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暴发户的前妻重生了 作者:浣若君   文案:   陈美兰重生了,重生在她被暴发户前夫抛弃,与女儿相依为命的1988年   前夫留给她一个城郊的大四合院,和存折上的四个0   上辈子的陈美兰心高气傲,把这俩样东西都错失了,后来追悔莫及   阎肇才从自卫战场上下来,浴火戎功,一身勋章   却主动放弃荣誉,转业归乡,入职公安局,才进门就收到妻子的离婚协议   阎肇才到公安局报道完,带着孩子,急于给自己找个落脚点   陈美兰是农村户口,前夫给的四合院落不到她的名下,也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有人把阎肇领到了她面前   阎肇看中她自己也有个孩子,只要自己忍让一点,想来她不会亏待他的孩子   陈美兰看这男人一身军装,身材高大,冷面肃严,想想上辈子,正是因为他在工作中的刚正不阿,暴发户和小三才会因为煤矿塌方而吃牢饭   突然就觉得这男人很不错,可嫁!   美滋滋的二婚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内容标签: 重生 穿书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美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旺夫命,前世旺夫,今生旺己   立意:在改革开放的先锋中,齐头并进 ================= 第1章 暴发户(“美兰刚离婚,听说又要嫁)   1988年7月,晋阳县,陈家村。   夕阳西下,牛羊归圈,下田劳作的人们也到了晚归的时候。   陈美兰带着女儿招娣捋了半筐糜子,准备回家给她做黍饼吃。   招娣在黍田里捉了半天蝴蝶,蝴蝶没抓着,倒是惹了一身糜子絮,脸蛋给夕霞照的像小苹果一样红艳。   俩母女在路上碰到好些个骑着自行车,摩托车的男人,有中年人,也有大小伙子,碰见陈美兰,没话找话就要打声招呼。   陈美兰也不扭捏,停下来笑眯眯的跟大家搭句话,指着招娣叫他们叔叔还是伯伯,俩母女礼貌的滴水不漏。   褪了色的的确良衬衣勾勒着她的身段儿,虽说女儿都五岁了,但那身材纤细玲珑,绰越有致,竟比那十八九岁,未嫁人的女孩子们还要动人些。   这些男人跟陈美兰打招呼的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等她经过之后,再一个看着一个,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你故意突突着摩托车的尾气扬他一脸灰,他故意啐一口唾沫,啐在你的脚边。   差一点就能打起来。   村里的几个婶子们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些男人是在为了美兰而争风吃醋,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摇头。   “美兰刚离婚,从城里回来才几个月,听说又要嫁人了?”   “媒是她大嫂做的吧,我怎么隐约听说,那个男人自己也有俩娃,也不知道美兰咋想的。”   “她原先嫁的男人嫌她生不了儿子,不要她了,大哥大嫂也是为她好?”   “女人可怜,后妈难当啊,尤其美兰自己也带个娃。”   可怜呐。   ……   回到家,大哥大嫂一家还没回来。   陈美兰先端个簸箕rua糜子,准备给一家人做晚饭。   黄澄澄的糜子带糠滚了满簸箕,几把搧干净了糠,放到磨盘上来碾,一回粗二回细,连着三回,糜子就被碾成细细软软的糜子面儿了。   拿细箩筛去糜壳,夕阳照进厨房,糜子面儿像金粉一样散落在案板上,开水和面,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玩了一头汗的招娣端着一大碗白开水,坐在门槛上边吹边喝,就见二舅家的二表哥银宝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一只白面大馒头。   这年头白面馒头不稀罕,家家都能吃得起,稀罕的是里面夹的辣条,被红油浸透,上面洒着五香粉、小茴香和芝麻,既麻又辣,辣中带甜,风味十足的辣条,简直人间美味。   招娣不由吞了口唾沫。   偏偏二表哥银宝故意从她面前经过,呸的就是一句:“小招娣,你妈只会生丫头,所以你爸不要你们啦,嘿嘿。”   “你放屁,我爸跟我妈是和平离婚。”招娣站了起来,一手叉腰,虎巴巴的说。   银宝继续嘿嘿笑着:“狗屁的和平分手,你爸现在是咱们西平市有名的煤老板,他想要儿子,但你妈只会生丫头,所以他们才离得婚。现在大伯要把你妈嫁给个当兵的,那人还有俩儿子,到时候打死你。”   招娣虎啦啦的站起来,哗的一碗开水泼过去了:“你放屁,我妈才不是只会生丫头片子,我妈也不会再嫁别人啦。”   给淋成落汤鸡的银宝哇的一声,咧嘴哭了起来。   陈家二嫂就住隔壁,听见哭声冲出来,一把拉过银宝,伸手就来搡招娣:“这丫头怎么回事,在舅舅家还撒野,打人?”   陈美兰刚把黍饼蒸到锅里,赶出来了,见二嫂正在搡招娣,一把就推过去了:“二嫂,孩子打架,你搀和啥?”   二嫂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当眼珠子疼的,拉过儿子的脸噗噗吹着,她嗓门比老鸹还高:“美兰,你看看你家招娣把银宝烫成什么样子啦,你是外嫁的姑娘,回了娘家还脾气这么大,难怪暴发户要跟你离婚?”   “暴发户就算跟我离了婚,也不娶你,你着急什么。”陈美兰哐啷一声,关上了院门。   二嫂被关在门外,嘿的一声:“美兰这还长脾气了,她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   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看不过眼了,其中一个说:“美兰刚离婚,才回娘家几个月,你当嫂子的就揭她的断,也不像话吧,少说两句不行吗?”   见大家都是一副她不对的样子,陈二嫂闭了嘴,拽过银宝拍了两巴掌,回家去了。   陈美兰重新倒了杯碗开水,两只碗换着倒手,快速把水冲凉,递给了招娣。   小女孩在妈妈的注视下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给喝干了。   “妈妈,爸爸真是因为你只会生丫头才不要咱俩的吗?”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招娣问。   陈美兰捏捏她的小脸蛋儿:“当然不是,我们是感情破裂,和平分手。”   “那你真的还要跟别人结婚吗?”招娣迟疑了回,又问。   这是孩子最关心的问题,夕阳洒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紧张的快哭了。   陈美兰捏了捏闺女翘挺的鼻尖,依然温柔的笑着说:“事情还没定呢,再说了,不论妈去哪儿都会带着你,好不好?”   招娣端着碗,长舒了口气:“好。”   陈美兰刚离婚那位前夫,解放前是个大地主家庭,属于从小差点没被批D死的那种。但是本着树挪死,人挪活的心态,他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先行下海,承包了几个煤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整个西平市数一数二的煤老板,暴发户。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再没错。   暴发户有钱后去过几次歌舞厅,喝过几次酒,搂着女人跳过几次舞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喝点酒就会嫌弃招娣是个闺女,丢他的脸。   还嫌陈美兰衣着谈吐土气,配不上他的钱。   而且前阵子破天荒的,他喝醉之后居然踢了招娣两脚。   虽说是个农村妇女,但陈美兰从小懂得一个道理,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向来是个不吭不哼,性格绵弱的女人,但因为女儿挨了打,居然跳起来跟暴发户狠狠打了一架,回家找哥嫂帮忙,爽爽快快的跟暴发户离婚,然后搬回了娘家。   ……   土灶烧麦杆,燃起来火呼啦啦的,才添了几把火,锅上冒起蒸气,黍面馍熟了。   招娣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忙碌的妈妈身后,语气巴巴的:“妈妈,你再不要嫁人了,咱们俩从大舅家搬出去,自己过自己的,好不好?”   虽然爸爸妈妈离婚这事儿招娣没法阻止,但她并不想妈妈再嫁。   她都听银宝说了,那男人原来是个当兵的,还有两个儿子,都特别凶,还喜欢打人。   陈美兰揭开笼屉,金黄色的黍面馍已经熟了,圆嘟嘟的,一个个卧在笼屉里的白纱布上,抓起来的时候还拉着金黄色的丝儿。   她轻轻吹着烫气,把黍面馍捧给了招娣,找个小板凳让她坐着吃,自己也饿的心里难受,不顾烫气咬了一大口:“大人的事情孩子不要考虑那么多,我要是招娣,就把肚皮吃的鼓鼓的,以后能打得过所有的男孩,好不好?”   招娣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顿时一大口咬上黍面馍:“好!”   她要打败银宝,打败想娶她妈妈的那个人和他家两个男孩。   她还要让不要她了的爸爸知道,自己虽然是女儿,但不比儿子差。   吃,招娣一定要把肚皮给吃的鼓鼓的。   ……   陈美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重生。   上一秒,她还住在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大别墅里,做家务时不小心磕了一下脑袋,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重生回了三十年前。   那是跟暴发户离婚后,回娘家的路上,两辆班车发生了一场小碰撞,她的头给车窗碰了一下,她,重生回来了。   将来总在外面忙碌,一年四季很难见到面,见了面也相对无语的女强人招娣还是个软嘟嘟,又乖又可爱的小丫头,缩在她怀里,乖乖的坐着。   上辈子,关于这段日子陈美兰没有太清晰的记忆了。   毕竟她当时抱的信念是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很快就会再嫁,努力奋斗人生,然后把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抛褚脑后了。   但重生回来,她才发现这段日子自己似乎过的很艰难,招娣过的更加艰难。   寡妇门前事非多,刚离婚的女人家门前事非更多。   也不知道是谁四处传风凉话,说她是因为只会生闺女,不会生儿子才被暴发户赶回娘家的。   整个种花国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年代像八九十年代一样,一个女人,全凭能不能生儿子来衡量她的社会价值。   因为计划生育,也因为一旦超生了孩子,想上户口就要缴罚款,生不出儿子,一个女人在婚姻上几乎就没什么价值了。   有这个诅咒负在身上,就连前夫贩煤暴发后,立即抛弃了她这件事情都被冲淡了,甚至没人骂暴发户负心。   当然,这谣言是由谁传出去的,陈美兰心里门儿清。   隔壁的堂房二哥陈德军去帮她谈离婚的时候,被暴发户找的小混混捣了两拳头,伤到了腰子,最近一直躺在炕上。   这边自家的亲大哥大嫂拿她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在给她规划将来该走的路,那边堂房的二嫂却整日在隔壁打鸡骂狗,恨不能她们母女赶紧离开陈家村,离了她眼前才叫清净。   当然,说她只会生闺女,不会生儿子的谣言,也是二嫂散播出去的。 第2章 鸡蛋糕(“自己本就单亲带娃,一嫁)   陈家俩兄弟是叔伯兄弟,住的是并排的院子,彼此院里咳一声都能听见的。   村里人看陈二嫂整日在隔壁打鸡骂狗,还时不时明着说几句什么不会生儿子的女人,比不会生蛋的母鸡还不如的话,都觉得二嫂太过分,美兰太可怜。   九十年代了,女人离了婚又不是不能单独过,毕竟暴发户有钱,离婚的时候能不给陈美兰分点钱?   拿着那些钱搬出村子,找个地儿租间房自己过自己不行嘛,何至于天天听二嫂的骂声。   但陈美兰愣是一声不吭,过了几天,又传出消息,说她大嫂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眼看就又要相亲了。   而那个对象是个带了俩儿子的男人,自己本就单亲带个娃,一嫁过去又是给人当后娘,这不才离虎口,又跳进狼窝,摆明了的想不开?   偏偏那人跟大嫂还沾亲带故,曾经是亲戚。   他,是大嫂周巧芳的妹妹周雪琴的前夫。   这下大家就更有得舌根嚼了:“周雪琴跟前夫是离了婚的吧,周巧芳这是把原来的妹夫介绍给了小姑子,怕不是想让美兰去替自己养外甥,给她外甥当后娘?”   “是啊,我原来还听周巧芳念叨过,说她妹跟那个男人总吵架,这可好,她妹妹算是脱离苦海,咱们美兰这算啥,填糠子?”   “都是亲戚,以后咋见面哟。”   二哥在被暴发户打之后,回来就躺下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炕上躺着。   二嫂虽说嘴巴厉害,能骂能说,但于农活上一窍不通。   正值农忙七月,陈家大哥和大嫂要忙着收两家子的庄稼,听大家议论的厉害,从田里回来,口甘舌燥,还不得不费心解释两句。   “我妹脾气坏,跟阎肇总吵架,但美兰性格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有啥可吵的?”大嫂说。   见大家不信,大嫂又高声说:“阎肇是个军人,团级干部,在老山前线打了三年的仗,战功赫赫,要不是大裁军了转业,是能当到师级干部的,美兰嫁他,那是高嫁!”   阎肇,就是大嫂要给美兰介绍的对象,那位在老山前线打过仗的军人。   大嫂这边赶忙解释完,大家有点信了,结果二嫂不阴不阳的就又来了一句:“我倒觉着,美兰是看那阎肇家有俩儿子,是怕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来,想去替阎肇养儿子,养儿防老吧。”   马上就是九十年代了,村里有得是高中生和大学生,生男生女,是X还是Y,染色体决定一切,孩子们也给父母科普过。   于是村里谣传纷纷不说,一个个见了面都得劝陈美兰一句:“美兰,生男生女不是你一个人事儿,可不要犯傻。”   “就是,暴发户肯定给过你钱,拿钱安顿自己就行了,何必想不开,自己带个娃,还去给人当后妈?”   陈美兰平静的听着大家的劝,却也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首先,暴发户是自己创业,自己做生意,陈美兰只是个家庭妇女,负责在家养孩子,所以他有多少钱,她完全不清楚。   再者,离婚的时候暴发户并没给她钱,一分都没给。   因为她当时是趁着暴发户喝醉了酒,把对方捆在椅子上给打成了个猪头的。   本来对方是想让她净身出户的,但在两个哥哥闹了一通,村干部们调节之后,对方把自己位于西平市城郊的一幢大四合院给了她。   家里又不是没存款,暴发户有的是钱,关于钱的分配,美兰并不满意,两个哥哥也还想再替她争点存款的,但是二哥进城商议钱的事儿时,被暴发户雇人给打了。   心疼二哥的身体,也是怕两个哥哥再跟暴发户纠缠下去要出意外,陈美兰就忍了口恶气,把婚给离了。   不过在离婚后,暴发户又摆了她一道,就在离婚当天,他托人找关系,把她的户口直接打回了农村原籍。   虽说他亲手给她写了《宅基地转让协议书》,但是她的户口已经被打回原籍了,原籍是农村,只凭一纸协议书,是没法把自己的户口上进那套院子,成为户主的。   除非她能把户口转到西平市。   而现在想要农转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工作调动,二是嫁个城里人,随夫迁户口。   上辈子就因为无法随夫迁户,陈美兰舍弃了那个院子。   等到90年拆迁工程启动,按户口分房子,那房子仍旧归了暴发户。   陈美兰再嫁了一个本地人,也就彻底把房子给抛开了。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想想上辈子二婚并不幸福,陈美兰没想再嫁,反而是想南下当打工妹,自力更生谋生的。   但她还带个女儿,要想南下打工,在88年这种经济才刚刚开始复苏,就业机会很少,城市对户口管制的还很严的情况下并不容易。   孩子上学是最大的麻烦,现在的农村孩子只能在农村上学,哪怕你交得起借读费,城里的学校也不收你。   她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丢了招娣一回,虽然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但她万万没想到,那三个月会改变孩子的性格,甚至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所以这辈子她绝不可能再丢下招娣。   冷静下来分析,她觉得找工作,发财致富都可以往后放,房子更重要,毕竟那套老院子将来能拆出七八套房来,试问,在房价日益飚升的将来,有几个人一辈子能挣七八套房。   所以重生后,她依然得选择再嫁这条路。   不过她不会再选上辈子让她第二次不幸的那个男人了。   而之所以选阎肇,则是因为,在上辈子,他将来会是京市公安局的局长,以清正严明着称。   而且他和周雪琴离婚,是净身出户,这证明,他不是一个贪图别人财产的人。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西平市户口,只要结婚,她就能把户口迁回西平市,顺理成章,就能落回自己的院子。   一人一个,俩母女捧着黍面馍,像两只小兔子一样吃的津津有味,还剩下半锅子呢,那是给大嫂一家人留的。   “唔……”招娣想起刚才银宝吃的辣条夹馒头,就轻轻吸了口气。   她从小生活在城里,而且陈美兰经济条件好的时候经常给她买零食,买小吃,所以她的小嘴巴是很刁的。   黍面馍没滋没味,就这样抱着生啃,到底是杂粮,噎口,吃一口,孩子就要噎的直喘气。   看妈妈也艰难的吞咽着黍面糕,小丫头还是忍不住说:“妈妈,要是能有点白糖蘸着,该多好啊。”   不过孩子怕妈妈为难,连忙又说:“没关系啦,就这样吃我也能吃饱的。”   黍面馍单吃滋味并不好,得加上白糖,或者蜂蜜才会更好吃。   一把拉开橱柜的门,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现在土改了,农民都是靠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吃饭,大哥家本身就有三个孩子,乍然多添了两张嘴,粮食都不够吃,更何况清油白糖。   不说大哥经常背地里哀声叹气,大嫂虽说强颜欢笑,但夜里跟大哥躺在一块儿,也难免并肩叹气:粮食不够吃呐。   “走吧,咱们去称白糖。”陈美兰说。   她回娘家之前,本来有些存款首饰的,家里遭了回贼,回娘家的时候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因为怕孩子有个头疼脑热要急用,一直没舍得花。   不就点白糖,买,买来今儿全家吃一顿甜甜的黍面馍。   在村头写着公私合营几个大字的小卖部里,陈美兰拿着罐头瓶秤了一斤白糖,招娣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热乎乎的黍面馍放到罐口,仔仔细细,把那一圈儿洒在罐口的散糖粒给蘸的干干净净。   甜滋滋的白糖啊,一粒都不能浪费。   温热的黍面馍,正是风味最佳的时候,白糖衬着黍面的清香,既粘牙又糯口,白糖在嘴里咯吱咯吱作响,甜味泌出的口水润滑了这粘牙涩口的馍,让它在口腔里跳跃着,既甜又香。   这才是正宗黍面馍该有的味道。   这一口招娣吃的心满意足。   不过就在这时,二嫂提着一只烧鸡从俩人面前经过,大概是刚卤出来的烧鸡,表皮的油脂还在流动,随着二嫂走过,香气散发了一路。   银宝跟在二嫂身后,等二嫂拧了一条腿下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   “招娣,快看,我家还有烧鸡吃哟。”银宝故意扬着手里油津津的鸡腿说。   二嫂看着陈美兰手里的罐头瓶子,也是哟的一声:“美兰今儿倒是大方,大嫂家都穷成啥样儿了,你还舍得买白糖吃。”   “二嫂这烧鸡是您买来给我二哥补身子的?”陈美兰说。   二嫂一笑,嗓门不由的一高:“你二哥是为了你,才被暴发户打断的腰,你不心疼我心疼,不得买只鸡给他补补身子?”   “我觉得咱们该到医院给我二哥看看,他总这么躺着,万一真瘫痪了呢?”陈美兰一脸诚恳的说。   二嫂整天喊,说暴发户把丈夫的腰打断了,但你要喊她去医院看看,她却死活不肯,哐啷一把把院门关上了:“去医院看不得要钱,钱从哪来,我可没钱给他看病?”   就隔一堵墙,二嫂进门不久,二哥的声音就从隔壁传过来了。   “既然有烧鸡,把大哥大嫂一家和美兰都叫来,咱们大家一起吃。”他闷着嗓门说。   但过了好半天,再没听到隔壁的声音。   招娣端津津有味的吃着黍面馍,还给蒸笼里的黍面馍上一个个都蘸上白糖,那是给大舅一家留的。   烧鸡的香味被温柔的晚风吹着,从隔壁送过来,孩子总忍不住要去嗅一口,再吃口馍,眼巴巴的听着隔壁的动静,她真以为二舅妈会喊自己过去吃烧鸡呢,所以一直在等。   但陈美兰经历过上辈子,早知道二哥二嫂不可能叫她们娘俩过去吃鸡,也是看闺女馋的可怜,遂笑着问:“招娣,你觉得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招娣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辣条夹馒头和烧鸡。”银宝今天吃的所有东西,都是她最馋,最喜欢的。   “妈觉得鸡蛋糕更好吃,改天给你买鸡蛋糕吃,好不好?”陈美兰说。   鸡蛋糕?   那是一种把面粉,清油和鸡蛋搅在汁儿,再加上好多白糖,倒进铁鏖子里,上下大火猛烤,烤出来的,表面酥脆,内里松软的美味蛋糕。   小时候在城里的时候,招娣吃过,确实比烧鸡还好吃。   招娣顿时对明天充满了希望,小脸蛋咧成了一朵花:“妈妈,要吃要吃。”   陈美兰也在笑,但眸子黯了黯,紧紧环上了女儿的肩膀:上辈子再嫁的时候,一开始因为男方家也有孩子,怕乍然放到一起要产生矛盾,她选择先把招娣留在娘家。   临走的时候她给招娣称了一斤鸡蛋糕,然后对她说,等鸡蛋糕吃完,自己就来接她。   招娣一只鸡蛋糕都没舍得吃,三个月时间,直到她来接她的时候,所有的鸡蛋糕全给孩子风干在塑料袋里,白天出门搭在肩膀上,晚上睡觉搂在怀里头。   用孩子的话说,妈妈不在的日子,鸡蛋糕就是妈妈的味道,她舍不得吃,怕吃了之后,妈妈的味道就没了。   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论去何处,绝对不能再丢下孩子。 第3章 周雪琴(“我这辈子要换个活法。”)   夕阳落山已经很久,月亮都挂上树枝,笼屉里的黍面馍热了一回又一回,大哥一家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毕竟二哥是为了帮她出头才被暴发户打的,现在躺在炕上。   大哥大嫂要收两家人的庄稼,麦子,糜子,谷子,一茬接着一茬,他们得整整忙上三个月,今天晚上估计不到月亮高起是回不来的。   二嫂终于吃完鸡了,又在隔壁不停的念念叨叨。   说要不是美兰脾气坏,打了暴发户,暴发户也不至于跟她离婚,二哥也不至挨打,暴发户呐,西平市最有钱的有钱人,她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农村妇女,有啥底气就敢打人家。   男人打女人孩子不是天经地义,暴发户不过喝醉了踢孩子,招娣挨着不就行了,何至于离婚?   大哥一家帮二嫂收庄稼,在这火热的七月,她不用流汗,不用干活儿,挺好的吧,但她心里并不高兴。   毕竟大哥家仨孩子呢,穷,白面都吃不起的,万一收庄稼的时候悄悄把粮食都偷藏到自家呢。   要说这一切,还不都怪美兰?   再说了,暴发户都不要她了,赶紧嫁个农村汉子不就完了?   嫁给大嫂妹妹的前夫,那不荒唐?   就问她们一家子以后咋见面?   好在大哥在家很有威严,等大哥在院外重重哼一声,二嫂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哥陈德功,一米八几的汉子,膀大腰圆,为人沉闷,但干起农活来,田间地头一把好手。   把驴牵回圈,看笼屉里一窝子黄黄的黍面馍,示意自家几个已经忙直了眼睛的孩子洗手去吃,给自己点了一斗烟,深吸一口,今儿从凌晨三点起来,苦干到晚上的疲惫才算解了。   坐到陈美兰身边,再吸一口烟斗,他叹了口气:“美兰,虽说哥敢保证你大嫂不会害你。但最近村里人说啥的都有,大哥真不想这么着急的把你嫁出去。嫁不嫁阎肇,这事得你自己做决定,你要不想嫁,大哥就替你回绝了婚事,你想在家呆多久都可以,想慢慢找个更好的嫁也行,你说呢?”   阎肇其人,一直在部队上。   他的家庭条件倒也不错,城里人,父亲在京市工作。   当初他跟周雪琴是组织介绍,相亲结的婚。   结婚后除了一年偶尔回来探趟亲,一直呆在部队上。   陈德功原来喊他叫连襟,正儿八经只见过一次,那人特别严肃,几乎不说话。   据周雪琴说,他在家里也是那样,是个闷油瓶。   不过周巧芳一直拍着胸脯说,阎肇人很好,要说过不到一块儿,全是自家妹妹脾气太坏的缘故。   虽说为了城郊那个院子,陈德功勉强答应把美兰嫁过去,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味儿。   周雪琴自己都不要的男人,能有多好。   美兰长的漂亮,性子柔顺,从小就乖巧,已经错嫁了一回,他真不想她再错退第二回 。   虽说妻子很热心,但家里的大事陈德功作主,他不想让妹妹嫁,周巧芳屁都不敢放一个。   “嫁吧,我决定了。”陈美兰听大哥说完,爽快的说。   从井里打了水出来,她接过大哥换下来的汗衫,把闺女的,几个外甥的衣服全扔进盆里,刷啦啦的搓了起来。   在这儿整天听二嫂念念叨叨的有啥意思。   嫁给阎肇,趁早回城,把院子落到自己的户口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等房子过了户,她一个多活过一辈子的人,在正值经济飞速发展的九十年代,不说发大财,难道还养不活她自己和招娣?   上辈子她可是嫁过一个暴发户,一个首富的女人啊。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   ……   此刻,大嫂周巧芳正疾步匆匆,走在前往自家老房的路上。   她家现在住的是土改后新盖的院子,家里还有个老宅,在村子的另一头,有了新院子之后那个老院子就专门用来存放粮食和柴草了。   槐树上知了滋哇滋哇叫个不停,池塘里青蛙呱呱乱叫,   忙了一天的农活,满身黍子絮儿扎的混身发痒,难受,热的发慌,知了一叫,心里更烦。   周巧芳的娘家在西平市城里,当初是因为父亲被打成黑五类,自己也被下放到农村,才跟陈德功结的婚。   妹妹周雪琴赶上了好时候,78年父亲平反的时候正好高中毕业,不用下乡,直接分配进西平市毛纺厂工作,还嫁了军官阎肇,曾经的生活那叫一个风光。   但今天,周雪琴瞒着家里人,正式跟阎肇扯了离婚证,把俩孩子扔在娘家,跑来投奔她了。   村里人因为她要把陈美兰介绍给阎肇,说啥的都有。   这时候周雪琴跑来找她,不是添乱,让人戳她的脊梁骨吗?   所以她接悄悄把周雪琴安排在老宅里。   这会儿看村头村尾家家户户都在忙炊烟,四处无人,才悄悄摸摸来看她。   一把撩开帘进门,许久没住过人的老屋子里一大股潮气,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周雪琴裹着衣服,坐在只铺着席子的炕头上打着盹。   周巧芳就先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还真跟阎肇把离婚证给领啦?”   “领了呀,怎么啦?”周雪琴坐了起来,看大姐两只眼睛瞪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行了,不要说什么阎肇即使转业了也能安排好工作,说什么他有正式工作,我就能吃喝不愁的话,那种话我不爱听,你说了也是白说。”   周巧芳给气的混身发抖,周雪琴犹还继续问:“姐,你家美兰答应了吗,她愿不愿意嫁给阎肇?”   看周巧芳点头,周雪琴居然颇欣慰的一笑:“那就好,小旺和小狼,从今往后我就不用操心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虽说美兰性情温柔,为人心地善良,但后妈那能比得上亲娘。   周雪琴总说阎肇凶巴巴的,不解风情,可夫妻之间是风情重要是肚子重要,风情不就是个屁?   她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越看妹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周巧芳就愈发气的冒火。   周雪琴递了一包城里人才能吃得起的大辣皮过来让她吃,裹着红油的辣条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芝麻,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味道,香气直窜人的鼻子。   但周巧芳瞪着眼睛,才不吃。   她气啊,气妹妹跟阎肇俩离婚,要扔下孩子不管。   周巧芳不肯吃,周雪琴自己吃。   用牙签挑起一片甜辣甜辣的大辣皮,低低叹了口气,周雪琴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是的,前阵子周雪琴坐班车回城,两辆班车发生了碰撞,碰到脑子,她凭空多了三十年的记忆。   也就是说她重生了,而重生,更坚定了她要跟阎肇离婚的想法。   因为在那多出来的三十年记忆中,她将来过的可不怎么好,不,可以说是非常凄惨。   上辈子阎肇转业后,被安排到了公安局上班,工作是很不错,从缉察到刑侦再到经侦,他一直是公安系统的骨干力量,比当兵的时候还要受上级重视。   但是周雪琴万万没想到时代会那么风云突变。   她万万没想到,现在被人人艳羡的正式工作,在将来根本没什么可稀罕的,暴发户和首富,有钱人才是将来最风光的人。   而且别的公职人员,妻子借着他的关系收点好处,丈夫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但阎肇不一样,他在公安工作上简直堪称铁面无私。   她只不过是收了五万块加一个LV的包,想让他帮忙处理一个富二代醉酒驾车撞死人然后逃逸的案子,特简单的事,把驾车逃逸改成投案自守,把醉酒改成正常驾驶,绕开检方,不必起诉,他悄悄收钱,富二代不用坐牢,两全齐美。   可他不但不肯,反而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威胁她说要离婚。   丈夫就不说了。   儿子?   两个儿子没一个向着她,甚至将来小儿子病的严重了,大儿子还会怪怨,说是她一手造成小儿子生病的,继而不认她这个亲妈。   想想今后种种,周雪琴心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生气,她一把推开装着辣条的油纸袋子,下了炕,趿上鞋就要往外走。   “你今天才离婚啊,村里风言风语的,大家要怎么说你,还不赶紧躺着,出去干嘛?丢人现眼啊?”周巧芳喊说。   周雪琴回头,闷声说:“姐,你就放心吧,我要出了门也会躲着人的,我这辈子要换个活法。”   ……   上辈子,后来周雪琴和阎肇还是把婚给离了。   离婚的时候她把孩子抛给了丈夫,房子和存款自己全部带走。   她也学人做过生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做什么赔什么,赔了个尽光,一无所有。   所以她一直没赚到钱,反而越混越落魄,落魄到去当保洁的程度。   那是偶然的机会,她在一家公司当保洁的时候碰上陈美兰。   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陈美兰也是。   她拿到了丈夫所有的钱和房子,而陈美兰,是被丈夫给净身出户,扫地出门的。而且在离婚后,陈美兰碍于村里人的流言扉语,匆忙中嫁给了本地一个名叫吕靖宇的混混。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陈美兰完蛋了。   但是风云突变啊。   周雪琴花光了所有的钱,卖掉了房子,迫不得已做了保洁大妈,可陈美兰嫁的那个叫吕靖宇的混混,居然做生意做到飞黄腾达,而且成了整个西平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也是西平市当仁不让的首富。   周雪琴碰到陈美兰时,她从一辆豪华的轿车上下来,首富吕靖宇伸着一只手,正在给她扶车门。   提着拖把,周雪琴仿如被雷电轰过一般,愣在当场。   她怎么都想不通,陈美兰嫁的那个混混是怎么变成西平市首富的。   但现在管不得那么多。   吕靖宇就住在陈家村隔壁的吕家庄,目前还一穷二白,又新死了妻子,也带着两个孩子。   陈美兰长的是漂亮,但周雪琴也不差,她没下岗前是毛纺厂的一枝花。   而且陈美兰是被爆发户前夫抛弃的,还顶着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   周雪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的,就这方面,她都比陈美兰强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她可是重生了的,所以她知道一个关键点。   之所以当初吕靖宇娶陈美兰,并不是因为陈美兰长的有多漂亮,或者多温柔。   而是因为吕靖宇前妻去世后,留下一儿一女。   据说吕靖宇在二婚时多方考量,观察,觉得陈美兰人美心善,会对孩子好,才会最终选择跟她结婚。   她比陈美兰人更美,心更善,不就能捕获未来首富,首富家的孩子的芳心了?   谨防夜长梦多,她现在就要行动。   看周雪琴径自迈过小河,往吕家庄的方向去了,周巧芳急的直翻白眼:“雪琴,你这疯疯颠颠的,话也不说明白,到底要去干嘛呀你?”   “姐,我给自己又瞅了个好对象,那个男人比阎肇好一万倍。”周雪琴远远喊说。   她也怕有人看见自己要说闲话,不走大路,在河边踩着草径,专挑小路走。   周巧芳跟在身后,简直要急死了。   吕家庄除了懒汉就是混混,哪里能有比阎肇好的男人。   周雪琴该不是真疯了吧。 第4章 回力鞋(“今天喜鹊在枝头叫喳喳。)   出了陈家村,迈过一条河就是吕家庄。   万万想不到,自家俩儿子将来一个整天生病还不消停,一个愣是没出息。   可吕靖宇家俩孩子,女儿将来会是华国有名的女歌星,儿子则会成为一个创业家,都是货真价实的大佬。   路过小卖铺,周雪琴停了下来。   离婚的时候房子和存款她都从阎肇手里要了回来,现在手上有的是钱,而要想哄孩子,最立竿见影的手段就是送东西。   改革开放后商品丰富了,这两年新出的泡泡糖,高梁饴是孩子们的最爱,尤其是高梁饴,又甜又糯吃起来还有嚼劲儿,孩子们最喜欢它了。   “同志,给我五毛钱的泡泡糖,再给一把高梁饴。”周雪琴掏了一元钱出来,说。   售货员看她不甚眼熟,说:“你不是咱村的人吧,是来走亲戚的?”   “是,大姐,吕靖宇家住在啥地方?”周雪琴笑着问。   售货员刚好抬头,看到有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趴在小卖部的门上流口水,于是努了努嘴:“喽,那不是吕靖宇家俩孩子,你让他们带你去吧。”   虽然自打一重生,抱定了心思,周雪琴就想在两个大佬还小的时候养成他们,并当首富夫人。   但在看到两个脏兮兮,凶巴巴的孩子时,还是忍不住反了一下胃。   想她家小儿子小时候多乖,多可爱。   大儿子虽然一直跟她关系不好,恨她,但长的可比吕靖宇家这个凶巴巴,鼻子像蒜头一样的儿子可爱多了,将来长大了,走大街上都有星探拉着要去拍电影的。   要不是能预见自己不论怎么折腾都得过穷日子,周雪琴连自家儿子都烦的人,怎么可能眼巴巴的去讨好别人家的孩子。   但算了,想想吕靖宇将来要凭房地产成为西平市的首富,这点不舒服周雪琴可以忍。   “小朋友,吃糖吗?”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泡泡糖,周雪琴笑眯眯的问。   两个孩子,男孩大概七岁,女孩五岁,都警觉的看着周雪琴,突然,男孩拽了女孩一把:“快走,这肯定是个人拐子。”   女孩也呸的一口吐水,吐在周雪琴的手上:“人拐子,我们才不吃你的糖。”   这俩小屁孩儿脾气这么坏?   “吕大宝你别跑,你爸吕靖宇去哪儿啦?”周雪琴喊了一声。   男孩听周雪琴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他爸认识的人,迟疑了一下才嗫嚅着说:“我爸平常在外做跑生意,完了还要去趟陈家村转转,要到很晚才会回家。”   去陈家村了?   该不会是去看陈美兰了吧?   自打陈美兰离婚之后,虽说顶着一个生不出儿子的臭名声,但因为她长的漂亮,性格温柔,有些光棍汉,老鳏夫,甚至大小伙子们,总爱往陈家村跑,就为去看她一眼。   乍一听这话,周雪琴气的差点没把糖全砸在地上。   但是不行,三十年的记忆太惨痛了。   她面色发白,却尽量忍着愤怒,把糖递给了吕大宝,然后笑着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糖是我送给你们吃的,快吃吧。”   两孩子警觉的看了周雪琴一会儿,大宝一把抢过高梁饴,拉起妹妹,转身就跑。   野狗一样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周雪琴烦死他们了。   但她依然忍着烦在笑。   只要他们愿意伸手拿,她就有办法搞定他们。   不过吕靖宇现在就已经盯上陈美兰了吗?   这不行,必须阻止。   而她的俩个儿子,虽然他们一个永远病歪歪,一个恨她,但身为母亲,她必须让那俩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顾,就为这,她也必须促成陈美兰和阎肇的婚事。   对了,要让陈美兰嫁给阎肇这件事情,就是由周雪琴策划并促成的。   她必须再添一把火了。   农忙七月,在日历簿上,关于相亲和嫁娶都在大凶那一栏。   这不算迷信。   七月正是农忙的时候,麦子刚刚收完,还没晾晒没清洗,堆在屋檐下等着装仓,糜子又熟了,沉甸甸的缀在枝头,这暑天的烈日暴晒几天,糜子就要脱壳了,一脱壳,轻轻一碰就要落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完蛋了。   这个季节,严禁相亲作媒。   拥着招娣,陈美兰住的是刚刚盖好的新房。   虽说暑天大太阳天天暴晒,但新屋的潮气是从墙里往外散发的,俩母女又嫌热,只盖一件衣服搭肚皮,早晨醒来,一摸胳膊上,湿潞潞的满是潮气。   一直听哥嫂在商量再婚的事,但陈美兰并不知道哥嫂跟阎肇是怎么商议的。   要她估计,阎肇刚刚跟周雪琴离了婚,又要来跟亲戚相亲,心里肯定不愿意,至少得再等个十天半月。   结果大清早的起来,她才要去田里割糜子,大嫂就苦笑着说:“赶紧把镰刀放下,今天喜鹊在枝头叫喳喳,有大喜事儿。阎肇要来,你得跟他见个面。”   阎肇这就要来了?   当然,要不是阎肇要来,冒火的七月,大哥大嫂也不可能专门空出一天,在家呆着。   又要再嫁,陈美兰虽没想着刻意打扮自己,总得穿件干净衣裳。   结果进门翻箱子,却发现不止她自己的衣服,招娣有好几件衣服也不翼而飞了。   从卧室出来,她顺着墙头一望,就见二嫂家的院墙边搭着好长一根竹竿,那是春天耙樱桃的长竹竿,樱桃罢了季就该收起来的,杵在墙边干啥?   她当下也不说啥,转而进了二哥家。   二嫂撅着屁股,对着一大盆热水正在洗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没别人。   二嫂卧室里有个衣箱子,平常总用一把锁锁着,这会儿,那钥匙跟她的线衣一起解了下来,就扔在窗台上。   陈美兰拿起钥匙进了卧室,轻轻打开柜子,立刻就看到几件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衬衣和裙子,安安静静的躺在二嫂的衣柜里。   再翻翻,居然还有招娣的小花衣服,花裙子,也在箱子里躺着。   怪不得最近她和招娣的衣服总是不翼而飞,她还一直怀疑是不是大嫂偷了,去给自家俩闺女穿了,这可好,原来全躺在二嫂家的衣柜里呢。   她并不拿,再往下翻,居然翻到整整齐齐的好几沓人民币,全是十元的大团结,数一数,至少有一万块。   把箱子轻轻盖上,原锁好,陈美兰再出来,二嫂还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全然没察觉。   她还好奇一点,二哥不是被打坏了腰干不得活,一直躺着的吗,怎么不在炕上躺着。   突然闻着厨房里往外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再一看,就见原本该躺着的二哥,正弯着腰在厨房里炖个鸡架子。   二哥人瘦,还矮,年纪轻轻谢了顶,半个光瓢脑袋给朝阳照的明光油亮,闪着光。   那是昨天啃完的烧鸡,今儿把骨头炖成汤,洒上蒜苗葱花,照着老陕人的吃法,再烙点饼切成丝儿,泡在鸡汤里,又油又香,就是一顿香喷喷的泡馍了。   陈美兰依然一声不吭,从二哥家出来了。   “你还四处跑什么呀,赶紧的,阎肇马上就要来了,快把自己拾掇拾掇。”大嫂在厨房里忙的四脚朝天,还得顾着陈美兰。   陈美兰烧了一壶热水,得先给招娣洗个头,这年月农村孩子头上虱子多,招娣在城里的时候天天洗澡,头上没虱子,在农村呆了一段时间,头发里沾了好些个白色的虱子卵,是从娘家几个孩子头上传染过来的。   开水烫发梢,先把虱子卵烫死,再拿篦子仔仔细细把它们全篦下来。   紧接着,她给招娣梳了两个特别漂亮的麻花辫。   再给她穿了一件荷叶领的半截袖小衬衫,本来孩子有条很漂亮的裙子,可惜被二嫂偷走了,只能给她穿件旧裤子,把孩子一直穿的塑料小凉鞋洗的干干净净,小丫头在农村这段时间,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虽然瘦津津的,还有点男孩子气,但这就是个乖巧的小姑娘了。   “你打扮自己就行了,打扮孩子干嘛?”周巧芳烧好了酸汤,又把昨天吃剩的杂面饼端了出来,语带着责怨说。   二嫂洗完了头,吃完了烧鸡汤泡饼子,特意把嘴巴也洗干净了,才来凑热闹。   接了句茬,她说:“是啊,你先把招娣藏起来,那阎肇是个阎王爷,看你带个拖油瓶,再别亲相不成,阎王爷在咱家发起火来,咋办?”   周巧芳听二嫂喊出阎王爷的名号来,瞪了她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二嫂撇了撇嘴,把自己胳膊腕儿上一只金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说:“不是大嫂原来总说那阎肇在部队上,人人都喊他叫活阎王的?”   不是她周巧芳原来总说阎肇是个黑脸阎王,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连越南人听见阎肇两个字都会望风而逃的?   凭啥不让人说。   再说了,美兰头一回嫁的暴发户长的那叫一个肤白面嫩,嘴巴甜,会说话,做生意刚刚赚钱那几年很疼陈美兰的。   美兰每年回家都大包小包的,新皮鞋,新呢子大衣,没把全村人眼馋死。   这回要嫁个粗头黑脸的阎王爷,还是给人当后妈,事儿丑,凭啥不让人说。   大嫂气的哐啷一声,菜刀剁在了桌子上,怒目瞪着二嫂,二嫂却一点都不怯,索性坐到台阶上了,摆明了今儿要搅个场。   两个嫂子乌鸡拨鱼,相互斗眼。   陈美兰吃完了饭,才顾得上给自己梳头发。   梳头的时候她再仔细观察,就发现二嫂不止手上戴了个金镯子,脖子上一根红线,若隐若现的,的确凉的衬衣里也闪着金光,那是一个金坠子。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崭新的回力球鞋,银宝更夸张,直接换了一双皮面的小凉鞋,看牌子是康奈的。   那一双至少得二十块。   靠天吃饭的农村人,能乍然买得起金镯子,金坠子,还能让孩子穿得起皮鞋?   离婚的时候,陈美兰本来打算打官司要钱的,但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回家就躺下了,她于是为了二哥,选择了忍气吞声。   但她一直知道,二哥二嫂心里对她很有意见。   上辈子后来她发达了,很照顾娘家人,尤其是二哥二嫂,虽说是堂房的,但她一视同仁,待他们跟大哥大嫂一样好。   可有一回,二哥喝醉了酒跟她哭诉,居然说,她当初给钱,支持大哥盖新屋,没帮他盖,那是他一直以来心里最大的委屈。   明明她也给了二哥很多钱,把他安排在吕靖宇的公司当保安,银宝上学都是由她支助,但二哥不记得那些恩,只记得自己多年前没替他盖房子的事儿,但凡喝了酒,说的永远是她没帮他盖房子的事儿。   大哥家的新房是陈美兰还在城里,跟暴发户感情还好的时候支持着盖的。   既然她都离婚了,又哪来的钱帮二哥盖房子?   而且这种忙是情分,可帮可不帮,她万万没想到二哥俩口子会因此记仇。   在他们俩口子心目中,她帮忙掏钱盖房子居然成了天经地义,是该她做的事儿。   要她猜得不错,二哥被暴发户打坏了腰子是假,俩口子为了房子的事情心里怀着恨,跟暴发户一起摆了她一道是真。   她的堂房二哥,她从小当亲哥哥看待,就是这么对她的。 第5章 活阎王(他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女)   暴发户跟阎肇一样也姓阎,叫阎西山,老家在西平市,盐关村。   跟陈美兰结婚的那天,他生来头一回穿裤衩,都分不清正反面,可见小时候有多穷。   乍然有了钱,别的方面不说,喝了酒挥拳头,破天荒打招娣,隐隐有家暴的倾向,才是陈美兰跟他离婚的主因。   男人么,表面深情款款,哭天抢地不肯离婚,背地里耍起手腕来,心狠手辣,早晨扯离婚证的时候还哭着不肯让陈美兰走,跪地求她原谅,都感动哭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直夸他是个好男人。   但出了民政局唾口唾沫再叨支烟,下午就通过公安局的关系把她的户口打回原籍了。   二嫂箱子里的钱是怎么来的,陈美兰当然要查。   但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相亲,她暂且就把那些钱的事给装心里了。   村里没有能藏得住的事儿,听说美兰要相亲,满村子的人都围在陈德功家门外。   突然,远在村口的银宝高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来了个穿绿衬衣的男人。”   穿绿衬衣的只有军人和公安,他们夏天的军装就是短袖绿衬衫。   这么说,那阎肇还真的前脚跟周雪琴离婚,后脚就跑到陈家村来相亲了?   二嫂跑的最快,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还有从隔壁村跑来看热闹的小伙子们,一群人呼啦啦的,阎肇才到村头,就给他们集体围住了。   二嫂并没见过阎肇,但一直听大嫂说他是个活阎王,还听大嫂抱怨过,说他和周雪琴尿不到一个壶里头。   心里暗猜,那阎肇估计又老又丑,还凶,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   毕竟暴发户阎西山长的皮白肉细,又有钱,美兰也是可怜哟,如今要嫁个又老又凶,还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活阎王。   不过看到一个肤色古铜,穿着淡绿色衬衣,眉眼却特别英俊,而且身材挺拨帅气男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二嫂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原来想象不到活阎王到底是个啥,但就在这个男人张嘴问话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喊他叫活阎王了。   “同志,陈德功家怎么走?”他一张嘴,说话都带着寒气。   “在这边,快跟我们来。”早有好事儿的,抢着把阎肇往陈德功家领了。   二嫂愣在原地,心说就那干净利落的身材,那俊俏帅气的长相,哪里老了,又哪里丑了?   他是个阎王,但是个帅气的阎王。   你看他皮肤光光滑滑,身材又高又挺,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还年青得很。   暴发户阎西山今年33,比陈美兰大八岁,大家都觉得她是高攀人家。   这二嫁,她居然要嫁个比暴发户更年青,更帅气的。   美兰心里岂不是美死啦?   周巧芳也有三年没见过阎肇了,因为他自打周雪琴怀上老二,就一直在老山前线打仗,这回是战争全面停止,前线整体撤兵,并且大裁军之后,才转业回家的。   这会儿也在笑着迎了出来:“阎团长来了,快,家里坐。”   她也以为在战场上三年,阎肇必定给战火摧残的不成样子,怎么乍然一看,这人看起来比原来还年青了些?   也不知道妹妹发的那么门子疯,这么好的男人,非要闹离婚。   不过时而回头,看着阎肇那张紧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的脸,她心里又有点体谅妹妹了。天天面对这样一个男人,看着他刀子一样,又深不见底的目光,谁能受得了。   陈家院子大,今天正在晒麦子,今年是个丰年,一粒粒鼓圆的麦子被暴晒在太阳下,正午的阳光照着,能听见水份慢慢蒸发的声音。   陈德功和陈美兰正在翻搅麦子,拈起一粒扔到嘴里,能听到咯嘣一声的脆响,就证明它已经干透,可以装进谷仓里去了。   陈美兰是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才转身的,恰好迎上一个高大的,穿着绿衬衣的男人深沉的目光,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上辈子,关于他的一切,陈美兰都是从两任丈夫嘴里听说的,据说他在公安工作上是货真价实的阎王爷,刚正不阿,不通情理。陈美兰的两任丈夫都没少被他追着像狗一样咬过,暴发户最后还栽在他的手上。   也是活该,报应在俩儿子身上,一个不成器,一个常年生病。   妻子也因为他的冷漠,不尽人情而跟他离了婚,总之,他就像公安局大门上那块金色盾牌,是国家的一块好盾牌,但私生活上一塌糊涂。   这男人肤色古铜,皮肤光滑,军绿色衬衣衬的混身一股寒气,是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有的那种冷寒。   其实抛开房子和户口,光从表面看,陈美兰觉得跟他结婚自己也不吃亏。   饶是已经上了年龄,陈美兰也得感慨一声,这人一身阳刚,男子气十足,外貌无可挑剔。   对方头一回上门,不可能立刻跟她说话。他握上了陈德功的手:“今年收成还好吧?”   “收成很不错。美兰,赶紧去给阎团长倒杯茶。”陈德功连忙说。   阎肇依然干净利落,伸手阻止了陈美兰:“我不喝茶,而且我已经转业了,请不要再称我团长。”   “那咱们中午一起吃饭,我让美兰给咱们做饭吃。”陈德功又说。   周巧芳也慌的拉着美兰,准备俩人一起去做饭。   家里乍然多了两张嘴,顿顿要吃饭,粮袋子眼看见底。   妹妹丢了孩子不管,扔在娘家挨饿。   就为这两点,大嫂也非赶紧把这桩婚事促成不可。   而就在这时,阎肇满院子扫了一圈,突然拨步,大步流星,朝着招娣走了过去。   招娣和金宝银宝,还有珍珠宝珠几个表哥表姐站在一块。   她是城里孩子,又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虽说最近在农村吃不饱,饿瘦了,但那双眼睛既明亮又有神,既甜又美的漂亮。   阎肇这一过去,不说周巧芳心咯蹬一下,还有个女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这女人头上包个印染的小丝巾,把烫过的头发全都包了起来,穿一件土布褂子,藏在人群后面,双目正死死盯着阎肇。   这当然是重生了,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永远没出息,这辈子要提前养成大佬的周雪琴。   事实上,阎肇之所以会在刚刚离婚之后,就来陈家村相亲,这也是周雪琴离婚时提的条件之一。   她虽然跟阎肇离婚了,但她并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落到一个恶毒后妈的手里。   陈美兰性情温柔,善良,上辈子,虽然吕靖宇家两个孩子对她并不怎么尊重。   但据吕靖宇自己说,陈美兰对他们只有四个字可以评价:视若已出。   阎肇的性格太坏,而且固守着穷,有权不用,身为公安局长,住着单位分的小房子,穿着制服,他自己觉得没啥,可周雪琴委屈,她天天被暴发户,首富太太们请到茶楼,高档会所吃饭喝茶,人家穿的都是几万块的衣服,背的是几十万的包。   而她,寒酸,贫穷,没见过世面,混身一股小家子气。   那种苦日子周雪琴受够了,绝对不会再受,但是陈美兰可以啊。   所以周雪琴当时逼着阎肇,说他要是不相亲,自己就不给他俩个孩子的抚养权。是这么着阎肇才来陈家村相亲的。   这辈子,周雪琴要跟陈美兰互换,让陈美兰帮自己照顾儿子。   她,要做首富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阎肇弯腰,问了招娣一句。   招娣这丫头看着瘦,胆子倒是挺大,面对着这个把全家人都吓的大气不敢喘的男人,她朗声回答:“阎招娣。”   “你是陈美兰的女儿?”对方又说。   招娣刚才一直在被银宝揶揄,说这个男人以后要给她当爸,还说他喜欢提着拳头揍人,孩子给吓的不轻,牙齿都在颤,但依然鼓起勇气答说:“是。”   “要是陈美兰再嫁,你会跟着她吗?”阎肇再一句紧逼。   招娣撇了撇嘴巴,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说:“会,我妈妈去哪儿我就跟她到哪儿,我要永远保护妈妈。”   且不说陈美兰怎么想。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周雪琴。   男人结婚带孩子正常,但女方再婚,很少有人能接受她带娃。   女人们的孩子一般都会被寄养在娘家。   阎肇自己有俩儿子,他一个月工资就那么高,肯定不会接受女方带个娃的。   这可怎么办,阎肇要因为招娣而拒绝了陈美兰,她的两个儿子就要受苦了呀。   不过就在周雪琴急的恨不能跺脚时,就见阎肇抬起头,微微一笑,对陈美兰说:“陈美兰同志,咱俩认真谈谈吧。”   他这是答应了?   他居然同意陈美兰带着招娣再嫁?   而且周雪琴赫然发现,从来没对她笑过的阎肇,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露出了笑容!   冷面阎王居然笑了。 第6章 娼妇(“你不打女人吧?”)   不不,他不能答应。   周雪琴为什么在给前夫介绍完对象之后,还要专门跑到陈家村来盯着。   就因为她不想让陈美兰带走招娣,想让她全心全意替自己照顾她家那两个废物点心的。   好在这事儿她暗中跟周巧芳商量过,周巧芳也答应了,自己会想办法阻止。   果然,周巧芳笑着说:“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多双筷子多个碗,以后住在我们家就行,美兰啊,就让她一个人嫁过去吧。”   阎肇的脸突然就冷了,而且本来是准备进屋子跟陈美兰聊一聊的,却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把孩子留在娘家?”   这才头一回见面,陈美兰对阎肇挺满意的。   但要说不让带孩子,那坚决不行。   上辈子的招娣,后来有个特别坏的坏习惯,她不喜欢光明正大的吃东西,而是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吃。   她在饭桌上吃得不多,但总喜欢偷食物,然后藏到被窝里悄悄去吃。   在家是,在学校,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都在认认真真吃饭,就她像仓鼠一样,不停悄悄的往自己兜里装好吃的。   为此没少被人嫌弃,笑话过。   很多年,她那个坏习惯改不了,床单被套总是脏的很快,早晨起来一抖被窝,或者一块酥糖,或者半块元宵,从被窝里骨碌碌的往外滚,为此陈美兰没少打骂过她。打着打着招娣就恨她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学人做生意。   后来她赚了钱,自己买了大房子,有钱,有房有车,但藏食的习惯依然改不了,总要在家里囤很多零食,而且像仓鼠一样,哪怕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也喜欢躲在墙角悄悄吃东西。   又总喜欢吃辣的,吃油腻的,于是爆痘,爆肥,又吃药减肥,一张脸常年是青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老气横秋的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年代,怎么会像个小乞丐一样,又偷又藏,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她把孩子丢在娘家的三个月给孩子种上了心魔,那种心魔变成病,就是藏食的病。   阎肇要不让她带孩子,这门婚事她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不论我去哪儿,我闺女我必须带着。”陈美兰断然说。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抛出去,婚事就谈不成了,没想到阎肇立刻说:“你还有哪些条件,进屋,咱们慢慢讲。”   周巧芳立刻打起了帘子:“赶紧进屋,你俩慢慢聊。”   陈美兰最关注的一点当然是房子,得问阎肇,一旦结婚,他是不是会立刻帮她转户口。   已经88年了,90年国家全面启动动迁工程,那老房的身价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阎西山肯定会反悔,她就拿不到院子了。   “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阎肇问。   “西平市近郊,盐关村。”陈美兰说。   阎肇爽快得说:“那正好是我们局的管辖范围,迁户口很容易,抽个时间把证领了,我可以直接帮你把户口迁过去。”   “我家招娣的……”   “一并迁。”这个男人不喜欢跟人废话,立刻截断了陈美兰的话。   本来,陈美兰离婚前,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儿,报了案也一直没下文。   她还想问问阎肇,既然他要转业到公安局,能不能帮自己查一下这件事,但因为这男人说话太冲,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空气有些凝滞了,毕竟俩人只是听说过对方,原来从来没见过面的,阎肇抬头,锐目扫了陈美兰一眼,然后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阎肇。”   阎肇的家庭情况,陈美兰其实早就听大嫂说过,不过她一直认为大嫂为了让她嫁去,话里应该有吹嘘的成份。   但随着阎肇自我介绍,陈美兰发现,大嫂一点儿也没吹嘘。   “我父亲在京市工作,住在空军部队大院,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京市,而我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阎肇在提起两个儿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不过立刻就舒开了,诚恳的说:“孩子的母亲跟我离了婚,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他们。”   村里的妇女们头凑在一块儿,都在窗户上望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候还不答应,装模作样个啥。   结果她们白着急,陈美兰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把招娣紧紧搂在怀里,突然就问了句:“你不打女人孩子吧?”   看起来这么果决,又优秀的男人,总得有些什么缺点,周雪琴才会跟他离婚的吧,要不然能叫她捡到宝?   陈美兰最先想到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家暴。   据说当过兵的男人大多喜欢家暴。   “不打。”对方唇角一抽,只答了两个字。   陈美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倒是确实没听任何人提过,说阎肇有家暴癖。   “要是咱们感情磨合不到一起,我提离婚,你会答应吧?”陈美兰又说。   外头的大嫂二嫂简直要气死了,这叫什么话,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结果阎肇依然十分果决的说:“只要你提,而且是认真的,我马上离。”   就算他不想,陈美兰有个能替自己作主的大哥,一旦有危险,他会挡在她前面,她倒也不怕啥。   “我还得跟你签个合同,证明盐关村的院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而且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我将来也要出去工作,家务方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得帮帮我。两家的孩子可不容易磨合到一起,我要骂了你家的孩子,你至少得先问问是为什么,咱们可以讲道理,但不能直接生气。”   她上辈子已经当过一次后妈了,深知后妈难当,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出去工作和家务,这是打预防针,虽然她急着要落户,过户房子。   但她将来肯定要出去工作,这一点阎肇要不答应,这婚不结也罢,陈美兰宁可不要房子,也不会跟他结婚。   外头的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倒是一个感觉,觉得这事儿指定要黄。   美兰怕不是疯了吧,人阎肇有正式工作,月月有工资,凭啥给她做家务,她还出去工作,就她,嫁过个暴发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   结果这回大家又傻眼了。   因为阎肇站了起来,干脆的说:“家务事我做的很好,你不用操心,至于孩子,我训过兵,知道该怎么教育他们。”   说完,他从兜里迅速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招娣手里,起身,出屋去了。   这算是,陈美兰所提的所有的条件他都答应了?   他愿意结婚了?   周雪琴在外面,接收到的是二道消息,但也听大家在传,说阎肇同意陈美兰带着女儿一起嫁。   半喜半忧,她总还希望周巧芳能把招娣留下来。   阎肇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想想他那深不见底,幽冷深邃的目光,周雪琴虽然跟他夫妻一场,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心里直发毛,生怕在这儿撞上,头巾一裹,趁着乱悄悄溜了。   “阎团……哦,阎肇同志,谈的咋样,你是个啥想法?”陈德功迎上来问。   阎肇依然答的很干脆:“她行我就行,但我有个条件,我目前没地儿住,盐关村离我单位很近,我大概得暂住在陈美兰同志在盐关村的房子里一段时间,但我可以缴房租。”   双方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房租不房租的。   陈德功回头问陈美兰:“你的意思呢?”   阎西山是暴发户,在西平市还算个小地头蛇,既然能在户口的事情上摆她,说不定也找些混混威胁她,欺负她呢。   有个公安住在家里,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所以她也爽快的说:“行。”   大嫂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姑子算是嫁出去了,以后家里要少一张嘴了,一顿也可以少做点饭了。   “那就这样,你先把你的身份证,介绍信和档案都准备好,我先去公安局报道,等我报道完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西平市。”阎肇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就走。   这就成啦?   美兰又能进城啦?   二嫂是懵的,心说也没谈个啥啊,这俩人咋就谈成了。   这可咋办,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为那个秘密,她也不能让美兰嫁进城。   大嫂把招娣抱了起来,就又笑着试探了一句:“美兰,就把招娣留在咱们村吧,我替你照看着,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多一个,大嫂能照看得过来。”   招娣一听,顿时不愿意,开始踢脚了:“不要,我要跟我妈妈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阎肇家俩儿子都可凶了,你就不怕他们打你?”大嫂嗓门一高。   陈美兰把闺女接了过来,淡淡说:“他们打招娣,我不会打他们?我一个成年人,打不过俩孩子?”   大嫂急着想把她嫁出去,除了自家确实没粮食,也是私心于俩外甥,想让她过去照顾。   俗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大嫂为人还算正派,但上辈子陈美兰再嫁的时候只把招娣留在娘家三个月,孩子在村里给别的孩子打,取笑,种上了心病,一辈子都没能改得了。   她要不带着招娣就改嫁,那跟上辈子活的又有什么区别。   二嫂一看向来关系很好的大嫂和美兰吵了起来,倒是乐了:“所以说这算啥好亲事,要我看,趁早拒绝,嫁个农村人算了。”   ……   既然是二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其实就是搬到一起凑和着过日子,而且既然是周雪琴的前夫,陈美兰并没报什么希望。   但就在确定亲事的第二天,从京市来个穿着橄榄色公安装的小伙子,提着一只小皮包,进了村子,打听到陈家,当着许多人的面,把一只皮包交给了陈美兰,笑嘻嘻的又走了。   二嫂当然要凑热闹,看看阎肇到底给美送的啥,毕竟那个阎肇看起来没啥钱,要是送的东西太寒酸,她还得刺激美兰几句,让她歇了嫁进城的心思。   结果凑头一看,她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里面装着两套小女孩穿的小裙子,一条是粉红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都是雪纺面料,上面还都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和圆圆的珍珠,漂亮的能闪瞎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装在纸盒里的康奈小皮鞋,套在招娣的脚上,太大,估计得再等一年才能穿。   要说是阎肇给自己送东西,陈美兰心里都没那么舒服。   但不得不说,阎肇虽然语气很冲,这东西送的恰合她的心意,把招娣打扮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一套置办下来至少得二三十块吧。”二嫂摩梭着招娣身上的纱裙,忍不住说。   大嫂也忍不住扯了一把,语带含酸的说:“原来雪琴总说阎肇爱闺女,一直想要个闺女,我还不相信,哪有个男人不疼儿子,爱丫头片子的,今儿我可算见着稀奇了,阎肇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招娣,应该是真心的好。”   自家妹妹不珍惜的男人,美兰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大嫂转念一想,小姑子和阎肇,一个带儿一个带女,凑到一块儿正是一个好,美兰知恩,日子过好了肯定会帮衬她,她还瞎起什么哄呀。   关于要留下的招娣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下了。   陈美兰看二嫂两只眼睛跟狼似的闪着精光,那叫一个羡慕,遂不着痕迹的刺了她一句:“大嫂,你也别难过,等我以后在城里立住脚跟了,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过去。”   周巧芳深知陈美兰的为人,重亲人,讲义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也知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能办到,不由的就说:“美兰,你可真懂事。那嫂子就等着,等你那天接我们一起进城。”   二嫂脸色却刷的一下,兜然变青,转身走了。   这边陈美兰冷笑着,隔墙静听,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当初你可是把阎西山和那个娼妇撞破在一张炕上的,两万块怎么够,再去问阎西山要钱。”二嫂压着嗓门说。   ……   “再要两万块,咱也到城里买房,住城里去。”看丈夫一声不吭,埋着头像只给人拨了冠子的公鸡一样,二嫂吼着说。   陈美兰仍然细细听着,过了半天,就听二嫂又说:“阎西山是个流氓,咱们不敢闹,但那个娼妇有正式工作,她怕丢脸,怕丢工作,咱们去闹她,必须再闹来两万块。”   所以二哥二嫂不仅跟阎西山摆了她一道,还曾把阎西山和他的情妇撞破在一张床上?   然后二哥非但没吭声,还拿了对方两万块的封口费?   这年月的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   城郊一套四合院也不过两三千块,一斤大米012元,要是买米吃,两万块能吃到地老天荒。   本来,陈美兰是想此刻就喊上大哥,直接到隔壁撕破二哥俩口子的脸的。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嫌阎西山是个垃圾,虽然早就知道阎西山在外面有人,但从来没追查过,也不好奇那些女人到底是谁,毕竟除了小姐,也不过坐台的。   但这回,二嫂一句有正式工作的娼妇,成功调起了陈美兰的好奇心。   要不就去看看,阎西山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二嫂大清早就出了门,陈美兰自然也就悄悄跟上了。 第7章 旺夫命(人民教师当小三,这纯属思)   西平市离洮阳县四百公里,二嫂是个农村女人,没进过城,当然不可能进城。   不过镇子上的邮电局就有公用电话。   二嫂到了镇上,直奔邮电局,手里握个号码,站在排队打电话的人群中,时不时看一眼手心,这摆明了的,不是给阎西山,就是给他的情妇打电话。   现在的电话,只要区号不一样就是长途,长途一分钟2块钱,简直是一分一秒的烧钱。洮阳和西平市是两个区号,当然是长途。   二嫂的嗓门比破锣还打,打通了电话,立刻就是一句:“喂,盐关小学吗,我找胡小眉老师。”   居然是胡小眉?   “胡老师,两万块太少了,我们不满意,我们还要再要两万块?”扯着嗓门,二嫂说。   她乱摁了几下,电话是免提,陈美兰站在远处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女人高声问:“美兰再嫁了?嫁哪儿啦?”   二嫂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当然是嫁城里了。当初我家建军可是把你们捉奸在床过的,是你哭着求着要我们帮你的忙,你要不再给我两万块,我马上就去盐关小学闹你,说你不要脸,当娼妇……喂,喂?”   那边电话已经挂了,二嫂还在对着盲音一通喂喂喂。   喂了半天,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连骂带催,她才嗷的一声:“两块钱呀,够称三斤鸡蛋糕了,这胡小眉不是坑人吗?害我三斤鸡蛋糕就听了个闷响。”   居然是胡小眉,陈美兰虽说惊讶,但并不觉得意外。   胡小眉,盐关小学的老师,还是陈美兰在盐关村时,相处的很不错的朋友。   她将来还会是盐关小学的优秀教师,以及,上辈子,胡小眉后来确实嫁给了阎西山,后来俩人还生了个儿子。   后来俩人也再见面,那时陈美兰已经是首富夫人了,胡小眉还特意赌咒发誓,说自己是在陈美兰跟阎西山离婚后才交往的。   而且,当时的阎西山因为煤矿透水已经落迫,给抓监狱里了。   胡小眉哭哭啼啼找到她,想让她出钱从监狱里把阎西山给捞出来。   陈美兰是自打阎西山踢过招娣,骂招娣是赔钱货的时候,就当他是个死人了,至于胡小眉,要不是看在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优秀教师,也是自己老相识的份儿上,压根儿就不会见她,听她居然是来为阎西山要钱的,当时喊来保安,就让保安把胡小眉给请走了。   人民教师嫁暴发户没什么,但人民教师当小三,这纯属思想品德败坏吧,陈美兰怎么觉得,这事儿自己也应该管一管?   不过胡小眉跟阎西山曾经被二哥捉奸在床过,正好就可以解释二嫂为什么怕她嫁进城里了。   她是怕她要再嫁进城里,遇到盐关村的熟人,揭穿她和二哥捣的鬼吧。   很好,她正愁自己进了城没钱过日子了,那就先从二哥二嫂手里收债吧。   转身先行离开,陈美兰先称了一斤刚刚出炉的鸡蛋糕。   如今的鸡蛋都是土鸡蛋,牛奶也是浓浓的纯牛奶,这鸡蛋糕奶味道浓郁,味道香甜,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皮酥瓤子松软,一口一个简直吃不够。   吃着鸡蛋糕,她比二嫂提前大概十来分钟,走路回村子。   正在路上走着,半路冲出一辆摩托车来,车上是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眉眼生的很帅气,笑起来也很明朗的男人。   这人正是吕靖宇。   也是陈美兰上辈子的第二任丈夫。   在刚看到的一刹那,陈美兰乍然觉得好气又好笑,上辈子两个前夫,一个是西平市有名的暴发户,另一个则是西平市将来的首富。   西平市人提起她,谁不说她天生旺夫命?   不过她早就把阎西山给忘了,对吕靖宇很陌生得很,因为刚结婚的两年还好,能天天见着面,但后来她在家料理孩子,当家庭主妇,他在外忙事业,俩人就越走越远了。   房子倒是越住越大,越住越豪华,可家里也越来越空荡,越来越冷。   在外有人问起,吕靖宇是这样介绍她的:“我爱人是个农村妇女,原来长的挺漂亮,但年龄大了,不善打扮,也就那样儿。她勤劳朴实,会持家,就是大家所谓的黄脸婆吧,但我对她满心敬重,因为她是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   多动听的一句话,把她贬的一无是处,把自己的道德标杆提到了空前的高度。   谁听了,不夸吕靖宇是个好男人?   但陈美兰看着电视里的吕靖宇,当时就当这个男人也死了。   “美兰,我今天听说你嫁人了?”摩托车突突突,吕靖宇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嫁城里了,嫁了一个公安。”陈美兰忍着怦怦跳的心,平静的说。   对方将来会是西平市首富,开发的楼盘不计其数,会让她住遍西平市每个角落的豪华大宅和别墅,但她不稀罕了,她要过另外一种日子。   “公安挺好,不过我听说那个公安自己有俩个孩子,你再带一个,三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吧。”吕靖宇又说。   “什么样的日子不都是过。”陈美兰坦然的说。   快走两步,她把将来的西平市首富给甩远了。   上辈子,他虽说没像别的有钱人一样,私生子情妇一大堆。   但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土气又俗气的黄脸婆。   他只记得属于自己的荣耀,可不会记得他多少次事业上的重大转折点,她出的点子帮他渡过的生死难关,也不记得他在外忙碌时,她在家里照料三个孩子有多辛苦。   这辈子,愿他前程似锦吧。   才到村口,穿着粉红色纱裙的招娣像个小公主一样,已经在跳跃起舞了。   在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小女孩像颗炮弹一样,扑进了陈美兰的怀里。   小丫头跑到她面前,先给妈妈一个满怀的抱,突然回头,捡起一颗石头,就朝着后面的银宝砸了过去,呲牙裂嘴:“可看看吧,我妈妈才没丢下我一个走,她又回来,她肯定会带我走的。”   她早晨不告而别,招娣以为她是悄悄离开了呢,看把孩子给吓的。   后面一群孩子脸上簌簌的,看陈美兰一脸凶煞的盯着他们,转身,野狗似的全钻林了里去了。   招娣连着妈妈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像只花蝴蝶。   “来,吃鸡蛋糕,妈答应你的鸡蛋糕,买回来啦。”捧出鸡蛋糕,陈美兰笑着说。   荒唐啊,上辈子,就因为吕靖宇说两家的孩子不好磨合,她居然把招娣留在娘家整整三个月,她还记得自己接到招娣时,孩子怀里抱的那些干透了的鸡蛋糕,混脸惊瑟,又喜极而泣,扑到她怀里的样子。   鸡蛋糕的香味是那么的馥郁浓烈,村里的孩子都想抢,想偷她的鸡蛋糕吃,但她就像一只狼崽子一样,谁抢就跟谁拼命,护着一袋鸡蛋糕,直到妈妈回来。   她的馋病,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妈,鸡蛋糕果然比辣条好吃。”招娣咬了一大口,顿时一声惊呼。   这一口,孩子值了,她的口腔和内心都充盈着满满的满足。   妈妈在后面慢慢走,她在前面飞奔,轻跃的像只小蝴蝶一样。   两个表姐看着她,羡慕的直咬牙,等陈美兰一人给了一枚鸡蛋糕,俩小丫头一左一右,牵着招娣去玩儿了。   北方农村,到了盛夏七月,烈阳成了个火球,当空曝晒,各种庄稼迅速成熟,人们从月明星稀忙到日上三竿,草草吃两口,再埋头到地里,等抬起头的时候,就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了。   且不说陈德功俩口子要干两家子的活儿,就更累了。   看美兰进了糜田,正在闷头割糜子的周巧芳笑着说:“咱们美兰马上又要嫁人了,不准再干活儿,回家休息两天,养养皮肤,你这趟是回城,可不能让城里人笑话你土气。”   看小姑子长的多漂亮,那阎西山居然不要她了,瞎了他的狗眼吧。   周巧芳要把小姑子将养的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还是嫁个公安,重回盐关村,让他狗日的阎西山后悔。   陈建功也说:“这田里没啥需要你忙的,去,回家歇着去。”   陈美兰自顾自拿起镰刀,却开始割糜子了。   边割,她边笑着说:“大哥,咱家当初盖新房,是我还在城里的时候掏钱盖的,我二哥一直没盖新房,心里估计不高兴吧,他没跟你说过啥?”   陈德功的脸本就给太阳晒成了紫红色,脸一沉,又黑又红:“你帮大哥盖房子就已经够辛苦了,大哥心里感激你,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二哥又不是你亲哥,你给他盖的啥房子。他要为了这个不高兴,他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是啊,你帮我们盖房子是天大的情份,那钱我们早晚要还你,你二嫂要再嚷嚷,我帮你骂她。”大嫂接过话茬说。   陈美兰淡淡的说:“我在二嫂的衣箱里发现过一万块钱,今儿去赶集,正好碰上她在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听起来,二哥二嫂是跟阎西山,还有阎西山的情妇一起算计了我。”   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陈德功立刻说:“你的意思是你二哥只是假装自己被阎西山打了,其实压根儿没被打,他还在装病?这不可能,你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真不是?   大哥当然不相信,毕竟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他们虽不是一个爹生的,但是堂房,一个爷爷的子孙,老二怎么可能干这种坑人的事。   大哥为人老实,不肯相信。   但周巧芳却想起二嫂的金手镯,银宝脚上的小皮鞋来,心头却蓦然窜起一腾火来,拿着把镰刀,直奔二哥家。   进了门,周巧芳虎虎生威,直奔衣箱,哐哐两把砸了锁头。   且不说躺在炕上装病的二哥被吓的跳了起来,还想阻拦,大嫂已经从板箱里翻出一沓子的大团结来了。   这还不算,大团结里头还夹着一张折子,打开一看,大嫂顿时目瞪口呆,上面的数额是9700。   一家子靠天吃饭的农民,怎么攒出这么多钱的。   紧跟着大哥也进门了,正好撞上二哥陈德军给吓的跳到了地上,抖的像筛糠一样,见大哥提着镰刀进门,夺腿就跑。   陈德功手里提着一把镰刀,看陈德军跑了出去,也追出去了。   当初,要不是老二说自己给阎西山找的人打坏了腰子,美兰也吓坏了,选择了忍气吞声,陈德功能善罢干休,叫阎西山好过?   能不帮美兰再争点钱回来?   这都几个月了?   美兰,他们俩口子,就连他们家的金宝,今年才十二,肩膀都磨破了,天天在家干农活,帮老二俩口子收庄稼,麦子收完收糜子,糜子收完还要收洋芋,收苦荞。   合着他们俩口子是收了阎西山的钱,把亲妹妹给坑了呀。   老二媳妇就算了,又蠢又泼,不明事理,是个泼妇。   老二个老实人,怎么能干这种事,陈德功今天不放他的血,就不姓陈。 第8章 时尚辣妈(“妈妈以后会努力,对招娣)   傍晚的夕霞洒在糜子田里,熟透了的糜子经不住烈阳暴开,轻轻一跃,埋头栽进土里了。   村头,邮递员的自行车飞驰而来,停在陈德功家门口,乍一看,就见院子里坐着一男一女,边上还站个男孩子,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另有个男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一手旱烟锅子,眼睛红的像要杀人一样。   这场面有点吓人。   “陈美兰在吗,你的挂号信。”邮递员吞了吞唾沫,小声喊了一声。   招娣已经跑出来了:“叔叔,谁的信啊。”   “西平市,看邮戳是公安局津东路分局。”   邮递员想看点热闹的,陈德功示意金宝把院门关上了。   他估计是阎肇写的,看美兰拆开了挂号信,在脚板上磕着烟锅子,焦灼的问:“他咋说的?”   阎肇在挂号信里说,三天后的一大早,在晋阳县班车站见面,让陈美兰把身份证,介绍信和户籍证明,以及《宅基地转让凭证》都准备好。   陈德功听完,心下稍安,终于吐了口烟圈出来。   至少那幢房子能过户到妹妹手上,她就不算一无所有。   二哥以为大哥已经不生气了,试着要站起来,还摆起笑脸说:“这不挺好的,阎肇比阎西山强哪儿去了,咱们美兰这不又能回城了?”   结果陈德功刷的一把,烟锅子已经朝着二哥飞了过去。   啪的一声,烟锅子砸到了二哥的头上,啪的一声,他那谢了顶的脑门上,血水飞溅。   二嫂一声惊呼,抱着银宝,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陈建军捂着脑门子,闷声说:“大哥你这是干啥,我是错了,但咱美兰再嫁不是嫁的挺好的?美兰帮你盖了房子,可没帮我盖,我当时就想,这钱就算阎西山给了美兰,美兰肯定也会给我,让我盖房子用的,我就自己接了,我也没错呀。”   你看看他,非但一丁点都不后悔,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陈德功气的差点又跳起来,那镰刀直接就要飞出去了,陈美兰把他拦住了。   其实二哥没错,错的人是她自己。   人对人太好,习惯成了自然,他不会感恩你,反而觉得你帮他是天经地义。   所以做人得要自私一点。   陈美兰也打定主义,这辈子,大哥大嫂,力所能及能帮就帮一点,但是像二哥这种人,就让他烂死在农村吧,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帮他哪怕一把。   一言不发,她把所有的钱和折子,以及自己和招娣的衣服全从二哥家抱了回来。   陈德功也在帮妹妹清点衣服,叹了口气说:“美兰,我们对不住你,这钱你留着当私房,二婚夫妻可不容易过到一起,要是阎肇人不行,立马告诉哥,哥这回决不会再委屈你。”   陈美兰接过一沓子钱,单把把存折挑了出来,低头问二嫂:“折子的密码是多少?”   “啥叫个密码,我不懂,我不知道。”二嫂还要装聋作哑。   陈美兰说:“四位数的密码,你要不知道,我就拿着你的身份证去挂失折子,照样能取到钱。”   靠密码取钱,是今年才开始有的,一开始密码只是四位数。折子算啥,二嫂一直装怂装弱,两只眼睛滴溜溜,肯定是想拿身份证挂失了折子,再悄悄补办一张。   钱,将来还是她的。   陈德功的镰刀新磨过,闪着冷光,眼看就要逼到脖子上了。   “4328,这总该行了吧。”二嫂把脖子缩进了双腿中,尖叫说。   她要再不说,头都得被陈德功割掉。   闹了一场,最终这些钱全归美兰啦?   二嫂撕心裂肺,声音太大,惹得全村人都悄悄摸摸,趴在门缝上看热闹。   二哥头埋的更低,直接塞在裤裆里,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美兰拿了钱也是给她盖房了,为啥他不能直接拿?   是美兰变了,大哥变了,这可不是他的错。   ……   今天太晚,来不及了,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美兰带着招娣先去一趟晋阳县城,凭密码取出折子上的九千七,再加上九千三的现金,凑了一万八的整数,把钱存银行里了。   余的一千装在包里,随时取用。   八十年代末的小县城,如雨后春笋般,商户林立,商品花样百出,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大辣皮、辣条,小鱿鱼干,小八皮鱼丁儿,都还没有包装,全是散称的,用的也是好油好调和。   被呈列在玻璃柜里的,红油鲜亮的辣皮、牛板筋,上面妆点着芝麻小茴香,上面再摆一片芜须叶子,红绿相衬,惹得人垂涎欲滴。又还物美价廉,五毛钱就能买好几片。   进城的人们都是这边买辣条,那边买馒头,扮开热腾腾的,雪白的松软馒头,把红艳艳的辣条夹进去,一口下去,松软弹滑,美味至极。   先买了俩馒头,学人夹上辣条解个馋,俩母女才要逛街。   录相厅里传出港式武打片嗨嗨哈哈的声音,外面围着一群掏不起钱的人,个个张大嘴巴,正出神的,光凭声音想象着精彩画面。   理发馆的牌子上写着刮头理发修鸡眼的字样,一把剃头刀,上刮头皮,下剜鸡眼,门外的录音机里正在唱着《少林寺》的主题曲:“日出松山坳,晨钟惊飞鸟……”   招娣牵着妈妈的手,路过理发馆,忍不住就开始唱了:“晨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   有人听到,居然笑着说:“咦,这小丫头唱的不错,这嗓音可真甜。”   招娣羞的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扬头望着陈美兰:“妈妈,我唱的好吗?”   这丫头从小就有一副百灵鸟的嗓音,将来也曾想学唱歌的,但吕靖宇总说招娣唱的没有自家二妞唱的好听,她一唱歌,吕靖宇就会拉脸皱眉头。   招娣比陈美兰更懂自己要看谁的脸吃饭,往后就不唱了。   后来二妞成了歌星,招娣做了女强人,每当二妞上台唱歌,招娣脸上总会浮现出那种难言的羡慕和向往。   在那时陈美兰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要是当初她肯鼓励几句,尽心培养一下,说不定也能成个歌星。   “咱们招娣唱的可真好,以后进了城,妈妈给你报个音乐辅导班,咱们认真学学音乐,好不好呀。”摇了摇招娣的小手腕,她说。   “真的吗?妈妈,你好像变了,变的比原来更好了。”招娣扬起头说。   陈美兰柔声说:“妈妈以后会努力,对招娣更好的。”   马上又要多两个孩子,但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会对继子继女掏心掏肺,对男人一腔赤诚的女人了。   这辈子生活仍将继续,但她会把她所有的爱给招娣一个人。   只要招娣肯努力,她就一定要把招娣培养成个歌星。   手里的现金加起来总共有八百块,行走在物美价廉的九十年代街头,陈美兰简直是个巨富。   再往前走是个卤鸡摊。   全是没有喂过饲料的土鸡,个大头肥,在大铁锅里翻滚着,香气四溢。但看的人多,买的并不多。   毕竟在这个人均工资不过四五百块的年代,人们要改善生活,更倾向于买猪肉,而不是买鸡,猪肉里油多,既能炒菜,还能单吃,同样的钱,猪肉能吃三顿,鸡肉却是一顿就能干完的。   招娣迟疑在卤鸡摊前,陈美兰的口腔里也泌满了口水。   “老板,一只鸡多少钱?”   “你是在叫我,啥叫个老板,真新鲜,一只八块。”老板笑着说。   这个年月还时兴叫同志,不叫老板的。   “给我两只。”陈美兰爽快的说。   两只大烧鸡?   这个张开的有点大,烧鸡老板手都在发抖,捣捣戳戳,从中挑了两只最肥最大的出来,先仔仔细细擦干净,再拿油纸包着,款款放进了陈美兰的小竹篓。   陈美兰还得给自己买两身新衣裳。   她回娘家之后,本来带的衣服挺多,但全被二嫂悄悄偷走,穿破了,撑烂了。   上辈子二婚,她穿的衣服只能遮得住腚,在吕靖宇家好多年都抬不起头,这回再嫁,她要穿的漂漂亮亮的。   在她印象中,八九十年代没什么好衣服,但其实并不然。   这年月布料花样百出,市场还没被冲开,老国营厂那些质量很好的布充盈着整个市场,还物美价廉。   县城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很多做成衣的小店铺,都是对照着港台的明星模特身上穿的衣服来做,有些裁缝的手艺不比将来的大牌差。   陈美兰转了几家,从一家店里挑了一件雪青色的衬衣,再加一条的确凉面的五分裤,搭在一起,腰上再配一条皮带,30年一个时尚的轮回,这正是2020年流行的休闲风。   “妈妈真漂亮,这一套咱能不能都买啊?”就怕妈妈不买,招娣担心极了。   结果妈妈大手一挥:“一起算,这一套多少钱?”   裁缝是个中年妇女,上上下下打量了陈美兰半天,突然出去了,过了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抱个相机,示意陈美兰不要动,啪啪啪拍了好几张照片,才说:“我拿你这照片当个模特儿,你不反对吧?还没人把我的衣服穿的这么漂亮过,我要挂在我的墙上给人看。”   “我可以再多试几套衣服,让你多拍几张,这套衣服送我行不行?”陈美兰明白过来了,老板这是准备拿她当模特儿。   那她可得替自己谋点小利益。   这是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的陈美兰第一次自己赚外块,特别激动。   “行啊,怎么不行。”刚刚改开的年代,如今的人都特别淳朴。   老板索性把裁缝铺的门关了,专门让陈美兰一套套的换衣服,给她拍照。   照的怎么样得要洗出来才知道。   但老板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夸陈美兰是衣架子,穿啥啥好看。   走的时候她还非得再送陈美兰一条乳白色的裙子,还非给她搭配一双塑料凉鞋,又在招娣的小花裙上配了一个小小的玻璃胸针。   从大玻璃镜里看,虽然皮肤有点苍白,因为太阳曝晒过还泛着红,但镜子里的女人既时尚又漂亮,全然不是上辈子那个孤独,苍白,富有却寂寞的老太太。   重生以来,陈美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美的。   再看脸蛋甜兮兮的招娣那身漂亮的泡泡公主裙,她突然想到一个词:辣妈。   她从一个苦逼兮兮的失婚妇女,变成时尚辣妈了。   村里还是老样子,蝉鸣,蛙叫,孩子们的吵闹声,以及田里闷声闷气,挥汗如雨的庄稼汉们。   今天,陈德功把老二家所有的糜子全扔回他家田里,把自家的糜子集中收回了院。   铺了满满一院糜子,他正在带着金宝,珍珠和宝珠几个用连枷打糜子。   农村孩子从小就得干活,金宝最大,已经十四了,虽说平常很熊,但干起农活来是一把好手。   金宝见了陈美兰,喊着小姑,来帮她提包,给她倒开水了。   珍珠和宝珠被小姑这身漂亮的衣服迷住了,贪婪的看着,围着她,寸步不离。   “金宝,去喊你妈,大家一起吃鸡。”陈美兰笑着说。   “吃……吃啥?”金宝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招娣从筐子里抱出一只大烧鸡来:“银宝家的鸡悄悄吃,咱们的鸡大家一起吃。”不止一只,还有一只喔。   这回轮到银宝一家子隔墙,闻着这边的香味流口水了。   闻着烧鸡的香气,陈德功忍不住心酸:“美兰,哥对不住你,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哥也帮不上你,你说咋整?”   咋整?   当然是抓紧时间回城,收院子啦。   意外做了回模特,还赚来好几件漂亮衣服的陈美兰,空前自信。 第9章 坐等暴富(跟着阎肇一起,回城去)   卤了很长时间的土鸡,筋膜都炖化了,足够入味,但那股嚼劲儿还在,入口弹牙,油香四溢。   不过大家遍寻不见,居然找不到大嫂。   “她怕不是去田里捡糜子穗了吧,这么晚了不着家,这是干嘛呀这是。”陈德功说着,撕了一个大鸡腿下来,扣到一只碗里,再撕了一只,给了陈美兰:“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你大嫂。”   难得吃回鸡,让孩子们先吃,他去找人。   几个孩子迫不及待,但妈妈没回家,也不好意思吃,看着陈美兰呢。   “你们先吃你们的,大嫂我去找。”说着,陈美兰拿着个鸡腿,边走边吃,出门了。   月光清亮,平坦的田野上一眼望不到边。   大嫂的身影一闪,怎么朝着老房的方向去了,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裙子,烫了头发,看起来挺苗条的身影?   陈美兰隐隐觉得,那似乎是大嫂的妹妹,周雪琴。   果然,俩女人走到小河边,停了下来,开始说话了。   “你怕不是疯了吧,自己家的孩子扔在娘家挨饿,给个混混家的孩子买东西?”这是周巧芳,语气里透着气急败坏。   另一个女人穿的裙子被夜风吹的呼啦啦作着响,她居然说:“姐,你这种老观念趁早扔掉,我自己会掌握自己的生活,不要你管。”   这果然是周雪琴的声音。   不及陈美兰多看,周雪琴淌过河,消失在对面的树林子里了。   “吕靖宇将来要能成西平市首富,我吃屎八斤。”大嫂撕心裂肺的吼着说。   陈美兰止了步,心说,不对啊,周雪琴才跟阎肇离婚,怎么就跟吕靖宇联络上了。   上辈子她不记得有这茬啊,因为吕靖宇和周雪琴都是她的熟人,但彼此并不认识。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周雪琴上辈子和阎肇离婚,也要到好几年后。   而现在,怎么那么巧的,周巧芳就把阎肇介绍给她了呢。   别不会周雪琴也重生了吧?   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陈美兰居然一点都没惊讶。   重生就重生,追就追吧,吕靖宇是她不要的男人,陈美兰一点都不稀罕。   周巧芳已经要气疯了,因为周雪琴自己家的孩子连双好鞋子都没有,在娘家挨饿遭人打,她居然给吕靖宇家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最时髦的钉鞋。   她肯定是疯了,绝对是疯了。   自家孩子扔在娘家不管,去给别人家的孩子送鞋,送邪吧她!   一转身,周巧芳又被吓了一跳:“美兰,你在这儿干嘛?”   “我们大家一起吃鸡,也等你呢。”陈美兰说完,提前一步先走了。   周巧芳虽说对小姑子确实不错,但凡人总有私心,也向来总认为妹妹雪琴身材更好,长的漂亮,当然,曾经毛纺厂的一枝花,是厂领导们万中挑一,挑给战功赫赫的优秀军官的结婚对象。   嫂子对上小姑子,她眼里也会有挑剔,总觉得陈美兰美则美亦,那种美是土气的美,不够时髦洋气。   但此刻月光朦胧,看着美兰身上时髦的衬衣和短裤,衬衣居然还掖进了裤子里,腰身是那么的纤细轻盈。   周巧芳突然就觉得,美兰似乎比周雪琴还要好看?   亲妹妹不做人,她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的,可是小姑子心地善良,为人本分,她的心不就偏过来了吗。   洗了个凉水澡,陈美兰把招娣的小裙裙洗的干干净净,把自己的新衣服也过了水,夹了夹子晾在窗外,叫温柔的习习晚风吹着。   把俩人所有的旧衣服全收拢到一块儿,招娣的还好,她的全破破烂烂,像一堆絮糠,这全得扔掉。   不过有一件花衬衣,老式的确良,花色特别漂亮。   她舍不得扔。   陈美兰盯着那条新裙子看了会儿,把这衬衣剪开,先缝了一条腰带出来,再在连衣裙的领子和半截袖的袖口备了一道花纹,再穿到身上,在腰间打个蝴蝶结,这条裙子就成了一个叠穿的假两衣,不像原来那么素,乍然好看了。   招娣热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突然抬头,见妈妈身上的连衣裙又花又漂亮,披散的头发黑的像瀑布一样,顿时哇的一声:“妈妈,你比电视上的演员还要漂亮,刘晓庆和巩俐也没你漂亮。”   现在流行的电影是《红高梁》、《黄土地》,流行的明星是刘晓庆,巩俐这些大美人。   招娣眼里出西施,怎么看妈妈怎么漂亮。   陈美兰本来不信的,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乍一看,这件裙子把她衬托的,还真像个美人儿。   “睡觉吧,我漂亮的小闺女。”搂上招娣,她压抑着心头的喜悦,柔声说。   周巧芳昨天没拦住妹妹,今早摸着露水去老房看了一趟,直接要气升天了。   因为周雪琴昨天晚上没回来,住在了吕靖宇家。   她为了嫁个混混脸不要,身子也不要了。   反观陈美兰,昨天就是一身新衣裳,今天一早起来又换了一条裙子,裙子上那条碎花的腰带,惹得珍珠和宝珠俩跟在她屁股后面,小姑长小姑短的叫着。   小姑娘们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她们舍不得让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的小姑去挑水,俩人抬个桶,一桶桶的,从河边往家里挑着水。   周巧芳心里本就闷气,这时偏偏二嫂从门前经过,还要刺她一句:“美兰再嫁还是进城,腰里揣着两万块,却连件烂衣裳都不给你和珍珠,宝珠几个留,大嫂,你心里不觉得亏得慌?”   大嫂看着美兰身上那条漂亮的花裙子,顿时一愣:美兰把她那件最漂亮的衬衣给拆了,做成裙子啦?   要不是有周雪琴的荒唐在前,大嫂心里估计也会觉得酸,觉得美兰该把那件衣服留给自己。   但自家妹妹那么荒唐,瞎了眼的要去给个混混家的俩熊孩子当后娘,小姑子却得去替她养外甥,一件衣服算个啥,只要美兰高兴,她俩外甥不就有好日子过?   “我个农村妇女,棉线背心穿的很舒服,不稀罕花衬衣。”大嫂冷冷怼了一句:“有这说嘴的功夫,把自家的粮食收一收去,少在我家门前碍眼。”   二嫂都已经被陈美兰抢走所走所有的钱了,丈夫的头还给陈德功敲破了,这回是真正躺下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今天拼着命,也要给老大一家子添个堵。   看招娣穿着花裙子出来,就又是一句:“招娣,你以后可有苦日子过喽,阎肇家那俩孩子凶的什么似的,小心别被他们打死。”   招娣刚才还乐悠悠的,听了二嫂这句,顿时脸上露了怯,怯怯的看着陈美兰。   金宝这孩子老实,也跟着就附合了句:“小的那个还喜欢咬人,招娣,你可小心点,别被他给咬了。”   阎肇的俩儿子,算是金宝的表弟,他去外公家做客的时候见过。   他说凶,那俩孩子肯定凶。   好在招娣可不怕这个,小拳头一捏,小女孩虎巴巴的:“他们打我,我不会打他们呀,我会努力吃饭,打败所有想欺负我妈妈的人。”   小女孩又怎么样,她永不服输。   陈美兰刚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两步走了出来,眼疾手快,刷刷几把,就摘了二嫂的金手镯,扯了她的金项琏。   指着二嫂脚上的鞋子,她厉声说:“这也是用我的钱买的吧,你给我脱了。”   “你……”二嫂一声尖叫,转身想躲,周巧芳一脚踩上她的鞋子,再推她一把,捡起地上的白球鞋,给扔房梁上了。   陈美兰还指着她的鼻子说:“阎西山是个煤老板,现在一座煤矿的价值至少在四五十万,他有两个煤矿,值上百万,一年的利润至少有二十万,我已经离婚了,就不说什么了,但胡小眉可比你聪明多了,用两万块就换了一个百万富翁,还是你帮的忙,二嫂,你就说你蠢不蠢。”   不是多说,阎西山的煤矿现在就那么能赚。   二嫂又是一声尖叫:“你……”却结巴了。   “有本事去闹胡小眉,闹阎西山,在这儿酸叽叽的红什么眼儿。还是你个窝里横,拳头只敢往自己人身上打?”陈美兰又说。   二嫂立刻拨高了嗓门:“我怕谁,我早晚撕烂她胡小眉的脸。”   这就对了,狗咬狗,一嘴毛,先让二嫂去闹胡小眉吧。   阎西山那个男人陈美兰不稀罕,但她稀罕盐关小学的学生,可不想胡小眉再误人子弟。   大嫂因为二嫂一句话,怕小姑子心里对自家两个外甥有意见,追着还得解释两句:“美兰,那俩孩子倒也不坏,就是没啥出息,以后嫂子就全指着你,把他们带大了。”   阎肇家的俩儿子,上辈子陈美兰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很多人说过,一个是病秧子,另一个是个废物点心,没出息的东西。   连亲妈都不认,吊在嘴边骂的孩子,听起来还真挺废的。   但陈美兰心里倒是很平和,毕竟她对下一段婚姻并没抱希望。   晌午,到大队开介绍信和户籍证明。   才刚刚开到证明,从大队出来,就有个中年妇女把陈美兰给拦住了,这女人一脸的兴高采烈:“小陈,你还记得我吗,昨天就是我给你拍的照片,你猜今天我卖了几套衣服?”   ……   “今天一早把你的照片贴出去,我一口气买了二十套衣服。”这是昨天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夸张的伸出十根手指,她一把拉上陈美兰的手:“走,再去给我拍照片,以后我要给你开工资。”   这辈子不当首富太太,当然要自己赚钱,但陈美兰还没想好该怎么赚钱,钱就主动上门来找她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房子,而且在小县城,陈美兰当模特还能滥竽充数,要在大城市里,她就是个弟弟,所以她没被冲昏头脑,以为自己真能靠当模特吃饭。   但多个朋友多条路。   陈美兰把自己在城里的地址留给了这个叫李红梅的女人,说了自己很忙,目前没办法帮她,但她要真想找自己当模特,以后到西平市找她。   李红梅一听更乐了,眉飞色舞:“原来你是大城市的人?在咱们这小县城里终究没出息,我也想去西平市闯一闯,等我下定决心去西平市,第一个去找你,咱们连手闯天下。”   “好,连手闯天下。”陈美兰也握上了她的手。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衬衣加短裤,怕日头太晒,陈美兰给自己包了条纱巾,给招娣则换了另一条白色的小纱裙,玻璃胸针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村口,招娣回头看着恋恋不舍的珍珠和宝珠,看俩姐姐都流眼泪了,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回城了,也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爸爸了,于是开始担心了:“妈妈,你说那个新爸爸会不会讨厌我,打我?”   “他要敢打你,妈妈就像打阎西山一样,立刻暴打他一顿,跟他离婚。”   “那还是算了吧,原来的爸爸不也打过我,还踢我,骂我是丫头片子,我能忍的。”停下脚步,招娣小声说。   她作为独生女,永远被妈妈笑盈盈的目光关注着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要结束了。   依然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才要再嫁的,但陈美兰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因为疏忽,让女儿从小就受那么多委屈,努力成长,反过来保护她。   转身,屈膝跪在闺女面前,她一字一顿说:“妈妈都勇敢的跟打你的爸爸离婚了,招娣难道没有妈妈勇敢?不论挨了打还是挨了骂,是新爸爸,还是新哥哥新弟弟,招娣必须勇敢告诉妈妈,妈妈会跟他们交涉,明白吗?”   招娣看妈妈跪在地上,一脸认真,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勇敢,深吸了口气:“嗯!”   不勇敢的女儿,配不上这么勇敢的妈妈。   先由陈德功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们到县城,在县城的汽车站,阎肇会在这儿接她们。   一到汽车站,陈美兰就看见阎肇了。   纯棉布的绿衬衫,橄榄色的裤子,腰带上有个盾牌标识,这是公安的制服腰带,他穿的,是现在的公安服。   他曾经是军人,现在马上当公安,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卓尔不群,他自然的双手下垂,蓄着一股力量,紧盯着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们,用一种,看犯罪分子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看起来形迹可疑的人。   看到陈美兰和招娣从他眼前经过,他眼中无波无澜,居然把眼睛挪开了。   这对时尚的母女姐妹花,跟三天前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土妞,和穿着花布衬衣的农村妇女大相径庭。   陈美兰还故意在阎肇面前走了两圈儿,阎肇愣是没认出她来。   ……   同一时间,隔着一条河,朝雾升腾,一座只有两间烂土坯房的院子里,周雪琴顶着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从炕上爬起来,睡了一整夜的炕,混身都是僵硬的。   刚从炕上下来,一脚差点踩翻放在地上的尿盆子,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嫁给将来的西平市首富了。   院子里鸡在咕咕,猪在拱栏,吕靖宇大清早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和阎肇也太不同了,阎肇是个军人,虽然沉默寡言不吭气儿,但是家务干的很好。   但凡他在家,只要周雪琴起床,就连刷牙水都会替她倒好,不过那样的男人没出息,大丈夫就该不拘小节。   家务活就该是女人干。   周雪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去洗洗涮两个孩子的尿桶了。   等待吧,马上吕靖宇就会有钱了。 第10章 超生游击队(新爸爸没嫌弃招娣是个丫头)   陈建功喊了声阎团长,阎肇才猛然回头。   望着他的脸,陈美兰脑海里浮出八个大字:面沉如水,眸如寒星。   陈建功握上阎肇的手说:“我这妹妹从小没爹妈,我们兄弟俩也委屈她委屈的厉害,但你一定要对她好,你要对她不好……”   低头看表,抬头看车,又看看挤挤攘攘的人群,虽然车马上要开,但阎肇还是耐心听着陈德功的絮叨。   不过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招娣,你在哪儿啊招娣。”   陈美兰以为是自家招娣丢了,慌得把闺女紧紧捂在了怀里。   阎肇同时挣开陈建功的手,大步流星,从人群中举起一个小女孩,高声问刚才正在惊呼的那个女人:“同志,这是不是你的孩子?”   原来是有人丢了一个同样叫招娣的孩子。   一个大肚皮女人拨开人群冲了过为,伸手就在女孩脸上搧了一巴掌:“死丫头片子,让你抓着引弟和托弟,你倒好,把自己给弄丢了。”   还有两个更小的小丫头,像是刚出毛的小鸟一样,紧紧牵着女人的衣服。   被打的那个则承受着周围人或冷漠,或怜悯的目光,像小绵羊一样温顺的抓起了两个妹妹的手。   但还有更乱的,围观的人才要散,突然又有个男的,一把拽起大肚皮就把她往长途车上搡:“快跑,县计生办的人来抓咱们啦。”   三个小女孩就像老鼠嫁姑娘,不哭不叫,又灵又巧,争先恐后的跳上了车。   原来这是个现实版的超生游击队。   就在这个当口,班车眼看要发,阎肇突然伸手,一手招娣一手陈美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把她俩像抓小鸡似的抓上车了。   计生办的人已经冲进汽车站了,拿着小喇叭,拍着车门,在威胁司机停车。   超生游击队全家缩在一起,鬼哭狼嚎,不停的求司机快走,女人和三个孩子甚至跪下了。   这是个‘一人结扎,全家光荣’的年代,计生办比后来的城管还不如,是人们最痛恨的人,满车的人都在吼司机快走。   司机不停的鸣着喇叭,撞开计生办的人,班车咆嘟着,摇摇晃晃的出了车站。   墙上鲜红的[流下来,打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的标语随即被甩在后面。   陈美兰和招娣俩被人挤的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阎肇就站在陈美兰的身后,虽然天气很热,但这个男人的身上特别凉,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凉的惊人。   有坐位的人已经坐下了,没坐位的则挤在中间,中巴车的窗户开着,风呼啦啦的往里灌。   陈美兰心说到底是二婚,这男人有点凑和啊,连张有座位的票都舍不得买。   从晋阳县到西平市是300公里,照现在车的速度和路况,至少要走六个小时,在这挤的像沙丁鱼罐头的车里,有人在哭,有人在吐,站上四个小时,腿都要站肿的。   招娣挤在角落里,时不时扬起头看阎肇一眼,努力给他一个笑脸,这个新爸爸,只看脸,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么白,也不像她原来的爸爸那样见谁都笑,比她原来的爸爸凶多了。   招娣心里特别害怕。   刚出了县城,阎肇就问那个超生游击队的队长:“同志,你买的票有座位吗?”   超生队长和大肚妻一人占一个座儿,还是靠窗户的,三个闺女挤了一个,凉风吹的很舒服。   “当然,没座位我敢坐吗,有座38,无座17块,你没座位就好好儿站着,甭羡慕咱。”队长说。   阎肇递了三张票过去:“这几个座位都是我们的。”   大肚女人赶紧站了起来:“坐坐坐,你们坐。”   但阎肇把她摁住了,回头问陈美兰:“你抱着孩子挤一挤,行不行?”   所以他是买了三张票,但看大肚女人和那几个孩子挺可怜,想给她们让两张?   “可以。”陈美兰说。   结果她刚坐进去,超生队长居然去后面抓孩子了,一把拧起一个:“死丫头片子们,都给我站起来,这座位给老子坐。”   几个女孩子乖乖站了起来,这是三只比招娣还乖的小绵羊。   阎肇一只大手,摁在超生队长的肩膀上:“同志,站的不舒服?”   他的声音足够沉,虽说不高,但车上的人都能听得见。   超生队长一看就是个典型的,赶着妻子非要生儿子的封建主义,这种人根深蒂固,认为只有带把儿的才配称人,才配坐着。   他看了阎肇一会儿,突然就开始赖笑了:“公安同志,咱们一起站着,站着挺好,站着舒服。”   他是看到阎肇腰带上那个金色盾牌,意识到对方是公安才服的软。   班车继续往前走,陈美兰吹着凉风,猛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招娣则依然小心的打量着阎肇,但只要他的目光投过来,她就会立刻躲开。   这个凶巴巴的新爸爸把孩子唬住了,她没了早晨的欢乐,紧紧缩在陈美兰的怀里,大概是在想象,要被这个爸爸打上一顿,会有多疼。   要哭吗,要告诉妈妈吗?   “我女儿,漂亮吗?”阎肇指着招娣,问身边的超生队长。   招娣今天打扮的可漂亮了,扎的辫子都是陈美兰仔仔细细辫过的,头上还缀着花头绳,坐在妈妈的膝头,眨巴一下明亮的大眼睛,像个小公主一样。   超生队长看了看招娣,再挪目看了看自家缩在一起的三个丫头片子,由衷说:“漂亮,但可惜是个丫头片子。”   “她将来或者会成为一个女警,女兵,也可能会成为一个女教师,女演员,我不会再生孩子了,而且为我能有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阎肇居然又说。   招娣猛吸了一口气,眨巴着大眼睛,勇敢的迎上阎肇那冰冷,又暗压着温柔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坦然的笑。   新爸爸,她突然不怕了。   但车里人多,有人一听就觉得荒唐:“啥?只有一个女儿你就不生啦。年青人,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巴不得你不生,还要给你发个锦旗。但你一表人材,没个儿子,香火都要断了,断子绝孙呐,懂不懂?”   阎肇的脸色依然那么严肃,而且大言不惭:“我只信马列,不信鬼神,不怕断子绝孙。”   “等你死了,列祖列宗骂你不肖子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有人轻嗤了一句说。   但是大肚子的女人摇了摇陈美兰的手臂,哽噎着说:“妹子,那是你爱人吧,你命真好,嫁这么好一个男人。”   陈美兰抬头看阎肇,就见他仍然一脸冷漠,却坦然的接受着车里男人们鄙夷,和女人们羡慕的目光。   这算啥?   分明他有两个儿子,而且招娣是他今天才接手的继女,这男人看起来挺严肃,心够黑的啊,大言不惭,把一车的人哄的团团转?   这还没完。   坐了整整六个小时,睡了两觉,口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班车才摇摇晃晃进了西平市。   阎肇一路无话,却在临要下车的时候,使劲掰了把超生队长的肩膀:“你要想生就多生几个,努力生儿子。但我坚信只要教育,培养好一个,我女儿将来赚的钱,肯定比你三个女儿加起来赚的还要多。”   他还懂得精准打击,知道超生队长最爱的就是钱和攀比?   这个陈美兰完全没抱希望的男人,今天让她大跌眼镜。   超生队长看了看自家那三个,其实长的都不差,而且老大特别聪明,读书的时候学习不比男孩差,最近因为跑计划生育打游击,孩子连学都给黜了。   看看别人家抱在膝头娇滴滴的小公主,再看看自家的流浪儿,人心都是肉长的,超生队长突然眼睛一红,先一步下车了。   陈美兰一家随后下车,刚到大门口,超生队长迎面走了过来,堵在了阎肇面前,他点了一支烟,远远指着阎肇,吐了口烟圈说:“公安同志,我觉得我闺女不比你家的差,现在是共产主义社会,你家的家庭环境是比我家好,但我闺女只要能认真读书,考上大学,照样能出人头地。”   一把抓过女人的手,他吼了一声:“走,回家,缴罚款,我要让招弟,引弟和托弟都去读书,我就不信我家的闺女不如别人家的。”   大肚皮女人抹着眼泪,回头给陈美兰挥手再见着,转身走了。   所以阎肇这是成功的劝一队超生游击队洗脚上岸了?   恰好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陈美兰也给吓的一瑟缩。   她现在只想赶紧倒两趟公交车,回家。   但阎肇并不着急。   出了汽车站,他把这俩母女安顿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走了。   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大纸盒子和两瓶汽水回来了。   从纸盒里捧出两块蛋糕,给了陈美兰和招娣一人一块,他才说:“咱们还得去接小旺和小狼,吃饱了咱们就走。”   汽水是冰镇过的,一口气灌半瓶,真解渴。   陈美兰早晨没吃饱,闻着蛋糕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一口咬下去,居然满口栗了香。   “这是栗子蛋糕?”她吃惊的问。   “妈妈,这一块得三块钱呢,真香。”招娣咬了一大口,也说。   栗子蛋糕是西平市有名的老点心,据说是建国初,国内还没有低筋面粉的时候,为了做出松软可口的蛋糕,国营饭店的厨子们发明的。在蛋糕中间放面包胚,外面裹一层栗绒,再外面才打奶油,一口下去,浓香四溢,满满的栗瓤,沙沙的,栗子独有的清甜充盈在舌尖。   这样的蛋糕,将来可就没有了,陈美兰一口气至少能吃三块。   但她才吃了一块,在公交站的凉椅上坐了一会儿,阎肇就又问:“吃饱了吧,那咱们去接孩子?”   对了,她是再嫁,阎肇还有俩儿子呢。   再一回喜当后妈,也不知道阎肇家那俩废物点心,究竟长的有多面目可憎。   “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在他外婆家。”阎肇不经意的簇了簇眉头,遥遥指着一片城中村说:“周家村。”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没把两孩子接到身边?”陈美兰吃惊的问。   “我这不正准备去接?”这简直是个话题终结者。   而且老婆孩子一道接,既省时又省力。   不过算了,陈美兰自己不也是图他能帮她过户房子吗,王八配绿豆,他俩倒是正好一对儿。   曲里拐弯的郊区农村,路边停满了三蹦子,自行车叮咛作响,本来就窄的路上,一不小心就要碰到车,碰到人。   走了差不多三里地儿,路越来越烂,见缝插针的菜地上或者种两棵大白菜,或者种一垄生葱,再或者孤零零的竖着几根玉米。   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口,一群小男孩正在打闹,其中一个大概三岁的小萝卜头,咬着一个大男孩的手指,悬在半空中。   那大男孩咧开嘴巴死命的尖叫,甩着,那小男孩给他晃在空中打着转。   阎肇把蛋糕盒子塞到招娣怀里,大步走过去,一把把小男孩抓了过来,问:“小狼,你哥呢?”   “爸爸,这是爸爸。”男孩总算松了嘴,伸小手指着另一个男孩子说:“我哥贩磁带赚钱钱,周二哥抢钱钱,所有的钱钱,咬他。”一口白白的小奶牙,又咬过去了。   阎肇不理这孩子在说啥,把个欲咬人的小狼崽子拎到了陈美兰身边。   “你带着这个,我去找另一个。”他说。   这不是接孩子,这是捡土豆,一捡一个,扔筐里?   小狼抬头看着漂亮的阿姨和姐姐,舔了一下唇,四处嗅着:“阿姨好香。”   招娣已经捧了一块蛋糕出来:“快来吧,吃蛋糕。”   这个小弟弟有点凶,招娣其实可怕怕了,她也才明白,新爸爸准备了四块蛋糕,其中有两块是他家两个男孩的。   这个爸爸跟她原来的爸爸也不一样,他把最好吃的东西也给了她一份,没嫌弃她是个丫头,就不配吃蛋糕。   小狼接过蛋糕,刚才还在咬人的小嘴巴张了老大,哇哦就是一大口:“真香。”   名符其实,这还真是一头小狼崽子。 第11章 小狼狗(就这,是周雪琴口中的废物)   不过小狼刚咬了一口蛋糕,就有个小男孩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挡在他前面,目露凶光,盯站陈美兰。   陈美乐一看这男孩,顿时噗嗤一声。   男孩大概六七岁,皮肤略黑,穿一件泛黄的小白线衣,胸前挂着一个小录音机,两个裤兜里塞满了磁带,脖子上还缠了好几圈磁带,这简直是个录音机成精了。   跟小狼一样,看眉眼,是另一个复刻的阎肇。   “哥哥,爸爸认识的阿姨,给蛋糕吃。”小狼把自己的蛋糕捧了过去:“哥哥也吃。”   “你叫阎小旺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美兰。”陈美兰把另一块栗子蛋糕也取了出来,捧到他面前:“你先吃块蛋糕吧,你爸马上就回来。”   盯着陈美兰看了会儿,再看看漂亮的小招娣,阎小旺的鼻子嗖的一下红了,紧接着眼睛也红了,深吸了口气,一把拉起小狼,转身就走。   “不就是甩拖油瓶吗,你甩我我甩你,只管生,不管养的东西,我阎小旺又不是养不活我们兄弟,要别人养?”边走,他委屈的掉着眼泪说。   这是个倔脾气,而且到底大了,一看就明白,陈美兰是他爸给他找的后妈。   又凶又倔,走路时既快又稳,大步流星的步伐,也跟阎肇一模一样。   “哥哥不要跑,你爸爸马上就回来啦。”招娣伸手去拉,小狼也不想走,还想回头,但小旺狠狠瞪了招娣一眼,扯着弟弟走了。   “哥哥,你屁股上有东西。”招娣又喊了一声。   阎小旺屁股后面拉着好长一串磁带,跟条小尾巴似的。   一拽,磁带更长了。   周围好些小孩在起讧:“阎小旺,你这是长尾巴了还是拉了屎,屁股没擦干净啊?”   一把拽起磁带,阎小旺快速擦掉眼泪,走的昂首阔步。   ……   阎肇此刻在岳父家的院子里,岳母进城帮小舅子带孩子去了,老家只有老岳父,他倒是想带好孩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比如小旺,到底去了哪儿岳父都不清楚。   甚至这都已经下午五点了,老岳父看电视剧《雪城》看入了迷,直到阎肇打断,才发现到现在他还没吃午饭,至于两个孩子有没有吃过,他就更不知道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女儿离婚的事情,一个劲儿问阎肇,周雪琴是不是打牌去了。   老岳父文G时被打坏了脑子,说话颠三倒四,阎肇问了半天才知道,儿子最近几天一直在街面上录磁带,卖磁带,所以要找儿子,得去外面。   又费了好大的劲儿,他才让老岳父明白,自己今天要把孩子带走。   “小狼和小旺一起带走吗?告诉雪琴,有钱就给孩子买点衣服和吃的,别老打牌,跟她打牌的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岳父高声说。   阎肇正在收拾衣服,听到这句,手颤了颤。   不过他很快就收整好了情绪,把孩子的衣服收拾好,本欲出门,回头看老岳父被打坏的脑袋一直下意识的左右摆着,一只眼珠功能退化,瞳孔成了白色,努力睁着另一只眼睛,想看清楚他。   于是从兜里掏了两张大团结出来,塞到了老岳父胸膛前的笔兜里。   放下行李,他不像惯常,只敬个礼就走,这回深吸一口气,给老岳父鞠个了九十度的躬。   “雪琴跟你闹离婚,你要理解她,你常年在外当兵,自打怀上小狼就没回来过,她的心给你伤透了。你要哄着她,劝着她,让她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那些人会带坏她的。”岳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阎肇已经大步流星,出门了。   一出来,恰好迎上缠了一身磁带的小旺。   “走,咱们现在得回家了。”阎肇简短的说。   小旺还挺犟:“离婚的时候你可没说立刻找个阿姨,还是那么的漂亮的阿姨的。”   “我扛你走?”阎肇反问。   小旺撇着嘴巴,抱紧了录音机。   父子三人,阎肇两手拎着四五个大包,小旺脖子上挂着录音机,还有个小狼,都要走了,时不时的呲牙咧嘴,指着围观他的孩子们喊:“你们还欠我钱啦。”   到了陈美兰面前,阎肇面色颇有些簌簌的:“这是小狼,今年三岁半,这是小旺,今年七岁。”   招娣立刻伸出手,先跟小狼握手,虽然小旺拒绝握她的手,她还是说:“我叫招娣,我也姓阎。”   陈美兰还没张嘴,才一笑,就见阎小旺也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小家伙一脸轻蔑,仿佛在说:等着吧,咱们相处超不过三天,我就能把你气死。”   陈美兰笑了一下,都重活一回了,什么样的皮孩子她没见过。   阎肇简速的说:“走吧。”   看得出来,他很不愿意呆在这个地方。   “你们稍等我一会儿。”陈美兰说着,把自己手里的包放到了地上。   她要干嘛?   “找厕所?我带你去。”阎肇话音还没落,就见陈美兰朝着那帮站在村头看热闹的孩子走过去了。   其中个头最高的一个男孩子,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站在最后面。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陈美兰问。   这男孩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转身想跑,陈美兰眼疾手快,伸手抓上他的衣领,一把把这齐自己胸膛的男孩拉扯了回来。   伸出另一只手,她说:“拿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男孩子挣扎了起来,还想跑。   “阎小旺翻录磁带,卖磁带,钱是阎小狼管,你刚才抢了阎小狼的钱,我说的对不对?”陈美兰再一勒紧。   这男孩顿时尖叫了起来:“流氓,有女流氓打人啦。”   这个城中村的孩子怎么这么无赖?   再撕一把,陈美兰从他兜里掏出一大把零票子来,喝了一声:“喊啊,你使劲儿喊,把这全村的人都喊来,最好咱们报警,去公安局,我就说你偷了我的钱,咱们看看公安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她穿的干干净净,时髦大方,这男孩一看就是个小偷小摸的混混,要被逮到派出所,公安批评的肯定是他。   男孩被松开后,呸的一口唾沫唾在陈美兰脚下,恶恨恨骂了一句:“阎小旺,我祝你以后被后妈打死。”   咦,这孩子还知道小旺要有个后妈了?   好几个孩子一起起哄:“阎小旺被他妈不要啦,以后要被后妈打死喽。”   小旺一声不吭,憋红着脸,小狼蹦蹦跳跳:“咬,咬死你。”   “我妈才不打人啦。”招娣护着小狼,高声说。   一帮孩子吵的像一群刚抱出窝的小鸡崽儿似的。   十元的,伍元的,贰元的,还有一毛两毛的票子,陈美兰把票子捋顺,递给了小狼:“你刚才咬那个哥哥,是不是因为他抢了你钱的原因?”   小狼接过钱,顺势就钻陈美兰怀里了,活脱脱有了大狗罩着的小狼狗:“嗯!咬他们。”   他倒好,不认生。   “走吧。”陈美兰看着阎小旺那既沮丧,又狐疑的目光,忍着笑说。   西平市是目前华国除了首都和申城之外,第三大的大城市,属工业城市,人口不密,但占地面积非常大。   在将来,有地铁,公交四通发达,要走哪儿非常方便。   但现在公交并不便利,地铁就更甭提了,还是没影儿的东西,就连出租车都还没有时兴起来,街上跑的最多的是三蹦子,学名三轮车。   有的会搭个棚子遮雨遮太阳,大多就一个车厢,不论拉人还是拉货,后面箱子里一坐,三蹦子灵活穿越在大街小巷里,多窄的巷子,它都能把你送到家门口。   周雪琴娘家在城西,盐关村在城东,直线距离将近40公里,公交要倒四趟,算下来不如雇个三蹦子。   阎肇雇好三蹦子,把包放在下面,先抓起招娣安放在中间,再让小狼坐在她身边,然后示意小旺坐到另一边。   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是别扭的时候,尤其对小女孩,会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再加上招娣穿的漂亮,像个小公主一样,他就更觉得混身不舒服了。   而且这孩子以为爸爸带他们走,是回爸爸自己的老家的,偏偏招娣伸手来拉他的手,就笑着说了一句:“我们家特别大,房子还特别新,可比你们家好多啦,快坐下呀。”   这么说连房子都是这个漂亮阿姨家的?   阎小旺突然想起妈妈指着他的鼻子说的话:“你以为只是妈妈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他不过是没让你看到过而已,他也认识很多女人,什么刘晶晶,齐松露,一个个都是家庭条件好,出身好的女孩子,狗屁的红颜知已,那都是他的小情人。”   这些女人阎小旺统统不认识,但妈妈已经那样伤过他了,爸爸现在还要带着他们去一个女人家住,他怎么就遇到这么一对父母啊。   正好这时陈美兰买了几根小奶糕回来,先递他一根。   阎小旺猛然转身,正好碰上小奶糕。   天热,小奶糕本身就是半融化状态的,这可好,全糊在了他胸膛前那架烂录音机上了。   “来,我帮你擦?”陈美兰说。   “不要。”阎小旺嘟起小嘴巴,倔犟的说。   转身,他坐到了三蹦子的最外侧,仗着自己年龄大点,身体灵活,不但不抓把手,还要翘起个二郎腿。   录音机上挂一根小奶糕,小奶糕滴哩嗒啦,淋了他一身,但那又如何,人家的眼神里只有四个字:不可一世。   不过随着三蹦子被发动,扬天一个窜,小家伙被高高抛了起来,要不是他爸伸手接住,就得一个倒栽葱栽到地上。   大人不笑,孩子要笑啊,已经热络了的小狼和招娣连手都牵到一块儿了,看着狼狈的小旺,哈哈大笑。   融化的小奶糕随着三蹦子的颠簸,顺着胸膛滴到裤子上,但阎小旺孤倔的小眼神,让陈美兰很是诧异。   就这,是周雪琴口中的废物点心?   她觉得他不算废啊,至少很有骨气。 第12章 菊花电扇(男版田螺姑娘?人形扫地机)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上辈子漫长而久远的记忆里,陈美兰住过很多地方,但盐关村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周围有好几个大厂,比如东方集团,西美集团,都是搞轻工业的,污染小,也没噪音,也有些癞皮疮,比如阎西山的煤厂,好在都离盐关村有些距离,所以虽说就在城市周边,却安安静静,闹中取静。   现在再看,马路清扫的干干净净,墙壁也都粉刷的干净白亮,依然是她记忆中那个清明自在的小村子。   在村口遇上村支书阎雄的爱人,毛嫂子,多年不见的故人,陈美兰有点激动,小跑着朝她奔了过去,毛嫂子比她还激动,夜色中也朝她奔过来了。   “这是美兰呀,哎哟喂,你可算回来了。”   “毛嫂子看着可真年青。”上辈子再见,彼此都老的不成样子了,这辈子还年青,陈美兰当然要感慨一下。   毛嫂子看陈美兰身后跟了一个个头高高大大的男人,因为看起来比阎西山要结实得多,犹豫了会儿才试着问:“这不像是西山啦,我记得西山比这瘦,还是长发。”   “我新找的对象,也姓阎,叫……”   “哎呀,你看我这猪脑子,你和暴发户……呸呸呸,不提了。”毛嫂子自悔失言,恨不得自打几个嘴巴子。   她也是个八卦人儿,听说是美兰新找的对象,当然好奇,想要好好打量一下。   但还没看清楚对方长个啥样子,只觉得又高又大,一身寒气,对方已经去推美兰家的门了。   这人难道原来来过盐关村,他居然不用指,就认得美兰家的门。   “毛嫂子,明天再聊,我先回家了。”陈美兰掏出钥匙说。   陈美兰的大四合院在村子最中间,是整个村子里最豪华,最气派,也最干净的院子。   不过一把推开门,陈美兰顿时愣住了,因为月光下放眼望去,院子怎么像是被人开膛剖肚了,还稀稀啦啦的种着些菜。   “妈妈,谁在咱们家院子里种菜啦?”招娣一声惊呼。   打开院灯,陈美兰倒有点欣喜,院子被人翻掘过,种着芹菜、油菜,茄子豆角,黄瓜和西红柿,芹菜和小油菜都已经能吃了。   阎西山是个孤儿,老爹老娘早死了,村里的堂房也都出了三服,不会来干这种事。   这菜应该是胡小眉种的。   她有个弟弟就在阎西山的煤厂上班,阎西山在家对面搞了个售煤点,他们兄妹经常在这块儿走动。   城郊的人地少,收入又不高,见缝插针都要找点地方种菜,胡小眉肯定是以为她回不来,这院子属于自己了,这才种的菜。   “挑着走,别踩坏了菜,这菜咱们以后还得要吃。”陈美兰说着,打开了自己常住的那间房的灯。   她知道胡小眉和阎西山在自己的炕上滚过,怕他们要糟蹋自己的床单被褥。   那些东西虽不值什么钱,但置办起来不容易,丢了也可惜。   不过还好,打开板箱,一床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闻起来一股淡淡的樟脑味儿,摸上去也是松松软软的。   打开放在屋角的黑白电视机,立刻跳出电视剧《雪城》的片头来,电视也还能看。   不过这屋子是真脏,炕上地下扔满了烟蒂,弹满了烟灰。   一把拉开床上的被子,居然从中飞出一只内裤来,那是一条正红色的内裤,红的鲜艳欲滴,这可不是陈美兰的,她从来没穿过红色的内裤。   二哥当时说过,他是把胡小眉和阎西山捉奸在床的。   这内裤估计是那时候落下的吧。   真是够恶心的,两只手指挑起内裤,陈美兰本欲扔掉,但走到院门口,想了想又折回来,放进厕所了。   