——“你是威廉家族的人,来做我的管家,委屈你了。”   “大小姐,”管家轻抿嘴唇,墨染的眼中映着她的影子,语调温柔亲昵得让人脸颊发烫,“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还买不起一条围巾么?”   施欲瞪大眼:“……”   靠,美色鲨人啊。   空气里是雪松和冻土的湿冷气息,身材挺拔俊朗、肩披黑色大衣的寒叔站在松针树下,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清俊又平易近人。   身后是空旷的雪白峡谷,天地间白茫茫连成一线,唯有眼前的男人是最清晰夺目的风景,肤如冷玉,瞳仁乌黑。   施欲忽然有点心疼陆清寒。   这么好的大管家,颜值高,有涵养,对雇主忠诚不二,那个女富豪居然睡了就踹,这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吗?   想起那张被管家保留到现在的照片,施欲意识到,他心里一直藏着那个女人。   不过,恨比爱要久,他年纪轻轻一头白发,说不定是恨更多一些?   快走至山顶,一阵男女生的谈话声从前方传来,顺着冷风飘入两人耳中。   树下站着三个男高中生,穿得挺严实,兴致明显不高。   “这山光秃秃的,有什么看头?魏妍,我们别上去了。”穿蓝白色冲锋衣的女孩轻声埋怨,大概是走累了,蹲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旁边扎马尾的女生举着单反,四处拍风景,猝不及防拍到了并肩走来的施欲和寒叔。   “……魏妍!”李晓玫放下单反,激动地扯住六人中最漂亮的女生,“你你你快看啊!是她!”   魏妍在刷施欲的朋友圈,头也不抬,嘟囔:“我看女神照片呢。唉,她长那么好看,怎么不发自拍啊。”   施欲的朋友圈仅一月可见、内容也乏善可陈,只有三条晒萌宠的日常。   魏妍每天都要点进去四五遍,已经养成了习惯,却不好意思点赞评论,只敢默默窥屏。   “你女神!就在这里!”李晓玫拼命晃她的胳膊。   “……啊?”抬头顺着李晓玫的目光一瞥,魏妍看见了施欲美艳的脸,表情化为茫然,凌乱在风中。   女神!女神!女神!   啊啊啊她好美啊!   姐姐旁边的男人是谁……   不不不她是我的!   魏妍的脑海里被一行行粉色的弹幕刷了屏,整个人宕在那里,以至于没有及时和施欲打招呼,表现得冷淡且呆滞。   倒是三个一起飚过机车的男同学认出了施欲,调皮地叫她:“美女姐姐!”   “你也来C市玩啊!”   “早知道把沈哥叫上了!”   看到施欲旁边颜值爆表、令人肾上腺素飙升、气场无法忽视的白发管家,几个男生极快地互相看一眼,交换了眼神信息。   卧槽,沈哥情敌?   难怪沈妄追不到富婆姐姐,这男人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啊。   “这座山头没多少人知道,你们怎么找到的?”施欲目光落在魏妍身上,心里奇怪,小仙女怎么不理她?   回答她的是拿单反的女生。   她声音很有辨识度,连珠炮似的叭叭说:“当地人说这座山头有菩萨,特别灵,这不马上就高考了吗?我们想来许个愿,结果都到山顶了,什么也没看见——姐姐,你也是来许愿的?”   施欲笑了一声:“走,我带你们去。”   六个高中生明显意外,魏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轻声细语问:“你知道在哪里?”   “知道,”施欲踩着松枝和脚印,下巴抬了一下,“在山的另一边。”   ……   C市明珠大酒店。   商务套房里烟雾缭绕。   霍诀盯着腕表,光屏上“疑惑”的那条线又亮了起来。   “姐姐整天疑惑什么呢。”他顺手点了一下,3D全息投影再次缓慢地浮现出亮蓝色的小字。   ——【小仙女今天好冷淡。】   ——【她好可爱啊,在想什么呢?】   霍诀:“?!”   靠在暖气片上抽烟的裴池玉偏过头,弹了弹星点的烟灰,扫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自己看不到?”霍诀晃了晃手腕的表,语气恶劣,“姐姐在想我呢!”   “……”裴池玉一怔,抬起手腕,“哔哔”点了几下,“我这怎么不显示?”   “啊,”霍诀了然,剥了一条绿箭塞嘴里,咬着半截,“你权限不够,得多陪陪她才行。”   裴池玉不信邪,心想我好歹和施欲住了半个月,见面时长不比你多?   他对系统抱有抵触和憎恶的态度,很少打开手腕上这个枷锁,耐心鼓捣了半小时,还真被他找到了这项隐藏功能。   看到股市K线图一样的心情数据,裴池玉兴趣不大。   随手点进“无语”这条线,一行行字慢慢浮现出来,五秒后从光屏上消失。   ——【臭宝你**(脏话被系统屏蔽)】   ——【裴池玉哭起来真像条傻狗。】   裴池玉:“…………????” 第50章 愿你三世无忧,眉欢眼笑。……   漫山遍野的雪被笼罩了整个山头, 走到山顶,天空渐渐飘下鹅毛大雪,一行八人的脚印很快被掩盖。   “就在前面, 看到那个天坑了吗?”施欲拂开扎皮肤的松针枝丫, 冷彻的眼眸映着茫茫大地,“那里面有一尊石像。”   飞扬的雪花乘风漫卷, 呼啸着迷了眼, 盘旋直上苍穹。   外面天寒地冻, 容纳半个足球场大的空腔却是干燥的, 一尊绿色的石像足有五个成年人高, 上半身被泥石流冲出洞口, 慈眉善目,微垂眼帘, 老远就可以看见。   “好美啊!”魏妍惊呼,“这是什么菩萨?”   施欲眼神柔和:“绿度母。”   李晓玫举起单反咔嚓咔嚓拍照, 旁边穿灰色羽绒服的男生拿手机百度。   “——网上说绿度母是观音的一滴眼泪化成,心肠慈悲, 有求必应, 咱们赶紧许个愿吧, 我要考兰大!”   “远航,就你那回回二百五的分数,还是去蓝翔吧,别让菩萨为难了!”   “你才二百五,”季远航笑着骂了一声,“我明明考了325,死胖子净瞎说!”   山里比下边更冷,施欲搓了搓手, 面前递过来一双黑色手套。   管家转眸看她:“冷吗?”   施欲:“还行。”   巨石像面前的陡坡凶险,施欲站在管家身边,低头把黑色的手套戴上。   他手指很长,戴在她手上,前端松松垮垮不贴合,还差一截。   施欲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指关节碰了碰他的手臂:“寒叔。”   管家看着眼前的绿度母菩萨,不知在想什么,下意识倾身:“嗯?”   “你手真好看。”施欲掩着半张侧颜,踮起脚尖,凑近管家耳边说悄悄话,“我很好奇,你天天做那么多事,怎么保养的?”   管家:“……”   “你们看,墙上有字!”胖子像发现历史遗迹一样咋呼起来,三两步跳进了半塌的洞内,拿起手机闪光灯照明,“卧槽,会不会是个古墓?”   “你影视剧看多了吧!哪有人和菩萨葬一块?”李晓玫从羽绒服里掏出手机,仔细地在墙上地毯式照了一遍,念出上面的字,“我……要……什么这是,我要上A大?”   季远航站在土墙前,啧啧有声:“原来有人和我们一样,是个苦逼的考生,来这里拜过菩萨——这人口气倒不小,A大可不是想考就能考上的。”   胖子深以为然,抱着手臂,与一中大肚子的教导主任如出一辙:“这人八成是个学渣,眼高手低,以为临时抱几天佛脚就能欧气爆发,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施欲走过来,“她不但考上了,还成了A大的一名老师。”   六个高中生大眼瞪小眼。   魏妍弱弱问:“女……姐姐,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是我。”   在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眼底,A大无疑是宏伟殿堂般的存在,遥不可及又神圣,那是常年盘踞年级大榜前列、各种竞赛都不在话下的超级变态牛人才能奢望的梦想。   此刻在他们眼里,施欲的“无敌学霸”光环远远盖过了“富婆”“大美女”的头衔,俨然是散发着普度众生之光的考神。   胖子严肃地掏出三根华子,拿打火机点上,庄重地对施欲鞠了一躬,“拜大神,接好运,蹭欧气。”   施欲:“………”少年,打脸不要太快啊。   “姐姐,你好优秀啊。”魏妍崇拜地望着她,“你是哪个学院的老师?”   施欲笑说:“管理学院。”   ……不愧是我的女神,太棒了,我好想考上A大离女神更近一些啊……咦,我能吗?   魏妍乌黑明亮的眼睛亮起了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施欲,前所未有的疯狂念头充斥着她的脑海,渐渐化为坚定勇敢的力量。   胖子探出洞口,蹲在雪地上,给沈妄发消息:   [老大,我和远航他们在C市碰见富婆姐姐了,你猜她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沈妄:[?]   胖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是]   后半句“A大毕业的”还没发出去,胖子看到了沈妄发来的下一条消息。   沈妄:[做题呢,别打扰我考A大。]   胖子傻眼,还没消化完这句话里的深意,肩膀被人一拍,季远航给他使了个眼色:“去那边说。”   走到距离洞口五十米远的松树底下,胖子把手机塞兜里:“啥事?”   “胖,我觉得学霸姐姐身边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季远航小声说,“我舅舅在美国华尔街操过盘,我几年前在他家见过。”   “你见过那个男的?”胖子来了兴趣,“快说,他什么人啊?”   “别急,我就见过照片,也不确定。”季远航靠在树上,吊足了胖子的胃口,才低声道,“这人沈哥惹不起,好像是什么著名家族的超级有钱大财阀,共济会听过没?”   ……   “你们快来看,这里还有字!”李晓玫举起手机,白色光晕对准西面坑坑洼洼的墙壁,“哇,好漂亮的楷书。”   施欲走过去,抬手擦了擦墙壁上的灰。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字迹依稀可辨,笔力遒劲,刀锋入土三分,不难想象刻下这行字的主人当时的心境。   ——愿你三世无忧,眉欢眼笑。   施欲眯了眯眼,轻轻摩挲上面的字:“愿你……无……”   雪更大了。   绿度母的头顶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洞内却是温暖的,管家站在庄严慈悲的石像前,轻抬起脸,望着天边凌乱飞舞的雪絮。   多年前也是这么一场大雪,重重压上苍松的枝丫,天际灰凉凉一片。   一身漆黑的白发男子坐在石像前,灰色的羊绒围巾随风摆荡。   他来到她长大的地方,逛遍了每一处山河景致,来到了度母山,从中午坐到傍晚,天边一丝余晖收尽。   大雪渐渐覆盖了他的白发,肩头,膝盖,他宛如一尊不会动的雕像,漆黑眉睫覆上了白霜,皮肤都变成了冰冷的透明色。   直到冬日冷阳从厚厚的雾霭中升上高空,他终于做了一天以来第一个动作。   缓缓站起身来,转头,面无表情地、直挺挺跪在绿度母菩萨前。   他不是求神拜佛的人。   不敬鬼神,不畏人言。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个睥睨众生的男人,跪在佛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把我的大小姐,还给我。”   他闭眼,胸中痛苦万分。   ……   “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来这个地方。”施欲捻了捻指腹上的灰。   魏妍立马翻找小包,递来一张湿润的纸巾:“姐姐,这里平时没人来吗?”   “谢谢,”施欲接过湿巾,仔细擦了擦手,“这里虽然有一尊菩萨,但没人供奉,毕竟是山洪冲出来的东西,当地人避讳。”   “我倒觉得很灵验,”李晓玫抱着单反相机,“姐姐不是真考上A大了吗?”   “那是姐姐有实力!”魏妍纠正她。   施欲笑了笑,抬起头,看见管家静静站在石像前,大雪落了满肩都恍若未觉。   “大管家,寒叔?”施欲晃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在想什么?”   自从意识到管家其实很年轻,比她大不了几岁之后,施欲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管家眨了眨眼,眼底的情绪隐藏在幽邃的浓墨中,笑吟吟望着她:“您认为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好冷啊,好想回去。”施欲模仿他的语气,尾音拉长,“大小姐怎么还不走?”   管家沉思片刻,轻不可查地点点头。   施欲别开脸,看了看远处的白茫大地,回过头来:“早说啊,寒叔,你说你名字里有一个寒,应该不怕下雪才对……”   脑海里倏然闪过什么,她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管家关切地问,“不舒服么?”   “你名字里有一个‘寒’,”施欲的语速刻意慢下来,想起之前和裴池玉拜佛时,住持为她画的那一片雪花。   “嗯?”管家面露狐疑。   “——没什么,走吧。”施欲戴上一只手套,瞥见他冰白的手指,想起寒叔怕冷,把另一只手套递给他,“你戴右手,我们一人一只。”   管家笑了笑:“大小姐什么时候会心疼人了?”   施欲:“……你戴不戴?”   管家笑而不答,从容地把手伸过来,眸光在冬日的寒风里添了懒洋洋的意味。   施欲:“???”   ……寒叔这么幼稚的吗?让我帮他戴手套?   管家的举动尤为反常,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望着那只修长优美的手,施欲撑开手套往他手上戴,刚碰到他的皮肤,发觉手指冰得吓人。   “……冻僵了?”施欲一愣,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寒叔,你的身体这么……娇气吗?”   她顿了一瞬,脑袋卡壳,用了个不恰当的词语。   管家似乎并不在意,看着套了一半的手套,漫不经心地、缓慢地动了动手指头,抬起右手,牙齿咬着手套下缘,慢慢套了进去。   “身体不是很好。”半晌,他淡淡说。   施欲心里挺内疚的,无论是昨天打雪仗,还是今天爬雪山,管家的兴致都不是很高,她还硬拉人家过来。   她目光下移——管家的腿不会冻成老寒腿吧?穿没穿秋裤?   风雪越来越大,施欲迟迟没有走的迹象,还一直盯着他下半身看,管家眉梢一抬,柔声提醒:“大小姐,该下山了。”   “……那个,你……”   施欲用平生最不自在的语调,最淡定自若的表情,舔了舔牙齿,鼓起勇气问:“——寒叔,你穿秋裤了吗?”   管家:“……” 第51章 温柔入骨的男人。   冬日寒鸦几声鸣, 管家白皙的皮肤在茫茫天地中,呈现出柔软清新的色泽。   他定定瞧着女主人,眼底讳莫如深的笑意让人无法揣度:“您似乎很关心我。”   “我这不是怕你冷么?”施欲发觉她最近和管家之间的关系, 进了那么一点点, 她都开始关心他穿没穿秋裤了。   ——因为互相倾诉了心底的秘密,还是发现寒叔其实是个美强惨?   无论是哪种原因, 施欲对寒叔的好感都上涨不少。   看见他暴露在冷风中的左手, 施欲把另一只手套脱下来, 握起他瘦削的手腕, 帮他戴上:“寒叔, 你把手套留给我, 自己冻坏了手怎么办?”   她对管家的了解甚少,不知道他的身体这么脆弱。   想起他那一身堪比超模的身材, 她又产生了奇异的矛盾感。   属于施欲的体温传递在皮肤上,管家凝望着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 漆黑的眼瞳中漫卷着云一般的情绪。   静了片刻,他抬眸朝她轻笑:“谢谢大小姐。”   白发黑衣, 风雅沛然。   山洞里三个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下到山脚, 考虑到管家手指不能屈伸, 换施欲来开车。   在酒店里共同待了三天,施欲越发觉得管家的生活习惯好到令人发指,反倒衬得她像个糙汉。   管家为她细心打点好一切,她心安理得地做起了巨婴,出门连脑子都不需要带,什么都听他的就好。   回京的那一天,路途遥远,施欲坚持要和他换着开车。   “长途驾驶太累, 寒叔,你开七小时,我开七小时,怎么样?”施欲坐在副驾上,肩膀挨过去,看着管家如工笔线条勾勒的侧颜。   管家握着方向盘,语气仍旧温柔从容:“好。”   结果一觉睡醒,施欲看着宫殿般的流水美墅,眨了眨睡迷糊的眼睛,转头看向一侧的管家:“寒叔,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这么能睡的吗?寒叔开车也太稳了。   管家熄了火,慢慢摘下手套,转眸朝她望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漆黑如墨的眼里漾着一丝玩味的笑,似是嘲弄,又像浅浅的揶揄。   “……呃,下次一定。”施欲读懂了他眼眸里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   说好的和人家换着开车,结果还是让寒叔疲劳驾驶十四小时。   施欲轻轻地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感慨:真是温柔入骨的男人啊。   下车之后,没看到甜心和傻狗出来迎接,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他们三天不在家,猫和狗还好吗?   看出她的担心,管家从后备箱提出行李,嗓音低柔:“我委托了朋友喂养,明天他会送过来。”   “哦。”施欲点了点头,有点意外,“你朋友?”   管家在她心里一直很神秘,她只知道他家在国外,从没听他提起过国内的朋友。   寒叔的神情平静又漫然,透着云淡风轻的味道:“殷卿。”   这名字有些耳熟,施欲仔细回忆了几秒:“是不是,一位很有名的律师?”   殷卿是京十大律师事务所的杰出律师,在业内很有权威,动辄打几十亿的大官司,这样的大人物平日难得一见,居然是管家的朋友?   次日早晨,一辆黑色奔驰停在豪墅门口。   一位身穿铁灰色西服的男人提着公文包,倾身下车,助理拎出装着两只猫的太空包,又把两条大狗牵下来,恭敬地按响了门铃。   见到那抹黑色的人影,殷卿把手伸过去,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抹钦佩而敬重的表情:“陆先生。”   管家微微敛眸,看了看猫狗,同他握了握手:“殷律师,进屋吧。”   大清早听到狗叫声,施欲穿着宽松柔软的家居服,扶着楼梯栏杆,揉着眼睛走下来:“寒叔,这么快就送来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   穿铁灰色西服的男人气场很强,不怒自威,头发一丝不苟抓到脑后,正和管家低声交谈。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殷律师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形纤细的漂亮女人,眼尾微翘,下巴尖尖的,冰肌玉骨,唇色红的发艳。   施欲清醒了一些,茫然看向管家:“寒叔,这位是?”   管家轻声介绍:“大小姐,这是殷卿,我昨天跟您提起过。”   看到陆清寒对施欲彬彬有礼的态度,殷卿怔了片刻,朝施欲细细打量。   旁边的助理要年轻些,心思藏得浅,诧异的表情写在脸上,看了看管家,又看向自己的老师。   来之前殷卿曾经特别叮嘱过,让他在这位大人物面前尽量不要说话。   可这位背景复杂的男人,怎么对一个小姑娘毕恭毕敬?   施欲不化妆的样子比平时要嫩一些,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满脸胶原蛋白,眼睛和水葡萄似的灵动雪亮,更像是陆清寒的妹妹。就是语气不太像。   殷卿站起来:“施总,久仰。”   “殷律师,你好。”施欲脚上还穿着白色的拖鞋,示意他坐,“我的宠物给你添麻烦了。”   “施总不必客气,小事一桩。”殷卿坐下来,想起陆先生的吩咐,将自己的名片拿出来,提起正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施总尽管开口。”   施欲略感意外。   她正有和施震海一家打官司的想法,只是,请殷律师这尊大佛,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杯茶的功夫,殷卿起身告辞:“施总,陆先生,改天再来拜访。”   旁边的助理对陆清寒微微躬了躬身,提着公文包,和老师一同离开了。   施欲轻轻扬眉,等人走远之后,看向管家:“寒叔,你朋友对你够客气的啊。”   绚丽的晨光穿过客厅,管家的脸容笼罩在温柔的光芒中,过了片刻他静静回答:“殷律师一向这样,待人随和。”   施欲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回去补了一觉,下午两点顾梨笙打来了电话,迫不及待约她见面。   “姐姐,旅行应该结束了吧。”手机那边的声音甜美单纯,“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下午茶。”   施欲靠在床头:“我有非见你不可的理由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顺便,聊聊你喜欢的人。”顾梨笙的语气仿佛知晓了她不可见人的秘密,“你一定要来。”   “你知道我喜欢谁?”施欲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前段日子她试探过的刑野。   但顾梨笙和他毫无瓜葛,况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之前当着爸爸的面,跟我抢霍景铭,是对他有兴趣吧。姐姐,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施欲:“……”   思索片刻,隐约明白了她这么说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顾梨笙跟她抢金刚舍利子,她回击的那一句:把你男朋友借我玩几天?   施欲笑容不屑:“要听真话吗?你那个花心的男朋友,我还真不稀罕。另外,姐不想见你,挂了。”   “等一下。”顾梨笙又怒又气,比平时快两倍的语速说,“霍景铭喜欢的人是我,你就算是亲生的也抹不掉你出身不好的事实,他不会娶你的。另外,爸爸就算停了我的卡也不会让我回山里去的因为他最在乎的人是我。”   她一口气都不带喘,施欲耐心听完,评价道:“肺活量不错。说完了?你这么着急找我,是不是施震海跟你要钱了?”   “……”顾梨笙沉默一会,忽然爆发,“我没有义务给他买房子,他没有养过我一天!”   “妹妹,知道我为什么不着急对付那一家子吗?”施欲抚弄着莹润的指甲,“我要他们亲自感受一下,当初的选择造成了什么后果,顾建邦和白素兰也是一样……还有你。”   对方“嘟”一声挂断,远在顾家老宅的顾梨笙怔忡半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女人哭嚎的声音。   “笙笙啊!妈妈来看你了!”   “当初把你抱错了——”   顾梨笙快步走到露台,看见铁艺大门外坐着一个打扮质朴的女人,穿着粗布衣服,皮肤粗糙,头发低低扎在脑后,嚎得很是伤心。   那是……盛华!   她旁边站着一个头发稀疏、身材发福的施震海,三角眼,单眼皮,手里夹着一根燃到头的劣质香烟,浑身散发颓废的气息,跟斯文儒雅的顾建邦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梨笙脸色难看,转身往楼下走,找到做饭的施娉:“盛华和施震海在门外,他们怎么找到顾家的?你快让他们走!”   顾建邦今天休息,白素兰也在家,要是让他们看见……   “谁在外面大吵大闹。”楼梯上传来低沉的声音。   顾建邦走下来,身后跟着白素兰,两人结伴往门外走。   顾梨笙的脑袋上蒙了激灵灵的寒意:“爸,妈。”   “——笙笙!妈想你了!”   外面盛华还在叫嚷,白素兰走出洋楼,看着铁门外的两人:“你们是谁?”   施娉解开围裙快步走出来,小声道:“太太,他们是……平县那边的亲戚,施欲的父母。”   “姐,顾梨笙呢?”施震海看到施娉,来劲了,“我要见我闺女,你让她出来见我!我才是她老子!她还管不管我的死活了?”   他伸着脖子大声嚷嚷,夹杂着粗鄙的脏字,仿佛来讨债的架势,看得顾建邦和白素兰直皱眉。   顾建邦猛然意识到,这就是顾梨笙的亲生父母。   毫无涵养与文化,生下来的孩子基因能好到哪去?   吩咐小区里的保安把他们赶走,顾建邦铁青着脸回到客厅,坐沙发上生闷气:“梨笙,你和他们有联系?”   “爸,姐姐把他们从市里的房子赶出去了,”经刚才那么一闹,顾梨笙意识到想过安稳日子,就得拿钱打发那对夫妻,“他们毕竟生了我,我总不能不管他们吧?”   白素兰气得眼睛都红了:“我们家不欠他们的,凭什么张口要房子?”   “可是如果不给,他们还会来闹事。”顾梨笙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几百万对她来说不过是去奢侈品店扫一次货。   给钱就能摆平的麻烦,她并不认为盛华和施震海对她有多大威胁。   但她忽略了顾建邦的想法。   “阿笙,”顾建邦的眼神格外严厉,语气让人生寒,“顾家不是慈善机构,当初把你和施欲抱错,我们家也是受害者,谁都不欠谁的,他一分钱也别想要!”   他用的词是“我们家”,顾梨笙的心高高悬了起来:“爸——”   “别叫我爸。”顾建邦从未觉得这个词令他烦躁,冷着脸站起来,走到留声机旁边的老式电话机前,划了几个数字。   “——女儿,最近忙吗?你什么时候来看看爸?”   慈爱的语气让顾梨笙心口发堵。   顾建邦捂着听筒下端,转头跟白素兰说话:“吩咐保姆去超市买点生鲜,施欲周末会过来。”   白素兰走了过来:“她爱吃糖醋鲤鱼,我亲自给她做。”   顾梨笙咚咚咚跑上楼梯,嘭地甩上门,巨大的声响让夫妻俩一震。   顾建邦大发雷霆:“这次谁都别管她!”   “脾气这么差,别是遗传了那两口子。”白素兰脸色不悦地说。 第52章 大小姐,我在。   转眼到了除夕, 施欲下班买了几个烟花炮仗,又去商场买了点食材。   开车拐到黄景区的一家冷清的奢侈品专卖店,她提着小包包走进去, 立刻有穿制服的店员来接待她。   作为这家门店的VVVIP客户, 施欲拥有慈禧一般的待遇,享受着店长的嘘寒问暖, 膝上的品牌样册永远是最昂贵的新货。   当然,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她一月前订购了一枚3266万的宇舶腕表, 光上面1282颗的钻石就价值数千万。   店长热情道:“施小姐, 您的腕表已经打包好了, 现在要取吗?”   施欲点了点头,在镶满碎钻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里的椅子是不能坐人的, 但柜姐们没一个人敢上前提醒她。   ——作为上市公司的女总裁、首富大佬温时修的绯闻对象、霍二少高调追求的女神、豪门太子爷裴池玉的前女友,就算她穿着几十块的地摊货, 抽着烟满身酒味走进来,收到的也永远是温暖的善意。   “施小姐, 是要送给温总吗?”取来礼盒, 店长套近乎地问了一句。   施欲一抬眉:“温时修?他配吗?”   店长以及一干柜姐:“!!!”   拎着新年礼物, 施欲上了车,把礼盒放到副驾上,开了车载音乐,哼着小曲往家走。   豪墅里亮起了浪漫的灯,流水结成平滑的冰面,反射着烂漫的灯光,远处看,像一座被冰覆盖的华丽城堡。   管家站在门口等她, 一席纯黑细闪燕尾服,冰雪般的白发在夜风中轻扬,气质卓尔,黑眸内敛,远远望着她。   距离他十米远的位置,施欲脚步放缓,看着夜色下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男人,慢慢地走过去,把礼物递给他。   “寒叔,新年快乐。”   管家低着头,素来冷静的黑眸里,头一次浮现意外的光芒:“……送我的?”   “是啊,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施欲笑笑。   她挑了好久,觉得还是华丽的钻石更符合寒叔的气质。   毕竟这个男人品味不俗,这么名贵的表,她自己都舍不得买……他应该会喜欢吧?   管家依旧望着她,嘴角绽放微微的弧度。   这个笑容和以往不一样,不再是豁达的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按照施欲的感觉形容的话,他的心境似乎年轻了不少。   慢慢接过礼物,管家的神情又恢复了淡然,仿佛刚才的狡黠只是幻觉。   他低笑:“谢谢大小姐。”   施欲心头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本是心血来潮送他礼物,现在她怎么有种……砸锅卖铁讨美人开心的感觉?   三千万买一笑,倒也值。   施欲也笑了笑,提起右手的袋子:“寒叔,我买了烟花爆竹,咱放一个怎么样?”   万家灯火通明,细小雪花零星落下,街上不时传来爆竹的声响。   管家的眼睛亮晶晶的,秀丽雪白的脸笼罩在暖黄光线下,愈发夺目清晰:“怎么放?”   “……”施欲忍俊不禁,“你小时候没放过爆竹?”   管家微微摇头。   见施欲表情古怪地望着他,似乎对他的童年抱有一丝同情,管家垂敛眼睫,下巴绷出优美的线条。   ——身为她的私人管家,要无所不能才对。   施欲扣住他的手臂,带他往空旷的后院走。   管家怔怔地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被她拉着走了几步,随即听见施欲妩媚的声音:“走,大小姐带你见见世面。”   把傻狗和金毛赶到室内,施欲掏出买的打火机,把炮仗放在地上。   准备点引线的时候,施欲犹豫了一阵。   这么大的炮仗,她也是第一次放,不会炸到她吧?   但她海口都夸下了,怎么能临阵退缩,揿亮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窜出来。引线发出“呲呲”的声音,火星噼啪亮起。   施欲宛如一只敏捷的兔子,嗖一下就跑远了。   跑了三十米,发觉管家还站在原地,她又快速返回去,想要拉着他一起躲。   但已然来不及了,引线烧到了尽头,明火闪烁一瞬,刹那间发出“嘭——!”的巨响。   施欲抬手去捂管家的耳朵。   几乎同一时间,男人修长的手盖住了她的耳朵。   他的手冷得像一块冰,施欲打了个激灵,才发觉他穿得单薄。   抬起头,眼前是他一丝不苟扣到最后一颗的黑色领口,脖颈苍白如玉。   发愣间,脸上的手轻轻松开,施欲感觉到一股温柔的力量按住她的肩膀,接着被那双手温柔地转过去,头顶上是管家好听的声音:“快看。”   烟火在空中砰然炸开,宛如漫天彩色的光柱,向地平线尽头坠落,行至半空,光柱又炸成更多的线条,将整个夜空点亮。   施欲忽然很想看看,没见过世面的大管家是什么表情。   她悄然抬头,盯着他瞧。   寒叔微微仰起下颌,直视苍穹,雪白的皮肤明暗闪烁,宛如加了一层柔光滤镜,唇色胭红,艳丽得像不存在于这世间的神明。   施欲的两根手指伸到兜里,夹出手机,右滑快捷打开相机。   表情十分正人君子,动作十分行云流水,镜头对准聚精会神的寒叔,咔嚓拍了一张。   “大小姐。”   手机咚地掉在雪地上,施欲低头捡起来,眨眨眼睛,目光真挚且无辜地看他:“怎么啦,寒叔?”   管家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常,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温雅秀丽,仿佛没听到细微的快门声,目光落向地上的几个爆竹:“剩下的怎么放?”   施欲咽了咽喉咙:“……一个就够了吧。”   她抗拒点燃引线那一瞬的紧张感。   夜风中传来管家轻柔无害的声音,如一片即将落地的花,让人放松了戒备:“您在害怕?”   “……没啊。”施欲掏出打火机,笑容明媚,“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再点一个吧。”   她硬着头皮往爆竹的方向走,一条漆黑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拦了下来:“大小姐,餐厅里的年夜饭,怕是要凉了。”   ……   电视机里播放着春晚的背景音,施欲面前摆着丰盛的中式菜。   吃到中途,她想起家里的大泳池一直没使用过,吩咐管家:“寒叔,这几天叫人清洗一下泳池吧,我要学游泳。”   她是蓝天游泳馆的会员,自从刑野表明态度以后,她就一直没去那边游泳,学校的游泳馆也好久没去了。   寒叔安静了片刻,似乎想起了心事,随即应了下来。   施欲在明亮的大房子里守岁,熬过了晚上12点,新的一年开始了。   动听的钢琴声淌入梦中,施欲倚在偌大的吊椅上,藤条轻轻晃动,她闭上眼睫浅眠。   原本是个安详甜美的夜晚,渐渐,梦里的画面变成了记忆深处的片段。   那是在一艘巨大的游轮上,几十张模糊的笑脸为她庆祝25岁生日。   她从船舱里走出来透气,四个男人站在甲板上,海风吹起他们的衣摆,沈妄朝她看过来,眼神漠然。   随即他低下头,将手腕上的表卸了下来。   “施欲,我们都在演戏,没人真的爱你。”裴池玉端着酒杯晃了过来,稍稍倾身,凑近她的耳朵,“你不会以为,真有人会无条件对你这么好吧?”   温时修远远看了过来,只一秒便移开目光。   霍诀把表带卸下来,站在栏杆前后退两步,猛一甩胳膊,用力抛进大海:“爷自由喽!”   她浑身发抖地转身往客舱里走,像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管家迎面走来,按住她的肩膀,微垂着头,一遍又一遍和她说着什么。   她当时什么都听不到,此刻,那道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梦中逐渐清晰。   “大小姐,我在。”   “……你不必伤心,这不是你的错。”   “管家,我是一个失败的人。”她声音破碎得不成调,眼神茫然无光,大颗泪水断了线似的滚下眼眶,反复说那句令人心酸的话,“我是一个失败的人,没人会爱我……”   一只手温柔地擦了擦她的眼角,紧接着,她被拥入一具温暖的怀抱中,脸埋在管家漆黑的西服上。   额头的发际线抵上管家的领口,他低低地、认真地告诉她:   “你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   “大小姐,不要难过,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画面一转,她站在海风肆虐的甲板上,白色裙摆猎猎飞扬,她的眼睛格外麻木。   翻上栏杆,望着幽深恐怖的大海,闭上眼跳了下去。   她没有看到身后快步赶来的修长人影,管家义无反顾地跳入了大海。   白色的裙摆在水中飘荡,与黑色的西服贴在一起。   他抱住失去意识的女主人,动作温柔,面色哀伤,一起沉入看不到底的墨色深渊。   ……   施欲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看向旁侧弹琴的男人,轻喘了片刻,扶住额头,“……幸好,吓死我了。”   优雅的琴声停了下来。   施欲低着头,面前是男人漆黑的手工皮鞋,修长笔直的双腿,严丝合缝的衬衫领口,清雅秀丽的脸容。   与梦中的画面逐渐重叠在一起。   施欲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透过刺眼的灯光,管家利落分明的五官逐渐清晰。   “寒叔。”   管家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抬头凝视着她,不慌不忙道:“大小姐,我在。”   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将她击中,施欲眼眶微微发热,拽住他的衣袖:“我上辈——”   要说出口的话猛然顿住,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气韵清隽的管家,心里仿佛有什么柔软地陷了下去。   施欲朝他抿唇一笑,小心试探:“寒叔,我会努力挣钱的,如果工资不够,你告诉我……不要离职好不好?” 第53章 令男人魂牵梦绕。   室内灯光璀璨而温馨。   管家神情温和, 黑眸中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光辉,润着柔光的唇瓣轻咬着,似笑非笑望着她。   “……你笑什么?”施欲有种被他看穿心思的感觉, “你是不是, 没计划做一辈子管家?”   这么大的房子,她不敢想象没有管家她该怎么打理。   恐怕再也没有人比寒叔更对她好了, 如果寒叔有一天离开, 她肯定会不适应好久。   笑吟吟看了她片刻, 寒叔并不解释, 只慢悠悠问:“大小姐, 能否告诉我理由?”   ——因为我做了个梦, 梦见你和我一起跳海了,我很感动?   ——还是因为我发现我是个巨婴, 生活不能自理,离不开这么温柔细致, 又沉稳自持的你?   施欲纠结半晌,对上寒叔清远深刻的眼眸, 真心话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抿了抿唇瓣, 细白手指握住吊椅的翠绿藤蔓:“因为, 我很缺爱,害怕孤独,我没有真心待我的家人,别的男人算计我,居心叵测欺骗我,只有你不一样。”   管家缓缓睁开微垂的眼睑,眸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华光。   “寒叔,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 这只是你工作范围内的事,”她语调平缓,陈述着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的感激,“但对我意义不一样,你对我这么好,首次让我感觉到……”我不是一个人。   我也是值得被人爱,被人当成公主一样呵护的。   梦里的画面还残留在脑海里,眼前的男人穿着漆黑的高定西服,与冰冷的海水中,脸容端正俊秀的管家逐渐重叠在一起。   施欲回味了一下海水中的公主抱,嘴角微翘,心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他对上一任女雇主也这么温柔体贴吗?   ……好像是的。   想到寒叔对别的女人也这么好,施欲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管家和她就是单纯的主雇关系,她突然煽情,像个小女孩一样对他产生依赖,寒叔应该会莫名其妙吧。   要想留寒叔久一点,得挣很多很多钱才行,不然豪墅每年两千万的维护费用都掏不起。   管家沉默了很久,秀丽温雅的眉眼垂敛。   察觉眼前的女主人忽然站了起来,他微微抬头,从容地站了起来,关切道:“您要睡了么?”   “这个点还早,睡得着吗?我不要996,从今天开始,我要007。”施欲握住管家优美凝白的指节,“寒叔,我帮我煮杯咖啡,新年第一天要努力工作才行。”   她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管家一贯冷静镇定的眸底,浮现出诧异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拼?”他笑着问。   施欲表情严肃,踮起脚尖,掩着嘴巴跟他说悄悄话:“因为我找到了奋斗的意义——赚钱养家。”   管家:“………”   接下来的漫长寒假,施欲都泡在公司里,每天凌晨两点才回来,连法定节假日都没闲着。   沈妄忙着冲刺高考,一直没时间联络她;   被施欲拒绝后,温总化身冷酷无情的工作狂,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宏时大楼内的员工怨声载道,季度财报却十分亮眼,业绩大涨。   得知这件事后,闺蜜艳子在电话里发表了感慨:“果然女人才是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最佳动力,温时修应该感谢你才对。”   “纠正一下,男人也是。”施欲左肩和脸颊夹着手机,在文件上签字,“艳子,你绝对想不到我身边有一位多绝的男人,祸国殃民啊。”   “真的假的,有照片吗?”艳子随口问。   她见多了娱乐圈的小鲜肉,早就免疫了:“正好最近有一富二代跟我暧昧呢,一起带出来呗。”   施欲把除夕夜偷拍寒叔的照片给她传了过去。   艳子长时间没说话,过了半天,憋出一句:“靠,这是我能不花钱免费看的男人?”   “他是我的管家,年薪百万,我得努力赚钱,把他留下来。”施欲想起温文尔雅的寒叔,眸光柔和下来。   “这叫,你负责赚钱养家,他负责貌美如花?”艳子盯着微信里的照片,连着叹了好几声“绝”,“亲爱的,咱俩好久没见了,出来泡个温泉怎么样?”   “忙工作呢。”   “姐姐,你已经够有钱了,必须得来,顺便帮我把把关,看看那富二代到底是什么意思。”   施欲思索片刻,应下来:“好吧,那就下周三中午两点,地址在哪?”   “怡泉居。”艳子说,“对了,那富二代是霍家的长子,霍诀他哥。”   施欲一顿:“……谁?”   ……   怡泉居素有养生天堂的美誉,水温常年60多摄氏度,是著名温泉疗养区。   酒店建筑复古质朴,白墙黛瓦,又含有日式元素,露天汤池旁边载着旁逸斜出的桃花枝,蓝白色的泉水冒着蒸腾的热气。   穿过沉闷的木制走道,施欲站在白桥上等人。   打扮性感的艳子挽着一个气质不俗的男人走过来,朝施欲招手:“路上堵车,耽误了一会儿。”   她转头跟霍景铭介绍:“这是我最好的姐妹,施欲,DSF时尚杂志总编,你应该认识她吧?”   看到施欲那张美艳的脸,霍景铭面上的表情僵了几秒,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含糊“嗯”了一声,移开目光。   “你和霍景铭在谈恋爱?”施欲转向艳子。   “刚认识没多久,只是朋友。”艳子松开霍景铭的手臂,站在施欲身边,“景铭,我和姐妹去泡会儿温泉,你那几个好哥们还在等你,先过去吧。”   霍景铭深深看了施欲一眼,欲言又止。   但当着安艳的面,他不好说什么,用眼神警告了她,提醒她不要乱说话,随后转身走入酒店。   “怎么样?帅吧?”人一走,艳子紧绷的姿态放松下来,和施欲一起往露天温泉浴池走,“我今天穿的可是XS号,为了今天的约会,老娘一周没怎么吃饭,这次一定要拿下他。”   身为名门霍家的长子,霍景铭的女人缘从来不缺。   嫁不嫁豪门无所谓,最重要的……   艳子一副热恋女人的口吻:“他很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能给我提供高情绪价值。”   身为坐拥千万粉丝的大V网红,艳子和施欲一样,是事业上成功的女强人,面包自己有,风雨自己扛,她要的是浪漫甜美的爱情。   霍景铭恰恰是她理想中的完美情人。   “艳子,我提醒你一句,擦亮眼睛。”施欲不想干涉她的私生活,点到为止,“他有没有明确说过,他是单身?”   艳子愣了一下:“没有……但他表现得很喜欢我,我能感觉到。”   施欲转过脸来:“如果他有女朋友,但故意瞒着你呢?”   “那我不就成小三了吗?”艳子皱起眉,又很快舒展,搭上她的手,“姐妹,放心好了,我是吃亏的人么?他要敢渣我,我就敢撕了他。”   艳子去酒店的房间里换衣服。   施欲正要走进去,叮咚一声,她带的研一学生发微信过来,SCI论文初稿已经发到了她的邮箱,请导师帮忙提出修改意见。   她站在走廊上回复学生的消息,手腕忽然被大力一拽,紧接着被拉到院子里,来到一棵偏僻的桃树下。   霍景铭劈头盖脸质问:“施欲,你和安艳说什么了?”   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施欲冷觑他:“你以为我会说什么?你脚踏两只船,还是你偷偷给顾梨笙戴绿帽?”   “这是我的事,我没有对不起梨笙,希望你不要搬弄是非。”   霍景铭看着眼前漂亮到极点的女人,牙根痒了一下,目光饱含深意。   ——施欲是令男人魂牵梦绕的类型,但可惜,她是顾家的亲女儿,注定站在了他和顾梨笙的对立面。   “哦对了,霍景铭,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施欲眼睛乌亮,温柔无害地看着他。   霍景铭对上她的目光,大脑陷入几秒的空白:“什么事?”   下一瞬,施欲一拳砸了过来。   左脸颊的疼痛感火辣辣蔓延,他甚至听到了骨骼碰撞的声音,额发甩出去,跌跌撞撞往后栽倒,鬓角撞到了树上,脑仁嗡嗡响。   “呸。”吐出嘴里的鲜血,霍景铭坐在地上,凶狠地瞪着她,“你疯了?!”   “看来霍先生记性不好,”施欲的高跟鞋踩上他的左腿,手搭着膝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叫施家豪骗我去工地,废我一条腿,我还记着呢,打的就是你。”   霍景铭挣扎着要站起来,腿部传来锥心的疼,尖利鞋跟用力碾了上去。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施欲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艳子穿着蓝色的泳衣,在酒店的外走廊上给她打电话。   冷笑着看他一眼,施欲滑动接听,弯下腰来,拍了拍霍景铭愤怒的脸,跟艳子通话。   “喂,我在洗手间,马上过去。”   目视施欲挺拔的背影走远,霍景铭一瘸一拐站了起来,呸掉一口血沫:“真是暴力的女人。”   刚才那一下真够他受的,拳头勾过来,刻意用中间指节触碰他的脸,受力面积小,揍起来最疼。他根本没有招架的反应时间。   而且,无论是角度、力道、速度,都像是刻意练过,又快又重又狠。   与艳子泡了一小时温泉,施欲站起来往酒店里走,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   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她穿着红色的分体式泳衣,往酒店房间走,进了门,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和手机。   身后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身穿酒店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外,表情意味深长:“施小姐,我们少东家要见你。”   他递上一件男人的衬衣。 第54章 无法抗拒的美人计。   施欲裹着宽大的黑色衬衣, 晃着细白的腿,跟着服务生走到一处日系风格的走廊里。   两侧是白色的推拉门,拐过一道弯, 上了电梯, 施欲看着脚上的白色拖鞋,一声不吭。   服务生盯着她雪白的耳朵, 没料到她会这么镇定:“你知道我们酒店的少东家是谁吗?”   施欲声音很轻:“除了裴池玉那条狗会做这么恶心的事, 还会有谁?”   服务生:“……”   大豪门裴氏旗下的产业包罗万象, 房地产, 酒店, 船舶, 互联网,甚至影视公司, 裴池玉是家里的独生子,在哪别人都卖他九分面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骂他这么狠。   服务生领着施欲来到一处奢华的室内温泉套房。   室内空间宽敞,足有游泳馆那么大, 阔叶树, 罗马柱, 奢华水晶灯,星空顶,华丽而璀璨。   亮蓝色的温泉池边,站着一抹修长的人影。   裴池玉倚着一座海马雕塑,赤.裸上身,穿一条雪白的长裤,一直在等她。   “裴少,施小姐来了。”   服务生将施欲领到房间里, 带上门走了出去。   裴池玉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门口的女人眉眼温婉,宽大的男士衬衫遮住臀,露出又直又长的白腿,站在高高的鎏金大门后,远远看上去小小一只,身形纤细。   “裴池玉,你拿我衣服干什么?”她声音还算温和,“非得用这种方式见我吗?”   “我想你了,你又不肯理我,只好这样……宝贝,你不会生我的气吧?”裴池玉试探问。   施欲皮笑肉不笑:“咱俩不早分手了么?还是叫名字吧。”   想起她绵延不绝骂自己的话,裴池玉饶有兴趣地抬起手腕上的表,点进施欲的实时心情反馈线图。   名为“不爽”的那条线开始上升。   ——【我今天就要弄死这个傻逼。】   裴池玉:“…………”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裴池玉抬脚走过去,仿佛不知道她在骂自己,揽着她的肩,笑得意气风发,“这件衬衫很适合你。”   施欲拂开他的手,往大厅的方向走。   桌上摆着两个晶莹的红酒杯,她淡淡扫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我手机和衣服呢?”   “别急,待会儿一起泡个温泉。”裴池玉在她对面坐下,拿起开了瓶的红酒,手一抬,汩汩的红色液体倒入杯中,“今晚陪我怎么样?”   施欲直视着他,声线放缓:“什么意思?”   “免费让你睡我。”裴池玉厚着脸皮,轻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目光一寸一寸滑过她莹白的小腿,优美的脚背线条,颗颗润泽的粉嫩指甲。   他微抿了一口红酒,喉结慢慢滑动一轮,有些口干舌燥。   施欲轻微嗤笑一声,慢慢拿起高脚杯:“裴少是主动把自己当夜店牛郎,自甘卑贱,来讨好我?”   裴池玉压了压唇角,面色恼怒,想起自己的目的,他又忍耐下来。   如果与施欲多一层身体层面的纠缠,关系更进一步,或许她会没那么排斥自己,甚至对他产生依恋。   “上辈子的我都没答应,现在的我更不可能同意。”施欲不假思索拒绝。   裴池玉短促地笑了笑,感到荒唐:“上辈子?你在说什么?施欲,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那么多女人想嫁我,嫁入裴家享清福,你怎么和她们不一样?”   如果施欲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他攻略起来会轻松很多。   可惜,她就像一块难啃的骨头,但正合他这个恶犬的口味。   “因为我对你没兴趣,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呢?”施欲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   “我不信。”裴池玉挺期待她的反应,他抬起头,凝视她优美的下巴,“你在骗我。”   哪怕是死亡角度,这个反派都迷人得不像话,冷艳端方,像菲林闪烁的会场最闪亮的焦点。   他低下睫,眼前是她包裹在宽大衬衣中的平坦腹部,裴池玉的手揽上她的腰,眼神迷离戏谑,用力往怀里的方向摁。   “施欲……”   模糊的尾音依稀难辨,温泉室内空气升高,他鬓角渗出薄汗,鼻尖蹭上她的脖颈,呼吸清浅,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裴池玉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秒,用力攥住表盘,把表带往下扯。   裴池玉的手顺着她的动作抬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你干什么?!”   脑海里响起了最高警告声。   【强行破坏系统外设,罚一次。】   难以忍受的电击顺着手腕传遍全身,裴池玉陡然睁大眼眶,令人崩溃的剧痛宛如巨石般一遍遍碾压过来,他当即张开嘴,洇红唇瓣发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汗水渗出额头,眉骨,鼻尖,沿着脸颊滑落,裴池玉咬着牙,腮上的咬肌颤了颤:“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表……”   他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地上,发出稀碎的喘气,从指尖到尾椎痛到发麻,过电般传遍每一处神经末梢。   白色的裤子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漆黑的头发滴着汗水,裴池玉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脖颈突出一道青筋。   他抬起手,用力攥紧了她的衬衫下摆,牙缝里挤出一个音。   “……施……”   施欲蹲了下来,抱着膝盖,欣赏着裴狗痛苦不堪的惨样,语调温温柔柔的:“怎么了臭宝?”   “你……故意……”裴池玉的眼睛湿漉漉的,被汗水洗得模糊不清,氤氲着热气,背部肌肉在光线下反射着汗水的光泽,战栗似的发抖。   施欲挺好奇,在裴池玉遭受电击的时候,泡温泉会怎么样?   她拖着他的腿,往温泉的方向走。   裴池玉用力扒着地面,恨到了骨髓里:“你干什么……别拽我……操!”   “不是要和我泡温泉吗?”施欲停下来,缓了一阵,抓住他的脚腕,“你真重,有两百斤了吧?”   裴池玉恶狠狠地想要骂出来,张口却带着变了调的哽咽:“妈的……施欲!我弄死你……”   光裸的皮肤在冰冷的地板上摩擦出长长的印子,裴池玉浑身虚弱地被拖行一百多米,脸色苍白,眼神憎恨,嘴唇被咬破了血。   如果说他前一刻对施欲还抱有朦胧的幻想,现在就只剩下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恨意。   施欲!   施欲!   恨不得把她的名字咬碎了吞下去,裴池玉的胸膛摩擦得疼,四肢百骸被打碎重组似的,浑身都他妈疼。   温泉池特有的味道近在咫尺,含有各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咕嘟嘟冒着热气,他看着都怕。   “你想淹死我?”他心有余悸地问。   施欲诧异地看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裴池玉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的头就被按到了池面上。   裴池玉:“………”他为什么会相信这个女人的鬼话!   “我的手机在哪?”施欲按着他的后脑勺,“还有衣服。裴池玉,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吗?”   裴池玉被热气熏了眼,汗水沿着鼻尖往下淌。   他不觉得自己是变态,倒觉得像条受人摆布的落水狗。   “……在里面那间屋子里,床上有个袋子……你的东西都在那里。”   “好,”施欲猛然用力,把他的头按在水里,“这次是个教训。”   裴池玉闭上眼,池水沿着轮廓分明的眉骨、鼻梁、下巴滴落。   他动了动喉结,转头,眼眸像水浸透的黑曜石,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慢慢地、不顾一切地、发狠地爬了起来,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这个心肠狠毒的女人,用美人计迷惑他,下一刻就要他生不如死。   掌心抚了抚蹭得发红的胸膛,裴池玉皱了皱眉,拖着虚弱的身躯,脚步沉重地走到沙发旁,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机。   拨了一个号出去,他哑声吩咐:“叫几个人过来,守在门口,别让她走。”   施欲换好衣服,却没找到手机,心知是被裴池玉耍了。   快步往外走,她猛然看见原本躺在温泉池边不能动弹的裴池玉,就站在距离她五米远的位置。   眼神阴鸷,神情狠戾,像是看着八辈子的宿敌。   ……这次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施欲不动声色打量他,发觉他虽然站得起来,指尖却仍旧控制不住发抖,想必是强撑着爬起来的。   倒是个对自己下得去狠手的男人。   施欲笑着摊开手:“还我手机。”   里面有很重要的文件资料,必须拿到手。   裴池玉露出一抹讽笑,苍白的脸容湿漉漉的,语气轻挑:“想要手机,求我,叫声爸爸我就给你。”   “我是你爹。”施欲快步走过去,绕过他,在沙发和桌子上翻找一通,一无所获。   裴池玉扶着罗马柱,慢慢吐息了片刻,咬破的唇瓣洇出丝缕红色的血。   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折磨施欲的方法,乌黑眼睛里浮现出癫狂的神色。   他转头,看见她捡起自己的手机,给她的手机拨打电话。   “别打了,你的手机在那儿。”裴池玉的目光落在温泉池里,一触即收,“另外,我的手机密码是我生日,你不是记不住么?”   施欲潇洒一扬手,噗通一声,把他的手机丢到了池里。   裴池玉:“???”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从眼前抛到水里,裴池玉气血上涌,怒了:“睚眦必报有意思吗?”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施欲语调婉转,眼神冰凉,“你最好记住。”   门外必定有人守着,她硬闯是走不了,艳子打不通她的电话,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先走。   想要离开这里,只能先解决裴池玉。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腕表上,裴池玉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你动不动就抽搐的毛病?”施欲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语气柔和,嘴角带着冷静而优雅的笑,“臭宝,你不会是有癫痫吧?”   听到这个称呼,裴池玉脸色铁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施欲有多厌恶他。   “别过来,你想干什么?”裴池玉不敢保证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能打得过施欲,“还想用同一招对付我?”   叩叩。   外面有服务生进来送餐。   裴池玉往门口看了一眼,施欲趁机走过去,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腕,“池玉。”   在男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她目光娴静柔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握着表带往下扒。   “不……不要……”   裴池玉内心崩溃,再次听到了系统的警告声,瞳仁里映出女人妩媚微笑的影子。   五分钟后,施欲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外面四五个大块头,她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乌亮的眼瞳噙着水花:“你们快进去看看,我男朋友突然晕倒了。”   “是裴少?”立刻有人追问。   “是他,”施欲眼眶红红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手机找不到了,谁帮忙打个急救?”   刚才引她过来的服务生就在门口,看到施欲这么伤心,言辞之中很担心裴池玉,立刻相信了他俩的男女朋友关系,恭敬地把手机递给她:“施小姐,这是你的手机,裴少让我帮忙保管。”   施欲自然地接过来,指节轻轻抵了抵鼻尖,边打120边往走廊另一端走。   有保镖想起裴池玉的吩咐,本想拦她,迟疑地往门里看了一眼。   “裴少真晕了?”   “真的,刚才的声音就有点不对劲。”   顺利脱离保镖布控的范围,施欲垂泪的眼尾瞬间眉开眼笑,红唇微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第55章 别爱我,没结果。   三天之后, 施欲收到了裴池玉寄到公司的礼物。   敞亮的总裁办公室里,助理May捧着快递,放在施欲面前的桌子上。   “May, 离盒子远点。”施欲拿着刀, 面无表情地挑断包装袋。   前几天把他折磨得够惨,她不确定裴池玉会不会报复她, 以他的性格, 很有可能。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白色方盒子。   见施欲这么谨慎, May微侧着头, 恭敬而小心地问:“施总, 您是遇到人身威胁了吗?”   “差不多吧。”施欲打开盒子, 低垂的目光一扫,讽笑, “裴狗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她想象中吓人的蛇、血腥的刀之类的,盒子里是一条珠光宝气的吊坠, 附有一张AGL的鉴定书。   总量67.90ct的钻石,镶嵌着心形的瑞典皇室蓝宝石, 底托是铂金制成, 流光溢彩, 瑰丽奢华,成交价接近两千万元。   May盯着那条珠宝,眼瞳微微睁大,露出艳羡的目光:“好美。”   施欲倒是没大的反应,看见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展开。   宋体三号打印字体,只有一句话。   ——“施欲,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眼前浮现出裴池玉阴沉的眼神, 施欲不紧不慢把A4纸叠好,盒子盖好,往May面前一推:“喜欢就送你了。”   她留着也不会戴。   May抬起眼睫,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总裁,欲言又止:“这不是,朋友送您的吗?”   “朋友?”施欲没解释的打算,在转椅上坐下来,“这件珠宝很适合你的肤色,如果没有场合佩戴,去拍卖行卖了也行。”   May小心翼翼接过来,像捧着女王加冕的王冠。   这可是她20年的工资。   心神恍惚地带上门走出来,May在工位上坐下,两眼放空望着屏幕。   对面的薛秘书见她一直发呆,知道她最近刚和相恋六年的男友分手,许是不在状态,被总裁批了一顿,于是在电脑上安慰她:   [May姐,被施总骂了吧?]   [你每天为施总鞍前马后,陪男朋友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看到消息,May宛如回光返照的病人,手放在键盘上,郑重而严肃地打字:[小薛,我恋爱了。]   薛秘书:[?]   May:[我宣布施欲就是我的霸道总裁老公。]   本想和她一起吐槽万恶资本家的薛秘书:[……]   电话响了起来,May在一秒之内接通:“你好,施小姐的助理。”   对方的声音带着校园里的朝气:“我是A大学生会就业部部长,想邀请施总参加下周六下午四点的专题讲座,想问问施总有时间吗?”   May翻了翻施欲的行程表,公事公办回答:“好的,我会帮忙转达。”   ……   A大每周六都会邀请社会上的知名企业家、德高望重老学究、优秀校友等在某一领域杰出的成功人士,在两千人议事厅召开专题讲座。   施欲作为卓有建树的女总裁,又是A大校友,没有拒绝母校的道理。   只是没想到,会在一干企业家里看见温时修的身影。   讲座召开前的两小时,在插满各国国旗的会客厅里,施欲拎着茶盖,拨去茶水表层的浮沫。   一席白色小西装,姿态优雅,面容美艳,在一群老男人中间格外醒目。   温时修在她对面坐着,正跟A大校长傅培祥低声交谈,半点没朝她这边扫,仿佛两人从不认识。   施欲乐得自在,喝着上好的西湖龙井,长会议桌下的细腿叠交,尖头高跟鞋一晃一晃,正对着温时修笔挺的黑色西裤。   坐了半小时,手机震动,施欲悄然走了出去,身后尾随着一道道探寻的视线。   看到裴狗的备注,施欲走到木质走廊上,望着栏杆后清幽的水潭绿枝,滑动接听:“有事?”   男人的声音沙哑又危险:“礼物收到了吧,今晚来金洋大酒店,顶层包间3306。”   “裴池玉,你烦不烦?”   施欲靠在栏杆上,春日斜阳为她镀了一层金光,铅笔裙下的双腿又长又直,如墨发丝轻挽,侧颜紧致,眉眼冷淡疏离,比小楼后方的粉色樱花还要美丽三分。   温时修从会议室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我怎么会烦呢?”裴池玉在那边低沉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压低嗓音,仿佛仇敌与恋人之间抵死不休地呢喃,“对你,我有的是耐心。既然撕破脸,我也就不装了,上次是我大意,着了你的套,这一次……呵。”   施欲克制着全部的修养,没有用难听的字眼羞辱他:“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一定会去见你?”   “你可以不来,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手机另一端响起倒红酒的声音,清脆的器皿碰撞声,随后,裴池玉微冷的声音传来,“毕竟,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别人就不一定了,你说是吗?施老师。”   对方嘟一声挂了电话。   施欲缓缓放下手,直起身往会客室走,却看到了温时修的身影。   午后的阳光照在木质小楼上,温时修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距离她不到三米,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施总,”温时修换了客气的称呼,眼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涌,“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是啊,好巧。”施欲朝他笑了笑,像对待一个仅仅几面之缘的路人,客套地打完招呼,与他擦肩而过。   手腕冷不丁被握住,她回头,对上温时修的目光,莫名其妙:“还有什么事吗?”   温时修攥紧她的手腕,试图往怀里的方向拉,眉骨下方的眼窝深邃,眸底浮现几分隐忍的难过。   “这几个月,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施欲,我好想你。”   上辈子温时修对她漠不关心的画面还刻在脑海里,看到他此刻的真情流露,施欲险些发笑。   “温总,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施欲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里是学校,让人看见不好,能别拉拉扯扯的吗?”   校长傅培祥站在帘子后面,尴尬地看着这一幕。   他本想陪这位首富大佬散散心,没想到会撞见他和施老师的私人纠缠。   “陪我几分钟,好吗。”温时修专注地望着她,“你真的,对我毫无感觉?”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大概会心软,但此刻施欲心里毫无波动,“没有,一点都没有。”   “……讲座之后,可以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吗?”温时修的态度近乎卑微,“游轮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打算送给你。”   施欲沉默一阵,没料到他真的会花将近百亿购下来,垂了垂眼,拨开他的手:“温总,我心里的想法,你应该一清二楚吧?”   她望向他手腕上黑色的系统外设手表。   温时修怔了怔,系统会清楚地反馈给他每一条情感值明细,解锁了高级权限,他甚至能听到施欲的心声,感知到她的想法。   但陷入爱情的温时修,选择了自欺欺人。   不去查看系统,就不会窥见她内心的冰冷,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施欲对他是不同的,一切都还停留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她还是那个在他面前会紧张的胆怯小女孩,听到他的声音,会脸红心跳。   “温总,如果你还是不明白,我不介意再说清楚点。”施欲抬起头,“我对你真的——”   “别说了。”温时修失魂落魄地打断她,嗓音低低的,“你说的每个字,都是在我心口上插刀。”   在纸醉金迷的现实世界,他是站在金字塔的王者,从未对哪个女性动过心,却没想过,会爱上书里的纸片人。   就算没有结果,温时修也不愿意撒手。   他生下来就是优秀的人,从年少到踏入社会,从未输得这么惨过。   更没有预料到,曾经他不放在眼里的,一个黑化到底心狠手辣的女人,会成为他心里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我有过黑暗的念头,用不光彩的手段,把你留在身边。”温时修淡淡陈述着自己的想法,“既然你不爱我,不如让你恨我,总比毫无感觉要强点。”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会冒出危险的想法,却最终被自己的理智一次次否决。   ——他真正想要的,还是施欲的真心。   走廊上寂静无风,施欲安静听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温总,别爱我,没结果。”   “能给我一次认真追求你的机会吗?”温时修转眸望了过来,语调无悲无喜,却是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这是他第一次,强烈产生了讨好一个女人的念头。   施欲无情拒绝:“不能,再说三遍也是不能。”   “总得试一试,”温时修仿佛想通了某个困扰很久的难题,自贬身价,眼眸缱绻,“哪怕是做备胎,小三,情人……我都可以接受,施小姐,给个机会?”   施欲满脸黑人问号:“啊?”   与此同时,为施欲购买了百亿游轮,积分上涨,刚刚解锁高级权限的温时修听到了施欲的心声。   ——“我靠,温时修脑子被门夹了吧。”   温时修:“…………” 第56章 先磕个头。   枯燥的大学生就业专题讲座, 因几位商业大佬的出席,二千人议事厅座无虚席,黑压压都是人头。   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人数最多, 拍照, 记笔记,宛如大型记者会现场。   在校方有意安排下, 施欲的位置临时做了变更, 和最中间的温时修挨着。   前排校长傅培祥不时朝她投来微笑鼓励的目光。   施欲:“……”   大佬往往压轴发言, 温时修坐在她左侧, 不时朝她的方向偏下头, 又好奇地垂眸看腕表, 看到她的心情K线图起起伏伏,不时冒出一两句吐槽的小字。   ——【怎么还不结束。】   ——【今晚寒叔做了什么好吃的?】   ——【寒叔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啊。】   ……   一小时过去, “寒叔”这个名字频繁出现,温时修露出狐疑的神色, 很想问问她寒叔是谁,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轮到施欲讲话, 她扶正面前的麦克风, 面色镇定、落落大方地念出大脑里的演讲稿。   温时修静静听着, 转头,注视她灯光勾勒的绝美侧颜。   底下的学生渐渐发现不对劲,发出嗡嗡嗡的议论。   首富大佬温时修怎么一直看施老师?果然连温总也抵抗不了大美女的魅力吗?   台上,倒扣在绒布上方的手机震动起来。   施欲按了下侧边键,淡定地讲完二十分钟,做了总结陈词。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她瞄了一眼手机。   三天前给她发SCI论文的学生姜胜恩,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条八秒的语音。   这种场合不方便听语音, 她点击转化成文字。   ——“施老师,你的学生睡了我女朋友,你说,怎么收拾他比较好。”   施欲的目光凝固了。   脑海里跳出裴池玉那张脸,指尖在屏幕上停留几秒,敲了两个字:[位置。]   对方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裴少不告诉你了吗?金洋大酒店,顶层。”   ——“早点过来,晚高峰堵车,你的学生状态不好,在哭。”   讲座还有一小时才能结束,公然走掉影响不好,更何况现场还有几家权威媒体,事后要进行专访。   姜胜恩是金融专业的学生,从大一到研一,发表在学术刊物上的论文足有六篇,年年拿奖学金,平时泡在阅览室,有空就出去兼职,打好几份工,怎么可能会和某个富二代的女朋友扯上关系。   他这是被她连累了。   担心那群富家子弟对他做出过分的事,施欲站了起来,默默走下台,跟前排的校长打了招呼:“傅校长,我有急事得先走。”   施欲年轻有为,形象也不错,傅培祥还想让她带领这群大老板参观母校,不想放她走,低声问:“什么事?非得现在走吗?待会儿还有晚宴。”   “我必须走。”   台下的记者和上千名学生不知所以,追随着她的背影,目送她从左侧的入口走了出去。   ……   马上是下班的晚高峰,施欲等了六次红灯,从学校飙车赶到金洋大酒店,已经是晚上八点。   到了顶层3306包间,两个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她。   施欲走到宽阔的绿植前,给裴池玉打电话,一直是占线状态。   她又拨通了学生姜胜恩的微信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了起来,对面是一道陌生的男低音:“施老师,这都几点了,不是让你早点来吗?”   想必他就是微信里那位……说姜胜恩睡了他女朋友的富二代。   “你哪位?”施欲语气幽冷,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叫裴池玉那个贱人接电话。”   “……”   对方似乎被她的气焰惊住,沉默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他压低的模糊声音:“都别玩了,施欲在外面。裴少!”   片刻后,一位穿着兔耳朵制服的网红脸美女走了出来,看向施欲:“裴少叫你进去。”   包厢里充斥着缭绕的烟雾,七八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人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室内还有几个漂亮的十八线明星网红,酒气和香水脂粉味扑面而来。   裴池玉坐在女人堆里,跟圈子里的朋友说笑。   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紧扣的袖口将系统外设严严实实遮了起来,大概之前的两次电击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裴池玉对面坐着一个穿撞色系短袖的男人,雾蓝发色,低音炮很有辨识度,就是刚才和她通话的富二代,唐劭。   “我的学生在哪儿?”施欲看向唐劭。   唐劭没料到施欲会认出自己,拿鸡尾酒的动作慢了下来,极快地看了一眼裴池玉,给她指了一下:“在里面。”   包间里有一扇门,里面是卫生间。   施欲快步往那边走,敲了敲门,没听到反应,一脚踹了上去。   门开了,和她岁数差不多大的男生坐在地上,低头抓着头发,自闭似的弓着背,默默不说话。   “姜胜恩,你跟老师说,他们对你做什么了?”施欲在他面前蹲下来,“女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姜胜恩抬起头来,脸上有很明显哭过的痕迹,开口的语气却格外冷静:“导师,这事和您没关系,是我的私人恩怨。他们也没打我,只拿了我的手机。”   他和女朋友大二在一起,毕业后女友参加工作,姜胜恩选择留校读研,两人都比较忙,联络慢慢少了很多。   近期女朋友跟他提了分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才明白,唐家有钱有势的独子在追求她。   这对一个勤工俭学、买不起房子的苦逼研究生来说,是件很伤自尊的事,姜胜恩不想告诉任何人,却没想到把导师牵扯了进来。   只有施欲知道,一切都是针对她有预谋的安排。   长时间没听到施欲的声音,姜胜恩抬起染着水汽的眼睫,看着脸色吓人的施欲,有点害怕:“导师,这和您没关系,不要为了我得罪了这些人。他们……”   “他们怎么?”   姜胜恩抿抿唇:“……他们有钱。”   施欲不屑地嗤笑一声,一言不发站了起来,转身走出卫生间。   包间里的欢笑声一波盖过一波,裴池玉勾着一个女网红的脖子,故意当着施欲的面往怀里搂,抬起眉梢,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一杯冷酒劈头盖脸泼了过来。   在场的公子哥都愣住了,唐劭不由坐直了身体,裴池玉面上的浪笑僵在脸上,化为抹不开的阴沉。   旁边有纸巾递过来,他挥手挡了下,拍掉衬衣上沾着的冰块和薄荷叶,冷笑:“施欲,你该不会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宠着你?任你打骂?”   “裴池玉,”施欲平静得不太正常,踹开唐劭,在空出的位子上坐下来,“你知道我打算怎么对付施娉么?”   唐劭也是有头有脸的少爷,还没被人这么踢过,当即要发作,对上施欲的眼睛,心里一突,生生慑住了他的脾气:“你们聊。”   其他人都沉默下来,目光在施欲和裴池玉之间徘徊。   听到施娉这个名字,裴池玉并没有反应过来,脑海里的系统自动提醒:   【施娉,女,调换真假千金的罪魁祸首。施欲利用化学反应制毒,伪造不在场证明,将保姆神不知鬼不觉杀害,高明手法:五颗星,残忍度:五颗星。】   裴池玉嘴角的弧度逐渐落了下去。   他完全忘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施欲黑化。   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必须让她放下仇恨才行,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居然激起了她阴暗的负面情绪!   仇恨值在不断飙升,不是因为施娉,而是因为他裴池玉。   她想杀了他。   仿佛被人闷头打了一棒,裴池玉脑袋发蒙,半晌,转向唐劭,声音低不可闻:“把人放了,手机还给他。”   唐劭还以为会目睹一场年度大戏,裴池玉转变太快让他始料未及。   “池玉,你怕她干嘛?你家里——”   “我说把人放了!”裴池玉脸色难看,在唐劭震惊的目光中,他低头望着沙发上的施欲,轻声道歉,“这事是我兄弟做得不对,事后我会补偿你学生的精神损失……施欲,你开心一点。”   “想让我开心?可以。”施欲点了点鞋尖,“你先磕个头。”   富家少爷们睁大了眼,女人们更是惊得议论纷纷。   原先靠在裴池玉怀里的小网红看不过去了,皱眉开口:“你太过分了吧,裴少都这么道歉了。”   “都别说话。”裴池玉知道自己玩脱了,道歉是必须的,但磕头他做不到。   比起回不去原来世界的绝望,颜面扫地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慢慢半跪在她面前,凝视施欲的眼睛:“我错了。施欲,你消消气,怎么打我都可以。”   在众人眼里,裴池玉俨然成了讨前女友开心的好男人,低三下四卑微哄诱。   众目睽睽之下,施欲拎起地上的空酒瓶,闷头砸上他的脑袋。   女人的尖叫伴随着男人的呼喊,裴池玉头一偏,撞到了身后的桌子,额上的阵阵刺疼让他抽了口凉气,却没忘记提醒其他人:“别报警!是我对不起她。”   每人脸上都是第一次认识他的表情。   裴池玉并不是专情的人,万花丛中过,没见他和哪个女人玩真的,今天让他们开了眼。   施欲带着姜胜恩离开后,唐劭为他抱不平:“池玉,你到底有多喜欢她?去年夏天在会所,你也卑微得和一条狗似的,就因为她长得美?”   裴池玉顶着满头血,眼神放空了几秒,忽然崩溃地扬高声音:“你以为我想啊?她处处压我一头,我能怎么办?她比我爸还难伺候!都他妈揍我几回了!我敢还手?”   唐劭久久无言,在沙发上坐下来,没忍住:“你说你贱不贱,真爱上了?”   裴池玉心里憋屈,又无法解释,把带血的纸巾往桌上一丢,含糊应了声。   ……   开车把姜胜恩送到研究生宿舍楼下,施欲觉得挺对不住他的:“今天的责任主要在我,下周一有空,老师请你吃饭。”   “老师,你别这么说。”姜胜恩诚惶诚恐,心里不是滋味,“我也没想到我前女友……算了,不提了,老师你等我一下。”   他大步跑入楼下的学生超市,没过十分钟,提着一大袋子零食跑了出来,塞到施欲怀里。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姜胜恩犹豫说:“老师,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我今天其实……挺高兴的,尤其是看到你的时候。你特帅。”   施欲:“???”傻孩子是我连累了你啊!   生怕施欲拒绝,姜胜恩再三道了谢,快步跑进了宿舍楼的铁艺大门,才转身冲她挥了挥手,笑得一脸阳光。   施欲:我有罪。   抱着满满的一大堆零食转身,她准备上车,忽然预感到什么,轻抬眼睫,朝不远处的路灯下望去。   春夜柔和,忧悒的月色洒落。   寒叔穿着雪白的高领毛衣,静静站在枝叶繁茂的树下,眉眼微微舒展,唇色润泽发艳,丝毫不带半分烟火气,却又焕发着尤为动人的光彩。   “寒叔?”施欲走过去,眼仁晶亮,“你是来接我的?你怎么不穿西装了啊?”   看起来好暖,香喷喷、白生生的,想rua。   面前探出一只骨节漂亮的手,她咦一声,发现寒叔低头望着她手里的袋子。   “大小姐行情不错。”管家模糊的容颜似笑非笑,浓隽秀美的眉目浸在夜色中,语气温和,“我帮您拎着吧。”   “好。”施欲把袋子递在他手上,“你看到了?他是我学生。”   管家坐进驾驶座,破天荒没戴手套,如白玉雕琢的手搭在档杆上,转眸看她:“大小姐。”   施欲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接近晚上11点。   她顺势抬头:“怎么了寒叔?”   “下次晚回家之前,能不能通知我一声?”暖光的灯光穿透玻璃,照亮男人清润秀丽的眉眼。   管家专注望着她,敛起的眼眸浮现些许深意,莫名勾人心魄:“我很担心您,会胡思乱想的。”   “……哦。”施欲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看得微微出神,“几点算晚?”   管家委婉地笑了笑,眉毛微掀:“现在几点?”   施欲又看一眼手机:“差五分钟11点。”   “您觉得呢?”管家发动车子,抬起眼眸看向马路,白色大G平稳地穿过幽静的林荫道。   施欲想了想,试探:“九点?寒叔,你以前都不管我的。”   驶出学校东门,在脉脉不语的气氛中,管家微微侧头看她,轻笑着和她商量:“八点,下次早些。” 第57章 要不拿绳子把我绑起来。   抡起酒瓶砸了裴池玉的脑袋后, 施欲发觉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   可能是受小说剧情机制的影响,她偶尔会冒出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念头。   她开始写化学分子式,在图书馆查阅刑侦档案, 将四个男人的照片钉在墙上, 飞镖一击正中眉心。   看到镜子里表情漠然的女人,会被吓一跳。   意识到自己正按照小说里写的那样, 内心逐渐走向偏执病态, 施欲冒出一额头冷汗, 她不知道该怎么转变这种现状。   在金洋大酒店的顶层包厢里, 有那么一个电光石火的瞬间, 她是真的想弄死裴池玉。   她此刻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不能被那股无形的干扰牵着鼻子走。   施欲向学校请了两天假,公司也没去, 换上泳衣,在家里的环绕型玻璃泳池里游泳。   四月的水温还有些凉意, 她在水里放空自我,沿着客厅绕到茶水间, 从玻璃外看到寒叔挺拔修长的身影, 乱糟糟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管家喂了两只猫, 走入客厅,无意中轻抬眼睫,看到泳池里的施欲,目光逐渐变得温软。   仿佛巨幕中的海洋馆美人鱼,施欲穿着玫红色的分体泳衣,时而向上浮出水面,时而悠闲在蓝色的池水中摆荡双腿,长发如墨般晕染。   皮肤在水中显得极其白皙晃眼, 散发着柔和的光。   施欲冒出水面,憋了一口气,放任自己沉入泳池底部,靠近管家,拍了拍客厅与泳池连接的玻璃。   “如果我装溺水,管家会不会来救我?”施欲心里冒出一个幼稚的念头,“他会像梦里那样,义无反顾跳入水里吗?”   如果……   如果他真的会那么做,我就……   管家走到玻璃面前,手指抚上透明的墙壁,红润的嘴唇开合,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施欲专心想着那道一闪而逝的念头,还没想好她就怎么样,肺里的空气消耗殆尽,她吐出几个细小的泡泡,在水里一眨不眨地望着管家。   “大小姐,您不会游泳,”寒叔与她四目相对,低声提醒她,“不要在水里停留太长时间。”   玻璃后的女主人仿佛故意和他较劲,眼睛漆黑发亮,目不转睛望着他,似乎在期待什么。   管家极其细微地蹙眉,如玉般的手轻轻按上玻璃:“您还好吗?”   施欲快要坚持不住了,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空白,手指抵在玻璃上,隔着一道屏障,与管家十指相贴。   果然梦和现实不同吗?   寒叔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缺氧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心脏咚咚跳动,仿佛重锤般撞击鼓膜,施欲试图往上游,却呛了一口水,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她在他面前轻轻跪下来。   管家目光凝固,转身往后窗的方向走,从客厅直接跳入冰冷的泳池槽。   看到水中逐渐靠近的漆黑人影,施欲心里产生模糊的既视感,身体被寒叔温柔的抱住,和梦里的画面极其相似。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她看到,管家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   ……   “大小姐,好点了么?”   低柔冷静的声音传入耳中,施欲裹着毯子睁开眼,发觉自己坐在雾化壁炉前,穿着黑色西装的寒叔站在左侧,低头望着她。   他浑身湿透,发梢还没干,没来得及换衣服,一直在照顾她。   从沙发上坐起来,施欲发觉自己身上干干爽爽,泳衣外套了一件暖和的睡衣,头发也已经被吹干了。   “……嗯,好点了。”施欲很有罪恶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奇怪的举动。   还好管家没有多问,只是用那双清透黑亮的眼眸,脉脉与她相望。   “寒叔,快去换衣服,别感冒了。”施欲屈起腿,裹紧粉色的毯子,只露出白皙的脸,宛如一只粉色的粽子,“你不是身体不好吗?”   “大小姐,”管家看着她,慢条斯理询问,“为什么要故意溺水?”   施欲抿了抿嘴唇,一声不吭,头微微低下来,感知到寒叔好像生气了。   眼前的黑衣男人蹲下来,眉宇里含着化不开的忧色,直勾勾凝视她的眼睛:“您最近心情不好?”   施欲点点头。   过了片刻,手被男人轻轻握住。   她抬起眼睫,面前的管家眉目温淡,眸底浅浅浮现出关切的神色。   “大小姐,人生不如意是常态,您向下看看,有那么多人在温饱线上挣扎,每天辛勤劳作,苦中作乐,也是一种豁达的心境。就算对生活心灰意冷,也不要自我厌弃,答应我好吗?”   施欲睁了睁眼,没想到管家会说出这么一番真挚的心里话。   “寒叔,我没想自杀……”   她上辈子死过一次,已经想开了,自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就算没有在乎她的亲人,她也不会让那四个男人自在逍遥。   只是……寒叔好像很担心她的状况?   次日醒来,施欲走下楼梯,发觉泳池里的水放干了。   她笑了一下,轻轻打着哈欠往餐厅走。这种被人担心的感觉,还挺让人暖心的。   平静地度过了一周,下班路过金洋大酒店门口,裴池玉那张脸挥之不去,施欲握紧方向盘,冷着脸飙车回到家里。   寒叔不在家,这个时间,他大概在遛两只大狗。   回到没开灯的卧室,施欲倒了一杯红茶,加入冰块,坐在暗红色的高背椅上,望着墙上四个男人的照片。   笃地一声闷响,飞镖砸中了裴池玉的面部。   她走过去拔下来,拿起马克笔,在裴池玉的半身像上打了个×,半晌走到置物桌旁,捡起上面的《法医学概论》,随手翻阅起来。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施欲静立少顷,慢慢放下手。   她心里冒出个荒谬而颠倒的念头,好像自己真的是书里大反派,只是报复的对象从施娉变成了四个男人。   “我在干什么呢?”她轻轻问自己。   她必须做点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压制内心如黑色触手般疯狂滋生的想法。   想起车库里停着的摩托车,施欲换上黑色的皮衣,戴上头盔,脚一蹬,拧动油门,肩背下压,轰然驶出水声潺潺的豪墅。   穿过川流不息的金色夜景,驶入空寂无人的跨江吊桥,头盔下的眼睛冷静而明亮,黑色长发在猛烈的夜风中飞扬鼓荡,与咸湿的江面水汽交织在一起,车速越来越快。   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她享受血液冲出心脏,撞击大脑的刺激感,一瞬生,一瞬死,一切都置之度外,只剩下远方笼罩在雾霭中的吊桥尽头。   “嘀!嘀!”   两声刺耳的鸣笛声突然划破迷雾,钻入她的耳中。   施欲扫一眼镜面,一辆黑色的柯尼塞格跟在她身后。   摩托车仪表转了半圈,飙出了最高时速,施欲面无表情地挪开目光。   黑色超跑发出顶级豪车特有的巨大引擎声,轰然加速,一举超过了她的摩托车,飞速漂移掉头,势不可挡地拦在她面前。   摩托车速度减下来,超跑以平稳的速度在吊桥上倒退,两位车主四目相对。   施欲一怔,看到了寒叔哀伤的眼神。   刹车,熄火,她摘下头盔,湿冷的江风拂面而来,施欲眼睛黑得纯粹,更显皮肤白到了极致。   仿佛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施欲坐在摩托车上,看着寒叔下了车,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管家大概是真被她气到了,下颌线紧绷,喉结上下滚动着,开口的语气却依旧平和,不带半点责备:“您怎么了?”   “寒叔,”施欲弱弱看着他,把两只手伸过去,“要不你拿绳子,把我绑起来吧。”   她本是想出门兜兜风,不知怎么就变成不要命狂飙。   别说寒叔,她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后怕,要寒叔再慢两分钟出现,她能直接冲到江里。   夜风低低掠过吊桥,晦涩的光线下,管家敛着漆黑的眼睫,安静凝望她片刻,单手抚上领口,不慌不忙地,把藏蓝色的领带解了下来。   紧接着,在施欲手腕上绕了几圈,一抽一拽,严谨地系了两个结。   “?”施欲嘴角抽搐,“呃,寒叔,我开玩笑的,你还真把我捆起来啊?寒叔……叔?大管家?”   “为了您的安全着想,避免类似的情况,大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开车了。”   管家修洁的手拎走她的头盔,放到车里,顺势给司机大奎打电话,轻声吩咐,让他来临江吊桥把摩托车骑走。   坐在黑色的柯尼塞格里,施欲望着前方飞速倒退的路灯,两手并在一起,肩膀朝管家挨过去,望着他秀美的侧颜:“寒叔,你对前任女雇主也这样吗?”   “……”   “哎,她现在和你有联系吗?”   “大小姐,”管家目视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端,语气轻缓,“我在开车。”   “……你开你开,我不影响你。”施欲笑眯眯坐了回去,指尖试图抽解腕上的领带,却发现打结的手法很刁钻,她蹭了半天也没松开,反而越来越紧。   柯尼塞格驶入家里的车库,与一排排超跑停在一起。   炫酷的车门缓缓抬起,管家的手顺势搭上车背,低着头,为她解开安全带。   “寒叔,你看都到家了,这领带是不是该解开了?”施欲下了车,把两只手伸过去,笑得谄媚又张扬。   管家眨了眨眼睛,轻轻抬起手,握住领带的一端,牵着她往室内走。   “寒叔寒叔,我晚上睡觉怎么办?我还要上厕所!”施欲站在喷泉池边,肩膀后仰,耍赖似的,怎么也不肯走了,“你绑着我,我怎么洗澡?”   管家顿住脚步,微侧着脸,漆黑雪亮的眸底浮现似笑非笑的柔光:“那我解开?”   施欲隐约觉得,寒叔好像窥见了她内心的想法,又好像是她脑补过度。   她捆着手,往前走了一步,来到管家跟前,突然踮起脚尖,手臂套住他的后颈,往自己面前一压。   管家猝不及防往前倾身,两人距离拉近,鼻尖相抵,能清晰看到彼此的睫毛。 第58章 大小姐喜欢野的?   “大小姐, ”寒叔头微微后仰,喉结突显在她眼前,嘴角微翘, 语气仍旧斯文, “您这是在做什么?”   “陆清寒,我可是你的女主人, 你居然捆着我, ”施欲两只手并在一起, 几乎攀在了他肩上, 扬眉, “说, 想干什么?”   管家身高挺拔,后颈到脊背的线条流畅优美, 哪怕是狼狈如现在,他高雅的气度也丝毫不减, 鼻梁挺直如刀,鼻尖却秀美柔和, 长相偏美艳, 眉宇一蹙, 立刻显出几分雄性的冷锐和压迫感。   “我只是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把你绑起来。”管家笑笑,“我做错了么?”   鼻息里是管家身上特有的淡淡雪松味道,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有美男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信条,施欲厚着脸皮,命令他:“抱我上去。”   管家眉梢轻轻一扬,应了声好,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平静而缓慢地往楼上走。   卧室门紧闭,管家抱着施欲来到门前,两手腾不开,低眼望着她,暗示的意味很明显——大小姐,该下来了。   施欲转头,脚一勾,把门把手往下踩,再一踢,门无声划开一道缝。   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她进了屋,动作温柔地放在床上,而后蹲在她面前,手指落在她手腕上,低头帮她解开领带。   ……别别别解开啊,寒叔你懂不懂情趣?   施欲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管家,你也太听我的话了吧。”   管家轻抬眼睫,似是而非笑了笑,“大小姐喜欢野的?”   “怎么不喜欢?”施欲随口回答,“之前我喜欢的那位刑老师,就挺野。”   管家如墨的眼眸静静望着她,眸底漫着不易察觉的讶然,又似乎带着几分受伤的哀恸。   只是瞬息之间,他恢复了平静,仿佛无意中流露出的情态只是施欲的错觉。   “寒叔……你不高兴啊?”直女施欲迟钝地反应过来。   “没有。”   管家把领带收好,有条不紊地开了壁灯,调好洗澡水的温度,提醒她不要熬夜,随后,淡淡与她道了晚安,带上门走了出去。   回想起刚才寒叔的眼神,施欲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   周末下午,施欲接到了一通电话。   “我是霍景铭,”对方的语气很冷淡,但仍克制着没泻出半点私人情绪,“我弟弟出车祸,在家躺了两周,状况很不好,现在他很想见你。”   施欲沉默少顷,问:“过去见他最后一面?”   “……你怎么这么恶毒?”霍景铭看了一眼轮椅上脸色苍白的霍诀,“他只是骨折,生命没有大碍,看在他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有时间就来霍家一趟。”   他把霍家老宅的地址发到了施欲的手机。   施欲把玩着手机,想起霍诀上辈子恢复自由时,兴奋地把系统外设抛到大海里的场景,低笑一声,决定去看看他。   赶到霍家已经是三小时之后。   身穿休闲装的霍景铭站在前坪,手里一根雪茄,朝她看了过来:“怎么这么慢?坐地铁来的?”   “是啊。”施欲坦然承认,“低碳环保。”   上次不要命的飙车之后,寒叔把所有车钥匙都锁了起来。   大奎老婆生孩子,请了假,不想麻烦管家送她见霍诀,她自己悠闲走过来的。   霍景铭还记着她在温泉酒店给自己一拳的事,冷冷看她一眼,偏了偏头:“我弟在别苑。”   绕过他的肩膀,施欲拎着包走进去,环视一圈,霍诀正坐在轮椅上,右腿打着石膏,身后是大片盛开的白色杏花。   少年身处绿意盎然的草地上,肤色苍白,下巴瘦尖,比原先清减一圈,眼睛显得更大,倒是有几分病美人的气质。   “姐姐。”霍诀抬起头,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牙。   身后的女佣推着他走到施欲跟前。   他握住她的手,仰起漂亮的脸蛋,很酷地哼一声:“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继续找你,就知道你早晚会来见我的。”   施欲噗嗤笑了,摸了摸他乌黑柔软的狗头:“小傻瓜,怎么回事?腿看起来好严重。”   “别人把我撞了。”霍诀言简意赅地带过这个话题,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姐姐,你最近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买下来送给你,要越贵越好。”   别苑外的山茶花下,听到霍诀这句舔狗发言,霍景铭凶猛地抽了一口雪茄:“败家子。”   “真的吗?”施欲做了一个手势,让女佣离开,自己推着霍诀慢慢在草地上走。   “当然,姐姐,你看上什么东西我不给你买?”   霍诀在这方面一向很大方,身为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年轻影帝,他在现实世界早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生活。   施欲推着轮椅,在花园内的石桌旁停了下来,绕到他面前,坐在低矮的石凳上,目光扫过他瘦削苍白的手腕:“这块表好漂亮,能让姐姐看一眼吗?”   霍诀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脸上灿烂的笑淡了些,目光迟疑:“你要这个?”   这可是系统外设,刚穿到书里的世界第一天,他就试图把这块表扯下来,结果遭受了一次惨痛的电击。   那种痛苦,他至今刻骨铭心,洗澡都必须戴着。   这块表在四个攻略者身上才能起作用,对施欲或是其他人来说,只是一块普通的手表,毫无价值。   “我给你买个更好看的。”霍诀不动声色地拿衣袖掩住表盘,想起什么,不高兴地嘟囔,“我年前相中一块限量宇舶腕表,结果被别人订走了。”   施欲轻轻啊了一声。   那个“别人”就是她自己,把表送给了寒叔作为新年礼物。   “我在沈妄,裴池玉,温时修身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手表。”施欲把包搁在石桌上,笑意柔和,“你们四个是不是一起买的?”   霍诀心虚地低了低头,含糊唔了一声:“大概,巧合吧。”   他委婉地带过这一话题,温声软语撒娇:“姐姐,我的腿都骨折了,你怎么也不心疼我?”   “自行车能把劳斯莱斯里的你撞骨折?”施欲懒笑着扫过他的腿,“包扎这么厚,不闷吗?”   霍诀一瞬间襟了声,施欲怎么知道?   “姐姐,说什么呢,我真骨折。”霍诀埋怨地看她。   忽然听见施欲惊讶地喊一声:“蟑螂。”   “啊!啊啊——在哪里?!”霍诀一下跳上了轮椅,嗓音发颤,面色惊恐,打着石膏的腿弯曲自如。   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霍诀心里淦了一声,把绷带石膏什么的全都拆掉,可爱的脸庞阴沉滴水:“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你吓我?”   