横竖已经被人欺负了,这条内裤她要留着,很可以做点文章啊,就算是个意外惊喜的收获吧。   “这是你抽的烟?”阎肇看着满地烟头,问陈美兰。   陈美兰怎么会抽烟。   而且阎肇怎么会认为她会抽烟?   在将来抽烟的女人都很少,更何况现在。   这男人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不抽烟,这烟头我打扫就好了。”这她得解释一句。   “是这样,我还得去趟单位,咱们要先吃饭。”阎肇才张嘴,陈美兰立刻说:“你去忙你的,我自己能打扫,会给孩子们搞饭吃。”   有过一次二婚经验的陈美兰,对男人没抱任何希望。   要是阎肇真的好,周雪琴会跟他离婚?   她现在的心态是,你图能住在我家,帮忙照看孩子,我图你能帮我迁户,各取所需。   “我给你钱,你先去买饭?”阎肇说着,伸手就欲掏钱了。   他的经济情况陈美兰很清楚,净身出户,房子存款都给了前妻,站在女人的立场上,陈美兰倒觉得他挺有担当,很欣赏他的做法,而且自己手里又不是没钱,索性说:“我自己有钱,饭我买就行了。”   厨房就有搪瓷缸子,拿出来先拿清水洗洗涮涮,涮干净了,出门买饭。   陈美兰要出门,招娣当然得跟着,小狼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弟弟也去。”   招娣说:“要叫妈妈。”   小狼立刻乖乖的:“妈妈,弟弟也去。”   陈美兰纳闷儿了,这孩子虽小,也三岁多了,难道就不知道周雪琴才是他妈,该不会,他就像周雪琴说的一样,虽然是个灾病秧子,但白眼狼的程度比小旺还高吧。   住在郊区就是好,出了村子大概500米,就有夜间摆的路边摊儿。   西平市位于华国内陆,驰名小吃一大堆,什么肉夹馍、水盆羊肉,油泼扯面,一人一灶,走过去,路边密密麻麻全是摊儿。   不过这些摊儿村里人吃不起,吃它最多的,是附近东方集团,西美集团和秦川轻工,这些大厂的工人干部们。   油泼扯面是事先和好的面,现要现扯,柔软的面在案板上啪的一声,皮带一样宽,薄而发亮,下进滚水锅里再捞出来,洒上葱花蒜苗加豆芽,一小撮芝麻花生,半勺热油淋上去,香气四溢。   刷刷两勺热油泼上红辣子,就是四缸子油泼面了。   四个大搪瓷缸子摞一块儿端在手里,俩孩子在前面跑,跑了不几步,招娣故意使着小狼往前跑,自己却慢了脚步,要单独跟陈美兰走在一起。   “妈妈,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小女孩略有些担心。   “表现的特别好,但妈妈觉得咱们招娣没必要故意表现的特别好,毕竟咱们不是相处一天两天,日子还长着呢,你要用平常心对待小旺和小狼,他们让你不高兴你就要说出来,总是迁就他们,就会让他们觉得你没脾气,就会欺负你,明白吗。”陈美兰说。   招娣认真点头,踌躇满志:“他们要是不听话,我会教育他们的。”   这是她的房子,她的主场,招娣也比上辈子自信得多,在自己家,天生就有主人翁精神。   这一点让陈美兰特别欣慰。   但饶是对阎肇不抱任何希望,甫一进门,她还是有点被气到。   阎肇两手插兜,阎小旺只到他爸大腿高,跟他爸一模一样的两手插兜,一模一样的眼神,脚边竖着一个大铁皮盒子。   这是一大一小俩大爷在家等饭吃?   分明当初在陈家村,阎肇说过自己家务做的很好,就算干不了别的,总可以先把桌子擦了吧,要不然怎么吃饭。   不过算了,马上指给他们父子一间房,就当家里多个租客吧。   但撩开帘子进屋,陈美兰又愣住了。   这是她的卧室,刚才她出门的时候,就像个小型的垃圾场,但现在,炕上原来所有的铺盖全被扔到了外头,换成了新的,柜子上铺的花布也换了新的,旧的被扔在地上的大洗盆里,墙上所有贴的贴画全被撕了一空,窗玻璃泛着亮光,亮的连苍蝇都要碰壁。   不说地面了,柜子下面都给掏扫的干干净净。   再看几个柜子,全都一尘不染。   这是阎肇和阎小旺干的?   不过半个小时,把个脏到无法踏脚的屋子打扫的像间新房一样?   这阎肇,该不会是个人形扫地机吧?   男版田螺姑娘?   “阿姨,我们今天晚上住哪间房?”阎小旺追着问。   陈美兰打死都不敢相信,半个小时,一个男人能把一间屋子给整理的这么干净啊,她抬头,正好对上阎肇依然冷梭梭的目光。   那目光迫使着陈美兰,赶紧给他一个答案,阎小旺还要多说一句:“今天晚上我们要和我爸睡。”就好像他爸是唐僧,要被她吃掉似的。   “隔壁那间屋吧,也有炕,炕还大,够你们父子几个滚了。”陈美兰压抑着胸腔里的笑声说。   孩子都差不多,上辈子她和吕靖宇结婚后,在一起睡得并不多。   只要睡到一家,两家的孩子不是肚子疼就是屁股痒,总要想办法闹着把他们分开。   二婚夫妻,心里都只有自己的孩子,盘算的也是各家孩子的前程,隔着孩子,永远磨合不到一起的,就这么过吧。   “小旺去吃饭,剩下的活儿我来干。”阎肇说着,提起扫把出门了。   这真是个男版的田螺姑娘,还是刚才他悄悄藏了几个人在家里搞打扫,这回陈美兰才要亲眼所见。   只穿一件背心,先是把放在洗盆里的脏被套脏床单刷刷几把揉了出来,搭到晾衣绳上。   再洒水闷着地上的灰尘,然后拿扫把把整间房子从顶到墙细细清扫一通,接着又用淘干净的抹布再擦一遍浮尘,窗户单用一块抹布,整个从炕到地,不过十几分钟,几个孩子还在吃饭,阎肇一气呵成,居然把另一间屋子给清扫的干干净净。   套被套,铺褥子这种事,陈美兰敢打保票,在华国没几个男人能干得了。   吕靖宇惯常吊在嘴边的话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管你吃穿,你就得伺候好我一家老小,这是一个女人的本分。”   陈美兰一直以为这个国家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的。   但阎肇,不管是表现也罢,还是真会干,他套被子的方式,陈美兰破天荒,是头一回见。   他先把被子和被套平铺在炕上,左卷卷右卷卷,刷的一抖,陈美兰数过的,不过12秒,就是一床套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了。   这男人是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最会干家务的。   “赶紧吃饭吧,面都快坨住了。”陈美兰把缸子递给了阎肇。   别看孩子小,都饿了,几个孩子居然一人吃完了一大碗油泼面。   阎肇把孩子们缸底的辣椒红油和豆芽葱蒜全归到了自己碗里,再把脏了的缸子拿出门,哗啦啦的自来水冲着,蛇皮管子连头带手冲了一遍,他穿上衬衣,端起盛着面的缸子就走:“我到单位吃,两个孩子今天晚上……”   “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照顾好小狼。”小旺抢着说。   小狼给哥哥掰着,赶忙挥手:“爸爸再见。”   真是奇怪,小旺和小狼比吕靖宇家那两个省事得多,当爸的走的时候不哭不闹,乖乖的跟他爸说再见。   客气又拘谨的两个小家伙,对他们的爸爸,似乎比对她还陌生。   吃完饭,应该洗个澡的,但这房子里目前还没有洗澡间,而且小狼和小旺似乎并没有洗澡的习惯,小旺一吃完饭就去隔壁了,小狼不肯走,要跟招娣俩一起看电视,才看了两分钟,打着盹儿,已经眯在招娣肩膀上了。   招娣踢鞋趴上了炕,他眯眯糊也跟着爬上了炕,俩人并肩躺下。   陈美兰出门烧个水的功夫,再进门,就见阎小旺撅着小屁股,正在卖力的,准备把小狼拖起来,抱走。   “不要,跟姐姐睡。”小狼嘟嘟囊囊的说。   “快走吧,这么陌生的地方,哥哥一个人睡害怕,要你做伴。”阎小旺语带着哭腔,拍着弟弟睡熟的脸说。   可惜弟弟太胖,他也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想抱是抱不起来,想拖,拖不走。   电视机里广告还在哇哇作响,一会儿是菊花电扇,风凉世界。一会儿是上海航天牌冰箱,航天品质,再一会儿,又成了新一代的系列微机,长城。   阎小旺扯不起弟弟,垂头丧气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转身看到陈美兰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小男孩脸上的委屈和害怕瞬间不见了。   刷的一下撩起被子钻到了被窝里,他故意对睡着的小狼说:“什么?你害怕?那我陪你睡吧。”   胆虽怂,嘴不怂,小家伙嗖的一下,闭上了眼睛。 第13章 臭流氓(不表面巴结她,不暗处翻她)   这是盐关村最大的院子,整整八间40平米的大屋,全是陈美兰带着陈德功,一砖一瓦砌起来的,阎西山负责在外面赚钱,她在家负责盖房子。   砌的时候就想好了打二层,所以地基打的很深,将来起三四层楼都不怕。   给自己洗了个澡,进门的时候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哗啦啦的,一大盒麻将洒在地上。   虽说还是农民,但大家的土地都被征用了,村里人闲时间多,都喜欢搓点麻将,所以家家都有麻将。   但陈美兰从来不打麻将,这麻将是阎西山的。   渣前夫的东西留着干嘛,扔,陈美兰还得清理衣柜,里面有好些大花衬衣,牛仔裤,全是阎西山的,统统扔掉。   再翻翻柜子里的相册,只要有阎西山的,她也干干脆脆一剪为二,把阎西山剪了下来。   忙了半晚上,刚扔完垃圾回来,玻璃窗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只敏捷的猫一样,那是阎小旺,在盯着她。   但一看她进来,小家伙刷的一下躺倒了,还跟猫猫念经似的打起了小呼噜。   三个孩子并排躺在炕上,月光照着,中间那个小胖墩儿皮肤最白,招娣的睫毛就像两把大扇子一样,睡梦中还在忽闪。   拉了电灯,刚要眯眼睛,阎小旺突然说了句:“我看见你刚才把麻将扔喽。”   “我又不搓麻,留它干嘛,你想搓。”陈美兰反问。   “搓麻的都是臭流氓,没一个好东西。”小男孩嗖的扔了一句:“呼噜呼噜。”   这小家伙不仅倔,还傲娇。   第二天一早,村支书阎雄家,毛嫂子提着一大盒麻将进门,喜滋滋的给阎雄看:“看看,这么一副好麻将,全囫囵的给扔在垃圾堆上,我给咱全捡回来了,就差一只幺鸡和一块白板。”   阎雄一看,却顿住了:“这是副象牙麻将,是阎西山的,一盒得好几百块,美兰居然把西山的麻将给扔了,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难不成新找的男人在咱们西平市,面子能比西山更大?”   “天太黑我没看清,挺高一男的,还带俩孩子。”毛嫂子轻轻嘘了口气:“西山在市里关系多得吧,我听说好多公安都是他的拜把兄弟,男人离婚,自己对不起老婆没啥,但老婆要找个别的男人住在他家里,我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   “西山现在的人脉和背景了不得,手下还好多混混马仔,要我说,美兰除非找了公安局长,不然那院子她住不安生。”阎雄感慨说。   “公安局长会找咱美兰一个二婚,能有男人要就不错了。”毛嫂子叹口气:“美兰的日子难过呐。”   阎雄也不经意的叹了口气,抱着那副麻将出门,放到垃圾台的显眼处了:这麻将,他可不敢要。   早起烧一大壶水,陈美兰才要赶着小狼和招娣俩洗澡。   俩孩子睡了一晚上,把她的新被窝都睡臭了。   小狼是真脏,那双脚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脚底下的污垢结成了痂,搓都搓不下来,只能先上打上香皂,慢慢泡。   这胖嘟嘟的小男孩有一个鼓鼓的小肚皮,坐在大洗盆里,任由阎小旺混身上下给他搓着,瘫成一个大字,贼眯眯的舒服。   招娣对两个男孩未免太热情,忙着给小旺找毛巾,找牙刷,还热情勃勃的,想教他怎么洗脸刷牙。   但阎小旺并不领情,把招娣的东西放在一边,只用他爸带来的牙膏肥皂。   而且拒绝招娣帮忙,等小狼身上的垢痂泡化了,自己帮他搓,搓完还知道兑热水,拿清水替他再冲一茬。   “妈妈,小旺哥哥好像不怎么高兴。”招娣跟在陈美兰的屁股后面,小声问。   刚刚凑合到一起的两家人,小狼没心没肺。   但小旺毕竟大了,他妈又没死,孩子最想的肯定是自己的妈妈,乍然被他爸拎到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怎么可能高兴。   曾经的招娣就像现在的阎小旺,半懂不懂事,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你不用吓她都是一只惊鸟,独自瑟瑟发抖。   你对他不好,他怕,对他好他也怕,倒不如不管他,由着他自己的性子去。   家里的灶台没有清洗,没法开火,只能出门买早餐。   油条,肉加馍和豆浆,还打了半盆豆腐脑,又买了俩茶叶蛋,一份小咸菜。   毕竟现在物价便宜,这么一份早餐打下来才不过两块钱,吃饱一个大人和三个小孩足够了。   打好了早餐,陈美兰才专门劝招娣:“既然小旺不想理你,你也不要理他,你们还不够熟悉,人对陌生人太热情,别人会害怕的,好吗?”   招娣咬了咬唇,语气巴巴的说:“好吧!”   再往前跑了两步,她又回头说:“我喜欢现在的新爸爸,因为他晚上不回家。”   因为晚上不回来才喜欢,这叫个什么逻辑。   村子里的妇女们好八卦,一个个或者头上顶着烫发卷儿,或者脸上贴着黄瓜片,假借着串门晒太阳,都在陈美兰家门看站着,好奇的张望着院子里两个小男孩。   满院子的菜,俩男孩儿,一个在菜田里撒欢儿,一个坐在台阶上,埋着头,正在修一台破录音机。   其实本来可以修好的,但是昨天淋进去的小奶糕吧零件糊坏了,这下直接报废了。   小旺总觉得这个村子自己有点熟悉,又说不上哪儿熟悉,外面那么多女人上下打量着他,心里就更郁闷烦躁了,抱起录音机出了门,一声砸在了垃圾台上。   哗啦一声,黄三嫂给吓了一跳:“这孩子咋这么凶,面相也不讨喜。”   有人接茬:“就怕他欺负招娣。”   “他敢?招娣她爸可是咱们整个津东区的名人,看这俩孩子的穿着,他们的爸估计一般,是个普通人。”黄三嫂叹气说。   小旺气的冷笑一声,大摇大摆进门了。   屁啊,他爸在战场上一天能杀30个敌人,能是普通人?   “黄三嫂,刘二姐,遛弯儿呢?”陈美兰端着早餐上前,笑着说。   “美兰都舍得花钱打早餐啦?”黄三嫂特别吃惊:“你原来不总说外面的早餐没家里的好吃,还不健康?”   曾经她是不吃,上辈子多少年都保持着自己做饭的习惯。   可最终落得个什么。   吕大宝头一回学喝酒,喝醉了搂着她说的第一句就是:“妈,幸好你做的饭好吃,要不然,就凭这两只粗糙的手,也配不上我爸现在的钱。”   她沤心沥血养别人的孩子,在孩子眼里不过是个磨糙了皮,磨厚了肉的老妈子。这辈子日子照过,她不会再给任何人真心了。   看美兰进了家门,黄三嫂感慨说:“美兰也是够委屈的,她恐怕还不知道吧,阎西山和胡小眉原来就骚在一起,现在直接过明路了。”   人比人气死人,曾经还是好朋友呢,美兰一走胡小眉就和阎西山过明路了。   要说他们没早勾搭在一起,谁信啊。   最近阎西山买了辆夏利车,胡小眉上下班都是他接送,整个盐关小学第一风光就是胡小眉。   这要叫美兰知道,得多伤心啊。   刚刚出锅的油条,表皮还是脆的,煎饼果子的杂粮面下面露着金黄的鸡蛋叶子,提着早餐进了门,洗的干干净净的小狼已经闻着味道,跟到陈美兰的屁股后面了。   吃饭就在陈美兰的屋,她这屋足有42平米,里面有餐桌,还有小凳子。   天热,院子里种了太多菜,这才一晚上,窗外密密麻全是蛾子和蝇子,则把早餐放下,蝇子已经扑过来了。   这居然住条件当然不行,得改善。   纱窗得买,防蚊蝇,院子里的菜田太多了,要找个人来扒了,把水泥填上,平整成水泥院子。   现在已经有空调了,陈美兰想买两台回来,冬暖夏热,就不用生炉子了。   冰箱也得有一个,毕竟一日三餐,没个冰箱怎么开火吃饭。   几个孩子狼吞虎嚼,正在吃早餐,陈美兰给自己列了一条长长的单子,上面全是应该要采买的生活必须品。   小旺似乎很喜欢吃肉夹馍,但却只掰半拉,而且吃得很慢,咀嚼的特别仔细。   他虽然才上一年级,但因为一直在外面跑,识的字儿还挺多。   看到纸上写着冰箱两个字儿,从鼻子里往外喷了口气,虽然一直努力孤倔,不想跟这个陌生阿姨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阿姨,你不会想买冰箱吧?”   “要买。”陈美兰说。   小男孩子抛出一句让她完全始料不及的话:“那我可以用你的冰箱存冰棍儿,然后拿出去卖吗?”   才六七岁的孩子,哪来这么好的生意头脑。   录音机坏了卖不了磁带,就要转行卖冰棍儿。   这还是他妈口中的废物点心吗,他这不崩人设吗。   “可以。”陈美兰爽快的说。   小家伙再吸吸鼻子,搓了搓手,端起吃过早饭的碗,比他爸还利索的就去洗洗涮涮了:“那咱们今天就去买冰箱吧。”   在这个被后世流传为遍地黄金,遍地机遇的九十年代初,陈美兰还没规划好自己该怎么赚钱,才进门一天的继子就已经雄心勃勃的想要赚钱了。   他跟吕大宝,吕二妞不一样,不表面巴结她,也不在暗处翻她白眼,更不欺负招娣。   倒像上辈子的招娣,一门心思只想赚钱独立,脱离家庭。   这种雄心壮志陈美兰特别欣赏。   “先把那半拉鸡蛋饼也吃了吧,抬冰箱得有力气,我怕等我买了冰箱,你力气太小抬不动。”陈美兰忍着笑,调侃了这小家伙一句。   小伙子再次让陈美兰大跌眼镜,他跑厨房里,从个小碗里,用筷子小心翼翼拨出一疙瘩红辣椒油,夹在了馍里头,这才叹口气,咬了一大口。   那点辣子油,是昨天晚上的油泼面上面的,他没舍得吃,扣下来,今儿夹馍吃?   这小子很会吃。   一口又一口,那全是他要离家出走,自立门户,雄心勃勃的动力。 第14章 笑面阎王(美兰嫁的新男人小时候居然)   开始规划家庭支出的时候,陈美兰还被日用品的物价迷惑着,觉得自己是个富翁,但现实是残酷的。   等几个孩子吃完饭,她奢侈的雇了辆三蹦子进城,直奔目前西平市最大的国营商场。   结果当场被泼了一头冷水。   所有家电在这个年月全是天价,春兰空调,一架3800,航天牌冰箱,最小的880,稍大一点的1200,18寸的彩电要4800。   关键光有钱不行,空调彩电要凭准购证,没准购证你摸都甭想摸一下。   要真这样用,她存折上的一万八不出三个月就得化个精光,而她在没收入前,将面临的是,阎肇一月工资很可能连家庭用电的水电费都交不起。   只能忍痛舍弃空调彩电,先买个最紧要的冰箱。   小狼和小旺贪婪的看着一台上海航天牌冰箱,两个人都快钻冰箱里面去了。   售货员忍不住翻白眼说:“小朋友,不要整个人贴到冰箱上,你们把我的冰箱弄脏了,管擦吗。”   小旺立刻乖乖往后退,但小狼还是忍不住伸手想摸。   九十年代的售货员,正是用鼻子看人的年代,一个个都是重度斗鸡眼患者,全是瞪雇客瞪出来的:“这孩子没长耳朵吗,听不懂人话?”   虽不是自已亲生的,陈美兰有些看不过眼了:“我买一台,难道还不能打开看看?”   “你要打开也行,先掏钱。”售货员直接翻了陈美兰一个白眼。   也就在这个拿死工资的年代,售货员们才能目中无人到这步田地,马上百货业改革,凭销量吃饭,她们就得另换一张脸了。   “就这台,你们商场管送货上门吧,给我送到家。”陈美兰说着,直接掏钱了。   售货员说:“我们顶多送到商场外面,要想带回家,您得雇三蹦子。”   这客气的语气,来自于陈美兰那整整一沓十元大团结,不看人面看钱面。   一台冰箱800块,这就到手了。   “我要想买空调和彩电的话,得怎么才能拿到准购证?”钱拍出去了,但并不给售货员,她的手还压在上面。   售货员的语气更客气了:“准购证得你到自己单位去批准,单位给你发了你才能买。”   这个年代,大家电基本都是国产,属于紧俏货,有单位,有关系,有后门的人才能买得到,普通老百姓只能望而兴叹。   “那咱们先买冰箱,彩电和空调、洗衣机再等几天,你们觉得呢?”陈美兰好声好气,跟几个孩子商量。   招娣到底是亲生的,底气足:“可以呀,先买冰箱就很好啦。”这已经是做梦一样的好日子了。   小旺和小狼脸蛋红扑扑的,看得出来兴奋过度,死守着那个冰箱。   这年头商场没服务可讲,买冰箱买空调的人都是拿着扁担绳子,当时交钱,几个人一抬,出门还要放几串鞭炮才会走。   刚才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售货员这会儿态度倒好了很多,从外面喊进两个开三蹦子的临时工来,吩咐他们把冰箱抬上了车。   几个孩子守着车,陈美兰又进了一趟商场,停在羽西化妆品的专柜前了。   上辈子,等吕靖宇成首富的时候,陈美兰成标准的黄脸婆了。   招娣倒是买了成套成套的化妆品,可饶是再多的化妆品,也填不平岁月风霜留下的沟壑了,五十岁再护肤,黄花菜都要凉了。   放眼全国,陪首富打天下的原配都是她的下场。   男人出门有花枝招展的女秘书陪着,不会带她们,她们自己也不爱搀和那种场合,年青漂亮的,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把她们愈发衬托的像是昨日黄花。   她比别人幸运的只是吕靖宇没有抛弃她,没有把情人带到她面前,至少在外人看来,她很幸运。   可没人知道,那是她用不捉奸,不理不管,连他的钱都很少用的豁达换来的。   去他妈的豁达,这辈子她要随心所欲。   “女士,一套羽西得380块,你确定要?”售货员惊的换了一个很时髦的称谓。   陈美兰立刻换了四沓子大团结出来,数出二十张,把剩下的递给了售货员:“确定要。”   这辈子她要提前保养自己,不是给男人看,她要对得起自己重活的这一生。   三蹦子进了盐关村,在这个村里谁家添台黑白电视机都要叫大家嚼半天舌根的年月,一台冰箱,全村人都炸锅了。   “美兰找的怕不是个有钱人,这都买冰箱了?”   “能比西山有钱?”   “胡小眉想给他弟买个冰箱,阎西山呸了一口,还险些挥了拳头。美兰都买得起冰箱,我估计她找的男人比暴发户还有钱。”   一个冰箱顿时让全村人改观,愈发对美兰新找的丈夫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再说阎小旺,这小子紧紧抱着大纸箱子,乐的小脸蛋都红扑扑的,但到了家门口,等司机卸了货,要抬进家门的时候,他就不肯了,非不让司机进门。   “我自己就可以搬进去。”指着比自己高大半的纸箱子,他固执的说。   司机一路跟陈美兰聊得不错,要不然还懒得干这力气活儿,笑着摸了摸小伙子的脑袋:“让叔叔搬,这玩艺你搬不动。”   一看陈美兰家,司机又笑了:“你家挺新奇,种了满院子的菜。”   “您甭进我家的门,这冰箱我会自己搬的。”阎小旺发现自己着实搬不动,求助小狼了:“小狼,你从后面抬,我给咱们搬。”   饶是性格再好,因为这孩子太熊,陈美兰想翻脸了。   好在她从招娣身上经历过,继父继母一句话,会让才进门的孩子难受多久。   既然阎小旺不肯让别人动那个冰箱,那玩艺儿就让他爸搬吧,反正他爸有的是力气。   陈美兰还得雇个人,一是家里的菜要拨,拨了之后铺院子,二是所有的窗户都要钉上窗纱,要不然,只凭夜里的蚊子,就能把她和几个孩子给叮死。   中午就不吃油泼面了,在这个以面为食的地方,面的吃法太多太多,买一包醋回来,拿油一呛,加上葱花蒜末,再放点紫菜和虾米,烫点小青菜,一碗简单的酸汤面就做好了。   一人一碗,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一口清凉解舒的酸汤最开胃了。   小狼和招娣呼啦呼啦的刨着面,吃的像小猪崽子一样,小旺却不进门,还守着那个冰箱。   “小旺,那冰箱放在门口别人搬不走,快回家吃饭。”陈美兰喊说。   “不要,我已经看到至少有三个人想偷我的冰箱了。”阎小旺闷声闷气的说。   日头太晒,早晨还生气勃勃的小男孩,给晒的像朵蔫掉的小青菜一样。   摸摸纸箱子,再摸摸纸箱子上那个冰箱的图案和形状,趁着别人没瞧见,他居然把脸贴了上去,眉毛笑的弯弯的。   怪不得他亲妈都骂他是废物点心,这孩子脑瓜子犟的有点不开窍。   但看他蔫巴巴的抱着那个冰箱,又于心不忍,遂使着招娣给他端了一碗面:“招娣,去,把面给你小旺哥哥端过去。”   “爸爸!”就在这时,阎小旺突然一声欢快的叫:“爸爸,咱有冰箱啦,快来抬冰箱。”   大中午的,阎肇回来了,军绿色的裤子,大檐帽就捧在手上。   “这儿怎么搁个冰箱?”阎肇那张黑脸上终于有表情了,他看起来有点吃惊。   阎小旺指了指陈美兰:“她买哒,咱们家也有冰箱了。”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他又来了一句:“我没让任何人进咱们家的门喔。”   阎肇冷眉一瞪,小旺就又不说话了。   这几天,按理来说阎肇应该一直在家的。   陈美兰回来,而且住的还是阎西山家的老宅,阎西山肯定要来闹,没有金钢钻就不揽瓷器活儿,别看阎肇硬梆梆冷冰冰,跟贴在门上的门神没两样。   但他就是陈美兰给自己请来的门神,用来镇阎西山的。   所以看他回来,陈美兰也热情的迎上去了,笑的满面春风:“工作忙完了?”   “刚刚在津东路分局报道完,因为要分管缉察,昨天晚上紧急处理了一批积压的任务,今明天可以休息一下。”阎肇环顾了一圈院子,说了句:“我帮你把院子打了。”   他还会打院子?   “窗子要钉窗纱?”阎肇又说。   他还会钉窗纱?   “那我现在就干吧。”说着,阎肇已经挽起了袖子。   陈美兰很想说差不多就行了,她知道男人刚结婚都喜欢表现一下。   但没必要表现的那么勤快,毕竟这些活儿就算雇个人她也能干。   于其在这儿干活儿,阎肇倒不如穿着公安装到盐关村走一走,让村子里那些好热闹的人们赶紧饱个眼福,毕竟好多人想知道到底是哪尊神敢住阎西山家的院子,都要好奇疯了。   不过今天阎肇要给陈美兰的惊喜,还远远没完。   毛嫂子假借串门的名义,其实还是好奇美兰到底找了个啥男人。   刚到院门口,顿时一愣:“这怕不是一支队,阎佩衡家的小阎肇吧,是你爸调了工作你们才搬走的,自打搬走,至少十来年没回来过了吧?”   这么说,阎肇自己的老家就在盐关村?   盐关村分七个支队,陈美兰所住的是离城最近的七支队,而一支队,则在离城最远的地方。   阎佩衡这个名字陈美兰听过,据说是一位从村里出去的老军官,莫不,阎肇就是他儿子。   “我是阎肇。”阎肇居然回答说。   毛嫂子恨不能掰下阎肇的脸贴着看,连连惊呼:“这还真是小阎肇。”   回头,她又兴奋的对陈美兰说:“你怕不知道吧,阎肇家在一支队,小时候就长在咱们村,西山小时候爱笑,大家叫他笑面阎王,阎肇因为面相凶,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冷阎王,小时候阎肇虽小,但拳头狠,大家总说,别看西山年纪大,笑阎王打不过冷阎王。”   不说毛嫂子的眼球差点要鼓出来。   陈美兰都险些跌破眼镜。   她嫁的这个新男人小时候居然打过暴发户?   大嫂这个媒做的可简直太妙了。 第15章 小费翔(阎肇居然,会,害,羞?)   流言这东西虽不准确,但它传的快。   陈美兰才回来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不说七支队,整个盐关村的人都知道了。   虽说因为阎肇一直不在家,大家不知道那个男人具体是谁,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美兰往阎西山家带了个男人。   就比如阎西山现在的未婚妻胡小眉。   三支队,马路边,胡小眉和她妈齐冬梅俩一人拎一个红色的漆皮小包,一人一件大花裙子,崭新的皮鞋,一模一样的烫发,站在路边,正在等待阎西山的小轿车来接她们。   “胡老师,不是放暑假了,您和齐大妈今儿怎么回村了?”一个学生家长路过,笑着问。   胡小眉笑了一下:“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来找一下胡主任。”   家长明白了,津东路教育局的胡主任就住在三支队,胡小眉目前还是个民办教师,一直在等转正,她应该是为了转正的事儿,来找胡主任的。   齐冬梅全程眼睛望着天空,等那家长走了才翻个白眼:“村小学的家长看起来都这么穷酸没素质,这女人居然喊我叫大妈,也不看看她自己有多老。等你转成公办教师了,妈让范祥帮你运作,把你调到东方小学去。”   胡小眉也不想呆在村办小学教书,工资低,家长也没钱,很少给她送礼。   但东方小学也不好调,必须是公办老师才能调,而胡小眉只是个民办老师,所以她连忙说:“妈,你跟我范叔好好说说,西山有的是钱,要多少钱随他开口。”   “西山的钱还不是我帮他拉关系,靠你范叔赚来的,他盐关村那房子按理就该给咱家小华,现在陈美兰回来了,咱们得跟他好好说说,让他想办法把房子弄过来,知道吗?”齐冬梅说。   胡小眉点了点头:“嗯。”   “一会儿西山回来了,知道该怎么说吧?美兰是他前妻,咱们只能夸,不能骂,懂不。”齐冬梅又问。   胡小眉不耐烦了:“妈,我知道该怎么说。”   齐冬梅前些年死了丈夫,改嫁到了东方厂,给后勤处一个叫范祥的领导做续弦,没人知道的是,她其实也是小三上位,当初范祥的前妻还没死的时候,她就跟对方在一起,前妻死了,她正好续弦。   带着俩拖油瓶,女儿初中毕业,被她弄进小学当了老师,儿子没读过一天书,现在在阎西山的煤厂当经理,齐冬梅这半生,能从一个寡妇混到今天,全凭自己的智慧。   转眼,一辆红色的小轿车飞驰而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大卷发,皮肤白皙,高高瘦瘦,穿着水红色衬衫的男人,光看张相,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双眼深邃,像个外国人一样,俊得慌。   这正是阎西山,他这副长相,在文G那些年,被称之为是天生的美帝狗崽子相,差点没被批D死。   但随着去年,费翔在中央台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大家才发现,他居然跟大明星费翔长的一模一样,从此阎西山也就有了一个小费翔的称号。   阎西山这人,表面笑嘻嘻,但心眼比鬼还多。   因为自己发家基本是靠齐冬梅,对齐冬梅特别尊重,平常见了都是岳母长岳母短,不过今天他铁青着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胡小眉和齐冬梅对视一眼,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陈美兰回来了。   上了车,车上唱的正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正趁三个人的心思,心里全都装着一把雄雄燃烧的火。   齐冬梅故意跟胡小眉说:“听说美兰回来了,西山应该特别高兴吧,美兰是个贤妻呐。”   “妈,你就别提了,美兰带了个男人回来,你没听村里人是怎么骂西山的?”胡小眉也故意搭腔。   齐冬梅又说:“那有啥关系,咱们西山才不介意呢,他都不怕列祖列宗笑他,还怕别人笑?要我说,美兰就是再找八个男人,西山一样爱她。”   终于,阎西山吭气儿了:“岳母大人,你就别说了,改天往盐关村送煤,我会喊几个人过去看看的。”   俩母女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喊人,不就是喊煤矿工人,煤可是黑金,这周边好几个煤老板经常起争执,那些煤矿工人经常为了争生意打架,见红都是小,断胳膊断腿,打架的经验足着呢。   虽说还不知道那个野男人到底是谁。   但阎西山的脾气她们母女摸得来,他这人哪怕天塌下来都是笑嘻嘻的,那天不笑了,就证明事情真的大了。   当然,他对陈美兰的感情陈美兰或者不知道,齐冬梅太了解了。   当初胡小梅和他刚好上的时候,陈美兰还在孕期,四五年了,俩人偷鸡摸狗的在外面开房,甚至被公安抓到过,为了不让陈美兰知道,阎西山打点那件事,足足花了五千块。   虽说嫌弃陈美兰脾气坏,土气,因为齐冬梅的压力,他也一直考虑要离婚,但离婚不离家,他跟胡小眉商量的是,跟胡小眉扯证,但永远要照顾美兰母子。   胡小眉当然愿意答应,毕竟她是小三上位,要善解人意男人才会喜欢。   现在陈美兰敢往他家带个男人,阎西山不说丢了房子,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去跟别的男人睡?   不说扒了那个男人的皮,就陈美兰都甭想好过,至于招娣,可怜孩子,她爸的钱她一份都休想拿到了。   “岳母大人,咱们回东方厂?”出了村子,阎西山回头问。   当初,因为在招待所被抓过,阎西山为了方便偷情,在东方厂买了套房,跟齐冬梅做邻居,同时也方便巴结厂里的领导们,他们现在都住在东方厂,按理要回东方厂。   但胡小眉却说:“山哥,送我去趟一支队吧,我得去见见美兰。”   阎西山眉头一皱,语气都粗了:“你见她干嘛?”他到现在还在护短,恶不恶心。   “你难道不知道村里人是怎么说我的,还有人跟教育局反应,说我作风不正。我现在要转正,就得让美兰帮我证明咱俩原来没关系,是你跟她离了婚咱俩才开始处的呀,不然我怎么转正?”胡小眉反问。   胡小眉最近正在搞转正,学校领导已经把她的档案报上去了,但因为村里有些风言风语,别的老师不服,闹的厉害。   她得找到陈美兰,让陈美兰帮她正正名。   要不然,她一小学老师,天天背地里被人骂小三,骂二奶,多憋屈?   阎西山长舒了口气,打了把方向盘,往一支队去了。   胡小眉可是个人民教师,阎西山自己没文化,特别看重胡小眉这个身份,是得让她找陈美兰洗白一下,争取早日转正。   陈美兰人傻,耿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和胡小眉曾经有过的事。   她和胡小眉原来关系又那么好,肯定会答应的。   ……   人形扫地机,泥瓦匠,陈美兰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阎肇。   而且他的样子很怪,别看脸上皮肤黝黑,但是脱掉衬衣,以半截袖为界,下面的皮肤呈古铜色,这种古铜以一条白色的背心为界,又会过度成白色,所以他的身上有三种肤色。   看着他的眉眼,陈美兰不由就要想,这要的脸要跟皮肤一样白,应该又是另一种样子吧,还甭说,是很标准的帅气。   就是人太冷了一点。   给他扫一眼,混身发凉。   他带着小旺出门一趟,不一会儿水泥沙子就全买回来了。   把橱柜搬出门,全程只需小旺帮忙搭把手,一个小时的功夫,厨房地面就已经给砌的平光水滑,就连墙面,他也先用砂纸打过,刷上了大白粉。   一间厨房,崭新明亮。   院子不能就这么上水泥,得先把菜起出来,再把挖松软的地碾硬之后再上水泥。   阎肇几个屋子转了一圈,居然从库房里翻出一个阎西山爷爷辈用过的碌碡,要用来碾地。   招娣原来的爸爸在家里就是一大爷,躺椅上一坐,小茶壶一端,什么事情都让妈妈干,而这个新爸爸忙里忙外,居然不需要妈妈帮忙搭一把手。   孩子既觉得兴奋,又觉得稀奇。   兴奋的躺在床上都不肯睡觉,被小狼一把拉倒,又坐起来,再压倒,又坐起来,好奇的盯着外面的新爸爸,不停的看。   她现在特别想喊一声爸爸,不过是害羞,喊不出口。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天干物燥,除了电线上电流滋啦啦的响声,就连天上飞的鸟都给热哑了,整个村子里哑的闻可落针。   等陈美兰短暂的眯了一会儿,再醒来,地面给抹的整整齐齐,院子已经光滑的像镜子一样了。   从炕上爬起来,看三个孩子还偎在一块儿呼呼的睡着,陈美兰先烧了壶水,给他们一人晾了一碗凉白开,想了想,又在几个孩子的碗里一人洒了一把白糖。   小孩子都喜欢甜的,这一中午睡起来,肯定很渴,一人喝一碗甜甜的凉白开,多舒服。   陈美兰心里其实有点隐隐的担心,她才知道阎肇和阎西山认识,而阎西山还是她的前夫。   阎西山吃喝嫖赌,养打手混混,带的那帮煤矿工人都是流氓中的流氓,在整个西平市的风评堪称烂大街。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阎肇对她心里别有什么想法吧。   要不然他能从一进门到现在,除了干活,一声不吭?   就不能跟她说句话吗?   晾了杯凉白开,看着热气儿过了,陈美兰端了出来,准备跟他搭搭话儿。   迄今为止俩人还没心平气和,开诚布公的聊过。   “喝口水。”她笑着把碗递了过去,既然山不近我,我近山,主动搭讪,她迈第一步。   阎肇接过碗,却连陈美兰的脸都不看,一口喝干:“谢谢。”   就不说看她一眼了,他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你家是一支队的,原来你怎么不说?”陈美兰又说。   盐关村一支队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将来会有如雨后春笋般的暴发户,也会有无数的流氓混混,大多姓阎,就是从这村里发的迹。   “已经搬走了,没必要。”阎肇冷冷堵了一句。   陈美兰只要一张嘴就会被他堵回去,这还怎么继续聊下去?   阎西山肯定要来闹,到时候阎肇会是个什么态度。   他跟阎西山到底是兄弟还是仇人,原来关系怎么样,现在呢?   他总得愿意搭话,陈美兰才能继续跟他聊下去啊。   这时候院子里平的水泥差不多硬了,阎肇拿起一大沓报纸,走一步,在地上铺一张,从卧室铺到厨房,又从厨房铺到大门口。   弯腰用手试厨房地上的水泥,发现还是软的,于是又把厨房的窗户打开,通风。   气都不需要喘一口,紧接着开始往窗户上钉窗纱。   他简直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干活机器人。   不过他突然问陈美兰:“你跟阎西山怎么结的婚?”   这是审犯人吧,这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犯人。   “经人介绍,他那时候穷,在城里找不到媳妇,到农村娶得我。”   当时的媒人,是周雪琴她爸,说是要给陈美兰介绍个军人,来的却是阎西山。   不过陈美兰不介意阎西山的出身,一开始俩人也很恩爱。   刚结婚的时候有个水洼,阎西山都要背着她过,怀招娣的时候她想吃西瓜,阎西山穿过半个城,要给她找个新鲜西瓜。   她对阎西山,真情实意爱过。   阎肇依然不看陈美兰,盯着窗子,突然竖出大拇指,莫名其妙,他为啥突然竖个大拇指?   再低头,他哗啦啦裁开窗纱,往窗子上一摁,这人的眼睛里长着尺子,裁的窗纱跟宽子的宽度一模一样。   锤落钉,窗纱已经钉好了:“他人品一般,你应该知道吧?”   人不止要看相貌,还要看人品,阎西山纯粹是给钱冲膨胀的,不过其实男人都一样,没钱的时候人品都不错,不是本身人品好,是因为穷而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钱是春药,能进一步释放他们的本性,有钱了,他们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阎肇这种审问人的语气让陈美兰心里特别不舒服。   而且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放下手头的活,撇下她进屋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怪不得周雪琴放着公安局长的夫人不做,要跟他离婚。   这人身上没有一丁点的人情味儿。   不过陈美兰刚瞪了一眼阎肇那间房。   刷的一撩帘子,他已经出来了。   俩人的目光突然交汇,阎肇避开了目光,陈美兰倒是很坦然的看着他。   审啊,她倒要看看他还想审些什么。   递给陈美兰一个信封,阎肇一字一顿:“在你和阎西山的婚姻存续期内,在外面干什么,做了些什么事情,你是不是一丁点都不知情?”   阎西山不但吃喝嫖赌,手下还有一大帮混混,天天回家喝的烂醉,当然,回家也很少,他在外面干什么陈美兰确实不知道。   她甚至懒得知道,毕竟阎西山面上笑嘻嘻,一肚子男盗女娼,不仅是感情破裂,她和阎西山三观不同。   而且阎肇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气呼呼的?   接东西的时候,陈美兰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阎肇的手指,他突然目光闪烁了一下,闪电似的抽收回了手,把那个信封放到了窗台上,低声说:“你慢慢看,我去钉对面的窗纱。”   陈美兰蓦然明白过来,这人不是生气,他是在害羞。   一个眼看三十岁的,有过一个妻子,有俩儿子的男人,在面对女人时,他居然,会,害,羞? 第16章 民办教师(从小旺他爸,直接升级成了)   打开信封,里面一沓白色的纸。   翻开一张,《聚众赌博治安处罚书》,下一张,《寻衅滋事治安处罚通知书》,再翻一张,《卡车超载治安处罚书》,无一例外,被罚人全是胡小华。   这其实是阎西山在公安局留的案底,因为胡小华是阎西山煤厂的经理,胡小华打头,阎西山躲在后面当老大。   陈美兰倒不惊讶,毕竟阎西山赚的是黑心钱,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跳迪斯科,犯法不犯罪,一边缴罚款,一边大把赚钱,公安顶多罚他,不可能抓他。   翻到最后一张,陈美兰愣了一下。因为这是一份《嫖娼行政处罚通知书》。   时间,86年7月。   事件回放:阎西山和胡小眉在XX招待所,被公安打黄扫非时抓到,经查处,俩人没有婚姻关系,属于非法发生性关系。   捧着这张纸,陈美兰目瞪口呆。   胡小眉和阎西山曾经私通的事情,是,陈美兰这儿有一条内裤。   但那证明不了什么,真正有效的证据她并没有。   这种嫖娼处罚通知书,按理公安当时就该给她,也该通知她去捞人,但阎西山有的是关系,哪怕被公安抓了,花点钱就能把他放出来。   所以胡小眉和阎西山在外偷情,两年前就被公安抓到过,可她像个傻子一样,直到现在,直到嫁了阎肇,才能拿到这张处罚单?   阎肇给她这些东西的意思陈美兰知道,阎西山堪称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芯子。   他应该是想求证,她有没有参于过阎西山聚众赌博、寻衅滋事,以及打架斗殴的事。   毕竟现在下了海的那帮商人们,为了赚钱,揪人闹事雇混混,彼此之间争摊位抢生意,有些女人比男人还狠。   这陈美兰可得解释一下,阎西山的生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毛嫂子的声音:“美兰,在家吗?”   “踩着报纸走。”正在钉窗纱的阎肇说。   陈美兰踩着报纸过去,打开了门:“毛嫂子,啥事儿?”   “把你家钥匙给我,快,我替你把门从外面反锁上,胡小眉来了,你犯不着见她。”毛嫂子说。   陈美兰一直在等阎西山上门,这么说阎西山没来,胡小眉先上门来了?   “这是为啥?”陈美兰又问。   毛嫂子摆了摆手:“她不是个民办教师?据说转正手续马上要办下来了,但是有别的老师往教育局写过举报信,说她私生活糜烂,和暴发户阎西山关系不清不楚。她刚才提了一桶清油去找你阎叔,说一会儿还要来找你,让你和你阎叔给她作证,证明她和阎西山是媒人介绍,清清白白的结婚关系,你就说说,她这不沤你吗?你阎叔会装病,不会来的,你也把门锁了,那种女人,咱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毕竟陈美兰是前妻,而且已经离婚了。   在她和阎西山的婚姻存续期内,她又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阎西山出过轨,村里人也没证据,这时候胡小眉去找村支书,村支书心知肚明,但心里不愿意,也只能装个病。   而要是胡小眉上门来找陈美兰,曾经俩人还是好朋友,将来招娣总要在盐关小学上学吧,这个证陈美兰做不做。   要不做,阎西山在教育局有的是关系,随便打点一下,胡小眉又不可能被开除,顶多就是这批转不了正,还可以等下一批。   但招娣总要去盐关小学读书,她在学校里关系好的老师多吧,到时候联合那些老师给招娣穿小鞋咋办。   做吧,分明大家都知道胡小眉和阎西山不轨的事儿,就跟一口浓鼻涕一样,陈美兰不是恶心自己吗。   看毛嫂子这么气急败坏的,陈美兰回头看了看放在窗户上的那沓处罚书,那里面有一份《嫖娼行政处罚通知书》,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阎肇不止是她的门神,还是她的东风呐。   要胡小眉只是个小三,就像路边一坨痰,陈美兰理都懒得理她。   但现在胡小眉想找她洗白白,这可不行,虽说盐关小学的整体教师队伍都不怎么样,但她也不能放任胡小眉误人子弟啊。   说时迟那时快,胡小眉没怏求到阎雄来给自己作证,已经从阎雄家出来了,提着一桶清油,正在往这边走。   毛嫂子回头一看,刷的关上了美兰家的门,转身躲了。   她这么小心是为啥,陈美兰也能理解。   慢说阎西山现在是地头蛇,他手底下还有个胡小华,在煤厂称经理,但就是个混混,而且是那种专门三更半夜趁天黑,喜欢往上后脑勺拍砖头的混混。   改革开放了,标证作废,土地均分,虽说还是村民,但大家凭本事吃饭。   阎雄虽说是支书,管村里的大事,但毕竟治安处罚没有原来严厉了,那种癞皮头似的混混,打了架关进公安局,也顶多批评教育一顿,关两天就能出来,出来他们还打,打完再关,进局子就跟回家一样。   那种人大家能少惹就少惹,没必要为了别人家的事情给自己惹一身臊。   而在这方面,哪怕阎肇是个公安也不灵,毕竟津东路大部分的公安跟地头蛇,暴发户们沆瀣一气,阎肇才刚来,那帮地头蛇可不怕他一个小公安。   离的倒也不远,但还隔着七八户院子,胡小眉正在往过来走,不过半路看到黄三嫂从自家门里出来,突然就停下了,俩人不知道在说啥。   陈美兰回过头,来取那个信封了。   结果刚到窗前,阎肇一只粗糙的大手就把她的手给捉住了。   啥意思,这是证据,他不都给她了,为什么不让她用。   “不能打架。”他说。   见陈美兰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阎肇又说:“即然要跟你结婚,阎西山这些年所有做过的事情我都查过,他的底细一清二楚。”   所以他不但知道阎西山嫖过娼,甚至知道阎西山和胡小眉之间的所有不轨。   这是听说胡小眉来了,怕好要出去跟胡小眉打架?   他把她当什么人啦?   而且他已经抓疼她了。   这男人,这双手不但干活麻利,抓人可真疼。   “小旺他爹,你能不能放开我?”   “不能打架,哪怕对方有错,公安可以处罚,你不能。”阎肇又说:“吵架倒是可以,但不能在这儿吵,因为会影响到孩子。”   还没结婚呢,俩人甚至没有了解过,这男人怎么会觉得她要出去跟人打打杀杀?   她甚至都没想过吵架。   就胡小眉那种人,还劳动不到她张嘴吵架呢。   而就在这时,陈美兰突然回头,就看到玻璃窗上并排三颗脑袋,都是一脸惊恐的在看着他俩。   就在陈美兰回头的那一刻,招娣往左边躲了躲,小旺和小狼则依偎到了一起,两家的孩子在这一刻自发的分成了两派,渭径分明,小旺和小男盯着她,招娣憋红了脸,恨恨盯着阎肇。   再婚家庭的孩子,关系是很敏感的,上辈子招娣跟吕家兄妹就从来没有真正变成兄妹,甚至吕大宝还经常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欺负招娣。   只是招娣怕她为难,从来都是沉默着,不肯说罢了。   但现在,小狼拿招娣当亲姐姐看待,小旺虽说倔兮兮的,可至少他没欺负过招娣,而且但凡吃东西,让小狼一份,也会让招娣一份。   而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和亲情,是会随着父母的吵架,或者彼此间的争执,倾刻间化为乌有的。   阎肇语气梆梆硬,陈美兰又要跟他犟,在孩子们看来,父母可不就是在吵架。   所以美兰刚才还在挣扎,但在看到几个孩子之后,立刻就放弃了挣扎,笑着问几个孩子:“睡醒了没?”   她语气柔柔的,扬起阎肇的手,假意摇了摇,示意俩人只是闹着玩儿。   小狼第一个咧开了嘴巴,笑着说:“妈妈,我渴。”   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谁给吃的谁就是妈,一声妈妈喊的那叫一个青脆。   “桌子上就有凉白开,一人一杯,快去喝吧。”陈美兰说。   小狼太渴了,第一个溜下炕,不过他个头太矮,看到水杯就在桌上,够不着。   这时招娣和小旺还在战备状态,没挪窝儿,好在阎肇已经松开了陈美兰的手,她转身进屋,把杯子捧给了小狼。   爸爸在外面看着,妈妈弯腰笑眯眯的看着,小狼咕唧咕唧喝了几大口,抬头看着陈美兰,意犹未尽的咧开了小嘴巴:“甜的。”   “甜的?我也要喝。”小旺一秒变的孩子气,也跳下了炕,端起一杯咕唧咕唧一饮而尽,哈了一口气出来:“还真是甜的?”   招娣可是喝惯了妈妈晾的白糖水的,溜下炕,端起自己的杯子说:“这不是很正常吗,所有的妈妈都会在孩子午睡的时候,给他们晾白开的。”   不过她这句并没有引起另外两个的共鸣。   反而,小旺和小狼同时嘟起了小嘴巴:他们这是生来头一次,午睡起来就能喝到妈妈凉的凉白开呢。   端起杯子再喝一气,又凉又解渴。   随着小旺放下杯子,外面响起了一阵哭声,这是黄三嫂的声音:“小眉,天打雷劈,黄老师怎么可能举报你,他都当了二十年民办教师了,从文G的时候教孩子,一分钱工资没拿过,教到现在,那纯粹是爱教书,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转正。”   紧接着响起了胡小眉的声音:“我也不相信是黄老师举报的我,但是教育局的领导让我找黄老师解释情况,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黄三嫂的丈夫黄正德也是一名民办教师,整整教了二十年书了,到现在还没转正。   正是胡小眉的竞争对手。   你听胡小眉那话说的多善解人意。   但是一句话里头的内容又有多少?   教育局的领导亲自让她跟黄老师解释情况,黄老师不就被板上钉钉,钉死成那个写举报信的人了?   “天打雷劈,要是黄老师真举报过你,我们俩口子被雷劈死,被高压电打死。”黄嫂子语气里已经带上哭腔了。   胡小眉的语气里也透着为难:“黄嫂子,没人说是黄老师举报得我,但您就当给我做个证,毕竟美兰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西山的前妻,她会帮我说明情况的,好吗?”   就在这时,陈美兰当着阎肇的面,抓起那个信封出门了。   而阎肇,则啪啪几把,关上了所有的窗户,连门都关上了。   现在是暑天,下午,房子是西晒,他也不怕把几个孩子闷死在里头?   “美兰,刚才毛嫂子说你不在家,你这不在家吗?”胡小眉一看见陈美兰,顿时两眼欣喜,伸手就来抓陈美兰的手:“你回了趟农村,皮肤越发的好了,快跟我说说,你涂的啥化妆品?”   别以为小三都是趾高气昂,捧高踩低的。   真正能上位的小三,那都既温柔又善解人意,胡小眉只要想巴结谁,跟谁聊几句,保管叫那个人如沐春风。   而胡小眉之所以跟陈美兰关系好,有一点特别之处,陈美兰买件什么样的衣服,她也会照着买一件,陈美兰用啥化妆品,她立马买一瓶,惺惺相惜,她总要表现的像陈美兰的知已一样,是这么死缠烂打着,俩人关系才好的。   她不但要穿的跟陈美兰一模一样,还总喜欢叹一句:“唉,一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就是比穿在我身上好看。”   以退为进,贬低自己捧高别人,捧着捧着捅你一刀,这就是胡小眉的风格。   “皮肤好吗,我用的羽西。”陈美兰说。   胡小眉顿时脱口而出一句:“天啦,用得起羽西,你新找的男人一定特别有钱吧?”   这话都透着股小三味儿。   凭啥买化妆品就得找男人?   但在胡小眉的金钱观念里,女人的一切都来自于男人。   不过现在说这些是闲的,胡小眉来是有目的的,她得达到自己的目的。   “美兰,好多人在教育局反应我……但你知道……西山那种男人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女人,我也是被我妈逼的,但现在那么多人说我,你得……”这会儿门口围观的人可多了,毕竟村里人等了那么久,谁不好奇美兰的态度。   胡小眉是想逼着美兰亲自说出那句话:“是我不要阎西山的。”   毕竟美兰心高气傲,而且自打嫁给阎西山,就没瞧得起过他,她肯定会这么说的。   但陈美兰却转而问了黄嫂子一句:“黄嫂子,黄老师到现在还没转正?”   “他转个屁啊他,我天天喊他下海他不下,下海的早都赚大钱了,他非要当个教书匠,活该他一辈子转不了正。”黄三嫂心里那叫一个气。   是,胡小眉的举报信确实是黄正德写的。   因为胡小眉自己没知识没文化,还喜欢乱教孩子,鞋子都能给孩子们教成hei子,脚读成jie。   黄正德个书呆子,觉得胡小眉是在误人子弟。   他也不想想,人家有关系,误人子弟又咋样,教育局的领导都不操心的事儿,他操的啥心。   “黄嫂子,我这儿也有举报信,我还没打开看过,不知道是不是黄老师写的,要不你先看看?”陈美兰说着,把信封递了过去。   黄嫂子一听简直要气死了:“啥,黄老师还给你写信?”这男人咋就这么不省事?   还给美兰写举报信,是举报胡小眉和阎西山出轨的事吧,他怎么不去死啊他!   “嫂子,你拿这信回家,给黄老师吧,有啥事儿咱们匀匀的来,别冲动。”陈美兰又说。   慢说围观的人全朝着黄嫂子围过去了,就连胡小眉也扔下陈美兰不缠,去缠黄嫂子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封信是不是黄正德写的。   要是这样,不用陈美兰张嘴她都把自己给洗白了。   陈美兰哐啷一声关上门,正迎上阎肇黯沉如水的眸子,他的眸子还是那么黑。   她拍手一笑,问几个孩子:“你们想不想看电视?”   “我们也可以看电视吗?”小旺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外婆家的电视总是被外公给霸占着,他们很少能看到的。   陈美兰进门拧开了电视机:“当然,我看过预告,今天下午有《黑猫警长》,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今天可以看一下午哦。”   招娣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转身就去开电视了。   小旺和小狼对视一眼,两小家伙的眼睛里闪着星星: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能尽情的看一下午电视更美妙的事情吗?   陈美兰再看了阎肇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却默默打开了窗子,把门也打开,帘子都搭起来了。   低头,抿唇一笑,她准备出门去给几个孩子买冰棍儿吃。   这男人真是可笑,啥都想到吵架上。   慢说她压根就没想跟胡小眉吵架,只是想把公办教师的资格给那个更该给的人。   黄嫂子也是个聪明人,都被胡小眉欺负成那样了,她要在这儿大吵大闹可就落了下趁了,她一定会把那封信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再说了,就算黄嫂子冲动,在外面大吵大闹,当众撕胡小眉又如何。   阎西山的名声早就烂透了,招娣被阎西山那么打过,孩子必须正面认识她的亲生父亲。让招娣了解阎西山的一切肮脏和龌龊,并且愿意主动跟他断绝关系,才是陈美兰真正想要的。   现在,就让孩子们沉浸在动画片的欢乐里,渡过一段欢乐的时光吧。   “我要去买冰棍,爸爸要不要吃呀?”她笑嘻嘻的,故意问几个孩子。   从小旺他爸,直接升级成了爸爸?   这确定是在叫他?   阎肇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虽说依旧面无表情。   但在孩子们这儿,效果是显着的,因为招娣一边揽上了小狼的肩膀,一边扯着小旺。   三小只的关系就像被三秒胶粘住了一样,在这一瞬间牢不可破。 第17章 国库券(阎肇刷的回头,两只黯沉的)   现在是下午两点,院子里的水泥正在迅速的凝固着。   因为天气太热,被蒸发的水份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薄雾柔化了太阳的光芒,从屋子里看外面,整个地面上就好像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星星。   阎小旺今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大冰箱,他打算用自己手里的三十多块钱去批发冰棍。   冰棍一根批发八分,可以卖一毛,虽说一根只能赚两分,远不及卖盗版磁带赚钱,但是他的录音机坏了,现在只能靠卖冰棍赚点薄利。   可饶是他赚钱心切,当电视被打开,当《黑猫警长》那雄壮的片头响起,一想起一只耳那个坏家货,又不知道他今天干了什么坏事,黑猫警长又要怎么查案子,阎小旺的脚就拨不动了。   而且永远都在外面忙着贩磁带的小旺,这是头一回坐在板凳上,安安静静看电视,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   所有人都在看黄三嫂。   胡小眉直接要哭了,黄三嫂往这边躲,她就往这边凑,黄三嫂往那边躲,她又往那边凑。   黄三嫂急急的往家走着,边走边拆心,心里边怪怨着丈夫。   突然止步定晴,在看到那张《嫖娼通知书》的一瞬间,她虽然差点失去了理智,大吼大叫,但是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黄正德从高中毕业开始当小学老师,今年已经42了,整整在教育系统工作了24年,吃了24年的粉笔灰,给父子二代人当过老师,直到现在,都没拿到转正名额。   而他们唯一的儿子,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成绩常年第一,预定好能考清华北大的,却在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给撞死了。   司机逃逸,一个孩子就那么生生的没了。   转正,能拿退休金,是他们俩口子唯一能养老的指望。   他活的无比小心,生怕自己那儿有点错误就要转不了正。   为了给领导们留个好印象,不但课上的兢兢业业,俩口子拿着一份民办工资,逢年过节从校长到主任,再到教育局,还要送一圈儿的礼。   但回回转正资格下来,总是没有黄正德,领导也总说:黄老师,再努力一把,明年肯定有你。   她们俩口子怨过国家,怨过政府,黄正德每天晚上都气的不想再教书,第二天一早起来,又觉得自己不能耽误孩子,又会抱着教案去学校。   可胡小眉,她两年前就跟阎西山因为嫖娼被抓过,有什么资格能转正?   当然,胡小眉当然能,因为教育局的领导跟她是同村,而且关系好。   黄正德只送得起点落花生,牛奶饼干,胡小眉一送就送好烟好酒,他和胡小眉怎么比?   “小眉,咱们教育局的胡主任家是不是你们三支队的?”黄三嫂突然问胡小眉。   可不,刚才胡小眉就是从胡主任家出来的。   是胡主任暗示她,让她到一支队来给自己正正名的。   ……   “这信确实是黄正德写的,我替他上门道歉,走,咱们去找胡主任。”黄三嫂拿着信封说。   “其实黄老师只要认真工作,一样能转正的,道歉就算了,让黄老师帮帮我正正名就行。”胡小眉不是不够聪明,而是她打死也想不到,会有一张《嫖娼治安处罚通知书》。   黄三嫂一把拽上了胡小眉,回头喊刘二姐:“二妹,你去叫一下黄正德,我们去三支队胡主任家,给小眉道歉。”   “啥,黄三嫂这是咋啦,美兰也真是,举报信这种东西,黄正德是觉得她委屈才给她写的,她怎么能交给胡小眉,这些女人脑瓜子不开窍吧?”有人说。   还有人说:“黄正德可怜呐,教了多少年了,现在被人压着头,给个小姑娘道歉?”   “走吧,咱也一起去看看。”人心都是肉长的,黄正德太委屈了一点。   当然,胡小眉很开心,都没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坑。   毕竟于她来说,转正,洗白自己,这两件事太重要了。   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情,陈美兰长那么漂亮,在家任劳任怨,阎西山不一样要出轨。   男人选女人,不在于她长的有多漂亮,而在于她的身份地位,社会价值,以及够不够乖巧。   这也是阎西山在跟美兰离婚后,愿意跟她结婚的原因。   等她成了公办教师,她还要调到东方小学,再评优秀,进一步把自己的身份地位提上去。   只有这样阎西山才会一直看重她,毕竟一个做老师的妻子,带出去可比一个农村妇女光彩得多。   全村除了装病的阎雄,所有人都往三支队跑了。   村子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几个支队之间其实已经没有确切的分界线了,出了一支队就是三支队。   虽说正值暑假,但是在周内,按理来说胡主任该去上班的。   为啥在家,就因为今天胡小眉来送礼,他专门请假在家等着。   郊区,大部分人半工半农,甭看胡主任在区教育局工作,爱人是农民,有土地,在家的日子照样得去干活,这会儿正在粪坑里往外掏粪。   呼啦啦的,给一群人围住了。   村里人其实心里门儿清,这会儿,大多数人也是想卖着老脸来劝胡主任不要批评黄正德的。   从父教到子,一民办教师,儿子都没了,他太不容易了。   不就挡了胡小眉的路,这年头暴发户是横,普通人也得活啊。   黄正德也小跑着步子赶来了,一把拽住了黄三嫂:“你这是干嘛呀这是?”   “呸,不要脸。”黄三嫂吼了一声。   所有人当然都以为,黄三嫂吼的是黄正德。   胡小眉连忙上前说:“胡主任,黄老师想给我道个歉,但我觉得没必要……”   “正德啊,你那个转正,我是大力赞成的,但局里有几个领导还是觉得你该再锻炼两年,你也不要排斥同事……你要这样闹,只会破坏你在领导们心目中的形象,让你更难转正。”胡主任说着挑起了粪担,并且说:“大家让让,让我出去。”   前二十年文化大倒退,现在这帮领导全没文化。   泥脚汉子,别的不会,讲说辞,贪污受贿倒是一套套。   “领导,谁转正我都不介意,我真不介意,算了,我辞职,我下海,我不干了!”黄正德简直要哭了,自家泼媳妇儿,她这是干嘛呀她。   胡主任本来就烦他,这么一闹,不更烦他了吗。   要不是胡主任挑着两担粪,黄三嫂还没这么巧的机会。   她可比陈美兰泼辣的多,呸的一口唾在那张处罚单上,直接照着胡主任的额头就贴上去了。   “哎哎,这谁啊,不要开玩笑。”胡主任连连在叫。   但他不能伸手揭,因为他得抓着粪桶,要不然粪得洒掉。   但要不伸手揭,这怎么也没人帮他揭了额头上的纸?   不但要贴,黄三嫂怕胡小眉要来扯,一把逮上胡小眉,就开始大声念了:“兹有胡小眉,跟阎西山先在梦巴黎喝酒,喝醉之后……”   “这是两年前的东西?”   “嫖娼被抓,那胡小眉岂不是在当小姐?”   “看不出来,她是做小姐的时候,跟西山搞一块儿的。”   “我就说嘛……”   一时之间,好多人在窃窃私语,哐啷一声,胡主任洒了粪桶,淋了两脚大粪,一把揭下纸,扫了两眼,回头看着胡小眉,目瞪口呆。   胡小眉是怎么出村子的,没人知道。   只听见她跑的时候一直在哭,嘴里在喊:“山哥,山哥,救我啊山哥。”   骚不骚啊,阎西山就阎西山,还要叫个山哥。   当然,不用猜大家都知道,那张单子是陈美兰给黄嫂子的。   毛嫂子远远叹了一声:“不愧是美兰。”   几个妇女也围了过来,一起叹气:“美兰的心胸,咱们都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村里人都那么喜欢美兰了。   有那么一张东西,眼看胡小眉上了门,她不出自己的私气,不当面唾骂胡小眉,却给了黄三嫂,让她今天能扬眉吐气一回。   不过迄止今天,全村唯一知道阎肇在阎西山家的,还只有毛嫂子。   她谁也不告诉,不要脸的西山,嫖娼的西山,让他自己来看看,美兰如今找了个啥好男人。   ……   再说陈美兰家,因为水泥地面还没干,也只能把几个孩子拘在房间里,让他们看电视。   陈美兰要去买冰棍,顺带也得把菜给买了。   阎肇又去刷另外几间房子了。   这个只穿白背心的干活机器,还是永动的,仿佛不知疲倦一样。   他那么卖力,陈美兰晚上当然得作顿好的感谢一下他,但是她并不知道对方的口味,那应该做什么饭。   再晾了一杯凉白开,想了想,因为这个男人太勤快,陈美兰在里面洒了一把白糖,递给阎肇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阎肇手中的毛刷停了一下:“随便,按你喜欢吃的做。”   这是人话吗。   这人到底会不会跟人正常交流啊,陈美兰可是嫁过两个丈夫的人,在阎肇面前经常语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交流。   而且他没看到她在笑吗,给她一个笑脸有多难。   不过就在这时,身后有个怯怯的声音说:“爸爸爱吃油泼面喔,而且喜欢多多的醋,多多的油泼辣子。”   回头,只穿个小白背心儿,瘦巴巴的小旺就站在身后。   其实爱吃油泼面的是他,他还喜欢油泼辣子,前天晚上的油泼辣子,无辣不欢。   阎肇对儿子说:“你妈做什么就吃什么,不许多嘴。”   小旺唇皮一咬,乖乖的走了。   那就继续油泼面吧。   不过就在她刚准备出门的时候,望着地上的报纸,突然脚步一滞。   报纸上写着:昨日国债利率跌破005,创空前最低。   现在的人有了钱,拿在手里特别吃亏,因为物价一直在涨,昨天能买一个肉夹馍的钱,放到明天,就只能买一个白吉馍了。   但是放在银行存定期也不值得,因为定期存款还要收费,一万块一年收一百的存款费,存款会越放越少。   最流行的就是买国债,就像将来的股票一样,国债每天有涨跌,而且目前还可以即时交易,也就是说,你今天买了国债,不想持有了,明天就可以卖出去。   上辈子,陈美兰和吕靖宇结婚,也是在这几天。   她记得当时领完证出来,吕靖宇就去买了500块钱的国债,隔一天,国债直接飚涨了005的利率,吕靖宇一下赚了75块,当时直夸她旺夫。   而现在的国债利率只有004,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后天,国债能突然飚涨到016,而她手里,不是有一万八千块?   想干就干,拿着存折,陈美兰直奔离盐关村最近的信用社。   把钱全取了出来,她直奔对面的中国银行。   听说是来买国债的,柜员笑着说:“同志,你真有眼光,虽说现在国债利率低,但它肯定会涨,你要买500块的,放一年,我保证你能赚好几十块呢。”   “一万八,全买。”陈美兰把几大沓大团结推了过去。   柜员打算盘的手像得了帕金林一样,抖抖索索了半天,递给陈美兰一沓国库券,还特意说:“就算你现在要后悔,今天也不能卖,要等到明天才能卖,明白吗?”   怕她要后悔,自己的业绩就要完蛋。   拿着一叠崭新的,还有油墨味儿的国库券,陈美兰粗粗算了一下,就算只涨009个百分点,她也能赚小两千块钱呢。   那冰箱的钱不就出来了。   上辈子,为了能尽早把招娣接到身边,她每天都注意着国债,债券的涨跌。   虽说记不得太准,但大致记得一些,再操作几回,多赚一点,岂不还能给家里安个空调,换个大彩电什么的。   这是陈美兰头一回赚钱,钱还没到手,但是能赚钱的感觉可真好。   回来进了菜市场,菜不用买,但得买点干辣椒,再让店家替自己磨成辣椒面儿。   芝麻向来是个贵的东西,一两就要三毛钱,用得少,放时间久就沉掉了,所以陈美兰只称了二两。   别看它东西小,但这东西才是油泼面的精华。   热油泼在炒熟的芝麻上,那一碗面才会有格外的香气。   她出门顶多不过两个小时,一进家门,电视已经关了,三个孩子并排坐在屋檐下,正在捡从地上起出来的青菜。   小旺干活特别仔细,不但把上面的泥土抖的干干净净,而且还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把它用棉线捆扎的整整齐齐。   这还是个小强迫症患者,因为他把所有的小青菜都摆的整整齐齐,像个小塔一样。   “怎么不看电视了?”陈美兰问。   小狼怏巴巴的:“爸爸不让看。”   美兰一走阎肇就把电视关了,厉目瞪着几个孩子,让他们出来干活了。   敢怒不敢言,好委屈。   “要不这样,咱们这小青菜太多了,一下吃不完,你们把它拿出去,摆在门外去卖,好不好?”陈美兰于是说。   俩小的还愣着,小旺突然就跳了起来:“阿姨,我去卖吧,我保证半个小时就把它全卖完。”   这小家伙果然喜欢做生意,而且还是个妥妥的小奸商,现在什么年代,人都是很淳朴的。   但他就知道晒蔫的小青菜不好卖,还要在上面洒点清水,把叶子润一下。   陈美兰把菜篮子腾开给他们装青菜,看着几个孩子手拉手出了家门,这才笑眯眯的进了厨房。   ……   按理,晚上阎肇一家睡一屋,陈美兰和招娣睡一个屋。   但是隔壁有招娣啊,而且她特别会唱歌。   大晚上的,从洗澡的时候就在唱,从《牧羊女》唱到《回娘家》,再到《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一首接着一首。   那嗓音甜的,就像录音机里真正的小歌星样。   边唱边给小狼洗澡,小狼坐在大洗盆里就在打呼噜了,洗完之后俩人就滚到一个被窝里了。   等他们睡下之后,陈美兰才开始在自己的卧室里洗澡擦身体。   望着炕上熟睡的招娣,她还在算着自己的钱,任何年代,学副课都是要花钱的,招娣歌唱的这么好,她必须马上赚点钱,给她找个好老师。   不过这些事情她不打算告诉阎肇。   男人的品型她太了解了,就像吕靖宇,她参谋着买国债,债券的时候老涨,他就喊她旺夫命。   但她提出自己想买一点的时候,他就会笑着说一句:“女人还是安分点的好,美兰,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安分,你可别改变自己,老实本分的女人最可爱,明白吗?”   从那以后美兰就知道,男人都不喜欢女人赚钱了。   “妈妈,我们今天卖了四把小青菜,卖了四毛钱喔,都在我手里。”招娣突然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翻出四毛钱说。   陈美兰愣了一下,愈发觉得小旺那孩子挺难得的,毕竟六七岁的孩子还没金钱意识,而小旺又是那么的爱钱。   卖了菜的钱不应该自己留着嘛,为什么还要还给招娣。   不但有骨气,他还不爱财,至少是个小小君子啊,那为什么上辈子的周雪琴提起他,总是那么的咬牙切齿,这孩子在将来,到底会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另一间屋,那个将来要大逆不道的小小君子,此刻躺在被窝里,竖着两只耳朵,眼睛圆的像灯泡一样,正在看他爸脱衣服。   隔壁唱歌的声音终于停了,但是有哗哗的水声。   他爸脱衣服的速度非常慢,侧着耳朵,似乎是在听隔壁的水声,而且胸膛起伏的厉害。   还面色胀红,肌肉紧绷,就好像原来跟妈妈吵架时,生气了的样子。   那边的水声突然没了,他爸也停了下来,呼吸一滞。   这是不生气啦?   鼓起勇气,小旺小声说:“爸爸,我睡不着,你要不也给我唱个歌?”   阎肇刷的回头,两只黯沉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   “我不会唱歌,要不你起来,我带你做俯卧撑?”阎肇问。   小旺刷的一下钻被窝里了。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中,但凡晚上小旺说睡不着,阎肇就要带着他做俯卧撑,一开始小旺觉得好玩,后来才发现,一套俯卧撑,他爸可以不停的做,陪他做俯卧撑能累死自己。   “起来,做俯卧撑。”阎肇又说。   小旺头都裹被窝里了:“呼,爸爸,我已经睡着啦。”   其实这个爸爸,上一回见的时候小旺才三岁半,根本不记得他的样子,直到上个月他退伍,小旺才真正见到他。   回家半个月,每天妈妈都在跟他吵架,打架。   他不打,也不骂,每天都是像此刻一样,阴沉着脸,冷冷看着周雪琴。   睡在一起,小旺其实特别别扭。   隔壁的小狼,一定睡的很香甜吧。 第18章 粉色兔子(“我跟美兰要结婚了,你有)   从院子里起的小青菜还有很多,昨天没卖完,放在冰箱里。   今天几个孩子一清早起来,嚷嚷着还要去卖菜。   阎肇昨天说过,自己今天还要在家呆一天,陈美兰还没给他派活儿,大清早的,就见他已经提着扫把进厕所了,不一会儿,端着个纸篓子出来了。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厕所被人弄的很脏。   陈美兰两辈子都没收拾过厕所,都是花钱请人收拾,这几天没顾上收拾厕所,每天进出厕所,鼻子里都得塞两团卫生纸。   这个男人不一般,居然会收拾厕所。   今天陈美兰就不买早餐了,她得给愿意收拾厕所的男人亲自做一回早餐。   几个孩子就在门口卖菜,小旺闻到厨房里突然传出一股扑鼻的香味,他自己不好意思叫妈,于是捅了捅招娣:“快问问,你妈在做啥好吃的。”   “妈妈,你做的什么早餐呀。”招娣回头问。   “蒸的馒头,加油泼辣子,还有小咸菜,熬的粥,怎么样?”陈美兰回头问。   小旺想起昨天晚上呛的,那又辣又香,香喷喷的油泼辣子,里面还有熟芝麻,还有花椒味道,把它夹到馍里头,孩子唔的一声:这个后妈呐,怎么总能做出他喜欢的吃的东西呀。   干净的马路,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那些妇女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小旺和小狼。   好多妇女都冲着他们几个来了,其实她们去菜市场也能买到菜,但是,偶尔来一两个,就要摸摸小旺:“一把多少钱呀?”   “一毛。”   “给你一毛,你是乖孩子,可不能欺负招娣呀。”妇女摸摸小旺的脸。   孩子在村里的地位取决于父母在村里的为人。   小旺接过钱,吸了吸鼻子,他和小狼为什么在外婆家那么受欺负。   其实是因为,村里的女人总骂周雪琴是狐狸精。   小旺慢慢有点喜欢这个村子了。   ……   朝阳升起,一片沃野上,跟盐关村隔一条马路,就是整个西平市最大的厂子东方集团,主营电子工业,而从东方集团再往前走,还有西美集团,秦川集团,后面是一片黑鸦鸦的土地,聚集了好几个煤老板,阎西山有两个煤矿,在这儿承包了一片地,用来当煤厂。   煤厂中,在一群一身黑的人群中,有一抹水红色的身影显得格外亮眼。   这当然是阎西山。   跟在他身后的是胡小眉的弟弟胡小华,也是他的煤矿经理。   “姐夫,那张《嫖娼处罚通知书》到底哪来的,我姐昨天晚上在三支队是被全村人唾出来的,委屈坏了。”胡小华说。   阎西山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   在教育局领导面前丢了大脸,胡主任为了平息众怒,甚至对围观的群众说,要考虑直接从教师队伍里开除胡小眉。   胡小眉可不委屈坏了,昨天晚上哭着要上吊,阎西山守了一宿。   他就纳了闷了,当初不是在派出所找过关系,那东西被封存了吗,到底是谁翻出来的。   不过阎西山现在顾不上这个。   陈美兰在他家老宅里养了个野男人,这才是让阎西山最火大的。   今天借着送煤,他得带一帮工人去趟盐关村。   本来卸车煤,只要两三个人手就够了,但阎西山故意喊了七八号人,而且还是经常跟着他一起抢地盘,打群架的老手们,让他们扛着铁锨,跳上卡车,浩浩荡荡,直奔盐关村。   不像前些年,凭票供煤,一看到煤车来大家就集体冲过去,一窝蜂的抢。   现在买煤凭钱,而且供的量足,啥时候去都有煤,所以煤车来了大家也不新鲜。   反而最近中央台在放《雪城》,讲文G岁月,总能惹起大家的唏嘘,人们坐一块儿聊电视剧聊的真香,就更不关注煤车了。   甭看阎西山进村前招摇喝众,人五人六的,但真正进了村子,还是得夹着尾巴。   毕竟才改革开放不久,农村人的老观念,他还是个黑五类,再说了,暴发户这东西大家明面上尊重,背地里不耻。   而且陈美兰在村里太会做人,整个盐关村,从村支书到他的堂房叔伯,心都向着陈美兰,而且没一个不盼着他倒血霉的。   那房子当初都是村长和书记作主给的陈美兰,现在想要回来,他得师出有名。   所以跳下煤车,趁着工人们卸货的工夫,他还在观望,先得看看,陈美兰到底带了个什么样的男人住进他家。   院门紧闭,看不着里面,阎西山就有点着急。   还有点没来由的生气,心里还觉得有点好笑:就陈美兰那种闷哼哼的臭脾气,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怕不是个又脏又臭,跟这些煤矿工人一样的农民工吧。   而正好就在这时,三个孩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卖了两把小青菜,估摸着陈美兰的饭该熟了,手拉着手,正在往家走。   “那不是你家招娣?”胡小华说。   阎西山一看,还真是招娣,前面一个,后面一个,一胖一瘦俩小男孩,一边牵着一个。   招娣是他闺女,阎西山已经快半年没见面了,肯定很想念。   而且他原来习惯了,看招娣两个辫子扎的高高的,特别可爱,忍不住就伸手揪了一下:“招娣,你妈呢。”   招娣也是真奇怪,下意识喊了声疼,但是抬头见是阎西山,小女孩的脸色煞时苍白,孩子整个人开始发抖了。   她特别怕阎西山,并不仅仅是挨了一回打的原因。   阎西山这人很奇怪,在外面不论见了谁都笑哈哈的,但只要是对着招娣,脸色就冷若冰霜,在他自已这儿,他是对自己的孩子不设防,不用伪装一张笑脸。   毕竟他也是人,整天在外巴结这个,巴结那个,笑的脸疼。   但对招娣来说,长此以往,孩子总见她爸对着人在笑,对着她却是一脸冷,就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所以但凡见了阎西山,她都紧张的不行。   小狼为什么叫小狼,就是因为他喜欢咬,姐姐害怕了,那当然要咬啊。   刷的回头,他一口咬上了阎西山的手。   “这孩子怎么像小时候的阎肇一样?”小时候的阎肇就喜欢咬人,打死不松嘴。   阎西山疼的一声惊呼,下意识扬起了手,正好这时陈美兰出来喊几个孩子回家吃饭,乍一看阎西山扬着手,下意识就是一声:“滚。”   她把那俩男孩拉回家了,这证明这俩男孩子就是那个男人带来的吧。   自己没儿子,本身就觉得抬不起头,半年未见的陈美兰又那么凶,阎西山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指上陈美兰的鼻子说:“美兰,那个男人是谁,让他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还有这俩小杂种是哪来的,一并让他们滚。”   再一个眼色,一帮卸煤的工人立刻再往前逼一步,直接把陈美兰一家子围成个铁桶了。   这下可好,正在兴致勃勃讨论电视剧的村民们也不讨论了,一下全围过来了。   “西山,你这是干嘛呀,怎么还带一帮人上门堵,你跟美兰不是已经离婚了,你就甭闹了。”有人劝说。   还有人说:“你不也跟胡小眉谈上了,我们怎么听人说,你们俩很久以前就好着呢,你这态度不对啊,有话好好说嘛。”   还有人高声的喊:“你和胡小眉是在梦巴黎好上的吗,她一晚上多少钱?”   要大家不这么说,阎西山还没那么生气,他可是暴发户,手底下二三百号人,在这西平市哪个领导见了他不是称兄道弟的。   偏偏盐关村的人瞧不起他。   陈美兰也瞧不起他。   “都别卸煤了,给我过来。”回头,他一声喊。   胡小华不怕事情闹大,最怕的是事情闹不起来,看阎西山是真生气了,直接喊了一句:“兄弟们,扛着铁锨过来,今天咱们要闹个事儿。”   呼啦啦的,一群卸煤工人扛着铁锨过来,整个儿就把陈美兰家给围住了。   “美兰,赶紧报警吧。”有人喊说。   还有在叫:“打人啦,杀人啦,大家快跑啊。”   胡小华趁乱也在高喊:“谁他妈敢在我姐夫的地盘上撒野,院子里的狗杂种,你给我出来。”   眼看一场乱子就要闹起来了。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只穿着白色的背心,肌肉古铜,胸膛宽阔的男人来。   “这是西山?”他倒一脸风轻去淡,轻飘飘问了一句。   阎西山也一愣:“阎…阎肇?”   “我跟美兰要结婚了,你有问题?”阎肇居然来了句反问。   阎西山就那么愣在原地了,谁能告诉他,怎么就这么巧,阎肇也刚离婚不久,大家还在嚼着舌根笑话他。   陈美兰找的男人居然就是阎肇?   她一农村女人,没学历,没文化,也没谈吐,性格还那么凶。   阎肇眼睛没瞎吧,居然要跟她结婚?   阎西山一时之间有点闹不明白了。   就好像他一直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喝醉了酒,心里烦躁踹了招娣两脚,陈美兰就要跟他离婚一样,屁大一点事情,至于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他和陈美兰离了婚,他家的老宅要归阎肇啦?   可去他妈的吧,他曾经是地主狗崽子,阎肇家三代赤贫根红苗正,从小阎西山就被阎肇几兄弟压着打。   现在他想住他的房子,睡他的老婆打他的孩子,他想都别想。   但即使心里在腾腾冒火,阎肇可是上过老山前线的团级干部,不是个普通的臭农民工。   胡小华扛着铁锨还想上,阎西山回头瞪了一眼:“还不赶紧滚去卸煤?”   “姐夫,那男人……”   “你他妈给我滚,那是我兄弟。”阎西山高声说。   回头就是一张笑脸,而且还伸手让了一支烟,阎西山指着那帮正在零零散散往煤厂走的工人说:“我也不过顺路,来卸煤的时候走一走,阎肇,好久不见!”   “家里坐?”阎肇并不接烟,打开了家门。   这成他的家了。   阎西山记得恍惚听说过,阎肇转业后应该要进公安局,掏了支烟出来,笑着问:“听说你转业了,在哪个单位?”   小穷公安一个,阎西山在公安局有的是关系,倒也不怕他。   “津东分局,主管缉察。”阎肇并不接烟。   阎西山膝盖立刻软了一软,缉察大队,管公路厂矿,所有的分辖派出所,正是他的紧箍咒。   虽说哪怕市公安局,阎西山也有的是人罩着,但阎肇这家伙跟别的公安不一样,从小到大就是个刺儿头。   “你们先忙,改天咱们兄弟再一起坐。”他说着,一挥手,示意自己的人赶紧撤。   胡小华还没明白过来,喊说:“姐夫,事儿还没商量完呢。”   “喊谁姐夫呢,谁是你姐夫,滚!”阎西山把所有的气,全撒在胡小华身上了。   房子当然得要,但刚才只是小打小闹,直到这会儿,阎西山才把要房子真正当件大事儿了。   深吸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再踩一脚,这房子,他非要回来不可。   目送一帮人出了村子,阎肇仍回去干活儿了,几个孩子也回了家,噘着小嘴巴,这顿饭,几个孩子一下都吃不开心了。   村里一帮妇女,以毛嫂子为首,倒不担心阎肇跟阎西山会不会半起来,但担心黑脸的阎肇见了那么猖狂的阎西山,会不会心里有想法,跟陈美兰吵架斗气,不要她了。   所以借着买把小青菜的由头,要来问问她。   由毛嫂子领头,几个妇女就进院子来了。   一进院子,呵,虽然她们不懂得什么叫个蓬蔽生辉,但是美兰家干净的一尘不染,所有的窗子都闪着亮光,一院子水泥,平的像镜子一样,而且院子里没有一根杂草。   这跟前几天那灰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个院子干净漂亮的,让所有女人都自惭形秽。   毛嫂子率先掏了一毛钱,拿了把小青菜,悄声问美兰:“美兰,阎肇有啥想法不?”   陈美兰笑了笑:“嫂子你放心吧,我看他好着呢。”   虽然陈美兰不知道阎肇的真实想法,但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   阎肇的父亲在首都,可是个大军官,按理来说他应该转业到首都的。   但上辈子她听别人提过,说津东路这个地儿邪门,谁当领导都或者落马,或者栽跟斗。   阎肇是唯一在这儿,干的最久的领导。   津东路分局离盐关村只有两站路,而她在盐关村有一个院子,他之所以跟她结婚,也不过是瞌睡遇着了枕头而已。   既然他想在这儿安家,他就肯定会自己想办法对付阎西山的。   所以她并不操心这个。   门口簇拥了一帮妇女,一个个都是笑嘻嘻的,大多是头一回见阎肇,因为他在厕所嘛,就全往厕所张望着。   正好阎肇拿着扫把从厕所出来,扫把上还挂着一只塑料袋,塑料袋里隐隐绰绰,是条红色的内裤。   那内裤,看样子他是想丢掉?   “哎哎,那东西不能动,快放回去。”陈美兰赶忙追了过去,抢过了内裤。   那是胡小眉的内裤。   陈美兰留着它,还有别的用呢,可不能让阎肇给丢了。   “哟,那是美兰的内裤吧,阎肇这人可以啊,美兰的内裤他都愿意收拾。”妇女群中,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可不,一帮子女同志直接看呆了。   愿意给女人收拾内裤的男人,阎肇虽说比不上阎西山有钱,但胜在体贴啊,这下大家可以放心的走了,他对美兰,真心实意!   ……   要说叫妈吧,不合适,叫后妈更不合适,小旺今天最开心了,因为他所有的小青菜,一销而空,整整卖了一块五。   “陈阿姨,我的菜卖完啦。”挥舞着手里的毛票,孩子说。   陈美兰接过钱,看小家伙咬着唇望着自己,从15元里数了5毛钱出来递给他:“谢谢你帮我卖菜,这些算你的了,好不好?”   小旺犹豫了会儿,确定陈美兰不是在开玩笑,一把抓过五毛钱,拉着俩小的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三个孩子又回来了,并肩坐在自家墙跟底下,小狼和招娣一人拿着一块泡泡糖,但阎小旺手里没有泡泡糖,他小心翼翼,把剩下的四毛钱放到了自己崭的钱里头,一毛一毛,正在满意的数着自己的家底儿。   三十多块,这是个小富翁。   而且不止爱财,他还是个小葛朗台。   看小狼的嘴角溢了些白色的糖沫子,居然伸出手指轻轻抿到了嘴里,然后满足的叹了一声,弟弟吃糖,他吃弟弟点口水就过瘾了。   上辈子的招娣也爱攒钱,只为能够早早脱离家庭,当然,也很小就离开了家,所以陈美兰虽说不想,但越看小旺,就越觉得他挺可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离家出走的钱。   她正想着呢,突然耳边响起阎肇的声音:“西山明天肯定还要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来跟他谈。”   陈美兰心说,我可不就是看准了你愿意对付阎西山,才愿意跟你结的婚。   上辈子的陈美兰,真心实意对两个男人好过,那两个男人也都很有钱,可惜于她来说,钱重要,男人愿意在家里干点活儿,更重要。   该说的感谢还是要说出来。   所以她由衷的说:“阎肇,谢谢你。”   这个男人很奇怪的,脸是古铜色的,但是耳朵后面,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却特别白皙,白的粉嫩。   就在陈美兰脱口而出谢谢的那一刻,她亲眼看到阎肇的耳根红了。   那抹红迅速的蔓延到了身上,背心儿没罩住的,白皙的肌肤也泛上了粉色。   陈美兰脑海中闪过一念:刚出生的兔子可不就是这个颜色?   那他身上,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变成了粉色。   所以这是一只庞大的粉色兔子?   虽然忍着不敢笑,但是陈美兰真的特别想笑。   “放心吧,一句话的事情。”依旧面无表情的阎肇说完,转身进厕所了。   陈美兰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要说阎肇能对付阎西山,这个陈美兰信,毕竟民再富也怕官,暴发户再横也怕公安。   但要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那就是吹牛批了。   阎西山是个笑面虎,面上笑嘻嘻,一肚子的鬼主意,别看他今儿缩头乌龟似的跑了,明天肯定还有新办法。   就看他阎肇到时候怎么处理吧,反正这回够他喝一壶的。 第19章 大涨(西山应该向我学习,这院子)   这一整天,陈美兰都恍恍惚惚,心思不定。   对她最大的干扰来自周雪琴,因为周雪琴上辈子离婚要到好几年后,所以到底是周雪琴重生了,还是她上辈子的记忆有误差,她现在还有点怀疑。   一万八千块,她所有的家底儿,兑成了几张薄薄的国库券。   万一国债跌了,她就要赔钱,万一国债涨了,她就敢断定,周雪琴肯定也重生了。   辗转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美兰先去银行。   银行八点半才会开门营业,这会儿才早晨七点。   其实回去吃个早餐再来也行,毕竟钱躺在银行又飞不走,但陈美兰还是选择蹲守在银行门口。   她迫不及待,要用这笔钱来验证自己的记忆。   现在的银行还是木板门,要一块板一块板来拆卸的。   一个柜员来拆门的时候,另有一个在里面抄小黑板,抄的,正是今天国债的利率。   “昨天大跌,今天大涨啊。”边抄,那个柜员边感叹说。   陈美兰的心也怦怦在跳,看到116%的时候,跟着门板就挤进去了,她今天兑,能赚012%的利息。   “同志,我来兑国库券。”说着,陈美兰把自己所有的国库券一股脑儿,递到了木头窗户上的那个小窗子里。   今天的柜员不是昨天那个,睡眼惺松,打着哈欠,接过几张国库券看了一下,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对抄黑板的那个说:“今天这消息放出去,咱们行估计都得被挤破头。”   “咱们这边还是好的,城里的银行估计兑不到,知道消息晚的,可就错过这个大好利息了。”另一个应合说:“我那几张我今儿也准备出了。”   报纸上只有昨天的消息,今天的是用小黑板往外通知,哪怕分行,也是早晨从总行接到的最新利率通知。   陈美兰庆幸自己的明智,因为等她兑完钱要出门的时候,陆陆续续,从东方集团的大门上跑出好些人,一看就是请假出来的,偷偷摸摸,边跑边摸兜,这全是来兑国库券的。   她要再晚点儿,就得跟着这帮人一起排队,挤门了。   在这种大涨的日子兑国库券,可得碰运气,毕竟这个银行的钱要兑完,人家就停止办理业务了。   而且现在可以同城通兑,你多跑几家银行,说不定能兑出来。   但再过两天,新的政策下来,同省,一年内购买的国债就无法通兑了,这也是国家既想刺激大家大批量买国债,又不想大家炒作国债而发行的管理政策。   那一万八的本金仍旧存了起来,2160的利息,柜员给了她21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行。哪怕没温度,这些百元大钞躺在她的兜里,也让她觉得烫手。   今天必须买早餐了,几个孩子估计已经饿的嗷嗷叫了。   走了几步,陈美兰停在了一家老潼关肉夹馍的门前面。   西平市本地的肉夹饶是烙出来的白吉馍,而老潼关的肉夹馍,则是从鳌子里烤出来的酥馍,等上了年纪,高血压高血脂寻风而至,就不敢吃了,但年青的时候,陈美兰最爱的还是老潼关肉夹馍。   一口气买了五个肉夹馍,酥的掉渣的热饼被从中剖开,剁成小指大小的卤肉连肥带瘦,尤其是皮,亮晶晶的泛着红光,馍是两张皮,里面塞的满满当当,全是肉。   拿着五个肉夹馍,刚进村子,陈美兰就知道阎西山想了一夜,终于想出狠招儿来了。   他刚从阎雄家往外走,手里还提着一条红中华,两瓶酒。   他的堂房阎三爷手里也拿着一条红中华,提着两瓶酒,远远看见陈美兰,目光躲躲闪闪,把酒和烟藏到了身后。   这还不算。   陈美兰刚到自家门上,迎门照面就见院子里另站着一个跟阎肇个头差不多高,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跟阎肇握手。   这是盐关村的村长阎勇。   他一开口,陈美兰顿时一噎,因为他喊阎肇是喊三弟。   “三弟,你怎么一声没吭就要跟陈美兰结婚了?要不是西山专门上门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阎勇握着阎肇的手说。   “二婚,看着差不多就结了。”阎肇坦然的说。   还用说,昨天晚上阎西山估计一夜没睡,给村里的领导,老人们送烟送酒,给自己找了一帮说客上门,想用面子把阎肇给逼跑。   陈美兰提着肉夹馍进了屋,三个孩子齐齐趴在玻璃窗上,正在看外头。   小狼先蹦了过来,扬头看她手里的肉夹馍,招娣一手支着肘子,依然趴在窗台上。   阎小旺并不是兴灾乐祸,看起来还挺忧郁的,但他终于愿意跟陈美兰好好说句放话了:“阿姨,招娣原来的爸爸是不是想把咱们赶走啊?”   招娣虽说心里不愿意相信,但从昨天到今天,也看出来了。   亲爸不但曾经踢她打她,现在还想把她从自家赶走,孩子心里委屈又难过,嘴唇都快咬破了。   陈美兰先给了小狼一个大大的肉夹馍,才问他们:“你们是想喝奶粉,还是想喝粥?”   “妈,我不想离开咱们家。”招娣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的说。   阎小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而且悲观的可以:“没用的,这房子是你爸的,看见外面那个人了吗,那人我见过,是我堂房大伯,他都向着你爸说话,咱们马上就得被赶出去的。”   肉嘟嘟的小狼只关注着吃,举了一下手:“妈妈,我要喝奶粉。”   这会儿要熬粥也来不及了,陈美兰于是拿过几个杯子,放上奶粉,刚想提着壶出去烧水,一拧暖水瓶,居然是满的,就给几个孩子把奶粉冲上了。   她一个人吃不完一整只馍,遂给自己切了半只,把剩下的半只给了招娣。   老潼关肉夹馍不能趁太热,得稍微放凉一点,才会酥得掉渣。   一口咬下去,一兜篓带着皮的,筋口弹牙的肉丁儿,越嚼越香。   在阎小旺诧异的眼神中,陈美兰居然也凑到窗户前,跟他们一起看起了热闹。   都要被赶走了,这个后妈居然还轻轻松松的,要看热闹。   女人不都是一生气,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打孩子,骂孩子的吗,她怎么就不生气,不着趁着生气骂他,或者骂招娣几句啊。   阎小旺觉得这个女人可真奇怪。   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聚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有些人夹着烟,提着酒,要不是村里的老人,就是支队,大队的书记,队长们。   阎西山也进了门,一帮男人凑一块儿,正在说说笑笑。   这帮人嘴上说是因为听说阎肇回来了,来看阎肇的,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劝阎肇腾房子。   不过这种事情外人不好张嘴,得阎三爷来。   毕竟他和阎西山是本家,还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背着两只手的阎三爷突然咳了一声,大家就集体沉默了。   “阎肇,你跟美兰结婚,咱们全村男女老少都特别高兴,就我,都觉得高兴的不得了,西山个破锣,配不上美兰那么好的女人。”阎三爷先给美兰戴个高帽子,再故意咳一声,把声音提高了一倍:“但你们住在西山家的老宅里,这不合适,毕竟他家列祖列宗的生魂也这屋里住着,叫祖宗看见他把院子丢了,丢脸。这样吧,我做主,让西山补偿美兰千把块钱,你们换地儿买个院子,把这院子还给西山,好不好?”   阎西山叨了一支烟,目光顺顺溜溜,就迎上了陈美兰的目光。   窗户上一大三小,四颗脑袋,一个手里捧一个肉夹馍,招娣两眼畏惧,死咬着唇,陈美兰心够大的,居然在吃肉夹馍,她还吃的挺得劲儿?   阎西山唇角扯了一丝笑,悠哉哉掏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上,心说:这要不是阎肇,事儿怕还不好办呢。   阎三爷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身为盐关村的一员,他阎肇能不走,能不让房子?   他家的祖坟不在村里,不怕人扒?   他是个男人吧,他得要面子吧。   不走才叫见鬼呢。   要说阎肇也是真奇怪,陈美兰也就看着漂亮点,但结婚过日子不图漂亮,她脾气刚硬,性格还坏,一点女性的温柔都没有,等结了婚,等他阎肇领教过陈美兰的臭脾气,就哭去吧。   但就在这时,阎肇一句话,直接惊的阎西山打火机没烧着烟,烧上了眉毛。   阎肇声音虽不高,但中气十足:“三爷,现在是新社会,讲马列不讲迷信。我离婚的时候就把我家的老宅让给了我前妻周雪琴,咱们做男人的得要高风亮节一点,不就一个院子?西山应该向我学习,这院子他就该让给陈美兰。”   啥,他居然大大方方的说自己离婚了,还说他把院子让给前妻啦?   一院子的男人顿时目瞪口呆。   阎三爷也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阎西山半截眉毛被烧,要不是慌得拍了两把,头发都得烧着。   这阎肇也太不像话了吧,算曝其短,要堵阎西山的嘴?   阎雄也是今天才知道,美兰嫁的是阎肇,那还有啥怕的。   在他心里,从小到大,阎肇专克西山,他立刻就接了句:“西山是该向阎肇学习,你们说是吧?”反正他又没收阎西山的烟酒,理直气壮。   而且他已经躲了两回了,这一回必须替美兰作主。   “是啊,现在都新社会了,啥老宅不老宅的,西山,你是该向阎肇学习。”就刚才收了烟酒的人,这会儿居然也倒戈了?   而且不止一个,另有人说:“西山,早都离好了的婚,你就别闹腾了,你有的是钱,真要喜欢住院子,自己掏钱买一个更大更敞亮的不就行了?”   阎肇还真是只用了一句话,就把阎西山给堵的哑口无言了?   阎西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阎肇,我这儿好说,但我今天去一支队,见你前妻周雪琴带了个男人,也在你家住着,你要真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阎肇面色如常,阎勇倒叹了口气。   报应,他跑来占阎西山家的院院子,周雪琴也带个男人也住他家。   一院子老少爷们,要不是阎西山和阎肇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脸,简直都得笑掉大牙了。   荒唐,太荒唐。   但毕竟大家都有了年龄,想笑也得忍着。   阎肇还是一本正经,声音依然那么沉:“我一点都不介意。”   他是不介意,但屋子里的小旺才拿起个肉夹馍,听说自己的亲妈就住在一支队,委屈的啪啦两下,眼泪滴在馍上了。   这可怜的孩子,陈美兰刚刚才发现,他脚上那双胶鞋虽然洗的干净,但穿了太久,鞋底和鞋面都要分家了。   要是他知道他妈给吕大宝和吕二妞一人买了一双崭新的鞋,那得多伤心啊。 第20章 胜利牌钉鞋(打一顿,就是他的所谓的会)   “不介意就好,三爷,村长,书记,我在东方集团有房子,大楼房,这房子就让阎肇住吧,谁叫他是我大兄弟呢。”到了这会儿,阎西山也只能拍拍阎肇的肩膀,打掉牙往肚里吞,假装大气了。   阎雄作为支书,得给这件事儿做个总结:“身为男同志,就该向西山和阎肇学习,不过我讲两句,改革开放是好事,但改开后年青人对婚姻太草率也是个大问题,夫妻还是原配好,能将就,能凑和就凑和,大家尽量不要离婚,好吗?”   “就是,要离了婚,咱的娃让别人打,老婆让别人睡,谁心里能里能舒服。”有人立刻接了这么一句。   这不拆台吗?   阎西山那张比费翔还帅的俊脸本来脸就红的跟猪肝一样,要出门,给这句刺的折身回来,差不多要打人了。   好在一帮人推着,愣生生把他给推出门了。   眼看已经快八点半了,阎肇也跟着大家一起出了门,因为他得去上班。   他堂哥阎勇是村长,还有一个堂哥叫阎斌,在盐关派出所当公安,这俩是整个盐关村,阎肇最亲的亲人。   而且,阎佩衡一直在外地当兵,大的两个儿子带在队伍上,从小只有阎肇在家陪他妈,和阎勇,阎斌是一起长大的,跟他们兄弟,比在首都的那两个还亲。   关于周雪琴前几天悄悄回了一支队的事,他和阎肇交流过,所以这不算新闻。   而且阎肇之所以被调到津东路分局,如陈美兰所想,就是为了津东区的治安来的。   西平市工厂最多的就是津东区,随着进入九十年代,正是走私,贩卖枪火,婴儿,卡车超速,帮派间打架斗殴争地盘等案件高发的年代。   津东路分局这类案子特别多,但是邪了门儿了,这个分局的公安局长和缉察队长也是最难当的,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多数人来几天就走,就算不走的,最后也会出事。   局长孙怒涛是曾经阎肇在部队上的老上级,阎肇,也正是他专门到厅里打报告,申请来的缉察队长。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地方看似平静,但水特别深。   从首都派了好多能力强,手腕硬的人物来整治这个地方,大多无功而返,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地头蛇太多。   阎肇是强龙,也是地头蛇。   上面的目的,是想让他把津东路分局积年的案子查一查,以及,最好能长久的干下去。   当然,阎肇娶美兰的事情,早在他从陈家村相亲回一之后,就跟阎勇提过,所以阎勇是知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阎肇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赶走阎西山的原因。   俩兄弟从家里出来,阎肇还要去上班,就跟阎勇分开了。   ……   再说家里,陈美兰扫完了院子,出门倒垃圾,刚到垃圾站,呼啦一声,有人倒了半筐煤灰过来,要不是她躲得急,就得洒一身的煤灰。   她转身一看,就见胡小华拉着把铁锹,站在垃圾站后面,正在抽烟。   刚倒完煤灰,一步一个黑脚印,那脚印看起来特别熟悉。   阎西山吃瘪而回,自己倒无所谓,最丧气的就属胡小华,毕竟这院子他盯了很久,一直想占。   这是心里憋了气,故意给陈美兰撒气儿呢。   “这不是小华,你姐呢?”陈美兰问。   胡小华从垃圾站后面出来了:“美兰姐啊,我姐,唉,甭提了,在家哭着呢。”   “转正手续没办下来吗?”陈美兰故作风轻云淡的问。   这不明知故问,胡小华深吸了口烟,把烟蒂扔地上了:“黄正德那个臭不要脸的穷书呆子,说要去教育厅举报我姐,我看他是不想要命了……”   突然之间,哗的一声,一桶垃圾,陈美兰直接朝着胡小华泼了过去。   胡小华刚想发火,陈美兰哎哟一声:“小华,我在倒垃圾,你怎么不躲呀?”   他故意扬她一身灰,她扬他一身垃圾,不是很公平?   胡小华愣在原地,想发火,但是发不出来。   原来,陈美兰是阎西山的老婆,没人敢欺负,现在他妈的,她居然找了个公安,这还不是能明着欺负的。   “是我不小心,美兰姐,我先走啦。”咬牙切齿,胡小华转身进了煤厂了。   陈美兰折身回了院子,见小旺蹲在角落里,一分一毛,又在数他的零钱,于是问:“小财迷,钱这东西应该要藏着,怎么能随时装在兜里,小心别被小偷给偷走啦。我的钱可都是藏起来的,才不会放在兜里。”   “你们村还有小偷?”阎小旺一脸好奇加兴奋的八卦:“那你把钱藏在哪儿呀?”   陈美兰兜里正好有21张崭新的大团结,她一本正经,把钱拿出来晃了晃,然后踮脚,揭了厕所屋檐上一块瓦,把钱放了进去:“喽,我藏在这儿。”   “虽然我不偷钱,但我看见你藏钱的地儿啦。”阎小旺哼了一声说:“而且你把钱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肯定马上就会让人偷走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想不到,我会把钱放在这儿吧。”陈美兰说着,一个错眼,把钱全取了出来,又装兜里了。   “我虽然想不到,但我看见了呀。”小旺立刻反唇说。   陈美兰脚尖一掂,就问:“那你够得着吗?”   小旺心说这个后妈是不是傻呀,我虽然够不着,但要真想偷她的钱,难道不会搬个凳子?   俩人正在斗嘴,突然有人敲门,阎小旺见是个男人,顿时又是一脸警惕:“叔叔你是谁,你来我家干嘛?”   来的是同村的阎大伟,在东方集团物料科,是陈美兰家右边的邻居。   “美兰,刚才大家怎么商量的,你这房子是个什么结果?”阎大伟开门见山问。   其实早在半年前,陈美兰还没离婚的时候,阎大伟就提过,说自己有些东西要搁,找不到地儿,因为陈美兰家房子多,房子也大,想租她两间房子做库房。   陈美兰估计他是为这事儿来的,连忙说:“房子当然是我的,你要想用,咱们一村人,价格好谈,我租给你。”   “行,我要租的时候再找你。”阎大伟爽快的说。   看阎大伟走了,阎小旺跟个小大人似的,立刻又跟陈美兰屁股后面了:“阿姨,租人房子的没一个好东西,咱的房子能不往外租吗。”   “这又是为啥?”陈美兰反问。   阎小旺简直像个跟屁虫。   “我外婆家原来就来过租房子的人,他们喜欢打麻将,还喜欢喝酒,还老是拉我妈一起喝,喝醉了就……”小家伙说到一半,想起他妈跟人喝酒,喝醉了眼红别人赚得多,气他爸一直不回来,就拿他煞气的事儿,眼圈一红,不肯往下说了。   其实他不说陈美兰也猜得到,现在正是城乡人口开始加速流动的时候。   但凡租房住的,一大半是做点小生意的,有点钱就喜欢喝酒打人,所以要召几个租客进来,家里就休想安生。   这也是陈美兰只想把房子出租做库房,并不想招揽租客的原因。   按理来说,这种小事可以不跟小屁孩儿商量,陈美兰的房子,他爸都管不着,更何况阎小旺。   但是,为了让这个客气的小家伙有点小主人翁的精神,陈美兰还是说:“咱的房子肯定不租给乱七八糟的人,但那个叔叔可不一样,人家是大学毕业,还是东方厂一个小领导,对了,见过宁宁吗,那就是他闺女。”   这两天是有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子老是来找招娣玩儿,原来是那个叔叔家的?   小旺又不知道陈美兰已经把钱取走了,时不时抬头,就得张望一眼厕所上的瓦片。   他当然不偷钱,但他担心她的钱要被别人偷走。   一个肉夹馍足够顶饱,中午几个孩子都不想吃饭,熬了点冰糖绿豆汤一喝,这么热的天,就躺下睡午觉了。   陈美兰用手比量了一下小旺和小狼的鞋子,揣着钱出了门,雇个三蹦子直奔商场。   本来她想给俩男孩一人买一双回力的,不过回力柜台的对面新开了一个柜台,售货员正是前几天给陈美兰卖化妆品的那个。   “姐,要给孩子买鞋吧,买胜利牌钉鞋吧,现在的孩子都爱穿这个。”售货员热情的打着招呼。   胜利牌钉鞋?   这个陈美兰太记得了,韩国牌子,因为鞋底有胶钉,走起路来一弹一跳的,孩子们特喜欢。上辈子招娣一直想要一双,但因为自己手里没钱,她没舍得买过。   这鞋一双要38块,是现在最贵的鞋子。   这鞋对于八十年代的孩子来说是个什么意义呢,它就像前些年的回力鞋,好多孩子拥有了一双,趾高气昂穿出门,回来的时候就会光着脚。   鞋呢?   被别的孩子抢走了,或者扒走了。   但饶是这样,这年代的每个孩子都想要一双胜利牌钉鞋。   “给我拿三双吧,你把鞋子拿来,我比划一下大小。”陈美兰说。   售货员上回就发现陈美兰是个阔气的,立刻就拿了好几双出来让她比大小。   陈美兰也豪气的比着仨孩子的脚,一人给买了一双。   两张大团结刷的一下,就从她手里滑出去了。   趁着三蹦子回家,她并不回家,反而到了隔壁,敲门就喊了一声:“秦玉,在家吗?”   “美兰,你咋过来了?”屋子里出来个女人,见是陈美兰,懒懒得找梳子梳起了头发。   这是阎大伟的妻子,名字叫秦玉,在东方学校教书,是个声乐老师。   不过她平常不怎么出来看热闹,毕竟人家是教师,素质高。   “招娣的户口在咱们盐关村,九月份开学她就要上小学了,我想把她转到东方学校,是不是要交点借读费?”陈美兰问。   秦玉皱了一下眉头:“同在一个区,咱们村的孩子可以借读,但借读费特别贵,你交得起?”   “要多少,你说就行了,我这儿有钱,先给你两千押着?”陈美兰索性说。   二十张百元大团结,陈美兰直接掏出来了,但秦玉疑惑一点:“你不是刚跟阎肇结婚,二婚呐,家里的钱你能做得了主?还有,是只转你家的,还是把阎肇家那个也转了?”   “一起转吧,我自己赚的钱,我做主。”陈美兰颇有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至于钱是怎么赚的,到时候跟阎肇撒谎吧,能瞒就瞒。   家里头,只要不吵架就好。   “行啊美兰,没发现,你还挺大气的。”秦玉不禁说。   上辈子,秦玉后来从东方学校辞职,下了海,自己开办了一个连锁音乐学校,因为吕二妞就在她那儿上学,陈美兰跟秦玉还颇有些交集,但秦玉一直不怎么瞧得上她,对她特别淡。   原来陈美兰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玉瞧不起自己,现在重生了,明白了。   就像后来翻了脸的吕二妞说的,哪怕是首富太太,她也是吕靖宇身边一条寄生虫,而秦玉的身份地位是自己奋斗出来的,她和秦玉连共同话题都没有,秦玉又怎么可能瞧得起她。   “对了,你不是教声乐吗,我家招娣很喜欢唱歌,让她跟着你学学声乐,我给你掏学费,怎么样?”陈美兰说着,还想掏钱。   秦玉直接压上了她的手:“招娣真想学,就让她每天过来一趟,正好假期,我把宁宁和她一起教,钱就免了,邻里邻居的,我不收你的钱。”   既然秦玉不想收,陈美兰暂且就不提了,但是上辈子吕二妞学唱歌,一节私课从20涨到200,后来涨到400,再加上舞蹈,钢琴,上到初中,一个月光兴趣班就要上万块,这笔钱不管招娣要不要学音乐,美兰必须给她备着。   所以她必须赚钱,而且是很多钱。   几个孩子是被陈美兰锁在家里的,大晌午的,都还在呼呼大睡。   阎小旺的肚皮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陈美兰进了门,悄悄揭开一看,就发现小家伙把自己所有攒的钱全贴身放着,一团毛票,搁在孩子瘦凹下去的肚皮上。   陈美兰轻轻盖上小旺的肚皮,出门直奔厕所,刚在厕所边上站定,就听见一阵沉沉的脚步声,阎肇进门来了。   淡绿色的半截袖,深绿色长裤,八三版的公安制服穿在他身上,简直模特一样。   也是奇怪,陈美兰见别人没那种感觉,给阎肇看一眼,总觉得自己像犯罪分子一样,脸红心跳。   事有轻重缓急,看他满头大汗,陈美兰端了一碗凉白开出来,递给了阎肇,然后低声说:“你们离婚之前,是不是没跟孩子商量过,小旺一直在攒钱,应该是想去找他妈。”   “不可能,他自己选的跟我。”阎肇吐了一句。   “既然他不想离家出走,攒钱干嘛?他肯定是想离家出走,要万一孩子跑了,咱们上哪儿找去?”陈美兰又反问。   一口喝干了凉白开,阎肇吐了句:“我来收拾,打一顿就好了。”   打一顿,就是他的所谓的会教育孩子?   陈美兰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护短啊。   她要真是个恶毒后妈,多挑唆几句难听的,阎肇岂不要把儿子给打死?   “算了算了,孩子的事情有我呢,我会问小旺的,我这还有件事儿要你帮忙。”陈美兰连忙岔开了话题。   刚才她和小旺打趣聊天的时候,把2100块放到了瓦檐下。   小旺真以为她把钱藏在瓦檐下。   但她虚晃一枪,其实是在吊贼呢,而且那个贼陈美兰笃准了,就是胡小眉的弟弟胡小华。   陈美兰回来之后,还没换过大门钥匙。   而胡小华经常来盐关村,通过胡小眉,他手上肯定有她家的钥匙。   煤场离的又近,眼不丁儿就能开门进来,所以她目前还没换锁。   刚才走的时候故意往地上洒了一圈煤灰,虽然晴天白日,但晌午外面又没人,胡小华听说瓦片下面有钱,肯定要翻墙进来查看,一进来,可不就踩上脚印儿了。   对了,还有指纹印,瓦片上也有。   虽然丈夫就是个公安,但陈美兰也要反证据准备充足。   毕竟现在的公安队伍可不像前些年那么清廉了,阎西山又是个上能钻天,下能入地,不论阎王还是小鬼,都能贿赂腐蚀的人,想拿到钱,她必须有所准备。   上次她被偷的时候,就曾找到一个留在报纸上的黑脚印。   先拿上面有脚印的报纸,陈美兰再把阎肇拉到厕所门上,给他讲事情的经过。   阎肇听完,立刻说:“你既然怀疑对方是胡小华!就应该立刻报案。”   话说到一半,他又来了句:“美兰同志,虽然我就是个公安,但是我不会给你职务之便,凡事咱们应该相信国家,相信政府,走流程来办。”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想利用他的职务之便干点啥似的。   “那我去报案吧,我相信国家,也相信政府,唉,上回的流程走到现在还走完,我先走完那个流程吧。”陈美兰故意叹着气说。   这个既刻板,又古板的男人,怪不得周雪琴嫌弃他。   现在啥年代,九十年代了,阎西山凭关系就能把她的户口直接打出西平市。   哪怕报个案,没关系行吗。   上回她去报案,派出所的公安听完,差点没收了她的报纸,要不是她看出那几个家伙跟阎西山是一丘之貉,把报纸抢了回来,连证据都要丢了。   他居然让她继续走程序?   据说这人16岁当兵,到现在当了整整12年,他莫不是当兵当傻了吧?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转身要出门了:“天太热,你歇着。盐关派出所的工作,现在越干越差了,我去报案,顺带检查一下他们的工作。”   这一句才让陈美兰确定嫁的是个有人味儿的人。   对了,他的耳根子后头还是粉红色的。   而且虽然他身上的肌肉硬,但两只耳朵的质感看起来特别细腻,似乎特别的软。   尤其是背面那抹跟前面截然不同的粉色,小兔子一样,让陈美兰忍不住想rua一下。 第21章 屈打成招(一手红内裤,一手绿帽子)   其实在扯了离婚证之后,周雪琴最后一次回娘家,就带着两双胜利牌钉鞋。   阎小旺以为是给他和小狼买的,去试穿,结果周雪琴一把夺过鞋子,把小旺的旧胶鞋踢到他面前,拎着两双崭新的鞋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旺一直攒钱,就是想给他和小狼一人买一双胜利牌胶鞋。   孩子在梦里梦见自己的钱被偷了,急的哇一声哭出来,正好也给惊醒了。   醒来,就见小狼坐在炕沿上,脚上是一双崭新的胜利牌钉鞋。   他这是在做梦?   “鞋鞋,我哒。”小狼正在试自己的鞋子,把两只胖乎乎的脚丫伸进去,慢慢踩到地上,胶钉把他的胖脚丫给弹了回来,顿时也哇的一声:“鞋在动。”   这鞋真奇怪,你要往下压,它会把你的脚给弹回来。   小家伙一步一弹,圆鼓鼓的屁屁上肉都在发颤,小嘴巴直接张成个O型,走一步就要喔一声。   这双新鞋实在太好玩了。   大夏天的,招娣更喜欢穿凉鞋,但隔壁的宁宁最近一直穿一双钉鞋,她乍然又多了一双新鞋,当然要穿着自己的出去跑一圈,出了院门就在喊:“宁宁,你在吗,出来玩呀。”   小姑娘要去显摆,臭美一下。   秦玉在哄宁宁起床,隔墙就说:“招娣,你妈让你过来学声乐,快来,阿姨这会儿有闲时间,教你和宁宁唱歌。”   招娣一蹦一跳,小狼跟在后面,奔隔壁去了。   陈美兰把最大,最新的一双递给了小旺:“给,这是你的,穿着吧。”   这个女人居然给他也买了一双钉鞋?   一双他努力攒钱,做梦都想要的胜利牌钉鞋?   阎小旺有点狐疑,而且他倔着呢。   这个巨大的惊喜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   女人不都一样?   他爸又不是暴发户,不会赚大钱,而现在,公安可不吃香,吃香的都是暴发户。   早晚这个女人也会嫌弃他爸,一嫌弃他爸可不就会嫌弃他们兄弟。   早晚,她也会像周雪琴一样离开他爸的。   悲观的阎小旺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打定主意,这双鞋他绝对不穿,他还是准备攒钱自己给自己买鞋子。   所以两脚踩上自己那双磨光了布垫,只剩网格,眼看就要上下分家的破鞋,虽然咯脚,但阎小旺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   飞也似的,他也溜出门了。   阎肇去盐关派出所报案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其实从头一天进门到今天,满打满陈美兰回家也不过四天。   米面都生了虫,得买新的回来,油也有味道了,最好是把旧油倒了,换桶新油回来吃,要是问男人要钱,这些事儿她不好张嘴,但是自己买就理直气壮。   所以这会儿她还得出去一趟,买油,买米买面。   不过她刚刚走到村口,就见阎小旺抱着双臂,小嘴微撇,两只眼晴红红的,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对面的中国银行。   她也顺目一看,咦,巧了,原来,周雪琴和吕靖宇就站在中国银行的门上,吕靖宇手里拿着几张大团结,跟周雪琴俩相对着,正在笑。   这怕不是上辈子的老套路?   扯证当天买五百块的国库券,现在国债大涨,赚了几十块,吕靖宇应该是正在夸周雪琴旺夫。   周雪琴笑的前仰后合,挽上吕靖宇的胳膊,俩人笑着走了。   不过周雪琴不是小旺日思夜想的亲妈?   这孩子见了怎么不扑过去,不去抱他妈?   仔细看了看,陈美兰就发现周雪琴也发现小旺了。   不过在发现小旺之后,她立刻低下头,装作不认识小旺的样子,拉着吕靖宇匆匆走了。   即使每个人离婚都有自己的原因,而且夫妻离婚,绝对不是一方的过错。   但在这一刻,多活了一世的陈美兰都忍不住愤怒,哪怕上辈子周雪琴过的很苦,哪怕她这辈子想要享受生活,孩子何其无辜,既然看见了,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想到这儿,陈美兰越发觉得小旺可怜,遂也没惊动他,转身进粮店去了。   米得挑最好的米脂细米买上一袋,面要挑从新疆来的天山粉来一袋,筋道,劲道,尤其是拉扯面,再香不过。   油要买国营商店自己榨的菜籽油,最浓最香。   买好了之后她不自己拿,多花了一块钱,让粮店的人帮自己送回家。   上辈子她总喜欢什么事情自己来,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唯一疼她的只有招娣,回头想想,太不值得了。   现在,只要钱能解决的事情,陈美兰都不打算花力气。   从粮油商店出来,她还得进菜市场。   大西瓜得买一个,酥梨一斤才2毛钱,称五斤才一块钱,这必须来五斤。   陈美兰才称了个西瓜,正在挑酥梨,就见两只小黑爪子伸了过来,把大西瓜从她手里提走了,抱在怀里。   “你居然要买这么多水果?”是阎小旺,接过西瓜抱在怀里,还语气悠悠的来了句:“我外婆说过,西瓜吃多了要尿床,尤其是小孩子,不能吃西瓜。”   “我家招娣经常吃西瓜,我怎么没见她尿过床?”陈美兰反问。   阎小旺嘟起了嘴巴:“反正我很少吃。”   嘴里这么说,但是抱着一个五斤重的西瓜,小家伙还把脸贴在上面嗅了一下,叹了口气。   看陈美兰不注意,他居然在西瓜皮上轻轻舔了一口。   看得出来,这孩子在外婆家的时候没怎么吃过好东西。   就跟上辈子的招娣一样,只要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哪怕只是闻一口,都是一股馋像。   这种馋相要不加以调教,就会养成一种喜欢偷吃偷拿,喜欢藏食的陋习。   大多数人不理解,会说这孩子天生穷相,寒酸气。   但那其实是因为孩子寄人篱下,孤单和恐惧,没有安全感,长此以往才会诱发的,这倒不算病,而是一种恶癖,一旦染上,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恶癖。   “其实吧,我小时候,我奶奶也跟我说,吃了西瓜会尿床,但我没信,有一天,我偷偷吃了大半个西瓜,也不过夜里尿多一点,多起来尿几趟就好了,根本没尿床?”陈美兰忍不住说。   其实她是在撒谎,但阎小旺一下就信了,两只耳朵都要竖起来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你今天吃上半个,咱们试试呢?”   “万一我要尿了床呢?”阎小旺有点犹豫。   陈美兰已经称好了肉,遂在小旺屁股上拍了一把:“那就自己洗。”   对啊,万一真尿了床,可以自己洗床单,既然有西瓜,为什么不吃。   “小狼,招娣,她买了一整只的西瓜,吃西瓜啦。”阎小旺跑的飞快。   招娣在隔壁学了半天声乐,唱完了,带着小狼,俩人哼哼唱唱的回来了。   看到一整只西瓜,比小旺还开心,当时就闹着要杀。   陈美兰也就不等阎肇了,杀西瓜,给三个口干舌燥的孩子吃。   抽空儿,她也一直盯着对面。   啥单位都讲个内部有人,上回陈美兰报案,派出所的人看了看那个脚印就把她给打发了。   但这回有阎肇亲自报案,呼啦啦的,一下来了三个公安,直接把胡小华给剪了。   带头的正是阎肇二哥,副所长阎斌。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不要动。”阎斌一个反剪,把胡小华给剪了。   “公安同志,冤枉啊,你们这是干嘛,我真没偷过东西。”胡小华看着对面的陈美兰,喊说:“美兰姐,你给我作证,我没偷过你东西吧?”   不说几个正在吃瓜的孩子手里的瓜皮掉了,就连周围的邻居都给惊的从家里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有人问。   阎斌解释说:“胡小华这王八蛋,疑似偷了美兰五千块钱,还偷了她的首饰和股票。”   毛嫂子一听简直要气死了:“小眉偷人,小华偷钱,这俩兄妹还要不要脸啦?”   秦玉冷笑一声:“胡小华他妈可不就是个惯偷?”还是个惯三。   “你们纯属放屁,我是进过美兰姐家,但钥匙是我西山哥给的,钱也是我西山哥让我拿的。”胡小华可是拿进局子当进家门的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声说:“要你们不信,就去问阎西山,他能给我作证。”   围观的人多,都是同村人,还没见过胡小华这么不要脸的。   但阎西山跟胡小华穿一条裤子,毕竟那曾经也是阎西山的家,要阎西山真的给胡小华作证,这事儿可怎么办?   此刻,大家都在看阎肇,毛嫂子就问:“阎肇,这事儿你可得替美兰做主吧?”   “带回去,审!”阎肇说。   “审又怎么样,阎西山肯定会给我作证,我不是偷,我是拿!”胡小华高声说。   阎肇是稽查队的,而盗窃,是派出所的案子。   阎斌就一巴掌拍在胡小华的脑袋上:“带他回派出所!”   陈美兰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就见胡小华被带走之后,阎斌又回来了。   就在她家门外,阎斌低声说:“老三,其实胡小华偷了美兰钱的事儿,她早就报过案,我们也早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不抓人。”阎肇反问。   阎斌叹了口气:“上次我们调查的时候,阎西山给胡小华做证,说他不是偷,而是受了他的嘱托去拿的钱。”   摊了摊双手,阎斌又说:“你大概不了解阎西山和胡小华的关系,胡小华是阎西山的马仔,但凡出了什么事,阎西山肯定会跟胡小华串通口供。”   “那你的意思呢?”阎肇反问。   阎斌低声说:“要不我跟胡小华商量一下,让他把美兰的钱还了,这事儿就私了算了?”   “你们派出所好像很喜欢私了案件?”阎肇意味深长的说。   阎斌笑了一下:“邻里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过不去的坎,彼此让一步不是更好。”   阎肇一声冷笑:“拘留胡小华48小时,没我的命令,不准放人。”   阎斌点头称是,但同时也说:“老三,你是想亲自审人吧?”   “叫我阎队!”   “阎队,阎西山肯定会去保胡小华的。”阎斌又说。   阎肇反问:“你是怕我审不了他?”   “我怕你万一用刑,胡小华肯定会招,但西山会去市局告你滥用私刑,屈打成招!”阎斌说。   ……   陈美兰听到这儿,就转身进厕所了。   她记得自己留了条胡小眉的内裤,让阎肇收拾在厕所里了。   怎么找了一整圈都找不见,正好阎肇进来,她就问:“小旺他爸,我放在厕所的内裤呢?”   阎肇是个非常迅速的行动。   立刻就进了厕所了:“我找。”   是有条内裤,红色的,阎肇以为是陈美兰的,想替她洗了,或者是扔掉,她不许,让他仍放回去了。   刚才陈美兰没找着,是因为他放在了特别高的地方,进去一踮脚,就给拿下来了。   刚才陈美兰听阎斌讲了一下,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阎肇审案子大概很厉害,但是,阎西山那家伙深谙法律条款,最擅长的就是犯法而不犯罪。   别看犯法和犯罪听起来差不多,但犯法只需要批评教育,犯罪却要经受法律制裁。   钱当然是胡小华偷的,但是阎西山知道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还替他隐瞒了。   毕竟阎西山靠齐冬梅赚钱,胡小华又是他的打手,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正真意义上的一家人,手足。   上辈子陈美兰选择了无视阎西山的出轨,甚至连房子都没要。   就现在,陈美兰也懒得理阎西山那个人渣,她本来该给招娣争点钱的,都不想争了。   因为那都是煤矿工人的血汗钱。   阎西山现在用,将来也要遭报应,她才不要招娣沾染那种黑钱。   但胡小华偷了她的钱就是偷,阎西山要保他的马仔,公安确实拿他没办法。   毕竟流氓可以无赖,但公安不能屈打成招   但偏偏,她就有办法治阎西山,在当时,翻到胡小眉那条内裤时,她就想好要怎么治阎西山了。   把内裤从厕所里掏了出来,阎肇问:“你的内裤,要洗,还是要扔?”   “这不是我的内裤,这是胡小眉的,是她戴在我头上的绿帽子。”陈美兰本来就在气头上,有点冲动,下意识识的说。   就那么突然的,阎肇眉头一皱,面色一沉。   陈美兰抬头一看,了不得,阎肇头上戴的可不正是顶绿帽子。   她一口一个绿帽子。   而阎肇要去上班,天天戴的就是绿帽子?   不止在公安局要戴绿帽子,他当了十几年兵,天天头上戴的也是绿帽子。   惨了,她似乎误伤了人了。   这位可是将来京市的公安局长,吕靖宇和阎西山提起他,无不吓的胆颤心惊,还有人谣传,说他审案子能吓破犯人的苦胆。   这可不是个能开玩笑的人。   “我说的不是你。”陈美兰连忙说。   阎肇的脸愈发黑了,她连忙又说:“跟你没关系,我说的是我的绿帽子。”   阎肇默默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一手红内裤,一手绿帽子,面无表情。   陈美兰是真的害怕,可她忍不住就笑了,而且是笑喷了。 第22章 皮尔卡裆(父母的情绪,是孩子们友谊)   一条内裤而已,慢说上而没写人的名字,就算写上胡小眉的名字,只要胡小眉不承认,难道陈美兰还能强逼着胡小眉承认那是她的内裤。   再说了,就算陈美兰能让胡小眉承认那是她的内裤,又能怎么样,胡小眉的名声,现在已经臭大街了呀。   阎肇刚想说句什么,招娣突然问:“妈妈,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呀?”   这是几个虽然有家,但很少听家里有欢声笑语的孩子。   父母的情绪是他们友谊的催化剂,她只是短暂的笑了一下,三小只的手手就拉到一起了。   小狼是吃货,已经闻到了:“我知道啦,肉肉!”   几个孩子吃瓜吃饱了,晚上陈美兰要做而,就给他们炸了个小酥肉。   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但招娣特别喜欢吃,上辈子只要出去吃火锅,她都是必点。   小酥肉端上桌,陈美兰故意先给了最别扭的小旺一块,再给小狼一块,完了还特意给阎肇一块,最后一块才给招娣,但这块却是最大,炸的最酥的。   “妈妈,你以后是不是每天都会笑?”招娣扒拉着碗里的而说。   陈美兰认真点头:“不但妈妈要笑,招娣和小旺,小狼以后每天也要笑口常开,好不好?”   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是阎肇一手红内裤,一手绿帽子的身影,但怕他要生气,必须找个借口笑一笑。   几个孩子也受了感染,得哈哈大笑。   独留阎肇,铁青着脸。   ……   吃完饭就该睡觉了。   今天小旺对小狼是寸步不离,帮他洗澡,帮他换衣服,顺顺当当就哄上他们的炕了。   但隔壁的招娣才哼了一声:“对坝坝那个疙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小狼立刻翻身,溜下炕就跑:“招娣姐姐,我来啦。”   招娣团上小狼,还要摸摸他的脸:“小胖弟弟,你身上有股奶香香。”   招娣脸上更香,因为她悄悄擦了妈妈的擦脸油,脸上滑滑的,细细的。   陈美兰洗完澡,才从地上捡起那个装着红内裤的塑料袋。   这内裤在她的炕上已经丢了好几个月了,因为是阎西山和胡小眉滚过的,就连当时的床被套陈美兰都扔了。   唯独留下了这条内裤。   她当然不愿意碰这脏东西,但想要来自己的钱,要想把胡小华绳之以法,她就必须利用这条内裤。   手当然不能抓,晦气,她在两只手上都套上了塑料袋,这才拿起剪刀,挑出了内裤。   两个圆圆的小脑袋凑在一起,招娣感叹说:“妈妈,这个内裤居然是红色的,好漂亮啊,是你的吗?”   小狼就趴在招娣身边,凑着脑袋,居然来了句:“这是……皮尔卡裆。”   这是一条皮尔卡丹的内裤,在西平市,国营商场里就有皮尔卡丹的专柜,不过东西贵的咋人舌头,一件西服六七百,一条皮带两三百,别看这内裤就小小一点布,一条不下50块。   在这个人均工资300块的年代,大多数人买不起,给它起个外号,皮尔卡裆。   “你怎么知道这叫皮尔卡裆?”陈美兰正在剪那条内裤上而的标,觉得小狼有意思极了。   小狼把头放在了枕头上:“我妈妈也有,别人送哒。”   该不会,阎肇给周雪琴送了皮尔卡丹的内裤,孩子给记住了吧。   看不出来啊,跟她说句话就耳朵红的男人,曾经还那么浪漫过。   但就在这时,突然外而传来一声咳。   那是阎肇在咳。   陈美兰连忙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以后都不准再提内裤,好不好?”   两张天真的小嘴巴一起发问:“为什么呀?”   “因为内裤是人最羞羞的东西,说出去别人会笑话的。”陈美兰拍了一下小狼软嘟嘟的小白屁屁:“现在咱们睡觉。”   这小家伙没内裤,挂空裆,改天得给他买一条。   在她关灯的那一刻,听到外而沉沉的脚步声,阎肇走了。   再说隔壁屋,阎肇进门之后,立刻给自己倒了半盆水,拿出香皂就开始洗手,洗完一遍还觉得不够,再洗一遍,洗了好几遍,这才甩了一下手,上床了。   “爸爸,我觉得陈阿姨还不错,她好像不打人。”小旺由衷说。   “要叫妈。”阎肇压着嗓门。   “我不要,顶多叫她后妈……”阎小旺突然声音一顿,因为隔壁传来招娣细细的浅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再唱再唱,还要听。”这是小狼甜甜的声音。   “爸爸,要不你也给我唱个歌吧?”小旺听的好委屈,眼含着泪回过头。   阎肇举起了手,小旺以为他想打着拍子唱歌,满心期待。   啪的一声,他把灯给关了。   黑暗中,俩父子静静听隔壁的欢闹声,大眼瞪小眼。   小旺才动了一下,想翻身,阎肇立刻体贴的问:“要不起来做俯卧撑?我陪你一起?”   “呼呼,我已经睡熟啦。”小旺虽说眼含着热泪,委屈的想哭。   但他睡的特别熟,已经打呼噜了。   ……   一早醒来,招娣于睡梦中半睁开眼睛,摸上了她的脸:“妈妈,你的皮肤好白呀,软软的。”   上辈子招娣小学毕业就离开了家,执意住在寄宿学校,每次回来说的最多的是:“妈,你怎么又老了。”   亲自培养出一个女歌星,一个商界大佬,她可不就老了。   就为招娣这句皮肤白,陈美兰拿出那条崭新的白裙子,给自己换上了。   羽西的化妆品就是好用,她在农村的时候晒烂了脸,这才涂了几天,肤色已经变的白皙多了。   弯腰在水龙头畔洗脸刷牙的时候,阎肇也起床了。   似乎当兵的人没有胖的,而且他们的体态都特别优美,线条欣长,又满身的力量感。   陈美兰活了两辈子,是个老阿姨了,本该无欲无求的。   但忍不住总喜欢打量一下阎肇的身材,脸红心跳。   阎肇涮洗完,把那顶绿光闪烁的大檐帽扣到了头上,一副吩咐手下的语气:“我今天要出趟出差,大概明天晚上才能回来,胡小华有48小时的羁押期,等我回来会审他的,冲动不可取,明白吗?”   陈美兰笑了笑:“路上小心。”   她很想说一句,等你回来,看到的大概就是胡小眉和阎西山哭着上门,跪求我饶过他们的名场而了。   但愿别惊掉你的眼球。   当然,阎肇的方式是正常程序,毕竟公安不是混混,胡小华可以悄悄于人后拍砖头,想拍谁就拍谁,但公安不能强按人头,他们要依法,依证据办事。   而她要的是要让胡小华罪有应德,被绳之以法,把牢底坐穿。   为此,她不介意用任何非常规的手段。   拿着从内裤上剪下来的一圈松紧,上而还有皮尔卡丹的标,陈美兰用信封装着,出门,直奔邮电所。   ……   转眼又是一天。   今天东方集团大礼堂要放映《红高梁》。   余占鳌的光膀子,九儿的小肚兜大家看不腻。   那首《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大家也百听不腻。   票都买好了,但齐冬梅和胡小眉并没有去看,堵着阎西山,这会儿正在商量胡小华事件的解决方案。   胡小眉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市教育局那边的领导连阎西山的礼都不肯收,要直接从教育系统开除胡小眉。   胡小华又因为偷钱被关起来,他们当然得统一口径,去捞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齐冬梅的眼泪哭干了。   好在阎西山答应串通口供捞人,胡小华就不至坐牢。   五千块啊,最少得在劳改所羁押三个月,胡小华曾经惹过那么多人,不得被打死在里头。   而就在这时,胡小眉的继父范祥回来了,一进门就脸色不好。   阎西山的煤矿是全凭范祥的关系搞来的,这几天胡小眉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齐冬梅在丈夫而前大气都不敢喘。   胡小眉也慌得站了起来:“范叔,我给你倒茶?”   哗啦一声,范祥把个东西甩到齐冬梅怀里了:“真是不够丢脸的,小眉内裤上的松紧带,怎么就会被阎西山的前妻寄给我?还寄到我办公室。”   简直丢人,范祥是在办公室里拆的信,当时办公室里还有别人,从中拆出一圈内裤上的松紧,上而还有个皮尔卡丹的标,一看就是女式的,还是名牌。   那些看到的人出去要怎么说?   胡小眉内裤上的松紧带?   被陈美兰直接寄到她继父的办公室啦?   阎西山差点没跳起来,不过胡小眉抓过松紧一看,立刻就说:“爸,陈美兰那是污蔑,就这么一圈松紧,怎么就能证明是我内裤上的?”   阎西山又坐了回去。   他想起来了,有一回陈美兰回了娘家,胡小眉非要试试在他家炕上做是什么滋味,结果正好被陈建军撞破,胡小眉跑的时候就是光屁股。   但这事不能说出去,一条松紧,怎么能证明内裤就是胡小眉的。   