顿了顿,他神色狐疑,坐回轮椅上,光着一只脚:“你怎么知道我怕蟑螂?”   “我不但知道你怕蟑螂,还知道你对芒果过敏,”施欲站了起来,慈爱地望着他,“还知道你往脸上涂了粉,伪装生病,对吗臭弟弟?”   霍诀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半晌,他呜呜抱住施欲的腰,内心感动到了极点:“姐姐,你果然很爱我,连我妈都不知道我芒果过敏!”   施欲:“………”   别苑外传来一声压着脾气的怒骂,霍景铭走过来:“你联合医生一起骗家里人半个月,就是为了让施欲来看你?”   “是啊,有问题?”亲弟弟理直气壮回答他,“我是想让姐姐心疼我,你懂个毛。”   霍景铭气了半天,腮帮子抖了抖,指着鼻子骂他:“你给我回伦敦念书去,不许再见她!真是冥顽不灵!纨绔不化!知道别人背后怎么笑话我们霍家吗?”   “我管别人怎么想,姐姐喜欢就行。”霍诀森冷地看他一眼,转向施欲时,眸底的阴霾一扫而光,笑得灿烂无比,风骚无比,头顶仿佛“噗”地一下开出小花来,“姐姐,等我爸退休,我再长大几岁,霍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霍景铭:“???”真是让家人们哄堂大孝。   施欲扫一眼他的腕表,意有所指:“那你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   霍诀不假思索要答应,冷不丁想起回家的目标,愣了好几秒。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回家的念头没那么强烈了。   但他潜意识里,还是很排斥这个地方的。   “我当然愿意。”霍诀心虚地说。   他让佣人把鞋拿过来,穿好,卷起的裤脚放下,掩住细长的小腿。   看到霍诀满眼都是施欲,霍景铭意识到,想要让纨绔弟弟有所改变,得从施欲这里下手。   给多少钱都无法让她离开,只能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了。   临走时,霍景铭主动提议:“施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霍诀立刻表示自己去送,霍景铭把他拉到一边,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女孩子不喜欢太缠人的男生,你对她太好,她反而不会珍惜你。”   “真的?”霍诀将信将疑。   “我是你哥,我还会骗你?”霍景铭拍拍她的肩,朝别苑入口的施欲走过去,“我弟弟车技不好,我送你吧。”   施欲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富有穿透力,让霍景铭呼吸一窒,几乎要以为他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回去的车上,施欲回想着上辈子的画面。   前世霍景铭找了两个人,想要强.奸她,让她在顾家颜面扫地,这一次是计划亲自动手?   暮色四合,霍景铭把车停在了一处废弃的仓库旁。   四周野草丛生,灰鸽几声咕咕叫,前后马路半点人影都看不到。   霍景铭点了一支烟,转头看她,似乎在奇怪她怎么一点都不怕。   “心真大,不怕我对你干点什么?”霍景铭弹了弹烟灰,单手由上至下解开三颗纽扣,露出貔貅形状的锁骨项链。   他夹着烟的手转了向,猩红烟蒂对准施欲如花似玉的脸庞,星点烟灰洒在她细腻的肩部肌肤,微烫。   “知道什么意思么?”霍景铭的目光放肆在她身上流连,如实质般慢慢滑过她的咽喉,锁骨,一路往下,他笑了笑,嘴唇有点干。   “你不怕我报警?”施欲镇定地问。   “说实话,怕。”   霍景铭在赌,赌她作为一个社会上有脸面的女性,最害怕的就是外界的流言蜚语,以及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她大概率不会报警。   更何况,他长得也不差,比不上霍诀秀气,倒也不失男人味,如果是你情我愿的事,又是另一种性质。   “施欲,其实我挺欣赏你的。”霍景铭收回了夹着烟的手,“但你不该招惹我弟。”   如果施欲和他这个哥哥有暧昧,霍诀一定不会再想着她。   “你野心太大,图我们霍家的财产,我不会答应的。”霍景铭手一弹,把烟头从窗缝丢出去,唇缝徐徐呼出淡白色的烟雾。   他从收纳盒里捻出一个铝箔方块,“想好了吗?”   “说起来,你好像比裴狗还渣点。”施欲低下头,拉开包,摸到一个硬邦邦的冰冷物件。   霍景铭眯了眯眼,耐心等待她的动作。   他看到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枪。   漆黑的洞口抵上他的太阳穴,霍景铭冷汗唰一下冒出来,缓缓抬起手:“你怎么会有这个?你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三,二,一。永别了,霍景铭。”   优雅低磁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女人细长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霍景铭那一瞬几乎吓得尿裤子,他也的确感到了湿意,那是水枪喷射出来的水花,从他鬓角流到了衣服和裤子上。   “——你耍我?!”霍景铭的脸色尤为铁青难看,劈手去夺她手里的仿真玩具,施欲手一抬,避开他的手腕,猛地用力砸向了他的后脑勺。   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将他裹挟,霍景铭眼前发黑发蓝,闭了闭眼,慢慢倒在方向盘上。   后脑是最脆弱的位置,施欲怕砸出人命把自己赔进去,留了手劲,确保他没有还手之力,又不至于彻底晕死过去。   把霍景铭的衬衫扯到手臂上,单手把他的皮带掰开,她抬起高跟鞋踹上去。   看来撸铁挺有好处,力气比前世大许多。   施欲边掏手机边思索。   拨打了霍诀的视频电话,施欲冷漠的眼眸在接通的前一秒慢慢红了,从容切换成戏精状态。   “姐姐,”霍诀漂亮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错愕道,“还没回家吗?你哭什么?”   施欲啜泣几声,眼泪啪嗒滚落,哭了十几秒,把霍诀急得快疯了,才慢慢将镜头对准驾驶座上衣衫不整的霍景铭:“你哥哥他……呜呜……”   霍诀在那头足足沉默了两分钟,目眦欲裂,眼眶发红,抓着手机恨不得直接身穿到现场:“这个畜生!!”   “小诀,我把位置发给你,你来接我好吗?”施欲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楚楚可怜泪眼朦胧地望着霍诀,把他的心都看碎了,才慢慢嘤一声,“我害怕,你哥刚才拿烟头烫我,我打不过他。”   “姐姐,我马上过去找你,你顺着马路往人多的方向走。”   霍诀大步奔向车库,随便拿起一辆超跑车前盖上的钥匙,拉开门坐了进去,不要命似的往外开。   挂了视频电话,施欲没急着下车,把行车记录仪里的SD卡收好,又用指甲在霍景铭脖子上抓了几道,伪装成她挣扎过的痕迹。   摸出霍景铭的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根,往自己衣服上烫了一个洞,弹了点烟灰,坐在车里等霍诀赶过来。   几分钟后,霍景铭悠悠转醒,摸了摸钝痛的后脑,转头看施欲,眼神冰冷刺骨:“你胆子真大。”   下半身和脖子的剧痛逐渐清晰,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看脱到胳膊肘处的衬衫,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施欲等一根烟燃烧完,才做出害怕的样子,拎着小包包,拉开门跑了下去。   “你想跑哪去?还能跑哪去?”霍景铭觉得荒唐可笑,想开车去追她,却发现车钥匙被人拔了。   霍景铭迅速下车,嘭地甩上车门,大步朝她的方向走,眼底的兴奋和恨意,让他棱角分明的面部阴狠可怖。   施欲穿着高跟鞋,脚步不快,很快被他追上。   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往后一扯,霍景铭不由分说重新把她拖到车里。   叫嚣着要狠狠收拾她的每一个细胞在皮下刺激得发麻,传到神经末梢,连嘴角的冷笑都是颤抖的,以至于他没有去深思施欲不哭不闹的反常状况。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继续跑啊!”霍景铭在她耳边呢喃,虎口掐着她精致的下巴,“打我这么狠,你最好能承受得起这后果。”   “我真的很好奇,”施欲仰着脸,嘴角挑衅地向上扯,呼吸被他浑身的重量压得有些乱,“我是捅了渣男窝还是怎么,遇到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恶心。”   就因为她是书里的角色,所以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霍景铭膝盖强行顶进去,分开她的腿,把她按在副驾上,鼻尖对准她的脸:“我恶心,你还真说对了,我这个恶心的流氓,今天就要让你更恶心一些。怎么样?”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闪烁着红蓝警灯,公安两个大字在黑暗中尤为清晰。   警察!   霍景铭面上的血色一寸寸退得干净,猛然收紧手指,几乎要掐碎她的骨头:“你报了警?”   她膝盖上顶,用力把他踹出车外。   施欲揉着下巴坐了起来,扯唇笑得妩媚,又莫名残忍:“不是我,是你亲弟弟,霍诀。”   霍景铭茫然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癫狂,像恨不得把她撕碎。   警车把两人都带走,施欲在分局看到了霍诀。   他正冷着脸询问一个警员:“强.奸未遂如何量刑?”   “霍诀,你报的警?”霍景铭戴着手铐走进来,又惊又怒,非要知道一个答案。   霍诀冰冷地看他一眼,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施欲肩上,揽着她的肩,语气漠然:“哥,等着坐牢吧,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59章 许多年前就已经心动。   霍景铭仿佛身处北极冰川地底, 心里冷得发抖,无法置信地重复念叨:“我是你哥……我是你亲哥哥!你为了一个女人,报警抓我?”   戴着肩章的警察在他背上一推, 严厉道:“老实点, 还不知悔改。”   霍诀陪在施欲身侧,半点眼神都没留给霍景铭。   看到施欲衣服上被烟头烫出来的洞, 以及布料褶皱处星散的烟灰, 他捧起她的脸:“姐姐, 他有没有对你动手?有没有打你?”   一瞬间, 他看到了施欲下巴上未消的指印, 湿漉漉的睫毛还晕染着水汽, 目光隐忍而悲伤。   霍诀的心仿佛被刀剖开,咬着牙, 一脚朝霍景铭踹过去,把他压到了地上, 仿佛一头暴怒的野兽,拳头一下一下, 又狠又重揍他的脸。   他相貌女气, 漂亮又阴柔, 学过泰拳的手劲却丝毫不弱,霍景铭双手被铐在一起,无法躲避,硬生生承受着重锤砸来的痛苦,躺在地上直抽气。   施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位假千金的未婚夫前世没少害她,坏到骨子里,但唯独对霍诀这个弟弟,保留着兄长的厚爱和期望。   被最在乎的弟弟亲手送进监狱, 他是什么心情?   两个警察及时按住霍诀的肩膀。   霍诀阴鸷地盯着霍景铭,挥了挥发麻的拳头,凑近他的脸,低声说:“我对霍家没兴趣,但你不该动我的人。”   ……   车停在学校小区单元楼下,霍诀熄了火,转头看副驾上的施欲。   “姐姐,到家了。”   他抿了下嘴唇,从收纳盒里摸出一条薄荷味的口香糖,轻轻塞到她掌心,拇指亲昵摩挲她的手背,仿佛是无声的安抚。   施欲抬睫望着他,雾蒙蒙的眼眸含笑:“小诀,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你最爱的宝贝,保护你是应该的。”霍诀摸了摸施欲的发顶,掌心下移,按着她的后颈,“别怕,姐姐,那个人渣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   施欲捏着口香糖,默默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你报了警,爸妈会不会迁怒你?”   “错的不是我,是他。”霍诀单手搭着方向盘,莹白干净的指尖抠着车标,“就算是我爸欺负了你,我一样会报警。”   施欲笑了笑,评价:“你的正义感还挺高。”   “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   对霍诀来说,书里的所有人只是虚拟人物,他不会付出没必要的情感,霍家二老和他毫无关系。   不过,书里的每一片雪花,每一株翠绿草叶,甚至夜晚悬在高空的皎月,都和现实世界没差别。   他经常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目送施欲进了单元楼内,霍诀收回目光,发动车子。   车灯穿破黑暗,藏蓝色的豪车嚣张穿过楼宇之间的空地,拐了个弯,朝小区西门驶去。   等霍诀离开后,施欲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跟学校请了假,第二天不需要上课,更想回豪墅那边住。   施欲慢慢往前走,掏出手机叫车,瞄一眼屏幕上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超过八点要跟管家报备的。   她眉眼温柔,拨打了管家的电话,五公分的高跟鞋轻轻叩击地面,在静谧的夜色中清脆悦耳。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树干抽了绿,直指墨色的天际。   迎面走来一道挺拔悍利的人影,腿修长,气质冷,逆着暖黄的路灯走来,肩背肌肉线条在薄薄布料下一闪而过。   鸣虫在草地里发出声响,四下愈发安静得可怕。   头顶的路灯坏了一盏,昏暗的光线下,施欲下意识顿住脚步,慢慢往树下靠拢。   她每周健身六小时,前世还练过军体拳,撂倒一个男人难度不大,但身为女性的警惕还是让她决定低调一些。   低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高大的身影被黑暗吞没,施欲站在一颗石榴树后,隐约能看清他立体的脸部轮廓。   好像是刑野?   自从告白……尚且称得上告白被拒绝后,施欲在学校偶尔见过他几次,视线远远相触,又很快分开,平日没有任何交集。   刑野没有开车,像是喝了不少酒。   他从旁边的石榴树前走过,施欲闻到了烈酒的味道。   但刑野的身影依旧挺拔,眼窝下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步伐平稳,好像还挺清醒。   等刑野走过去后,施欲从树后面走出来,步伐轻盈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低头给寒叔发消息。   施欲:[大管家,我今天稍微晚点回去,别担心哦!笔芯。]   点击发送后,寒叔的短信很快回复过来:[好。]   过了几秒,他又发了一条:[笔芯,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条消息,施欲无声笑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大管家一本正经的表情。   想调戏一下管家,她低着头,指尖停留在屏幕上,哒哒打字:[笔芯就是晚安、早点睡的意思。]   屏幕一黑,切换成来电界面。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清晰,来电显示:刑野。   施欲抓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回头,看向漆黑路灯下的男人。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幽香,刑野靠在路灯的白色杆子上,像一尊身材比例完美的雕塑。   手机屏幕照亮他的脸,皮肤浸泡在黑暗中,轮廓坚毅而俊美。   听到手机铃声,他偏开头,淡淡的目光从眼睑下方投过来,看着不远处的艳丽人影。   少顷,他拎着手机直起身,朝施欲一步步走过去。   既然被发现,不好装作没看到,施欲提着小包包,微笑打招呼:“邢老师,你明天有课吗?”   “施欲。”薄唇吐出低沉的字眼,刑野来到她面前,目光捉着她的小脸,瞳孔毫无焦距,“怎么不接电话?”   光线昏暗,他面上的情绪模糊难辨,嗓音听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冷硬,多了些烟火气。   施欲:“……嗯?”喝醉了吧?   她笑容甜美,晃了晃手机:“我就在你面前,没必要接吧。”   刑野默默看着她,呼吸绵长清浅,衣服上染着淡淡的酒气。   他捏了捏鼻梁,不知是梦还是真。   脑袋的胀痛和晕眩阵阵袭来,他看了她半晌,忽然抬起手,食指指节抵上她下巴,低下头。   “邢老师,你找我有事?”施欲笑意不变,稍稍仰起头,避开他的手。   不是不想谈恋爱吗?刑野干嘛又撩她?   见他没说话,施欲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邢老师?”   属于刑野特有的强悍气息落下来。   他宛如一座沉重的大山,醉醺醺倒在她身上,鼻尖抵上她的颈侧,呼吸滚烫,神志不清,压着她朝后栽倒。   施欲踉跄着往后退一步,扶住他的腰。   看着不省人事的刑野,她犹豫着,拍拍他的后背:“邢老师?刑野?你这算耍流氓知道吗?”   刑野毫无反应。   回忆了一下他的住址,施欲掏出手机,本想给邻居老教授打电话,让他帮忙搭把手,把刑野送回家。   想了想,没好意思麻烦人家,她把手机塞回包里,吃力地扶着刑野的胳膊,往楼里走。   刑野半边肩膀都压在她身上,低垂着头。   头发比三个月前的板寸长了许多,乌黑发丝晃在额前,精悍的胸膛肌肉硬邦邦的,贴着她单薄的后背。   一手垂在她左肩,勾着她的脖子,气质冷沉,宛如死过去一样,没发出半个音。   施欲架着他进了电梯,按了楼层键,浑身散架似的又累又倦。   看着他紧闭的眼睫,她戳戳他的腰眼:“你背我一回,我送你回家,欠你的人情扯平了啊。”   不过,看刑野睡这么沉,估计喝断片了,明天醒来也记不得这回事。   来到他家门口,施欲对着密码锁干瞪眼,手摸了摸他上半身的衬衫,没在口袋里找着门卡,又掏他裤兜,摸出一个黑色皮夹。   “邢老师,我找卡开门,不是故意侵犯你隐私啊。”   施欲和他说了一声,然后打开皮夹,翻了翻叠层,抽出一张硬卡片,在门上刷了一下。   滴哩哩——   门开了,她把卡重新放回原位,不经意瞄见皮夹内层的透明塑料膜后方,夹着一张免冠照。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白色上衣,脸型符合时下最流行的审美,素颜打扮,看上去不过十八岁,双眼皮清晰流畅,瞳仁大而黑,野生眉,唇色润泽,上下睫毛都很长,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施欲几乎没认出那是自己。   她重生那天就已经25岁,毕业好多年,青葱大学时期记忆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刑野为什么会有她学信网里的免冠照?   看照片已经有些年份,不像是近几个月才放进去的。   施欲看一眼刑野,心头隐约冒出一个猜测。   这位不善言辞的刑野老师,似乎很早、很早以前,在她还是学生那会儿,就注意到她了啊。   把刑野扶进屋子里,施欲扫了一圈,把他放在了沙发上,去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和温时修冷清的极简生活不同,刑野的家仿佛是部队宿舍。   被子叠成豆腐块,和床单枕套一个颜色,各种物品码放整齐。   地面干干净净,桌上一只透明的烟灰缸,一看就是独居的单身男人。   刑野仰躺在沙发上,卷起袖口的手臂遮住眼帘,只露出线条硬朗的半张脸,喉结突起的弧度清晰,宛如脖颈上的山峰,往下滚动。   临走前,施欲望着刑野,忽然想起一件事。   记得那是次大学生体测,她那天来着姨妈,800米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心情烦躁,干脆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当时负责计时的,是一位体院的男老师,具体是不是刑野,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拿着计时器和表格等在尽头,掐了表,低眼一扫,无情吐出一句话:“五分三四,不及格。”   “老师,我来例假了。”施欲苦着脸望着他,希冀得到一抹同情,嗓音软软的,“你就给我过了吧,我平时都跑四分的,今天只是发挥失常。”   这位帅气逼人的男老师打量她一阵,扯了扯唇:“四分?”   “嗯嗯!”施欲用力点头,表情尤为可怜,“老师求你了。”   男老师翻了翻手里的表,对了下各学院的安排,走到她跟前:“那就下周六再补一次,我记住你了——施欲是吧?”   从记忆中脱离,施欲再度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那位让她多跑了一回800米的男老师,怎么越看越像刑野? 第60章 这算耍流氓知道吗?   进了门, 施欲蹑手蹑脚地脱了鞋。   偌大的客厅里没开灯,管家或许已经睡下了,她快步往楼上走, 斜刺里冲出两只摇尾巴的狗, 激动地往她身上扑。   傻狗和金毛一直在等施欲回来,闻见气味, 立刻嘤嘤跑了过来。   “小声点。”施欲捏住哈士奇的嘴巴, 狂撸两只狗的狗头。   挨个rua了半天, 亢奋的两只狗才平静下来。   对付霍景铭耗费了她大部分精力, 又把喝醉的刑野背回家, 她累得不想动弹, 干脆在楼梯上坐下,抽丝剥茧, 慢慢思索事情接下来的走向。   霍景铭坐牢,假千金那边的剧情线会随之改变。   用不了几天, 顾梨笙会有所行动,大概担心自己的存在, 会威胁到她在家里的地位, 开始争夺顾建邦和白素兰的关注和宠爱。   施欲满不在乎地想着。   她现在唯一看重的, 只有自己的事业,以及……寒叔。   想到那个温柔的男人,施欲弯了弯嘴角。   他心里或许还放不下那位戴面纱的女主人,但她和寒叔朝夕相处这么久,没有感情也有亲情,早晚有一天他会忘掉前任……吧?   施欲用价值千金的脑袋,把孙子兵法想了一遍。   欲擒故纵?不行,寒叔太听她的话。   反客为主?美人计?苦肉计?   寒叔会不会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想法呢?   “大小姐, 怎么不回房间?”身后传来管家柔和的声音,修长的手指按下灯擎,黑乎乎的楼道里亮起一盏壁灯。   施欲诧异地转头,站了起来:“寒叔,你还没睡啊。”   前一秒她还在考虑,用计谋攻破这个男人的心防……   施欲对上管家黑亮有神的眼睛,嘴角翘起来:“寒叔,有没有想我?”   管家修长的眉一掀,笑笑:“您今天不太对劲。”   “……”   施欲望着眼前秀美斯文的“兔子”,抬起脚,慢慢走上楼梯。   盯着他温柔的眉眼,在“怎么办我要不要使用美人计”和“干脆反客为主直接扑倒”之间挣扎了十余秒,她张开唇缝,刚想说话。   管家的目光落在她锁骨下端,指尖轻轻点了点衣服,望着那个烟头烫出来的洞:“这里怎么回事?”   刹那间脑海里火光啪一闪,施欲秀气的眉毛下弯,变成可怜兮兮的八字眉,声音也软下来:“寒叔,有流氓欺负我——”   她本想装个小白花,使点苦肉计,对上寒叔那双清透的眼睛,渐渐皮不下去了。   眼前的男人眼神柔软,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唇角微微上翘,毫无压迫感,施欲却能感觉到寒叔的气压很低。   她把下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重点强调霍景铭会判刑,在局子里关着,然后安慰他:“……寒叔,我一点事都没有,真的,烟头也是我故意烫出来的。”   只要她身上的伤越多,证据越多,坐实霍景铭有强.奸未遂的行为,他想就脱身没那么容易。   霍景铭的行动比前世提早很多天,这次她没有充足的准备,还好有惊无险。   眼前的男人安安静静的,一个字都没说,施欲望着他逆光勾勒的脸庞:“寒叔,你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管家掀起微垂的眼眸,漆瞳映着她的脸庞,语气认真:“我在害怕。”   施欲目光定格,与他对视,凝望着他难过的面容,不禁微微错愕。   “大小姐,”管家抬起优美的指节,抵上她的脸侧,拇指轻轻摩挲她下颌的细小伤痕,“我很自责,没有陪在你身边,是我的过错。”   “……寒叔……”   是她不打一声招呼,独自去了霍家,看到管家把所有责任都揽身上,施欲挺愧疚的。   “不会有下次了,”施欲心里很过意不去,抬起两根手指头,“我向你发誓,要再让大管家担惊受怕,我就是草。”   管家极轻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把她手指一根一根往下压:“不用发誓。”   顿了几秒,他的眉毛疑惑挑了一下:“为什么是草?”   施欲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唉,寒叔这只雪白的兔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她首次产生一种,把他藏起来的贪婪念头。   ……   时间太晚,施欲偷懒不想洗澡。   看到管家为她放好的热水,又看了看准备好的干净睡衣,她解开侧边拉链,脱了衣服走进水汽蒸腾的浴室。   半小时后,施欲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桌上摆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上边贴着一张白色便利贴,管家为她留了字。   ——“大小姐,不要熬夜。”   目光定格了很久,施欲在椅子上坐下,指甲弹一下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前半生被男人欺骗,被父母冷落,童年不幸,何其悲惨。   寒叔一定是上天赐予她的光,贯穿天地,照亮她黑暗无边的人生。   ……   一缕阳光徐徐照亮室内,刑野睁开眼,黑色的眼瞳在晨光中变成了浅棕色。   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掩着眼睛缓了一阵,头晕的感觉挥之不去。   瞥见桌上的一杯水,刑野慢慢放下手,回忆片刻,什么都想不起来。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潜意识中闪过某些画面,他动作停顿了一阵,点进通话记录。   看到他昨晚拨了一通8秒的接线电话,联络人:。   刑野按了按鬓角,喝醉时的片段逐渐浮现在脑子里。   ——“施欲。怎么不接电话?”   ——“邢老师?刑野?你这算耍流氓知道吗?”   刑野半天坐着没动,眼睫睁开,头脑逐渐变得清醒。   他想起昨晚那抹纤瘦的身影,跌跌撞撞架着他进了电梯;想起她在门口摸他口袋,从裤兜掏出了皮夹;想起她抽出门卡开门,把他扶到了沙发上。   看着眼前的一杯水,刑野喉结滚动,安静坐了一会儿,慢慢打开黑色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免冠照。   照片里的小女生青涩纯真,黑眼睛定定望着他,笑起来眼睑下方有浅浅的卧蚕。   像是缩小版的施欲在无声嘲笑他。   刑野的脑袋有点蒙。   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上午校游泳队训练,马上要进行帝都高校锦标赛决赛,刑野心不在焉地在教练席上坐了两小时,泳协会长和他说话都没听见。   “……刑老师?老师?”男生试探地叫了他两声,见他没反应,凑到他耳边,“野哥!”   见刑野偏头看过来,他一下怂了,声音放低好几个度:“我是说队里有个姑娘来例假,身体不方便,想请两天假。”   刑野淡淡嗯了一声:“可以。”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一眼腕表,眼神寡淡:“先训练到这里。”   “好嘞,”男生转头拍了拍手,看向水里的队员,“都散了吧,吃饭去!”   ……   下了课,施欲端着餐盘,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在餐厅的落地窗前坐下。   玻璃窗外是摇曳的青翠树叶,施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嘴里,细嚼慢咽。   一道修长高大的人影走过来,放下餐盘,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她抬起蜷翘的眼睫,乌黑明亮的眼珠打量刑野,从浓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闭的薄唇,一路看到微微敞开的白色教练服。   她慢慢放下筷子:“邢老师,那么多空位,你干嘛坐这里?”   现在才11点半,餐厅里的人少,并不喧哗拥挤。   “有谁规定我不能坐这里?”刑野平静问。   施欲咬着筷子点了点头,笑:“你随意,我没意见。”   她低头吃饭,隔了一会,听见对面的男人低声说:“昨天我喝多了。”   想起昨晚的事,施欲慢慢哦了一声,抬起头,发觉刑野正盯着她看,黑魆魆的眼睛狭长,似乎有话想跟她说,面前的餐盘纹丝未动。   “如果你是想说谢谢,那不用了。”施欲笑起来,撑着下巴,“毕竟你也帮过我一次,礼尚往来嘛。”   刑野:“……”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施欲拈了几粒米饭,送入口中,慢慢嚼着,想起他皮夹里那张免冠照,抬起眼:“邢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   刑野应了声:“你说。”   “我大三还是大四时候体测跑八百……”她刻意把语速慢了下来,让刑野有回忆的时间,“跑了五分三四,不及格,当时是你负责计时吗?”   刑野盯着她,黑眸沉沉,露出思索的神情。   半晌,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真的吗?”她拖着尾音,添了一抹威胁的意味,“我来了例假,跟那位男老师求情,可他非要亲自监督我再跑一次——你再想想?”   那次绝对能排进她人生中最苦逼事件top前三。   偌大的操场上就她一个人,那位不近人情的直男老师抱着胳膊倚在足球网杆上,耐心地等她跑完八百,掐了表,表情冷淡地朝她走过去。   望着脸色涨红仿佛要喘到去世的施欲,他蹲了下来,扯唇:“体力太差,八百米就受不了了?”   “——邢老师?”施欲打了个响指,望着沉默不语的刑野,“你想什么呢?”   “是我。”刑野回神,默了片刻,“记性倒是挺好。”   施欲直勾勾瞪着他,饭也不吃了,头顶的怨念仿佛化为实质。   “……”刑野笑了起来,随意撸起一条白袖,手撑在桌面上,“还生气呢?要不我也跑一回八百,你消消气?” 第61章 不会也……重生了吧。……   施欲用哀怨的目光看了他好久。   如果是几个月前, 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好机会,非得让刑野在她流过汗的塑胶跑道上跑八百个来回,看他坐在地上喘, 再好好嘲讽他一番他的体力。   “你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刑警, 跑八百还不跟玩似的?”施欲垂下眼睫,拿筷子戳着白米饭, “再说了, 我是那种爱记小本本的人吗?”   刑野眼皮一掀, 轻嗤:“你不是?”   施欲轻微牵了牵唇角, 把他去年夏天在餐厅凶自己的话还给他:“专心吃饭, 你话怎么那么多?”   刑野:“……”   刑野笑了笑, 低下头,筷子头在桌上一磕, 夹了块豆腐,忽然抬眼, 看见她专心解决面前的午餐,一口接着一口, 动作还算优雅。   “改性了?不是吃挺慢的么。”   十分钟不到, 施欲风卷残云地吃完了, 抽出纸巾按了按嘴唇,看一眼时间:“我下午没课,管家来接我,快到了吧。”   自从她飙车差点冲到江里,寒叔和大奎轮流送她来学校,她很少自己开车。   刑野不吭声,唇角紧绷,想起首次送她回家时, 那位站在喷泉池边的白发男人。   对面的女孩低头发消息,垂下的眼睫毛像纤长的小刷子,下睫毛开花,显得眼睛尤其灵动,眼皮上一道浅浅的褶皱,和记忆中几年前的少女模样没有太多变化。   教师餐厅里忽然掀起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门口走进来一道清瘦挺括的人影,纯黑英伦风三件套西服,左胸一枚单链怀表,步伐沉稳,宛如大牌时尚刊物封面走下来的英俊男星。   管家个子很高,拎着一副绸质手套,白发耀眼,西服永远一丝不苟穿在身上,周身萦绕禁欲的气息,刚一出现就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力。   “邢老师,管家来接我了,我得先走了。”施欲朝刑野不好意思笑了笑,匆匆站起身,踩着低跟鞋,快步往餐具回收处走。   放下餐盘,她蹬蹬蹬朝管家跑过去,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刑野安静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人已经走出餐厅,他才移开目光,低下眼。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攉住他的心脏,丝丝缕缕堵上心口。   他轻抿了下唇,盯着对面光洁的桌面,忽然很想,补救点什么。   ……   “寒叔,快上车。”   马上到了12点的下课时间,学生流量大,施欲一溜烟钻进车里,关门。   看着身侧随时都能拉去走秀的貌美大管家,施欲产生一种,保险柜里的心肝儿要被人发现的感觉。   “寒叔,你下次来接我,能不能穿的稍微……低调一点。”施欲细白的手指比了个小小的缝隙。   管家不慌不忙地系好安全带,转眸,望了过来:“大小姐不喜欢?”   “不是,寒叔,你没发现好多人都在看你吗?”   虽说在学校穿西服的大四学生随处可见,但同样是黑色的西服,有人穿起来是衣衬人,有的人则是人衬衣。   寒叔就是后者,气场简直了。   施欲不由腹诽:我前世是瞎了吗,寒叔这么一个极品男人在身边,我居然爱上了温时修?   她看着方向盘后的大管家,托腮欣赏。   哪怕是垂着眼皮戴上手套,十指交叉,往里抵了抵的简单小动作,由寒叔做起来都格外色气。   管家抬起眼,搭上方向盘,不经意对上她专注的目光,微笑了下:“那我下次穿低调点。”   岗亭的拦车杆上抬,豪车平稳地驶出A大西门。   施欲盯他半晌,想起他衣柜里一排排的黑色西装,“寒叔,我们去逛商场怎么样?”   没听到寒叔的回答,她转过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校门口。   临近五月,天气逐渐炎热,施震海穿着灰色的薄外套,皱着眉头,头发不知几天没洗,正站在题着A大字眼的校门匾额前,低头给谁打电话,心情看起来很焦躁。   施欲重生那天,就拉黑了这位养父的号码。   难道他想找的人是她?   “寒叔,停车。”   车窗徐徐降下来,施欲按了一下喇叭,“哔!”的一声响,车前打电话的施震海猛地抖了一下,赶紧给这辆烤漆高级的豪车让开了路。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副驾上的施欲。   “施欲?!”施震海前一秒在豪车面前的卑微荡然无存。   盯着车窗里的女人,他气势汹汹质问:“我听我姐说,霍家大儿子被警察抓走了,是你干的好事?”   施欲嘲讽地嗤笑出声:“可不是好事吗?他这辈子都得戴上‘强.奸犯’的罪名,洗不掉的。”   “他是顾梨笙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施震海怒气冲天,“你存心要毁掉她的幸福,看她伤心难过你就好受了?”   施欲的目光轻飘飘扫过去,像看一坨暴晒在太阳下三天的臭垃圾。   “他侵犯我,是他对不起顾梨笙,我才是受害者。你女儿应该庆幸看清了霍景铭的人品,没有跳入火坑。”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施震海完全听不进半个字。   在他看来,霍家意味着高攀不起的豪门,顾梨笙嫁给霍景铭是天大的好事。   他不过是犯了一点男人的小错误,就被这个狠毒的养女送去坐牢,顾梨笙的婚姻完全断在了她的手里。   “我真后悔送你去念书,”施震海阴狠地说,“早知道这样,初中毕业就该把你嫁给邻村的瘸子,还能换个五六万。”   管家修洁的眉毛一蹙,指尖抬起,长按锁止键。   车窗上升,隔绝施欲冷淡的脸庞。   施震海这番话,她从小不知听了多少遍,早已经免疫,再恶毒的诅咒也掀不起心里半点波澜。   一声轻响,身边的男人单手解开安全带。   她转头,看见管家不疾不徐地拉开门,下了车,从挡风玻璃前经过,面色沉静如常,慢步走向施震海。   ……寒叔要做什么?   施震海是个粗人,文化程度不高,性格火爆,她有点担心他会对寒叔动手。   车厢内隔音效果很好,她看见管家来到施震海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说话斯文雅致,条例清晰,雪白的脸容从始到终没有情绪波动,紧接着,施震海的表情逐渐变为愕然,像是听到了荒谬而可怕的事情。   不到一碗茶的时间,管家返回车里,如白玉般精雕细镂的手拽着黑色安全带,插到了凹槽里。   施欲心里好奇,等他重新开车上路,忍不住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死亡威胁?天凉王破?   寒叔是她的私人管家,虽说不清楚他家是什么背景,但从他的风度涵养上看,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在施震海眼里应该是碾压式的得罪不起。   管家看着前方平坦开阔的道路,柔软的唇畔浮现狡黠的笑:“我告诉施震海,他还有七年的生命,在监狱中死于肝癌,晚景凄凉,以后还是多做些善事。”   “这他都信?你肯定还说了别的。”施欲不假思索地笑笑。   安静十余秒,她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是书里的剧情,和管家所说的一丝不差,寒叔怎么会知道未来的事?   施欲定定望着他:“寒叔,你不会……”也重生了吧?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管家搭着方向盘,眼神清明澄澈,保持沉默,有些后悔一时失言说漏了嘴。   前方红灯,他慢慢刹车,脑海里思绪百转千回,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   管家轻笑着回答:“抽烟酗酒伤肝脏,施震海的皮肤呈黄疸色,眼睛浑浊,状态疲倦,刚才是我故意诈他。”   “……寒叔,你还会看病?”施欲半信半疑地打量他。   心里一旦有了怀疑的念头,之前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浮现出来。   比如不经意提醒她,裴池玉不是值得托付的男人。   比如她去废弃工地找那五个小混混报仇,假装回学校住,管家试图阻止她出门。   比如她差点被霍景铭侵犯,管家自责又难过,仿佛想起了灵魂深处的记忆。   但这只是她站不住脚的猜测,施欲没有深问。   贸然问他太失礼也太唐突,寒叔也不一定会告诉她。   ……   两天后。   大奎送她来到医院,施欲捧着一束花走进病房,看着单人病房里脸色苍白的顾梨笙,将兰花插到床头。   “妹妹,我来看你了。”施欲走到床前,右手握起顾梨笙放在被子上的手。   顾梨笙挥开她的手,棕黑色的眼眸深处浮现憎恨:“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吧。”   手被啪地甩开,施欲也不在意,在椅子上坐下来,左手中指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将纽扣大小的微型录音器黏到了椅子底部。   顾梨笙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她,哪怕在眼皮底下,也没有发现施欲光明正大的小动作。   病房门被人推开,顾建邦和白素兰走进来。   得知霍景铭因为侵犯施欲被抓,两人又惊讶又不敢相信。   还没消化这一重磅信息,顾梨笙突然病倒,高烧不退,又哭又闹要自杀寻死,夫妻俩担惊受怕,日夜守到她病床前,生怕她干傻事。   “爸,景铭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被陷害的。”顾梨笙仇视着施欲,唇色苍白,歇斯底里地哭起来,“你快让她走!我不想见到她!”   顾建邦考虑到顾梨笙的心情,揽着施欲的肩,来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嗓音低下来:“施欲,阿笙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两天你先别来刺激她,让她好好养病。”   他顿了一下,无奈说:“霍景铭因为你进了监狱,霍家那边让给个说法,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施欲凉凉笑起来,“爸,我理解能力不行,你说清楚一点。”   这个老渣男父亲,终究还是和前世一样,偏爱了顾梨笙。   她差点被侵犯这件事,和得罪豪门霍家、顾梨笙失去的爱情比起来,不值一提。   被她眼底的嘲讽刺激到,顾建邦的脸色也不好看:“霍家现在鸡犬不宁,兄弟俩为了你反目成仇,你……你真是个祸水。”   “谁让你和白素兰,把我生得这么漂亮呢?”施欲笑意明媚,心上筑起了看不见的透明壁垒,仿佛什么都无法伤害到她。   她走上前一步,凝视亲生父亲的眼睛:“顾梨笙闹自杀你心疼了吧?她是不是逼你做一个选择?顾先生,我也想知道,你选谁?”   顾建邦被她的眼神慑到,恼怒地别开脸:“阿笙陪了我二十多年,你让我怎么选?她是我的宝贝女儿!”   “……我知道了。”   少顷,施欲点了点头。   她不再留恋,更不会矫情难过,慢步往电梯走。   柔软的裙摆扬起又下落,轻轻拍打她的膝盖,她站在医院门口,抬起手。   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洒下来,她看着水洗过的天空,露出一抹黑化的微笑。 第62章 把我当爸爸了?   一百八十度江景大卧室里, 施欲没开灯,穿着白色绸质浴袍坐在床上。   室内黑灰色的高级装修被江景炫酷的灯光点亮。   施欲戴着耳机,听见病房里有说话的声音。   似乎是施震海、施娉以及盛华在探望顾梨笙。   汩汩倒酒的声音响起来, 施欲抬眸看向旁边的管家, 抬起食指:“嘘……有人来了。”   她眼波妩媚含春,看人时不经意带点坏坏的撩人, 乌发大波浪, 姿态慵懒, 笑起来十足像影视剧里的反派御姐。   管家倒酒的动作停下来, 默默站在她身侧, 清俊温和的眼睛望着床上的人影, 半点不曾移开。   施欲优雅地啊了一声,撑着一条光洁的小腿, 不知听到了什么,低笑起来:“真是一出好戏。”   听了一会儿, 她抬起手,细长的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敲了几下, 把录音拷贝下来。   红色的指甲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   施欲垂着眼睑, 唇线轻抿, 冷漠地摘下耳机,悠长、悠长地叹了口气。   静坐一阵,她从柔软的被子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随意咬着,单手把玩着纹理精致的打火机,揿亮,火苗凑到烟尾端。   “大小姐, ”黑暗中响起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抽烟有害身体。”   施欲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慢慢抬起眼皮,一瞬不瞬地瞧着眼前的人影,魔怔似的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烟和打火机。   那股熟悉的既视感又出现了。   似乎在很久之前的某个夜晚,同样漆黑安静的一百八十度江景房,发生过相似的事情。   身形挺括的男人从浴室里走出来,乌黑湿润的头发散落在眼前,半裸的上身肌理分明,染着冰薄荷的沐浴露清香气息。   他套了一条黑色长裤,光脚踩在长毛地毯上,朝床上的施欲走过去。   “大小姐,”男人微微俯下身,按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眉眼,“抽烟对身体不好,在哪学的坏习惯?”   床上的美艳女人冷冷看着他,扯唇一笑,手指抚上他俊朗的脸庞:“大管家,我爸妈都不管我的死活,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看见管家清亮的眸底浮现哀伤的神色,她畅快地笑起来:“过短命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是一个人,老了也没人陪,怪可怜的。”   男人浓黑的眉毛蹙起一道漂亮的纹路,被女人纤细的手指抚平。   “清寒,别皱眉,我喜欢温柔的男人。”   ……   施欲眼神茫然,静静坐在床尾,嘴里还咬着那只细长的烟。   为什么她会产生既视感?她并不记得那段经历。   脑海里的画面逐渐淡了下去,嘴巴一空,燃烧的烟被管家抽走。   施欲抬起头,看见管家把烟捻灭,收走她的烟盒和打火机,她急忙解释:“寒叔,其实我平时不抽烟的,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寒叔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大小姐抽烟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   “……”   施欲慢慢咂摸了下嘴唇。   别说,她也觉得熟练,难道是看艳子她们吞云吐雾,自己看多了就会模仿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她在医院见过顾建邦之后,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和那天自己在临江吊桥上狂飙时的状态差不多。   ……她不会有人格分裂的倾向吧?   施欲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心脏狂跳,求助似的看向管家:“寒叔,我最近有没有反常的情况?”   “反常?”管家仔细回忆一阵,低眼笑了下,“有。”   施欲严肃起来:“你说。”   管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语气温柔:“您最近两个月,似乎很乐衷让我抱您回房间。”   施欲:“……”   管家:“还叫我寒叔叔。”   施欲:“…………”   管家眉心舒展,秀丽的脸容比窗外的江景还要夺目,若有所思:“大小姐该不会……”   施欲一眨不眨盯着他,内心略微不安。   就在她怀疑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管家已经有所察觉的时候,听见他带着笑音的下半句:   “——把我当爸爸了?”   “……”   神特么。爸爸!!   施欲望着他包裹在白色衬衫中的苍白脖颈,气得很想咬一口:“你不是只比我大几岁吗?”   有这么雪白俊俏、身体年轻的爸爸吗?   她之前的确偷偷把寒叔对她的好当成父爱。   因为她从没体会过父亲的关爱。   管家对她太温柔,也太宠她了,她不知道寒叔结婚没,误以为他有妻子,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想法。   她语气不算好,但管家似乎还挺愉悦,认真点了点头:“应该是大……”   一瞬间施欲以为他要说出他们之间的年龄差,直勾勾看着他,等待他说完。   然而管家安静下来,似乎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久到施欲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见管家笑了下,说了个大概的数:“几十岁?”   施欲:“……”皮一下你开心吗寒叔?   “是该叫爸爸。”管家笑吟吟补充一句。   施欲:“?”占我便宜?   寒叔学坏了。   ……   将录音、录像、亲子鉴定书以及相关原始资料发给律师殷卿,施欲在公司给他打电话。   “录音里的内容,足够证明当年保姆故意调换两个女婴的犯罪事实。”   “施总,录音作为视听资料,是可以作为法庭证据的。但未经当事人同意,非法取证,法院不予支持。”   “殷律师,”施欲从宽大的座椅上站起来,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商务区的中心,“我大学修经、法双学位,对这方面还是略懂一些。虽然没有经过当事人允许,但他们的谈话是自由无限制的,我没有侵犯顾梨笙、施娉的合法权益,胁迫他们承认事实,更没有违反法律批复的禁止性规定,为什么不能作为辅证?”   这场官司,她一定能赢。   但在对簿公堂之前,有必要让顾建邦和白素兰也听听录音里的内容。   这个时间,不会太远。   下班时道路检修,大奎绕另一条道路,途径一中学校大门,施欲降下车窗:“停车。”   