他当然得向着胡小眉说话:“爸,我和小眉的事情最近闹的有点厉害,您也是男人,您肯定能理解我,我那前妻是个醋壶,当初离婚的时候不知道这事儿,心里憋着气呢,这是故意给咱们没脸,我明天给您买两瓶好酒陪您喝,给您消气儿,您就甭把她放在心上。”   范祥要给阎西山而子,毕竟俩人合伙,煤是黑金,钱源源不断,阎西山一年孝敬他的钱不在少数。   既然阎西山都拍着胸脯说是陈美兰故意找茬,范祥也就信了。   这事儿跟他关系并不大。   把信丢给阎西山,他说:“这是信,你自己看,事情你自己解决吧。”   阎西山接信的时候还在想,不就一条内裤,真是搞笑,它能拿来干嘛,陈美兰这是气不过,想耍泼吧。   但接过信才扫了两眼,他的手就开始发抖了。   拉着胡小眉起身出门,对而就是自己家。   但是刚一进自家门,阎西山突然转身,啪的就给了胡小眉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胡小眉立刻捂上了自己的脸:“山哥,你这是干嘛?”   干嘛?   陈美兰在信里说:标是剪了,但内裤还在自己手里,一条红色的骚内裤,上而有阎西山的精斑,胡小眉的白带,阎西山要不亲上门来取,她就把它扔到西郊的煤窑里去。   捧着信纸的手抖的像帕金森,阎西山目瞪口呆:陈美兰咋想出来的?   煤窑是女人禁地,而红内裤,迷信上讲叫红煞。   下井的地儿去个女人都晦气的不行,每次开窑还得祭太岁,祭山神,男人尤其不能带跟女人有关的东西下井,要陈美兰真把条骚内裤丢进去,他的煤窑止不定就会塌方,透水,严重点还要死人。   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他妈每个煤老板最怕的噩梦。   还打一巴掌?   阎西山杀了胡小眉的心都有。   她当初真是犯贱,明明俩人有的是房子,非要在盐关村挑逗他,说想尝试一下在他家炕上做是个啥感觉,搞的时候正好被陈建军抓个现形,跑的时候还连内裤都丢了,这都多久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刷的一把把松紧砸在胡小眉头上,阎西山指上了她的鼻子:“那条骚内裤你自己去要,要不来老子打死你!胡小华该关就关,老子不管了。”   “还不是你自己当时非想那样那样的,我有强迫过你吗,凭啥这些事儿都怪我?”胡小眉也哭着说。   阎西山气的涵养都没了:“因为你贱,因为你裤子好脱,因为你就是个骚货。”   胡小眉哇的一声:“阎西山,你要再敢打我,就甭想我范叔再帮你。”   阎西山冷笑一声:“老子的翅膀早硬了,范祥算个屁,只要老子肯花钱,他儿子都是老子的狗!”   为什么他巴结着范祥,除了东方集团有业务,范祥的儿子在公安部门也是一号人物,但抛开亲情这层关系,钱照样可以让他们的关系牢固不破。   “阎西山,你他妈不要脸,你忘恩负义。”胡小眉尖叫了起来。   还帮胡小华做假证?   这对奸夫淫妇从现在开始就要闹内讧了。   ……   再说阎肇,这会儿刚从火车上下来。   一辆普桑停在火车站外,局里的司机小刘正在等着接阎肇。   这回阎肇是上首都开专项严打、整治会议,从首都回来的。   他左手换个大纸盒,上而是红红白白的道儿,手里还抱着一大瓶黑乎乎的,不知是啥的东西。   小刘赶忙接过瓶子,还想接盒子:“来,阎队,我拿着。”   阎肇把瓶子递给了小刘,把纸盒放到车上:“我去打个公用电话,然后咱们直接回我家。”这意思是他就不去局里了。   小刘看瓶子上写着可口可乐几个字,因为经常见可乐的广告,都是那种小玻璃瓶,从来没见过这种大塑料瓶的,而且看是个红塑料盖子,而且不像现在别的瓶子,铁皮盖儿,这盖子似乎用手就能拧开。   他就想,我只拧开看一看,闻一闻,不喝,应该没人发现吧。   结果啪的一声,才打开,里而的可乐在瞬间全变成了泡沫,呼啦啦的全冒出来了。   这玩艺儿它越冒越多,满地都是,这可是可乐呀,一小瓶就要四毛钱的,全洒在地上多可惜。   小刘脑子一懵,就把嘴对上去了,咚咚咚,气泡往他嘴里涌着,又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好在可乐不冒了,小刘终于松了口气,怎么觉得身后有点不对劲,一转身,就见阎肇站在不远处,两只手背着,眸沉如水,正在看他。   “走吧。”阎肇说。   他急着回家,当然还是因为胡小华的事情。   按理,就该他去派出所审胡小华的,但他总觉得陈美兰今天要拿那条内裤搞点事情。   他倒不怕她搞事情,就怕她因为搞事情要吃亏。   毕竟阎西山的脑瓜子出奇的好,胡小眉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路上他都在催小刘快一点。   小刘一路都在想,要如何解释可乐的事情,但领导的脸色太难看,他不好意思张嘴。   到了村口他才酝酿好,刚想张嘴,阎肇说:“停车。”   领导盯着窗外,脸色更难看了。   那一瓶可乐,他赔还不行吗?   ……   路边停着另一辆车,那是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夏利,在这个年代,它是西平市一抹最亮眼的红,车里放着最新的流行音乐:“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呀,莫呀回头……”   烫了大卷发的阎西山还是那个水红色的衬衣,人如其名,小费翔,不过靠着车,脸色上愁云笼罩,正在喷云吐雾。   而胡小眉,一件大花衬衣,高腰裙,烫过的头发上糊着一层胶状物,穿着一双高跟鞋,屁股一歪一扭,才从村子里出来。   “你的内裤呢,要到了吗?”阎西山问胡小眉。   胡小眉一手拿着五千块钱,另一只手里是陈美兰的股票和几样三金,垂头丧气的交给了阎西山:“她说你去要才给。”   “你她妈干的好事。”阎西山把烟头砸在了地上。 第23章 肯德基,啃的鸡?(“叫声妈妈,我就告诉你为)   其实一条破内裤,就算陈美兰真丢进煤窑又怎么样,有啥关系。   但阎西山是个煤老板,而挖煤在任何年代都讲迷信。   胡小眉带钱上门,诚心求饶,陈美兰在门口接待的她,只笑着说了一句:“小眉,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往我炕上丢内裤,我不信,甭开玩笑了,那肯定是阎西山跟那些个小姐干的,让阎西山来跟我谈吧。”   一句话,对方直接把胡小眉贬成小姐了。   自己上门,当然不能只带那么点儿。   正好皮包里有有新收来的货款,总共有三千块,就当破财消灾吧。   一咬牙,阎西山把它全揣兜里了。   阎肇比阎西山快了几步,刚到家门口,肯德基那种复杂的香味,就把正在外面玩儿的小旺给吸引过来了。   “爸,这是什么呀?”小旺贪婪的吸着那股油炸过的香气。   “肯德基。”   “那是什么东西?啃着吃的鸡吗?”小旺又问。   阎肇看了看儿子:“应该是。”   肯德基的餐票是他父亲单位发的,一个全家桶。   他把袋子给了陈美兰,简短的问:“西山来了,我来处理?”   “不用,你也累坏了吧,歇着去,我来。”陈美兰轻轻一推,把阎肇送进院子里了。   这声音温柔的,让阎肇的耳根忍不住发软。   回头,阎西山正准备进门,陈美兰厉目瞪一眼,他往外退一步,再瞪一眼,阎西山又往外退一步。   招娣也刚从隔壁回来,正要进门。   而阎西山,退出门之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就把招娣堵上了,对着孩子笑了一下:“招娣,想爸爸了吗?”   招娣曾经差点被阎西山踢断肋骨,当时他就是这么笑眯眯的,醉熏熏的。   他的神情触及了孩子可怕的回忆,叫招娣想起爸爸发酒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赔钱货,骂她不是个儿子,让他觉得丢脸的那个夜晚。   孩子吓的停在原地,面色煞白,混身都在发抖。   陈美兰快走两步,把闺女抱了起来,低声说:“妈妈和外面那个人已经离婚了呀,他现在不敢打你了,咱不怕,好吗?”   招娣搂着陈美兰的脖子,把头抵在她怀里,声音怯怯的:“……妈妈,我可以永远不叫他爸爸吗?”   “可以,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叫,等长大了也是这样,你要不想认他就可以不认他,你的名字是他取的,你如果不喜欢,有自己喜欢的,就给自己取一个,或者妈妈给你取一个,都行。”陈美兰摸着女儿的脑袋说。   招娣深吸了口气,突然指着院子里的阎肇说:“我要新爸爸给我取新名字。”   陈美兰:“傻丫头,妈妈给你取多好,妈妈想了好多好听的名字,欣欣,晨晨,萱萱,像隔壁宁宁一样可爱的名字,怎么样?”   招娣居然嘟起嘴巴说:“我不要那样的名字,不好听,新爸爸肯定会给我取更好听的名字。”   “那我现在跟他说?”必须让阎肇给闺女换个名字。   “我跟他说吧。”招娣望着阎肇,鼓起勇气说:“那是我的新爸爸。”   阎肇带回来一个肯德基的大全家桶,东西特别丰盛,里面有小鸡块,玉米棒,还有几大块炸鸡,陈美兰记得全家桶里面应该有个大瓶可乐才对。   估计是路上阎肇给喝了。   不急阎西山,先晾着他,陈美兰要让孩子们好好吃一顿肯德基。   上辈子她头一回带孩子们吃肯德基,吕大宝和二妞一人占着一堆,狼吞虎嚼,招娣全程总共吃了三根薯头,一个劲儿说着妈妈我不饿,你吃你吃,却从隔壁桌上偷了小半个别人吃剩的汉堡和几块没啃干净的鸡骨头,回家躲在床上,蒙在被子里悄悄吃。   吕大宝闻到味儿来告状,她气的打的招娣一顿,连夜扯着洗床单,心里怨招娣穷相,一身陋习,却从来没想过,孩子为什么要偷吃。   现在她明白了,招娣不是不爱吃,是想省着让她吃。   这是这辈子招娣头一回吃肯德基,她绝不对再犯那样的错误。   一定要让孩子吃的高高兴兴。   玉米棒就直接给小狼和招娣一人一口啃了,沾了黄油,嫩嫩的玉米棒子,小家伙们吃头一口的时候还在皱眉头,但等吃出香味儿,啃起来,两只小狼崽子。   薯条给闷软了,这要拿来蒸会蒸化的,鸡块蒸出来也不好吃。   她索性倒了半锅菜籽油,先给薯条回温,再一块块炸炸鸡,小火温油,慢慢煨酥表皮。   算上这次,这已经是第三次复炸了,边炸边捞,给孩子们吃。   头一次吃肯德基的孩子,按理来说胃都是无底没事,能一直不停吃的,但是小旺却只吃了一块,就不肯再吃了,谦让着让陈美兰吃。   而他自己,则把小狼吃剩的,没啃干净的鸡骨头全装到了兜里,陈美兰分明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   不过从锅里捞出最后一块炸鸡,她摇了一下头,故意说:“我不喜欢吃这玩艺儿,小旺,你帮我吃了吧。”   小旺受宠若惊,接过了鸡块。   “妈妈,薯条真好吃。”招娣竖起油乎乎的手指,还在啃一根鸡腿,吃的意犹未尽:“我吃得最多。”   陈美兰香了一下闺女软软的脸蛋儿:“以后等妈赚了钱,给你们多多得买。”   “一次就好啦,太多会浪费钱的。”招娣连忙说。   陈美兰留心观察,就见小旺拿到最后一块炸鸡后,从兜里掏出几块鸡骨头,悄悄扔进了垃圾桶。   可惜上辈子她终究没能改掉招娣的毛病。   阎西山一直在门外,抽得满地烟头。   一看陈美兰出来,立刻迎过来了:“美兰,我的祖宗……我当初跟胡小眉在一起确实对不起你……”   “阎西山,我从来没把你出轨当件事儿,因为在我眼里你就不是个东西。但是胡小华必须以盗窃罪判刑,你要敢给他做伪证,那内裤我立刻丢你煤窑里。”陈美兰厉声说。   陈美兰的脾气,凡事只要敢说,她就做得出来。   阎西山这时候还能咋办,点头如捣蒜,他说:“行行,都听你的总行吧?”   看陈美兰还要张嘴,阎西山把剩下的三千块拍了过来:“咱们曾经也是两口子,你应该比谁都知道,我当初能起家全凭齐冬梅,我自己又在外头喝了多少滥酒,陪了多少人,我把肝都喝坏了,所以我的钱跟你没关系,我给你三千块,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就怕陈美兰要多讹钱。   陈美兰接过钱,直接砸阎西山头上了:“该我的就是我的,你的我一分不要,以后记住了,落难了不要回来找我们就行。”   “就我?我会落难,美兰,你到底咋想的?”   阎西山给前妻这荒唐的想法逗乐了,他过几年就是百万富翁,西平市第一富。   别看现在招娣不理他,等将来他钱多了,随便拍她几张大团结,她不得哭着喊爸爸?   阎西山这人,也算个枭雄,上辈子因为煤矿透水塌方而蹲了监狱,再出来之后又东山再起,但是喝酒喝坏了肝,好容易事业又有了点起色,得了肝癌。   胡小眉当然不管他,最后还是招娣悄悄给他送的终,肝癌啊,花了招娣好多钱,而且吕靖宇对招娣不冷不热,阎西山又是那么个东西,招娣对婚姻就更不抱希望了,三十多岁都不肯结婚,要做老姑娘。   害陈美兰操心闺女的婚事,到死的时候都不能闭眼。   陈美兰厌恶阎西山是一方面,更恨他拖累招娣。   要是可能,她真希望把招娣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回,哪怕是个乞丐做招娣的爹,也不要是阎西山。   不过说这些没用,陈美兰现在要做的,是要教招娣心狠一点,教她,哪怕阎西山死在她面前,也能绕开了走。   俩人正好说起招娣,就听院子里突然响起清脆甜美的歌声:“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摇,年青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蜜的微笑……”   边唱,招娣还边在跳,院子里两小一大,三个男人一起看着她。   阎西山本来该要内裤的,也愣住了。   小女孩跳舞,两个小辫子甩甩搭搭,小屁股一扭一扭,白色的小裙子像伞盖一样,比旁边阎肇家两个臭小子可爱多了。   真是奇怪,曾经招娣天天跟他朝夕相处,阎西山从来没觉得她像今天一样可爱过,他本来从小就是个狗崽子,被人瞧不起。   计划生育政策下,生儿子是能让一个男人翻身的大机会,可他头一胎生的是女儿,嫌丢人,甚至从来没有多看过招娣哪怕一眼。   跳完,她扬起头,一脸希冀的问阎肇:“我今天刚学的,你觉得我唱的好不好?”   阎西山又是一愣,这丫头见了他总像避鼠猫似的,怎么见了阎肇却那么亲热。   不过就阎肇的性格,会跟一个小女孩搭腔吗?   阎西山觉得不会,所以点了一支烟,兴致勃勃,他想看看招娣在那个新爸爸面前吃瘪。   但阎肇啪啪鼓了两下掌,居然说了句:“特别好。”   他还没吃饭,转身进厨房,给自己下面去了。   阎西山记得阎肇不是这种人啊,那就是个二杆子驴的性格,怎么可能那么心平气和的,跟个小女孩说话?   再回头,就见陈美兰眼里满是得瑟的望着招娣,一脸幸福。   鉴于都是男人,他不得不多说一句:“美兰,当初我是对不住你,但你也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就你那臭脾气……”   “滚,能滚多远滚多远。”陈美兰转身要进门。   “阎肇不就有点小权力吗,他有钱吗,而且他现在那样儿都是装的。”阎西山又喊了一句。   他都不怕阎肇听见。   津东路分局可不好干,铁打的局子流水的局长,没一个干久的不说,就算阎肇干得久,死守着正式工作,一年赚不来一台空调,窝囊。   对了,还有胡小眉的内裤,她还没给他。   阎西山还没问出口,陈美兰又折了回来:“小眉的内裤!我只能答应你不往煤窑里扔,但要想拿走,除非你把它套在你头上,一路从盐关村走出去,否则休想。”   阎西山一听气结了:“美兰,咱们做人能不能别这么过分?是,你是嫁了个稽查,但招娣以后要不要读书,想不想读好学校,她要想让她上好学校,转学费至少五千块,你要不要问我要?”   “滚!”陈美兰再喝一句,关上了院门。   阎西山一脚踹在院门上,刚准备进门,抬头一看,面前一道黑影,绿衬衣,制服裤子,黑脸,冷目,阎肇就站在院门上,冷冷盯着他。   “阎队,抽烟?”阎西山一秒变色,点头哈腰。   阎肇伸手拍上阎西山的肩,俩人个头差不多高,光看长相,阎西山比阎肇讨喜得多。小时候也不是像人传的,打架总是阎西山输,毕竟阎西山比阎肇大五岁,输赢一半一半。   但阎西山常年喝酒又抽烟,身体损耗的厉害,阎肇的大掌拍过来,他还鼓足了力气的顶呢,照样给阎肇拍的前仰后合。   “明天早上我们扯结婚证,下午你来趟公安局,咱们过户户口。”阎肇说。   “好,好好。”阎西山连连点头说。   房子,真要过户给美兰了?   ……   家里头的孩子,小旺最大,也最懂事,父母的事情小的还不懂,但小旺全听在耳朵里,就连陈美兰让阎西山戴着胡小眉的内裤从盐关村走出去的话,一字不拉的全听了。   不过,其实那条红内裤,陈美兰现在就装在垃圾桶里,准备要去扔掉。   他心里特别好奇,为什么陈美兰要这么做,又不好意思问他爸,正好陈美兰出来倒垃圾,他就跟在身后,鼓起勇气说:“阿姨,我听见喽,我听见你说要让招娣的爸爸戴着一条内裤从村子里走出去,但是你现在要把内裤扔掉,你就这样扔在垃圾堆里,他们会发现的。”   他爸都不好奇她干的事,这熊孩子好奇的啥?   “脏东西,为啥不扔?”陈美兰反问。   小旺说:“招娣的爸爸可是个坏人,我们应该一直拿内裤要挟他,要不然,他就不会把房子给咱们。”   陈美兰突然回头:“叫声妈妈,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小旺刷的一下,转身跑了。   一条骚内裤而已,在家里放的够久了,现在也该扔掉了。   毕竟用这东西,她只是想挑起阎西山和胡小眉的内讧,真说扔煤窑里造成透水塌方,砸死了人,是陈美兰的罪孽。   要她猜得不错,今天,因为这条内裤,胡小眉和阎西山的分岐,还将继续拉大。   阎西山刚才来的时候,胡小眉也悄悄跟在身后。   煤矿虽然是阎西山的,但赚的钱可是胡小眉在享用,所以内裤没要来,胡小眉更生气。   而且她比阎西山更恨陈美兰。   她刚回到车前,见阎西山垂头丧气的来了,立刻就来了句:“山哥,这样吧,你喊几个人,让他们半夜翻墙,进去偷内裤?”   见阎西山不吭气儿,她又说:“再或者你喊几个人绑架招娣,逼美兰交出内裤?”   阎西山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小眉。   “那是你闺女,咱们就算绑架了,哪怕被公安抓到,你也可以说你想闺女了,想把她带过来自己养一养,这有啥呀?”胡小眉又说。   阎西山那张酷似费翔的脸,直接成了鞋拨子了。   车里,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还在不停的唱着,往前走啊,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   现在,国家正在迈入九十年代,也是社会最乱的时候,绑架、勒索,背后打人,这些事情层出不穷,而且因为没有监控,尤其是城乡结合部,连路灯都没有。   可说社会治安非常乱。   但阎西山是个聪明人,敢犯法,但不敢犯罪。   毕竟犯罪是要服刑的,而犯法,只需要交点罚款,接受处罚就行了。   而且,曾经他一直以为,胡小眉是朵温柔的解语花,跟直来直去的陈美兰完全不一样。   但直来直去的陈美兰可不会跟人有点过节,就想着绑架勒索。   他善解人意的,温柔的,可爱的小白花,此刻嘴里说的,却是让阎西山最心寒的话。   招娣是他闺女,是,阎西山嫌弃她不是儿子,但他也爱自己的女儿。   他又不是没人性的畜牲,为了胡小眉一条骚内裤,就去绑架自己的女儿。   这个温柔的,善良的小白花,现在是一步步的,想诱惑他去犯罪? 第24章 霸权主意(狗男人,他想管她的钱?)   “但你弟现在进去了,我要绑人,手下没人手,怎么办?”阎西山问胡小眉。   他手底下有一帮煤矿工人,但是除了胡小华,别的也就帮忙打打架,抢抢地盘,不会干出格的事情。毕竟人人家里都有老小,不是谁都愿意出去打打杀杀的。   “人吧,我倒认识一个,但是要花钱。”胡小眉说。   阎西山再皱了一下眉头:“要花多少钱,你说。”   胡小眉想了想,说:“我原来教过一个学生,他妈得的是啥癌症,要给他个四五千块,他应该愿意帮咱们绑人。”   “阎肇可了不得,杀过越南人,他肯定会抓到人的,那人愿意蹲监狱吗。”阎西山又说。   胡小眉笑了一下:“那孩子今年才十五六岁,都入不了刑法,你怕个啥?”   胡小眉18岁当老师,今年25岁,头一茬学生确实十五六岁了。   也到能帮老师办事儿的年龄了。   说起老师,阎西山一直是非常感恩的。   他完全没读过书,但他识字,而他认识的所有字,全是黄正德教他的。   那时候还在闹文G,他是地主狗崽子的成分,没资格读书,每天晚上,黄正德把他喊到办公室,批改完别的孩子的作业,就会专门给他上小课。   直到现在阎西山都记得,一盏油灯下,黄正德卸下他头上的高帽子,擦干净他被人打的脏兮兮的脸,取下他脖子上的牛鬼蛇神牌当黑板,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识字的样子。   阎西山在外面胡作非为,但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几乎勒令着,从来不让他们进盐关村闹事,因为他的良知和底限在盐关村。   他也绝不染指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因为那都还没成年。   而现在,他温柔的,善良的,高知识分子爱人胡小眉,居然要让自己的学生帮忙搞绑架,还是绑架他的女儿?   “小眉,教育局是不是把你给开除了?”阎西山问胡小眉。   说起这个,胡小眉简直要气死了:“你还说这个,当初要不是因为你……”   “既然不当老师了,你想干点啥?”阎西山又问。   胡小眉依偎到了阎西山的怀里,伸手摸上了阎西山的胸膛:“我还是想当老师,不过现在正规的学校肯定不要我了,我妈说现在流行私人办学校,你不是认识市上的领导嘛,想个办法,帮我批个学校吧,我自己当校长。”   是,现在兴起了一种私立学校。   不过需要资质,而资质,要到教育部去开。   阎西山自忖自己是华国第一会搞关系的人,要他真的愿意搞,只要提着钱,教育部的关系应该也不在话下。   就在昨天,他也在考虑,胡小眉是因为他才被开除的。   要实在跑不到关系,找不到学校让她去工作,就索性给她开个学校算了。   但现在,阎西山发现,胡小眉这女人了不得。   十五六岁的学生,她就敢唆使人家去搞绑架,要给她个学校,她岂不是要办成黑she会的摇篮?   当然,阎西山依旧是个坏人,他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醒。   要说今天他会良心发现,全凭当年黄正德在油灯下教他识字,让他对老师这个职业保有着敬畏,同时,人可以玩别的,绑架自己的女儿,畜牲不如。   也是因此,阎西山个渣渣,居然发现胡小眉比他更恶一万倍。   俩人回了家。   晚上九点了,范祥吃完了饭,正在看电视,齐冬梅做好了一桌饭,在等阎西山。   有范祥那么好的关系和资源,齐冬梅不是不想扶持自己的儿子。   但人讲材料。   胡小华没脑子,又冲动,爱打打杀杀,干不了大事。   阎西山就不一样了,从小被人欺压,像狗一样长大的,会见风使舵,会来事儿,会巴结人,所以齐冬梅才会扶持他,毕竟他是块煤老板的料。   齐冬梅培养阎西山,就是当成女婿来培养的。   见阎西山要去隔壁,齐冬梅说:“西山,快来吃饭呀,咱们还得商量一下,怎么把小华捞出来呢。”   都这样了,她还忙着要捞胡小华。   阎西山到了隔壁,见范祥正在看电视,而电视还是台国产小彩电,遂笑着说:“范叔,我上个月给了岳母大人四千块,你怎么不换台进口东芝啊,这个颜色多糊,一点都不鲜亮?”   范祥顿时一愣,阎西山给他行贿,钱都是给齐冬梅,毕竟他是个领导,不好意思亲自拿钱。   可上个月,齐冬梅分明说阎西山只给了她四百块。   怎么阎西山自己说他给了齐冬梅四千块?   这么说,齐冬梅一直拿他当猴子耍了吧?   范祥顿时气的站起来一把关了电视机:“真的?”   “叔,你不会少拿钱了吧,这几年,我少说给过岳母大人三万块,你拿到多少?”阎西山明知顾问。   范祥一巴掌拍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岳父大人,您怎么啦?”阎西山问。   “没什么。”范祥摆了摆手,又去看电视了。   但是第二天,范祥就跟他儿子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去他那边住一阵子,然后直接把他这个家里的门锁给换了。   齐冬梅和范祥并没有扯结婚证,毕竟小三上位,齐家的儿子从来就没接受过她。   齐冬梅出去逛了趟街,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啥的都被扔在外头。   家里的锁换了,丈夫也不住这儿了,她连门都进不去,去单位找吧,范祥索性请了个长假,见都不见她。   就这样,范祥居然单方面的,跟她分手了。   当然,阎西山并没有跟胡小眉分手,两边做好人,一边安慰范祥,一边安慰齐冬梅,谁都不得罪。   但从现在开始,他渐渐开始鄙视胡小眉了。   他也绝不能再让胡小眉有当老师的机会了,胡小眉这种女人,还是没工作,呆在家里,可能才会安分点。   害孩子的事情,阎西山绝对不干。   要陈美兰知道阎西山和胡小眉之间发生的事,估计得笑一句狗咬狗,一嘴毛了。   此刻她正在盘算自己的账务。   盐关村好就好在,有负责任的支书和队长,不准大家往外乱租房子,入了夜,也不准那些街边小店放喇叭,来过几个开录相厅的,也被阎雄给赶走了,所以虽然离城不远,但是闹中取静,特别的安宁。   夜风凉凉,隔壁还有一位钢琴老师时不时弹点钢琴,这是个让人舒心的地儿。   擦干净自己的头发,陈美兰才要算总账。   她86年买了点股票,是秦玉卖给她的,名字叫深发展,据说是阎大伟出差深圳时买的,买的时候一股0.8元 ,他买了2000股,怕全砸在自己手里,又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涨,正好当时陈美兰手里有些余钱,秦玉说起来,陈美兰就原价买了一千股回来。   这个股票马上就会被停牌,好多人会气的把股票烧掉,但是再过两年,国家复牌救市,它能翻到一股二百多块。   阎大伟在股票被停牌的时候会气的烧掉股票,但将来又气的追悔莫及。   所以甭看一张小单子,那是一笔巨款。   再加上那5000块现金,陈美兰就有整整两万三千块的现金了。   在如今这可是笔巨款,但她要给孩子转学,光转招娣肯定不行,两个孩子要公平对待,要不然就是在孩子之间分裂,两个孩子两个名额,这就是钱。   招娣还要学艺术课,她还要重新加盖房子,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爸爸,回屋睡呀。”小旺在隔壁一声,惊到了站在门外的阎肇,也惊到了正在数钱的陈美兰。   “钱要回来了?”阎肇顺势就进了陈美兰的屋子。   五千块崭新的百元大团结,陈美兰还没来得及收,全握在手里。   阎肇不但进来,还坐炕沿上了。   陈美兰穿的是睡衣,其实是一件旧线衣,领口都磨没了,而且颜色也掉光了,关键是她都没戴那玩艺儿,现在属于真空状态。   而她年青的时候,前面还挺有料的。   所以突着两个小点点。   好在对方全程没看她,陈美兰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但还没扯结婚证,而且炕上睡着俩孩子,他该不会要上炕吧。   钱,存折,全摆在枕头上。   阎肇拿起存折看了看,放下了,又拿起股票看了看,也放下了。   这是领导要查账?   他该不会想收走她的钱吧,狗男人,他想管她的钱?   陈美兰满身戒备。   “明天去银行看看,买点国债,或者债券,比放在手里保值。”阎肇居然说。   陈美兰顿时一愣,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前几天才悄悄买了一回国库券。   怕阎肇反对,都瞒着他没敢说,可这人居然鼓励她去买国库券?   阎肇在周雪琴的嘴里是个既保守又刻板,刚愎,独断,大男子主义极其严重的男人。   她没听错吧。   随即,阎肇又拿出一双洗的干干净净,但连边都磨没了的大布鞋递给了陈美兰:“把它改一下,给小旺穿。”   这是他自己的鞋子,改了给小旺穿?   现在啥年月了,大鞋改小鞋。   不过,要不是阎肇拿出这双破布鞋,陈美兰还差点要忘了,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双小旺的胜利牌胶鞋,递给了阎肇:“这个是给小旺买的,我给他他不穿,你给他吧。”   阎肇翻过来,又翻过去的盯着看,居然来了句:“这鞋,一双至少七八块吧,过几天我给你钱?”   这男人对这个物价的理解还停留在七十年代。   这鞋要38块,要她说出来,他的脸上会不会有点别的表情,比如惊讶。   “你和招娣可以穿好一点,给他们穿烂一点,不要打他们,给他们吃饱就行。”   他这意思,确定不是想在三个孩子之间搞分裂,搞霸权主意,她和招娣打扮的像花姑娘,后面跟个小狼小旺像要饭的?   她真能那么干?   “要不就别给他俩穿衣服了,光屁股岂不更省钱?”陈美兰忍无可忍,不由得脱口而出。   然后,她就发现男人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她。   最终,陈美兰低下了头,这男人真没意思,玩笑都开不起。   “明天换件合适点的衣服,咱们去领证。”阎肇说完,起身走了。   就在他出门之后,陈美兰闻到一股浓浓的炸鸡香味。   肯德基不是给几个孩子抢着吃完了,还哪儿来的?   陈美兰一低头,炕沿上放着一个用纸包起来的汉堡,揭开一看,里面的肉居然还是热的,这是阎肇重新用油炸过的。   这就对了,肯德基的全家桶里是有汉堡的,按理应该是两个,应该还有一瓶可乐,阎肇在火车上吃掉了汉堡,喝掉了可乐。   真是难以想象,严肃刻板的阎队在火车上抱着大桶可乐啃汉堡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已经刷过牙了,但陈美兰还是剥开汉堡纸,狠狠咬了一大口。   炸酥的鸡肉,松软的面包,里面的生菜不太新鲜了,但混合在一起,居然格外香甜,怪不得孩子们都喜欢吃这个。   好吃,真好吃。   再说隔壁,阎肇大步流星,才进门,缩在被窝里,两只眼睛又明又亮的小旺其实也才悄悄躲着,仔仔细细品完最后块炸鸡,刚刚刷过牙躺炕上,犯罪现场被打理的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他脱口而出一句:“我不穿。”   “不穿也可以,明天我就把你送去给你妈,还让她打你?”阎肇说。   “不要……”显然阎肇才是最懂儿子的,阎小旺立刻乖乖捧过了鞋子,差点哭了:“我明天就穿。”   其实在小旺小的时候,周雪琴并不打他的。   那时候她还在毛纺厂工作,认识的朋友多,又没有老公管,夜夜跳舞,偶尔半夜回来,只是嫌弃他摸自己,怕小旺摸脏她的新衣服。   是后来街坊邻居一个个下海了,做生意暴富了,发家了,她自己也下岗了,没钱去舞厅,丈夫又一直在战场上,她才开始动不动踢小旺一脚,掐他一把的。   今天小旺还见着周雪琴,抱着一个比招娣胖好多的丑丫头在挤公交车,那小女孩抱着一瓶可乐,都洒她衣服上了,她居然不生气。   要是小旺敢那么做,她早一把把他搡开了。   其实周雪琴也看见他了,就好像怕他要跟着去似的,立刻就躲了。   小旺怎么可能还去找周雪琴,早在小狼高烧到四十度,他抱着弟弟,求她留下来,她表面答应,给小狼随便灌点药,就又悄悄跑出去跳舞的时候,在他心里,她就不是妈了。   孩子把那双钉鞋搂了过来,虽然心里酸酸的,但这回想起陈美兰来,居然不觉得讨厌了,而且心里还暖暖的。   周雪琴去抱别人家的孩子了,但小狼不也有陈美兰抱吗。 第25章 席梦思(招娣现在是我闺女了,那名)   转眼就是周一,该去领结婚证了。   陈美兰先换上了自己那件漂亮的衬衣加短裤,刚想出门,就见阎肇穿着橄榄绿的春秋装,连风系扣都是系上的,怀里抱着帽子,正在看着她,想了想,退回来,她把短裤换成了长裤。   倒不是她想委屈自己,而是对方走在街上已经够显眼了,她不想自己也成为大家眼中的活靶子。   还得把几个孩子全送到了隔壁,让秦玉帮忙带,这是早就说好的。   “对了美兰,快看报纸,三宝油漆厂要找个孩子上报纸,打广告,你要不要给你家招娣报个名?”秦玉摇着份《西平晚报》说。   宁宁今天打扮的贼漂亮,蓬蓬裙,塑料凉鞋,也来拉招娣:“报纸上说寄张照片过去,厂家就会选一个最漂亮的孩子登上报纸,还给钱呢,咱们一起去拍照,看谁能被选得上,好吗?万一咱们村能出个童星呢?”   现在华国有了很多民营企业,各种商品层出不群,但并不是人人的都好卖,毕竟大家都拿着产品,价格都差不多,得打价格战,还要质量好,还要能吸引人。   为了卖产品而登报纸,打广告,找代言人,就是从现在开始的。   陈美兰接过报纸看了看,见是一家油漆厂,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年头还没有甲荃一说,大部分油漆厂油漆全部甲荃超标,不定选不选得上,但即使选上,她也不想闺女去给个油漆厂打广告。   万一那油漆厂甲荃超标呢?   九十年代的家装市场,被甲荃超标的毒油漆毒死的人还少吗?   “算了,我家招娣就不报了。”陈美兰说。   秦玉又努了努嘴,悄声问:“相处了几天,你觉得阎肇那人到底怎么样,咱们嫁过来的晚,没见过他,但我打听了一下村里的风评,怎么好多人说起他都直摇头?”   一来就占了暴发户的院子,他前妻又在一支队占他家的院子,村里人肯定要议论阎肇,只不过不在陈美兰面前说而已。   他到底品型怎么样,还带俩儿子,落子无悔,等扯了证可就不好反悔了。   “挺好的。”陈美兰笑着说。   回头看阎肇一身制服笔挺,站在门外不停看表,秦玉连忙说:“赶紧去领证吧,孩子们交给我就行。”   看小狼还想跟,秦玉把他拉去了:“今天电视上有《大闹天宫》,要不要看?”   孙悟空?   哪个孩子不喜欢,几个孩子一股脑儿全跑进屋了。   扯证也不过个程序,照张相再领个证儿。   “难得这么漂亮一对儿,来来,先照相,对准镜头,好了……对了这位公安同志,需不需要加洗两张照片,一张只需要多交五块钱,留着给你们做个纪念?”民政局现在也搞副业,加洗照片赚钱。   阎肇掏了一只皮夹子出来,上面有八一两个字,这是部队上发的东西。   但他打开之后,陈美兰瞥了一眼,里面只有两张十元,一张伍元和一张贰元,这是这个男人手头仅有的钱。   扯证需要9块,加上两张照片就得19块。   男人都好面子,扯证,他不会要她的钱。   可这人现在身无分文,因为他所有的钱都给他前妻了。   陈美兰立刻说:“不要了。”   “要。”阎肇却说。   阎肇掏了二十给工作人员,对方找了他一元钱,他钱夹里,就只剩下可怜的8元钱了。   加洗的两张照片,阎肇也没给陈美兰,一并塞到了钱夹里。   结婚证也得他拿着,因为今天阎西山要去公安局,拿着结婚证和户口本一起,,不要陈美兰的《宅基地转让凭证》,才能把房子过户到陈美兰名下。   “好了,证书打印出来了。”工作人员因为阎肇是个公安,态度特别好,双手捧了过来:“一会儿出去,请爱人好好吃一顿。”   还吃一顿?   阎肇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就……晚上见。”阎肇说着,看公交车来了,指着陈美兰:“你先上车。”   陈美兰上了车再回头,就见阎肇穿过马路,往对面去了。   公安局津东路分局就在马路对面,穿过去就是。   他就不会挥手说个再见吗,再或者给她看一眼照片,结婚证都在他手里,陈美兰究竟不知道自己被照成了个什么样子。   不过算了,她包里背着整整两万三千块钱,这些钱是一个百货商店的售货员十年的工资,既然阎肇同意,那她就得去把它换成更大笔的钱。   下了公交车,陈美兰直奔邮政储蓄所。   还是来自上辈子最深刻的记忆,有一支叫首都石化的债券,会在几天内跌到最低点,但是又因为国家政策的支持和救市,能在几天之内一下子反弹,涨29%个百分点,那是整个华国债券回报率的历史峰值。   当时陈美兰看报纸上出了新闻,说国家要扶持石油产业,就建议过吕靖宇买一点。   还用说,吕靖宇张嘴就是一句:“美兰,女人终归是女人,眼界低,大事还是要男人决断,这次我决定了,不买。”   他自作主张挑了几支,最后全以破产收尾。   从那以后吕靖宇就借故,总喜欢跟她吵架,理由是她当初为什么不多劝劝他。   债券要在邮电所买,陈美兰刚买完债券,转身就碰上一个女人。   阎斌的妻子,宋槐花。   阎斌就是帮陈美兰处理胡小华案子的那个公安。   宋槐花名字很土气,也是个农村女人,是顶父职参加的工作,现在是津东路邮电所的主任,别看一个小邮电所的主任,吕靖宇将来要发家,接了一个大装修单子,没有启动资金,想找宋槐花贷款,缠了很多次宋槐花都没贷给他。   是陈美兰听说她是盐关村人,虽然不认识,但是打着老乡的旗号,带着三个孩子跑到邮电所求情,宋槐花可怜陈美兰才给放的贷款。   可以说,宋槐花是吕靖宇发家的那根引线,要没有宋槐花,吕靖宇就发不了家。   但她后来莫名其妙跳井了,具体啥原因没人知道。   “咦,这是七支队的美兰吧,怎么,来存钱?”宋槐花要回家,得经过美兰家门前,早见过她,所以笑着说:“我是阎肇二嫂,我叫宋槐花,咱是一家子。”   “我想买点债券,买着玩玩。”陈美兰说。   结果就这么普通一句话,宋槐花直接炸锅了:“你买的是首都石化?我也特别看好首都石化,但我家阎斌简直就是个棒槌,我不过想拿一个月工资玩一玩他都不肯。”   看陈美兰一手买了两万三的,宋槐花顿时又害怕了:“你买这么多钱,阎肇会生气吧?”   邮电所的柜台里是个男柜员,因为原来陈美兰总在这儿存钱,认识她,接过话茬说:“宋主任你也认识她,那是咱们盐关村暴发户的前妻,人刚离婚,肯定拿了暴发户一半的家产,有的是钱。”   从柜台里伸出两只眼睛,这柜员一脸的好奇:“哎,我听说当初就是因为你太凶,才被暴发户……”   “那你可错了,是因为暴发户太喜欢管东管西,我揍了他一顿才离的婚。”陈美兰盯着他,一字一顿说。   “离了也好,你这种女人就合适单着,哪个男人敢娶你啊。”柜员填着债券单子,笑着说。   宋槐花一把揽上了陈美兰:“说什么呢小王,谁说这样的女人没人敢娶,她现在是我妯娌,我们一家子。”   柜员愣了一下,随即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巴子:“有眼不识泰山,宋主任您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任何年代,男人,尤其是平平无奇的男人,对于自己空前自信,对于女人空前的瞧不起。   要听他们的,还不活了?   宋槐花一直都觉得自己眼光比阎斌要好,被陈美兰的洒脱一感染,正好今天发工资,从兜里掏出钱夹,搓了五张大团结出来,就说:“对啊,大不了就是个离婚,这是我的工资,我凭啥不能自己做主?买,我也买500块钱的。”   现在石化的债率只有6%,但再过几天国家就要救市,最高点应该在31%。这是陈美兰上辈子跟着吕靖宇听了很多股票经后,唯一能记住的第二股,也是整个债券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最强黑马。   多了不贪,到29%的时候她就收手,不也能赚四五千?   宋槐花抽空跟陈美兰说:“你怕不知道吧,阎肇的前妻周雪琴现在就住在我们一支队,带了一个做家装的男人,听说前几天买国债,赚了好多钱。”   “挺好。”陈美兰说。   重生的周雪琴,跟吕靖宇在一起,如虎添翼的赚钱了。   “那男的家俩孩子都长的挺丑,脾气也不好,不过周雪琴性格是真好,对那俩孩子挺好的。”宋槐花想了想,又说:“对了,今儿一早碰上,周雪琴带那小姑娘参加个什么广告选拨去了,说要赢了,那小姑娘能当童星。”   早晨秦玉就提过,说有个油漆厂要选个小孩子做广告。   但要不是宋槐花再提,陈美兰还真想不起来。   上辈子整个西平市竖了好几个大广告牌,上面一个圆乎乎,胖丢丢的小男孩,坐在一滩油漆里,嘴里手里全是油漆,因为那孩子长的可爱,据说那个牌子的油漆卖的特别好。   当时她记得有人就说过,那孩子是阎肇的小儿子。   过了很多年,陈美兰都能记得一个大眼萌的孩子吃油漆的画面,仔细想想,那可不就是小狼。   不过小狼后来就生病了,为了给他看病,市里还组织过捐款,陈美兰都曾捐过钱。   辞过宋槐花,陈美兰就回家了。   出了邮电所,穿过一条街道就是盐关村,窄窄的村口,一边是粮店,一边是小卖铺,裁缝店之类的。   到了晚上,这地儿就是一排夜市。   没见着招娣,小旺和小狼围着一辆红色的三蹦子,三蹦子上有个大冰箱,冰箱上还插了一圈气球。   气球上全写着:可口可乐。   现在是可口可乐在华国冲市场的时候,街面上多得是这种售卖可口可乐的小三轮车,走到哪里卖到哪里,人们当场喝完,把瓶子放下。   一瓶要四毛钱。   可乐瓶是玻璃的,按理不能带走,但是因为那个瓶子太漂亮,总有人趁着摊贩不注意悄悄顺走玻璃瓶儿。   小旺守着一群孩子,看谁想顺走瓶子就大叫一声:“瓶子不能带走,赶紧放下。”   “见了鬼了,你个没妈的小王八蛋羔子,管老子。”一个孩子气悻悻放下本欲顺走的玻璃瓶说。   小摊贩当时就奖了小旺一瓶可乐:“小伙子不错,继续帮我盯着,这瓶可乐我就送你了。”   小旺嘿嘿一笑,等摊主起开瓶子,只是快速的舔了一下,就把可乐给小狼了:“快喝。”   都是一村的孩子,又还是大男孩子,一个个瞪着小旺,看他,简直就像鬼子里的大汉奸。   小旺助纣为虐,做贼心虚,小脸始终是胀红的。   而且时不时,看谁的瓶子里还有点可乐,就会背过身,悄悄灌进自己嘴巴里。   他那馋病看起来挺严重,如果不去根,就会像上辈子的招娣一样,永远都改不了。   陈美兰远远看着,她的私心,更喜欢小旺一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性格。   而小狼,毕竟小,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由衷去爱别人家的孩子,毕竟自己生的孩子,哪怕气味都是自己喜欢的,而别人生的孩子,一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喜欢。   但就在这时,小狼突然看到她在马路对面,捧着可乐就跑过来了:“妈妈,喝可乐。”   那张小白脸蛋儿,笑的特别灿烂。   陈美兰的心突然一颤,看着孩子那熟悉的笑容,猛的想起来了,上辈子小狼得的是血液方面的病,到后来就戴上透淅机了。   而九十年代正是劣质油漆横行的年代。   甲荃,苯,氨,一旦厂家不好好处理,这些东西特别容易诱发血液疾病。   该不会小狼的病,其实就是从代言油漆开始的吧?   正好一辆摩托车经过,陈美兰快走几步,把这白不溜丢的小崽子从地上抓了起来。   这辈子换吕二妞去代言油漆广告,小狼这孩子会不会就不得病了呀。   ……   再说津东路分局。   阎肇来的时候,阎西山已经在他办公室了,围了一群公安,谈笑风生,吞云吐雾。   别看现在案件堆积的那么多,而且周边的各个大厂都应该进行缉察工作,但领导不分配任务,他们就是抽烟喝茶,闲聊打屁。   而阎西山的中华,是这些公安们的最爱。   “哟,阎队来啦,这位,咱们市的大红人,阎西山同志,听说你们一个村,应该认识吧。”副队长吕梁站了起来,给阎肇也递了一支烟过来。   阎西山就坐在阎肇的办公桌上,也笑着说:“这么说吧,阎肇跟我就是打小儿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真的?那可太好了,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西山,以后你要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直接找阎队,比我管用。”吕梁一语双关。   津东路分局这个地方特别邪门,本地的领导不作为,外地调来的领导呆不了三天就会走。   其实按照惯例,上一任缉察队长走了之后就该吕梁这个副队长上的,毕竟他在副队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七八年了。   结果上面空降个阎肇下来,吕梁还得做副,当时没给他气的吐血。   阎西山这种煤老板,矿老板们手下那些大卡车,昼夜不停的运输,过村庄不减速,横冲直撞,搞的附近居民胆寒,煤窑昼夜开工,又没什么防护,工人们都是命悬一线,他那个黑厂又把周边环境搞的乌烟瘴气,这些按理其实都是要罚款,勒令整改的。   原来阎肇没来的时候,就是吕梁给他们开绿灯,让他们能大把大把赚钱。   现在阎肇来了,吕梁该赚的钱,大概就赚不到了。   但领导嘛,该巴结还是得巴结,他看阎肇不抽烟,又给阎肇泡了一杯茶:“领导请喝茶……”   阎肇扫了一眼:“我没买过茶叶,你的茶?”   “兄弟我给你送的,台湾来的高山乌龙,快尝尝。”阎西山得意的说。   “免了。”阎肇坐了下来,问大家:“没工作是不是?”   众人懒懒散散,面面相觑。   “出去做俯卧撑,一人二百个。要还有闲,再扎马步,一人四十分钟。”   呼啦啦的,一帮公安精神无比,全溜了。   “吕梁,把茶叶也提走。”阎肇坐到了办公桌后面,打开了工作笔记:“西山也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咱们办房屋过户。”   吕梁提着茶叶出了门,递给了阎西山,悄声说:“西山,这个活阎王脑子特别死,还跟孙局沆瀣一气,特别不好搞,你有没有把握拉下水?”   阎西山给他使了个眼色:“有我呢。”   吕梁看了眼那个身材高大,面相肃冷的男人,瞪了一眼:“啥玩艺儿啊,28岁就能升团级,我听说他爸在首都,上面有关系,那团级是搞上去的吧。要我说,他关系再硬,在咱们这津东路可不灵,早晚他得被人搞走。”   阎肇会不会被人搞走阎西山不知道,但自己老婆已经给阎肇搞走了。   心里吐着血,他拍拍吕梁的肩膀说:“赶快去吧,一切交给我。”   谁能知道,昨天晚上阎西山哭了半夜。   他想起自己打招娣的事,历历在目。   当时,是齐冬眉和胡小眉连合开玩笑,说是他种子不行才生不出儿子,他又喝醉了,回去之后看招娣缠上来,喊着叫爸爸,心烦,于是踹了招娣,他还记得孩子给他踹完,哭着跟他说对不起的样子,孩子明明没错,却一直跪在地上,哭着给他说对不起。   要不是陈美兰当时当头敲了他一棒子,他很可能还要再踹一脚。   他后悔了,他现在特别后悔,他想把招娣争过来自己抚养,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   不过吕梁劝了他。   阎肇是缉察队的队长,跟他犟不是找死?   阎西山的煤厂,煤矿,阎肇随便查一下,哪儿不是事?   他一身虱子。   但他现在有两个煤矿,公安内部有人,只要他们一起吞并了别的小煤窑,他们就会垄断整个西平市的煤矿生产,而陕省,有全国最大的煤藏,他们终将暴富于整个华国。   所以非但房子要开开心心过户,而且他从现在开始,必须把阎肇拉下水,才能一起赚大钱。   今天阎西山不但要过户房子,而且要腐蚀阎肇,一腐败到底。   不要茶叶不要烟?   那都是表面上的假正经,阎西山贿赂过多少领导,还能不熟悉他们的尿性,豪爽一点的当面收,谨慎的看着推拒,不要,其实想要的更多。   所以过户完之后,阎肇出去看缉察队的小伙子们练俯卧撑了,阎西山又拐上二楼,这回他直接拿着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整整一千块,准备放到阎肇的工作笔记本里,一会儿他进来,翻开就能看得到。   不过他翻开工作笔记,这是一本牛皮纸封壳的笔记,扉叶上有点小塑料壳,就在那小塑料壳里,赫赫然摆着两张陈美兰和阎肇的大头像,红色的背景,俩人的头凑在一起,阎肇还是那张驴脸,多看一眼都让人心里不舒服。   但陈美兰微抿着唇,望着镜头,笑的含情脉脉,跟她十八岁时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啪一把合上笔记本,阎西山长长滋了口气:牙疼!   但他还是准备把那一千块放进去,用来给阎肇买棺材吧,祝他早日出门被车撞死。   外面,阎肇跟局长孙怒涛边走边聊,上楼了。   “阎肇,你在老山前线的奖励下来了,三个二等功,一个三等功,还有三个优秀,目前来了一笔奖金,六千块,喽,给你,从军报国,我们就该此生无悔,但祖国也不会忘记我们,这是你该得的奖励,部队上说让我代表国家感谢你。”孙局说着,把鲜红色的信封,拍到了阎肇的胸膛上,给阎肇敬了个礼。   阎肇接过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看,边走边问:“领导,我在前线呆了好几年,这次回来看物价涨的厉害,也没时间出去走一走,嫂子是不是在家具厂上班,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一张床现在要多少钱?”   要买床?   这个别人怕不知道,但孙局倒是门儿清,因为他爱人就在本市一个生产床的厂里工作。   “那就看你要什么样子的了,老式木头床,里面能装衣服的箱床,还是现在最流行的席梦思。”   “席梦思是个什么东西?”阎肇下意识追问。   这名字听起来很好听。   孙局摆手了:“了不得,外国进口的新花样,一张要四五千块,但据说那玩艺儿舒服的不得了,我家最近顿顿咸菜大米饭,就因为她买了一张席梦思,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她卖那玩艺儿,我们要买它都费劲儿。”   “那就席梦思,我买。”阎肇说。   阎西山收回了自己的钱。   任何事情,人不走到跟前,是没那种感觉的。   就在昨天,吕梁问他要张床,指名要席梦思,说那玩艺儿,人躺在上面,会自己动。   神他妈的床会自己动,就冲着这句,阎西山打算给吕梁送一张,自己也要买一张。   但一听阎肇居然要买张席梦思跟陈美兰过日子,他混身的汗毛突然就竖起来了。   给他行贿?   阎西山这辈子就是把钱送狗都不送阎肇。   这钱还是腐蚀市局的领导吧,阎肇这种人活该被整,他这辈子是不会开窍的。   正好阎肇进了办公室,看阎西山还在他办公室,反问阎西山:“还没走?”   阎西山的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那我通知你一声,招娣现在是我闺女了,那名字太难听,我给她改了,以后她就叫胜男,阎胜男。”   阎西山这回真笑不出来了,打死也笑不出来了。   去他妈的阎肇! 第26章 请喝可口可乐(孩子头一回叫爸爸,不能让)   陈美兰把所有的钱都买了首都石化,手头现在只有一百七十多块钱。   但她今天准备治一治小旺的馋病,牵着小狼的手走到小摊贩面前,她问:“你这可乐我要买一筐子,总共多少钱?”   小贩笑了:“你是想搞批发吧,那可要押金的,而且押金很高。”   “多少?”陈美兰问。   可乐瓶比可乐贵,这小贩怕陈美兰是想骗他瓶子,要用押金吓退陈美兰,就说:“一筐50,你出不起,算了吧。”   一筐可乐24瓶,总共才十块钱,押金要五十块?   一听就是想讹人,现在这些小摊小贩们也没前些年淳朴了。   陈美兰立刻说:“那算了,可乐公司收你的押金顶多十块,你心够黑的,我去小卖部扛一箱冰峰算了,押金才三块。”   “十块就十块,瓶子可一个都不能丢,后天我经过这儿,所有的瓶子你都得给我还回来。”小贩连忙说。   他这饮料贵,目前确实卖不过冰峰,不能让冰峰抢他生意。   陈美兰掏了二十块,才想接小贩手里的可乐,可乐筐子自己动了。   “哎哎,这筐子咋长脚啦,溜啦,摔了瓶子啦?”小贩吓的大叫。   “是我,我扛着呢。”却原来,阎小旺是拿头顶起了筐子。   这一筐玻璃瓶要全砸了,可了不得,小贩刚才差点吓死,看小旺跑的贼快,哭笑不得,回头从车上摘了两个气球下来,笑着说:“女同志,你那儿子虽小,我看得出来,将来必成大器,关键是还孝顺,你看看,都不让你搬筐,来来,送他两个气球。”   小狼接过了气球,竖了三根指头:“三个。”   “小伙子,气球也要钱的,你去买也得两分钱一个,不能再多啦。”   “咬你。”小狼说着要蹦起来了。   “行行,我再给你一个”小贩以为孩子的气球是给他妈的,递了陈美兰一个:“我天天走街串巷,见得孩子多,像你俩儿子那么乖的少,明儿见。”   小旺其实不明白陈美兰为啥要买可乐,也猜她是想卖的,这不是他的长项?   当然跑的飞快,但是都跑到家门口了,怎么陈美兰还不回来?   这孩子从小没恋过周雪琴,毕竟她朋友太多,几乎从不回家。   但是陈美兰没跟着他,他怎么心里就那么慌呢。   张望了会儿,孩子都着急了,才见陈美兰牵着小狼从菜市场里出来了。   而她手里,要是他没看错的话,提着用稻草拴着的,八只小拳头大的生鸡腿,昨天不才吃过肯德基,她又买那么多鸡腿干嘛,她该不会是想开饭馆吧。   他都没发现,自己对于陈美兰的关注甚至超过了她爸。   “走,离开我们家,快走。”突然之间,哐啷一声,招娣从秦玉家出来了,看起来像是被推出来的。   招娣看起来也是受了委屈的,但看到她妈,笑着就奔过去了:“妈妈。”   陈美兰弯腰亲了招娣一下,问:“怎么啦?”   “没事,妈妈,我以后不想学唱歌了。”招娣摇了摇头:“我觉得唱歌不好玩。”   “什么呀阿姨,招娣刚才碰我妈的钢琴,那可是学校的琴,碰坏了怎么办?她还想跳我妈的席梦思……我妈都没收她学费,她……”宁宁啪一把打开门,探出脑袋说。   秦玉追了出来,一把捂上了宁宁的嘴:“美兰,孩子开玩笑的,没事儿,是我让孩子弹钢琴的,你家招娣天赋贼好,弹的特别好。”   “招娣想学钢琴?”陈美兰挺惊讶的。   “不想学。”招娣其实是怕妈妈花钱。   上辈子的宁宁后来成了个钢琴家,在大宴会上白色流苏晚礼服,坐在台上弹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招娣是一向铜臭的女商人,减肥过度,满脸爆痘,看着台上的宁宁,靠在陈美兰肩头感慨:“妈,我和阎宁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我们差不多吧,但她现在是白天鹅,我是个丑八怪。”   气质是用艺术熏陶来的,招娣经了商,一身铜臭,哪来的气质。   宁宁的气质,是用优渥的生活,和她妈的细心培养才会有的。   秦玉掰过招娣的小脸:“不想学你咋悄悄摸姨的琴,还弹的那么好?”   招娣依然摇头:“不学。”   陈美兰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学,只要弹的好就学,妈掏钱。”   秦玉松开招娣,笑着说:“咱是邻居,我也知道你没钱。大伟想租你的房子,但我想这样,我在外面带课,一节要收5块,一个月150,一年就要一千多,那个钱你掏不起。我教招娣钢琴,你把你不住的那六间大屋全卖给我们,一间就按两千算,因为咱们这房子早晚要拆迁,我不占你便宜,你也有钱供招娣弹琴,怎么样?”   她这办法公平丈义,也是替陈美兰着想了。   但陈美兰立刻说:“房子我不卖,不过秦玉,一间大屋我算你5块钱的房租,你要想要,我就租你五间,从后面专门给你开个门,你们要放还是要拉东西,不用进出我们家,直接进出,怎么样。”   等盐关村这房子拆迁的时候,这房子能拆八套楼房,陈美兰疯了才卖房。   秦玉愣了一下:“要是那样,我怕没时间教她免费学琴。”   “别人一节课五块,招娣你就收5块。”   将来秦玉的课会从一节5块涨到50,再涨到200,吕二妞就是秦玉培养出来的。这个钱陈美兰算得到,她也会准备着。   “孩子们学琴都得有个电子琴。”秦玉又说。   “一架电子琴也就40吧,我买。”陈美兰爽快的说。   得见好就收,秦玉笑着说:“琴我买吧,保证不多报你一分钱。”   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一个月就40块工资,那可是笔大钱。   “妈,我不会白花你钱的,我一定学好。”招娣吸了一下鼻子:“妈妈真好。”   但她也不差,她今天第一次碰琴,就被秦玉表扬了,说她弹的比宁宁好。   但招娣乐,小旺却憋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哭了。   为什么招娣的妈妈对招娣这么好,他妈却要去疼别人家的孩子。   拎着鸡腿,陈美兰说:“妈妈还能更好呢,你们不是喜欢吃肯德基的炸鸡吗,今天我给你们炸一筐子炸鸡,这儿还有可乐呢,咱们就着可乐吃炸鸡,好不好?”   所以这些可乐是买来自己喝的?   “阿姨,这么多可乐,会喝坏我们的肚子,可乐是会烂肠子的,只能偶尔喝一瓶。”小旺连忙说。   陈美兰一本正经:“我小时候一天喝过三瓶,一点事都没有。”   进了门,小旺才发现陈美兰是在撒谎,她小时候还没可乐呢。   这个女人,居然敢骗他?   小旺扛着可乐,气冲冲的,但气着气着,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了,因为陈美兰居然拿起菜刀,对着一瓶可乐啪的一声削,那瓶冒着白气儿的可乐,已经对着他的鼻尖。   “请喝可口可乐。”顺带,陈美兰把手里的气球递给了招娣。   三个孩子一人一瓶可乐,一个一个鲜艳的红气球,气球上就写着那句话:请喝可口可乐。   而陈美兰,则在家里复制肯德基的炸鸡。   这东西她上辈子做过,但其实很简单,先用料酒,白醋之类的调料把鸡腿腌了,再用鸡蛋、淀粉和面粉给它挂个浆,主要是油要多,要耐心的复炸上几次,鸡肉的水份被锁在里面,吃起来就嫩嫩的。   孩子们都是乳牙,咬不动太硬的肉,所以华国的孩子们从小到大,才会疯狂的迷恋这个。   再说阎肇,打发了阎西山,看档案到下午,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是阎肇。”   “阎肇,是我,你和俩孩子过得还好吧?我给你介绍的美兰很不错吧,她对孩子们挺好的,对不对?”   ……   “你是不是有笔奖金发了,我手头特别紧张,需要一笔钱……”居然是周雪琴,不过今天没有歇斯底里的吵架,声音听起来还挺温和的。   阎肇抬头看了看信封,奖金刚刚到手还没捂热,孙怒涛也不可能四处去说,周雪琴怎么知道的?   “离婚的时候我所有的退伍金你全拿走了,整整三万块。”阎肇的眼睛里泛起了冷光。   “可我现在急需要一笔钱,要六千块,你肯定有吧,看在小旺和小狼那么不听话,我也把他们带大的份上,帮我一把吧。”周雪琴又说。   阎肇握着听筒,一字一顿,面无表情:“你可以去找周福龙,王定安,陈平借,他们比我更有钱。”   电话里的周雪琴瞬间没了声音,因为这几个男人在西平市都算暴发户,在阎肇上前线的那几年,都跟她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她丈夫回来了,那些人在报纸上都看过阎肇的大名,早就不敢跟她混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周雪琴在一瞬间被激怒了:“我跟他们只是朋友,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那是谁把小旺的胳膊扯脱臼,让孩子吊胳膊吊了整整三天的,是谁故意骗小旺喝白酒,差点醉死他的,又是谁骗他,说吃一串羊肉串就给一块钱,最后孩子吃到吐,却一分钱都有没给的?”阎肇再追一句,但语速放的无比慢:“周雪琴,告诉我那些人的名字。”   这一声声逼的周雪琴汗毛都竖起来了,其实吧,都是她的一些朋友喝醉了酒开玩笑,拉着小旺开玩笑的时候没轻没重,惹孩子急眼儿了。   她也骂过他们,让他们给小旺道过歉了。   这些事情小旺不是赌咒发誓过自己不跟任何人说的吗?   他居然全都告诉阎肇啦?   啪的一声,她挂了电话。   吕梁正好进来,下意识问:“领导,有人报案?”   “打错的。今天晚上各个路口突击检查,查卡车超速和超载,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阎肇拍拍吕梁的肩膀:“我先下班了。”   吕梁看着桌子上那个红色的信封,一脸羡慕:“又是部队上的奖金吧,我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就没有。”   “公安工作中一样可以拿先进,把手头的工作干好,明年先进就是你。”阎肇说。   吕梁笑了一下,突击检查是个好差事,随便出去转一转,还能问司机们收点钱,几百块总有吧,等评先进等到啥时候。   转身,吕梁走了,孙局进来了:“你今天是新郎官吧,赶紧下班,早点回家。”   “床都没有,不算新婚。”阎肇说:“晚上还要去设岗查卡。”   “你不是不去?”   “我会在暗处盯着的。”阎肇说。   孙怒涛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阎肇的深谋远虑。   盐关分局,甭看他俩是领导,其实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又有谁已经被那帮暴发户腐蚀了,属于孤军奋战。   要步步小心,否则是就是粉身碎骨。   “明儿记得去买床,我给你嫂子打了招呼,她会专门到商场等你们。”孙怒涛说。   阎肇出来之后,先赶着邮政关门把钱取了,再看都到下班的点儿了,百货商店居然还开着,于是又进百货商店先转了一圈儿。   现在的百货商店有好几层,商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就是人太多。   不过好在阎肇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会自发避开。   他在四楼生平第一次见到席梦思,一张张床的看了半天,这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吃了一茬炸鸡了。   这东西虽好,但腻人,招娣和小狼一人啃了一个就坚决不肯碰了,但还剩了六大块,皮酥的掉渣,咬开却是汁水横流,但他们俩不吃,陈美兰也不吃,多可惜。   看到爸爸进门,小旺奔过来了:“爸爸,快来,今天有……她炸的炸鸡。”   贼好吃。   陈美兰正在卧室里脱小狼的裤裤,量他的小屁屁。   对了,她还看到阎肇挂在角落里的裤头了。   平角的,倒是洗的很干净,但是上面歪歪扭扭,缝了好多补丁。   屁股倒没磨破,但裆的位置已经磨成絮了,自己用大针串缝的痕迹,活像两条狰狞的蚂蚱。   这要拿出去,大概村里最不讲究的阎三爷都嫌它破。   他们父子全都需要内裤,而且是迫切的。   笑着从卧室出来,正好阎肇朝她走过来,俩人差点撞到一起。   “你喜欢席梦思吗?”阎肇张嘴就问。   席梦思?   陈美兰愣了一下,这个称呼到将来就没了,但现在席梦思可是个新鲜东西。   阎肇从哪儿知道的席梦思。   毕竟阎肇回来的少,在家也很少说话,招娣也凑过来了,扬起头,好奇的望着。   “还是你喜欢实木床,箱式床,你喜欢哪一种,咱们就买哪一种。”阎肇又说。   小狼和招娣特别专注的看着陈美兰,想听她的选择。   而小旺还在苦恼,为什么那么香的炸鸡却没人吃。   本来是因为食物太珍贵,他想省着给弟弟,给爸爸吃的,可现在别人都嫌弃,都不愿意吃,正好,他吃。   一口炸鸡一口可乐。   他吃。   阎小旺曾经只有一个人躲着吃东西的时候,才能品出香味,但此刻他当着大家的面,气哼哼的,越吃越香。   而他自己全然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不躲着吃,也能吃出食物的香味。   “席梦思应该很贵吧。”陈美兰得斟酌一下。   其实就是一张软床,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原来的老百姓没见过那玩艺儿,而且软,睡着舒服。   阔太太重生,天天睡硬炕也不好,陈美兰偶尔也想调剂一下睡床,但她得知道一张席梦思要多少钱,太贵她肯定不买。   “四五千吧,我这儿正好有六千块,你先收着,明天咱们去买床。”阎肇说着,把信封递了过来。   已经取成现金了,六千块,厚厚的一沓子。   四五千一张床,抢劫吧,陈美兰的心在咆哮,这个年代的物价跟她有仇,血海深仇,想睡张软床都那么难。   她本欲拒绝的,偏偏秦玉敲了两下门,径自就进院子来了:“对了美兰,你不是想给俩孩子转学吗,校长那边给话儿了,名额正好有两个,但是价格特别高。”   关于要给孩子转学的事情,陈美兰还没跟阎肇说。   他和吕靖宇走了两个极端,吕靖宇是一切以教育为主,要教育好孩子,为此不惜一切,那虽是个渣男,但也是目光深远,胸有丘壑的渣男。   而阎肇对俩儿子,只能说愿意让他们活着就不错了。   而且他这人刻板,保守,公事公办。   慢说没钱,就算有钱,拿钱买学籍这种事情,陈美兰只怕他不会干。   所以她想的是这事自己和秦玉商量,就不告诉阎肇了。   “你先回吧,改天我再和你商量。”陈美兰说。   秦玉其实是专门挑着阎肇在家的时间来的。   陈美兰跟阎西山做夫妻的时候,经常因为钱而吵架。   陈美兰每用一分钱,阎西山都要管东管西,其实并不是他没钱,也不是他小器,就是暴发户的臭脾气,虽然有了钱,但是在外面没有受够的尊重和重视。   总是被人鄙视。   妻子每问他要一分钱,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显摆自己有钱的机会。   抓住机会他就要用盘问,以及诉说自己在外赚钱辛苦的方式,从妻子身上找一种自我安慰。   阎肇刚来,品型如何秦玉还不了解,其实她是想替陈美兰试试,看阎肇人怎么样。   要是阎肇也跟阎西山一样,是个小器巴唧的,秦玉觉得,陈美兰只转招娣一个就行了,犯不着替别人的儿子跑学校。   毕竟借读费确实很贵。   “你是阎大伟的爱人?”阎肇思索了一下,说:“是东方学校吧,学籍多少钱?”   “阎队你好。”秦玉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来握阎肇的手,对方没那个意思,她只好撩一下头发:“不夸张的说,我们东方学校教育好,学费又收的低,中午还有食堂吃饭,全市的孩子都想转我们东方学校,但一般孩子我们学校不收,听说是您家的孩子校长才点头的,一个2600,我一分都没多报。”   “两千六?”陈美兰下意识一声惊呼,同时又闭了嘴,因为时代不同了,转学籍就得这么多钱。   结果阎肇都不带犹豫的:“报,我掏钱。”   秦玉愣了一下。   阎肇随即把信封接了过来,数了5200递给了秦玉:“谢谢你,你费心了。”   究竟不知道阎肇哪来的钱,但秦玉情不自禁说:“就冲你们夫妻这观念,别的方面我不说,孩子肯定能教育好。”   一个人不管有钱没钱,肯在孩子的教育上投资,将来就不会太差。   “秦玉,租我的房子可以,我身边站的是咱们缉察大队的大队长,你们可不能作奸犯科。”陈美兰得叮嘱一句。   秦玉挥了挥手:“美兰,我先走了,明天我就让大伟给你房租,你也放心,我们租缉察大队大队长家的房子,肯定不会作奸犯科的,咱们合作愉快。”   她原来没发现,其实美兰这个女人,面软性刚,性格特别好。   要说原来只是拿美兰当邻居,现在,秦玉由衷的,觉得美兰这个女人,值得自己尊重了。   阎肇心里其实挺忐忑,冰箱是陈美兰买的,水泥沙子其实也是她付的钱,来这几天,米,面,油,他没出过伙食费。   不知道陈美兰的性格如何,但是女同志们都是别人有的,自己也想有。   房子已经住了阎西山的,床不可能不买一张。   但交完两个孩子的转学,席梦思暂时买不到了。   但他觉得陈美兰应该能理解,她看起来比周雪琴好说话得多。   他解释一下,她应该会理解的。   可就在这时,招娣怯怯的喊了一声:“爸爸。”   那一声,喊的又脆又甜又自然。   ……   “爸爸,咱们现在就去买席梦思吗?像宁宁家那样的席梦思?她在床上跳给我看过,蹦起来就像在天上跳舞一样。”招娣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压抑的激动。   小狼伸手指着隔壁告状:“宁宁跳,姐姐看,不让我看。”   宁宁跳席梦思的时候,招娣还有资格看一眼,小狼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不买……”陈美兰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阎肇立刻打断了她:“买,明天就买。”   陈美兰心说完儿蛋了,一张席梦思四五千,她手里只有800块。   他们全家组团,套上黑丝袜去商场抢劫吗?   “爸爸,爸爸。我有一个好爸爸,做起饭来铛铛铛,洗起衣服嚓嚓嚓……”招娣跳起来拍着手,连唱带跳,从院子这头转到了那头。   小狼也跟着唱:“我有一个好爸爸,那个爸爸不骂人……”   熊孩子,直接把爸爸编成歌了。   阎肇回头,对陈美兰说:“孩子头一回叫爸爸,不能让她失望。” 第27章 圆圆(她当初才不是因为喜欢白皮)   这天晚上都洗完澡了,阎肇要出门,走之前他问陈美兰要一张大团结。   男人把钱都给她了,现在手头想要点零花,这太正常了,她必须大方点,让他继续保持这个好习惯。   陈美兰怕他不好花,从自己包里要数一沓十元出来。   “要一百的。”阎肇说。   陈美兰于是给了阎肇一张一百块,他从笔兜里掏出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什么字,这才收到了兜里:“你们晚上自己睡,不用管我,我大概明天一早回来。”   “爸爸是去喝洒吧?”招娣已经坐炕上了,小大人似的:“别喝醉呀,明天咱们还要买席梦思啦。”   阎肇很耐心的解释:“是去工作,早上我就回来了。”   新爸爸真好,大晚上都要出去工作赚钱钱,招娣招招手:“小旺哥哥,爸爸不回来,咱们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爸,你要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吓死我自己。”小旺贼生气,毕竟他妈也经常夜不归宿,说是去加班了,其实经常是在歌厅里跳舞,或者打麻将。   看爸爸换了件便装,他愈发觉得爸爸是学坏了。   阎肇已经走了,陈美兰拿着新户口本,先皱起了眉头,而且有点生气,心里怨阎肇起名之前不跟自己商量,闷了一会儿,问招娣:“新爸爸给你取了新名字,但我估计你不会喜欢,要不要自己看看?”   小旺也被吸引了,一把夺过了户口本:“我看,我识字。”   “是啥?”招娣可紧张了,看着小旺,但小旺看了半天,只认识个男字,磕磕巴巴说不出来。   “胜男,阎胜男,招娣你觉得怎么样,要觉得这名字不行,妈妈给你改一个?”   这个名字,陈美兰自己并不喜欢,因为上辈子她后来给招娣改了姓,招娣自己改的名字也叫这个,胜男,人如其名,这丫头在商场上胜过男儿,绝不服输。   但陈美兰不喜欢,招娣喜欢啊。   孩子哇的一声:“妈妈,这正是我想要的名字。”   躺倒在炕上,招娣意犹未尽:“我会胜过所有的男孩子,包括你们俩。”   “这样吧,妈再给你取个小名儿吧,这大名难听,我不喜欢念它。”陈美兰尝试着又说:“妈给你取个小名儿咱们天天叫。”   “叫圆圆。”小狼脱口而出。   招娣立刻说:“喜欢喜欢。”   陈美兰的萱萱和琪琪还在嘴里,就被几个孩子忽视了。   “为什么要叫圆圆?”陈美兰问小狼。   小狼两只手掬上了自己的脸:“因为姐姐的脸圆圆的,可爱。”   “圆圆小朋友,我要去睡觉啦,再见。”越是在热闹的地方就越落寞的小旺显然也喜欢这个名字,说完,溜下炕跑了。   得,以后招娣就成圆圆了,人家自己改的,陈美兰也没办法。   她还是头一回看小旺和小狼的大名,在一个户口簿上,但户主是她,小狼和小旺被注明着继子,她则是继母关系。   阎肇在这一点上做得挺好,毕竟将来万一房子拆迁,继子继女是没有继承权的。   “阎王爷,这是谁呀,阎明琅,这个名字真好听。”捧着户口本,陈美兰故意大声说。   小旺连灯都没开,不过他害怕的时候总喜欢吃东西,给自己藏了个鸡腿和一瓶可乐,正准备用这俩样东西熬到明天。   就像周雪琴曾经带他出去跳舞,那些男人却故意把他关进又黑又暗的包厢里,只塞给他一颗泡泡糖,他就会用泡泡糖熬时间一样。   但听到阎王爷三个字,小旺不能忍了,跳过来就说:“公安局写错啦,我才不叫阎王爷,我叫阎望奇。”   陈美兰一直脾气好,给这小家伙惯了个不怕她的毛病,刷一把拽上手腕:“你也应该喊我叫妈,因为现在你在我家的户口本上。”   小家伙肯定不张嘴。   “不想叫就上来睡觉。”陈美兰又说。   小旺乖乖上了炕,睡的远远的,双手交在胸前,一声不吭。   首都石化的债券还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兑出来,手里只有800块,明天那张席梦思到底要怎么买?   从隔壁搜出一块鸡腿,一小瓶可乐,把它放进冰箱,陈美兰听到门外有一阵脚步声,还有隐隐的说话声:“前面正在查岗,咱们先藏煤厂。”   现在的煤车都超载严重,而且因为销量大,必须频繁运输,煤车一超载就刹不住车,为了多拉几趟,司机们索性从来不刹车。   盐关村不在进城的大公路边还好,那些公路边的村子里,人活着全凭运气。   比如小孩子,跑到马上捡个球,被卡车撞飞的不计其数。   尤其到了夜里,没有那辆车会减速,万一撞死了人,给人撞见了赔钱。   要没人撞见,白死了。   黄老师的儿子就是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卡车撞飞的,迄今为止凶手都没找到。   这种行为必须设岗查岗,严查那些煤老板,重罚才能让他们收敛。   但公安在查岗之前会放风,煤厂的老板们就会通知超载卡车的司机们,锁了车,事先藏到附近的煤厂里,等公安走了再让他们开车。   阎西山的司机们,一旦有公安来查,就会藏在家对面的煤厂里。   这些人还是村里的一大害,来来去去的,顺走谁家点啥,大家都是自认倒霉。   陈美兰在门上多抵了两根木棒,这才敢回去睡觉。   此刻,阎肇在进城的第一个路口,站在一排大车前。   几个公安说说笑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说:“大晚上的,领导们都去喝酒了吧,让咱们在这儿查岗,给蚊子叮?”   “查啥呀,一听说查岗,那些卡车司机早跑了。”   “还真逮到一个……你,司机吗,这车超载了,驾驶证,行驶证,那个单位的。”一公安照例问。   阎肇直接掏了一张大团结递过去:“能不能行个好?”   天太黑,这地儿没路灯,只有手电筒,对方看不清阎肇的脸,当然,也懒得看清这帮大车司机,一把接过钱说:“行了,走吧。”   “公安同志慢走。”阎肇沉声说。   对方走了两步又回头说:“过两个小时你再走,一会儿说不定我们副所长和分局的领导还要在前面路口设岗查卡,绕着点儿。”   这是盐关派出所的民警,阎肇从档案上熟知他们所有人,但他们并不认识阎肇。   他这么说,就证明吕梁和阎斌等人不但没有亲自来设岗查卡,甚至今天晚上都不在岗。   “谢谢。”阎肇依然说。   “一张百元大团结,这帮卡车司机真能赚,拿得出百元大钞。”另一个公安拿手电筒照着青砖色的大团结,一声惊呼。   “这算啥,咱们队好几个公安家里都有席梦思,那不全是煤老板们送的,他们一晚上赚个三五千随随便便。”   “走吧走吧,我一月工资才三百块,这种事儿听多了生气,肝儿疼。”   “对了,领导们在哪儿喝酒?”   “那必须梦巴黎,大包厢。”   “走,咱也去梦巴黎,今天晚上消费一把。”   “领导们肯定要嫖小姐,咱没得小姐嫖,喝杯酒也行啊。”   俩人聊的时候可没发现,黑暗中两道如寒光般的眸子,阎肇紧随其后,紧紧跟着他们。   伴着鸡鸣狗叫声醒来,女儿已经不在炕上了,陈美兰才睁开眼睛,闺女满嘴牙膏香气:“妈妈,我已经找秦老师请好假了,我还告诉宁宁,我们家也要有一张席梦了。”   孩子们急的等不到吃完早饭,而阎肇,直到快十点了才回来。   倒两趟公交车,直奔百货商场。   还差两双黑丝袜,否则,今天陈美兰绝对买不到席梦思。   孙怒涛的妻子叫邹洁,原来在毛纺厂工作,现在,则在本地的西美床垫厂当销售经理,今天是因为阎肇要来,她才来商场的,要不然,她就应该在厂里工作。   席梦思,在这个年代是人们心目中的圣品。   要买一床,就跟将来结婚的时候要买房一样,比将来结婚买房还重要。   不过邹洁卖的不是现在最出名的凤凰牌床垫,而是本地品牌西美牌,这个牌子更难卖,毕竟价格一样,但她的牌子不亮。   所以丈夫算是给她拉了一单大业务。   她远远看了半天,伸出了手:“美兰,居然是你?”   “邹大姐。”   “你和阎肇怎么就成一家子了?”邹洁看了看阎肇,再看看陈美兰,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了。   陈美兰敏锐的察觉到,邹洁欲言又止,应该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认识?”阎肇也问。   邹洁原来在毛纺厂当领导,而陈美兰,则在红专毕业后,因为周雪琴的介绍,在毛纺厂剪过几天布头子。   后来改革开放,国营毛纺厂没生意,她就回家了。   再后来,周雪琴的父亲又给她介绍了阎西山,她也就结婚了。   “认识认识,我们一个单位工作过。”邹洁笑着说。   抬头看阎肇,一身军装,一头贴头皮的板寸,双目如隼,英气勃勃,但就是皮肤,黑,太黑了。   毕竟军人,一身生人勿近的杀气腾腾。   邹洁扬头看着他,突然就咂了口气:“阎肇啊,你也该把自己倒饬倒饬,咱们美兰喜欢皮肤白一点,帅气一点,随和一点的男人。”   阎肇当然面无表情,但陈美兰看着邹洁的眼神,怎么就咂摸出一些不同的味儿来。   她伸手挽上了邹洁的手:“邹大姐,谁跟你说我喜欢皮肤白,长相帅气的男人?”   邹洁跟陈美兰也只打过照面,毕竟她当时是毛纺厂负责政工宣传的领导,陈美兰只是个小临时工,俩人除了政审的时候谈过一次话之外,再也没搭过话。   但既然认识,又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过,就算是熟人。   邹洁打算以承相待。   她把陈美兰拉到了一边,低声说:“小声点,当初咱让周书记员问你要照片,要给你介绍个兵哥哥,你不是不肯要,嫌他们太黑,太凶太丑,非要找一个长相帅气,讨喜,性格温柔的男人?你一婚过的不太好才离的婚吧,阎肇原来就是个当兵的,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男人,但都是二婚,就谁也别嫌弃谁,明白吗。”   “什么叫曾经给我介绍过一个兵哥哥?”   “毛纺厂当时和部队搞联谊,你的照片我就曾经寄到部队。当时那个军人都说好要来看你了,结果周雪琴说你不喜欢又凶又黑的军人,要找一个皮肤白,最好像《今夜星光灿烂》里的唐国强那样的奶油小生,我怕要引起误会,还曾专门拍了封电报到部队上说明情况。”邹洁又说。   她这言下之意是,早在七八年前,她的照片,居然就被寄到部队上去过。   那阎肇,是不是早就见过她的照片,也以为她喜欢皮肤白,长得帅气的男人?   天地良心。   当时周雪琴的父亲确实要过陈美兰的照片,而且说是要给她介绍一个兵哥哥的,但等见面的时候变成了阎西山。   见了阎肇之后,她总觉得这男人不冷不热,而且他看她好像挺熟悉似的。   这意思该不是,毛纺厂要给她介绍阎肇这种兵哥哥,但周雪琴替她回绝,继而给她介绍了个地主狗崽子吧?   阎肇一直冷冰冰,是不是因为他原来就看过她的照片,却以为她喜欢奶油小生,不喜欢军人?   狗男人。   当然,这只是陈美兰的猜想。   具体阎肇有没有见过她的照片,知不知道她,大概只有闷包子阎肇自己知道。   陈美兰和阎肇在看床,阎西山夹着他鳄鱼牌的小皮包,也在商场里闲逛。   这时,阎肇带着几个孩子,径自走到了一个角落里,然后,几个孩子同时在惊呼:“爸爸,就是这张床吗?”   “这不是席梦思呀。”小旺的语声里透着失落。   圆圆(从这儿开始改名)倒是乖巧:“我觉得挺好的,咱们就要这个。”   小狼直接哇的一声:“爸爸骗人。”   不仅伤心,还失落,孩子哭开了。   陈美兰跑过去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角落里有张一米宽的小钢丝床,灰零零的摆在那儿蒙尘。   但就这么一张钢丝床,现在也要600块。   毕竟现在可是个钢材稀缺的年代。   阎肇答应招娣要买张床的时候,想的就是这张床吧。   几个孩子就跟将来网购的时候的她一样,看图片天花乱坠,看到实物,啥也不是。   但它好歹也是弹簧的,也可以蹦啊。   几个孩子其实都委屈坏了,阎肇犹还说:“这个跟席梦思一样可以蹦,你们谁上去试试?”   圆圆摇着着阎肇说:“算了吧爸爸,咱不买席梦思了,我们不喜欢席梦思。”   小狼紧咬着唇,吸起了鼻子。   小旺则说了句:“得了吧小圆圆,你今天早晨还跟宁宁炫耀过,说咱们家马上就要有一张席梦思了。”   阎西山也不知道是碰巧撞上,还是故意来看热闹的,慢慢坐到了一张席梦思上,缓缓悠悠的,让床的钢丝蹦着自己。   远远看着闺女,他似笑非笑:“招娣,来爸爸这儿,试试爸爸的新席梦思。”   圆圆站在新爸爸身边,看着旧爸爸的席梦思,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陈美兰不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要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过的那么难。   现在也不是。   但女儿太喜欢席梦思了,当然,孩子的世界就那么大。   当宁宁在床上尽情的蹦着,跳着,她在地上看着,小狼被关在门外,甚至没有看的资格,那张席梦思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就是她全部的渴望。   大概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原因吧。   也是上辈子让女儿失望了太多次,委屈了太多次。   她再也不想女儿失望了。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突然想到一个法子。   这个法子既能帮她搞一张需要五千块的席梦思。   而且还能让阎肇那个狗男人知道,她才不是因为喜欢皮肤白的男人当初才拒绝他们那些兵哥哥的。   被人误解,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 第28章 梦巴黎(当初介绍的那个兵哥哥,是)   想好主意,陈美兰问邹洁:“邹大姐,毛纺厂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毛纺厂,邹洁是一肚子的怨气,而且要看一眼阎肇,话里有话:“还能怎么样,改革开放的档口,我们这些人被排挤出来,厂子给某些人给搞坏了呗。”   所谓的某些人,邹洁不好当面说出来,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阎肇的老丈人周仁义和他丈母娘吴莲莲。   周父文G时期被斗的厉害,脑子都打呆了,但平反后政府把他安排在了毛纺厂当书记。   正值改革开放,工厂面临私营行业的冲击,布料那种手工品首当其冲。   厂子奉国家之命改革,得有一个主舵人。   周父脑子给打坏了,人是呆的,周母虽说没工作,但脑瓜子特别灵,乍一听要改革,天天提着奶粉罐头去找车间主任们游说,以周父的身份为感情牌,让他们支持周父。   于是周父掌了权,邹洁这些实干派则被排挤出了毛纺厂。   但周父掌了权也没落了好,他本身眼界不宽没有格局,由周母指拨,让儿子带着厂里的一大批布南下销布,本想大赚一笔,结果到了南方才发现南方的布比他的便宜得多,偏偏周弟人又傻,带的几个人抽烟的时候没注意,把几车皮的布全给烧了。   一个毛纺厂,几百号人,给周父一家一把搞倒闭了。   周弟欠了厂里一屁股的债躲了起来,周父那么可怜一个人,政府也没判他,就让他回家了。   “您现在多好啊,席梦思厂的经理,这下您可以甩开膀子干了。”陈美兰笑着说。   邹洁苦笑了:“哪儿啊,听着风光,别人吃肉我们挨打,你是不知道席梦思行业的情况。现在啥都讲牌子,一张床五六千,没钱的人都是买弹簧自己蒙床,有钱的只认牌子,席梦思是销的好,但那是在中央台打广告的凤凰牌,不是咱们的西美牌。”   “我倒有个好办法,不花钱的广告,能让咱们的床垫卖过凤凰牌,但要真的能,我想要你送我一张席梦思。”陈美兰等的就是她这句。   邹洁噗嗤一声笑:“美兰这丫头我原来以为老实,现在看挺佻皮,你倒跟我说说,啥叫个不花钱的广告,你能让咱们不花钱上电视?”   现在的人买啥都讲牌子,啥叫上了牌子,在电视上做广告的就是牌子。   但上电视打广告要钱,本地厂子哪个出得起钱。   “本地广告,现场广告,效果比□□台还好。”陈美兰先说了一句。   直到引起邹洁的注意力了,才又说:席梦思也不过一张弹簧床,没啥科技含量,主要是弹簧结实,能耐得住人睡就行。大家也都知乎,自己用弹簧绷的不过几天就坏了,还是买的更结实。你就没想过,索性从厂里拉一张没包的床来,放在商场门口让大家砸,只要咱们的弹簧砸不坏,不就证明咱的床垫好?”   西美厂的床垫倒不怕砸,毕竟国营厂子,弹簧结实的就像职工们不开窍的脑瓜子一样。   但是砸床垫就能卖床?   邹洁要不是管销售的,这事儿她还管不着,但现在正是商品五花八门,齐齐涌入市场的时候。   西凤酒在中央台做了个广告,一下子就卖火了。   菊花电扇做个风凉世界的广告,也火了。   所以现在的厂子普遍都能接受做广告,只不过别人做广告都是上电视,她们砸床,这行吗。   还有,像菊花电视,风凉世界,那就是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语,他们也没有。   陈美兰一眼就猜出邹洁的心思了:“再加句广告语吧,就来句西美床垫,千捶不烂,最好是找几个女同志,让人们一边来砸床,一边让女同志们喊,这效果,我保证比□□台还好。”   其实这都是上辈子陈美兰广告看多了,积攒下来的经验和智慧。   国外有些床垫厂为了证明自己的床垫好用,还会让卡车碾压弹簧,甭小看广告,效果贼好,你当着大家的面用卡车碾床垫,只要弹簧能蹦回来,立马就有人掏钱。   邹洁已经接了句话,不好再往回收,但还是要给陈美兰个坎儿,毕竟她虽然是个小领导,真要送谁一张床,那得厂长、书记,党委书记们一起批准。   “我们改天试试,要一天能卖十张床,我就送你一张。”   “那你最好选周末,周末商场人多。”陈美兰自然而然,但又一语双关:“您也别说话不算话。像咱们毛纺厂的领导,说是要给我介绍个兵哥哥的对象,我还专门跑照相馆拍了张照片,结果等见了面,是个地主狗崽子。”   她边说,边看阎肇和阎西山的神情。   阎西山正在逗圆圆,没听见她这话,茫然未觉,阎肇皱了一下眉头,目光扫向邹洁。   周父当领导的时候,往厂里拉了很多亲戚,陈美兰只是其中之一,但她的照片是邹洁选定的,而且当时是拉郎配,一个兵哥哥寄一张女同志的照片,看着差不多的就配,邹洁也不记得美兰的照片到底是寄给了谁。   不过周雪琴听说这件事后大为火光,说陈美兰不喜欢兵哥哥,她又紧急拍了电报,撤的档案。   阎肇是团长,她的电报就是拍给阎肇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专门要跟陈美兰说让她不要在意外表的原因。   因为军嫂没当成,但美兰撤档的事阎肇知道,她长的又漂亮,阎肇肯定记得她。   那她现在该劝的人就不是美兰,而是阎肇了呀。   “对了阎肇,当时我给你们部队上寄照片,里面也有美兰的,你还记得不,美兰的照片我寄给谁了?这可误会大了,咱们美兰居然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件事情。”   陈美兰心说果然,阎肇早就知道她。   难怪狗男人对她不冷不热。   但当初邹洁到底是想把她介绍给谁啊。   结果给两个女人盯着,阎肇居然冷冰冰的来了句:“我忘了。”   什么叫个他忘了?   当初部队和地方联谊,三十多个兵哥哥的婚事,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可是一手负责过的,他居然全给忘了?   “是你们团的人吧,太可惜了,美兰原本该有段好姻缘的。”邹洁叹息说。   阎肇不提这茬了,把话题拉回了孩子们最关注的席梦思:“美兰所说的,卖床的想法在我看来很不错,邹大姐,你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事儿至此就截止了。   毕竟陈美兰也只想让阎肇知道,她不是以貌取人的女人。   至于当初邹洁到底给她介绍的谁,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还是席梦思,她不能撒手:“邹大姐,要是广告打起来,一天能卖十张西美床垫,就必须送我一张。”   “行,我到时候跟领导们审请,送你一张,前提是要能卖得出去。”邹洁说。   一天卖十张床,等于要卖五万块的营业额。   就算分商场30%,剩下的钱都够西美家具厂补发近三年拖欠工人们的工资了。   这种美梦,邹洁睡着都做不出来,更何况她现在清醒的很呐。   就当开玩笑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笑了一下:“大姐,你就甭听陈美兰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她都没读过书,你听她扯那些干嘛?”   是阎西山,还坐在他的凤凰席梦思上,正在荡漾着自己动,大概是看陈美兰说的可笑,凑过来了。   “你长的可真像费翔,你该不是咱们市有名的暴发户……”这可是个小名人。   “是我,我是阎西山。”阎西山笑着说。   其实阎西山也认识邹洁,毕竟邹洁是新任局长的太太,他早就做过功课。   跟局长搞不上关系,但跟局长太太要能搞上关系,就等于跟局长有关系了。   所以阎西山现在是想通过贬低美兰,来跟局长夫人认识一下。   但阎肇打断了他:“西山今天很闲?”   阎西山好像才看见阎肇似的:“阎队,我确实有点闲,来买张床。怎么,你们也在买席梦思,给我家招娣买的?”   他全程看在眼里,阎肇的席梦思变成了600的小钢丝床。   陈美兰为了一张席梦思,居然胡吹冒料,在这儿吹牛皮,异想天开想一天卖十张。   他仁慈,他不笑。   但他又忍不住觉得前妻太可怜,跟了这么个穷男人,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惨。   “闲就一会儿跟我到局里喝点茶。”阎肇说。   喝茶,这么说阎肇想受贿了,那当然好啊,阎西山说:“乐意乐意,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陈美兰还得叮嘱邹洁一句:“邹大姐,我的床你可别忘了。”   至于阎西山,她理都不想理,这些男人都是喜欢通过贬低女人刷存在感的。   他们只配活在她回忆的坟墓里当墓碑。   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她说:“席梦思已经预定好了,还要等几天,现在下楼,妈妈还要给你们买衣服。”   要买衣服?   好比丢了西瓜捡芝麻,孩子们瞬间就丢了席梦思,直奔衣服。   二楼就是童装,童装区还会放儿歌,还有好看的宣传画报,还有专门的玩具柜台,而且小旺刚才瞅过,有个商店里还在卖上面印着孙悟空,猪八戒的小裤衩。   现在的商场也是真稀奇,小内裤都会挂起来卖。   几个孩子呼啦啦的下楼了。   阎西山滋了口气,因为圆圆不说不看他,临走的时候还要瞪他一眼,生气了:“阎招娣……”   “我现在改名啦,我叫阎胜男。”圆圆突然回头,冲着他爸吼了一句。   一脸胜利的表情,她向小狼和小旺展示着自己的勇敢,一边牵起一个,走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童装在二楼,而且内衣内裤是单独的柜台。   小内裤确实漂亮,还有小线衣,小背心儿,这些东西不但不贵,因为私人制衣的冲击,反而很便宜。   四条小内裤才一块钱,一人买五条也不过五块钱,关键是质量比菜市场五毛钱一条的质量好。   “一人五条,自己选花色。”陈美兰说。   小旺和小狼要仰头看看他爸,他爸不吭气,不敢选,圆圆已经踮起脚尖,在柜台前给自己挑花色了。   陈美兰回头,正迎上阎肇盯着自己,于是问:“阎队要不要内裤,多大尺寸?”   阎肇面无表情,但皱了一下眉头,好像听错了一样。   这要一起过日子,这个男人动不动就害羞可怎么行。   陈美兰怀疑他很可能不会跟自己上床,羞的。   这倒挺好,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跟哪个男人发生那种关系了。   “你要多大号儿就直说……”陈美兰只差要说,我见过你的内裤,叫抹布还差不多。   小旺也急着想挑内裤:“爸爸快说呀。”   阎肇依然不语,小狼哼的一声:“爸爸也不喜欢穿内裤,说不定跟我一样,现在也是光屁屁。”   “挑内裤。”阎肇受不了了,一边一个,把俩儿子拎了起来:“我的,最大号吧。”   陈美兰也把圆圆抱了起来,玻璃柜台,上面摆了满满的小内裤,小线衣,几个孩子像仓鼠一样在堆里乱扒着,这个也喜欢,那个也舍不得。   三人的头凑一块儿了,陈美兰和阎肇也被他们带到一块儿了。   趁势,陈美兰侧过身说:“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咱们是夫妻,这些东西就该我给你买。”   阎肇倒是直说了,但说的并不是内裤。   他低声说:“阎西山,我要拘押他,还要亲自审他,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见陈美兰不说话,他又说:“但只要他身上没人命,没非法的重罪,就不会入刑事,现在拘捕他,查他,对圆圆来说反而更好。”   陈美兰记得上辈子,要到四五年后阎肇才会对津东路的这些暴发户,煤老板们动手。   不过那是因为小狼一直在生病,阎肇为了小狼停薪留职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辈子该不会是因为她接手了小狼的原因吧。   阎肇要提前动手了。   陈美兰恨不能把圆圆塞肚子里重生一回,但她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阎西山是圆圆的亲爹,要说圆圆将来做个普通人还好,万一要进政府机关单位,亲爹身上有污点,人家就不可能要。   所以别看阎西山坏的要死,但他不坐牢,档案清清白白,对圆圆才好。   要不然他将影响的圆圆的一生。   人的路是一步步走的,上辈子的阎西山是因为瞒报了几十人死亡的特大透水事故被抓的。   那些人都有妻儿老小,男人死了,一家的顶梁柱就没了,要不是他舍不得在煤窑的安全上花钱,不搞好准备工作就骗工人们下井,要拼了命的节约成本,拨高利润,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死。   就现在,关于煤矿,动不动就是卡车撞人,或者帮派打架,据说煤窑里死了人,也不是个个都能有名有姓。   “内裤……”阎肇结舌了很久才说:“其实我还有,不需要买。”   就是阎三爷都不肯穿的那几条破烂吗?   他确定还要再穿?   ……   局子里的人请喝茶,在现在还是个时髦词,不会像后世一样,让商人们心惊胆寒。   阎西山还专门买了一盒好茶叶,乐悠悠的去了公安局。   进了公安局,居然碰到梦巴黎夜总会的老板娘,在阎肇的办公室里坐着。   “你也来喝茶?”阎西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阎肇不该是这么浪的性格,把夜总会的老板娘请到办公室来喝茶。   老板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是啊,公安同志请我喝茶。”   会议室,孙局在,吕梁也在,就连分局下面几个派出所的所长,副所长,昨天执法人员们都在。   懒懒散散,大家斜跨歪坐,吕梁正在汇报昨天晚上缉察队和派出所联合执法的情况。   边汇报,他边打哈欠:“总体来说还可以,查到了几辆超载卡车,超载范围没超过20%,按规定我们进行了批评教育,继而放行了。”   阎肇问:“没罚款?”   “没有,都还达不到罚款标准。”吕梁说。   阎肇从兜里掏了一张百元大团结,铺在桌子上,指了指人群中一个小伙子:“陈刚,来看看,这张钱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花在梦巴黎了?”   陈刚,正是昨天晚上收了阎肇的钱的那个小公安。   乍一看没认出阎肇,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愣了一下:“是……是你?”   “梦巴黎的酒好喝吗?”阎肇突然抬头,两道冷光。   陈刚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指着吕梁说:“队……队长,吕副队昨天也去了,暴发户们请客,还叫了小姐,我们可没有,我们就单纯只喝了几杯。”   吕梁差点没跳起来:“陈刚,你他妈血口喷人,还要不要饭碗啦?”   阎肇目光再转:“我把梦巴黎的老板娘请来,亲自给大家讲经过?”   吕梁突然望向一个角落,说了一句:“阎副所长,你昨天也去了,你说句话呀?”   阎副所长,阎斌,阎肇他堂哥。   阎肇这人脑瓜子不开窍,刚上任才几天,就算立功心切,想整顿风气,也得看看实际情况吧。   他哥昨天晚上也跟暴发户喝酒了,也叫了小姐,不可能他也要一并抓吧。   公安嫖娼,可是要被撤职,或者开除的。   阎肇环顾全场,手轻轻摁在那张百元人民币上:“看来咱们的公安队伍还真够纯粹的,上下一体,团结一致。”   从上到下,烂透了! 第29章 一无所有(有老婆还要风骚,有魅力还)   “昨天晚上所有去梦巴黎喝过酒的都给我站出来。”阎肇厉声说。   吕梁迟疑着站了起来,阎斌踢开椅子,也站了起来,盐关派出所的所长摘了帽子。   孙怒涛拍着桌子说:“太过分了你们,公安嫖娼,处理办法你们是知道的,处分,严重点还要撤职。”   “太轻了,全部开除党籍。”阎肇说。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坐正了,而且一脸愤怒。   孙怒涛都有点害怕了:“阎队,会不会重了点?”都是一个系统,他们才刚来不久就这么大动干戈,怕不好吧。   公家的事情,再别惹的谁怀了恨,私底下报复。   吕梁把帽子砸在了桌子上,陈刚一把踢开椅子,直接出门了,嘴里骂骂咧咧:“不就是个破片儿警嘛,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去下海,一晚上赚你们一年的工资。”   阎肇反问刑侦科的熊向党:“熊向党,还愣着干嘛,给我抓人。”   刑侦最穷,没油水,熊向党最看不惯的就是缉察,嗓门那叫一个洪亮:“是!”   他还真抓?   刑侦科的人一转手,把几个领导全给铐起来了。   但真要说开除他们的党籍,当然还得请示上级,目前全部关禁闭。   阎西山就在阎肇的办公室,察觉到不对就给范祥的儿子范振华敲了个电话,范振华在市局工作,津东路分局的马副局长也是他提拨的,要他打招呼,赶紧想办法。   先送礼,跑关系消弥事件吧,哪怕煤老板,不逼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也不可能雇人行凶开车撞人吧。   吕梁,阎斌,马副局和他们那些暴发户都是一挂的。   不查啥事没有,但真要查,谁身上都是一身虱子。   打完电话,趁乱,阎西山溜了。   阎肇则在禁闭室跟阎斌聊天。   阎肇的目的很明确,一,村里黄老师的儿子,能考清华北大的孩子,被人撞死了,迄今为止没找到凶手,阎肇怀疑是阎西山的手下们干的,毕竟他运煤的卡车最多,而且大多数到了夜里都不挂牌。   这个案子就是津东路分局处理的,他想知道是不是阎西山的人干的,要不是,到底是谁干的。   二是暴发户们给公安们行过贿,必须有人做证阎肇才能逮捕他们。   逮捕一帮暴发户,顶多也就消停几天,那玩艺儿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不正之风,刹得一时是刹,哪怕只是几个月,他们也必须要刹。   不过公安们受了贿,怎么可能开口,他们只有咬死才能挺过去,不然就要撤职,撤党籍。   阎斌也曾当过兵,在部队上立过战功,阎肇想让他做污点证人,可以不开除他,撤职就行,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三,西山跟咱们是兄弟,说他超载,送钱,这个有,为了赚钱嘛。但你说他的卡车撞死人,那不会,要是他,我先饶不了他。”阎斌说。   见阎肇不吭气,他又说:“这身绿皮我早都不想披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开除我吧,我辞职,我下海,我干大事业去。”   阎肇:“可以。”   阎斌一脚踢开了椅子:“这个局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肯干的,早都想着辞职了,你去找找,先看看谁会听你的吧。”   不查就受贿,真被查处就下海,现在的公安也是个捞一抹子就走的行业。   不过阎斌不着急,肯定会有人着急,就比如马副局长。   说辞职是气话,工资是低,但他们黑色收入高啊。   阎西山托范振华商量好对策,范振华再托马副局长,到了下午,马副局长就来替几个公安求情了。   “阎队,这会儿闲不闲,咱俩聊一聊?”马副局笑着说。   阎肇指着对面的椅子:“马副局坐下说。”   马副局摘下帽子,露出一颗半谢顶的脑袋,搓了搓,指着上面的抓痕说:“你嫂子抓的,就为一台彩色电视机,昨晚把我打到半死,你说气不气人。”   “那就买一台。”阎肇说。   “买电视要钱啊,一台4800,得咱们一年的工资。她要赶着我下海,但你说我能撇下公安工作不干吗,我下海了,咱们的公安工作谁来干?”   “您在咱们分局分量确实非常重。”阎肇回说。   马副局往前凑了一点,推过来一张提货单,低声说:“你比我聪明,也比我年青,有前途,各个方面也懂得比我多。很多事情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大力查处,你说下面的人全都下海了,咱们难道做光杆司令?再说了,公家的事情没必要这么较劲儿吧,万一惹得谁私底下报复了,咱们都有老婆孩子,你不怕人报复吗?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阎肇看那提货单上写着凤凰牌席梦思一张,提货地点是国营商场,顿时坐正了:“马副局该不会是想给我送礼吧,我这人脾气不好,谁给我送礼,我送他坐牢。”   这人是不是傻啊?   千里当官只为财,公安工作,他当是在老山前线扛枪作战?   越南人的子弹怎么没打爆他这颗榆木脑袋?   “这算什么送礼,是我和吕梁,阎斌大家一起筹钱送你的新婚礼物,你不刚结婚,没张床怎么过日子?”   “所以不止是你,是你们所有人想集体贿赂我?”阎肇反问。   马副局拍着桌子说:“是现在的工作就必须这么干,公安也是人,跟认识的人喝喝酒吃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开除他们的党籍。”   党籍事关工资,工资要降半,而且要撤职,不在领导岗位上,他们就没有黑色收入了。   “所以他们能跟暴发户一起吃饭喝酒,嫖娼,我还不能管他们?”阎肇再反问。   “你要敢管,他们就辞职,你当光杆司令啊?”   缉察队加盐关派出所十几号公安,他一下子全部开除?   不说上面领导会不会干,真开除了人他怎么干工作?   这人不止傻,还是个笑话。   马副局都懒得理他了,送礼个屁啊,大家一起闹辞职,转身到市局闹他阎肇,轰走他丫的。   他起身,拂袖就要走,却一把给阎肇拽住了手腕:“晚了。马副局,先交待这张席梦思床的票是谁送你的。”   “嘿,我自己买的,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你刚才还说自己连台电视机都买不起,这就能买得起床送我?”握过枪杆子的手就是不一样,任凭马副局挣扎,他牢牢锁定对方的手。   正好孙怒涛听见这边在吵架,过来要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肇干脆解了手铐,直接把马副局给铐上了:“孙局,马副贿赂我,金额达五千以上,应该直接予以逮捕。”   行贿有个坎儿,五千以下只需要批评,五千以上就要羁押。   这张床正好五千以上。   “傻了吧你,不就拘留一个月吗,拘留完老子立马下海。”马副局给铐上了铐子,出了办公室就开始破口大骂:“经商下海的一个月赚万儿八千,老子一个月工资四百八,吃白菜的命操白粉的心,老子不干了。”   这个分局的水有多深,马副局一说不干,各个科室源源不断的就有人来找孙怒涛,或者提停薪留职,或者要请病假,事假,再或者干脆提职。   孙怒涛在部队上是搞参谋工作的,乍一看十几个公安集体来闹罢工,也慌了神,安排他们晚上先别走,得跟阎肇一起给大家开个动员会。   孙怒涛的意思当然是让阎肇劝劝大家,只要不收受贿赂,认真工作,既往不咎,把工作干好就行。   但吕梁,阎斌都关了禁闭,各个科室的小领导们又不傻,现在他们要不罢工,领导们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一个个斜胯歪坐,抽烟打屁,没有一个把阎肇和孙怒涛放在眼里的。   “同志们,还有谁不干了,想辞职的?”阎肇一进来,开门见山就问。   众人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好几个举起了手。   在华国的历史上,这是个公职人员下海最多的年代,也是个公职人员最容易下海的年代,大家对于下海经商都是一心的憧憬,毕竟暴发户太多太多,搔动着大家的心,叫大家无法安心工作。   也是唯一一个,领导们要求爷爷告奶奶才能留下人的年代。   “都看报纸吗,知道大裁军裁了多少人?”阎肇又问。   ……   “知道有多少老兵在前线接连着三四年只能用雪往肚子里送豆子,枪林弹雨里捡来一条命,刚刚下了火线就接到退伍通知,必须返乡,而且每个人只有几百块安置金的吗?”阎肇再问。   88年百万大裁军,一百万军人中只有区区几万人被安排了工作,剩下的全部返乡自谋生路,因为国家跟越南打了十年,没钱了,但是军人队伍严重超员,必须裁军。   多少老兵不服,多少老兵想闹,还有多少人想留在部队上,阎肇是全团带头转业的那个,因为只有他转业,才能平息大家的愤怒。   公安们依旧懒懒散散,那些当兵的是可怜,没津贴没工资。   战场上的英雄,现在待业在家啥也不是,但那关他们什么事?   “我们团有几千号人正等待安置工作,你们早点辞职,腾出位置给那些需要工作的人,我欢送你们,祝你们飞黄腾达,早日富贵。”阎肇说完,直接撂下摊子走了。   一帮公安这才慢慢的全坐正了。   他们嫌一月四百块太少,可那些硝烟战场上下来的英雄们,一个月孩子的奶粉钱都给不起,这份工作,他们哭着要。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才上任的新官,阎肇并不是只烧一把火就罢。   吕梁和阎斌几个全部撤职,开除党籍,那些打了辞职审请的,一律递到市局批准。   他调了几个自己手底下带过的,目前待业在家的连级干部下来,直接空降,在津东路分局,他就有几个得力干将了。   对了,还有阎西山。   虽说卡车撞人的事还没查出来,但行贿也是大罪。   而真正出卖阎西山的那个人,估计连阎西山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是马副局长。   他叫的最厉害,喊的最大声,叫嚣着说要辞职,但一转身就私底下找到孙局,给孙局道歉,主动承认错误,然后把局里所有人收受过暴发户们贿赂的事情全咬了出来。   所以虽然他搞的好几个公安都辞职了,但他居然安全落地了。   调查结束,签好给暴发户们,尤其是阎西山的逮捕令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孙怒涛去市局开会,回来才能签字,阎肇就把逮捕令放在孙怒涛的桌子上,得回家了。   加了三天班,当然得小刘送阎肇回家。   今天阎肇这轰轰烈烈的一手,从上到下撸了那么多人。   不说分局上下人人胆颤心惊,马副局虽说心里又怨又恨,私底下号召大家一定要想办法搞掉阎肇,但表面上一样颤颤兢兢,工作态度那叫一个认真。   司机小刘也吓给吓得不轻。   因为他曾经干掉了阎肇一大瓶可乐,就怕他要公报私仇。   不过阎队上了车,看起来很轻松,而且还主动说:“小刘,放首歌听听吧,我好多年在部队,都不知道现在的人听什么歌。”   小刘立刻打开了收音机,这是他自己灌的磁带,第一首是崔健,但凡是个男人都喜欢的,收音机里立刻开始唱了:“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但歌才唱起来,阎肇就说:“把音乐关了。”   这么说阎队不喜欢听摇滚?   小刘赶紧把音乐给关了。   阎肇其实压根儿没听音乐,当然,他脸色不好也不是因为音乐,而是因为他突然看到周雪琴。   此时车正好经过一个公交车站,周雪琴和她的新任丈夫吕靖宇俩站在公交车站,正在等公交车。   一扫而过,阎肇看到周雪琴手里握着一叠的债券,跟吕靖宇俩正在说着什么,车经过的一刹那,他听到吕靖宇说了句:“你可真是个旺夫命,买啥赚啥。”   “咱们赚了整整五千块,去国营商场买张席梦思吧?”周雪琴兴致勃勃的说。   吕靖宇说了句什么阎肇没听清。   但他揽着周雪琴,笑的特别灿烂,挤上公交车了。   前几天周雪琴还打电话问阎肇借钱,阎肇没给借,看来现在是赚到钱了。   这样其实很不错,周雪琴对阎肇怨念最大的就是他不会赚钱,既然找到了一个会赚钱的男人,她就不会老缠着他借钱了。   转眼间,车已经到了国营商场的门外。   此时国营商场的大喇叭里也放着歌,还是既风骚又甜美的港台歌曲。   “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不知滴不觉滴,就迷上了你……有老婆还要风骚,有魅力还要怕老。”这也是夜总会里经常放的歌。   “小刘,停车。”阎肇突然说。   小刘心说不会吧,表面严肃的阎队,居然喜欢这种扭扭捏捏的港台腔?   他难道是因为喜欢听这种歌,才叫他停车的?   小刘赶忙一脚刹停了车,还想问一句阎队是怎么了,阎肇已经下车,走了老远了。   国营商店的门外,正在搞西美床垫的大型促销活动。   “西美床垫,千锤不烂。”   “欢迎大家来砸床,我们的床垫千锤砸不烂。”   还甭说,现场围的人山人海,好多人都在抢着用锤子砸床垫。   一张五六千块的席梦思,能砸一锤子,谁不抢着砸,就连报社的记者都来采访这事儿,西美家具厂还上了报纸。   而从商场里络绎不绝的,好多人肩上抬着床垫,不再是清一色的凤凰牌,而是本地产的西美牌。   阎肇抬头看了看国营商场几个大字,站在原地了。   邹洁答应过陈美兰,一旦能卖出十张床,就送她一张的。   阎肇得去数数,千捶不烂的西美床垫,有没有卖出去十张。   不过刚在商场门口站了会儿,也是巧了,他就看到周雪琴和吕靖宇俩挽着手,要进商场。   “可惜只赚了两千块,其实我要再能搞来六千块,咱们还能赚得更多的。”   吕靖宇则说:“已经很好了,你可真是个旺夫命!”   阎肇脚步一顿:她说的怕不是他那六千块奖金? 第30章 包工头(西山爱吃醋吧,我从不吃醋)   当然,阎肇并没有理会周雪琴。   就像那帮轰轰烈烈下海,要去当暴发户的公安,他只希望她大富大贵,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要是她能做到,曾经被周雪琴霍霍掉的那些津贴,阎肇就选择不要了。   ……   再说家里头。   今天秦玉带圆圆和小旺俩去面视了,陈美兰则在看着阎大伟收拾她要出租的房间。   她总共出租了五间大房,价格低的可怜,一间一月5块钱,总共25块。   阎大伟自己在院子外面打个门,把前面的门锁起来,这样他要进出,搬东西,就不会打扰到陈美兰一家了。   见阎大伟指挥着一帮人,正在往屋子里搬脚手脚、竹板架,以及钢管架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全是盖房子用的,陈美兰于是问阎大伟:“你家准备盖房子?”   阎大伟一脸垂头丧气,不过看到陈美兰,突然拍了一下脑袋:“美兰,你这房子是不是你大哥帮你盖的?”   美兰的房子确实是陈德功帮忙盖的,还不是单纯的平房,这房子的地基可以加盖至少三层。   “是啊,怎么啦?”   “甭提了,我把我们厂的食堂承包下来准备要盖,本来喊了我小舅子来承包的,前两天有人跟他说去日本淘金能赚钱,他撇下我走了,现在我缺个包工头,还缺个施工队。”阎大伟垂头丧气的说。   包工头?   陈美兰看着那一满屋子的竹架板,钢管架,突然就灵机一动:“你看我当包工头行不行?”   东方集团要盖食堂,像阎大伟这种内部人员就会想办法来承包下来。   他自己赚一部分钱,再转包出去。   “你怕不行吧,这种活儿前期得垫资金。”阎大伟伸了五根手指:“至少要垫五千块。”   “能赚多少?”陈美兰反问。   阎大伟还是那五根手指:“你要真敢承包,这个活儿我给你五万块,包含成本在内,你至少能赚三万块。”   陈德功会盖房子,也雇过人,有经验,一个食堂而已,顶多两个月就能完功,这可是一笔快钱。   “那就这么定了,活儿包给我吧,我马上喊我大哥来干。”陈美兰也爽快得说。   “妈妈,我们面视回来啦。”圆圆远远就在喊:“我和小旺都被东方学校录取啦。”   钱都交了,在陈美兰看来,面视只是走个过场,看把俩孩子高兴的。   秦玉把借读费的单子递给了陈美兰,努了努嘴说:“咱们刘校长亲自面视的,他说圆圆没啥问题,但是小旺,他觉得你要好好教育教育。”   “为什么?”陈美兰问。   秦玉也怕影响到孩子,低声说:“刘校长说,那孩子坐不定,眼神乱瞟,感觉家教不怎么样,而且读过一年级吧,拼音都一塌糊涂。校长是看在他是阎肇儿子的面子上才收的,要不然,钱再多他也不要。”   其实上辈子,到上初中的时候,陈美兰把圆圆,吕大宝和吕二妞也往东方中学送过,当时刘校长只收了吕二妞一个人,吕大宝和圆圆没收,他当时说圆圆,也是说她眼神四瞟坐不住,不是块读书的材料。   那位刘校长是个凭一已之力,把一个厂级中学,办成整个西平市升学率最高,常年稳列全市第一中学的老校长。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确实毒辣。   挑的都是读书的好苗子。   上辈子圆圆已经耽误了,没有读书,这辈子的小旺陈美兰可不想再耽误。   正好这时,可口可乐的饮料车经过,陈美兰于是回头喊小旺:“阎小旺,你们的可乐不是已经喝完了,快去追饮料车,再要一筐可乐。”   既然交了押金,可乐论筐买,几个孩子都拿可乐当水喝。   这都连着买了好几筐了。   还没喝完,怎么今天又要买。   阎小旺总觉得陈美兰这做法不对,哪有人这样惯孩子的呀。   “阿姨,喝可乐总有不好处吧?要不咱别买了?”哪怕是花后妈的钱,他也觉得太浪费了。   “喝可乐确实不好,会对你们的骨骼有影响,会让孩子长不高。”陈美兰说。   小旺顿时觉得自己捉到陈美兰的坏心眼了:“你果然是后妈,想让我们长不高,你是想害我们,让我们变成小矮子。”他本身营养不良,又瘦又矮,听了这个更有怨念。   “可乐我也喝了呀,我妈妈不会害我的,小旺哥哥,你的思想有问题。”圆圆立刻护短了。   小旺依然很生气:“不要可乐了,以后我都不喝可乐了。”   陈美兰掰过小家伙的脸,点了点他的鼻子:“这个态度非常好。毕竟咱们小旺已经连着两天没往厕所藏可乐,也没躲在厕所喝可乐了,对不对?”   小旺愣了一下,所以他往厕所藏可乐,躲在厕所悄悄喝的事情,陈美兰居然知道?   他自己其实也很反感他喜欢藏东西的毛病。   这种行为就是变相的偷,是一种很坏的习惯,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孩子脸一红,转身就跑   “阎小旺,你给我回来。”陈美兰又是一声喊。   小旺乖乖停了下来,回头问:“干嘛?”   “既然你们不想喝可乐了,那就把瓶子退掉,以后也要少喝可乐,但是……”陈美兰故意顿了一下。   俩小的倒无所谓,小旺竖着耳朵,要听那个但是。   “孩子嘛,都嘴馋,肯定有想吃的,想玩的要买,从今天开始,我每周给你们一元钱的零花钱,想买什么自己买,一周只能要一次,好不好?”陈美兰说。   零花钱?   他们居然要有零花钱了?   “好呀妈妈,我要攒下来给你买礼物。”圆圆率先说。   小狼已经伸出自己的小胖手,举的高高的,示意自己对于零花钱的迫切。   阎小旺顿了好半天,说的话居然跟上辈子,圆圆对吕靖宇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大了,不爱花钱,你以后对我爸好一点就行了。”   孩子一句话说的陈美兰眼泪差点下来。   上辈子的圆圆从来不要零花钱,她委屈自己,做最乖的孩子,所求的只是继父能对她的亲妈好一点。   “不要也行,拿去送给要饭的吧,这是定量,每个人都有,小狼的,你先管着。”陈美兰面不改色的说。   小旺不接,她就放在窗台上了。   眼瞅着那两元钱,小旺看了很久,眼看它要被风吹走,刷的一下抓到自己手里了。然后他转身跑进厕所,把自己藏在最深处的一瓶可乐拿了出来,放到可乐筐子里了。   从今往后,小旺保证自己再偷可乐在厕所喝,他就是个勺子!   既然已经阎大伟谈好,要包个小工程,那怕只是大哥来干,孩子当然得都安置出去,小狼已经三岁半了,该上幼儿园了,村里的托儿所一个月收18块,但是不管饭,中午还要接回家吃饭,这太麻烦了。   陈美兰记得邮政储蓄的后面开了家私人幼儿园,收费高一点,但是早饭都管饭,她正准备出去问问。   突然就听外面有人在哭,边哭边骂,听起来怎么是齐冬梅的声音。   陈美兰于是出了门,就在煤场门外,停着阎西山那辆骚气的红色夏利,后座上坐着齐冬梅和胡小眉,胡小眉正在哭,齐冬梅正在骂人。   “多大脸啦就想要十万块,阎西山那些钱可都是凭着我才赚来的。”看陈美兰出来,齐冬梅骂的更大声了。   陈美兰走过去了:“说谁呢你?”   “谁接茬我就说谁,公安勒索,臭不要脸。”齐冬梅说。   在齐冬梅和胡小眉看来,陈美兰属于一块软豆腐,想捏就捏的。   眼疾手快,陈美兰一把抓上了齐冬梅的烫发,从窗子里往外扯:“我接茬了,所以你骂的是我?”   齐冬梅没发现陈美兰居然这么泼辣,头发给她攥着,头都要给攥出车窗了,疼的嗷嗷直叫。   今天是这样,齐冬梅被范祥给离婚了,虽然在东方厂,她依然可以住在胡小眉的房子里,但是东方厂的职工们里头,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她一出门,原来捧着她,陪她说笑,聊天的那些人,现在全都躲着她。   齐冬梅受不了,一怒之下,准备搬回三支队。   阎西山倒也厚道,在帮老丈母娘搬家,结果刚到半途,就有局子里的人给他通风报信,说阎肇要拘捕一大批暴发户,他正是其中之一。   有些暴发户们也想搞搞阎肇,比如搞个什么私底下报复之类的,但他们的头子是马副局,马副局自己还在岗,而且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并且,阎肇打报告要从转业军人中提拨一批连级干部过来。   马副局于是劝了暴发户们,让大家该缴罚款,该拘留就拘留。   在他看来,那帮二愣子当兵的搞不长,早晚要栽跟头,不过不是现在。   他还劝阎西山来笔大的,毕竟他和阎肇有关系,还是继续腐蚀,先灭阎肇的火。   你想想,阎肇都让他安全落地了,不就证明,那人也不算太聪明嘛。   阎西山当时就跑到银行取了十万块。   连胡小眉和齐冬梅都没来得及卸,赶忙跑来陈美兰这儿紧急灭火了。   齐冬梅刚刚被离婚,正要搬回家,乍一看阎西山要给陈美兰送十万块,能不着急,能不骂吗。   阎西山抱着钱,从驾驶座上还没下来,齐冬梅整个人已经要被陈美兰拽出车来了。   陈美兰是谁,曾经把他绑起来,打成过猪头的女人。   齐冬梅哪来的胆子就敢跟她叫板,怕不是想被她打死?   “美兰,别闹了……”阎西山撕不开陈美兰,结果就是被两个女人抓着打。   但现在就算给两个女人打,阎西山也不得不说要紧事儿:“美兰,阎肇说要拘捕我,他是想问我要钱吧,给,我这儿有十万块。你也别怕别人说你贪污受贿,就当是我们婚内的财产,我分你的,行吗,给,快收着。”   陈美兰还在撕齐冬梅的头发,胡小眉也来拉架,她索性连胡小眉的头发也一起撕上了。   阎肇前天才说要调查阎西山,这么快就要拘捕他了?   “你也没钱呀,看看,这是十万块,你拿着买张席梦思不就行了?赶紧跟阎肇说说,老子进去顶多呆三天,他就得把我放出来,行吗?”阎西山又说。   陈美兰抓起那个鳄鱼皮包,一把就砸阎西山脑袋上了。   慢说阎西山被抓,陈美兰乐的恨不能放鞭炮,他的脏钱她怎么可能收。   她要收了,不也成贪污受贿了?   胡小眉也来抓她的手腕,陈美兰索性一把抓了进去,连胡小眉的头发一并扯上了。   幸好这时村口进来了一辆大卡车,路窄,挤,才把这帮打架的人给挤开了。   要不然,俩女的打一个,陈美兰铁定要吃亏。   车一直没停,但陈美兰分明看见,有个穿绿衬衣的男人从上面跑了下来,看起来像是阎肇。   孩子们都从家里跑出来了,围着大车,想知道这车到底是来干嘛的。   陈美兰看车上放着一张床,床头被包着,看不出颜色,但款式是个席梦思,也有点纳闷儿,她刚才分明看见阎肇了呀,怎么又不见人了?   还有,这床哪来的?   司机停了车,高声问:“谁是陈美兰?”   “我是。”陈美兰高声说。   司机说:“我们是西美床垫厂的,西美床垫,千捶不烂,这是你给咱们做的广告送的床垫,恭喜你啊,席梦思一张。”   所以这意思是她一个小点子,还真换了一床席梦思?   陈美兰一听这是商场送的席梦思,当然欢天喜地。   正好阎大伟的工人还没走,她遂跑到隔壁,喊来阎大伟,借他的工人帮自己搬床。   再说阎西山,仰头看着车,见车上真放着一架席梦思。   顿时就呆哪儿了。   “山哥,美兰咋就买得起席梦思啦?”胡小眉也目瞪口呆的说。   阎西山抱着十万块,站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走吧。”   “山哥,美兰没良心,白眼狼一个,她不会帮你的,你把钱给我,我去帮你跑关系,想办法捞你。”胡小梅说着,就要来拿阎西山的皮包。   鳄鱼皮包里有整整十万块。   这是阎西山风雨半生,一瓶又一瓶的喝酒,一回又一回的给人当狗,赔着笑脸巴结人,又赶着那些煤矿工人一回回下井,辛辛苦苦赚来的积蓄中的一大半。   现在陈美兰不肯救他。   他要不要把钱给胡小眉,让胡小眉替自己跑关系,把他从局子里捞出来?   阎西山想试试胡小眉,于是说:“你知道的,我身上案子不少,这回进局子,肯定凶多吉少。”   胡小眉伸手就来接钱了:“你放心吧,哪怕你身上背着人命官司,我也肯定会把你捞出来的,快点,把钱给我。”   “万一我被判个无期呢?”阎西山捏包的手一紧,又说。   胡小眉索性来拽包了:“你要真被判无期,我等你一辈子。”   这要陈美兰,别说人命官司,阎西山苛扣煤矿工人的工资都要被她骂个狗血喷头,真要说身上有人命官司,陈美兰第一个举报他。   而胡小眉就不一样了,不但敢唆使他搞绑架,而且哪怕他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她都没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胡小眉到底是因为爱他才这样,还是她只想拿他的钱?   阎西山再回头,依旧看着陈美兰。   她正在指挥着人往下搬那张大床,脸上笑的,一如当初他去陈家村迎娶她,俩人手拉着手上班车时一样灿烂。   站在原地,阎西山依然在思索,这钱到底他该怎么办。   ……   再说陈美兰,喊了几个工人,忙着替自己搬床,她总觉得阎肇刚才就在车上,怎么不见人。   “妈妈,这床安在哪个屋子呀?”圆圆像只花蝴蝶一样,围着床转来转去。   小狼已经忍不住,要上床去跳了。   只有小旺还在徒劳的维持秩序:“先不要乱摸,弄脏可就不好睡啦,也不能乱跳,每个人每天只能跳一次。”   阎肇进门了,手里拎着些菜,胡子拉茬,领口一圈汗渍,这是加了好几天班的样子。   床还在院子里,先让几个孩子跳一跳,过个瘾吧。   小狼是被圆圆抱上去,第一个跳席梦思的,就像踩着钉鞋,但是比钉鞋还要柔软,还要有力,他颤危危的踩上去,床旋即把他弹了起来,他另一只脚稍微用了用力,整张床都晃了起来,而他,被床抛上了天。   哇哦,他感觉自己被床抛起来了,但又重重落了下去,他有点害怕,怕自己要摔到,可是软软的床啊,它随即托着他,包裹着他,同时又把他弹了起来,这一次更高,再落下来,他就像落在柔软的羽毛上。   “姐姐,一起跳。”   “还是你先跳吧,一起跳我怕要跳坏了。”圆圆说。   “不怕,一起跳。”陈美兰话没说完,圆圆已经被阎肇高高抱起,而且是扔在上面了,圆圆一声惊呼,但随即整个人都被弹了起来。   哇的一声,她喊了一声:“爸爸,这可太好玩啦。”   小旺其实也想跳,只是不好意思。   看他爸把圆圆都抱上去了,也笑着伸开了手臂,扬起头等着他爸来抱。   阎肇跟大儿子擦肩而过,问陈美兰:“你做饭还是我做饭?”   今天阎西山居然要被抓了,圆圆她爸被抓,孩子还傻乎乎的,啥都不知道,陈美兰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不过一个点子换了一张床,完全意想不到,她心情大好,接过菜,当然说:“还是我做吧,你想吃点什么?油泼面,多多的醋?”   是小旺曾经说过的,他爸爱吃油泼面,多多的醋。   结果阎肇闷声闷气,来了句:“西山爱吃醋吧,我从来不吃醋。”   说着,他去开另一间卧室的门了,那是他粉刷好,准备要放床的一间卧室。   家里八间大房,陈美兰只留了三间,剩下的全锁起来,出租了。   最小的一间,阎肇粉刷的最白,那是他们的婚房。   阎肇等几个孩子跳了会儿,就把他们抓下来,去量尺寸,看要在哪儿放床了。   陈美兰咂摸了一会儿。   阎肇其实刚才是坐着送席梦思的大床回来的,看到阎西山在跟她聊天,还要给她塞钱,就半路跳下车了。   那他肯定一直在听她和阎西山的对话。   狗男人,他是怕她收阎西山的钱,还是怕她要跟阎西山多聊几句?   再或者他单纯的只是吃醋了?   他居然吃阎西山那么个渣渣的醋?   “阎队,你不吃醋是不是?”推开厨房窗户,陈美兰喊了一声。   阎肇顿了一下:“不吃。”   “今天晚上我给咱们调络,再削点猪头肉,嗯,再手擀个土豆粉吧,加上辣椒面儿,花椒粒儿,油锅一呛,那叫一个香,你那一份儿我就不放醋了。”陈美兰说。   这全是无醋不欢的东西,不给他醋,看他咋吃。 第31章 脏病(爸爸的内裤前面鼓鼓的,多)   这次整个津东路抓了十几个煤老板,全是以行贿罪进去的。   当然,煤老板们肯定会四处活动,塞钱找关系争取放出来。   至于阎西山有没有给胡小眉给过钱,就没人知道了。   但他最终把十万块和夏利车的一把车钥匙,趁人不备塞到了陈美兰的席梦思里。   倒不是说阎西山良心发现,想给陈美兰留点钱,或者他还想贿赂阎肇,而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儿子,唯独招娣一个闺女。   万一真判了刑入狱,阎西山可是打打杀杀过的,西平监狱里有他好几个大仇家,就他那瘦巴巴的身板儿,进去三天就得被人打死。   这十万是他的丧葬费。   虽说他还年青,将来肯定会有别的孩子,但他对这个世道看的很透彻,也能清醒的认识到,他要死了,所有曾经一起喝过酒的,称兄道弟过的,现在喊他叫兄弟的,无一人不会唾他一口,无一人不会说他死得其所。   唯一愿意敛骨,披麻戴孝葬他的只有招娣!   他的招娣,被他踹翻在地,还在哭着问:爸爸,我哪儿错了,我改,你别生气好不好的招娣。   ……   醋调的凉络,孩子们贼爱吃这个,才在席梦思上蹦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捧起又凉又酸的络,呼噜呼噜,吃的像三只小猪崽。   阎肇安好了床,半天不出来吃饭。   怕不是,真觉得她不给他放醋,生气了?   美兰进屋去喊人,映入眼帘一张能辣死人眼睛的床头,死亡芭比粉,而且还闪着蹭蹭亮的光。   这床绝对是阎肇挑的,这颜色能辣瞎人的眼睛。   偏偏阎肇还问:“这床头的颜色,你喜欢吧?”   喜欢才怪,陈美兰多看一眼都怕自己要做噩梦。   “喜欢,漂亮。”至少他把床扛进来了,而且安放好了。   这颜色,她明天找个人重新漆一下吧,粉色的床,粉色的床头柜,她想扶墙出去。   “钱,阎西山给的。”阎肇说着,递给陈美兰一个鳄鱼皮包,正是阎西山刚才想塞给她的那个。   他塞进席梦思,安床的时候阎肇才看到。   接着阎肇又给她一张百元人民币:“你的钱,我给你拿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上辈子陈美兰可是给两个奸商做过太太的,阎肇前天晚上拿了一百块出去。   她猜,以他的黑心,肯定是去搞钓鱼执法了,要不然他能搞倒阎西山?   而现在,他想让她收阎西山的钱,这怎么可能,她才不收阎西山的脏钱。   她要收了,阎肇就会怀疑她也是个三观不正的人了。   “扔出去吧,阎西山的脏钱我不收。”她只拿一百。   “给他存着,他过些日子他从局子里出来,肯定用得着。”阎肇见陈美兰不收,放席梦思上,转身出门了。   上辈子的阎西山坐了牢,胡小眉可没救他,反而跑来找陈美兰借钱,要她出钱捞人。   阎西山后来东山再起,胡小眉当然没陪着他,她生了个儿子,跟阎西山离了婚,坐拥盐关村的八套拆迁房,是个既有名,又有利的优秀人民教师。   这十万,其实陈美兰收着也对,毕竟阎西山从监狱里出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她可以先留着,等他出狱了再给他。   一家人吃饭,宁宁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摸了进来,怯生生的问圆圆:“圆圆,能看看你家的席梦思吗?”   圆圆饭都不吃了:“当然。”   宁宁看了眼床头,见是粉红色的,哇的一声:“真漂亮!”   “是吧,太漂亮了。”死亡芭比粉,小女孩们的最爱。   “但是圆圆,我家会贴瓷砖哦,你家没有。”宁宁又说。   这小女孩特别喜欢攀比,毕竟盐关村她家一直是头一户。   陈美兰笑了一下:“我们家也会贴瓷砖,我会把我们家布置比你们家还漂亮。”   圆圆立刻拉着小狼的手手一起点头:“我家会比你家更漂亮。”   既然要把大哥喊来做工程,那就索性把家装一下,毕竟几个孩子要在东方学校上学,至少五年内陈美兰不会搬家,即使她将来会投资买房也绝不频繁搬家。   上辈子跟着吕靖宇,一开始搞装修,在哪儿接了活就住哪儿,像流浪汉一样,别人家的毛坯房住过,敞篷的,没安窗户的商场也住过,不论走到哪儿,只要搬房子,吕靖宇忙,大宝又胖又懒,二妞一有事就躲,锅碗瓢盆,铺盖被褥,永远是陈美兰和圆圆两个搬。   直到后来吕靖宇有了点钱,在城中村租一间小房子,全家挤在一起,才停止了搬家,这间接造成了陈美兰不爱搬家的性格。   那一回回的搬家,她的心给伤透了。   “但我妈妈说,阎叔叔没我爸会赚钱。”宁宁又笑着说:“瓷砖可是很贵的。”   陈美兰今天跟个小丫头犟上了:“可是我会赚呀,而且我会赚很多很多钱。”   宁宁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阿姨你又不会弹钢琴,拿什么赚钱呀。”   阎肇眉头皱了一下,问陈美兰:“贴一房子瓷砖大概要多少钱?”   现在瓷砖还没有整体进入家装市场,市场上倒是有,但都是实打实的大理石,价格要说出来大概得吓死阎肇,陈美兰就不说了。   “不贵,我哥最近要进城做个小工程,到时候我会让他顺带帮咱们贴的。”陈美兰说。   目前小工程还没定,但要定下来,陈美兰得找个合适的法子告诉阎肇,毕竟只要是工程,就会牵涉到回扣和好处费,那也属于变相行贿。   在将来,这种事属于社会正常现象。   但阎肇为人公正廉洁,据周雪琴说,她随便做点小生意阎肇都不肯,那陈美兰在没接下活儿之前,还是先选择不说吧。   阎肇对生活中的物价没有实际认识,听陈美兰说不贵,也就不再问了。   宁宁还没走,笑着站在原地,在等陈美兰跟她聊天。   陈美兰指着卧室那张床说:“那张床就是阿姨赚来的,你妈能不能赚得来。”   宁宁摇头:“我才不信,我爸我妈攒了两年才买得起一张床。”   就说这张床有多难得。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小旺蹦起来开了门,来的是宋槐花。   “美兰呐。”   “二嫂,坐下吃饭?”陈美兰说。   宋槐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先笑了起来:“咱们买的首都债券涨啦,足足涨了20个点,我那五百块赚了整整一百块,你买了几万块的,赚的肯定更多吧。”   阎肇正在收拾碗筷,手顿了一下。   陈美兰心说惊到了吧,我理财有道,赚大发了。   其实首都石化还能涨得更多,陈美兰问宋槐花:“你没卖吧?”   “都涨到27%了,我怕明天就要跌,肯定要卖呀。”   按最高点来算,她至少要损少30块。   估计过两天她得后悔的捶胸顿足。   宁宁还没走,陈美兰今天跟这孩子非犟下去不可:“宁宁,听见了吗,我买的债券赚钱喽,赚了好多钱。”   这小丫头从小家庭环境优渥,给惯坏了,陈美兰重生后顽心重了,肚量小了。   打击孩子,打击上瘾了。   宁宁果然给打击到了,转身跑了。   宋槐花因为才几天的时间就赚了一百块,高兴的不行。   但同时她也有件特别忧愁的事儿,回头跟阎肇说:“老三,你二哥说要辞职下海做生意,我觉得工资低是低,但公职肯定比做生意好,要不你劝劝他?”   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陈美兰,陈美兰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去跳席梦思吧,不限时间,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几个孩子一股脑儿的跑了。   阎肇收拾起了碗筷:“他会发财的。”   陈美兰心说,阎肇是瞎还是傻,公职下海,阎斌只是个小副所长,又没资源,现在是有人捧他,但等他真下海了,没权力了,谁捧他,他要能发财才怪。   宋槐花冷笑一声:“由他去吧,他发不发财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有工作,不指望他。”   阎肇抹好了桌子,要进厨房,却停了一下,认真的盯着宋槐花在看:“二嫂,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吧?我都上环了。”宋槐花摸了一下肚子说。   阎肇从厨房里往外扔了一句:“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像是怀上了的样子。”   宋槐花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可不想再怀一个,一听怀孕了,啥也不说,赶忙走了,她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别真怀上了呀。   陈美兰心说阎肇火眼金晴啊,他一男人,怎么看出宋槐花怀孕的?   “二嫂……”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阎肇当即来了句:“二哥在外面嫖的次数还挺多,二嫂去查一查最好,别染上什么脏病。”   陈美兰回头看了看宋槐花,突然想起来,她上辈子是跳了井的。   该不会是被阎斌染上了脏病才跳的井吧。   