一中校门口摆着月考的公告展示牌,年级前二百的学生照片贴在上面,施欲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沈妄。   第一名,697分。   少年眉清目秀,眉眼鼻唇仿佛工笔描绘,脸型瘦窄英挺,白色衬衫压不住骨子里的狂妄和桀骜。   许多天没见到沈妄,施欲还有点奇怪,小狼狗转性子了?   裴池玉那条狗算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时不时给她写一封油腻的情书邮件,为了攻略她半点都不懈怠,沈妄倒是有半年时间没找过她。   施欲眼眸一扫,看到了魏妍的照片。   小仙女年级排名24,也蛮厉害的。   “卧槽大神!”校门口传来一声极富穿透力的呐喊,某个男生转头奔向教学楼,“我去告诉沈妄!远航你别让人走了!”   施欲:“……”   在度母山见过的季远航盯着她发愣,刚才吆喝的人估计是胖子。   施欲穿着米色细闪修身V领小西装,搭配阔腿裤,卷发散落在肩头,妆容干净,一看就是步入社会的职场女人,身后停着一辆挂着黄牌的黑色座驾。   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高三学生陆陆续续往校门口走,不时朝施欲投来打量的目光。   夕阳映入空荡荡的教室,沈妄坐在第三排中央,勾着一只脚,左手握着笔,面无表情地做物理卷子。   门口传来发小嘹亮的:“沈哥!沈哥!”   沈妄低头看试卷,半点没听见,笔换到了右手,甩了甩左胳膊。   “老大你聋了吗?”胖子走过来,抽走他的试卷和笔,坐在课桌上俯下身,“你猜谁在外面?”   沈妄不爽地把他踹下去:“拉格朗日来了都别打扰老子学习。”   他半年时间没碰过篮球,没飙机车,烟都没时间抽,整天泡在卷子里,一分钟都没松懈,做梦都是公式和分子式。   “还学呐,你回回考年级第一,杀疯了是吧,恋爱都不想谈了?”胖子把卷子还给他,手指敲敲桌,“学霸姐姐在学校门口,盯着排名榜看呢。”   沈妄抬起头,搭在桌子底下横杆上的脚放下来,下意识想往外走。   顿了片刻,他坐下来,重新展开卷子,拾起笔,垂头专注做题。   看了他半天,见沈妄一动不动,胖子竖起大拇指:“服。老大,我先走了,你慢慢学习吧。”   楼道里的喧哗声逐渐变小,消失,各个班的学生逐渐走光,教室里只剩下沈妄一个人。   他合上笔帽,收拾书包,踩着稀薄的夜色下了教学楼。   风吹来,白色衬衫下摆扬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   他上了一辆公交车,塞了一只白色耳机听英语,手抓着拉环,玻璃映出少年高高瘦瘦的身影。   不经意转头,看见两个女生举着手机在拍他,沈妄习以为常地移开目光,骨节分明的手嵌入拉环里,微微垂头,专心听听力。   到A大站,沈妄走下去,看着黑底金字的校牌匾,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他想给施欲发消息,又强行压下念头,单手摘下一只耳机,手插到裤兜里,注视着A大校园内来来往往的大学生。   “我一定要来。”   十八岁的沈妄,首次产生了一种,为了见某个人,破釜沉舟、不顾一切拼搏梦想的冲动。 第63章 爱极了她冷艳婊气的样子。……   烈日蝉鸣, 绿荫扶疏,眨眼到了六月高考季。   施欲收到温时修的邀请,去停泊的港口参观那艘总价值超过百亿的全球最贵游轮。   参观完美轮美奂的剧院和客舱房, 温时修又带她逛了一圈植物公园。   走进奢华的六层金色餐厅, 欧洲顶尖大厨、服务过各国首脑和上层名流的白胡子威尔逊先生,在厨房亲自为施欲烹饪地道的苏格兰美食。   “施欲, 喜欢吗?”温时修拿着刀叉, 望着对面高贵性感的乌发女人, “我从未对谁这么用心, 你是唯一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我该感到荣幸?”施欲润泽的红唇上扬, 端起红酒杯,轻轻摇晃。   眼神波澜不惊, 没有表现出喜悦,更没有惶恐不安, 仿佛百亿只是丢在水里听声响的钢镚,连面前的首富大佬都只是空气。   温时修爱极了她这副冷艳婊气的样子。   再优秀的男人在她眼里也只是一盘菜, 甚至还不如面前卖相不怎么样的特色美食哈吉斯有看头。   但恰恰是温时修最着迷的地方。   “施欲, 我之前……”温时修停顿了一下, 想起了在现实世界的身份,“普世意义上,算一个成功的男人。”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住着俯瞰黄浦江畔的汤臣一品,在阳台可以看到外滩璀璨的夜景。   站在金字塔顶端,性格傲慢,孤独又沉默。   年少时就对女性很排斥,恐女严重, 本以为他会一辈子这样下去,直到他穿进了书里,遇见了施欲。   “我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连拥抱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温时修平静而真挚地,把话说完,“你给了我奇妙的体验,让我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   施欲静静品尝着诱人的红豆抹茶白巧克力,抿着叉子一端,半晌抬眸,“不好意思,温总,你刚才说什么?”   她像是在看一块毫无生命的石头,眼底半点情绪不带。   温时修忽地笑起来,胸膛颤抖着,一点也不生气,似乎挺满意她对自己不屑的态度。   享用完精致而昂贵的甜点,施欲拿餐巾按了按唇角,施施然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逛了一下午游轮里的设施,不知不觉四个小时过去,她该回家了。   从餐厅里走出来,扶着铺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台阶上了甲板,施欲看着四面八方的大海,有片刻的茫然。   在温时修陪她参观内部的时候,游轮悄悄开船了?   “施欲,做我的妻子。”   身后传来温时修低沉的声音,施欲没有理会他,走到甲板边缘往回看。   深蓝色的大海一望无边,与遥远的天际连成一线。   游轮行驶了四个小时,早就远离了港口。   这艘海洋史诗号游轮奢华程度无可比拟,各种设施齐全完备,完全是一座小型城市。   就算她和温时修在辽阔无垠的海面上滞留三个月,也不会有饿死的可能。   猛烈的海风吹起红色裙摆,几缕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施欲转身直视温时修:“温总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   前世温时修在她面前扮演好男人的角色,尽管内心抵触她,倒也没像裴池玉那样,不择手段把她留在身边。   现在是喜欢上了她,不惜摘下伪君子的面具,干脆做一回斯文败类?   温时修露出一抹和他人设不符的笑,瞳孔深处似乎酝酿着很沉的东西。   抓在脑后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几缕发丝括弧似的落在眼前,敞开领口的衬衫露出一片锁骨。   斯文总裁瞬间变成风流的衣冠禽兽。   温时修走到她身边,望着银光粼粼的海面,抬手搭着防护栏。卷起的袖口下端,黑色的手表反射着微末的天光。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望着海面上显露一角的巨大鲸鱼:“听见了吗?鲸鱼的叫声。”   空灵幽静,令人心生恐惧的声音穿透水面,响亮而凄凉,像是远古时期的悲鸣,施欲往后退了一步。   两只蓝鲸在深海上端翻滚,搅动起白色的浪花,庞大的体型十分震撼。   温时修转头望着她:“施欲,嫁不嫁我?”   “……你什么意思?”施欲看着眼前的男人,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   温时修朝她走过去,男士手工皮鞋一步一步靠近她的细跟凉鞋,眼睑弯起,玩笑的话语里带着恐吓的意味:“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说出内心的想法,施欲反倒镇定下来。   水手队和轮机队的海员以及厨师、事务长全在船舱内部,这艘私人游轮上的成员只听命于温时修,只有她是孤立无援的外人。   她沉默两分钟,在温时修错愕的目光中,弯下腰把两只鞋脱了,一秒钟都没有迟疑,扒着防护栏杆就要往下跳。   温时修迅速冲上来抱住她,把她抱离了危险的海边,放在二层楼的台阶上。   “你宁可跳海喂鱼,都不愿意选择我?”温时修的声音被海风吹散,拎着她的鞋走过来,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施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只脚踩在下两层台阶,看他忍着怒气,给自己把两只鞋穿上。   她当然不可能跳海,更不可能答应嫁给他。   “温总,我做过一个梦。”施欲娓娓说出前世时的画面,“你眼睁睁看着我从游轮上跳下去,无动于衷。”   她盯着男人隆起的眉骨,指尖虚虚描画他的眉毛:“还说,让我离你远一点。”   温时修哂笑一声,扣好高跟凉鞋的带子。   随后,他握着她白皙的手背,轻轻吻了一口,凝视她的双眼:“那不是我,我不会那样对你,永远不会。”   ……   超出基站信号覆盖的范围,手机无法联络通讯。   施欲握着手机,坐在豪华的客舱大床上。   远洋渔船一般靠卫星通讯,游轮上这么多海员,一定能有帮她的人,她要想办法联系到寒叔才行。   床上放着温时修为她准备的礼裙。   白色的优质面料,性感的露背款式,腰线内收,腿根以下单开叉,穿在身上尽显女性的妩媚与优雅,和温时修之前喜欢的风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时间已是晚上八点,施欲嘲讽地笑笑,把裙子往旁边一丢,洗了澡,在床上躺下来。   温时修在容纳六千人的餐厅里等她,一位侍者走过来,恭敬道:“温先生,施小姐说她没胃口,已经睡下了。”   “我知道了。”温时修面色漠然,垂眸切鹅肝。   皎洁的月光洒在海面上,将巨大的白色海洋史诗号照亮。   施欲悄然走出客舱,先去了酒吧、游泳池、咖啡厅,没看到普通船员的人影,又寻着白天温时修随口一提的方位,快步往轮机部走。   恰逢机工长出来抽烟,施欲短暂思索片刻,朝他走过去:“先生,能不能借我卫星电话用一下?”   不等男人拒绝,她把准备好的红包悄然塞到他手里,低声说:“拜托了。”   机工长捏了捏红钞的厚度,扫量这位据说是温时修最爱的情人,掏出一个老款手机模样的东西递给她:“别说是我帮了你,我可不想失去工作。”   这是铱星牌子的卫星电话,信号覆盖全球,施欲接过来道了谢,顺便问了船舶坐标和航线,走到一边给管家打电话。   “寒叔,是我。我在海上,和温时修在一起。”施欲掩着嘴唇,尽量长话短说,“你以机主的身份,尽快向飞行管制部门提出申请,开着直升机来接我……”   私人飞机申请临时航线飞行,空管部门的审批时间一般需要1天半的时间,管家最快赶过来也在后天了。   管家:“……好。”   或许是施欲的错觉,另一头的寒叔,语气似乎有点消沉?   “温先生,您还没睡?”机工长寒暄的声音在甲板另一边传来。   施欲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结束卫星通讯,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会儿。   听见温时修的脚步声走远,她绕到另一边,把电话还给机工长。   “施小姐,别怪我多嘴,”机工长把电话塞制服口袋,捻灭烟头,“温总送你这么贵的游轮,足够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施欲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面无表情往休息的房间走。   登上三楼,迎面碰见了温时修。   他倚在狭窄的走道上,绸质白衬衫下摆扎在黑色长裤里,领口散开三颗扣子,露出大片白色的胸膛。   似乎一直在这里等她,听到脚步声,他偏头望了过来,安静片刻问:“寒叔是谁?”   施欲扫了一眼他左手腕上的表。   她并未在温时修面前提过寒叔的名字,他是通过系统知道的?还是……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内容?   “告诉我。”温时修从墙上直起身,朝她走过来,深邃眼眸眯起,在月光笼罩的夜色中格外危险,“你和他什么关系。嗯?”   “和你无关。”施欲步伐优雅,眉眼凉薄,绕过他要回房间。   肩膀忽然被按住,眼前的男人倾下身,目不转睛看她:“你喜欢他?”   见她还不说话,温时修呼吸加重,忽然像冲破牢笼的野兽,摁着她的肩把她掼在墙上。   他轻声又问了遍:“寒叔是谁。”   施欲嘶了一声,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细密的疼传遍神经末梢。   眼前的男人静静看了她好久,忽然低下头,发狂似的,要吻咬她的嘴唇。   施欲及时别开脸,用力把他搡开推地上,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尾染笑,慢慢俯下身。   在巨大的妒意和愤怒中,温时修听见施欲字字清晰地说:   “温先生,我恐男,请离我远一点。” 第64章 第一次接吻?   温时修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搭着一条胳膊,听着脑海里系统的警告,慢慢站了起来。   人设偏离又怎样,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着那道令男人神魂颠倒的背影远去, 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出客舱走廊, 来到冷风吹拂的甲板上。   吹了两小时海风, 他自言自语:“留下来也好。”   系统:【达咩!你不想回家了吗?宿主, 支棱起来啊QAQ。】   温时修望着汹涌的深海, 心里的念头逐渐变得清晰。   “你没有对谁动过心, 不会感同身受。”   心脏的位置丝丝缕缕疼了起来, 温时修皱起眉头,脸容被风吹得苍白如雪。   初识施欲那几天,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抱有朦胧的好感。   她会关心他的身体, 经常与他分享日常,不经意看向他的眼睛里, 藏着脉脉不语的情愫。   那时候的温时修, 被系统限制了自由, 戴上了枷锁,不得不收敛本性对她好。   得知她喜欢自己,他心里只有排斥和厌恶。   可现在……为什么疯狂求爱的人变成了他?   爱而不得,思念成疾,他的想法开始走极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舍弃了回家,就必须得到什么。   施欲。   曾经入不了他的眼,现在却成为他心口朱砂痣的施欲。   心脏仿佛被一柄薄薄的窄刀剖开, 温时修懊悔到了极点,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在初见的那天,及时表明自己的心意。   系统直观地反馈给他施欲的各项情感数据。   如古潭般平静的心动值开始上升,她冷情的心脏终于被捂热。   却不是因为他,而是一个叫寒叔的男人。   ……   施欲被直升机桨巨大的轰鸣声惊醒。   她连高跟鞋都顾不上穿,套上客舱里的拖鞋,蹬蹬蹬往甲板上跑。   私人直升机在游轮上空轰隆隆作响,掀起一阵狂风,海水刮起了细小的波纹。   施欲迅速捂住自己的裙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止不住,兔子一样蹦跶着招手:“寒叔!大管家!我在这里!”   私用直升机在游轮上空盘旋一阵,大奎把绳梯放了下来。   施欲奋不顾身往上跳,温时修拽住她的手臂往后扯,充满敌意地望着驾驶直升机的白发男人:“他就是寒叔?”   “别碰我,走开!你能不能别缠着我?”   施欲无情地甩开温时修,抬头看到帅得让人腿软的寒叔,双手扣在脑袋上比了个心,眼睛璀璨发亮,笑起来像个孩子。   温时修:“…………………??”   那一瞬他几乎不认识眼前的女人是谁。   大奎也看醉了,震惊程度不亚于得知寒叔会开飞机。   隔着防弹玻璃,管家朝她望了过来,少见地晃了神。   前世她最爱的男人,就站在她身边,她眼里却没有温时修的影子。   “施欲,”温时修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天?”   他的声音被直升机桨的轰鸣声掩盖,管家却看懂了他的口型。   “没有,从未。”施欲凉凉看他一眼,“温时修,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曾经有一颗真心捧在他面前,他弃如敝履,厌恶至极。   现在她玩弄他的感情,挥霍他的金钱,渣得光明磊落,他反而爱上了她,实属讽刺了。   施欲上了绳梯,直升机轰轰离开。   温时修虚脱般坐在了甲板上,慢慢用手蒙住眼睛,晶莹的光点从指缝中溢出来。   ……   回到家里,施欲踩着一只拖鞋往楼上走,忽地被管家俯身抱了起来。   “……寒叔,”施欲凝视着男人好看的眉眼,“你怎么来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要两天。”   管家抱着她往楼上走,淡淡说:“这次审批比较快。”   “哦。”   因为航空管制,个人使用机场航线需要申请,施欲一度担心部门不予批准,看到寒叔的那一刻,她有点不敢相信。   虽然早就知道寒叔会开飞机,亲眼看见还是被惊艳到了。   走到楼梯拐角,腿弯一松,管家把她放了下来。   施欲正想着心事,冷不丁要自己走,细小的不满表现在脸上:“怎么不抱——”   寒叔低头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吻,温柔绵长,用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和克制,浅尝辄止地轻触几下,呼吸未匀,又再度吻了上去。   属于寒叔的气息洒下来,湿湿的,暖而轻柔,夹杂着冰雪般的凛冽气息,舒淡好闻。   施欲震惊地睁大眼,被眼前温柔的男人又亲又啃,连呼吸都忘记,睫毛抖个不停。   耳膜上是剧烈如鼓的心跳,唇上是柔软如樱花般的触感,后脑是寒叔温暖的掌心。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寒叔终于放开了她,如墨般漆黑纯粹的眼眸睁开,不错过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大小姐,第一次接吻?”   轻柔如羽毛的声音吹拂,施欲耳尖发麻,呼吸有点乱,薄薄的眼皮半垂半掀,眼底仿佛氤氲着蒙蒙的雾气。   心跳长时间不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施欲慢慢靠在墙上,堪堪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望着管家。   楼梯走道空闲狭窄,寒叔身高挺拔,肩膀宽阔,站在她面前很有压迫感。   他西服的领带有些松散,修长的脖颈隐没在束紧的领口,唇色发艳,润泽的唇瓣染着水光,乌黑眼眸专注又缱绻。   那么温柔,那么……鲜亮夺目。   施欲喘匀了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管家,下次亲我能先高能预警一下吗?”   静默几秒,寒叔清透的眸底浮现动人的光芒,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意外。   他微侧着脸,嘴角细微地压了压,肩膀轻轻发颤,笑出些许气音。   施欲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一看,眼前的寒叔依旧是神秘莫测的模样,眸底的笑意还未散,声线莫名显得暧昧:“不怎么明白,大小姐教我一下?”   “……过来,我教你。”施欲朝他勾勾手指。   没等寒叔反应过来,领带被一只细白的手拽下去。   他顺势弯下腰,朝她凑近了些。   施欲仰起脸,头一歪,咬上他脆弱的喉结。   “……”   片刻后,施欲松开他的领带,盯着他脖子上那个细小的牙印,抬手摸了摸。   管家慢慢站直了身体,垂眼看着她,嘴角细微地往上翘:“咬我。”   “陆清寒,”施欲抬起手,抚摸他英俊的脸庞,“你亲了我,就算我的人了。”   管家似笑非笑望着她,发润的唇瓣轻咬出优美的弧度。   “所以,不许再提你那个前女主人,更不许想她。”   “……”   见他露出怪异的眼神,似乎想发笑,施欲以为他不愿意,拽住他的领带,把他拉到跟前,“你笑什么?”   寒叔屈于淫威,不得不低着头,敛了敛嘴角的笑,慢条斯理问:“您还有什么要求?”   “把你房间里的相框收起来,换成我。”   寒叔:“……”   见他长时间低头不说话,施欲怔了怔,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毕竟他和那位女雇主感情很深,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见寒叔这么难受,施欲心里有点后悔。   但话说出口收不回来,心里又替他感到不值,各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舔了舔唇,叹气:“那个女人有点花,寒叔,你忘了她吧,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安静良久,寒叔微微抬起头,手臂环上她的腰,一言不发地把她搂在怀中。   “那个花心的女主人,”他收紧手臂,垂眉敛目,声音轻不可闻,“已经回来了。”   施欲没听清,但不忍干扰他的情绪。   像以往每一次她心情低落时,寒叔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一样。   这次换她来安安静静陪着他。   ……   自从坐了一次直升机,施欲忽然有了跳伞的冲动。   彩虹湖是有名的跳伞基地,学校放暑假,施欲和管院几位女老师结伴出来扎营,顺便过一把跳伞的瘾。   施欲穿戴上设备,准备和同事秦老师一起体验一回高空双人跳,忽然收到了一通电话。   看到沈妄的名字,施欲晃了晃神,滑动接听:“喂。”   “你是不是在彩虹湖。”少年低哑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我刚刚看见你了。”   “好久不见,”施欲心情不错,连带对沈妄的态度都好了不少,“我还以为你放弃攻略……”   沈妄那边顿了一下:“嗯?攻略什么?”   “考得怎么样?”施欲改了口,想起六月份的高考已经结束,现在分数都已经可查了。   沈妄笑了笑:“还行。”   “哦,姐姐忙着呢,不说了啊。”施欲挂了电话,转头奔向大自然的怀抱。   沈妄挑了挑眉,哼笑一声:“这么敷衍我?”   “沈哥!大状元,你在那边干嘛呢!”季远航冲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铁架子上烤着的生蚝牡蛎扇贝龙虾,“快来,就差你了。”   翠绿色的草地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位刚从高考中解放的少男少女,一帮玩得不错的朋友出来扎营,野炊,讨论大学新生活。   “魏妍,你笑一下嘛,R大已经很厉害了。”穿JK的女生轻轻拽住她的衣袖,安抚似的晃了晃,“你邻居哥哥,那个江佑不也在R大吗?”   魏妍愁眉苦脸,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想去A大,默默抱着膝盖不吭声。   “听说沈妄同时收到了两所名校招生办的电话,A大都抢着要他。”旁边的女生聊了起来,不时朝男生堆里的沈妄投去羡慕的目光。   魏妍站起身,红着眼睛往人少的地方走。   叮咚一声,手机提示微信消息。   她本不想理会,走了两步,抬起手瞄了一眼手机,立刻点了进去。   超美女神:[小仙女,考得怎么样?]   魏妍脸颊发烫,嘴角却没忍住翘了起来,打字:[666分,R大法学专业。]   超美女神:[666啊,太棒了吧,好厉害!R大离我们学校不远,有空一起逛街呀~]   魏妍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眼眸亮晶晶的,想起沈妄和她的关系,慢吞吞打字:[姐姐,你知道沈妄被A大金融专业录取了吗?]   点发送时,她迟疑一会,又按着删除键把这句话全删掉了。   她才不要在女神面前提不相干的人呢! 第65章 我男人会不高兴。   施欲站在热气蒸腾的大学校园里, 上了两层台阶,进了饮品店,将遮阳伞收了起来。   买了一杯茉香奶绿, 她扫码转账, 听见旁边两个女生在聊新生入学的事。   “这届大一来了一位超帅的学弟,报到的第一天就上了A大表白墙, 你看到照片了吗?”   “你说沈妄吧, 我们专业的女生都疯了, 是本系的!又高又帅, 还是省状元, 系花还让班长薛子凯和他要微信呢。”   “金融的?哎, 我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等一下……”   女生掏出手机, 点进A大论坛,一眼看到去年夏天的贴子, 重新被顶在了首页。   《大帅逼在逸夫楼下示爱白富美,单膝下跪惨被拒》的帖子已经被盖了一万楼, 彻底爆了, 沈妄的照片被疯传, 参加军训的迷彩服生图也被人发到了表白墙上。   “啊,原来他就是那个追求施欲的学弟?!”   两个大二的女学生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嗅到了吃瓜的气息。   施欲毕业好多年,在学校算排得上号的风云人物,如果在校园里随便捉一个人问:你们学校的校花是谁?百分之九十会提到她的名字。   白富美有大帅哥追求不稀奇,但如果是一个骑着百万机车的痞帅高中生,而且那位大帅哥还(高度疑似)为了她来到了A大,报考了她所教的专业……   这是什么地崩山摧壮士死的绝美爱情!!   两个妹子坐在奶茶店的沙发上, 吹着凉爽的空调,愉快地磕起了CP,其中一人突然看向门口:“刚刚走出去的那个美女,好像是施欲吧?”   施欲打着太阳伞,喝着冰饮往光华楼走,路过水岸长廊,看见各个组织社团的成员搭起了棚子,正在积极招新一届的大一学生。   沈妄戴着鸭舌帽,站在微风拂动的柳枝下,被社团部长们热情地拦住了。   “帅哥,来我们舞协吧!妹子超级多!”   “有没有兴趣学跆拳道?”   十几分钟的时间,塞在他手里的表格和传单足有一小摞,沈妄走不开,眯眼随便填了几张。   看见秋季运动会上认识的金融一班班长薛子凯,他拎着新发的课本走过去,在桌面上磕了磕:“学长,光华楼怎么走?”   薛子凯坐在棚子底下,正瞅着这位大一新生眼熟,从头发丝看到脚,又看到头,恍然大悟啊了一声:“你是施欲老师的表弟吧!我去年见过你,哎,你不是说,你是新闻与传播系的吗?你叫什么名?”   沈妄表情很正经,淡定说:“霍诀。”   踩着电子钟声走入教室,施欲望着容纳四个班的大教室里黑压压的人头,脸盲症都快犯了。   “老规矩,第一天先点名。”   她站在讲台上,从包里翻出这届大一新生的点名册,大致一翻,目光停留在第一行,金融一班学号尾号为01的名字上:“……沈妄?”   她抬起眼,环视一圈,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沈妄。”她又念了一遍,无人应答。   小狼狗第一天就逃课?很嚣张啊。   施欲拿起一支水笔,弯下腰,名单垫在桌子上,在沈妄的名字后面准备勾一个逃课的标记,东侧的门被人推开,沈妄走了进来。   全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名少年望了过去。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红色休闲裤,鸭舌帽遮住额头和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下颌线。   “老师,”沈妄朝施欲看了过来,声音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施欲直起腰,手里拿着点名册,含笑的眼眸里看不出想法如何:“你是沈妄?”   沈妄舌尖抵了抵腮,默了两秒:“老师你不认识我?”   施欲:“………”   台下响起一连片的哗然和唏嘘。   早在还没开学的时候,准新生们就在A大论坛上见过了沈妄的照片。   有少数消息不灵通的人,军训时候班上的知情者也积极地给他们指路A大首页的论坛爆贴,这位大帅逼和白富美老师的瓜几乎无人不知。   “下次早点来。”施欲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场面,继续点下一位的名字。   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沈妄拎着经济学课本,在倒数第二排坐下,左手转着笔,抬起直刷刷的睫毛,定定看着台上的人影。   像是要把这缺失的半年时光,一次性补回来。   “沈妄,你成咱学校名人了知道吗?”旁边同专业的男同学压低声音跟他聊天,“论坛上的帖子你看了没?”   沈妄掏出手机点了点,表情平静地问:“什么帖子?”   似乎惊讶他这个当事人居然不知道,男生指了指手机:“论坛首页,楼层最高的那个,你自己看。”   沈妄登上学校论坛,捕捉到“白富美”“下跪”“惨被拒”的字眼,愣了一瞬,迅速点进去,看到了他垂着脑袋跪在绿荫底下的照片。   沈妄:“……………”   这他妈是他人设崩了,挨了系统的电击,这帮人瞎联想什么呢。   随意翻了翻底下的回复,沈妄笑了一声,长按图片,把施欲的照片保存了下来。   点完名,施欲插上U盘,开始讲课。   沈妄抬起头,把手机关了屏幕倒扣在桌面上,专心听讲,不时在课本上勾勾画画。   结果两节课过去,他愣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顾着看她本人了,专有名词一个都记不住。   他沉沉垂下眼睫,把笔合上。   ……   晚上九点,施欲结束晚课,从光华楼走出来,挎着古驰包,徒步往小区的方向走。   从A大通往教师小区有一条幽静的石阶路,两侧是茂密的槐树,风一吹,簌簌作响。   施欲上了一段石阶,身后传来轻盈而利落的脚步声。   一道高瘦的身影几步上了台阶,来到她身后。   没等她回头,眼睛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捂住,腰间横过来一条结实的手臂,往他怀里摁过去。   少年低哑的声音贴在耳边:“别动,动一下亲你。”   “幼稚吗?同学?”施欲握着他手臂往下拉,没等扯下来,眼睛又被重新蒙上。   少年掌心干燥,骨节略硬,指缝稍稍张开几条缝,让她能看到对面通幽的石阶。   沈妄把她圈在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宽阔的肩膀刚好遮住她纤细的身躯。   他低着脑袋,闷声说:“半年没见,你对我这么生分?”   “咱俩熟过?”施欲再度拉下他的手,握住他箍在腰上的手臂往外扯。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施欲转身望着他,板起小脸:“刚按学号分配了导师,你的毕业论文都是我负责,在学校里你要叫我一声老师,不要没大没小。”   沈妄低头笑了,手插回口袋里:“行,你是老师。”   他歪歪斜斜站着,看起来像个吊儿郎当的小少爷,不正经地举起一只手:“老师我能亲亲你吗?”   “……”   施欲抡起包揍他肩膀上。   沈妄身子稍稍往后仰,倒也不躲,勾唇笑着任她打,半晌从兜里掏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姐姐,不开玩笑了,我拼死拼活考上A大,你不给我一个奖励?”   暮色将少年的眉眼笼罩,黑黢黢看不清情绪。   他目光笔直地盯着她红润的嘴唇,喉结有点紧,慢慢滑动一轮,片刻后他垂眼,主动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揽上她的肩:“走,沈哥送你回家。”   施欲面色冷淡地往前走。   旁边的沈妄一声不吭,慢吞吞踩着台阶跟上。   看着脚底的石阶,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真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但显然上苍不会满足沈妄的愿望,没几步到了楼下,两人在路灯下站定。   抬头直视沈妄,施欲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老师的口吻谆谆教诲:“好好学习,不要逃课,我会每节课都点你名字的。”   沈妄没忍住勾了勾唇,挑眉:“这么无情?”   心说他也舍不得逃啊,肯定每次都到,考上A大不就为了天天见她么?   “我的课可不好过,不及格得重修。”施欲移开目光,“我先上去了,你早点回宿舍。”   “姐姐,跟你说个事。”沈妄懒洋洋叫住她。   施欲侧身抬起头:“什么?”   沈妄手插裤兜,俯身,朝她凑近了些,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施欲:“?”   沈妄慢悠悠直起身子,厚着脸皮说:“拿我的奖励。”   施欲神情寡淡,本想说什么,忽然朝黑暗中某个方向瞄了一眼。   距离两人不远的位置,一辆劳斯莱斯无声驶过来。   驾驶座上的霍诀正掰着方向盘,冷着脸望着前方的两具人影。   沈妄并没有注意到情敌在附近。   他回味了一下刚才那个短暂的偷吻,意犹未尽地轻舔着嘴唇。   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按住施欲的后颈,低下头:“刚才没来得及感受,要不再亲一次?”   “哔——!哔——!”   震耳的鸣笛声把沈妄吓一跳,连带肩膀都抖了一下,与此同时,刺眼的远光灯将他照得无所遁形。   沈妄眯起了眼睛,视网膜上呈现一片花白,看不清楚按喇叭的远光狗是谁,连车牌号都看不清楚。   和姐姐独处的气氛被打破,他火爆脾气犯了,手缩回裤兜里,微歪着头,朝那辆车走过去。   车门嘭地甩上,劳斯莱斯上跨下来一位清瘦的身影。   沈妄轻嗤一声。   霍诀和沈妄身高差不多,虽然不怎么会打架,但吃起醋来的气势丝毫不弱。   “姐姐,”他无视面前的沈妄,朝施欲走了过去,兴致不高,情绪有些消沉,“我今天被我爸爸骂了,不想回家,你能陪陪我吗?”   “你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人陪?”沈妄把他的话堵了回去,漠然看着他。   霍诀恶狠狠瞥他一眼,满头卷毛都快炸起来:“关你什么事。”   “不装了?”沈妄抱着胳膊,偏头笑了一声,“不是挺会演么?继续。”   霍诀想鲨人。   凉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个少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看向路灯下的施欲。   “不好意思啊小诀,”施欲为难地看着他,朝前慢悠悠走了两步,“我以后不能陪你了。”   霍诀怔忡一秒,皱眉:“为什么?”   施欲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卷发,眼波妩媚,叹了口气:“我男人会不高兴。”   霍诀:“???”   沈妄:“…………” 第66章 你骂我好不好?   无视两个狗男人错愕的表情, 施欲转身往楼里走。   出了电梯,她拿出钥匙进门,换上粉色的小凉拖, 丢了包, 漫不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   她随手翻了翻手机消息,霍诀在微信上酸溜溜追问她:   [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不是你最爱的宝贝吗?那个野男人是谁?/怒火/怒火/怒火]   沈妄只给她发了一条“……”, 恹恹的情绪很明显。   施欲一个也没回, 她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没必要向他们解释。   明天晚上要参加商政圈一位女大佬的生日舞会, 将烫金邀请函夹在书本里, 她敷上免洗面膜躺下, 将手机调为免打扰模式,安然入睡。   第二天傍晚, 豪车停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公馆门口。   后座车门打开,迈出一只穿着银色绑带高跟的脚, 四面八方的宾客纷纷望过来。   施欲一袭宝蓝色长裙,妆容干净仙气, 宛如海妖的女儿, 优雅地下了车, 独自往灯火璀璨的入口走。   将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侍者,她慢步进入舞厅。   现场衣香鬓影,宾客们穿着华丽的服饰,成双入对,只有她是独自前来。   中央的意大利音乐喷泉汩汩冒水流,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托着酒盘与她擦肩而过。   施欲随手端走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向宴会的主办人方绾楣走过去:“方总,生日快乐。”   “施总, ”年近五十岁的方绾楣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我儿子今年高考,上了A大,我记得你在A大当老师?”   施欲点点头,礼貌夸了一句:“您儿子很优秀。”   方绾楣笑出两条鱼尾纹,心花怒放,嘴上却自谦:“他平时都不爱学习,只知道玩,这次是误打误撞考上了省状元。”   “状元?”施欲眼眸睁大了些,委婉试探,“您儿子什么专业?”   方绾楣想了一下:“金融。”   施欲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位女大佬的儿子不会是沈妄吧?   那位令她骄傲的儿子,方总不知跟多少人炫耀过,逢人就夸,一圈下来,几乎整个会场的人都知道了方大佬的儿子是个牛逼哄哄的省状元。   施欲抬起眼眸,不经意看了看四周,没有在人头攒动的宾客里看到沈妄,倒是看到了一位令她生理性抵触的人影。   几位年轻的富家公子中间,坐着一个相貌出众的男人。   黑色细闪礼服把裴池玉装衬得一表人才,雾棕色发型特意打理过,他正支着额头,撑着一条腿,默默看着她的方向,似乎很早就注意到了她。   陆续有衣着华丽的女人翩然上前,邀请他去舞池共舞,得到冷漠的回应,黯然离开。   裴池玉的目光始终落在施欲身上,似乎要将她身体看出一个洞。   一曲结束,悠扬的432赫兹古典音乐再度响起,裴池玉理了理领口,起身朝施欲走了过去。   “施小姐,”裴池玉将眼里的情绪隐藏起来,行了个绅士礼,摊开手,“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   施欲优雅地把手放入男人掌心,裙摆飞扬,与他一起滑入舞池。   “我以为,你会拒绝我,让我难堪。”裴池玉搂着她的细腰,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毕竟你上次拿酒瓶砸了我的头。”   “你拒绝了那么多女人,却选择和我跳舞,是想让我成为公敌?”施欲避开了他的话题,尖细的鞋跟用力踩上了他的脚。   裴池玉:“!!!”   “裴少现在明白原因了吗?”她扬唇微笑,抬头望着他。   裴池玉差点把她甩出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忍着钻心的疼痛,没有表现任何异样。   “你不会跳舞?”他想骂人。   “很抱歉,大学跳过几次,不熟练。”施欲的头靠上他的肩膀,眼眸迷离。   幽香浮动,钻入鼻息,裴池玉有片刻的心悸,然而脚上再次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个狠毒的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你还挺懂得怎么勾引男人。”裴池玉暗暗抽了口气,笑着凑到她耳边,用难听的言语刺激她,“不觉得自己很轻浮么?”   “裴池玉,你一个烂到骨子里的败类,怎好意思说别人?”施欲丝毫没有被他激怒,“哦,你连败类都不算,顶多是单细胞的碳基生物。”   裴池玉手稍稍移动,滑在她腰际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绸布,掐了一把:“拐着弯骂我?”   腰侧的拧疼令她呼吸一窒,施欲的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系统外设上。   似乎料到她想要做什么,裴池玉猛地俯下身,施欲攀着他的手臂,身躯后仰,脊背离地面不到九十公分,瞬间落了下风。   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裴池玉的手臂上,她呼吸一乱,脖颈绷紧,显出性感的锁骨线条。   裴池玉居高临下望着臂弯里的美艳女人:“施欲,同样的招数不要使第三次,狗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我这只疯犬。”   施欲仰脸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你可别侮辱了狗,狗都不答应。”   裴池玉:“…………”   一支舞跳得剑拔弩张,在现场的宾客眼里,却跳出了撒狗粮的效果,渐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   会场的宾客围在四周,施欲成了人群中央的焦点。   裴池玉有所收敛,人模狗样扮起了绅士:“送你的千万珠宝怎么不戴?我特意为你拍的,不喜欢?”   裙摆飞扬,施欲如天鹅般优雅,红唇翘起来:“太廉价,我更喜欢温总送的那条。”   裴池玉安静好一会儿,胸膛里浮动着怒气:“把他的扔了,你看上的奢侈品,我都可以为你买下来,随你挑。”   他厌恶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但却很乐意为她花钱,一掷千金买她一笑。   人真是矛盾的物种,他自嘲笑笑。   一曲结束,现场响起阵阵掌声,施欲松开他的手,轻轻扬起下巴,毫无留恋。   裴池玉松开她的腰,心头冒出微小的失落感,心想:真奇怪……我明明讨厌她,为什么想和她继续跳下去?   脚被踩了四五下,他不悦地看她一眼,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穿着骚粉西装,像个孔雀的唐劭凑过来:“池玉,厉氏集团二公主刚刚邀请你跳舞,你前脚拒绝了她,转头就去找施欲,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吧?”   裴池玉眼风一瞥,注意到那位漂亮的厉氏二公主,执着酒杯慢慢喝了一口:“我不喜欢清汤寡水的女生。”   “少来了,我也没觉得你多喜欢施欲。”唐劭看了看人群中那抹宝蓝色长裙的优雅人影,“刚才跳舞的时候,你偷偷掐她腰,我可看见了啊。多大仇?”   裴池玉冷冰冰看着施欲,一声轻响,放下高脚杯:“你只看到我掐她,没看到她用力踩我脚?”   唐劭顺势低眼一扫,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活该,谁让你主动凑上去犯贱。”   裴池玉:“………”   舞会中途,不知谁家的小太子爷冒冒失失跑过来,脚下一崴,盘子里的蛋糕糊在了裴池玉的膝盖上。   对上裴池玉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眼神,小男孩瘪了瘪嘴,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没敢哭出来。   裴池玉心情浮躁,随意拿纸巾擦了擦,放下酒杯上了二楼,去花园露台上吹风。   刚走过去,就撞见施欲在白色的栏杆前站着。   黄色灯带将露台装点得烂漫温馨,施欲对着光,眼睛里有璀璨的星辰,鼻尖红红的,鬓角小碎发随风轻扬,像无意中涉入凡尘的仙女。   裴池玉差点被她温柔的模样蛊惑。   他承认,如果施欲没有长一张刻薄的利嘴,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裴池玉朝她走过去,声音和缓下来。   施欲轻抬眼眸,手撑着雕花栏杆,看起来尤为放松:“嗯?”   “刚认识你那时候,我是真想和你好好谈一场恋爱。”裴池玉来到她身边,注视绚烂的灯光夜景,“可惜,还是分手了。”   一场两个月的冷战,施欲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关系。   他的后续步骤被迫中断,在裴池玉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施欲明明已经表现出对他的好感,以情感基础为捆绑,朝夕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冷暴力对她来说居然毫无用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施欲倚着栏杆,转眸望着他,语气轻柔却坚定,有让人信服的力量:“因为你性格太糟糕。家庭和外貌条件虽然优越,但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我无法接受。”   他轻笑:“身边女人多?”   这对裴池玉来说是一种肯定,是男性魅力的象征,就像骂他渣男一样不痛不痒,但他心里又隐约有一种被否定的感觉,让他稍微不那么舒服。   “……我性格怎么就糟糕了?”裴池玉骨子里的狂妄自信让他无法苟同,习惯性地反过来否定施欲,“倒是你,动不动就揍我,有暴力倾向,脾气差得要死,你的性格才算糟糕吧?除了我谁能忍受你这样的女人?”   施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生气,只是用无奈而温柔的口吻回答他:“我曾经是你女朋友,才会和你说这些。池玉,我只是想让你变得更好,你真的,太差劲了。”   仿佛有一只小手轻抚着心脏,裴池玉的心陷下一块,半信半疑:“你真这么想?”   “当然啊,臭宝。”施欲不轻不重地开始放大招,“当初分手,是因为你不信任我,怀疑我和霍诀关系不纯,一次次误解我。我们之前的关系,是你亲手葬送的。”   裴池玉竟被她说得有几分负罪感,但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那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良久,他试探地问。   施欲叹息一声,露出难过的神色,眼睫垂下来,慢慢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一股难言的愧疚涌上心头,裴池玉安静望着她,忽然觉得,施欲其实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多少女人图他的钱,跟他要跑车要别墅,她却从不提物质方面的要求,带他回家,还要起早贪黑赚钱养他。   每天查他两次手机,怕他跟别的女人联络,这心里得多爱他??   就算施欲跟他动手,也是他有错在先。   所以……是自己错怪她了?   “宝贝,对不起。”裴池玉心情沉重地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你骂我好不好?你打我,随便你怎么打都可以!”   施欲抽出自己的手,明嫣莹亮的眼眸里闪着星点水光:“我怎么舍得打你,之前是你惹我生气,我才……”   我真不是个东西,裴池玉心想。 第67章 高端的猎手以猎物方式出现。……   裴狗是个精通PUA的老手。   见他即将落入自己耗费数月精心布控的网里, 施欲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弧度。   去年刚见面的时候,裴池玉为她挖下了第一步陷阱:塑造事业有成的暖男人设。   精心打造的朋友圈仅对她可见,不经意在琴房展现自己的谈吐修养, 在她面前表现对小动物的关爱, 带她回那座苏州园林风格的上亿宅邸,一步步激起她的好奇, 吸引她这位“猎物”上钩。   第二步颠覆人设, 他谈起那位不存在的前女友, 表现内心的脆弱和受伤, 暗示自己被绿, 在前一段感情里伤得体无完肤。   引发她的同情, 并隐晦表明对她的好感,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在我心里你是特别的, 和其他女孩不一样。”   施欲前世经历了一模一样的流程,对裴渣男的五步陷阱了如指掌。   裴狗自以为计划完美无缺, 压根没想到,她也在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   ——高级的猎手, 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她开始接手第三步:暗示表白, 提出条件。   反向操作, 迟迟不作出回应,用模棱两可的态度,诱导他先迈出那一步。   裴池玉一等再等,不得不主动表白,逐步陷入了被动,为了套牢她的情感,更好地操控她,他被迫答应她的各种条件, 陪她回家住。   但裴狗不是省油的灯,很快意识到她在PUA自己,对彼此话术心知肚明的两个人开始了观点的碰撞,激烈的争吵,从而引发一次酒后动手。   裴池玉的计划还未到,感情不够牢靠,他不敢对施欲怎么样。   但施欲占据了感情的主导地位,揍他一次比一次狠。   为了压制施欲,裴池玉不得不祭出渣男常用的冷暴力手段。   但他再次失算了。   施欲比他还要冷得多,单方面分了手,他的计划一度被打乱,为了攻略她,不得不放下身段求和好。   在兄弟眼里的一次次犯贱,逐渐变成了他潜意识里的习惯。   他彻夜难眠,晚上会梦到她抡起啤酒瓶敲他脑袋的画面。   最初的愤怒,后来的释怀,他产生斯德哥尔摩效应,逐渐产生了对她的爱慕和关注。   