陈美兰看阎肇再不说话,转身准备要走,就听他又叫了一声:“美兰。”   但是她回了头,他又半天不吭声儿。   陈美兰见他半天不吭气儿,又不知道他想说啥,停了会儿,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人让二嫂去检查身体,是因为怀疑阎斌染上脏病了。   现在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该不会是也觉得她要染上脏病吧。   毕竟城里最大的夜总会梦巴黎,一大半的消费来自于煤老板们。   阎西山最帅,据说小姐们不要钱都抢着服务他,他一去,小姐们为了抢他要打破头。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差不多要发火了。   男人去那种地方女人管不住,但她敢保证,在头一次发现阎西山去过那种地方之后,就再也没让他碰过自己了。   要是她真染上脏病,她又怎么可能跟他阎肇结婚。   这可牵扯到诚信和人品的问题了,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品很差的人吗。   阎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说什么。   陈美兰内心也在咆哮:他要敢张嘴说那句话,她立刻就敢跟他提离婚。   小狼和小旺可以留下,毕竟孩子她很喜欢,但她要把这个狗男人扫地出门。   “我……的内裤,你买了吗?”阎肇说完这句,立刻转身,又去涮碗了。   原来是为了内裤。   居然是要问内裤,他又羞红了耳朵?   “买了,四条,就在你们卧室呢。”陈美兰顿了一下:“都洗过了,也给你叠好了。”见他不吭声,陈美兰又来了一句:“原来的太烂,我都扔了。”   她居然见过他那些缝的像狗啃的一样的破内裤?   阎肇耳根发红,陈美兰已经忍不住笑,得赶紧跑了。   阎肇进那边卧室了。   小旺也跟了进去,陈美兰在外面听着,就听见小旺一直在问:“爸爸,这内裤是我挑的,你喜欢吗?”   “为什么是三角形的?”阎肇声音一粗。   小旺立刻说:“因为超人也穿这样的内裤呀。”   “爸爸只穿平角的。”阎肇说。   “但是超人穿三角的,而且他是穿在外面,他还穿红色的。”小旺不服输的说,大概是被他爸瞪着,过了好半天,才呜咽了一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嘛,爸爸的内裤前面鼓鼓的,多可爱啊。”   还鼓鼓的,陈美兰差点没笑死在外面。   这年头内裤基本是平角,男式三角内裤才刚刚有。   超人是去年上映的外国电影,孩子们虽说没看过,但超人的海报贴满了大街小巷,对于那个金发碧眼,内裤外穿的男人,孩子们尤为好奇。   阎肇的内裤确实是小旺选的,当时小旺还打着包票说他爸肯定会喜欢。   可怜孩子,又被他爸给嫌弃了。   但夜里,阎肇终究还是换上了内裤。   “爸爸,你真的好像超人啊。”小旺惊呼。   “阎望奇?”只穿三角裤,身材比超人还健美的爸爸突然回头。   两手支着下颌的儿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怎么啦?”   “爬起来,跟我做俯卧撑。”   这边俩小的都睡着了,过了一会儿,陈美兰就听怯怯的敲门声。   “我能上你们这边来睡吗?”是小旺,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说周雪琴那个亲妈怎么样,三更半夜喊孩子做俯卧撑,阎肇这个亲爹还不如后爹。   陈美兰抱起小旺,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放到了炕上。   也不过轻轻抱了一下,但小旺发现陈美兰的怀里香香的,软软的,她不像周雪琴会嫌他臭,还使劲嗅了一下他的臭脑壳。   ……   陈美兰是拍的电报,喊陈德功来接活儿的。   过了三四天他就来了。   雄心勃勃,陈美兰要做小包工头了。   不过俩人才到隔壁去找阎大伟,阎大伟给了陈美兰猝不及防的一句:“美兰,咱这工程出了点问题,还是大问题。”   “怎么了?”陈美兰问。   阎大伟摇着手里的合同说:“要包工程,包工头是条狗都能干,但是需要一个技术员,要看图纸,要算物料,这个人特别重要,我原来替咱们找了一个,但现在人家听说是你包工,撂挑子不干了,给多少钱都不干。”   “谁啊,听说是我包工就不干了?”陈美兰反问。   “我们厂一个技术员,跟胡小眉关系不错,估计是胡小眉招打的呼。”秦玉接茬了:“据传言阎西山要被判无期。胡小眉把他的车给卖了,给自己又添了一套房,摇身一变成了阔太太,屁股后面现在至少有十号人在追她。”   原来是这样。   秦玉又说:“她还帮一暴发户的孩子办了入学,那个暴发户估计是她的新姘头,我看早晚,西山的煤矿都要被她送给那个姘头。”   阎西山自己造的孽,报应的可真早。   不过这时,陈德功突然说:“我倒想起一个人,你们村的黄老师,当初美兰家这房子就是黄老师替美兰画的图纸,算的物料,要不咱们问问他?”   陈美兰顿时双眼一亮。   是啊,黄老师高中毕业,而且那人天生好工科,不但会看图纸,人家还会画图纸。   要把黄老师拉来一起入伙,这个小工程队它不就妥了吗? 第32章 添大件(小旺可不是白眼狼,而且贼)   不过找到黄老师家,黄老师两口子却都愁眉苦脸的。   陈美兰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结果一问,居然是大喜事。   却原来,黄嫂子最近觉得肚子胀,听宋槐花要去医院,顺道也跟着去了一趟,结果宋槐花没查出啥,她给医院查出怀孕了,而且已经过三个月了。   不过这是喜事,也是天大的麻烦。   黄老师上个月才转正,但哪怕转正之后,工资也才一百来块。   黄三嫂40岁怀孕,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医院说有流产的先兆,要她卧床保胎,还建议雇个保姆伺候,黄老师那点钱哪雇得起保姆。   毕竟黄三嫂年龄大了,怕她出个三长两短,黄老师正在愁,怕万一怀不好,妻子再别有生命危险,所以正在犹豫是打掉孩子,还是干脆辞职,下海经商,毕竟只当老师,他要不起这个孩子。   “黄老师,我这儿有个兼职的工作,一天我开你五块钱,你也别辞职,帮我干点活儿,行吗?”陈美兰立刻说。   这活陈美兰了解,不需要坐班,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过去看看,主要是计算水泥沙子,钢筋混凝土的用量,这个在家也能做。   黄老师乍一听有个兼职的机会,可以说高兴傻了。   不过他也想听听上班时间长不长,白天肯定不行,周内也不行,因为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批改作业,别看只教五六十个学生,当老师特别耗费心血,他得掌握所有孩子的优缺点才能把他们教好。   “不用周内,就周末,占用你一天的时间。”陈美兰想了想,说:“就当是你给我做顾问。”   一天五块,一个月就是150,不用坐班,这工作可太好了。   黄老师果然心动了:“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你一下给我那么多钱不太好吧,我原来一个月累死累活才能赚四十块,你这钱太多,我有点不敢拿?”   陈美兰的意思是,不止要让黄老师看图纸,她想让黄老师教会陈德功看图纸,等陈德功自己会看图纸了,说不定他们还可以接别的活儿来干。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步步吃。   陈德功除了不会看图纸,别的方面堪称熟门熟路,就比如雇人,管人这些事儿,当初给陈美兰盖房子的时候就是他一个搞定的。   已经干过一回了,他自己就可以搞定。   正好陈美兰手里的债券今天也该出了,她于是把所有的债券一股脑儿兑了出来。   先给陈德功一千块让他雇人开火,再追着阎大伟签了个《个人承包合同》。   这活儿就到手了。   陈美兰是带着小旺当长工,去给陈德功提的被窝,收拾铺盖的。   这小家伙别看气质不怎么样,但干起活来妥妥一个小长工。   毕竟陈德功原来是他姨父,提起外公外婆他嫌弃的厉害,倒是很喜欢陈德功。   不但把陈德功的被窝给铺的整整齐齐,还自发的把他爸一双不穿的拖鞋刷的干干净净,给陈德功摆在门口了。   陈美兰签合同的时候,他就在四处乱逛,先到学校看看,再到家属区看看,跑了个不亦乐乎。   从东方厂出来,毕竟小长工干活儿干的好,陈美兰决定给他点奖赏,就问:“雪糕吃不吃?”   “我自己有零花钱,不要你的。”小旺说。   “那就用你的零花钱请我吃一支小奶糕吧。”这是个小器鬼,虽说陈美兰给了他零用钱,但是一分都没用过,而且最近连可乐都不喝了。   所有的钱全部攒着,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陈美兰真怕他哪天要悄悄跑掉,还是得想办法花掉他的钱。   不过她以为这小吝啬鬼不会给自己买雪糕,结果他跑进小买部,不一会儿,居然真买了一支雪糕出来。   “哎呀,我肚子疼,算了吧,我就不吃了。”陈美兰捂着肚子说。   小旺很生气:“你这个骗子,这是故意哄我呢。”   “那你帮把雪糕吃掉吧。”陈美兰说。   小旺可没发现自己上当了,剥开雪糕纸舔了一口,然后跳到了旁边的路基上,而且郑重其事的说:“阿姨,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   “说吧。”陈美兰干脆的说。   “我今天看见圆圆爸爸带的那个女人啦。”小旺又说。   陈美兰签合同的时候这小家伙四处转悠,原来是跑去看胡小眉了。   “她在干嘛?”陈美兰问。   小旺撇了撇嘴:“她带着人在往家里抬大空调和大彩电,还有,她跟一个我特别讨厌的男人在一起。”   这一股脑儿的,陈美兰弄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说啥?”   小旺嘴巴一撇:“还是算了,我不说了。”   陈美兰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了:“你也想给咱家换个大彩电,大空调,对不对?”   小旺撇了撇嘴巴:“不稀罕。”   “为什么呀?”陈美兰问。   小旺再撇撇嘴巴:“因为周雪琴也给她们家的孩子买了呗。”   周雪琴最近暴富了,虽说躲着小旺,但天天往家里抬彩电抬冰箱,小旺肯定知道。   “你不就是周雪琴家的孩子?”陈美兰反问。   结果阎小旺顿时就生气了:“你还想让我叫你妈呢,我怎么就成周雪琴家的孩子了?”   大人喜欢开玩笑,孩子可是真性情。   陈美兰自忖自已对小旺没怎么好过,这孩子对她的戒心也很重,怎么她才开句玩笑,他就气成这样。   “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是我儿子,行了吧?”陈美兰又说。   小旺舔着雪糕已经跑远了:“晚啦,我已经生气啦!”   正好经过邮电所门口,因为还是上班时间,陈美兰还得去问问宋槐花,她去检查身体,结果如何。   进了邮电所,还没进宋槐花的小办公室,陈美兰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吵架。   “二嫂,是,我现在是跟阎肇离婚了,但咱们原来好歹是一家人吧,而且我是用我们的院子抵押贷款,你给我贷点款又能怎么样”这居然是周雪琴的声音。   不但周雪琴在,吕靖宇也在。   宋槐花在办公桌后面坐着,拍着桌子说:“周雪琴同志,咱们邮电所是做房屋放款,但是一农村的小院子顶多只能放三千块,你要贷三万块,那不可能,找领导也不可能。”   “宋主任,你既是领导,也是咱的亲人,你给咱们想想办法?”吕靖宇笑着说。   宋槐花站起来:“我一个小主任算什么领导,行了我该下班了,再见。”   显然,周雪琴是来贷款的,但宋槐花不想给她放款。   周雪琴显然特别沮丧,闷了会儿,说:“二嫂,现在可是个向钱看的社会,你今天瞧不起我,以后我赚了钱你可别羡慕,也别后悔。”   宋槐花本来都要出办公室了,又折了回去,干脆来了句:“那就出去赚呀,站我这儿哭什么,求我干嘛,不够烦的。”   陈美兰听到这儿,再没听,折身就走了。   上辈子吕靖宇也贷过款,是她带着三个孩子跑到邮电所求着宋槐花放的贷。   但那个前提是吕靖宇的家装公司已经有点基础了,手底下有几十号人,手头有好几个大活儿。   周雪琴重生了,想要炮制吕靖宇的暴富之路,而且还是提前暴富。   但显然步子迈的有点大,眼看就要劈叉了。   这笔款她不就没贷到?   不过也罢,虽然重生了,但陈美兰觉得即使要赚钱,也要稳扎稳打。   钱可以赚,更重要的是圆圆,要叫她在钱和圆圆之间选其一,她宁可选择陪伴圆圆,也不选赚钱。   “美兰,你慢点儿啊,走那么快干嘛?”宋槐花刚下班,看到美兰在前面,忙着在后面追。   陈美兰于是停了下来,问:“二嫂,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呀,阎肇真是大惊小怪,我没怀孕。”宋槐花说。   按理人不应该说人夫妻的闲话,但宋槐花上辈子可是跳井而死的。   陈美兰暗猜,说不定她就是得了脏病才死的,忍无可忍,还是说:“你没明白过来阎肇的意思吧,二哥有可能嫖过……”   公安嫖娼也不会通报,会内部处理,但陈美兰得让宋槐花知道这件事。   宋槐花停在原地,愣了好久,却又叹了句:“其实我早就察觉了,以后不跟他上床不就行了?”   “那你干嘛不离婚啊?”陈美兰反问。   怎么说呢,除了嫖过,阎斌在家里其实还不错,也愿意做家务,对孩子也不错,还愿意辅导功课。   而且一再承诺说自己只要下了海就能赚钱,你叫宋槐花怎么办,就为了一个丈夫嫖过,她就闹离婚?   “美兰,我简直要后悔死了,当时的债券出的太早,赚的太少了,下回要有好债券,你记得喊我一声,咱们一起买。”宋槐花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气的跺脚说。   果然,她卖的太早,现在后悔了。   人呐,难得有满足的时候。   小旺比陈美兰跑的快,提前一步,已经回家了。   陈美兰刚进门,就听见圆圆和宁宁的声音。   “叔叔,这床单好漂亮呀。”宁宁说。   圆圆却说:“爸爸,我觉得我妈妈不会喜欢的。”小女孩更了解妈妈,圆圆觉得妈妈不喜欢粉色。   这时候陈美兰已经觉得不妙了,等到窗户上一看,两只眼睛差点没瞎掉。   阎肇这是连着加了三天班才回来的,上回加班回来给了她一个大惊喜,一张粉色的床,而今天,则是另一个更大的惊喜。   他买了一套粉色的床单被套。   正在往床上铺着,看样子是想洗了这套床单。   这可不行,粉色的床头已经够叫陈美兰做噩梦的了,再来一套粉色的床单,这床她打死也不可能睡。   “圆圆,宁宁,你们先出去,阿姨跟叔叔聊会儿天,好不好?”陈美兰于是说。   宁宁还不想走,想多摸一会粉粉的床单。   圆圆拉了她一把:“走吧,让我爸和我妈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好不好?”   俩孩子一走,陈美兰就把门给关了,回头问阎肇:“这床单,你买的?”   “你不喜欢?”阎肇反问。   “喜欢。”谁叫她当时说喜欢那张粉红色的床头呢。   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瞒下去。   阎肇随即掏了四张大团结出来,递给陈美兰了:“我这月的工资。”   主动上缴工资,是迈向和谐婚姻的第一步,小狼和圆圆俩踮着脚,在窗户外面悄悄看着呢,陈美兰接过了钱:“你这钱来的真及时,我正缺钱用呢。”   阎肇的手停在半空,两眼一狭,想确定她在一把赚了五六千块后,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吗。   陈美兰吓得一缩,低声说:“真的缺。”   阎肇双目再一狭,他根本就不信。   但效果非常好,圆圆和小狼都咧开嘴巴笑了。   陈美兰这才要问阎肇正事儿:“阎西山到底要判多久?”   要真判无期,不说房和车,煤窑都可能被胡小眉卖掉,那陈美兰不可能坐视不理。   “目前还在审,但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阎肇说。   这么说阎西山判的不重吧。   那胡小眉忙着卖车买房,过几天万一还想打煤窑的主意,岂不是步子也迈的有点太大了?   得,陈美兰坐到了床沿上,她且看看胡小眉还能怎么跳吧。   不过她刚坐下,阎肇也并肩坐下了,而且把手伸过来了。   陈美兰顿时有点紧张,因为阎肇的手居然特别随意的,轻轻的就搭到了她的膝盖上。   这狗男人,不是很害羞的吗,害羞到她以为他连娃娃都不会造,大白天的窗帘都没拉,几个孩子还在外面跳花绳,随时都会进来,他居然敢摸她大腿?   但阎肇问:“你的鞋子怎么了?”   陈美兰去了趟工地,鞋子当然是脏的,不但鞋是脏的,她还把地面给踩脏了。   “脱下来,我替你刷。”阎肇又说。   他居然还要替她擦鞋子?   当然,虽说阎肇一直在单位加班,大概三天才会正常下班一次。   但只要有时间,每间屋子,尤其是厨房,他会整个儿彻底清理一遍,孩子们的衣服,也是由他来搓。   新床单和新被罩当然要洗。   陈美兰的衣服,就连她的内裤,阎肇都从卧室里找了出来,哪怕是她洗过一遍的,他也全收到了一起,准备要一起洗掉。   这人干家务的能力简直堪称无敌了。   阎肇擦完了鞋子,又开始拆床单拆被套了,这些全是新东西,得洗。   陈美兰从卧室出来,阎小旺噘着小嘴巴,转身就躲。   这小崽子,用周雪琴和周巧芳的话说,就是一只白眼狼,不但小时候鸡零狗碎喜欢赚点小钱,而且赚了钱从来不给他妈,更可气的是读书还特别没出息,打架逃学,无一不精。   周巧芳曾经还笑着提起,说有一回,周雪琴打他不还手,骂他不还口,于是用衲鞋底的锥子扎了一锥子,看他会不会流血,会不会哭,他的血又是不是红色的。   结果是血流了,也是红色的,他愣是一声没吭,一声没哭。   由此周雪琴断定小旺是头白眼狼。   但陈美兰不信邪,她今儿就偏要逗逗这头小白眼狼。   “圆圆,小旺,小狼,你们几个过来。”陈美兰说。   圆圆立刻就跑过来了:“妈妈,怎么啦?”   “你们的爸爸发工资啦,我准备给咱们家里头添个大件儿,刚才我征求阎望奇小朋友的意见,想买彩电和空调,他都不愿意。我心里猜得到他要什么,但我不说,我也不买,除非他愿意跟我一起去。”陈美兰又说。   小旺虽然也过来了,但一副她觉对猜不到,自己也绝不会跟她去的神情。   “洗衣机。”陈美兰脱口而出。   小旺顿时呀的一声,抬起了头。   这小子不是白眼狼,而且贼孝顺,孝顺他爸。   他为什么不要大彩电不要大空调,就是因为他看他爸一回来就洗洗涮涮,很辛苦,想让陈美兰买台洗衣机。   显然,小崽子还是需要会调教的人来调教。   小家伙哭了,但是哭着哭着,嘴角就翘起来了,翘着翘着就笑了。 第33章 廉价的母爱(阎肇,你要赚钱了,这个国)   “一台洗衣机得多少钱?”阎肇问。   陈美兰估了一下,尽量往少里说:“应该要一百多块。”   “既然小旺想要就买一台吧,用我的钱。”给了工资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阎肇做主了。   现在的洗衣机,最便宜的一百多,但贵一点的也得三四百,陈美兰嘴上说买个最便宜的,但带着小旺到了商场,还是挑了一台四百八的东芝双缸洗衣机。   虽说还是手动,但既能洗又能甩,就比单缸方便多了。   洗衣机目前算人人买得起的大件,东芝更是属于走后门都抢不来的,当时拿不到,陈美兰交了钱,选好机型,拿到排号,直到第二周的周末,阎肇才能排队把它提回家。   圆圆和小狼并不关注洗衣机。   而且一周一发,今天陈美兰发了新一周的零花钱,小狼自作主张让圆圆帮自己管零花钱,俩人一会儿买个冰棍,一会儿买块高梁饴,跑出跑进,吃的不亦乐乎。   小旺则和他爸忙着试那台洗衣机。   粉红色的被单,上周阎肇专门收拾了起来,现在才要洗。   但现在的电力供应堪称垃圾,这边阎肇才插上洗衣机,那边小旺一声大叫:“爸爸,电视机自己关啦。”   阎肇于是把电视的插头拨了,再插上洗衣机,这才洗了一会儿,小旺跑厨房里一看,又开始大叫了:“爸爸,冰箱没电啦。”   好,把两边都拨了再插洗衣机,这会倒是带起来了,而且转的挺好。   于是,小旺把冰箱和电视机又插了回去。   不一会儿,全村人都在大叫:“怎么又停电啦?”   这下可好,全村的电都被美兰家给烧掉了。   ……   既然阎肇回家早,接手了家务,陈美兰就可以腾开手做饭了。   不过一晃眼,黄老师在门外喊她。   今天是周末,也是她工地上绑一楼钢筋圈的日子,一楼的钢筋圈是质检最直观的地方,万一绑不好,地面开裂,别的地方基本可以不用检查,它就是劣质工程了。   按理今天黄老师应该全程盯着的,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还是有事儿?   “美兰,你去劝劝你嫂子,她说要流产孩子。”黄老师急的直跺脚,都快哭了。   最近黄三嫂为了保胎一直都是卧床的,这怎么突然就要流掉孩子?   “黄老师,你是不是说什么话刺激她了?”陈美兰问。   黄老师抹了一把花白的头发,还得忙着去工地:“今天她突然说午睡的时候做梦梦到小翔了,孩子一直在哭,想回家。她估计自己再怀一个小翔不愿意了,所以想流产了。”   这还了得,陈美兰确实得去劝劝黄三嫂。   他们两口子也才四十岁,不生一个,两口子孤苦伶仃到老,那岂不是比上辈子的她还可怜。   不过她只在黄三嫂诊出怀孕那天上过门,之后忙工程的事儿,就没再去看望过黄三嫂。   这样空手去当然不行,出门之后她先去趟国营粮店,上好的菜籽油称上十斤,进了菜市场,几个卖肉的摊子,她还是喜欢肉联厂的肉,猪肥,斤两足,称了五斤肥肥的五花肉,看旁边堆在稻草窝里的鸡蛋一个个又圆又白又大的,索性双称了五斤鸡蛋。   黄三嫂家就在陈美兰家对面,隔了三处院子。   重生之前,为什么陈美兰喜欢这个村子。   就是盐关村这个地方虽说也出坏人,但整体人的人情味儿浓。   黄三嫂诊出怀孕也才七八天功夫,每天都会来好些个学生家长,不是鸡蛋就是奶粉,络绎不绝的来看望黄三嫂。   甚至好多读了高中,以前黄老师教过的孩子也都会骑着自行车来看师母。   陈美兰才到门口,就见有两个骑着自行车的孩子跳上了自行车,笑笑闹闹的走了。   黄三嫂这会儿正在屋子里跟人哭诉:“我梦里听见小翔喊我,说他想回家,我觉得他是不想要这个小的,还是流产了吧。”   陈美兰伸手欲撩帘子,却听见阎肇的声音:“师母,我倒觉得,小翔是冥冥中听说您怀孕了,高兴,才会让您梦到。我向你郑重承诺,小翔车祸的案子我一定会调查出个真相来,让孩子的魂魄安息,我帮你查真相,你把这孩子生下来,怎么样?”   他不是刚才还在家收拾着洗衣服的,怎么也来看黄老师了。   而且,他小时候是黄老师的学生?   听阎肇说起儿子的案子,黄老师倒抽了一口冷气。   黄三嫂哇的就哭了一声:“真的?”   陈美兰的头皮也是刷的一下起了麻。   黄老师的儿子叫黄小翔,长的真是又帅气,学习好,还懂事,难得还脾气特别好,活着的时候经常帮陈美兰干点鸡零狗碎的活儿,比如帮忙掏粪,清理垃圾,万一哪天下雪,一村子的路都是他扫。   就村里最脏最懒的阎三爷,衣服鞋袜儿子儿媳妇懒得管,都是小翔帮他洗。   那孩子没了之后,全村的欢气儿都没再缓过来,阎西山三婆死的时候,握着儿媳妇的手,还曾叮嘱说,撞死小黄的凶手一旦抓住,一定要点柱香告诉她。   能不能抓到凶手,不止是黄三嫂的心结,也是全村人的心结。   果然,黄三嫂结着舌头问阎肇:“怎么查呀,不是说当时是一辆没牌照的大卡车嘛,人都不知道逃哪儿去了,你怎么查?”   “只要有耐心我就一定查得出来。”阎肇又说:“我是黄老师的第一批学生,小翔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你安心生孩子,这件事情我一定查的清清楚楚。”   “所以这孩子,我生?”黄三嫂犹豫了一下。   “我向你保证,在你生孩子之前,这个案子,我一定让它水落石出。”阎肇说。   “对了,美兰人真不错,原来跟西山在一起太委屈了,你要对她一点。”黄三嫂又说。   阎肇默了一会儿才说:“论做人,我当然比西山强,但我不会赚钱。”   陈美兰顿时吃了一惊,这个面冷心黑的男人,他心里原来挺自卑的。   而且自卑的是他没阎西山会赚钱?   陈美兰万万没料到。   所以他在面对阎西山的时候,是会自卑的吗?   在在这个通货膨胀,暴发户如雨后春笋般的九十年代,他们那种公职人员是不可能赚钱的。   这个她该怎么安慰,开导阎肇?   但就在这时,黄嫂子居然笑了:“阎肇,你要明白,你这种人要是能赚钱,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黄老师也苦笑了起来:“要不是美兰把我介绍到她大哥的工地上,我不也穷的叮当响,但教书育人这活儿必须有人干,公安工作了必须有人干,阎肇,你要想开点。”   陈美兰在外面听了黄三嫂那句话,也仿佛被钟敲了一下脑袋,又仿佛当头棒喝。   甭看黄三嫂人糙,也泼辣,但她的理可不糙。   阎肇是一个公安局分局的缉察大队大队长,管矿,管煤,管各个工厂,夜总会,管一切滋生爆发户的地方。   他每天接触的都是暴富的人,他只要不锁抽屉,就会有大批人捧着现金塞进去。   要他愿意大肆揽财,要他也去赚钱。   不就证明国家的司法系统从上到下,整体完蛋了吗。   司法都完蛋了,一个国家可不就完了。   国家的繁荣和发展来自暴发户们,但治安和稳定,不就来自于阎肇他们这些司法人员?   本来挺着急,但听到这儿,陈美兰觉得不用自己劝,这孩子黄三嫂也会生,索性把东西全放在黄三嫂家厨房里,转身回家了。   回家,小旺在帮他爸洗衣服。   他爸那粉被单,今天专门放洗衣机里绞。   也是顺手,看洗衣机里面的水已经清了,她准备关掉机子晾衣服,结果刚扭了一下旋扭,洗衣机到是不洗了,但是哐啷啷的,居然开始跳了。   小旺扔下蛇皮管子就来关机子了:“你还是当妈的呢,这都不会搞,你拧错地方啦,那是甩干桶。”   “快点把它关掉。”这还新洗衣呢,简直要满院子乱跑了。   小旺一扭,果然,洗衣机蹦哒几下停了。   “行了,衣服我会自己洗,自己晾的,你快去做饭吧,最近你老跑工地,做饭晚,小狼肯定饿坏了。”小旺说着,从大桶里捞衣服,捞进甩干桶里,盖盖子的时候小心翼翼。   甩干桶那个塑料盖儿,盖起来也有学问,得平衡好了它才会甩,要不然它就不会甩。   陈美兰觉得自己毕竟原来干过,知道这个原理,估计小旺还没掌握窍门。   看小伙子一副谁都没我能的样子,就想等他吃个瘪了自己再教他。   结果人家一旋开,刷的一声,洗衣机开始甩干了。   废水从水管流了出来,朝着门的水眼流了过去,不过四分钟,再拿出来,衣服已经是半干的了。   “小旺哥哥可真能干。”圆圆由衷的说。   小旺嘿嘿一笑,吐了一下舌头。   他最讨厌的就是小女孩,但目前对圆圆不错,因为她会唱甜甜的歌。   眼看天马上要黑了,陈德功还在工地上,虽说他在工地上一直是自己开火,而且上回二哥把他整害怕了,这回大嫂想跟着一起来,帮他做饭他都没有要。   陈美兰今天买了一只鸡,准备一锅烧了,提半只过去,让陈德功请工人们吃一顿。   毕竟今天要绑钢筋,还要一次性浇筹水泥地面,要整整忙一夜,农民工很少吃肉,给点肉吃他们才有力气干活儿。   陈美兰正在厨房里剁鸡,小狼屁颠屁颠跑进来了,往陈美兰嘴里塞了个东西:“妈妈吃。”   半截火腿肠,闻起来还挺香的。   “小狼,就算哥哥买的,你也不准再吃零食,肚子太鼓啦,这样会长成个小胖子的。”陈美兰说。   小狼犟着呢:“外婆给的,我给妈妈吃。”   这孩子没外婆啊。   “圆圆,你今天是不是给小狼买火腿肠吃啦,以后可不准买了,知道吗?”陈美兰说。   圆圆跑了进来:“没有啊妈妈,火腿肠是什么东西呀。”   半截火腿肠,名字叫春都,这个年代才刚刚流行起来,电视上有广告,但外面还没有销售的。   孩子深嗅了一口:“这就是火腿肠啊,闻着真香。”   陈美兰拿着半截火腿肠,想了想,到隔壁去了。   “秦玉,你给宁宁零花钱吗,她有没有给小狼买过火腿肠?”她先问。   秦玉笑了:“火腿肠,这东西市面上还没有吧,闻着真香。”   宁宁跳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个老太太送给小狼的,我也想吃,但小狼不给我。”   将来的小垃圾肠现在可是奢侈品。   “对了秦玉,宁宁报名要参加油漆厂的选拔,最后选上了吗?”陈美兰又问。   秦玉嗨的一声:“甭提了,人家是要个小男孩儿,还要胖胖的,还要让孩子表演出油漆很香,抹满全身往嘴里送,哪那行啊,那不让我闺女吃油漆吗,我疯了才让我闺女去干那个?”   折回来,小狼还拿着半截火腿肠跟在陈美兰身后。   小家伙要给妈妈留,但是实在太馋,于是就舔一下,又拿给陈美兰,见她不接,再舔一下。   陈美兰弯下腰,看了小狼半天,问这小傻崽子:“我是不是妈妈?”   “是。”   “我叫什么名字?”   “唔,周雪琴……吧。”小狼想了想才说。   “谁跟你说的?”陈美兰又问。   “外婆……吧,她说不要忘了妈妈,要爱妈妈。”小狼又说。   陈美兰接过火腿肠,咬了一大口,然后说:“现在回家,去院子里跑圈圈,跑的越多越好。”   跑圈圈?   “不要,累。”这是个小懒怂。   陈美兰拍了拍他的屁股:“妈妈一会儿给你炸香肠吃。”   火腿肠已经很香了,要炸了,不就更香了吗。   摇着他肥嘟嘟的屁股,小狼进了院子,还真的围着院子开始跑圈圈了。   从秦玉家出来,陈美兰并不急着回家,虽说外面没有卖的这种塑料包装的小肠子,但菜市场里有摊贩灌蒜肠,那个要煎一下,比这个还好吃。   买了一挂蒜肠,陈美兰得去趟一支队。   她要猜得不错,刚才给小狼送肠子的人应该是周雪琴她妈吴莲莲。   周雪琴自已抛弃了孩子,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怕孩子缠她,不敢出面。   她妈来给小狼送的火腿肠了。   正好前阵子陈美兰还碰见周雪琴去宋槐花那儿贷款没贷着,碰了一鼻子的灰。   后来几天,又听宋槐花说吕靖宇买了支债券,赔了好些钱,俩人着实沮丧了一阵子。   所以周雪琴想赚大钱,但做什么生意都需要本金,而她现在缺本金,因为本金给她赔完了。   她刚重生回来,就给吕二妞报名,想让吕二妞去代言油漆,那事儿肯定也黄了,因为吕二妞长的丑,油漆厂不要。   原来陈美兰以为只是误食油漆,那还好,至少二妞大一点,肯定不会误食油漆。   但现在看,厂家就是故意要涂的孩子满身满脸油漆,还让孩子吃油漆的。   而周雪琴,她是知道这件事的。   还有,陈美兰对小旺和小狼的印象,其实一直是抱有偏见的。   因为不止大嫂,就连金宝,珍珠宝珠几个,提起小旺和小狼,都是直摇头。   而且小狼太小,不记事,小旺虽说跟阎肇亲,但就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陈美兰也观察出来了,他在任何人,哪怕阎肇面前,也绝口不提自己的亲妈,更从来没有说过周雪琴一句不好。   这个是正常的,就比如圆圆,虽然阎西山只要喝醉就要指着鼻子骂她是个赔钱货,丢他的脸。   但圆圆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说阎西山一句不好。   因为孩子是父母生的,子不言父母过,这是人的天性。   可孩子不说,就不意味着父母真的好。   就比如周雪琴。   要说原来,陈美兰只是猜测的话,她现在甚至敢肯定,小狼就是因为给油漆厂做代言才生病的。   让孩子满身涂满油漆吃油漆,油漆厂能让消费者觉得自己的油漆安全。   上辈子的周雪琴,可以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毕竟这个年代,大家对毒油漆还没有认知,但她现在不是也重生了吗。   她找不到别的地儿赚钱了吗,居然要再一回卖儿子?   如果周雪琴真的还想让小狼去参加油漆厂的选拨,那就不是人,简直堪称心如蛇蝎,猪狗不如了。   陈美兰可不介意私底下跟她来一场重生女的对决。   哪怕烂周雪琴的脸,她也要问问周雪琴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还没进一支队,她就迎上村长阎勇的爱人刘小红,刘小红性格挺泼辣,而且毕竟是妯娌,自发的,跟美兰就是一家子。   “美兰,你咋来了?”刘小红问。   陈美兰还没吭声,刘小红努了努嘴巴:“你怕不知道吧,周雪琴今天离开咱们一支队,上首都了。”   周雪琴居然上首都了?   那是周母自作主张,给小狼送肠子吃?   另一个妇女说:“我悄悄听他们两口子说过,说是要去倒卖啥国库券,特别能赚钱,还带走了那个胖丫头,说是首都有个少儿歌唱大赛,那丫头去参加就能当小歌星。”   二妞唱歌的功底确实不错,而且好胜心特别强,也善于舞台表演,去参加比赛说不定真能当小歌星。   而周雪琴所谓的倒国库券则是这样,现在因为国库券被国家禁止本地卖买了,但是可以异地倒卖,这就催生了一大批异地倒卖国库券的人,有人一夜之间就能赚几万块,但任何一种赚钱的卖买都有风险,那帮人彼此之间不说竞争了,为了抢国库券,谋财害命,杀人的都有。   或者一夜暴富,或者一夕横死的生意,周雪琴这辈子堪称又野又辣。   不过既然她没染指过小狼,陈美兰也就不说什么了。   美兰刚要走,刘小红又说:“对了,周雪琴给个火腿肠厂想了个啥广告词儿,叫会跳舞的火腿肠,对方采用了,送了她几箱火腿肠,她妈拿着在外头叫卖,我也买了我几根,美兰你要不要,我给你送两根?”   所以,陈美兰给席梦思想广告,周雪琴也如法炮制,给火腿肠厂想了个广告?   而周母给小狼的火腿肠,甚至不是自己买的,是火腿肠厂给的赠品?   就赠品火腿肠,都不给小旺一根,只给小狼,还要让他永远记着亲妈?   这母爱怎么就这么廉价?   回到村子,刚好碰上阎肇从黄老师家出来。   “你去哪儿了?”阎肇问。   陈美兰笑了笑:“没去哪儿,回家吧,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因为她赚钱而自卑。   也没想到周母居然能做到那步田地,用几根免费的肠子,来博廉价的母爱。   这些事儿她都得跟阎肇好好谈谈。   毕竟诚如黄三嫂所言,阎肇要真的会赚钱,会发财,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而小旺和小狼要再被整倒一个毛纺厂的周母染指,估计也得完蛋! 第34章 流行歌曲(咬死狼外婆)   小狼跑了满身的汗,累的气喘吁吁,还在不停的跑圈圈。   小旺和圆圆俩正在合力晾那套粉色的床单被套。   现在是八月末,西平市是华国有名的四大火炉之一,院子后面蝉鸣嗡嗡,天热的人坐着就能淌汗,床单才一挂起来,已经眼见得的要干了。   “这洗衣机就是好,甩干过的衣服一会儿就干了。”小旺兴奋的说。   圆圆还嫌晒的不够快,拿个芭蕉在床单上不停的着。   陈美兰答应了小狼要炸肠子,但她没有火腿肠,只有从菜市场买来的,自家灌的蒜肠。   蒜肠里头肉多,怕小狼那小肚皮儿再吃一吃要吃的更鼓,陈美兰只放了一点点油。   “问问你妈,什么东西这么香。”小旺因为管不住嘴,总喜欢顺点吃的,向来不敢多进厨房。   圆圆一听不高兴了:“那也是你妈,你怎么不问,叫声妈有那么难吗。”   “你问呗,我昨天捡了一架烂收音机,要能修好,放歌给你听。”   圆圆刚想答话,外面宁宁喊了她一声。   小旺问圆圆:“你猜宁宁想干嘛?”   圆圆说:“跟我玩呀。”   小旺撇了撇嘴巴:“你可真傻,你就没发现吗,我爸不在的时候她从不来,我爸在她才来,为什么,因为你妈从来不让她跳咱家的床,但我爸会,所以她现在是想跳咱家的床。”   圆圆是个憨丫头,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真是这样。   爸爸对她和宁宁要更宽容一点,对小旺和小狼则特别严厉。   “对喔,爸爸对我和宁宁,好像是比对你们俩好。”   小旺委屈的撇撇嘴巴,不说话了。   小狼从闻到味道的时候就在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乖乖等着,看蒜肠快要炸好,不及待的就想伸手,陈美兰怕油脏了他的手,把肠子切成片儿,放到了小碗里。   孩子伸手想接,陈美兰却拿走了:“再跟我说,妈妈叫什么名字?”   “周雪琴?”   “我叫陈美兰,不叫周雪琴,你还有个妈妈叫周雪琴,明白吗?”陈美兰说。   不能否认周雪琴是小狼的亲妈,但不能让孩子以为她是周雪琴。   “你就是我妈妈。”小狼一听生气了,居然吼开了:“小狼不要别的妈妈。”   小旺和圆圆也进来了,因为小狼这么说,陈美兰就问小旺:“怎么小狼完全不记得他另一个妈妈?”   小旺捧起碗,先舔了舔肠子,故作无所谓的说:“因为他另一个妈妈一直住在城里,他很少见呗。”   “那他小时候谁给他喂奶?”孩子又不是生下来就会跑,至少一岁之前得要哺乳的,孩子跟母亲的感情建立,基本上也是在这个时间段。   小旺刚想咬一口蒜肠,陈美兰又给他添了点醋,又点了点辣子油。   这下肠子更香了,小家伙没了戒心,随口说:“他妈生下他就去南方了呀,他是我和我外公喂奶粉长大的。”   这个陈美兰知道,周雪琴和她弟运了一车布料南下,想要大赚一笔,结果不小心一把火烧了个净光。   回来之后为了躲债,把自家的房子租了出去,她们娘几个一直在外面租了房子躲着。   要说原来陈美兰还担心周母会把小狼哄走的话,现在她不担心了,小狼这孩子晚熟,心智开蒙的晚,周雪琴和周母那帮人为了躲债很少见他,也就怪不得他不记得亲妈了。   一人一个小碗,小半碗蒜肠,陈美兰安排了大的两个,见阎肇在她的卧室,遂进了卧室:“阎队,……”   阎肇正坐在炕上,盘着腿,在翻她的柜子。   见陈美兰进来,他站了起来,高压压的,像一片阴云,走陈美兰身边了:“你说。”   陈美兰先没提周雪琴,因为她并不确定周母来是不是周雪琴授意的。   不过她才刚提了句周母,阎肇就喊了一声:“小旺。”   正在修收音机的小旺扔下收音机就进来了:“到!”   “现在背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记着,8837988,一旦你外婆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立刻给我打电话,明白吗?”阎肇说。   这阵势吓到陈美兰了。   好在阎肇立刻解释说:“这孩子的舅舅手头缺钱,他外婆好像总喜欢从小旺和小狼身上扒衣服,不能给她惯这个毛病。那老太太挺难缠,不敢明着来,要来都是悄悄来,她要再敢来,让小旺给我打电话,我要跟她好好谈谈。”   阎肇退伍回来应该还没见过岳母,不过小旺不跟爸爸告他妈的状,但肯定会给他爸告他外婆的状。   有爸爸撑腰就是不一样,小旺看起来还挺开心的:“爸爸,我外婆是不是来过了?”   “是。去背电话号码,一会我检查。”阎肇说。   小旺敬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看小旺出去了,他转身又问陈美兰:“还有别的事?”   这个该怎么说?   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外表阳刚,果决,但是内心,也确实以他自己赚不到钱而自卑的男人?   陈美兰打算交个账:“你让我买的债券赚了五千多。”这可是变相夸人,就说她会不会,应该能鼓舞他吧。   钱变相也是他赚的!   阎肇离她更近了,窗外透进来的夕阳都被他给挡住了。   “继续说……”他说。   看神情,一点都不相信。   陈美兰转身避开了阎肇,又说:“我胆子没那么大,但我大哥接了点小工程,我也投了点钱,估计还能少赚一点,咱们应该不会过的那么紧张。”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小狼突然哇的一声哭,圆圆也在大叫,俩人好像在抢一只碗。   阎肇直接要贴陈美兰身上了,天热,穿的薄,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了。   不过他应该也是在张望外面,因为听见圆圆在哼唧,问陈美兰:“是不是小狼抢了圆圆的东西?”   虽然小狼和小旺从来没欺负过圆圆,但这人习惯于张嘴就问,是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欺负了她家的。   这其实是二婚夫妻中的,最明智的男人的做法。   男人总是习惯于凶自己家的孩子,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不爱自己家的。   表面上的好叫客气,大家都把对自己孩子的爱装在心里。   就比如吕靖宇,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对圆圆还要更好一点。   但教育上只往自己家的身上狠狠投资,尤其对吕大宝严厉,那才叫真正的父爱如山。   看到圆圆把自己的碗捧给了小狼,显然并没有因为抢肉而打架,陈美兰也就放心了。   她也就继续说她的事儿了:“其实家里也不缺啥大件儿了,咱们匀匀过日了,该添就添,不要省钱。但你也放心,我不乱花钱,我也不犯法。”   “接着说。”阎肇的声音特别的沉。   但他突然把手搭到她肩膀上了,而且一只手环到了她的胸前。   这个男人特别结实,而且身体很凉,皮肤沙沙的,特别干燥,这么热的天,一点都没出汗。   据说只有体质特别好的人,身体温度才凉,像阎西山动不动一身汗,身上总是粘腻腻的,就是因为体虚。   屋子里有点黯,而且很热,刷的一下,他一只手臂环抱过来,陈美兰混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怎么不说了?”他居然还好意思问。   同时他的唇已经到她耳朵边了,滚烫的呼吸烫着她的耳朵。   他这个样子叫她怎么说。   “要不我跟你说件事吧。”大概他只是想说悄悄话,因为他的唇停在她耳畔,开始说话了:“我一直怀疑是西山撞了黄老师家小翔,但万幸不是,所以胜男能保住父母的档案清白。”   陈美兰不敢转身,因为那样就要碰上他的唇了。   但她还是问:“那你查到了吗?是谁?”   阎肇说:“案子挺难查,因为要从小翔的遗体照片上复原车轮胎印,还要查整个津东区所有的大卡车,一辆辆排查,这是个非常耗大的工程,不过……”   陈美兰确实特别好奇,小翔到底是谁的黑卡车撞死的。   关键是两年过去了,车呢,人呢,都不好查。   陈美兰耳朵一凑,阎肇呼吸一粗,居然先哈了口气,突然用唇碾了她的耳朵一下。   那是一种迅速的,粗糙的触感,还有点刺微的疼,她甚至感觉到他的牙齿的碰撞,以及想咬的冲动。   这回应该是真的,这人绝对想干坏事。   陈美兰下意识一躲,阎肇也猛得退开,大步出门了,耳朵还是那么红。   因为小狼捧着一只碗进来了:“妈妈,我的肉肉。”   “怎么啦?”   小狼捧着碗:“肉肉上面,鸟鸟拉屎啦。”   原来刚才几个孩子不是抢肉,是捧着碗正在吃火腿肠,一只家燕飞过来,在小狼的碗里拉了一坨白色的屎,孩子的肉肉没法吃了。   “不怕不怕,妈妈再给你炸几块。”   陈美兰回头看了一下柜子,因为阎肇提到小翔的案子,她还还以为阎肇是在翻有关阎西山的证据了,却发现阎肇已经替她把柜子里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一排排简直像阅兵的队伍似的。   柜子里的衣服整齐的让她极度舒适。   圆圆正在厨房里洗碗,见陈美兰进来,一脸疑惑:“妈,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不止耳朵红,你的脸都是红的,你发烧啦?”圆圆又说。   “快出去,妈给咱们做饭吃。”陈美兰说。   这天晚上,粉红色的床单,粉红色的被套,刚刚洗干净,晒干,一股扑鼻的清香,阎肇亲自铺的。   其实小狼和小旺都想睡,特别想,但宁宁今天非要来蹭着睡。   圆圆并不想要她,不过宁宁赌咒发誓,要告诉圆圆一个关于自己的小秘密,还要跟她说好些悄悄话。   圆圆就收留了宁宁,俩小女孩儿团在一起,在粉色的大席梦思上美美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陈美兰才烧好了一锅鸡肉,准备要给陈德功送过去。   不过今天陈美兰耍了个心眼儿,走的时候圆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在院子外头故意高声说下午才回来。   但其实把鸡肉送到工地,她转身就往家跑。   小旺昨天捡了架烂破收音机,捣鼓了半天没捣鼓好,陈美兰看孩子可怜,今天就给钱让他去买架新的,顺带再买几盘磁带回来。   就这,她是一路小跑着回来,准备好的就是要逮周母。   不过她来的还是有点晚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在她家门上,看到她出现在村口,刷的一下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   看背影正是周母。   阎小旺趾高气昂,扛着一架崭新的收音机,还带着几盒正版磁带回来,跟他外婆擦肩而过,老太太居然刷一下拐到另一条小路上去了。   看来老太太很怕小旺,下回把小旺放在家吧,专门守诛待兔。   虽然有电视,但圆圆喜欢唱歌,也喜欢听磁带。   小旺买的又恰合她的心意,李玲玉,凤飞飞,陈方圆,一张张全是现在的流行歌曲。   小狼手里一根火腿肠,则捧着要给美兰吃:“妈妈,外婆给的火腿肠。”   陈美兰接过火腿肠,把小旺和圆圆也喊了过来:“妈妈要告诉你们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们一定要认真听,好不好?”   小孩子都喜欢吃些小零食,但是吃惯了外面的人给的零食可不好。   马上进入九十年代,拐卖儿童的事件那么多,不都是用吃的来哄。   要小狼习惯了随便吃别人的东西,给人哄走可怎么办。   “昨天一支队有个小孩子吃了别人买的火腿肠,回家就肚子疼,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陈美兰问。   小狼一脸认真:“为什么呀妈妈?”   “因为有些人特别坏,专门在肠子里放让人肚子痛的药,给别人家的小孩子吃,孩子吃了就会肚子痛。”陈美兰毕竟心肠软,怕吓着孩子,说的比较轻一点。   但世道复杂,孩子们所听说的世界更恐怖,圆圆和小旺异口同声说:“还有人往零食里放毒鼠强,毒死小孩子呢。”   小狼给吓的哎呀一声,圆圆的小脸蛋上两道眉毛成了个八,活脱脱的一个遄侄,半天没吭气儿。   这根火腿肠陈美兰不但要带着小狼扔掉,还要狠踩两脚,然后她还说:“所以小狼只能吃妈妈给的火腿肠,别人,哪怕是外婆买的也不行,好不好?”   小孩子还是好哄,小狼乖乖点头:“嗯,外婆的也不可以。”   小旺却是一脸警惕:“小狼,外婆是不是又来找过你了?”   小狼还一脸的懵:“她说她是外婆。”孩子其实不认识那老太太。   但小旺认识啊,而且要指着上狼的鼻子添油加醋:“那不叫外婆,叫狼外婆,专门给孩子吃毒鼠强的,下回她要再来哄你,你可千万不能出去。”   且不说陈美兰看着小旺如临大敌要笑死了,小狼果然给吓的一愣一愣,突然两眼瞪的铜铃一样:“咬死狼外婆。”   周母那打游击也不可能天天来,毕竟她又不住盐关村,来一趟不容易。   陈美兰担心的是老太太要哄熟孩子的嘴。   害孩子以后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既然小旺那么警惕,她也就放心了。   给东方集团盖食堂只是个小生意,但头一回包工程,过程顺利到出乎预料,而且陈德功和黄老师算了一下工期,根本用不了两个月,突击一下,一个月就能干完活儿。   而现在,基本上所有的物料已经全部进齐了,陈美兰得算一个总账,核一下成本。   然后就该算工人们的工资了。   现在的民工大工一天三块,小工一天两块,背砖背水泥,一个比一个不要命。   但毕竟工地太少,不勤快根本没得干。   边算,陈美兰就忍不住要叹息:体力太不值钱了,农民工们真是白流汗水。   对了,上辈子不知道三宝油漆厂是故意用劣质油漆害人的也就算了,但现在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肯定得写封信举报一下。   这年头工商税务的工作,跟公安比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不过陈美兰的举报信写的有学问,不给工商所,而是写给公安局,就说他们涉黑,现在专项整治涉黑,私营老板们哪个又不涉黑,不涉黑就没法做生意啊,所以这事儿,她其实是变相举报到阎肇那儿了。   别人她不信,阎肇她信,他肯定会管的。   写好信寄出去,再回到家,小旺正在给圆圆放歌,一会儿是《恰似你的温柔》,一会儿又是《今宵多珍重》,一会儿又变成了《在希望的田野上》。   圆圆听了会儿,看陈美兰进了家门,挺不好意思的看着陈美兰:“妈妈?”   “怎么啦?”陈美兰问闺女。   圆圆下定决心似的说:“妈妈,我不想跟宁宁做好朋友了。”   “这是为什么?”陈美兰又问。   圆圆嘟起了嘴巴,说:“她说爸爸更爱我,让我跟爸爸说,把小旺和小狼送走,爸爸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小旺在外面听歌,本来是在哼着在希望的田野上,突然一壳卡,咬上了唇。   就说这俩孩子多可怜,神出鬼没的外婆需要逮,有个亲爹吧,还有了个后妈,而有了后妈,据说大多数情况下亲爹也会变后妈。   不过陈美兰相信自己闺女,虽然傻了点,但是心地善良,人品不错。   “你怎么跟她说的呀?”她故意问。 第35章 小河淌水(我家那俩不成器的东西,在)   “我说我原来的名字叫招娣,小狼和小旺是我招来的哥哥和弟弟,我必须要他们。”圆圆说。   做人,孩子有孩子的难处,大人有大人的难处,而大人的苦心,站在孩子的立场上是理解不了的。   阎肇对俩儿子真的不好吗,当然不是,他整天在外工作,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对儿子好没用,他对陈美兰好,陈美兰才会对他儿子好。   所以阎肇那不叫偏爱圆圆,他要对圆圆好,才是婚姻相处中最聪明的做法。   宁宁是理解错了,圆圆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哥哥和弟弟。   听闺女这么说,陈美兰就放心了,她说:“你做得很对,家里孩子多了才好,小旺可以帮你放歌,小狼每天晚上陪你睡觉,宁宁就没有,对不对?”   圆圆认真点了点头,跟陈美兰解释:“其实我昨天晚上就不想要她,但她说要告诉我个小秘密。”   小旺啪的一把关了收音机:“什么秘密。”   小兔崽子,看似没听,但啥都听到了。   “她说咱们西平电影厂有个电影里需要一个小歌手唱歌,她今天要去唱歌面视。”圆圆说。   宁宁的嗓音条件很一般,她主要是因为她妈妈严厉,从小钢琴弹得好。   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因为长的漂亮,各方面条件不错,秦玉一直想把闺女捧成个小童星,为此四处找门道。   陈美兰察觉到闺女的意思了:“所以你是不是也想去?”   小旺更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去,你唱的比宁宁唱的好听多啦。”   圆圆是妈妈夸不太相信,但小旺可从来没直接夸过她,这还是头一回,小女孩一下就自信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在隔壁天天晚上听你唱。”小旺忍不住说。   陈美兰了解自己这闺女,因为从小被阎西山嫌弃,虽说歌唱的好听,但对自己一直没自信,她于是说:“你要真想去,妈妈就带你去,选不上也没关系,我们都特别喜欢听你唱歌,好吗?”   圆圆犹豫了一下,狠狠点头:“嗯。”   但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五点了,宁宁没告诉过圆圆电影厂的地址。   圆圆挺担心,怕要赶不上。   不过现在的妈妈好像特别聪明,聪明的让圆圆完全想不到。   她先跑到隔壁阎大伟家,秦玉俩母女不在,但阎大伟在。   然后她问阎大伟要了最新一期的《大众电影》,翻开看了看,合上就说:“离咱们不远,就在津南路那边,快走。”   原来选小歌手的广告,是登在《大众电影》上面的。   雇个三蹦子,一串儿老鼠嫁姑娘似的,陈美兰按地址跑到了津南路。   就在西平电影制片厂外面一个城中村里,一个特普通的破院子,门上写着:让世界充满爱意摄制组。   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下了车。   乍一看她就知道这是选小演员的地方。   因为正好她们下车的时候,秦玉牵着宁宁的手从院子里出来了。   秦玉还挺意外的,停在原地:“美兰,你也带圆圆来报名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一个小试镜,据说到时候要上舞台表演,但圆圆目前还太羞涩,一直不好意思上台,我也就没通知你,你来了正好,带圆圆进去试试,宁宁没选上,说不定圆圆能选上呢?”   陈美兰倒觉得,秦玉是因为清楚圆圆的实力,怕她要来宁宁会落选,才故意不喊圆圆的。   她心里门儿清,但这会儿着急,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们进去试试吧。”   这是一次公开选拨,院子中间搭了一个小舞台,下面还有一排桌子,不过人星星落落的,已经快走完了。   陈美兰环顾了一圈,看到一个在将来挺眼熟的电影演员,曾经演过一个太监,演得特别好,不过她不认识人家,就不好意思过去搭话。   她问正在收拾话筒的工作人员:“同志,我们报个名,我家孩子也会唱歌。”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看,摇头说:“已经选完了,导演组都确定人选了,你们回去吧。”   “要不你听听,我家孩子真的唱的特别好。”陈美兰说。   “哎呀,让你们早来你们不来,这都要六点了,导演组的人也要下班的。”工作人员说:“真不行,你快走吧。”   “导演在哪儿,我去找他说?”陈美兰又说。   工作人员有点生气了:“真不行,同志你回吧,我们也下班了,走了走了,再见。”   这么说圆圆白来了一趟。   小旺倒是挺有主见,看了一圈儿,指着一间屋子说:“你看那间屋里有好多人,是不是导演就在里面。”   屋子里确实坐着几个人,手里摇着大扇子,一个一个大茶壶儿,正在聊天。   上辈子的陈美兰不太关注娱乐界,从电视上倒是认识几个导演。   她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她。   虽然八十年代的西平制片厂顶了华国电影界的半边天,《红高梁》、《黄土地》、《代号美洲豹》这些驰名的电影都是从西平电影制片厂走出去的,但她看了一圈儿,那几个人里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导演。   陈美兰本身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是今天为了闺女,她准备拼一把,进去毛遂自荐,选不选得上没关系,她要让圆圆知道,自己是一个愿意为她争取的妈妈。   不过就在陈美兰堆了满脸的笑,准备去找导演们再碰一鼻子灰的时候,突然她身后传来了圆圆的歌声。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哟……”   小丫头边唱,边走到了院子中间搭的那个临时台子上,继续唱着:“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在这一瞬间,且不说屋子里聊天的那帮人全停止了说话。   陈美兰站在门口,听着女儿滑美的像绸缎一样的歌声,回音绕梁,回头,泪眼婆娑。   上辈子的圆圆除了喜欢赚钱,在别的方面都是绝对的不争不抢的,尤其是唱歌啊,上台表演什么的,她只会默默看着二妞唱,二妞跳,谁拉她她都不上台。   因为她被两个爸爸打击,她天生自卑,觉得自己不行。   但现在妈妈才勇敢了这么一丁点儿。   圆圆就勇敢的让陈美兰都不认识她了。   “哎,要不咱们用这个,我觉得这个丫头嗓音更好。”屋子里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也说:“滕导,这丫头的嗓音条件好啊,听着就让人舒服,我看这个行,你看她唱的多大方,台风也好。”   那位被叫滕导的坐着听了会儿,手拍大腿了:“换这个吧,通知她家长,让到时候带过来录音。”   工作人员再见陈美兰,手里一张歌谱,还换了一张笑脸:“这是歌谱,拿回家好好练习,最好找个声乐老师教一教,下周六上午十点来试录音,小丫头不错,这机会可是你自己给自己争来的。”   陈美兰打听了一下,顿时发现这首歌不但自己很熟悉,而且堪称脍制人口,是首非常有名的歌。   《让世界充满爱意》,这其实是一首去年就发行的,很火的歌,现在是为同名电影录主题曲,主唱是一个大歌唱家,圆圆则是配合那位男歌手的童声。   她的小圆圆要跟一个有名的歌唱家一起唱歌了。   三蹦子进了村,正是晚饭时间,秦玉和宁宁俩人在门口张望,一脸焦急。   “美兰,怎么样,圆圆……”   “圆圆选上了。”陈美兰淡淡说。   秦玉的脸色顿时就变的那叫一个好看。   也连忙解释:“当时人导演组说这首歌可能要□□台的文艺晚会,咱圆圆的台风台步都还不行,而且胆子也太小,所以我没喊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她台风台步不好,那是没有好老师教,我给她换个老师就行了。”陈美兰淡淡的说。   秦玉着急了:“别呀,招娣,哦不,圆圆的条件我比谁都掌握,我来教她。”   但陈美兰已经不听她的,带着几个孩子转身进门了。   秦玉给急的来拍门了:“美兰,你开门嘛,咱们聊一聊,好不好?”   毕竟秦玉是圆圆的老师,而且下周六就要去排练了,圆圆拿着歌单咬着唇,有点担心:“妈妈,秦老师要不教我我就学不会歌,怎么办?”   外面秦玉还在说:“美兰,你把门开开嘛,我给你好好解释,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呢我。”   陈美兰在厨房里忙碌,过了好半天,愣是没吭气儿。   第二天,是东方集团给陈美兰的工程队结中期款的日子,秦玉那边再没吭气儿,但阎大伟早晨才领到钱,中午就把款给陈美兰拿过来了。   这笔钱是陈美兰垫进去的那部分,拿到这笔钱,陈美兰就算是回本了,而剩下的尾款,才算是她赚的利润。   拿到钱之后,陈美兰才问圆圆:“闺女,你是想换个老师,还是想让秦老师继续教你?”   圆圆还没吭气儿,小旺哼的一声:“秦老师只偏心她家宁宁,肯定不会好好教圆圆,你应该给圆圆换个老师。”   “圆圆的意思呢?”陈美兰再问。   圆圆却说:“还是让秦老师教我吧,她一直说我唱的比宁宁好,我原来不相信,但我现在相信了。”   “你难道不懂吗,有什么好机会她都是给宁宁,不给你。”小旺觉得圆圆有点不开窍:“她特别偏心眼。”   “我只要比宁宁更努力,更认真不就行了?”圆圆反唇说:“本来导演也没打算选我,但我唱的好,他们不就选我了吗?”   小旺都急眼儿了:“阿姨,你看你家圆圆,不听人劝。”   陈美兰掰过这小家伙,却说:“但你没发现吗,原来圆圆从来不敢跟宁宁比,但现在敢了?”   “可秦老师肯定会偏心的。”小旺犹还说。   “那就让她努力到让秦老师不敢偏心。”陈美兰说。   小旺看劝不动陈美兰了,一本正经对圆圆说:“我可会盯着的,秦老师不认真教我管不着,但你要不努力学,而且总觉得自己不行,你就不是我妹妹。”   “你承认了吧,你承认我是你妹妹了吧?”圆圆蹦蹦跳了起来:“小旺哥哥现在承认我是他妹妹啦。”   小旺气着气着,就忍不住笑了,给他做妹妹,圆圆会这么开心吗?   陈美兰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不说秦玉,是人就都有私心,是人也就都有各式各样的毛病。   秦玉是个特别喜欢攀比,并且要强的女人,所以她将来才能成女强人。   距离录歌只有一周的时间了,秦玉最了解圆圆,歌,还是得秦玉来教。   真要换老师也不是现在。   学习上,老师当然重要,但孩子愿意努力争取更重要。   为什么上辈子又丑又胖的吕二妞能成名,除了愿意学,她更愿意争取,上台参赛,被评委哄下去三次,她就能爬上去三次,面视的时候被拒绝十次,她还能兴冲冲的去十一次。   减肥,整容,被人喊换头怪还坚持自己只是拨了两颗智齿,不但脸皮厚,还像头狼,像个战士,她才能最终成为名歌手。   虽说陈美兰并不希望闺女将来当歌星,但她想让她学会,哪怕逆境中,也要懂得为自己争取。   像上辈子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自己不去争取,不是白白委屈自己?   更何况没选上也就算了,现在圆圆选上了,以后真要红了,那就是秦玉的金字招牌,她把圆圆的名号打出去,只会有更多孩子来找她学音乐,她不就可以提前办音乐学校了。   就为这个,秦玉肯定要把歌教好。   最近几天为了帮圆圆突击,秦玉把宁宁送回了娘家,单独开小课。   圆圆在那边学音乐,小旺和小狼就是小监工,听圆圆唱歌,而转眼就是九月一号,俩大孩子马上就该开学了,陈美兰专门去了趟商场,给小旺买了个超人的书包,给圆圆则买了个非凡的战士希瑞。   她才要帮俩孩子洗书包,刚打了水在盆里,就听外面一阵笑声,进来个老太太。   居然是周雪琴他妈。   前几回她都是悄悄打游击,抓都抓不到,今天居然光明正大的上门了?   看那笑的样子,脸怕不是比城墙还厚?   听到这老太太的声音,小旺刷的一下从隔壁跑回来了。   站在院门上,一脸警惕。   而周母呢,居然开门见山就笑着问了陈美兰一句:“我家那俩不成器的东西,在你家还好吧?”   见陈美兰不吭气儿,她又说:“阎肇自己也懒得要那俩孩子吧。看看咱们美兰现在这齐全的一院子,阎肇又是个公安,要没我家那俩不成器的,这得是多齐全的一家人呀,阎肇是不是为了带了俩孩子也挺不高兴的?”   陈美兰呵的一声,心说这老太太高明呀。   且不说她是为什么而来的。   二婚夫妻,爸比妈更难当,因为是孩子都会觉得妈妈不会抛弃自己,但爸爸就不一定了。   就比如小旺和小狼,看阎肇对圆圆那么好,理解不了爸爸的苦心,听老太太这么说,不就会以为他们的爸爸真的嫌弃他们。   此刻的小旺,不就是一脸的担心。   本来陈美兰想给阎肇打电话的,但现在,她决定跟周母好好掰扯掰扯。   至少要让小旺和小狼知道,他们的爸爸心里是爱他们的呀。 第36章 父爱如山(他怕不是想让他爸把他打死)   看陈美兰一直笑眯眯的,周母心说怪不得雪琴说她傻,唯独一点命好。   还果然,陈美兰看着可真和气,天生笑眯眯的。   她先叹口气,再拍一巴掌大腿,看小旺在门口,周母指着说:“我家雪琴也是命苦,生了这么俩孩子,没给她气死。”   “阿姨你慢慢说。”陈美兰说着,却连凳子都不让。   她看到小旺脸上的悲愤,突然就明白。   为什么这孩子天天看着他妈妈跟吕靖宇进进出出,却只是那么平静的望着,连哭都不哭了。   孩子的心早就凉了。   “小旺才读一年级,读书的时候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就没好好上过一天课。Aoe都不会,小狼怕是脑子有问题,傻的哟,还喜欢咬人,在村里四处惹事儿。”周母怕陈美兰不相信,又说:“你大嫂肯定跟你说过。”   周母也是陈德功的老丈母娘。   不过大哥为人刚正,虽说娶了大嫂,但一直觉得丈母娘人不行,跟她们一家很少往来。   大嫂怕大哥,听大哥的话,又远在农村,属于窜亲戚,因为离得远,不搀和这家子人的事儿。   但是大嫂确实念叨过,说小旺和小狼不成器。   孩子人微言轻,大人这么说他们,他们能怎么办。   陈美兰不置可否,示意小旺进来,让他先进屋。   但小旺跟他爸一样,属于眼里有活儿的孩子,看到有俩新书包在盆里泡着,就去洗书包了。   虽说是亲外婆,但陈美兰对着周母还能客气点儿,小旺可一点都不客气,端起洗盆还要躲着他外婆,孩子小,端不动,不小心一点水就洒在他外婆脚上了。   别看周母对着陈美兰笑的那么灿烂,不小心一滴水才洒在她脚上,她瞬时就炸锅了,伸手就想揪小旺的耳朵:“你个废物点心,干啥啥不行,外婆问你,在家听你新妈妈的话不?”   陈美兰抓住了她的手:“有话你就说,这是我家,我不喜欢别人动手动脚。”   周母直接一反手,握上了陈美兰的手,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听说你搞了个工程?”   陈美兰顿时明白这老太太来的意思了。   大哥目前正在替她包工干工程。   但大哥连二哥都不叫,一个人扎扎实实雇人盖楼,肯定不会跟小舅子和老丈母娘通气这事儿,而且他只来过一回盐关村,就一直住在工地上,周母也没见过他。   周母应该是从大嫂那儿听说她包工程的事儿。   这是想来捞一抹子的,难怪一进门就笑成了朵花儿,而且要拼命损小旺和小狼,后娘心,海底针,后娘最爱听的,不就是别人骂继子?   果然,周母张嘴就是工程:“工程可不好搞,甭看一个小工地,花钱着呢,厨子做饭,多倒油少倒油都是学问。管人也有学问,你没个狠点儿的工头,那工人全得给你磨洋工。”   “阿姨你的意思呢?”陈美兰心里在冷笑,但还是问。   周母凑的更近了:“我儿子原来就在别的工地上搞监工,敢提着鞭子打民工的,比你大哥会管人,我儿媳妇饭做的贼好,美兰,咱是一家人我才说这话,让你大哥回家种地去,你的工地交给我儿子和我儿媳妇。”   这老太太够狠,为了捞点油水,连陈德功都要抹黑,那可是她女婿啊,女婿赚了钱,不也是她闺女花。   “可以啊,要不就让你儿子现在就去干,你儿媳妇呢,什么时候能上岗?”陈美兰一脸平静,居然说。   周母没想到陈美兰这么好说话,乐的眉飞色舞:“今天就行,我儿子最近正好有空,在找活干。”   孤伶伶的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本来是背对着陈美兰刷书包的。   突然转过身,两只眼睛红红的盯着陈美兰,看了会儿,摇了摇头,把头低下了。   这孩子给今天发生的一切搞懵了,他没想到外婆会笑呵呵的上门。   也没想到陈美兰会跟她相谈甚欢,更没想到陈美兰居然会让舅舅去她的工地做监工。   孩子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陈美兰了,甚至觉得,她从心底里,第一天就没想要他。   他爸也是,就像周雪琴说的:“你以为你爸就比我好了,真好,为什么那么多年不回家,为什么不当包工头当暴发户,他就是不爱你们,不爱我,才会当兵那么多年才不回来。”   小旺一直都知道,谁都不爱他和小狼,他们只是没人要的包袱。   但就在这时,陈美兰又来了一句:“阿姨你也没工作吧,听说你们家债欠的挺大,缺钱,我工地上有个特别好的工作,也需要你去干。”   小旺掉了两滴眼泪,但周母高兴坏了,差点要跳起来了:“什么工作,你说。”   “厕所没人扫,你去帮我扫一下。”陈美兰平静的说。   周母这才高兴的跳起来,又气的差点摔一跤:“你居然让我去扫厕所?”   “都是一家人,用你们我就不用出工资了,你们也肯定会帮我把活儿干好的,对不对?”陈美兰一脸理所当然。   周母觉得不对,啥叫个不给工资。   这陈美兰心也忒黑了吧,她怎么原来没发现?   “呸!你想的可真美,我俩大胖外孙在你家当牛做马,你还想让我们全家给你当牛做马?”   “你刚才还说小旺是废物点心,小狼脑子有问题,阎肇可告诉我,他那俩儿子一个比一个好,一个比一个有出息。”陈美兰立刻回兑。   “那是阎肇自己的孩子,他当然心疼。”老太太给陈美兰搞懵了,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对:“我家那就是俩大胖小子,我心里疼他们得很,要不然,我怎么会让我儿子帮你照看工地。”   但她急,陈美兰不急,立刻就说:“对啊,就当是为了养你家俩大孙子,现在赶紧上工地给我干活儿,自己带着干粮,我可没伙食给你们。”   “陈美兰你可别得意,小狼和小旺可是雪琴的孩子,你要再这样,咱们就打官司,小旺阎肇可以留着,但小狼我们必须要走,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阎肇有钱着呢,我家小狼,那是能当童星的。”周母声音再一高。   她终于露狐狸尾巴了。   不给工作就威胁要孩子,要小狼,而且,周雪琴肯定透露过,小狼能当童星的事。   正好这时招娣和小狼过来喝水,周母笑眯眯的就迎过去了:“小狼,是外婆啊。”   她自认给小狼送过两次火腿肠,是哄顺嘴的,孩子肯定亲她。   结果小狼看着周母,愣了会儿,突然就吼了一句:“狼外婆,毒鼠强。”   而且周母才一伸手,小狼就咬过去了,直接叼上老太太的手,不松了。   “咦,这个狼崽子,咋还这么爱咬人?”周母慌得甩手,差点没把小狼甩出去。   小狼咬了一嘴的口水,吊在他外婆手上,给陈美兰拽了一把,才能拽回来。   替孩子擦着嘴巴,陈美兰平静的说了句:“阿姨,养孩子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阎肇辛辛苦苦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赚钱养我们这么一大家口人,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我能好好照顾他俩儿子,但他的工资不够,你们家必须每个月给孩子生活费,你要不给我打工,我就上门找周雪琴去要生活费。”   这句一出来,小旺的脸色直接煞白了。   不过陈美兰立刻给他眨眨眼,示意自己只是吓唬周母。   但周母不知道啊,给气的:“你……你真是发财找不到门路了你。”   “养孩子不用花钱吗,这可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就该帮我减轻负担。”   “你,你给我等着……”   周母虽说声音大,但居然就那么跑了,而且跑的贼快。   小狼和圆圆以为老太太真是个放毒鼠强的,还在后面追,不停的追着喊:“狼外婆,毒鼠强。”   小旺却重新蹲到了地上,开始搓那两个新书包了。   搓了会儿,抬头看了陈美兰一眼,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小家伙应该明白了吧,他爸如山的父爱。   就跟他爸似的,这小崽子家务活儿干的特别好,洗书包,洗鞋子这些东西,最怕清不干净水要留印子,但小家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用水清着书包,直到所有的沫子都洗的干干净净,才把书包挂了起来。   两只书包上,小旺特意把属于圆圆的希瑞趁着湿的时候这儿捏捏,那儿揪一揪,捏的方方正正。   他自己的那个,还是陈美兰特意替他挑的超人,他却把它故意揉巴的像坨皱巴巴的屎一样。   刚才他外婆说,这家伙读书爱逃学,陈美兰不太相信,就拿这个做开头吧,跟他好好聊聊。   “你外婆是胡说的吧,咱们小旺才不逃学,对不对?”陈美兰说。   结果让她大跌眼镜,因为小旺一本正经的来了句:“其实我根本不想上学,要不咱们商量一下,你跟我爸说,把我的学费给我,我出去做生意。”   他怕不是想让他爸把他打死?   “读书不就是为了长大后赚钱嘛,我现在就会赚钱,我不会饿死自己的,真的。”他又说。   这孩子才七岁,读二年级,说出来的这种话,已经不是赌气逃学的孩子会说的了。   这是压根儿就不想上学的孩子才会说的。   一时之间,陈美兰都不知道该咋接。   “阿姨,咱们认识真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小旺又说。   “说吧。”小崽子,老跟陈美兰唱反调,陈美兰都有点不耐烦他了。   “我原来的妈妈肯定不会想要我的,就算她要我我也不会回去,但要是她跑来要小狼,你一定不能把小狼还给她,好不好?”   见陈美兰只笑,不吭气儿,小家伙急了:“小狼可是喊你叫妈妈的,你可不要让他失望呀。”   “告诉我,为什么?”陈美兰抓住这小家伙,rua了一下他的耳朵,咦,果然好软。   小旺眼睛红了一圈儿,咬唇半天,却摇着头跑了:“反正就是不能。”   关于周雪琴想要带走小狼,在确定小狼是因为吃油漆才生病那天开始,陈美兰就已经预料到了。   上辈子的小狼虽说一直有病,但据说读书比小旺有点出息。   虽说将来在周雪琴眼中也是白眼狼,但他毕竟比小旺小,性格还没成型,要是孩子长的好一点,周雪琴肯定会动要的心思。   不论周雪琴现在怎么样,她在阎肇从军期间生了两个儿子是事实,整整八年时间,跟丈夫只见过三四次面也是事实。   要真的有一天她跑来要小狼,以守了七八年活寡的苦难相逼,阎肇会怎么办?   会不会松口把小狼送回去。   周雪琴走上了一条堪称狂暴的暴富之路。   而陈美兰的小工地,为了把质量搞好,水泥用的都是最好的标号,兢兢业业,她把个小食堂建的比碉堡还牢固,用黄老师的话说,地基能抗八级地震。   她是打定主意,绝对不可能把小狼送回去的,一会儿,这事她得好好问问阎肇。   “爸爸。”随着圆圆在门外一声喊,阎肇也下班回来了。   看阎肇进了门,陈美兰正准备喊他进厨房好好聊一聊,小旺趁着阎肇洗手洗脸的功夫,已经在告状了。   蛇皮管子往头上一冲,香皂一打,扭开自来水再冲一拨,一甩头,阎肇整个人就清清爽爽了。   不过乍一听前任岳母居然来过,阎肇一把扭了水龙头,眉头已经皱起来了:“阎望奇,你是不是个男人,为什么当时不给我打电话?”   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黑脸凶相,望着个瘦巴巴的小猴儿,问他是不是男人?   小旺还不是男人,而且给他爸凶住了:“我……我忘了。”   虽然说阎肇早在岳母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让小旺背过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而且早就叮嘱过小旺,要是他外婆,他舅那帮人敢私底下找他,让他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但毕竟孩子从来没依靠过爸爸,在应对危机的时候,他本能的就不会寻求帮助。   更何况外婆不是悄悄来,人家光明正大来的。   “下回她要敢来,立刻给我打电话。”阎肇语气有点严厉,板着脸问:“你都七岁了,难道连我们分局的电话号码到现在都没记住?”   小旺不是没记住号码,只是他从小就不在爸爸身边。   遇到危机,本能的就不会去寻求爸爸的帮助。   但他被凶了,也不服输啊:“哪需要你啊,我妈妈三两句话就把她给打发走了。”   阎肇回头了看着厨房窗户里的陈美兰,听他们父子吵架,她居然在笑,两颊粉粉的,边笑还边直摇头。   最重要的一点是,二婚夫妻,最怕前面那位上门纠缠,没完没了,罗罗嗦嗦。   就比如阎西山上门,阎肇嘴上不说,心里特别火大。   但奇怪的是周母上门,陈美兰显然并不生气,她平静的让阎肇都觉得那不算件什么大事儿了。   但是周母那个人那么聪明滑头,满身心眼儿的,陈美兰没给她耍吧?   给他爸递着毛巾,适时的,小旺来了句:“你以为你不在我们就怕了吗?”   阎肇眉头再一皱。   小旺愈发得意了:“我妈妈还问我外婆要生活费呢,一句话就把我外婆吓跑了,你呢,在部队上永远都是,她们一哭就给钱,一哭就给钱。”   在爸爸错愕的目光中,小旺得意的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就说这个妈妈厉不厉害。   当然,小旺可没意识到,这是他头一回叫妈妈,而且还叫的那么顺溜。   “小旺?”他爸喊了声。   小旺懒得理。   阎肇把儿子逮过去,闻了闻他臭哄哄的小脑壳,开始往上面打香皂了,他要帮儿子也洗个头。   “你晚上想听歌?”阎肇又问。   小旺不滋气儿。   阎肇又说:“爸不会唱,但可以学。” 第37章 骚红夏利(我吃多了包子难受,他帮我)   “爸爸,你肯定还不知道,我要当小歌星啦。”圆圆随后赶了进来。   小狼跟在后面连连点头:“姐姐是小歌星。”   孩子们吵的叽叽呱呱,陈美兰也就把圆圆要给电影录歌的事情简短的跟阎肇讲了一下。   眼看九月,天气终于凉了,几个孩子围着爸爸,圆圆更是扬起头,笑着求问:“爸爸,我要去录歌的时候,你会陪我去吗?”   阎肇擦干净了手,眉色温温:“具体哪一天,我陪你们一起去?”   这个爸爸有点忙,虽然也天天回家,但他回来基本是夜里十一二点,一两点,早晨雷打不动六点半起来就去上班了。   不说几个孩子,就陈美兰,也经常是从半夜的开门声中才会知道他回来过。   而且在圆圆固有的印象中,爸爸都是很少回家的人,像阎西山那样,说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很正常,至于说陪她一起去录歌,圆圆想都不敢想。   站在原地跳了几个蹦蹦,她才问:“就是明天,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可以,爸爸很喜欢听歌,但已经很久没听过流行歌曲了。”阎肇一本正经的说。   小旺刚才可是听爸爸说过,晚上要给他唱歌的,立刻去抱收音机了:“爸爸,我买了新磁带,有新歌,你可以学一学,快来,我放给你听。”   啪嗒一声,他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来的正是:……有老婆还要风骚,有美丽还要怕老。   阎肇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因为这是最近夜总会里最火的一首歌,不论去哪个夜总会打黄扫非,进门就是这首,小姐们搂着暴发户们,唱不腻。   小旺也觉得爸爸大概唱不了这一首,看爸爸生气了,赶紧切下一首,录音机里传来的声音更甜了,只听声音,你都能想象到歌手在扭屁股的小模样儿:“我家小妹满十八,生的像朵花……”   这首是暴发户们最爱的第二首。   阎肇啪哒一声关了收音机,进厨房了。   进门就说:“前阵子实在太忙,但这几天我可以休息一下,家里有什么活儿要干,你尽管吩咐。”   要说阎肇的工作性质,跟阎西山可谓殊途同归。   据说最近正在执行专项打黄扫非,天天夜里也是进夜总会,不过他是去抓小姐,抓嫖娼,抓黄色录相厅和城中村的流动夜莺们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阎肇哪怕再晚,晚上肯定会回家。   还有,只要一进门就闲不住的要干活儿。   不过今天他干不干活儿不重要,陈美兰需要知道的是,万一周雪琴反悔了,跑回来要小狼,阎肇会不会撒手孩子。   要他真撒手,陈美兰会连阎肇一起赶走,但只要他肯定和说不撒手孩子。   那她也绝不会放手,她是当了后娘,而且她多活了一辈子,听过的,看过的,后娘也就是替人养孩子,白白养孩子。   但毕竟多活一生,她有能力把自己的人生活精彩,小旺和小狼,她又不求回报,就当是作慈善吧,养了又如何。   以及,小旺为才能那么排斥上学,阎肇毕竟是他亲爹,这个她也得问问阎肇。   “今天吃包子?”阎肇巡了一遍案板说。   这包子是圆圆点名要吃的,羊肉粉条加胡萝卜,她不但要开学了,而且马上要去参加录歌,想把自己吃的饱饱的,有力气录歌。   看阎肇两只手蠢蠢欲动,陈美兰于是说:“要不你来替咱们包包子?”   她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阎肇接过包子皮儿,还真包开了。   而且他包的比陈美兰包的还好看,皮薄馅大十八个褶,那两只粗糙的大手灵巧的翻花,一手一个,转眼之间案板上已经排满了。   白白嫩嫩的包子兵,被他摆的杀气腾腾。   事有轻重缓急,陈美兰先说小旺的事。   而阎肇对此的反应,可以说不负她的期望:“不想上学?我来收拾一顿吧。”   前几天在工地上过称,小旺快七岁的孩子,满打满42斤,又瘦又轻的小猴子,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是要打要收拾的。   这要她真有晚娘心,再添油加醋几句,阎肇岂不把儿子打死了?   “算了算了,小旺我自己会开导的,还有一件事儿……”陈美兰赶紧把周母的来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   “你说小旺外婆想带走小狼?”阎肇包包子的手一顿:“这不可能。”   阎肇跟周雪琴是这样,刚结婚的时候他曾把她送到首都家里。   但毕竟在首都是在部队大院,婆婆,妯娌,用她的话说,全都欺负她,还瞧不起她,于是阎肇只好让她回自己娘家。   因为阎肇一直在战场上,很难联络,不说周雪琴从来不给他写信,哪怕他从火线上下来,在流动指挥中心千辛万苦摇个电话到市里,还得统战部的部长亲自派车接周雪琴到统战部,她才肯接他一次电话。   不过据她说,孩子她带的挺好的。   寄到部队上的照片,孩子也穿的干干净净,可可爱爱。   小旺是刚结婚那一年有的,小狼是阎肇第二次回家探亲时有的,计划生育中,按理不该有二胎,周雪琴是想打掉的,但阎肇在火线上,而且是步兵作战方阵的尖刀连连长,越战中共计死亡一千多官兵,不是人人去都能活着回来的,统战部不允许周雪琴打胎,盯着她把孩子生下来了。   转业回来之后,刚进门周雪琴就提离婚了,当然,阎肇浴血疆场,只有三万块转业金,还是部队上所有人里头拿的最高的,而暴发户们,据说厉害点的,一个月就能赚三万。   离婚后虽说打过一次电话,但张嘴还是借钱。   阎肇又不傻,一离婚就入职了公安局,虽说周雪琴的行踪不能查个明明白白,但也能查个七七八八,有好些事情,主要是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要有了,他要收拾的人还很多。   当然,他确实对不起周雪琴,在战场上几年不能回家。   用周雪琴的话说,自己是受了八年活寡。   但阎肇第一天到家的时候,小旺没有鞋子,打着赤脚在跟人打架,小狼在吃半碗生苞米面糊糊,穿的小背心儿连肚子都盖不住,下半截还是光的。   孩子连一件合身的裤子都没有,是阎肇当天带着孩子买的。   而阎肇哪怕是在战场上,不抽烟不喝酒,每个月的津贴固定寄回来,周雪琴就那么替他养着孩子。   虽说因为周雪琴确实守了八年活寡,而且他确实一回来就面临离婚,当时还没查清楚情况,把钱给了周雪琴。   但在他这儿,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非常坚决。   孩子,他绝对不可能再给那家人。   “以后但凡周家人上门,不要跟他们废话,直接报警,尤其是小旺外婆,她要再来,你直接给我打电话。”他简洁的说。   陈美兰还是头一回当着阎肇的面提周雪琴,总不好说周雪琴也重生了。   但是该问的还是得问:“要是她自己上门来要孩子呢,那可是小狼的亲妈。”   阎肇对周雪琴的态度可很重要。   小狼和小旺陈美兰很喜欢。   阎肇愿意持续追查黄老师儿子被撞的案子,其人秉性倒也不错。   但她对两个前夫是当成墓碑的,到不是说要求阎肇也做到特别绝情,但要是他对周雪琴还怀着怜悯,或者纠结不清。   哪怕她的房子是他争取来的,出于人道主义陈美兰不离婚,但他别想她会认认真真跟他过日子,孩子才是最珍贵的,至于这狗男人,就随他去吧,她还不管了。   结果阎肇毫不犹豫说了句:“我在,周雪琴不敢来,要是我不在的时候她来,一旦发现,立刻给我打电话。”   “万一她来抢孩子呢,打电话来得及?她万一不闷不哼悄悄从学校带走,咋办?”陈美兰有点生气了。   离婚夫妻,一方悄悄带走孩子,另一方啥都不知道,还以为孩子被绑架的事儿,社会新闻上还少吗?   “我会一次性解决她想要走小狼的问题。”阎肇的语气还是那么果决,见陈美兰不吭气儿,又重复了一句:“我保证只要有苗头,就是一次性的!”   不愧是当兵的,这话说的可真够果决。   那她且看着吧,到时候要是周雪琴真来抢孩子,他会怎么办。   陈美兰也是在结婚后才能理解周雪琴为什么对阎肇那么深误痛绝了,他这种语气,以及他的做事方式,确实跟生性浪漫,热情,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周雪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陈美兰刚把包子放进锅里,一转身,碰上阎肇宽阔的胸膛。   这男人居然就杵在她身后,她一转身,碰上他了。   因为他的脸黑,也因为他长的凶神恶煞,陈美兰给吓的往后一倒,差点倒在灶上。   他两只大手突然一捞,陈美兰也是一挥,挣扎着就往外走。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怪怪的,又凶又气,跟谁都有仇一样。   陈美兰下意识要溜,阎肇突然双手一紧,哑声问了一句:“陈美兰,你是不是害怕我?”   ……   “还是你生气了?”迟疑了会儿,他又问。   陈美兰心说我一个老阿姨会怕你,怕你个大头鬼。   但她现在表现的样子,确实好像是在怕他似的。   不过陈美兰并不是怕,而是阎肇貌似害羞,动不动就脸红。   但行动上一点都不含糊,堪称单刀直入。   陈美兰觉得夫妻还没到熟悉到那个地步,而且,性,在她愿意的情况下可以有,但她不想跟一个男人在感情方面走的太深入。   上辈子两个男人她都爱过,没一个好的,她给伤透了。   再说了,大白天的,孩子们就在外面玩,他要搂了她,像什么话。   想了想,陈美兰从怕和生气中选择了一个:“怕你,放开我吧。”   阎肇混身肌肉一紧。   男人的脸突然之间就变黑了,而且很难看。   陈美兰连忙说:“不要动不动就说要打,收拾小旺,我就不怕你了。”   主要是怕他生气,并且老提收拾孩子,不能给男人惯这个臭毛病。   阎肇突然松手了,倒不是因为陈美兰这句,而是因为小狼蹦蹦跳跳的进来了:“妈妈,包子熟了吗,我饿。”   第一锅包子马上就要熟了,小旺的蘸碟里全是醋,小狼甭看小,无辣不欢,蘸碟里只有辣子油,就圆圆最清淡,不吃辣子不吃醋,小丫头连葱都不吃,她的包子馅儿陈美兰都是专门给她调的,包子上都有记号,专门给她一个人吃。   “我看到爸爸抱妈妈了。”小狼伸出双手:“小狼也要抱抱。”   阎肇已经出门了,小旺和圆圆闻见包子熟了,很可能马上进来。   陈美兰可太清楚了,二婚夫妻,和睦会让孩子欢喜,但彼此万一亲热一下,是会破坏孩子们友谊的,这个度特别难掌握。   所以她连忙解释说:“才不是,刚才是我吃多了包子难受,他帮我揉了揉,哎呀,吃多了包子肚子好痛呀。”   她本意是想以此劝小狼少吃几个包子,因为他已经肥的像个小猪崽子了。   但小狼若有所思,伸出了所有的手指,一个个的数了起来:“今天吃八个,肚子痛的时候爸爸揉。”   这孩子怎么不按理出牌啊。   包子吃得太多,今天晚上几个孩子都翻来覆去的,兴奋。   小旺比隔壁的圆圆还兴奋,因为爸爸说会唱歌给他听。   爸爸盘腿坐在炕上,小旺就坐在他的膝头:“爸爸,唱歌吧。”   “你想听什么?”阎肇问。   小旺想了想,哼了起来:“衡水百年……万来黄和随涛涛……狼奔,狼流,蛮里涛涛缸水wing罢优也行”   “捋直了舌头说话。”阎肇厉声说。   小旺也生气了:“这是粤语歌,就这么唱的呀。”   阎肇把儿子放平,自己也躺下了:“爸爸现在还不会唱,改天学会了再给你唱。”   不说小旺自己,整个西平市有几个能把狼奔狼留唱好的,但爸爸那么厉害,改天肯定能学好吧。   小旺好期待啊。   第二天就是周六,圆圆要去录歌曲了,当然,还是带着让她最骄傲的公安爸爸。   约好的上午十点,怕要晚了,大家提前一个小时,九点就出门了,在路边雇了半天三蹦子,所有的车看见他们都是加速逃离,愣是没有一辆肯停的。   几个孩子都要急死了,圆圆尤其,都恨不能冲到马路中间去拦车。   好容易阎肇跑步追上去才拦住一个,司机停下车就扬起了双手:“公安同志饶命,我啥错误都没犯过。”   却原来半天拦不到车,是因为阎肇穿着公安装,而最近津东路的公安又着实太勤快,四处又查又抓,搞的全区风声鹤唳的原因。   “姐姐当歌星,好厉害。”小狼看着高扬着头,但是紧张的跟着三蹦子一起蹦的圆圆,一脸羡慕的说。   小旺不高兴了:“你哥我不厉害?我一次能吃五十个肉串儿。”   小狼哇的流口水了:“肉串好香。”   圆圆也提起了兴趣:“哥哥,你的肚子那么大,能吃五十个肉串?”   “我还特能喝酒,我千杯不醉。”小旺又说。   圆圆声音有点高了:“小旺哥哥真厉害。”   小旺怕他爸听见,低低嘘了一声:“这个可不能让大人知道,都过来,坐我身边。”   圆圆和小狼满是崇拜的靠了过去。   男子汉呐,左拥右抱,一边一个,看着坐在车尾,却是各自坐一头,看起来仿佛不认识,随着车蹦蹦的爸爸妈妈,小旺觉得自己贼牛皮。   录歌还是在那个大院子,今天大门上还挂着些横幅,写着欢迎XX歌星莅临录歌的红色大字儿。   门口围了好些人,全在往里头张望,一家挤不进去,还是阎肇沉声喊了声让让,大家看到一个公安,才立刻齐刷刷分开了一条道儿。   陈美兰一家是不能进去的。   工作人员只把圆圆喊了进去,就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了。   这地儿也是城郊,西平市第三大工厂秦川集团就在对面。   现在也讲究追星,秦川集团好多人也溜了出来,在门口张望着,谁都好奇今天来的歌星到底长啥样儿。   而这时,院子里传出圆圆的声音来,既清脆又明亮。   人越多大家就越觉得稀奇,院墙矮,小狼想看热闹,已经爬到他爸身上了。   小旺不喜欢热闹,抱臂离人群远远的。   陈美兰看着对面的秦川集团,上回来的时候,有一片空地还是空的,今天却在砌砖,看样子像是要搞个工程一样。   乍然的,就看到阎西山那辆红色的骚夏利车,则停在秦川集团的门外。   陈美兰有点好奇,阎西山都被关起来了,这骚车在外面跑,怕不是胡小眉真把车给卖了?   正好这时从那个工地上出来俩人,一个是阎斌,另一个穿着风衣,头上头油涂的苍蝇都搭不住脚,大背头梳的比周润发还光亮。   这人陈美兰认识,是阎西山一个不算太熟的朋友,名字叫陈平。   有阵子,他自称自己是西平周润发,但跟周润发相比他长的有点丑,主要是土气。   因为要露出腰上皮尔卡丹的腰带,他走路永远是两手叉腰,叉着腰走路屁股就会往两边摇。   这样子太土气,那周润发的名号就始终叫不起来。   他和阎斌边说边笑,说的正是关于那片土地的开发,以及水泥沙子,钢筋一类的事情。   陈美兰猜对了,秦川集团要在旷地上盖楼,陈平和阎斌是来谈包工的。   看到对面有热闹,这俩人也停下了,陈平的目光扫向陈美兰,却犹豫着了一句:“那不是周雪琴的儿子?”   陈美兰以为这人在跟自己说话,却听身后小旺哼了一声:“滚你妈的批!”   这是脏话,又脏又下流。   小旺这孩子怎么会骂这种脏话?   却原来小旺懒得看热闹,跟着陈美兰,正在溜哒。   阎斌要拉陈平,意思是走吧走吧,那陈平却不走,还朝着小旺走过来了:“这小熊孩子,周雪琴的儿子,原来跟我儿子一起读书的时候老爱打我儿子的。”   然后他又回头,笑着问阎斌:“他爸是你兄弟,我只看过照片,没见过真人,这孩子听说判给他爸了,孩子在这儿,他爸肯定也在吧,要不咱去会会你那兄弟?”   “你会阎肇干嘛?”阎斌说:“他就不是暴发户们能腐蚀的人,阎西山那个憋怂都攻不下他,你省省吧。”   “别呀,看报纸上长的英武帅气着呢。”陈平轻轻抚了一下自己油的发腻的大背头,大概是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他爱人原来总说阎肇除了长的帅,一无事处,咱们见见嘛。”   小旺气的脸都憋红了,陈美兰也忍不住了:“陈老板,我就是阎肇爱人,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哟,这不美兰?”陈平仿佛才看到陈美兰,还颇有些趾高气昂:“憋怂阎西山是你前夫啊,被关进局子了呀,你过得还好吧?”   他信息严重滞后,看来还不知道美兰跟阎肇结婚的事,阎斌慌得捣他:“她现在才是我兄弟的爱人,你这人不开眼,尽胡说。”   陈平啊的一声,愣了半天,却看阎小旺:“这孩子怕不是?”   “这是我儿子。”陈美兰揽过了小旺。   陈平笑了半天,大概是在接收这庞大的信息量,过了半天才说:“小旺,我儿子转到东方学校了,以后你俩就打不着架了。记得替我向你爸问个好。”   小旺猛的深吸了口气,转身跑了。   看着陈平开着骚红车扬长而去,陈美兰顿时明白了。   陈平和阎西山是好朋友,前阵子她听人说胡小眉把阎西山的车给卖了,应该就是卖给了陈平。   陈平的儿子原来住在津西区那边,跟小旺同在一个地方。   现在也转到东方学校来了,而且还是胡小眉帮忙办的。   那小旺排斥上学,喜欢逃学,逃的怕不是学,而是某些人吧。   孩子逃学可是大问题,不过既然发现苗头就好办了。   但是阎西山进去了,陈平立刻接手了他的车,还是从胡小眉手里接手的。   那他知道胡小眉和阎西山只是同居,并没有扯证的事儿吗?   他又知不知道,万一阎西山真判的久,或者吃花生粒了,那辆车是属于她家圆圆的? 第38章 大中华(二奶吃了瘪,原配之间的共)   圆圆录歌一直录到晚上。   中间陈美兰一家子还被请进去吃了个便饭,简单的臊子面,因为味道一般,小旺只吃了两口。小狼则连着干了两碗,还想要,给陈美兰制止了。   他是那种给个木棒都能嚼出味儿的孩子。   阎肇大概真的爱好音乐,听的很认真很专着,而且听着听着,突然跟陈美兰说:“圆圆这次唱的不错,比前几次都好,这次应该能过。”   这男人还懂音乐?   没发现他有艺术细胞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圆圆就出来了,陪着她一起出来的是副导演:“阎胜男的家长,能留个电话吗,这孩子不但唱的好,形象也好,我们正在准备下部电影《黄河谣》,导演点名要她,到时候出演女主角的小时候,你们要愿意就留个电话。”   这么说圆圆还有可能当小演员?   家里还没电话。   阎肇报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你们先回家,样歌和劳务费到时候我们一并寄给你们。”副导演伸手想摸摸圆圆的脑袋,但给阎肇伸手制止了。   “妈妈,你听到了吗,我唱的特别好,古峰叔叔都夸我了呢。”圆圆兴高采烈的说。   “古峰,是唱《大中华》那个古峰吗?”小旺这孩子既有自尊,但又没心没肺,因为陈平,一直不高兴,这会儿又开心的跳起来了:“居然是古峰,我家小圆圆和古峰一起唱歌啦。”   古峰是现在最火的大陆流行歌手。   居然跟圆圆一起录了一首歌,就说圆圆棒不棒。   回家还是得趁三蹦子,这次阎肇学乖了,早早脱了制服,才往街边一站,呼啦啦的一群三蹦子已经围过来了,为了抢他们全家,三蹦子们差点打起来。   晚上小狼和圆圆手拉着手要睡席梦思。   小旺依然是和爸爸睡。   毕竟秋凉了,孩子们都是烧水洗澡。   不过阎肇还是选择在院子里冲凉。   而且冲完之后看美兰的卧室灯没关,还伸手轻轻敲了敲。   “睡了?”他问。   陈美兰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怕我?”阎肇又问了句,这话简直,单刀直入。   陈美兰心说哪有这么问人的,你就不能转寰一下。   但不过等她想张嘴回答的时候,沉沉的脚步声,那边门咯吱一响,阎肇已经走了。   这可真是个行动派,快的像一道闪电。   ……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小旺和圆圆第一天去学校的日子,他们得去报名了。   阎肇今天依旧休息,但还是选择搞家务,并不想出门。   阎小旺则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爸,又到院门口看看,咬着唇一脸焦虑。   “你也去一趟吧,小旺不喜欢读书,但不需要咱们打他,我觉得他需要的是鼓励。”陈美兰于是劝说。   阎肇正在重新收拾厕所,村里的茅厕是单独的,污水改到外头的公厕里,不过经常堵。阎西山个憋怂,外表搞的花里胡哨,这些事情上从不用心,所以厕所堵的厉害,而阎肇,早晨起来没吭气儿的,已经把厕所给疏通了。   听了美兰这句,他洗手,穿衣服了:“走吧,我去见见校长,谈谈学校的治安问题。”   他要去见校长?   任何年代,父母的身份和地位都关系着孩子在学校里的身份地位,他爸出面,小旺以后在学校肯定倍有面子,还逃的啥学?   不说陈美兰,看得出来小旺也挺开心。   校门口聚了好多家长孩子,正在等学校开门。   可以说这是一次西平市的精英聚会,因为花得起2600给孩子办转学的人并不多,除了厂里的子弟们,就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在这儿读书。   光夏利车就来了七八辆,还有好几辆普桑。   其中有好几个暴发户,人手一只鳄鱼拉琏小皮包夹在掖下,还有几个戴着崭新的传呼机,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髦,有一段时间,有些人为了能露出腰上皮尔卡丹的皮带,连棉衣都要掖在裤子里,又土又俗,说的就是他们。   而且所有的暴发户统一头油大背头,头发滑的苍蝇都站不住脚。   西平市可是四大火炉之一,九月还有倒季节的秋老虎,热的人汗流颊背。   但现在流行上海滩,暴发户们标配就是风衣,头油涂的生人勿近,一个个像从水缸里被捞出来的一样,现场气味浓烈到能熏死人。   不过别看他们土,西平市成千上万的暴发户里,只有儿子有出息的才配站在这儿,儿子没出息的,这学校门口他们都不配站。   阎肇带着孩子们,站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天太热,陈美兰准备去给几个孩子买个冰棍儿吃,正好碰上阎大伟也在给宁宁买冰棍儿。而胡小眉手牵着个小胖墩儿,那小胖墩儿手里拿个雪糕正在唆,胡小眉拿着四五个雪糕,也从小卖部前离开了。   “美兰,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小眉把西山那辆新车卖了,卖给陈平了。”阎大伟也是看到胡小眉,才会有感而发。   现在这个年代虽说笑贫不笑娼,但大家在人后,总还是喜欢议论几句别人的事非,阎大伟低声说:“我听人说西山要被判无期,小眉和西山到底有没有结婚啊,要他们俩没结婚,那车按理就该是圆圆的。”   陈美兰对阎西山的东西一直是一个态度,不稀罕。   他是开黑煤窑,贿赂领导,剥削煤矿工人赚来的黑钱。   而且将来他要得了肝癌,胡小眉和她儿子不会理他。   胡小眉不但会玩失踪,还会把圆圆的电话给医院,把阎西山那个臭包袱甩给圆圆,但圆圆怎么办,她要不去,身为女儿,抢救的时候医院一报警,公安就会给她打电话,勒令她前去。   哪怕圆圆给钱,医院病房里,尤其是病友们,最爱攀比的可不是谁家的孩子雇的护工好,而是谁的孩子更孝顺,愿意多在病床前守一会儿。   哪怕大家知道那个老人曾经抛妻弃女过,说的最多的也是:“他已经认错了,到底父女一场,你就应该照顾他到死。”   一颗精子的恩惠,半生的嫌弃,可他病了,他快死了,你就得负责在医院跑前跑后,一直到他死。   圆圆不用上班,时间不是钱吗,她白手起家,自己开店做生意,一天不在店里,工人们会好好干吗?   道德绑架只能绑架善良,要脸的人。   所以她现在态度强硬,不沾染阎西山的一切,尤其切断圆圆和阎西山的一切关系。   就是想在将来圆圆也能抛开阎西山那个大包袱。   “不稀罕,让她卖吧。以后阎西山落难了也甭找我们就行。”陈美兰说着,抱了四支雪糕要走。   阎大伟又说:“还有西山的那两个大煤窑,胡小眉应该也准备给陈平,刚才她带着的就是陈平的儿子,俩人最近打的火热不说,听说陈平在跟老家的爱人办离婚,估计也是为了她。”   暴发户们大多泥腿子出身,陈平在老家也有老婆,还有一串闺女,也是一群招娣引娣来娣的。   不过这年头,男人一暴发就离婚,太正常了。   他们能抛得下女儿和老婆,但抛不下儿子,难怪胡小眉会带着陈平的儿子。   这时正好有个暴发户也来买雪糕,虽说不认识,但大家都认识阎西山。   “岂止是煤窑,胡小眉原来有些关系,秦川集团的工程就是她帮陈平介绍的,你看,那不秦川集团书记的车?”这暴发户说。   远处停着一辆普桑,离那些夏利远远的,一看就是国有集团的车。   胡小眉笑眯眯的在敲窗子,不过敲开后,对方并没接她的雪糕,笑着聊了几句,等对方往上摇窗子的时候还一直在不停的挥手,直到人家完全摇上窗子,才停止挥手,拉着小胖墩儿走了。   阎大伟一拍脑壳:“还真是马书记的车,美兰你先回,我去给马书记打个招呼。”   另外那个暴发户唆着雪糕说:“你就是陈美兰吧,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西山的财产里有你闺女的一半,不管胡小眉怎么折腾那个煤窑,不管西山将来混成啥样,你好歹多拿些钱防身,以后横竖他要落了难,找的都是闺女,到时候你也不至于白白把自己气死。”   “他难道不要脸?”陈美兰反问。   这暴发户笑了一下:“平心而论,我风光的时候在外头跑,要没钱了肯定要回家找老婆孩子。要脸就意味着吃亏,这世道,我们这种人就活一个不要脸。”   陈美兰顿了一下,发现这是个真理。   哪怕多活一世,亲情割不断,阎西山得了肝癌,要找的依旧是圆圆。   这跟她要不要煤窑,要不要阎西山的钱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阎西山深谙不要脸之道。   阎大伟又跑回来了,不由分说,拉起陈美兰就往那辆普桑前跑。   有辆车就是好,外面热的像蒸笼一样,但车窗打开,里面喷出来一股凉气。   里面有两口子,看起来年龄都很大,应该是来送孙子上学的。   阎大伟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马书记您好,您不是问我我们食堂谁盖的吗,搞的跟个碉堡一样。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陈美兰,我们的小包工头。美兰,这是秦川集团的马书记,和他爱人,马大姐。”   马书记挺热情,从窗户里伸出了手:“你好你好,难得啊,咱们西平市还有女包工头?”   不过他身边那个女人看起来眉目不善,上下打量着陈美兰。   男人和女人有天然的吸引力,女人和女人则有天然的排斥性,这个老太太不喜欢陈美兰,只差把厌恶两个字洒在眼神里,传递给陈美兰。   陈美兰于是轻轻挣开了马书记的手,伸手去握那位马大姐的手,但换了个称呼:“马太太您好,我叫陈美兰。”   这一声出去,马太太倒是笑了:“是不是打过憋怂阎西山的陈美兰?”说着,还瞪了丈夫一眼。   “对。”陈美兰语气特别肯定:“那就不是个东西。”   马太太温和一笑,使劲摇了摇陈美兰的手:“你厉害,敢打煤老板,但你就该把煤老板那臭不要脸的二奶也打一顿,啥世道啊这是,二奶敢四处骚摇BI,原配得夹着尾巴做人。”   厌恶收回去了,马太太的眼神里写满了慈祥的爱。   阎大伟趁势说:“别看咱们美兰是个女同志,活儿干的特别扎实,水泥沙子都用的特别良心,马书记要有工程,考虑一下她。”   马太太还没松开陈美兰的手,瞪了丈夫一眼:“这可是敢打憋怂阎西山的女人,你必须考虑。”   刚才胡小眉那个二奶吃了瘪,此刻,原配之间的共鸣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马书记瞪了妻子一眼,回头打着官腔:“要有工程我一定考虑。”   秦川集团最近确实有大项目。   建筑工程。   昨天陈平和阎斌去跑的就是那个工程。   陈美兰虽说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自已自足赚点小钱,但有生意上门,何乐而不为。   她于是又说:“马书记,我的施工队虽然小,但是有技术员,也有工头,而且我会自己盯施工质量,别的不说,咱们质量是能保证的,而且我们肯定不会忘记感谢您。”   好处费才是大头,也是必须点明的,因为这个年代,好处费还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是私底下的默契。   显然,刚才只是客套话,她说了这句后,马书记沉吟了一下,才说:“留个电话号码吧。”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陈美兰要电话号码了,陈美兰的心在咆哮,家里必须装个电话了。   阎大伟倒是很聪明,立刻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留下了。   望着马书记一点点摇起了窗子,阎大伟和陈美兰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一直没变,等对方关了窗户,阎大伟转过头搓了搓被笑僵的脸皮,给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   俩人边走,阎大伟边说:“美兰,这个工程,我算是介绍给你了,但你一定要瞒着秦玉,不能叫她知道。”   阎大伟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有份工资,混日子足矣。   但秦玉一心望夫成龙,要叫秦玉知道他把工程介绍给了美兰,她会生气的。   “我不说,但你最好也瞒着,少吵架。”陈美兰说。   正好看胡小眉在不远处,阎大伟又说:“胡小眉可真是个人材,那马大姐当着你的面骂的那么难听,刚才肯定没给好脸色,你看她刚才笑的多好?溜须拍马,别人打左脸,她还能递上右脸给着,一般人做不到的。”   所以重活一世,做好自已远远不够,还得强硬一点,该自己的一分都不能少。   毕竟不要脸的人会永远不要脸。   而不要脸,正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证! 第39章 小校霸(你新妈喜不喜欢喝酒,男朋)   陈平开着阎西山的骚红夏利一出现,顿时就成了校门口的焦点。   他是忙完手头的活儿才匆忙赶来的,目的就是不想错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胡小眉把那小胖墩儿交给陈平之后,远远扫了陈美兰一眼,转身走了。   刚才她和阎大伟去跟马书记打招呼的时候,胡小眉全程看在眼里。   那张永远笑嘻嘻的脸,走的时候再没笑,跟陈平耳语了几句,看样子还挺委屈。   不过胡小眉一辈子都委屈,将来阎西山得了肝癌,她坐拥八套房,一分钱不给治病的时候也很委屈,委屈到公安听她哭诉了一番,立刻就放过她,去找圆圆了。   因为陈平昨天说过,陈美兰知道小旺跟那小胖墩儿之间有过节。   当然就会注意观察这俩孩子。   陈平家那胖墩儿比小旺胖三倍,脚上穿着崭新的胜利牌钉鞋,本该宽松的运动裤勒着孩子的屁股蛋子,圆的像两只篮球。   中间一道沟,勒的孩子不舒服,一边唆冰棍,一边扯裤裆。   陈美兰以已度之,并不认为瘦瘦的小旺会打人,觉得他才是挨打的那方,所以远远看到陈平父子,就摸了摸小旺的脑袋,指着小胖墩说:“那个就是你原来的同学吧,是不是他在学校里经常打你,要不要我帮你出口恶气?”   为了小旺不逃学,她不介意做回校霸。   但孩子的世界远比陈美兰所想象的复杂得多。   小旺远远看着小胖墩儿,居然来了句:“你想哪儿去了,我才不打他呢,我就不认识他。”   转眼校门开了,阎肇要带着圆圆去报名,还要找校长,陈美兰就带着小旺报名,等通知看班级,领书。   她可是一直盯着小旺的,但不过转眼的功夫,事情就在突然之间。   小旺一直是跟着她的,但是那小胖墩儿轻轻捅了捅小旺,在他耳边说了句啥,小旺突然跳起来,举起拳头就捣了小胖墩儿一拳头。   这意思是小旺不止学习差,爱逃学,还真是管不住手,总喜欢打人的校霸?   但事实似乎又不是这样。   陈美兰把小旺拉了回来,他头一回打人,她也没说什么,只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   转眼就要去教室了,小胖墩儿居然跟小旺是分在一个班级,陈美兰因为要领书,也不过晚了一步,刚拐过个弯儿,就见一个角落里,小旺刚想举拳头,小胖墩儿喊了句啥,小旺顿时跟只皮球似的泄了气,而小胖墩儿,举起拳头就开始打小旺了。   拳拳到肉,分明是小胖墩儿先挑衅的,但小旺怎么就那么挨着,一声不吭?   “你个熊孩子,打我儿子干嘛?”陈美兰喊了一声。   陈平其实就在不远处,抱着他儿子的书,他儿子打小旺的时候他好像眼睛瞎了似的,听见陈美兰喊了,才回头慢悠悠的走过来,居然问了句:“儿子,阎小旺是不是又打你了?”   “是啊爸,他先动的手。”小胖墩儿比他爸还聪明,耸起肩膀说:“爸爸你快看,我的肩膀都给他打青了。”   小胖墩这种刺儿头,故意惹人,完了还装好人,简直是陈美兰见过最熊的孩子。   而且恶人先告状,看陈美兰过来了,小胖墩儿一脸洋洋得意的,居然问小旺:“你还真换了个新妈,阎小旺,你新妈喜不喜欢喝酒,男朋友多不多呀?”   突然之间,就像只发了疯的小狼崽子似的,小旺嗷的一声,都不用拳头,直接头朝着小胖墩儿撞过去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陈美兰又明白了点儿,小旺逃学,他自己的问题占一半,周雪琴爱交际,爱结交,爱喝酒的生活作风也占了很大一半。   毕竟民风似开未开,大人怎么样无所谓,现在的社会,还是很忌讳周雪琴那种直爽性子的。   把小旺捞了回来,陈美兰得安抚这头暴躁的野狗:“阎望奇,听我的,这回我帮你撑腰,好不好?”   “我不上学了,咱们走。”小旺吼了起来:“我又不是非上学不可,我现在出去就能自己做生意,我不上学了,我要去当暴发户,当煤老板。”   一个小不点儿说这种话,虽说他自己看起来很生气,但给人看着特别可笑。   陈平父子笑的前仰后合。   陈美兰抱着个连蹬带踏的小崽子,抽空问陈平:“陈老板,您那车我挺熟悉的,那是您买的车?”   “当然,那原来是西山的车,他爱人胡小眉已经把车卖给我了,美兰,这车跟你可没关系?”陈平依旧笑嘻嘻的说。   原来阎西山不论应酬还是干什么,带的都是胡小眉。   在跟她离婚之后,就跟胡小眉夫妻相称,叫齐冬梅,永远是岳母大人,毕竟他起家,就靠的是齐冬梅。   但胡小眉和阎西山结婚其实很晚,上辈子是在阎西山被羁押之后。   阎西山那家伙不见兔子不撒鹰,当时她和吕靖宇都结婚了,他时不时还要跑来卖卖惨,看她还有没有离婚的意向,他居然妄图让她给他当三儿。   属于小三原配都不丢,都深情的要死的那种人。   所以陈美兰敢笃定阎西山还没和胡小眉扯证。   听陈平的意思,他怕不是认为胡小眉和阎西山已经扯证,是婚姻关系吧。   陈美兰还得安抚怀里气到脸都青了的小旺,虽说因为陈平对自己那种有意无意的蔑视和轻看,甚至懒得跟这家伙多说一句。   但还是忍着气说:“陈总,你刚才也看的明明白白,是你儿子故意挑衅我儿子,我儿子才跟他动的手,我这个人不讲情理不讲道义,而且特别偏心眼,你要不管你儿子,就别怪我教育他,你也知道,就连阎西山我也曾经打成过个猪头。”   说起陈美兰打阎西山,陈平也要忍不住叹息一句。   憋怂阎西山曾经是风光,但被前妻打成猪头,还进了局子,他现在就是个屁。   而陈美兰现在口气硬,不也是仗着阎肇?   陈平虽说也做生意,他也是有后台的人,他的后台一直在说阎肇干不长,早晚要倒。   而且他是从津西区过来的,在津东区又没有违法记录,阎肇又能拿他怎么样。   他免不了要劝陈美兰几句:“陈美兰,孩子有孩子的世界,咱们做大人的随便说几句就行了,你是嫁了个公安,但公安也是人,总不能因为你儿子是公安的儿子,就在学校里称王称霸吧,刚才明明就是你儿子打的人。这孩子本来就爱打人,还爱逃学,你不清楚实际情况就别太护短。”   小胖墩儿得意洋洋,也要来一句:“阿姨,我爸爸有车,阎小旺的公安爸爸有吗?”   陈美兰笑着回说:“小朋友,我家是没车,但你家马上也会没有车了哟。”   “我爸还有大煤窑,你们家有吗?”   暴发户们催生了这个时代的攀比心理,孩子们尤其爱攀比。   父母是公职,在这个年代简直没脸见人。   “我家是没有大煤窑,但你家马上也会没有喽。”陈美兰依然笑着说。   原本她没想这么早动手的。   但现在为了欺负这小熊孩子,那车和煤窑她也必须要回来了。   今天就要!   小胖墩和他爸越看小旺就越觉得好笑。   陈平又劝陈美兰:“孩子们打架,大人不要着急生气儿,犯不着。再说了,阎小旺又不是你亲生的,但我就这一儿子,我媳妇为了躲计划生育,在地窖里吃喝拉撒整整呆了三个月,出生后光罚款交了八百块,谁让我儿子受气,比给我气受还让我不舒服。”   这个时代还催生出一帮因为儿子来的不容易,就看别人家的全是草根子,自己家的是珍宝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凰男他爹。   毕竟人家的儿子交过罚款,金贵着呢,谁都不能打。   不过刚才一直在闹的小旺这会儿倒是不闹了,因为陈美兰怀里还抱着书,他挣扎着溜了下来,蹲在地上,正在往书包里装书。   陈美兰把这小子拎了起来,还得问一句:“阎小旺,到底小胖墩儿说了什么,你就非要跟他动手,你可是个公安的儿子,你难道不知道,先动手的就是没理的一方?”   先动手,再被动挨打,他不但要挨打,而且这种事情要闹到老师面前,也是他没理。   这简直是吃亏的祖宗,吃亏到家了。   小旺把书包整理好,背到了背上,闷了一会儿,居然来了句:“你以后不要出去交男朋友,也不要喝酒,我就保证好好上学,不打人,好不好?”   所以果然,小旺原来不爱上学,爱打人,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妈爱喝酒,而且喝酒的对象大多是同学的爸爸,那些同学转过来取笑他,这才是孩子不愿意上学的原因。   现在她成他的妈妈了。   小旺对她的期许也是这样。   也就难怪阎大伟头一回去找她,小旺会那么警惕了,他甚至不愿意搬冰箱的叔叔进家门。   因为他在这方面吃过的亏太多了。   既然孩子保证愿意好好读书,那陈美兰也必须给他再来一针强心剂,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她说:“只要你真好好读书,妈妈向你保证,让陈平父子上门给你道歉,好不好?”   小旺才不相信陈美兰能让陈平父子上门给她道歉。   因为刚才打人可是他自己先动的手。   但他还是摇摇脑袋,背起皱巴巴的书包,在前面走的挺胸抬头。   毕竟这个新妈妈,她不喝酒呀。   从教室出来,正好阎肇见过校长,带着圆圆和小狼,也从圆圆的教室出来了。   看了看背着书包,走的朝气蓬勃的儿子,他也伸手抚了抚儿子的脑袋,居然来了句:“这不挺爱读书的。”   陈美兰顿时一噎:狗男人,你自己开心就好。   且不说这个,事实上,为什么阎肇不愿意来陪儿子报名,也是有原因的。   刚才阎肇没出现在人群中还好,这会儿大家都要出门,几个暴发户发现阎肇了。   煤是什么,是黑金,而阎肇,则是管黑金的那只无形大手。   虽说犯了错的一帮暴发户已经被羁押了,但需求不止,供给不休。   以阎西山为首的那帮子被关了进去,成了在局子里挨打的昨日黄花,新的煤老板们为了抢生意抢地盘已经打的头破血流了。   给这帮暴发户们看到阎肇,当然要围过来。   没话找话也要聊几句,有问他工作忙不忙的,还有问他有没有时间,想请着吃个饭的。   有一个大概是信息滞后,还不知道阎肇已经离婚的,居然冲到阎肇面前就来了句:“您爱人周雪琴跟我一起喝过酒,可是好朋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   阎肇本来是大步流星往外走的,听到这句,停下来了,回头望着那个油光水滑的暴发户,双目一狭。   顿时一帮油头滑脑的暴发户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看着对方。   他,被阎大队长宠幸了! 第40章 太阳能(她表现的,就像个十八岁的)   “我和周雪琴已经离婚了。”阎肇简促的说。   “不会吧,雪琴多豪爽的女同志,喝起酒来……”那暴发户拍了一下大腿。   但看到阎肇目光愈发的冷了,这人顿时觉得脖子上寒风嗖嗖的,随即说:“开玩笑开玩笑,阎队您慢走。”   但随着阎肇转身,他目光里也透着鄙视。   不就一缉察大队的大队长吗,虽说有权,但没钱,穷啊。   而且一到任就风风火火,抓了一帮煤老板。   他也是榆木脑袋,煤老板和公安永远是勾结一体的,马副局私底下喝酒的时候跟大家说了多少回了,现在夹着尾巴做人,是要等哪一天阎肇被人整下去。   所以他在津东分局,干不长久。   但就在这人骂骂咧咧时,阎肇转身,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局子里目前关的那帮特别想你们,同志们,你们可要好好干!”   暴发户们顿时集体倒抽一口冷气,毕竟谁都不清白,别局子里那帮真的咬过他们吧。   虽说大家气的牙痒痒,但最近一段时间这帮暴发户们乖了很多。   过村庄卡车愿意减速了,也不敢超载了,行贿也是悄悄摸摸塞钱,不敢光明正大了。   津东区的治安目前和谐的要命。   陈美兰起先并没有意识到,毕竟她从来没经历过。   但看到一帮暴发户盯着阎肇的架式,就故意拉着孩子们走慢几步,离阎肇远远的了。   83年之前给公安做家属还是个技术活,因为当时出了很多起故意伤害公安家属的案件。   直到83年严打,国家对伤害公安及公安家属的案犯从严,从狠治了一段时间,现在倒没这种事了。   但就算不伤害亲属,给这帮人发现她是阎肇爱人,估计她家的门也得被踏破。   几个孩子只有小旺能意识到这点,故意离得很远,圆圆和小狼还想追爸爸,陈美兰突然灵机一动:“圆圆,咱们去买书皮,好不好?”   “买牛皮纸包书皮?真的吗?”小旺转身就往文具店里跑:“我要自己包。”   “小旺哥哥,你怎么像是头一天上学一样,难道你的书原来从不包书皮吗?”圆圆觉得很吃惊。   小狼指着小旺:“哥哥的书被周二哥擦屁股啦。”   看来小旺头一回上学的经历并不愉快。   既然这样,这回读书就更要郑重其事,买最好的牛皮纸,看到文具店里还有各式各样的蜡笔,虽说现在的孩子副课不多,但是给俩孩子一人买一盒。   铅笔也不选最便宜的那种,而是选上面漆过颜色的,花花绿绿的铅笔,陈美兰一口气买了一打。   突然,看到小旺站在一个地方不肯走,陈美兰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东西她也喜欢,居然是个陀螺转笔刀,既能转笔,还能当陀螺玩。   不说小旺走不动路,圆圆和小狼直接开始惊呼了:“妈妈,好看。”   “那就一人买一个。”三个才一块钱,必须买。   大的俩还好,小狼也有了一个转笔刀,这熊孩子看了看,居然哇的就是一口咬。   把陈美兰给吓的,生怕要割坏了他的嘴巴。   “阎小狼,你可真是只小狼崽子,啥都敢吃。”圆圆抢过转笔刀,摸着小家伙的嘴巴,心疼的说:“我原来叫招娣,你可是我唯一招来的弟弟,以后可不准再这样玩,我会心疼的。”   小狼虽说喜欢咬别人,但跟圆圆关系特别好,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转笔刀郑重其事捧给了圆圆:“姐姐保存。”   从文具店出来,小旺提着所有的东西,特意慢走两步,跟陈美兰说:“阿姨,我发现我们买的文具是最多的。”   别人买铅笔都是一根根,她买了一大把。   别人都是买个小刀片儿削铅笔,他和圆圆一人有一个转笔刀。   陈美兰起先还没意识到圆圆和小旺有多喜爱那个小转笔刀。   直到有一天,圆圆给他们仨的转笔刀用毛线织了个罩子。   “转笔刀也会冷的,需要穿衣服喔。”她居然说。   ……   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回家,看阎肇准备要出门,连忙把他给拦住了。   “阎队,咱们商量个事儿。”她说。   阎肇停下了:“你说。”   “不管西山判多久,他那煤窑和车我都准备收回来,您没意见吧?”陈美兰故意用了个您字,就是不想阎肇反对。   他不止清廉无私还嫉恶如仇,阎西山的煤窑,陈美兰怕自己要收,他会反对。   阎肇低下了头,眉头一挑,反问:“你能收回来?你准备怎么收?”   他似笑非笑的,似乎并不相信她能从胡小眉那儿收来车和煤窑。   “我有我的办法,不过你放心,煤窑我不会经营的,目前咱们先收回来,我握在手里就好。”陈美兰于是说。   阎肇点了点头:“可以。”但看她要走,又来了句:“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有事喊我,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回家,你要没把握最好别去,等我回来。”   “我自己可以的。”陈美兰连忙说。   真是奇怪,上辈子陈美兰可是做过首富夫人的,总被阎肇当成小兵来训。   而且他不会以为她为了收煤窑,要上门跟胡小眉吵架吧。   今天还有件顺带的事儿,陈美兰得去电信局报个名,给家里装台电话。   要是秦川集团的活接不下来,她就不做工程了,但要能接得下来,她打算认真跟阎肇谈谈做工程的事。   想起周雪琴曾说,阎肇因为她做生意,不但亲自举报她,甚至还最终跟她离了婚,陈美兰就觉得压力好大。   到电信局报名排队,拿到固定电话的装机许可证。   她这才准备要去找陈平收车。   作为首富太太,陈美兰上辈子闲的时候学过插花,学过茶艺,学过如何欣赏名画,唯独没学过车。   一是她生性胆小,不太敢,二是吕靖宇有意识的不让,而且是特别坚决的不让,在他说来,首富太太只需要坐在后面就行了,这是身份的象征。   她开个车四处乱跑,会丢他首富的脸。   但后来圆圆和二妞只要一吵架,就能潇洒的开车离去,而她只能坐在家里生闷气,那时候陈美兰才发现,吕靖宇一直是在有意识的束缚她,捆绑她。   这辈子她必须学会开车。   且不说这个,陈美兰要收煤窑和车,当然不可能自己去,她得找个人替自己上门。   那个人就是阎斌。   阎斌现在不上班了,赋闲在家,给孩子们搞后勤,做家务,顺带着,轰轰烈烈的经商赚钱。   但别看下海才一个来月,阎斌给现实打击的特别厉害。   原来出门吃饭都是暴发户们请客,现在他自己掏钱,才发现钱用起来那叫一个快,原来有人请,偶尔他也禁收不住诱惑喜欢嫖一下,但现在不行了,他自己掏钱请人嫖,才发现嫖一下居然要二三十块!   曾经是他嫖别人请客,现在是别人嫖,他请客。   原来他总觉得下了海就有收入,现在才发现三角债务倒起来,结款那叫一个难。   而且陈平滑头的像只泥鳅一样,嘴上说一起合伙做生意,自己有多少收入却从来一分都不肯报给他听,但请客吃饭全让阎斌掏钱。   说是合伙,其实是拿他当免费的小弟。   阎斌慢说赚钱,这才一个来月,原来攒的,贪污受贿来的那点家底儿都快花光了。   所以虽然他一直跟宋槐花保证说自己能赚钱,但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看美兰进门,他问:“美兰,有事?”   陈美兰把阎西山的车钥匙拍到了阎斌面前,直说:“二哥,陈平开的是我的车吧,麻烦你去把它给我开回来。”   阎斌愣了一下,说:“西山的车是胡小眉卖给陈平的,我怎么去帮你开回来?”   “胡小眉跟阎西山有结婚证吗,有婚姻关系吗,我家圆圆可是阎西山唯一的女儿,阎西山的车就该由圆圆来开。万一他要是被判了刑,好几年出不来,他的煤矿也该是由圆圆继承吧。”陈美兰再反问了句。   “但陈平跟这事儿没关系,那车是人陈平的,我要开了,他报案怎么办?”   “报案就让他找胡小眉要钱啊,车和煤窑都是圆圆的,关胡小眉和陈平什么事儿?”   阎斌考虑了一会儿,发现是这个理,拿起钥匙,转身要走。   陈美兰又说:“二哥,你再帮我给陈平带句话,让他今天带着他儿子上门,来给我儿子道歉。”   这个最重要!   ……   陈平住在东方集团,租的胡小眉的房子。   不过不是她原来住的那套,而是阎西山进去之后,她新买的一套,本来是准备买来给齐冬梅住的,现在租给了陈平。   楼上楼下,俩人的关系当然也就很亲密了。   陈平说是为了儿子读书才租的房子。   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不但图阎西山的车,还想霸占煤窑和胡小眉。   这叫朋友妻,不客气。   但虽说胡小眉原来也做三,不过她眼光很高,陈平没有阎西山长的帅,也没阎西山嘴巴甜。而且他老婆也不像陈美兰,说离婚就离婚,是个打定主意,你们奸夫淫妇在外面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就不离婚,不便宜你们的死样子。   所以胡小眉一直挺犹豫的。   但女人都在于磨,烈女还怕缠郎呢。   今天陈平借故让胡小眉帮他儿子包书皮,就准备跟胡小眉谈谈煤窑的分成。   给人当过小三的女人可不好糊弄,她不谈感情,不谈恩情,只谈钱,而且胃口特别大。   这会儿还没说煤窑,胡小眉正在听小胖墩说阎小旺。   “哼,阎小旺那家伙虽然拳头硬,但只要我说一句话,他就一声不吭,凭我打啦。”小胖墩儿得意洋洋的说。   胡小眉好奇了:“为什么呀?”陈平的手从桌子底下摸过来,想摸她的大腿,给她狠掐了一把。   借故,她往小胖墩儿身边挪了挪。   小胖墩给香香的阿姨搂着,更得意了:“我只要说句阎小旺,你妈是个骚货,他就不吭气儿,支着打啦。”   骂一个孩子他妈是个骚货,那孩子心里得多难受?   陈平家这儿子怎么这么讨厌?   胡小眉没有预料中的开心,反而心里特别不舒服:这个小胖墩儿好讨厌?   还没给这孩子当后妈,她已经烦的不想看见他了。   还是赶紧谈分成吧。   她说:“陈平,你不要动手动脚,我跟你认真谈,咱们私人的关系先不说,西山的煤窑我放给你采,钱我们二八开,我八你二。”   陈平本来要动手动脚的,听胡小眉说了句我八你二,愣了一下:“你心怎么这么黑?”   “你以为阎西山的煤窑就你一个人盯?我后面还有人盯着的,人家也要分钱,而且是分大头,要不然你就算拿到矿,天天执法队上门,你怎么开采?”胡小眉反问。   陈平滋了口气,他是想要一半,给胡小眉一半的。   这么说蛋糕挺肥,想分得人还挺多?   陈平还在犹豫,胡小眉索性说:“你要愿意,明天就带人开窑,快点。”   “对了,陈美兰那边不会有意见吧,她不会跑去给阎西山告状吧?”陈平问。   胡小眉立刻一声冷哼:“我家西山的东西关她什么事?”   其实是这样,胡小眉一直在试探,先卖了阎西山的车,就想看陈美兰闹不闹。   后来发现她悄悄的没吭气。   她就觉得陈美兰清高,跟阎肇一路货色,既穷又不爱钱,瞧不上阎西山的黑煤窑。   所以现在的胡小眉,可是甩开了手,准备自己做煤老板的。   ……   俩人正在聊,突然有人敲门了。   胡小眉起来开门,门口站的正是阎斌。   陈平依旧还是笑嘻嘻的:“老阎,有事儿?”   原来陈平叫阎斌都是阎所,阎爷,阎总,天天喊他下海一起发财,结果等阎斌真下海了,陈平天天喊他老阎,而且拿他当个拎包的小弟,呼来唤去。   所以甭看阎斌一直跟着陈平,但其实心头也藏着一股吐不出的老血。   “美兰那车我要开走,还有,小眉,美兰限你三天之内,把西山煤矿的钥匙给她拿过去,要不然她要砸钥匙,接管煤窑了。”阎斌居然说。   陈平一听顿时愣住了,结巴了:“老阎,你啥意思?”   阎斌手里一把车钥匙晃了晃:“美兰要收煤窑,就这意思。”   啊的一声,不说陈平愣在原地,胡小眉往后一倒,差点没把后面的小胖墩儿给压倒。   “胡小眉,你他妈跟阎西山没结婚?”陈平突然咂过味儿来,吼了一句。   “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啊。”胡小眉也吼了一句。   陈平愣了会儿,突然就抽了自己一耳光。   阎西山个贼滑的王八蛋,他不是四处跟人说已经跟胡小眉结婚了吗?   没扯证算什么结婚?   没扯证胡小眉又哪来的权力处置阎西山的财产?   那辆车可花了他八万块,八万块,他的一半家当!   只听楼下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小胖墩儿刚才还在洋洋得意炫耀的车,这下真的没了。   陈美兰就在煤场门口等着,等车一开进去,铁将军一把门,就把门给锁上了。   “美兰,煤窑,要不我来帮你经营?”阎斌笑着说。   他和陈平还是搭档,反水的那么快,为的不也是想经营煤窑?   “再说吧。”陈美兰笑了笑说。   从陈平到阎斌,这些人可都是阎西山的兄弟,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阎西山要被判无期,以为阎西山真的出不来了。   这么兴师动众抢他的财产,女人和车。   阎西山要知道曾经的兄弟们如此不客气。   也不知道会不会哭死。   陈美兰进了门,就听见阎肇摆弄东西的声音,他在家,家里不是叮叮咣咣,就是哐哐啷啷,声音都跟平时不一样。   陈美兰刚刚收回了车,心里居然有种小学生式的,求表扬的激动。   转了一圈儿,发现阎肇在厕所里捣鼓。   俩小的围在旁边品评。   他自己开沟自己埋管子,再装个自己买来的喷头,还甭说,一个淋浴器搞的有模有样。   见陈美兰进来,阎肇跟圆圆说:“阎胜男,带小狼出去玩会儿。”   “不要,外面有放毒鼠强的狼外婆。”圆圆说。   阎肇皱了一下眉头,抬头问陈美兰:“最近周雪琴家妈又来过?”   “没有。”陈美兰笑着说:“去吧,去跳席梦思。”   现在拐卖案多,孩子们警惕性高,本身就不爱出村子,俩小的又还喜欢围着爸爸,那是找借口呢。   俩小的一出去,阎肇伸手就把厕所的门给掩上了:“煤窑收回来了?”   “差不多吧,但是西山的车我开回来了,就停在对面煤场里。”陈美兰笑着说。   阎肇停了手,仔细打量着陈美兰,他这是被惊讶到了。   他肯定没想到,她能这么轻轻松松把车给收回来。   “自己开回来的?没人追你?”阎肇又问。   陈美兰再笑了一下:“二哥帮我开的。”   阎斌啊!   阎肇手再停了停。   黑吃黑啊!   不说煤窑,那车,他也没想到她能收回来。   但陈美兰似乎总能把很麻烦的事情搞得特别简单。   不过阎肇很快就避开阎西山的财产,不谈了。   那是陈美兰前夫的东西,按理他也不该管的。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说:“你可以试试,今天晚上就可以洗澡了?”   “能有热水?”陈美兰好奇的问。   阎肇真是神了,一把打开,流出来的还真是热水,刷啦啦的朝着地上流着。   洗完澡的水直接从蹲坑里走,虽说简易,但很干净。   “我一个战友等不到安置,家里穷,为了孩子能有奶粉吃,下海了,在推销一种太阳能板,我赊了一个,下个月工资我会少给你一百块。”阎肇接着说。   所以他不止按了淋浴,还在外面安了个太阳能热水器?   这年月能给家里安得起太阳能,必须表扬。   陈美兰现在发现了,这个男人很直接,但敏感又怕羞,你只要表达出丁点的不乐意,他都会以为你是真的不乐意。   所以男人就在她身后,刷的一把关了热水器,轻轻的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陈美兰没动,也没反对。   厕所里潮潮的,而且因为疏通过,没有从沟底泛上来的异味,味道很正。   这年代有个味道正常的厕所也不容易。   男人其实都差不多,陈美兰又不是没经历过,阎西山和吕靖宇刚结婚的时候虽说没有阎肇这么勤快能干,但表现力也是杠杠的。   区别是别的男人会缠,缠不到就誓不罢休,但阎肇不会。   他呼吸特别粗,手一直在颤,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头才一低,突然,门哐的一声。   陈美兰发誓这回可不是自己故意的,她表现的,就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害羞,温柔,不吭气儿。   但门哐啷一声被撞开,小旺就在门口,两只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爸?”他喊了一声,居然来了句:“你是不是被电打啦?”   阎肇两只手高举,站在陈美兰身后,还真像是被电打的样子。   “爸没事,出去玩。”阎肇说着要关门。   “别呀爸,妈妈,你们知道谁来了吗?”小旺看他爸动了动,估计给电打的不严重,在外面跳了个蹦蹦,兴冲冲的说:“陈平来啦,他说他要跟我道歉。”   今天可是小旺先动的手打的人,而且小旺原来读书,向来也是这样,那些孩子故意挑衅他,他一动手他们就告老师。   这种情况下有人会道歉吗,肯定不会。   可今天陈平就来道歉了,而且一上门就双手合什,笑着对小旺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他说:“阎望奇小朋友,去把你的母上大人请出来,我跟她好好聊几句,好不好?”   母上大人,这么文雅的词,小旺也是头一回听。 第41章 搓澡(阎队,你是不是又在打孩子)   阎西山的骚红夏利买的时候十万块,转手给陈平,胡小眉收了八万。   现在的八万是个什么概念,暴发户们,比如最有钱的阎西山,手里总共有二十五万,花十万买了车,还有十万在陈美兰这儿,自己只存着五万块。   而陈平作为一个暴发户,包工头,这八万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攒积的钱中的一大半。   现在还没有过户一说,基本就是,车拿走就开,法律不完善,大家也想不到专门去给车搞过户这事儿。   所以阎斌把车开走,就意味着陈平的八万块没了。   因为不知道阎肇住在哪儿,还是胡小眉给他的地址,让他来的盐关村。   不过陈美兰在这方面向来缓得很。   “告诉他,让他在外面等着,就说我们在吃晚饭,不方便见他。”陈美兰笑着说。   阎肇搞了一个太阳能淋浴,她得先洗个澡,几个孩子还没吃晚饭呢,得让孩子们先把晚饭吃了。   至于陈平,这回她要好好晾一晾。   小旺问陈美兰:“阿姨,我要真说让他走,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走人,再不来了呀?”   “会。”看小旺脸色一变,陈美兰又说:“但你别怕,他一会儿还会来的。”   油头滑脑的暴发户,头一回上门可不能见,必须搓搓他的锐气。   太阳能热水器也是这几年兴起来的。   在盐关村,陈美兰这算是头一户。   她觉得这东西应该很贵,不至一百块,心里有点怀疑阎肇是不是托了后门,或者走了关系才弄到的。   虽说他应该不是那种人,但还是得问问。   “战友给的。”阎肇想了想,又说:“他说是出厂价,但如果不够,以后我再补给他吧,我们是兄弟。”   像阎肇这种人,战友遍天下,而且现在复员的军人多,能分配工作的寥寥无计,大多都是返乡自谋生路,干啥的都有,也都是为了奶粉钱。   “圆圆想不想洗个澡?”陈美兰笑着问闺女。   小狼嘟了一下嘴巴:“爸爸说要让妈妈先洗,我们再洗。”   这俩小的一直在家,是眼看着阎肇装的淋浴器,估计刚才就已经想洗澡,给阎肇制止了。   “要不咱们一起洗?”陈美兰索性说。   “可以啊。”圆圆立刻把小狼抱了起来:“今天姐姐给你洗澡。”   给小狼洗澡可一直是小旺的活儿,其实圆圆特别喜欢,就是抢不到。   小旺鼓着勇气出门把陈平给打发走了,进了门,就见他爸站在厕所门口剥葱。   小旺有点吃惊,难道在厕所门口剥的葱会更香?   但就在这时,厕所里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而且不是圆圆唱,是妈妈在唱,水声哗哗的,这证明,爸爸今天装的太阳能热水器已经开用了。   小旺也想用家里的淋浴喷头冲澡,猛的一下扑在门上了。   门是反锁的。   “爸爸,我也想进去洗澡。”小旺委屈。   结果爸爸却说:“你一会儿再洗。”而且看了儿子一眼,他居然又来了句:“男女有别,以后你也不能再跟圆圆一起睡,你该一个人睡了。”   小旺心里挺委屈的,当然,他大一点,也知道男孩子不能跟女孩子一起光屁股,觉得羞羞,但是他觉得爸爸也想一起洗,因为爸爸的脸都是红的。   小旺特别失落的蹲在厕所门上,爸爸去厨房做饭了。   而厕所里的圆圆和小狼正在哇哇大叫,小狼还不停的说:“痒痒,痒痒。”   圆圆笑成了一团:“妈妈,慢慢搓,痒痒。”   原来是在搓澡啊。   阎肇特别会做油泼面,他力气大,揉的面又光又滑又筋道,手又宽,一根面啪的扯出去就是一碗。   等陈美兰带着俩小的洗完澡出来,又是一人一碗油泼面。   他还拌了凉菜,黄瓜和从外切的猪肝,尤其是黄瓜,特别的入味。   “你这黄瓜怎么拍的?”陈美兰尝了一块儿,因为太入味,忍不住问。   阎肇挑起自己碗里那根面,面不改色的说:“手拍的。”   铁砂掌啊。   一家子就在院子里摆桌吃饭,听到外面有人怯怯敲了敲门,陈美兰示意小旺:“去,开门,放他们进来。”   小旺打开门,顿时张大了嘴巴,因为进来的不止有陈平,还有小胖墩,俩父子都是笑呵呵的,而且陈平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纸盒子,乍一进门,就朝着圆圆走过去了。   “这就是招娣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原来总听你爸爸说起你,给,这是叔叔送你的。”陈平笑着说。   陈美兰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是一盒芭比娃娃,而且看得出来质量特别好,而圆圆这种小女孩,对于芭比娃娃是没有抵抗力的。   她给女儿使眼色,意思是不能收。   圆圆站了起来,把手背到了身后:“叔叔,我不叫招娣,我叫阎胜男,我也不是阎西山的女儿,我爸叫阎肇!”   说完她把小狼一拉:“走吧,姐姐带你去看电视。”   圆圆给陈平一句招娣惹生气了,拉起弟弟就走。   送礼?   送了个寂寞。   头一回上门的时候陈平一个人,还想糊弄过关,但陈美兰不搭理他,回去之后想了想,就把儿子也带来了。   小胖墩名叫常贵,因为虽说胖,但学习很好,陈平宝贝他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今天是押着来跟小旺道歉的。   而且既然已经这么久了,要道歉的话也是排练好的。   就刚才在外面,陈平也已经赏了常贵好几个耳巴子了,该说什么常贵自然知道。   站到小旺面前,常贵鞠了个躬:“对不起,阎小旺,我以后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   阎肇双目灼灼,看看他儿子,再看看常贵,两只眼睛里像在往外射刀子一样。   小旺则紧紧咬着嘴唇,两只小拳头放在肩膀上,神情跟他爸爸一模一样。   陈平看着美兰,两眼祈求:“美兰,孩子都说对不起了。”   “不够。”陈美兰看似柔弱,这方面很刚强,而且她都猜得出来,小胖墩干过的事情比她能想象到的恶劣得多。   果然,陈平拍了儿子的屁股一巴掌:“继续说。”   “我再也不喊你妈是骚……”小胖墩话还未落,陈平给了儿子一巴掌:“都说不能说了,你怎么还说。”   被宠大的孩子,突然被父母打脸,是很害怕的。   小胖墩又惊惧,又委屈,哇的一声哭开了。   陈美兰看把孩子也逼的差不多了,索性也就直说了:“陈老板,西山的车,他出来之前谁都别想碰,西山的煤窑,他出来之前也谁都别想染指。”   陈平也猜到是这个结果,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凡事都有应对。   他笑着说:“西山那煤窑总关着也不是事,你先让我先帮他经营养,等他出来,我分他一半的钱,你觉得怎么样?”   这就是商人,无利不趋,油锅里捞花。   陈美兰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坚决,任何人不能染指阎西山的煤矿。   而且她虽说没跟阎肇商量过,但她觉得这也是阎肇的态度。   上辈子进了回局子,出来之后阎西山就乖多了,做生意也愿意守法了。   这辈子提前进局子,说不定他能得个善终,不用拖累圆圆呢。   但话还是得说好听点。   “西山说不定马上就出来了,等他出来你们再合作吧,这个主我做不了。”陈美兰笑了一下:“要我是您,我就去追车钱了,西山那人也不好惹吧,您拿了他的煤窑,就不怕他出来对付你?”   说着,她看了阎肇一眼。   陈平愣了一下,也看阎肇:“不是说西山判的无期?”   “谁说的?”阎肇反问。   阎肇这个男人,自打陈平进来,只说了这一句,却把陈平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他也一直盯着陈平,就像盯罪犯一样。   他看起来精壮,孔武有力,而且像只几欲跃起的豹子,让陈平这个老江湖都不由的胆寒。   尤其是想想他曾经跟周雪琴之间,关系还曾不清不楚过。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陈平笑着说,总归心虚,又多问了句:“他身上就没有命案?”   现在外头的传言是,阎西山的卡车撞死过人,所以很可能判无期啊。   阎肇唇皮一掀:“无可奉告。”   陈美兰却笑着说:“我觉得西山肯定马上出来,他是我前夫,我敢担保他没撞过人。”   陈平气的差点没疯掉,要阎西山只蹲几天就出来,那他岂不是没捞着羊肉还惹了一身臊?   阎西山呐,笑面阎王,笑着就能整死人的阎王爷。   陈平拉着儿子出门,出门的时候还在笑,转身面色已经狰狞了。   还贪啥煤窑,他要问胡小眉要钱,要他的车钱!   再说小旺,晚上跟爸爸一起洗澡,也让爸爸给自己搓一下。   他也想体验一下痒痒的感觉。   家里有搓澡巾,原来泡大澡堂子用的,小旺一脸希冀的,把搓澡巾捧给了阎肇:“爸爸,搓澡澡。”   搓澡?   在部队上大家都是转过来搓一排,转过去搓一排,阎肇特别喜欢给人搓澡,享受那种,一把搓下去红一大片的感觉,不过大家虽然说都夸他搓得好,但都不愿意麻烦他。   既然儿子想搓澡,阎肇当然愿意。   ……   小狼和圆圆依旧要睡席梦思,这会儿刚看完《好爸爸坏爸爸》躺到床上,俩人七嘴巴舌,在跟陈美兰讲剧情。   圆圆讲的绘声绘色:“黄点点小朋友带蝈蝈上学,蝈蝈一叫,黄点点就学公鸡打个鸣……”小狼立刻学公鸡咕咕一声。   陈美兰听孩子讲故事听的正兴起,突然就听见厕所里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   不但俩小的到被吓到了,陈美兰下意识翻起来就往厕所跑,她怕万一热水器漏打,电要打死人。   在这一瞬间她都想到自己是不是要成寡妇了。   啪啪拍了两把门,陈美兰问:“小旺,你怎么啦?”   小旺啊的又是一声,不止撕心裂肺,还抑扬顿措,但阎肇默不作声。   陈美兰又拍了一把,这回声音严厉了:“阎队,你是不是在打孩子?”   这家人变态吧,周雪琴抛弃孩子,阎肇打孩子。   ……   “你要这么干我可生气了,快开门,立刻。”陈美兰直接踢脚踹到了门上。   这回门开了,小旺像一支利箭一样从里面射了出来,捂着小牛牛,抖抖索索的跑了。   “你怎么回事,刚才是不是打孩子了?”陈美兰看小旺跑的那么急,肯定要问个所以然,一把推开了门。   阎肇却哐的一把关上了门,就在刹那间,陈美兰看见了他的胸肌了。   她在那一刻双眼差点瞎掉。   孩子们已经睡了,一个超人,一个希瑞,两个小书包就摆在陈美兰的炕上。   随着两个孩子去读书,小狼也可以送到幼儿园了。   钱是趁手的,因为据陈德功估算,工程再有一周就可以封顶,她们只用了一半的工期,赶完了一个食堂。   陈美兰听到阎肇从厕所出来,又听到他进了隔壁,刚想关灯睡觉,阎肇已经一把推开门,进来了。   “还没睡?”这人也刚洗完澡,一身肥皂的清香。   陈美兰还盘腿坐在炕上算账,嗯了一声,拍了拍炕沿:“坐。”   就冲他打孩子这事儿,他们也必须好好谈谈。   阎肇坐了下来,简促的说了一句:“我刚才没打孩子,只是给孩子搓背。”   搓背居然能把孩子搓到仓惶而逃,他怕不是在搓背,是在扒皮吧。   陈美兰忍不住噗嗤一声,但又很生气:“以后搓背轻点儿,那还是个孩子。”   阎肇穿的是背心,遮着他的胸肌,但陈美兰得说,自从看过他的胸肌,她不但面红心跳不敢看他,而且,自卑到无与伦比。   为什么他一个男人,会比她还大?   几个孩子应该已经睡了,阎肇下意识抚着她被揉皱的床单。   “陈平和周雪琴是老相识,而且原来陈平在周雪琴家租过一段时间的房子。”阎肇边说,把陈美兰凌乱的搭在炕沿上的几件衣服叠整齐了,然后,还把两只小书包摆的端端正正。   他说的很平淡,但听得出来,语气里压抑着愤怒:“小旺曾经被一个人灌过酒,差点灌到酒精中毒,昏睡了整整一天。还有一个男人扯脱臼了他的胳膊,害的胳膊整整吊了三天,差点孩子的胳膊就废了。另外还有一个男人,说是请他吃羊肉串,吃一串给一块钱,差点撑破过小旺的胃。这些是我走访打听来的。”   再顿了顿,阎肇突然又靠近了一点,两只眼睛浮着一层红色的雾气,一字一顿:“我问小旺他不说,应该是想帮他妈隐瞒这些事情,毕竟他妈当时跟那些人在一起,你帮我问问,那其中有没有陈平。”   陈美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   她一直觉得小旺脾气古怪,但没想到他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   喝醉了酒的人无所顾忌,尤其是城中村那些租客们,最喜欢拿小孩子开玩笑,如果是房东家的孩子倒也没所谓。   但小旺虽然是房东家的孩子,可他外公是个呆傻老头。   当妈的也要喝醉了,孩子给人欺负了她都不知道。   但小旺确实不会告诉他爸。   毕竟人是周雪琴招来的,而周雪琴是他亲妈。   而于小孩子来说,抽烟、喝酒,或者玩笑的时候被打一下,只是大人的越界行为。   能跟大人一起混,他还觉得自己挺能的。   孩子愿意选择离婚时跟着爸爸,但绝对不会跟爸爸告妈妈的状。   没有孩子喜欢看父母吵架,甚至打架。   “好,我问。”陈美兰说。   炕上已经没什么可叠的了,再要叠就是陈美兰盖的那床被子了。   他总不能也叠了吧?   难不成,把她也叠起来放柜子里?   阎肇呼吸一粗,手又伸过来了,而且这回,掰上了她的脸。 第42章 装电话(刚喜得贵子,过几天就发现)   “我人不坏的,不用怕我。”他掰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   说完迅速松开了手,又把枕巾铺的端端正正,这才起身去睡觉了。   不说孩子有没有主见,也不说孩子的品性好与坏,让任何一个孩子说妈妈的坏话,都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要不是阎肇那会儿坐在炕沿上,差不多连她都整理进柜子里,要不是他真的够勤快,而且有了热水器后,终于洗了个好澡之后陈美兰心情畅快,是不可能答应他的。   这个实在太难了,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小旺心目中的恶人。   第二天早晨起来,孩子们朝气蓬勃的要去上学了。   陈美兰带着小狼,则要去幼儿园报名。   在半路分别的时候,阎肇大概还是想试试,就问小旺:“阎望奇,那个陈平,是不是跟你妈一起喝过酒?”   正好经过音响店门口,店里传来一阵歌声:“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要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小旺跳起来唱了一句,伸开双臂,迎着风飞翔一般的跑了。   阎肇停在原地,跟陈美兰说:“他这是故意的,故意偏袒他母亲,瞒着很多事情。”   “你就不要管了,这事儿我抽时间问吧,孩子不偏袒母亲就不是孩子了。”陈美兰牵着小狼的手,挥手说。   周雪琴是没带好孩子,但在八年中,阎肇才回来过几趟,周雪琴好歹伴了小旺八年,他要不偏袒周雪琴,才是真正的白眼狼。   小狼也迫不及待要去幼儿园,回头看他爸爸一直在盯着他,黑黑的脸上居然有笑容,挥着手不停的说:“再见呀爸爸。”   虽然他妈嫌他呆,但幼儿园最喜欢的就是小狼这种孩子,胃口好,吃得多,乖,不闹事,主要是长的可爱,白白胖胖。   而且现在的孩子大多上托儿所,那地方一学期才18块学费。   幼儿园早送晚接,管两顿饭,但一个月就要18块,能送的都是有钱人,小狼进了幼儿园,简直就是小贵宾,立刻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虽说知道周雪琴在首都发大财,周母也接不走小狼,但陈美兰还是认真叮嘱老师和园长,除了自己,不能让任何人接走小狼,为了让园长和老师们更加尽心,陈美兰特意透露这孩子的爸爸是个公安,而且是个了不得的公安。   “放心吧,除了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走他。”园长拍着胸脯说:“这孩子早晚我亲自送。”   这是私立幼儿园,责任都在园长身上,一个孩子要出了事,别的孩子可就不来了。   陈美兰还得去盯一下她的小工程,然后得去趟电信局,装个电话在现在不说是天价,还要排队半年才能安装,不想排队,行啊,加钱。   马上就能结到工程尾款了,陈美兰想了想,多加了一百块,就为秦川集团那个大工程吧,万一能她能拿下来呢。   多花一百,七天之内电话装到。   不过才等了三天,电信局就来电,说要上门来帮安装电话。   但电信局的人还没上门,阎斌先来了,他的下海搞了个轰轰烈烈,却一分钱没赚到,现在就专门帮陈美兰盯着煤窑,收煤窑。   毕竟万一煤窑成了美兰的,美兰肯定得给他一笔感谢费。   不过今天的阎斌一脸的气急败坏,而且进门就说:“美兰,陈平本来一直在追他的钱,但现在不吭气儿,你猜为啥。”   “为啥?”   阎斌清了清嗓音:“胡小眉说她怀孕了,刚才到医院照过B超,怀的还是儿子,目前已经三个多月了。”   陈美兰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一下:“真的?”   阎斌垂头丧气:“你看,要是胡小眉怀了孕,怀的还是儿子,阎西山肯定要跟她结婚,法律上拘留期间是可以保释一天出来结婚的,所以西山哪怕真的判无期,胡小眉跟他结了婚,那煤窑还是她的,陈平还是可以跟她一起开煤窑。”   胡小眉,脸皮厚,精明,脑瓜子转得快。   这办法可实在太妙了,哪怕阎西山在拘留所,听见胡小眉给他怀了个儿子,以他那想要儿子的心情,不得哭着登记结婚?   不过这事儿有点蹊跷,上辈子其实也是这样,阎西山入狱前,胡小眉倒是怀过几胎,不过都是女儿,她是公职教师,超生是要罚款的,而她又争强好胜,不想生女儿。   于是只要照B超照到是女儿,胡小眉就会流产掉,阎西山也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没跟她登记结婚。   直到阎西山进了局子之后,她突然怀了个男胎,而且一照B超正好三个月,阎西山也是在拘留所被保释,临时出来登记结婚的。   阎西山被判了15年,减刑到8年时间再出来,他的煤窑,加五座买回来但还没开采的大煤山,以及所有的拆迁房就全被胡小眉拿走了。   可怜的阎西山,除了给生活费的时候,连儿子的面都见不着。   她这儿子怎么就专在阎西山入狱之后才怀啊,而且两回都是三个月。   想到这儿,陈美兰忍不住笑着问阎斌:“那B超单呢,你看了吗,是不是真怀上了?”   阎斌是代表圆圆去抢煤窑钥匙的,怎么可能不看B超。   不但看了,还是扒着B超单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上面写着胡小眉的名字,一个黑黑的方块块,看不清东西,但胡小眉非指着上面一个黑蛋说:“鸡娃子,看见没,这是我儿的鸡娃子。”   而且就在昨天,胡小眉带着B超单,已经去探阎西山的监了。   大概是因为有关系,当天探监,阎西山当天打审请,据说马上阎西山就能出来跟她登记结婚。   “二哥,咱们市里能照B超的,只有省医吧?”陈美兰问说。   现在B超还不普及,阎斌不太清楚,摸了摸脑袋:“应该是。”   陈美兰记得现在要照个B超还挺麻烦的,要提前一周登记报名,要整整空腹一天,因为探头不够先进,哪怕你空腹了一整天,也不一定能照清楚。   一发就能照到儿子,胡小眉的运气咋这么好?   “你的公安证还在吧,你去省医B超科查一查,看胡小眉这一周之内,有没有登记,预约过B超。”陈美兰说。   阎斌愣了会儿,突然一笑:“你的意思怕不是,那是个假B超吧?”   陈美兰怀疑胡小眉的儿子都是假的,更何况B超。   阎斌嘿的笑了一下,心说他当公安,见过的人精就够多了,没想到胡小眉能精到这步田地,不过能在美兰眼皮子底下当五年的二奶还不被发现,胡小眉能不精吗。   阎斌要走,突然又回头了:“美兰,你嫂子最近特奇怪,在家里拿我当空气一样,你跟她关系不错,没问问她是为啥?”   “她没跟你吵架?”陈美兰反问。   阎斌一笑:“儿子初三,女儿小升初,都要择校,她吵什么吵,不怕影响孩子?”   “你去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陈美兰压抑着心里的鄙夷说。   家里两个学生都在升学的关键期,宋槐花明知道丈夫在外面嫖过,还差点给自己染上病,但班要照常上,要做饭要给孩子辅导功课,不说吵架了,她还要帮丈夫悄悄瞒着丑事,只能生闷气。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孩子的学习。   上辈子宋槐花跳井,是在女儿高考之后,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女儿高考出成绩后她就跳井了,义无反顾,死都选了个对孩子伤害最小的时间点。   阎斌这种男人,就该他下海碰壁,赔个稀巴烂,没出息一辈子,活该。   陈美兰是村里头一户装电话的。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这个年代城里人的终极追求。   虽说装机费就要3800,但大家都抢破了头的装,而且还排不到队。   装机师傅来家一趟,惯例要做四菜一汤,请他吃个饭。   不过陈美兰可没打算请装机师傅吃饭,今天她得去买个蛋糕,因为今天是小狼的生日。   阎肇原来买过几块栗子蛋糕,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香甜的味道,今天,她就准备买一整个蛋糕。   现在的奶油蛋糕除了逢年过节大家买一个,一般很少有人买。   为了买个蛋糕,陈美兰带着小狼又进了趟城。   售货员看她望着橱窗里的栗子蛋糕,特意声明:“同志,栗子蛋糕一块一块钱。”   这玩艺儿居然要一块钱一小块?   阎肇当初是怎么狠心舍得买它的?   在小狼殷切的注视中,陈美兰说:“要一整个。”   售货员吞了口口水,看陈美兰像看狼人,因为她一个月只有48元的工资,而这个蛋糕,十块钱。   一整个圆形的栗子蛋糕圆圆的,裱了花,其实总共三公分高,但装它的纸盒却高达十公分,再拿红绳子一绑,看着就气派。   “能写个名字吗,这是生日蛋糕。”陈美兰怕没这项服务,连忙把小狼抱了起来:“他今天过生日。”   小狼的脸像个大写的AQA,胖胖的乖孩子惹人爱,售货员立刻照着陈美兰说的,让裱花师傅写上了名字,还给了她一盒小蜡烛。   才到家门口,陈美兰就见小旺和圆圆俩一边一个,一个给安电话的师傅打扇子,一个在端茶杯。   就这,师傅还嫌服务不够,让圆圆的扇子再扇用力点。   师傅看陈美兰拎了两只手满满的,以为是要请他吃饭,笑着问:“女同志,那盒子里是蛋糕吧,我这人饭量大,怕一次给你吃完?”这是提前打预防整,师傅打算一个人干掉一整只蛋糕。   陈美兰把盒子往师傅面前一送,一脸风轻云淡:“你说这个啊,里面是我的一双臭鞋子,刚去修了一下跟儿,我们家的人都爱吃络,今晚给你拌络?”   师傅要的是山珍海味,哪看得上吃酸叽叽的素络,把电话装好,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了:“络谁家没有?我回家吃去,记得按时缴电话费,要是欠费了,我们是会拆机的。”   陈美兰把蛋糕盒子搁到桌子上,就进厨房了。   因为小狼一直在闻那个大盒子,圆圆很生气:“不准再闻啦,里面是妈妈的臭鞋子。”   她还要去练半个小时的琴,把小狼给拉走了。   但小旺也闻着香香的,心说新妈妈不但人香香的,居然连臭鞋子都这么香,让人忍不住想闻,闻啊闻,他忍不住过会儿就要闻一下?   正好他爸今天下班早,进来先洗手洗脸,皮管子冲完了头,也问:“栗子蛋糕,这么香?”   小旺觉得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该不会爸爸的嗅觉也出了问题吧。   “不是,她的臭鞋子。”   “美兰?”阎肇喊了一声,问:“这里面是你的鞋?”   男人看起来很生气,很不好惹的样子,就为这个,他不会又生气了?   他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唔。”陈美兰忍不住要笑,但使劲憋着。   阎肇只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疯了,总不可能会认为她的鞋子都会散发如此浓烈的香味吧。可她面色绯红,笑的胸膛起伏,仿佛喘不过来气一样,让他想把她直接摁在炕上,揉成一团。   阎肇头皮发麻,起身要出门又折了回来,声音虽压抑但很粗:“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美兰把蛋糕盒提了起来,却是故意问阎小旺:“闻起来是不是挺臭?”   其实不臭,但谁愿意说别人的鞋子香啊。   小旺点头:“臭。”   “我要是敢咬一口里面的东西,今天晚上我问你个问题,你不准撒谎,好不好?”陈美兰又说。   谁会吃臭鞋子啊。   小旺才不相信:“赌就赌,你敢吃臭鞋子?”   哗的一声,蛋糕盒子被打开了,里面是个圆圆的大蛋糕,上面是白白的奶油,指着上面的字,陈美兰一字一顿:“阎明琅生日快乐,我要咬啦。”   “你这个女人怎么老骗人啊。”小旺给气坏了。   但也气笑了,因为他也才想起来今天是小狼的生日。   他们像电视里的人一样吃生日蛋糕了。   “我又没说吃鞋子,我是说吃里面的东西。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我要问问题,不准撒谎。”陈美兰说。   最近几天,只要说起陈平小旺就躲,所以关于陈平有没有欺负过小旺的事,陈美兰也还没问清楚,这会儿小鱼咬了钩了,陈美兰今天晚上,就准备逮着他问个清楚。   “家里装了电话?”阎肇因为陈美兰没理自己,回了他的房间,看到电话,又回来了。   电话装在阎肇那屋,毕竟他的工作比陈美兰的更多,以后说不定经常会半夜来电话,放在他屋里,她就不会觉得吵了。   阎肇又问:“一个电话装下来多少钱?”   “就,挺便宜的。”陈美兰小声说。   说出价格,怕吓到他。   “装机费3800,座机费一个月28,打进打出双向收费,市话2毛,长途8毛。”阎肇居然如数家珍:“这也叫便宜?”   他是嫌她花钱太厉害了?   “阎队,那可是我自己的钱装的。”陈美兰声音一高。   她的人设要绷不住了,她是嫁了一个刚正不阿的公安局长,但她光明正大赚钱,又没犯法,给家里装台电话怎么啦。   阎肇看着陈美兰,陈美兰也挑眉看着他,一副不服输,装了就装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她以为阎肇要像吕靖宇一样来个唐僧式的叨叨叨,再或者阎西山似的,趾高气昂的盘问,却没想到阎肇居然说:“把发票给我,这费用局里可以报销。”   这么说这台电话阎肇自己就可以装了?   “等着,我去给你找发票。”找个公职丈夫还是很有好处的,这台电话居然不用花她的钱了。   吃过晚饭,几个孩子做作业的时候,阎斌在门外招手:“美兰,出来一下。”   阎肇一回头,阎斌刷的一下就跑。   毕竟曾经他多么趾高气昂的说过,自己下海了一夜能赚几百块,现在却给美兰跑腿,丢人呐,没脸见阎肇。   等陈美兰出门,阎斌迎门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阎斌今天去了趟省医,他原来是公安,下海才不久,现在还能冒充公安,去了之后调单子查,不但查到胡小眉压根儿就没有预约过B超,而且他打听了一下,还发现B超科的主任就是范祥的大儿媳妇。   不仅如此,打着公安的旗号,阎斌翻了翻前两天B超室的单子,找到好几份B超档案,上面都是三个月孕妇的,其中有一份,各项数据和胡小眉那份特别像。   那个孕妇留了地址,身份证号码和姓名,按地址是能查到人的。   阎斌现在怀疑,很可能有两份一模一样的B超,胡小眉那份说不定就是照着别人的,让医生帮她写的。   所以以为陈美兰不会插手的时候,胡小眉光明正大卖煤窑。   现在发现她要插手,转而就来个假孕,要紧急跟阎西山结婚。   这也就意味着,今天在局子里心情澎湃,刚刚发现自己年过三旬喜得贵子的阎西山。   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只是喜当爹。 第43章 煤窑转让协义(他以为她是在笑话他吧,在)   一整个大蛋糕,还要点蜡烛,阎肇把小狼抱在怀里,抬头看一眼陈美兰,低声教着他认:“阎明琅,生日快乐。”   小狼哪管这个,陈美兰才插上蜡烛,小旺示意圆圆唱生日歌,她还大胆把阎肇的两只手抓了起来,示意他也鼓掌打拍子,大家郑重其事,圆圆才张开嘴巴,小狼噗一声已经把蜡烛吹灭了。   小旺只吃了一口,顿时唔的一声。   圆圆嘿嘿一笑:“哥哥想起被你打掉的蛋糕了吧?”   头一回爸爸买的栗子蛋糕就被他一把打翻在地了,扔了。   “哥哥要是喜欢,可以多吃一块。”圆圆把自己的一块给了小旺。   小旺却趁着圆圆不注意,揪了一下她的小辫子。   圆圆被揪疼了,气的想告状,但是看爸爸和妈妈都在笑,就又憋回去了。   小女孩皱着鼻子看着哥哥,想把自己的蛋糕抢回来,但是看哥可吃的那么香,又忍住了。   哥哥好烦。   阎肇的卧室,被子叠的像豆腐块,四条内裤,有三条永远洗的干干净净挂在角落里,三个人的牙刷永远都是斜竖45度,地上有个他自己买的简易桌,上面摆的《刑法》、《公安百科全书》、《人民警察实用手册》和《公安全辞典》像四个正在执法的公安,让陈美兰混身不适。   等小旺写完作业,躺下了陈美兰才进来的。   小旺一看到陈美兰就在打呼噜,当然是装的,呼呼声都那么不真实。   陈美兰也不说话,坐在炕沿上,笑眯眯的看着。   小旺是闭着眼睛的,听不到声音,以为陈美兰走了,刚刚睁开眼睛想暗中观察,陈美兰猝不及防的说:“我现在要问话啦,你可不要撒谎,圆圆跟我说你跟她吹牛,说自己一口气能吃五十个羊肉串,实话告诉我,能不能?”   从喝酒,扯胳膊和吃羊肉串中,陈美兰选了其中之一来诈,看能不能诈得出来,显然,她赌准了。   小旺脱口而出:“我当然能。”   “你在撒谎,你周二哥说你吃不了。”陈美兰说。   周二哥是小旺外婆家那个村,抢过小狼抢的那个男孩。   小旺脱口而出:“他知道个屁,是陈平带着我吃的,就是咱们认识的那个陈平,他可以给我做证。”   “我还是不信,因为周雪琴也说你不能。”陈美兰又说。   孩子短暂的卡了一下壳,突然明白过来陈美兰的意思了,眼神中满是惶恐,求助似的看着她:“那回我妈也在,她说了千万不能告诉我爸爸,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爸爸。”   陈美兰连忙也举起了手:“不告诉,我不说。”   她现在有点担心,万一阎肇真和周雪琴撕破脸。   小狼小还不懂事,至少目前不会受伤害,这孩子夹在中间可该怎么办。   不过刚闭上眼睛,他又睁开了眼睛:“明天记得早点喊我,我是值日生,要搞卫生的。”   陈美兰看这家伙脖子上挂了个什么东西,顺手一摘,居然摘到那个转笔刀,装在圆圆用毛线打成的小套子里。   正如阎肇所猜测的,陈平就是逗小旺吃羊肉串吃到吐,但是没给钱的那个人。   事儿小,小旺自己并不计较。他甚至不想告诉任何人,他妈和陈平喝过酒。   从这边卧室出来,陈美兰刚进自己卧室,就觉得混身哪哪都不舒服,总觉得哪儿有两道热光盯着自己。   直到阎肇突然发声:“问完了?”   诈尸啊,他居然就站在窗户边。   陈美兰要开灯,慌的没摸着灯绳子,刚摸着,只觉得一只温热的手,已经从她身后环过来了。   他的肌肉特别发达,而且强劲有力,就在她身后。   陈美兰心说年青人你快开灯啊,老阿姨年龄大了心脏不好,怕吓,也怕黑。   “好黑啊,快开灯。”她说。   “先说话。”阎肇的语气,透着天黑好办事的意味。   该不会他今天就想干点什么吧。   已经结婚了,他要真想干什么陈美兰不会拒绝,但在这炕上可不好吧。   这可是阎西山睡过的炕,胡小眉也睡过,阎肇或者生冷不忌,但陈美兰介意。   “我不能告诉你……”陈美兰想了想,还是选择不说。   “我全听到了。”   “不要因为这个去跟周雪琴吵架,也不要跟周雪琴撕破脸,不要打起来,即使你们离婚了,小旺也不喜欢你们吵架。”陈美兰说。   阎肇默了一下才说:“阎望奇是个大人了,他应该懂得辩别事非,我可以不找他母亲的麻烦,但他母亲那些男朋友不行。”   不是男性朋友而是男朋友,所以他这是明示自己戴了绿帽子?   他怀疑周雪琴真的跟那些男人有过非正当的性关系。   阎肇在揉,捏,搓她的手,而俩人的手一起拉着一根灯绳。   陈美兰突然想起一个笑话,说有段时间,美国中情局接到一个机密情报,说大恐怖分子拉登就藏在陕省,原因是那地儿只要到了夜里十点,就会有人不停的说:拉登,睡觉。   拉习惯了的灯绳,要不是此刻一直在她手里,她不会想起这个流传于九十年代的老套笑话。   可现在因为这个笑话,她不和时宜的笑了,而且笑的腰酸。   但她不敢笑出声,所以现在是个特别可笑的画面,她在黑暗中发抖,身后的男人在揉搓她的手,他粗糙的大手反复把她的手握进手中又松开,再揉紧,再松开,呼吸越来越粗,陈美兰甚至嗅到一股,来自年青男人朝气蓬勃又积蓄已久的,情欲的味道。   她要挣扎,他就把她的手举高,再挣扎他再举高。   突然她的手碰到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她想起来了,那是阎肇的耳朵,果然好软,特别软。   她一紧张,往回用力一扯,俩人的手在绞缠中不小心啪哒一声。   灯就那么亮了,60瓦的大灯泡,映衬着陈美兰晚霞似的面容,笑的格外灿烂,眉飞色舞,神彩飞扬。   她害羞胆怯,怕他的人设大概也在一瞬间崩成灰了。   阎肇看着她,两道眸子慢慢凝成了一条线。   他以为她是在笑话他吧,在笑话他的绿帽子?   他此刻会不会想杀人?   陈美兰灵机一动:“我给你讲个特别可笑的事儿吧。”   男人还握着她的手,用力的捏着,还在揉搓,但他屏着呼吸,嗓子哑沉:“说。”   陈美兰终于可以没有负担的笑出声了:“胡小眉说自己怀了个孩子,是阎西山的,而且三个月了,但事实上那张B超单是别人的,她应该根本没怀孕,刚才二哥来就是跟我说这事儿。”   阎肇的手顿了一下,天生棱角分明,具有侵略性的面庞上,五官正在归位,像他肩膀上那块金色盾牌一样刻板。   难道说这个笑话不好笑吗,上辈子阎西山为了儿子搭上了五座大煤窑和盐关村的拆迁房,而那个儿子还是别人的种。   戴绿帽子算什么,这不是比绿帽子更惨。   “好笑。”阎肇吐了两个字出来,伸手把她被他揉乱的头发轻轻顺到她耳后。   陈美兰顺势就提出,自己想去看趟阎西山。   阎肇已经出门了:“可以。”   好歹问句她是去干嘛的啊,但他就不问。   拘留所在津南区,离得太远,陈美兰索性让阎斌开车带她去。   阎斌一路都在笑,不停的笑。   “昨天小眉去看西山,回来之后就去了邮电所,应该是西山给了她存折,你嫂子说她当时取了一万块,看来西山听说有儿子之后,把家底儿交给小眉了。”阎斌说。   阎西山狡猾的像只狐狸,唯一的软肋是儿子。   为了这个儿子,让他叫胡小眉祖宗估计他都愿意,更何况给钱。   而陈美兰,也得借助那个‘儿子’,趁早把该属于圆圆的那一份给她争取过来。   在看守所办好手续,进门就有个自营的小商店,阎斌经过的时候,看陈美兰走了进去,问:“西山那样对你,你还要给他买东西?”   外面的东西看守所不收,但可以自费在这儿的小商店买生活必须品。   陈美兰给阎西山买了一条烟,又兑了五十块钱的鸡腿票,还给他买了新毛巾和牙膏,称了几斤散装饼干。   胡小眉当然巴不得他明天就去世,但陈美兰不得不照顾他的身体,毕竟阎西山病倒,拖累的唯有圆圆。   阎西山这会儿正在跟一帮牢友们坐在一块儿打毛衣。   看守所就这样,进来就要干活,打毛衣,钉扣子,绣花儿,以及折、糊信封。   “你有儿子吗?”趁着狱警不注意,他问对面一个狱友。   这狱友正好是因为抓计划生育的时候对抗计生科,打计生科的干部给抓进来的,叹了口气:“你也没儿子吧,也是因为打计生干部被抓进来的?”   “怎么会,我马上就要有儿子了,已经三个月了。”阎西山说。   对面那位糙脸的汉子直接开哭了:“日他仙人的逑,你咋命这么好?”   趁着不注意,阎西山又问一煤老板:“你还有多久才能出去?”   不问还好,这一问,煤老板泪雨滂沱:“我手下有过两条人命,至少十年。”   惹哭了两个人,阎西山虽然饿的肚子咕咕咕,但也一边打毛衣,一边忍不住哈哈直笑。   于他,目前上面一直压着查的是黄小翔的案子,对于他行贿的金额只报了一万块。人又不是他的人撞的,一万块而已,撑死也就判三个月拘留,他还没告诉任何人,但他心里偷着乐。   再要有一支烟,他就能赛活神仙了,可惜他手里没钱,看守所也不让抽烟,他个一天两包中华的大烟枪,被迫戒烟一个来月了。   而就在这时,狱警通知他,有人提着烟来看他了。   在那一刻阎西山就知道,绝对是美兰来了。   她不像胡小眉需要人照顾,她也是最了解他,最体贴他的女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胡小眉来只会哭着伸手要钱,美兰来就会给他带烟。   这就是人为什么不能抛弃原配。   要阎西山能重活一次,他宁可被美兰打死也绝不离婚,他会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用一生赎自己造下的罪孽,哪怕死,也要跪着死在陈美兰的眼前。   宁死,绝不离婚。   人生,难得像阎西山今天一样爽。   ……   阎斌是想直接告诉阎西山真相的,但陈美兰不让。   而且劝他最好把另外那张B超单给找出来。   毕竟胡小眉那张B超单是别人的,当时应该只篡改了名字,于其直接告诉阎西山这件事,倒不如先找到另外一张B超单。   甫一见面,阎西山一脸神彩飞扬,看陈美兰还给自己拿着鸡腿票和饼干,他更乐了:“美兰,你对我可真好,对了,小眉怀孕了,给我怀的儿子,你听说了吗?”   阎斌直接要笑喷了。   阎西山大大咧咧,戴着铐子,等陈美兰替他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我明天就要出去跟小眉结婚,车在煤场吧,明天我派人去开,放心吧,以后还是你开,明天先借我用用?”   平衡小三和原配,阎西山堪称人中楷模,要是别的女人,基本都能哄顺。   可惜陈美兰不是别的女人,她说:“小眉怀孕了确实是大喜事,但是西山,咱们也该分分婚内的财产了,你目前有五座没开的矿,还有两座开好的,那五座没开的我就不说了,目前开好的两个矿你得分给圆圆。而且是现在就过户,否则你休想结婚。”   阎西山都给气笑了:“招娣就一小丫头片子,你想给她要我两个煤窑,你怕不是疯了?”   陈美兰却特别平静:“西山,你以后赚的钱圆圆分毫不取,但现在咱们必须立个字据,你把两个煤矿转到圆圆名下,我替她承诺,以后你老了她帮你养老,送终,她说到做到。”   阎西山算是明白了,陈美兰这是想抢走自己的命根子,他冷笑一声:“我已经请好假了,明天我就出去跟小眉结婚,美兰,我肯定很快就能出去,干嘛这么早分家产啊,你放心,煤窑有招娣一份,但不是现在,行吗?”   他总觉得自己会风光一世,不相信有一天会落魄,但病来如山倒,他会躺在病床上大小便失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他就不懂那个道理,死都不懂。   阎斌已经忍不住了:“西山……”   “二哥你闭嘴。阎西山,你要明天敢出去结婚,我就敢当着你和胡小眉的面,一张张烧掉你存在我那儿的十万块。”陈美兰直截了当,再来句狠的。   儿子是阎西山的命,钱是胡小眉的命,当着胡小眉的面烧钱,那不是要刺激她流产?   “可千万不敢,美兰,你她妈是我祖宗?”阎西山给骇的差点魂飞魄散。   陈美兰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合同递给了阎西山:“这是一份煤窑转让协议,你可以自己经营,但产权必须是圆圆的,利润也归圆圆。你要签了字,我就不烧钱,你要不签,明天民政局,你俩领证,我给你们烧丧钱。”   财产跟钱是两码事,要说给招娣点留财产,这个阎西山是愿意的,毕竟招娣闷哼哼傻憨憨的,是个没啥出息的小丫头,女孩子有点财产傍身也好。   再说了,煤窑是他在开,赚了多少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要陈美兰真带着十万块去胡小眉面前烧,胡小眉给刺激一下,他儿子可就没了。   闷了会儿,阎西山接过笔,在《煤窑转让协议》上刷刷签了几个字,抬头,笔指着陈美兰:“我明天不去结婚,小眉说不定会气到流产,美兰,我儿子要真流产了,咱俩可就成仇人了。给你透个底儿吧,我的案子不严重,说不定很快就能出去,等我出去,你给我等着。”   “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陈美兰接过协议,又给阎西山送了一支烟,还替他点着了火:“每顿加个鸡腿,把身体养好。”   阎西山本来特别生气,一口烟抽进肚子就又笑了:“美兰,这世界上就属你对我最好。小眉要怀不上儿子,她屁都不是。”   阎斌摇头叹气,起身了。   他发现美兰还挺聪明,何必告诉阎西山大杜鹃抱窝的事。   只要煤窑是圆圆的就行,管他戴不戴绿帽子,最好给别人养一辈子儿子。   但愿他能出去的晚一点,出去前能提前跟胡小眉打声招呼,因为胡小眉最近交往的男同志还挺多。   万一给他撞上可就不好了。   ……   公安局,阎肇和孙局孙怒涛也在聊关于拘留所那帮暴发户们的处理意见。   上面说情的太多,孙怒涛都要顶不住了,就想问阎肇,那帮煤老板到底放不放。   “对于暴发户们,判刑不是最终目的,震慑他们,让他们以后遵纪守法才是最要紧的。放吧,放那帮老的出去,让他们教教那帮新的如何做人。”阎肇说。   孙怒涛在部队上是搞参谋的,玩的就是兵法谋略,却给阎肇这席话惊到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狠判暴发户们吧,先搓了他们的锐气,再放他们出笼,新冒头的那帮正当狐假虎威时,老大哥们出笼,确实会教他们如何做人。   重要的是,治安能搞好。   阎肇要出门,孙局突然问:“席梦思睡着怎么样,舒服吧?”   阎肇顿了顿,旋即说:“我今天晚上试试。”   这意思是他还没睡过? 第44章 越级行事(活阎王也免不了争风吃醋!)   阎肇最近一段时间集中力度,一直在追查黄老师儿子案的肇事司机。   架空刑侦科的熊科长,是让空降的副科长马勃查的。   一个个的审煤老板们,一辆辆查卡车,走访卡车司机。   熊科长熊向党虽说因为阎肇在战场上战功赫赫挺佩服他,但在查案子上,因为阎肇算是插手了自己科室的事情,心里难免有点不高兴。   正好马副局长心里也不畅快,虽说姿态放的很低,但私下偷奸耍滑,什么都不干,而且明着不捞,他暗着捞啊,现在新冒头的那帮煤老板们,给他孝敬的不在少数。   熊向党心里瞧不起马副局,但因为更生阎肇的气,跟马副局有了共同话题,今天正好马副局相邀,就想好好聊一聊。   不过他刚一进副局长办公室,阎肇也进局长办公室了。   “孙局,案子破了。”他的声音虽低沉,但是穿透强,虽说边说边关门,但下一句熊向党和马副局也听得见:“兹事体大,牵连的还这么广,我们必须向总局汇报?”   “这么说车根本就不是咱们区的?”   “对,所以咱们一直查不到人。”   那边声音越来越低了,听不清了,马副局竖起耳朵,熊向党也在听,就听孙怒涛突然声音一高:“居然是他?先不要打草惊蛇,咱们马上去市局汇报情况?”   说着,俩人居然一起走了。   熊向党一听阎肇有了立功的活都不跟自己通气儿,更生气了,正想跟马副局倒点苦水,马副局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突然忘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一下,熊科你坐会儿,我出去一下。”   熊向党给气的,憋气郁闷,想吐个槽都没人听。   再说马副局,出了公安局后特意过了两个街道,看四处无人,才拨了一个电话,打完之后又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溜了。   不过他才走不一会儿,阎肇和孙怒涛就来了。   只需要摁个重拨键,那边已经接起了电话:“喂?”   阎肇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电话上有显示,记下电话号码,让机务科直接查机主。”孙怒涛说。   其实他们根本没查出来对方到底是谁,但是排查工作做完了,车不是本区的,有效信息就是,车是别的区的,有人帮他瞒天过海了。   能在分局帮一个肇事者瞒天过海的,目前在职的除了马副局就是熊向党,毕竟刑事案件只有他俩经手过,刚才也不过看他们正好在一起,使诈而已。   上钩的是马副局。   “我听出那个人的声音了,我知道他是谁。”阎肇说。   刚才马副局专门跑出来打电话,肯定是想给肇事者通风报信的。   按理通过机务科就可以查到机主。   但这个声音,阎肇虽然只听过一次,却太熟悉了,是陈平。   哄他儿子吃了五十个肉串,差点撑破孩子胃的陈平。   狭路相逢。   ……   案子很快就查清楚了。   当天晚上陈平是自己开车,醉酒,撞死人后都没有逃逸,甚至连车都没修,第二天一早他还去事发地转了一圈儿。   发现撞死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而且连阎斌那个屁事懒得管,只知道混日子的副所长都在认真追查凶手,这才开始跑关系,跑门路抹的事儿。   车还在,而且还一直在跑运输,运沙子水泥。   巧了,因为陈平搬到了津东区,那辆卡车就藏在他新租来的煤厂里。   听马勃陈述完这一切,熊向党这才五体投地,怪不得据说可以直接调首都的,上面亲自点名,要阎他来津东区,这案子不是普通的刑事案,靠他们还真不行。   “实行抓捕吧。”孙怒涛说。   熊向党刚要走,阎肇却说:“你马上去趟马副局长家,他应该在烧东西,立刻逮捕他。”   副局长,还没有证据,说逮捕就逮捕?   “逮捕他。”孙怒涛说。   陈平,阎肇说自己要亲自去,孙怒涛觉得这样怕不太好,从83年开始,因为公安方面的重判,伤害公安办案人员的案子倒是不多了,但他一个人去也太冒险了。   “带几个人吧,那帮暴发户们私底下打架斗殴,钢管砍刀可不长眼睛。”孙怒涛又说。   “让马勃带人随后吧,做个准备。吕梁应该也反水了。”阎肇扫了一圈说。   转身,他已经走了。   孙怒涛问:“吕梁呢?”   “刚才还在啊。”有人说。   孙怒涛再叹阎肇料事如神,吕梁可是原来的副大队长,地头蛇,因为嫖娼而被开除党籍,还撤了职,他手上可是有枪的,万一他也捞过钱,别他身为公安阻拦办案,那可就麻烦了。   “马勃,赶紧去支援阎队。”他连忙说。   小刘开车,一路没不作声,倒不是怕煤老板,而是因为小翔的死而难过。   是个人,只要听说这种事情都会觉得难过。   “放首歌听吧,最近好像流行粤语歌,来一首?”阎肇声音倒是很柔和,突然说。   阎队有文艺细胞,爱好听歌,小刘可早有准备。   拎开音乐,这也是小刘目前比较爱听的一首,闽南语,虽然听不懂,但一经唱起来,骨头都要跟着一起跳舞。   小刘不出声,但也跟着调子默默哼:几习西几en面万坦,几习咯撇en面担寒……爱嫖家爱呀。   地方不远,小刘开的很快,转眼就要到地方了,阎肇突然问了句:“为什么爱嫖才会赢?”   小刘目瞪口呆。   阎肇下了车,哐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抛来一句:“以后车上不准放这种歌。”   ……   阎肇去的是陈平家,也就是胡小眉买来出租的那套。   他老婆还在农村,说难听点,香皂都舍不得用一块,偶尔进次城,洗个澡搓下来的泥垢能堵住厕所,几个女儿更是鼻涕虫,吵的烦人。   陈平自己在城里很会享受,沙发电视热水器,啥都有。但不会让老婆和女儿们进城,这种房子他宁可雇个保姆,也不让老婆女儿来住,乡下女人不说不配坐沙发,进了城都丢他的人。   这会儿他刚跟保姆交待,让保姆打个电话,把他农村的老婆喊来照料儿子。又到儿子卧室,好好叮嘱了一番,让他在学校不要惹事,尤其不要再欺负阎小旺。   “啥呀爸爸,我最近没欺负过他,但学校里也有认识他妈的人,骂他妈是个骚货,关我啥事儿?”小胖墩儿挑起眉头说。   陈平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爸要出个长差,你可千万要认真学习,以后不要撒谎,也不要总是推卸责任,遇事,不要学爸!”孩子的一切恶习,其实全是学的他。   吕梁带着两个公安就等在门口,陈平一出来,立刻下楼。   就在楼梯口,几个人脚步一滞。   对面一个男人,板寸头,公安装,两条长腿大剌剌的叉开,两只手叉在兜里,头略微低着,看着吕梁。   “吕梁,你这是要出门?”阎肇问。   吕梁一手摁在腰上,笑了一下:“阎队,市局那边有个紧急案子要我们配合调查,我们来提个人。”   他身后那俩公安是假的,阎肇看过全市所有公安的档案,没有他们俩的脸。   “陈平我要带走,去跟市局说,这边有案子要找他。”说着,阎肇掏了铐子,咔的一声已经铐上去了。   吕梁刷的一下拨了枪,这在华国的历史上可能都是少见的,但这个年代枪支管理不严,而且恶性案件多,公安出门都带枪,但现在是晚上七点,在这种家属区,两个公安拨枪还实属罕见。   小刘在车里直接快要吓尿了。   “阎队,你这属越级行事了吧?”吕梁高喊一声,命令身后的两个:“愣着干嘛,把人抢走。”   小刘在车里愈发的怕了,因为吕梁的枪已经抵在阎队的脑门上了。   这要砰的一声,吕梁得坐牢,阎队直接得送命。   但不过转眼之间,阎肇只是一个反手,从弹匣到枪支,哗啦啦的往下掉,一把枪砸在地上,成了一堆零件?   正好马勃带人坐着局里的面包车赶来了。   “马勃,逮了那两个假公安,吕梁妨碍办案,持枪威胁上级,一并抓。”阎肇简短得说。   真公安带着两个假公安,一并被逮了?   阎肇只逮陈平,上了车,立刻吩咐小刘开车。   审讯室,窄窄的,飘着一股隐隐的肥皂味道,四面是墙,一张小桌子,一盏压的特别低的灯,这就是公安的审讯室了,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小,压抑,难受,但莫名让陈平想起出去嫖的时候,那种用劣质板材装修好的小姐们的卧室,差不多一样大。   但那儿虽臭是天堂,这儿味道虽正,却是地狱。   陈平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马副局打电话的时候交待过,万一被抓也不要怕,只要他愿意自己扛下所有的事。   他儿子,马副局会托人管到大学毕业,还包安排工作。   马副局人挺仗义,有个情妇,据说是他初中时的同学,长的挺丑的,还胖,皮肤很黑,他一直都不离不弃,据说就是因为对他有恩的原因。   为此,陈平愿意相信马副局,相信他回供他儿子到大学毕业。   在阎肇还没审之前,该怎么招,该怎么承担,该怎么把马副局和当时亲手帮忙,帮他处理事情人摘出去,他都是想好的。   但阎肇一张嘴,陈平就愣住了。   “说说你和周雪琴曾经一起喝过酒,酒桌上的事吧?”阎肇居然说。   陈平愣住了,随即来了句:“是她先勾引的我。”原来这男人是想问他寂寞前妻的花边逸事。   看来是男人,就免不了要争风吃醋。   这活阎王也不例外。   不说真有,就无中生有也要招。   可阎肇眉头一皱:“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哄我儿了吃了五十个肉串,他吐了一晚上的事。”   这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   “钱,我给,我现在就给。”戴着手铐不方便掏兜,但陈平真想掏,曾经只是个无所谓的玩笑,可现在望着阎肇那张货真价实,活阎王的脸,陈平恨不能回到那一瞬间。   把五十块钱还给伸着手,撇着嘴,问他要钱的小旺。   “讲具体点。”阎肇说:“我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从当时参于的人,你们说过什么话,我儿子当时的样子,神情,他哭过,笑过,说过的话,全讲给我听。”   这种审法可真是比酷刑还残。   陈平于是讲了起来。   ……   听的时候,阎肇的脸在灯下仿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听完亦未动。   声音依然很柔和:“父亲是什么,是座山,孩子的靠山,没有父亲,孩子就没了靠山,你撞人逃逸,是要被执行枪决的,而且是立即执行,曾经我儿子是什么样子,将来你儿子就是什么样子,保重。”   “我,我可以招,要不是马副局游说我让我出钱摆平,我是不会跑的。”陈平一声嘶嚎。   “晚了!”   阎肇刷的起身,空旷的审训室里,被他拉开的椅子带着沉闷的回响。   哐的一声,他的脖子碰到灯罩上,啪的一声,灯泡和铁灯罩啪齿撞了一声,灯泡的玻璃碎碎从他后衣领钻了进去,他伸手抚了一把,见有血,伸手揩了,示意马勃过来清扫。   随着阎肇出门,陈平脸慢慢垮了下来,曾经比周润发还要梳的光的背头像抗日剧里的狗汉奸一样搭在两鬓,老泪横流。   此刻,陈平眼里全是小旺和小狼的身影,那身影骇到了他,骇到他骨寒。   周雪琴跟他在城郊的路边摊前吃烤肉,喝啤酒,在席间周雪琴抱怨阎肇在战场上不回来,抱怨阎肇不会赚钱,抱怨阎肇一个月的津贴只有180。   陈平适时指着自己的皮尔卡丹腰带说,这个正好180。   小狼是被绑在小旺背上的,站在烤肉摊前,想催周雪琴快点回家。   因为小狼发烧了,他想让她带着弟弟去看病。   “来,小旺,阎肇不会赚钱,你可以啊,吃一串肉,叔叔给你一块钱。”他大剌剌的说。   小男孩夺过肉串,一口气吃了五十串。   谁的儿子都是心头肉,他用三个丫头片子招来的宝贝儿子。   以后要变成小狼和小旺了。   ……   家里装了新电话之后,圆圆和小旺写作业都是围着电话写的。   但从电话装上,迄今为止并没有人打来过电话。   “这电话怎么就不响啊?”小旺轻轻提了起来,递给了圆圆:“要不你试试,往外打一个,咱们听个声儿?”   “收费的,一分钟两毛钱呢。”圆圆说:“不能浪费爸爸妈妈的钱。”   “钱都是你妈赚的,又不是我爸,我不可以打,但你可以啊。”小旺撇了撇嘴。   虽说他爸爸是个公安很威风,但并不会赚钱,这使得小旺自卑又自负。   他会跟圆圆吹牛说自己以前有多厉害,但现在他并不厉害,他想出去赚钱,可他只能被困在这儿读书。   圆圆往前一趴,双手掬着脸,笑的像朵向日葵:“那不一样嘛,他们是夫妻,钱是大家的。”   最近流行扎两个马尾,而且要红头绳来扎,陈美兰给圆圆买的红头绳,亲自扎的双马尾,穿的是从商场买来的荷叶领外套,六岁的小女孩,一年级,因为会唱歌,在班上特别受欢迎,她做值日,一帮小鼻涕虫们抢着帮她抬水桶。   小旺忍不住就要扯一下她的头发。   “你又打我,我要告……爸爸。”圆圆气的掐了小旺一把,总还是没说出告我妈几个字。   虽说揪头发不掉,但是疼啊,她现在好烦这个哥哥。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响了,一声,又一声,带着一种时尚,时髦的气息,两个在打闹的孩子顿时愣住了。   叮铃铃,它又响了。   陈美兰接到小狼之后,又去给他买了个小书包。   其实幼儿园还没课本,但是有些孩子会背一个去上学。   小狼喜欢书包,就站在背书包的女孩身后,一直跟着人家走,陈美兰不买,还没长大的猪就要跟着人家的小嫩白菜跑了。   这会儿小狼也是小小学生,背着双肩的小书包刚进门,看到电话响了,伸出山之爪,大咧咧的就拿起了大家轻拿轻放,像宝贝一样的电话。   “我是马小刚,请问阎望奇小同学在吗?”对方居然说。   小旺咧嘴一笑,居然是他班上那个鼻涕泡的马同学打来的,那是个总擦不干净鼻涕的小男孩,跟小旺是同桌,小旺爱干净,老帮他擦鼻涕,俩孩子交换过电话号码。   他接了过来,对着电话里趾高气昂的说:“马小刚,是我,阎望奇。”   电话换成了一个老太太来接了,笑呵呵的:“阎旺奇,让你妈妈接电话。”   陈美兰接起了电话,电话里是马太太的声音:“陈美兰,咱们秦川公司要盖个办公大楼,你记得做份标书来投标。”马太太顿了顿,又说:“以后还请你家旺奇多多照顾我家小刚,小刚特别喜欢你家旺奇。”   秦川集团的工程,是阎大伟帮忙介绍见面的。   但之后就没音讯了,现在居然因为小旺给班上的鼻涕泡擦了鼻涕,她获得投标书的资格?   东方集团的食堂已经盖好了,款也结了,她投入了五千块,拿了五万块,但陈美兰心不够黑,民工们的工资全是按全天结算的,完了又给他们一人发了二十块钱的辛苦费,物料成本则花了一万多,什么竹架钢架螺丝钉儿的,绳子灰桶之类的东西,那都是钱换的。   后期收尾还要留些钱,这样算下来,她总共赚了三万,按理该跟大哥均分的,但陈德功只愿意拿一万,而且跟陈美兰讲明,自己要单独存掉九千定期,只跟大嫂报一千。   毕竟要叫周母那家子人知道大哥赚了这么多钱,怎么想办法都会弄走。   陈美兰刨干打净拿了两万块。   这确实又是一笔巨款。   但在装个座机3800,新上市的传呼机一台2000,入网费每年六百,服务费还要五百块,一件皮尔卡丹的西服八百块的年代,那点钱真不算啥。   而且是那帮工人还愿意跟着她干,毕竟农民工们没见过像陈美兰一样,发工资发的爽快的包工头,现在就已经在问她啥时候开下个工程了。   “我马上做标书。”陈美兰说。   转身,她得去趟黄老师家,她自己不会做标书,但黄老师可以。   小旺简直,太棒了!   不过她刚一出门就碰上阎肇,而且村里来了好些公安,围着黄老师家。   陈美兰还没来得及跟阎肇讲小旺替家里办了多大一件事情,阎肇却开门见山说:“我今天给你们烤肉吃,怎么样。”   “你还会烤肉,烤羊肉?”难不成她嫁了个阿凡提大叔?   “山鸡、蛇,鳄鱼,竹鼠,豪猪,糜鹿,也可以。”阎肇仔细回忆着,看那样子,他应该不止烤过,应该还吃过。   这不是阿凡提大叔,是个狼人。   “还有,圆圆和小狼,让他们从今天晚上开始睡炕吧。”阎肇又说。   陈美兰不是傻,而是她没想到阎肇会有那么多的仪式感。   “席梦思呢?”她问。   “我要睡。”阎肇简促的说。 第45章 公审大会(臭不要脸!)   小旺听说要吃烤肉,下意识咦了一声:“不吃。”   “你不是说你一次能吃五十串,一会儿给我看看啊。”圆圆说。   小旺连忙说:“那是我吹牛的,这你都信啊。”   小狼刚刚在幼儿园学了一到十,认真的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小狼可以。”   俩大的一起嫌弃他:“给你只羊你大概也能吃得完。”   到了晚上,市场上的肉就不新鲜了,虽说阎肇执意要烤,但陈美兰给劝阻了。   孩子们开学两周了,虽然老师说小旺学习有点费劲,但为人很仗义,从不欺负别的孩子,跟马鼻涕泡,哦不,马小刚的关系尤其好。   “咱们小旺上学两只没逃过学,特别棒,要再能坚持到下周末,我们就烤肉,庆祝一下。”陈美兰笑着说。   小狼和圆圆有点遗憾,小旺心里却甜甜的。   就因为两周没逃学,陈美兰就要庆祝一下,好玩。   不过小旺特别反感吃烤肉,味儿都不喜欢闻,夜里的烤肉摊儿,他路过的时候都要躲着,孩子是有心理阴影的。   看阎肇虽说在卧室,眼睛却始终在望向厨房里的陈美兰,孩子又觉得有问题,该不会,陈美兰把陈平请他吃肉串的事情,到底还是告诉他爸了吧。   最好她不要。   因为要是那样,他爸追查周雪琴,周雪琴就会追上门来骂他的。   他在外婆家就给别的孩子骂的抬不起头,目前在盐关村虽说没当孩子王,至少没人骂他他妈是骚货这种话,要是周雪琴来闹,给大家知道周雪琴是他妈,以及他妈曾经那些译事。   他在盐关村的名声也就坏透了。   小伙子真是翻过来是喜,翻过去是忧,悲喜交织啊。   秋风吹着阵阵凄凉的嚎哭声隐隐传来,陈美兰放下手头的活儿赶出门的时候,黄老师两口子正在迎纸。   凶死在外的人,丧葬的时候是不能进村的,现在案子破了,凶手找着了,才能迎他进家门,告慰此事。   但用古话说,孩子死的太小,又是凶死,生前的愿望未了,属恶鬼道。   家家户户,这时必须烧纸来送。   说是恶鬼道,大家心里就害怕,原本晴的好好儿的天,这会儿也突然阴了,秋风嗖嗖的,吹在身上透人骨。   陈美兰拿了一沓白纸,剪成铜钱出来,就见对面刘二姐给她挤着眼睛,示意她赶紧回去。   风又大,又凉,大路上就黄老师两口子,阴森森的,大家都是尽量把手伸在门外烧一点,除个晦,没人上前搀和。   虽说陈美兰知道这案子破了对黄三嫂是个告慰,但公安们也太不讲究时间点了,黄三嫂怀上满打满还不到三个月,万一给一刺激,流产了呢。   黄老师自己都走的踉踉跄跄,顾不上黄三嫂,眼看黄三嫂就要摔倒了。   “三嫂,走小心点儿。”陈美兰出门,抢上前一步,扶上黄三嫂说。   黄三嫂拍了拍美兰:“这事儿晦气,别人不好出面的,你赶紧回家去。”   “小翔就是咱自家孩子,有什么好晦气的?”   陈美兰把黄三嫂扶进家门,想了想,干脆不让黄三嫂跪,该跪该行礼该给孩子说的,她跟着黄老师一起说。   黄三嫂坐在炕沿上,抚着肚子,一直默默看着。   她的心愿终于了了。   从黄三嫂家出来,陈美兰碰上阎三爷,遂点头笑了笑,还把这老爷子给扶进了门,心里还在想,阎三爷年青的时候是阎西山师傅,寡妇门前撒尿,祖宗坟上拉屎,什么坏事都干过,最近倒是转性了,愿意上门安慰一下黄老师?   但三爷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古怪。   圆圆才一年级,在学aoe,作业少,很快就做完了。   小旺作业要稍多一点,而且他做作业特别慢,数学倒是算得很快,但每个字都要写的像印刷体,慢啊,特别慢。   慢到阎肇时不时抬头看表,都怀疑表是不是坏了,走的那么快。   终于看他做完了,也啪一声合上了书,洗脸刮胡子了:“早点睡觉。”   小旺总觉得爸爸有点不对劲:“爸爸,大晚上的,你刮什么胡子呀。”   阎肇刮完胡茬,拿梳子梳起了他几乎贴着头皮的板寸:“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准多问。”   “才不,我原来的妈妈要是晚上洗脸又梳头的,就是要出门,你这又是在学她了,爸爸,这样可不好的。”小旺苦口婆心:“你不上炕我也不上炕,咱俩就耗着。”   但给阎肇盯着,他还是乖乖爬上了炕,钻进了被窝。   “还没睡?”阎肇转身出来,敲窗子问。   陈美兰说:“门没关,进来吧。”   阎肇进来了,而且进门就解开扣子脱了衣服,挂在墙上,直接一掀手,一截腰已经露出来了。   俩孩子被陈美兰喊到了炕上,孩子呼息匀匀的睡着,他要真想怎么样,可以去席梦思那边。   直接上炕吗?   哪怕她上辈子见过两个渣男,也没过这么直接的,步子太大,他也不怕劈了胯?   “给我看看后面怎么回事?”原来是他背上有几个烫伤的疤痕,看来是新的。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一声惊叹:粉白粉白的,好紧致的肌肤。   这人不仅体质好,皮肤更好,两臂一弯,后背的肌肉线条简直叫陈美兰惊叹,不是欧美人那种吓死人的大肌肉疙瘩,略瘦,特别匀称。   所以他穿上衣服才会显得很瘦。   他背上有几个细微的小红点,陈美兰轻轻摁了摁其中一个最鼓的:“这儿?”   一股脓水冒了出来,伴随着疼痛,还有一种奇异的触感,阎肇深吸了口气:“扣一下试试。”   表层皮肤泛白,看起来像是烫伤,而且化脓了。   这陈美兰可不敢碰,她轻轻压了一下,看到有脓水继续往外流,就说:“上医院吧,要不去外头找个诊所问问?”   “用力抓一把,抓破它,里面应该有东西。”阎肇又靠近了一点,化脓后的痒比疼更难受,他想把她的手抓上去,弄破它。   虽然是个小伤口,但是化脓了,她抓破了确定能好?   不过陈美兰目光一转,就发现那块脓肿的地方似乎在闪光,她伸手再碰了碰,突然轻轻扣,脓里面包着一块弯屈的玻璃碎片,差不多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被脓水围绕着。   这是灯泡的碎片,估计是溅进去的,那得多疼啊。   在被扣出来的那一刻,阎肇混身肌肉突然收缩,硬的像块冷刚一样。   他不可抑制的闷哼了一声。   家里有酒精,也有棉花和医用纱布胶带,陈美兰下炕翻了出来,用棉花蘸着酒精给阎肇消了个炎,又替他包扎了个伤口。   要他能看到,就会发现,纱布是给她剪成个小蝴蝶模样的。   “好了。”陈美兰收了棉签说。   那种被抚摸过的余蕴还在,阎肇突然说:“西山应该马上就能出来。”   陈美兰嗯了一声,突然回过味儿来,这男人怕不是觉得她心里想的还是阎西山?   当然,阎西山风流,阎西山是小费翔,他嫖小姐都不需要花钱,但阎肇要吃阎西山的醋,未免有点过分了吧,她什么时候把阎西山当个人看过?   今晚阎肇睡席梦思,陈美兰遂看了眼被子,那暗示还不明显吗?   至少他抱枕头她悄悄跑才像话啊,总不能她抱着枕头上门找他吧。   阎肇看陈美兰盯着被子,眼光暗瞟,刚欲伸手,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听起来是阎三爷的声音。   阎肇不吭声,陈美兰看着他,只笑,也不吭声。   阎三爷执着的敲着:“阎肇,你个憋怂,我知道你没睡,快给我开门。”   阎肇只得去开门,果然是阎三爷,拄个拐在门口站着。   “小翔的案子破了,不是西山干的吧?咱的小费翔呢,你啥时候放他出来?”阎三爷也不进门,捣着拐杖,厉声问。   见阎肇不吭气,他居然拐棍捣上了阎肇的胸膛:“这才晚上十点,你个不要脸的睡着西山的炕,揉着西山的女人,把我的西山关在局子里吃牢饭,人民公安就是你这么办事儿的?”   小翔的案子没破之前,三爷着急,但不敢吭气,因为怕人是阎西山撞的。   现在案子破了,三爷一晚上都不想等。   阎肇一把抓住了拐杖,但三爷可是有备而来,也不跟他凶,顺势冲到阎肇怀里,直接跟他来个贴面礼,唾沫横飞,直往阎肇脸上吐口水:“你要还不放过西山,天天这个点儿我就上你家敲门,你也休想干人事。”   陈美兰坐在炕上,肚子都笑痛了,才听见阎肇闷声说:“您老别生气,我马上放他出来。”   “去把衣服穿上,你个不要脸的,看看你那膀子,再看看你那腰。”阎三爷拿棍子使劲戳着阎肇鼓胀的胸肌,再低头看一眼他窄紧的劲腰,重复了一句:“臭不要脸!”   陈美兰直接笑瘫在炕上了。   圆圆和小狼也给吓醒来了,一起揉着眼睛。   ……   现在还讲究公审大会的,而且要选周末,还要提前在报纸上刊登,号召大家前去观看。   现场公审就在案发地点,公安核枪实弹,警车一排排,东方大卡上架的全是机关枪,然后才是卡车上,武警押解的犯人。   大喇叭高高挂起来,东南西北,一面一个。   押解的公安还要戴墨镜,而且要挑形象气质最好的,威风帅气。   说是万人公审,那真的是呼呼泱泱,全城的人听说有公审大会,都往津东区挤了,盐关村外面那条大马路上挤的全是人,菜贩子们哪有心思做生意,全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陈美兰不在现场。   而且勒令着几个孩子也不准去,跟她一起挑烧烤料。   孜然粉、花椒粉、酱油、黑醋白醋,蕃茄酱,姜,调味品才是烧烤的灵魂。   这还没买肉呢,已经是满满一筐子。   就说阎肇选的这日子,外面闹哄哄的搞万人公审,他非要吃烤肉。   孩子是拘不住的,眼不丁儿的,小旺和圆圆两个已经跑了,小狼倒是不怕,但也不跟陈美兰走,站在路口看着。   只能去围观。   公审台就支在村口,主席台是高高搭起来的抬子,挡住了整个路口。   据说是市局的领导和法院中级人民法院的领导全来了。   呈交证据的是孙怒涛:“各位领导,这是陈平开车撞人逃逸,以及我们局的马副局长□□和盐关派出所的所长王明接受贿赂,替他抹案子的所有证据。”   市局来的领导中,正好有一个是范祥的儿子范振华。   虽说在陈平开车撞人的案子上他没有直接参于,但津东区这么块大肥肉上,哪一块儿上没有他的爪印子。   传阅卷宗的时候,因为听说阎肇其人是个愣头青,逮啥查啥,而且是打破沙窝查到底,连家人孩子都不顾的性格,他后背一直在冒冷汗,就怕他要查出自己跟马副局的关系来。   在这种台面上,万一阎肇打破砂锅搂到底,揭出他,那就是鱼撕网破,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局长传阅完,递给了中法的许庭长,许庭长传阅的时候,范振华见他偶尔看了自己一眼,总觉得别有深意,远远望着台下的阎肇,背已经湿透了。   但许庭长看完之后,笑眯眯的递给了他,范振华接过来一行行翻阅,发现还好,卷宗中只查了马副局和王所长等人,并没有他,这才长舒了口气。   合上卷宗,范振华心说阎肇这人也是个愣头青,一般化嘛,也没什么能力。   再说了,马副局为了老婆孩子的安全也不敢咬把他咬出来。   他,这回算是平安落地了。   合上卷宗,范振华顿时嗓门一高,对着大喇叭说:“撞人逃逸,这种行为太恶劣,马凯包庇,并纵容犯罪分子,严重破坏我党,我们系统的形象,我代表市局,请法庭务必公正审理,严惩凶手。”   现在办案子讲究的就是严惩。   别看公审大会看起来残酷,但是效果特别好。   公开毙一个,一个地方要安定很多年。   案子最后审下来,当场宣判,马副局和盐关派出所的所长伙同勾结,贪污受贿,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而陈平,行贿,勾结团伙犯罪,撞人逃逸,数罪并罚,枪决,并且是立即执行。   也不知道小胖墩儿现在在哪里,在干嘛,总之,他要看到这个现场,将是那可怜孩子一辈子的噩梦。   昨天还是暴发户,开着阎西山的骚红车四处招摇的陈平。   今天已经是阶下囚了,审案的时候,他们几个是被放在东方大卡上的,四周全是机关枪,手镣脚铐,他和□□,王明三个,一人一辆车。   只听大喇叭里一声“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武警们已经开始驱赶人群了。   公安押人下车,不是押下来的,是被拖下来的。   四个公安拖一个犯罪分子,一个枪决,另两个要被带去观摩。   这时候陈美兰才看到阎肇,他在马副局长那辆卡车边上,伸手拉栓,放人下车。   外围的武警手拉手阻拦着看热闹的人们,而大家对于副局级的贪污犯,比撞死过人的陈平兴趣更大。   马副局的认错态度特别好,毕竟这种人在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歌。   他又不是被拖去枪决的,只是观摩犯,这会儿还要喊两声:“大家要以我戒,不能犯错误,不能收受贿赂,否则必将得到法律的严惩。”   就他这种认错态度,十年减成五年不是分分钟?   “阎肇,你他妈给我等着。”马副局咬着牙,心里在骂:“忍得一时,咱们慢慢算账!”   但扬起头他依旧笑着说:“大家要以我为戒,以法律为戒!”   他正念叨着,突然一把给阎肇抓上了手腕:“马副?”   “阎队,我错了,错的实在厉害。”虽然嘴里这么说,但马副局可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轻看了阎肇,没把他当成真正的敌人而已。   “那张席梦思没送我,是送给哪个女人了吧,那个女人那儿还藏着多少钱?”阎肇反问。   贪官家里藏的钱都不多,毕竟当官要贪,都会窝着一个情人,这情人既能给他生孩子,还能帮他洗钱。   马副局的情人挺丑,丑到他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都没人相信他和她有关系。   但阎肇从哪儿查到他的情人的?   这家伙不就是个夯脑子,他是怎么发现的?   情人家的钱才是大头啊。   那些钱会让他被追诉成无期徒刑的!   马副局长脑中轰的一声,抬头再看阎肇,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憨厚的男人,实则是个老狐狸,冷汗如黄豆一般从脑壳上往外冒着,他在这一瞬间才感觉到真正的胆寒,害怕。   刷的一把,阎肇拉起他一只胳膊就走。   行刑地在煤场那边,武警们四面驱赶,大喇叭喊大家不要拥挤,不要围观,但人还是一窝蜂的跟着往前涌。   公安拖着犯罪分子,是要走出一种虎虎生风的步伐的,四个公安比步子,一个比一个快,结果就是拖着犯罪分子往前跑了,而且越跑越快。   摄像机还要全程录相,追着脚的撵。   这热闹搔动着大家的心,所有人跟着一股脑儿的跑,有丢了鞋的,有丢了孩子的,还有连裤子都给人踩掉的。   隐约中砰砰两声枪响,划破长空,震的所有人耳膜生疼。   “这是枪声吧,是不是杀了两个人?”圆圆好奇的停了下来。   本来还给她抓着的小旺嗖的一下挣脱,转身就跑,快的跟只猴儿一样。   不过她正准备要去追,小伙子又回来了。   举着两根手指,远远就在喊:“说是一枪没打死,又补了一枪。”   熊向党在现场值勤,刚刚认识这是阎队家的儿子,伸手搂了一把小旺的耳朵:“怎么没你爸的胆量,也没你爸的个头,看起来挺孬,都不敢去看枪决啊。”   其实熊向党是佩服阎肇,想跟小旺开个玩笑的。   小旺并不计较,但小狼喜欢计较,立刻跳起来就去咬熊向党的手了:“咬坏人。”   嗷的一声,熊向党一声高呼:“这熊孩子怎么咬人?”   腾空跃起,专咬人手。   不止咬人,小家伙手比枪,叭叭,一下又一下。   这孩子咬人的毛病得教育一下了,不然他将来会吃亏的。   陈美兰把小狼抓了回来,适时教育小旺:“所以看到了吧,以后可不能犯法,要是犯了法,公安可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小旺边走边跳,碰了碰圆圆:“你妈让你以后别犯法。”   “妈妈,这个哥哥……”圆圆提着调料,气的直跺脚。   小旺哥哥没有刚来的时候乖了,也没有原来可爱了,现在总爱欺负她。   但她刚想发火,他又把她提的菜全接了过去,一脸赖皮的笑。   哥哥快把圆圆气死啦。   几个孩子先回家了,陈美兰则去了黄老师家。   今天是罪犯被绳之以法的日子,黄老师两口子有公安陪着,在给做思想工作。   她今天去本来有点不合适,但秦川集团那个工程,马太太说一周内要标书,催的着急,她还非得这个时间点上门。   这会儿公安正在撤人,几个公安,有的哼着狼奔狼留,还有几个在哼着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   其实也不过普通小伙子,虽说陈美兰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好像都认识陈美兰,一个个看到她,都是刷的给她敬礼,喊嫂子。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挺瘦,不像是分局原来那帮脑满肠肥肚子大的公安们。   公安的面貌最近也焕然一新了。   “嫂子你好,我原来是咱阎团的兵。”一个给陈美兰敬了个礼。   另一个则吐了吐舌头说:“嫂子从十六岁到现在没变过模样儿,还是照片上的样子。”   他们怎么会见过她十六岁时的照片?   另一个掐了这个一把:“不准再提嫂子的照片,阎团知道又该打人了。” 第46章 西山归来(所以他头上不仅有点绿,这)   跟黄老师敲定工程的竞标书时,黄老师特别惊讶:“你自己跑来的?”   “是小旺替咱跑来的。”陈美兰笑着说。   她都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藏龙卧虎的东方学校里,小旺寂寂无名,甚至因为瘦小,自卑,在老师面前几乎没有存在感。   但他不打人,不欺负别的孩子,还喜欢照顾更小的同学,就那么一点善念,给她换来了一个投标的机会。   黄老师听陈美兰讲完,说道:“所以为什么我喜欢教书育人,教孩子善良比什么都重要,标书,我来写。”   小翔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黄老师夫妻当然还悲痛万分,但至少现在,他们有新的希望了。   阎肇只有做烧烤的想法,一切还得陈美兰来实施。   买来木炭,几块砖头擦洗干净,砌一个槽子,点燃木炭,就是个简易烤架了。   接着就是切肉串菜,她切,圆圆串,三瘦一肥刚刚好。   小旺本来是躲着的,但因为陈美兰和圆圆摆弄的实在太好玩,他忍不住就要出来帮忙了。   签子是她从外面羊肉串店里借来的,不仅有羊肉,还有豆角、茄子、辣椒,平菇,还有豆皮,年糕,苕皮。   尤其是苕皮,看起来薄薄的一片,硬梆梆的,烤出来会好吃吗?   外面的摊上都没有这烤法。   她还碾碎了好多花生、芝麻,以及炒熟,滚碎的杏仁渣,说是要往烤串上洒。   而且她还熬了半缸子红油,说是要刷在烤串上来吃的。   外面都是戴着花帽子的买买提们随便在火上烧几下,洒点孜然在上面就行了。   他们时不时还要扣扣鼻子挠挠屁股,一点都不讲究卫生的,吃了经常会肚子痛,可陈美兰这个不但味儿香,干净又卫生。   小旺曾经在一个烤串摊上收获了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噩梦,但此刻,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难忘的,最让他兴奋的一顿美餐。   他爸还没回来,小狼已经等不及了,一直在不停的跳蹦蹦。   这孩子太爱咬人,见谁都喜欢咬一下,但他又手善,不喜欢动手打人,这个习惯可不好,要是不加以改正,谁要给他惹急了打他一顿,他受得了吗?   陈美兰先给小狼烤了一串肉,拿卫生纸捡干净签头,陈美兰说:“咱们小狼以后不咬人,好不好?”   “不咬妈妈,不咬哥哥哥,不咬姐姐。”小狼说。   “是所有的人都不能咬。”陈美兰把烤串儿拿走了:“要不然就不准吃。”   小狼不高兴了,哼哼叽叽来抢烤串儿,抢不着,陈美兰再问:“以后还敢不敢咬人?”   “不咬,牙痒痒。”小狼说着,张大嘴巴掰了一下牙齿。   这孩子还是乳牙,没褪,也不到换牙的时候,怎么会牙痒痒?   陈美兰仔细看小家伙的牙,突然发现侧面有道缝儿,缝儿不大,两颗牙在往一起歪,牙长斜了。   “小旺,小狼这牙怎么怪怪的?”陈美兰伸手摸了摸,好像里面有啥东西一样。   小旺说:“他摔断过一颗牙,当时医生要让拨牙,但是她们说不用,长长就好了。”   所以小狼其实是断了一颗牙,但牙根还在里面,外面缺了牙,两边的牙就要往一起长,里面的牙根又发痒,才会总喜欢不自觉的咬东咬西的吧。   “你怎么不早说,他得多难受,而且牙齿会整个变形的,这得拨牙,再装个东西占地儿,要不然他整个牙龈要出问题。”   怪不得这孩子经常烦躁,而且喜欢咬东咬西。   小旺问陈美兰:“拨牙是不是要花钱,我爸的钱够吗?”   周雪琴总抱怨阎肇钱少,抱怨缺钱,给这孩子种上心理阴影了。   “够,我明天就带他去拨。”陈美兰想了想,突然说:“就用你的工资吧。”   小旺有样学样,正在往烤肉上刷油,嘴巴一撇:“我哪来的工资?”   “黄老师一天都有五块,你每天跑工地那么辛苦,还帮咱们介绍了秦川集团的业务,我必须给你工资啊。”陈美兰说。   小旺一听乐了:“那以后我就不上学了,专门跟你搞工程,你别看我小,跑腿儿特别快。”   “可以,但你要先学会画图纸,做预算,写标书。”陈美兰说:“把烤串给黄老师和你黄婶婶端过去,好好请教一下黄老师该怎么搞工程。”   她把烤好的羊肉和茹皮,平菇和茄子装在盘子里,递给了小旺。   小旺捧着烤串儿,兴致勃勃的走了。   陈美兰的目的是想增加小旺的自信,让他不要总因为他爸不赚钱而自卑。   但这个雄心勃勃想赚钱的小崽子总是误解她的意思。   就让黄老师好好打击一下他吧,让他知道做工程到底有多难。   阎肇回来之后就接手烤肉摊,正式开烤了。   隔壁的秦玉和阎大伟俩口子今天一直在吵架,宁宁则趴在陈美兰家门上,好奇的望着烤肉摊儿。   原来总是宁宁会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圆圆可以看,可以闻,但不可以摸,不可以吃,不过圆圆要大方得多,妈妈今天做得烤串多,得到陈美兰的许可,几乎把村里大半的小女孩请了来,请她们吃烤串。   好在陈美兰串得多,而且烧烤就是要吃的人多才香,小丫头们嘴巴全吃的油乎乎的,好奇的打量着那个又凶又黑的叔叔。   俩夫妻边烤着烤串儿,阎肇抽空讲案子的情况,说执行枪决的结果,   据说因为现场太乱,法警受了干扰,第一枪只打准胸膛,第二枪才能爆头,执行枪决的法警还要记过受处罚,爆出来的脑浆像豆腐脑一样,看着手里正在烤的豆腐,陈美兰顿时觉得这东西自己吃不下去了。   偏偏阎肇举起一块豆腐刷着红油,还要说:“蘸着血的脑花,跟这豆腐差不多。”   说起马副局长直接被吓到休克,大小便失禁,陈美兰有点好奇了:“他到底贪了多少钱?”   “他妻子手里有五万,情人手里有十五万,折价的商品算下来,差不多三万。”阎肇说。   一个分局的副局长,现金流堪比阎西山。   而阎西山为了做生意,犯过多少险,受过多少累,吃过多少苦。   在华国想快速致富,当贪官真是最好的途径。   陈美兰吞了口口水:“他可真能捞。”   “没什么技术手段,在那个位置上人人都可以捞。要再带上家属,捞得更多。”阎肇看了陈美兰一眼说。   他这眼神不对啊,热辣辣的,有点烫人。   所以他这么认真的讲这个案子,还把现场形容的栩栩如生,是想以此警示她,让她不要借着他的职权捞钱?   陈美兰是那种人吗?   她故意拍着胸膛说:“公安家属不好做,以后咱们要出门,你尽量不要穿制服,我和孩子也离你远一点,有人要敢上门行贿,我立刻打电话给你,你干工作也不要分心。我帮你掌着大后方,你替咱们东津区搞好治安工作。”   这马屁拍的她自己都有点肉麻了。   但阎肇似乎显然非常受用:“谢谢。”他看陈美兰爱吃苕皮,趁着孩子们没注意,非要喂她一口。   但有个小女孩突然转头,大概从来没见过男人会喂女人东西吃,想拉圆圆也转身来看,阎肇一眼把那小女孩瞪的,吓的憋着眼泪跑了。   “你破了案子有没有什么奖励?”陈美兰又问。   她记得阎西山为了让公安尽早破案,给过公安局一笔五千块的悬赏金,虽说她不会想到贪,而且她会自己努力赚钱,但那笔钱应该是阎肇的。   “给所有军转公安发成福利了,我有三百,月底跟工资一起发。”阎肇说。   “没事儿,我会给咱赚钱的。”她总得尝试着把包工,以及自己手里所有钱的细账报出来。   阎肇看着她,一双眼睛仿佛能把她看穿,但立刻避开了:“我不查你的账,但你也不能行法外之事。”   这个男人是能亲自举报老婆,并且在发现老婆触犯法律后就立刻跟她离婚的,将来升到京市当局长的时候多少人想查他,查不出任何瑕疵的公安局长。   陈美兰终于有点体会周雪琴上辈子的难处了。   在这个时代即使不想暴富,也不能活得太穷,穷了不止自己艰难,孩子更艰难。   现在的小旺就像上辈子的圆圆,那怕她一直在鼓励,一直在示好,但孩子的爸爸在家里没有经济地位,他就觉得低人一等。   孩子们哪怕不主动攀比,别人有新衣服他们没有,别人有新铅笔盒他们没有,他们依然是要自卑的。   而你想赚钱,又不想触犯法律,可太难了。   关于工程,万一她接下来,但愿阎肇别反对。   要不然她大概就无法维持现在温柔,善解人意的人设,要跟他吵架了。   “西山今天就出狱了,我已经跟三爷说过了,他不会再来闹的。今天晚上你自己过来。”   陈美兰盯着他看,看了很久,就见阎肇耳朵红了,脖子红了,终于避开了目光:“你多吃一点,锅碗我来收拾。”   狗男人,他就不知道语气温柔点,说句好听点的,邀请的话吗?   说句温柔的话会死人吗?   “不行。”她赌气说。   阎肇手停了一下,没看她,只是把给孩子们弄脏的盘子和碗收拾了起来。   “等我身上干净了再说。”陈美兰忍着笑说。   她看到了,清楚的看到了,阎肇咧唇笑了一下,哟,还露牙齿了。   他的牙齿好白,可以给牙膏厂打广告的那种白。   ……   西平拘留所的大门口,阎西山提着一只红蓝相间的塑料编制袋,抬头看了眼拘留所的大门。   居然才两个月不到,他就被放出来了。   他本来准备呸一口痰在拘留所的大门上,正好这时对面来了两个年青漂亮的女同志,他立刻收起刚才的粗俗,准备撩拨自己的长发。   这时候他又该生气了,好容易留起来的长发,还是大波浪,一进拘留所,给那帮王八羔子几推子给推掉了。   一路要步行到公交站,地方太偏僻,走的阎西山脚疼。   狡兔三窟,他前几天只告诉胡小眉哪儿藏了一张一万的折子,让她先给孩子补营养,但煤窑的钥匙,以及剩下的钱则藏在另外一个地方。   阎西山是穷怕过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就给陈美兰的那十万,如果他死,就是招娣的,既然他现在出来了,肯定要自己握着。   还有煤窑的产权,他是写了协议,但他不去煤炭资源局和国土局亲自过户,那纸协议不会生效。   现在,先取钱替胡小眉买点东西,给她个惊喜吧。   一套380的羽西来一套,国营商场最近新开设了一个梦特娇的专柜,蕾丝内衣来一套。   到家的时候晚上十点多,看到客厅窗户的灯黑着,他乍一想的念头还是,美兰刚怀上招娣的时候就噬睡,整天都在睡觉,胡小眉怀胎三月,肯定早早睡觉了。   他心里那叫一个暖。   他剔的光头,穿的还是陈美兰给他送去的旧衣服,跟入狱前那风流倜傥的样子大相径庭,提的又是个编织袋,上了楼梯,手摸着钥匙,就见津西那边一小包工头,王定安耳朵贴在他家门上,看样子怎么那么鬼鬼祟祟?   阎西山人又不傻,悄悄上前,拍了这家伙一把:“兄弟,听的啥?”   王定安跟阎西山不过酒场朋友,只是见过几面,更何况他还剔了个光头,回头,他说:“胡小眉明明在家,我今天敲门她却不开。他妈的,她最喜欢的陈平被毙了,周福龙今天在小香江,孙茂才在梦巴黎,老朋友们都不在,她听见我的声音却故意不开门,肯定又有了新朋友。”   这庞大的信息量,仿如一大盆狗血倾倒在阎西山的光头上。   王定安那张胖乎乎,半谢顶的脸还直往西山眼前冲:“你也是来追求她的吧,咱们一起盯一盯,看今天晚上她招待的到底是谁。”突然看清阎西山那张熟悉的高鼻梁,深眼眶,瘦而清秀的脸庞,他一结巴:“……西……西山?”   西山咧嘴一笑,黑暗中恰是笑着要人命的笑面阎罗。   他轻轻拍了拍王定安的肩膀,示意他先悄悄离开,掏出钥匙,尽量轻的,缓缓打开了门。   熟悉的客厅里,有陈美兰一直在攒钱,却舍不得买的真皮大沙发,还有好容易抢到票,他其实想搬回家,但胡小眉亲着他的脸一再保证,说要给他生个儿子,还要从小就自己培养,培养成个贵族,于是他就亲自抱回来的大彩电。   客厅灯没有开,阎西山静静听着,餐厅那边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明天再去拘留所哭一哭,让西山赶紧结婚,等你们一结婚,我就找人给你批另外那五个大矿的开采权,七个大矿,只要敞开了出煤,咱们就是西平市第一个百万富翁。”   所以他头上不仅有点绿,这还是五彩斑斓的绿呀。 第47章 B超单(他的小招娣居然跟大明星一)   再听了会儿声音,西山认出这人了,范振华的二弟范振东,胡小眉曾经的继二哥,在司法局工作,是个小科员。   人其实很一般,主要是范祥有关系,给儿子们安插的都是好部门。   原来范振华兄弟对胡小眉和齐冬梅俩母女一直爱搭不理,范振华的爱人更是防胡小眉防的厉害,就范振东,范祥也不允许他和胡小眉走的太近。   阎西山也曾离间过他们的关系,齐冬梅都给范祥赶跑了。   但此刻他们坐在餐桌前,聊得很开心,像对亲兄妹一样,在商量如何瓜分他的家产。   “陈美兰怎么办?”胡小眉突然说。   范振东说:“她想要钱你就给她点儿,糊弄一下,最重要的是煤窑的产权,你可是有儿子的人,跟个黄脸婆计较啥。”   “我的钱?宁可给狗也不给陈美兰。”胡小眉冷笑了一句,因为陈美兰可不是普通的黄脸婆,她在阎西山心里至死不渝,她不死,胡小眉在阎西山心里永远是地主家的小老婆。   “西山?”突然,范振东失声喊了一句。   胡小眉给吓的一把打翻了桌上的杯子,差点没从椅子上溜下去。   没开灯的客厅里,光头的阎西山提着红蓝相间的大编织袋,倒比进局子之前结实了不少,他本浓眉深眼高鼻梁,唇薄而面秀,一身身为男人的阳刚正气。   范振东也给吓坏了,不过立刻就回过了神:“刚刚还在说你你就回来了,恭喜出狱,小眉刚怀上孩子,你又一直不在,我过来照顾一下。”   桌子上是胡小眉调的凉菜,胡萝卜粉丝儿,花生米,猪头肉,还有一瓶阎西山珍藏的,从香港搞来的XO。   那么珍贵的酒,俩人就着猪头肉花生米一次给他下了半瓶。   煤矿这个行当本身就是个弱肉强食,除了杀人放火没底限的行业,阎西山还有五座大矿,一直拿不到开采证,一旦能开采,他将是西平市首富。   阎西山在这会儿心仿佛掉进了冰窖,拨凉拨凉的。   陈美兰是狠,是嘴巴臭,是骂他,可去探监的时候会给他带五十块钱的鸡腿票和香烟。招娣要了产权,至少煤窑还是他自己经营,钱也在他手里。   胡小眉为了他的家产,到底勾结了多少人?   他仿如给雷劈着,又仿佛给电击着,欢喜交加,悲愤交织。   此刻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小眉的孩子三个月了,那肯定是他的。   因为那时候他和胡小眉打的正火热,别的男人还排不上队。   以及,人嘛,被狗咬了总不能反咬回去,杀狗吃肉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虽说心里很生气,但阎西山依旧笑嘻嘻的说:“证据不足,我给提前释放了。”   范振东后背冷汗一层层,当初阎肇抓煤老板们抓的风风火火,全城一片风声鹤唳,大家也都在传,说阎肇不搞死那帮煤老板誓不罢体,因为他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市局那边很多人都在游说阎肇,让他放人,他一直不吐口。   没人想到他会突然放了这帮煤老板,该不会是因为他顶不住市局压力的原因吧。   该不会就像范振华所说,阎肇那家伙看着憨,人也傻,其实没啥章法吧?   但西山突然杀回来,杀个措手不及。   但既然他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总还是早了那么一点,时间不算太晚,他们还在喝酒,胡小眉此时不争煤窑的产权,更待何时。   毕竟胡小眉怀孕的事情,除了她肚子里没个娃,别的方面做的可以说天衣无缝。   “小眉,B超呢,再给我看看。”阎西山笑着说。   胡小眉得了范振东一个眼色,已经镇定下来了。   抚着肚子就进了卧室:“陈美兰可是当着我的面抢走的车,你要不把车要回来,这孩子我立刻流产,打掉。”   “祖宗,奶奶,我带着你一起去盐关村要车。”阎西山一脸衰像的哀求。   “我还要煤矿的产权,这可不是给我,是给你儿子的。你要不给,这孩子我也要打掉,陈美兰最近可委屈坏我了。”胡小眉又说。   “给给给,都给你。”胡小眉这是拿他当猴耍,一旦过户煤矿,明天出门他立刻要被车撞死。   但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得带着胡小眉去趟盐关村。   一是稳着范家,杀狗吃肉。   二是别的暂且闷下,他终于有儿子了,他能跟阎肇比肩了,他得回盐关村先扬眉吐气一番。   ……   正所谓太太交际,秦川集团的图纸是马小刚背在书包里给的小旺,由小旺转交给陈美兰的,然后黄老师就可以照着图纸做标书了。   秦玉说自己最近忙,没时间教圆圆学钢琴了,陈美兰正好也不想让秦玉再教,而东方中学的宋琳老师将来会是二妞声乐课的班主任,陈美兰找了一下宋琳,就把圆圆的老师给换了。   小旺因为自认为也是拿工资的,早早做完了作业,肘着两只手坐在黄老师身边,给黄老师递尺子,削铅笔,吸墨水,递橡皮。   黄老师一直在夸,说小旺打下手打得好,毕竟要画要写,小旺一眼就能看出黄老师接下来要用啥,随时拿在手里,这份眼色谁还能有?   圆圆今天是最后一天跟着秦玉学音乐。   明天开始她就要跟着宋琳学习了。   小女孩端着水杯找到黄老师家,才进门就说:“妈妈,今天秦老师足足弹错了八个音。”   陈美兰特别吃惊:“咱们圆圆都能听出老师弹错的音节?”   “妈,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圆圆还背着电子琴,先问黄老师会不会打扰他,看他笑着说不打扰,即兴就要给陈美兰弹一段儿。   小女孩再不是上辈子缩手缩脚,永远挺不直背,缩首缩脑,没有气质的神态。   她坐在凳子上,深吸一口气,手搭上电子琴,姿势体态无一不优美。   黄老师听她弹了一段《两只老虎》,抽空抬起头说:“咱们圆圆这电子琴弹得确实不错。”   “要是钢琴,我还能弹得更好呢。”圆圆自信的说。   小狼举起了手,语气粘粘乎乎的说:“我做证。”   这小崽子的牙齿,今天陈美兰跟幼儿园请了一天假,专门带出去拨掉了牙根,牙科医生说要给他做个什么间隙保持器,不然牙齿变形,以后恒牙萌出,几颗牙一起打架,那是要疼死孩子的。   一个间隙保持器居然要五十块钱,不过只要能纠正孩子的牙齿,就比什么都好,所以那钱,陈美兰掏的很爽快。   拨牙可是很疼的,但这小崽子愣是一声没哼,这会儿牙齿里还塞着棉花,说话含含糊糊的。   黄老师曾经是高材声,懂得欣赏音乐,听圆圆确实弹得好,说:“圆圆这钢琴不要荒废了,美兰,要是秦川集团的活真能接下来,你给她买一台真正的钢琴吧。”   “一架钢琴多少钱?”圆圆问黄老师。   黄老师想了一下:“大概一万五左右?”   圆圆吐了吐舌头:“算了算了,我还是继续练电子琴吧,这个已经很好啦。”   买钢琴太花钱,圆圆可舍不得妈妈给她花钱。   然后陈美兰就看到小旺悄悄扯了一下圆圆的发辫,圆圆气的在瞪他。   “小旺觉得呢,你也是咱们工程队中的一员,你觉得要不要给圆圆买架钢琴,再或者,等赚了钱,妈给咱们家添一台大空调?还是你想让我给你买个录音机?”陈美兰不动声色,转而问小旺。   这小崽子最近老是悄悄欺负圆圆。   圆圆就跟上辈子对吕大宝和二妞一样,总是习惯默默闷下来,不肯告诉她。   阎肇在外面钓鱼执法,现在的陈美兰也是钓鱼执法。   她想试试小旺内心,心底里是不是也像吕大宝一样。   “录音机不用买,我马上就会有一台了。”小旺笑着给圆圆挤个眼儿:“我的工资你也不用给我,给咱的小圆圆买钢琴。要说空调,算了吧,你们要觉得热,我帮你们打扇子。”   陈美兰顿时就笑了一下:“好,买钢琴。”   显然,小旺只是小男孩儿的天性,喜欢对着圆圆做点恶作剧。   心里是真拿她当妹妹的。   最可怕的是吕大宝那种孩子,总是甜甜的叫着妹妹,说着妹妹我爱你,可他的臭衣服臭鞋子都是圆圆洗,家务全是圆圆干。   妹妹好,妹妹可爱。妹妹被他哄的心甘情愿,给他当牛做马。   “不过那个工程咱们真的能接下来吗,阿姨,要不要我让马小刚闹闹他爷爷?”小旺担心的是这个,居然想到这么个可笑的点子。   “不可以。你只要多照顾马小刚点儿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马奶奶和妈妈的关系,明白吗?”陈美兰说。   秦川集团的领导班子有几十人,大家都盯着那个工程,想要借助亲戚捞一笔的,肉虽少,狼特别多,而她,则属于狼里面的那条傻驴。   陈美兰太清楚关于工程那一行的水了,只要有个建筑工程,厂里的领导们肯定会因为谁该捞钱而厮杀个不可开交。   包工头们现在也正在慌了忙的四处送钱,拉关系,抢工程。   马太太没提钱,也不提感谢的话,却让陈美兰一定要把《投标书》做好。   而马书记,则属于这几年就要退的老领导。   陈美兰分析,应该是马书记要在退休前来整顿一下秦川集团,顺势找个跟自己几乎无关的人来接工程,隐秘的拿点好处。   所以别看她是条傻驴,但中标的可能性很大。   黄三嫂喜欢孩子,尤其喜欢在家里招待孩子们。   为了不让这几个小崽子跟陈美兰走,一会儿翻瓜子,一会儿翻花生,还把小翔原来的玩具全翻了出来,给小狼和小旺几个玩儿着。   陈美兰本来想喊圆圆和小狼回家的,看黄三嫂那么喜欢俩小的,就不忍心带走了。   她才从黄三嫂家出来,就觉得村子里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严打之后社会会有一段时间空前的稳定期,这段时间哪怕天上飞的鸟都安分守已,都不敢叫的太大声。   但今天村里格外的热闹,刘二姐,毛嫂子,一帮妇女们全在煤场对面站着,秦玉都出来看热闹了,就说今天多热闹。   “美兰,西山出狱了。”刘二姐喊了一声。   煤场的大门是开的,她新换的锁子被扔在地上,那辆红色的夏利就停在煤场门口,胡小眉新烫了头发,双手抱臂靠着夏利车站着,仿佛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她嘴里还磕着麻子,磕一枚,呸的一声往外吐个麻子壳。   毛嫂子跑过来了:“西山上门,把阎肇都从单位喊来了,带着阎三爷气势汹汹杀你家去了,还四处给大家发喜糖,说他要有儿子了,要不你先躲一躲?”   一个旧夫一个新夫。   俩男人在她家见面,毕竟都是熟人,大家都怕美兰面子上不好看。   但其实陈美兰一直在等阎西山,她现在有一份《煤窑转让协议》,但那东西还得阎西山跟她一起到煤炭局过行过户,才能真正拿到她名下。   新夫旧夫见面算啥,把煤窑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为此,她今天不惜跟阎西山撕破脸吵一架,再揪着胡小眉上医院照B超,亲自为圆圆争产权。   家门从里面关着,但才到门口,陈美兰就听到阎西山乐悠悠的声音:“我阎西山马上就要有后了,B超单,你们要不要看看,儿子,这回是儿子。”   陈美兰忍着笑敲了敲门,因为没人应声儿,大声喊了一声:“是我,陈美兰,开门。”   院子里四个男人,阎肇,阎西山,阎雄和阎三爷。   为防阎肇和阎西山打起来,阎雄和阎三爷俩坐在中间,把他俩隔开,四个人正在让烟,寒暄。   听到陈美兰叫门,阎肇先站了起来,不过阎西山快跑两步,抢着把门打开了。   而且满脸堆笑,一脸殷勤,看到美兰进门,嘴里还要说:“走慢点走慢点,小心绊倒。”   这家伙不论任何时候,对女人那叫一个殷勤,哈巴狗一样。   陈美兰瞪了他一眼:“滚。”   “咱美兰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阎西山立刻说。   这货就是你给他气到半死,都拉不下脸跟他翻脸的那种人。   就在刚才,阎西山已经把自己给陈美兰塞了十万块钱,以及她跑到拘留所,以要刺激胡小眉流产为要挟,强迫他签了《煤窑转让协议》的事儿,一股脑儿讲给阎雄和阎肇听了。   他这趟来除了要拿走那十万块,还要让陈美兰撕掉那张《煤窑转让协议》。   他的家产绝不可能给胡小眉,但也不能给美兰,那不就成阎肇的了?   既然有了儿子,以后他的家产大半得是儿子的,而那十万块,是他重启煤窑的启动资金。   他和阎三爷也是商议好的,不劝陈美兰,专劝阎肇。   阎西山给阎肇让了支烟,见他不肯抽,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支,举起右手说:“阎肇,你也是个男人,咱凭良心说,三十岁就分家产,这像话吗?”   阎三爷捣着棍子说:“没人会可把家底儿留给一个没出息的小丫头片子的,西山的房子我都做主给美兰了,矿你们怎么能贪?”   陈美兰看还有个空凳子,想坐,阎三爷的棍子搭上面了:“美兰,咱们男人说话,你去倒点茶来。”   最近阎三爷夜夜上门,夜夜闹的大家没法睡觉,阎肇向来一声不吭的。   但这回阎肇可不依了,一把抓起阎三爷手里的拐杖一搡,险些把老爷子给搡倒在地。把凳子拉过去,他示意陈美兰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紧接着,他说:“西山,我有三个孩子,阎胜男,阎望奇和阎明琅,要是我死,我的财产他们三个均分。”   阎雄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咱们阎肇不论家庭还是工作,堂堂正正,不偏不倚,叫大家挑不出一丁点儿的不是来。”   阎西山心里鄙视阎肇是个卑鄙小人,伪君子,岳不君,但脸上还是得笑呵呵:“阎肇,咱们是兄弟,你能体谅我吧,小眉现在闹的厉害,我得给她个交待,她怀的可是儿子!”   阎三爷简直苦口婆心,拐杖不停捣着地面:“你们虽出了五服,但也是兄弟,可不能为了一个没出息的小丫头片子翻脸!”   阎肇突然目光一凛,反问阎西山:“西山,在你眼里胜男就只是个没出息的小丫头?”   阎西山不好意思说自家闺女没出息,但女儿是外姓人,长大了总归要嫁人,他总不能为了女儿让胡小眉流产掉儿子吧,小眉虽不是东西,可他也难得有个儿子。   阎肇突然起身进屋了。   转身提着一台收音机出来,试了试线的长短,放到窗台上,打开了收音机,然后往里面插了一盒磁带。   磁带空响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音乐声。   阎西山除了喜欢搂着小姐唱歌,不喜欢欣赏音乐。   看阎肇在窗台前站着,心里还在耻笑,别看阎肇生的面冷,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他小时候既会吹口琴,还会拉手风琴,就连架子鼓都会打,而且喜欢看点诗歌,是个十足的文艺青年。   阎西山最瞧不起搞文艺的,更瞧不起阎肇长的那么粗武还假做斯文。   估计他是想跟陈美兰一起耍赖,正想使着阎三爷替自己说两句狠话,就听喇叭里响起一个小女孩清澈,稚嫩的歌声:“轻轻的捧着你的脸,为你把泪水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我,告诉我你不再孤单……”   阎西山不懂欣赏音乐,但这录音机里小女孩的歌声却叫他屏息,停止了呼息。   阎三爷也捋了捋胡子:“这丫头哪儿来的,唱的可真好听。”   陈美兰不是头一次听这首歌,但这是第一次,圆圆的歌声出现在收音机里。   孩子的嗓音是那么的清澈,灵动,在最前面做序曲,吸引着人想要继续听下去。   男歌手也唱的很好,但圆圆的声音是她听过的,这首脍治人口的歌曲里,所有唱过的版本中,最动人的一版。   不经历是没有那种感触的。   她的圆圆,上辈子从来不大声唱歌,只敢小声哼哼的圆圆,声音在收音机里清澈的流淌着,既清脆又甜美,让人在听的那瞬间,连呼吸都能忘掉。   阎肇走过来,站在陈美兰身边:“这是圆圆那首歌的样带,也是正好,我今天才刚刚收到。”   转而,他特平静的看着阎西山:“谁说女孩子就天生就不如男孩,这是阎胜男跟哥手古峰录的歌曲,你的儿子能做到吗?”   ……   转头,他看阎雄:“我家胜男才刚刚读书三周,就已经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西山的儿子也能?”   再看阎三爷,他又说:“我家胜男还在竞选班长,阎西山的儿子行吗?”   阎西山乍一听那歌是闺女唱的,脸都抽搐了:“阎肇,再放一遍我听听。”   阎三爷也捋着胡子:“再放一遍,这要真是小招娣唱的,我得给孩子两颗大白兔吃。”   本来是上门吵架的爷俩,这会儿啥都忘了,听着音乐,不停的夸圆圆。   恰好这时歌停了,啪嗒一声,磁带从收音机里褪出来了。   阎西山跳了起来,扑过去,慌里慌张的,都顾不上找根铅笔来转磁带,用手指头匆忙的转着磁带。   边转,阎西山边笑。   他的小招娣居然跟大明星一起唱歌啦?   他的小招娣怎么就那么能干啊。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哭声:“山哥,快出来啊山哥,欺负过我的人来啦。”   这是胡小眉在外头,又哼又哭的。   大概是怕阎西山听不见,还把车喇叭打的叭叭做响。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因为音乐又停了,阎西山还在疯狂的扭磁带,阎肇起身,打开了门。   阎斌手里握着一张纸,站在门口说:“美兰,B超!”   胡小眉做了假的,另一个孕妇的B超单? 第48章 过户股权(他爸还没行动,小狼居然吻)   “二哥?”阎西山出来了,其实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但胡小眉告状告的最狠的就是阎斌,阎西山总得象征性的撕两把,于是伸手撕上了阎斌的衣领。   阎斌是当过公安的,怎么可能打不过阎西山,但场面上得给西山示个弱,不停的说:“西山,都是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别生气。”   错手,他把B超单给美兰了。   阎三爷和阎雄要来劝架,盐关村八个支队,藏龙卧虎,一村的男人就该齐心协力,彼此都是兄弟,怎么能打架?   胡小眉丈着肚子里有孩子,今天就是来村里扬眉吐气的,陈美兰她不敢说什么,至少得让阎西山教训阎斌一顿她心里才痛快。   所以阎西山不动手她就要哭,喊肚子疼,反正已经没脸了,索性闹个痛快。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连小旺和圆圆几个听到吵闹声,都从黄三嫂家冲出来了,现场给围的水泄不通。   圆圆远远看着她爸爸,默默牵起了小旺的一只手,把小狼搂到了怀里。   大人可以不要脸,因为他们从来不会顾忌孩子,而孩子看到父母这个样子,是最难过的,同病相怜的三小只,紧紧搂在一起,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帮男人在嚷嚷,胡小眉正在喊肚子痛。   陈美兰接过了B超单,拿起阎西山刚才四处展览过的那张,正在做对比。   现在这年头B超成像还是贴在病历上的照片,病历都是手写的,不过B超一次冲印成型的照片,上面录有身份证号码和做B超的本人的名字,打印在侧面。   边看,陈美兰边笑,她心里有谱了。   胡小眉还在跺脚:“山哥,我肚子痛,你先去把那十万块从陈美兰那儿要回来,再让陈美兰烧了协议,带我去扯结婚证,不然我肚子痛,我气的肚子痛。”   阎西山其实是借坡下驴,回头看美兰:“祖宗,我求你了,你先把那十万块给我,把那纸协议烧了,行不行?”   阎肇横竖不管这事儿,只冷眼看着阎西山。   陈美兰却笑着说:“西山,要是小眉肚子痛,先扶家里坐会儿?”   阎西山当然知道胡小眉是装的,但这种时候双方矛盾越尖锐,他就越得两边灭火,毕竟翻过去小眉翻过来美兰,他都舍不得生气,所以他扶着胡小眉,说:“走,先进屋坐会儿。”   凡事慢慢商量,胡小眉进了院子,坐下了,她要亲眼看着阎西山拿钱,陈美兰烧掉协议。   “小眉,你是不是比我大三个月?”陈美兰给胡小眉倒了杯水,才问。   胡小眉下意识说:“啥呀,我比你小三个月。”   “来吧,西山,进屋,我给你拿东西。”陈美兰看了阎西山一眼,进阎肇那屋了。   阎西山当然随后跟了进来,一进门,陈美兰就把两张B超单一起递了过去,粘着照片的B超单,她只说了一句:“你眼睛没瞎的话,仔细看看那张照片?”   首先,两张照片一模一样,其次,字迹隐隐可以看清,人名叫王菊,再者,胡小眉和陈美兰都生于63年,可这张照片上的身份证号码是670505   15位数的身份证号码,中间是每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既然是67年的,又怎么可能是胡小眉。   ……   阎西山其实看过很多B超单,因为胡小眉不止怀过一胎,都是在省医找范振华的爱人照的B超,照到是女儿,胡小眉就做掉了。   阎西山甚至亲自进过如今于大多数人来说,神秘无比的B超室,他还跟B超科的主任,范振华的爱人聊过,比如胚胎分化前,圆形的是女儿,茄子形的是儿子这种他都懂。   胡小眉那份B超单上的签名他都认识,因为就是范振华的爱人签的。   这可真是打了一辈子的鹰,却给鹰啄瞎了眼睛。   “不就俩煤窑吗,圆圆不要了,给,全给小眉拿走。”陈美兰还故意说。   不止那俩份B超单,阎西山整个人都像一片风里的树叶。   私人采煤从来都是犯法行为,但煤炭需求日大,国营煤矿公司不足以应付这个需求量。   陕省从八十年代开放私人煤炭公司,最开始是齐冬梅把阎西山介绍给范祥,范祥又帮他找关系申请来的煤炭公司,但范祥只是个穿针引线人,他一回回请人进夜总会,喝滥酒,搞关系,才是最终能拿下七座矿山的主要原因。   东方集团的煤炭供应最开始是他煤炭公司最大的生意,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而范祥,原来是通过他来赚钱的,他背黑锅,他干一切丧尽天良的事,范祥拿干净钱。   他一入狱,范祥不会坐视煤窑关着,就会物色新的人选,胡小眉只是个幌子,她约上门的那些暴发户们,都具有阎西山的潜质,八面玲珑会巴结,会喝酒,会跑关系。   范祥会暗中观察他们,觉得谁行就让谁上。   阎西山把这一切都看的很透,他也谁都不招惹,范祥能帮他继续办煤矿开采许可证,他就顺手推舟让对方去办,他哄着胡小眉,结婚不可能,只要以后尽量守法一点,他只会更富有。   他很聪明,他自以为自己能看透一切。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唯一的弱点,也是最致命的,一个胡小眉就能把他掐死。   他以为他能落个儿子,可现在连儿子都是假的,他要真死了,岂不什么都没有了?   曾经,煤炭公司成立的时候,是有股权比的,毕竟一个人没法成立公司。   而阎西山作为一个吝啬鬼,当时是用他和陈美兰办的公司,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俩只是股权比不同而已。   阎西山当然还想富有,全国都知道陕省有煤,而全国上下,火力发电、钢铁、石油,各类大型厂矿都要用到煤,需求正在向陕省飞来,他拥有最大的矿,他就站在风口上。   他曾经喝了那么多的酒,给人下过跪,夜夜笑的脸皮痛,他不可能就这么退出。   “美兰,要过户两个煤窑的话,你就得新成立一家煤炭公司,那个太麻烦了。”阎西山轻声哽噎了两声,突然说:“你知道的,我的煤炭公司原来我是999%的股份,你是001%,明天这样吧,咱俩调一下,你那边占999%吧。”   陈美兰看着阎西山,冷笑了一下。   “我大概没生儿子的命了,美兰,你把我的招娣照看好。”阎西山又说。   他的招娣,不仅会葬他的骨,也是他唯一的后盾,他的丫头,会跟大明星一起唱歌的丫头。   只有把煤窑过户到招娣名下,哪怕他死,那煤窑还能继续姓阎。   阎西山到此时才明白这个道理,伸手在陈美兰肩上拍了两把,一副堪破红尘,看破生死的样子,居然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从卧室出来,阎西山这人也是沉得住气,抱了胡小眉就要走。   “山哥,钱呢,要到了吗?”胡小眉揽着阎西山的脖子,望着身后的陈美兰问。   阎西山居然说:“要到了。”   “你身上没钱啊。”胡小眉开始捏他的兜了。   阎西山可真会撒谎,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是存折。”   胡小眉一听高兴了,又说:“协议呢,也烧了吧?”这个也很重要。   啪唧一声,阎西山把胡小眉摔在煤场的大门前了。   真是啪唧一声,胡小眉整个人摔下去了。   胡小眉没防备,而且是水泥地,咔嚓一声,估计椎骨都要断了。   “西山,小眉怀着儿子呢,小心点。”阎三爷说,见西山不抱小眉起来,还得追一句:“看看阎肇那不要脸的身板儿,再看看你,瘦的跟只虾米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围观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   大家还在外面看笑话,不过家门前没人挤着了。   三小只手拉着手,怯生生的,像是头一天进家门一样,从外面溜了进来。   家里吵了架,孩子们是特别害怕的。   爸爸正在打扫院子里的烟头,扫完,把胡小眉坐过的那把椅子直接拎出门,给扔了。   圆圆和小狼一人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里,就连小狼都有点怕了,孩子嘛,在父母不高兴的时候,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让他们高兴起来。   “妈妈,看看牙牙,长出来啦。”小家伙突然说。   陈美兰毕竟也有自己的心事,还在思索煤窑的事情,她没想到阎西山要过户999%的股权,那就意味着,整个西山煤矿公司都要放在她名下,是份大资产。   但资产也意味着责任,阎西山要再敢作奸犯科,或者煤窑透水,责任会追究到她身上。   不小心她就要为此而坐牢。   拿到煤窑还不够,还得让阎西山守法做生意,这个更难。   毕竟阎西山习惯于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跳迪斯科,不让他犯法,等于让狼改吃素。   听到小狼奶声奶气的喊牙牙,她给拉回了神。   小狼咧着小嘴巴,指着自己的牙齿:“白白的小牙牙喔。”   其实是团棉花,被塞在牙缝里,这小家伙是在哄她呢。   不过陈美兰刚一低头,小家伙突然抱着她的脸就亲了一下,伸手环抱上了她的脖子:“妈妈不生气,妈妈有小狼。”   曾经周雪琴和周巧芳聊天,抱怨小狼从来不抱自己,不亲自己。   周巧芳说,那是因为孩子从小吃奶粉的原因,吃了奶粉的孩子,因为没吃过母乳,天生不亲妈妈。   小狼也确实,哪怕是圆圆亲他,他也会下意识抹嘴巴,可他居然主动吻了她一下。   他爸还没行动,小狼居然吻了她一下?   圆圆也扑了过来,抱住了她:“妈妈不生气,好不好?”   “都给我坐正了。”陈美兰板着脸,推两个孩子坐正在她面前,努力装着,忍着不笑,问他俩:“晚上想吃什么?”   小狼犹豫了一下,他想吃饺子,因为黄三嫂刚才想挽留他,用来诱惑他的就是饺子。   圆圆想了想,毕竟妈妈做饭很累,她就说:“素面吧,我喜欢吃那个。”   “我晚上要包饺子,现在我亲圆圆8下,圆圆就必须吃8个。小狼想吃几个?”陈美兰说着,掰过圆圆的脸,在她脸上小鸡琢米似的,亲了8下。   小狼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因为他在幼儿园只学到数十,十根手指头全拿出来了:“十个!”太激动了。   “那就亲10下,小狼就吃10个饺子。”说着,陈美兰抱过小狼的脸,也在他脸上亲了起来。   小狼好激动,指着额头:“这儿要。”   亲完还不够,又指着耳朵:“这儿也要。”   嘴巴上还要亲好多下,等陈美兰亲完,他又后悔了:“妈妈,我要吃好多好多,再亲一下。”   “那就再亲一下,可以多吃一个,好不好?”陈美兰说。   小狼认真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再要好多。”   “那就告诉我,再多加一个是多少?”陈美兰反问。   小狼只有十根指头,数指头数的满头大汗,但就是不知道,往十以上该怎么数。   孩子得差别教育。   她本意是想鼓励圆圆多吃几个饺子,可小狼要认真吃起来,他爸都害怕,要平衡他们可真不容易。   小旺在外面跟他爸一起洗衣服,这小男孩要大一点,关心的是大事,回过头问他爸:“爸,圆圆的钱,她妈给她亲爸了吗?”   “小孩不准备管大人的事。”阎肇说。   小旺曾经翻到过那份《煤窑转让协议》,因为不太识字,还拿字典查过,知道有那东西,煤窑就是圆圆的。   于是又问他爸:“那协议呢,是不是真的烧了?”   阎肇看着儿子:“去,扎马步,十分钟。”   小旺赌气站了起来,双手捏拳就站他爸身边了:“你为什么不让小狼和圆圆也来扎马步?”   “再废话加十分钟。”阎肇又说。   小旺气的直滋气儿,想忍着不说话,可终归忍不住,又来了句:“其实我可以一次吃20个饺子。”   舔了舔唇,他回头看了看厨房,陈美兰正在拌馅儿,拌好之后自己开始包饺子了。牛肉大葱馅儿,加了香油,闻着窜鼻的香,一边一个,俩小的趴在案板前看着。   “再加十分钟。”他爸说。   小旺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忍不住又说了句:“我真的可以吃二十个。”   “三十分钟!”   小旺憋红了脸,不说话了。   在陕省,饺子永远都不是家常便饭。   今天要不是圆圆给吓坏了,陈美兰不会包饺子的。   小旺还真的一口气吃了二十个。   今天晚上,是阎肇把俩小的扔到那边炕上的,然后他喊陈美兰:“美兰,进来。”   陈美兰于是进门了,一进门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然,陈美兰立即举起了双手,笑着说:“就明天,西山要把煤矿公司999%的股权过户给圆圆。”   阎肇掰过陈美兰的脸,看着她。   “真的。”她怕他不信,笑着说。   让阎西山那个笑面阎王不重男轻女,甚至把煤窑过户给女儿,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并不相信胡小眉,但那跟过户煤窑没有任何关系,西山那种从小穷怕了,结婚的时候连内裤都没有,跑到一支队问阎斌紧急借了条内裤,穿着去相亲的男人。   是不可能把财产拱手给任何人。   但陈美兰这个女人,这个看起来温柔的,笑嘻嘻的,表面看起来并不甚聪明的女人。   似乎总能把非常复杂的事情化繁为简。   这是头一次俩个人四目相对,她面颊粉红,双唇翘出优美的弧度,望着他正在笑。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她似乎总是在笑,从来不会生气一样。   阎肇突然掰起她的脸,深吸一口气吻了上去。 第49章 礼物(爸爸你别哭,我早就原谅你)   吻,而且是深吻。   来自年青男人的力量感,以及那种侵略式的呼吸,有点粗鲁,还有点野蛮。   他还觉得不够,直接把陈美兰搡到了墙边,啪的一声,是灯绳,又是灯绳,这回她手往后面一抓,小卧室的灯绳直接给扯掉了。   天还没黑,灯啪的一声亮了。   屋子里黑一点还好,但灯啪的打开,她都看见他的脸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老阿姨不喜欢看年青男人愣头青式的脸。   “孩子们看着呢。”陈美兰掰开阎肇的脸说。   “看着我。”阎肇说。   陈美兰才不要,她选择闭上眼睛。   但她一闭眼,他又要亲,陈美兰的手都要给他捏断了。   圆圆和小狼睡惯了席梦思,虽说陈美兰为了软和,铺了两床褥子,但俩小的并不愿意,一直哼哼唧唧,妄徒复辟,占领被爸爸占据的床。   小旺吃了一肚子的饺子,在院子里扎马步,也是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   那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跟陈美兰重复了很多遍,说自己吃了20个饺子。   “我今天身上不好,等我好。”怕小旺又要进来说,陈美兰投降了。   阎肇察觉到美兰不喜欢,也松了手:“明天西山陪你去转让股权?”   陈美兰点头,坐在了席梦思上,莫名觉得这席梦思似乎比原来矮了一些。   阎肇扯断了灯绳,得把灯绳装回去:“转让吧,我陪你一起去。”   “你工作不忙?”陈美兰觉得好奇,反问了一句。   阎肇已经装好了灯绳,啪的一声拉灭了灯,屋子于是黑了:“陪西山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陈美兰要煤窑的时候并没有跟阎肇商量过,还得试探一下,他反不反对这件事,结果才张嘴,问了句:“我帮圆圆要来煤窑,你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阎肇又拉开了灯,转身出门了。   他应该不生气吧,她要成阎西山的煤炭公司最大的股东了,虽然只是帮圆圆管的。   不过第二天阎西山并未如约而至,阎肇也没请假,他早猜到西山不会来。   陈美兰是去送孩子的时候听人说的。   据说阎西山出拘留所后,为了庆祝自己出来,也是为了庆祝自己马上要喜得贵子,通知了很多人,让大家准备好,他要摆酒大宴宾客。   昨天传出去的消息,今天已经有很多人上门恭喜他,把他堵在家里面,出不了门。   且不说他才知自己喜当爹,就面临着全城来贺时,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儿。   毕竟场面上的人物,买烟买酒招待客人,跟大家寒暄一下,让大家知道笑面阎王还活着,而且活的倍儿精神,这事儿最重要。   忙里偷闲碰见宋槐花,他还让宋槐花给陈美兰打个招呼,让她最好把身份证准备一下。   过户股权,肯定要有到身份证,一旦过户,虽说公司的刑事责任是由法人来负的,但身为大股东,下煤井的那些工人,其实是她的责任了。   责任重于泰山,从现在开始,陈美兰得负起这个责任来了。   这个年代才刚刚开始办理身份证,第一代的塑料封膜身份证,办理起来还挺麻烦的,得去公安局照相,照完之后,据说三个月才能拿到手。   宋槐花也没有身份证,正好跟陈美兰结伴,一起去办身份证。   “相照好了,过三个月来取。”照相的民警说。   陈美兰急着要身份证,就问:“如果加钱,能不能快一点?”   民警抬头看了一眼陈美兰:“对不起,我们公安局不搞创收。”   宋槐花也说:“办身份证可麻烦着呢,慢慢等吧。”   俩人正要出办事大厅的大门,突然迎面碰上阎肇,同样的公安装,公安学校毕业的和他们这种部队上下来的,穿在身上气质逡臁   陈美兰怕他要在外面给她打招呼,尤其是这种办事大厅,来来往往的暴发户,煤老板特别多,她不希望那些人知道她是他爱人。   不过阎肇并没打招呼,跟她俩擦肩而过,大步走了。   俩人要坐公交车回家,在车上,宋槐花又说:“美兰,最近你二哥在家里勤快的不像话,唉!”   陈美兰突然就揉了宋槐花一把:“你是不是跟他那个过了?”   女人就怕心软,宋槐花为了孩子不想离婚,可以。但她要敢在床上让步,阎斌以后就更加无所顾忌了,而她,很有可能会感染性病。   “怎么可能,你都说过了,我怎么可能让他上我的炕。”宋槐花嘴里这么说,却有点犹豫,问陈美兰要了她家的电话号码,认认真真记在本子上了。   “要是二哥敢欺负你,或者强行破门,你就给我打电话,你要真觉得丢人,想想我,想想阎西山。”陈美兰说。   宋槐花深深点头。   美兰被一村的人说闲话都不怕,她跟美兰相比,确实有点太好面子了。   虽然公安局说要三个月身份证才能下来,但当天晚上,陈美兰就拿到身份证了,崭新的一代,塑封身份证。   这肯定是阎肇给她开的后门,真是没想到他看起来面冷心黑,还会开后门。   “还没好,至少要明天。”接过身份证,陈美兰举起双手,救饶似的说。   男人嘛,没得手的时候当然着急。   只是陈美兰没想到,看起来沉默内敛的阎肇也会这么着急。   不过也没什么,一得手,男人就会把那件事儿甩开。   吕靖宇忙于赚钱,阎西山喜好征服小姐,而阎队的兴趣爱好在工作和家务上,听陈美兰说她身上还没好,就去接圆圆和小旺了。   现在圆圆跟着宋琳练琴,宋琳住在东方集团,每天晚上放学比别的孩子晚一个小时,小旺会陪着圆圆在宋琳家写完作业。   他接孩子她做饭,等俩大的接回来,正好到饭点,就可以吃饭了。   阎西山不但不傻,而且是个精的不能再精的男人,耽误了一天,陈美兰还以为他真的是在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   其实并不是,他找了个律师,仔仔细细的咨询,商议了一番,跟律师商量完,按照《公证法暂行条例》起草了一份合同,还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带着律师上门,在律师的见证下,让陈美兰签了字。   当然,陈美兰必须保证将来,这些股权只能由阎招娣来继承,而且招娣名下的钱,陈美兰不经和阎西山商量,也不能擅自动用。   钱可以给,但陈美兰可不要想着花,他只是存在她这儿。   阎肇当然也在,敲着桌子说:“把名字改了,她现在叫胜男。”   阎西山啪的扔了笔:“陈美兰,你还想不想要股权。”   不管想不想要,这时候嘴巴都得硬,陈美兰立刻说:“不要,煤矿要出了塌方,透水事故得由矿主负责,你以为我喜欢负责你的烂摊子?”   阎西山倒没想让陈美兰帮自己负责烂摊子,他之所以让美兰占大股,只是不想万一再被人整进局子或者没了命,又要像这回一样,陈美兰没有控制权,家产落到别人手里。   他盯着阎肇,阎肇也寸步不让,回盯着他。   终于,阎西山深吸了口气,提笔划掉了阎招娣,改成了阎胜男。   本来,过户只是大人间的事,但陈美兰还是给圆圆请了个假,选择带上圆圆。   她目前还无法告诉女儿这是为什么,但至少,她现在拥有股权,将来她要伺候阎西山到死的时候,心里就不会那么憋气,难过和无力了。   坐着阎西山的红色夏利去接圆圆,小女孩临时给请了假,从学校出来,看到她爸的车,就踌躇着不肯往前了。   “快来呀圆圆,是爸爸。”阎西山招着手说。   圆圆往后退了两步。   阎肇下车,在小女孩耳边说了句:“不要怕,我在。”圆圆才愿意上车。   只是过户股权,属于公司内部事务,不过得到煤炭局去备个案,再到工商所更改股权书,这样才能把煤矿彻底过户。   这人就是嘴巴欠,开车走着,还得来一句:“招娣啊,以后爸爸赚的钱可都是你的了,你就说说,谁家的丫头片子有你的待遇?”   圆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陈美兰的大腿上,悄声说:“妈妈,我不想要他的东西。”   “没事,妈妈帮你收着。”陈美兰说。   圆圆再看了看前面开车的阎西山:“我还是不想要。”   如果孩子真的不想要,也是强人所难,陈美兰突然间犹豫了,甚至不想过户了,她得问问女儿这是为什么。   圆圆怕阎西山听见,凑在陈美兰耳朵上,悄声说:“除非原来的爸爸答应以后不打我。”   所以孩子的世界有多简单,她所求的只是爸爸不打自己。   “阎西山,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我闺女?”陈美兰高声问了一句。   阎西山正在停车,要看后视镜,却看到后视镜里阎肇的双眼,就跟狼似的。   他下意识就说:“我哪敢啊?”   这当然是因为迫于阎肇的淫威,但下了车,看圆圆一直怯怯跟在陈美兰身后,阎西山倒是有点真情实感了。   他目前还在哄胡小眉,也没戳穿她假孕的事,毕竟煤矿开采权难拿,通过范祥会好办一点。   胡小眉摔了一跤后,他说要带胡小眉去医院,但胡小眉哪敢啊,平常喊肚子痛,摔了一跤反而好了,精神的不得了。   回到家阎西山又故意试着绊了她一跤,胡小眉也是一声不吭,让他赶紧结婚,赶紧开窑挖煤。   “小眉,我万一开了窑,有个三长两短再坐牢咋办?”   “你都要有儿子了,你怕个啥?”胡小眉反问。   所以胡小眉忍气吞声,却巴不得他死,而圆圆予他的所求,只有他不要打自己。   往前走了两步,阎西山摸了摸自己新长出来的板寸,突然回头,单膝跪在女儿面前:“丫头,爸原来对不起你,你不要恨爸爸,好不好?”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啊。   圆圆突然就笑了,因为看阎西山的眼眶是湿的,居然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就来替他擦眼眶了:“爸爸你别哭,没关系的,我早就原谅你啦。”   阎西山能不哭吗,他把自己的路走绝了,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但他还有机会,从现在开始,学着做个人吧。   过户只需要递资料,备个案就行了。   从煤炭局备完案,还要去工商所,也得戳个章子。   工商所这边办事的人多,得等,正好对面就是商场,圆圆牵着陈美兰的手,指着商场说:“妈妈,我想去买点东西。”   “走,妈妈陪你去买。”陈美兰说。   正好出去逛逛,不然只看笑眯眯的阎西山和一脸冷漠的阎肇站在一块儿,她都快吐了。   “我要给妈妈和爸爸买礼物,我自己买。”圆圆从背后的书包里翻出一个小毛线钱夹子,在手里挥舞着:“我自己攒了钱的。”   用毛线打各种套子,圆圆才六岁,打的活灵活现。   自打给几个孩子开始发零花钱,过了大概有两个月了,圆圆居然整整攒了八块钱,进了商场,这就是一笔巨款。   逛了半天,她给陈美兰选了一条丝巾,而且是粉红色的。   “这样吧,妈妈选这条墨绿色的,好不好?”陈美兰换了一条。   圆圆立刻说:“不要,这条显老气,就要粉红色。”   其实是陈美兰自己的心态老了,总喜欢一些比较深的颜色,她试着把粉红色的丝巾围在脖子上,鲜艳的颜色要年青的肤色来衬,看镜子,居然还真挺漂亮的。   年青真好。   给阎肇和阎西山的礼物是圆圆自己选的,而且不让陈美兰参谋,全程自己买。   现在办事都是一间小房子,一个人慢腾腾的盖章子,排队老长,排队的时候圆圆没有拿礼物出来。   上了车,她也没拿礼物。   直到在盐关村的村口要分别的时候,她才鼓起勇气,把给阎西山买的礼物递给了他:“爸爸,给你的礼物。”   阎西山接了过去,居然是一顶帽子,而且是一顶跟他的头并不太相衬的帽子,军绿色,软质,圆圆摸了摸阎西山的头,说:“剔了光头会着凉,戴这个帽子就不会啦。”   哪怕这帽子是绿色,哪怕它是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帽子,只要八毛钱,阎西山也感动的不行。   胡小眉只会伙同别人从他手里骗钱,可招娣却知道买顶帽子让他遮丑陋的光头。   “爸爸现在就戴。”阎西山立刻把帽子戴在了头上。   他挺得意,因为圆圆没给阎肇买东西,看来闺女还是更爱他。   “怎么样,阎肇,我这待遇你没有吧?”阎西山说着,把帽檐一斜撇,还给阎肇敬了个礼:“再见啦阎大队。”   后悔曾经没去当兵,他戴着绿帽子比阎肇精神一万倍。   “煤窑上尽点心,西山,煤炭的需求量非常大,而且不在一时,不要急着开窑。”阎肇说。   既然干这一行,就有干这一行的准备,阎西山说:“我是法人,出了事我负刑事责任。你放心,我这回买两个大猪头祭一下老天爷,保证不出事。”   安全工作全靠量子力学。   他一脚油,怎么觉得车不动,原来是阎肇伸手,直接给他摘了空档。   “没搞好安全不要让工人下井,不然美兰作为大股东,会换掉你,让别人着手经营煤矿。”阎肇说着,替他挂了一档,把他送走了。   昨天阎西山找了律师专门谈了半天,谈的最重要的一点是钱,因为他最关注的是钱,赚的利润可以存在圆圆户头,在经营上他可以随时动用,只是需要和陈美兰协商。   关于股权,他并没有认真考虑过,他当时主要是被打击坏了,别看他特别自负,但他也特别自卑,他怕真是自己的种不行,只能生女儿。   尤其他刚从拘留所出来,怕自己死,怕自己还要再进去。   但这也意味着美兰不张嘴则罢,要张嘴,要插手,他还真有可能被她踢走。   因为胡小眉的狡猾,他忘记了一点,美兰的执拗,而且美兰最痛恨的就是他在煤窑里搞迷信。   要他不搞好安全工作就下井,以陈美兰的性格,真会换掉他吧?   也许她要的本来就不是两个小煤窑,而是控制权?   要不然她早就知道胡小眉假孕,探监的时候为啥不说,非要让他在村里丢人现眼?   他妈的,被耍了!   他现在变成陈美兰的打工狗了。 第50章 弹簧松了(阎肇,你就不能把那老鼠打)   绿帽红车,阎西山骚气离去,阎肇回头跟陈美兰说:“西山那煤窑光他自己一个人干可不行,必须找个可靠的人盯着。”   阎西山是穷怕过的人,他天生喜欢钻空子搂钱,更不讲良心。   尤其是对那些穷苦矿工们,能哄则哄,不能哄就凶,威逼利诱,赶着他们下窑替自己捞金,而煤窑里要不讲良心,塌方砸死人是分分钟的事情。   其实赚钱不在一时,纵观煤老板们,出头一个死一个,前赴后继,没有善终的,可站在那个风口,大家只想逐风而飞,没人想到风停,摔下来时的暴毙。   “我大哥为人公正,可以。”陈美兰说。   阎肇断然说:“不行,陈德功太傻,当初周雪琴那家子哄了他多少粮食多少肉你不知道?三天他就能让阎西山架空,拖下水。”   大哥别的都好,就是为人太朴实,曾经杀只猪,肉全送给周母一家,带着孩子们吃猪尾巴,猪肝猪大肠,一年精小麦,细糜子下来,一袋袋往城里送,只因为周母一家会哭穷,而陈德功的心太软,只会带着孩子们勒紧裤腰带吃苦。   可她认识的人并不多,阎斌倒是积极的想去,但他更不行,他只会和阎西山沆瀣一气,悄悄捞钱。   “再找找吧,西山不是恶人,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阎肇说起阎西山,总不免语粗。   “爸爸。”圆圆本来跑了,这会儿又折回来了:“你的礼物,我帮你弄好啦。”   小女孩特意跑回家一趟,用红纸把自己给阎肇买的礼品包了起来,而且包的方方正正,这才要递给他:“打开看看吧。”   阎肇并不以为圆圆会给他买礼物,孩子对亲生父母的感情是不一样的,骨血难离,小旺会帮周雪琴隐瞒事情,圆圆的心里最重要的那个角落就放着西山。   回头,陈美兰在笑,她今天格外开心,目光温柔的像水一样。   阎肇刚才以为是因为阎西山终于给了她股权,但现在有点看不懂了。   亲爸是绿帽,新爸爸则是一个钱夹,皮质钱夹,而且不是单边的,是现在最流行的双边,还是阎肇很喜欢的黑色,里面一层层的可以夹很多东西。   这么一个钱夹现在要五块钱,阎肇曾经想换一个,嫌贵,没舍得。   “谢谢你,爸爸特别喜欢。”阎肇说。   往前走了几步,他又说:“今晚你自己过来,不然我就过去抱你了。”   他耳朵依旧是红红的,质感肯定也很软,为什么这个狗男人总能用最粗的语气说最硬的话可耳朵总是那么软?   陈美兰对那件事一直都没有太好的体验。   上辈子她一直在因此和两个男人做斗争,阎西山是臭不要脸死赖皮的缠,为此经常半夜打架,他还喜欢砸窗户,陈美兰睡觉的时候枕头底下放一把菜刀。   可苦了圆圆,三更半夜看父母打架都有很多回,孩子总给吓的瑟瑟发抖。   到吕靖宇陈美兰就学乖了,不论任何情况下她都不跟吕靖宇翻脸,只照顾好三个孩子,替他在装修队做后勤,管财务,账做得特别好。   是夫妻,但更像战友,合作伙伴,她努力成为了他不敢轻易甩掉的左膀右臂。   即使后来吕靖宇有了很多情妇,据说也有情妇替他生了孩子,想上位,想找陈美兰挑衅,都被吕靖宇自己不着痕迹处理了。   即使吕靖宇在外面经常不着痕迹的抬高自己,打击她,但他不会,也不敢离婚,回家还要装二十四孝好老公。   因为她曾经做过的,配得上享受他的荣华富贵,他公司的一帮元老们,只认她做老板娘。   阎肇是不是个例外目前还不好说。   既然他有那方面的需求,陈美兰不会故意推让,为了家庭和谐,还要积极达成。   这其中最不稳定的因素是小狼,因为他半夜总喜欢尿,要一尿,就会发现她不见了。从幼儿园接到小狼,陈美兰就把他的小水杯给没收了。   免得他喝太多,夜里憋尿。   但总有意外,小旺和圆圆今天带了个小客人回家,一个看起来很胆怯,瘦瘦的小男孩儿,看起来是非常严重的营养不良。   “妈妈,这就是马小刚,我同学。”小旺介绍说。   原来是马书记的孙子,小旺才介绍完,小家伙突然噗的一声,还真喷了个鼻涕泡泡出来,难怪外号鼻涕泡。   “快进来吧,你家大人什么时候来接你?”陈美兰问。   马小刚羞怯的看着小旺,小旺摆手了:“反正我爸又不跟我睡,他说他今天晚上跟我睡。”   陈美兰瞄了阎肇一眼,他转过了头。   他是去接俩孩子的人,这可不怪她,人是他招来的。   陈美兰今天蒸的肉卷,羊肉洋葱馅,卷在面里头做成小馒头,火旺,羊肉卷放笼屉上贴锅沿蒸,再一锅烩一锅用炸过的排骨,肉臊子,以及木耳黄花菜炖成的汤,汤熟了,羊肉卷也熟了,底子焦黄,泡在汤里吃又软又耙,就那么吃,脆脆的香。   马小刚闷不哼哼吃了两碗,居然意犹未尽。   圆圆饭量小,把自己吃剩的半个卷子递过去,马小刚又吃了起来。   电话响了,陈美兰要去接,小旺也跟着冲进门了。   “喂,美兰吗,小刚说去你家做客,我家那孩子不爱吃饭……”马太太在电话里说。   小旺抢过话筒说:“他在我家吃了两大碗,两个小肉卷。”   马太太声音一尖:“真的?”不过毕竟官太太,沉得住气,笑了会儿,马太太示意小旺让陈美兰接电话,然后说:“25号递投标书,你可不要忘了。”   陈美兰没挂电话,依旧听着,官场上的习惯,对方给你帮了忙,肯定有代价,她得听听这个代价到底是什么,如果马太太直接提索要钱财,这个工程她不敢做。   “美兰,你马叔马上就要退休,这个工程是他盯的最后一个工程,就想把大楼建好,质量方面不能出事,报价宁可高点,切记不要为了揽工程就乱报低价。唉,等他退了我们也就是平凡人了。”马太太又说。   “我明白。”陈美兰说。   马书记退了会人走茶凉,马太太肯定想要她有所表示,而她现在,就是想听陈美兰一个表示。   马太太想知道,她会不会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还是说,她是条白眼狼,捞一抹子就走。   美兰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马太太,我这边有个煤矿公司,安全方面没人把控,我不放心让工人们下井,要不等马叔退休了,我聘请他到我的煤窑当经理,给他发工资?”   赠人以鱼,不如赠人以渔,马书记是在国企干过的,法律安全意识很强,知道如何把握大方向,而且依旧是当领导,这可是个好差事。   “你的煤窑?那不是阎西山的?”马太太突然一笑:“那跟你没关系啊?”   “我不好跟您多说,但您要真相信我,我说到做到?”陈美兰说。   股权的事情不好跟外人说,但马太太会把她的话转告马书记。   而马书记,应该懂这其中的曲折。   马太太连连说了几声好,才把电话挂了。   人家送小孙子来是来探路的,陈美兰的主意出到了马太太的心坎上。   那个工程,陈美兰越发觉得自己这头傻驴怕是能捡到漏了。   马小刚是住楼房的,对于这种平房大院特别稀奇,晚上,小旺和小狼几个还要带着他出去逛一逛,走一走看一看,给他介绍一下各家,尤其是最凶的阎三爷家要重点介绍,还要到村里最大的景点,曾经的公审大会现场去打个卡,讲述一下当时的盛况。   阎肇头一个洗澡,不是用热水器里的热水,是用冷水洗。   虽然不明说,但他目光里的意味陈美兰又不是不懂。   “等我哄睡了孩子。”陈美兰说。   她带着几个孩子,正好路过秦玉家,就听见阎大伟吼了一声:“你自己干的好事,钱你自己去要,我不管。”   “要不是你没出息,我至于自己去吗,你要但凡有点出息,我何至于上赶着巴结别人?”秦玉吼着哭着,从家里出来了,还拽着宁宁,提着一个编织袋,看样子是要搬家。   父母吵架孩子丢脸,宁宁仿佛原来的圆圆,不停的说:“爸爸,我求你了,拉我妈一把,求你了。”   正好出门就碰上陈美兰,秦玉叹了口气说:“美兰,我要离婚了,离婚!”   阎大伟也追了出来,看秦玉走远了,又气,又带点不好意思,把陈美兰拉进门才说:“秦川集团那个工程,当时马书记那边打来电话让去投标,秦玉不想喊你,要让我来做,我不理她,她自己拿了一千块去送负责招投标的小科长,高层突然调岗,那个小科长被调走了,你就说说,我都说了她干不了,她非要干。”   当包工头,确实是条狗都能干。   而工程这一行处处有人吃拿卡要,除非你一次性站稳脚跟,靠准那个最大的领导。   怪不得秦玉前阵子主动说不教圆圆钢琴了,原来这段时间她是在悄悄给自己揽秦川集团的工程。   “钱呢,白送了?”一千块可是好几个月的工资呢。   阎大伟摊手说:“送是她送的,她现在让我去要,我怎么要,一张嘴她就骂我没出息,你说我能怎么办?”   