他被她牢牢吸引,却一无所觉。   他知道施欲会来参加方总的生日舞会,不喜欢应酬的他盛装出席,冲动战胜了理智,在舞会上主动邀请她跳舞。   裴池玉没有意识到,他身上有了线,施欲就是操控这些线的主人。   而现在,施欲开始收网。   裴池玉陷阱的第四步:摧毁她的自尊,紧紧抓住她的错误不放,逼她检讨自己的弱点,让她陷入自责的负罪感当中,让她知道,是她“亲手破坏了这段感情”。   前世的施欲逐步崩溃、丧失基本的判断力,感到生活一片灰暗,陷入了无法自救的黑暗泥沼当中。   不过这一次,即将受人摆布,沦为木偶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裴池玉隐约感觉到,施欲在有目的地套路自己,但他无法分辨,或者说,不愿意去细想。   因为她的眼神是那么清澈纯挚,表情又是那么寂寥惆怅,让他产生一种,她真的深爱过自己的感觉。   “池玉,我之前打你这么多次,事后想想,我其实很后悔。”施欲温柔地叹息,“希望你能遇到,像我一样满心里都是你的人。”   裴池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明明很憎恶自己,怎么可能会盼他好过?   头脑发热过后,裴池玉冷静下来,只要查看一下系统实时反馈的数据,就知道她是不是在说谎。   “时间不早了,管家还在外面等我。”施欲委婉地笑了一下,冲他轻轻点头,提着裙摆翩然转身。   蓝色的下摆在夜风中鼓荡,施欲走入璀璨的金色宴会厅内,背影决绝而坚定,仿佛从此要从他的生活中退场。   裴池玉往前走了一步,想做点什么,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低下头,他点进系统外设,名为不开心的那条线清晰浮现出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   和之前一样嘴上叫他臭宝,心里骂他傻逼?   裴池玉抱着寻根究底的心情,试探着点进去,这次足足过了五秒中,那道灰蓝色的小字才浮现出来。   ——【希望我爱的人幸福。】   裴池玉睁了睁眼,无法置信地又点了一下。   ——【臭宝幸福,我也就幸福了。】   盯着这行小字,裴池玉久久没有动弹。   额前发丝轻轻晃过眼帘,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开始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初次相识,她为他买了杯咖啡,在电梯里调皮地给他涂指甲油。   在他家里的湖心木桥上,她表露对他的爱慕,鼓起勇气邀请他去她家里住。   她给他准备了家里最大的卧房,痴情抚摸他的脸庞,强势宣誓自己的所有。   她带他去看大佛,挂姻缘锁,在佛前向他吐露心扉,聊起悲惨的童年经历。   他询问住持,自己这辈子会不会爱上一个女人,得到的答案,是一个“欲”字。   裴池玉的大脑仿佛要炸开,他恍然惊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大步流星地追过去,宴会厅里却没有那抹宝蓝色的身影。   “她人呢?”他找到好兄弟,迫不及待问。   “谁?”   “除了施欲还有谁。”   唐劭无语地看他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贱不贱”,朝公馆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人刚走,应该还没上车。”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看见裴池玉丢了魂似的往外追。   “迷成这样,真是没救了。”唐劭摇了摇头,放下酒杯,过去跟方绾楣打了招呼,拿着车钥匙往外走。   出了公馆,唐劭抬起头,看见喷泉池边站着一对养眼的男女。   裴池玉握着女人纤细的手腕,激动地说着什么,施欲背对公馆门口,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唐劭往大理石雕塑上一靠,垂头点烟,不经意撩起眼皮,目光定格了一瞬。   一辆黑色的豪车徐徐停在不远处,后座车窗降下一半,车内的男人露出半张侧颜,纯净的白发下,眼睛坚定而柔和。   唐劭第一次看见,温柔和凛冽两种特质融合一身的男人。   那种见过大世面沉淀下来的儒雅气质,让人一眼被惊艳,生出无尽好感。   施欲不再停留,挥开裴池玉的手腕,转身走远。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为她拉开车门,施欲弯腰上了车。   裴池玉在原地站了一会,目视豪车切开车流,驶入金色光辉交织的车道,渐行渐远。   唐劭看不下去,迈步走过去:“人都走了,还看?你不是不碰爱情这东西吗?”   “施欲跟我分手了,”裴池玉坐在喷泉池上,头发被飞扬的水雾打湿,他崩溃地红了眼眶,“她说,她爱上了别人。”   “你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唐劭握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想让他清醒一点,“她是个渣女!你不说了她PUA你吗?她玩你呢傻逼!抡起酒瓶砸你的不是她?她哪一点在乎你?”   “我他妈乐意!我就喜欢她揍我,她怎么不去揍温时修?”裴池玉搡开唐劭的肩膀,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眼神凶狠,呼吸喘的有点急。   唐劭差点被烟头烫着,赶紧掐了烟,指着他的脸,虚空点了两下:“裴池玉,我是你好哥们,你听我的,别发神经,回去睡一觉,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晚风呼呼灌入领口,裴池玉缓缓蹲下来,双眸无神麻木,手指伸入发间,喉咙里含着含糊的哽咽,“我把施欲弄丢了,我把她弄丢了!”   “裴池玉,你他妈照照镜子,这还是你吗?”唐劭气狠了,不知道短短十几分钟他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她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你又没喝酒,撒什么酒疯?”   裴池玉喃喃说:“我把最爱我的人弄丢了。”   唐劭揪起他的脖领子,低声说:“裴池玉,你理智一点!你是裴家太子爷,要什么有什么!”   “我要施欲……我就要她!”裴池玉的嗓音像是掺了一把沙,带着颤抖的哭腔,眼神失焦,毫无理智可言,“你不知道她有多好,她说要养我,分手了还祝我幸福……可我一直在骗她!”   “什么?”唐劭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内情,噤了两秒,“你骗了她?你俩到底谁玩真的?”   裴池玉没有吭声,盯着手腕上的系统外设,觉得自己真的是糟透了。   持续性的愧疚和自责在内心发酵,灰暗的念头冒出来,他抱着脑袋,无力地靠在喷泉池的大理石岩壁上,声音发哑:“渣的人是我,从头到尾在骗她的人是我,PUA她的人也是我,我真是个畜生。”   唐劭无言以对。   半晌,他递过去一支烟:“要真这么喜欢,你去把她追回来。”   “喜欢?”裴池玉的头从手臂中抬起来,领带松松系在脖子上,茫然几秒,鼻息翕动,嘴唇颤抖着,“对,我喜欢她,我离不开她,我每天晚上都想她……”   冷风呼啸,涡旋而上,两人的发丝轻微扬动。   唐劭仰起脸,看着墨蓝色的苍穹,揉了揉头疼的眉心,猛抽一大口烟,吐出浓白的烟雾。   “好好一个大少爷,沾什么不好。”他垂眼望着裴池玉,蹲下身来,“你栽她手里了,多半要废。” 第68章 愿与你有来生。   自那天裴池玉在公馆门口情绪崩溃之后, 半个月的时间,施欲陆续收到了他寄到公司的礼物。   千万级别的近代名家画作、极具收藏价值的古籍孤本、七位数的奢侈品珠宝配饰、甚至空中环球豪宅、海岛名车……挥金如土的程度与温时修不相上下。   似乎是某种刻意的补偿和讨好。   一辆货车在流水豪墅前停下来,助理May跳下副驾, 指挥着拉货工人将一尊一人高的“九龙献瑞景泰蓝”大瓷器从车厢里搬下来。   “小心点, 碎了你们可赔不起。”May走到一边,给施欲的管家打电话, “陆先生, 裴池玉先生送的瓷器到了, 麻烦您签收。”   片刻后, 一袭高定小黑裙的施欲从豪墅里走出来:“有完没完, 这是第几次了?”   “施总。”May恭敬地低下头。   施欲看着比她还高的大瓷器, 心累地扶额:“别搬了,家里放不下, 给裴池玉送回去。”   目视货车慢慢离开,施欲进了屋, 看着客厅花树下的貌美管家,扬扬眉毛:“寒叔, 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别的男人送她这么多礼物, 寒叔好歹给个反应吧?   管家弹琴的手指停下来, 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对她微微点头:“大小姐想说什么?”   瞧见他镇定自若的表情,施欲迟疑一下,朝他走过去,在吊椅上坐下来。   荡了几下,她撑着下巴转头:“寒叔,你喜欢我吗?”   客厅很静,只剩下悠扬的钢琴声。   修长的手指按下白键, 管家破天荒弹错一个音。   停顿一下,舒缓的音乐再度响起,寒叔垂眸不说话,一曲结束,才抬起头来,慢慢回答:“您认为呢?”   他惯来从容温和,脾气好到不可思议,上次从游轮上把她接回来,他难得露出几分真实情绪,之后,施欲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模样,更别说吃醋了。   施欲望着管家散淡的笑容,悠悠开口:“要做我男朋友,还是寒……爸爸?”   微风轻送,柳枝拂过清泉。   金毛和傻狗在草地上追逐,偌大豪墅内落针可闻。   管家垂敛眼睫,默默望着自己的手,古潭般的眼眸掀起细微的波澜。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来到她面前,嘴角牵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这两种身份,有什么区别?”   “区别不算大,”施欲抬起两根手指,“男朋友呢,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如果要做我爸爸,只可以举高高。”   “听起来,”寒叔内敛的黑眸里,浮现出狡黠的光,“爸爸不错?”   施欲惊讶地望着他。   眼前的寒叔外表秀丽清雅,分明是个俊俏的年轻男人,一头不符合皮相的白发,不但没有折损他的颜值,反而看起来有让人把心都交给他的安全感。   “这可是你说的,爸……”那个羞耻的称呼,她怎么也叫不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吃亏。施欲想咬人:“陆清寒,你到底几岁?”   “记不清了。”   管家讥诮地笑了笑,仿佛蝶翼从茧中破开那一瞬,黑眸内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光芒,笑起来人畜无害,气质随之一变,美丽得像杏花微雨下悠然徐行的少年郎。   寒叔的年龄真是个谜,施欲心想。   他外表看起来这么鲜亮,又在某个不经意间,浮现风霜打磨过后的眼神,似乎经历了岁岁年年,才再次来到她面前。   她被突然冒出的念头震住,怔了片刻:“你真记不得了?”   这一次,寒叔没有回答。   他偏头沉默良久,忽然苦笑一下,神情似乎颇为无奈。   “大小姐,”寒叔凝视着施欲,眼神深处藏着令她读不懂的笑意,“有人年纪尚轻,心态已到了暮年,或许我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我看出来了,你是存心想当我爸。”施欲偏不让他如愿,“我看你笑起来挺甜的,要不就叫你寒甜甜?或者,寒九岁?”   寒叔笑吟吟望着她,嘴角绽放柔和的弧度:“大小姐喜欢就好。”   施欲:“……”这人怎么这么欠啃呢?   想当我爸?想得倒美。   想起马上到十一黄金周,公司和学校两边放假,施欲决定跟这位……她单方面认定的男朋友出去旅个游。   “你准备一下,我们去罗马,看许愿池。”施欲从吊椅上站了起来,足足比他高一个头,厚着脸皮伸出手,“抱我。”   管家看她一会,轻微地笑了下,顺势俯下身,慢慢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步伐沉稳,抱着她上了楼梯,回房间。   ……   飞机抵达市区西南的达芬奇机场,再坐短途巴士去酒店,已经是当地的晚上八点。   刚放下行李箱,施欲换了身清纯靓丽的行头,拉着沉默寡言的男朋友往外跑。   “慢点。”   寒叔素来不骄不躁,走路沉稳,从没这么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跑过,不禁哑然失笑。   去当地的顶级餐厅尝了尝美味的鱼宴,又去参观了教堂和古迹,施欲渐渐发现,管家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知道哪家餐厅的口碑不错,会不经意说出几种拉齐奥的特产;偶尔提几句罗马的历史和人文,知道地铁AB线临经的酒店和广场,宛如全能的导游。   更神奇的是,施欲随口说想坐马车,他还跟架着马车的老绅士聊了两句。   他说外语时发音偏软,语调不急不缓,让人如沐春风,气场却不容忽视,老绅士对他的态度称得上亲切了。   “寒叔,你说的是意大利语吗?”施欲露出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管家偏头望了过来,轻声说:“托斯坎纳方言,相当于官话。”   施欲的眼睛闪闪发光,感觉自己学霸的光环被寒叔秒杀了:“你会多少种语言?”   “一点点,不精通。”寒叔笑了笑,“要坐马车吗?”   头还没点下去,施欲忽然微微变了脸色,安静几秒,朝管家默默摇摇头。   寒叔似乎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低声和马车夫说了一句什么。   等马车离开之后,他偏头看她,浅浅笑起来:“不是想去看许愿池吗?”   从这里步行就可以过去,巴洛克风格的室外喷泉景观美不胜收,传说可以许下三个愿望。   “好啊。”施欲也笑了一下,耳朵尖红红的,硬着头皮和他往前走。   她的例假本该在十天之后才来,或许不适应罗马的环境,吃了辛辣食品引起血热,也或许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她可能要在新交的男朋友面前社死了。   从酒店跑出来太匆忙,她什么也没拿,毕竟寒叔太强大也太惯着她,就像无所不能的神,她连前后左右都不需要分,一切听他的就对了。   可现在……   施欲闭了闭眼睛,想起自己穿着白色小短裙,慢吞吞走了几步,拽住眼前男人的袖口,欲言又止:“寒叔。”   管家回过头来,浪漫的光线映亮他白净秀美的面容。   瞧见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寒叔抬起手指,轻轻蹭了一下她微烫的脸颊,柔声问:“不舒服么?你的兴致似乎不怎么好。”   从这里赶到酒店要好远,施欲觉得天要亡她,睫毛翕动着,用生平全部的力气向这个男人求助:“哪里有卫生间?”   管家怔了怔,竟一时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时间不长,施欲脑海里却仿佛响起了秒表计时的声音。   “许愿池附近,有麦当劳餐厅。”寒叔柔软的薄唇吐出一句话,手臂轻轻搭上她的后背,带她往店面的方向走。   戳破那层尴尬的纸,施欲的心里轻松了一些,但很快又被更浓重的窒息笼罩。   ——难道她要寒叔在罗马街头为她买那个?   ——她裙子后面……有没有被寒叔看到?   呜呜她刚谈没几天的恋爱,还没来得及在男朋友面前留个好印象,就要草草结束了吗?   寒叔是个思维缜密的男人,极其有涵养,说话滴水不漏,有分寸,就算面对粗鄙的施震海,他也不会表露出轻视的态度。   见惯了大场面,目光扫向对方那一瞬间,内心就有了精准的衡量。   施欲突然觉得,男人深藏不露也挺让人有压力的。   比如现在,她琢磨不透寒叔的真实想法。   “在这里等我。”耳边响起寒叔轻淡的声音,施欲站定脚步,看见他进入一家标注着英文的店面。   十分钟后,他提着一个袋子走出来,面色平静地递给她,低声叮嘱道:“卫生间里面排队的人比较多,你可能得稍微等一等。”   施欲心情低落地应了一声,聋拉着眼睫:“陆清寒,回去以后我们分手吧。”   管家轻抬眉梢,墨色的眸底浮现出讶然的神色,默不作声凝望着她。   “好丢人。”施欲接过袋子,心里不好受,“还让你给我找厕所,买这个。”   她从没见过寒叔丢过面子,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举重若轻,不会哭,不会崩溃,更不急躁,一切困难在他面前都能轻易化解。   他做事周到,聪明机变,优雅如初。   在寒叔的衬托下,她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   “怎么会丢人呢?”头顶传来男人好听的声音。   她抬起头,肩上一重,闻到一缕冷杉幽香,被寒叔俯身抱住了。   他拍拍她的后背,温柔安慰她:“没事的,别多想。”   施欲凝望着他,寒叔目光纯挚,嘴角扯起一抹好笑的弧度,仿佛她纠结的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听他耐心地说没关系,一遍遍哄她,施欲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值了。   ……   从人多的店面走出来,施欲环视一圈,管家站在不远处,眉眼弯了弯。   她的心情瞬间变好,走过去:“你准备硬币了吗?我要许愿的。”   面前摊开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指尖拨弄着掌心的硬币。   寒叔递给她两枚,微笑道:“够吗?”   施欲忽然想起了许愿池的传说——抛下第二枚硬币,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寒叔给她两枚,是这个意思?   喷泉旁游客很多,施欲拉着他走过去,欣赏了一下瑰丽的景观,随后,背对碧蓝色的许愿池,闭上眼默念愿望,从左肩往后抛进了水里。   气泡裹挟着硬币逐渐沉底,老外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许了什么愿望?”寒叔神色温和,拇指弹起硬币,升到半空,又精准地落入他的掌心。   希望大管家不要离开我,施欲心想。   “愿望说出来不灵了怎么办?”施欲见他抛啊抛,没有许愿的打算,好奇道,“寒叔,你怎么不许愿?”   寒叔轻笑了声:“许过了。”   时间太过久远,久到仿佛是上上辈子的事情。   亲自为女主人下葬后,他沉寂多年,独自一身守着冰冷的大房子,看日头东升西落,春暖花开,一晃神,窗外已然落了雪。   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他回到欧洲办理遗嘱。   那年的罗马是冬季,多雨的季节,本地人和游客并不是很多。   站在碧蓝的许愿池前,管家撑一把黑伞,在雨中静默良久,常年冷酷决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   咚一声水响,第二枚硬币抛入池中。   白发苍苍的寒叔许下一个愿望。   ——如果爱有天意,愿与你有来生。 第69章 招惹了我,知道什么下场吗?……   凌晨一点回到酒店, 施欲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打开寒叔递给她的袋子。   在麦当劳餐厅的洗手间里, 她没细看, 随便撕开包装解决了燃眉之急。   看到上面标注着英文的日夜用卫生巾,以及纸袋里那条意大利奢侈品牌的裤子, 施欲撑着一条手臂, 默默掩住了下巴。   难以想象儒雅的寒叔在站在货架前, 为她挑选女士用品的表情。   缓了好一会, 她走到浴室, 简单冲了澡。   无意中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施欲慢慢站直了身子,左右转了转自己的脸。   她下半张脸的轮廓, 尤其是下颌线这里,似乎和寒叔的上任女雇主很像。   ……仔细看, 身材也很像。   寒叔一直对她这么好,细腻体贴, 无微不至, 难道因为她和那位女主人有几分神似?   洗完澡, 她躺在床上睡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爬起身下了床。   站在具有浪漫艺术风格的走廊上,施欲礼貌地敲了敲对面的门。   笃、笃。   门开了一道缝隙,寒叔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后,衬衫纽扣只系了下面三颗,墨黑的眼眸温和望着她,不带半分起床气, 头发凌乱发蓬,模样性感又清俊。   “大小姐。”刚睡醒,他的声音略低沉,“这么晚了,有事么?”   “我房间有蟑螂。”施欲笑得妩媚,莹白手指搭在门框上,“不敢一个人睡,怎么办啊?”   “……”寒叔默了良久,唇角细微地弯了一下,侧身让她走进来。   施欲慢步走进去,睡衣裙摆轻轻拂过地面。   咔哒一声,门轻轻关上,寒叔慢慢垂下搭在门把上的手,背对着她,单手把一粒粒纽扣系好。   系到领口最后一颗,腰间环上一条纤细白皙的手臂。   女主人的气息将他包裹,宛如馥郁香甜的毒药。   寒叔的手指顿了一下,素来坚毅稳固的眼神漾起了波澜。   这姿势极为暧昧,施欲的上身贴过来,感觉到对方脊背有点僵。   “大管家,你上一任女朋友,是不是和我长得有一点像?”施欲嗓音称得上温柔,但寒叔嗅到了一丝兴师问罪的火.药味。   他的手在咽喉处停留几秒,落了下来,缓缓嗯了声。   酒店内的中世纪的装潢典雅,施欲一袭墨绿色公主睡裙,在恰到好处的光线中宛如油画中的少女,站在气质高贵的寒叔面前,丝毫没有落了下风。   她松开他的腰,转身在米白色的欧式沙发上坐下。   “管家,你该不会把我当你前任了吧?”她斜支着额头,指尖轻敲膝盖,声音惫懒冷淡。   嘴上这么问,她心里倒不怎么生气。   从多种层面上看,陆清寒都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更何况这段关系里,是她主动比较多。   在门口看他一阵,寒叔弯下腰,从抽屉里取出一条白毛巾,站到她身后,为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他动作一贯温柔耐心,手指穿梭在乌黑的发间,微垂着眼,唇线稍稍抿紧。   施欲等了半天,抬手抽走他手里的毛巾,团了团,丢在皮质沙发上,站起来面对他:“说呀。”   陆清寒默默凝望着她,微不可察地滑动了下喉结。   “……不说话是吧?”施欲笑了一声,眼尾稍眯起来,定定看他一会,“算了,睡觉,明天我们去——”   “没有。”   听到这声清润的声音,施欲意外地抬起眼。   壁灯的光线映在寒叔白净的脸上,他眉眼一松,淡淡笑了下:“你是我唯一的大小姐,比我的生命都重要。”   他突然直白说起了情话,施欲瞳孔放大,有点招架不住。   寒叔眉眼垂下,捡起米白沙发上的毛巾,来到她面前,继续为她擦头发,声音清淡动听:“湿着头发睡觉,对身体不好。”   施欲拽住他的手,抽走碍事的毛巾,往桌上一丢。   寒叔微微蹙眉,下一瞬,被她一把推倒在沙发上。   白色的发丝轻晃,他仰坐在她面前,惊美的容颜划过一丝错愕。   眼前的女人单膝跪在他腿间,顺势俯下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在一刹那的心悸中,他听见施欲轻挑放肆的声音。   “大管家,招惹了我,知道什么下场吗?”   “……”   柔软的呼吸落在他脸上,施欲滑嫩无骨的手卡在他下颌处,强势抬起他的头,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   管家的雪眸映着她清丽的脸,嘴角稍翘,从容不迫扬起下巴,镇定问:“什么下场?”   “这辈子都得和我绑在一起。”施欲狠狠回答。   管家的手抬起来,虚虚落在她后腰处,又轻轻蜷起了骨节,压在沙发上。   他若有所思盯着她,沉默半晌,淡抿着唇,然后咬字清晰地问:“你不是喜欢那位——”   施欲隐约觉得他的语气稍有变化:“嗯?”   寒叔思索了几秒,目光柔和,一字一顿地问:“邢、老、师?”   施欲轻挑眉梢,仿佛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   “大管家,”她盯着寒叔,拇指和食指指尖捏在一起,笑了,“我闻到了一点点醋味。”   “……”   寒叔静坐良久,一言不发把她抱起来,走到布幔遮蔽的房间里,放在柔软的枕头上,拉好被子,盖住她的肩膀。   施欲:“???”   “生理期不要熬夜。”寒叔故意停顿了下,笑意慵懒,“晚安,大小姐。”   他语调一如既往温淡,和平时没有差别,施欲却觉得他咬重了“生理期”三个字。   看着他按灭台灯,帮她掖了掖被角,沉稳自持地离开,施欲轻轻扬了扬眉毛。   ……   接下来的几天,逛了庄严神圣的圣彼得大教堂,凯旋门,竞技场,罗马街头,见了太多的喷泉、广场、巴洛克石雕,施欲越发觉得,寒叔是一座行走的博物馆。   光是看到石雕作品,能准确说出工匠和艺术大师的名字,就已经让施欲膝盖发痛了。   大神,你看我跪得标准吗?   “寒叔,你一定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长大的。”施欲站在他的身侧,和他一同走上曲折向上的三段石阶,忽然好奇,“你的梦想是什么?”   “嗯?”寒叔撇头看向她,弯起了嘴角,“梦想?”   施欲斟酌着词,慢步跟上他:“就是最向往的职业。”   西班牙广场挤满了拍照的游客,台阶一侧,绿色的棕榈树直指湛蓝的天空。   “我的父亲,想让我成为一名外交官。”寒叔露出回忆的神色,瞥她一眼,把她拉到自己左侧,防止她被一位步伐匆匆的外国男人撞到。   “那你为什么要做私人管家?”施欲对寒叔的过往很感兴趣。   寒叔淡淡笑着,抬起眉眼,望着比肩而立的教堂和塔楼,神情漫不经心:“父亲对我严厉,达不到他的期许,会拿枪指着我。我的兴趣,从来与自己无关。”   没料到寒叔的童年会是这样,施欲心里不太好受,瞧见他嘴角不变的浅笑,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也笑了下。   寒叔有颗强大内敛的心脏,难道是被父亲拿枪胁迫出来的?   “那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施欲问。   他偏头望向施欲,目光莫测:“我最想要的——”   话说到一半,寒叔笑而不语,只是用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对上他专注而认真的目光,施欲少见地有点脸热,停了几秒,抬起手把他眼睛捂住:“大街上别乱放电。”   ……   前往万神殿的路上,路过一家有名的冰激凌店,施欲走不动道,拽了拽身侧的男人:“寒叔,听说意大利的冰激凌很好吃。”   “大小姐,”寒叔看向她,淡定提醒,“你身体不方便。”   “第四天,没关系的。”施欲推着他往店里走。   寒叔慢走了几步,笑着回过头来,低声说:“身上的零钱不太够。”   “胡说,你刚刚买了两瓶水,我去了趟卫生间,才花了5欧。”施欲抱着胳膊,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   管家抿了抿嘴角,似乎颇为无奈,轻声问了句:“真想吃?”   “我确定。”施欲扬起素白的小脸,笑意宛然,摆了摆手,指尖稍稍动了两下,“我在外面等你啊。”   连哄带威逼利诱把管家推进去,施欲站在店外,目光被悬浮在空中的街头艺人吸引,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施欲顺势回头,看见顾建邦、白素兰和顾梨笙站在老城区的街头,穿着休闲装,看上去也是趁十一黄金周,一家三口来罗马游玩的。   “施欲?”顾建邦朝她走了过来,上下扫量她几眼,“你怎么也在这里?”   “罗马是你家开的?”施欲嘲讽地笑了声,目光瞥向别处。   顾建邦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我是你亲爸爸,你这是什么态度?”   “亲爸爸带着别人的女儿出来旅游?”施欲朝顾梨笙的方向看过去,她正挽着白素兰的手,仿佛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   “你在记恨我?”顾建邦盯着她,感到不可理喻,“阿笙这几个月的状态很不好,我和你妈才想着带她出来走走,怕她抑郁。”   他的声音低了些:“就算她不是亲生的,好歹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女儿。你大度一点怎么了?”   “我多大度,”施欲轻笑起来,歪着头,看他,“我抢了她的身份,还是抢了你们俩的关注?闹一回自杀,就从既得利益者变成了受害者,究竟是谁容不下谁?”   顾建邦安静一会,语气稍有和缓:“抱错的事,阿笙是无辜的。她失去了男朋友,不能再失去父母,但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女儿——”   “爸爸。”   施欲嘴角弯起,软软喊了一声,顾建邦心中触动,抬眼却看到她并不是在叫自己。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极为好看的男人。   白发儒雅,样貌秀美,让人一眼沦陷。   他穿着周正的黑色西服,脸庞轮廓分明,气质高贵不可逼视,安静地站在海神的浮雕旁,身上染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书卷气,却年轻得不像话。   顾建邦受了不小的刺激,转眸看向女儿:“你叫他什么?”   “爸爸啊。”施欲朝寒叔走过去。   她打扮得仿若少女,身段纤细,乌发用粉色发带扎起高马尾,几缕绒毛轻轻飘动,倒像极了乖巧可爱的女儿。   寒叔看了顾建邦一眼,神色了然地应下来。   顾建邦:“???” 第70章 就喜欢你看不起老子的样子。……   当着顾建邦的面, 施欲亲昵地晃晃管家的手,娇嗔:“爸爸,我的冰激凌呢?”   寒叔唇角稍翘, 揉了揉她的脑袋, 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她,宛如一位儒雅的慈父。   只不过, 这位慈父的皮相过于鲜嫩了些。   “你认别人做你爸爸?”顾建邦无法接受, 胸口阵阵窒息。   看到眼前父慈女孝的一幕, 他陪同顾梨笙来罗马度假的轻松感荡然无存。   “顾先生, 我还要和我爸去万神殿, 祝你旅途愉快。”施欲眉眼冷淡, 笑着看他一眼,挽上寒叔的手, 在三人讶然的目光中悠然离开。   等这位气质脱俗的“父亲”走远,白素兰和顾梨笙慢慢走过来。   “爸, 我想去许愿池看看。”顾梨笙没有提及施欲的名字,仿佛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顾建邦心不在焉地点头, 走了几步, 不由自主地回了头。   他的亲女儿正站在路边的感应池边, 踮起脚尖,笑靥如花,喂年轻的男人吃冰激凌。   脚步停了一下,强行压下心里的嫉妒和愧疚,顾建邦继续走向古老的街头,眉头深深皱起一道纹路。   戏做足了全套,施欲收回目光,拿勺子挖了一大勺冰激凌, 刚要塞嘴里,手腕被人按住。   “不许再吃了。”寒叔似笑非笑,拿走她手里的东西。   “?”施欲眼睁睁看见美味的冰激凌被收走,愣了愣,逐渐反应过来,“我才吃了一口。”   寒叔把小碗放回纸袋里,垂眸看她:“尝尝味道就好。”   见她瞪圆了眼睛,似乎极为不满,寒叔不为所动,嘴角却微微上翘,倾身凑近了些,气音暧昧撩人:“听爸爸的话。”   施欲看着眼前温雅秀丽的男人,噎了下:“陆清寒,你——”   原来大管家是个白切黑。   见她伸手来抢,寒叔拎着纸袋放到身后,眸光温和,言辞却不容辩驳:“你的生理期是五天,肚子疼怎么办?”   施欲咬了咬嘴唇,睫毛一掀,“你怎么知道是五天?”   这个细心的男人,比她记得还要清楚。   “我难得有空来一趟意大利,下午就要回国,”施欲勾住他洁白的手指,讨好似的,捏了捏他的指尖,“回去可买不到一样的味道。”   身后就是供行人休憩的街头长椅,寒叔笑着抽出手指,悠闲写意地坐下来。   他轻松地打开袋子,骨节分明的掌心又盖了一下,抬头与施欲对上视线。   他的笑容让人毫无戒备,漆瞳黝黑,低声商量:“少吃一点?”   施欲立即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袋子。   寒叔静静坐在椅子上,白生生的手拍了拍旁侧的空位,笑着问她:“走了这么久,不累吗?坐下休息一会。”   听寒叔这么说,施欲才觉得腿酸,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挖大一勺冰激凌,她转头看他一眼。   却见寒叔神情疏懒,笑吟吟,坦荡荡,并没有阻止她。   施欲低下头,刚张开了唇缝,下巴被一只温柔有力的手轻轻捏住,紧接着,迫使她转过脸去。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寒叔的动作一如既往,温柔又粘人,拇指蹭着她下巴处的细腻皮肤,呼吸轻柔,口腔里还残留着冰激凌的甜味。   过了半晌,施欲晕乎乎、喘吁吁推了他一下,心虚地四下张望。   这里是罗马街头……这么多人呢!   寒叔抬起头,慢慢地直起身,望着她手中快要化掉的冰激凌,眼眸里浮现得逞的笑意:“还吃吗?”   施欲呼吸渐匀,耳朵泛红,水润的眼眸瞪着他,森森地不爽。   ……   这种不爽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课,施欲打开包,往台下一瞥,看见沈妄坐在第三排过道旁,额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   四周的同学都在静静打量他。   沈妄的性子有点野,纱布缠到脑门上,头发凌乱不羁,困恹恹的目光从眼睑下方投过来,像足足八百年没睡过觉。   大佬的低气压蔓延了上午两节课,电子钟声响起,他合上书本,站起身,跟随人群往下一个教室走。   十点钟的校园里的人不多,餐厅的菜还未齐全,施欲盘算今天中午吃什么,忽然手臂一紧,被人一路拉着走到僻静的生命科学大楼后面。   短暂的惊讶后,看到少年冷酷的侧颜,施欲冷静下来,靠墙而立:“沈妄,你逃课了?”   沈妄直勾勾地看着她,嗯了一声,平静地说:“下午三点,体育馆校际篮球比赛,你来不来?”   “我下午要去会所那边看看,抽不出时间。”施欲面色为难,眼波流转着动人的华光,很官方地给他打气,“加油啊,帮A大拿个第一回 来。”   沈妄笑了笑,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膝盖稍微前顶,抵住她的腿,肩膀下压,把她死死堵在角落里。   他个子拔高到了一米八七,肩宽,腿长,额头上还缠着纱布,模样极为有压迫感。   “姐姐,”沈妄喉结滚动,胸腔颤抖,笑出几声浅浅的气息,“老子愿意为你散尽家财,你喜欢我一下会死?”   施欲抬眸与他对视,嘴角带笑,心里毫无波澜:“如果我说,会呢?”   微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阳光在大楼后方投落一片阴影,将两人的身躯笼罩。   施欲抬起长翘的睫毛,凝视少年桀骜的眉眼。   前世他冷酷而陌生的眼神、不耐而恶劣的态度,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真以为我喜欢你啊,施欲,这么大人了别太天真好么?”   ——“你从头到脚,我完全、一点兴趣也没有。”   如今,物是人非,冷血无情的人变成了施欲。   “沈妄,”她的眼中浮现一丝嘲讽,毫不手软地补刀,“咱俩没戏,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是认真的吧?”   沈妄笑着看向别处,肩膀颤动,渐渐,他红了眼眶,嘴角的弧度落回去,声音几不可闻:“就喜欢你看不起老子的样子。”   安静一会,施欲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   “你第一次来学校找我,其实很不情愿吧?”施欲捉起他苍白瘦削的手腕,仔细打量,“系统惩罚了你几次?”   脑海里仿佛有雷声炸开,沈妄眼神茫然。   他垂下脑袋,调整好震惊的心情,片刻后抬起头来,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什么系统?”   “还装?”施欲的手落在表带上,做出要摘下来的样子。   “别!别碰它。”沈妄及时制止她,对这个黑色枷锁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沈妄这人最好面子,表白被拒已经够丢人了,要当着施欲的面被系统惩罚,他也不用活了。   对上施欲看穿一切的眼神,他嘴唇动了动,压抑着内心的情感,颓丧地垂下眼:“怎么发现的?”   施欲松开他的手腕,抬起头,讽笑:“你、温时修、霍诀、裴池玉,四个男人迫于压力接近我,在我面前演戏,假惺惺对我好,心里烦死了吧?”   “我当然不——”沈妄本能想否认,又猛然陷入了沉默。   一开始,他的确抱着欺骗她的想法,内心极度排斥抗拒,无比期待解脱那一天。   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想法在慢慢改变,靠近她变成了一件愉悦的事。   他送她最爱的赛车、机车,千方百计讨她开心;为了离她近一点,他拼命刷题,奋战高考,义无反顾来到了A大;得知她有了喜欢的人,他抽烟酗酒,浑浑噩噩,打个篮球都能把脑袋磕破。   虚伪的外壳褪去,只剩下沉甸甸的真心,回家的渴望变淡,他逐渐爱上了这个有她在的世界。   施欲寡淡地笑了笑:“祝你早日回家。”   注视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沈妄像是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废倚着墙,脖颈拉长,脑袋后仰,抽了支烟咬上。   没找到打火机,他手抄着裤兜,仰头站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纱布下的脑袋昏昏沉沉,内心的感觉却无比清晰。   他不想走了。   就算某一天,真的离开这里,他也一定会后悔。 第71章 更喜欢你有骨气的样子。……   下午赶到会所, 施欲推开包间的门,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慢悠悠走进去, 在打扮鲜亮的富婆姐妹中间坐下。   合伙人之一的艳子也在场, 她正垂眼看手机,巴掌大的脸蛋略红肿, 指尖按着冰片敷脸。   施欲交叠着一条腿, 扬手挥了挥缭绕的烟雾, 转眸问艳子:“脸怎么肿了?”   “别提了。”艳子把冰片抛烟灰缸里, 敲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指尖夹着, “老娘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   上次见面,还是和艳子一起去怡泉居泡温泉的时候。   施欲联想到了对艳子示好的霍景铭, 心里隐约冒出一个猜测:“怎么回事?”   对面穿银色抹胸裙的姐妹叫桑甜,会所出资人之一, 性子比较直,说出了原委。   “昨晚我们仨在酒吧夜场玩, 艳子喝瘫了, 一个女人上来就扇了她俩巴掌, 我和雯雯吓一跳,赶紧把人拦住了,太疯了也。”   桑甜看一眼艳子:“更绝的是,艳子喝断片了,被人当小三打了也不知道。”   雯雯磕着瓜子,眨巴着眼,八卦道:“你们猜那个‘原配’是谁?”   在其他姐妹好奇的目光中,雯雯故弄玄虚了一阵:“是顾氏珠宝千金, 顾梨笙。霍景铭之前追过艳子,送她一辆兰博基尼,不知怎么被顾梨笙知道了。”   “别说了,算我倒霉。”艳子打开手机前置相机,看了看自己的脸。   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可见昨晚顾梨笙下手有多狠。   当初施欲在温泉酒店提醒过她,那时候艳子就猜到,霍景铭可能脚踏两只船,是她自己犯蠢,被男人的甜言蜜语蒙了眼。   都是成年人,混到现在的地步,艳子也不是吃素的。   她好歹是千万粉丝的大V带货博主,知名度不算低。   被顾梨笙当众扇巴掌,闹到了明面上,事业多少受到了影响,直播间的弹幕都在骂。   艳子不想咽下这个闷亏,霍景铭人在局子里,没个两三年出不来,这两巴掌她怎么也得讨回来。   和顾梨笙的梁子,是结下了。   大包间的门被敲响,服务生打扮的年轻男人走进来,恭敬道:“施欲姐,有客人找你,在208号房间。”   施欲站起来往外走,艳子叫住她:“施欲,带气垫粉底了吗?我补个妆。”   “在包里,你找找。”施欲回了下头,跟着服务生走了出去。   大姐头一走,包间里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动感的音乐在室内环绕。   “艳子,”雯雯剥一颗荔枝塞嘴里,“昨晚你可得谢谢桑甜,顾梨笙抓你头发,你喝醉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桑甜护着你。”   “卧槽,那贱人还扯我头发?”艳子从施欲包里拿出气垫,往脸上扑了两下,“我说我头皮这块怎么疼得厉害,早上梳头发都掉了十几根。”   桑甜翻了个白眼:“早跟你说离霍景铭远点,你非不听,来这里鬼混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恋爱脑行了吧?”艳子也一肚子火气。   在事业上她精明得和老狐狸似的,偏偏是招渣男体质,交往的男人不是软饭男就是妈宝,现在还凑个法制咖。   把气垫粉底塞回施欲包里,艳子无意中看到一个银色的长条,和录音笔很像。   “施欲带这个玩意干嘛。”她随手按了一下上面的键,不料声音直接开到了最大,里面传来争执不休的声音。   包厢里太吵,音乐声和女人的聊天声盖过了录音里的声音,她听了十几秒,渐渐意识到这里面是什么内容。   艳子站了起来,拿着录音笔走到包间内的卫生间,关上门,坐在马桶上,再次放了一遍。   ……   施欲拉开门返回包间,看见艳子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她的录音备份。   “艳子,翻我隐私,不太好吧?”施欲慢慢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手上,又抬头环视一圈。   雯雯在吃水果,桑甜跟新交的男朋友视频电话,姐妹们各玩各的,没人注意到她俩在聊什么。   “施欲,这段录音,是真的?”艳子震惊而严肃地问。   施欲淡淡嗯了声。   艳子把施欲拉到卫生间里,锁上门,隔绝外面吵闹的声音,直接问:“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施欲拿走她手里的录音备份,举起来,“这是很重要的辅证,将来在法庭上会用到。”   “你可真沉得住气,怎么不早点告诉他们?”艳子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光听到里面的内容,她就气得浑身发冷。   顾梨笙是她头号新敌,她见不得抢走别人人生的假千金嚣张得意,何况那个人还是她姐妹。   “时机未到。”施欲没多解释,转头拧开门锁,咔哒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艳子站在空间狭窄的卫生间里,紧紧捏着手机,片刻,点进刚录下来的音频文件。   听着顾梨笙歇斯底里的声音,艳子抵了抵还未消肿的腮帮,眯起了眼睛,心里又恨又畅快。   “姐妹下不了手,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做。”   ……   施欲捡起沙发上的包,跟桑甜、雯雯她们打了招呼,走出包间,下了一层楼,来到另一间保密性好的大包间外。   刷卡进门,她松开门把,按下墙壁上的灯擎。   头顶的巨大百旒水晶灯亮了起来,将黑暗的包间点亮。   地毯上躺着一个男人,衬衫被汗水浸成透明的颜色,领口的纽扣嘣掉两颗,从门口的角度看,包裹在西裤中的腿格外修长。   十分钟前,裴池玉遭受了两次系统的电击。   他轻喘着气,艰难地坐了起来,靠着黑色的真皮沙发柱脚,头往后仰,垂着眼皮看着施欲。   冒出太多冷汗,漆黑发丝粘在额头上,皮肤苍白羸弱,更显眼睛乌黑纯粹。   施欲把包放桌上,尖利的高跟踩着柔软的地毯,慢慢地朝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   “出气了?”裴池玉咧嘴笑了起来,肌肉的酸痛和麻意的余韵,一波波袭上指尖,他轻微地吐息调整片刻,才继续开口,“你说好不对我动手,怎么又变了卦?”   “裴池玉,我说没说过,不要轻易相信女人的承诺?”施欲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来,交叠长腿,胳膊撑着扶手,斜支着额头。   裴池玉盯着她美艳的脸庞,眼眸半睁半闭:“你说的每句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室内的冷风吹拂在汗湿的身上,他察觉自己可能发烧了,额头、脸颊、掌心都烫得惊人。   裴池玉头垂下来,抬起手,掌心掩住半张脸,目光从指缝中透出来,视网膜模糊又清晰,眼前白皙纤细的脚踝渐渐变暗。   失去意识之前,对面的女王换了个坐姿,高跟鞋挑起他的下巴。   头顶水晶灯璀璨,裴池玉看清了她的表情。   “裴池玉,我更喜欢你有骨气的样子。”施欲眼神睥睨,仿佛凝视肮脏的蝼蚁。   裴池玉的眼睛似乎有了光,浑身无力地仰靠在沙发上,脖颈拉出好看的线条,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你在骗我。”   静了几秒,施欲指节支着下巴,笑了出声。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来到他跟前,慢慢蹲下来,攥住他的领口用力一扯:“我骗你怎么了?不是你心甘情愿?”   本想把他扯到自己跟前,却不料扯开了大片领口。裴池玉一动不动,抬着脑袋,熏着热汗的黑眸定定凝视着她。   施欲低眼一扫,看见他苍白的肌肤上有一块墨色的图案。   男人凹陷的锁骨下方,纹着“shiyu”花样的英文字母,流畅而优美,黑得纯粹,在雪白皮肤的衬照下,分外显眼夺目。   ……裴狗居然把她的名字纹在了身上?看起来,还是永久性纹身。   施欲松开他汗湿的领口,掩住那块纹身,低下头,抽出他快要掉出裤兜的手机,输入六位密码解了锁。   “你记得我的生日。”裴池玉像是要强调什么,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你骗我说不记得……宝贝,承认在意我就那么难?”   “我记得的数字海了去了,别自作多情。”   “……”   施欲看也不看他,翻出联系人,找到唐劭的名字,走到一边打电话。   几秒后,唐劭接起来,声音冷冰冰的:“想通了?没想通别给我打电话。”   “裴池玉在我这里。”施欲瞥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裴池玉。   “……”唐劭火气很冲,“他又和你搞一起了?”   “纠正一下,是他来会所找我,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唐劭和裴池玉臭味相投,施欲对他的语气并不算好,“你们俩是好兄弟,你来接他一趟,不过分吧?”   唐劭那头的呼吸有点重。   他忍耐半晌,骂了起来:“你怎么渣别人,我不管,裴池玉是我哥们,我就看不惯你这么对他!”   施欲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泉水,开了盖,慢悠悠倒入杯子里:“你搁这儿拍电影呢?兄弟情深关我屁事。”   “……”   “唐公子,当初抢走我学生的女朋友,还把他关了起来,逼我出面,这种仗势欺人的恶心事不是你做的?谁又比谁干净?”   沉默片刻,唐劭凉凉哂笑一声,什么也没说,结束通话。   四十分钟后,唐劭开着跑车,轰然出现在会所门口。他惯来拿钱砸人,无视交规,车直接嚣张停路边,拎着外套走下来。   行至走廊,有员工上前搭讪:“唐少,这次怎么一个人?”   “滚开!”唐劭一把搡开他的肩,走了两步,又随便抓住一个服务生的脖领子,“你们老板在哪?”   服务生脖子都被勒红了,忙问:“唐少,你是找我们艳子姐,还是桑甜姐?”   “我、找、施、欲。”唐劭的表情仿佛要吃人。 第72章 做爸爸的,要对女儿好一点。……   领着这位唐家太子爷来到包间门口, 服务生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雯雯,她黑眼仁大,瞪圆了看着门口的超级富二代:“唐、唐劭……”   包间里的姐妹纷纷看向门外。   唐劭粗略扫一眼, 没看到施欲的人影, 回头看向服务生:“她人呢?”   “不在里面吗?”服务生探头往里张望,朝艳子投去求助的眼神, “艳子姐, 施欲姐在哪里?”   “刚才有人找她, 好像是208号房间吧。”桑甜想了一下, 回答。   见唐劭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几个姐妹都好奇地跟了过去。   站在208号房间门口, 艳子推开了虚掩的门。   房间里并没有施欲的人影。   唐劭大步流星走进去,没看见人, 听见浴室里有动静,按住门把手, 往下一转,推门而入。   他的好兄弟裴池玉, 正长手长脚泡在浴缸里, 衬衫湿漉漉贴在身上, 荡漾的水线没过他的脸庞,神智已经不清了。   “池玉!”唐劭快步走过去,把他从水里拽了上来,怒气冲冲,“施欲想淹死你?”   “喂,别冤枉人啊,唐劭。”桑甜不乐意地开口,“施欲细胳膊细腿的, 怎么可能抱得动一个大男人。”   “让我泡一会……我发烧了。”裴池玉低声呢喃,挣扎着推开唐劭,冷不丁摔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淋了唐劭一身。   “?”唐劭觉得他有点疯,“裴池玉,你脑子进水了吧?”   他再度走过去,想要把他扶起来。   看到裴池玉麻木的目光,似乎对生活了无生趣,唐劭咽喉发紧,下颌紧绷,忽然把他丢水里,指着他大骂:“离开施欲你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她除了长得好看,哪一点值得你这么念着她?她就是个骗完感情还骗你钱的渣女!”   挤在浴室外面的年轻女人纷纷皱起眉头。   “怎么说话呢!唐劭,别以为有俩臭钱了不起!”艳子呸了一声,“骂我姐妹,你特么也不照照镜子?他裴池玉又是什么好人?”   雯雯往嘴里塞了一颗荔枝果肉,点头附和:“就是,你和裴池玉这种全靠家里的米虫,凭什么说我白手起家的欲姐。”   “裴池玉对施欲的态度,我们可都看到了,是他缠着施欲不放!”   “我姐妹是什么身价,稀罕他的臭钱吗?”   被人捧在云端、心比天高的唐公子还没挨过熊,被这群富婆指着鼻子训,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强行把裴池玉从浴缸里拖出来。   裴池玉逼近一米九,人高马大,浑身的重量不小,衣服上的水不停往下淌。   偏偏他还不安生,像一条岸上垂死挣扎的鱼,不让唐劭沾着他的边,跌跌撞撞往地上倒。   唐劭拖大麻袋似的,费力把他架到肩膀上,后背瞬间被水洇湿。   他抬头看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哼:“你们人多,我说不过,随你们怎么想。”   裴池玉低垂着脑袋,眼神迷离,发梢、鼻尖,下巴都在滴着水。皮肤在水中浸泡时间太长,泛着不正常的粉白色。   他哈着气,脸色晕红。   “唐劭,我真没用……我是个废物……”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   看到唐劭扶着裴池玉,从会所里走出来,后座的施欲收回目光,把玩着录音笔,吩咐大奎开车。   管家静静地坐在她身侧,神情自若,眸色漆黑。   窗外景物飞速后退,施欲摘下一只耳机,转眸望着寒叔,觉得这位白切黑大管家太安静了些。   施欲抬手碰了碰他的脸:“寒叔,想什么呢。”   “嗯?”寒叔转眸望向她,嘴角绽放一抹让人放下戒备的笑,“我在想,冰激凌的配方。”   开车的大奎无意中瞥了眼后视镜,愣了一瞬。   难道他眼瘸了?怎么看见施总刚刚碰寒叔脸了?   咋感觉施小姐和管家之间的气氛有点粉呢?   “在罗马吃的那种?”施欲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的,“寒叔,你这么爱我啊?”   大奎:“…………………???”   淡定淡定,这只是施小姐与管家之间的相处模式而已。   大奎握着方向盘,如是安慰自己。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寒叔温润好听、让人心尖一酥的声音:“做爸爸的,当然要对女儿好一点。”   吱——!!   劳斯莱斯幻影在马路上拐了一个大大的S,惊得左侧车道的雪佛兰大哥飞速避让,差点当场掏速效救心丸,以为自己要破产。   “对不起,施小姐。”大奎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施欲轻挑眉梢,司机先生的心理素质不太行啊。   被大奎这么一打岔,她弯下腰,捡起滚到车座下的录音笔。   怕影响大奎开车,她没再逗男朋友,专心想起了事情。   艳子问她为什么不让顾建邦和白素兰知道真相,自然是因为……   前世这个时候,白素兰怀孕了。   生育政策放开后,夫妻俩有要二胎的打算,瞒着顾梨笙偷偷孕育了一个儿子。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也瞒不下去,白素兰才告诉了她实情。   然而肚子里的弟弟并没有成功出生,白素兰意外流产,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顾建邦失望之余,伤心过度,更加疼爱顾梨笙这个女儿。   却不知道这场意外,是顾梨笙亲手策划的。   真相大白之前,让子.弹飞一会儿[1]。   ……   白素兰敲开卧室门,抚着肚子,神情安详地走到顾梨笙床前坐下。   “阿笙,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白素兰柔柔地笑了笑。   顾梨笙注意到她脚上穿的平底鞋,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孕妇防辐射服,犹豫着问:“什么好消息?”   “我怀孕了,做了B超检查,是个男孩。”白素兰高兴地分享喜悦,看到顾梨笙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她嘴角的弧度也落下去,“……怎么了?”   顾梨笙盯着她的肚子,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衣服是宽松的款式,但仍然可以看出小腹微凸的形状,至少三四个月了。   顾梨笙无比清楚,儿子一出生,家里的一切肯定是属于他的。   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想要继承家族企业,可能吗?   对上白素兰惊讶的眼神,顾梨笙意识到她的反应太激烈,握起她的手:“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正因为顾梨笙多半不同意,夫妻俩才瞒着她生二胎。   事情已成定局,顾梨笙反对也没有用。   白素兰反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似水:“以后,你会多一个淘气的弟弟,将来我和你爸老了,他也好帮扶着你。”   顾梨笙心里发冷,感到阵阵反胃。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相差二十六岁的弟弟,怎么帮扶她?分明是给她生了一个敌人,来抢本属于她的财产。   白素兰是高龄孕妇,顾建邦疼得和眼珠子似的,生怕母子俩出什么意外,跟大学那边请了产假,让她专心在家养胎。   午饭后,顾梨笙找到茶水间的保姆施娉,关上门:“姑姑。”   这还是顾梨笙首次主动叫她姑姑,施娉受宠若惊,摘下围裙:“孩子,你找我。”   顾梨笙一分钟都不想和这位女士交流,但有求于她,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白素兰怀孕了,是个儿子,他的出生会威胁到我后半生的幸福。”   施娉瞬间了然,活到这个岁数,她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阿笙,我已经犯过一次事,”施娉露出棘手的表情,连连摇头,压低声音说,“你可别让我再干了,一个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我只是让你在锅里加点东西,很难吗?”顾梨笙握住她干瘦粗糙的手腕,“你是我亲姑姑,我得了好处,你们自然也跟着享福。你就帮我这么一次,不会被发现的。”   施娉有几秒钟的迟疑,想起这么做的风险,又为难地摆手:“不行不行,这是杀人,我不能干,要损阴德的。”   “损阴德?你还怕遭报应?”顾梨笙冰冷地看她一会,转身走出茶水间,走到楼上,捏着手机,思来想去,拨打了施家豪的电话。   ……   连日待在家里闷,恰逢多年的老朋友来探望,白素兰和她一起出门散心。   从公园里走出来,白素兰抚着肚子,听朋友念叨孕期禁忌的食物,眉眼温和:“我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一定很可爱。”   一辆摩托车从两人身旁经过,谁都没有注意,突然后座的青年一把拽住白素兰手里的包。   抢劫?   白素兰本能攥紧了包,又猛然反应过来,刚想松开。   然而变故只是在一瞬间,她被飞速掠过的摩托车拖行两步,重重带倒在地上,钻心的疼从小腹传来,鲜血一点点摊成水泊……   朋友脸色发白,路人匆匆跑了过来。   “孕妇摔倒了!快打120!”   “这么多血!”   ……   急救室外,顾建邦红了眼眶,掩面深吸几口气,提心吊胆等结果。   “爸,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顾梨笙陪在他身边,轻轻抱住男人的肩膀。   “阿笙,”顾建邦抬起头,露出脆弱的神态,“儿子是保不住了,我现在只希望,你妈妈能平安。”   “爸爸,”顾梨笙轻声安慰他,“我是你孩子啊,你还有我。”   想起那个失去的儿子,顾建邦心痛不已,紧紧攥住顾梨笙的手,对命运产生了憎恨与无力感。   白素兰流产,再难怀孕,夫妻俩在难言的惋惜和难过中一蹶不振。   临近顾梨笙生日,顾建邦才想起和她同一天出生的施欲,叹息:“好歹我还有两个女儿,阿笙,这次把施欲叫上,爸爸给你们俩办个盛大的生日宴。”   “好啊,”顾梨笙笑容甜美,看上去毫无心机,“爸爸,要不也请那边的父母过来,毕竟他们也养了姐姐这么多年,还和我有血缘关系。”   经历一遭打击,顾建邦看淡了许多:“都依你,多叫点朋友,图个热闹。”   在电话里,顾梨笙把顾建邦的话转告给施欲,并提到了她当初闹自杀的事:“姐姐,你不会还在怪我吧?我也没想到,爸爸会说那么过分的话。”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起来做什么?”施欲不接她的茬,语气冷淡,“想要什么礼物?”   顾梨笙深感意外,停了几秒,不可思议那般:“你会送我礼物?”   “谁知道呢。”施欲笑了一下,“大惊喜也说不定哦。对了,我几个姐妹也会到场,给我庆生。”   顾梨笙想起那个微博带货网红一姐安艳,貌似和施欲是关系不错的闺蜜。   她是宴会的主场焦点,抢别人男朋友、当众丢脸的人是安艳,她根本不用顾忌。   沉默一会,顾梨笙笑着答应下来:“既然是过生日,那就把你的朋友都叫上吧。”   施欲:“……”妹妹你确定?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的大佬朋友,施欲不轻不重提醒她:“可以,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顾梨笙:?不就几个富婆吗? 第73章 真假千金,真相大白。(二章……   生日宴的地点, 在顾老太太章姒瑾居住的老宅。   一辆辆豪车在大门口停下来,受邀而来的大多是圈内的名媛少爷,富家公子, 个个衣着不菲, 配有专门的司机接送。   顾梨笙一袭白色的长裙,特意聘请一线明星的御用化妆师做了造型, 乌发用一根簪子固定, 浑身珠光宝气, 宛如圣洁的女神。   站在这群富二代朋友中间, 听着姐妹们的恭维和赞美, 顾梨笙脸上始终带着甜美的笑。   看到倚着黄色轿跑的唐劭, 顾梨笙露出意外的神色,没想到唐劭也会来为她庆生。   他一身撞色系衬衫, 白色长裤,鼻梁上架着茶色太阳镜, 说话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大少爷气质与生俱来, 很自然地融入了这群富二代中间。   “生日快乐。”唐劭掐了烟走过来。   “你的好兄弟没来吗?”顾梨笙朝他跑车的副驾看了一眼。   “你说池玉?”唐劭手插裤兜, 笑容有些牵强, “他不喜欢凑热闹,在家养病——那个谁怎么没看见?”   顾梨笙懵了一下:“谁?”   “施欲。”唐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仿佛念出她的名字都不愿意,“今天不也是她生日?她是你姐姐对吧?”   “……哦,施欲还没到,大概在路上了吧。”顾梨笙脸上的笑淡了些,故作不经意问,“唐劭, 你是为我姐来的?”   “怎么可能,我和她不熟。”唐劭冷笑了下,单手摘下太阳镜,插在领口,“我可不想和那种女人扯上关系。”   顾梨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的确不大可能认识你。”   谈笑间,一个地产老总的女儿咦了一声,看向门口:“梨笙,那是你……亲戚吗?”   一辆银灰色的大众停在不远处,漆身老旧脱落,车玻璃膜在常年的暴晒下成了透明色,在一水奢华的豪车中间格格不入,显得有些寒酸了。   车门打开,施震海、盛华和后座的施家豪走了下来。   施震海穿着新买的西装,盛华和施家豪也打扮得体面,还特意做了头发。但站在这帮有钱人中间,眼神里仍然透露出一丝局促和不适应。   看到光鲜亮丽的顾梨笙,施震海和盛华没敢走过去,冲她讨好地笑了笑。   顾梨笙却皱起了眉头,移开视线,淡声跟朋友解释:“他们是施欲的爸妈,那是她弟弟。我和他们有血缘关系,但几乎没联系过。”   几位朋友了然地“哦”了一声,心照不宣地默认,他们是为施欲来的。   唐劭盯着那对夫妻,打量片刻,侧过头低声跟人说:“我看着不像。”   旁边姓李的男人问:“不像什么?”   唐劭没解释,低头看了眼腕表,又抬起眼皮环视一圈,依旧没看见施欲的人影。   ……   进了铁艺大门,盛华看到气派的宅院,露出骄傲的神色:“这么大的房子,将来都是我女儿的。”   “那可不。”施震海抓了抓束得发紧的领带,看见施娉的女儿也在院子里,冲她招手,“丘雅,你去跟梨笙打个招呼,她可是你妹妹。”   粱丘雅不想巴结顾梨笙,转念一想,将来说不定有求她帮忙的时候,朝人群中央的顾梨笙走过去。   “表妹,我是粱丘雅,你姑姑的女儿。”粱丘雅主动介绍自己。   顾梨笙用审视的目光瞥她一眼,没有搭腔。   得意什么?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而已。粱丘雅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装作没事人一样,看着她脖颈的百万珠宝:“表妹长得真漂亮,这条项链好衬你的气质……双眼皮是割的吗?”   “天生的。”顾梨笙否认得很快,主动带过话题,“你和施欲,感情不错吧?”   粱丘雅想了下:“一般吧,她考上大学之后,我们很少有联系了。”   想起她刚来帝都时,被施欲的助理从她家赶出去的耻辱,粱丘雅艳羡地看着顾梨笙:“表妹,我一直觉得,你比施欲更像顾家的女儿,天生有大小姐气质。”   一番马屁拍到了点上,顾梨笙心里很受用,看她的眼神添了抹好感:“我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和施欲是不一样的,平县毕竟是个落后的小县城。”   超跑的引擎声老远就听得见,粉色、红色、哑光绿、香槟金……底盘低的敞篷车嚣张驶来,宛如一道道靓丽的线。   打扮时髦的年轻富婆们嚼着口香糖,结伴从车上走下来,瞬间夺走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安艳那张富有辨识度的浓颜御姐脸,顾梨笙的姐妹们低声聊起来。   “施欲的朋友们来了?”   “那个艳子怎么好意思露脸,抢了人男朋友,一点羞耻也没有吗?”   听着四周对安艳的议论声,顾梨笙不动声色,占据舆论高地的人是她,挨骂的只会是安艳,她的好闺蜜施欲也会被牵连。   看到艳子那么高调,顾梨笙的闺蜜团看不下去了。   一位混圈的小明星开启了直播,镜头故意对准了艳子的方向。   “艳子,那个人在拍你。”桑甜拍了拍艳子的肩,眼神指了一下,“你估计又要被骂,要不去阻止她?”   艳子朝那边看过去,反倒笑起来:“做直播的,谁还没碰见几个键盘侠?让她拍吧,指不定谁丢脸。”   “什么?艳子,谁会丢脸?”雯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艳子看了看几个姐妹,抬手按了一下车钥匙,上了锁,“施欲快到了,我们先进去吧。”   她今天故意开霍景铭送的这辆粉色兰博基尼,就是为了膈应顾梨笙。   那两巴掌,她不会白挨的。   “我们也进去吧,不等姐姐了。”顾梨笙看一眼那辆粉色超跑,强行压着内心的愠怒,和一帮朋友往别苑走。   生日现场布置得烂漫而盛大,红粉色的气球,绿色的草坪,白色的桌椅,硕大的六层蛋糕,朋友们三五成群,露天聚会即将开始。   看到不足一桌的年轻富婆,顾梨笙笑:“施欲的朋友就这么点?”   比起她这边来的朋友,谁的人缘更好一目了然,今天注定是她的主场。   顾建邦和白素兰坐在老太太那桌。不怒自威的章姒瑾等了半天,第三次问儿子:“建邦,我亲孙女怎么还没来?”   “妈,你别急,我给施欲打个电话。”顾建邦掏出手机,拨打了施欲的号码。   对面一直是占线的状态。   “还是打不通?”白素兰低声说,“不会把你拉黑了吧?”   顾建邦想到这种可能,属于父亲的自尊心涌上来,扳起了脸:“她不认我,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与此同时,艳子也在给施欲发消息:[姐妹,我们都到了,你人呢?]   施欲:[到了。]   “一小时前不就下课了吗,这么慢——”桑甜一边吐槽,一边抬起头,冷不丁看见别苑门口出现的人影,愣了几秒,“我去。”   “女孩子不许说脏话,能不能注意点?”雯雯头也不抬地叉了一块芒果,发觉四周安静得诡异,抬起头,叉子都掉了,“我去。”   艳子也有点看直了眼。   草坪尽头走来一位穿红裙子的女人,冰肌玉骨,媚色天成,小腿弧线优美,行走间身上的裙摆如云般柔软。   蜷曲的乌发垂落肩头,三分英气,七分恣意,别苑景色瞬间沦为背景板。   施欲完全担得起恃靓行凶四个字。   然而施欲再美,在姐妹眼里也不至于看呆,她们看的是施欲旁边的男人。   “那个欧巴是谁,”雯雯激动地攥住桑甜的手,“是欲姐新交的男朋友?我怎么没见过?好有气质啊。”   桑甜目不转睛盯着那人,摇头:“别问我,我也没见过。”   “是她管家,我见过照片。”艳子回过神来。   照片远远没有真人来得震撼,让人惊艳的不是寒叔的颜值,而是他身上沉淀下来的温柔儒雅,让人一见难忘。   “不愧是欲姐,管家都要顶配。”桑甜发表了感慨。   看到施欲和这位管家先生一同走过来,雯雯赶紧让佣人添了把椅子,摆在陆清寒面前,无比殷勤:“管家哥哥,快坐,坐我边上。加个微信吧?扫我扫我!”   施欲:“?”   “能别这么花痴吗,丢姐妹的脸。”艳子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拉着施欲坐旁边,给她使了个眼色,“看见顾梨笙的表情没?艳压失败喽。”   施欲朝对面那桌瞄一眼,不怎么在意。   因为施欲和管家的出现,安静片刻的现场恢复了骚动。   唐劭旁边的李公子啧了一声,压低声音,跟几个男人说笑:“刚刚在外面看见顾梨笙,我差点心动,跟施欲一比……”   他的话点到为止,在坐的男人深有同感。   唐劭轻嗤一声,拎着酒杯底碰了碰桌面,等一桌人都朝他看过来,才低声说:“那个女人有毒,远观就行,沾上一点要人命。”   ……   粱丘雅定定看着施欲,数月不见,这个女人的气场越来越强了。   二十分钟前,她还在夸顾梨笙更有气质、更像高贵的大小姐,施欲本人一出现,她有点脸疼。   “梨笙,我来晚了。”一位穿酒红色高定礼裙的女人在佣人的陪同下走过来,大方地和顾梨笙打招呼。   唐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了两秒:“这不厉氏二公主么?”   ——坊间传闻爱慕裴家太子爷,在舞会上邀请裴池玉跳舞,被拒绝的第一名媛厉芳琳。   厉芳琳的出现长了顾梨笙的面子,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顾梨笙有心炫耀,拉着厉芳琳的手,来到施欲面前:“芳琳,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施欲。”   厉芳琳看着施欲,轻轻啊了一声:“我见过你,你是裴池玉的前女友吧。”   一时摸不透这位二公主是什么态度,施欲挑了下眉头:“我和裴狗不熟。”   桑甜猛地呛了一下,放下鸡尾酒,和雯雯交换了一个眼神:绝。   “……裴,什么?”厉芳琳被震撼到。   二公主为她找回了场子,顾梨笙目的已经达到,正要回去。   别苑外忽然走来两个女人。   一个是商政圈的女大佬方绾楣,另一位是……全球知名时尚大刊主编Joan!!   方绾楣的名气无人不知,江北一带女首富,再看看那个银发蓝眼的外国女人,现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直播间也炸了,清一色的评论都是:卧槽。   这是什么王炸的组合……   桑甜还以为顾梨笙攀上了Joan和方绾楣这两尊大佛,红唇微张,惊愕了大半天。   看到顾梨笙也满脸懵逼的表情,她突然看向旁边的施欲:“欲姐,她们俩不会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生日快乐,我的老朋友。”Joan走过来,热情地和施欲抱了一下。   桑甜:“………”   老太太不认识时尚行业的领军人Joan,却认识大名鼎鼎的方绾楣,赶紧亲自走过来迎接贵客。   “方总这么一个大忙人,来参加我孙女的生日,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章姒瑾看一眼施欲,“孩子,还不赶紧请方总坐下。”   “老夫人,您客气了。”方绾楣笑起来,“您孙女可不是一般人,A大的高材生,还是我儿子的导师呢。”   听方绾楣提起施欲的学历,章姒瑾心里颇为自豪。   顾建邦A大博士毕业,白素兰是名牌大学老师,顾梨笙出身书香门第,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却毫无上进心,在国外念了一个野鸡大学。   查出抱错的事情之后,老太太对她越来越不满意。   章姒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众对方绾楣说:“施欲毕竟是顾家亲生的孩子,基因自然是不会差的。”   现场的气氛明显有些凝滞。   顾梨笙攥了攥掌心,努力想要扬起微笑,表情还是没绷住。   看到亲生女儿当众下不来台,风头全被施欲抢了去,盛华又心疼又气,尖酸刻薄地回击:“考上A大又怎么了。好歹养了她二十多年,她把我们一家子往大街上赶,还不认我们这对父母,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悠扬的音乐声。   章姒瑾早就注意到了这位面相不善的中年女人:“你是谁?”   “我是施欲的妈妈,虽然当初抱错了,我可是一直把她当亲闺女养。”盛华在桌底下踢了一脚丈夫的腿。   施震海截过话头:“要不是我教得好,供她吃供她穿,她能有今天的地位吗?有钱了就不认我这个乡下的爹,也对,毕竟是顾家的亲女儿,高贵着呢。”   施欲微垂眼眸,毫无反应。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顾梨笙的脸色稍有好转,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施欲,走到顾建邦面前,握住他的手轻声撒娇。   “你奶奶不是针对你。”顾建邦急忙安慰她,拍了拍她的后背,“阿笙,别不高兴,考不考名校不要紧,你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女儿。”   “——欺负我姐妹没人罩?”艳子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举起手机,“顾先生,要不先听听你乖女儿背地里怎么说的?”   每个人的手机都可以连上现场的音响设备,凭喜好点自己爱听的歌。   看到艳子要为她出头,还拿起了手机,施欲已然明白了什么,思索一秒,并没有阻止。   顾梨笙扇了艳子两巴掌,还给她扣上了小三的帽子,这口气,艳子更想自己讨回来。   看到抢她男朋友的安艳挑衅自己,顾梨笙的负面情绪几乎是瞬间被点燃。   她松开顾建邦的手,朝她走过去,态度很淡定:“行啊,放出来让大家都听听,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安艳勾勾唇,心想:真是不知死活,等会儿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点击事先准备好的音频。   几秒后,现场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顾梨笙、施震海、盛华、施娉四个人的对话声。   ——“你们别再来找我了!顾建邦本就偏向亲生的,我闹自杀才暂时把施欲赶走,要是被他知道我一直给你们钱,他会不认我这个女儿的!”   ——“你是我施震海的亲闺女,爸爸看自己女儿有错吗?你做了这么多年顾家千金,给亲生父母点钱花花怎么了?”   ——“你爸说的对,当初你姑姑把你和施欲掉包,就是为了让你去顾家享福,做衣食无忧的大小姐,长大了好帮衬家里,不是让你连爹妈都不认的!”   ——“梨笙,当初我故意掉包你们俩的事,施欲已经知道了,但你别担心,施欲没证据,威胁不到你。你只要稳住顾建邦,等两口子死了,顾家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   ——“他们俩身体好着呢,哪那么容易死。我只想要公司的股份,你们最好别坏我的事,口封严实了,咬死是不小心抱错的,顾建邦就舍不得把我送走。”   ……   顾梨笙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下。   她脑袋一片空白,艳子播放的录音,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关掉……快关掉!”她猛地朝艳子扑过去,却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艳子甩了甩手:“这一耳光是还你骂我小三,另半张脸我给你留着。当初是霍景铭主动追的我,他告诉我,他是单身。”   “霍景铭经常去会所消费,你不知道吗?”雯雯同情地看着她,仿佛她头顶发着绿光。   然而眼下顾梨笙最害怕的,不是失去岌岌可危的爱情,是失去顾家千金女儿的身份。   “爸爸,你听我解释……”顾梨笙朝满脸震惊的顾建邦扑过去,握住他的手,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我不是那样想的,我没有那样想过!”   “……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顾建邦像是瞬间苍老几岁,眼眶发红,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却盼着我死,好得到顾家的财产?”   他意识到不对劲,忽然看向神色惶恐的保姆、施震海和盛华:“我的孩子是你们故意掉包的?你们一家子……怎么这么恶毒!”   白素兰无声地流着眼泪,用失望的眼神望着顾梨笙。   “妈,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顾梨笙转向白素兰,泣不成声,“我陪在你们身边二十多年,没有血缘也有感情啊!是他们威胁我,不给钱就告诉你们真相,我害怕失去你和爸爸,才说了那些假话!”   施家豪从头到尾,皱着眉头不吭声,见顾梨笙翻脸不认人,他大步走过去扯她的胳膊:“姐,爸妈也是为你好,你至于说这么难听吗?”   “走开!我不是你姐!”顾梨笙歇斯底里,用力挥开他的手。   争执间,施家豪被她的长指甲挠了一爪子,脸上火辣辣出现几道血痕。   他年轻气盛,脑袋一热,不管不顾吼了出声,“你让我废了施欲腿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是我姐?让我想办法让白素兰流产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是我姐?”   雷声轰然劈开乌云,每个人脑子里炸开了巨大的声响。   直播间的观众、来参加生日宴的朋友、顾家的佣人、老太太、白素兰、顾建邦甚至顾梨笙自己,都愣在了那里。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让他故意……”白素兰唇瓣颤抖,脸色惨白,泪水断了线似的往下淌,震惊哀恸得快要晕过去。   顾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顾梨笙跌坐在地上,眼神空荡荡,没有挣扎,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要起诉你们所有人。”顾建邦脑袋紧绷的弦快要断裂,强撑着最后的理智,阴冷绝望的目光扫过施震海、盛华、施娉、顾梨笙、施家豪,声音低哑而坚决,恨入骨髓,“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以,最倒霉的应该是施欲吧。”一片寂静中,有人出声,“本该属于她的人生被调换,还被这一家颠倒黑白的东西扒着吸血,回到顾家也不是最受宠的,顾梨笙闹个自杀,她就被亲生爸妈往外赶,这得多委屈?”   他这么一说,唐劭不由自主朝施欲看去。   施欲低垂着脑袋,靠着Joan的肩膀,侧颜雪白。   见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唐劭心里不是滋味,下一秒就看见她往嘴里塞了一粒花生米,下巴轻轻动了两下。   唐劭:???   这他妈像委屈?   大刊主编Joan受邀来华国看秀,和施欲是打过几次高尔夫球、谈过两次合作的交情,听说她生日,顺便来参加聚会。   没想到看上去无坚不摧的施总会有这样一番过往。   她轻轻抚了抚施欲的脊背,却感觉到一道冷淡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Joan抬起头,对上陆清寒的眼神,微微挑了下眉头。   看到这一幕,直播间是Joan忠实粉丝的网友发出了一连串的弹幕:   [啊啊啊我怎么自动变橘了?]   [烫知识,小J是双,姬圈天菜,欧美人间扳手,交往的每一任女友都是御姐。]   [她俩好配!我也想和漂亮姐姐贴贴!]   “大小姐。”   听到寒叔文雅的声音,施欲从Joan肩上抬起头,看见他正微微笑着注视自己,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施欲看了看旁边帅得当场把人掰弯的短发Joan,又看了看寒叔,心想:寒叔该不会连女人的醋都吃吧?   她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发觉不少人都在看寒叔,尤其是雯雯,眼睛都快粘他脸上了。   “……下次不带你了。”施欲望着他,咬字清晰,“招蜂引蝶。”   她无意中转眸,对上顾梨笙怨毒的目光。   似乎这一切的不可挽回,都是她酿成的。   “惊喜吗?”施欲笑了下,举起酒杯,遥遥冲她一举,“生日快乐。”   乱成一锅粥的生日宴无法继续,目睹这场闹剧的朋友不胜唏嘘,纷纷离场。   老宅门口,施欲同Joan、方总以及几个姐妹告别,转身上车时,听到顾建邦喊住了她的名字。   “施欲,”顾建邦欲言又止,停了几秒,“要回去了?”   他目光中隐有期盼,似乎在等她嘴里的一句话。   “啊,对。”施欲挽住旁边寒叔的手臂,“我要跟我爸爸回家了。有事吗,这位先生?” 第74章 牢底坐穿。(反派结局,慎买……   如果世界上存在后悔药, 哪怕是足以让他破产的天价,顾建邦都会毫不犹豫买下来。   对上女儿冷漠如冰、仿佛看陌生人的眼睛,顾建邦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扎了一刀, 脸色灰败, 想要拼命抓住什么,却是徒劳。   当初顾梨笙装病闹自杀, 他亲手将施欲赶到病房外, 言语间明显偏向了顾梨笙。   怕顾梨笙知道了不高兴, 他再也没主动联络过她。   没有问过哪怕一句, 这个亲生女儿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心里难受, 却一直惦记着带顾梨笙去罗马散心。   直到顾梨笙生日,他才想起了她这个亲女儿。   良久, 顾建邦垂下眉眼,语调沧桑而愧疚:“施欲, 爸爸对不起你。”   “顾先生,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父亲。”施欲的目光远远掠过去, 看到顾家老宅门口怆然泪下, 一瞬不瞬望着她的白素兰, 语气毫无波澜,“白女士也一样。”   看到施欲坐上车走远,顾建邦慢慢转身,在四面八方的目光中走向白素兰,把伤心过度的妻子扶回家。   “建邦,我失去了儿子,唯一的女儿恨我,我什么都没有了。”白素兰鼻翼泛红, 声音发哑,犹豫几秒,抱着一丝期许,“……施欲还会原谅我吗?”   “这段日子你先冷静一下,养好身体。打完官司,我会竭尽全力,补救一下。”   顾建邦搂着她往洋楼里走,余光看见发呆的顾梨笙,胸腔里涌起无数复杂的情感,却唯独没有怜爱与同情。   ……   生日宴后,老太太当场辞退保姆,并严厉要求顾梨笙立刻搬出顾家。   想到要回那个令她窒息的山里,当天下午,她跪在房间里,大颗大颗掉眼泪,苦苦哀求顾建邦和白素兰:“爸,妈,你们不要赶我走,我知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吧。”   “因为你,我们和亲生女儿产生了隔阂,你怎么好意思要求原谅?”白素兰怒容满面,语气毫无转圜余地,“你心思太恶毒,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觊觎家里的财产,顾家不可能容得下你。”   顾梨笙不甘心,转向最疼爱她的顾建邦,拽住他的衣角,带着哭腔晃了晃:“爸爸,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要赶我走……”   顾建邦手心颤抖,愤怒和荒唐感涌上心头,抬手掴了她一巴掌。   “你还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狠毒的女儿,现在,马上收拾行李,滚出去!”   第一次被这个男人打,顾梨笙头发散乱,脸上火辣辣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僵滞片刻,她捂住了自己发麻的左脸,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憎恨和怨毒的目光直视他。   “滚就滚,顾建邦,你就是一个拎不清的糊涂虫,”知道哀求也没用,顾梨笙毫无顾忌地撕破脸,癫狂地笑了起来,“亲女儿不认你这个父亲,怪谁?只能怪你自己,因为你太愚蠢。哈哈哈哈哈!”   顾建邦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喘息急促,目眦欲裂,拎起一只珐琅瓶摔她脚边:“滚出去!滚!”   瓷片碎裂一地,顾梨笙笑得更厉害了,目光扫过白素兰和顾建邦,一个字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账号被冻结,顾梨笙身上身无分文,原本在霍景铭公司行政部的工作,也因为霍景铭被抓,她在几个月前就递交了离职手续。   拖着行李箱,向曾经的好姐妹求助,却没一个人愿意收留她。   巴结她的名媛们对她避如蛇蝎,闺蜜情也变成了塑料,电话不接,微信拉黑,圈子里的千金富少各个对她冷嘲热讽,把她当聚会时候的谈资笑料。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下子坠落云端,比落魄的老鼠都不如。   巨大的落差感让顾梨笙不甘心,却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妥协。   离开这个繁华的城市前,她去看守所与霍景铭见了一面。   见到自己的女朋友,还不知道顾家翻天覆地的霍景铭眼睛亮了:“梨笙,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快疯掉了,这个地方不是人待的——”   “霍景铭,你这个畜生,我巴不得你在里面关一辈子。”顾梨笙眼里毫无半点情意,仿佛注视着仇人,“你有多少事瞒着我?安艳又是怎么回事?”   “梨笙,我跟她只是玩玩,我对你才是真心的啊,我是真想娶你的!等我三年服刑结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霍景铭戴着手铐,隔着探视窗与她相望。   顾梨笙沉默下来,陷入了对未来的恐惧和茫然之中。   “我们之间没可能了。我指使施家豪,谋害了白素兰肚子里的孩子,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进铁窗陪你,你出去之后还是霍家的大少爷,会娶我这个被顾家赶出去的施梨笙吗?”   霍景铭惊讶地望着她,没有回答。   安静良久,顾梨笙明白了他的答案,目光像尖锐寒冷的毒刺。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她冷笑着站起来,结束了探视。   亲自来到了灰扑扑的大山,见到了照片里低矮的自建房,住到了不足十平米的卧室里,望着空荡荡的墙壁,顾梨笙陷入了持续的崩溃当中。   她从吃饭都有人端到房间的富家千金,变成了衣服要自己洗、地要自己扫的落魄贫穷女,再也不能随意挥霍百万去奢侈品店扫货,连睡觉的床都硌得她不舒服。   听说施震海的亲女儿回来了,还在大城市做了二十多年的千金,好奇的村民纷纷来家里串门,探着脑袋往里看。   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像溺水之人,拼命要抓住浮木,可四处都是黑暗的深海,一丝天光都看不到。   在家里呆了一周,顾梨笙始终不愿接受,这是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她曾经风光无限,出行都是顶级地段,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来到这个闭塞的大山,与同龄人眼界、三观、思维都有壁,找不到共同话题,心高气傲的她怎么受得了?   “啊——!”顾梨笙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扬起脖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盛华做好了饭,在厨房喊她去吃,听到哭声,喊上施震海一起走进来。   “哭什么哭?”施震海嘭地推开门,把碗筷放在桌上,“施欲在家的时候,一直是她给我们做饭,我和你妈当祖宗把你供着,床单换了新,睡衣都给你买好了,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顾梨笙呆呆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个点,没有辩驳,麻木地流着眼泪。   “你已经不是顾家的小姐了,就收收你的小姐脾气。”盛华走过来数落她,“吃完饭去市里找个工作,你也不小了,总不能天天在家躺着,让我们养你。”   看到这两人前后不一致的嘴脸,闻到那碗让人毫无食欲的面,顾梨笙感到一阵反胃,推开盛华跑了出去,在院子的南墙边呕吐。   施家豪蹲在廊檐下抽烟,看到亲姐姐换下光鲜亮丽的高定礼裙,头发乱蓬蓬,穿上臃肿的睡衣弯腰干呕的样子,一丝好感也没有。   这哪是他亲姐姐,这分明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乱发脾气的疯子,没有公主命,得了公主病。   因为这个顾梨笙,他这辈子都搭进去了。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他当初怎么就那么诨,没有好好珍惜施欲这个姐姐。   施家豪捏着手机,想给施欲打电话,想起他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指尖停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拨出那个号码。   脸上被顾梨笙抓出来的血痕生了疤,说话牵扯着嘴角伤口开裂,施家豪闷声良久,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房间里,施震海心情郁结,低声跟老婆聊天:“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还不如对施欲好点,当亲闺女来养,她心眼好又有能力,也不至于亏待咱们。”   “别说了,我都后悔死了。”透过老旧的玻璃窗,盛华注视着外面的顾梨笙,“指望这个大小姐带我们飞黄腾达,谁知道她这么没良心,一套房子都不给,还把我当仇人!当初就不该生她!”   “纠结这个有用吗?施欲把你当亲妈,给你买房,每月给你打钱,你怎么对她的?”   “你不也一样?”   夫妻俩争执不休,施震海忽然咳嗽起来,右肋骨间歇性发痛,疼得他弯下了腰。   “震海,你鼻子怎么出血了?”盛华惊讶地看着丈夫。   “老毛病了,大概上火。”施震海不当回事,冷不丁想起那位白发男人的预言,脑袋蒙了片刻,不禁渗出一头冷汗,捂着肋骨往外走,“我得去医院查查,快!”   施欲身边那位气质不俗的管家,曾经告诉他,他会在监狱中死于肝癌。   肝区那块部位隐隐疼痛,施震海想起他长时间食欲下降、消化不良、犯恶心的老毛病,发起了抖。   不知何时,死神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窗外施家豪和顾梨笙在争吵,亲姐弟视彼此为仇敌,三句不和,开始演变为厮打。   “别打了!嫌我死得不够快?”施震海跑出去,大吼一声,肝脏绞痛,力竭地跌坐在地上。   盛华也崩溃了:“我这是作了什么孽!”   “这是你们的报应,”顾梨笙笑起来,眼神充满恶意,“当初调换顾家的孩子,觊觎别人家的钱财,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   一个月时间不到,施家四口人,加上原先的保姆施娉,作为被告方,被顾建邦以拐卖儿童罪和故意伤害罪起诉,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第75章 霍诀发疯地想回到书里。   霍诀在自己的别墅里待了一个月。   桌上摆着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他弓身坐在沙发上,撑着额头思索片刻,起身走了几步, 低头拉开抽屉, 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宝石配饰。   这是施欲一年前落在他别墅里的东西。   捏着那块红宝石,霍诀走到床边坐下, 垂着眼把玩片刻, 想起一个月前做的那个逼真的梦。   梦里的体验无比真实, 他现在都能回忆起海雾扑在脸上的沁凉感。   他站在甲板上, 摘下表带, 用力把系统外设抛到了大海里, 意气风发,掌心拢在嘴边, 冲着海风呐喊:“爷自由喽!芜湖~”   重新恢复自由,心里的喜悦和轻松感不言而喻。   马上就要回到真实世界, 做回那个受千万粉丝追捧的影帝,霍诀找到了令他厌恶的反派, 故意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她。   梦里的施欲果然大受打击,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只是没想到, 施欲会跳海自杀。   他愣了一下,来不及做出反应,天地万物突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霍诀意识到,他要回家了。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四个男人心照不宣互看一眼,看着各自的身体逐渐变淡,变成透明的颜色,直至消失在彼此的眼中。   画面一转,霍诀回到了原先的世界。   他仍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大明星, 拍戏,录节目,接广告……五天飞了七个城市,赚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忙碌的生活成了常态,他逐渐遗忘了穿书的这段经历。   在某次杀青的庆功宴上,他酩酊大醉,刻骨铭心的回忆忽然如潮水般袭来,宛如一支冰冷的利箭,击碎了他自心脏外面那层自认坚固的冰壳。   当着剧组主创成员的面,年轻的影帝红了眼眶,闭着湿漉漉的睫毛,醉醺醺叫着“姐姐”,声音哽咽不成调,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姐姐,我好想你……”   那个善良又心软的姐姐,永远离开了他的世界,他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那个美好的施欲动了心。   回家的强烈愿望,盲目地遮蔽了他的感受,他以为自己骗过了施欲,却没有意识到,他骗的是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霍诀发疯地寻找重新回到书里去的方法。   他想再来一次,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用真心待她,绝对不会伤透她的心。   他找到了上海的温时修,却发现他也是一样的状态。   回家之后,书里的那个女人,几乎成了温时修的心病。   曾经合谋探讨攻略施欲的队友,变成了情敌,却为了一个共同的女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补救的办法。   ——可施欲已经自杀,除非时空重启,回到过去重新认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都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一个虚拟的纸片人。   可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斯人已逝,悔不当初。   那个梦太漫长也太真实,霍诀哭着醒过来,懊悔和自责的情绪盘踞在胸膛里,久久不散。   他怔忡地望着手腕上的系统,环视四周,意识到他还在书里,腕上的表还没卸,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庆幸。   只是一个梦而已,霍诀安慰自己,心里却很清楚,他回家的想法开始动摇。   回到原来的世界,做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与施欲再无瓜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对施欲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真的像梦里那样,早已动了心却一无所觉?   一个月的时间,霍诀被这个难题困扰,没有见任何人,始终想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至少现在,在梦醒的状态下,如果能回家,他应该是不会后悔的。   “烦死了。”霍诀抓了抓头发,捏着那枚红宝石,凝思几分钟,站了起来,抓起车钥匙和外套往外走。   他要去见施欲,好确定一下自己的内心。   临走时,霍诀又返回来,把桌上迟一个月的生日礼物带上了。   周五上午施欲一般在公司,霍诀开车来到公司找她,前台小姐拨了内线电话,转到总裁助理的分机上,说明了情况。   “不好意思,霍先生。”前台小姐抱歉地说,“施总在开会,现在不方便见您。”   见不到人,霍诀不想走,坐在总部大楼一层的休息区,长腿随意分开,手腕搭着膝,低头耐心等她。   表盘上的时针走了两圈,他听到一阵说话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一干高层中穿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心里几乎是瞬间有了答案。   施欲没想到霍诀一直在等,转头跟May说了两句,单独朝他走了过来。   “姐姐。”霍诀看着她无比清晰的脸庞,想起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梦,梦中的情绪涌了上来。   “等会再聊。”   公司人多眼杂,施欲带着霍诀来到离公司一条街的茶馆,定了二楼的雅座,挑开帘子,在太师椅上坐下:“找我有事吗?”   走了一段路,霍诀也冷静了下来,在她对面坐下,把礼物放她面前:“生日快乐。”   “你记错了吧,我生日早过了。”施欲看一眼那个圆滚滚的手工毛毡小老鼠,拿了起来,笑,“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就是有点丑。”霍诀瞥一眼那个毛茸茸的毛毡玩偶,“这是第七个,前六个都不能看。”   他停几秒,闷闷不乐说:“当天没来得及送你,反正,你也不愿意见我。”   “做得不错,挺可爱的。”施欲戳了两下老鼠的肚子。   这位小少爷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拿钱砸,而是亲自动手给她做礼物,看上去用了不少心思,施欲颇有点意外。   “我回不去了,姐姐。”霍诀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回哪里?”施欲笑着抬眼,对上霍诀不像开玩笑的眼神,思索一阵,“什么意思?”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霍诀决定摊牌。   他说了很久,交代了穿书的事实,从一开始的演戏,接近她只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到逐渐对她产生好感,包括那个让他感到困扰的梦。   “我无比庆幸那只是一个梦,一切都来得及。”向她袒露了心扉,霍诀内心的包袱减轻不少,笑了起来,“都说梦是相反的,我也觉得是这样,我怎么可能那么混账,说那么过分的话,逼得你跳海呢?”   施欲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安安静静没说话。   “姐姐,我不想回去当大明星。”