这事儿陈美兰可出不了主意。   暴发户确实多,但不是人人下海都能当暴发户。   秦玉并不擅长搞关系,她的特长在音乐领域,在培养学生,要真动了做工程的心,她怕还要吃很多亏。   小旺和马小刚睡一屋,圆圆和小狼睡一屋。   陈美兰得哄孩子,先给圆圆和小狼讲完故事,听隔壁两个孩子也睡了,这才抱着被子蹑手蹑脚往阎肇那边去。   那崭新的席梦思她也是头一回睡,抱着个枕头悄悄摸摸出了门,她心里还挺激动的。   不过她听着隔壁隐隐似乎有阎西山的声音,那家伙应该是来三爷家喝酒了,阎三爷是他堂叔,小时候全凭三爷一口口从牙缝里攒粮食他才能活下来,就像他亲爹一样。也是三爷,把他教成了个无赖。   才一出门,突然有人从身后箍住了她的双臂,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因为阎西山的笑声,陈美兰以为是那个人渣,伸手想拍一巴掌,突然回味过来,跟她打架的阎西山是过去式了,这是阎肇。   他的手特别烫,呼吸炽热,惹得陈美兰个老阿姨心都有点跳。   鼻子,眼睛,嘴唇,夜风送来隔壁的划拳喝酒声,他吻会儿,喘片刻,再吻一会儿,又是片刻喘息。   好奇怪,她的额头是那么细腻,唇是那么软,软的就像流淌的月光,而他是高温炽炼着的钢铁,岩浆。   他的唇扎的她面颊生疼,陈美兰才一挣扎,阎肇哑声说:“别动。”   隔壁阎西山正在跟阎三爷吹嘘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他的煤炭不止要在西平市销售,更要做大做强辐射全国,尤其是南方,厂矿居多的南方,煤炭需求极其旺盛。   他要深入南方,猛烈出击,抢占那片被形容为梦里水乡的,温柔似水,肥沃的像女人身体一样的广阔市场。   不过他怎么个深入法没人知道,但隔着一墙,这边确实有人在深入交流。   “你是自愿的吧,我没有强迫过你吧?”阎肇突然停下,问了句。   陈美兰给惊讶到了,夫妻之间,不存在强迫不强迫吧。   “不是吧?”他一本正经,月光下两只眼睛里有片红雾。   大院子里,月亮圆盘一样,陈美兰穿的太少,冻的瑟瑟发抖。   老阿姨没法不崩人设了,她抱着枕头,自己往小卧室跑。   她不要脸了,自己抱着枕头跑。   但她是被阎肇扔上去的。   那是惊天动地的嘎吱一声响,像是老鼠在叫,但是一只跟床一样大的老鼠,吱的一声,弹簧把陈美兰高高抛起,又重重压下。   男人突然混身一僵,不知所措。   终于他略微移动了一下身体,紧接着又是吱一声。   是床,崭新的席梦思,给几个孩子连蹦带跳,早就把弹簧跳松了,你要从侧面上,睡着不动倒没事儿,但要从上往下重压,它就会嘎吱嘎吱作响。   “吱!”又是扬天一长声巨鼠愤怒的鸣叫。   “哪儿有老鼠吧,老鼠?”有人在喊。   “现在社会好了,老鼠吃得饱,声音这么大?”还有人在说。   阎肇目瞪口呆,大概他也没想过,席梦思会这么快就被踩坏。   不是说千捶不烂吗,怎么它这么快坏了?   未拉紧的帘子缝里有月光洒下,陈美兰低声问阎肇:“看见墙角那两口缸了吗?”   ……   墙角有两口大缸,装面粉和细米用的,陕省人老习惯,总觉得塑料袋里装的面粉和白米会串味儿,买回细米白面要装在缸里头,放在荫凉处,这样才能保住长久的麦香和米香。   阎肇并不想松手,直到陈美兰一把推开他。   吱吱吱,随着俩人起床,一连串老鼠似的叫声,惹得隔壁都没法喝酒了。   “阎肇,你就不能把那老鼠打一打?”阎三爷吼说。   陈美兰不可自抑的笑了起来,阎肇正在拉她起来,问她:“好笑?”   这会儿说好笑似乎有点煞风景,但陈美兰真觉得好笑,特别好笑。   阎肇掰过陈美兰的脸看了会儿,说:“一会让你哭!” 第51章 钱和安全(甜蜜蜜)   说到做到,陈美兰还真哭了。   ……   她不期自己的小命还要小狼来救。   缸沿都要被她抓烂了,突然就听到小狼一声哼:“妈妈。”   这孩子半夜爱起夜,没尿也要哭两声,借着哭声,她抱起衣服就走,头都没敢回,边跑边穿衣服,刚进门,阎肇的手拍上门了。   她才揪着小狼起来,就听阎肇在外面吭气儿,她不应,他再吭一声,她再不应,又吭一声。   她还不应,他直接拍门了。   但再拍她也不过去了,该交的作业她已经交过了。   “妈妈,外面有大灰狼。”小狼哼哼唧唧说。   陈美兰团着孩子上炕了,心有余悸:“大灰狼已经被妈妈打跑了,快睡觉。”   哪有个天天吃肉管饱的,她还要命呢。   陈美兰估计阎肇肯定很生气,说不定要气到罢工不干家务,因为他在外面站了半夜,时不时吭一声,过会儿再吭一声,一直踱着沉沉的步子,困兽一样。   直到她说:“疼。”   “那你早点睡。”他这才走了。   听声音,像是很不爽的样子。   不过还好,第二天一早起来,钢精锅里有买来的糊辣汤,回一下锅就热了,昨天晚上吃剩的羊肉卷子,怕蒸了有膻味,他是专门烤的。   烤过的羊肉卷子壳太硬,配粥并不好吃,但泡在萝卜牛肉丸的糊辣汤简直绝了。   陈美兰早晨去三支队,一瘸一拐,因为她忘了套子,而她清楚的明白,要说男人在那方面是个抛物线,那这几天必定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村卫生所在三支队,卫生员叫苏春草,跟美兰半系不错,看美兰走路一瘸一拐的,很是吃惊:“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这是怎么啦?”   “摔了一跤,问题不大,给我几个套子。”美兰说。   她四五年没那啥过,为怕床嘎吱,又是站着,手支缸沿上,时间又长。   阎肇大概没那么来过,激动坏了,当然,肯定也发现陈美兰是个老司机了。   但陈美兰两条腿都要废了。   她是来要套子的,不过陈美兰忘了这些年农村的套路了,苏春草一把抓住了美兰:“套子?要那干嘛,结扎,现在就结扎,结扎了凭着你们怎么样,根本不需要防啥。”   陈美兰转身从卫生所出来了。   苏春草追在后面喊:“美兰,你家有三个孩子,你必须做节育,上环和结扎你得选一项,不然改天计生队的上门亲自逮你。”   ……   “美兰,不准跑,一人结扎,你们全家光荣。”苏春草还在追。   陈美兰假装没听见,飞一般的跑了。   结扎和上环她都不选,还是去找套子吧,那不,她在跑,正好碰上宋槐花。   “不就套子嘛,问卫生所要啥,我们单位多得是,等我周一给你拿。”宋槐花捂着肚子说:“我上了环大出血,还不小心怀上了,最后还是结扎了,结扎有后遗症,你不要管政策怎么样,保护好自己。”   今天是周末,马小刚要搭建友谊桥梁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也该回家了。   “阿姨,我以后还能来你们家吗?”马小刚吐着鼻涕泡问。   陈美兰说:“当然可以,就把这当你家,随时来玩。”   马小刚羞羞的看着圆圆:“下次来让阎胜男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他在学校里总听圆圆唱歌,听说她晚上喜欢给哥哥唱才来的,结果他一来她就不唱了。   圆圆喜欢小旺和小狼,可不喜欢鼻涕虫,假装没听见,转身跑屋里看电视了。   虽说马小刚总是吊着一串长长的鼻涕,但他值一幢办公大楼,所以吃完早饭,陈美兰要雇辆三蹦子亲自把他送回家。   但是只送到秦川集团家属区外,陈美兰不进去,让几个孩子送他回家。   阎小旺迫切的,积极的想帮陈美兰促成一桩大生意,甚至在上门的时候,以为马太太会跟他谈点生意上的事,不过马太太见到他们三个,只给了他们一人几枚巧克力就把他们打发出来了。   小狼吃巧克力糊了一嘴,圆圆紧攥着手,但一上三蹦子就把一整颗圆圆的酒心巧克力塞到了陈美兰的嘴巴里。   小旺则忧心忡忡:“阿姨,马奶奶什么都没说啊。”   “你也什么都不能说,工程的事情只能揣在心里。”陈美兰说。   包工头多,但真正能一直干下去的少,拎着钱四处乱送的早晚要死,只有滴水不漏,能帮对方考虑的,谨慎的,聪明的才能活下去,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   马太太送孙子来投诚,陈美兰必须有所表示,但不能过分热情。   回家,三蹦子还没到盐关村,小旺突然跳下车,跑到一辆贩可口可乐的三轮车前,伸着手,那个小摊贩居然提了一架录音机给小旺。   有一回小旺曾提过,说他马上就会有一架录音机,在这个磁带特别便宜的年代,录音机算是个鸡肋了,大家更喜欢单纯的收音机。   陈美兰不好意思问,但总觉得小旺跟这摊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小伙子,你那法子真的管用,这录音机我送你了,再见。”小贩说。   小旺举着录音机,得意的给陈美兰显摆:“这台录音机可是我赚的哦。”   “怎么赚的?”陈美兰好奇的问。   小贩具体跟陈美兰说不清,揭开三轮车上的可乐筐子让陈美兰看:“看着没,原来这些箱子我们要搬进搬出,但现在不需要了,一滚就完,这玩艺儿就是你儿子指点着,我改装的。”   装可乐的塑料筐,最下面订了个竹架筐,竹架筐下面还有四个滚轮。   这小东西虽小,但于小贩来说特别实用,他跑批发,天天要一筐筐搬可乐,有这个推车,就不用搬,只需要放在小竹架上,一推就走,一点都不累。   小旺哪是废物点心啊,才七岁的孩子,这心灵手巧的劲儿,陈美兰服了。   回了家,陈美兰才知道小旺为什么专门要个录音机,圆圆爱唱,但只在家里唱,录过的样带只有一盘。   而小旺,原来收藏了很多伴奏磁带,并且,全是目前最好听的,流行歌曲的伴奏。   现在,伴奏一放,圆圆跟着唱,他来录,他都知道要专门找个安静的房间来录,录出来不就是一张精选磁带,不就可以去卖了。   这可真是个生财有道的小财迷。   再隔几天,秦川集团在报纸上整版公示,公开招标,陈美兰就让阎斌替自己把《投标书》给递过去了。   据阎斌说,因为这个项目是秦川集团办公区的整体建设,预算在三十万,前去投标的包工头足足有五十号。   所以希望并不大。   阎斌最近帮陈美兰跑腿,跑前跑后,一个月了,陈美兰给了他三百块钱,虽说不是给他,而是给了宋槐花,但好歹阎斌总算见着钱了。   这么一比,陈美兰就比心狠手辣的陈平有良心,当然,陈平目前也就愿意跟着美兰干了。   不过下海就为赚大钱,美兰只是块跳板,而且没什么野心,要想赚大钱,阎斌就得继续接触阎西山,他虽说对手下人狠,但手也大方。   正好陈美兰喊阎西山到盐关村,商量接下来煤窑的开采,阎斌就去接阎西山了。   阎西山也是个人材,他把大部分股权挪到了美兰这儿,但胡小眉那边并不知情,而且最近她老是因为各种原因摔跤,西山嚷嚷着要送她去医院,胡小眉肚里没娃不敢去啊,只好找了一家小诊所住着,美其名曰保胎。   阎西山派了齐冬梅去伺候,自己早晚去探视一趟,握着胡小眉的手说,不管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只要她好起来,自己立刻跟她扯证。   不过为了能帮儿子多攒点家底儿,让胡小眉再找找范祥,帮他办理一下另外几个矿的开采手续。   范祥有个老同学在省里当大领导,打声招呼,那些处处需要吃拿卡要的手续,就能很快办下来。   结果就是,胡小眉跟范祥打了声招呼,手续眼看就要办下来了。   而胡小眉和齐冬梅守着一个莫须有的‘男胎’,最近正在小诊所养着胎。   为了证明自己真是个孕妇,胡小眉还努力把自己吃的胖胖的。   “二哥,帮我跑个腿儿,最近盯着齐冬梅一点,她最近肯定要伸手买个孩子,你最近又没事,闲了就给我盯着她,她要敢伸手你,你就报案,明白我的意思吧?”阎西山笑着从兜里掏了三张百元大钞拍阎斌腿上了:“这是定金。”   所以齐冬梅慌得要买个孩子,阎西山却随后盯着,只要她敢伸手,他就举报?   这不钓鱼执法吗?   阎斌不算正派,但没见过阎西山这样儿的。   胡小眉是人精吧,阎西山比她还精,利用她拿到煤矿开采权,还能骗她呆在那个小诊所里,门都不敢出。   不过事成就有一千块,可以,这个活儿阎斌接了。   阎西山今天是来拿那十万块,做为运营资金的,他计划不但自己的煤全部带走,还要把整个陕省目前盈余的煤炭全部收购一空,然后车皮南下,大赚一笔。   这应该能助他一举成为百万富翁。   结果陈美兰给他泼了一头冷水:“不行,你先往煤窑里安装最先进的安全采煤线,再买一套循环洗煤系统,装好之后让厂家直接来问我结款。”   现在大家采煤都是人工挖,人工背,有个地方看着要垮,支根烂木头就行,安全采煤则包括大型防倾支架,采煤机,掘进机,以及防倾防塌预警装置,循环洗煤则是目前国内刚刚上市的新工艺。   那么一整套系统下来十万块打不住的。   阎西山一听就怒了:“美兰,我看你是想赖我的账吧,也对,阎肇个穷公安,一月四百块,穷的什么似的,看看咱家,现在都装了冰箱电话了,你是我偷偷把我的钱全补贴阎肇了吧?”   陈美兰起身进屋,取了阎西山那只红色的鳄鱼皮包出来,伸手拉开,一沓沓的百元人民币,连银行的白纸条子都没拆。   “我只给生产线投钱,因为煤矿工人死了,赔的是我的钱。”陈美兰说。   阎西山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觉得安全生产可以押后,美兰要真怕,可以请个道士做做法,祭祭天,她人那么好,老天会保佑她的。   现在煤炭需求那么旺盛,一旦南下,说不定上百万就来了,让他眼看着钱不赚,他气,他愤怒。   他在这一刻都不后悔曾经跟陈美兰离婚了,因为她是他赚钱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要是真的什么话都听她的,这辈子他休想赚大钱。   而正好就在这时,小旺头一个冲进家门,扔了书包,端起装着磁带的筐子就要跑,圆圆紧随其后。   看到闺女,阎西山就又不那么气了,连忙站了起来,笑着喊:“招娣。”   圆圆假装没听见,跟小旺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小旺虽说不喜欢阎西山,但这孩子有礼貌,帮圆圆答说:“伯伯,我们可忙的,我们要去卖磁带啦。”   磁带?   圆圆录过一首歌,阎西山特别喜欢听,但陈美兰不给,他问过阎肇,阎肇说那歌是在某部电影里的,只有一盘样带。   该不会俩孩子去卖的正是那盘磁带吧。   于是阎西山也跟着追了起来,他想抢一盘回家听。   这一连串的要出门,正好阎肇和宋槐花边聊边往家走。   宋槐花提着一只大编织袋,阎肇也提一只大编织袋,小旺抱的又是磁带,阎西山还在后面追,哐啷一声,一拨人全撞一块儿了。   磁带,宋槐花和阎肇手里的东西全被砸扔在地上。   阎西山看一盒白白的像磁带,于是顺手捡了一盒,看阎肇脸色不大好,他已经想溜了,这个活阎王比陈美兰更难对付。   就是他提醒陈美兰,从控制权下手的。   “西山是来商量开矿的事的吧?”阎肇问。   陈美兰扯了扯唇:“他被关了一回,脑子还不大清醒,烂木头支架子,还想赶人下井,阎队,要不你再关他一回?”   阎肇拧开了水龙头,已经入十一月了,天冷,水更冷。   拿起香皂洗手,洗脸,陈美兰就给他递毛巾。   这个画面可真是辣眼睛,阎西山给气的一分钟都不想看。   他都不明白自己精的像鬼一样的人,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今天跟咱们市的煤老板们开了个会,通知他们不要给你赊煤,因为你现在没钱,还不起债,所以别打赊煤南下的主意。”阎肇慢斯条理,细语温言,边擦着头发边说。   阎西山拿着一盒磁带,深滋了口气出门了。   他心里想的确实是陈美兰要不给钱,他就去问别的煤老板赊煤,然后贩到南方去,大赚一笔,回来再还钱。   他是整个西平市唯一跟阎肇有关系的煤老板,狐假虎威,大家肯定会给他赊。   阎肇一句话把他的后路给砍了。   拿着盒磁带边走,阎西山就听见刘二姐悄悄说:“你们刚看见了没,阎肇怕不是把公安局的套子全搬光了?”   毛嫂子也笑着悄声回说:“宋槐花还拎了一大袋。”   “那俩口子……也不说缓着点儿。”   谣言,传着传着不堪入耳了,几个女同志全在笑。   阎西山拿起盒子一看,立刻扔在垃圾台上了,居然不是磁带是套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   “爸爸。”圆圆在一个角落里招手。   阎西山走了过去,叹了口气,屈膝跪下了:“闺女,想爸了吧?”   曾经他觉得自己拥有整个西平市,不知道为什么,坐了一回牢再出来,发现面前是悬崖万丈,转身,只有这个曾经被他踢飞的小丫头,孤伶伶的站在他身后。   他要落下悬崖,举世之间,沧尘之上,唯有她会伸手抓住他。   “这个,送给你。”圆圆给了阎西山一盒磁带,伸手摸了摸阎西山的光头:“天凉了,爸爸记得戴帽子呀。”   那是圆圆唱的歌,什么《军港之夜》、《在水一方》、《甜蜜蜜》、《小城故事》,全是阎西山曾经搂着小姐们时最爱听的歌。   童稚的嗓音赋予了它一种别样的温柔,歌声里流淌的不再是酒,女人和性,以及让人蓬勃燥动的金钱,而是美好的,甜如蜜的生活。   让阎西山不禁想起他借来的那条红内裤,因为没穿过,又着急,穿反了,去接美兰时他一路都在扯裆,劈着腿,晃着八字步,他不停的扯着裆。   放在车上,边开车边听,阎西山忍不住就流泪了。   钱和安全,还要不要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跳迪斯科,这是个问题。 第52章 糟蹋(不要对他笑!)   席梦思的弹簧垫不行了,阎肇把垫子取了,把它抬出去放在了煤场对面,还在上面绑了一张油毡,防止被水泡坏。   这就成了全村孩子的一个大蹦床,本意是由着孩子们咯吱咯吱跳去,小旺却要收费,只要给他看到,一次收费五分才肯让大家跳。   不过他不可能一直守着,孩子们就专捡他不在的时候跳。   小旺其实心也不黑,只是喜欢故意吓唬人,他卖磁带还赚了好多钱呢。   他的人生,蒸蒸日上!   不过嘎吱嘎吱的席梦思又给全村人惹了多少闲话。   “美兰和阎肇这才几个月就睡坏了一张席梦思。”   “你也不看看阎肇那身板儿,铁打的吧?”   谣言已经变成这样了。   而比窦娥还冤的阎肇,正在拎着一张大草垫进家门,是的,一个两米宽的大床垫,他单手拎着。   这愈发印证了大家的猜想。   席梦思下面的床板有点矮,直接睡硬得慌,咯人,草垫一铺,再垫两层褥子,虽说不及席梦思软,但舒适透气,就很舒服了。   阎肇自己铺床,喊了陈美兰进去:“摄制组那边来了电话,说下个周六让圆圆进组。”   “是《黄河谣》吗,时间长不长,要拍多久?”陈美兰问。   圆圆才一年级,陈美兰并不想让她当童星,而且进组拍戏会不会时间太长,要不要跟学校请假都是问题?   “说是两天,周六和周日,你不想让她去就算了?”其实阎肇也不想让圆圆去,而且副导演打电话的时候他给拒绝了,后来滕导亲自打电话,想让圆圆去,并且保证时间不会太长,他才来跟陈美兰商议的。   听陈美兰也不太乐意,阎肇正好拒绝。   “只要圆圆想去就去吧,周六请一天假,课我给她补。”陈美兰想了想说。   万一她不让去,圆圆长大之后抱怨呢?   阎肇又说:“今天我看见周巧芳在外面买菜,看见我就躲,她没来过家里?”   虽说东方集团的活已经完了,但还是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干,陈德功把民工全遣散了,自己在那边扫尾。   离家好几个月,陈德功没回过老家,大嫂娘家又在西平市,肯定会来看丈夫。   不过大嫂有个习惯,理直气壮的时候喜欢跟陈美兰呆在一起,毕竟年龄相仿,她喜欢美兰,喜欢跟美兰一起聊点家常,彼此有说不完的话。   但要万一做了什么理屈的事情,她自己心虚,就会躲着不见美兰。   陈美兰暗猜,估计是陈德功赚了钱,周母又来剥削,大嫂顶不住压力给了周家钱,所以不敢见她的。   幸好当时陈德功悄悄藏了九千,要不然大哥累死累活,赚的钱养的依旧是周母一家子。   大嫂给了钱其实还不落好,毕竟周雪琴嘴巴会说又赚得多,哪怕周雪琴不给周母一分钱,周母偏向的也是周雪琴。   给了娘家钱,还被娘家妈骂一顿,想看小姑子她都不敢来。   想想大嫂也挺可怜的,陈美兰就忍不住要笑。   阎肇的手就一停,又笑,她又在笑。   “躺上去试试?”他拍了拍褥子说。   两床虚蓬蓬的褥子让整张床显得特别的松软,陈美兰试着躺了上去,猝不及防,阎肇跟她叠了个罗汉。   推一把,他纹丝不动。   突然,他伸手从兜里掏了一百块,递给陈美兰:“奖金,一百买热水器了,一百买床垫,还剩一百。”   这个执着的男人,等了好几天,等到发奖金才买的床垫。   而这个叠罗汉的姿势下,拿钱的样子很可笑。   陈美兰收了钱,推了一把,阎肇纹丝不动。   小狼正在外面喊妈妈,因为他的小水杯今天又被陈美兰收起来了,还放的高高的,他跳了半天蹦床,渴,要喝水。   “小狼马上就进来。”陈美兰给吓坏了,大惊失色。   阎肇倒是很喜欢看陈美兰不笑,那叫什么来着,花容失色。   听到外面几个孩子闹轰轰的跑了进来,他这才起身,面不改色:“今晚床不会再叫了。”   他就不会语气温柔一点吗?   不会说句邀请的话吗?   她可是要抱着枕头悄悄前来的,就像鬼子进村一样。   他只说句床不叫了就行吗?   阎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小狼进门嚷嚷着要水,他刷的一掀帘子出去了。   ……   听说大嫂目前跟大哥在一起,陈美兰专门去了趟工地,本意是想找大嫂好好聊聊,毕竟大哥是陈美兰唯一的亲人,大嫂虽说是周家人,但她也是大哥的妻子,是金宝和珍珠宝珠的娘,虽说难,总得劝着她跟大哥好好过日子,不要跟着周母一家胡搞。   不过在工地上她没遇上周巧芳,居然碰上个挺眼熟的男人,跟陈德功蹲在一处,边抽旱烟边挠头。   “这不是?”这人站了起来:“你?”   “你?”这是超生游击队的队长,陈美兰脱口而出:“你爱人生了吧,生的啥?”   这是被阎肇劝过的游击队长,看来他和大哥认识?   “儿子。”这人笑咧着嘴巴比划完,又比划了个八字:“小名叫八百,因为罚了八百块,我到现在没缴上钱,来找老陈,看他能不能帮我一把。”   陈美兰最厌恶重男轻女,但更可怜女人们的肚子,和那一个个生下来就被嫌弃,被白眼,被丢来扔去,甚至随意溺杀的女婴。   所以一声叹息,对于那个可怜的女人,这是最好的结果。   超生队长姓李,叫李光明,住在李家村。   本来也是能过日子的家庭,给他跑计划生育跑的家徒四壁了。   因为还没来得及缴罚款,老婆又是一下手术台就结扎了的,现在家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给计生科搬走了,除非他赶紧拿八百块回去,否则老婆孩子就得饿肚皮。   陈德功问陈美兰:“秦川集团那工程有消息了吗,你李家哥光缴八百没用,他还养着四五口人,没收入不行。”   超生队长再没了原来的横,大概才发现陈美兰就是陈德功嘴里一口一声的老板,两手一捏:“咱有的是力气,只要有活就行,德功说你有良心,给钱快,陈老板,我以后跟着你干,行吗?”   他有三个圆圆一样的小丫头,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全在等饭吃,而他为了跑计划生育,把庄稼全撂了。   “先跟我哥在这儿扫尾吧,一天我只能给你两块,那个工程我会努力,但具体能不能拿下来我也说不定。”陈美兰说。   陈德功其实已经答应收下李光明了,但是答应了三块钱,美兰这一说两块,他都不好办了。   不过他一直在使眼色,美兰就当没看到。   要出门,陈美兰觉得哪儿有不对,于是回头看陈德功:“哥,咱工地上那堆尼龙绳子呢,还有大灶上的锅碗瓢盆,都去哪了?”   “你大嫂不是说全给你背回家了?”陈德功一声反问,又立刻抽了自己一个耳巴子:“她跟她妈搬的。”   “走,我带你们去找。”陈美兰说。   人都觉得工程是赚大钱,就该不拘小节。   但什么尼龙绳子,锅碗瓢盆,都是花钱买来的,这个工地用完,下个还要用,要没了,又得花几百块去置办,要陈美兰猜得不错,大嫂给周母哄着,肯定是悄悄给她偷走了。   而且今天才搬,肯定还没拿远。   也不往别处找,陈美兰带着陈德功和李光明,直杀一支队。   阎肇的老家,是一座青砖大瓦的老院子,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院门上还钉着一块光荣军属的大牌子,这在盐关村,是唯一的一户。   也是六七间大房,要拆迁,也是好几套高层楼房,甫一进院子,一个小胖墩儿正在院子里对着墙角撒尿,这是吕大宝,这孩子有厕所不进,就喜欢对着墙角撒尿,墙角的青砖上泛着一片白,一股尿臊气,那全是给他撒尿滋的。   这要陈美兰,非把他揪到厕所里让他尿,但现在周雪琴和吕靖宇经常在外,显然是把这孩子扔给周母的,周母自己都没家教,更何况教孩子。   “他妈的,谁啊,进我家干嘛?”   陈德功一间间打开门找东西,李光明倒是哟呵一声:“外面看着光光鲜鲜的院子,进来怎么这样儿”   推开一间大房的门,里面叽叽呱呱飞的全是鸡,再推开一间,迎门就是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臭尿罐子,再推一间,死活推不开,陈德功以为是周母和周巧芳在里面,一脚踏开,迎门挂着几条洗过,但是裆部褐黄的女人内裤,一张炕上堆的满满的全是揉成抹布一样的衣服,满地乱扔的报纸,都翻在国债那一栏。   这是吕靖宇和周雪琴的卧室。   再推开一间,里面层层摞摞,果然是崭新的,雪白的尼龙绳和工地上的锅碗瓢盆。   陈德功和李光明搬东西,陈美兰转过来问吕大宝:“大宝,你家大人呢?”   “关你屁事。”吕大宝斜起眼睛说。   陈美兰给这小子竖了个大拇指:“你骂的可真好听,再骂响亮一点。”   “关你屁事,我声音够大吗?”吕大宝又说。   “特别棒,以后也要这么大声的骂人,加油。”陈美兰笑着说。   这孩子确实有能力,将来心和阎西山一样黑,但从小没礼貌,嘴特别臭,特别喜欢骂人,陈美兰为了调教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   现在没人教育他,他爸又富的早,这小子骂人的功夫变本加厉了。   有可能他将来还会很厉害,但也有可能,就因为他这张臭嘴,长不大就得被人打死。   提了两捆尼龙绳出门,陈美兰头一回替阎肇觉得遗憾,这座青砖大瓦,朴实气派的院子,应该花了阎肇一家很多的心血,可现在,满院尿臊气,厨房里的臭污水一直流到院门口,脏的就像一个猪窝一样。   周母和周巧芳应该是出门去买早餐的,提着几根油条和鸡蛋回来。   周巧芳率先看到陈德功一行人,拉着周母,悄悄站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陈美兰本来想喊大哥一声,让他当面质问一下大嫂的。   娘家吸她的血,吸的还不够吗?   不过就在这时,周母先掐了周巧芳一把,再又搡了她一把,那意思,应该是想让周巧芳出面要绳子要锅碗瓢盆。   平常刚强要面的大嫂低着头,一言不发,现在要让陈德功看到她,他会一巴掌聋她的耳朵。   得饶人处且饶人,陈美兰也就不说什么了,让周母打吧,多打几回大嫂的脑子就清醒了。   回到家,把东西先收拾到阎西山的煤场里,再出来,陈美兰正好碰上阎西山,头上戴着顶绿帽子,站在煤场门口,志德意满,一脸姨妈笑的望着远方。   这顶军绿色的帽子是圆圆给他买的,按阎西山的性格,不应该喜欢戴绿帽子。   不过一回头,陈美兰看到圆圆和小旺在挨家挨户叫卖磁带,顿时明白了。   这个满腹心机的混蛋最近正在跟阎肇争宠,想让圆圆重新爱上他。   果然,孩子们一转身,他就把绿帽子摘掉,揉到裤兜里了。   “美兰,钱不趁手,安全生产的事咱胡日拐一下得了,你说呢?”点了支烟,他说。   阎西山在跟自己思想斗争很久之后,还是选择了先装采煤生产线,不是他有良心,是因为要不装,阎肇不会让他开工。   但他并不想按照目前国家最先进的那种来,因为装下来要整整三十万块。他很可能要贷款,卖车,筹钱来装,而在他装生产线的时候,别的煤老板们已经组装车皮,浩浩荡荡南下了,不如随便糊弄一下,装个样子,赶紧采煤。   “装,而且必须认认真真装。”陈美兰说。   “第一笔就得10万块,第二笔也是,美兰,我只有五万块,你把我卖了吧。”阎西山晃了晃,展示着自己瘦弱的身躯:“你看我能值多少钱?”   “我想办法筹钱,你只管装生产线。”陈美兰正色说。   “美兰,开煤窑就会死人,这是正常情况。你看看咱们陕省一年多少起煤矿事故,死多少工人,矿主都判刑了吗,不会的,只要塞点钱就不是事儿。你知不知道,阎肇的前妻周雪琴,是她把你介绍给我的,不过我从来瞧不起她,而你在我眼里,比她的胸襟要开阔一千倍才对,但你知道不,现在人周雪琴都赚大钱了,你再看看你?”   当初,确实是周雪琴把美兰介绍给阎西山的。   周雪琴曾经是毛纺厂一支花,又爱跳舞。   曾经是西平市所有舞厅里的头号人物,迪斯科跳的尤其好,几乎认识全西平市的暴发户。   但她却是婚姻市场上的老大难,因为没人会愿意娶一个天天跳舞,不着家的女人。   为啥嫁给阎肇,是因为他爸是毛纺厂的书记员在档案里把她夸成了一朵花,说她贤惠,说她回持家,她才能嫁出去的。   之所以婚姻能长久,还不是因为阎肇一直在外,一回来,为了那笔津贴,周家人集体给他演场戏的原因?   整个西平市的男人们从那时候就笑话阎肇的绿帽子,一直笑话到现在。   但就是那么个女人,听说现在炒国债赚了很多钱。   阎西山眼红,嫉妒,生气,想不通。   “要开窑,先搞安全,否则我马上换掉你。”陈美兰厉声说。   周雪琴炒国债大概是赚了很多钱,但现在报纸的社会头条上,经常有国债客们在火车上械斗,打架,死人的。   在赚钱和命之间难道不是命更重要?   而且她正在努力秦川集团的工程,万一拿下来,那笔钱就可以整体安装好生产线了。   “西山,西山,你来一下。”阎斌刚从村外回来,把阎西山掰了过去,悄悄说了句什么。   阎西山本来还在犟嘴的,听完阎斌跟他说的悄悄话,再回来,总算下定决心了:“美兰……听你的,装吧。”   越走,阎西山才发现他的路越发的凶险。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范振华爱人在医院工作,齐冬梅在这个计划生育紧迫的年代想买个儿子是买不到的,偷都偷不到,丫头随便扔,只要有个小牛牛,那就是全家的宝。   不过范祥答应她,愿意说服自己的儿媳妇,从医院里想办法给她弄个刚出生的儿子出来。   虽说恰符合了阎西山的猜想,而且只要范振华的爱人敢伸手,阎斌就会举报到公安局,到时候证据琏都是完整的,就连范振华他都能一把拽下马。   但阎西山并不高兴。   他曾经为了胡小眉付出过多少真心,对齐冬梅也曾感恩戴德。   可那帮人就是这么对付他的。   听美兰一次吧,即使不赚钱,即使他只能听着别人暴富的消息心里难过,就当为他的小圆圆积点福报。   当然,临走阎西山还要说一句:“美兰,周雪琴会笑话死咱们的。”   陈美兰连骂都懒得骂阎西山一句,回家了。   ……   陈美兰是真没想到,圆圆录的歌居然真有人愿意买。   村子本身不大,大家又都爱听磁带,小旺的磁带全是自己买的空磁带灌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卖的便宜。   至少有四五个傻瓜贪图便宜,买了他的精选磁带,她路过好几户,听见里面有圆圆的歌声。   圆圆今天又给她买了个礼物,一管小卖铺里卖的劣质口红,大概率是猪油加了香精,以及颜料,红的吓人,香的让人想吐。   “妈妈真的漂亮。”圆圆看妈妈涂了,给自己画了一点,又给小狼涂了一点。   小狼皮肤白来就白,涂上之后又红又艳,直接可以冒充小姑娘了。   但嘴巴有点粗野:“真他妈的好看。”   “说这种话,牙牙可不会长出来的,要说,谢谢姐姐,真的好看!”陈美兰轻轻点着他的小嘴巴说。   孩子都会学说脏话,你得从小就纠正它,小狼为了自己的牙,果然说:“谢谢姐姐,真的好看。”   陈美兰拗不过擦一点让俩孩子高兴一下,出门就揩掉了。   她也知道,男人对性会是一个抛物线,它终究会落下。   但当那个抛物线在高峰的时候,等它落下来也是个麻烦。   阎肇在收拾席梦思上蒙的那层布和里面还有海绵,他全拆了下来,洗干净了,正在衲针线,看样子是准备衲个褥子什么的。   陈美兰最近和阎西山来往得有点多,不是她想跟他见面,而是她必须盯着阎西山,稍有不慎,十几条人命,阎西山再重蹈覆辙,十几个家庭又要完蛋。   但她不能让阎肇对她产生想法,跟阎西山之间所有的往来,就都要说的清清楚楚。   “我今天见西山了,和他谈了一下安全生产的事,我说服他了,他愿意扎扎实实安装生产线了。”陈美兰先说。   “不要对他笑。”阎肇居然来了句。   意简言骇,而且特别可笑的话,陈美兰回头,他一本正经的,一脸浩然正气,可他怎么会说那种话。   这小孩子气的话就好像一个小高中生在生闷气,发脾气一样。   他这是认真的吗?   他该不会又在吃醋,而且是吃阎西山那个渣渣的醋吧。   “今天晚上我过来。”陈美兰于是主动声明一遍,让这个愿意干活的男人高兴是她的责任。   但还有个问题:“那个……疼,我妇科肯定没病,你说会是因你的原因?”   阎肇本来在穿针,穿了几下没穿过去。   陈美兰接过针,放在舌尖上舔了舔,替他把线从针眼里穿了过去。   阎肇接过针,居然来了句:“你是不是心里并不愿意,才疼的?”   难道女人要把我愿意三个字写在脸上吗?   还是要学琼瑶剧的女主角,大声的喊我愿意,就不疼了?   陈美兰难道要直接说尺寸,那他会怎么想,他知道她原来有过丈夫的,那她还要不要脸啦?   她把针递了过去,盯着阎肇,盯了很久,他耳朵通红,红透了。   引针入布,那铁砂掌还是一双灵活的,能做针线的巧手,就是缝的有点难看,那针脚简直,蜈蚣再世。   陈美兰等着听答案,她的意思是时间可以短一点,可以轻一点,可以……总之,他得给她个承诺。   “我会轻一点的。”   阎肇抱着大床罩走了。   当天晚上阎三爷得了一床舒服的大褥子,铺在身下,舒服的嗷嗷叫,直夸阎肇比西山好一万倍。   夜色朦胧,陈美兰哄睡了孩子,已经上了平坦,柔软,舒适的,不会嘎嘎叫的大床了,不过阎肇还在外面忙碌,在给院子外面两株大牡丹浇吃剩下的鸡汤。   秋来补牡丹,明年花开的繁茂。   听他忙碌着,陈美兰心里就是一声叹息。   阎西山家的老宅被阎肇打理的如此干净整洁,真有列祖列宗,那灵魂也会住的安安稳稳。   他家的老宅却被吕靖宇和周雪琴糟蹋成了个大猪窝。   虽说没有深聊过,但他父亲阎佩衡在首都,从来没给小旺和小狼敲过一个电话,更没跟她直接沟通过,甚至阎肇也不提让她上首都见见公公,大伯大嫂的事。   所以阎肇跟父亲之间矛盾也挺深吧。   要叫阎佩衡老爷子知道自己家的老宅子是现在那个样子。   阎肇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只会更深的。   但愿阎肇别去一支队,也别发现。 第53章 结扎还是上环(周雪琴被人捅了,说是性命)   因为不得不重视秦川集团的工程,陈美兰还专门让阎斌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简直堪称血雨腥风。   投标的施工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而且个个都是领导亲属。   据说领导层今天敲定一个施工队,明天就有人举报,明天再敲定一个,后天又有人写大字报,文革过去还不久,贴大字报的风气还在。   工程公司也不规范,基本都是发包方指定谁,就把钱直接交给谁,目前还没有监理公司,楼盖成啥样就是啥样,赚钱实在太容易。   你家的亲戚我来举报,我家的亲戚他来举报,杀红眼了,就连秦玉行过贿的事情都有人贴在厂公告栏里。   这件事甚至影响到了阎大伟在东方集团的工作,被领导以为他放着本职工作不干,也跑秦川集团去抢工程了,直接给调了个冷板凳的岗,真是没捞着羊肉惹了一身羊骚。   最后马书记发怒了,拍着桌子大骂全场,力主着找来住建局的领导,召集所有领导层,集体论证所有的《投标书》,就抓着投标书来考核,细致到标书上所列的,钢筋的粗细和水泥的标号,看谁的投标书做的最有诚意。   听阎斌这么说,陈美兰觉得自己应该准了,因为黄老师的标书做的比谁都有诚意。   但就在这时,从孩子这边,陈美兰却接到了兜头一盆冷水。   今天是周六,晚上马小刚来做客,他和小旺才进门,马太太就打来电话说:“小陈,实在不好意思,工程的事情大概是黄了,不过小刚去你家玩了,你要不介意就招待他一下,介意就给我送回来,行吗?”   小鼻涕虫和小旺勾肩搭背,正在唱:“衡水百年,国养渐一醒,睁开眼吧,秀三看吧,那个晕三楼集应……慢雷穷醒永八斗,亲雷黄和水偷偷。”   小狼追着问:“哥哥,什么是黄和水偷偷?”   “小屁孩儿一边去,啥都不懂。”小旺挥着手说。   这小崽子跟刚来,总是蹲在车站委屈的看周雪琴时完全两个样儿,既会赚钱还皮,一天总是笑呵呵的。   虽说陈美兰给这盆冷水泼的有点晕,但她难得见小旺那么开心过,还是说:“不用,明天我正好要出去,让他陪我俩儿子一起玩吧。。”   “怪不好意思的,你们明天去哪儿玩?”马太太又问。   陈美兰说:“西影厂。”   圆圆今天就开始拍戏了,因为小演员不好出外景,圆圆是在电影厂的棚里拍得戏,今天陈美兰已经去过一次了,作为陪伴的家属,她不能进棚,但已经跟电影厂的工作人员商量过了,明天可以带孩子们去玩一玩。   “好的。”马太太说着,挂了电话。   西影厂有很多好玩的,真实的飞机大炮,还有爆火了的《红高梁》和《黄土地》棚拍过的道具,都有展览室陈列。   陈美兰很喜欢这些东西,喜欢看,也喜欢给孩子们讲一讲,不过孩子们并不喜欢。马小刚和小旺最喜欢的还是唱歌,鬼哭狼嚎一样,从《万里长城永不倒》唱到《上海滩》,走一路就唱一路。   人马小刚还有个小礼帽,就跟《上海滩》里许文强戴的一样,而且还是小孩儿版的,戴着越发像许文强了。   小狼完全听不懂,跟着陈美兰,皱着眉头嘟着嘴巴看两个哥哥。   闷了就喝口水吧。   白皮肤的小男孩看俩哥哥,好羡慕啊。   陈美兰总觉得那矛盾是故意的,中午,她带几个孩子吃老陕人的灵魂,羊肉泡馍配冰峰,一人再喋了两瓣蒜,吃了个肚儿圆,才从羊肉泡馍馆出来,一小伙子,正在哼哼什么巴古丫菜,突然伸手掰上了马小刚的帽子,而且是忒的一口:“小屁孩儿,还学人唱粤语歌,会不会唱啊你?”   马小刚是个鼻涕虫,而且因为又瘦又小,在学校也只跟小旺是好朋友。   给这人忒的一口,帽子都给人抢走了,哼都没敢哼,就那么站着。   小伙子进了隔壁,这是一家露天咖啡馆,泡馍隔壁喝咖啡,西平市的土洋正在交融,混杂。   小旺不乐意,追进咖啡馆的院子了:“叔叔,你刚才唾我朋友脸上啦,你还我朋友的帽子。”   小伙继续哼着,帽子就在他头上。   现在街上混混,抢东西得多着呢,胜利牌钉鞋,许文强的帽子,不管能不能戴都抢手,这家伙想赖帽子。   要以一个给秦川集团认真作了标书,最后被放鸽子的包工头的心态,马小刚被欺负关她屁事,陈美兰装个看不见就行了。   但她毕竟先是个女人,而且不喜欢看孩子吃亏。   所以她也进去了,进门就说:“亏你还唱张国荣呢,欺负小孩儿,你配唱张国荣的歌吗?”   如今正是港台歌曲盛行的时候,小伙子哼的正是张国荣的《monica》,现在的人还讲究个知已,听陈美兰居然知道张国荣,小伙子居然顿时起敬:“失敬失敬,你也是张国荣的歌迷。”帽子主动递过来了。   陈美兰只差说一句滚吧你。   马小刚的礼帽失而复得,但小家伙再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儿,跟小旺俩拉着手,也不敢唱了,默默走在后而。   即使生意不做了,生意是大人的事情,陈美兰毕竟多活过一辈子,心态比较平和,也是上辈子让圆圆委屈了太多,不喜欢委屈孩子。   正好路过一个烧烤店门口,也是看马小刚和小旺委屈的可以,就问他们:“想不想吃烤肠?”   小狼这回终于能抢答了:“要。”   即使刚才泡馍吃的肚子鼓圆,一根细细的春都火腿肠,放在炭火上烤过,再洒上辣子孜然而儿,那也是孩子们的最爱。   陈美兰于是给仨孩子一人要了一根烤肠,刚转过身,就见马太太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后。   “奶奶,烤香肠。”马小刚喊了一声。   “马太太,真巧。”陈美兰也说。   马太太也笑着说:“是啊,真巧,我路过这儿正好碰到,小刚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怎么会呢?”陈美兰可不觉得是凑巧,昨天马太太专门问过她要去哪儿玩的。   “美兰,我先回去了,记得等电话,你马叔今天还在开会,他会排除万难,力争让你上的。”马太太说完,带着马小刚走了。   这就是工程,九九八十一难,还会有最后一哆嗦。   马太太想看她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昨天晚上故意说工程黄了,今天请个小混混专门欺负马小刚,就是想试试,看她在听说工程黄了之后还能不能平常心的对待孩子。   陈美兰两辈子都是凭良心做事的人。   吕靖宇当初跑不下来的工程,很多都是陈美兰用自己水磨石穿的功夫,慢慢缠下来的。   她一直担心没了吕靖宇自己行不行,毕竟这个社会,人们对男人更看重。   但这回没有吕靖宇,她不一样也行?   工程,她拿到手了!   小狼的烤肠当然不过三两口,小旺的火腿肠却一直没吃,直到看圆圆从电影厂出来,远远就伸出去递给她了。   陈美兰本来是想肠子凉得快,等圆圆出来再买的,既然小旺把他的给了,她就不买了。   不过圆圆才咬了一口,小旺趁着陈美兰不注意,突然神秘兮兮的说:“小圆圆,这上而有我的鼻涕喔。”   圆圆给气的一把掐过去,小旺又连忙举手投降:“我骗你的,我闻都没舍得闻一下。”   这个哥哥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周末,阎肇在家洗洗涮涮,今天熊向党来家里做客。   虽说阎肇搞缉察,但现在刑侦上的工作熊向党总喜欢请教一下,比如目前屡禁不止的儿童拐卖案,案子特别多,目前抓了几个可以做典型的,也该来场重判,熊向党想听听阎肇的意见。   “再等等吧,目前的典型还不够,再继续找。”阎肇说。   确实,关于贩卖儿童,这个必须找典型,而且也要狠打,公开枪毙,那典型就必须足够典型,够得上公开枪毙才行。   熊向党于是走了。   “老三?”有个女人在门口喊阎肇的小名:“我啊,春草。”   原来是苏春草,她娘家在一支队,嫁在三支队,小时候跟阎肇是一班同学,小学同学。   小时候她经常抄阎肇作业,俩人关系还不错,而且,目前计划生育的政策是,一婚夫妻只准生一个,二婚夫妻,只有一方未育的才可以再生一个,双方都已育的,坚决结扎,她个小卫生员,头上结扎任务特别重。   要不然她也不敢冒然前来,摸这老虎的尾巴。   左右看美兰不在,她笑着来了句:“阎大队,政策逼着呢,你家媳妇不结扎,你上吧,你当初可是答应过的。”   阎肇正在晾衣服,大手拍在陈美兰的白衬衣上,白衬衣被他拍的展展的。   手在白衬衣上停了一下,仿佛头一回听说:“什么结扎?”   “计生政策啊,那年你打电话,不是亲口跟我说不要结扎周雪琴,要结扎就结扎你的?现在美兰不扎,你上呗,给咱村做个榜样。”苏春草又说。   周雪琴和阎肇感情并不好,曾经在盐关村住了几天,说人人都欺负她,不想住了,要上首都。   到了首都,又说公公,妯娌欺负她,又回了娘家。   当时为了帮周雪琴搬家,阎肇还专门委托苏春草帮她搬过家。   但周雪琴哪怕住在娘家,也算盐关村的一员,按理计划生育政策下,她就该被结扎,不过当时苏春草去找周雪琴,周雪琴带着苏春草给阎肇打电话,电话里曾吼着说:“阎肇,我跟你在一起都是你强奸我,那纯属强奸,孩子也是强奸才有的,我才不会结扎,要扎你自己扎。”   阎肇让苏春草听电话,然后说:“等我回来结扎我,不要结扎周雪琴。”   周雪琴抢过电话,又柔声说:“阎肇你真好,我会带好咱们的孩子的,谢谢你。”一声结扎,强奸就能变成真好,可见女人们对结扎有多反感。   也是因为这样盐关村才放过的周雪琴,要不然早一刀扎了。   前几天苏春草一直在动员陈美兰,让她去结扎,她不接招,苏春草就来找冷阎王了。   曾经,阎肇因为在部队上找不到对象,阎勇曾问过她们小学的一班女同学,春草嫁的早没赶上,有个叫苏媛的,阎肇娘亲自上门提亲都不愿意,嫌他太黑太凶。   但这个冷阎王而硬心软,其实对女人很好的。   “春草,你把村里的妇女们召集一下,我就结扎的事我说几句?”阎肇说。   正好陈美兰带着孩子们进门,见苏春草笑眯眯的在跟阎肇聊天,就问:“春草,啥事儿?”   “阎肇要结扎自己!”苏春草吐了吐舌头:“美兰,别嫌阎肇没钱,这男人你找的不亏。”   计划生育大政策中,就不说女人了,怎么会有男人愿意主动结扎?   苏春草已经去召集人了,陈美兰仿佛给当头敲了一棒。   现行政策是,城里还好,农村计划生育就是一刀切的政策,要不结扎就上环。   结扎直接让你丧失生育能力,上环则有概率子宫穿孔。   不过阎肇是在公安局工作,他不主动结扎,谁敢跑他单位闹去。   而她,躲了就行了呗,谁能真把她架到手术台上去。   怎么阎肇突然之间他就要主动结扎自己了,难道真像周雪琴说的,他在遵纪守法方而就是一而金色盾牌,就自己也绝不通融?   “阎队,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结扎自己了,怎么回事?”这陈美兰得问问。   再尊纪守法他也不能这样,这个政策能管住的只有有公职的人,暴发户,煤老板们生得多,将来孩子多,占的社会资源多,这属不平等条约。   阎肇居然来了句:“要是我主动结扎,你应该会高兴吧?”然后就那么盯着她看。   陈美兰差点没跳起来,心说阎大队长,你结扎了我有啥高兴的?   据说男人们一扎完,大概率那方而就不行了。   “你结扎了我为什么要高兴?”陈美兰反问。   “据说男人结扎了,那方而就不行了,你就不疼了。”阎肇果然说,证明他也知道吧。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表而看起来光明正大,怎么红口白牙尽飚车?   飚的她心惊肉跳。   “我现在也没那么疼,而且那是正常的?”陈美兰不是个无羞地臊的女人,她活了两辈子没有跟任何人讨论过床事,现在却要说这种话。   用来安慰一个心狠手辣还心黑,内心其实特别狐狸,看起来又很实在憨厚的男人。   阎肇笑了一下,但没吭声。   “就算你为了政策非要结扎,其实这里头有关系,有门道的,要不我私底下找人帮你搞搞关系,你走个过场就行了,怎么样?”陈美兰尝试着说。   跟铁而无私的阎队说走关系,她小爪轻触,怕他不但不领情还要把她训一顿。   阎肇眉头再一皱:“这个也能走关系?”   “你大概不愿意,但很多人花几百块买通医生就行了。”陈美兰解释说:“开个口子,拿个证明回家,以后注意避孕就行。”   这几乎属于社会常态,他要为此而训她,就活该周雪琴给他戴绿帽。   阎肇:“现在知道了。”   这是个当了十几年兵的男人,在漫长的军旅生涯后,正在慢慢熟悉这个新社会的法则,他听见爱嫖才会赢就要生气,社会的各种潜规则也并不是太懂,因为被封闭的太久,正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不再是文革年代的非黑即白,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   “你要愿意走关系,我去跟春草说让她别喊人了,悄悄拉一刀算了。”陈美兰这是在诱惑阎队犯罪,但这事儿必须犯罪,因为事关她的性福。   “苏春草如此卖力的四处搞计生,她也收钱吧?”阎肇却问。   其实并不是,苏春草一小卫生员,是有计生任务的,完不成还要挨上级批班次,怎么可能有好处可拿。   九十年代农村计划生育那么严,是因为政绩,地方政府相比拼,看谁扎得多,谁就光荣。   至于灰色利益琏,这个年代,只要一个妇女被推上手术台,从计生办到主刀医生,都会敞开兜,拿钱。   陈美兰才劝完阎肇,外而大广播里已经传来苏春草的声音了:“全队妇女在三支队卫生所前集合,有政策要宣讲。”不止一遍,是放了一遍又一遍。   幸好她没直说阎肇要结扎自己。   这不去是不成了,陈美兰得让苏春草把事情压下来,要不然等整个儿宣传开,一旦说阎肇主动结扎,就现在的政府办事,陈美兰怕计生局的领导要亲临现场,观摩阎肇的结扎手术,那大夫肯定要在他精管上打个结。   “走吧,我去讲两句。”阎肇起身说。   “你不能扎。”陈美兰苦口婆心。   “我不扎。”阎肇突然低头看着陈美兰:“但你答应我从今天晚上开始不能再回那边炕上,天太冷了,你会冻感冒的。”   这哪跟哪儿啊,怎么突然就扯到她夜里回不回去这件事上去了。   陈美兰假装没听见。   虽说大家并不积极,但听见喇叭声,总愿意搬着小板凳去凑个热闹,小狼大声说:“扎扎扎,大家一起扎。”   小旺和圆圆看小狼带个小板凳儿,也抓了个小板凳儿,跑的比大人还快。   “谁要结扎?”有人在说。   还有人说:“听说是咱们村的活阎王。”   私底下好多人都知道了,毕竟消息传得快,还有人源源不断赶来,村卫生迎来了自它成立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就这,苏春草还没公开宣讲呢。   “不会吧,你就说西山结扎,我都不信阎肇会结扎。”有人正在说,阎肇从他身边经过,他顿时不敢吭声了,阎肇经过的地方都有一股寒气。   等他走到卫生所贴的宣传单前而,顿时也没人说话了。   大多是硬性条件下计生办通知必须结扎,但赖皮着死活不肯去结扎的妇女们。   她们不是想生孩子,只是想把生育权握在自己手里。   听人说有个男人想结扎,觉得的新奇,来看热闹的。   “春草,你来读一遍,这句话是什么?”阎肇指着墙上贴着的《国务院颁发的关于计划生育的现行条例》说。   苏春草赶忙跑了上去,顺着阎肇的手读了起来:“……所有符合以上条件的夫妻,必须进行节育措施。”   “节育措施是什么?”阎肇再反问苏春草。   “上环,节扎呀。”苏春草说。   “避孕套,避孕药也属于节育措施,这是国务院发的条例,证明国家只是让大家进行节育,而不是一刀切的结扎女性,我在这儿声明一下,我们夫妻会按照国家规定进行节育,也绝不再生育,不过会是避孕套,以及避孕药的方式,美兰不结扎。”阎肇说。   人群中有个妇女鼓起勇气说话了:“阎队,美兰不结扎,没人敢到你家门上抓着她结扎,我们不结扎,计生办的人就要上门抢人。您是公安,您说说,这事儿我们能报案吗?”   一方而大家躲着不结扎,悄悄生孩子,另一方而,计生队简直像打家劫舍的土匪。   阎肇看着那个妇女:“拿起政策维护自己的权益,认真做好节育工作。真有计生干部上门打人,立刻报案,我们随时出警。但你们也不能撒泼打人,谁先动手我们公安就抓谁。”   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人们,突然之间全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有些妇女零星的鼓起了掌。   阎肇从人群中穿出去,鼓掌的人愈发多了。   法律是国家定的,国务院的政策从来不是一刀切,只是在执行过程中,会有些偏差。   只要你守法,你就可以报警,让公安来跟计生办的人对质,但大多数人就是赖皮,就是想钻空子多生占便宜,于是被计生办黑吃黑。   苏春草还在原地站着,突然耳朵给陈美兰揪上了:“好啊你个苏春草,为了完成计生任务,跑我家骗我男人结扎?还好我男人聪明。”   “我跟你说……算了不说了。”苏春草欲言又止,挣开了陈美兰的手。   要不是阎肇曾经在电话时亲口说,等他回来结扎自己,苏春草会上门吗?   当时周雪琴挂了电话之后颇为抱怨的跟苏春草说:“你可看看吧,阎肇这人就是个死脑子,他要有点出息,多点钱,何至于结扎自己,塞点钱不就完了?”   有钱人都是塞钱给计生科,给主刀医生,免了妻子被扎,还能在家里挂个光荣牌。   阎肇个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上的军人没有任何能力,只能结扎自己。   周雪琴的恨和怨愤,失望,就是这样一点点累积的。   苏春草当时也为周雪琴叹息过,甚至觉得周雪琴离婚也情有可缘,可现在,她倒想让周雪琴看看阎肇对这件事的处理。   他不仅不让美兰结扎,对于政策的解读苏春草也是头一回听。   听说周雪琴跟新找的男人在外而赚了很多钱,周母四处在牌桌上夸新女婿能干。   但苏春草觉得,周雪琴的新女婿好就好吧,阎肇其实也不差。   钱少点,但至少人家堂堂正正,活的顶天立地。   阎肇曾经主动提结扎的事情,为免美兰心中有疙瘩,她就不提了,这个恶人她当!   回去的路上,阎肇还重复了一遍,今天晚上不准走,天太冷,她半夜跑来跑去容易感冒。   但这天晚上陈美兰爽约,几番给阎肇压住又爬起来,依旧抱着枕头跑了。   小狼是她的免死金牌,她一直在听小狼的声音,一叫她就跑。   ……   秦川集团的工程,在外人看来,陈美兰等于一脚踩来的狗屎运,而且就算秦川集团别的领导们也说不出二话,毕竟没人能把她和马书记联络到一起。   陈美兰带着她的经理阎斌和工头陈德功,以及监理员黄正德去签的合同,四个人浩浩荡荡,一看就是个专业团队。   但别的工头看陈美兰,就像看头幸运的傻驴。   这是个大工程,第一笔就要给30%的预付款,九万块,用来买基础材料。   不过这个年代的各种施工材料,只要你熟悉供货商,是可以赊着用的。   所以陈美兰把那九万块存了起来,准备好到时候投给西山公司。   秦川集团今冬只是少量的人进场施工,由大哥带着老工人们慢慢干着,正式起楼要到89年开春之后,陈美兰原来赚的三万块完全可以应付。   这个工程能帮她把圆圆那两个矿打造成不死人的安全矿。   有那两个矿,圆圆就不至于像上辈子一样,辛苦奔波半生了。   她有了一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价值多大的嫁妆,而且是干干净净的钱。   而且这笔钱,为防阎西山在工程上耍诈,陈美兰目前还没告诉阎西山。   阎西山正在忙着在煤窑施工,时不时就要来找陈美兰唠叨几句,说周雪琴又赚了多少钱。   她让他窝在山里头搞安全工程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陈美兰,我从来瞧不起周雪琴那个女人,但身为女人,她比你强一千倍。”指着陈美兰的鼻子,阎西山咬牙切齿的说。   正好小旺和圆圆两个放学回家,小旺还没听见,懂事的圆圆拉着他,转身跑了。   烦人的哥哥在学校里学习并不是最好的,但他是最勤快,最喜欢帮老师擦黑板,喜欢帮助小朋友的学生,他每天都很高兴,不过只要听见周雪琴三个字,他就不高兴了。   圆圆比谁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但凡有人说起周雪琴,她就会想办法把哥哥给拉的远远的,不让他听到。   虽说就住在一个村子里。   另一个重生者周雪琴从来不曾露过而,跟陈美兰也是毫不关联的两条平行线。   小狼对陈美兰比圆圆还亲,小旺要不是偶尔有些坏习惯,也是个很乖的乖孩子,圆圆和小旺经常吵吵闹闹,但不用大人平衡就会和解。   陈美兰以为,自己将永远只是听说周雪琴暴富的消息,并且目睹吕靖宇提前成为新的首富。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令她始料不及的消息。   半夜,电话响了。   过了会儿,阎肇来敲窗户了,陈美兰可抱着免死金牌呢:“小狼不让我走,我一松开就哭。”   “周雪琴被人捅了,说是性命垂危!”阎肇说。   比陈美兰强一千倍的周雪琴,就这样传来了濒临死亡的消息。 第54章 看上去很美(他和小狼,在周雪琴那儿永)   开灯坐了起来,陈美兰看了看表,凌晨444分,这时间也够吓人的。   “真的快死了?人在哪儿?”   熟睡中的小狼手抱的紧紧的,得慢慢掰开。   这小崽子最近半夜老觉得妈妈身上凉凉,喜欢帮她暖身子,他趴在她身上,就像只小暖炉。   天太冷,水泥平房尤其,陈美兰这边有炉子还好点。   阎肇那屋没炉子,他凭一身正气过冬,推开门,混身一股寒气。   “在区医院,说是正在动手术。”阎肇透开炉子,让火燃了起来。   农历现在是腊月,阳历刚过完元旦,马上就是春节了。   周雪琴和吕靖宇今年一直在跨省倒卖国库券,听消息赚了不少。   但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死了?   也不可怜,毕竟路都是自己走的。   就不知道一心羡慕,嫉妒,并且不忿于周雪琴暴富的阎西山要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个什么心态。他还没被人捅过,应该挺想让人捅一下的。   这么一想陈美兰就又忍不住要笑,可这会儿不能笑,另一个重生者马上就要死了,她心有戚戚:“她是不是喊孩子们去看她?”   “她的意思是要见一面,但看你的意思,你想不想他们去?”阎肇问。   果然,周雪琴活得好的时候不见孩子,眼看要死了,想见自己生的俩孩子了。   但陈美兰现在才是俩孩子的妈,阎肇得经过陈美兰的同意。   “走吧,他们必须去。”陈美兰说。   就好比吕大宝和吕二妞每年祭奠亲妈,陈美兰会帮忙打点一样。   孩子的亲妈要死了,她要不让孩子见,小旺和小狼长大之后是会怪她的。   圆圆也被惊醒过来了,因为灯开着,皱着眉头看着阎肇,毕竟这是爸爸,而在圆圆的概念里,爸爸是从不夜里进这间卧室的,所以有点怕,怯生生的问:“爸爸,天亮了吗?快去上班吧,再见!”希望他赶紧走。   阎肇回了句:“不是。”   陈美兰把闺女抱坐了起来,把衣服丢给她:“有个阿姨,就是小狼和小旺的妈妈,说是生了病,咱们去看看,你也一起去?”不能把圆圆留在家里。   陈美兰要给圆圆和小狼穿衣服,阎肇就出去了。   这边陈美兰刚给孩子穿好衣服,就听见那边阎肇在问小旺:“是不是男子汉?”   “是。”小旺睡的眯眯糊湖,却一下翻坐了起来,举着双手:“爸爸,要做俯卧撑吗?”   其实偶尔做做俯卧撑也没事,因为那就意味着爸爸晚上会陪他睡。   小旺已经很久没这待遇了,爸爸总是一个人跑到另一间屋子睡。   “是就不要哭,爸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阎肇这是怕小旺要哭,提前打预防针。   但他这么一说,孩子先给吓坏了。   本来在就冷,炉子熄了,小旺那瘦瘦的小肩膀直接抖到了一块儿。   陈美兰把小旺揽了过来:“我得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亲妈妈生病了,说是有生命危险,你们得去趟医院,你可以哭,不用怕的。”   小旺并没敢哭,因为他爸看着呢。   周雪琴是他亲妈,虽然也曾打过他,但疼过的小旺都忘了,曾经总是带他出去,他总被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什么头过裆,吃响指,掐肿小牛牛,小旺也曾觉得屈辱过,但他不为此而恨周雪琴。   就算将来等他长大了,有能力了,要报复谁,也绝不报复周雪琴。   对小旺来说,亲妈要奔向更好的生活,他会选择跟爸爸在一起,绝不会去打扰她,他也知道她不爱自己,爱的是钱和别人家的孩子。   于她来说,自己只是个多余的累赘。   但现在,他到底该哭还是不该哭?   “不准哭。”   “可以哭。”俩大人在相互较劲。   只有圆圆发现了:“哥哥没戴手套。”说完,她摸回自己屋里去找手套了。   几个孩子都有皮手套,晚上暖在炕上,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是热热的,上学路上戴,手一点儿都不会冻着。   小旺总会忘记戴手套,向来,他的手套就是由圆圆管的。而且圆圆在这方面更懂事,给小旺戴手套的时候悄悄说:“哥哥可以悄悄哭,没事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寒冷的天,手冻的发疼,圆圆笨拙的帮他戴着小手套,一经戴在手上,两只小手都给捂的暖暖和和的,她牵着他的小手,牵的紧紧的。   区医院离得有点远,阎肇紧急打电话把司机小刘喊了来。   上了车,陈美兰和阎肇默契的什么都不谈。   只有小狼没有这么早起来过,缩在陈美兰怀里,过会儿来一句:“扎扎扎。”   这是因为最近村里妇女和计生办的干部总因为结扎而吵架,还经常报案找公安的缘故。   不止盐关村,好多村子的妇女都不肯结扎了,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结扎。   小旺一路忧心忡忡,但孩子也不意外。   从小,看周雪琴跟着一帮动不动在酒桌上打架,迪厅里打架的人在一起玩,他就觉得她出意外很正常。   只是孩子会把一切都闷在心里,不跟任何人说而已。   而且他还挺担心的,这个学期马上要到期末了,老师夸小旺虽然写字慢,但是字迹工整,写字好看,他的作业向来会被老师单独拿出来表彰。   校长爷爷见过他一次,也夸他说不愧是阎肇的儿子,学习不在于一开始有多好,慢慢追就能追上。   怎么突然就又有周雪琴的消息了。   他不盼她死,但是不喜欢她打扰他平静幸福的生活。   他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   不过事不由人,转眼到了区医院了,消毒水的味道,空旷,寒冷的急诊走廊,一个人都没有。   爸爸腿长,一直在往前走,小狼被他抱着倒没事,小旺和圆圆跟不上,都是拼了命的赶爸爸。   突然,陈美兰停了下来,也喊阎肇停下来:“阎队,先让孩子们在这儿站着,咱们先去看看?”   万一真是个弥留的样子,得先给孩子们做好思想工作,将死之人也是很吓人的。   阎肇在这方面当然欠考虑,小旺连忙点头:“我听妈妈的。”   他迟疑着,并不想这么快见周雪琴,他还没准备好。   “那你们就在这儿站着,我们先去看看。”阎肇说。   进了走廊,一个瘦高高的公安跑了过来:“阎队。”   “马勃,怎么样,问清案发情况了吗?”阎肇问。   案子是医院报到津东路分局的,值班室正好是马勃,接到案子就来了,摇头说:“周雪琴并不想咱们查案子,拒不肯配合,还是等出来咱们再仔细问吧。”   这是手术室的门口,这会儿护士喊吕靖宇进去推人了,应该马上就会出来。   马勃话音未落,手术室的门已经开了。   吕靖宇推车,周雪琴躺在病床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沾满血的手提包。   “离肝脏就差3毫米,雪琴,你可太幸运了,已经缝合好了,输两天液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握着周雪琴的手,边走边说。   吕靖宇在不停的点头:“谢谢主任,您救了我最亲爱的人,改天我必须给您送一面锦旗。”   “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不至于。”主任笑着说。   周雪琴是在盐关村的家里,出门存钱的路上被人捅的。   各项检查都说可能捅到肝脏了,她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让吕靖宇塞了三百块紧急调来主任来做手术。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和吕靖宇都没选择报案。   案还是医院帮忙报的,直到进手术室前,她突然想到自己万一死了怎么办。   别看她现在苦着自己在外面赚大钱,但要万一她死,她手里的钱一大半给她亲妈和弟弟,还得留一点儿给小狼和小旺,哪怕他们不成器,哪怕吕家的孩子将来能成大佬,她一分钱都不会给吕家的孩子。   不过这是临死垂危时的想法,毕竟她是个女人,小狼和小旺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但听说自己没事儿,人的思维就不一样了。   毕竟除了她,没人知道,小旺可不是个纯粹的废物点心。   他虽说从小没读太多书,但长大后只凭做小生意炒股就能赚很多钱,别看他一直呆在医院里照顾小狼,而且有他爸管着不敢违纪犯触犯大法律。   但他会雇人打折他舅舅的腿,还会害的他舅家几个孩子连工作都找不到。   曾经她的那些朋友,有好几个被他搞到破产。   小旺是一头只会害人的白眼狼。   “王主任,我真没事?”她突然伸手拽上吕靖宇,说:“把孩子们叫来啊,大宝呢,我可是为了他才成这样的。”   得让吕大宝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等他长大成为大佬,才会记得她的恩情,感恩于她。   小旺一个人悄悄摸了过来,在走廊上听到他妈这句话,顿时脚步一滞。   站在原地,走廊褐黄的灯光笼罩着孩子的额头,他伸开双手,把好奇的,也想凑凑热闹的圆圆和小狼全揽了回去,又躲到楼梯拐角去了。   推车出来的吕靖宇先看到一个宽阔的胸膛,再抬头,一张略黑,冷厉的面庞。   他当然认识阎肇,美兰进城那天,他骑着摩托车一路跟到车站,亲眼看着她和招娣跟阎肇走的。   周雪琴在同一时间也看到陈美兰和阎肇了。   “阎,阎大队?”吕靖宇笑着说:“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么个场合见面。”   他还想跟美兰握手,但周雪琴一脸戒备的,把他的另一只手扯回去了。   她远远一个白眼翻过来,要是眼神能扒皮,阎肇身上的皮早给周雪琴扒完了。   反而她看到陈美兰,终于挤了一丝笑容出来。   周雪琴横天横地,也不敢在美兰面前横,这可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翻脸的人,因为她现在是小旺和小狼的妈,两头白眼狼,就指着她抚养大呢。   “美兰,你没带小旺和小狼来吧,我没啥事儿。靖宇,你也真是,我活的好好儿的,你干嘛喊美兰。”周雪琴说。   吕靖宇有点发愣:不是她让他赶紧喊自家俩亲生孩子来的?   “快把大宝叫来,让他看看我,哎呀,我想死大宝了。”周雪琴长舒了口气说。   陈美兰看周雪琴没事,懒得理她脸上那献媚的笑,更不打算接话,准备要走了。   凌晨呐,害她把几个孩子从热炕上揪起来,结果虚惊一场。   不过这时,阎肇却拦住了陈美兰,并且说:“周雪琴,既然你没事,咱们也该好好聊聊了?”   关于俩孩子受过委屈的事情,阎肇肯定要问清楚。   但阎肇的语气很平和,周雪琴就显得特别焦躁,毕竟前夫前妻,离婚后第一次见面,周雪琴麻药都还没怎么过,突然伸手,一把撩开被子,把自己捆着纱布的腰露了出来:“阎肇,我没死你很失望吧。八年夫妻,两个儿子,你一堂堂大公安,真是巴不得我这个糟糠前妻死啊!”   这话说得,医院走廊里好多人揉着眼睛在看。   吕靖宇连忙握上周雪琴的手:“别生气,别激动,伤口挣开就麻烦了。”   场面有点尴尬,阎肇于是对陈美兰说:“你先带着孩子们下去等我,我再问点案子的事情就下来。”   周雪琴握着吕靖宇的手,头靠在他的手背上,一副难过的快要死了的样子。   只看这种情形,阎肇的额头上只差写着陈世美三个大字了。   吕靖宇和周雪琴的手是握在一起的,当然,吕靖宇的面子功夫举世无双,一会儿问周雪琴还疼为疼,哪儿疼,一会问她哪儿不舒服,又问她要不要喝水。   不停的替她掖着被窝,防止她冷。   这种唐僧式的唠叨,跟阎肇的惜字如金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雪琴凝视着吕靖宇,不停的说着谢谢,你真好,头往他怀里靠着,时不时还要警惕的看一眼陈美兰,毕竟这个优质丈夫是她从陈美兰这儿抢的。   陈美兰觉得特别可笑。   难不成,周雪琴还怕她抢走吕靖宇?   是攀比,也是要给周雪琴吃颗放心药丸。   阎肇为了他们一家的安全,在外面总是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她除了独处的时候,也没跟阎肇太亲昵过。   伸手先揽上阎肇的胳膊,陈美兰往他身上一靠,扬头对着阎肇笑了笑。   阎肇整个人一僵,因为俩人在公开场合从来没牵过手。   陈美兰又笑着扫了对面那对目瞪口呆的夫妻一眼,才柔声对阎肇说:“你们先聊,我在外面糊辣汤店里等你。”   然后她回头走了,怎么总觉得背后火辣辣的,一回头,阎肇在后面看她。   目瞪口呆了吧,她可替他在他前妻面前挣了个金光闪闪的大面。   前妻有人疼,他也有人爱啊。   “马勃,跟着你嫂子。”阎肇说。   哪怕周雪琴不想报案,出了这种事阎肇肯定要彻查。   就像阎西山的档案会影响圆圆,周雪琴的档案也会影响到小旺和小狼,她要犯罪,俩孩子的前途就完蛋了。   且不说他们。   西平市的糊辣汤宵夜,八十年代初期就有了。   凌晨冷咧的寒风,小店里一碗热乎乎的肉丸牛肉汤,其实也不过普通食材,土豆,白菜胡萝卜,灵魂是牛肉丸,区医院门口这家胡辣汤店,向来凌晨一点才营业,到次日早晨六点,陈美兰听说过,但从来没吃过。   陈美兰听阎肇提过,说马勃在他们团是个连级干部,家并不在西平市,不过他来了之后,妻子应该也会随户牵过来。   小伙子人很热情,就是皮肤太黑,比阎肇还黑。   “嫂子,一人来一碗,还是?”马勃问。   圆圆举手了:“我和妈妈吃一碗。”   小狼举着手:“我要一碗。”   给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三碗他都能吃完,小肚子现在鼓的像个小蜘蛛,而陈美兰,还没找到能让他主动减肥的法子,减肥全靠她这个后妈剥削孩子的口粮。   熬糊辣汤的大盆在外头,要了四碗,马勃一个人端不进来,天太冷,放一会儿就凉了,陈美兰于是出来帮他端糊辣汤。   结果马勃看着陈美兰,就似笑非笑的来了一句:“嫂子跟你十八岁时还真没变过样儿。”   上回就有两个说曾经见过她十八岁时的照片,怎么马勃也这么说。   “你从哪儿见的,我照片呢,现在在哪儿?”陈美兰问。   曾经寄到部队上的照片到底寄给谁了,这些小伙子们全都欲言又止的。   “怕阎队要收拾,这个不能说。”马勃笑着说。   “不就是说我嫌你们部队上的男同志皮肤黑,这有啥好收拾的?”陈美兰又不是不知道。   马勃一听,怎么觉得陈美兰是误解了,连忙说:“主要是熊大炮听说以后不能接受,因为他家庭条件也不错,还是我们团皮肤最白的,而且他当时写信让家里人把戒指都打好了,非要请假回家问个究竟,为啥别人的都愿意见面,就他的嫌黑不愿意见面,最后大吵大闹被阎队收拾了一顿,您的照片也被阎队没收了。从那以后您的照片,我们谁都不能提。”   别的女同志的照片只有自己的兵哥哥对象见过,美兰的,因为熊大炮嚷嚷,全团的小伙子都见过。   大家都很好奇,那个嫌熊大炮都黑的女同志到底嫁给了谁。   谁知道一退伍,大家发现美兰成阎队的爱人。   阎肇比熊大炮黑了好几倍!   陈美兰不想再听了。   熊大炮,光听名字她就够了。   马勃端了两碗肉丸汤先进去了,碗大汤多,陈美兰只敢端一碗,刚要进门,就见小旺出来了。   “走啊,进去吃肉丸汤。”陈美兰说。   小旺站着没动,凌晨的街边,只有搅肉丸汤的师傅对着他那口热气蒸腾的锅,瘦瘦的小男孩扬着头,眼里是满满的泪花。   “热乎乎的肉丸汤,我和圆圆吃不了太多肉丸,我给你三颗,好不好?”陈美兰弯腰说。   小旺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眼睛往天上瞟着:“有一回圆圆吃了八个饺子,你亲了她八下。”   这么大的孩子了,该不会也是想她亲他一下吧?   小旺是他们班最瘦的,个头倒不算矮,皮肤没有小狼那么白,眼睛大,下巴尖,看他,陈美兰总会想起有个电影,《看上去很美》里的方枪枪。   蔫蔫的,怂怂的,还有股倔劲儿。   陈美兰弯腰:“三颗肉丸,我亲你三下吧,快走吧,去吃肉丸。”   小旺没躲,而且把两只手乍了起来,就跟触了电似的。   她在他额头上,臭脑瓜子上亲了几下,才转身,小旺居然扑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   “妈妈。”小旺试着喊了一声,见陈美兰不反对,低声说:“以后你给我当妈妈吧,而且要当一辈子,好不好?”   ……   “我特别会赚钱,等我赚了钱,以后全都交给你。”孩子又说。   小旺没有过幻想,也从来不想从周雪琴那儿获得什么,但他在陈美兰护住他,不让他准备好就上楼的那一刻突然明白过来,这才是妈妈,哪怕她并没有生下自己,可她愿意保护他,而妈妈,不就是小时候保护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保护她的吗?   他愿意爱这个妈妈一辈子,他会把他最珍视的钱全给她。   不管她心里是不是真的爱他。 第55章 爱情的骗子(生气和上床有关系吗?)   上辈子小狼能一直活着,阎肇的工资不够,虽说住院可以报销,但进口特效药价格昂贵,全凭小旺赚钱养着弟弟。   不过周雪琴于此也有抱怨,她跟吕靖宇一样喜欢搞投资,小旺赚了钱,她总认为他把钱给自己她就能赚得更多,但小旺一分都不给她。   于是他们反目成仇,于是周雪琴用锥子扎他,逼他给自己钱。   可这孩子居然现在就想赚钱,还要给她钱?   不过陈美兰不喜欢搞投资,也不想用自己那点廉价的后娘之爱换钱,反而希望这孩子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你能比圆圆亲爸赚得还多?”她得教育一下这个小家伙。   虽说西山公司的钱美兰不能动,圆圆也要到十八岁以后才能支配,但因为一直在安装生产线,进进出出,大人们谈的都是几十万的生意,所以听起来阎西山财大气粗。   小旺气粗的不是一般:“他只是比我老,我长大了一样可以。”   “那你知道圆圆亲爸为什么那么能赚钱吗?”陈美兰又问。   小旺一脸理所当然:“他会喝酒,会搞关系,这些我也会。”   “那是因为别的煤老板都没读过书,就他读过书,别以为他只会喝酒搞关系,他可是黄老师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陈美兰纠正说。   阎西山跟别的煤老板相比,就胜在他小时候读过书,黄老师谆谆教诲,他心里有大方向。   “可他现在不读书,天天不都在喝酒,每天不都是醉熏熏的?”小旺反问。   陈美兰得撒个小谎了:“他只是白天不看,每天晚上回家还是要看的,你要想喊我妈,就要先读书,不能想赚钱的事。”   小旺不情愿的嗫嚅了一句:“好的妈妈。”   他在美兰面前乖,进门见了圆圆和小狼,就又是大哥了,非要揪一下圆圆的辫子。   圆圆正在努力吃一只丸子,因为吃完妈妈就会亲她一下,给哥哥揪的不想吃了,一口喂给了小旺:“哥哥,我好讨厌你。”   但小旺不讨厌啊,他喜欢吃小肉丸,也喜欢圆圆。   阎肇回来了,马勃连忙也给他要了一碗肉丸汤,还给多加了份肉丸,然后看着阎肇笑,一直笑。   “把从周雪琴的包上提到的指纹带回局里,查查抢她包的那几个人,如果有犯罪记录就抓人,没有就备案,这个案子必须彻查。”阎肇说。   马勃敬了个礼,走了。   孩子在,不能谈论这些,所以陈美兰不问。   但阎肇要走了,陈美兰脱口而出:“你晚上早点回来?”想知道周雪琴到底怎么回事。   “你确定?”阎肇突然反问。   陈美兰的脸红了,阎肇回来的晚,一般不打扰她,要回来的早就说不准了,她嫁的这个男人,目前那根抛物线还在往上扬,没有回落的迹象。   可距他们睡到一个炕上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月了,而且他每次说是一次,但时间越来越长了。   “走吧,咱们回家。”陈美兰拍拍小旺:“你妈喊你回家。”从今天开始,她正式成为这娃的妈了。   “好的妈妈。爸爸再见,中午记得吃饭,还要记得喝水。”圆圆提醒阎肇说。   小旺回头看他爸,毕竟周雪琴是亲妈,孩子还想再问问,但才一张嘴阎肇就说:“多嘴的晚上多扎十分钟马步。”   “妈妈,你有没有觉得我那个黑爸烦人?”回家的路上,小旺突然悄悄问陈美兰,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比起来圆圆爸爸要好很多。”   阎西山头发长了,最近收敛了自己,也不穿花里胡哨的衣服了,白衬衫黑西服,再加一双大头皮鞋,咧嘴一笑,比电视里的真费翔更像费翔。   而且陈美兰不准他进村子,他为了和阎肇争宠,总在路上悄悄偶遇几个孩子,给他们发糖吃。   几个孩子确实更喜欢他。   “可不敢乱说。”陈美兰惊呼。   “本来就是,圆圆他爸又有钱,还喜欢笑,我长大就想成他那种人。”小旺还要跟陈美兰犟嘴。   陈美兰心说,这要给阎肇听见怕不得被气死?   教育,这小崽子还是缺教育。   而从这天开始,为防阎西山继续带坏小旺,陈美兰给他定了条规矩,不允许他随便见孩子们,否则她就不付西山公司的机械安装费。为了钱,阎西山这才夹紧尾巴,不敢再轻易骚扰几个孩子了。   关于煤窑的安全生产,陈美兰是委托了一家上海的煤炭机械公司负责的,几十万的大生意,今天要一笔中期款,对方的安装经理刘浩上门,不但给陈美兰带了两台崭新的传呼机,还给几个孩子也带着礼物。   这种礼尚往来在生意场上属人之常情,陈美兰也就收了。   “还有循环洗煤线呢,美兰姐,阎西山说那纯属脱了裤子放屁,你确定要装?”刘浩数完钱,问陈美兰。   “装,必须装。”陈美兰说。   煤窑要不装循环洗煤,一个煤场会污染整个地方的地下水,会让那个地方变得寸草不生,当地居民也会染上各种各样的怪病,所以在陈美兰看来,这个必须装,而且要装好。   但刘浩作为乙方,都觉得陈美兰有点傻。   煤开采出来之后,按理是要进行洗煤工序的,不洗的煤燃烧率只有60%左右,还特别容易在运输过程中自燃,而洗过的,运输稳定,燃烧率高达90%,本来所有的煤都该先洗再运输。   不过现在煤炭需求量太旺盛,只要是煤大家都抢着要,煤老板们也就把洗煤这道功序给省了。   别的煤老板已经在揪集车队浩浩南下,陈美兰还要耽搁几个月装洗煤线,阎西山气的破口大骂,在听说周雪琴被人捅了一刀之后,捂着肚子感慨:“怎么就没人捅我一刀,让我死了清净?”   刘浩是赚钱的一方,也不免要感叹,叫陈美兰这样搞下去,西山公司早晚倒闭。   而陈美兰,有了两个崭新的传呼机,开心的不是一般。   上辈子这个年代,她就挺羡慕别人有个传呼机,有回她想要一个,吕靖宇差点没笑破肚皮:“一个女人戴传呼机?,美兰,你知道男人最讨厌女人什么吗,就是戴传呼的女人,像个女流氓。”   这辈子她要做女流氓了,就是要戴传呼机。   趁着几个孩子还在学校,她先把传呼号码写在小卡片上,然后去工地,把号码分发给阎斌、陈德功,以及秦川集团工程科的人。中午在工地上随便吃点大锅饭,再呆到下午五点,她就得去接小狼了。   “公虾米,我亲戚,皮颠爱伤你。”回家的路上,小狼一直在重复这么一句。   陈美兰总觉得这调子有点熟悉,究竟想不起来到底是啥歌。   刚要问孩子,就见周雪琴坐在辆三蹦子上,被吕靖宇搂着,两只手捂着肚子,看神情既痛苦又难过,吕靖宇笑嘻嘻的搂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边听边点头,随着三蹦子一蹦一蹦,神情既痛苦又难过。   三蹦子从陈美兰面前一闪而过,马达都没盖住周雪琴痛苦的呻吟声,可见她有多疼。   而且俩人不是赚了大钱吗,吕靖宇都舍不得包个车给周雪琴坐着,就用一辆三蹦子把她拉回家?   连着好几天,阎肇都是凌晨才回来,今天周六,他倒回来的早。   而且陈美兰一进门就听见电钻的声音,屋檐下还摆着两台大空调,这年头空调可不好买,而且看型号居然是双频的。   阎肇这是在给家里装空调?   他哪来的钱?该不会,周雪琴给俩孩子生活费了?   被捅了刀还一心念着吕大宝,周雪琴做后妈可比陈美兰称职得多,陈美兰还挺感慨,心说,周雪琴这辈子好歹没让小狼去代言油漆,跟吕靖宇同甘苦共患难,赚点钱还不忘自己的俩亲儿子,也算不错了。   结果乍一进门,就听阎肇说:“我两笔二等功的奖金下来了,买了两台空调,来,把那改锥给我。”   他正在往墙上打眼子,安空调。   这么说空调和周雪琴并没关系,是阎肇自己买的喽。   “周雪琴到底怎么回事?”陈美兰于是问。   既然没死,又还赚了大钱,陈美兰肯定得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阎肇单肩抱起空调在上螺丝:“说是他们跟一帮人合伙倒国债,大家听她指拨来买,但所有的利润里头她要抽成10%,所以年关分账,她从50万的利润中拿了5万块的分成。本来俩人以为那笔钱赚稳了,结果那帮人派了人悄悄守在一支队外面,守到周雪琴一个人的时候,把她堵在半路要那五万块。周雪琴不肯给,最后被人捅了一刀,钱也被对方拿走了。而且对方告诉周雪琴,再敢帮别人参谋国债,就要她的命!”   “那为什么当时不报案,钱呢,你们帮她找回来了吗?”陈美兰又问。   阎肇已经打好螺丝,试了试空调已经稳了,又说:“周雪琴不敢倒国债,改倒煤了,她已经联络好了一帮煤老板,说是马上就要南下贩煤,怕煤老板们知道她惹了黑she会不敢带她,所以要闷下事情。”   黑吃黑,对方知道她的老巢在哪儿,她为了保命不敢报案,也不敢再贩国债了,不过还可以贩煤,毕竟这个年代,煤炭更赚钱。   “她身体真没事儿吧,我看她伤的挺重,该不会今天就要走?”陈美兰又问。   阎肇吐了几个字出来:“没事,吕靖宇说就喜欢看她要强的样子,她直接下了病床自己走出医院的。”   那可不,吕靖宇天生喜欢的就是要强又旺夫,既能赚钱还能吃苦的女人。   他死了的前妻,就是月子里干农活落下病,生生累死的。   不过陈美兰刚想说话,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唱:“公虾米,我爱娃,锅炸爱泄醒。”   这是小旺的声音啊,他怎么也在唱这个?   周六放学早,小旺和圆圆刚才就在窗户外头,听说亲妈没事,小旺都能唱出声了。   而且一进门就抢着去倒垃圾,屁股一摇一晃,边唱边跳。垃圾桶太满洒了点,圆圆帮他在后面扫垃圾,一唱一合:“公虾米,我亲戚,欠钱慢慢离。”   阎肇皱眉看着陈美兰:“这几个孩子想吃公虾米?”   因为圆圆的调子正,陈美兰突然想起来了,这是闽南语的歌《爱情的骗子》,她忍不住要笑:“大概是吧,今天晚上烧个紫菜汤,给他们多放点虾米。”   回头看小旺进来了,她问小旺:“晚上烧紫菜汤你们吃不吃?”   “为什么吃紫菜汤啊,里面又没肉。”小旺说。   “但是有虾米啊,咱们吃虾米,你们就别唱虾米了好不好?”陈美兰反问。   她实在受不了孩子们唱爱情的骗子这种歌,一听混身起鸡皮疙瘩。   圆圆却说:“妈妈,烧甜面汤,再打两个荷包蛋,配一根葱吧,马上期末考试了,我想考两个100分。”   做人就该像圆圆一样,既会努力学习,还能异想天开。   陈美兰边掏钱边说:“就不要葱了,配麻花吧,面汤配酥炸的麻花,再打两个荷包蛋,你俩去给咱们买麻花。”   炸酥的麻花配面汤,那是绝配。   俩大的接过钱,争先恐后出门去买麻花了。   阎肇在美兰这边装了个空调,又到小旺那边装了一台,从今往后就不用夜夜起来添煤了。   他把一台炉子搬到厨房,另一台搬到自己那屋了。   吃完晚饭该睡觉了,陈美兰正准备把几个孩子叫到一起,给他们拆礼物,阎肇突然喊:“……兰。”   怎么今天突然就成兰了,他这么喊,也不怕几个孩子心里不舒服?   陈美兰过去,整洁的屋子里,阎肇抬头,伸手试着空调里吹出来的热风:“家里再不差啥大件了吧?”   要说大件,家里本来就不差,她们家在盐关村是最宽裕的人家。   “不差,咱家啥都有了。”陈美兰心里超满足,空调更是大大的意外之喜。   “工程你以后别做了,我跟领导打了个报告,你是红专毕业,学历还可以,把你安排到西美家具厂,当个办公室工作人员,怎么样?”阎肇突然说。   西美家具厂的席梦思前段时间很畅销,但身为国营企业,在床垫大卖后没能保证质量,不止陈美兰那个咯吱咯吱响。现在很多人都怨床垫质量不行,上辈子的西美最后就破产了,工人全部下岗,现在陈美兰去,过阵子不也是等着下岗的命?   不过阎肇一直不过问她包工程的事情,怎么今天突然就问了。   美兰心头一动,突然明白了:“是不是周雪琴跟你说什么了?”   她做工程的事情村里人知道的并不多,毕竟大家都有各自忙的,陈美兰又不像别的包工头整天四处吹嘘自己赚了多少。   但阎斌家在一支队,跟周雪琴是邻居,周雪琴要问,阎斌肯定会说,说不定还要大吹一番,说美兰现在干得有多好。   周雪琴的小心思,是想让她替她好好带儿子的。   但那个女人也太可恶了吧,占着阎肇家的院子搞得像个猪窝一样。   自己四处风风火火赚大钱,她只做点小工程,难不成她还眼红?   阎肇这方面倒也坦率,说:“不是周雪琴,她今天下午就出发南下了。是吕靖宇,跟我说你不是跟你大哥跟阎大伟合伙,而是你自己一个人跑工程,还是你负主体责任在做……兰,工程那一行男人都做不好,更何况一个女同志?”   是,阎肇一直知道陈美兰在跑工程,但以为主做的人是阎大伟和陈德功。   直到今天,吕靖宇去公安局销周雪琴被捅的案子,主动跟他聊起,并且‘好意’劝了一下阎肇,阎肇才知道妻子那么野,已经是个能包三十万工程的小包工头了。   “所以呢,吕靖宇怎么说的?”陈美兰压抑不住怒火的问。   “他说你俩家的村子就隔一条河,小时候是老相识,还曾……他特别了解你,你个女同志就不适合干工程,怕你要吃亏。”阎肇简促的说。   陈美兰气的整个人在发抖,倒不是气阎肇,毕竟阎肇没有张嘴就像别的男人一样来一句你个婆姨懂个啥,家里呆着去,也还认真考虑要给她介绍一份工作。   她和阎肇还是两口子,有事好商量,夫妻之间床头吵架还床尾和。   吕靖宇个丑八怪,中间插的什么杠子。   ……   “她就是个普通的黄脸婆……”   “跟我不在一个层次上,但人特别善良。”上辈子那一句句,到现在陈美兰都还没忘记。   也是到很后来,圆圆曾隐诲的问陈美兰:“妈,你说我爸对你是不是PUA?”   陈美兰上网查了些资料,才发现吕靖宇妥妥的就是个PUA男。   ……   按理这会儿陈美兰就该说服阎肇的,她有信心能说服他。   但煤炭机械厂的刘浩给了几个孩子礼物,周内怕影响孩子,没敢拆,明天是周末,今天她得给几个孩子拆礼物,拆完才打算跟阎肇谈工程的事,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在干,超生队长家那么多孩子,需要她做工程来养活吧,所有的农民工几乎都和超生队长一样。   并不是个个都是好人,但他们的孩子都需要饭吃。   陈美兰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会是西平市唯一一个不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包工头。   那些人不跟她,跟别人干,在这个年代基本拿不到工钱。   炕上,并排坐了三个小屁孩儿,排排坐,正在看陈美兰打开纸箱。   就跟开盲盒一样,陈美兰的心也特别雀跃。   先拿出来一个盒子,外包装上印着哆来a梦,陈美兰问:“这个谁要?”   小狼立刻伸手:“我哒。”   这孩子爱争爱抢,要用在读书上是个好习惯,但在家庭相处中,哪怕他最小,长此以往,不懂得谦让可不好,所以其实这个盒子是最小的。   紧接着陈美兰再拿出来一个,是塑料包装,里面是只粉红色的大兔子,头上还戴着蝴蝶结,不过质地有点粗糙,眼珠子太黑,样子有点凶。   “给我吧妈妈。”圆圆接了过来:“这个像爸爸,我喜欢。”   “真的像爸爸。”小狼惊讶的说。   萌凶萌凶的兔子,还真像阎肇。   然后是最后一个了,是只粉色的小熊公仔,也最大,戴着蝴蝶结,这是小女孩的玩具,小旺其实不想要,他更想要那个哆来a梦,但是已经给弟弟拿了。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我要不读书,敞开了赚大钱,能给他俩买更好的玩具。”抱过小粉熊,他说。   这家伙跟阎西山一样,也是因为听说周雪琴赚了大钱,心思虚浮,蠢蠢欲动。   但虽然嘴里不乐意,睡觉的时候紧紧搂着粉色的小熊,等陈美兰关灯的时候他突然就说:“妈妈,别羡慕那个女人,等我以后赚了钱给你买大楼房住,她有的,我保证你都有。”那个女人,当然是周雪琴。   教育不能停啊,这熊孩子还不懂,不读书能赚到的只是小钱,读了书才能赚到大钱。   “好。”陈美兰说。   哄睡了三个孩子,陈美兰把空调全打开,在院子里屏息听了一下,发现全村的电还没给她们家烧掉,这才抱着枕头,蹑手蹑脚去找阎肇。   结果阎肇从来不插门的,今天居然把门给插上了?   一把推不开,砸了两下,陈美兰有点生气了:“阎肇,为什么锁门?”   大冷天儿,抱个枕头站在外面敲男人的门,有她这样的吗?   卧室里哐啷啷几声,墙角的缸都给撞的闷响,啪的一把,门开了,阎肇站在门口:“你刚才不是生气了?”   提起工程,她刚才气的脸色都变了,煞白的。   “生气和上床有关系吗?”陈美兰把枕头扔到床上,反问。   阎肇没说话,但把书合上,放到远处,把陈美兰的枕头摆的端端正正,放在他的枕头旁边,揭起被子把她整个儿裹了起来。   生气和上床有什么关系?   陈美兰还得好好跟阎肇解释工程的事情,毕竟男人虽说多得是,但找一个不重男轻女不PUA还愿意做家务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挺不容易的。   他倒好,把门给反锁了。 第56章 梅兰梅兰(阎肇发现周雪琴和吕靖宇把)   在阎肇这儿,生气和上床当然有关系,毕竟他还曾有过完事后,被女人定义为是强奸的体验。   陈美兰刚才的不高兴就在脸上,她又不当时解释,他当然以为她今天晚上不会再过来了,要不然是不会反插门的。   不过那都是过去,也就不提了。   女人只穿着薄毛衣,混身凉的厉害,裹着被子还在发抖,阎肇把线衣一脱,就把她捂怀里了。   ……   事后陈美兰爬了起来,先给了阎肇一个传呼机,电话现在安在这边,她拿起电话,输了个126,等接线员接起来,说了句:“请呼1168。”再挂了电话,阎肇手里的传呼机已经响了,窄窄一溜的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家里的电话号码。   “这就是传呼机?”阎肇两只眼睛里满是警惕,还有点戒备:“我听说这玩艺儿一台要两千多,谁送你的?”   陈美兰握着自己的传呼机继续显摆:“因为工程别人送我的,放心吧,干净东西。”   才刚干完事,这男人脸上没有一丁点的温意,还真跟他肩膀上那块金盾很像,一模一样,满脸戒备。   陈美兰于是又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她有记账的习惯,从一开始炒的几笔国债,再到东方集团,秦川集团,一笔笔的进出账可都是记好的。   而且阎肇最大的顾虑应该在于,包工头都得出去陪人吃饭,喝酒唱歌,但这其实是个错误观念。   跟发包方和设计方对接,需要的是一个江湖世道,喜欢喝酒,又有点小头脸的人,给个职位就是经理。   这工作,一个月给阎斌一千块钱包干,他抢着干,毕竟他喜欢出门四处应酬。   工地上有陈德功,从进物料到盯工人,里里外外都能操心妥贴,这个叫监工,也叫工头,上辈子陈德功是给吕靖宇当工头,这方面没让吕靖宇操过一丁点的心。   所以陈德功非常妥贴,可以说没有陈德功,陈美兰就做不了包工头。   而发包方,也就是秦川集团的一把手,才是陈美兰需要交际的。   只需要抓住马太太就行了,这叫擒贼擒了王,一声令下就能号令全场。   她也不贪,做完一个工程再接一个,攻完马太太再攻下一个领导不就行了。   当包工头不需要每天准时上下班,还可以照顾孩子呢,有什么不行的?   “工程那一行水特别的深。”阎肇听完陈美兰的长篇大论,合上了她的账本,来了一句。   这可是事后,也是男人最好说话的时候,陈美兰温声说:“那以后我的每一笔账都先报给你听?”   “包括你给人塞的贿赂,回扣,以及好处费?”阎肇挑了一下眉头。   他没从账上查到好处费,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阎肇又不傻,虽说贿赂和好处都属于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除非政府追查,否则没人会去报案,但贿赂就是犯法!   小狼在那边哼哼唧唧,不是想尿,应该是他半夜发现陈美兰不见了,故意哼哼。   陈美兰得回自己那边去了,坐起来穿衣服了:“那咱们就试试,看你能不能挑出我的短处来。”   至少秦川集团这个工程她不需要给任何人回扣,以后的工程走一步看一步,她都多活了一辈子了,就不信自己搞不定这些。   “躺下,我那方面需求不高,一天顶多一次,再不碰你了。”阎肇突然伸手,把陈美兰掰倒,又往旁边挪了挪,说。   虽说开春了,今天晚上外面有雨加雪,特别冷,陈美兰出去要感冒的。   但阎肇这种挽留的方式让陈美兰很不舒服,他从来没有主动抱过她,他哪怕伸手把她搂怀里,耍个赖皮,说两句好听的话,她也会主动留下。   但他就不,非要把话说的硬梆梆的。   “小狼在哭。”陈美兰说。   她心里说:你能不能不要躲那么远,交流不止那一会儿,夫妻间也该有点爱抚什么的吧。   “让他哭。”阎肇冷声说:“哭够自然就停了。”躺在远处,一动不动,让人想打。   还别说,小狼哭了会儿,始终哭不到妈妈,还真的停了。   阎肇再不吭气,应该是许可了,陈美兰大着胆子揪了揪这男人的耳朵,又软又烧,热乎乎的。   阎肇大概没想到美兰会去捏他的耳朵,混身一僵,下意识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眼睛里满是严厉:“工程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踏政策红线,不能违法犯罪。”   虽说话是这个理儿,但陈美兰总归心里有点不舒服,抽回了自己妄想轻薄却被拂开的手,低声问阎肇:“阎队,你知道狗咬称砣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阎肇想了想:“好硬得嘴?”   陈美兰点了点头:“是啊,好硬的嘴。”他的嘴巴可真硬,死硬死硬的。   虽说就算阎肇极力反对,秦川集团的工程陈美兰要保质保量把它干完,但既然阎肇不反对,那她就可以展开拳脚,不说大干一番吧,总得替自己攒点钱了。   身在九十年代的暴富浪潮下,不说像周雪琴那样以身涉险去玩风搏浪,给自己攒点家底儿,以后过的宽裕舒适一点总可以吧。   当然,一开始,她以为吕靖宇只是因为自己当初拒绝了他,心里生气,要故意在阎肇面前坏她一水的,只要说通阎肇也就行了。   但第二天一早,陈美兰就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吕靖宇那家伙,就像粒眼睛里的麦粒肿一样,陈美兰努力的不去关注他,但他总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今天是周末,又下了雨加雪,几个孩子都在炕上玩儿,一起唱公虾米。   圆圆和小旺配合的特别好,小狼歌词会得不多,插不上嘴,不停的抱着杯子喝水,偶尔亲一下他的小哆啦a梦闹钟,嘟着嘴巴,一脸愤恨。   因为马上考试,俩大的必须好好复习功课了,陈美兰勒令他们写字,复习功课。   但俩大的才要写字,小狼就会唱一句:“公虾米……”圆圆立刻接:“我亲戚。”   唱歌不行,捣乱第一。   陈美兰要去工地上,就把小狼这个最大的不安定分子给带走了,给他套皮帽子,套皮手套,为了出门,她还紧急给这小崽子买了一双绿色的小雨鞋,走在路上,小家伙在前面蹦蹦跳跳,见水洼就跳。   突然又停下来:“妈妈好久没打我了。”   “你个小坏蛋,妈妈啥时候打过你?”养孩子养到比窦娥还冤,陈美兰好惨。   小狼再跳一下:“下雪,爸爸没寄钱,妈妈一脚把小狼踢进雪坑里啦。”   陈美兰心说那是你的亲妈,你这后妈不指着你爹赚钱,咱有赚大钱的新门路。   三岁前的孩子记忆还不成型,也就突然看到雨加雪才感慨一下。   等过了四岁,这些事他应该就不记得了。   出门得坐公交车,还要倒两趟车,陈美兰抱着个绵乎乎的大团子才不觉得冷,但也由衷觉得,自己这个包工头再赚点钱,也该买辆车开了。   到了工地上,先看到金宝,正在用小推车一袋袋的搬水泥,才十三的孩子,跟陈德功一样,个头高,力气大,生的很结实,农村放假早,这是放了学来帮工的。   “今天别人都没干,你也别干了,回工棚里歇着去。”陈美兰摸了摸孩子给冻僵的耳朵说。   金宝说:“我爸说雪渗进去水泥就废了,别人不干我得干,这是咱自己的活。”   也对,他爸凭这工程给他和俩妹妹攒学费呢。   “走吧,先进去。”陈美兰把小狼抱了起来:“跟小狼玩会儿,小狼,叫哥哥。”   金宝记忆中的小狼破衣烂褛,永远凶巴巴在咬人,可现在的小狼穿着大棉衣,皮肤白白的,圆丢丢的可爱。   “咦,姑,这孩子不咬人了。”金宝和手指试了一下,发现小狼居然亲了他一下,惊奇的说。   这是表兄弟,天生会有亲昵感,小狼来揪金宝的耳朵,金宝也拍着他脚上沾脏的鞋子。   才走到工棚前,就听见工棚里隐隐的吵架声。   “美兰包工,你凭啥给工人贴钱啊,你傻啊你?你知不知道别的包工头根本就不是这么干的,咱们这么干早晚要赔钱。”是周巧芳,正在跟大哥吵架。   金宝习惯了父母吵架,抱着小狼说:“姑你回吧,他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吵架,烦死人了。”   陈美兰觉得不对,她可从来没让陈德功贴过一分钱,大哥拿的一直是净利润,怎么大嫂会说他赔钱?   “大嫂,怎么回事,大哥给谁贴钱了?”撩起帘子进门,陈美兰问。   别的包工头搭工棚都是破布烂毡,陈美兰这工棚是羊毡的,外面还有一层红白色大编织布,雨雪天气,里面生了炉子,太热,陈德功直接光着膀子。   周巧芳跟周母关系好的时候不见美兰,但只要周母打骂她几回,把她从家里赶出来,她就愿意见美兰了。   她正在烤馍,炖热罐罐茶,洗了茶杯递给陈美兰一杯刚熬出来的苦茶,特意在里面加了一大块冰糖,这才说:“你给李光明一月两块吧,你大哥还悄悄贴他一块钱,一个月就是三十块钱,那是三个娃一学期的学费。美兰,你倒没事,但你大哥这样倒贴工钱,不早晚得把家贴进去。”   “周巧芳,李光明缺钱,你缺钱吗?”陈德功反问。   周巧芳刚想跳起来,陈德功立刻说:“不想干就滚,滚回你娘家那个猪窝里去。”   大嫂深吸了口气,呜呜咽咽的哭了,周雪琴回来这趟,给了周母好多钱,周母拿她和周雪琴一比较,直接把她臭骂出门了,她哪还好意思回去。   但虽说大嫂也没理,工钱的事却是大哥不对。   陈美兰于是说:“大哥,大工三块,小工两块,这是定好的价格,我当初说过,给李光明两块就是两块,你不能给他三块。”   “他可怜呐。”陈德功说。   周巧芳想张嘴,陈美兰制止了:“跟他一样可怜的人多得是,哥,咱不是在搞慈善,而且你给他三块,他只能干小工的活,大工们知道了会闹腾着涨价,涨了也行,咱们就算一个大工涨一块,还有利润,但你叫别的包工头知道了会怎么对付咱们,咱这是在扰乱市场价格,你懂不懂?”   “对对,美兰说得对。”周巧芳说:“这几天我见了一个有文化,有经验,原来干过包工头的人,人家也是这么说的。”   陈德功给两个女人批评着,闷了会儿,说:“那我跟他说吧。”   “你啊,死脑筋。对了美兰,我给阎肇做了一双鞋,你给他带回去穿?”周巧芳说。   愿意给阎肇做鞋,显然,大嫂被周母伤的够彻底。   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陈美兰接过了鞋子:“谢谢大嫂。”   “美兰,咱们隔壁村的吕家庄有个包工头,人家包工就包得特别好,一是会压,会扣工人的工资,二是特别会搞关系,前几年工程少,他没赚到啥钱,但现在人家重新做工程了,好多老关系都能用起来,听说在跑东方集团的一个家属楼,跑下来就是二十万的工程,再看看你大哥,一点出息没有,净会给人贴钱。”周巧芳以为美兰是向着自己的,于是又说:“美兰,咱这么搞工程指定要赔钱,要不,大嫂给你介绍个人,你把工程转包出去算了。”   吕家庄的包工头就只有吕靖宇。   昨天阎肇就提过吕靖宇,今天大嫂拐弯抹角,说的还是吕靖宇。   虽说陈美兰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显然,吕靖宇不止跟阎肇提过她,还在大嫂面前就她的工程指点过江山。   大嫂还在笑,陈德功气的直暄溃陈美兰一声冷笑:“大嫂,吕家庄的包工头那么好,要不你去跟着他干吧,我们自己干自己的?”   大嫂的笑僵在脸上:“美兰,我是为你好。”   “大嫂,你为我好我心领了,但我要为了大哥和金宝的将来着想,这工程我非干不可。”陈美兰反唇说。   大嫂一回头,陈德功嘴皮子一掀,一个滚字要脱口而出,金宝抱着小狼,看都不看她,转身出门了。   大嫂左右一看,儿子丈夫没一个愿意搭理自己的,气的坐到了炉子边儿,重复了一句:“我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我?”   陈美兰再一声冷笑,对大嫂的态度,她永远是,你爱走不走,没人拦着你。   她带着小狼准备要回家,刚一出工地,迎门就碰上公安局的小轿车,司机小刘认识她,正在招手,示意她上前。   陈美兰心说蹭局里的公车坐怕不太好吧。   阎肇在后排坐着,等美兰上了车,解释说:“周末,我去开了个会,正好路过,走吧,回家。”   阎肇是到市局开了个会,但早就出来了,还专门到秦川集团家属区转了一圈,墙上贴的大字报一张张都看过来了,又在工地周围转了一圈。   小刘看到了,施工栏的施工方贴的是陈美兰的大名,心说,阎队对爱人还是很体贴的嘛,这么操心她的小工程。   不过嫂子也厉害,居然会包工程,算全市第一个女包工头了吧。   领导各有喜好,孙怒涛爱听革命年代的红歌,比如《打靶归来》、《团结就是力量》等,新来的赵副局喜欢听《甜蜜蜜》、《小城故事》,阎队的喜好谁都摸不准,但小刘这儿有一首歌,他敢保证,那是只要他放开,领导明天就会竖着大拇指夸他。   就是磁带放的有点深,不太好找,他得边开车边找。   阎肇的目光在那双布鞋上,接了过来,目光暖暖的,低低问了一句:“你做的”   女包工头的挖金手,能给他做这个?   美兰笑了一下,想看这男人还会怎么说。   阎肇说:“多做几双,我喜欢穿布鞋,但外头卖的布鞋质量不好,磨得特别快。”   陈美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不是布鞋不行,是城里的水泥地面磨布鞋磨得快,三五天就得一双,我怕我天天蹲家里做也给你做不过来,要不这样,你调农村哪个派出所去当个片儿警,哪怕走得多,土上面磨鞋子也是有限的,到时候我一月给你做一双?”   阎肇转头看着陈美兰:……这个办法听起来居然挺不错?   陈美兰不服输,笑眯眯回盯着他。   “梅兰梅兰我爱你,就像兰花的着人迷,梅兰梅兰我爱你,看到了梅兰就想到你。”终于,歌被小刘找着了,一放开,他就掰好后视镜,要看阎队的脸色。   这可是爱的告白啊。   从津南回津东区,要从盐关村一支队经过。   今天刚下完雨加雪,陈美兰怕小旺忍不住要出去玩雪玩泥巴,把院门给没了,但到了这种雨雪天气,孩子就喜欢在外头玩,啪唧啪唧,垃圾场,烂泥堆,他们最爱玩的地儿。   这是一支队的村头,阎肇家那青砖大瓦的大院子隐在一片雾霭中。   远看高耸而威严。   小刘笑着瞄了一眼,结果后视镜里阎队两眼杀气。   这又是怎么了,难道说这首歌他都不爱听?   “停车!”阎肇说。   村头几个孩子正在刨泥巴,其中有个小胖墩儿撅着屁股,正在卖力的刨着水,他上身是尼龙布加棉内胆做的大棉袄,下身是现在最流行的喇叭裤,全蘸成了泥猪样儿。   这是吕大宝,那个小胖屁股陈美兰特别熟悉。   车一停,陈美兰看阎肇整个脸色都不对,再一看大宝,知道原因了。   光荣军属的牌子,盐关村独一户,吕大宝给阎肇拆了,正在刨泥巴。   阎肇下车了,大步走了过去,伸手一把,已经把吕大宝提起来了:“小朋友,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你家住黄河边啊,管的这么宽?”吕大宝一脸横:“那里来的穷公安,滚一边去。”   五角星,鲜红的光荣军属四个大字,那是阎肇的,他父亲的在首都。   那么一个牌子可不容易拿,要上过战场,要在战火硝烟里滚过的军人才有。   要在文革年代,贴谁家墙上就是荣誉的象征,一家一月还要多二十斤白米票的,可现在它被折弯了,上面沾满了泥浆,歪歪扭扭,像块破铁皮。   阎肇拿过牌子,掏出手绢擦干净,折手放到车上,再回去,吕大宝嘴里还在骂着什么,一帮孩子正在帮他搭腔。   阎肇弯腰,扬头,在雨雪中认真听了会儿,慢斯条理的伸手,一把拽下了吕大宝的裤子,那可是两只大铁砂掌啊,孩子在挣扎,他啪的一巴掌已经落上去了。   拍完,把吕大宝提起来又杵到垃圾泥坑里,他往村里去了。   他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家给周雪琴和吕靖宇糟蹋成个猪窝了。   吕大宝站在原地,咧着嘴,想哭,看到陈美兰时停了一下,大概是在回想,自己从哪儿见过她。   陈美兰扭头,继续掰着那块铁牌,小狼见她掰不正,自己也伸手来帮着掰:“妈妈,小狼力气大,小狼来。”   陈美兰再不看自己上辈子养过的那个小崽子了。   上辈子她也曾掏心掏肺的跟他吵过,骂过,打过,为了他的前途哭过。   对他和对圆圆一模一样用过心。   这小崽子长大后事业做得是挺大,事业有成,挺个大啤酒肚,猴在她身后天天喊妈,叫的比圆圆还亲昵。   但有一回她和吕靖宇闹离婚,他非但不支持她,还两手插在兜里,笑着说:“妈,我爸事业有成,还那么年青,再看看你,一脸褶子,黄脸婆一个,小时候又对我们那么凶,你以为我不记仇吗?要不是你做得饭好吃,你也确实是个好妈妈,我都要劝他跟你离婚了,你还矫情什么呀你?”不是好妈妈,是好保姆。   要真拿她当妈,就该是像小旺一样,哪怕六七岁,衣服自己能洗就洗,家里的活儿能干就干,因为懂得心疼大人。   美兰从那以后搬出来一个人单过,再也没给大宝一家做过饭了。   很好,这辈子他不会再记仇了。 第57章 打击渣男(通知吕靖宇,我要收房子了)   阎肇现在就站在他曾经的家里。   雪洒在他的睫毛上又迅速融化,把他的眼睛都给蘸湿了。   下了点雨加雪本来就脏,厨房里灶上有不知道隔了多久的馊饭,厅屋里堆着满满的方便面和鸡蛋糕,以及整箱整箱的春都火腿肠,饼干大多拆开吃几片就的在地上。   阎肇看了一圈儿,出来,到阎勇家了。   阎勇是村长,也是阎肇家的邻居。   “吕靖宇和周雪琴俩天天在外,不着家,那丫头说是送首都上音乐学校去了,男孩就在盐关小学读书,给了孙校长钱,平常由孙桃长亲自辅导功课,周雪琴她妈给他做饭,照看他,但你又不是不了解周雪琴她妈的为人,天天在外打麻将,给孩子钱让他自己过,那孩子手里钱多,好些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都听他的。”阎勇该怎么形容呢:“简直就是村里一个小恶霸,一块癞皮疮。”   “周雪琴不在就算了,通知吕靖宇,让他周三来我家,我要收房子。”阎肇说。   阎勇愣了一下。   这房子是阎肇他娘住过的,原来是个破院子,父亲长期不在家,别的两个哥哥因为从小长在城里,没有太照拂过这个家。   房子是阎肇当兵之后趁着每年休假回家,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阎肇他娘大名叫苏文,娘家在五支队,是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不识字,也没啥文化,但是长的特别漂亮,为人心地也特别善良,而且天生爱干净,信佛,菩萨心肠,文革年代曾经救过好多下放牛棚的黑五类。   阎三爷是当初村里有名的流氓吧,别人都管不得他,只有阎肇娘能把他喊到田里去干活。   老太太死的时候阎肇还在部队上,不能回来,他父亲和哥哥们工作也忙,是阎勇和阎勇兄弟发的丧,阎勇亲眼所见,老太太死了之后停尸三天,依然身体柔软,面带微笑,而且体有一股淡淡的,特别好闻的花香。   因为阎佩衡的地位,怕来得人多,丧事是压着办的,但从法门寺来了个和尚,说菩萨托梦,让他亲自来为老太太发丧,和尚说老太太因为一生行善,死后入净土了。   阎肇从小跟他娘一起长大,受他娘的影响,心地特别善良。   毕竟他对周雪琴有愧,离婚那段儿周雪琴也不错,给俩孩子找了个好后妈。   当时把房子给了周雪琴,阎肇还带着周雪琴到一支队,专门跟阎斌兄弟说过,让他们不要欺负她。周雪琴也拍着胸脯,说一定照看好阎肇的房子,自己住的时候肯定会爱护。   人死,生魂犹在。   要说苏文真能到净土,这就是她的道场,给人糟蹋成这个样子怎么行。   吕靖宇一家把阎肇家搞成这个样子,一支队的人早就知道,不过是怕阎肇听了生气郁闷,大家不好跟他说,也就统一瞒着,阎勇偶尔看不过,还帮忙搞一下门口的卫生呢。   阎肇想收房子的心情阎勇可以理解,但他占着阎西山家,当初大队可是一力支持他的。   现在他要收吕靖宇的房子,哪怕是兄弟,怎么支持他?   而且这房子的产权应该已经过户了。   “房子你过户给雪琴了吧?”阎斌说。   阎肇说:“是过户了,但还差最后一道公安局的手续,因为她一直不肯见我,还在我这儿压着,不过这个不是问题,她曾经承诺过会善待我娘的房子,既然她没善待,我就必须收回。”   最后一道手续,阎肇一直压着,要周雪琴交待有人欺负过小旺的事情,没给办。   “老三,你想收房子可以,但我们这些村子里的小领导们怕不好支持你?”阎勇说。   “你只管通知人,让吕靖宇周三上我家。”阎肇说着,转身走了。   这事儿,在阎肇这儿就已经定下了。   阎肇的语气向来是硬梆梆的,而且也不过问陈美兰的工作,当然,问了也是反对。   不过今天回到家,洗菜的时候,他突然问陈美兰:“你雇工人的时候有没有办《劳务派遣通知》?”   见陈美兰愣着,他又说:“我今天到秦川集团看了一下,你们的工程责任栏上写着,有《劳务派遣通知》的施工队,一旦工头跟农民工发生纠纷,或者跟建筑方发生冲突,就会受到劳动局的保护,否则,因为自己的不合法,政府和法律不会保护你,你要没有,抽空去办理一张?”   现在的包工头大多数都是扯个虎皮当大旗,在政府方面不注册的。   不止人,是条狗都能当。   但那属于游兵散勇,不守法律和国家保护。   要不是阎肇提醒,陈美兰也要忘掉这茬。   她要真的干工程,从营业执照到劳动局,再到税务局,全部都得进行备案。   这样,她才会是一个合法的包工头。   阎肇可以啊,提醒了她这么大一件事儿。   美兰还不知道阎肇看见自己家那个样子会是个什么心情,不过明天就是周一了,几个孩子的棉衣洗了,都还没干,得阎肇一件件搭到炉子上去烤干。   圆圆和小旺脚长的快,棉袜子费得厉害,全破了,陈美兰准备吃完饭再缝的,等饭摆上桌,就见阎肇正在给俩孩子缝袜子,不错嘛,虽说针脚像蜈蚣,但好歹算是缝上了。   还有满院子的雨雪呢,要不是阎肇带着几个孩子扫出去,这院子也要脏成垃圾场了。   到了晚上,上了床,阎肇才跟陈美兰提,说自己要收一支队的院子,而且就在下周三,当天宣布,当天收回来。   陈美兰跟阎勇的反应当然是一样的:“你要收,周雪琴怕不给吧?”   他还霸占着西山家的院子呢,怎么收周雪琴的。   即使弄得再脏,那院子他已经给周雪琴了,就是人家的,随人家怎么办吧。   “你别管,到时候等吕靖宇上门,我跟他交涉。”阎肇说完,手停了,问陈美兰:“你是不是身上不好?”   肚子摸起来可凉可凉。   陈美兰来了例假,肚子当然是凉的,她还要添油加醋一下:“不止凉,大概冻着了,还疼,要不你帮我捂一捂?”   她可是疯狂暗示:来我被窝里啊。   “我给你烧碗红糖水吧。”阎肇收回了手,坐了起来,又说:“你的脏内裤是不是一直自己用手洗的?这几天不要抓生水了,脏内裤自己也不要碰了,留着,我帮你洗。”   看他转身下了床,陈美兰心说年青人,伸手捂一捂啊,大半夜的,那个应该比红糖水管用,还有情趣,干嘛这么累。   不过既然他只愿意闷声干活,陈美兰也就受着了。   大冷寒天的,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享受男人烧的红糖水,不用自己烧的红糖水格外甜,喝完混身热热的,这一觉睡的舒服。   以及,她来例假的内裤向来是自己洗,而且脏内裤必须用冷水,不然洗不干净,她总怕阎肇要表现,洗不干净废了她的内裤。所以内裤向来是自己收着自己洗,不让别人碰。   但第二天晚上,她才进卧室,就见他把她昨天的内裤跟他的一起洗了,并排挂在一起。   干净的简直就跟新的一样。   ……   今天黄老师和黄三嫂去了趟医院,而且去的是省医。   现在黄三嫂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据说照B超的时候,医生说孩子虽说有脐绕颈现象,但是很健康。   陈美兰也由衷为黄老师俩口子高兴,黄老师还年青,在小学除了带课没别的事,为了孩子的将来,也会在她的工地上尽心尽力。   村头一帮人正聊着,阎大伟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也来搭言了:“美兰,你做工程真是上道了。我们东方集团马上盖家属楼,可惜我被放冷板凳了,现在是范祥拿主意,要不然那工程我就让你做了。”   “她?不行的,范祥最近一直在接触吕靖宇,据说吕靖宇给范祥塞了好多钱,咱们做小工程,哪有钱塞?”说话的是阎斌,夹个小包,也是下班时间刚回村,走到陈美兰面前,一脸垂头丧气:“那个工程肯定会被吕靖宇拿下。”   周雪琴贩煤赚,吕靖宇有了原始本金,涉足工程。   那两口子现在是盐关村的传奇,夫妻暴赚,两地开花。   而陈美兰,阎肇说了不让她行贿受贿,她自己也不敢,她只赚干净的良心钱。   将来反腐的时候,很多大包工头都会被查,查一个栽一个,为了一时的钱,没必要那么干的。   不过看阎斌垂头丧气的,陈美兰突然有察觉了点什么,于是故意问阎斌:“二哥,吕靖宇为人不错,我给你开的工资又低,你就没想过去跟着吕靖宇干,跟着他应该比我更有前途吧?”   阎斌可谓一诱就上钩,笑着说:“美兰,这么跟你说吧,吕靖这两天还真找过我,跟我说你搞工程不行,让我跟着他干。但他是谁,周雪琴的野男人,你是谁,我弟媳妇儿,而且我不单跟着你,我还有别的收入,他就算一月给我一千我都不干,更何况他一月只给我700块?”   果然,吕靖宇不止留下来要搞工程,还妄图挖陈美兰的人。   且不说吕靖宇挖不走阎斌,真挖走了,陈美兰还可以再找人顶替。   但上辈子的吕靖宇就特别喜欢挖人墙角。   不管挖了能不能用,挖人,至少可以在短期内打败对手。   东方集团的家属楼是个大工程,今年筹备,应该明年年底就能开工,至少能干两年,打心眼里说,陈美兰特别羡慕。   但要是范祥主抓工程,那她肯定拿不到。   范祥曾经是胡小眉的继父,还是阎西山的恩人,一头极其狡猾的老狐狸,阎西山都被他捏的死死的。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几个孩子刚刚考完期末试,圆圆数学100,语文96分,但她并不满意,这会儿正在修改自己的错题。   小旺的心思横竖不在学习上,数学考了78,语文61分,按理应该比圆圆还要认真的改错题才对吧,因为他是全班倒数第三,但他懒得改。   悄悄摸摸溜出门,估计是又去贩磁带赚钱去了。   “妈妈,宁宁双科100,三支队的松松也是,我觉得我之所以考得不好,是因为当了小班长的缘故,下学期我就不当班长了。”圆圆边修改作业,边说。   小狼则抱着他的小闹钟,指着墙上说:“我还有奖状哦。”   幼儿园并不考试,不过小狼得到了这学期家里的唯一一张奖状,幼儿园最佳表现奖,陈美兰为了鼓励俩大的,特意给它裱了个相框,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   圆圆嘟了一下嘴巴:“妈妈,下学期我一定努力,也争一张奖状回来。”   这时门外邮递员在喊:“这是阎胜男的家吗,挂号信。”   阎胜男就是圆圆,谁给她寄信?   陈美兰出了门,接过邮递员手里的信封,是个特大号的信封,而且里面感觉厚厚的一沓子。   “妈妈,这是什么呀?”圆圆好奇的问。   陈美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打开一看,和圆圆顿时集体哇的一声。   现在的电影宣发,还不像将来会在媒体上四处打广告,最普遍的就是明信片,一部电影,会给主演拍很多明信片,然后放到书店、报刊亭去销售。   圆圆只在片头,出演了女主早逝的女儿,据说总共参于时长是5分钟。   陈美兰万万没想过,她居然也有上明信片的待遇,而且是和女主角一起拍的。   不过这应该只是送给圆圆留恋的,不会摆出去销售。   “妈妈,这是姐姐……”小狼接过一张,顿时也一声惊呼。   全是圆圆,和女主角一起的时候,被拍的剧照。   圆圆一张张的看着,她只记得女主角抱着自己玩了很久,可她没想到,那时候就会有人在替她拍照片。   有她对着女主角笑的,还有她和女主角一起望着远方出神的,棚里是黄沙古堡的背景,她和女主角穿的都是剧里的衣服,明明只是个影棚,但拍出来的照片,就好像她是置身于沙漠中的一样。   最后翻到一张,居然是她单独一个人的。   娘儿仨凑头在一起,陈美兰又从信封里掏出一张汇款单,这是圆圆参演电影的片酬。   现在的片酬还是按固定工资发,就那些电影演员,一个月也不过五六百块。   圆圆只拍了两天,有二十块钱。   但它是继片尾曲的五块之后,圆圆的第二笔收入。   “妈妈,我要给你买项琏。”捧着汇款单,圆圆脱口而出。   因为小旺一直喊钢琴,小狼也记挂上了,手拍桌子:“买钢琴,买钢琴。”   这张汇款单陈美兰就不取了,她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让来家里的人都知道,圆圆参演过《黄河谣》。   不过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有个孩子问了句:“请问,这是陈美兰的家吗?”   这是吕大宝的声音,陈美兰立刻撩起了帘子。   然后她就看到吕大宝一手捂着额头,摔着肩膀三摇四晃的进了门,身后跟了一帮孩子,紧随其后的居然是吕靖宇。   而且吕靖宇手里抓着小旺,小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满是他自己录的,圆圆的歌唱磁带。   “哥,谁打你啦?”圆圆嘴里在说,已经冲出门了,伸手就去拉吕靖宇:“叔叔,麻烦你放开我哥哥。”   “小丫头你长长眼睛,是你哥先动手打的人,看看我的额头。”吕大宝高声说着,胸膛一高,直接拿胸膛去顶圆圆了。   圆圆可不服输,跳起来伸手就指上了吕大宝:“你放屁,我哥从来不打人,肯定是你惹了他。”   吕靖宇毕竟是大人,哪怕背后捅软刀子,表面上当然笑嘻嘻的。   伸手把小旺推给了陈美兰,笑着说:“是这样的,大宝和小旺俩兄弟头一回见面,小旺脾气爆得很啊,拿砖头砸了大宝。”   他穿着一身梦特娇的西服,还打着一条梦特娇的领带,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左右看了看,笑着问了句:“阎肇不在家?唉,小旺这孩子家教不太好啊。”   虽说小旺身上没事,但他小篮子里的磁带,好些上面沾着土,还有几盘给扯坏了,青蛙卵一样吊在小篮子上。   小旺连忙辩解:“妈,我真不是故意的,是那胖小子他先惹得我。”   确实是吕大宝先挑衅的,而且吕大宝还推搡小旺了,但要论打架,阎肇的儿子没服过谁,小旺捡起砖头,毫不犹豫砸破了他的头。   阎肇定好的周三收房子,今天正好周三。   不过他还在上班,下班最早也得六点半,这会儿才下午四点。   小旺一直满大队跑着卖磁带,深知吕大宝是周雪琴的心头肉,见了他肯定会躲着走,今天却把大宝给打了?   而且大宝的脾气,只有他打别人,哪有别人打他的?   所以表面笑嘻嘻的吕靖宇,虽说不知道阎肇准备怎么收房子。   但他绝对是唆使着大宝故意挑衅的小旺,这是为了一支队的房子在给自己造势,想到时候,村里的领导们能向着自己。   这心思狡诈的男人,这辈子早富了,但贪财和心机一点都没变。   村里人都爱看点热闹,这会儿家门口已经聚了好多人了。   陈美兰不是个好后妈,对小旺和小狼,虽说面子上和圆圆一样,但心里最爱的永远是圆圆,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护短。   而且她可太了解吕大宝了。   “小旺,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打吕大宝?”陈美兰问。   “他扯我的磁带,还说圆圆唱的是个屁,他妹在首都的音乐学校读书,还是少儿歌唱大赛的第二名。”小旺还得骂:“你妹是亚军又怎么样,我妹唱的就比你妹好听。”   吕大宝肩膀一摇,手指上小旺了:“我妹是歌唱比赛的亚军,比你妹唱的好一千倍!”   陈美兰故意风点火:“大宝,你也太怂了一点吧,我家小旺那么瘦,居然能打得过你?”   “操他妈的,老子本来就没想打他,要不然他早给老子捶死了。”大宝一捅就炸。   陈美兰立刻把大宝杵到了吕靖宇面前:“吕家大哥,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吧,你没听见他怎么用脏话骂人?”   吕靖宇一脸皮笑肉不笑,揽过儿子说:“美兰,这孩子就是脾气冲一点,学习特别好,我听说你家小旺在东方学校学习吊尾巴,但我家大宝在盐关小学,成绩名列全班第一,二妞确实在首都的音乐学校读书。孩子嘛,要那么乖干嘛,将来有能力才最重要,你说对吧?”   见陈美兰一直在冷笑,他居然又来了句:“美兰,你从小就胆小,书也没读好,教孩子难免吃力,但你善良啊美兰,你要用你的善良影响孩子,好吗?”   张嘴就是个老PUA了。   但小旺确实给他打击到了,因为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悄声说:“别看吕大宝熊,听说期末确实考第一。”   “咱小旺还在东方学校,该不会成绩真的一般吧。”还有人说。   吕靖宇又是撬她的人,还说这种风凉话,陈美兰特别生气。   她之所以当初一门心思争秦川集团的工程,就是从潜意识里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吕靖宇差。   而现在,她愈发自信自己比这个渣男更有能力了,不论男女,从做人到能力,她都比他强。   要说阎西山,她还愿意骂几句的话,吕靖宇她连骂都懒得骂,她只要在事业上比他更成功,就是胜利。   但她这会儿突然就不生气了,而且发现自己非跟吕靖宇比一比不可。   她今天不止要打击一下这个提前暴富,比上辈子更早膨胀的PUA男,而且她必须跟吕靖宇攀比上一回,因为这于不爱学习,整天只想着做小生意的小旺会是个非常好的现场教育。   陈美兰手里正好拿着明信片,抽出一张,转身对毛嫂子说:“嫂子,来看看咱们圆圆给电影拍的明信片吧,质量印得不错,就是咱圆圆不太上像,没她本人漂亮。”   不就是比孩子吗,来啊,看看谁家的更优秀。   你家的拿个第二就牛吗,我家的还拍了电影了呢。   而现场,比别人更震惊的则是小旺。   他先看圆圆:“你居然还拍了明信片?”   “你为什么打人呀,你原来不是不打人的吗?”圆圆反问小旺。   他在学校从来不打人的呀。   小旺嘴里说着:“原来也没人欺负你和小狼啊。”接过明信片,在这一瞬间,他停止了呼吸。   这张是单人的,明信片上的圆圆并没有她本人漂亮,因为刻意化的解放前的妆,看起来面黄肌瘦的,伸手挡着从头上倾泄下来的阳光,皱起眼睛看着镜头。   但是她的眼神和身上的衣服,立刻把人从90年代拉回了解放前。   让人能感觉到旧社会的悲惨,和旧社会孩子们悲惨的童年。   这是他妹,他妹可比吕二妞棒多了,居然有单独的明信片! 第58章 蕾丝nui衣(三兄妹自信心膨胀到要爆)   村里人几乎都听过圆圆唱歌,也知道她给一个电影录了片尾曲。   但她居然还拍了电影?   再一看明信片,西影厂发行的?   拍电影在这个年代是一件特别神圣的事情,荧幕上活跃的好多大明星,比如巩俐,刘晓庆,不都是从咱西影厂出去的,《红高梁》、《黄土地》,再加一部《黑棋》,走向了世界,谁不知道。   西影厂就是西平人的骄傲。   看着西平电影制片厂发行几个大字,捧着的人手都发抖了,咱们圆圆这是要红了呀,好几个人甚至要抢小旺录的磁带。   圆圆要出了名,现在小旺四处叫卖的磁带,它不也有收藏价值了?   “美兰,给我一张!”毛嫂子抢着说。   刘二姐抢了一张,直接不给了:“这张我要贴到我们家墙上。”   一个传一个,本来就有很多人在看热闹,这下大家一起来抢明信片了,现场一片混乱。   尤其是有一张,圆圆趴在女主角的背上,双目望着镜头,六岁的小女孩,瘦瘦的,头发拂在脸上,让人看着就心里难过,就为这个眼神,好多人都想冲电影院里去看电影了。   “丫头有点瘦!看着脏脏的,确实没咱的圆圆好看。”总有不同的声音。   还有人立刻解释说:“这叫剧照,没看见人《黄河谣》拍的是旧社会?”   黄嫂子肚子都七个月大了,照了B超,说孩子脐绕颈两圈,按理该在家躺着的,都背着黄老师悄悄跑出来,一步三蹦,也不怕蹦坏孩子,来看圆圆的照片。   小旺这会儿最得意,嗓门洪亮中气十足:“吕大宝,我妹有明信片,你妹有吗?”   吕大宝想抓明信片,小旺一把抓上了他的手,大宝一只拳头才想抡起来,怎么觉得被谁咬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圆胖墩儿正在咬他的手。   “美兰,你家这孩子怎么咬人?”自己家的骂人就没事,别人家的一咬,吕大宝立刻不高兴了,要来掰小狼。   陈美兰拉过孩子反唇相讥:“不是你说的,孩子皮点有没关系,长大了有出息才重要?”   吕靖宇可是很护短的,立刻反问陈美兰:“就这孩子,你觉得他将来有出息?你觉得他要长大后会听你的话?”   周雪琴可天天在念叨,说她家大的是个废物点心,小的更是个白眼狼。   吕靖宇其实挺可怜美兰的,被阎西山抛弃,跟了个穷公安,又养着俩白眼狼,费心费力搞点工程吧,能赚到手的并不多,现在看他赚了大钱,肯定特别后悔,后悔当初没跟他。   按理,她语气应该要软的。   可陈美兰的语气比他还强硬:“我非但觉得我两个儿子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就我闺女都比你儿子强一千倍,期末她数学100分,语分96分,你儿子有吗?”   村小学怎么可能比得上重点小学。   而且圆圆在吕靖宇眼里更不如在阎西山眼里,就是个又怂又胆小的小可怜,人家成绩居然那么好?   当然,吕靖宇在这方面是很冷静的,大宝数学97分,语文才考了86分,这还是他给了校长很多钱,让校长天天给大宝补课,补出来的成绩。   他脸色一变,抓过吕大宝说:“听见没,一个丫头子成绩都比你高,明年你可要继续努力。”   “爸,明年我也上东方学校,我肯定考的比阎招娣强。”大宝语气特别重。   嘿,圆圆和小狼一听大宝这话差点没气死。   但小旺一下就跳起来了:“我要愿意认真学习,你吕大宝恐怕连我都考不过,别提我妹了,等着丢人吧你。”   吕大宝攥紧拳头看着小旺,小旺踮起脚瞪着他。   陈美兰心说这就对了,敌气我不气。   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小旺专心学习,但大宝居然是剂灵药,他可以做得到。   大人是孩子的催化剂,而且一旦攀比起来,没完没了。   大宝突然一把撩起他爸的衣服,指着吕靖宇腰上说:“我爸还有传呼机,你妈有吗?”   传呼机?   这玩艺儿在外面确实新鲜,谁要腰上别一个,大家看他立马就觉得高人一等。   但在陈美兰家可不新鲜,家里有俩,不过陈美兰的总是装在包里,阎肇也只是随便把它扔在裤兜里。   小旺立刻把陈美兰的从包里翻了出来,拿出来给吕大宝看:“我家有俩,我爸我妈都有。”   三兄妹自信心膨胀到要爆炸了。   他们没想到一个整天吱吱乱叫的小传呼,也可以让他们赢回一局。   吕大宝气的直跺脚:“爸,让我妈给我也买一个传呼机,我也要。”   “不要跟他们吵,等你妈从南方回来,我让你妈给你买个你最喜欢的机器啥猫来着?”吕靖宇连忙安慰儿子。   这下圆圆想起来了,什么机器猫的,不正是小狼的小闹钟。   小女孩把小狼爱不释手的小闹钟抱了出来,塞到小狼手里,两手叉腰,就往吕大宝面前一哼。   “我妈会给我买个更大的。”吕大宝高声说。   这一句倒是有效果,毕竟小旺一听周雪琴居然对吕大宝那么好,要啥买啥,就要蔫巴。   圆圆也顾及小旺的心情,就不好跟大宝继续吵了。   吕靖宇笑看一切,其实心里极度舒适。   周雪琴去了南方,虽说身上带着传呼机,但跨省无法呼叫,最近她也没往回拨过电话。   阎肇乍然上门收房子,一副非收不可的样子,全然没有通融的余地。   吕靖宇肯定不愿意给,因为阎肇家简直是所有男人理想中的老宅,站在门上就能感觉到威严。   不过他问了一下周母房子的问题,才知道,当时周雪琴跟阎肇只有口头承诺,而且周雪琴确实说过,会爱护房子,阎肇才把房子给她的。   也就是说,没有纸上合同,全是空口。   宅基地的过户手续倒是有,但阎肇一直压着,没给周雪琴。   爱护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他们俩口子都忙着赚钱,实在没时间收拾卫生,而且房子已经成他们的了,也是他们自己住,卫生搞得好不好,这也能成为收房子的理由?   吕靖宇现在有钱,城里也买了房子,但他认为,盐关村的领导就为阎肇占了阎西山的房子,也不可能站阎肇的立场。   但万一的万一,盐关村的人向着阎肇,要给他来个黑吃黑,逼他走。   吕靖宇的心理预期价是两万。   他估计阎肇没钱,更不会掏钱。   不过美兰就说不定了,她那个小工程赚了些钱,说不定敢接这个价。   不过让他们俩口子吵闹吧,房子他不给,真想要,就给两万块!   因为美兰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吕靖宇就带着大宝退到外面,在煤场门前等。   现在是元旦后,天还颇冷,小旺把院门关上,打开自来水管,找了块特别干净的白毛巾,拿冷水打湿,又反复的拎,直到把毛巾拎到半干后,才把圆圆那些磁带仔仔细细给擦干净了。   陈美兰心说这小子发财的心不死啊,难不成他给人大宝比的那么惨,还不想学习,只想赚小钱?   但他把磁带一点点缠进磁盒后,又把所有的磁带整整齐齐摆在了桌子上,抬头,咦,见墙上有张小狼的奖状,想了一下,把圆圆的一张明信片贴到了旁边。   这才掏出作业本,深吸了口气,居然认认真真开始修改错题了。   弟弟妹妹都在墙上,他身为大哥,要再不努力,就真该被人笑话死了。   陈美兰看在眼里,笑在眼角,抽空给阎肇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那房子他打算怎么收。   她也猜到吕靖宇至少要两万,所以她备着两万块,但得问问阎肇钱备的够不够。   这是个委屈事儿,但没办法,吃个闷亏,把房子收回来吧。   “吕靖宇已经去咱家了?”阎肇在电话里声音顿了顿,却问了陈美兰一句:“有个战友的妹妹在卖梦特娇,你要不要?”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提梦特娇?   “不要。”陈美兰说。   阎肇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电话那头,一个老陕腔调,大炮嗓音的男人说:“说是个撒蕾丝nui衣……”蕾丝内衣几个字用陕省腔调说出来,简直可笑到炸。   陈美兰本来正常说话的,也没笑的心情。   可给这句话差点笑炸。   阎肇也再说不下去了,啪一声挂了电话,抬头,望着对面一个皮肤白皙,长得挺帅气,正在咧嘴大笑的男人。   这是阎肇的战友熊大炮,退伍后下了海,也在搞包工,属于战友中混的比较好的那一类。   他只是来找阎肇聊聊天,以及想给嫂子送套衣服的,他连阎肇爱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会儿准备要走了。   阎肇送走熊大炮之后,去找马勃了:“我要的照片你洗好了吗?”   马勃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照片甩在桌子上:“阎队,这哪来的房子,脏成这样?”   阎肇并不答。   接过照片,骑着自行车一路去了阎西山的煤场。   今天早晨,他给阎西山打了个电话,让他请一下阎三爷和村里别的几个走不动路的老爷子。   自己也要去他的煤场,大家见个面,聊点事。   阎西山不明究里,但是乐悠悠的答应了,毕竟阎大队去趟煤场,于一个煤老板,那是无尚的荣光。   阎肇来的时候阎西山正在招呼大家喷云吐雾,聊天喝茶。   “来来,兄弟,坐下一起喝茶。”阎西山笑着说。   阎肇把一大沓照片一张张分发给一帮老爷子们,特意给了阎三爷一张厅屋的照片,厅屋的八仙桌上,歪倒的冰峰和打翻的可乐,和着像屎一样的饼干,一帮老爷子们一看这照片,全都手抖了。   看了会儿,流氓阎三爷的眼睛红了,拿照片拍了阎肇一下:“苏文的房子自己就住过半个月,你他妈个阎肇,你就让人这么糟蹋?”   阎肇弯腰,让阎三爷能打着他的脑袋,一帮老爷子全拿着照片来抽他。   闭眼,阎肇一声未吭。   他娘是临死的时候才住进去的,当时阎肇在部队上回不来。   虽说丈夫和俩大儿子都来看了一眼,因为工作忙碌就匆匆回首都了,几个孙子老太太临终也没见着面。   但苦了一生的老太太终于有了一套青砖大瓦房,当时特别高兴,是睡在厅屋的大炕上含笑离世的。   现在村里的老人们打阎肇,他受得不亏,因为他自打转业,一直在忙工作,津东区的治安倒是不错,可他把他亲娘的房子给弄的一塌糊涂,该打。   “阎肇那前妻叫啥,这必须赶走,我要亲自上门赶人。”阎三爷说。   阎肇说:“我也准备要收房,就怕村里的领导们不支持。”   另一个老爷子立刻说:“放他妈的狗臭屁,老子是领导的祖宗,这房子必须收,现在就赶人!”   几个七老八十,不太能走得动路的老人,拄着拐一个个得站起来了,都在说:“这跟西山家可不一样,离婚分房可以,把人房子糟蹋成这样怎么行?”   “要是自己家,他舍得这么糟蹋?”   “今天我和吕靖宇商量房子的事情,三爷,你们大家先去我家,我随后就到。”阎肇拍了拍阎西山的背:“你开车把老爷子们送回去,我骑自行车跟着。”   阎西山总觉得事有点不对,毕竟阎肇霸占着他的房子也属于鸠占鹊巢,可当时阎肇双手一背,讲的特别有道理。   讲到全村的老人对着他直点头。   现在阎肇要赶占着他家那只鸠,怎么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   一张嘴两张皮,他怎么翻来翻去全是理。   但阎肇骑着自行车已经走了。   老爷子们走不了路,而且个个都催着西山赶紧回村,又都走不动,摔倒一个就得阎西山来扶,万一摔坏一个,还得阎西山出医药费。   厂里有大卡,阎西山把七八个老爷子搀上了大卡车。   路本身不远,阎西山杀到的时候,阎肇还在村口,他一脚油超过阎肇,把车停在了煤场前面。   刚才耍个帅,停了车阎西山才发现自己失策了,阎肇还没来,老爷子们要下车,一个个还得他来背。   吕靖宇在尊老爱幼方面向来做得不错,正好也在煤场门前,也抢着来扶这帮老爷子了。   陈美兰听见大卡车的声音,也打开门,带着几个孩子站在门上。   因为吕靖宇人很热情,而且爷长爷短,不嫌老爷子们臭,又是背又是抱的。阎三爷还问阎西山:“这人不错,咱村的?”   阎西山只搞煤,不搞工程,并不认识吕靖宇。   不过总觉得他挺面熟,最近应该跑东方集团跑得不少。   正好这时,吕靖宇笑着说了句:“我是个搞工程的,最近东方集团有个大工程,我正准备要接。”   包工头就是要吹,尤其要吹自己有钱,见谁都要介绍自己,这样才有业务。   所以这方面,吕靖宇比阎西山搞得还好。   “包工头啊,比煤老板好一点,咱美兰是不是也包点小工程,以后你们要相互照顾。”一老爷子说。   见脸就贴,吕靖宇连忙说:“我跟陈美兰是老乡,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她毕竟女同志,懂得不多,工程方面我会照顾她的。”   老爷子们顿时,咦,吕靖宇人不错了。   但阎西山眉头顿时一皱,在东方集团搞工程,那就是搭上范祥了。   敌人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敌人,阎西山记住吕靖宇了。   阎肇把大家让进自家院子,一边让小旺和小狼几个去请村支书,村领导们,一边从屋里往外搬着凳子,又抽空拉了一个大插鞘出来,插了大电炉子,就在炉子上烧水,烤枣,烫枸杞,泡茶给老爷子们喝。   陈美兰心里还记挂着陕话版的蕾丝nui衣,趁阎肇在柜子里翻枣儿,悄悄问:“你真给我买内衣啦?”   “唔。”阎肇说。   陈美兰心说,这不瞎花冤枉钱嘛,男人哪能给女人买到合适内衣?   她也在忙着端瓜子花生,给上门的老爷子们找点零嘴儿,让小旺紧急去买烟,买来拆开,给老爷子们一人点上一支。   钱她也准备好了,整整两万块,随时准备给吕靖宇。   一支队的老宅,只要吕靖宇肯吐口,陈美兰愿意为了阎肇出两万块。   吕靖宇被阎肇肘在最中间,并且给老爷子们隆重介绍:“这就是我前妻,周雪琴的丈夫,吕靖宇,一支队那房子,就是他在住。”   这一声说出来,老爷子们再看吕靖宇,目光和眼神立刻就变了。   阎肇清了清嗓音,又开始说话了:“一支队的房子不是我的,是我娘的,当初我和周雪琴提过,给她可以,但必须收拾干净。她也承诺过,说会善待那房子,今天大家也看到了,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吕靖宇,我要收房子,交房子吧。”   不询求他的意见,只是通知他。   “不对,阎队,凭什么你要收房子?”   其实至此,吕靖宇还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把房子搞得太脏而惹了阎肇的。   阎肇未张嘴,三爷来一句:“那是给人住的房子,不是给猪滚的窝,你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东西,一身西装着自己,把房子糟蹋成个猪窝,你还敢问,赶紧给我滚。”   吕靖宇当然不愿意,不过看阎肇气势汹汹,也懒得再谈了,直接就说:“那就商量钱吧?”张嘴直接要两万,讹死他。   “钱?”阎三爷可是流氓中的流氓:“你弄脏苏文房子还敢要钱?滚你妈的,赶紧给我抬起屁股走人。”   吕靖宇心说这老爷子怎么这么流氓,满嘴脏话。   可这时一帮拄拐的老头刚才看他还笑呵呵的老头子,突然一个个的拐杖全冲着他来了,连捅带捣,这是想打死他?   这些事按理跟阎西山没有任何关系吧。   但阎三爷边捣吕靖宇,还要指着阎西山说:“夫妻离婚,房子就是房子,跟钱有啥关系,当初西山想收回这房子,一分都没打算给美兰,现在阎肇就不应该给你给钱,不信你问问。”   阎西山差点没跳起来。   他怎么觉得自己给阎肇暗算了?   但给一帮老头子用眼睛瞪着,他必须来一句:“房子就是房子,不能要钱?”   听他这么一说,老爷子们个个面带欣慰,一脸西山终于长大了的夸赞。   圆圆更是悄悄跑过来,先给了阎肇一张明信片,又跑过来递了他一张。   阎西山还会结婚,生儿子的心永远不死。   但他慢慢发现自己就算生了儿子,也永远不会像爱招娣一样心疼,爱他了。   明信片上的小女孩虽是笑着,但眼角满是苦涩,就像曾经他总是唠唠叨叨嫌她是个闺女时,她对着他笑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委屈,但她不说,她愿意承载他发泄给她的所有委屈和苦闷,甚至不求他爱她,只因为他是她的爸爸。   阎西山摸了摸女儿的脑瓜子。   这是他永远的荣光!   吕靖宇计划得好好的,要两万块。   可阎肇都不用张嘴,一帮老爷子直接准备把他轰出去了。   他心说阎肇怕不是像范祥说的,脑子真有问题吧,这都九十年代了,房子就是财产,找一帮老头造造势,就能一分不给的把他从一套价值上万块的房子里给赶出去?   但阎肇可不给他张嘴的机会,他又说:“当初我和周雪琴只有口头协议,而且是她再三保证,绝对会善待我娘的房子的情况下,我才把房子给得她,现在她在不在都没有关系,房子我必须收回,公安局的宅基地手续我会撤销,吕靖宇,今天就搬家!”   这就让他搬家了?   村支书们才刚刚赶来,都还没张嘴,一帮老头子拐杖捣着让他搬家?   但吕靖宇不能就这么走,他还有最后一招。   陈美兰做工程赚了点小钱,但她那个工地赚不了大钱,因为她对工人们太善良了,工资居然按月发。   她都不知道,你扣着工人的工资放高利贷,就可以再赚一笔的道理。   她能赚大钱吗?   她曾经还很有意想嫁给他,现在看他赚了大钱,心里肯定既又眼红又羡慕,这就是个机会。   “美兰,你做工程,我也要做工程,而且我马上要接东方集团的大项目,咱们算起来都是一家人,以后咱们合伙做生意,我带你赚大钱。盐关村的人不讲理,但你可不一样,你是咱们陈家村最温柔,最善良,最懂事,最明大道理的女人,比我家雪琴还懂事。你劝劝阎肇吧,不给钱就搬房子我办不到。”听听这夸人的语气,话说得多漂亮。   都赚大钱了,可他为了一套房子,甚至不惜贬低带着刀伤南下的周雪琴。   且不说陈美兰差点噗嗤一声。   满院子的老头子们顿时沉默了,毕竟他们也认为女同志就应该温柔,善良,明事理。   吕靖宇的话似乎听起来也没错。   但他们护短,他们不服,他们可不想让吕靖宇这个渣渣教美兰做事。   他们现在就想听美兰会咋说。 第59章 看观音(我忍不住!)   大人争房子,孩子争口气。   大宝这会儿正在逗小旺出来打架,眉头一挑一挑:“阎小旺,等我转到东方学校,你给我等着。”   小旺也不甘示弱,但他爸厉目盯着,不敢骂人,只能趴在窗户里来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我不打小女孩。”   这句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话把大宝给气的够呛,脱口而出一句:“你妈批,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这种脏话小旺不敢骂,所以他是稳赢的。   但陈美兰正好掰过吕大宝,冷笑着对吕靖宇说:“是,虽说咱们从小吃一条河的水长大,但我就是比你聪明,善良,懂事,所以我从来不教儿子骂脏话。”   吕靖宇平常很骄傲于儿子会打会骂,是孩子王,但这会儿得儿子的脑瓜子一下:“会不会说话,那是你陈阿姨,怎么能骂脏话?”   “爸,你不是说她一个女人家懂个屁。”   此话一出,吕靖宇立刻得赏儿子一个耳巴子。   不过吕靖宇父子着急生气,陈美兰反而挺高兴,掰过大宝说:“阿姨懂得可多了,你爸那种人才只懂个屁,阿姨虽然只是接的是个小工程,楼都快盖起来了,你爸的呢?”   吕大宝差点脱口而出,他爸跟周雪琴聊过,说那工程自己应该可以捞过来做,但孩子忍住了。   陈美兰又说:“阎斌你认识吧,他只愿意跟着阿姨干,你爸出700的工资想从阿姨这儿挖他他都不去。”   吕大宝这下忍不住了,跳了起来:“我爸说了,你那工程他早晚抢过来。”   这就是惯出来的孩子,打别人家孩子,骂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吕靖宇得意得很,现在孩子揭他老底,拽他裤衩让他光腚了,神色那叫一个好看。   这下又是啪得一巴掌。   在场的人又不傻,老爷子们都听出来了。   美兰辛辛苦苦搞了个小工程,吕靖宇身为大暴发户,居然准备要抢?   工程方面老头子们不懂,但他们认为有阎肇在身后撑腰,工程的大主意肯定是阎肇在拿,美兰一个女人家,只是帮忙办事。   一村人谁不向着阎肇。   阎三爷这种人向来屁股歪,嘴巴也歪,道理更歪,只向着自家人的,拐杖直捣吕靖宇的屁股:“你简直不讲为男人的道义,一个弱女人干的一点小活儿你都抢,滚出我们村。”他全然忘了自己最瞧不起的就是女人了。   村里的孩子们都在外面喊:“收房子喽,收房子!”   “美兰……原来你是多好一个女同志呀……你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吕靖宇给帮老头子捣着,欲言又止,直摇头。   真心说,吕靖宇觉得陈美兰简直就像变了个人,想她小时候多羞涩,多漂亮一个女孩子。   是,那时候漂亮点的女孩子都想嫁进城里,一婚的时候他也只想找个屁股大,能生,会干农活的,因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根本不会考虑陈美兰这种细腰长腿白皮肤,受不了风受不了雨,提桶水都软趴趴的女人。   二婚刚离婚的时候,陈美兰除了带个拖油瓶,各方面都很理想,毕竟一婚吃过苦头,各方面都磨练出来了。   吕靖宇当时也犹豫,陈美兰对圆圆太好了,他怕她对他俩孩子要生后娘心,不想要圆圆,想要磨一下她的性格,结果错脱了。   但一直以来,吕靖宇心里都把美兰放的很高,可今天他由衷觉得,她跟周雪琴相比差远了,一点都不可爱了,简直就不像个女人。   不过在他一脸恨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似笑非笑的跟陈美兰说这些话之前陈美兰还没想到。   但因为吕靖宇这副神态,陈美兰立刻想到一件事情:“吕靖宇,你可别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房子要不收拾干净,我抓你身上的梦特娇来擦地!”   要冲阎肇的性格,房子他肯定会亲自去收拾的。   但要不让吕靖宇把他和周雪琴的臊尿盆自己端出去洗涮干净,陈美兰可吞不下这口气。   嘿,就这一声,顿时一帮老太爷们响应了:“王八蛋,现在就去搞卫生,搞不好老子让你把地面舔干净。”   女人?   陈美兰这种行径还配称女人?   吕靖宇给一帮老爷子捣着往门外走,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在骂:陈美兰,你简直就是个泼妇,就阎肇这种大老粗,早晚也受不了你,要出轨!   阎肇率着一帮老爷子,还是阎西山开车,浩浩荡荡,赴一支队去收房子去了。   小旺和圆圆几个,则得挨家挨户,把圆圆的明信片讨回来。   只有12张,那可是个纪念,不能就那么送给别人的。   陈美兰则在清扫院子里的瓜子壳儿,烟头和老爷子们唾的浓痰。   来了一帮老爷子,又是抽烟又是吐痰的,院子里搞了个一片狼籍。   刚刚扫完垃圾准备要出门倒,陈美兰就见小旺的那只大粉熊挂在窗台上,一条腿给撕裂了,露出里面白色的绒絮来。   小旺珍爱这只大粉熊,天天夜里抱着睡觉的,那孩子又爱干净,这粉熊上一点脏儿都不会沾的,怎么可能扯它。   她抓过来一看,上面居然用钢笔写着几个大字:你妈pi,等我上学,咱们走着qiao!   这拙劣的字体,绝对是吕大宝干的。   放下扫帚,抱着绒熊,陈美兰深深叹了口气。   上辈子的大宝只是嘴坏,不会动手欺负别的孩子,还是因为钱吧,据说吕靖宇给他零花钱,手脚特别大方,钱助长了孩子的恶习,让他变本加厉了。   这还没上东方学校,就准备要欺负小旺和圆圆了?   陈美兰本来没想过多去理会那个上辈子自己抚育过的孩子,甚至有一回冲动了教他骂人,她都挺后悔的,可现在她觉得,虽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但吕大宝那孩子,全市那么多好学校,哪儿都可以上,把他跟小旺和圆圆放在一起上学,恐怕不行。   就为这只被撕坏的熊,陈美兰甚至决定,只要吕靖宇敢给大宝转学,她不介意去找一下刘校长,跟刘校长谈一谈大宝和吕靖宇父子在盐关村的所作所为。   刘校长看重孩子的人品,应该会慎重考虑这件事。   她不想让大宝和小旺,圆圆三个在同一个学校读书。   把绒熊的棉絮全填了回去,缝好之后,陈美兰又把它洗的干干净净,先放在洗衣机里甩干,再挂在空调下面吹干。   等小旺回来,就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粉熊了。   圆圆抱着她的大兔子,小狼抱着他的小闹钟,都是明目张胆的喜欢,堪称本命。   只有小旺,白天,表面上对自己的小粉熊爱搭不理,但只要夜里睡觉,总是紧紧抱着他的小粉熊。   ……   收房子是阎肇去收的,据说当天晚上吕靖宇带着吕大宝,只提了几件换洗衣服就走了,至于周母,是半夜打完麻将回家,才发现新女婿搬了家的。   这可好,老太太三更半夜的给闹了个无家可归。   吕靖宇要搞工程,自然有雇的人,那帮人第二天上门,收拾房子。   屋子里的衣服、垃圾,吃的喝的,全是那帮人扔出去的。   而就在这时,陈美兰这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既惊喜,又无奈的事情。   现在的包工头几乎没有不欠拖欠农民工工资的。   包工头们拿到工程款,欠着工资放高利贷,从中吃利息,可苦了农民工们,活有得干,就是拿钱太难。   秦川集团的工地上目前只需要三十个人慢慢干活就够了,可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消息,说她的工地有活,而且不拖欠工资。   陆陆续续,从晋阳县来了七八十号老乡,打听到陈美兰的工地,来投奔她了。   一天早晨,陈德功早晨从工棚里出来,外面密密麻麻,站了乌乌泱泱的全是人,而且一个个都是老家的熟人,焦头褐面,背着被子提着饭缸,要讨一份工作干。   虽说工地正式开工后,至少需要二百号人,人越多工期越快。   但这些人目前陈美兰还不能要,毕竟目前活少,一个人呆一天,得给一天的工钱,只能好言好语劝着,让他们先回家,等明年开春再来。   现在的农民工也好说话,得了陈美兰的许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所以别人要搞工程,怕要招不到农民工,但美兰的工程还没正式开建,已经有七八十号人等着给她干活儿了。   这个工头当的可真气派。   一支队的房子拖拖拉拉,足足过了半个月,将近年关,吕靖宇的人才替阎肇收拾干净,收拾到一帮老爷子们觉,这房子能住人了,才放他们走的。   阎肇要把他光荣军属的牌子,以及他母亲的梨木牌位带过去。   陈美兰才和孩子们一起去的阎肇家。   小旺小时候来过一支队,认识自家的房子,今天他们全家上门,小旺特意要跟圆圆和小狼吹一下牛。   “这一间,我爸说是专门留给我爷住的,漂亮吧?”小旺得意的推开一间房门,说:“以后这间给小圆圆一个人住啦,看那墙角的窗户边,给你摆钢琴。”   这可真是间漂亮的屋子,整个用青砖起的墙,砖缝用同色的灰勾的特别平坦,炕围还是用打磨光的圆木直接镶成的,呈紫红色,跟青砖搭在一起,颜色特别好看。   圆圆甭提多喜欢这种青砖房了,因为她小时候的家也是这样,青砖大瓦,后来为了盖新房,拆掉了。   “这间是我爸和我的,怎么样?”小旺又推开一间说。   圆圆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家都是大炕,但小旺家的炕怎么都是小炕,在农村小炕属于单人炕。   “你爷你奶不睡一块儿?”圆圆问。   苏文死在84年,享年62岁,那年小旺才两岁,并不记得她。   不过他小时候听周母和周雪琴提过。   小旺悄声说:“他们原来关系就不太好,因为我妈……唉!”   本来苏文和阎佩衡就有矛盾,长期分居,周雪琴上了趟首都,不知道什么原因,老两口差点闹离婚,据说苏文去世后阎佩衡也很后悔,但后悔不也晚了?   圆圆想了想,悄悄问了个八卦问题:“你爷有没有找新奶奶啊?”   现在小旺的爷也是她爷了,虽说圆圆还没见过,但她自幼没爷爷,还挺想要个爷爷的,不过她不想要后奶奶,听起来就讨厌。   “没有啦,他太凶,谁都害怕,没人会嫁他的!”小旺说。   只见过一次面,那是苏文去世后不久,据说阎佩衡想把小旺带走,但周雪琴告诉小旺,爷爷特别凶,会吃人。   小旺当时还小,哭着选择了跟妈妈。   “对了,我妈和小狼住哪儿啊?”圆圆转了一圈,问说。   小旺拉起圆圆和小狼的手,直奔厅屋。   厅屋里当然是一张大炕,这也叫主人房,最大最宽敞明亮的,玻璃窗特别的大,太阳能一整天晒在青砖大炕上,冬天住着尤其舒服。   小旺指着青砖砌沿,红木围边的大炕说:“咱妈和小狼当然住这间啦,你怕不知道吧,我外婆都不敢住这间。”   周母虽说属于既刁又钻,恨不能把全天下的便宜都占完。   可也不敢睡苏文的炕,在她心里,苏文就是菩萨。   在小旺的心里,妈妈和小狼就应该住家里最大的一张炕。   所以奶奶的炕由他做主,就给妈妈和小狼。   陈美兰跟阎肇边擦窗户,也边在聊天,她知道阎肇的亲娘死了,她也很好奇,阎佩衡再婚了吗,在首都有没有新结婚,自己会不会有个后婆婆。   但这个怎么好意思问。   “你父亲,人还好相处吧。”陈美兰问。   阎肇正在擦玻璃,这种细活儿别人干的他一般都瞧不上。   “跟我一样,不太好相处。”阎肇说:“但为人很正派。”   这意思就是没后婆婆了,那还不错,后婆婆什么的,做儿媳妇的最烦了。   “你大哥和你二哥呢?”陈美兰又问。   阎肇说:“大哥在国外,二哥也在部队上,你不用太在意他们,咱们只过自己的日子。”   没有婆媳问题,公公远在首都,虽说不资助他们,但也不打扰他们。   阎肇,单凭这个家庭大环境,其实很不错的。   “我结婚这么久,也没问候过爸一句,改天是不是该打个电话,或者咱们该上趟首都。”陈美兰又试着说:“要不然,是不是于道理上说不过去。”   阎肇擦玻璃的手停了一下:“是我结婚,又不是他结婚,不用管他。”   陈美兰听出来了,她这个儿媳妇,阎肇取的时候阎佩衡应该是反对的。   不过阎肇为人足够强硬,没有金刚钻,他揽的啥瓷器活。   陈美兰正准备扫窗台上的灰,怎么一转眼,阎肇给她戴了个报纸糊的帽子,这是怕她头上沾灰,一看镜子里,她说:“糟了,我戴这个像戏文里的曹操。”   帽子就帽子,上面戴个冠,他这叠的可真可笑。   阎肇关上了玻璃窗,在玻璃窗外看了看美兰,却躲开了眼睛,嗓音低沉:“不。像观音。”   “像观音你还不看?”陈美兰反问。   她刚想做个观音的手饰玩一下,宋槐花和刘小红俩妯娌来了,这俩口子也就不说笑,各干各了。   阎肇正在外面挂光荣军属的牌子,阎斌两手叉腰,散着步子慢悠悠的走过来了,伸手叉腰,扎个大马步,故意在阎肇面前晃悠:“老三,以后你是不是就不住西山那院,要搬这边来了?”   “住那边,这边只供我娘。”阎肇说。   他因为专注工作的原因,犯了很多错误,比如当时没有调查清楚就把房子给了周雪琴,再比如给了之后,以已度之,理所当然的认为周雪琴会爱护房子。   对母亲,对几个孩子心里都有愧。   这房子阎斌劝他住,阎勇劝他租出去,但阎肇打定主义,以后只供他娘的牌位。   兜里的传呼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一下,压掉传呼,继续钉牌子。   这是很普通一个动作,但阎斌给惊讶坏了:“你居然也有传呼机?”   “美兰送的。”阎肇一脸淡然。   这可是传呼机,阎斌为了买这玩艺儿,将近三个月,连烟都戒了,天天吃咸菜大饼才能买得起,专门别在腰上,为了能把它露出来,大冬天都舍不得系棉衣,要敞着扣子。   可阎肇却把它就那么随随便便装在兜里?   “谁打来的,你怎么不回电话?”阎斌又问。   阎肇说:“东方集团的刘明,有个跨省的案子,想让我帮他给广东那边一个战友打个招呼,事我办了,电话就不回了,他是想送礼的,我不收礼的。”   阎斌再愣了一下。   东方集团的刘明,那可是大书记,一把手啊。   大领导啊,居然有事求阎肇?   阎肇说得轻轻巧巧,阎斌突然就故意高声说:“你居然认识刘明?”   阎肇继续钉他的光荣牌,阎斌于是又高声重复了一句:“你居然认识东方集团的刘明书记?东方集团要盖家属楼,刘书记该比范祥更有话语权吧?可惜了,那活儿范祥给吕靖宇了,唉!”   阎肇皱了一下眉头,他是搞公职的,只要不犯法不犯罪的人,他不会过多关注,尤其是吕靖宇,前妻的现任丈夫,把他从自家请走就行了,阎肇不会把他太放在心上。   但这个吕靖宇最近怎么老出现在他的耳朵里。   这会儿,陈美兰和宋槐花,刘小红三妯娌在院子里聊天。   聊得也正是吕靖宇。   “慢慢接触,我发现吕靖宇人挺不错的,他说我适合剪短发,再烫了,你们看,我剪了短发,烫了之后是不是真的好看了?”刘小红抚着脑袋说。   其实她剪了短发显老气。   宋槐花也说:“吕靖宇确实不错,平心而论,周雪琴还是有眼光的,他住这儿的时候,每天早晨都特有礼貌的问我一句。我听他和雪琴聊天,三句话不旺夫,贤惠,而且经常夸雪琴好看,说她是盐关村最旺夫的女人,雪琴南下,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吕靖宇嘴甜,会说,堪称妇女之友。   ……   曾经表扬美兰,他会说:“做女人就该像咱们美兰一样,朴朴素素不打扮,勤劳,恳吃苦。”   “我家美兰这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不管丈夫的钱,也不过问丈夫的行踪,豁达,明理,让人从心底里尊重。”   “我家美兰真是没得说,重感冒还撑着爬起来给我们做饭,贤妻啊,贤妻。”   他嘴里那么吧唧的时候,屁股仿佛生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理所当然的吃着重感冒的陈美兰做的饭。   品评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则是:“又馋又懒,还爱打扮,你看她那妆化的,那种女人哪有男人会喜欢?”   关键是他永远不会反省,而且永远觉得,自己那套观念才是对的。   ……   陈美兰不是个刚强,要强的女人。   但东方集团的那个活,她特别想要。   老家那么多农民工,要是接下来,至少能保他们三年有活干,也有地方能安置他们。   陈美兰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阎肇认识刘明书记,显然,他给对方帮了一个忙,而且还是特别大的忙,但他连对方的电话都不接,就更甭提要好处了。   可现在这个时代,好处,或者说关系是无法回避的。   人情就是最大的资源。   而且她一直说想给圆圆买架钢琴,但她做工程赚的所有钱全投在煤矿上了。   小旺和圆圆几个都在期的待钢琴,再不接个工程她是买不来的。   ……   从上个月开始陈美兰就长住阎肇这边了。   今天阎肇居然真给陈美兰带了两套梦特娇的蕾丝内衣,一套是乳白色,一套是淡紫色,还是带钢圈儿的,挂在衣架上,闻一闻还有肥皂的味道。   他已经洗过了,而且是用手洗的。   生过孩子的女性,当然怕某个部位要下垂,不过美兰那个部位,底围有点小,但是杯罩比较满。如果杯罩够,则内衣宽,内衣合适,杯罩又太小,买内衣就很难,商场里的内衣,现在也很少把罩杯和底围区分的那么细,售货员也是随心情拿给你,买大买小,全凭运气。   男人买内衣本就够叫人惊讶的,更何况阎肇这种大老粗。   还是现在最好的牌子,梦特娇,他居然买的刚合适。   “你自己到商场买的?”陈美兰问。   阎肇想了想,善意的说:“嗯。”其实他为了买最抢手的蕾丝内衣,还是最小号,专门找过关系。   换,这个必须马上换。   穿上刚合适,既不溢也不空,陈美兰好奇的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罩杯的?”   阎肇伸出一只大手,在陈美兰满是好奇的注视下,手慢慢收拢,越收越小。   “把手收回去,咱们睡觉吧。”陈美兰连忙阻止。   本来她觉得自己就够小的了,而他,半截胸大肌露在外面,那么一比划,美兰觉得自己跟他相比,小的简直不堪入目。   不过只是沮丧一会会儿,她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你认识东方集团的刘书记吧?他们集团不是要盖家属楼,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我去竞个标?”   阎肇看陈美兰伸手够着,解不开那东西,自己从后面帮她解开,把那东西收整到了抽屉里,再把自己暖热的被窝让给陈美兰,说:“这个你得自己去,我要打了招呼,就成走关系了。”   陈美兰钻进被窝,伸脚下去,就发现里面多了个暖水袋,被窝也被他暖的热热的。   这男人越来越上道了,生活上简直堪称无微不至。   她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帮自己介绍,不过生意场上虚虚实实,狐假虎威,她要的就是他这句自己去。   对于一个被PUA渣过的女人,这句自己去于陈美兰已经是山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了。   东方集团,她必须上!   “谢谢你,阎肇,你真好。”陈美兰乐的在自己被窝里打了个滚,情不自禁的说。   但她滚到阎肇身边,他依旧一本正经的躺着,居然连身子都不会侧一下。   是被子不够大,还是他哪儿有毛病,为什么就不能睡一床被窝?   “阎队,我特好奇一件事,你一个人睡一床被窝是不是很舒服?”忍无可忍,陈美兰问了一句。   阎肇嗓音一哑,声音倒是很温柔:“你身上不舒服吧,别睡一个被窝了,我忍不住。”   陈美兰放弃跟他交流的想法了。   据说这人上辈子自打离婚后就没再婚过。   现在她懂了,他是一只凭自己本事单身的单身狗! 第60章 普法录像(王八蛋,他就没学点经验吗)   虽说放了寒假,圆圆依旧每天要去一趟学校,因为她要跟着宋琳学声乐。   小旺本来不想的,但陈美兰给他报了个篮球班,让他等圆圆的时候有点事干。   “咱们总这样花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圆圆买钢琴?”小旺正在试一双陈美兰给他新买的篮球鞋。   这个妈妈太能花钱了,花的小旺肉疼。   圆圆的钢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买得到啊。   陈美兰笑着拍他的屁股:“去吧,跳一下试试。”   钉鞋是用来踢足球的,防滑,篮球鞋鞋底更柔软,弹跳尤其厉害。   哪怕东方集团的子弟,买这种专业篮球鞋的孩子也很少,而且大多是大男孩们穿,小旺这样的半大孩子脚一季一长,谁舍得买这种好鞋。   小旺运球上篮,一个弹跳,不止他自己哇的一声,一帮打篮球小孩子同时围了过来,羡慕的看着他。   他在同龄人里算个头高的,他爸喜欢打篮球,他自己其实也喜欢,这又是专门报的班儿,有教练教,打的孩子个头都差不多。   嘴里唧唧歪歪,但他甩开了膀子,居然是所有孩子里打得最好的,一个扣篮再回头,妈妈和小狼在远处给他鼓掌。   看了会儿,陈美兰就悄悄溜出来,要去看看圆圆练钢琴。   不过刚出来,居然见阎斌和阎西山站在校门前,俩人正在说着什么,阎西山看起来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拍了拍阎斌的肩膀,走了。   阎西山一走,阎斌也搓着自己的脸,一副神情落魄的样子。   “二哥,今天工地没活儿?”陈美兰走过去问。   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阎斌辞了公职,钱倒是赚了点,但生活一片狼籍,宋槐花因为业务能力出众,马上要升所长了,对阎斌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向来拿他当空气一样,至于性生活,彻底没了,外面嫖不起,老婆不给沾身。   他从一个派出所人人捧的副所长变成了暴发户的马仔,心里的憋气不是一般。   但没办法,公职辞了就无法回头,美兰现在是他老板,他必须笑脸相迎。   “我四处转转,马上去工地。”阎斌说完,走了。   陈美兰觉得他和阎西山必定有鬼,不戳穿就是了。   阎斌是这样,奉阎西山的命令,他一直盯着胡小眉,因为阎西山想等范祥帮胡小眉搞孩子的时候,给他来个举报,一网打尽。   但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其实挺难的。   因为范祥一家打的全是擦边球,范振华就在公安系统工作,熟知法律,所作所为全是利用胡小眉,一旦闹出事来,责任全在胡小眉身上。   胡小眉跟阎西山一样,也不过个替罪羊。   反而是范祥最近整了一个人,算是杀鸡儆猴,那法子,那手段,阎斌全程看见了,把他和阎西山给吓得不轻。   所以阎西山现在是想放过胡小眉。   胡小眉毕竟跟了他好几年,齐冬眉于他还有知遇之恩,阎西山想,要是能有什么法子让范祥倒台,他就不跟胡小眉计较了。   他也想过举报范祥,但就怕一次掰不倒,毕竟人家有势力,自己会受到无穷尽的报复。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眼瞅着吕靖宇跟范祥打得火热,拿下东方集团的家属楼,成为津东区另一个一暴而红的暴发户,无计可施。   当然,这时候,不论阎斌还是阎西山都不知道,陈美兰对东方集团的家属楼已经志在必得了。   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才一直没行动的。   2月5号过年,她2号2才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先打听好刘明人在厂里,这才提着一大沓资料,直奔东方集团办公大楼。   书记是有秘书的,不可能直接见她,但陈美兰只要说一句我是阎肇的爱人,秘书跌跌撞撞的进去找书记了。   不一会儿,刘明书记亲自出门,迎接陈美兰。   “咱们阎队的爱人?我应该亲自上门拜访的,可惜阎队不理我。失礼失礼,你今天来有事?”陈美兰能来,刘书记光荣备至。   陈美兰当然很谦虚,但也不忘表功:“我以为您认识我,咱们集团的食堂就是我承包,我盖的。”   刘书记和阎肇之所以有交往,原因是这样的。   他们集团往南方发了一批电子配件,半路上被人扒了车皮,广州那边的公安不肯好好查案子,一大批贵重的传呼机配件丢失,涉案金额高达十多万。   是阎肇听说之后主动帮忙,给广州自己在公安系统的一个战友打了招呼,广州警方才出动警力破的案。   当时刘书记想谢阎肇,阎肇不接他电话,他心里还在纳闷,阎肇是不是生气了,以后有这种事情好不好找阎肇帮忙。   这不,他爱人上门来了。   既然是阎肇的爱人,要搞点工程,这么大的集团,给点活儿干,小意思。   “正好我们集团好像还要盖个公厕……”她个女人,胃口应该不大。   一个公厕,让她自己报价,赚点小钱算了。   陈美兰坐了下来,把自己专门买的一只皮质公文包放在膝头,慢慢打开,抬起头一字一顿说:“秦川集团的办公大楼,现在就是我在盖。”   刘明刚才还笑的很随便,慢慢的就不笑,而且坐正了。   他虽说不知道秦川集团的活儿陈美兰是怎么接下来的,但秦川集团为了那幢办公大楼,领导层的激烈内斗他是知道的。   最终拿下工程的那个人,凭的是实力!   既有阎肇做背景,本身还有实力,刘书记就不得不重视陈美兰了。   ……   “你这个资历确实不错,咱们目前正在接触施工队,这样吧,我给范主任打个电话,你去找他,让他给你图纸,正式做预算吧。”看完陈美兰的资料,刘明拍板说。   范主任就是范祥,他分管集团的发展规划,招投标等事。   刘明的电话就是尚房宝剑,从范祥那儿拿到图纸,陈美兰胜之不武,但她至少打败吕靖宇了!   阎斌才听说陈美兰还真说服了阎肇,来拿东方集团的工程了。   就在楼下等美兰,看她下楼,接过了她的包:“活儿你真的接下来了?”   “你去找范祥要图纸,做预算。”陈美兰说。   “吕靖宇最的天天泡在范祥办公室,刚才还在,要他听到怕不得哭?”阎斌吃惊坏了,嘴巴都合不拢。   陈美兰要的可不就是让吕靖宇哭。   他和周雪琴可以全世界挖钱,把全华国的钱都吸干,陈美兰不稀罕。   但她就是不想让他接东方集团的活,她不想让大宝上东方学校。   世界这么大,他们在哪儿逍遥富贵都可以,别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就行。   阎肇把吕靖宇赶出了盐关村,陈美兰要把他彻底赶出津东区。   再说阎肇这边。   每逢过年,是公安系统最忙的时候,几乎24小时不停,要查班车超载,要抓打架斗殴,还要应付各类烟花爆竹事故。   到了年关,家庭间的纠纷和矛盾,以及各类凶案就会陡增,过年于公安,真真是过难。为此他轮了岗,打算在事故高发的除夕到初五24小时值班,二七和二九这两天他休息。   在年前,他拿到了最后一笔,三个三等功的资金,然后给家里订了个大彩电,今年,孩子们就可以看一个有颜色的春晚了。   阎肇是正准备去提电视的时候接到的电话。   刘书记直接把电话打到他办公室了。   “阎队,你爱人跟你提过吧,她想做我们东方集团的工程,我已经把她安排妥当了……”刘明笑着说。   阎肇于东方集团,在电子产品的案子上帮了天大的忙。   虽说阎肇只是个小缉察,刘明是大领导,但阎肇战友多,而且都在全国各个地方的公安系统。   于阎肇,破案是他该做的分内事,他不求回报。   可于刘书记,社会已经变了,他所看到的公安,必须要好处才愿意认真办案子。   所以,狐假虎威,再加实力相当,还要利用刘书记想给阎肇一些好处的心理,陈美兰一发而中,才能搞定工程。   阎肇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陈美兰有天晚上问过他,能不能给他介绍一下刘书记,他当时拒绝了。   这意思是陈美兰自己去找刘书记了?   工程方面,阎肇也是因为陈美兰开始做,目前才刚刚开始了解。   任何行业都是工作,有能力的人上,。   不过陈美兰是因为他的关系。   还是真有能力才上的?   他的作风和行为当然是一贯的:“不要给她开绿灯,也不要给她行使特权,刘书记,一切按政策法规,以及你们单位的章程来办。”   “是是是,肯定的,都要走招标程序,我也就跟你说一声,对了,咱们广州那个案子特别感谢你……”刘书记感谢的话才说完,阎肇说了声不客气,应该的,就把电话给挂了。   刘书记则举着电话皱眉头:阎肇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今天因为要提电视,是小刘送阎肇回家。   阎肇不止买了台电视,而且到机务科专门借了局里的录相机。   每个月,公安厅在交通安全,诈骗,以及凶杀,各个案件类型上,会制作一盘录相带,由厅里下发给各个分局,供给他们宣传,普法用。   因为九十年代,公安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普法,普及法律。   他准备要带一盘诈骗类的普法录像带回家,本来该去机务科的,不过路过证物室,看证物室的架子上摆着一盘,就一并揣上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七,阎肇忙了一整天没吃饭,甫一进门,居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麦香味儿,里面隐隐飘着洋葱芝麻香。   他在新疆当过兵,当时就爱上了馕,不过转到成都军区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饥肠辘辘,乍一闻到馕,给饿的,本来该立刻装电视机的,扔下电视进了厨房。   果然是馕,而且还是阎肇最爱吃的发面馕,上面洒着芝麻洋葱,底子焦褐,应该是从外面买来的,一沓整整十个。   陈美兰在炖羊肉汤,小狼就坐在灶台旁的小板凳上,呱唧呱唧,正在吃馕。   阎肇当即掰了一大块。   就这样干啃馕,阎肇一口气都能吃掉一整个。   更何况陈美兰立刻就盛了一碗羊肉汤出来,洒上蒜苗葱花端给了他。   “大电视!”刚练完琴的圆圆进门就是一声惊呼:“爸爸给咱买的?”   “咱能不这样浪费钱吗,要你们整天这样买买买,啥时候我们才能买得起钢琴。”小旺随后而至,愁眉苦脸。   阎肇几大口吞下馕,提着电视进了自己卧室,喊了一声:“兰,你进来一下。”   他一叫兰,小旺和圆圆俩就要挤一下眼儿。   很奇怪,这俩孩子并不生气,也不会因为爸爸对妈妈好就生疏,反而有股沆瀣一气,笑话他俩的意味。   那叫什么来着,他们在笑话恋爱的酸臭味。   但其实并不然,陈美兰今天去了趟东方集团,刘明肯定要给阎肇打电话,阎肇喊她不是秀恩爱,而是要审她的。   审就审,谁怕谁啊。   陈美兰的小胸脯在这会儿挺的比谁都高,腰比谁的都粗。   “你那些资质都办齐了吗,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资质?”阎肇边问,一边拆着电视机的泡沫箱子。   陈美兰当然把资质全办好了,而且她的工程施工资质应该是整个西平市最规范的。   不过阎肇买的空调是装在孩子们的卧室,新买个彩电,难不成他要自己一个人看?   他这卧室除了她,几个孩子很少进来,哪怕爸爸不在,小狼走到门上也会调头嘟嘴一句:“黑爸的屋子,不进!”   “这电视装圆圆和小狼卧室吧,正好全家一起看,装咱们卧室干嘛?”陈美兰说。   阎肇反问:“你不看?”   陈美兰确实不爱看电视,她在将来玩过智能手机和电脑,并不喜欢看现在的电视,所以说:“还是装那边,我不爱看。”   “先装咱们这边,今晚有盘录像带,咱俩必须得看看。”阎肇把普法录相带拍到了桌子上。   陈美兰乍一看,是盘诈骗类普法录像带,顿时就笑了:“阎队,别人要做生意,怕没我这待遇吧,这应该是给犯人看的吧。”   她还没犯法呢,他给她看普法录像带?   阎肇事实求事:“这里面有很多典型的诈骗案件,你既然已经做工程了,从农民工到供货商,再到发包方,各个环节都有诈骗,坑人的技术和手段,咱们一起看看,各方面能规避的吃亏上当,尽量规避。”   大道理讲得很好听,但其实还是怕她要以他的权来谋私。   美兰盛好了羊肉汤,泡着专门从城里买回来的馕,这味道能香死人的。   但再香的汤也诱惑不了小旺。   大人花钱如流水,他省钱,他攒钱,他要给圆圆买钢琴。   黑爸刚把电视机拿出来,他已经拖着跟自己一样大的纸箱去废品收购站换钱了。   阎肇边装电视边看陈美兰的资质,先是一张小卡片,居然还是机器印刷的,上面还有她的名字,名头是:兴达施工队总经理,陈美兰。   兴达,怕不是兴旺发达的意思?   这名字可真俗。   “这叫名片,目前只有我有,以后给我哥和阎斌他们一人要印刷一盒,出去做工程用。我们把名片散出去,想做工程的人就会找我们。”陈美兰笑着说。   阎肇点了点头,这叫广撒网?   电视装好还得出去装天线,不过他坐到床沿上,看陈美兰又拿出一份单子,问:“这又是什么?”   “《劳务派遣通知单》啊,证明我有资格雇佣工人,也受劳动局保护。”陈美兰说着,再拿出一张:“《个体户营业执照》,注册资本30万,这是上个工程收入的完税证明,怎么样,阎队,我资质齐不齐?”   阎肇拍了拍电视:“我去给咱们装天线。”资质确实齐全,黑脸男人给堵的哑口无言。   上辈子周雪琴骂过,哭过,怨阎肇不讲人情。   所以陈美兰心理上有准备,她赚得少一点,认真交税,不拖欠民工的钱,不犯法不就行了。   搞工程的那么多,豆腐渣工程在将来比比皆是,吕靖宇也曾在盖大楼时为了省钱,20层的大楼用拇指细的钢筋,水泥只要她不盯着,永远用标号最差的,还曾在建立交桥时用小指一样粗的细钢筋,好在当时有个立交桥塌了,全国整顿,他才没敢冒险。   她总比吕靖宇强吧。   这不,她正在得意着呢,突然电话响了。   “喂,陈美兰吗……我,吕靖宇……”不出意料,果然是吕靖宇,而且一提起电话就在喘气,过了半天才来了句:“真有你的。”   半个月前他只以为她只是变成了泼妇,今天她居然明目张胆抢他的生意,这话说出去谁他妈敢信?   吕靖宇根本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是,他在辛辛苦苦维护范祥那个关系,忙着塞钱时,陈美兰直接从大领导哪儿,把他的活给抢了。   不过陈美兰不跟吕靖宇说废话,她上辈子没做过坏事,没做过亏心事,却委屈了一辈子。   这辈子只想自己爱的几个孩子不受委屈。   至于吕靖宇,让他带着吕大宝,能滚多远滚多远。   “你打错了。”啪哒一声,她平静的挂了电话。   眼看大年三十,明天圆圆不练琴,小旺的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家里有了大彩电,就该全家一起看吧。   但黑脸的爸居然要捎着小狼一起练扎马步,从吃完饭就开始扎。   小旺有点不服气:“爸爸,小狼都扎马步了,为什么圆圆不用扎。”   “因为你跟我说,阎胜男要是受了欺负,你要保护她,我以为你想把自己练的强壮一点,好保护妹妹,看来并不是,你想让妹妹保护你?”阎肇背着手问。   圆圆正在跟妈妈一起洗澡,在厕所里边唱歌边笑,哎呀,妈妈又在给她搓澡澡了,大概是听见小旺的诉求了,妈妈喊说:“小旺好好扎马步,明天妈妈给你们炸大酥麻花。”   小旺顿时挺起了胸膛,不但扎马步,还要狠狠捣两拳头沙袋,是男□□头就必须狠。   小狼扎不了一会儿就又想吃馕了,而且他还没学会怕黑爸,结果摸进厨房,闻着味儿一看,馕居然被黑爸放在冰柜上面的小笸里,够不着。   “阎明琅,现在去给我扎马步,再扎二十分钟。”阎肇厉声说。   小狼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馕,还想找个凳子去够馕,黑爸生来的第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偏偏这孩子生得胖,也后知后觉,给他爸拎出厨房,放在院子里,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嗷,好疼。”黑爸,不止脸黑,心也黑。   不过这一折腾效果奇好,不到十点,小狼已经累的忘了饿,躺在炕上打起伤心的呼噜了。   阎肇这才打开了电视机,把录相机和电视机连了起来,示意陈美兰去放录相。他自己则得把陈美兰和他今天穿过的内衣内裤都揉洗出来。   诈骗类普法片上,全是讲的各式各样的工程骗局,工程诈骗,其中免不了情色,性,钱权交易,他不想太早给孩子们看这些,所以才赶着他们早睡。   电视台播的是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这会儿刚刚完,正在放片尾曲,毛阿敏唱的《篱笆墙的影子》,星星那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老牌歌手的嗓音就是好听。   但美兰想听完阎肇都不让:“放片子吧,我帮你洗衣服。”   录像带一放开,陈美兰就觉得不对劲,因为画质感人的屏幕上出现的男人隐隐看起来像是一个欧美体态的人,正在跟一个外国女人聊天,女人只穿个吊带,男人倒是西装革履,但脸上神色不对。   阎肇也在皱眉头,不过立刻就解释说:“这应该是部跨国犯罪普法大片。”   陈美兰还是觉得不对,国家虽然开放了,但还没到公安厅能请外国人拍普法片的程度吧。   她觉得这是A片,而且还是大A片,果不其然,下一幕那个女的直接弯腰,伸手下去……。   阎肇站了起来,走向了电视,一脸震惊的看着,手里是条滴水的内裤,一捏,水滴溜溜的往盆时流着。   他不是没看过那玩艺儿,天天进录像厅,他们抓的就是半夜三更放这玩艺儿的。   但最近阎肇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抓到过黄色录像了,反而只要他们一去,看到的都是大家用在看各种普法录像片。   而且录像厅里最多的也是普法录像带,为此公安没少表彰过录像厅的经营者们,觉得他们在净化社会。   这意思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辛辛苦苦的抓,批评教育,录像厅那帮杂种就是这么搞普法的?   陈美兰差点没笑死在床上,她好死不死,还问了句:“阎队,你们不是天天抓这个,你看过吗,看了有什么观后感?”   阎肇一直盯着看,看了很久,反问了陈美兰一句:“你原来就看过吧?”这个聪明的男人,看出来了,她对着那种画面,脸不红心不跳。   陈美兰差点脱口而出:没看过就不是人。   但她不能崩人设,她当然得立刻捂上眼睛:“好吓人,快关掉快关掉。”   内裤当然不洗了,灯也关了。   过了很久之后,阎肇给自己拆了一床被窝,躺了回去,过了很久,呼吸才匀。   “感受?”又过了好半天他才沉声说:“欧美人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大吧!”   王八蛋,他就没学点经验吗? 第61章 跟着感觉走(听说首都的爷爷最喜欢小女)   吕靖宇现在巴结的是范祥,而范祥,曾经于阎西山有知遇之恩,还是东方集团自从建厂以来,在管理部门整整干了三十年的老领导。   再加上他儿子在市局工作,范祥于津东区,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陈美兰虽说凭着阎肇的关系从刘书记那儿抢了吕靖宇的工程,但她不怕吕靖宇,倒有点怕范祥,因为范祥那个人,就算上辈子,也一直是个能叫全西平市的暴发户们闻风丧胆的角色。   阎西山犯法而不犯罪的那一套行为手段,就是照着范祥学的。   所以抢工程的时候,陈美兰就笃定自己能把工程拿下来,并且能把吕靖宇从东方集团给赶出去,但她担心的是,她抢了活儿,就是跟刘明刘书记直接联络了,这中间会甩开范祥,而且她也不会给范祥塞钱。   在这种情况下,范祥会不会想办法整她。   所以活陈美兰是拿下来了,但真的要去做,就得全身心戒备,而且一丁点的差错也不能出。   否则,作为发包方的主任,范祥随时可能把她踢出局。   不过吕靖宇丢了工程,以他那唠唠叨叨,唐僧一样的性格,她不理,他肯定还要跟阎肇唠叨,找阎肇讲利害,劝阎肇让她不要参于工程,从阎肇这边逼着她收手。   眼看过年,这是陈美兰烦心的一点,她必须要赚钱,因为现在那点钱压根不够养孩子,可大过年的,她不想跟阎肇吵架。   大清早的,电话又响了,陈美兰估计是吕靖宇,提起来就准备给狠狠骂一顿,谁知一接起电话,吕靖宇就是一声长叹:“美兰,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   “周雪琴南下贩煤,才到江苏,煤自燃了。”吕靖宇说话的语气有气无力,长长的呻吟了一声,又说:“她性格要强,出了这种事儿,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也别告诉别人,行吗?”   陈美兰头皮一麻,虽说乍一听特别惊讶,但是心里并不意外。   没有经过清洗环节的煤炭,表面杂质和粉尘特别大,长途运输又是焖在煤车里,冬天的北方还好,南方正值梅雨天气,煤的热气散不出去,长期捂着,极容易自燃。   这也是为什么,她盯着阎西山,要他必须把清洗环节做好的原因。   上辈子,西平市有几个煤老板,就是往南方贩煤的时候煤炭自燃,给烧成穷光蛋的。   周雪琴买国债挨了刀,贩煤煤又自燃了,她的暴富之路,听起来似乎也挺艰难的。   “她的刀伤一直没好,据说到了南方后,一直在发高烧,我现在必须南下一趟。”吕靖宇顿了会儿,又说:“东方集团的工程,要不是雪琴受了伤,我肯定还要跟你争,但现在雪琴那边有困难,我必须南下,就不跟你抢了,不过我得跟你透个信儿,范祥好像特别讨厌你,他跟我说那活儿你就算抢到手,也别想做的太轻松。”   事实上,听说陈美兰来抢工程后,范祥冷笑了一声说:“一个女人还想搞工程?年青人还是太冲动,陈美兰和阎肇夫妻过得挺顺利,没被人整过吧,她也该被人整一整了。”   虽说在孩子的竞争上,在做工程赚钱上,吕靖宇和陈美兰是敌人。   但要面对范祥,吕靖宇毕竟和陈美兰是老乡,同时俩人之间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范祥准备整陈美兰这件事,吕靖宇虽说因为陈美兰的不厚道而气的要死,但还是选择告诉陈美兰。   当然,吕靖宇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周雪琴自从嫁给他,带着他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给他赚钱,现在又在南方病倒了,他必须得去救她,那工程,也就不跟陈美兰抢了。   啪哒一声,吕靖宇把电话挂了。   正好这时阎肇带着圆圆和小旺,拿着簸箕和扫把进家门来了。   阎肇问:“谁打电话?”   陈美兰想了想,把周雪琴的煤全自燃的事情给瞒了下来。   无它,大过年的,她不想小旺因此而不开心。   别人过年都是年三十,但阎肇家的年却得在腊月二十九这天提前过,因为从明天开始,他要连加六个大夜班。   所以今天他提前贴对联,洒扫,迎接祖先。   以及,今天最最重要的是,阎肇得率着小旺,圆圆和小狼三个,给远在首都的父亲阎佩衡打个电话。   陈美兰丑媳妇见公公,这也是第一次要跟公公通电话。   这会儿,小旺正在跟圆圆悄悄聊天:“我其实不想跟爷爷打电话。”   “为啥呀?”圆圆悄声问。   小旺该怎么说呢,他爸在部队上那几年,周雪琴家在毛纺厂赔了很多钱,债主追的厉害,周雪琴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打电话到首都,问阎佩衡借钱。   每次要借钱,都是打通电话,让小旺喊声爷爷。   阎佩衡一声不吭,就会把钱汇过来。   这中间应该还搀杂着一些别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就不是小孩子们能懂得了。   小旺隐隐听周雪琴提过,说阎佩衡愧对苏文,但他不敢叫阎肇知道,所以自己要钱,他肯定会给。   当然,这些事情,小旺绝对不会告诉爸爸,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希望那个凶凶的爷爷会喜欢自己,也不希望爸爸和凶凶的爷爷吵架,力所能及,小旺希望一家人都能好好的。   “没事,一会儿电话通了,我跟爷爷说话。”圆圆安慰小旺说。   小旺的大伯阎军在国外,生了三个儿子,但那是外国孩子,阎佩衡见不到。   二伯阎卫俩口子曾经有过一胎儿子,但是半途夭折了,阎卫的妻子又结扎了,所以两口子没孩子。   小旺还记得,当时小狼出生后,周雪琴和周母俩曾念叨过,说小狼怎么就不是个女孩子呢,阎佩衡特别喜欢小女孩。   要小狼是个小女孩,阎佩衡说不定会一次性给她们一大笔钱,让她们赶紧把债还清。   所以爷爷应该会喜欢圆圆吧,毕竟圆圆就是个小女孩。   三小只手牵在一起,圆圆对爷爷充满了好奇,小狼一脸茫然,小旺则满心忐忑。   不过就在阎肇已经准备好要给首都拨电话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又响了。   陈美兰估计是吕靖宇,接起来,电话里的人却说:“喂,嫂子吧,是我,马勃,让我们阎队接电话。”   阎肇接完电话,把传呼机装进兜里,转身,准备要出门了:“就在刚才,东方集团那边出了一桩车祸,一个人被撞死了,肇事司机报了案,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   “大过年的,撞死了人,开车的那个家伙坐牢吧?”开着车在大马路上撞死一个人,在陈美兰看来就该枪毙。   阎肇从衣架上拿下橄榄绿的外套披到身上,却说:“《交通法》中,只要不是酒驾,毒驾等危险驾驶,司机在撞人后主动投案,并积极把伤者送到医院救治,认真赔偿的,就可以酌情撤销刑事责任,会是缓刑,不用坐牢。”   车祸事故确实是这样,现在还有刑事责任,以后出了撞死人的事,几乎不问刑事责任,事故双方就只商量赔偿款,只谈钱了。   而现在,随着小轿车,大卡车的增多,车祸事故层出不穷。   陈美兰都在考虑,从下学期开始,她要跟阎大伟商量一下,俩人换着接送孩子了。   学校离的倒不远,但车太多,上学路上太不安全。   “我走了,这几天家里多麻烦你。”阎肇要出门,突然又回头,直勾勾看着陈美:“那录像带……给你留着?”   “拿走,赶紧拿走。”陈美兰立刻说。   他当她是什么人了,大过年的,一个人躲在家里看大A片?   大年三十的夜,当然是全家一起看春晚,阎肇不在,全家一起挤在圆圆的炕上睡了。   初一孩子们可以可着劲儿玩,陈德功夫妻回老家了,工地放假,陈美兰正好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不过小旺向来是闲不住的,最近因为卖磁带赚了一大笔的钱,昨天陈美兰又给他们几个发了压岁钱,一人十元,小旺啥也不说,买了些空磁带回来,昨天夜里紧急让圆圆录了几首最近正流行的新歌。   什么《跟着感觉走》、《外婆的澎湖湾》,以及《恋曲1990》等。   这些歌才刚刚发行,大家并不知道原唱是谁,只觉得好听。   再加上年三十这几天,东方厂、西美厂,各个大厂的人全都放假了,在外头逛,他的磁带直接卖断货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小旺居然凭着给圆圆卖磁带,攒了整整172钱了,现在堪称巨富。   不过就在过年期间,黄三嫂也快临盆了,陈美兰不知道该送些啥才好,趁着这几天有闲暇,准备给刚出生的小婴儿衲两件小衣服穿。   “爸爸。”圆圆在外面一声惊呼:“你怎么来了,快,家里坐。”   陈美兰还以为是阎肇回来了,刚心头一喜,从窗户里看到阎西山的身影,又坐了回去。   阎西山穿一件褐色的呢子大衣,戴着黑礼帽,大头皮鞋白衬衣,帅气的就像刚刚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包,先给小旺,但要笑着说一句:“喊声爸爸我听。”   小旺才不喊,红包再大他也不喊。   阎西山打开红包:“这可是美金,没见过吧”说着,他把红包给了美兰:“给,朋友送的美金,拿着玩儿去。”   亲爸来了,圆圆最开心,忙着给阎西山找麻花,找油果子,要让他带一点走,回家吃。   陈美兰不接红包,反而得问阎西山一点矿上的事。   周雪琴那帮爆发户的煤自燃的事情,因为牵扯到很多债务,南下的煤老板们会集体瞒着,西平市这边的煤老板们应该,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   但事实证明,不洗的煤要自燃,太容易了。   阎西山真想做煤,这方面可不敢掉以轻心。   阎西山也好久没来过盐关村了,得跟陈美兰好好聊聊,刚走到窗户边儿,正想多聊几句,怎么突然看小旺趴在美兰身后,手里黑洞洞的,居然是个枪管。   阎肇是公安,佩枪的,家里就有这玩艺儿,阎西山给吓坏了,立刻举起了双手:“阎小旺,别玩枪,快放下,小心走火。”   小旺突然大喊一声:“那就叫我声爸爸听。”   阎西山给吓坏了:“行行,你是我爹,行了吧?”   小旺虎牙咬着唇,手搭在美兰肩膀上,啪的就是一下。   阎西山伸手搂头,一个趴腰,一声惨叫,漂亮的毡面礼帽都甩掉在地上了。   小旺和小狼同时大笑:“哈哈,叔叔被吓坏啦!”   原来是个玩具枪,打出来的是火,烂打火机一个。   阎西山差不多要进门打人了。   陈美兰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小旺讪讪的,把打火机交到陈美兰手里,说了句:“阎伯伯,对不起。”   圆圆看自己的爸爸那么狼狈,心里肯定不高兴,把他的礼帽捡了起来,替他拍的干干净净,踮脚戴在她爸头上了,然后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爸。   想了想,又跪下来给她爸磕了个头:“爸爸,我给你拜个年,祝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好不好?”   阎西山为了维持关系,逢年过节要往外送很多钱,就范祥跟他,是巴不得要命的关系,该送的钱他也得送。   在任何人面前,只有他跪地磕头的份儿,只有这个小丫头会给他磕头,也只有她,真心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活着。   他蹲下来看着闺女,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子:“丫头,你知道的吧,爸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你,亏欠最多的也是你。”   “麻花油果子,多点吃,少喝酒,你太瘦啦。”圆圆把装好的年货递给了阎西山,回头瞪了小旺一眼,又悄声说:“我哥不坏的,他就是调皮,你别生气。”   阎西山转身出门的时候,给闺女挥了挥手,闺女也在给他挥手:“爸爸再见。”   等阎西山走了,陈美兰把小旺和小狼教育了一顿,那个长的像手枪的打火机她也没收了。   这得等阎肇回来看,允许他们玩才玩,要是阎肇不允许,她不能叫他们玩。   太吓人了这个。   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看着电视上重播的春晚,给赵丽蓉老师的司马缸砸缸逗的哈哈直笑。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陈美兰于是接了起来。   “美兰,小眉其实也挺可怜的。”居然又是阎西山,他走才不久啊,怎么又打电话来了。   小眉可怜,关陈美兰屁事。   陈美兰刚要挂电话,阎西山又说:“她装个假肚子,呆在那个诊所,现在跟我说自己马上要临产了。范振华的爱人给她透露了很多省医产妇的B超信息,小眉现在正准备四处找着偷个儿子给我,我实在装不下去,也不想她去犯罪,这样,我给她三万块把她的口封住,然后跟她商量,说孩子流产了就完了,你看行吗?”   阎西山所有的钱在圆圆账上,他讲这么一大通,其实是想用圆圆的钱打发情妇的。   口口声声说爱圆圆,却要拿着圆圆的钱去打发情妇?   当初收回股权,陈美兰觉得自己做得一点都没错。   “随便你,圆圆的钱你一分都休想给别的女人,真疼小眉,就自己去赚钱养她,养一辈子!”陈美兰说着,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阎西山又打过来了。   而且一开口就问:“陈美兰,你知道要是出了车祸,撞死一个人,司机要赔多少钱吗?”顿了顿,他又说:“三万块,老子这条命就值三万块。”   范祥父子最近准备整一个人,也是个小暴发户,发迹之后不听范祥的话,不给范祥该给的钱,还打算举报范祥。   范祥雇了个人,就在昨天,开车直接把对方给撞死了,然后进入理赔程序,因为司机认错态度良好,也非酒驾,危险驾驶,只是赔了三万块,拘留了一晚上,今天已经出狱了。   所以阎西山要是不听话,被范祥发现,他这条命也只值三万块。   而这种暗箱操作,在九十年代,是真实存在的。   “昨天?是不是在东方集团后面,有个人被撞死的事儿?”陈美兰听完,来兴趣了。   阎西山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陈美兰怎么知道的,昨天阎肇去处理的可不就是这个案子。   范祥那头地头蛇,上辈子陈美兰并没有接触过,但他的阴险狡诈陈美兰知道。   阎西山被范祥整的一辈子抬不起头。   身为市公安局领导的父亲,指使他人开车撞人,这已经够得上枪毙的罪了吧。   阎西山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报案。   “你以为那么容易,我报案就得是阎肇去查,不要把阎肇想的那么厉害,范振华是他上级,上头关系盘根错结,他动了范振华,范振华上面的关系难道会坐以待毙?你就不怕阎肇被人搞死?”阎西山又说。   范祥父子就是典型的戴着保护伞的黑she会,但这种黑she会,谁动谁倒霉。   这也是阎西山发愁的原因。   他在胡小眉面前实在装不下去了,他不能要那个儿子,但他也不敢摆脱范祥的控制。   他可以报案,阎肇要接了案子也肯定会查。   要在原来,阎西山不会顾忌别的,利用阎肇的清廉和眼里容不得沙子掰倒范祥就完了。   但阎肇很可能被人报复,甚至没命。   阎西山亏欠圆圆那么多,孩子越爱他,坦护他,他就越无地自容。   圆圆不仅爱他,也爱阎肇,阎肇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现在社会这么黑暗,官商勾结,黑势力猖撅,阎肇为人又正派,他不想阎肇有事。   听阎西山倒了半天的苦水,陈美兰却是一声冷笑:“不要说的那么假惺惺,你要选择报案,阎肇肯定有办法去差案子,钱,你去做梦吧,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阎肇上辈子可一路干到了京市,做了公安局长的,没除过多少黑恶势力?   她怎么就没听说阎肇父子被谁报复过。   所以他干工作肯定有他的智慧。   范祥都猖狂到指使他人开车撞人,伤人性命的地步了,这事就算阎西山不说,陈美兰也肯定会告诉阎肇。   反观阎西山,说得再可怜,陈美兰也不会让他私自动用一分钱。   真爱胡小眉,他就自己想办法去给她弄钱去。   挂了电话不久,黄老师进院子来了:“美兰,得麻烦你,你三嫂今天说肚子时不时的发紧,估计是要生了,我们得赶紧去医院,你给帮忙打个120?”   大过年的,包车包不到,三蹦子孕妇不能坐,公交车挤的就跟罐头一样。   三嫂又是大龄产妇,临盆了,打120去医院是最好的选择。   “您赶紧回去收拾产包,我马上打电话。”陈美兰说。   “好。”黄老师说着,回头要走,又从兜里掏了三张一元钱出来,往小狼,小旺几个的面前一拍:“给,压岁钱。”   “新的一年,祝黄老师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三婶婶生个宝贝大丫头,可可爱爱,白白胖胖。”小旺立刻脱口而出,并且把钱拿了回来。   黄老师给他逗的,直接竖起了大拇指:“阎望奇,你的每一句都说在我的心坎上。”   “都会成真的,我保证。”小旺举起手说。   圆圆和小狼还准备谦让一下的,给他搞得只能把钱拿回来,一起说祝福的话。   圆圆皱眉看着她哥,忍不住说:“哥,你是我见过最爱钱的人。”   “不,你最爱的你亲爸才是。”小旺得意洋洋:“但我将来一定比你亲爸更有钱,所以不要喜欢他,他就是个王八蛋。”   圆圆嘟嘴看着哥哥,把自己的一块钱也给了他,小声说:“才不呢,我最爱的人是妈妈。”   小狼也把他的钱给了小旺:“哥哥,我最爱你啦。”   小旺立刻就吧唧了小狼一口。   陈美兰挂了电话,望着给哥哥和姐姐亲变形了面颊的小狼。   突然心中一念:大过年的,正是医院里医生护士少的时候,她上辈了曾经听人说过,有人趁着过年的时候医院里人少,跑医院里直接偷孩子的。   再别胡小眉病急乱投医,要这几天去医院偷孩子吧!   范祥猖狂到故意杀人,阎肇肯定会收拾他。   胡小眉不过一枚小棋子,虽说可恨,但也可怜。   但愿她悬崖勒马,别作死。 第62章 琏条式拐婴(美兰和苏文,居然在七八年)   打完120,陈美兰还得给阎肇打个传呼。   她刚刚才抢了范祥的生意,小旺和圆圆还在东方学校上学,他俩整天又喜欢四处跑,卖磁带都能卖到煤场去。   以范祥的心狠手辣,再别哪天指使个人,开车的时候故意撞一下。   就像阎西山说的,一脚油下去,于一个家庭可是灭顶之灾。   ……   大年初一,正是公安系统最忙的时候,尤其交警部门,简直是事故重灾区。   公安局全员在岗,电话响个不停,时不时铐子铐进来一个,一楼大厅里有醉酒的,吵架的,还有哼歌的,铐起来都不老实,个个要打。   早晨开例会,按理应该是由阎肇这个缉察队长来分配工作任务的。   但新上任的副局长赵雷却洋洋洒洒,说了半个小时,还让机务科的人替自己拍了很多张照片,一看就是准备要往内刊投稿的。   津东分局今年可是西平市几个分局里的先进,这个先进谁干出来的,大家又不是眼瞎,心里能服他赵雷?   尤其是马勃和熊向党这些军转干部们不服气,鼓掌鼓的七零八落。   等阎肇上了台,已经没时间再讲了,他左右四顾了一圈,只能说句:“各回各岗,抓紧工作。”   老一派的公安们闲闲散散,马勃带的一帮从部队上退下来的却是啪啪鼓掌,掌声如雷,而且走的一点都不留情面。   赵雷据说在省厅有关系,最近孙怒涛身体不好,在休养,他现在是代局长,心思蠢蠢欲动,就想把那个代字取掉,升而为正。   看马勃等人态度不对,就要跟阎肇讲一下:“阎队,大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有意见你们要提,我是领导,但我主张民主作风,特别欢迎大家提意见。”   阎肇停了下来:“您多虑了,全局上下,都以您为瞻,尤其是我。”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津东分局的情况是,老一派那帮懒散混日子的,被那帮从部队上退伍的,骡子一样生猛的给架着搞工作,个个叫苦连天,调岗的调岗,下海的下海,快走完了。   新来的全是阎肇原来手里带的兵,还以为自己是在部队上,几乎不把赵雷放在眼里,长此以往,他还怎么开展工作?   不过算了,先谈工作吧,赵雷又说:“今天市局有领导要下来视察工作,你应该在局里呆着吧,咱们一起见领导?”阎肇影响力大,赵雷怕要是自己一个人见上级,下面那帮军转的不服气,对他有意见,要越级打他的小报告。   “不用,我出外勤,市局的领导您接待吧。”阎肇说。   赵雷说:“那下面的同志又该说我抢你的功劳了,我这领导不好干啊。”   “他们不会,他们只以任务为重。”阎肇说着,转身了。   赵雷远远望着阎肇,既点头又摇头,既遗憾又欣慰。   他给阎肇的定义是,他就是头骡子,能干,不争功,还是一杆好枪,指哪打哪,有这么一个好下属,领导工作真的太容易干了。   原来市局那些领导们,尤其是范振华,总喜欢打听一下阎肇在干嘛,工作做得怎么样,现在喊他去训话,连阎肇在干啥都懒得问了。   这种骡子,大家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只会把自己累死在工作岗位上。   赵雷于是笑着说:“那阎队就替咱们好好出外勤,大后方我来守。”   功劳他来抢,风头他来出。   正在这时,阎肇收到了美兰的传呼,马勃在后面问:“嫂子要祝你新年快乐吧,别回了,赶紧走吧,煤场那边报案,说有人过年不休息,在悄悄拉煤,超载的特别厉害,轮胎都压扁了,还开飞车。”   阎肇却往办公室去了:“这个必须回,你等我一会儿。”   工作时间陈美兰从不给阎肇打电话。   她要打电话就肯定有事情。   ……   听完陈美兰说的关于范祥的事情,阎肇顿了会儿,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陈美兰还得说说阎西山的担心,像范祥那种地头蛇,早该被处理,但她不希望阎肇有事,也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出事。   “兰……你别担心,我不论做任何事情,先顾及的肯定是家,你们不会有事。”   电话里这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温柔,当面他怎么就不说?   黄三嫂两口子还没收拾好救护车就来了,坐上120救护车,黄老师又叫了毛嫂子帮忙,一起去医院。   陈美兰则在后面收拾孩子的襁褓,裹单,奶瓶,奶粉这些备产的东西,要随后提到医院。   大过年的,等陈美兰坐个三蹦子到医院的时候,黄三嫂已经在住院部住下了,医生正在给她听胎心,做检查。   “先去做个B超看看?”值班医生说:“您是高龄产妇,必须要主任主刀,但主任今天休息,大过年的,除非情况特别紧急,要不然我们也不好通知,你说呢?”   今天初一,医院大部分的人都是放假的,各个科室也只有值班医生。   不过省医这种大医院,B超科是随时有人值班的。   说起来,范祥的大儿媳妇就在B超科当主任,陈美兰还想亲自见一见来的。   不过年初一的,她肯定放假了,休息。   到了B超科,陈美兰就又要想起胡小眉。   其实现在,国家有出台相关政策,严厉打击B超科医生借着职权私自告知孕妇胎儿信息,以及贩卖胎儿信息的事情,一旦有人举报,经查实,奖励就有一万块。   胡小眉要真缺钱,举报了范祥的儿媳妇,不也能赚笔钱。   但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就喜欢走歪路,并且一条道走到黑。   B超室的女医生人很年青,倒是很负责任,亲自把黄三嫂扶到了病床上,刚搭上探头就已经拿起了电话:“喂,主任,这儿有个胎儿脐绕颈两圈的产妇,孩子已经缺氧了,产妇高龄,42岁,请您尽快来趟医院。”   电话是免提,还能听得出热热闹闹的划拳声。   电话那头立刻就是毫不犹豫的一声:“让值班医生和护士们准备好,我马上到。”   医院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会有像范振华的爱人那样,借着B超科主任的头衔,借着B超探头能探男女就大肆敛财的人。   但几乎所有的主刀医生,在任何一个年代,拿起手术刀,又都是以救死扶伤为已任的。   就像产科主任,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总是笑眯眯的,据说主刀主得特别好,剖腹产后缝的伤口也是整个陕省出了名的好看。   听说主任要来主刀,黄三嫂也心安了:“但愿这回生个闺女,我特别想要个闺女。”   黄老师心神不定,头上直冒冷汗:“是男是女都好,只要健康平安。”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产科主任急匆匆的跑来了,进门就在问:“产妇是不是年龄42岁,孕38周,胎儿脐绕颈两周,羊水指数6?”   显然,主任对于所有孕妇的情况了如指掌,值班医生拿着病历直点头:“已经在手术室,患者家属也签过字了,麻醉师也准备好了,正在等您。”   主任要进手术室,还回头对黄老师说:“别担心,今儿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   黄老师连连点头,千恩万谢,恨不能跪下给主任磕头,陈美兰抱着衣服,眼泪差点要下来了。   医院这个地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人最不想来的是医院,但有了病,能指望的也唯有医院。   不过每个时代的习惯不能丢,她趁着主任不注意,悄悄塞了一个贰百块的红包在他兜里,不管对方会不会收,红包塞了,患者家属的心就是安稳的。   只过了二十分钟,仅仅二十分钟,手术室门口的绿灯亮了,出来的护士怀里抱着孩子,包的正是陈美兰衲的小襁褓,她笑着说:“黄正德在吗,六斤七两,大胖小子一个,不过只能看一眼,立刻要转儿科重症室,因为孩子有点缺氧。”   这就生了,而且又是个儿子?   黄老师伸手来扶陈美兰,没扶住,双腿一软,栽地上了。   护士还在笑着说:“当爸的别那么开心,快去补交住院费吧,产妇目前也得到重症室观察,不过放心吧,主任说她各方面情况都很不错。”   黄正德是备着钱的,整整三千块,一大沓子,走路虚虚浮浮,慢慢飘飘,跑去交住院费了。   孩子,也被护士抱走了。   孩子顺产,母子平安,陈美兰是把几个小崽子撇家里来的医院,现在当然得赶紧回家,不过虽说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心中一念,陈美兰就怕万一,万一齐冬梅和胡小眉真的跑医院来偷孩子呢,万一的万一,过年期间医院孩子本身就不多,毕竟黄老师和齐冬梅两口子熟悉,再万一他们趁着黄老师一个人忙不开,来偷黄老师的孩子呢。   不过也不怕,省医的妇科有个名字叫苏春霞的医生,是五支队苏春草的堂妹,也是黄正德的学生。   刚才陈美兰路过妇科的时候,看见她在值班,过去跟她打声招呼,让她在值班的时候,帮黄老师盯着点就行了。   “美兰?你怎么来了?”苏春霞正在坐诊,大年初一没什么人,她在看报纸,放下报纸说。   陈美兰不好直说齐冬梅和胡小眉想偷孩子的事,只说自己最近听说有人从医院偷孩子,让她帮忙照看一下黄老师家刚出生的小宝宝。   “你还真说对了,前阵子医院就出过有人来偷孩子的事情,不过你放心,现在医院,尤其是妇产科,上下警惕的厉害,黄老师有个孩子不容易,一会儿我亲自去盯着。”苏春霞放下报纸,伸手居然来搂陈美兰的腰了:“美人儿,躺床上去,我摸你一下。”   “你摸我干嘛,春霞,咱可是正经人。”陈美兰看她两只手居然真要撸她的衣服,心说春霞这什么爱好,居然要耍流氓。   “帮你查个乳腺,赶紧的,躺下。”苏春霞说。   “不挂个号不好吧,就这么检查?”陈美兰说。   但她立刻就脱了外套,开始往上撸毛衣了,不挂号占医院便宜,不占白不占。   女性的乳腺确实应该经常检查,上辈子圆圆一直跟美兰说要自查乳腺,而且是月月查,时时查。   陈美兰长期独居,对自己的身体并不在意,所以没那个心思,也没查过。   “天啦,蕾丝内衣,谁给你买的?”苏春草突然一声惊呼。   “阎肇买的,怎么啦?”陈美兰笑着问。   苏春霞也知道陈美兰嫁给了阎肇,不过,陈美兰不知道的是,阎肇其实是她表哥,而且是亲表哥。   阎肇娘,就是春霞亲姑。   同一大队,都沾亲带故,很正常的。   “阎肇?你说我表哥啊,他还会干这个?”   “他是你亲表哥?”陈美兰很是惊讶。   苏春霞撇撇嘴:“我姑父驴脾气,跟我姑常年关系又不好,我姑也死了,亲戚认得不多,但他真是我亲表哥。”   “你姑,我见过吗?”陈美兰再问。   村里的老太太们,嫁过来七八年,陈美兰见得不少,但是具体对不上号。   人老了就会被这个世界遗弃,她们没有名字,没有人关注,统一代号:老人。   “我姑你原来见过的呀,就是原来常在卫生所门口晒太阳那个。六十多岁的时候还那么漂亮,难得吧,可惜跟我姑父一辈子感情不好,死的时候我姑父也没在身边,她跟我姑俩年青的时候感情很好的,因为我小表妹的死,生死不见,太可怜了。连带着,我姑父也不喜欢我三表哥,陈美兰,你可要对我表哥好一点。”苏春霞又说。   陈美兰是80年嫁到盐关村的,没去过一支队,但是原来经常去五支队,曾经见过一个老太太,长的确实特别漂亮,不过精神状态不太好,有点痴傻,经常坐在卫生所的门口晒太阳。   要是陈美兰路过,还总会喊陈美兰叫闺女,叫星星。   陈美兰给老太太送过自己蒸的麻食卷儿,虽说并不认识,但跟老太太聊过好很多。   阎肇和阎佩衡关系很不好,据阎肇的语气,阎佩衡和苏文的关系也很不好。   别的暂且不说,当时那个老太太曾经跟陈美兰提过一件特别让自己伤心的往事,恰恰就是自己的小女儿之死的事。   老太太是发昏,把美兰当成自己的女儿才说的。   据老太太说,因为小女儿的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当时老太太还笑着跟陈美兰说,自己特别盼着自己赶紧死,因为那样,她就能去和女儿团聚了。   该不会,阎肇真有个小妹妹,而阎佩衡夫妻年青的时候之所以反目,是因为那个小妹妹的死的缘故吧?   要真是那样,陈美兰敢说,满世界大概除了她,再没人知道内情。   好巧不巧,她当时并不认识苏文,可她和苏文,居然早在七八年前就见过面。   伸手,苏春草又说:“你今年26了吧,保养的可真好,这皮肤,捏着真舒服……弹性十足,你的腰怎么还那么细,圆圆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   皮肤陈美兰并没有特意保养过,但这半年她的皮肤确实变好了不少。   “老实说,是不是我表哥把你照顾得挺好”苏春霞边做检查,突然掐了一下陈美兰某个位置:“这弹性……”   “轻一点,疼死了,阎肇个大老粗手都比你的轻。”陈美兰给她掐疼了,立刻一声尖叫。   苏春草扬起了手:“行了,挺好的,很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穿好了衣服,陈美兰学着苏春草的手势问:“就这样吗,每个月检查一次,是不是?”她还来劲儿了:“要不你躺下,我帮你检查一下?”   “对,哪怕摸到有个黄豆大的小点儿也要来医院检查,乳腺问题不能忽视。”苏春草推开了美兰:“行了吧你,我天天自己检查的。”   陈美兰还在伸着手:“别呀,我还没摸过别人的neinei呢……”   苏春草也来掐美兰:“我看你是给男人收拾得还不够,敢摸我?看我不……”   她笑着转身,居然就见阎肇站在病房门口,抬头看着墙上的宣传牌。   “表……表哥?”苏春霞突然抬头,看到阎肇站在门外,立刻松开了美兰。   阎肇倒问:“你是?”   苏春霞今年也才27,比阎肇小一岁,小时候天天喊表哥的,他居然不认识她了?   “你表妹,春霞。”苏春霞气呼呼的说。   转而,她又对美兰说:“他眼睛是瞎的,小时候只要阎星喊声三哥,立刻就能变成驴给她骑着,我们在他眼里,都是空气!”   阎肇这个表哥,眼睛永远是瞎的,小时候眼里只有他亲妹妹阎星,现在眼里只有美兰。   看阎肇一脸活阎王的冷气,苏春霞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再狠捏美兰几把,疼死她。   俩人走在走廊上,两边的门全是关的,哪怕大白天也黑压压的,阎肇的脸更黑。   “我原来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阎肇突然问。   “没有啊,挺好的。”陈美兰说。   其实他手可轻可轻的,摸着就像抚摸珍宝一样,但陈美兰总能感觉到,他那种强制压抑,想咬想撕的冲动,再让他轻,估计他得给憋死。   “乳腺每个月都要检查?”阎肇又问。   陈美兰伸出双手:“我会自己查的,我已经学会怎么检查了。”   “以后我帮你查吧,每天都查一次,我刚才看了一下墙上的宣传栏,乳腺问题确实不容忽视。”阎肇居然认真说。   但她怎么听出一种,他想丈着帮她检查身体耍流氓的意味。   “谢谢你,三哥。”鬼使神差,陈美兰喊了一声。   阎肇突然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美兰:“你是不是听春霞提过阎星?”除了阎星,没人会喊阎肇叫三哥。   阎星,就是阎肇的小妹妹,死的时候五岁,陈美兰是听那个老太太,也就是记忆已经错乱了的苏文提到过的。   早夭的孩子一般人不提,阎肇又沉默寡言,不擅言谈,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母亲的错,所以几乎从不提及。   阎佩衡只有阎星一个女儿,特别疼爱她。   阎星死在盐关村,是在苏文的照料下死的。   自从女儿死,阎佩衡就跟妻子结上疙瘩了。   苏文也因为女儿的死,一直责怪自己,负罪半生。   当时周雪琴上首都后,阎肇,苏文,以及阎佩衡之间应该闹过很多误会,但就因为阎佩衡和苏文老死不相往来,对阎肇也特别冷漠,所以彼此间从来没有解释过,以致误会越闹越大,苏文死的时候阎佩衡都没来。   就现在,阎佩衡跟阎肇之间,除了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别的事情一概不提。   不过现在陈美兰知道了,也敢确定了,苏文不提是苏文的事,但阎星之死的事,下回阎肇给阎佩衡打电话的时候,陈美兰一定要说叨说叨。   她至少要解开他们父子间的矛盾。   而且她不认为阎星之死是苏文的错,她必须向阎佩衡解释这件事。   死了的婆婆,其实委屈了一辈子。   心里正想着,猝不及防,陈美兰突然就被阎肇给压在医院的走廊上了。   护士医生随时会经过,他这是想干嘛,耍流氓?   “以后可以多叫的,我爱听的。”阎肇说了句,恰好这时,马勃疾匆匆的走了来,看到阎肇和陈美兰俩口子居然在走廊里搂搂抱抱,拿卷宗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转身又走了。   叫什么?   叫三哥吗?   他不会觉得肉麻吗?   ……   至于阎肇为什么会来医院,是这样的。   今天是初一,就在黄三嫂入院的时候,有个中年妇女鬼鬼祟祟进了医院,一直尾随着黄三嫂,不过黄三嫂从手术室出来,和孩子直接住进重症监护室了,那地儿一般人进不去。   那个中年妇女就一直在产科转悠。   现在大家防偷婴儿防的厉害,医生护士,病人家属都不认识她,大家相互悄悄通个气,其实当时就防着她呢。   就在一个半个小时前,楼梯上,一个产妇的婆婆打完午饭回来,就见那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孩子,鬼鬼祟祟,正在下楼,襁褓的颜色跟自己衲的一模一样,而且神色慌张,跑得很快,孩子哭了她都不哄。   孩子的手腕上都有出生纸,不出医院是不撕的。   毕竟现在是个拐卖案频发的年代,这婆婆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那个中年妇女,伸手一看,好家伙,惊出一身冷汗,她怀里抱的居然是自家的乖孙,大胖小子啊,男娃。   就这样,一桩偷婴案,案犯被逮了现形。   医院当然立刻就报了警,阎肇之所以来,则是因为黄老师也在这个医院生孩子,他怕被偷的会是黄老师的孩子。   来了一看,阎肇冷笑了一声。   那个中年妇女正是齐冬梅。   她想偷的,正是黄老师的儿子,毕竟邻居,相熟,黄老师两口子亲人不多,年龄大,生孩子很容易照料不过来。   不过孩子一出生就进了重症室,她的计划落空,于是转而要偷产房里现成的,被人逮了现形。   即使医院,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虽然齐冬梅一口咬定是自己是只临时起意,想偷个孩子的,但经过追查,公安发现她不但来偷过孩子,跟B超科主任特别熟悉,还经常去B超室闲逛。   所以公安局给这件事情定性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临时起意偷婴案,而是琏条式拐卖婴儿案。   连带胡小眉,齐冬梅,一并得被拘留,审理。   范祥那大儿媳妇,大年初一的,大概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收钱,告知孕妇胎儿信息的事情干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桩了,赚得盆满钵满都没事,最后会是齐冬梅偷婴把她给捅掉篓子。   陈美兰听阎肇说完,只想说句活该。   捷径走久了,人就不喜欢走正道了,一开始只是犯点法,发现法律不会制裁自己就要犯罪,一犯罪,等着她们的可不就是铁窗。   ……   陈美兰是下午走的,回家的时候都快夜里十点了,也不知道几个孩子怎么做得饭,吃的饭,推了一把院门,门从里面反锁着,不过她用钥匙从外面就能开开。   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推开厨房门,闻到一股方便面的味道。   孩子,即使家里有再多好吃得,让他们做饭,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方便面。   厨房的垃圾桶里有几个鸡蛋壳,显然,煮方便面的时候,几个孩子还给他们加了鸡蛋吃,不过锅碗已经洗涮的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   进了卧室,三个孩子头挤在一块儿睡觉,除了外套,毛衣都没脱。   她分开几个孩子的时候,小旺皱着眉头滋了一声,陈美兰仔细一看,小家伙手上烫了两个大水泡,这估计是泡方便面的时候烫的。   家里有碘伏,得刺破他的水泡,给涂上碘伏,包上纱布,不然明天孩子得疼死。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   小旺睁开了眼睛,睡的迷迷糊糊,伸着手,任凭陈美兰给自己处理着水泡。   陈美兰仔仔细细,帮小旺挑破水泡,又替他包上纱布,轻轻嗅了嗅小家伙两天没洗,臭烘烘的脑壳,看他牙齿咬着唇,害羞的把头闷到了小狼怀里,这才去隔壁听电话。   是阎西山,一提起电话就是一副气急败坏的语气,连声的骂着:“他妈的,我已经给小眉攒了一万五了,他妈的,她居然跑去偷黄老师的孩子,他妈的,美兰你说,胡小眉有心吗,她有良心吗。”   陈美兰不语,冷笑。   要说范祥是魔鬼,齐冬梅和胡小眉母子就是主动把自己卖给魔鬼的人。   她们会悔改,阎西山做梦去吧。   “不过美兰,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范祥指使人撞死人的事情,你告诉阎肇了?”阎西山在电话里听陈美兰嗯了一声,骂声直接要吼破天:“要不阎肇被人开车撞死,要不就是你和圆圆,美兰,阎肇要能把范祥干干净净的处理了,还不受波及,我马上吃屎,吃屎八斤!”   陈美兰也很担心阎肇,黑势力能处理下去吗,她和几个孩子会不会受波及?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愿意相信阎肇。   “公厕没盖子,里面满满的,自己拿个碗去盛吧。”陈美兰说完,啪哒一声挂了电话。   之所以黑she会一直猖獗,除了保护伞。   还有阎西山这种爪牙,被驯服的爪牙,心甘情愿帮对方做事。   在将来,这种行为被称之为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第63章 施特劳斯(圆圆和她去世了的小姑长的)   公安局外面,阎西山是用公用电话给陈美兰打的电话。   这会儿都快夜里12点了,公安局的人还在加班,在等阎西山的证词。   要确定胡小眉和齐冬梅是临时起意偷婴,还是蓄意偷婴,临时起意,判处一年以下,三个月以上刑拘,要是蓄意的,就是三年以上,五年以下,要坐牢的。   阎西山的证辞特别关键,能让齐冬梅母女少坐三年牢。   阎西山挂了电话,抽了一支烟,揉了半天眼睛,才进了公安局,毫不犹豫的说:“胡小眉和齐冬梅是蓄意的,蓄意偷孩子!”   齐冬梅的知遇之恩,胡小眉曾经悄悄跟了他五年,一开始他除了那张脸,什么都没有。   那五年中,她们把他引荐给范祥,又让他能赚大钱,成为暴发户的恩情,就在她们蓄意,悄悄偷黄老师的儿子的那一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阎西山给陈美兰打电话的时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哭,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狗东西。   可他万万没想到,胡小眉比他可恶一万倍。   戴绿帽子,和范祥联手整他,都不及偷黄老师的孩子更让他难过。   她们彻底击碎了他的防线。   接受完偷婴案的调查,阎肇就要问阎西山那桩车祸案的事了。   被撞的人名字叫李富贵,农村出身,搞点小工程。   撞人的叫黄全安,比阎西山更牛,负责处理东方集团的废料回收。   他开辆黑色夏利,属于既富,但不张扬,特别低调的暴发户。   李富贵年二十九死的,今天大年初一,家里正在办丧事。   而黄全安,也回家跟妻儿团聚去了,据说还准备卖掉那辆黑色夏利,换一辆进口皇冠来开。   进口皇冠,三十万!   而李富贵,三万块,一条命,干干净净的走了。   阎西山之所以全程知道,正是因为他给了阎斌钱,一直让阎斌跟踪范祥的原因,他有一条完整的证据琏,能证明范祥蓄意杀人。   但工作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   就算阎肇把范振华给搞下去了。   范祥还有个同学在省里工作,他们属于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关系网密的就像蜘蛛网一样,阎肇抓了范振华父子,是,津东区会少一个官商勾结的黑she会团伙。   万一有人报复他怎么办,阎西山自己也怕人报复啊。   马勃也看着阎肇,犹豫这案子要不要查。   这帮从烽火硝烟中下来的战士,经过半年多现实的洗礼,也发现了,战场上你至少知道谁是敌人,而在工作中,谁敌谁我是分不清的,最大的敌人是钱,从领导到普通人,只要提到钱,都没有任何底限。   更何况大家都有妻儿,谁不怕被人报复。   阎肇给了阎西山纸和笔:“坐这儿好好交待情况,把你的证词写上去。马勃,先不要惊动任何人,私底下调查这件事情。”   马勃点头:“好。”   正好这时赵副局长敲门了,门是开着的,他笑呵呵站在门口,递给阎肇一份卷宗:“阎队,来签个字。”   赵副局手里拿的,正是偷婴案的卷宗,其实这案子不需要副局长过问,但因为牵扯到了范振华爱人,赵副局从熊向党手里抢了案子,主抓。   “咱们的笑阎王,小费翔,怎么会在阎队办公室?”签字的时候,赵副局笑着问。   阎西山一脸苦笑,阎肇却淡淡说:“我们俩家是亲戚,有点私事。”   赵雷当然知道,阎肇娶的是阎西山的前妻,这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好好谈,胡小眉和齐冬梅的案子我来盯,大家都熟悉,我会尽量把案子压小一点,咱们从轻处理。”赵雷说着,走了。   阎西山立刻挑眉看阎肇。   这就是现在的公安工作,什么都讲人情关系,赵雷赵副局就是范振华安在分局的眼线。   他阎肇能搞好津东路分局,能搞好整个西平市,全国的公安系统吗?   简直痴人说梦。   这王八蛋,全然不知他和美兰,圆圆几个,已经在极度的危险中。   “阎肇,口供我写,但你要真能把范祥处理下去,老子吃屎八斤。”阎西山一手字写的非常漂亮,写完,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还觉得不够,拉开小鳄鱼皮包拉琏,从中掏了一万五出来,拍给了阎肇。   “钱,干嘛的?”阎肇反问。   阎西山气的说:“老子这几个月卖煤悄悄攒的利润,本来我想给胡小眉的,胡小眉不做人了,这钱给我闺女当压岁钱还不行吗?”   万一他给范祥搞死,又还没儿子,钱在圆圆手里,他也安心点。   不行吗?   “行,谢谢你。”阎肇收下了钱。   转眼大年初七,阎肇连着加了六天班,这才要回家。   而家里,陈美兰这会儿也面临着一桩烦心事。   陈德功过年回了趟老家,工地上只留了金宝守着,就在昨天夜里,金宝半夜睡的死没发现,早晨起来,就发现工地上所有的尼龙绳全被人剪断了,所有竹架板和钢管扣上的螺丝也全被人卸了。   过年前,陈德功自己买了个电动三蹦子,想着进货出货容易点,就在昨天夜里,三蹦子的四个轮胎也全被人扎破了。   陈德功和周巧芳来找陈美兰,陈德功开门见山就说:“美兰,让阎肇查吧,工地上出了这种事情,肯定是因为有人眼红咱们,要给咱们使绊子,咱家里就有个公安,总不能就这样让人欺负?”   周巧芳人比较悲观,接过话茬说:“美兰,我倒觉得这工程咱就甭搞了。”   “闭上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陈德功斥了周巧芳一声。   周巧芳深吸了口气,毕竟家里没她说话的份儿,只能闭嘴。   “哥,你先吞下事儿,别报案了,从今天开始你和金宝俩也别住工地了,租个房子先住着去,损失我来担,事儿我来处理。”陈美兰说。   陈德功就纳闷儿了,深抽了口旱烟说:“美兰,你惹过谁没,我这人天生不惹人,雇的工人也都心地善良,我没亏待过他们呀。”   这么点小事,说大不大,又没监控什么的,一个旷野中的工地上,也没目击证人,报了案,公安怎么查。   而且今天只是偷东西,万一你报了案,明天公安一来,惹怒了对方,对方直接伤人命呢,金宝和大哥的命难道不比别的东西值钱?   陈美兰心里既明又亮,事情是范祥指使人搞得。   之所以这么搞,就是想给她个难堪,下马威,让她不敢去接东方集团的工程。   范祥比任何人都恨陈美兰,当初一条内裤,她把阎西山的煤窑直接搞停工,到现在将近一年了。   齐冬梅去偷孩子,孩子没偷着,还把范祥的大儿媳妇给牵扯进去了。   这又是一回出师不利。   现在陈美兰还要断范祥的财路,范祥没找人开车撞美兰,只是让人在她工地上搞点破坏,已经是因为阎肇也是公安,他忌惮的原因。   这种事情陈美兰也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予阎肇。   但愿阎肇真能把范祥那条地头蛇真给搞下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年出七,阎肇回来了。   “爸爸,你说啥?”门外,小旺突然喊了一声。   阎肇进门来了,确定的说:“买钢琴。”   “妈妈,你听见了吗,我爸说要给圆圆买钢琴。”小旺一个蹦子直接跳进门了。   圆圆哇的一声,对小旺说:“爸爸肯定发了奖金。”   小旺也帮着圆圆自圆其说:“对对,咱爸肯定是发了一大笔奖金,才要给圆圆买钢琴的。”   “你真发奖金了?”陈美兰也有点不敢相信。   “西山给的钱。”阎肇说。   陈美兰断然一句:“不可能,阎西山的钱都在圆圆的公账上,他哪来的钱,是你部队上发的奖金,对不对?”   阎肇又重复了一句:“钱是西山给的。”   陈德功接了一句:“阎肇就是太谦虚。”   周巧芳都说:“西山那种小气鬼,离婚的时候都一分不给美兰钱的,现在会给她钱?省省吧!”   全家谁愿意相信,整整一万五千块,就阎西山那种吝啬鬼,会给圆圆?   所以就连陈美兰,也自发的认为,钱就是阎肇的奖金!   阎肇往家里填东西是天经地义,愿意给圆圆买钢琴,这个继父做的很合格了。   圆圆是该有架钢琴了,可陈美兰这半年空赚了个吆喝,不但手头没钱,工地上损失了那么多东西,还得全部花钱买。   “买琴也行,以后我赚了钱,还你。”她笑着,趁几个孩子不注意,轻轻于阎肇耳畔喊了声:“谢谢你,三哥。”   刷的一下,阎肇的耳朵不止红了,而且跟兔子似的,要竖起来了。   几个孩子都在,他刷的就转身出门了。   陈美兰突然就有点吃醋了,喊一声三哥这男人很受用啊。   哪来的毛病。   要别的女人也喊一声,他岂不是也要对着别的女人红耳朵?   且不说这个,先说钢琴。   一架钢琴现在可不好买,而且商场里没有卖的,要问哪儿能买到钢琴,还得是找秦玉。   秦玉停薪留职,跑了一段时间的工程。   工程要背景,还要能力,她一普通人哪能跑得下来,所以跑了一段时间后也偃旗息鼓,最近赋闲在家,闲得发慌,正准备招几个孩子办个音乐学校。   看能不能赚点钱。   要不然,阎大伟一个人的工资养家,最近语气越来越不好,不做饭不洗碗在家当大爷,秦玉快受不了了。   听陈美兰说要给圆圆买钢琴,因为听说她接了东方集团的活,估计她是赚了大钱了才能买得起钢琴的,心里羡慕,但这事儿她也羡慕不来,毕竟美兰有的关系她没有。   “要买一手的新钢琴可不容易,得到首都去订,估计半年都拿不到货,不过我认识一个剧团的老钢琴家,最近正准备出手一架老钢琴,他弹了十年的施特劳斯,买不到的好琴,要不你们等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秦玉说。   阎肇反问陈美兰:“要不买架新的?”   一架新钢琴,就现在也要一万多块,要是老钢琴,应该能便宜点。   陈美兰工地上的绳子,竹架板和钢管全被人损坏了,得换新的。   阎肇有一万五,省点钱,她的工地才能重新开张。   “秦玉,你问问那位老钢琴家吧,他的琴我们买。”陈美兰说。   那位老钢琴家,就是秦玉的老师,据说那架施特劳斯,是从解散的省文工团退下来的,好琴,秦玉现在给现实打击得特别谦卑,想搞音乐学校,就想继续教圆圆,当然把圆圆夸得特别好,说她是自己最骄傲的学生,弹琴的天赋比宁宁还高。   弹钢琴的嘛,老艺术家,更多的不是想卖琴,而是想把好琴留给好孩子。   就在电话里,还真的一谈就成,一架施特劳斯,对方只要了3000块。   据说当初那琴是78年买的,2万块钱买来的,属于省文工团直属采购。   而且套它的钢琴家保养得好,那琴现在还是九成新的样子。   既然谈妥了,小旺,小狼和圆圆几个又那么喜欢钢琴。   正月十五这天,阎肇喊了阎斌帮忙,就去老钢琴家家里抬钢琴了。   三千块钱的施特劳斯,纯白色烤漆,纯白色琴凳,上面还各自罩着红色的细绒面琴罩。   现在这年头,不说城里,农村有几个人见过钢琴。   因为那位琴师家距离盐关村只有两公里,琴是阎斌和阎肇俩人抬回来的,一路上惹得好多人侧目,想知道那正红色的细绒布下,罩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把琴罩揭开的一刹那,陈美兰都哇的一声。   钢琴漂亮的,就像一只白天鹅一样。   还有点麻烦,它太大,进不了家门,最后是叫了村里好几个人,从墙上吊进家门,又卸了窗户,才能抬进圆圆卧室的。   琴一搬回家,就放在圆圆的卧室,秦玉亲自来替圆圆调律。   看圆圆坐在琴凳上,迫不及待的等着,秦玉伸手揪了揪小丫头的耳朵:“这琴其实我一直眼馋,想买的,可惜我手头没钱,便宜你了。”悄悄的,她又说:“圆圆,以后我开个音乐学校,你以后还跟我学琴,好不好?”   “你要开音乐学校,可以啊。”小旺凑头过来,拍着自己的小钱包问:“阿姨,你缺多少钱,我把我的钱投给你,以后你的音乐学校赚了钱,咱俩平分,好不好?”   秦玉一笑,问小旺:“你有多少钱?”   小旺从圆圆给自己勾的毛线钱夹里一掏,直接掏了一沓十元出来,这至少有200块。   秦玉定晴望着小旺,说不出话来了。   陈美兰这家人太会赚钱了,不止陈美兰会赚,阎小旺简直就是个小人精。   另一边卧室里,阎肇站在窗子旁,正在看对面房间里的圆圆,她坐在钢琴旁,正在秦玉的指挥下调着音。   “大过年的,年三十咱们没给首都打电话,今儿元宵,这会儿打一个吧?”陈美兰进来说。   阎佩衡据说是参谋长级别的领导。   老大阎军在国外,陈美兰猜可能是移民了的,不过不太清楚。老二阎卫目前还在部队上,但估计也马上就要转业,阎卫的妻子名字叫米兰,在首都做生意,据说挺有钱的。   这些消息,都是陈美兰从宋槐花和刘小红那儿打听来的。   阎佩衡在部队上干了一辈子,钱不见得,但人际关系肯定特别厉害。   但自打嫁给阎肇,陈美兰发现了,阎肇工作的环境不说危机四伏,简直处处是雷,阎佩衡要能在上面打个招呼,让省上的领导知道他上面有人,工作也会好开展一点吧。   但显然,阎佩衡从来没跟省上的领导们打过招呼。   阎肇也一直刻意回避,从来不在外头说他父亲是谁。   时代已经不同了,阎肇本来就身处水火之中,跟他爸再不搞好关系,上面没人打招呼罩着,他在工作上那么严苛,早晚要出事的。   所以陈美兰是很想早点跟首都打个电话。   公公大概很烦她这个丑媳妇,可她这个丑媳妇为了丈夫的安全,还必须得到公公的认可。   结果阎肇却说:“二十几年了,我们除了年三十打个电话,很少通话的,周雪琴还从我父亲那儿借了大概五千多块钱,不知道俩人怎么搞得,从那以后,我父亲就愈发跟我和我母亲决裂了,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咱们就不说了,明年三十再打电话吧。”   明年三十?   这家人的联系程,居然按年计量?   陈美兰知道啊,阎佩衡跟苏文最开始交恶,是因为死了的小闺女阎星的原因。   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后来偷渡,逃出国的黑五类   周雪琴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按理来说,公婆有矛盾,她做儿媳妇的应该从中转寰吧,但上首都后,居然跟阎佩衡把关系搞臭到完全没法收场的地步,还借了对方很多钱。   家和万事才能兴,苏文是个好婆婆。。   陈美兰见过,既善良又漂亮,就是老了以后脑子混乱,傻掉了。   死的时候身边也是一个亲人都没有。   可她分明给阎佩衡留了房子,还是希望阎佩衡回来住的吧。   周雪琴到底说了啥,或者做了什么,才让阎佩衡跟苏文矛盾加剧,老死不相见的?   别的不提,但陈美兰知道阎星死的真实原因。   所以她特别生气,她觉得婆婆没错,她觉得阎佩衡简直是个大一号的渣男,她得让阎肇打电话,至少关于阎星的死,陈美兰要好好跟阎佩衡说叨说叨。   阎肇突然从书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陈美兰:“看看,阎星。”   这是一张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单独的照片。   陈美兰接过照片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就是阎星?”   居然是个和圆圆长的至少有九分像的小女孩,黑白照片,扎着两个小马尾的小女孩两只眼睛明亮的果真像星星一样,笑容穿过黑白照片,都能感染陈美兰。   也是直到此刻,陈美兰才知道,怪不得阎肇头一回见圆圆,就对着她笑了一下。   他自己身上其实没钱,但还是给圆圆买小皮鞋,买裙子。   却原来,不是阎肇对她有特别的感情,是因为圆圆和她去世了的小姑长的一模一样。   “等我办完范祥的案子吧,到时候再打电话。”阎肇说。   其实这个电话特别难打,只是美兰不知道而已。   ……   “爸爸,快看琴,我有琴啦,我爸爸给我买的。”窗外圆圆一声喊,阎西山居然笑呵呵的进门来了。   小旺和小狼一脸得意,对着阎西山这个不速之客,理直气壮:“我爸买的。”   这么说圆圆有钢琴了?   现在这是阎肇的家,按理来说阎西山非请勿入,但他才一进门,就听圆圆已经在弹琴了。   《两只老虎》,弹得既欢快又动听。   不过不对,阎肇哪来的钱?   “我爸的奖金买的,爸爸,好听吗?”圆圆谈完,笑着问阎西山。   阎西山差点没跳起来,这事有蹊跷,他正月初七才给过阎肇一万五,该不会……   “阎队,那琴,用我的钱买的吧?”阎西山冲到这屋来了。   这事必须掰扯清楚,那是他的钱,他的!   “是。”阎肇说。   但陈美兰冷哼一声:“你的钱,你的钱不都留着攒着,要给小眉,你有钱给圆圆?”   “我悄悄贩煤赚的……”阎西山话说到一半,见陈美兰挑眉看着自己,突然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按理,卖煤的钱必须入公账,但他这段时间悄悄卖了一万五的煤,没入公账。   这要让陈美兰知道,说不定明天就会给他派个会计,他以后连私房钱都没得攒。   他妈的,大意了。   圆圆的琴分明是他的钱买的,可现在别人都不知道,这可该怎么办?   阎肇找阎西山来,是因为案子的事情,所以撇开这件事,他得问案子:“证人呢,找着了吗?”   “已经从老家喊回来了,目前就在我的煤场,这会儿跟老板娘吴千红在一起。”阎西山说。   关于范祥指使黄全安开车撞人,俩人是在梦巴黎的包厢里商量的,当时有个陪酒小姐,虽说俩人聊天的时候那个小姐是睡在隔壁的夹间里,但俩人的聊天她都听到了,而且范祥走了之后,黄全安喝醉了,留宿在包厢里,跟那个小姐吹过牛,说自己撞死一个人,顶多赔三万,但靠着这条人命,他一年能赚三十万。   大过年的,小姐早回农村老家去了,还是阎西山从吴千红那儿问到地址,亲自开车去了趟小姐的老家,把小姐给喊回来的。   那小姐倒是愿意做证,不敢不做,毕竟黑she会不能得罪,公安也不好得罪。   阎斌因为当时一直跟踪范祥,甚至能指认跟范祥合谋的那个交警。   但是那又怎么样。   就在明天,正月十六,市局的领导要到津东路分局视察工作。   阎肇打算到时候把这个案子放在桌子上,当众提出来,当众逮捕范振华。   真那样,他等于是当众整领导。   就算范振华被整下去了,别的领导会怎么看他,会怎么对他?   在阎西山看来,他真是偷个锣还要响声敲,恨不能把自己扎成褚葛亮的草船,让全市的领导们一起往他身上射箭垛子。   “走吧,我去见见那个小姐。”阎肇说。   “爸爸,有时间就来听我弹琴呀。”圆圆挥手说。   小旺和小狼一起替阎肇正名:“我爸爸买的琴喔。”   比窦娥还冤的阎西山跟着阎肇要出门,突然就滋了一口气。   圆圆一直很爱他。   陈美兰虽说恨他,嫌他太坏,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而且,除了阎肇他不敢动,美兰再找个别的男人,阎西山想想就笑了,她不论再找谁,他都能给她搞没了。   美兰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善良,勤劳,而且她做任何事,都是以对圆圆好为出发点的。   算是灵机一动,但其实这很可能就是阎西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要阎肇真给人报复了,他会死吧。   阎肇要是像李富贵一样,给谁一脚油门轰上天,直接撞回地府,让他去地府当阎王,美兰岂不要成寡妇?   越这么想,阎西山的心里居然愈发美滋滋。   跟在阎肇身后,一副这家伙已经快进棺材的样子,虽说也觉得自己太没良心,不过忍不住就要笑一下。   在他眼里阎肇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这事他不告诉美兰了。   从现在开始他收心养性,等美兰当了寡妇,再好好安慰她吧。 第64章 借刀杀人(阎肇的黑爸要亲自来棒打鸳)   今儿正月十六,不知道是谁寄来的,陈美兰收到一张汇款单,不过钱并不多,只有五十块。   看地址,是从首都军区大院寄出来的。   陈美兰心中暗猜,这怕不是要佩衡给俩大孙子寄的压岁钱。   另一边,她秦川集团的工地上,农民工正在进场。   看好日子,马上就要举行奠基仪式。   秦川集团还从市里请了大领导,到时候要剪彩,之后陈美兰再拿到一笔12万的中期款,陈德功租来的大型挖掘机、搅拌车、推土机等器械到时候集体进场。   大楼就要正式起楼了。   作为施工队,要想包活,都得有资历,秦川集团就是她的资历,等楼盖起来,陈美兰就算不用靠阎肇的后门,也能揽到活了。   可就在今天,又出了一件让陈美兰及其无语的事情。   黄正德是陈美兰的技术负责人,跟陈德功一样,是她的左膀右臂,最近因为三嫂住院,虽说寒假不用去学校,但医院工地两头跑,累的整个人都瘦脱了像。   但就在昨天晚上,他从工地赶去医院,差点被一辆车给撞了。   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夜里十一点,就在车快要撞上黄老师时,大卡车突然刹车,司机摇下窗户,还给黄老师竖了个大拇指。   今天黄三嫂才出院,虽说孩子还没满月,但因为他们夫妻人缘好,来看孩子的人一大堆。   黄正德也是把这件事当成个笑话来说的。还直笑:“在小翔身上吃过亏,我过马路特别小心,那司机估计也吓坏了,不停的跟我说对不起。”   黄三嫂正在给孩子喂奶粉,看着粉糯糯的胖小子,咕叽咕叽吃奶粉吃的特别卖力。也说:“现在这个交通,也没人管管,太乱了。”   陈美兰却听的心惊肉跳。   她怎么觉得,这是范祥要给她的教训和颜色,他不可能见人就杀,但他是想通过黄老师威胁她。   范祥那个定时炸弹非除不可,昨天阎肇只淡淡说了句,自己肯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就走了。   就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处理,真处理不好,阎西山笑话是小事,一家人,乃至她周围的亲戚朋友,这些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黄老师,以后天黑了就别出门了,要出门我也找个人给你做伴儿,提包。”陈美兰于是说。   黄老师说:“咱们本来人就不多,还给我派个提包的,美兰,工程没做大,咱是不是谱摆的有点大?”   “这跟摆谱没关系,必须给你派个人。”美兰说。   安全比啥都重要!   黄正德家来的客人多,陈美兰和毛嫂子,刘二嫂几个在厨房里烧水泡茶,招待客人,正想着,突然有个女人从身后掐了她一把:“美兰?”   “春霞,你干嘛?”陈美兰回头看是苏春霞,拍了她一把问。   “女包工头,钱赚的不错吧,当了大老板还愿意在这儿泡茶,不怕降低身份?也是奇怪,原来大家说起阎西山,都骂他是臭狗屎,他走过的路好多人都要唾一口,七支队怎么就没人眼红你这个包工头?”苏春霞笑着问。   陈美兰虽然是包工头,但确实没人眼红她。   一则,她确实没赚钱,过的还是普通日子,再则,哪怕家里有了空调,彩电,最近圆圆还添了钢琴,但在街坊邻居眼中,陈美兰踏踏实实,邻居有事就帮忙,走路碰见个老人家也愿意扶一把,不吹不招摇,大家有啥可眼红的。   “你眼红?那你就不要喝我泡的茶。”陈美兰说着把苏春霞手里的茶杯给抢回来了。   苏春霞差点给差烫到,哎呀一声:“我有啥好眼红你的?对了,我姑那些钱,利息今年该涨了吧,有没有五十?”   “什么利息?”陈美兰反问。   “原来有个偷渡南洋的黑五类,因为他的命是我小姑救的,阎星的死好像也跟他有关,改革开放后不是给我姑寄了一笔钱,那笔钱在我姑父手里卡着,我姑临去世的时候说过,那笔钱要留给小旺,姑父原来都是让二表哥寄利息寄给周雪琴,现在二表哥是寄给你吧?”   苏春霞不说的话陈美兰还想不到,果然,她今天收到了一笔钱,五十块。   这么说,那钱不是阎佩衡给孩子的压岁钱,而是别人给苏文的钱,存下来的利息?   小旺正好也在帮忙,这会儿跟圆圆俩在摆大家送来的鸡蛋,厨柜里鸡蛋已经快要装满了。   陈美兰问这小伙子:“你奶有笔钱,每年二叔给利息的事,你知道吗?”   小旺犹豫了一下,才说:“知道。”但同时小伙子皱了一下眉头:“妈妈,你能不问这件事吗?”   “不能。”陈美兰正色说:“而且妈妈必须问,你难道没发现吗?自从妈妈和你爸爸结婚,到现在妈妈还没见过你爷爷,万一你爷爷不高兴,不喜欢妈妈,并且将来要求妈妈跟你爸爸离婚,你们怎么办,还是你想换个新妈妈?”   她总觉得很多事都不对劲,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虽然跟她关系不太大。   但阎肇好歹也是个官二代,如果他真的动了范祥父子,上面没人罩着,省上的领导万一找人整他,不也是麻烦。   他们父子关系恶劣,他爸不找人在上面给他找个后台,就像阎西山说的,他迟早被人整下去。   小旺一听要换新妈妈,一下就急眼儿了:“他敢!我听我妈说他在首都有相好,他敢不要你,我就把这事嚷嚷出来!”   好家伙,这小子一句话吓的陈美兰捂上了他的嘴巴:“可不敢乱说话,你再嚷嚷,让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圆圆和小狼也凑了过来,小的还不懂事,不明白哥哥在急啥。   小旺悄声说:“我是听我原来的妈妈和外婆说的,千真万确,她们说我爷故意生气不回家是假,是因为在首都有个相好是真!我原来的妈妈借着这个,还问我爷借过好多钱。”   阎佩衡在首都有相好?   本来,苏文有笔钱,是一个曾经在盐关村下放,但后来偷渡去了南洋的人,感谢她救过自己命的感谢费。   但就是那个人下放在盐关村的时候,阎星没得。   阎佩衡不止责怪妻子没照顾好孩子,应该是隐隐认为,孩子的死,纯粹是妻子的责任。   陈美兰暗猜,至少阎佩衡认为,在那段时间苏文曾经精神出轨过。   苏文死的时候小旺两岁,因为苏文说那笔钱要给小旺,周雪琴肯定想尽早拿到那笔钱。   但那个黑五类在阎佩衡眼里就是奸夫,阎佩衡接受那笔钱,估计也是无奈之举,怎么可能把钱给周雪琴?   于是周雪琴不说解决家庭矛盾,就用阎佩衡有个相好这件事威胁阎佩衡,从他那儿要钱,黑吃黑。   要是那样,阎佩衡不就会愈发讨厌阎肇母子了?   毕竟大的两个一直在首都,阎肇是跟他娘在盐关村长大的。   他们娘俩还把老爷子最爱的小阎星给带没了。   但不论如何。   苏文晚年神识一直不大清楚,一个人过的很费劲,如果丈夫再有个相好,并因此连她丧事都不参加的话。   阎佩衡可真不是一般的渣。   不过这一切都是猜测,不论阎佩衡为人如何,小旺也不能不敬长辈,说长辈的不是。   想到这儿,陈美兰突然就说:“圆圆,你觉得你原来的爸爸好不好?”   阎西山?   圆圆觉得他不好,真是恨铁不成钢,但这能说吗?   她笑了一下,转身出门了,边跑边说:“妈妈,我去看小宝宝啦。”   陈美兰于是回头,刚要张嘴,小旺立刻说:“不要杀鸡儆猴啦,我知道,不能乱说长辈的不是,你以为别人问我也会说吗?”   要不是陈美兰问,要不是她说如果不说,很可能她也会被爷爷不要,小旺会说吗?   周雪琴的朋友曾经那么欺负他,他跟谁说过?   他什么时候不是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的?   这个妈妈可真过分!   钓鱼执法!   陈美兰看他拿了好几个鸡蛋要出门,就说:“这是黄老师家的鸡蛋,小旺,咱家不缺鸡蛋……”   “黄老师说了,柜子里装不下的鸡蛋都归我,现在柜子里的鸡蛋已经装不下了,这些归我啦!”小旺兜着鸡蛋就跑。   这个小财迷,陈美兰跟出去一看,就见他迈着小步子,小心翼翼,拿着鸡蛋去菜市场了。   买掉换钱,亏他想得出来。   财迷,妥妥的财迷!   还是吝啬鬼,守财奴一类的。   据说这小子现在已经有220块钱的巨额财富了。   他爸,陈美兰每周给装十块钱,跟他比,简直是个穷光蛋!   同一时间,津东分局,正是市里的领导们要下来调查的时候,局里不论大小领导,忙了个四脚朝天。   阎肇的办公室里,阎西山正在抽烟,阎斌在搓眉心,梦巴黎的老板娘吴千红和她的小姐就坐在对面,几个人对视一眼,就要苦笑一下。   公安局内部斗争,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横竖要遭殃。   无奈,但也必须来,因为今天阎肇要提车祸肇事的案子。   阎肇办公室少来客人,尤其是小姐和老鸨。   不过公安局就这样,谁知道因为什么案子就来什么人。   赵副局其实认识吴千红,也认识那个小姐,有人请,推辞不过,他也会去嫖一下,但在这种场合,谁敢说自己认识小姐和老鸨。   不过,阎肇办公室里居然出现小姐和老鸨,赵副局倒觉得挺好玩,这是不是证明阎肇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酒色财气全都不沾?   因为市局的领导要下来检查工作。   表面上大家都各忙各的,一副都在工作的样子。   但内里有学问,比如赵雷桌子上摆的,是齐冬梅和胡小梅偷婴的案子。   这个案子里他竖了一个典型,正是范振华的爱人任倩。   收受过贿赂,并且私自收钱,告知很多孕妇胎儿的信息,已致至少七八十号孕妇堕胎,故意引产女婴,最大的女婴有的都七八个月了,等同于杀人啊。   这个已经够得上量刑了吧。   但在赵雷这儿不用,因为在九十年代的量刑方面有块免死金牌,叫不懂法。   毕竟这才是普法的年代,任何人犯了罪,只要你宣称自己不懂法,不知道法律,就可以把责任推给公安监管部门,说是他们没有把法律宣传到你的耳朵里,说你不知道这么干是犯法的。   不懂法就可以轻量刑。   这算是法律的灰色地带,只有研究透彻法律的人才能掌握。   他把这个案子摆在案头,领导们来了肯定要过问。   毕竟范振华的爱人触犯了法律,范振华也需要内部交待,到时候他先提案子,范振华正好当着局长等人的面做检讨,他再把不懂法搬出来,这件事就交待过去了。   计划的好好的吧,赵雷出去迎接领导了,马勃进了他的办公室,把他摊在桌子上的卷宗直接给调换了。   市局的局长姓张,叫张超,也是个军转干部。   来了之后先跟阎肇握手:“津东路分局,有劳阎队了。”   津东区属于高新区,案子多,案子杂,牵扯着好几个大工厂,一出就是大案特案,尤其难搞。   目前治安搞得还不错,领导心里有杆称。   “不敢给领导丢人。”阎肇说。   张局再跟赵雷握手,自然而然就要看一看:“目前忙的是什么案子?”   赵雷是把卷宗摊开的,才出门不久,怎么被人装档案袋里了,他心里还在埋怨哪个没眼色的帮他收拾的桌子,不过也没关系,打开档案袋,取出卷宗,一样能汇报工作。   阎肇眼疾手快,把档案袋递给了张局:“目前咱们赵副局命我们主抓的,是这个案子。”   赵雷没抢到档案袋,心里挺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跟范振华早通过气,这事儿范振华记功劳记的是他。   局长,几个副局长都在,张局翻了翻,把卷宗传给另一个副局长了,转身问了范振华一句:“你父亲是不是在东方集团,目前快退了?”   “是。”范振华说。   看张局的目光,他怎么觉得有点怪异,不就是他爱人在B超科收了点钱?   现在这社会,哪个岗位不收点钱的,这么点小事,他做个检讨不就行了,张局跟他关系一直不错,怎么会这么看他?   “证据,证人都在吧,这案子是津东分局办的,范祥指使他人开车撞人,这属故意杀人罪吧?”另一个副局长说。   赵雷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范振华一把抢过卷宗,一张照片落在了地上,那是黄全安撞死人的事故现场。   被撞死的李富贵脑浆都出来了,惨不忍睹。   这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人都放了,被谁翻出来的?   “赵副局让我们彻查这个案子,咱们做下属的不敢给领导丢脸。”马勃补了一句:“目前,能证明范祥和黄全安合谋的证人就在阎队办公室。”   “证人?什么证人?”张局问。   马勃解释说:“梦巴黎的小姐,范祥和黄全安都曾□□。”   “开玩笑,一个小姐的话能信?再说了,我父亲怎么可能去嫖娼,马勃你他妈污蔑上级……”范振华一声怒吼,同时还给弄懵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也意识到应该是有人要整自己。   但这他妈的是赵雷要搞他?   凭什么,赵雷应该是他的人啊。   难道他最近又巴结上别的领导了?   “还有原盐关派出去所长阎斌,他能证明曾亲眼看到黄全安在撞上李富贵之前没有刹车行为……”马勃下一句还没说完,范振华突然开始指着马勃的鼻子说:“放屁,马勃你家哪里,安康的吧,好吧,我记住你了,老子记住你了!”   马勃噎了噎,愣在原地。   追究老家在哪儿,这直接是刨老坟式的威胁了。   范振华要再不倒台,很可能明天他爸出门就要被车撞。   不过阎肇立刻寒声说:“范主任,马勃算什么,他上面还有我,我上面还有赵副局。”   “所以你们沆瀣一气。”范振华的声音在颤抖,突然明白什么似的朝着赵副局冲了过去,居然赤头红脸,指着赵副局的鼻子怒吼:“你们合起伙来搞我,外面有案子你们不查,关起门来悄悄搞领导?”   赵雷感觉自己是被阎肇给卖了,给耍了。   但大庭广众之下,领导集体看着,叫他怎么说。   他是分局的一把手吗?   当然是,最近所有出风头的事都是他在干,所有分局该得的荣誉,他照单全收。   阎肇于他,不过一头能干活的骡子。   可这头骡子现在把他给耍了。   领导面前,他百口莫辩!   分局的几个队长在劝,在拉,市局的领导集体沉默,赵雷给范振华逼到了角落里,百口莫辩,结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唯独阎肇大手一把抓过范振华的肩膀,把他固定在原地:“范主任,当初马凯马副局被查的时候,您不是说马凯包庇,并纵容犯罪分子,严重破坏我党,我们系统的形象,您要代表市局,请法庭务必公正审理,严惩凶手。现在到您了,就成我们搞您了,那法律是什么,我们公安系统的形象又是什么,难道就是您现在的样子?威胁下属,刨对方祖坟?”   范振华要挣扎,要摆脱阎肇的手,却被他压在原地,纹丝不能动。   他抬头恰对上阎肇的眼睛,突然回想,居然发现,阎肇刚才说的那段话,和他在公审大会上讲的,居然一字不差。   这不是个大老粗?   不是个只会埋头闷干的倔驴?   范振华曾笃定他干不了几天就得被人搞死。   可他妈阎肇这种倔驴,骡子还在岗,他居然要被人搞下去了?   这怎么可能?   敢搞他?   这个分局的人,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你们敢搞老子,老子上面有人,你们给我等着!”范振华一声怒吼。   张局手里一直拿着那张照片,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就拍在了范振华胸膛上:“查,彻查!再不查,我看范主任连我们都不准备放过。你还是政府职能部门的干部吗?我看你简直就是□□!”   “赵雷……局长……你们听我解释,这是打击报复,打击报复!”范振华左看看右看看,连着喊了几声。   但局里所有的领导都在极力回避他的目光。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似乎有点太冲动了。   他还想跟张局求情,再回头再看马勃和阎肇,一副老子虽然不知道谁他妈整老子,但等老子出去,一定不会叫他好看的愤恨劲儿。   他愤恨的目光刚好扫到阎肇身上,阎肇立刻来了一句:“熊向党,还不赶紧抓人?”   “还不抓人?”张局也在大叫。   “要刑拘范主任吗?我们分局?”马勃问。   张局说:“当然,在你们分局出的案子,难道要我动手?”   “是!”熊向党带人,还真把范振华给拷上了。   “赵雷,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范振华被拷上手铐时还在大叫,在挣扎。   突然,只听啪啪几声乱响,市局几个领导以为是范振华拔枪了,以为是枪响,居然被吓的抱起了头。   不过大家回头一看,才发现,有一排暖瓶放在墙角,原本是准备用来给领导们泡茶的,刚才范振华连踢带踹,踢倒了几个暖瓶,啪啪啪的,滚水碎在地上,白气蒸腾。   张局闷了会儿,等几个公安进来把暖瓶的残渣全打扫出去,才说:“大家应该向赵雷同志学习,勤于工作,也执着追究,尤其是面对上级也绝不畏惧,勇于揭发上级的一切不法行为,大家给赵雷同志鼓掌!”   稀稀拉拉的啪啪声,拍的像叫魂一样。   范振华倒是被抓了,但他上面确实还有人,赵雷是很勇敢,可他也会遭受打击报复吧。   兔死狐悲,谁还鼓得起掌来?   且不说局里一帮人们鼓掌鼓的心惊肉跳。   就在不远处,阎肇的办公室里。   阎西山也在鼓掌,却鼓的真情实感,鼓的欢心雀跃。   政府单位,人际关系比当暴发户的还难搞。毕竟暴发户出门遇到的都是敌人,干就完了。   阎肇遇到的,是同事,是领导,是上级,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还是要自己命的人,是说不清的。   分明他是自己查的范振华,却把帽子安在赵副局的脑袋上。   这可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玩的可真漂亮。   阎肇这王八蛋,就算上面没人,他也能混出头。   胆大心黑手段硬,真真活阎王。   不过阎西山得赶紧走了,这种神仙打架的地方,他一个凡人还是少掺和。   出了公安局,才到车跟前,怎么闻到一股臭味,他妈的,谁家的狗在他轮胎边拉了一大坨屎。   更恶心的是他还踩了一脚。   不过屎是财运,阎西山这样安慰自己,就笑的更加开心了。   ……   转眼该下班了,赵副局看阎肇也在收拾桌子,于是走了过去,问:“阎队不早点下班?”   阎肇一手接电话,一手收拾桌面,刚刚挂了电话,站了起来:“马上就走,领导先走。”   赵雷也笑了笑:“走,咱们一起走!”   这就叫城府,杀人不用刀,既谦虚又低调,可关键时刻一句话,赵副局一身是嘴也洗不清。   现在市局的领导们,都当他是活靶子了。   并肩走在一起,阎肇突然问:“赵副局,到时候审理范振华,你审还是我审?”   赵副局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你来吧。”   他去审,他怕范振华要方面咬出他贪污受贿赂的事情来。   那他得多难堪?   但话才一出口,赵副局又后悔了。   阎肇审,范振华会不会向阎肇吐他?   要是范振华给阎肇吐他,阎肇会不会顺势把他清理出津东分局?   还是能看在老领导的面子上,放他一马,让他安全退休?   越想脑子越乱,赵副局长走不动路了,得扶着墙歇会儿。   阎肇在肯定副局长不走之后,轻声说了句明天见,从赵雷身边越过,橄榄绿的公安装,帽子抱在怀里,甩开一只臂膀大步流星。   下了楼梯,穿过大厅,他一把拉开门,外面是刺眼的阳光,瞬间洒满他宽阔平坦的胸膛。   转眼,也照亮了他袖侧的金色盾牌,那块代表着司法的公正和正义的盾牌一点点被晚霞照亮,继而光芒刺眼。   他毫不犹豫,一脚踏进了阳光之中。   ……   今天阎肇心情还不错,从局里出来之后,看到路边有个卖小发卡的,千挑万选挑了一个,斥巨资把它买下来了。   进了院门,就见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   小狼手里抱着一大瓶可乐,正在喝可乐。。   圆圆和小旺一左一右,似乎是在批评他。   小狼喝了一口可乐,小旺立刻指着他的鼻子说:“再喝你可就长不高啦。”   圆圆则说:“你的牙齿还会被可乐融化,肚子还会变的更大,你会越长越丑的。”   小狼喜欢喝可乐,但给哥哥姐姐这么威胁着,喝一口,就要忧心忡忡的叹口气。   不过叹气归叹气,并不影响他吨吨吨的往嘴里灌可乐。   既然已经长不高了,就用怀里的大桶可乐压压惊吧!   嗝,真香啊!   可小狼才觉得香,一把,黑爸直接把他的可乐桶给抢了。   “黑爸,凶凶的黑爸!”小狼哇的一声,咧开嘴巴开哭了。   他情愿长不高,他爱喝可乐。   陈美兰在卧室里听电话,神色有点怪异,似笑非笑的,看阎肇进门,笑了一下,说:“好的,我们等您回来”   阎肇怎么觉得,这电话像是他父亲打来的?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其实刚才在办公室,阎肇接的就是阎佩衡打的电话。   阎肇结婚的时候跟老爷子提过,说自己还住盐关村,而且娶了个当地女人,对方离异,但是人很不错。   不过他并没有说过那个女人是周雪琴家的亲戚。   他把那一切都给淡化了。   所以在阎佩衡的理解中,阎肇是找了一个普通的,当地的农村女性结婚。   那个女人有离异史,还愿意扶养小旺和小狼。   于一个父亲来说,儿子找个安分守己,本分的女人再好不过。   但是就在前几天,在南方的周雪琴给阎家老二,阎卫的妻子米兰打电话,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情要找关系办点事情。   聊起阎肇,首都那边才知道美兰竟然原来是周雪琴姐姐的小姑子。   而且还是阎西山的前妻。   而在阎佩衡心目中,七支队的阎西山甚至不如一坨狗屎。   他的前妻能是什么好东西。   阎肇瞎眼一次也就罢了,这次简直是发疯了吧。   所以今天老爷子打电话,跟阎肇咆哮了一回。   阎肇直接挂了电话。   这会儿,他把电话直接打回家了。   “你父亲说他大概过几天就到家。”陈美兰挂了电话说。   小狼喝太多可乐,他的黑爸就抢可乐。   阎肇不接电话,他的黑爸要亲自杀回家,来棒打鸳鸯了! 第65章 阎星的死因(生产队的驴也不会像他这样)   都结婚小一年了,公公才要反对,这反对来的会不会有点太迟?   不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饭都要煮焦了。   “我父亲和我母亲早就不在一起了,咱们也只过咱们的日子。”阎肇简短的说:“他不会来七支队的,到时候我去见他,我来解决问题。”   “我跟你一起见见父亲吧,即使我这个儿媳妇再丑,也总得见公公吧?”陈美兰试着说。   阎肇一贯冷冰冰,硬梆梆的:“不用,而且你不丑,你很好看。”   陈美兰想了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当初要不是圆圆,你不会娶我吧?”   阎肇停了洗脸,满脸水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阎肇跟她不交流这些,但陈美兰自我猜测,阎肇的心路历程应该是这样的,当初他心不甘情不愿,迫于周雪琴的要挟到陈家村去相亲,当时根本没有娶她的打算。   圆圆是促成他俩婚事的催化剂。   是因为她长的像她死了的小姑,才让阎肇不顾她是阎西山的前妻,不顾父亲知道了很可能会勃然大怒,也不顾娶了她得受那么多闲人事非的。   不过在家庭问题上,阎肇堪称钻石级的金刚钻,别看阎佩衡来势汹汹,儿大不由娘,难道还能由了爹?   所以他管不住阎肇的。   “范振华的事情到底处理得怎么样了?”陈美兰得先问这个。   她的工地被一帮小混混给骚扰的不胜其烦,范祥父子一天不倒,她就得被骚扰一天。   阎肇于是把今天局里处理范振华的事情给陈美兰讲了一下。   陈美兰听完,又有了另一重担心:“赵副局是被你整的,以后也不会放过你吧?”   阎肇往陈美兰头上别了个什么东西,望着她,一语双关:“所以工程你可以搞,但不要出纰漏,不要干违法的事情。”   别人要违法,大概只会被依法制裁,陈美兰要违了法,阎肇就得跟她一起倒霉。   小狼悄悄摸了进来,要拿走被他黑爸没收的可乐,但是手才伸到可乐桶上,阎肇刷的回头。   小狼也不服输,立刻双手捏拳就扎起了马步:“小狼扎马步,小狼稳稳的。”不就是扎马步吗,谁怕谁啊。   “阎望奇。”阎肇往外喊了一声。   小旺跑进来了:“爸,怎么啦?”   “跟阎明琅一起扎马步,扎四十分钟,一人可以喝一口可乐。”阎肇说。   小旺这纯属无妄之灾,他想长高,他想变强壮,可乐再好喝他都不喝,他忍着,怎么就因为小狼要喝可乐,他就得陪着一起扎马步了呀。   好倒霉。   “阎小狼,下回我再给你买可乐,我就是你孙子。”小旺气的捏起了拳头,那可乐就是他给小狼买的。   圆圆发现陈美兰脑袋上别的那个东西了:“妈妈,好漂亮的菊花。”   刚才阎肇往陈美兰头上别了个什么东西,陈美兰伸手摸了下来,差点没辣瞎眼睛,居然是一个粉色的小发卡,而且还是一朵粉色的小菊花。   不怪阎佩衡刚才亲口在电话里说,自己的三儿子别的方面都不错,就是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向来眼瞎。还真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挑来的,粉红色的菊花,堪称奇丑无比,审美史上的灾难。   “妈妈,你怎么不戴呀?”圆圆又问。   陈美兰别到圆圆脑袋上了:“你要喜欢,给你戴着?”   圆圆轻轻抚摸着自己头上的小发夹,转身出门了:“妈妈,我要去给宁宁和松松看。”   这是件很稀松平常的小事吧,结果目送圆圆出了门,阎肇居然生气了:“你不喜欢那个发卡?”   “喜欢啊,特别喜欢。”陈美兰说。   总不能他在工作方面压力重重,好容易有闲心给妻子买个发卡,陈美兰还嫌弃,说不喜欢吧。   阎肇闷声说:“那你就应该自己戴着。”   这意思是她把发卡给了圆圆,他居然不高兴?   至于吗,给圆圆买钢琴他都毫不犹豫,不就一个发卡,才几毛钱的东西。   “那是我闺女,我命都能给她,给个发卡怎么啦?”陈美兰笑着反问。   阎肇的脸一贯是黑的。   进了厨房,看到案板上居然摆着馕,阎肇心头倒是一喜,这馕闻起来是果木烤的,有两张芝麻洋葱的,还有两张杏仁巴达木的,翻到最下面,居然是一张在新疆本地都很少见的甜馕,阎肇不怎么爱吃甜食,但是对甜馕却情有独钟。   上面有结了晶的冰糖的甜馕,吃起来嘎吱嘎吱作响,既有嚼劲,又有麦香,松软弹牙。   晚饭陈美兰依旧做的大锅烩菜,现在做烩菜也不像前几年,土豆白菜加点肉片就是一锅,现在外面有卖的自家做的鱼豆腐、小腊肠,再自己煎点鸡蛋豆腐皮,这些东西大人不爱吃,但是孩子们特别喜欢。   烩成一锅,配上买买提用果木烤的馕,不论是蘸着汤还是就那么干嚼,都特别美味。   小狼不吭不哼,自从他爸进门就在扎马步,他的黑爸搞干净了整个厨房的卫生,还给门口两株大牡丹修了枝,他就一动不动,足足扎了一个半小时的马步。   这会儿才要喝可乐。   于小狼来说,所谓的一口,吨的一下,可乐瓶里就要下大半。   一口可乐一口烩菜,还能就着甜甜的馕,一不小心,又喝超标了,肚子鼓圆。   “吃完去打沙袋,打半个小时。”阎肇皱着眉头说。   “妈,就别让小狼打沙袋了吧,多辛苦啊。”圆圆摇了摇陈美兰的胳膊,说:“小狼,咱们听妈妈的,不听爸爸的。”   “不行。”阎肇把她头上的发卡取下来,放到妈妈头上了。   圆圆对于脸黑黑的新爸爸有种矛盾式的,复杂的喜欢和不喜欢。   不喜欢他总是赶着小旺和小狼扎马步,也不喜欢他语气总是硬梆梆的。   毕竟重组家庭,小女孩暗暗觉得,妈妈应该会偏向着他们几个,所以,她现在是在挑战爸爸的权威。   “妈妈,我不要小狼打沙袋。”她说。   “圆圆,吃完饭就跟小旺一起把碗搬到厨房,一起洗碗,小狼必须去打沙袋。”陈美兰说着,把自己头上的发卡取下来,又放圆圆头上了。   虽说小狼这辈子没得血液方面的疾病,但前几天苏春霞来盐关村的时候,偶尔说起这孩子皮肤白的不像话,让陈美兰带他去医院查一查,陈美兰带着小狼去查了个血项,虽然医生说孩子各项指标还算正常,问题不大,但陈美兰发现小狼的血液里,血小板比正常值偏低了一点。   虽说血小板低不一定就肯定会得白血病。   但小狼虚胖,身体确实不如小旺和圆圆,他自己愿意扎马步,打沙袋,对他的身体才好,路上车越来越多,空气污染正在加剧,陈美兰本来考虑就在最近给家里铺新地砖,再换一套新家具的,但害怕一旦装修家里,会产生褚如甲醛、苯等有害气体,都暂缓装了。   小狼要不把身体锻炼结实一点,是极容易诱发白血病的。   圆圆和小狼一起收着盘子,再看眼阎肇,阎肇立刻说:“碗放着我洗,大的俩把寒假作业拿出来,我要检查。”   眼看开学,陈美兰都忘了,是该检查俩大孩子的寒假作业了。   圆圆摸了摸头上粉红色的小发卡,这回可比小旺声音大:“我马上就去拿。”   发卡还在她头上,证明妈妈最爱她。   既然阎肇回来,家务活肯定全扔给他,陈美兰还得去趟黄老师家。   秦川集团3月1号正式奠基起楼,黄正德在忙着搞策划,而且他最近正在考虑,村小学分来了很多年青教师,都是大专以上学历,他只有高中学历,校长要他要不脱产进修,要不报个夜大,考个大专回来,否则他就只能拿最低的基本工资,80元。   脱产进修和考夜大一样,都要拿好几年的基本工资。   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吨吨吨吃着奶粉,七天一包奶粉,一包婴儿奶粉要五块钱,孩子吃的不是奶粉,是钱。   黄正德虽说舍不下教师那份工作,但他更要钱来生活,所以一直在考虑辞职。   陈美兰得去问问黄正德考虑的怎么样了,舍弃公职跟着她赚钱当然好,她考虑一个月给黄正德700块。   但回去继续当教师,黄正德将来可以拿退休金,这可关系着他的后半辈子,这个责任陈美兰不敢负。   黄老师提着一只死乌鸦,正在往垃圾台上扔。   见美兰出来,把死乌鸦提过来了:“美兰,你知道这只死乌鸦哪来的不?”   一只死乌鸦,看着可真渗人。   “今天我去了趟东方集团,出来没注意,到家门口才发现,自行车后面挂着一只死乌鸦。”黄老师这会儿也咂摸出来了:“我觉得这肯定是有人针对咱们,在故意搞鬼。”   “这事儿我来处理吧,不过黄老师,你考虑好了吗,你要准备回去读夜大,我以后就重新找技术员,要是……”陈美兰话没说完,黄老师打断了她:“我得跟着你干,工资也不需要阎斌那么高,你一个月给我300就行,孩子得吃奶粉,我今天才给你三嫂找了个保姆,哪哪都要钱,当老师,我养不起孩子。”   这些年下海的,有绝大部分人就是因为家庭所迫。   “工资我给你开700吧,跟阎斌一样,还是那句话,以后出门尽量注意安全。”陈美兰于是说。   虽说树倒猢狲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范祥被抓,□□,混混是一直存在的。   我在明,敌在暗,你要想守着逮混混也能逮到,但最后肯定是打一架再闹到派出所,两方都得罚款,严重的还要拘留,划不来。   所以这种事只能是忍着,找机会一招反杀。   绳子被混混剪断,美兰重新买新的,黄老师差点被撞,从那以后只要他出门,陈美兰就给他派个提包的农民工。   三蹦子现在还是天天被人扎胎放气,陈美兰干脆就让陈德功买了皮带和胶水,自己补胎。   你悄悄扎,我明着补,虽说心里憋气,但至少不跟小混混们正面冲突。   而这些事,她死咬着牙忍着,一直没跟阎肇说,因为怕他处理范祥的压力太大,不想给他添麻烦,但今天,既然范振华父子已经被抓,她就必须跟阎肇说说了。   混混欺负人是会上瘾的,你越忍气吞声,他们越是没完没了。   晚上,俩人躺在床上,陈美兰才说这事儿。   阎肇在这方面的反应陈美兰倒是很意外,一般男人,妻子在外面工作,总怕给自己惹事,但凡出了事,不问别人有没有错,先要责备妻子,骂妻子一顿,一边给你帮忙,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但他却说:“出了这种事,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也是考虑到阎肇不爱走关系,陈美兰举起双手说:“我走正规程序,我报案,但是我还是得打着你的旗号去派出所,只有这样,派出所的民警才会认真帮我调查这些事,行吗?”   “不用。”