霍诀来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郑重地告诉她,“在这个世界,我只想要你。”   长时间没等到她的回应,霍诀稍稍直起身,挠了挠脸上的皮肤:“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   怕她不相信,他把腕上的系统伸过去:“我真没骗你,你自己看,它根本卸不下来。”   “不用看,我知道。”施欲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你说的那个梦,是真的。”   “……什么真的?”霍诀没听明白,茫然眨了眨眼。   “你在梦里,是不是告诉我,永远不要相信男人?”施欲的指尖轮流敲着桌面,抬头看向他,“你把手表扔进了海里,亲眼目睹我跳海自杀,哦,梦里你还说——‘爷自由了’,对吗?”   所有的细节都对得上,霍诀的表情越发惊讶。   “那是确实存在过的,上一世。”施欲抬起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梦到……”   施欲心头忽然冒出一个细思极恐的想法。   难道霍诀这是第二次穿书,但没有前世的记忆?   “你是说,我梦到的全部都是真实发生的事?”颠覆性的认知让霍诀产生了错乱的荒谬感,他下意识否认那个糟糕的自己,“不可能,姐姐,我不会那么对你!”   “无论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施欲无情戳破他的希冀,“前世的我选择了相信你,你却给我上了一堂意义深重的课。这一次,你觉得我还敢真心待你吗?”   霍诀懵懂地感觉到,他似乎无形中失去了什么。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曾经狠狠伤了她的心,成为逼她自杀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之后……他回家那段梦境,也是真实的?   “姐姐,人都会犯错,也会悔改。”霍诀朝她靠近了些,握住她的手,从指节轻轻捏到尖端,发自肺腑地说,“你要允许我有一次改变的机会,你不能就这样,定了我的死罪。”   他的声音渐渐变了调,沙哑艰涩。   “霍诀,如果改变你的代价,是以我的死亡换来的,那这代价也太沉重了吧?”施欲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我还没有大度到原谅你,更别提接受你。”   一盏茶凉透,她将那个可爱的毛毡玩偶放在桌上:“谢谢你的礼物。”   褐碧色的茶水漾起了波纹,施欲从椅子上站起来,掀开帘子走出了包间。   霍诀盯着桌上的小老鼠,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臭弟弟,你当初说要爱上姐姐,就从十八楼跳下去,这么快就真香啦?】   霍诀被声音惊扰,突然清醒过来:“我是不是第二次穿书?”   系统:【是哒。】   丧心病狂的系统回答得如此随意,霍诀差点没砸了它:“我怎么没印象?”   系统:【QAQ因为数据被全部清除了。】   记忆囊括在所有的数据里,但潜意识里的数据无法清除,表层意识一无所觉,只有在睡觉时候,潜意识里的数据才会反馈出来。   霍诀无力地坐上太师椅,抱着头,丧气地趴在桌上。   “就算重来一次,也还是一样吗?” 第76章 温时修苦苦哀求也得不到的奢……   离开茶馆, 霍诀漫无目的地驾车在市里游荡,不知不觉到了傍晚。   绚丽的灯光将错落起伏的大楼点亮,市中心第一摩天楼广告屏投放着某位顶流男明星的生日应援祝福。   霍诀一路开过去, 发现整条街的广告灯屏都被那位明星的粉丝承包了。   他露出恍惚的神色, 想到了真实世界中的自己。   那个世界的他也叫霍诀,和系统为他框定的人设不太一样, 是个情感有点淡漠、多暖的感情都捂不热的少年。   演过太多深情角色, 拍过多少爱情电影, 和多少女明星合作过, “我喜欢你”这句话从他嘴里说了不知多少次, 对异性动心变成很难的一件事, 说情话像是在说台词。   梦里的他为了施欲哭成了傻逼,人死了才发觉他深深喜欢上了她, 这对穿书之前的霍影帝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心口发涩的感觉不会骗他。   喜欢一个人怅然若失, 时而甜蜜,时而难过, 种种情绪都反馈出一个事实:他对书里的施欲动了情。   冷风灌入敞篷车内, 霍诀双手把着方向盘, 努力地去回想上辈子回家之后的记忆。   那种感觉太模糊,怎么抓都抓不住,但他无比确定自己一定发狂地想补救——为了见到施欲不计一切代价,才有了第二次穿书的机会。   他是怎么再次来到书里的?   如果他是第二次攻略她,温时修大概也是一样。   霍诀娴熟地变了道,导航去宏时大楼总部。   他决定去找温时修问个明白。   在游轮上被施欲明明白白拒绝之后,温时修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不知疲倦地开会、加班、出差谈生意, 睡觉的时间一缩再缩,没有再笑过一次。   胃病也不好好吃饭,自虐般折腾着自己的身体,找不到生活的乐趣,偶尔会觉得猝死也是一种解脱。   见到情敌之一的霍诀,温时修苍白阴郁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人人惊艳、风度良好的白蔷薇大佬变成了枯萎寂寥的花,周身萦绕着消极颓废的灰黑气息。   “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霍诀主动在对面坐下来,“你也被姐姐拒绝了?”   不知哪个字唤回了温时修的神思,他面无表情地询问霍诀的来意。   “你知道我们是第二次穿书吗?”霍诀直白地告诉他梦里的真实画面,“你回到家里之后,状态消沉,患上了抑郁症,每天靠吃药才能睡着。”   “……因为施欲?”温时修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他的表情并不惊讶。   “或许你没有梦见过,我可以告诉你回家的情况。”霍诀将梦中关于温时修的画面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你回去后,继续在魔都做你的世界百强上市企业大总裁。你的恐女症一点也没变,但看到和施欲样貌相仿的女人,会表情恍惚。”   温时修沉默地示意他继续说。   “你的心病越来越严重,精神衰弱,开始出现幻听。你找到几位有名的画家,让他们凭借你的描述画出施欲的肖像,可没有一张像她。   你自学油画,聘请清华美院的老师教你做雕塑。你在家里挂满了施欲的画像,专门留出一间工作室,运来一桶一桶的目结土,不知日夜地塑造她的模样。”   温时修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触动:“最近两个月,我经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光线昏暗,厚厚的窗帘遮住黄埔江的夜景。   他在自己家里,像变态一样迷恋着那些雕塑,轻吻,抚摸,像对待珍重的恋人。   有时候那些雕塑的面容模糊,有时候又会变成施欲的脸。   他以为自己太想得到她而夜有所梦,原来,竟是真的么?   看到温时修此刻苍凉自嘲的表情,霍诀明白了什么,垂头搭着手腕不说话。   “所以,重新见到她,是上辈子回家后的我苦苦哀求也得不到的奢望。”得知了荒谬的真相,温时修掩着上半张脸,闷闷笑了起来。   那笑声并不愉悦,生出浓浓的绝望和无奈,到最后更像是情绪崩溃的恸哭。   “现在你还能见到她,不至于和前世一样,回到家里才醒悟,后悔也晚了。”霍诀郑重地看着温时修,“姐姐因为我们四个死过一次,多少钱都弥补不了对她的伤害,但你至少该对她道个歉。”   留下这句话,霍诀拎起车钥匙起身离开。   温时修掩面沉默,长时间睡眠不足和精神紧绷的状态,让他无法冷静剖析心中乱麻的情绪。   “时修。”   一道短促而突然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他仿佛听到了施欲的声音。   温时修慢慢睁开眼睛,放下手,却没看到身边有任何人影。   ……又是幻听吗?   霍诀的到来提醒了他,就算被拒绝,被冷眼相待,他也想见她一面。   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思念就像决堤的洪水,占据了他全部的脑海。   温时修整夜没有睡觉,点开许久没查看过的系统,用初级定位功能找到施欲的位置,大清早亲自开车来到了施欲市中心的大平层公寓。   敲门声响起时,施欲在厨房做三明治早餐。   穿着拖鞋过去开门,看到门外形容憔悴、胡茬都冒出来的温时修,她意外了一下:“这么早,找我有事吗?我八点半要去公司。”   “耽误你一点时间。”温时修拎着外套,声音平静无波,“我能进屋吗?”   施欲犹豫一秒,侧身让他走进来:“你还没吃饭吧?我这里食材不够,只做了一人份。”   就算冰箱有存货,她也没有为温时修做饭的打算。   “我不饿。”温时修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进去厨房,片刻后拿着一个三明治走出来。   “我赶时间,边吃边说。”施欲在他对面坐下,咬了一大口,慢慢嚼着。   温时修恍惚一阵,微微翘起唇:“我们刚认识那会,你在我面前还比较拘束,吃饭也很注意形象。”   “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注意形象,我现在没那个必要。”施欲拿油纸包着三明治,“何况,人是会变的。”   不知哪里取悦到了温时修,他灰暗的眸里多了一抹微光:“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曾经有过好感吗?”   “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没有任何意义。”施欲反应冷淡,“你应该知道我喜欢谁。”   温时修眼底的光熄灭下去。   他双手交叉,垂眸沉寂良久,默默等她把早餐吃完,指尖压着,推过去一张黑色的信用卡。   望着桌面上的卡中之王——没有透支限额的黑卡,全球不到1%的尊贵客户才拥有身份象征,施欲的态度很平静。   “我不是为了补偿你,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想单纯地对你好。”温时修点明了当初接近她的目的,也为了曾经对她的伤害郑重道歉,“我戴着虚伪的面具,两次欺骗了你,对你造成的痛苦感到很后悔。”   早知道他对她情根深种,上辈子他一定不会错过。   “你喜欢上了我,才后悔了是吗?”施欲冷冷地抬起眼,看着温时修,“如果从始至终你都对我没有想法,或者受伤害的是另一个女人,你还会向她道歉吗?”   温时修怔了几秒。   “你根本没有真正悔过,更没有认真反思自己的行为,只是因为我让你产生了新心动的感觉,想要弥补却爱而不得,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施欲撑着沙发扶手,俯身将黑卡推了回去,“你是在向我本人道歉,不是向被你攻略的反派道歉。”   静了十秒钟,温时修开口:“这两者,不都是你吗?”   “怎么能一样?”施欲轻笑,拎起水杯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温时修,我们不如做一个假设。上辈子你亲眼看到我自杀,回到原来的世界后,偶尔会想起我,但远远不到心动的地步,这样的你,会不会认为在书里的行为只是逼不得已?”   “我导致反派自杀而感到愧疚”和“反派自杀后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看上去似乎差别不大,但这中间隔着意义的鸿沟。   区别就在于,温时修有没有爱上她。   如果她还是上一世的施欲,温时修还会做出今天的举动吗?   ——只会无限套娃,回到原来的世界又后悔,抹除记忆再来多少次,他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的确不是好人。”良久,温时修苦笑,“你说的不错,我只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奢求你的原谅。”   施欲喝了一口水,垂下眸,送客:“温总,你该走了。”   长时间难捱的沉默后,温时修涩然问:“上一辈子的施欲,我还能见到吗?”   施欲回答得很果决:“她死了。”   温时修的心微微刺痛,像一根细小锋利的针尖扎了进去,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比任何拒绝都来得让他难受。   触手可得的真心他不知道珍惜,失去后却又追悔莫及,命运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可他牢牢抓住了吗?   “对不起。”   这句迟来的道歉,廉价又无力。   连日以来紧绷的弦承受不住内心的崩溃,倏然断裂,身体强制性开启了休眠模式,温时修头晕眼花,撑着脸闭上了眼睛。   施欲把杯子轻轻放下,赶人:“你这是不打算走?”   温时修弓身坐着假寐,没有回答。   施欲看了看时间,离八点半还差一个小时。   裴池玉的电话打了进来,施欲朝沙发上的男人瞥一眼。   不算小的手机铃声都没有惊醒温时修——这是几天没睡过?   施欲捡起手机,滑动接听,对面响起裴狗熟悉的声音:“施欲,开门。” 第77章 再次见到她,是命运的恩赐。……   ……裴池玉在公寓门口?   施欲心想最近几天怎么回事, 四个狗男人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个找她摊牌?   回头看一眼沙发上垂头睡觉的温时修,施欲走到门口, 刚开一条缝, 对上裴池玉冷静的眼睛。   她明显感觉到,裴池玉的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 不再是会所里颓靡不振的模样, 头发丝清爽发蓬, 脸色白净, 手上两枚一粗一细的戒指, 阿玛尼黑衬衫工整穿在身上, 恢复了原先的渣男范儿。   施欲把门带上,站在楼道里, 抬眸看他:“你找我?”   “我在家想了很久,”裴池玉低头望着她, 语气低缓,带着卑微的讨好, “无论你打我、骂我还是怎样, 哪怕你让我为你去死……我都能接受。宝贝, 试着原谅我,再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好吗?”   施欲没有正面回答,很轻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他锁骨位置:“你纹我名字干什么?”   上辈子裴池玉要求她在身上纹他的名字,好满足自己的掌控欲。   这一次,她没有要求他那么做,他倒是挺自觉啊?   “我是你的。”裴池玉摸了摸锁骨那片区域,回想起纹身时冷汗津津的痛感, 嘴角扬起来,“我永远不会洗掉,它是我们相爱过的证据。”   “相爱过?”施欲终于是笑了出来,“是什么给了你一种,我会爱上垃圾的错觉?你不应该属于我,你的归宿是楼下的垃圾分类箱。”   裴池玉皱了皱眉,语调放缓:“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随便你怎么挖苦我,我都不会生气。宝贝,我们和好行吗?”   “裴池玉,我建议你揽镜自照,看看自己配不配。”施欲冷笑。   “那我去你家里照好不好?”裴池玉的脸皮厚如城墙,往门上瞄一眼,“你可以把我关起来,我完全不需要社交,我每天都在家里陪你,任你怎么欺负都可以——你说好养我的。”   施欲:“……”   她很是无语了一会儿。   看来裴狗已经由操控别人的渣男,变成了享受被人操控的受虐怨夫?   “裴池玉,你现在就像一条被抽了脊梁的狗,一点自尊都没有。”施欲指向电梯的方向,“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滚。”   “你非逼我给你跪下?”裴池玉攥住她的手腕,顺势往怀里的方向一扯,“第五步陷阱你还没用,不是要我生不如死吗?我自愿让你骗财骗身,任你摆布,你说不玩就不玩了?”   施欲诧异地看他:“看来你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从头到尾,你一直在对我使用相同的手段。”裴池玉咬上她的指尖,任她用力把手缩回去,眼底浮现一抹幽邃的光芒,“我已经依赖上了你,别想抛弃我。”   施欲第一次见被PUA也这么乐观的男人,“你是深谙套路的老手,想必很明白,结局是被我玩腻了抛弃。”   “那你倒是玩儿啊!”裴池玉按住她的肩,恨不得言传身教,“如果这就是你的报复,也太微不足道了些,就这?你应该把我绑起来,我不会反抗的。”   施欲用看神经病的目光注视裴池玉。   她不会像裴狗那样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毫无下限地诱导他去自杀,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对他的身体没兴趣。   “施欲,我已经离不开你了。”裴池玉抬起胳膊,把手腕上的系统亮了出来,没有多做解释,“我放弃了回家,甘愿留在这个世界。失去了那么多,我不能再没有你,你明白吗?”   “你这样和道德绑架没区别。”施欲扫一眼那块黑色的表,“还有,究竟是你放弃了回家,还是你压根回不去?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骗谁呢?”   裴池玉盯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你果然全都知道。”   “时间不早了,我该上班了。”施欲下了逐客令,手搭在门把上,拉开门往里走。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裴池玉上前发狠地抱住她,双手穿过她手臂和腰间的缝隙,搂得紧紧的:“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别想甩了我。”   施欲刚拉开一条门缝,被他勒得腰都快断了,脚跟用力跺下去,踩上他的脚面碾了碾,可惜平底拖鞋远不如细高跟有杀伤力。   但这么一下也够裴池玉受的,他嘶声抽了口凉气,抱着她却死死不肯松手,垂着脑袋,呼吸急促,一下下亲吻她的头发。   被他钳制住腰身,施欲头往后仰,后脑勺用力撞上他的鼻梁。   裴池玉终于吃痛松开他,低着头,指尖沿着山根到鼻梁摸了一遍,有流鼻血的感觉。   裴池玉看一下掌心,余光里,一双穿着男士皮鞋的脚从公寓里走出来。   愣了几秒,他慢慢抬起头,脑袋轰一声炸开。   “温时修怎么在你家?”裴池玉看向施欲,胸膛里燃起了怒火,“你们昨晚住在一起?他有什么资格陪你!你宁可睡他也不睡我?”   施欲懒得理他,进了公寓里,没多久换了双鞋,提着包走了出来,把门锁上。   见她要走人,裴池玉大步追过去,要讨个说法,却被温时修攥住了肩膀。   温时修看他的目光充满敌意:“裴池玉,别再来骚扰她。我们四个中间,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   注视着施欲进了电梯,裴池玉收回视线,转向面前的情敌。   “都是渣男,分什么高低贵贱。”裴池玉手插到裤兜里,靠向身后的墙,眼神轻蔑,“你的行为和我有什么区别?”   “你在嫉妒我,就像她同意让我进屋,而你仅仅只能和她在楼道里聊。”温时修挑衅地冲他笑,“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裴池玉抵了抵腮帮,忽然上前揪住他的领带,一拳揍了上去。   力道不轻,温时修的脸偏向一边,发梢从眼前甩出一抹弧度,脸颊位置火辣辣的疼。   他伸手摸了一下嘴角,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哂笑,毫不示弱地揍了回去。   两个身高相近的大男人扭打在一起,出手一个比一个狠,发泄着对彼此的仇恨和不爽,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血。   三天没吃过一顿饭,体力不支的温时修渐渐落了下风,被裴池玉一拳砸中了胃。   温时修捂着肚子弯下腰,倒气剧烈,头低下去,又被他掐着脖领掼墙上,后心到尾椎的剧痛震遍全身。   “你不是有恐女症吗?干嘛和我抢喜欢的人?”裴池玉凝视他乌黑的眼睛,眼角、嘴角、鼻梁都擦破了皮,看上去多了几分不太正经的痞气。   他神经质地笑了笑,看着温时修被汗水蒙盖的幽冷目光,又狠又重地在他胃部补了两拳。   温时修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低垂着脑袋,忍着呕吐的生理不适,捂着肚子,慢慢沿着墙壁滑了下来,坐在了地上。   “说起来,我们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对吧?”裴池玉屈膝蹲下来,回忆起真实世界的身份。   他是裴家的小儿子,前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   同为京城太子党,裴池玉逗鸟打架不务正业,温时修性子沉稳,一心专研学术,将来好继承家业。   从常春藤名校回国后,温时修留在了上海,裴池玉在北京,两人的交集慢慢淡了,在书里遇见也很少联系。   “我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裴池玉定定看着温时修冷漠的双眼,“我们曾经这样打过架。”   “你的感觉没错。”温时修手搭着膝盖,仰头看着他,浓黑的眉下方,目光充满怜悯的意味,“上一次打架,也是为了施欲。”   裴池玉拧眉:“什么?”   或许是刚才的既视感太强,温时修脑海里闪过一段记忆。   上辈子回家后,他回了一趟京,在某个朋友拉的局上遇见了裴池玉。   和霍诀、温时修不同,裴池玉回去之后,毫无悔过的心思,和以前一样乐衷玩弄女性的感情,做着流连花丛的浪荡少爷,走肾不走心,整天纸醉金迷。   施欲就像他操控过的那些女性,很快被他遗忘。   看到温时修,裴池玉才想起书里那段经历,把PUA的成功案例当成谈资跟朋友炫耀,得意洋洋的样子激怒了在场的温时修。   温时修当场和他打了起来,围观的朋友拉也拉不开,被他打进了重症监护室,多年的友谊从此断裂。   后来裴池玉过得怎么样,温时修并不清楚。   只是偶然听朋友提起,说裴池玉受了刺激,惊恐地盯着手腕上的表,表情变得绝望又崩溃,大叫着失去了意识,躺在医院里昏迷,查不出任何病症。   那时候温时修就知道,令他们四个人又惧又怕的系统,重新锁住了裴池玉的手腕。   “再次见到施欲,是命运对我的恩赐。对于你——”温时修厌恶地望着他,冷冷勾唇,“却是最惨痛的报应。”   玩弄别人感情终究要被人玩弄,他爱上了曾经伤害过的施欲,这辈子的她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   裴池玉听不明白,微蹙了下眉:“恩赐还是报应,我心里有数。”   看一眼裴池玉手腕上的枷锁,温时修没说什么,捂着胃部站了起来。   前世回家后的病症提早地缠上了他,温时修靠药物维持情绪稳定有一段时间了。   眩晕感铺天盖地,他想起自己还预约了心理医生,掏出手机往电梯的方向走。   裴池玉进了另一部电梯,低头给施欲发消息,无意中瞥见他的手指,头皮蒙了一层激灵灵的寒意,惊讶地抬起胳膊,对着电梯头顶的灯光。   他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透明,仔细看又恢复了原样。   “我要回家了?”裴池玉心情复杂,戳了戳系统,“我突然想起,施家的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施欲也没有黑化,这算攻略成功了?”   系统:【让我康康,稍等qvq。啊啊啊完蛋了,臭宝,你回不去了!】   裴池玉反而松了口气:“我才不想回去,留在她身边就挺好——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顿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又问:“我刚才怎么变透明了?不是要回家?”   系统:【这是最高预警,电击超过十次,将由身体惩罚升级为精神惩罚,严重可引起幻觉。】   裴池玉:“???这破玩意还带升级的?”   他想起施欲对他下的狠手,咽了咽喉咙:“我还剩几次?”   系统:【一次哦,臭宝=v=】   听到系统学施欲的声音跟他说话,裴池玉沉默一阵:“你再多说点,说点什么都行——你爱我吗?”   系统滋滋响起了雪花的声音,大概宕机了。   片刻后,施欲妩媚的声音再次传来:【臭宝,我只爱你,别多想。】   裴池玉:“……”   虽说这样有点自欺欺人,但他好像找到了一丝慰藉。   哪怕这位替身的实体是一块手表。 第78章 看她的第一眼就已经动心。……   下班时间, 施欲点开手机看了眼微信。   裴池玉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她没点进去,随手将聊天框删除。   指尖一滑, 看到魏妍下午六点给她发了定位。   可爱小仙女:[姐姐, 我在A大,你今晚会来看校庆演出吗?]   施欲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日历, 想起今天是A大的123周年校庆。每年校庆, 都会在露天体育场举办盛大的晚会。   晚上没课, 小仙女难得来A大参观, 她怎么也得过去见一面。   施欲回复:[我在公司, 大概晚上八点到。你一个人在A大吗?]   可爱小仙女:[和一位我们学校的学长。]   看到她的回复, 施欲犹豫了下:[男朋友?]   如果是小情侣结伴来A大玩,她还是不要当电灯泡比较好。   顶部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 施欲耐心地盯着屏幕,隔了半分钟, 魏妍的下一条才发过来。   可爱小仙女:[是我邻居家的小哥哥,他来A大找他朋友, 我们一起过来的。]   似乎怕她不来, 魏妍紧接着发了句:[姐姐我想请你喝奶茶。]   施欲弯唇笑了笑, 回复:[那一小时后,你在湖畔长廊等我。]   看到魏妍回复的那个“开心”小表情,施欲目光柔软,起身准备走。   手机屏幕一黑,切换成来电页面,裴池玉的电话打了进来。   施欲眼底的笑还没散,瞥到这个名字,停了几秒, 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脸侧:“你有完没完?”   裴池玉:“下班了吗?我新学了几道菜,想晚上做给你吃,我开车去接你好不好?”   施欲语气很淡:“不好,没空,不想吃。”   那头安静片刻,传来裴池玉愤怒又委屈的声音:“我特意报班学了两个月,手指头都差点切了,你赏个脸怎么了?我爸都没吃过我做的饭!”   “裴池玉,你烦不烦,拉黑了。”   “别,我错了宝贝,你别拉黑我。”裴池玉的语气软化下来,像哄着不敢惹的祖宗,“其实你生日那天,我就在厨房里忙碌了一天,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惜失败了。最近的厨艺才有点进步。施欲,我以前是很渣,做了很多畜生的事,但我现在诚心悔过,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我是真的很爱你!”   “爱你妈爱,喜欢老娘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施欲直接挂断电话,将裴池玉的手机号加入黑名单。   见小仙女的好心情都裴池玉这孙子破坏了。   电梯下到负二层的车库,看到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施欲往后座的车玻璃膜扫一眼,问大奎:“寒叔没来吗?”   “寒叔好像不在家,他没跟您请假吗?”大奎奇怪地看她一眼,绕过去,为她拉开车门。   施欲弯腰坐进车里,叠拢双腿:“没有。”   管家回欧洲处理私人事宜都会和她报备,这还是头一回不辞而别。   发出去的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施欲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想起魏妍还在A大等她,施欲暂时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吩咐:“去一趟学校。”   ……   湖畔长廊的柳树下,魏妍捧着两杯奶茶,翘首以盼。   旁边站了一位一米八五左右的男生,样貌清秀,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正在跟朋友打电话:“野哥,我到你们学校了,你那边训练结束没?”   简单聊了几句,结束通话,江佑瞥一眼旁边春心萌动的少女,挨肩凑过去:“妍妍,你快成望夫石了。跟哥哥说,你是不是暗恋那位学霸啊?”   “才不是呢。”魏妍细白的手指攥紧了奶茶杯子,“她是我女神。”   “女的?”江佑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懵了一会,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奶茶上,“我听阿姨说,你们高中的校草在A大,好像还是今年的高考状元,你说的学霸不是他?”   魏妍想起沈妄,凶巴巴瞪了他一眼:“那是我仇人,跟我抢女神的情敌!”   关系有点乱,江佑捋了半天,没忍不住问:“你不是暗恋那个沈妄?”   “那都是高二的事了。”魏妍坦然承认,“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她的手指紧贴着冰冷的杯子,冻得肤色发白,江佑看见,顺手拎过来:“我帮你拿一会儿。你真不喜欢他?”   魏妍有点恼:“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佑眼角浮现出星点笑意,“没事儿,就想知道邻居家的白菜被拱了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五个男生从长廊上经过。   长廊上行人很多,中间那位穿白卫衣的男生最显眼,高高瘦瘦,气质孤傲,脸上情绪淡漠平静,远远走过来,跟哪位大明星似的。   江佑偏头注意到了沈妄,腾出一只拿奶茶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魏妍的肩膀:“A大的男生质量好高,这得是校草级别了吧。”   魏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注意到沈妄,倒是看见了自己的女神。   施欲穿着咖色的薄款修身风衣,大波浪披在肩上,踩着酒红色的高跟鞋,气质优雅地出现在湖畔长廊的尽头。   “富婆姐姐?”江佑一怔。   江佑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之前去游泳馆的大美女,不经意转头,瞥见魏妍此刻的表情,了悟过来,低声问:“她就是你女神?”   魏妍没注意到他说什么,从他手里抽走两杯冒着凉气的奶茶,小迷妹似的跑过去。   江佑睁了睁眼,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给刑野打电话。   “野哥,我碰见富婆姐姐了,在长廊这边。”江佑目光掠过去,看见施欲正和魏妍说话。他放低声音:“她是A大的?学霸啊。”   施欲接过魏妍递来的奶茶,心情不错地道了谢。   看到魏妍刚刚身边那位眼熟的男生,她插上纸吸管:“江佑是你的学长?”   “嗯,”魏妍点了点头,“姐姐,你认识我邻居哥哥?”   “在他兼职的地方见过两次。”施欲一语带过。   余光看见擦肩而过的沈妄,施欲面色如常,看了眼手机时间,又丢回包里,笑道:“走吧,去体育馆。”   校庆晚会八点开始,舞台边沿的数十道光柱穿破夜空,音响设备里播放着流行音乐,看席上人头攒动,现场气氛热闹非凡。   施欲拉着魏妍在前排的空位上坐下。   吸一口奶茶,魏妍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现场照片。   她偷偷瞄一眼左侧的施欲,点开前置摄像头,假装自拍,稍稍侧了侧手机,让施欲也入了镜。   后排的江佑发现她的小动作,无声发笑。   他弯腰凑近了些,趁声音太杂,开口说:“你这么喜欢女神,直接上去和她合拍啊。”   魏妍吓一跳,心虚地看了看施欲,不确定她听见了没。   下一刻,肩膀被轻轻揽住,施欲歪头靠了过来,举起手机拍了两张合照:“要拍照吗?”   魏妍的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了,还好光线昏暗,看不出她脸红了没。   看到小学妹紧张害羞的样子,江佑笑不出来了,垂头挠了挠头发。   “妍妍——”江佑鼓起勇气戳了戳魏妍的肩,“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欣赏着施欲传给她的照片,魏妍正开心呢,回头眨巴着眼:“什么事?”   江佑做了一个手势,含笑的眼睛发亮:“去外面说,这里面人多。”   施欲专注地看舞台上的演出,耳边响起魏妍的声音:“姐姐,我跟学长出去一下。”   “好,去吧。”她咬着吸管,朝她抬了抬下巴。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座位上换了人。   以为魏妍回来了,施欲没抬头,直到闻见了刑野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她慢慢扭头:“邢老师?”   刑野坐在她旁边,教练服的领子拉到了下巴,头发清爽,侧颜被灯光勾勒出起伏的线条,微偏着头看她,眼神寡淡而冷静。   自从某晚送她回家后,亲昵的“野哥”变成了生分的“邢老师”,刑野能感觉到,施欲在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今晚的校庆怎么样?”刑野淡淡问。   他问得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于是施欲也回答得很官方:“不错,灯光效果挺酷的,节目也很新颖。”   谁知刑野下一句就是:“有男朋友了?”   “……”   施欲吸了一口奶茶,琢磨不透刑野的意思,探寻的目光打量他。   “有了。”她回答。   人群沦为了模糊的背景板,刑野坐在她右侧,远山般的眉覆着一层淡淡的情绪,似是蕴藏着不能言说的遗憾。   台上的七个男生跳着大气又不失刚柔的蒙古舞,台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刑野安安静静地陪她看完这场表演,掌心在她发顶上轻轻一按,揉了两下,起身离开。   低淡的声音在喧嚣中几不可闻。   “挺好。”   施欲目视他离开观众席,脑袋上还余留着刑野掌心的力度。   走出露天体育场,走入苍郁的黑色林荫道,刑野燃了支烟,倚着车门,垂眼看猩红的火点。   一支烟燃尽,他漆黑的睫毛眨了一下,缓了缓干涩的眼睛,抽出皮夹里保存完好的免冠照,拇指轻轻摩挲。   ——“野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不想谈。”   刑野微微勾起了嘴角,渐渐,嘴角的弧度压了下去。   “怎么不想。”   在许多年以前,第一次看她的那一眼,他就已经动了心。 第79章 大小姐,我很爱你,永远忠于……   校庆晚会到了尾声, 魏妍还没回来,施欲在手机上给她发消息。   施欲:[在哪里?]   可爱小仙女:[姐姐,江佑哥哥对我告白了!其实我小时候就偷偷喜欢过他, 他刚刚对我说, 他暗恋了我八年!天呐,我不敢相信!]   恋爱的气息隔着屏幕都能飘过来, 施欲眉梢一挑, 笑着打字:[磕到了]   R大寝室楼十点半关门, 魏妍依依不舍和施欲告了别。   大奎在校门口等她, 想到寒叔不在家, 施欲有点抗拒回那个冷清的大房子。   走到东门出口, 还没上车,一辆黑色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驶过来, 停在她脚边。   沈妄摘下头盔,朝她看了过来, 逆着光,声音哑而平静:“带你兜一圈?”   不等施欲说出拒绝的话, 沈妄脚撑着地, 又开了口:“五分钟, 我不缠着你。”   摩托车在无人的天桥下停下来,沈妄长话短说:“系统恢复了数据,上辈子的事情,我全部想起来了。”   施欲站在人行天桥上,倚着栏杆似笑非笑:“所以,我是在跟上辈子的沈妄说话?”   静默许久,沈妄点了点头:“临走前我说的那些话,你自杀的画面, 也全部想起来了。”   他撩起上衣后摆,抽出一条窄长的刀,拔出刀鞘,塞到施欲手里,尖端对准自己。   沈妄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双眼,嗓音沙哑沉闷,“姐姐,不管你相不相信,当时我说完那些话就有点后悔。”   他回家后,一点都不快乐。   施欲跳入海水里的画面,宛如梦靥一样折磨着他。   回家之后他做回了赛车手,挑战极限,将生死置之度外,试图麻痹自己的灵魂,怕自己空闲下来,闭上眼就是施欲绝望的眼神。   他考上了现实世界的省状元,开始研究超自然方面的案例,在网上搜索施欲的名字,自欺欺人地认为她没死,她一定在某个维度空间继续生活。   却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她的声音,瞬间破了防。   一米八七的少年泪如决堤,晶莹的水光从指缝中流淌,他靠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悔意如毒药穿肠。   他怀念那个笑吟吟的姐姐,那个把他当亲弟弟宠爱的姐姐。   偶尔会浮现强烈的渴望——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沈妄讲述着自己的心理历程,乌黑发丝在风中轻扬摆动,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只是平静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没有奢求你原谅的资格。”沈妄顿了两秒,卑微而认真地开口,“随你怎么出气都行。”   施欲静静地听到这里,乌亮的眼睛映着他的脸。   沈妄心里一突,看见她猝不及防抬起刀尖,刺啦一声,从咽喉的布料划到了心脏,在他白卫衣上划了一道口子。   “扯平了。”   把刀丢还给他,施欲头也不回,在沈妄愕然的眼神走远。   人已经离开好久,他在天桥上蹲下来,望着墨色的天空,掌心蒙住了眼睛。   曾经,他对姐弟恋嗤之以鼻。   可如今,那个成熟妩媚的姐姐,成了他青春年少时最渴望的梦想。   ……   回到漆黑的豪宅,施欲开了灯,在每间屋子里都找了一遍,确定寒叔真的不在家。   下午发给他的消息依旧没回复,施欲在吊椅上坐了一会儿,去浴室里放水。   洗完澡之后没有睡意,她穿着黑色的睡裙,在钢琴前试着弹奏寒叔常弹的曲子。   按下几个键,管家的房间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施欲抬起头,提起裙子起身,快步朝他的房间走过去,以为他回来了。   “寒叔?”   按下墙上的灯擎,却发现卧室里没人。   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成了几片,傻狗哈士奇甩着尾巴,兴奋地绕着她打转。   施欲揪住了狗头脖子那一圈的皮毛,让它直视自己的眼睛,“看你干的好事。”   “嗷呜~”哈士奇仰着头嚎叫。   施欲低着头,把大块碎裂的玻璃捡起来,瞥见相框里的照片,撇了撇嘴:“还留着和前任的合照?寒叔啊寒叔,够痴情的啊。”   她随手一翻,目光逐渐凝固。   照片背后有一行用钢笔手写的拍摄日期。   ——2027年9月21日于法国波尔多,施欲酒庄。   “2027年……施欲……酒庄?”   施欲一瞬间以为寒叔写错了日期,现在离2027年还早,他是从未来回来的?   但她很快注意到了事情奇怪的地方。   假设日期没有写错,拍摄的地点在和她同名的酒庄,那这位女主人的身份,岂不是未来的她本人?   施欲捏着照片,盯着那位戴着黑色大帽子,蕾丝网格遮面的女人。   修长的脖颈,白皙的尖下巴,再往上只露出饱满红润的嘴唇。   她站了起来,低头看一眼身上的黑色睡裙,匆匆来到衣帽间的巨大镜子前,仔细比对。   照片里的女人脸庞看不清楚,但总体给人的感觉非常冷漠,和她的气质有点不像,但身形轮廓几乎一样。   未来的寒叔头发是黑色,年轻又英俊,锋芒毕露,不像现在这样,眉眼间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儒雅和缜密。   望着照片里的陆清寒,那种颠倒的矛盾感越发清晰。   ——就好像是另一个时空的他,似乎毫不相干,又仿佛就是他本人。   这张照片像保存了几十年,边缘都已经泛黄,背后却标注着未来的日期。   施欲丝丝缕缕地捋着脑海里的想法,内心的震惊和困扰让她根本睡不着觉。   凌晨两点,肚子有了饥饿感,她去餐厅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开了灯,却看到了寒叔为她留的晚餐。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中式菜,色香味俱全,每样都符合她的口味。   看样子,他应该是下午离开的。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看到了压在盘底的一张纸。   这个位置很显眼,是寒叔特意为她留的字条,进入餐厅就可看到。   施欲心里忽然产生某种预感。   她慢慢移开餐盘,把压住一角的字条拿了起来,仔细读了一遍。   “大小姐,见字如面,请原谅我的擅自离开。   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该如何交代,不禁让人苦笑。   我虽皮相年轻,其实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用不了几天,就会垂垂老去。您不要害怕,更不要难过,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人固有一死,不如欣然接受。   接下来我要讲三件事,大小姐做好心理准备。其一,我是书里不足为重的NPC,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女主人而生。首次拥有自我意识,是在您决定复仇的时候。作为最您忠实的私人管家,我逐渐对您产生了爱慕的情感,看到主人的心被仇恨封闭,我为您感到非常难过,偶尔会想,甘愿为您承受这一切。   女主人郁郁而终,我苍颜白发,守着您的墓碑孤独死去,这是您所不知的第一世。   其二,我以短暂的生命为代价,与死神做了某种交易。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现在的模样有些可怕,怕吓到大小姐,我决定独自离开,来到深山老林里自行了断。   我走后,不要挂念,精彩地活着。您有熬夜的习惯,对身体不好,早上再忙也要吃早餐,务必要照顾好自己。两只猫和狗,我已经委托好友殷律师收养,您工作繁忙,没时间照料四个小家伙,别委屈了它们。另外,我已经写好了遗嘱并做了公证,我名下的财产全部属于大小姐,家族那边的手续,会有专门的人帮忙办理。   最后,尊贵的大小姐,我很爱你,永远忠于你。”   一整页的字迹,行文流畅,每个字都工整漂亮,组合在一起却无比沉重滚烫,像一块烙铁压在了心上。   她明白了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也明白了之前问起寒叔的年龄时,他为什么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一直以为自己迷恋他比较多一点,原来,这个男人深爱了她三世,她却一无所觉吗?   施欲忽然想起寒叔曾经说过的话。   ——“她和我上了床,又忘了我,还两次爱上了不同的男人。”   寒叔两次目睹她爱上别人,隐藏着自己的情感,默默陪在她身边,还安慰失恋被拒的她,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各种滋味翻涌在心间,施欲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寒叔在哪。   信里提到“以短暂的生命为代价”“做了某种交易”,难道她的重生和寒叔有关?   不管他现在的模样有多恐怖,施欲想立刻见到他。   多耽搁一秒都怕来不及,施欲迅速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准备好充电器,手电筒,小皮绳,火机,三天的干粮,又跑到他房间的衣柜里拿了件厚大衣,全都一股脑塞到后备箱。   车库里的车太多,施欲认了半天,才发觉寒叔开的是丰田SUV陆地巡洋舰。   上次开这辆车,还是和他一起去C市看冰雕的时候。   C市……他会去她的家乡吗?   ——“愿你三世无忧,眉欢眼笑。”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仿佛铃音震耳,施欲忽然想通了某些细节。   早些年,寒叔走过她曾经走过的路,见过她曾经看过的风景,在石洞中刻下了那句话。   绿度母石像所在的那座山头,野林子挺多,他会想在临终时去那里吗?   不让她自杀,自己却找深山老林自行了断,老男人想得倒美。 第80章 那么温柔,又那么可恨。   深夜刮着大风, 施欲半分钟都不耽搁,连夜去公安局报了案,开车上了高速, 赶往C市的方向。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信里的内容, 施欲内心无比清醒,潜移默化的相处中, 她对他产生浓浓的依赖感。   书里的NPC又怎样?在她眼里, 寒叔是她唯一珍视的家人。   他不是没有思想的工具, 更不是为她而生的附属品, 他会吃醋, 会微笑, 会难过,会困扰, 随遇而安,从容赴死, 是个鲜活生动的人。   但正因为寒叔有自己的主见,他才走得那么果决, 毫不拖泥带水, 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换, 后果惨痛,他也不曾后悔。   ——“大小姐,我很冷。”   ——“身体不是很好。”   寒叔不经意间说过的话,她当时都没有在意。   完全没有去深思,年轻貌美的寒叔为什么体弱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雪中站一小会,手指都会冻僵。   他受的伤,吃的苦, 在信中一笔带过,字里行间满不在乎,仿佛那些伤痛和代价轻微得不足挂齿,却详细叮嘱她注意身体,临走时还没忘打点好家里的猫狗,怕它们受了委屈。   那么温柔,又那么可恨。   施欲咬紧了嘴唇,目光直视前方,驾着车在长长的隧道中穿梭。   两侧的灯照亮她的前路,她的心却高高悬起,浓浓的不安,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寒叔留下那封绝笔书信,遗嘱手续都办理妥当,甚至罕见地向她吐露了真心,显然没有再回来的打算。   他为她做好最后的晚餐,什么也没带,独自驾车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草草结束此生。   施欲心里冒出某种可能的猜测。   寒叔不想让她看见此刻的模样,是不是意味着,他想在她心里留下美好的印象?   如果他不愿意出现,她真的能找到他吗?   窗外是漆黑无边的夜色,施欲打起精神开车,途中经过服务区也没休息,加了一次油继续赶路。   赶到C市已经是白天下午三点多,比上次足足快了两小时。   过了收费站,她开往那座植被茂盛的山头,把车子停在山脚。   下了车,望着绿色的山野林坡,听着寂寥的鸟叫声,脑热的冲动褪去,施欲意识到,想要在深山野林里找一个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山间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高旷的天空布满薄薄的阴云,有下雨的趋势。   施欲心里抱有一丝希冀,或许寒叔在绿度母石像跟前呢?   不少人到了暮年开始信仰神佛,寒叔会想拜一下绿度母吗?   昨天下午喝了杯奶茶一直到现在,施欲一滴水未进,却仿佛驻满了精力,片刻不停地往山的另一头走。   白皙的额头上沾满了汗,四周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这条路她小时候走了无数遍,头一次觉得分外漫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远远看到露出洞口的绿度母石像,施欲脚步轻快了许多。   走到近前,心头又被浓郁的不安攉住,脚步逐渐沉重。   她怕见到寒叔,也怕见不到寒叔。   抱着复杂的心情,施欲做好了心理准备,平稳呼吸,朝石像走过去,看见洞里站了一个老人。   “寒叔?!”施欲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上扬,看清那个人的模样时,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老人穿着灰蓝色的旧衣服,鬓角头发半白半黑,脸上布满皱纹和老年斑,身形略佝偻,年纪约莫七八十岁,不是寒叔。   老人在洞内端详着巨大的石像,听到施欲的声音,转头望去,说着平县的方言:“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心头沉甸甸压着什么,半晌之后,施欲才发觉自己忘记了呼吸。   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失望还是别的,身体某一块仿佛被抽空,呼呼透着风,疲累感席卷而来。   在老人诧异的目光中,在宝相庄严的度母像前,施欲怔忡良久,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空荡荡的山林喊话。   “陆清寒——!”   山林幽静,清越的声音撞击对面的山头,形成悠远的回音。   世界寂静得可怕,施欲喊了几声管家的名字,群鸟受了惊,扑簌簌飞跃枝头,冷风狂卷,枝叶沙沙作响。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回应。   老人背着手,慢慢走远。   施欲在石像前站了一会,逼迫自己冷静,接受寒叔不在这里的事实,原路返回山脚。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警方,但寒叔的时间可能只有几天,世界这么大,尸骨都不一定能找到。   ……寒叔说找个深山老林自行了断,难道是骗她的?他会投湖吗?   施欲毫无头绪,踢开脚边的石子,慢慢往山下走。   信中提起,他会在几天之内垂垂老去。不想让她看到狼狈的样子,所以最后一面也不肯让她见吗?   心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一股火气,施欲憋出一句:“老家伙还挺注意形象。”   走到山脚,已是两小时后。   乌云散去,太阳即将落山,施欲在夕阳的余晖中上了车,漫无目的地往前行驶。   凭直觉赶来C市,现实却让她逐渐清醒。   天大地大,她再也见不到那个让她依赖的管家了。   施欲抓着方向盘,情绪有点崩,熄了火,默不作声地静坐一会,下车透气。   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龙舌兰,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田埂,来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垛,她疲倦地坐了下来,望着夕阳烧红的天际,脑袋放空,什么也没想。   半瓶酒下肚,思维逐渐迟缓,她想回车里睡一觉,回眸一瞥,不经意看到了一个黑点。   那是一辆车。   距离太远看不清,施欲的心却咚咚跳了起来,朝那个黑点的方向走过去。   看到这辆亲切的丰田SUV陆地巡洋舰,施欲的脑子瞬间清醒,绕到车前盖跟前。   寒叔并不在车里,但他一定在附近。   心头一阵松快,施欲快步回到车上,提着包,手臂搭着为寒叔准备的大衣,迈入了郁郁葱葱的林子里。   “陆清寒!”   林子里的温度比外面低,施欲寻着小时候的记忆往里走,边走边看,思维分外活跃,不受控地幻想寒叔此刻的模样。   “寒叔,我知道你在里面!”施欲待在原地,慢慢转头,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就算你是NPC——”她字字清晰地喊着,“就算你脸上长满皱纹,头发花白,一夜之间衰老,样貌可怖,不能见人,那又怎么样?”   她声音低不可闻:“我根本不在意那些。”   “你出来好不好?我一晚上没合眼,开了十多个小时的车来见你。”施欲越说越觉得委屈,“你给我做的晚餐,我都没时间吃。”   “——还爬了四个小时的山,腿都快断了。”   冰凉光滑的石面上,寒叔静静地躺在那里,嘴里叼着一片稚嫩的柳叶,听到施欲遥远而清晰的声音,他口中苦涩,眉眼间满是无奈。   施欲在偌大的林子里乱找一通,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又不甘心走回去,找了块空旷的草地,从背包里拿出户外使用的便携帐篷,搭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林子被黑暗笼罩,她都没看见寒叔的影子。   施欲开了强光手电,盲目地晃了几下,光柱长长穿透黑暗,晃到一个灰色的东西在地上跳,她仔细一看,发现是野兔。   想起她之前给寒叔取的外号,施欲低下头。   寒叔这只雪白的老兔子,是铁了心不见她。   凑合着喝了点水,咬了半个面包,她盖着寒叔的厚大衣,在帐篷里躺了下来。   24小时没休息过,开车时又高度集中注意力,现在困意袭来,身心疲惫,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中。   再次睁开眼,她听到了雨丝落在帐篷上的细微声音。   现在是凌晨五点,天光昏暗,施欲走出帐篷,沁凉的雨丝落在脸上,眼神逐渐清醒。   雨丝越来越大,衣服很快被洇湿,她踩在湿漉漉的绿草地上,没有打伞,任凭冰冷的雨水从脸颊滑落,睫毛上挂了一层白色的水珠。   在雨里麻木地站了十分钟,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转头,看见寒叔站在她身后。   寒叔眼神柔和,脉脉凝望着她:“大小姐这么不爱惜自己,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施欲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你一直在附近?”   眼前的男人依旧是白发苍苍的模样,容颜并没有变化,皮肤柔软清透,唇色红润发艳,一身黑色中山装,领口束紧。   他微微笑着,眉目舒展,目光豁达安闲,和记忆中并没有任何差别。   施欲惊怒地看着他,这个老骗子,说什么现在的模样很可怖,怕吓到她所以躲起来……撒谎!   心里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骂了出来。   “老骗子?”寒叔漆黑如墨的眸内浮现一抹讶异,仅仅是一瞬,他很好地隐藏起面上的情绪,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的确很老。”   三世的年龄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岁了吧。   看到他眼里的狡黠,施欲很想咬他一口,目光从头到脚检查一番,确定他还是原先的那个寒叔。   “算了,你还活着就好。”她心里的怒气逐渐平息,笑了起来。 第81章 “别看我,闭眼。”   寒叔慢慢地朝她走过来, 黑色中山装被雨水染湿,白色内衬贴在身上,他并不如何在意, 冰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 温柔地摩挲。   他微垂眼帘,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的脸, 似乎要将她的样子铭刻在脑海里, 一次性看个够。   施欲被他坦诚而浪荡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 移开目光:“你说你只有几天的时间……是真的吗?”   “老骗子的话, 应该做不得真。”管家轻笑着, 似是而非地回答。   施欲:“……?”   还挺记仇啊。   清早的林子里, 空气沁凉好闻,浸着湿漉漉的水汽, 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致。   身处草木清幽的大自然中,寒叔的眉眼越发清晰夺目, 清透的眼睛亮盈盈,映着她的面颊, 仿佛天地万物只剩下她一人。   施欲抬起手, 抓了抓他的袖子, 发觉他穿得单薄,衣服全被雨水打湿了。   她不悦地看了他片刻:“这位老先生,你对自己的身体没点数吗?”   听出她话里某个字的重音,寒叔的目光意味深长:“看来您对我的年龄,很是耿耿于怀。”   “……”   想起她带来的大衣,施欲回到帐篷里,拎着衣服走过来,递给他:“你昨晚在哪里?”   寒叔低眼望着那件大衣, 嘴角微微翘起,抬手接过来,温柔地为她披在肩上,拢了拢两边的领口,拉起她的手往南边走。   温暖的大衣隔绝了清晨的寒意,施欲抬眼看他:“这衣服是我为你拿的,你不是很怕冷?”   寒叔牵着她在林中安然徐行,目光随意扫向她,神情戏谑:“大小姐这么心疼我,该不是爱上我了?”   “……”施欲在他手上用力捏一把。   一晚上没见,寒叔的脸皮似乎厚了不少。   跟着他来到一池清澈的水潭面前,施欲看到翠绿的草丛中一片雪白的石面,了然:“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寒叔在平滑的石面上坐下来,姿态散漫悠闲,谛听着雨丝落在水潭中的声音,默了片刻,平淡地说:“大小姐,回家吧。”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施欲在他面前坐下,盯着他白净的脸庞,“你说的某种交易,是不是和我有关?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是什么意思?”   寒叔垂敛眼眸,修长的手指按住了手腕。   他静坐在石面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小姐要听哪个?”   “只能听一个?”施欲两个都想知道,看到寒叔的表情,思索一阵,“我要听坏消息。”   寒叔轻轻掀起眼帘,目光柔和,懒洋洋笑道:“坏消息是,在那场交易中我失败了。”   施欲想起他留的那封信,问:“交易的要求是什么?”   水潭泛起细微的波澜,寒叔凝视了一会儿,认真回答:“改变你。”   “具体呢?”施欲想起了四个男人的任务,瞥向他的手腕。   寒叔的手腕凝白如玉,并没有系统外设,如他所说,他是书里的NPC,和那四个男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见她眼眸里多了一丝防备,寒叔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并不多做解释,目光里却多了一些寂寥灰败的意味,“大小姐,你再不离开,我会很难为情的。”   他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可不知为什么,施欲好似听出了难过的味道,“寒叔,你在赶我走吗?”   静默良久。   寒叔轻叹了一口气:“我的身体在慢慢衰老,内脏枯竭,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亡。”   他冷静而清醒地陈述着这一切,好像身体遭遇巨变的人不是他。   加速衰老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寒叔还是笑了起来,气质沉静从容,怕她担心,连一丝眉头都不皱一下。   “怎么会呢?”施欲诧异地看着他的脸,手腕,所有衣服无法遮挡的地方,“为什么我看不到?”   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寒叔冰凉的手抬起,蒙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闭眼。”   寒叔眼眸里浮现刹那间的痛苦,又很快趋于平静,目光如水一般温柔,慢慢在她的脸上扫过。   “看到年老色衰的我,会怕吗?”他轻声问。   施欲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抬起手按住寒叔的手背。   她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下的皮肤开始变化,年轻的手背失去了光滑,变得粗糙,好像干枯的竹节,能摸到衰老的皱纹。   在窒息的心疼和焦躁中,她听见寒叔略微苍老,却依旧温柔含笑的声音:“大小姐,别看我,我会自卑的。”   他语调不带一丝难过,带着从容赴死的镇定。   目睹一个光鲜亮丽的年轻人瞬间衰老,冲击感足以会给她造成一辈子的阴影。   许是怕吓到她,寒叔的手迟迟没有移开,凝固在了天地间。   “……寒叔……寒叔?”   没有听到寒叔的回答,施欲的眼眶微微发热,“你还没有告诉我,好消息是什么?”   她问:“是换回了我一次生命吗?”   她不敢看他此刻的模样,鼻尖发酸,咽喉紧绷,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是说,我永远不是一个人吗?”施欲泪水濡湿了眼眶。   那句温柔的誓言,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大小姐,我在。”   前所未有的爱意如潮水般席来,奔流着填补空洞冰冷的内心。   从迷恋,到喜欢,到爱上他,一切都来的毫无预兆又理所应当。   眼帘上的手慢慢垂了下去,施欲抱着他的腰身,脸埋在他怀里,滚烫的泪水洇湿了黑色的中山装,无声而绝望。   仿佛沉寂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听到了男人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施欲微微睁开了双眼,露出茫然的神情。   “大小姐,可以稍微往上坐一点吗?”头顶传来一声浅浅的气息,笑音温柔又无奈,“这个姿势……不太文雅。”   施欲脑袋发蒙,慢慢伏起身子,发觉她不知什么时候把寒叔压倒了。   “你没死?”   瞥见寒叔撑在石面上的手,她的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冰白的石面上沾着水,那只手骨节优美,瘦削而漂亮,好似一块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分明是少年的手。   目光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手的主人正凝望着她。   “寒……”施欲定定瞧着眼前的男人,“叔”这个字怎么喊都觉得违和。   初秋的山林萧索沉寂,湿漉漉的石面有些凉意。   眼前的男人微微笑着,黑发,中山装,气质卓尔。   束领规规矩矩包裹着一截白皙的脖颈,下巴的线条优美柔和,目光再往上,施欲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瞳仁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早已在照片里见过寒叔真正年轻时的模样,此刻亲眼看见,又略有不同。   他收敛了眉眼间的锐气,仍旧是那个温柔的男人,岁月沉淀下的儒雅令人心驰神往。   真正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个眼神,一抹微笑,都轻轻牵动着她的心神。   施欲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皮肤柔软的触感告诉她不是幻觉。   “怎么回事?”   “没有死成,我也很意外。”寒叔似笑非笑地瞥着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但施欲并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眼神。   明明是一样的五官,同样的脸部表情,可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寒叔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确切地形容一下,就像卸下了看不见的镣铐,焕发出本来的神采,一秒比一秒生动鲜亮。   “可是,你的手刚刚……”施欲匪夷所思地望着他。   寒叔眉毛微扬,认真地想了想:“看来,交易也不算失败,倒是超乎了我的意料。”   “你是说,你改变了我?”施欲想起他二十分钟前说的话,露出不解的神色。   “说清楚一点就是,”寒叔的语气慢下来,轻笑着说,“你爱上了我,使我免于死亡。大小姐明白吗?”   “?”施欲的脸逐渐变得木。   寒叔敛了敛嘴角的笑,怕被女主人家暴。   “谁说我爱上你了?”施欲觉得自己刚才趴在他怀里哭的样子很丢人。   这个男人潇洒留下一封遗书,让她担惊受怕这么久,结果老家伙一点事情都没有,恢复到颜值巅峰,头发也变黑了,看起来比她还要年轻几岁。   寒叔抿了抿唇,笑了一笑,顺着她的意思回答:“大小姐永远都对。”   “……”施欲看他一眼,想起系统让四个男人接近她的初衷:放下仇恨,学会爱人。所以,她被寒叔感化,也阴差阳错救了寒叔?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林中的水汽,照在两人身下的石面上。   施欲从皮衣口袋里抽出小皮绳,挽在左手掌心,一绷一拽,在他手腕上绕了几圈,在身前打了个结,牵着他站了起来:“跟我回家。”   寒叔低头,看一眼小皮绳,随意笑道:“好。”   他走了两步,缓缓开口道:“这双手还得帮大小姐开车,不如回家再绑起来?”   施欲回头看他。   沐浴在晨曦的阳光之中,寒叔的脸容清润柔和,声音含笑,哪怕双手被束缚,风仪气度丝毫不减。   黑色中山装穿在身上,束领裹着苍白的脖子,黑眼睛专注凝望着她,说的每句话,都带有让人信服的魔力。   施欲也笑了,缓慢地朝他走了一步:“不行啊,你要再跑了,找个林子自行了断怎么办?”   饶是寒叔沉稳不惊,听到她取笑自己的话,心口某个地方,不由得微微一软。   施欲牵着绳子的一端,随意地瞄向他,字字清晰地:“——老家伙?”   “老?”寒叔眨了眨眼睛,秀丽的眉目浮现出一丝诧异。   他轻抿着唇,神情高雅,似乎在思索一件很正经的事,片刻后,停下脚步,笑眯眯地问:“那……叫爸爸?” 第82章 他视如生命的大小姐,爱他入……   清凉的雨丝在灿金色的朝阳中逐渐消失。   鸟儿的叫声穿破山谷, 林中空气清新怡人。   施欲脸迎着暖融融的金光,眯起眼笑了起来,寒叔似乎很享受做她爸爸的感觉。   或者说, 从这一世开始, 他这位拥有上百岁心态的“漂亮老人”,就把她当女儿来照顾。   “你确定?”施欲拖长了尾音, 凝视寒叔漆黑的双眼, “确定……要做我爸, 而不是老公吗?”   寒叔怔怔地与她对视, 少顷, 低头勾唇, 改了口:“不是很确定,让我再选一次?”   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这个笑容比以往都要来的轻快。   他眉目含情,恣意飞扬, 大气庄重的中山装不显老成,反而添了几分文雅的书卷气。   像民国年代儒雅又年轻的教书先生。   施欲盯得久了, 都不由自主被他的气质涵养折服。   “我突然觉得做爸爸也挺好, ”她煞有其事地点了下头, “反正咱俩住一起三辈子了,亲情比较多一些,而且我也不打算认顾建邦那个父亲,要不,寒叔给补上?”   寒叔低着眼,看着被束缚的手腕,心脏仿佛破开一道柔软的细纹,冲动的嫩芽破壳而出, 脑海里被前所未有的念头占据。   “大小姐说什么?”他柔声问,脑袋顺势偏了偏,倾下身,耳朵凑近她跟前,“刚才没有听清楚。”   施欲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白皙侧颜,虎口攉住他的下巴,让他转向自己的脸,“我说——”   寒叔猝不及防凑过去,轻轻亲在了她唇上:“什么?”   “……说让你当我亲爸——唔!”   施欲被亲得节节败退,脚踩在柔软的泥泞草地上,后背是散发着木香的白杨树。   “老人家记性不太好。”寒叔借着身高优势,把她堵在树木与胸膛之间,墨黑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沉吟片刻,温柔笑了笑,“要我做,老公?”   寒叔的长相偏柔和,眉毛浓却不锐利,鼻梁如刀笔直,高挺,却拥有优美的鼻尖线条,眼型形似桃花,不笑时也让人心生好感。   但这外表极具欺骗性,其他人没有机会见识到他截然相反的一面,除了施欲。   从侧面看,工笔勾勒的五官线条攻气爆棚。   他头凑到施欲跟前,眼帘微微下垂,凝视她的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清浅,嘴角上扬,出色的长相看起来有点欲。   施欲近距离地看着管家。   在这个金光照耀的森林里,她头一次意识到管家是个精力旺盛、力量勃发的年轻男人。   他的手不再冰冷,身体机能也恢复了正常。   这个认知颠倒了她以往对寒叔的印象,那种如影随形的矛盾感也消失了。   他是最真实的陆清寒。   她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单身上百年的男人,在床上会变态的吧?   “怎么是这种表情?”寒叔含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没。”   施欲转身要走,寒叔并拢的手越过她头顶,从上到下套出她的脖颈,环住她的肩,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胸膛贴着她的背,像套牢了自己的猎物。   “大小姐,我淋了一晚上雨。”男人温柔的气息落在她细腻脆弱的侧边脖颈,“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要不先在市里休息一天?”   这姿势过于暧昧,他偏着头,从后抱着她,看到了施欲粉红的耳廓,脸颊愈发白皙通透,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浅浅的柔光。   ——她也对我动了心。管家温柔地想。   悸动与心跳交织在一起,冰封多年的内心逐渐被暖阳融化,他只想静静抱着她,抱久一点。   “……行,先找个酒店吧。”   施欲睫毛颤了颤,轻轻扭动了一下肩,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身后的寒叔双手被绑,手臂有力地套着她上身,几乎是紧紧和她贴在一起,毫无罅隙。   她算是领悟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大小姐,”寒叔抱着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慢慢地笑了笑,“你再不解开,待会儿就别想走了。”   施欲:“……”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火速解开他手腕上的皮绳,把自己从他怀里拯救出来,施欲转身,面对面望着笑吟吟的管家,抬起手指了指帐篷的方向:“我去收拾行李。”   她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寒叔站在水洗过的杨树下,低眸扫过手腕上的勒痕,轻轻移开视线,把黑色的皮绳一缠一绕,收拢在掌心,清澈的眸底映着一泓天光。   并肩从清凉的森林里走出来,施欲去上游开车。   看到寒叔驾着SUV慢慢驶过来,她坐在敞开的驾驶座上,隔着挡风玻璃与他对视。   两辆车交汇,施欲搭着方向盘,看了他好一阵。   昨天夕阳下山之前,她还在为再也见不到寒叔而焦心不已。   眼下看到完好无损的大管家,施欲在晨光中笑了起来:“其实我昨天下午,向绿度母许了愿。”   车内隔音效果俱佳,寒叔看到她嘴唇开合,目光定格了一阵。   施欲声音在车外几乎听不清楚,但寒叔几乎当场怔在了那里。   她说的是——   “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把我的大管家还给我。”   那一幕与多年前某个风雪呼啸的冬天重合。   白发的管家眉间落了雪,抱着一丝渺茫的希冀,向一座无人供奉的石像祈愿。   那时候的管家从未想过,他视如生命的大小姐,会在未来的某天跋山涉水,义无反顾地来到他面前,满身狼狈,爱他入骨。   ……   进了C市的五星级酒店,施欲把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拿吹风机呼呼吹起头发。   厚重的窗帘徐徐向两侧靠拢,将窗外的阳光遮得严丝合缝。   寒叔放下遥控器,抬手抚上领口,顺手解了两颗扣子,慢慢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耐心地帮她吹头发。   “我只帮你带了一件外套。”施欲摸了摸他潮湿的中山装,怕他着凉感冒,“要不我们现在去商场买衣服?”   “不急。”   吹干墨色长发,寒叔把吹风机放洗手台边上,手臂环过她的右肩,让她转向自己。   他动作一贯温柔,气质清俊高雅,此刻望向她的眼神里,却似乎添了一点强势的味道。   施欲倚在开放形的洗手台上,后背是环着灯带的镜面,映出陆清寒色相勾人的脸庞。   他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   施欲往后仰了仰身,腰部抵上了冰凉的台面,呼吸逐渐变轻,看着眼前领口松散的男人。   “你……”   下一秒,被他抱住了腰,放在台面上。   真像抱女儿那样轻而易举,施欲思维停滞,眼前的寒叔顺势俯下身。   强烈的压迫感罩在她头顶。   他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把她半圈在怀里,摸了摸她潮湿的白色毛衣,撩起下摆,掌心似有若无地贴上她的后腰,又克制地放下手。   凌乱的呼吸交织,洒在对方脸上。   他目光专注,静静望着三世的恋人,声音低不可闻:“亲一个?”   施欲轻抬着头,瞳孔收缩:“这种事情——”   后半句“需要征求我意见?”还没说出口,她就被吻住了咽喉。   黑色的中山装被雨水浸湿,散发着潮湿的味道,被他身上独有的冷杉味盖过去。   凝白的指尖捉住她按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慢慢上移,落在前襟第三粒纽扣处。   “大小姐,”他稍稍偏开头,语调轻柔,笑吟吟凝望着她,“帮我个忙。”   淋了一夜的雨,他现在的身体虽不至于感冒,但穿这么厚重的着装并不轻松。   施欲也是一样。   搭扣一松,寒叔头低下去,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屋内的暖风蔓延开去,她落在他纽扣的手下滑,食指勾住右下侧的口袋:“你有没有准备——”   寒叔的动作停了下来,轻抬眼睫,下巴到喉结绷出优美的线条。   昏暗的光线下,他唇色愈发红润,唇瓣上沾着一点润泽的光。   安静少顷,他低着头,一手扶着她腰,一手抱起她的膝弯直起身,走入卧房里。   他胸前纽扣敞开,里面是件白色衬衫,碍事的束领歪在一边,黑发蓬松,少许发丝垂落于眼前,不如平时那般正经,眼睛仿佛有种吸人魂魄的魔力。   把她放在白色的床被上,寒叔微微偏头,朝酒店床头的盒子看去,目光停了一瞬,便落回她身上,眼睑稍弯,笑了一笑。   “不怎么够用。”   他语气极轻,斯文缓慢,但施欲敏锐地听到了。   施欲:“?!”   “寒叔,我昨晚在树林里睡的。”施欲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前天晚上通宵开车,一宿没睡。”   她拽住他的袖口,晃了两下,可怜兮兮补了一句:“也没吃饭。”   刚说完她就想了起来,寒叔两天两夜没休息,车里什么也没准备,应该也没吃什么食物。   她好歹还搭了个帐篷,盖着衣服睡了八个小时。   “……你不累吗?”施欲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庞。   寒叔反握住她的指尖,目光扫过陷入枕头里的乌黑发丝,到白里透红的脸颊,再到她明嫣莹亮的眼睛。   他的手顺势落在她枕边,拾起遥控,熄了灯。   “累不累,你亲自试试看?”   施欲:???   ……   从漫长而磨人的梦境中醒来,施欲的意识恢复清明,发觉室内一片昏暗。   厚重的窗幔将光线严严实实堵在外面。   以为到了晚上,施欲摸索着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是第二天的早上九点。   回想起昨天的画面,施欲浑身乏力地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捡起床尾干爽的睡衣穿上,踩上拖鞋往卧室外走。   谁知刚走两步,她腿一弯,猝不及防跪了下来。   “醒了?”听到动静,客厅内的寒叔走了过来。他换了身背带西装,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小臂。   见她跪在地上,他俯下身扶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嗓音里带着稀碎的笑,“怎么跪下了?”   “没事,我做瑜伽呢。”   寒叔慢慢点头,嘴角翘起:“瑜伽。”   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酒店送来的早餐,施欲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消耗了大量体力,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寒叔执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润了润嘴唇,朝她看了过来:“吃完饭可以再睡会儿。”   他丝毫没有困倦的样子,仿佛吸饱了灵气的美貌妖精,焕发着熠熠神采。   施欲抬起头,看着他黑色的头发,断片的记忆开闸似的涌现,不受控地联想到某些细节。   譬如,她抱着他的脑袋,手指伸入他汗湿的发间。   譬如,他仰起脸凝视着她,眉目俊朗,连哄带诱让她喊那个羞耻的称呼。   又譬如,他微微笑着,目光轻挑放浪,语调款款温柔,却每一下都又重又狠。   ……   一顿早餐吃得极为缓慢,施欲咬了一只煎饺,含糊问:“你前任——”   “嗯?”寒叔抬眸,眼瞳亮晶晶的,“前任?”   施欲一下咬住了筷子:差点忘了,前任竟是我自己。   她对第一世半点没印象,偶尔会冒出一些既视感,压根不记得寒叔黑发的样子。   寒叔放下茶杯,停顿片刻,似是想解释什么,话到了嘴边,终究保持了沉默。   虽然看到了照片背后的秘密,施欲还是想知道一个问题。   “你是更喜欢那个我,还是现在的我?”   这貌似是一道送命题。   寒叔轻微扬了扬眉毛,笑意宛然:“现在。”   “为什么?”施欲手肘搁在桌面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你不是第一世就爱上她了吗?还留着她的照片。”   不知不觉,施欲已经把原书里的人设当成另外的人。   她吃起了自己的醋,寒叔觉得有些好笑,修长的手指执起三只干净的茶杯,依次摆放在她面前。   他拎起茶壶,淡红色的茶水形成一道水流,落入第一个杯中。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水位线依次升高。   寒叔温柔地望着她,目光坦荡赤诚。   凝视她片刻,他缓慢又认真地说:“我对你的心意,就像杯中的水。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性格,爱只增不减。”   茶香四溢,三杯碧红色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微微泛起波澜,映着施欲诧异的脸庞。   完全没想到寒叔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低下头,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丝弧度,又偷偷压了下去,戳了戳盘子里的煎饺:“吃饭。” 第83章 爱真的会有天意。(正文完)……   考虑到她身体疲累, 不适合长途开车,待在酒店的时间由两天延长到了四天。   寒叔的心志一向稳固,毅力非同常人, 任何干扰到计划的因素都会被他排除。   但这次明知道她要开车, 晚上却没什么节制,变得格外粘人, 每晚都折腾到后半夜才放过她。   所以四天之后, 两人还是叫了代驾。   寒叔开那辆丰田SUV回家, 施欲提不起精神, 在副驾上盖着毯子睡觉, 从C市高速口一路睡到家门口。   始作俑者却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从后备箱提下行李,顺便把她抱了下来。   施欲眼睛半睁半闭, 睨着近在咫尺的寒叔,习惯性攀着他的肩膀。   想起连续四天身心被摧残压迫的日子, 施欲愤然:“你真是太饥渴了。”   寒叔脚步一停,垂下眼睫看着她, 沉吟片刻, 笑着承认下来:“大小姐说的很对。”   施欲:“……”   望着寒叔异常英俊的侧颜, 施欲懒洋洋抬起指尖,亲昵地摸了摸他柔软雪白的脸庞。   其实也不全在他,毕竟对着这张脸,她的原则完全抛到了脑后。   输入指纹开了门,寒叔抱着她进了客厅,放在柔软宽大的吊椅上,慢慢直起身,轻声问:“餐厅里的晚餐, 是不是没动?”   施欲表情微变,要站起来:“我忘记了。”   “我来处理,你好好休息。”寒叔按住她的肩膀,亲了下她的脸,转身走入餐厅。   施欲望着他的背影,在吊椅上荡了几分钟,跳下去,脚步轻轻地走进餐厅,来到洗碗槽前。   寒叔卷起两只衬衫袖口,白皙瘦长的手拿着干净的布,目光宁和平静,正慢条斯理地清洗盘子。   施欲悄然走到他身侧,在他不经意转眸望过来时,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唇。   寒叔洗盘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把盘子摞在流理台上,沾满泡沫的手开了水龙头,随意冲了冲,他垂眸睨着她,轻甩了两下手,嘴角微翘:“偷亲我?”   施欲抱着手臂,理直气壮:“你是我的人,亲你怎么了?我还要摸你呢。”   “那,”寒叔抽出一次性面巾擦了擦手,“来吧。”   他弯了弯眼角,摊开手臂,做了个敞开怀抱的姿势。   惹火的小娇妻毫无抗拒,任霸道总裁为所欲为,施欲撇了撇嘴:“不好玩,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   寒叔讶异地抬了下眉毛:“嗯?”   下一刻,他就被摁着肩往后退两步,壁咚在瓷砖上。   寒叔放下手,垂头看着她,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施欲比他矮一截,气势却不弱,仿佛眼前是她豢养的金丝雀,演起了强取豪夺的戏码。   “男人,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的情夫!”   听到她嘴里奇怪的台词,冰雪聪明的寒叔悟到了什么。   “……你,得到我的人,”寒叔敛了敛嘴角的笑,缓缓试探,“也得不到我的心?”   施欲不满地纠正他:“干嘛问我,你要坚决一点,你留在我身边是不情愿的。”   寒叔眨了眨眼睛,语气认真了些,像个严谨好学的学生:“为什么不情愿?”   “因为你很缺钱,”施欲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细白的手指夹着,“取悦我,这五千万都是你的。”   凝望着那张蓝色的社保卡,寒叔眉尖一抽,又看向眼前嚣张霸道、说要拿钱砸人的女主人。   唇缝张了张,本想说什么,停了两秒,他冷冷淡淡开了口:“我不是随便的人。”   施欲玩味地笑了起来,突然捧起他的脸,强势地亲了上去。   这是个毫无章法的吻,带着义无反顾的凶狠,牙关撬开唇缝,攉住他的唇舌,掠夺他口腔内湿热的气息。   寒叔漆黑的睫毛一颤,指尖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的腰。   良久,施欲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脚跟慢慢落回地面。   看他喘息急促,眼睑半阖,目光迷离望着自己,施欲“咦”了一声:“大管家,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很诚实嘛。”   寒叔:“……”   “该死的!”施欲戏精附体,气急败坏说出霸总经典台词,“我好像爱上他了。”   “我也爱你。”寒叔呼吸微乱,重新俯身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不演了好不好?”   说出违心的台词,真的很难。   那个温柔的管家,永远不会拒绝女主人。   ……   去公安局撤了案,走出办公厅,施欲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她停了几秒,接了起来:“你好。”   “施欲,我是爸爸。”   顾建邦的手机号被她拉黑,他不得不换了个新号联系她。   “——以前是爸爸做得太过分,脑子不清醒,把仇人当女儿,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怕她挂电话,顾建邦急忙说,“爸妈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顾家的一切将来都要留给你,你常回家看看爸妈好吗?”   “顾先生,你和白女士没有尽过一天的抚养义务,我也不会为你们俩养老。”   那头的男人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市局门口的车辆川流不息,施欲望向街道对面:“那又怎样?”   无论是原书剧情,还是上一世,夫妻俩都不待见她这个亲女儿。   “家里的钱存起来,为将来进ICU做打算吧,毕竟人老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施欲结束通话,把号码拉入黑名单。   大奎开着车驶过来,施欲拉开后座车门。   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她低眼一看,是一个眼熟的号码,不在她联系人里。   似乎是……唐劭的号码。   施欲手一扬,关上车门,大奎从窗口探出头,看着她站在街道一侧的银杏树下接电话。   “裴池玉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唐劭长话短说,“医院检查不出来,他现在人在我家,目前还算稳定。”   “所以?”施欲悠然问。   “他会变成这样,和你有关系。”唐劭安静片刻,“他想见你一面。”   施欲冲大奎抬起手,手心向下,摆了摆,示意他先走。   目视黑色的座驾逐渐远去,她才不慌不忙地说:“我可以见他,但有要求。”   唐劭:“你说。”   施欲冷淡回答:“一个亿打我账上,算出场费,你亲自来接。”   “……你怎么不去当土匪?”唐劭默了片刻,冷声哼笑,“一个亿见一面,世界首富都不敢要这个价。”   说完这句话,那头的声音就安静下来,似乎掩住了手机下端,片刻后,唐劭改口:“地址发给我,一个亿明天到账。”   唐劭转变这么迅速,想必是裴池玉的示意。   银行大额转账需要提前预约,防止头寸不足够,需要留出一定时间调拨。   施欲不担心裴池玉会赖账,把定位发过去,在公安局门口等了半小时,唐劭的白色奔驰敞篷在她面前停下来。   看着她开门上车,唐劭墨镜下的眼睛打量她片刻,一言不发,把头转回去,搭着方向盘驶向唐家。   来到一座气派的大豪宅,敞篷车驶入鎏金大门,唐劭把车停下来,摘下墨镜,领着她进了白色的小洋楼,抬了抬下巴示意:“池玉在楼上。”   他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   唐家的白色楼梯是两边对称的弧形,施欲从左侧上去,走入一扇敞开的门。   裴池玉站在房间窗户外的透明泳池边上,粉上衣,白裤,眼睑下方淡淡的青灰,下巴削尖,下颌的线条仿佛能把人割伤。   “几天没见,你瘦得我快认不出来了。”施欲朝他走过去,“听说,你精神出现了问题?”   裴池玉的眼神尤为复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很正常。”   他脸上此刻的表情,施欲最熟悉不过——那是前世的裴池玉会流露出来的神态。   “看来,你想起来了?”施欲在弦月型的白色吊床上坐下,“想起你是个精通PUA、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的事实。”   裴池玉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难以相信,你曾经那么单纯。”   他像是重新认识了她,前世的施欲和现在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一个被他精神操控失去自我,一个把他玩弄于股掌中,让他疯狂对她动了心。   “原来从头到尾,你只是在报复我。”   裴池玉盯着眼前漠然的施欲,平息下来的怒气又被轻易点燃。   记忆数据的恢复让他认清了事实——她前期一直在演戏,从未喜欢过他!   那段半个月的恋爱,他最甜蜜的回忆,不过是她编织的网!看到他落入陷阱里,把她的甜言蜜语当了真,她心里一定在嘲笑他愚蠢吧?   “我是在报复你啊,真以为我喜欢你?”施欲从洁白的吊床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他靠近,“裴池玉,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来见你吗?”   裴池玉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   和他自以为的感情毫无关系,她是来收拾他的。   施欲掰了掰手腕,一拳揍上他的鼻梁,裴池玉脑袋发懵,头一歪,刹那间听到了骨裂的声音。她手猛地攥紧他的领口扯过来,抬脚踹上他肚子。   裴池玉不躲不闭,也不敢还手,闷哼一声,弯腰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抬手一擦,指尖上沾着血。   裴池玉抬起脑袋,痴恋地看着她,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就算你这么对我……”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施欲弯下腰,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这顿打,是为我自己。”   她扯住他手腕上的系统外设,在他凝固的目光中往下扒:“这一次,是为你伤害过的那些女性。”   裴池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脑海里响起系统最高惩罚的提醒。   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化,他看到了心里最害怕的画面。   碧蓝色的泳池变成了灰芜的原始森林,四处都是荒凉的沼泽,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黑暗的密林之中,缓步走来几位表情麻木的年轻女性,血红衣裙在黑白调的森林中是唯一的亮色,格外阴森诡异。   ——她们是PUA的受害者,裴池玉曾经“推倒”的花季少女。   “……别过来……别过来!”   四周被黑暗笼罩,裴池玉心中惊恐,脚踩在腐烂的草地上,慢慢往后退,却一脚踩空,仰面摔入了泳池里,呛了水。   “池玉!”唐劭快步走过来,跳进泳池里。   施欲和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离开。   ……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眨眼已是来年。   施欲的富婆小姐妹为她包下一艘豪华的游轮,在海上开起了盛大的生日派对。   模糊的笑脸逐渐清晰,艳子,雯雯,桑甜,Joan,助理,魏妍……一大群朋友围在蛋糕前,欢声笑语远远地飘了出去。   和前世的画面一样,施欲走出客舱出去透气。   她换了身黑色的绒面长裙,戴上宽大的黑色帽檐,蕾丝薄纱遮面,细长的胳膊戴着长手套,像高傲冷漠的黑天鹅。   与管家珍藏的照片里的女主人一模一样。   四位不请自来的男士站在甲板上,各个衣冠楚楚,表情紧张,像是来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沈妄率先朝她看了过来,乌黑发丝在海风中轻扬。   他眉头紧锁,心情并不轻松。   施欲放下了仇恨,被爱感化,所有的数据都表明一个事实:他们大概要回家了。   临走之前,四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想要来见她一面。   “姐姐。”沈妄慢腾腾走过来,不复前世的漠然,目光忐忑又小心翼翼。   他按了按后脖颈,难为情说:“你陪我说说话行不行?”   施欲欣赏着自己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指尖,宽大帽檐遮盖了她的半张脸。   从沈妄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瓷白小巧的下巴。   安静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回答,沈妄叹了口气:“我真舍不得走,就想待在有你的地方。”   他攥着裤子口袋里的小方盒,指节收拢,犹豫半天没敢拿出来。   临走前告白有什么用?况且,注定会得到冷漠的回应。   霍诀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回家的喜悦和欢愉荡然无存,巴不得系统迫害他一辈子。   “霍诀,恭喜你,终于自由了。”施欲绕过沈妄,来到霍诀面前,目光扫过他的表带,“怎么还不摘下来?”   记得前世,这位影帝可是嚣张地把表都扔海里了。   “我不走,谁爱走谁走!”霍诀整个人变得很狂躁,看到施欲的脸,他冷静下来,泪眼汪汪拽住她的手,“姐姐,我给你留了六套房产一大笔钱,够你花半辈子,呜呜我走了你一定要想我啊!”   施欲挑了下眉梢:“你上辈子不是这么说的。”   想起上次回家时说的话,霍诀恨不得切腹表明心意:“你可以不相信别的野男人,但一定要相信我!”   无情抽出自己的手,施欲扫向面色苍白的温时修。   “施欲,我——”   温时修俨然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施欲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冷淡地扫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至于裴狗,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裴池玉受伤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空荡荡的,低下头,盯着表盘看了良久,忽然很想把系统带回现实世界。   至少想她的时候,能听一听她的声音。   四个男人谁都没有卸下表带,贪心地希望时间停留久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霍诀不喜欢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主动戳了戳系统:“把他们三个渣男带走就行,我能不走吗?”   四个男人同时听到了冰冷的机械声。   系统:【警告!警告!任务完成率-99%!将无法回到原来世界!】   沈妄一愣,继而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都溢出了喜悦:“真的?”   温时修怔忡片刻,病态的面容恢复了少许神采:“原因呢?”   系统:【姐姐的改变,与你们无瓜,哼>_<。】   裴池玉又惊又喜,喜的是他可以留下来经常见到施欲,惊的是,他大概一辈子都要活在幻觉的折磨中了。   海风吹乱霍诀的头发,他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慢慢退两步,手拢成喇叭状,冲着大海喊:“爷不走了!芜湖~”   ……   好友陆续走上甲板,寻找施欲的影子。   雯雯探头看了看,目光忽然发直,盯着一抹修长俊雅的人影,眼睛瞪大,使劲拽了拽艳子的胳膊:“快看那边。”   艳子顺势望过去,当场惊艳。   看到施欲和寒叔并肩走过来,雯雯看向好姐妹,目光炯炯有神:“欲姐,我能跟管家哥哥要个微信吗?上次他都没加我!”   说到最后一句,她还有点委屈。   “抱歉啊雯雯,他有主了。”施欲笑着看一眼寒叔,“正式介绍一下,他是我爱人,陆清寒。”   富婆姐妹惊讶地互看一眼。   寒叔侧头看她,目光温和,桃花眼敛着脉脉的情意。   走到没人的地方,施欲摘下帽子和面纱,骄傲地把手伸出去,搭在管家掌心:“我这身打扮,像不像你心里的白月光?”   “……”寒叔轻抿着润泽的唇瓣,笑而不语。   他的大小姐,又开始给他出难题了。   “好了,不逗你了。”施欲想起一件事,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问,“你在罗马许了什么愿望?”   寒叔露出怀念的神色,清澈的雪眸里映着湛蓝的大海。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猜测和他的隐私有关,施欲换了个问法:“实现了吗?”   寒叔专注地凝望着她,轻轻笑了下:“当然。”   爱真的会有天意。   “你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望吗?”施欲眨巴着眼睛,心情颇好地提示了一下,“和你有关哦。”   寒叔心思通透,聪明颖悟,又是最了解她的人,应该不难猜到她的愿望。   对视良久,寒叔面上微微笑着:“希望,大管家永远不要离开我?”   “你怎么猜得一字不差?”施欲顿时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什么都瞒不过他,“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她抬手攀上他的脖子,凝视他的双眼:“你说的,没有人生来孤独,我永远不是一个人,对吗?”   沉默了许久,寒叔清澈漆黑的眼眸泛起一层温柔,轻易卸下了她的心房。   “大小姐,我在。”   低缓而坚定的声音顺着海风飘远,展翅的海鸥掠过地平线,飞向天际,消失在海天一色的茫茫水雾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