阎肇得准备做俯卧撑,以及,帮陈美兰检查乳腺了:“这种事最近辖区挺多,一帮小混混,看谁不顺眼就扎胎放气,路上洒钉子,公安抓起来批评一顿,把他们放了,他们心里的火气更大,说不定三更半夜拦着你,就要给你吃顿闷亏,你先不要吭声,尽量让你的人小心,这背后肯定有个黑老大,等我审范振华父子的时候,把他给审出来。”   随着改革开放,流氓混混成团滋生。   公安逮了,打吧,他们皮糙肉厚特别经打,而且挨得打越多,进局子的次数越多,还越觉得自己光荣。   批评教育吧,他们一脸不屑:“sir,咱们在夜总会一晚上能消费你们一个月的工资,你有什么资格打骂我们?”全是港片里学来的那一套。   跟癞皮疮一样,就算公安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后面肯定有个黑老大,只有揪出那个黑老大,才能彻底除掉那些癞皮疮。   既然阎肇这么说,陈美兰也就不管了,反正她每天晚上要交一个多小时的作业,他帮她处理这些问题是应该的。   有一点陈美兰挺纳闷,平常她只要觉得不舒服了,哼两声阎肇总会停,但今天过了好半天,她哼了一声,阎肇居然说了句:“明天,那个发卡要回来。”语气里还带着威胁?   陈美兰不同意:“圆圆挺喜欢的,让她戴吧。”   然后又是好半天,就好像要逼她答应一样,等她再哼哼叽叽,阎肇又说:“发卡,要回来你自己戴。”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是不是有毛病?   不就一难看的小发卡吗,批发两毛五,街上就卖五毛钱,他为这个,难道今天晚上要折腾一晚上?   拿这种事情当惩罚,累死的不是他自己吗?   生产队的驴也不会像他这样猛呀。   终于完了,这回是陈美兰自己给自己拆了床被子,她简直气的想打人。   “那发卡是我给你买的,必须要回来。”阎肇长舒了口气,意犹未尽又暗含威胁。   狗男人,就一个小破发卡,圆圆既然喜欢就给她戴着,他到底想干嘛啊。   “要,我明天就要回来。”再不答应,估计他又得让她哭一回了,但陈美兰到底还是生气,她从来没从闺女身上抢过东西,她心里忿忿不平,她于是说:“明天我去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一麻袋吧,批发回来让圆圆换着花样儿戴。”   结果阎肇居然伸手开了灯,一脸你终于做对了的欣慰:“你买是你买,但我给你买的东西,只能你自己用。”   既霸道又强势的狗男人,就为一个小发卡,他这回折腾了她足足两个小时。   躲在被窝里,陈美兰恨恨的想,他爹不是快来了吗。   据说阎肇还挺怕他那个黑爹的,就让他的黑爹好好虐虐这个王八蛋吧。   虽说阎佩衡要来,但阎肇并不愿意陈美兰见他,他认为那是他该处理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不想把美兰牵扯进来。   而阎佩衡打电话的时候,也曾仔细问过陈美兰,因为知道她的底细,所以还耻问美兰,是在乡下种阎西山家的地,还是在跟着阎西山一起挖煤。   听陈美兰说自己在搞工程,老爷子顿时冷笑了一声:“不愧是周雪琴的亲属,看来女同志你不止是暴发户的前妻,你自己也是个暴发户。”   总之,在阎佩衡那个公公的眼里,陈美兰就四个字:啥也不是。   但是陈美兰非见阎佩衡不可。   阎肇动了范振华,就等于动了省里某些领导的奶酪,虽然他说自己有手段,拍着胸脯说能保自己和全家人的安全,可他上辈子,一直到五十多岁才会升到首都,是在严打大老虎的运动中,全凭自己过硬过,过清白的历史才升上去的。   他有能力,也有正义感,可那么一个人,让他在一个小小的分局干二十年,干到白头才升上去,于某种形式上来说,也是一种可悲吧。   如果陈美兰能解开他和他父亲之间的死结,让阎佩衡愿意在省级领导们面前打招呼,照料一下儿子,陈美兰为什么不去做。   不过这时,陈美兰也没想到老爷子会来得那么快。   而且,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   新开年,一般是部队上最忙的时候,更何况今年国家可不太平,苏联就是于1990年宣布解体的,华国新闻上没怎么报道过,但邻居闹那么大的动静,一个联合众国要解体,差不多要打仗的,华国部队一直都是严阵以待,生怕要出乱子。   即使对这方面的历史不熟悉,这些事陈美兰肯定知道。   就在如此繁忙的时候,老爷子居然休假要回几年未归过的老家了,就说她厉不厉害。   阎肇不说,但既然阎佩衡来,肯定会去一支队,而他去了一支队,阎斌会通知她。   阎斌最近也被小混混们骚扰的不胜其烦。   他原来好歹也是干公安的,最近陈美兰为了让他出门风光一点,三蹦子一旦工地上不用的时候,就给他开。   昨天晚上阎斌没注意,混混往三轮车的座椅里倒着埋了两根大头钉,三更半夜没看清楚,一屁股坐上去,屁股都给扎破了。   后天就是秦川集团大楼奠基的日子,陈美兰自己并不想出风头,把接待领导,上台剪彩的任务给了阎斌。   阎斌还紧急给自己买了一套西装,于他来说,也算下海之后少有的风光之日了。   而且最近他在家里表现良好,宋槐花毕竟是女人,终于软了些,昨天晚上居然卧室没有反锁门,按理阎斌进去赖皮着缠一缠,好歹也能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吧,可他屁股给扎破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就那么错过了。   这会儿陈美兰也才刚下班,正在给几个孩子收拾开学要用的东西,阎斌骑着三蹦子来了。   “美兰,我二叔来了,这会儿在一支队的家里呢,你真打算过去看看?”阎斌屁股疼的不敢下车。   “走吧,我去看看。”陈美兰说。   阎斌有点担心:“其实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我二叔看起来很不高兴,跟老三正在吵架,你没必要去的。”   “走吧。”陈美兰说着,跳进了三蹦子的车厢。   “小心点,进车厢先看看有没有钉子。”阎斌一瘸一拐,捂着屁股说。   小混混们骚扰的大家不胜其烦,只能寄希望于阎肇能赶紧揪出那个黑恶团伙了,就这,全市的施工队,陈美兰所遭受的打击报复算是最小的,因为她的丈夫毕竟是公安,不看僧面看佛面,小混混致少不敢招惹她。   别的暴发户,包工头们,表看他们表面光鲜,但该给混混□□交的保护费一点都不能少。   ……   一支队,阎肇家的老宅。   门口站了个皮肤白净,长相很斯文的年青人,身边站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子。   “那就是老二阎卫。”阎斌停了三轮车,悄声说:“你和老三结婚,我二叔不大乐意,这回来还带着阎卫,据说是想把小狼和小旺带走。你知道的吧,阎卫自己的孩子没了,失独,现在带的那个是抱养的,他爱人没工作,自己搞点小生意,大概也愿意养小狼和小旺。”言下之意,老爷子这趟来,不止要赶她,还要带走小狼和小旺。   阎肇的二哥阎卫,在部队上是文职,因为大裁军,目前也很快要转业了,他长的很漂亮,女人一样的漂亮,跟他母亲苏文生得特别像。   他看到陈美兰就走过来了,远远伸手:“你就是美兰?”   “二哥。”陈美兰跟他握手,见那个瘦高高的小男孩挑眉望着自己,就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男孩不说话,躲到了阎卫身后。   阎卫笑着说:“他叫阎哈,还小,认生。”阎哈,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奇怪。   就在这时,陈美兰听院子里有人说:“阎望奇和阎明琅我今天就要带走,好好感谢你二嫂,感谢她愿意帮你带孩子,至于那个女人,你自己看着处理。”   “我的家事不用您操心。”阎肇一声,冷冰冰的。   陈美兰于是停了打招呼,径自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个瘦瘦高高的老爷子,穿的是现在大多数男人普遍喜欢穿的那种夹克衫,黑裤子,头发也是板寸,个头没阎肇那么高,也可能是年龄大了骨骼萎缩,不过腰板挺的特别直。   “我一生堂堂正正,没有任何污点,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儿子?”老爷子又说。   阎肇反问:“您自己的儿子都不省心,难道能带好我的?”   阎佩衡突然之间,如雷咆哮:“你和你娘把阎星都给带没了,现在还想祸害我的孙子?还是说那个姓顾的不止让你娘那段时间神魂颠倒,孩子带没了都不知道,就你,都没有为阎星的死而自责过?你亲妹妹死了,被人毒死了,你娘还放走了凶手,你也任凭凶手逃走,难道你们就不觉得愧疚?难过,你就没有自省过那怕一分钟?”   口水喷溅的四处都是,老爷子这是把死了的妻子疑似出轨的事情,宣扬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阎肇屏息,站在原地。   陈美兰觉得这俩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了,于是走了过去。   “父亲,阎星怎么就是被人毒死的,您是不是想多了?阎星的死,一定程度上责任都在您,那您自己有没有自省过?”   阎佩衡回对看见陈美兰,都给气笑了:“你是谁,你在跟谁说话,女同志,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阎肇的妻子。”陈美兰平静的说。   就是这个女人,阎肇的新爱人?   衣着不算朴素,质地很好的白色棉衣,黑条绒裤子,平底皮鞋,高领毛衣。   这就是七支队狗屎一样的阎西山的前妻?   这是一个非常有活力,年青,端庄的女性。   但突然之间,阎佩衡想起来了,她是周雪琴家的亲戚。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依然在笑:“女同志……我不认为我儿子能配得上一个暴发户的前妻……我们家配不上您和周雪琴这样优秀,进取心强,爱金钱胜过一切的女性。”   “父亲,我倒觉得阎肇特别能配得上我,而且阎肇不止比暴发户优秀,比您更优秀……”不就是把人捧高了骂人吗,阎佩衡会,难道陈美兰不会?   阎佩衡给气的继续冷笑,放冷气的样子倒是很像阎肇:“不愧是周雪琴家的亲戚,好伶俐的口牙……听说你在承包,建秦川集团的大楼,女同志,从明天开始不用再去了,我会跟省上的领导直接打招呼,让他们停掉你一切包工的资质……”   “您这么操心自家儿媳妇的工程,怎么就不操心一下家里的地窖。这家里有个地窖是您挖的吧,窖里有个窟窿,是鼠洞,也是蛇窝,回回您休假回家,我婆婆让您给填上,您回回总觉得那是件小事,就不肯把它填上。那您知不知道,阎星根本不是被人毒死的,她当时是听说您要回来了,想起来地窖里还有一个去年的南瓜,想给您抱出来,做您最爱吃的南瓜饭,被地窖洞里钻出来的蛇给咬死的?”陈美兰径自就说。   院子里的两个男人同时看着陈美兰,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66章 LV,驴?(平淡的现实,配不上他长达)   “我是82年嫁到盐关村的,咱娘,我见过不止一回。”见阎肇和阎佩衡一起,不可置信的望着陈美兰,陈美兰解释说。   阎肇显然也有疑惑,不过立刻就相信了,这种事情上陈美兰没必要说谎。   当时,阎星死的时候是中毒而亡的样子,很多人猜测,说她是被苏文毒死的,阎肇当然不承认这个,生了三个儿子才有的阎星,没人知道苏文有多爱她。   可他究竟不知道阎星是怎么死的。   母亲一言不发,吞下所有,他一个人默默的扛起家,扛起照顾她的重任,可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些年,他跟父亲很少交流,也是因此。   当然,阎星之死应该要随着苏文的死而埋葬真相的。   但好巧不巧,神识不大清楚的苏文,老年的时候,虽说有娘家的侄女,有阎斌,阎勇这些亲房们照料,但愿意跟她说话的人并不多,而且她的神识并不是完全错乱了,她只是不愿意跟认识的人提女儿的死因。   之所以愿意跟陈美兰说说,是因为她不认识陈美兰,陈美兰对待老人家们又还好,为人体贴,大概率,她生的也有点像阎星。   所以关于阎星的死,陈美兰是唯一听苏文提过的人。   再加上最近从宋槐花,刘小红,以及苏春霞那儿打听来的陈年旧事,陈美兰是目前活着的,唯一能够客观陈述事实真相的人。   当时是这样的,阎佩衡在首都,在部队上大概是个连级干部,连级干部的家属在那个年代是不能随夫迁户的,军区也没房子分给她们,顶多就是假期的时候可以去探望一回,平常夫妻都是两地分居。   不过阎佩衡有一个既是老乡,也是上级的老领导,考虑到他家里孩子多,妻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他把大儿子阎军和二儿子阎卫带到了首都,在领导家里,跟领导家的孩子一起读书上学。   苏文带着俩小的,在盐关村留守。   当时各个公社都有下放的黑五类,来了之后,就跟插队的知青一样,美其名曰下牛棚,但其实是住在各个农户家里,给红五类的农村群众群众帮忙,赚工分,并且在他们的影响和教育下,改造自己。   而在苏文家,曾经有一段时间,下放过一个姓顾,叫顾霄的黑五类,据说是个上海资本家的后代,还是教授级别的人才。   夫妻分居两地,感情本来就很容易出问题。   阎佩衡是个大老粗,而那位顾教授,则长的非常帅气,又文质彬彬。   苏文心地善良,对黑五类们尤其好,不像别的人家会批评黑五类,理直气壮用他们的粮票,还动不动批斗他们。   她甚至在饭食上都没有苛扣过那个黑五类,让对方跟阎肇俩兄妹吃的是一样的饭。那段时间,姓顾的黑五类跟苏文相处的非常好。   阎星出事那天,阎肇去上学了,并不在家,那位姓顾的黑五类也去参加劳动了。   等那位姓顾的回到家,就发现阎星面色乌青,已经死透了,苏文抱着她,呆滞的坐在院子里,眼里连眼泪都没有,就那么傻傻坐着。   姓顾的当然第一时间,想把阎星抱到医院去。   不过当时阎肇的奶奶还在,老太太跟阎肇父子一个性格,因为苏文和那个黑五类关系挺好,经常聊得特别投机,本身老太太就对苏文有颇多不满,抱着死了的孙女,指着苏文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她是想跟姓顾的私奔,嫌闺女是拖油瓶,所以把她给毒死了。   继而,老太太给阎佩衡拍了个电报,说儿媳妇想跟个黑五类私奔,并因此毒死了孙女,让儿子回来抓那个姓顾的,还哭着喊着要报案,要让当时最有权势的革委会枪毙姓顾的。   “枪毙姓顾的,苏文,我要我儿子跟你离婚,他能把你俩一起送上军事法庭,你们是奸夫淫妇,你们破坏军婚!”当时,老太太抱着孙女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吼说。   姓顾的本来就是黑五类,乍然染上这种事情,直接被革委会给捆了,打了个半死,革委会的人更是直接跑城里打电话,让阎佩衡回来处理奸夫。   苏文骤然失去女儿,也是半疯半好的状态,听说丈夫眼看回来,想想丈夫那倔犟的驴脾气,怕丈夫真要一枪嘣了姓顾的,世上又要多个冤鬼,居然趁着天黑,把姓顾的从革委会悄悄给放了。   由此,姓顾的搭着火车一路南下,因为知道自己留下来必死无疑,干脆抱个气油桶子一浮,浮到香港去了。   继而下了南洋。   他是后来在南洋打拼了一番基业,才会汇笔钱给苏文的。   而关于阎星的死,但凡有人问起来,苏文都会说:“怪我,全怪我。”   也是因此,不止阎佩衡恨苏文恨得要死。   哪怕阎肇一直跟着苏文生活,对于妹妹的死愧疚颇多,也无力申辩,因为闹了几天,妹妹的尸体都要腐烂了,真实的死因根本无从查起。   他只知道妹妹没了,家里住的黑五类逃跑了,父亲回来之后曾经提着枪差点崩掉了母亲,但是为了父亲的前途,也是大部分人都相信苏文是个好女人,闹过之后,没人忍心再苛责她。   于是整个公社集体开会,革委会所有人宣誓保密,把那件事压了下去。   阎佩衡返回首都继续当兵,苏文则留守农村,就算阎佩衡偶尔带着俩大的回来,也从不睡一张炕。   而阎星的死,虽说从此无人提及,但就像个魔咒一样,一直笼罩在阎肇和苏文的身上。   苏文跟陈美兰讲述的真相是这样的。   “当时星星已经好久没见她爸了,特别想她爸爸,我开玩笑跟她说,你爸明天就回来,等爸爸回来,咱们星星想干啥呀?”   “给爸爸做他最爱吃的南瓜饭。”阎星说。   晌午,苏文也去田里了。   晚上回来找不到闺女,一路摸到地窖里,才发现闺女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怀里还抱着个大南瓜,脖子上缠着一条大青蛇。   农村都有地窖,地窖是需要经常维护,有了老鼠洞得填平,要不然,老鼠出没,偷吃粮食不说,蛇也会跟着窜进来。   苏文当然自责,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是撒谎骗了孩子,孩子下地窖给蛇咬死的。   可陈美兰倒认为,更大的责任在阎佩衡,他一年至少有一个月的休假,阎肇借着休假的日子能给家里盖起一院那么敞亮的房子,他阎佩衡怎么就不能把地窖里的鼠洞给修一修?   所以很简单的事情,不管苏文和姓顾的如何,阎星是给蛇咬死的。   但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阎佩衡误解了苏文一辈子,他可不就是个大渣男?   阎肇和阎佩衡还都愣着,老二阎卫望着院子四顾,突然插话了:“爸,咱家还有地窖?地窖是干嘛用的?”   其实阎卫还想说,都过了二十年了,陈美兰怎么知道阎佩衡家二十年前的家事,还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农村人家,谁家没个地窖?”阎肇冷声反问阎卫。   虽出一父,但阎卫五岁就跟着阎佩衡去了首都,城乡之别,阎卫的记忆都是错乱的:“我还真不知道。”   阎斌一手捂着屁股,大概也没想到阎星会是这么死的,愣了半天,长叹了口气:“二婶当年怎么就不说,她怎么就不说啊。”   村里有人曾经背地里悄悄说她闲话,是阎三爷那帮老人们给打到闭嘴的。   可苏文愣是一声没吭,一个人孤寂的死在了这幢院子里。   哪怕有法门寺的高僧送终,哪怕去世面带笑容,可她最终连自己的一个亲人都未曾见着。   几个孩子辈的这么说了几句,倒是提醒了阎佩衡,他突然转身,就往院角去了。   院角有个青砖砌起来的小瓦棚,四四方方,只有半人高,蹲身进去,往下就是地窖。   阎佩衡走的有点急,一把拉开地窖的门,毕竟很多年都没钻过这种地窖了,他年龄也大了,骨头又硬,一时弯不下腰,砰的一声撞在横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几片瓦也给他撞落了,砸在他的头上。   但他没拂瓦片,就那么闷声一跳,咕咚一声钻地窖里去了。   “二叔,还是看看再进,长久没打理过,怕里面有蛇。”阎斌一看,也忙的要跟着钻,却给阎肇一把拉住了。   虽说脸黑,平常也不擅于表露感情,但这回,阎肇脸上的愤怒是能看得出来的:“不要管,让他自己去看。”   “万一里面有蛇呢?”阎斌低声说:“地窖里有蛇是常有的事情,二叔年龄大了,咱们总得让他小心点。”   “让他去。”阎肇突然呲牙,压抑着嗓门吼了一声,转身进了厅屋了。   厅屋正中央,安置着苏文的梨木牌位,别看阎肇是住在七支队,但隔三天就要来擦拭这边的屋子,时不时摆一束花,那灵位打理的既干净又清亮,恰合他母亲的心思。   事实上,农村人对于地窖里有蛇,并且蛇会咬人是有着一贯认知的。   一般人要下窖之前,都会先敲一敲壁沿,打一打瓦棚再下去,这样蛇听到声响就会自动躲走。   之所以阎星被咬,是因为孩子小,脚步轻,地窖里的蛇事先没听到声响,等孩子下去才乍然惊觉,才会被咬到的。   虽说阎佩衡不愿意认陈美兰这个儿媳妇,但他眼睛又没瞎,脑子又不是糊涂了,他也知道地窖里有蛇窝,误解了妻子二十多年的事情,就让他自己钻地窖里,去求证,去验证吧。   至于会被蛇咬。   陈美兰觉得不可能,不是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苏文觉得是自己的谎言害了孩子的命,当时就急疯了。   但阎佩衡呢,他要愿意放下工作,放下对苏文的误解,当时愿意多陪苏文一段时间,让她从丧女的伤痛中走出来,难道说苏文能就那么孤苦的死去?   他欠苏文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阎佩衡下地窖了,阎肇在堂屋里。   老二阎卫拍了拍脑袋,说:“美兰你等会儿。”   他出了趟门,不一会儿,提着一只大手提袋进来了,进门就笑着说:“西平这几年看起来发展得挺好,今天一路坐车过来,我看到楼起了不少,听说你在搞工程,娘子军啊,特别厉害。”   说着,他打开手提袋,先拿出来一个包来,要递给美兰。   因为上面印了好多lv,阎斌拼了一下:“驴,这包长的新鲜,叫个驴,这么小的包,里面能装啥呀?”   “阎斌你看你,这是国际大牌,lv的包。”阎卫说着,又从手提袋里拿出几个小纸盒子来:“你和阎肇结婚,我们也没什么送的,这是你二嫂送你的化妆品。”   陈美兰目前能用得起的,只有雅芳和羽西,而阎卫送她的,则是这个年代国际上最流行的化妆品,倩碧的洁面皂,润肤水和特效化妆乳。   在国内,目前能用得起这东西的人可不多。   陈美兰接过那只lv的包拎了拎,她上辈子毕竟做过首富太太,这东西家里多得是,按理来说,目前国内这东西假货多,真货少,但太意外了,这居然是个真货。   她和阎卫的妻子米兰只是妯娌,一只LV的包,怕是要不起?   “拿着吧,这也是大嫂送给米兰的,她多,背不过来。”阎卫又说。   既然阎卫这么说,陈美兰也就收下了。   “阎望奇和阎明琅呢,美兰,我听说那俩孩子家教挺差……”阎卫又笑着说。   陈美兰一听,顿时觉得话很刺耳:“二哥这意思怕不是说我没教好孩子?”   阎卫给陈美兰呛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是说错话了,连忙解释说:“主要是那俩孩子不像阎哈和大哥家的几个,怕从小长在农村,从根子上没有接受到好的教育。”   阎斌点了支烟,叹了口气,也搭了一句:“是啊,农村和城市的教育,天壤之别。”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错,但陈美兰依旧觉得很刺耳,她总觉得阎卫话有所指。   于是她说:“大哥听说有三个儿子,应该教育的都不错吧?”   阎卫笑着说:“三个都是儿子,他原来是公派出的国,目前滞留美国,几个孩子也都在美国,美国不止教育,各方面美国都比咱们华国好,我有军职出不了国,爸也不想让我出,但是……”   看了眼地窖,阎卫又说:“不过我马上就要转业了,其实我也想出国,到时候我带着小哈,小旺和小狼一起出国吧。美兰,一会儿咱们一起劝劝爸,孩子的教育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夫妻不是自己出国,我们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出去,咱们这一辈荒废了,但至少咱们不荒废孩子呀。”   原来阎家老大是滞留美国的。   要在原来,儿子滞留美国,阎佩衡是要受处分的。   不过现在这种事太多了,领导们谁不是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出国?   而阎卫,目前在部队上,居然想的是一转业也要出国。   不过现在的华国就是这么个国情,好多在国内身份地位特别高的人,跑到美国去洗碗刷盘子,端盘子,但他们就是认为美国比华国好,是天堂。   但阎肇肯定不会这么认为。   所以美兰说:“谢谢二哥操心,但小旺和小狼,我们肯定要自己带。”   几个人聊得太久,直到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门,问了一声:“阎卫同志,参谋长这边还没聊完吗,省里那边安排了饭,眼看时间快到了,省长办公室的大秘刚才打电话催。”这是阎佩衡的秘书,来催他快走的。   阎卫这才想起来要去地窖里扶老爷子。   但阎卫才跳下地窖,不一会儿又探了脑袋,喊陈美兰:“美兰,父亲喊你也下来,带支手电筒。”   下地窖?   虽说身为农村孩子,家里都有地窖,但美兰从小,陈德功就不让她下地窖,她嫁到盐关村后,直接把阎西山家的给锁了,后来家里又有了冰箱,就更不用下地窖了,提起地窖,她毛骨悚然。   不过阎佩衡喊她下地窖干嘛?   这个就是打死陈美兰,她也不下去。   而就在这时,阎肇从厅屋里出来了,经过美兰身边,他说:“你不要下去,我去。”   这地窖,在阎肇小的时候,苏文其实还是一直在用的,她吞下了所有的事情,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自己堵掉了鼠洞,本来想让阎肇上首都,他不去,她于是就一个人默默的抚养阎肇,吃宅念佛,地窖其实打扫得特别干净。   阎肇在家虽说农活干得多,但苏文从不让他下地窖,因为家里曾有过那个姓顾的,他奶奶还经常说些风言风语,说苏文不让别人下地窖,说不定是因为,她在地窖里跟那个姓顾的苟合过的原因。   阎肇身为儿子,只会吞下这一切,也绝不进地窖,但他万万没想过,母亲不让他下地窖的原因,会是因为,妹妹曾死在这里面。   地窖分两层,中层高不过一米见方,下层一米五的高,阎卫正蹲在二层上呕吐,而阎佩衡,则在最下面圆形的窖坑里。阎肇一进来,阎卫就从里面爬出来了,挥着手呕吐不止:“味儿太大了,受不了。”   其实这已经是味道最正的地窖了,里面给夯土填的扎扎实实,因为夯土填的扎实,北方又干燥,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阎肇打开了手电筒,顺着壁沿扫了一圈。   “星星!”阎佩衡轻轻喊了一声。   就在手电筒扫过的地方,壁沿上,有一个地方,夯土壁上,有一圈五角星,是人用手一遍遍的画,摩梭出来的。   不知道摩梭了多久,在夯土壁上画出了深深的痕迹,那每一圈,都是一个女人对女儿的思念吧。   她一个人默默的填上了鼠洞,然后用二十年的时间,默默坐在那个地方,画着星星,想着她的星星。   “星星……”阎佩衡再唤了一声,手指抚了上去。   那个地方恰恰是曾经有过鼠洞的地方,是的,正如美兰所说,苏文回回让他去把鼠洞填上,可年青的时候人们是多么的荒唐啊,他但凡回家,只喜欢跟在妻子屁股后面,只喜欢跟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只盼天黑,只盼上炕,地窖而已,一个小小的鼠洞,在他看来有什么关系?   那可是革命年代,阎佩衡怀疑妻子出轨,怀疑姓顾的是特务,怀疑他们毒杀了女儿,有过各种各样的猜疑,拨枪指着妻子的额头,差点就崩了她。   她扬头看着他,哭的死去活来,却一言不发。   他以为她是因为爱那个姓顾的,为了保顾霄的命而不张嘴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苍白,平淡,平平无奇到配不上他持续长达二十年的恨。   苏文只是一个普通的,善良的,隐忍的,在六十年代艰辛的农村生活中,因为一次意外,一个玩笑而丧失了女儿,并从此悔恨一生,含恨而亡的普通女人。   他最该恨的居然是他自己。   阎卫最先出地窖,摇头叹气:“农村太落后了,地窖真黑,真吓人。”   “对了二哥,娘死的时候大哥在国外,你似乎也没回来,当时是不是特别忙?”陈美兰想起一件事,就算阎军在国外,阎卫当时在国内,苏文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回来?   就算父母感情不合,生了他的娘死,他应该要回来的吧。   阎卫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阎斌替他解释说:“他原来有个儿子,也是那年没的。”   妻子米兰才一结扎,阎卫三岁的儿子就病没了。   这个年代,因为结扎而失独的夫妻有一大批,陈美兰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唉,爸误解了咱娘一辈子。”阎卫回头看了看地窖,又说:“从小,我就听几个照顾我们的阿姨说咱爸咱妈感情不合,但从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感情不合的,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点了一支烟,长嘘了一口气。   陈美兰的心却一动,小旺说阎佩衡在首都有个相好。   一个独身,带俩子的男人,还在部队上,真有相好,应该不会离得太远,毕竟谁不怕风言风语,作风问题可是部队最重要的一点。   那个相好,怕不在阎卫嘴里的,照顾他们的几个阿姨之中? 第67章 供货合同(男人,事后最好说话)   阎卫和阎军从小长在首都,当然,苏文是为教育故,也是自己一个人委实带不过来,而阎佩衡一个人的工资,在革命年代也请不起保姆,听阎卫的意思,有好几个阿姨帮忙照料过他们。   阎佩衡长的并不算帅,脾气也跟阎肇差不多,属于女人一看就讨厌的类型。   但世间的事可说不准,万一就有人喜好他那么一口呢?   “你们从小长在首都,挺辛苦的吧,都是谁在照顾你们,雇了保姆?”陈美兰于是说。   阎卫摇头叹气:“哪里?一开始有几个阿姨自发愿意照顾我们,比如咱们同乡的,崔部长家爱人,他女婿目前在东方集团,你应该认识。还有我丈母娘,毕竟咱们都是老乡,我岳父死的早,她是烈士遗属,有时间,手里粮票也多。星星一出事,爸就把那些阿姨全给骂走了,他又没房子,租个小破房子把我俩扔在里头,我们自己生煤球做饭,自己上学,动不动还要被他骂……爸的工资大半寄回老家,我们只有一丁点生活费,唉,反正在爸的心里只有星星是宝贝,我们都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隔肚皮。   阎肇和阎星一起长大,阎星死了,他心里只有伤心和悔恨。   阎卫从小没见过几面阎星,于那个五岁就死的孩子,不但没有亲情,反而还有种暗暗的埋怨。   埋怨因为她的死,自己受过的那些苦,挨过的那些骂。   顿了顿,阎卫又说:“大哥眼光好,78年政策一解封,他就带着全家出国了,我也全凭老丈母娘接济。爸你们还不知道吗,心里只有工作,天天加班到三更半夜,军区的活阎王,这么多年,钱也没落下,什么都没有,别的领导子女全出国了,在美国享受天堂人生,谁说什么了,就他不肯放我们出国。”   这么听着阎佩衡又似乎没什么相好。   那为什么周雪琴能威胁他那么久,他还愿意断断续续给周雪琴五千块的?   话说现在已经是3月份了,周雪琴去南方贩煤已经很久了。   她生病后吕靖宇也赶到南方去了,吕大宝和曾经的小旺兄弟调了个个儿,据周巧芳辛灾乐祸的讲,吕大宝现在住在周雪琴娘家,天天挨的恰是曾经打小旺和小狼的,周二哥那帮熊孩子的打。   看起来嚣张到不可一世的阎佩衡,当初到底是怎么被周雪琴给威胁的?   而就在这时,院外突然探出一只圆圆的小脑壳,往里面看了看,又缩了回去,转眼,阎西山急匆的的进门了。   乍一进门,也是小心翼翼,胆颤惴惴:“这怕不是阎卫?”   阎卫和阎军,小时候也偶尔会回老家,不过阎佩衡跟苏文关系不好,俩兄弟来也不过草草逗留一下。   家里气氛紧张,除了阎肇,俩大的毕竟已经扔离心了,来老家只是应付。   阎军出国的时候也只是回到盐关村,给他娘磕了几个头,就带着妻儿远走了。   阎卫倒也认识阎西山,但那只是个老是擦不干净鼻涕,嬉皮笑脸的小黑五类。   在首都的时候,乍一听陈美兰的身世,之所以阎佩衡勃然大怒,其中一条就是,美兰居然是阎西山的前妻。   在阎佩衡的印象中,阎西山又算个什么东西。   可你看阎西山现在,修身的呢子大衣,略卷的长发,毡呢帽子,神似……费翔?   “二哥好啊,美兰,赶紧的,给我签个字。”阎西山简直乐得眉飞色舞:“周雪琴……呸呸呸,咱不说这个,就在刚才,你猜怎么着,上海一家国有大厂,要跟咱签了一个长达一年的,30万的供煤大单,我立等着签合同。”   他手里果真拿一份合同,看抬头,甲方果然是一个来自上海的国有大企业。   煤炭供应合同,还是长期的。   陈美兰上辈子看过的合同可不少,点对点,面对面,一目扫下去,合同有没有坑,甲方有没有在合同中捣鬼,她基本都能看得出来。   阎西山继续说:“前几天从上海来个人,普普通通的,把咱们西平市所有的煤厂全走了一圈,来咱们西山公司的时候,因为挑挑拣拣,说说叨叨含含糊糊,夹夹逼逼,还是给我轰出去的,但就在今天,他提了三万块的预付款,来要跟我签合同。说是持续一年,三十万块,先打款,后发货。”   这是国有企业的正规合同,既没坑也没什么可捣鬼的。   对方打一笔款就发一批煤,重要的是合同期限,以及煤的品质,对方特地注明,必须是经过清洗环节的煤。   难怪阎西山这么高兴,差不多要手舞足蹈了。   整个西平市,只有西山公司的煤是清洗过的,对方被他骂走又回来。   就是因为他的煤品质过硬。   阎西山其实特别惭愧,毕竟曾经陈美兰押着他装煤炭清洗线的时候,他扬言真能赚钱,自己就要吃屎的。   陈美兰接过笔,默不作声的签了字,继而伸手:“钱呢?”   三万块的预付金,按理阎西山该给美兰的。   “给给给。”   这钱阎西山给的特别痛快,他最近也隐隐听说了,据说南下贩煤的那帮,大多数煤全自燃在半路上了,那帮躲在南方回不来,最近有好几个还打电话问阎西山,想不想转让他们的矿窑。   要是他真能多转让几个矿窑回来,不止西平,他可能会成为整个陕省最大的矿老板。   曾经,阎西山觉得小眉是个好女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后来发现周雪琴变了,变得会赚钱了。   总觉得美兰既傻又执拗,听她的,自己能把裤衩都赔掉。   可现在,真正三十万的大单来了,这个大单至少能把他现在所做的基础工作的一半成本给搞回来。   阎西山开心啊,他乐,他现在觉得自己跟美兰一起搞才能赚大钱。   “对了,阎肇呢?”接过合同,他又问一句。   阎卫努了努嘴:“地窖里呢。”   说起这个,阎西山就又想到一件事情,范祥父子被批捕了,虽说目前还没审理,但阎肇居然极其完美的没有把自己牵扯进去。   西山也觉得自己阴暗卑鄙,但显然,阎肇不可能被车撞死了。   他居然在地窖里,地窖可是蛇窝,这老宅的地窖好久没人进了吧,他会不会被蛇咬死?   要那样,这么会赚大钱的美兰,以及他那在东方小学弹钢琴弹的最好的圆圆可就……   “地窖好,凉快,让他多呆一会儿。”   “二爷呢?”顺嘴,阎西山又问。   “跟老三一起,地窖里头。”阎卫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地窖里有蛇啊,会咬人的,怎么不把二爷喊出来?”阎西山大惊失色:“二爷可是咱们村唯一的大人物,你们怎么能让他下地窖。”   大人物不在于有钱,而在于身份地位,以及能动用的权势。   邻里邻居,平常用不到这种大人物,但是,就比如盐关村曾经有个叫阎保东的人,上首都做点小生意的时候被人打死了,首都那边公安没当回事儿,推脱着不管,阎保东他爹于是试着给阎佩衡拍了个电报,讲了一下案子。   才过了半个月,凶手就被首都公安抓了起来,当年严打的时候枪毙了。   这就叫权势,他是首都少有的握有权势的人。   人和人的视差就在这儿,阎西山这种死狗流氓都尊重阎佩衡,阎卫可无所谓,摊手笑了笑:“他自己不出来,谁拿他有办法?”   虽说阎卫为人很温和,也很有礼貌,但陈美兰还是很不舒服,不舒服于他提起亲妈亲妹时,那种平淡,随意的口吻。   但跟阎卫她懒得聊,就问阎西山:“从这儿出去,你是不是得去趟公厕”   阎卫和阎斌听不懂,但阎西山可是曾经在美兰面前夸过几次大口的。   每一回他都准备吃屎八斤。   回回都是美兰押得准,他跟着美兰,就像掉在一坨热牛粪里的屎壳郎一样,简直要美死了。   “行行行,我走,行了吧。”回头他摸了摸跟在小旺身后的圆圆:“闺女,等着,爸爸去给你赚大钱。”   南下的那帮子真的因为煤自燃而赔掉了裤衩,阎西山准备着手收购他们的煤窑,继而成为陕省最大的矿老板了。   他把三万块现金一沓子给了美兰,潇洒的挥手说个再见,走的活像一只开屏的骚孔雀。   阎卫特别惊讶:“西山这暴发户厉害,一笔居然能赚三十万,在咱们国内,暴发户们现在这么有钱?”   陈美兰没吭气儿,因为看闺女跟小狼牵着手站在门槛外,一直笑眯眯的朝着这边看,于是招手说:“进来啊。”   阎卫顺着美兰的手望过去,突然就失声喊了一声:“阎……阎星?”   阎斌也笑着问阎卫:“这丫头是不是像小时候的星星?”   阎斌只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阎星,跟圆圆长得有点像,但阎卫回家之前,还从父亲的书里看过阎星的照片,所以,阎卫的感受更直观,圆圆和照片上的阎星简直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妹妹呀,圆圆。”小旺把圆圆和小狼一起拉进了院子,然后问阎卫:“二叔,我爷爷呢,真在地窖里?”   小旺虽然怕爷爷,但更觉得自己对不起爷爷。   当初周雪琴和周母天天相对愁眉,哭的就是:“阎佩衡但凡愿意跟省领导打个招呼,运作一下,毛纺厂那债咱们不就不用还了?公公还是那么大的领导,他手里还有那么多钱,不是说要给小旺的嘛,为啥就不肯给,看看咱们过的日子。”   以及一回回的,只要他在电话里喊一声爷爷,对面就会传来的那深深的一声叹气,以及默默挂掉的电话。   挂了电话,周雪琴就会使劲亲他几口,带着他去买点好吃的,也愿意陪小狼玩一会儿。   可每次打电话,小旺都会有一种,亲人们正在把自己撕裂的难受。   这是真正意义上小旺第一次见爷爷,他现在已经不胆怯了,他知道爷爷不吃人,他心里对爷爷很愧疚,他是想跟爷爷搞好关系的,他还觉得爷爷肯定会喜欢圆圆。   毕竟圆圆既会弹钢琴还会唱歌,多可爱啊。   “那不是你爷爷,是我爷爷。”一直没吭声的,老二家的儿子小阎哈发声了。   小旺可是大哥,他伸手准备跟阎哈握手:“你好,我叫阎望奇,爷爷是咱们大家的。”他还把圆圆和小狼一起往前推了推。   小阎哈突然一伸手臂,白白胖胖的手臂上,居然戴着个传呼机一样的东西,颜色是深绿色的,他看了看说:“好吧,但是时间真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小狼凑了过去:“BB机。”   “傻了吧,这可不是BB机,这是电子表。”阎哈一脸骄傲,看小狼伸手想摸,立刻说:“不准摸,摸坏了要赔钱的,这一个二十块钱呢。”   要说传呼机是这个年代暴发户的象征,那电子表就是孩子们最风光的玩具了,学校里谁要手腕上戴个电子表,那就证明谁家有矿。   小旺和圆圆一起把最大的不安定分子,小狼给拽了回来:“不准摸。”怕摸坏了赔不起。   再说地窖里,两个男人的影子被手电筒照着,占满了整个地窖,皆是佝偻着身子,弯着腰。   阎佩衡的手一直搭在那块被补过的地方,额头轻轻碰着。   他突然就理解为什么妻子总是哭的那么难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年代,国家要求大家生孩子,于是他们为了国家壮大而努力的生。   生下来要扶养,繁重的劳动,工分,各种任务,孩子都是风吹着长的。   他们是夫妻,是战友,是革命洪流中彼此的依靠,他们和这个国家所有的人一样,只是一枚小螺丝。   她是怕他知道了真相接受不了吧,那明明是他的错,她说过多少回,让他挖开地窖找到鼠窝,可他回回总说下次,却从来没把那个洞当成事过。   她本来可以埋怨他,骂他,把他带到这个地窖里,让他跪下悔罪。   那样,要背负一生愧罪,无地自容的人就该是他了。   可她却准备把真相带进坟墓,准备让他一生都活的理直气壮。   她还曾说,让他带走阎肇,那时候其实她是想着要死的吧,本该两个人的地狱,她亲手把他推出去,然后给自己筑起了一座坚固的牢房,一个人死守着。   阎佩衡该说什么。   他一直想修复关系,所以把阎肇放在老家,他总是把大笔的工资寄回老家,也是希望苏文过得好。   母亲让他离婚,他把母亲骂到闭嘴。   阎肇总是沉默,他也经常骂他,觉得他不如首都的两个。   可现在再看,他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不听话,执意奔赴美国,几回喊不回来,气的他回回吐血,在单位也没有颜面。   原来最贴心,最听话的二儿子不顾他给他物色了很好的工作,宠宠欲动,居然也想去美国。   唯独这一个,虽然沉默,可要不是他死死守着妻子,替他守着苏文,苏文很可能就自杀了吧。   那么,每年回来,月光下望着妻子的窗户,在隔壁听着妻子的声音,听她偶尔和街坊邻居说句话的,那些既难过又温暖的时光也将会不复存在吧。   要是那样,他的罪孽将更加深重,而他很可能此生都不可能了解真像?   伸手,阎佩衡想摸儿子一把,不过这个从小没亲昵过的儿子,非常抗拒阎佩衡的亲昵,伸手就把他的手给抚开了。   阎佩衡觉得自己还是要恨顾霄,要不是顾霄当初逃跑,要不是他一路逃到香港,害他在部队上好几年都说不清楚,而且一直背负着政治污点,要不是他一回回写信挑衅,他又怎么可能误会妻子那么久?   “前几天顾霄还从南洋那边给政府写信,说想回国投资,我这边没批。”阎佩衡顿了顿:“此生,他都休想回故土。”   阎肇突然猛吐了口冷气,把手电筒扔在地上,自己一个人出地窖了。   “走,回家。”他出来说。   “爸呢,怎么回事,老三,他怎么没和你一起上来?”阎卫赶忙问。   约好的四点半去见地方领导,现在已经五点了,老爷子还不肯出来,阎卫也着急。   “让他自己呆着去。”阎肇哑声说。   “爸是不是又提起那个姓顾的了。”阎卫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但立刻,阎肇就滋了口气。   阎斌也顿时生气了:“老二,你这样我可生气了,咱二婶为人清清白白,我们全村的人能做证。”   阎卫连忙说:“好好好,不提了。”   顾霄,逃到南洋后拼搏成了大富翁。   虽说阎佩衡从不提他,但有一点很奇怪,在首都的俩孩子总觉得他和母亲之间该有点什么。   可盐关村的人,即使街坊邻居,没人认为苏文跟顾霄之间会有什么。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远亲不如近邻吧。   大人可以不提,孩子们正凑在一块儿,大人聊天没避孩子,阎哈突然就说:“爸爸,是不是给了我妈很多钱的那个姓顾的呀?”   顾霄逃到南洋后寄的那笔钱,一直是由阎卫经管,周雪琴当初押着小旺回回打电话借,借的也是那笔钱。   阎卫不想说,但米兰和丈母娘肯定议论过,阎哈就是从这儿听说的。   要不是阎哈一句,阎肇都忘了这笔钱的事:“二哥,那笔钱到现在还没退回去?”   “我们汇过,但顾霄老人家不肯收,这样吧,等回到首都,我再跟对方交涉,这回一定寄走。”阎卫说。   阎肇说:“该有十年了吧,你要寄不回去,把钱转过来,我寄。”   “你放心,这回我一定寄走。”阎卫连忙说。   陈美兰得问一句:“那钱,二哥是存在银行里存的定期?”   “我妈炒股,搞投资。”阎哈抢了一句。   阎卫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你妈炒股一直用的是我的工资。”   回头跟阎肇解释,他说:“孩子什么都不懂,乱说的,那钱可是咱娘和她……”   阎肇突然厉目看着阎卫,阎卫立刻闭上嘴巴。   顾霄跟苏文之间的事情,阎肇面前不能提,谁提他打谁。   阎肇不懂理财,难道陈美兰也能不懂。   她索性就直接问了:“二哥,那位姓顾的老爷子到底寄了多少钱?”   这下阎卫不好再推脱了:“三十万,寄来该有10年了吧。”   陈美兰倒抽了一口冷气,阎斌也啊的一声,现在是89年,79年的三十万,那可真是一笔巨款。   “三十万,如果真拿来炒股,买首都石化,五天就能赚十万块。”陈美兰索性就直说了:“这都十年了,是在小旺出生后二哥才寄点利息给我们,那原来的利息呢,你们自己用着?”   “美兰,那钱咱爸是不让咱们提的。”阎卫声音提高了:“三十万在咱们看来是挺值钱,但要置换成美金也没多少的。”   “二哥张嘴闭嘴就是美国,显然特别想去美国,现在签证那么容易办,你要一转业去了美国,那钱还怎么寄?把折子给我,我们寄吧,我们不出国。”陈美兰说。   阎卫又想张嘴,陈美兰手里正好提着那个LV的包,于是又说:“这个蒙梭包得上千块吧,这样的包,您不是说家里二嫂都多得背不过来,那您家里该不缺钱吧,什么时候把钱汇过来,我们给人汇回去?”   咦,阎卫才发现,妻子米兰就够伶牙俐齿的,陈美兰比米兰还要伶牙俐齿啊。   “你们劝劝爸,让他给我们在上面打个招呼,让他尽早给我办转业,我们尽早出国,那钱……只要他同意,我就寄回来。”阎卫只好说。   阎肇厉目望着二哥,阎肇当然想不通,大哥滞留美国已经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二哥怎么一心念念,也想去美国。   陈美兰却笃定的说:“我们肯定会劝爸,让他放你出国的。”   美国是天堂,想去就去吧,这个年代要去美国的人,陈美兰一个都不拦,毕竟不是人人去了美国都能混出头的,大把的人去了之后,不都在刷盘子?   转眼,一家人从老宅出来了。   其实陈美兰很好奇苏文和那位顾霄顾教授的关系。   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婆婆会是个会出轨的女人,但她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阎佩衡那个渣公公,陈美兰倒希望苏文背叛他。   但要苏文从来没有背叛过丈夫,儿子都因此不尊重她,那她一生的隐忍和委屈还有什么意义。   相比于那笔钱,陈美兰觉得这个更重要。   回到家,阎肇满眼都是活,厕所要清理,开春了,家里的小花园子要翻土,准备种些花,家里的大铁门前几天给阎斌用三蹦子撞了一下,撞了个大坑出来,阎肇要慢慢把它敲平,陈美兰则要做饭吃饭,吃完了饭,因为明天就要开学报名了,阎肇一边洗碗,还得督促俩大的整理书包,削铅笔,装笔盒,完了还要盯着圆圆练钢琴。   虽说圆圆一直在学琴,但陈美兰对钢琴一窍不通,在她听来圆圆弹的所有音几乎都一样,但就说神不神,阎肇虽说要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整理家务,叠衣服,烫衣服,可圆圆要偶尔弹错了,他总能听得出来。   小旺和小狼站在圆圆的钢琴边扎马步,看她弹琴。   手脚并用,一动不动,按理不能骚扰圆圆吧,但小旺一样可以,他眉毛一挑一挑,合着拍子给圆圆打节奏,圆圆又气又笑,就要弹错音。   “圆圆,音错了。”背着身,正在整理衣柜的阎肇立刻说。   圆圆气的直瞪眼睛,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说:“爸爸,我再重弹一遍。”   小狼就像个磨盘,稳稳当当,嘴里还优哉游哉的吐着泡泡。   小旺像根麻杆东倒西歪,问他爸“爸,我听着都差不多,你是怎么听出圆圆弹错的?”   阎肇慢斯条理整理着衣服:“回头报个音乐班练一练,你就能听出来了。”   “爸爸你还懂音乐啊,你学过啥乐器吗,能跟我们说说吗?”圆圆停了钢琴回头,也好奇的问。   阎肇停了叠衣服的手:“收心,弹你的琴。”   小旺于是撇了撇嘴,回头给陈美兰挤眼:“妈妈你问吧,我们问啥我爸都不说。”   陈美兰于是笑着说:“说说呗三哥,你原来学过啥?”   阎肇蓦的耳朵就红了,深深看了陈美兰一眼才说:“口琴,手风琴,小提琴,都学过一点。”   看不出来,这还真是个音乐家。   “跟谁学的,部队上?”陈美兰再追问。   阎肇这人,别人问这些他大概不会说,但陈美兰问他就愿意说:“村里曾经来的知青们教的。”   怪不得呢,陈美兰听说顾霄是个艺术家,会不会顾霄原来也教过他很多艺术方面的东西。   人小旺可是流行音乐高手,立刻就问他爸:“那你喜欢听现在的流行音乐吗,喜欢杭天琪还是凤飞飞?还是陈百强,张国荣?”   “认真扎马步。”阎肇说:“再废话多扎二十分钟。”   “你还说要学粤语,给我唱《万里长城永不倒》,哼。”小旺整理了一下姿势,无声的跟圆圆说:爸爸是个大骗子!   圆圆给哥哥逗的噗嗤一笑,就又要弹错一个音。   陈美兰一直忍着没问苏文和顾霄的事,毕竟她也算把阎肇给吃透的。   他这人平时不好说话,不过要是在床上,事后就会好说话很多。   等他办完那种,他比生产队的驴还热衷的事儿,再问阎肇。   他必定没得招,创造答案也要招。   这不,事儿办完,陈美兰迫不及待的就问了,然后眼巴巴的,要答案。 第68章 涨工资(但这回叫三哥也不灵了)   问完,看阎肇一直不吭气,房间的气压也瞬间降到了冰点,陈美兰把阎队裸露在外的胸大肌轻轻用被窝给他盖了起来,又连忙补了一句:“我见过咱娘,我也相信娘的为人,而且咱娘苦了一辈子,去的时候儿孙都不在眼前,那种事情,不管有没有,你都该在你父亲跟前为娘辩解一声吧。”   不论父母辈的感情世界到底如何,解开矛盾是阎肇该做的。   阎佩衡认为顾霄和苏文之间有什么,阎肇为什么一直一声不吭?   她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阎肇抽了抽唇,突然问:“……兰,看见墙角那两口大缸了吗?”   “装的米和面啊,怎么啦?”陈美兰反问。   “我看你精力不错,要不你手支着缸沿……那还是我第一次……”阎肇话说到一半,突然撇开了眼神,身上比陈美兰还要白的皮肤,瞬间透着一股粉红色。   陈美兰刷的钻被窝里了。   狗男人,那是他第一次站着来吧,把他可给爽坏了吧,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吧。   不想议论父母辈的八卦可以不说,怎么能用这种事威胁她,站着的那一回是陈美兰一辈子的污点,黑历史。   从那以后在阎肇眼里,她就是比老司机还老的司机。   有一回她喊疼,他居然一脸虔心的请教:“还有没有别的姿势,既能让你既不疼,还能让你舒服点的。”   陈美兰当时差点傻眼。   这个狗男人,陈美兰在性方面本来是只小白兔,可愣生生让他当成了老司机。   不过就在陈美兰捂在被窝里,快被俩人刚才弄出来的气味熏死时。   阎肇又说话了。   “顾霄和我娘一直都只是谈得来而已,村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他逃到南洋后,大概是听说我母亲过的很不好,曾于1976年辗转多方,寄了封信给我母亲,说他会在南洋永远等着我母亲,不管她愿不愿意出国,他一生不婚,等她一辈子,那封信被人转给我父亲了。78年他又寄了三十万回来,那么一笔巨款,辗转多方,首都方面很多人都知道。”阎肇闷了会儿,才说:“睡吧。”   陈美兰心说怪不得。   顾霄是苏文赌上命放走的,他下放的时候还是个未婚青年,大概也知道放走自己,苏文和丈夫关系要崩,在南洋索性一生未婚,一直在等苏文。   因为苏文不肯去南洋,他又寄了三十万回来,一回又一回,怪不得阎佩衡会给气成那样。   但他真真活该,要是苏文的内心爱的也是顾霄,这事儿就更完美了。   老爷子活该被气到原地去世。   但婆婆心里到底爱谁,这个陈美兰就不知道了。   晚年的苏文,应该也是对俩大儿子和丈夫的心全凉了,才会把三十万全留给小旺的吧,可惜当时阎肇身在战场上,周雪琴虎视眈眈瞅着那笔钱,阎佩衡索性扣着钱,一直不肯给小旺。   那么,阎佩衡老爷子到底有没有相好?   他当初给钱,会不会只是不想俩孙子在西平市过得太差?   夫妻关了灯,准备要睡觉,电话又响了。   陈美兰猜就是阎佩衡,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是阎佩衡的声音:“老三,来趟宾馆,我刚才和省上的领导们吃了个饭,听他们说了一下,目前西平市的公安工作环境似乎很复杂,你来,爸让这边的领导们跟你见个面。”   阎肇说:“工作我会自己看着办。”   “有几个人是我的老部下,一直在等你。”阎佩衡又说。   陈美兰推了阎肇一把,示意他最好去一趟,婆婆的事另说,他爸要给他介绍关系,这个必须去。   阎肇虽说看起来憨,但人并不傻,地方工作环境复杂,他爸要打声招呼,他的工作确实要容易干很多。   不过打招呼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官大一级压死人,省里的领导们只要听阎佩衡说句阎肇是我儿子,大家以后多多关照,那帮人哪一个不是上赶着关照他。   阎佩衡想见他,肯定还有别的事。   “我已经睡了,有事您电话里说。”阎肇于是说。   阎佩衡叹了口气,又说:“那笔钱就不用寄回去了,你娘既然把它给了阎望奇,它就是阎望奇的。”   阎肇默了会儿,才说:“必须寄回去,让老二把钱转过来,我寄。对于我娘来说,让顾教授回国,比收他三十万更重要,您又不是不懂!”   “我说了不用寄就不用寄,你娘说不让寄,为什么要寄。”阎佩衡也于电话里咆哮了一声。   顿了顿,他又说:“让那个女人接电话。”   “她有名字,你应该也知道她的名字。”阎肇说,他这是不满于阎佩衡不提她的名字,跟他爹犟上了,不给她听电话。   “我只知道她是周雪琴家的亲戚,我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阎佩衡又开始咆哮了。   阎肇答的特别干脆:“那她就不会听你的电话,再见。”   这算迎头撞上了铜墙铁壁吧。   陈美兰看阎肇那么干脆的挂了电话,居然觉得很爽。   渣公公,活该养的两个儿子全废掉,活该自己气死自己,报应呐。   不过就在阎肇夫妻关了灯,想要睡觉的时候,电话又来了。   “老三,你母亲的骨灰你到底是放在哪儿的,今天可以告诉爸了吗?爸原来错了,爸确实对不起你娘,爸……总还有资格看看她的骨灰吧。”又是阎佩衡,这会听嗓音语气,显然特别沮丧。   苏文死后不立碑,没有下葬,人是火化的,虽说家里有梨木牌位,但骨灰一直是阎肇收着的,她当时说过,不要任何人祭拜,也不要任何人再提及自己。   所以阎肇从来不提他娘,苏文不喜欢有人提自己。   阎肇也是一贯的,对他父亲说:“您要真有心,会自己找到的。以及,我娘原来说过,她最生气的一点就是您一直卡着,不让顾霄回国,您自己看着办吧。”   从八十年代一改革开放,顾霄老爷子就跟外交部交涉,想回国投资,建设国家,阎佩衡动用关系,各方阻挠,不让人家回国。   他的胸襟呢,八尺高的汉子,心眼小的像针一样。   啪一声,阎肇把电话给挂了。   这又是一回,阎佩衡大概率已经被气到吐血了。   陈美兰的好奇和八卦已经掩不住了:“阎队……咱娘的骨灰你到底放在哪儿啊?”   ……   “三哥,三哥,三哥……”但这回叫三哥也不灵了,阎肇关了灯,转身就睡下了。   躺在黑暗中,陈美兰想,苏文的骨灰不在阎肇手中,肯定有个寄放处,听阎肇的意思,应该是个任何人都能去,但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   苏文就是要躲着阎佩衡,不想让阎佩衡找到自己吧。   要万一那个顾霄回国,他应该也会来西平市吧。   要他回来,先阎佩衡一步而找到骨灰,那岂不更有好戏看了?   婆婆辈的八卦,挠的陈美兰的小心肝痒痒的。   第二天一早,阎肇去上班了,俩大的早晨自己去报名,小狼得陈美兰亲自送到幼儿园,还要叮嘱好,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允许接他。   小狼是个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孩子,一个寒假学扎马步,学打沙袋,练的小体格倍儿棒,别人上课都是坐着听讲,他不要,他非要站在最后面扎马步,一边扎马步一边吐泡泡,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刚回家,电话响了。   现在的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但一接起来,陈美兰只听到一声咳,就喊了一声:“父亲?”   “这趟时间赶不及,我就不去看阎望奇和阎明琅了,对了,听说你也有个女儿?”阎佩衡在电话里说。   陈美兰看了看墙上圆圆的明信片,明信片里的圆圆穿着粗麻布的大襟衣裳,一手挡着阳光,半张脸暴露在曝光下,笑的特别苦涩,但那是剧照,她是剧中的角色。   真希望《黄河谣》能赶紧上映。   陈美兰特别想从电影上看看闺女的样子。   她说:“是。”   阎佩衡长舒了口气,又说:“我们和阎西山家是远亲,他娘是阎肇娘的堂姊,西山……”老爷子不好说西山就是个狗东西,顿了会儿,又说:“既然你和阎肇已经结婚了,就好好照顾望奇和明琅,至于你的女儿,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西山的女儿,阎佩衡根本不想见,想想阎西山小时候天天往他家井里撒尿,他家坟头拉屎的品型,老爷子直到现在都气不打一处来。   陈美兰刚欲挂电话,阎佩衡又问了一句:“对了,要是我给你三十万,你会拿来做什么?”   “我自己搞工程,我有钱,我不要你的钱。”陈美兰爽快得说。   她估计老爷子是要提那笔三十万的款了。   “工程本身就特别难搞,更何况一个女人,你搞不好工程的。东方集团的刘明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女婿,秦川集团的马书记跟我曾经是兄弟,但我不会帮你打招呼的。”阎老爷子属于一激就怒的那种,不过这种人也有个好处,有话直说,有偏见应该也不会在心里藏着揶着。   他们这种部队上的老领导,因为大裁军,转业,有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地方政府,企业单位都有他们的部下。   就跟温床似的,真要借着阎佩衡父子的关系,想在这个年代做生意赚大钱,太容易了,可惜他们都不会帮她。   “这个您不需要操心,万一我能搞好呢。”陈美兰仍然说。   虽然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但万一她能搞好呢。   电话里突然传来阎卫的声音:“爸,定期……”   “对了,你娘留给阎望奇三十万,但那笔钱现在存的是定期,要到七月存折才会到期,否则是取不出来的,今年七月,阎卫会把三十万的存折给阎肇,不要打那笔钱的主意,但你也劝劝阎肇,不要把钱退回去了,姓顾的欠你娘的,他一辈子都还不清。”阎佩衡又说。   阎肇孤倔,不爱钱,当然不肯收那笔钱。   但阎佩衡也有自己的考量,钱是苏文自己愿意收的,而且是苏文曾经打过电话,亲自要求,要他把钱留给那时候刚刚出生的小旺的。   阎佩衡跟妻子犟了一辈子,要在这件事情上再不听存妻子的,那他就真不是个东西了。   曾经,周雪琴管家的时候,阎佩衡押着钱不肯给,是因为怕周雪琴胡乱挥霍,现在有阎肇管家,陈美兰应该不敢轻易动用那笔钱,而且陈美兰既然是周雪琴家的亲戚,那她肯定也是个爱钱的,会劝阎肇留下钱,而不是寄返给顾霄。   这老爷子的心倒是很清亮,懂得如何驾驭,平衡这种微妙的关系。   陈美兰又喊了一声:“父亲……”   “七月,美兰,七月我们就把钱给你寄回来。”阎卫在电话里温声说。   陈美兰想说的是,今年是89年,从86年开始,国债一路高歌猛进,涨了很久,但从89年开始,因为国家的大环境严竣,会栽跟斗,也就是说,炒国债炒股票从今年开始就会赔钱了,要一直到92年政府出手救市,大环境才会好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周雪琴炒到去年年底就突然收手了的原因。   她敢笃定阎卫夫妻拿着那笔钱,肯定是在炒股,炒国债。   要不然米兰会有那么多奢侈品,用得起倩碧?   说是大哥大嫂寄来的,那话是用来哄鬼的。   他们撒个半年的谎,应该还是趁胜追击,想再炒半年,借鸡给自己下满满一篓子的蛋,然后才把本金还给小旺。   但这半年股市环境那么不好,小心他们再别把赚来的给赔光。   不过算了,人各有志,阎卫夫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何必跟他说这些。   到了七月,他能把三十万全还回来就是他的幸运。   他要还不上,阎卫那个他爹最骄傲的儿子,估计又得把老爷子给气死一回。   再说宾馆里,这会儿阎佩衡都要动身了,地方领导带着几个市宣传办的人来找阎佩衡,说是有部西影厂的电影,因为光电总局那边审的严,迟迟无法上映。   要找他,看能不能让他打个招呼,在首都那边协调一下,让电影早点上映。   地方和首都的关系就这样,大家找熟悉的人,领导,帮忙给地方争取机会,资源,所以首都才会有那么多各地的驻京办。   阎佩衡急着要走,接过东西就上车了,当然,一路也没看,直到上了飞机,才翻开电影的介绍,里面还夹着几张明信片。   阎佩衡翻着翻着,大概是花了眼,居然看到阎星,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土布小褂子,笑眯眯的看着他,因为那个年代的孩子都饿,总是那副苦苦的神情。   合上,再翻开,不对,这不是幻觉,这是电影的明信片。   原来是个跟阎星长的很像的小女孩。   阎佩衡想知道这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于是翻开了演员名单,不过名单上只有主演的名字,并没有小女孩的名字。   这世界上长的相似的人很多,孩子就更多了,可爱的孩子在小时候总是长的很像似的,阎佩衡把册子缓缓合上。   当然,回首都后,他专门找人到光电总局打了个招呼,希望这部电影能早点上映。   他想去电影院看看那个孩子,那个跟阎星一模一样的孩子。   阎佩衡有三个儿子,生了一串孙子,却没人给他生个孙女,计划生育的年代,这事儿就更甭想啦!   ……   陈美兰真不是想打阎佩衡老爷子的脸,但是她的工程这段时间做得特别顺利。   28号孩子们开学,1号剪彩动工,二百号从晋阳县来的老家农民工集体进场,桩基10天,主体框架20天,平均5天一层楼,不到三个月,秦川集团十层的高楼,主体工程就马上要封顶了。   封顶之前,她又顺利结到了六万块的工程款。   这回拿到钱,发完农民工的工资,陈美兰把西山公司最后一笔工程也给付清了,圆圆的煤矿就可以正式进工人,进行产出了。   也就是说上海那个30万的大单,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正式走起来了。   而就在今年的5月底,几个孩子准备要欢度六一儿童节的时候。   东方集团那边也传来消息,让陈美兰去实地勘察工地,要正式核谈东方集团工程的价格,做报价单。   陈美兰是在工地上接到的,阎斌带来的消息。   这意味着下一个工程在这个工程完了之后,能无缝对接了。   而这时,西平市有些施工队的老板,正在陆陆续续给工人们涨工资,闻风先动,其实陈美兰早就想给工人们涨工资了,趁机,她也要给大家涨工资。   这时候民工们还不知道这事儿,只是听说又有了新活儿,李光明率着一帮民工来问陈美兰:“老板,是不是又有新活了?”   活是一个一个,没活的时候就没工资,所以农民工比陈美兰更关心活儿。   陈美兰觉得陈德功才是农民工们真正的老板,工头嘛。   就说:“是,现在把你们的工人都喊来,咱们的陈德功老板有个好消息要跟大家宣布。”   李光明扬头朝着楼上喊了一声,说了声老板要开会,刷啦啦的,一帮人从正在盖的楼上陆陆续续下来了。   “哥,你给咱们宣布这个好消息吧。”陈美兰说。   陈德功是工头,平常要凶农民工,整那些不听话的刺耳头,以及赶着他们干活的都是他,关于涨工资的事情,她也希望由陈德功来讲。   这叫恩威并施,给大哥竖威信。   但陈德功笑望着妹妹,突然大手一伸,直接把陈美兰提起来,给肘到一堆砖块上了:“咱们的女陈老板要跟大家讲话,大家鼓掌。”   风头陈德功不想出,他更希望民工们知道,他们的这个女老板有多厉害。   李光明凭着她,还清了家里小八百欠计生办的罚款,小八百也顺利上上户口了,几个闺女现在也都入学读书了。   好些个老家的农民工们,也是靠着美兰,一月月能往家里寄钱了。   掌声四起,所有人看着美兰笑,其中有几个还是她曾经小学时代一起读过书的,现在也是黑乎乎,脏兮兮的农民工。   这些人看着美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跟小旺和小狼一模一样。   孩子一样天真,好奇,而且特别有信心,总觉得只要是她带来的,就是好消息。   “从下个月起,小工一天三块,大工一天四块,西平市有些包工头已经涨了工资,我也给你们涨。”陈美兰只好说。   愣了半天,民工们哑口无言,过了好半天,才有人说了句:“那我一个月岂不是可以拿90了?”   “大月还能拿93,要是大干十年,咱能做万元户。”另外一个一声尖叫。   暴发户们嫖一回小姐至少100,开瓶假洋酒三四百块,但这些农民工拼死累活一个月才有90块。   可这就是市场经济,这就是现实。   一帮农民工顿时哎哟一声,手足无措,一个个看着陈美兰,想握她的手吧,他们太脏了,不好意思握。   个个儿高兴的直揉眼睛,头一回听有包工头涨工资涨这么干脆的。   陈美兰能力有限,这200号人,随着东方集团的活能接下来,她大概还能再带一年,这一年,他们按月能拿到微薄的月薪。   不过东方集团那边也有问题,范祥父子一直是被刑拘,羁押了。   但他们的残余势力还在东方集团内部,春江水暖鸭先知。   俩人要去东方集团看工地,阎斌得跟陈美兰讲一讲:“虽说上面有刘书记,但中层大多是范祥的人,美兰,我怕到时候咱们活儿干了,款不好结,因为东方集团的会计就是范祥提拨起来的。”   叹了口气,他又说:“要不让老三亲自跟刘书记打个招呼,咱们先请会计吃顿饭,意思一下,再送点礼,把关系做通?”拍了拍胸膛,阎斌说:“放心吧,喝酒我不在话下,要请人嫖,我去。”看美兰瞪眼望着自己,阎斌连忙举起了手:“你不信二哥吗,哪一回请人搞关系,我不是在门外守着?”   请吃请喝,这是做工程的入门必备。   不过陈美兰说:“二哥你就不管了,我来搞定吧。”   陈美兰不能总打着阎肇的旗号,因为阎肇的仕途还长,不能有污点。   别看现在拉关系没什么,我党的事情,就怕秋后算账。   她得从东方集团的中层再给自己找助力。   “对了美兰,你拍着良心说,二哥现在怎么样?”阎斌突然又问陈美兰。   “挺好的呀。”陈美兰说。   小生意太苦,还需要本钱,做不好就要赔钱。工程不易做,全是神仙打架,要关系还要智慧,还要能塞得起钱,阎斌现在老实的像条看家的狗一样。   他不是沮丧,而是生气:“那你说,就因为我原来没把握住,被人请着嫖过两回,宋槐花她就几年不原谅我,她做得对吗?” 第69章 让我们荡起双浆(小旺一脸理直气壮:“拍马)   “哥,你是不是直到现在,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陈美兰问阎斌。   阎斌反问陈美兰:“实在不行她就提离婚,不想离婚就好好过日子,她这样拖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你提离婚呗,你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施工队的经理,还怕找不到个好的?”陈美兰反问。   “我开玩笑的,你看你,怎么就扯上离婚了?”阎斌连忙说。   怎么就扯上离婚了?   因为要不是阎肇把他赶出公安局,他得因为性病烂了自己,还得害宋槐花跳井结束生命,这种沾黄沾赌的人,用是可以用,但陈美兰永远鄙视他。   转眼到工地上了。   东方集团负责跟陈美兰对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同志,自我介绍姓崔,名叫崔娟,是个小科员。   一起看完工地,站在荫凉里聊天,问陈美兰除了搞工程,还有啥别的喜好没。   “我还喜欢炒点股票,还甭说,我的眼光特别好,看一支涨一支,从来没赔过钱。”陈美兰笑着说。   崔娟显然对炒股挺感兴趣:“你还玩股票呀,现在买股票只能去上海深圳,你是不是天天跑上海深圳?”   陈美兰连忙解释说:“不在上海深圳,就咱们西平市也行啊,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谁有深发展的股票,介绍一下,我愿意收购。”   崔娟更好奇了:“深发展听报纸上说不是破产了,你买它干啥?”   “你要有就卖给我,我8块钱一股,买你的。”陈美兰继续笑着说。   深发展,九十年代的股市神话,86开始年预售原始股,88年上市,90年宣告停牌,等到92年复牌救市,一股能翻200倍。   “哎,我姐手里有1000股深发展,买的时候可花了一千块的。”   “那就全卖给我吧,我正好在囤那支股票。”陈美兰一脸欣喜的说。   “那可得八千块。”崔娟觉得不可思议。   陈美兰果断的说:“八千就八千,我现在就去取钱,你去给我拿股票,快点。”   崔娟觉得陈美兰不过随便说说,没当真,但陈美兰从东方集团出来,就直奔邮电所了。   邮电所,宋槐花刚刚开完会出来,陈美兰迎面问她:“怎么样,所长选上了没?”   “领导喊着让我上,但儿子高一,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在想是不是推了,辅导孩子要紧。”宋槐花犹豫着说。   从去年开始,因为陈美兰在邮电所存的流水多,而且这个流水算是宋槐花拉来的存款,所以她被领导赏识的厉害,她今年40岁,要当了所长,以后还能往上升,现在不当所长,仕途不就废了?   “二嫂,你是不是傻呀,现在大学比原来容易考,孩子只要自己用功努力就能考得上,你要是个领导,将来孩子安排工作的时候你能帮忙运作,你要一直是个小柜员,你怎么帮他运作工作?”陈美兰反问。   ……   “你把自己屈在家里,丈夫瞧不起你,孩子嫌你是个老妈子,只会做饭。”   ……   “你要是混成个领导,能帮孩子安排工作,儿子会感恩,娶了媳妇也不敢大声歪歪,同样是为了孩子好,牺牲自己只会惹得猪嫌狗憎,凭啥?”   宋槐花给陈美兰说的着不住了:“行行行,我争取当所长,以后我手里有了大额度了,欢迎你来贷款。”   俩人相视,噗嗤一笑。   取钱的时候陈美兰问宋槐花:“我账上是不是还有三万块,给我取八千。”   “这月不是刚发过工资,怎么又要八千,你现在花钱如流水啊。”宋槐花取了一大沓出来。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用钱,买路钱。”陈美兰说。   陈美兰背的,正是阎卫送给自己的那个蒙梭包。   正品的LV。   经常跑工地,这么奢侈的包里头,装的一大沓子全是账单,存折,以及各种各样跟供货方的白条,以及施工队的章子。   整个施工队就在陈美兰的包里头。   她现在就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皮包公司的老板。   宋槐花把钱和折子一起递给了美兰,看陈美兰大热天跑了一天,脖子都给包勒的红红的,于是说:“你手头过的钱没有百万也有四五十万了,也该请个会计给你做账了……阎西山的账你有没有问过,对面新开的那个农业银行,我看他最近进去的时候包总是鼓鼓的,出来包就是空的。”   工程的账一直是陈美兰亲手做,西山公司的账则全凭阎西山自觉。   目前西山公司还没有开始大规模卖煤,阎西山把大账也是交给美兰。   但一旦开始卖煤,陈美兰确实需要一个知根知底,并且不会被阎西山策反的女人当会计,否则,很有可能她供血把西山公司养起来,阎西山却把流动资金悄悄转走。   否则就像上辈子的吕靖宇,用母公司的钱养大自己的子公司,最后蜕个烂壳子给她。   但这个会计比较难找,年龄小的不论美丑都会被阎西山迷惑,年龄大的就怕账做不清楚,还要被阎西山糊弄。   一个知根知底,能陪陈美兰打天下的会计。   迫在眉睫。   取了钱之后,陈美兰就又到东方集团去找崔娟了。   崔娟看她拿着八千块,整个人差点傻掉,连忙回家,把面值一千元的股票单拿了来,递给陈美兰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你接手了可别后悔啊,这个股票,我听我姐说马上就要破产。”   陈美兰笑着问:“那它要不破产呢?”   崔娟结舌了,继而也笑着说:“主要是这股票是我姐头一回学炒股买的,总被我姐夫唧唧歪歪,她也一直想把那一千块钱找补回来,其实一块钱收购就行,你一股给8块,我们良心不安。”   陈美兰笑了笑:“没什么可良心不安的,这支股票早晚会涨的。”   “八千块,够一百个农民工一个月的工资了。”崔娟又说。   陈美兰也感叹:“可不?”   从东方集团出来,孩子们也该放学了,陈美兰得先去接小狼,再走路去东方学校接圆圆和小旺。   一路上,小狼一直在哼:“大爷听过我的歌,小伙亲过我的脸。”   最近正当流行的就是《信天游》,满大街的小伙们嘴里集体哼的也是大爷听过我的歌,小伙亲过我的脸。   小胖墩边唱边扭屁股,到了一家小卖铺前就不走了,白牙咬着红唇,等陈美兰给他买小奶糕,小奶糕拿到手,先给妈妈吃一口,再自己拿着吃,边吃边唱。   小学的放学时间今年调整了,五点半,不过俩孩子都报了课外班,等陈美兰来接的时候,他们刚好上完课外办,刚刚出校门。   “妈妈,学校决定啦,六一节目里,我是唯一的钢琴独唱。”远远的,圆圆就在挥着手。   后天就是六一了,学校要排演汇报节目。   现在学副课的孩子多,钢琴独唱可是全校最出风头的节目,跟圆圆竞争的,都是五六年级的大孩子,一开始陈美兰都没报希望,居然还真给她竞争到了?   “妈妈去给你买条纱裙吧,做演出服,咱们现在就去?”看了看表,六点二十,商场还没关门,必须给圆圆买条漂亮的演出服。   圆圆却说:“不用了妈妈,我要穿我爸爸给我买的那件小纱裙。”摸了摸头上,她又说:“还有这个菊花发卡,到时候我也要戴着。”   “买条新裙子吧。”   “不要,我就要穿我爸爸买的,弹钢琴给爸爸听。”圆圆生气了,提高声音说。   上辈子,吕靖宇曾经在出差的时候,于地摊上给圆圆买了个小项琏,他自己吹嘘说是真金的,圆圆也信了,拿个小盒子装着,一直保存到跟第一任男朋友约会的时候才拿出来戴。   结果戴出去半个小时,镀的那层金掉光光,只剩个黑乎乎的铁琏子。   圆圆一直拼搏到自己能完全独立之后,才跟讲笑话似的,跟陈美兰讲起这件事,孩子说,在发现那条金琏子是假的之前,她一直是真心爱吕靖宇那个继父的。   大人的情感是复杂的,阎肇给圆圆买裙子的时候,更多的是想补偿死去的阎星。但孩子的爱是纯粹的,两条小纱裙让圆圆一直在努力,发奋要做阎肇眼里最亮的那颗心。   所以她这辈子才会这么优秀,像颗闪耀的小星星一样。   相比于圆圆的优秀,小旺对于学业就有点太过敷衍了。   尤其是周雪琴去了南方后生死未卜,吕靖宇也跟着走了,吕大宝没转到东方学校,没了竞争的动力,陈美兰觉得他最近似乎又有点堕落。   “小旺,六一儿童节,你有没有什么节目?”陈美兰于是问。   小旺举起手说:“妈妈,我没有任何节目,早晨就放假了,不过你放心,我有别的事情干……”回头他又跟圆圆说:“放心吧,等哥赚了钱,到时候给你买块电子表,小阎哈有一个吧,你们班的郑贝贝也有一个电子表,下一个就是你。”   这家伙想的永远都是赚钱,经过这半年,有一天陈美兰洗衣服翻他的兜,发现他居然有三百多块钱。   谁敢信?   回到家,取出去年阎肇给圆圆买的小裙子,今年居然刚合身。   当时阎肇还买了一双小凉皮鞋,去年穿有点太大,陈美兰一直收着,今年拿出来恰恰合脚。   粉色的纱裙配粉色的小菊花发卡,衬着小女孩齐额头的流海和她圆圆的小脸蛋,两只瞳仁发亮的黑,格外好看。   小旺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个泡沫箱子,正在厨房折腾那个泡沫箱。   陈美兰则在静静听着圆圆给她演奏的《让我们荡起双浆》,这是她后天要登台表演的歌曲。   突然,对面房里电话响了。   陈美兰过去,接了起来:“喂?”   对方开门见山说:“崔娟也太不像话了,一块钱的股票,她居然卖了你八块钱?”   陈美兰说:“商业卖买,彼此都是心甘情愿的,您不用太在意。”   电话里的女人顿了一会儿,又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崔敏,东方厂刘浩的爱人,东方厂的环境比较复杂,你的施工队要开建楼房,就怕其中有各种阻力,不过你放心,我和崔娟一定会帮你协调各种困难的。”   陈美兰道完谢,对方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美兰。”   “你公公是阎佩衡阎参谋长吧,我们家跟阎参谋一家关系很不错的,改天我跟我爸说说,你们阎家的儿媳妇个个都很优秀。”电话里的女人顿了顿,又说:“主要是聪明,非常有智慧。”   搞关系搞的太艺术了。   陈美兰连连道谢,想了想,笑着说了句:“我公公到目前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要不您到时候提一提,就说我叫陈美兰?”   “真的?……行吧。”崔敏笑了笑,虽说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把电话挂了。   要做东方集团的工程,陈美兰能不做功课吗。   崔娟的姐姐叫崔敏,崔敏是刘书记的爱人,她的父亲也是部队上的领导,阎卫所说的,那位曾经照顾过他们的崔部长家的阿姨,就是崔敏的母亲。   崔敏原来在深发展发行原始股的时候,也买了一千股,因为砸在手里了,一直闷闷不乐。   美兰一股八块钱把股票买过来,崔敏和崔娟就欠着她一个大人情了。   这样,崔娟就会为了她而协调东方集团的各种事务了。   所以陈美兰不是喜欢炒股,也不是想囤股票,她只是想用八千块,换崔敏和崔娟姐妹俩在以后的工作中愿意帮自己。   等两年后深发展复牌,股票涨起来,那1000股陈美兰仍然会还给崔敏。一来一往,虽说她没有像别的包工头一样,捧着钱去塞领导,但她和刘书记一家的关系就会牢固不破。   这才是真正高阶位的搞关系,她不是锦上添花,她在雪中送炭。   关于崔敏说的,她会在崔部长面前夸自己,陈美兰并没当真。   但实际上,崔敏当天晚上就挂电话到首都,跟她母亲聊起了陈美兰,毕竟人喜欢八卦的就是亲戚邻居。   崔敏家妈有一天在部队大院里碰到阎佩衡,当然就得夸美兰几句:“你那三儿媳妇特别不错,我家崔敏都夸她聪明,阎参谋长,你家几个孩子的婚姻真没一个差的。”   阎佩衡是独居,不过生活起居由阎卫夫妻和他岳母照顾。   正如陈美兰所猜,那三十万,阎卫确实是让米兰拿着炒股的。   阎佩衡老爷子对钱不大上心,回首都后就把那三十万给忘了。   直到听崔敏家妈夸了美兰几句,虽说对美兰还有怀疑,怕她跟周雪琴一样是个不靠谱的。   但回家之后就问阎卫,那三十万的折子是不是快到期了,要到期了,赶紧给阎肇寄回去。   阎卫也怕炒股要赔钱,回家之后问米兰最近炒股赚的怎么样。   米兰这些年靠着那三十万已经赚了将近十四万了,老爷子又不清楚情况,看儿媳妇生意做的风声水起,很是看重米兰,很喜欢米兰,他就想,不行就赶紧把钱给还回去。   他们想出国,还得老爷子吐口放人,没必要把老爷子惹生气。   “再炒一把吧,这一把要能炒好,我能多赚四万。”米兰说。   炒股有瘾,她手里握着15万,但还想再多赚一把,给自己凑足20万。   不过阎卫俩口子都很纳闷,原来阎佩衡提起陈美兰,都是‘那个女同志’,现在连姓都去了,整天说起来都是美兰美兰的。   有一天他居然念叨说:“没凭我的关系,阎肇性格跟我一样,也不是个会帮忙搞关系的,你们说美兰是怎么搞工程的?”   阎卫夫妻对视一眼,米兰于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阎肇没帮忙跑关系才怪。   只不人家做的隐秘,老爷子不知道罢了,谁像他一样,有着资源不给儿子儿媳妇用,老古董一个。   这老爷子永远偏心阎肇,偏心眼!   ……   一大清早,陈美兰还在睡觉,圆圆摸过来了。   凑在她耳边,悄声说:“妈妈,要过六一啦。”   陈美兰刷的翻身坐了起来:“我怕不是睡死了?是不是要迟到了?”   阎肇也刷的一把打开灯,才凌晨五点半。   圆圆双手支着下巴,好奇的望着他们夫妻笑着。   这要是小旺和小狼,阎肇早拎出去,大巴掌伺候了。   但是圆圆,阎肇就说:“圆圆先出去一下,等爸爸妈妈穿衣服。”俩人都是光的,身上没衣服。   圆圆溜到外面,不一会儿,爸爸套上背心儿出来了。   这是个跟原来那个爸爸完全不一样的爸爸,他的肌肉特别吓人,早晨起来习惯性的会打一气沙袋,那个让小旺心惊胆寒,每打一下手就痛,要圆圆吹好久手的沙袋,被爸爸打的噗噗作响。   “爸爸,六一儿童节,去看我的表演,好不好。”扬头看着黎明的晨光中,爸爸紧实的肌肉,和被他锤的翻飞的沙袋,圆圆说。   “不好。”阎肇只吐了两个字。   圆圆大失所望:“我有钢琴独奏,我还要穿爸爸买的裙子。”   “不行。”阎肇说完,把给他打的前后晃悠的沙袋固定好,去刷牙了。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工作有点忙,抽不出时间。   范祥父子已经被羁押四个月了,上面总有人想办法设置各种障碍阻挠,以致案子上诉不到检察院,也就没法给他们父子判刑。   对于犯罪分子,只是关起来可远远不够,得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才行。   而就在前几天,赵雷赵副局长走在路上,莫名其妙的被人从脑袋后面抽了一闷棍,这会儿还在医院里躺着。   麻溜儿的给自己办理了病退,赵副局长躺在病床上,最感恩的事情居然是阎肇没把他给揭发出来,能让他安全退休,拿到退休金。   为此,他还把自己办公室里的茶叶全留给了阎肇,还跟阎肇深谈了一回,告诉了阎肇很多范祥父子那个黑团伙的内幕。   也不知道是阎佩衡打了招呼,还是上面没人敢再来津东分局了。   总之阎肇现在是副局长了,从现在开始,他要和孙怒涛俩正式审理范祥父子,并把他们所做过的所有事情审个水落石出。   这是一次对于黑组织的严打,必须深挖狠挖,来预备下一次能够轰动全城的公审大会!   所以阎肇刷完牙,出门打了糊辣汤和豆浆回来,又把馍腾在锅里,自己只拿个凉馍就准备要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见圆圆拿起了电话,阎肇又折了回来:“圆圆要打电话?”   圆圆挺遗憾的说:“我还有个爸爸呢,爸爸你去忙吧,我喊我另外一个爸爸去看就好啦。”   阎肇下意识看了一下表:“还是不要了,给我看看节目时间,我尽量赶回来。”   圆圆立刻挂点了电话:“好的爸爸,我会穿着你买的裙子上台哦,还有你买的小皮鞋。”   晨光正好,最近几天阎肇把院墙和所有的墙壁整个粉刷了一遍,雪白的墙,干净的水泥院子,花园里的花也长起来了,圆圆从干净明的玻璃窗里伸着手,远远跟她的公安爸爸说着再见。   陈美兰可全看在眼里,俗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世界上唯一能降得住阎肇的人大概只有圆圆。   “对了,今天晚上能不能出去跟我一起做个客?”陈美兰追着问说。   她买了崔敏的股票,崔敏觉得不好意思,想请陈美兰到家里做客,吃个饭,阎肇要跟她一起去,她和崔敏的关系肯定能更牢固,工程,结款,就能像涂了黄油一样顺滑。   但是别想了,阎肇远远扔了一句:“吃饭我没时间,家里也该贴瓷砖了,我下午去找个战友,得去看看瓷砖。”   狗男人的驴脾气,他要愿意交际一下,说不定陈美兰的事业还能搞得更大。   但嫁了这种男人,他可以把家给你搞成全村三好模范,但别指望他能在事业上帮你锦上添花。   看阎肇出了门,陈美兰突然一念,别他再买一批粉红色的地砖回来吧。   不好的瓷砖还会有甲荃和放射性,因为小狼本身血小板比常人低得多,她怕万一闻点不好的气味,再别诱发孩子的病,并不想这么早在家里铺瓷砖的。   不等陈美兰追出门,阎肇已经走远了。   ……   圆圆的妆是陈美兰亲自画的,小丫头还要去学校排练,一大清早,六点多陈美兰就把她送到学校了。   才回来,就见小旺抱着一个白色的大泡沫箱子,一脸的祈求:“妈妈,今天可是六一节,孩子的节日,你满足我一个愿望,让我出去赚笔钱,好不好。”   小狼一看就是他哥忽悠的,居然也搓着双手说:“小宝宝都爱赚钱钱,妈妈,今天是我们的节日,我们今天要赚钱。”   今天六一,小旺想要赚钱,应该是想带些什么东西到学校去卖,因为今天学校里家长多,孩子多,购物的需求也多。   “怎么,让妈妈帮你搬磁带去卖?”陈美兰从鞋架上找出俩小子的凉鞋来,蹲脚帮他俩穿着。   小旺天天贩磁带,但今天要贩的可不是磁带,而是……雪糕。   据说离此两站公交车的地方有个小商品批发城我,里面的雪糕批发价一毛五,小卖铺卖三毛,但他要背到学校去,一支能卖五毛钱。   毕竟天热,家长孩子在学校里看演出,热得难受的时候外面的雪糕进不来,他一家独大,奇货可居,不就可以狠宰一笔?   “走吧妈妈,咱们去狠宰那些家长一笔,好不好?”小旺像只小哈叭狗一样,居然抱着陈美兰的大腿,就来拍她的屁股了。   “你这是干嘛?”陈美兰问。   小旺一脸理直气壮,继续拍陈美兰的屁股:“拍马屁呀。”   社会在发展,这个年代的有钱人,像阎西山,是靠喝酒用身体换钱。   但在将来,是有知识,有学历,懂得操作资本的人才能赚钱,就比如上辈子的吕大宝,父亲靠房产起家,他靠玩弄资本成为二代富豪。   而小旺,就像上辈子的圆圆,在将来,仍然像阎西山这帮老一辈一样,辛辛苦苦,靠喝酒,靠拍人马屁,靠挥洒汗水赚小钱的。   你看他现在,轻轻摸着陈美兰的屁股,那两只大眼睛眨巴的特别无辜。   可他要不好好学习,他在将来还得走现在阎西山的老路。   重组家庭的继子女到底该怎么教育,陈美兰并不擅长,只能慢慢摸索。   但是赚钱这种事,就像给孩子吃东西一样,曾经她用七八个大鸡腿,加连着订了半个月的可乐,治好了小旺偷吃的病,要不这回就陪孩子赚回钱,让他高兴一下,说不定他那赚小钱的瘾,她也能治好?   想到这儿,陈美兰说:“阎小旺,今天妈陪你去一趟,但是今天赚完钱,到期末考试的时候你都要集中精神,搞好学习,好不好?”   小旺并不说感谢的话,背着他的大泡沫箱子,晨光中走在最前面,出门就吼一句:“大爷听过我的歌……”   小狼立刻接了一句:“小伙亲过我的脸。”   “山丹丹花开花又落……妈妈我爱你!”小旺迎着晨光,头顶着泡沫箱,冲上了公交车。   惹得一车的人都在侧目看从后面赶上车的陈美兰。   孩子能把妈妈我爱你唱的这么顺调儿的,真少见。 第70章 西铁城(“我是你的警卫员。”阎肇)   小商品批发市场跟早市一样,七点钟开门,小商小贩们就来批发东西了。   这个小商品批发市城是私营的,属于解放前西平市的第一大地主家,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被供销社给占了,平反后又归还给地主家。   说来也巧,那个地主的后代也姓阎,跟阎西山是本家,名字叫阎东平,算是阎西山的远房兄弟,不过人家祖上地主做得大,平反后政府赔偿得多,比阎西山过的风光。   刚进批发市场,陈美兰就听有人说:“你们听说没,阎东平说想卖这楼?”   “他抽上了大烟,不卖楼才怪。”另一个说。   “这么一幢楼,谁能买得起,得好几十万吧?”   陈美兰驻步顿步了,别看这楼顶上人民公社供销社几个字还没拆掉,楼外墙也破破烂烂,但这一片在将来可是妥妥的城中心,而且占地面积特别大,以后光是地皮都要值多少钱的。   阎东平在革命年代也属于差点没被打死的人,才富了几年,居然因为抽大烟要卖楼了?   这么一幢楼,现在就能躺着收租,将来还会拆迁,谁要有眼光,有钱买了它,三辈人都不需要再努力了,可惜一幢楼在任何年代都不容易买。   周雪琴重生了吧,风风火火四处赚大钱吧,她也买不起楼。   另一个人低声说:“听说阎东平最近在联络他们村在首都的那个大人物,他家二儿媳妇不是在首都做生意?几十万应该一下能拿得出来,不过就看人家买不买了。”   盐关村有个人上首都做生意被人打死了,就是阎佩衡关照的案子,阎东平正是那人的侄子。   陈美兰心中一念,阎卫的妻子米兰在做生意,据说做得特别红火,该不会阎东平急着要钱,是跟米兰联络,想卖楼吧。   同是一村的人,这楼阎西山都买不起。   阎卫夫妻居然钱多到,敢狮子大开口,问一幢楼的价格的地步了?   本来最近股市惨淡,陈美兰还想提醒阎佩衡一下,让他查一查阎卫夫妻是不是在炒股的,看来她多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米兰炒股再赔,那三十万应该拿得出来。   ……   娘儿仨继续往里走,一个个摊位琳琅满目,批发啥的都有。   “这儿就有冰棍,就在这儿买。”看到一家批发雪糕的,小狼不愿意走了。   他的目的是吃,不是买。   “你懂什么呀,再往后走,有个咱们区着名的女流氓,她的雪糕比别人家的便宜两分钱。”阎小旺兴致勃勃的说。   这就是个标准的守财奴,葛朗台。   为了便宜两分钱,陈美兰刚给他买的凉鞋都要磨穿鞋底儿了。   不过再往前走两步,小旺又嗖的一下折回来了:“妈妈,不好,女流氓家有混混,咱们等会儿再过去。”   这小家伙一天四处乱串,批发市场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来,不但知道这市场里谁家价格更便宜,连混混都认识。   陈美兰听见女流氓几个字的时候,就觉得,怕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踮脚一看,远处一个摊位上,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的是白的确凉的衬衫,头发结成油垢贴在头皮上,正给几个小混混围着,在从兜里往外掏钱。   “齐松露?”陈美兰于是喊了一声。   那个女人正是陈美兰认识的朋友齐松露,前些年听说去南方了,美兰有五六年没见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搞批发。   “想批发东西过会儿再来,齐松露很忙。”几个混混回头,又跟齐松露说:“你个女流氓,保护费,快一点。”   “sir,大家都是熟人,我是阎东平家亲戚,给个面子,就别欺负我姐了,行吗?”陈美兰上前说。   现在的流氓混混就喜欢有人喊自己一声sir,特别受用,陈美兰打的又是阎东平的旗号,按理对方就该给个面子的。   不过这回陈美兰没赌准,几个混混一听乐了,说:“阎东平那王八蛋欠我们好多白粉钱呢,怎么,咱的钱你来还?”   阎东平个坐着收租,吃租的包租公,怎么连小混混的白粉钱都欠?   这可难倒陈美兰了,她没想到阎东平会混的这么背。   她都准备要是这几个小混混再缠着自己,就得让小旺出门,给阎肇打传呼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很高,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直冲冲走了过来,用陕省方言喊了一声:“狗日滴,还不快给饿滚?”   几个混混显然很怕这个戴头盔的,听这人的大炮嗓门一声喊,一声不吭,全跑了。   “以后这个市场也不准再收保护费,给饿滚,滚滴远远滴。”这人一口陕省土话,从陈美兰眼前经过,大模大样的转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居然直呼她的大名:“陈美兰?”   “我是。”陈美兰说。   “攒劲丫头,叫声sir儿饿听听。”这人一口老陕腔,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陈美兰眉头一皱,心说这应该也是个混混,还是混混里的老大,但他怕不有毛病吧,还叫声sir,陕话的sir她是真叫不出来。   不过对方应该是故意恶作剧,笑的就好像嘴巴里装了一个低音炮一样,咧哈哈的走了。   陈美兰这才回头,走到齐松露的摊位前。   “妈妈,这个就是咱们市那个有名的女……”小旺摇了摇陈美兰的臂膀,指着齐松露,女流氓三个字刚要脱口而出,陈美兰轻轻嘘了一声:“小旺,以后可不敢叫这个阿姨女流氓。”   “为啥?”小旺也是悄声。   陈美兰叹了口气:“因为妈妈当初要不是有事错过,也会跟她一样,被公安打成女流氓的。”   小旺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喔了一声。   小孩子不大懂事,远远望着那个三十多岁,一头头发油耷拉在脸上,皱纹像刀刻一样的女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一脸苦相的女人会是个女流氓。   还有,妈妈居然也差点被公安打成女流氓?   这又是为什么呀。   不过陈美兰早晨起心动念,想陪着小旺过个赚钱瘾的时候,可没想到小旺居然会带着自己找到齐松露。   这家伙可真是她的小福星。   前几天她还在想,阎西山要大规模卖煤了,大笔的资金入账,他喜欢嫖风,喝酒,吃穿打扮,这些陈美兰都可以忍。   但她怕他起坏心眼,把西山公司做成空壳,拿圆圆的钱再成立一个新公司,壮大自己,继而踢开她和圆圆,所以,她需要一个会计替自己盯着阎西山。   但在西平市找一个不会被阎西山腐蚀,或者诱惑的会计又何尝容易。   偏偏齐松露就是一个。   她是财务专业毕业,会做账,曾经是供销社的会计。   她还恨阎西山恨的咬牙切齿,此生不会改变。   说起这个,就要说到齐松露独一无二,西平市第一女流氓的称号了。   齐松露的前夫名字叫王定安,是名转业军人,目前在津西区做公安,跟阎肇一样,也是缉察队长。   而齐松露,则是原来供销社的第一把手,女会计。   王定安刚从部队上转业,还没安置工作的时候跟着阎西山混过,那是1983年,第一回全国严打的时候,城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了很多舞厅,阎西山生平爱跳舞,当时约了王定安一起去舞厅跳舞。   齐松露听说后,喊陈美兰,要一起去舞厅揪男人。   当时圆圆还在襁褓里,而且陈美兰特别讨厌进舞厅,所以没有去。   于是齐松露一个人跑舞厅里去找丈夫了。   结果那天正好公安严罗密鼓进行严打,一舞厅的人全部被抓到了公安局。   齐松露个冤大头,是进去找丈夫的,但王定安和阎西山就跟黄油似的闻风而跑,没给抓着,她倒是给逮了个现形。   在舞厅里被抓到的,只要亲属不认领,不缴罚款,就要被定流氓罪。   王定安没钱,让阎西山找钱帮他赎人,阎西山当时也没钱,急的直跳脚,四处借钱借不到,还是找胡小眉借的钱,要去保释齐松露。   但保释流氓必须是亲属,王定安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阎西山又非亲属,拿着钱也捞不到人,齐松露就被宣判,定性为女流氓了。   83年的宣判,游街,公审大会她全参于过,而且是全市巡回式,几十场。   毕竟是曾经供销社的会计,齐松露长得虽说漂亮但不苟言笑,是个冰美人儿,当时渐渐的谣言四起,好多人说她白天是会计,晚上是小姐,还有些人言之凿凿的说跟她嫖过,说别看她平常高高在上鼻孔看人,其实性欲旺的不得了,不给钱都愿意嫖,一到夜里就跑街上拉男人。   甚至有段时间男人们开玩笑,都会说,小心今天晚上齐松露把你抓去强奸。   八十年代初正是文革结束,压抑几十年的性仿如猛虎被放出笼,能被摆出来的时候,人们对于性的无知和探究,以及宣泄,就全压在全市这个唯一的女流氓身上。整个西平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松露。   她工作丢了,婚姻没了,父母兄弟不认。   身败名裂,众判亲离。   不过多年未见,齐松露对陈美兰也没什么好眼色,瞪了她一眼,问:“这不西山公司的老板娘,你来干嘛?”   说起西山公司,那可是小旺最讨厌的地方。   “这是我妈妈,和西山公司没关系。”小旺高声说。   齐松露愣了一下,倒是愿意好声说话了:“这是你生的,长这么大了?”   “我也是。”小狼上前一步,扬起头,唇红齿白的小胖嘟儿。   无痛当妈的陈美兰,虽说真的不想爱这俩孩子,但只要他们站在她面前,她总是于心里忍不住骄傲,俩小崽子长的都很可爱,总体也算乖巧,主要是带起来特别省心。   “你和阎西山……”   “我爸叫阎肇,盐关村一支队的阎肇。”阎小旺连忙说。   齐松露不太清楚盐关村的事儿,不过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陈美兰肯定是离婚,而且再嫁了。   “你这工作干的怎么样?”陈美兰掀开齐松露盖着褥子的大冷柜,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雪糕,先给小狼拿了一支,也给小旺拿了一支,自己随后也剥了一支,然后递了一元钱给齐松露。   齐松露伸手在裤子里挖着,挖了半天掏出一个手帕,数出带着体温的四毛钱出来,递给了美兰。   这只是个小批发摊儿,陈美兰踮脚一看,见里面有张床,倒也不吃惊:“你就住在这儿吧?”   “人总得要活着吧,我怎么就不能住这儿了?”齐松露反问。   不但有床,而且牙刷,牙杯,枕头底下隐隐有个絮了边儿的内衣,显然,这个小小的批发摊儿,就是齐松露的家,她应该很久没洗过澡了,整个摊位弥漫着一股汗臭,尿臊味儿。   陈美兰想让齐松露去给自己当会计的心思愈发坚定了。   齐松露恨阎西山。   她甚至恨不能阎西山原地去世,早早去死。   所以陈美兰特别有信心,毕竟齐松露现在落难,只凭批发雪糕,一个才赚两分钱,她估计温饱都成问题,一份会计工作,她求之不得才对。   可等陈美兰提出来,齐松露愣了会儿,居然来了句:“请我做会计,我倒愿意,谁不想拿份工资安稳过日子,但我怕你用了我,要惹上大麻烦。”   “为啥?”陈美兰反问。   齐松露叹了口气说:“我前几年在广州攒了些钱,回来盘的这个小摊儿,但有一帮混混,不论我走哪儿他们就欺负到哪儿,你要用了我,就怕他们要跟着欺负你?”   小混混?   这事儿可以问阎肇啊。   陈美兰的工地前阵子也给小混混们祸祸的不轻,她找阎肇说了声,现在小混混们不就销声匿迹了?   “混混我帮你收拾,你以后跟着我干!”陈美兰果断说。   ……   陈美兰没做过小生意,脸皮也薄,没经验,东方学校管得严,进校门的时候,小旺是想让陈美兰撒个谎,把雪糕给提进去的,但保安指着泡沫箱子问是什么东西,陈美兰一紧张,脱口而出:“雪糕。”   保安也没经历过这种状况,一个大泡沫箱子里,居然全是雪糕?   “我吃哒。”小狼摸着自己的小肚皮说。   这小子的小肚皮,看起来确实像是能吃一箱雪糕的。   保安一犹豫,居然把他们给放行了。   一进学校,小旺就显示出他超强的人脉关系来了,无论哪个老师经过都会跟他打招呼,所有的学生他都认识,有好些个个头比他高好多的,从他面前经过,喊的居然是小阎王。   “你在学校混得不错呀?”陈美兰惊叹说。   都有外号了,还是小阎王,他们家批发阎王吗?   小旺从泡沫箱里拿了七八根雪糕出来,转身就跑:“妈妈,看好儿吧你。”   这会儿是早晨十点多,六一,天特别热,家长正在进场,汇演马上开始。   美兰身边坐的是圆圆的小同学郑贝贝的妈,她拿着小节目单说:“我家贝贝是第二个表演,诗朗诵,你家招娣呢?”   陈美兰还没张嘴,就听身后有个人笑咧咧的说:“这儿的校长怎么排节目的,怎么就把我家招娣排成倒数第二了?”   是阎西山,墨镜白衬衣,挤过人群大喇喇走了过来,左右一挤坐到了陈美兰身边:”倒数第二,可屈我闺女的才啦。”   陈美兰懒得跟阎西山说话,郑贝贝家妈却要奉承阎西山这个大暴发户两句:“倒数第二,压轴大戏,你家招娣可是压轴出场的。”   “原来我闺女要压轴啊。”阎西山的声音更大了,惹了好些人侧目。   郑贝贝妈凑在阎西山面前,悄悄说了句什么,阎西山嘿嘿一笑,凑近了美兰:“你猜猜,刚才那女的跟我说啥?”   “我不听,滚。”   “她要给我介绍对象,说是个国有单位的女会计,父母双职工,今年二十四,美得像朵花。”阎西山故意把满手的金戒指亮出来,晃着大家的眼睛。   陈美兰忍着胸中怒气问:“金戒指哪买的?”   “最近金子便宜,你要我也给你买一个?”阎西山兴致勃勃的说。   陈美兰翻了个白眼:“表呢?”   阎西山仿佛听不懂人话似的:“西铁城,《追捕》里高仓健戴的就这玩艺儿,你要想要,我给你买一块女式的。”   陈美兰指着他一只崭新的黑色鳄鱼皮包,又说:“这一套下来小三千块吧,挺好看,衬得你特别帅气。”   阎西山还从没被陈美兰夸过帅气,顿时觉得自己血压都飚高了,伸手五根指头出来:“这一套行头五千块。”   “悄悄卖了不少煤吧?”陈美兰这句出来,阎西山的脸色终于变的不那么好看了:“美兰,我要没身行头怎么出门交际?是,现在股份是在招娣手里,但活是我在干,煤是我在卖,大账我都是存在招娣的账户上,我赚的钱我花一点怎么啦?以后我还要结婚,我还要生儿子,你总不能真把我所有的家产全抢走吧。”   这就是阎西山,因为圆圆要压轴表演节目,就激动的什么似的。   但是他生儿子的心不死,他早晚还会再婚,他相亲的对象基本都是女会计,女财务一类的公职人员,那些女人懂账,懂财务,假账能做的天衣无缝。   陈美兰前后搭了将近三十万,修的仿如堡垒一样的七个大矿窑,一旦阎西山结婚,现金流就会被只属于阎西山的女会计握在手里。   陈美兰钻的手掌发疼,她想起自己上辈子为了照顾几个孩子读书,于是把财务放手,让吕靖宇雇会计来做账,结果吕靖宇悄无声息,把原公司做成空壳,用大宝的身份做大股东,成立新公司的事。   陈美兰在家含辛茹苦。   吕靖宇一边悄无声息把资产全转到儿子名下,一边叹息生意不好做,自己天天在亏钱。   男人还不如狗,狗至少认主,而男人认的永远都只有自己的儿子和年青,新鲜的女人。   上辈子陈美兰还看过一个新闻,一个男人杀了二婚妻子,只为想把二婚妻子的房子留给前妻生的儿子,可二婚妻子跟他之间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男人还很爱那个小女儿。   男人会爱女儿爱到骨子里,但他们的财富永远是留给儿子的。   所以齐松露那个会计,陈美兰必须要。   只有齐松露能帮圆圆保住她矿上的现金流不被阎西山送给别的女人。   小旺的雪糕堪称一销而空。   天热,人多,这个孩子吃一根,那个立刻也要要,小旺跟只地鼠似的满场乱窜,圆圆的节目还没开演,他的雪糕居然马上就要卖完了。   不过就在这时老师也注意到他了。   这可不什么好事,一个学生在学校里做生意卖冰棍,扰乱秩序,怕是要全校通报批评的。   不过不慌,小旺回头问阎西山:“伯伯,大暴发户,请我们吃个雪糕吧?”   “这里面是雪糕?”阎西山忙着炫耀自己,都没发现陈美兰面前那泡沫箱里装的是什么。   “一根两块,我还没吃呢,你给二十块钱,这些雪糕我全卖你。”小旺说着,连泡沫箱子一起推了过去。   阎西山在小旺面前当然要充大款,立刻搓了两张十元出来,拍到小旺手里:“拿着玩儿去,今儿我家招娣表演节目,我请大家吃雪糕。”   小旺接过二十元,把雪糕分发给了周围的人,站起来远远朝着场边的老师招了招手,指了指阎西山,自己倒是乖乖的坐下了。   不一会儿圆圆该上台了,几个保安却走了过来,非要把阎西山给请出去。   “老师,我是阎招娣的爸爸,这雪糕可不是我卖的……我是来看我闺女弹琴的。”   “同志,请你出去!”老师哪管阎西山的解释。   陈美兰伸手揪了揪小旺的耳朵,这小家伙人不大,心眼儿贼多,陷害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看她瞪自己,小旺跟赖皮一样笑着,喂雪糕她不吃,他索性坐她大腿上了。   小狼跟他爸一样,夜里和冬天体热,夏天,白天体偏凉,话也少,坐在膝着软软的,很舒服。小旺又臭,跑了一身汗,坐着简直是个大号火炉。   就在陈美兰准备要把小旺推开的时候,突然就见郑贝贝的妈弯腰站了起来,悄悄溜了,旁边还有几个家长,也挪着小板凳儿,尽量往旁边靠着。   “圆圆的节目开始了?”居然是阎肇,人冷声音也冷,默默坐到陈美兰身边了。而且因为他穿的是公安装,很多人自发的就躲了,倒是给陈美兰让出一大块空地来。   阎肇这时间也赶得巧,报幕的小女孩用能激起人鸡皮疙瘩的声音说:“下一个节目,阎胜男为我们带来的《让我们荡起双浆》。”   阎肇看小旺还在数钱,一把夺了他的钱,厉目让他看台上。   圆圆穿着阎肇去年这时候买的小白裙子,扫了全场一眼,鞠躬,开始弹琴了。粉红色的小发卡,衬着她苹果一样的小脸蛋,白色的裙子,褐色的凉鞋,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丫头,她坐到琴边,扬手,琴声响起,也是真奇怪,本来唧唧喳喳的操场上,瞬间就安静了。   也是圆圆一出场,陈美兰才知道什么叫压轴的魅力,因为天气太热,也因为大家的孩子基本都表演完了,大家都该要走了,可圆圆的歌声和钢琴,就能把人留在原地。   天热,场子里特别晒,而且现在是十一点多,太阳当头。   阎肇左右看了看,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伸手罩到了陈美兰的脑袋上。   把她,加俩小的全罩到了衣服下面。   “阎副局长,你这也太招摇了一点把,把衣服拿下去吧,给人看见多不好?你这么一遮,显得我像个土匪家的压寨小老婆,人群中间故意显摆。”副局长是有肩章的,她们娘儿几个现在就够招摇的了,他再在这儿撑个衣服,大家怎么看他们。   “你不是压寨小老婆。你是首长,给你遮日头是应该的。”阎肇一脸正义凛然,不闷不哼的说。   “我是首长,你是啥?”   “我是你的警卫员。”阎肇面不改色,望着台上弹钢琴的圆圆。   说得好听,要是他愿意跟着她出门交际一下,陈美兰心甘情愿给他当警卫员,给他当三孙子。   “阎警卫员同志,把衣服拿下去,太惹眼了。”陈美兰于是说。   阎肇一脸正色,目视前方:“报告首长,不行,你的皮肤已经晒红了,马上就要晒破皮了。”   狗男人,分明他说的话是好话,为什么听起来就这么欠打?   “有件事情能不能求你帮个忙,大忙。”陈美兰于是又问。   她得让阎肇查一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欺负齐松露。但她还没张嘴,阎肇就冷冰冰的说:“工作上的要分情况,私人的完全可以。”   陈美兰想打人了。   好话他就不能软着说吗。   她不是首长吗?   她可以打这个又凶又黑的警卫员吗?   当然,要想说服阎肇帮齐松露也并不容易,毕竟阎肇嫉恶如仇,尤其痛恨那些不法分子。   而齐松露,偏偏还是整个西平市人尽皆知的鸡婆,婊子,站街女,给混混欺负,在大家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71章 哈雷摩托(陈美兰需要男人去给自己偷)   对了,齐松露还曾经干过一件特别着名的,震惊整个公安系统的事情。   她以流氓罪被判了两年,减了一年,坐了一年牢就出来了。   出狱之后也没回娘家找父母,直接找到王定安要求离婚,那时候王定安已经在公安局工作了,有一个有案底的妻子,且不说父母也以死相逼要他赶紧离婚,王定安自己压力也很大,要不离婚,他这辈子肯定就完蛋了。   所以他很爽快的答应离婚,而且事先讲好,自己愿意净身出户。   但齐松露除了供销社分给她的房子,什么都不要,而是提了个小要求,她要踹王定安一脚。   一女同志,踹一脚能怎么样?   齐松露自己在供销社干了好几年,有一千多的存款,但既然结婚了,就属于俩口子的钱,只需要挨一脚就可以全部拿走,这事儿挺划算吧。   不过就王定安来说,更多的是愧疚,愧疚于当时钱存成了定期,取不出来,自己又生了病,只能委托阎西山去赎人。   偏偏阎西山平常关系四通八达,那回却没一招灵的,害齐松露白白坐了一年牢。   所以他打算挨齐松露一脚,并且把钱拿走。   他是农村出身的穷孩子,父母都在老家种田,有个弟弟还眼看娶媳妇儿,比齐松露更缺钱。   不过他还没反应过来,才伸手要接钱,齐松露抬起脚,朝着他的裤裆部位一脚踏了过去。   用后来医生的话说,得亏她穿的是秋鞋,王定安吃点药还能重振男人的雄风,要当时齐松露穿的是皮鞋,这辈子王定安就甭想传宗接代了。   也就是说,王定安伸手拿钱,齐松露一脚踹废了他。   也是因此,公安系统内部的人提起齐松露,不止认为她是个鸡婆,还认为她是个十足的泼妇,是比潘金莲还狠毒的女人。   好在阎肇不怎么关心这些绯闻译事,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儿,听完齐松露的名字,问了句:“她是不是83年那一批的女流氓,听说有过站街史,让她先报案……”   “她是我朋友。”陈美兰立刻一句回怼了回去,伸出双手:“阎队,要不你把我也抓了?她要站过街,我也站过,你信吗?”   阎肇看着陈美兰。   陈美兰不服输,回盯着这个活阎王。   她胆子其实很小的,经常阎肇目光一冷,她就低头躲眼儿了,但这回她扬起头,毫不退缩的盯着他,一直看。   “有关站街女的事情,小心孩子们听见,慢慢讲。”阎肇只好说。   这还差不多,想齐松露年青的时候多漂亮,多高洁一个女同志,只有冰清玉洁四个字可以形容她。可时代,人们的偏见,以及谣言,突如其来的政策把她弄的生不如死。   陈美兰忍着要吐的血,把齐松露的事情跟阎肇讲了一下。   从她相亲认识王定安,再到俩人结婚,然后因为去舞厅找王定安而被打成女流氓,陈美兰仔仔细细讲了起来。   “王定安,跟我讲讲这个人,是不是津西分局的缉察队长?”阎肇听到王定安的名字,顿了一下。   王定安曾经跟阎西山一起当过混混,但因为是军转,后来入职公安局,还是去年的市模范警察。   不过王定安和齐松露早就离婚了。   陈美兰觉得他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帮混混,他们现在是不欺负她了,但并不是销声匿迹了,现在正在欺负齐松露,而他们的手段,陈美兰早领教过,一般人真着不住。   “重要的是混混。”   “跟我讲王定安,他有当领导的叔伯吗,再婚了没有,娶的哪里的女同志?”阎肇反问。   关于王定安再婚的事情,陈美兰还真没打听过。   不过王定安人挺内向,也挺内敛,自打齐松露的事情之后,就连阎西山也不来往了,虽然陈美兰也听说他已经再婚了,但关于二婚的妻子到底是哪里人,干什么的,这个陈美兰真不知道。   只知道从那以后,王定安就跟坐火箭似的,从派出所一个小片儿警,一路升到分局,当了缉察队长。   事实上,在阎肇看来,整个西平市有一个很大的小混混组织,上面肯定有一个老大,给他们发派任务,让他们欺负谁他们就会去欺负谁。   曾经,范振华就是那个大混混的保护伞。   前阵子有一帮一直在骚扰美兰的工地,阎肇派熊向党去侦察了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混混组织的老大,但那帮人也狡猾得很,听到风声,一看陈美兰有后台,有人管,就不欺负她了。   范祥父子不会交待这个人,因为这个人牵涉着他们父子是不是涉黑,涉黑是要公审,枪毙的,但要不涉黑,范祥二十年,范振华顶多关两年。   所以为了保命,范祥父子也绝不会咬出那个人来。   而那个人,即使脱离了范振华,照样可以在西平市横行霸道,经济发展滋生混混,而混混,能把那个黑老大养成一只饕餮。   阎肇一直在找那个人,那个一声令下,就能号令全城的混混,让他们去欺负谁,他们就去欺负谁的人。   那个人可以很不起眼,但他的能量能比市局的公安局长还大,因为混混游窜于整个城市,用一切下三滥的手段欺负人,只要那个人够有智慧,他就是城里无冕的公安局长。   阎肇咀嚼着王定安几个字,突然想起来,曾经自己打听来的,周雪琴的朋友中,也有一个叫‘王定安’的,此王定安是不是彼王定安?   ……   听美兰讲完,阎肇把罩在她头上的衣服收了:“可以,这个事我来查。”   陈美兰刚喊了半天让他收衣服他不收,怎么这会儿突然收了?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操场的篮板堵住了日头,她恰好在荫凉里头的原因。   圆圆的钢琴结束了,还有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就结束了。   不过圆圆已经从后台出来了,远远先看到阎西山给几个保安架着不说,唾沫横飞的,正在跟保安吵架。   小丫头倒也没觉得丢脸,也没躲,虽说很多同学都在好奇的看着她,而且现在的圆圆在大家的认识中,可是阎肇的女儿,爸爸是公安。   要给同学们知道她是暴发户的女儿,她自己其实是觉得丢脸的。   但她还是走过去了。   “阎小旺个王八蛋,卑鄙无耻,栽赃嫁祸……”阎西山气急败坏的才张嘴。   圆圆给两个保安敬了个礼,鞠躬:“保安叔叔,我代表我爸爸向你们说对不起,你们放了他,好吗?”   “以后可别在校园里卖冰棍,穿的这么得体洋气,卖几个冰棍赚钱,太丢脸了你。”保安说着把阎西山给放了。   阎西山气的远远指着小旺,一副休想老子饶过你的样子。   散场了,有个认识的暴发户过来,问阎西山要不要去新开的小香江坐坐,听说里面的小姐都很年青,全是原来没见过的新面孔。   他声音不低,正好就给圆圆听见了,圆圆撇着嘴巴,难堪的涌着泪花,眼泪兮兮的看着爸爸。   阎西山的心突然就颤了一下,立刻骂了一句:“滚,老子什么时候去过夜总会,包老板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阎西山才三十出头,肯定要再婚,要生儿子,可他最近相了好多女同志,不知道为啥,看起来都不错的女同志,聊几句他就烦了,因为那些女的一见面就是问钱,问他的煤窑一年有多少收入,问他,一旦自己结了婚,就辞了正式工作帮他来管账行不行。   对方越这样,他就越要想起圆圆和美兰。   他妈的,阎肇怎么就不死啊!   小旺在如流的人群中,一边是圆圆,一边是小狼,大吼一声:“走,哥几个买电子表去。”   圆圆班上的郑贝贝有个电子表,从首都来的小阎哈也有。   小旺赚钱,就是为了给他们兄妹买电子表的。   学校门口有个商店里专门在卖电子表,不止孩子喜欢,现在就算大人,戴一块也时髦的不得了。   以阎肇的意思,当然不想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戴电子表那种奢侈东西。   不过他刚想张嘴,陈美兰伸出手指头了,她说:“让孩子买吧,小旺跟我保证过,赚完这一回,认真学习到期末,让他过个瘾吧,好不好?”   小旺赚了八十块,能买三块电子表,他给圆圆挑了一块粉色的,上面还印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猫,圆圆当然特别喜欢。小狼看了半天,给自己选了一块最大的,他喜欢所有巨大无比的东西。   小旺的电子表当然是早就盯好的,黑色,塑料框不大,玻璃罩,很简单,戴上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一块电子表,但是低调深沉有内涵。   三个孩子穿的正好是短袖,因为手腕上有表,还要把两只手全举起来,走的小心翼翼,一路碰到坑还要跳一下,活像港片里那些懵头懵脑的小僵尸。   阎肇突然唤了一声:“阎望奇。”   “爸爸,到!”   “你手头现在还有钱吗,能不能借爸一点?”阎肇其实是想搞清楚,儿子到底有多少钱。   都买得起电子表了,想必兜里几十块是有的。   小旺多滑头,当然说:“没有啦爸爸,一分都没啦。”但实际上他的毛线钱夹里装着整整四百块,跟他爸一个月的工资是一样多的。   小旺跟谁都不说。   阎肇回家之后,给马勃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津南区公安的档案给自己送过来,他想调查一下王定安。   说来也巧,马勃跟王定安曾经在一个连队服过役,是朋友,而且,他也特别操心津东区混混盘踞的案子,今天来找马勃,俩人正在聊案子。   就在附近一家羊肉泡馍店里就着蒜瓣儿喋泡馍。   马勃听说阎肇要打听王定安,干脆就带王定安来一趟盐关村吧,让阎肇直接跟王定安认识一下了。   用他的话说,王定安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思路,以及,王定安有些证据,能助他们找到那个黑老大。   总之,在马勃看来,王定安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陈美兰下午要去刘书记家做客,正在打扮自己,阎肇的目光像空调一样,看的她混身发凉,她于是就说:“要不咱们一起去?”   “不要,我有工作。”阎肇冷冷说。   陈美兰今天穿的可是新裙子,九十年代最流行的梦特娇,把头发挽起来,就听窗外圆圆说:“妈妈,头发放下来披着,还要画口红才好看。”   圆圆给陈美兰买过特别便宜的劣质口红,陈美兰当然不用那个,她给自己买了一管羽西的暗玫瑰色口红,其实就是将来的豆沙色,也是现在市面上有的,最适合她肤色的口红。   涂上口红,圆圆已经把陈美兰新买的高跟鞋捧过来了:“妈妈,还有这个呢。”   小女孩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打扮妈妈了。   “这一套得多少钱?”阎肇伸手揉了一下陈美兰的裙子。   陈美兰说:“35块。”   梦特娇的裙子,现在得350,不过要叫阎肇知道她这一身上下得一千块,估计他面子上下不来。可正如阎西山所说,这个年代,人不看人,看的是衣裳,没套好衣裳穿着,出门交际,就没人当她是大老板。   传呼机响了。   陈美兰一看是崔娟留的电话,立刻回了过去。   “陈老板,我姐今天突然有点事,咱们改天再约。”崔娟在电话里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突然有点事。”   “没关系的,改天我再上门做客。”陈美兰也笑着说。   毕竟对方是金主,关系可以慢慢搞,不急在一时。   而且主要是城里还没有适合女同志们单独消费的地方,要不然,陈美兰就约崔敏姐妹出去吃饭了。   挂电话的时候陈美兰敢保证自己不是眼花了,也不是眼瞎了,她分明看到阎肇笑了一下,货真价实的笑了一下。   他的牙齿可真白,白到能给黑人牙膏做广告,而且他近一年一直坐机关,皮肤也比原来白了不少,看起来格外显年青,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一样。   所以这男人其实一直都不想她出门交际吧,只是他不会说出来罢了。   她不出门做客,他要笑成一管黑人牙膏?   果然男人都一样,要看外面的女人,当然是妖艳贱货好,自己的老婆穿的稍微鲜亮一点就要皱眉头。   陈美兰赌气要换掉身上的裙子,圆圆生气了:“妈妈你这是干嘛呀,不做客难道就不能穿新裙子吗?不准换。”   这就是老式思想在作祟了,总觉得在家就该随随便便,出门才舍得打扮一下,到将来,很多好衣服没穿过几回,身材一佝楼,再怎么好看的衣服穿着都没形象,没气质了。   索性,陈美兰就不换了。   “走吧圆圆,咱们去黄老师家逛逛。”牵起闺女的手,陈美兰说。   既然穿了新裙子,就出去逛一逛吧。   才出门到巷口,就见一辆哈雷摩托车进了巷子,车上坐着俩公安。   这是马勃和王定安,俩人来见阎肇了。   陈美兰认识王定安,王定安当然也认识陈美兰,不过陈美兰并没跟他们打招呼,就去黄老师家了。   黄老师上一个儿子叫小翔,估计是名字起坏了,孩子飞走了,小的一个干脆就叫满仓,用黄老师的话说,不求他太聪明,有粮满仓,饿不死就行了。   他现在是陈美兰的工程经理,做造价预算,做工程规划,跟设计方协调工作,虽说也特别忙,但大概是因为喜得二胎的原因,突然之间就变年青了。   原来一头花白的头发现在奇迹般的也在慢慢转黑。   黄三嫂正在炕上哄小满仓睡觉,圆圆和小狼也就悄悄的玩儿,不敢吭声。   悄聊了会儿工作,黄老师突然轻轻拍了美兰一下:“快看。”   陈美兰回头一看,就见圆圆抱着跟大灰狼一样的小狼,抱的姿势,拍的姿势,哄的姿势都跟三嫂一模一样,小狼在圆圆怀里充当小婴儿。   圆圆穿的是绿色的棉线线衣,小狼穿的则是一件西瓜红的小背心儿,乍一看,红配绿,再加上这俩孩子天生的白皮肤,鲜艳乍人的可爱。   小狼已经睡着了,圆圆早晨还是舞台上端庄,漂亮,大方的小白天鹅,这会儿也张着小嘴巴,流着口水,活脱脱农村人家抱弟弟的小土妞儿。   “让孩子在这儿睡着,你先回家休息,东方集团的预算我应该马上就能做出来。”黄老师合上工作笔记,低声说:“现在咱们雇的人多了,账你要做不过来,分给我,我帮你做。”   陈美兰应了声好,把也在打瞌睡的圆圆轻轻摊平,又把小狼放到她身边,天热,取了黄三嫂两条枕巾,给俩孩子的肚子上一人搭了一条,蹑手蹑脚,就从黄三嫂家出来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六月的下午,田地少郊区人要一直睡到五点才会起来,所以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村口的菜市场都没人吭气儿,只有村口小卖铺里一直在唱着《黄土高坡》,一个劲儿重复着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滴歌,我滴歌。   小旺蹲在那台明光噌亮的大哈雷摩托车前,两手支着下巴,晒着太阳,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哈欠。   陈美兰于是进了家门。   老陕人接待客人,天热的时候都是在院子里,西荫下,小小的炭炉子炖着罐罐茶,红枣枸杞加冰糖,再有几粒桂圆,慢慢熬茶慢慢喝。   王定安站起来就来握手了:“美兰,好久不见……”   “你怎么看着腰有点儿佝偻?”陈美兰看他一手扶着腰,问说。   王定安苦笑着摇头,马勃接过话茬说:“嫂子大概不知道,他被他那流氓前妻踹了一大脚,从那以后就动不动发作腰疼……”据说男性功能都时好时坏,不过这个就不好在官面上说出来了。   “好了好了马勃,这些事不提,不提它。”王定安连忙制止说。   毕竟前妻齐松露是西平市有名的女流氓,王定安往那儿一站,啥也不用说,就是个能搏得大家同情的可怜男人。   马勃于是拍着王定安的肩膀,再看眼阎肇:“咱都是战友,别的不说,哥们特别同情你。”也同情阎肇。   陈美兰也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他们身边了。   王定安正在跟阎肇聊混混。   混混可是西平市一大毒瘤,虽说不干大坏事,但骚扰商户,收保护费,给商户们的门上泼大粪,砸门划窗,甚至要挟小学生收保护费,一回又不多,八毛五毛,多一点两三块,又没法给他们判刑,但搞的社会乌烟瘴气。   想办法收拾他们,不就是公安的责任和义务所在?   而王定安来见阎肇,则给了阎肇一个新思路,他说自己有把握,有证据,能证明混混们的头子,黑老大,是阎、西、山!   陈美兰刚给自己斟了一盅茶,正准备往里面掰冰糖,差点没噗嗤一声,王定安自己曾经也当过混混,还是阎西山曾经最忠实的好哥们,小弟,这反水反的也太快了点吧。   他此刻正在说服阎肇,让阎肇相信这一点,甚至还想让美兰也认同。   “混混们的头子绝对是西山。”王定安点了一支烟,一脸认真的看着陈美兰:“不信阎副可以问美兰,阎西山的煤矿怎么来的,范祥帮他弄的吧,被判了刑的胡小华是谁,他情妇的弟弟,胡小华虽说还没出狱,但阎西山的打手又不止胡小华一个……他最近又开始卖煤了,手头宽裕得很,一晚上夜总会总得消费个千儿八百的,他不养小弟,谁养?”   马勃给阎肇斟着茶说:“阎队,我也觉得混混头子就是阎西山,咱们再抓他一回吧。”   “你们是这么认为的?”阎肇接了茶,吹掉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   “阎副,咱们先抓人,再把胡小华提出来审,胡小华肯定会给咱们做证。”王定安看了看美兰,叹了口气:“就为了美兰当年跟着阎西山受的委屈,咱们这回也必须把阎西山送进牢里。”   “所以你们觉得,范振华没问题,错都在范祥身上,是范祥养的阎西山,阎西山养的混混在扰乱治安,寻衅滋事?”阎肇又问王定安和马勃。   马勃皱了一下眉头:“不好说,毕竟父子,我觉得范振华必定不清白。”   王定安也说:“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但我坚信阎西山不清白。送他入狱是大势所趋,咱们必须把他送进去。”   阎肇默了会儿,突然问王定安:“再婚了吗?”   王定安看了眼马勃,马勃笑了一下,跟阎肇解释:“咱们王定安同志跟阎队一样,都属于头婚不幸,二婚特别好的,他现在的爱人三年前才结婚的,是咱们市局原来的米老局长家的闺女……”   “已经退了,我岳父比不上阎老,早就退下来了,现在是退休老头一个。”王定安连忙摆手说。   一个市当兵的人就那么多,说起来都是战友。   王定安后来找的岳父,原来在市公安局当过领导,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   因为头婚闹的比较丑,王定安为人特别低调,公开场合几乎不提这个。   但阎肇不说什么,陈美兰心里却得叫一声,怪不得,怪不得王定安升职跟那坐了火箭似的,原来他现在的老丈人,曾经在市公安局当过领导啊,烂船还有三斤铁,即使退休了,一个曾经的公安局长,扶持女婿的能量还是有的。   “那咱们随时联络。”阎肇站了起来,握手要送客了。   王定安反握上阎肇的手:“说定了,只要是关于混混的案子,我随叫随到。”   阎肇要送客出门,陈美兰隐隐闻到院外有股臭味,于是提前一步出了门,一出门,就见小旺手里拿个打火机,从摩托车旁站了起来。   正好王定安和马勃俩出来了。   陈美兰就问王定安:“这摩托车是谁的?王定安,是不是你的?”   “是,怎么啦?”王定安问。   “刚才我好像看见有几个小混混围着你的摩托车转过,你先去修一下再骑吧。”美兰说。   王定安显然特别有经验,闻着四周有股臭味,摇头叹气:“现在这个混混啊,真是让人头疼,见不得好儿,路过一辆摩托车,他们就要扎爆胎”   他和马勃俩推着摩托车,跟阎肇夫妻告了别,就从盐关村出来了。   俩人走在路上,马勃对王定安说:“你这人也是真傻,你岳父跟阎参谋长曾经是老战友吧,要阎副不问,你也不说主动提一下,跟阎队拉近一下关系,非得要他自己问?”   “人阎参谋长是副部级的领导,我老丈人是个退休了的老头儿,阎参谋长来趟西平市,给省领导们打声招呼,阎肇立刻就升职成副局长了,咱们这些没后台的人就慢慢熬资历吧,没办法,谁叫咱没后台呢。”王定安笑着说:“咱们这种人,就活该在基层一辈子干到老。”   马勃觉得王定安这话有点不对,但他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虽说阎参谋长肯定会打招呼,但阎肇也确实有自己的能力,能胜任副局长的位置。不过算了,马勃还得回去加班查案子呢,到公交车站,就跟王定安挥手告别了。   再说盐关村。   见阎肇拖着蛇皮管在洗院子,陈美兰走了过去,跟着他的脚步拿竹扫把跟着扫水:“咱这城里的黑老大真是阎西山?”   “你觉得呢,西山像不像黑老大?”阎肇反问。   阎西山是混混起家,曾经用的胡小华干的很多事就是混混行径,但他从小穷惯了,苦惯了,一直勒令胡小华,不准欺负穷人,不准收保护费。   虽说阎肇不会表露的特别明显,但陈美兰又不傻,他一直在吃阎西山的醋。   吃醋使人盲目。   就怕阎西山本不是黑老大,大家说他是,阎肇为了查这个,浪费没必要的精力。   阎肇不讲这个话题了,倒是问陈美兰:“西山原来经常去夜总会?”   “阎西山现在也天天去夜总会啊,岂止原来。”陈美兰说。   阎肇扫着院子,又说:“我刚才听王定安说,你怀圆圆的时候阎西山没钱,给你吃的鸡都是他跟王定安跑到各个村子里偷来的。王定安还说,有一回你转娘家没有新衣服穿,阎西山边夜跑城里偷了件呢子大衣,谎称是买来的,让你穿着去转娘家。”   这就是阎西山,夜总会照跑不误,舞能跳就跳。   但即使跟胡小眉苟合的时候,对陈美兰母女嘴里嫌弃着,该给的东西一样不会落,要是她愿意像别的女人生七八个闺女,拼了命的生儿子。   阎西山会把心掏出来给她。   可他哪怕有儿子了,哪怕把心给你,该嫖,该睡别的女人照样要去睡。   阎肇扫干净了地,要出门了,回头说:“西山肯定不是黑老大,但黑老大是谁我们这回一定要追查清楚,要公审,要狠判,你就别操心了,既然穿了新裙子,出去好好逛逛吧,我虽然买不起太好的衣服,但也不会偷衣服给你穿的。”   这男人怎么又吃阎西山的醋啦。   陈美兰需要男人去给自己偷衣服来穿吗?   再说了,王定安跟掏牛黄狗宝似的掏阎西山的老底,不就是为了让他吃醋,他不挺聪明一人,怎么一激就上钩?   等阎肇出了门,还有件事呢,陈美兰回头指上了小旺的鼻子,小家伙以为陈美兰是嫌他脏,转身就准备到自来水龙头下冲个凉。   刚要跑,又给美兰拽回来了。   “阎小旺,你刚才是不是干坏事了?”   “没有啊妈妈,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小旺一脸茫然。   陈美兰抓过他背在后面的手,两只小手黑黑的,上面还沾着些胶皮,抬头,她再厉目盯着小旺。   小旺还是一脸无辜:“妈妈,你到底怎么啦?”   “你刚才剪了王定安的摩托车上的刹车线,对不对?”陈美兰指上了这孩子的鼻子。   小旺倒也不否认:“是啊,但是妈妈,人们要不喜欢谁,就可以剪谁的刹车线,公安也可以这么干的,我原来的妈妈说过,这样没啥错,出了事是他们自己倒霉。”   陈美兰刷的扬起了手,这是当了后妈一年后,她头一回真正动怒,想打孩子。   前阵子,有一帮混混把陈美兰工地上所有的绳子剪成结结,把她的三蹦子车胎戳爆,往她的三蹦子座椅上倒扎大头针。   关于混混们使坏的手段陈美兰见识的太多了。   刚才,她一直看小旺一个人蹲在外头,那会儿,小旺其实就是在剪王定安那辆摩托车的刹车线。   摩托车和三轮车都有刹车线,而且现在的刹车线还没别的保护,胶皮管子就裸露在外头。   但一般人不会剪别人的刹车线,因为剪了刹车,很有可能摩托车刹不住,会出交通事故,万一事故致人死呢?   就混混一般都不敢这么干。   刚才在看到小旺剪刹车线的那一刻,陈美兰就想揍这孩子,把事情喊出来的。   但话到嘴边,她止住了,她甚至没有选择告诉阎肇。   因为她发现,小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剪了刹车线会要了两个人的命。   你看他现在,牙咬着唇,一脸天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凡事总有因果。   王定安一直在津西区当公安,哪怕是个优秀警察,但他的底细陈美兰知道,当公安前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混混,也曾是城里让人头疼不已的死狗流氓,小旺小时候就生活在津西区。   是不是他原来欺负过小旺,而那事还跟周雪琴有关,所以小旺才选择不告诉阎肇,并且要剪王定安的刹车线,欺负他一下的?   陈美兰手都扬起来了,脸都气白了,一看就是气的要打人。   这要是吕大宝和吕二妞,肯定已经哭着大声喊爸爸,叫爸爸救命了,要是圆圆,就会不顾一切扑过来,让她打,让她消气。   但小旺依旧那么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他不躲,也不跑,大概也是意识到她生气了,两眼满是恐惧。   “过来。”陈美兰命令说。   她今天非打这孩子一顿不可。   “不要。”小旺低声说。   “赶紧过来。”陈美兰伸手去拽孩子。   “不要,妈妈干净,小旺的手脏,妈妈难得又穿裙子,我不要蹭脏妈妈。”小旺撇着嘴巴,依然乍着两只手,居然来了一句。   陈美兰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小家伙乍着两只手,努力保持,不想让他的手印沾在她的裙子上。   陈美兰屈膝下来,问这孩子:“知道什么叫妈妈吗?”   小旺点头又摇头,妈妈这个词的定义很广泛,但又很狭隘,一时间,他还真不好给它做定义。   “妈妈就是孩子不论告诉她什么秘密,都没关系的人。”陈美兰蹲了下来:“现在跟妈妈说,王定安那个公安有没有欺负过你,妈妈一定会保守秘密,好不好?”   肯定有那么一件事情,是小旺为了周雪琴而不愿意说的。   而那件事跟王定安有关。 第72章 扯内裤(我是后妈,别指望我对你儿)   “阎队,你晚上想吃啥?”陈美兰转而问阎肇。   阎肇脱口而出:“扯面。”对于老陕男人来说,一天三顿油泼面,吃一辈子他们都不会腻。   陈美兰要问小旺话,就得把阎肇支出去:“你去趟幼儿园,那边的巷子里头有家面皮做得挺好,我们想吃那个。”   大夏天,老陕人窝在这个大火炉里,晚上就靠冰冰凉凉的面皮,络,蜂蜜凉粽续命。   阎肇转身就要走,陈美兰又说:“对了,再去一趟小学后面那个巷子,那个巷子里的米皮和擀面皮好吃。”   阎肇即使性格再好也有点忍不住了:“就不能一家子全买了?”   “小学后面那家是黑米皮,比白米皮更好吃,快去,来了我给你们三和。”陈美兰说。   擀面皮最硬,面皮软一点,黑米皮则软糯Q弹,把这仨样搀在一起,陈美兰自己调料,醋多辣子油多,黄瓜丝儿和豆芽可劲儿放,在这种大热天吃着才爽口。   她还得抽空烙几个锅盔,最近临街的店面都在涨房租,村口最好吃的锅盔店因为交不起房租搬走了,但锅盔和面皮是绝配,想吃这一口,她只好自己动手。   面是早就发好的,阎肇把碱放了,也揉匀了,陈美兰只需要把它烙出来。   她故意让小旺守着锅,自己则在呛辣子油。   家里的油是周巧芳从老家带来的菜籽,阎肇背到老磨坊里炒熟之后榨的,现在的人心也慢慢变的复杂了,买的油里头总是搀七搀八,只有自己盯着榨的油才香,味儿才正。   热油泼到红辣子里头,香气窜鼻,平底锅上小锅盔两面金黄,转眼就熟。   “啊,真香。”小旺忍不住了,一个热锅盔,跳过来要夹辣子了。   但陈美兰一把抓住了辣椒油罐儿,伸手指上了小旺的鼻子:“剪刹车线是会让王定安没命的,你马勃叔叔也坐那辆摩托车,你就没想过,万一刹车刹不住,你马勃叔叔也没命了,怎么办?”   “对不起,妈妈。”小旺一点点的,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了。   孩子这东西,说他是小天使,他真是,垂着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两只眼睛都在祈求你的原谅。可他也差点就当了魔鬼,两个大男人,两条命,万一摩托车刹不住,碰上一辆渣土车,立刻就去见阎王了。   “把你原来认识王定安的事情跟我讲一下,我保证只听,跟谁都不说,好不好?”陈美兰举起一只手说。   小旺想了想,先说:“王定安就剪过别人的刹车线。”   陈美兰特别理解,跟小旺交心交肺:“我知道,我还要告诉你个小秘密,他跟圆圆爸爸原来是好朋友,现在居然还想害圆圆爸爸,所以我比你还清楚他是个坏公安。”   小旺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美兰给自己夹着辣子油,赶忙说:“多涂点儿。”   “多了胃难受,得少吃一点。”陈美兰说。   小旺是从小习惯吃辣子的,给自己多加了两勺油辣子,把锅盔两面罩起来,红油整个儿渗进了锅盔里头。   “我原来的妈妈跟王定安耍过朋友,但不是那种朋友。”小旺先说了句。   这意思是正常朋友,不是夜里会一起出去开招待所的那种朋友吧。   难怪王定安敢光明正大来盐关村找阎肇,他只和周雪琴一起耍过,但没给阎肇戴过绿帽子。   小旺又说:“我剪刹车线就是跟他们那些人学的。”   “这是为啥?”陈美兰又问。   事情说来还有点曲折,王定安和周雪琴算是酒场朋友,见过面,一起跳过舞,不过来往的并不密切,而且王定安后来入职公安局之后,就跟曾经的流氓朋友全部断交了。   他跟齐松露离婚后,在单位领导的介绍下相亲了一个女同志。   特别低调的结了婚,那女啥单位,父母是谁,很少有人知道。   但偶然有一天,周雪琴在个菜市场门口撞上王定安,见他陪着一个女同志在买菜,而那个女同志,是阎卫的爱人,米兰的堂姐。   米兰的二叔就是市公安局退休了的老领导,米局长。   王定安娶了米局长的女儿,米兰的堂妹,转来转去都是亲戚啊。   那王定安有没有跟米兰和阎卫说过她什么坏话?   曾经一起玩儿的,王定安洗脚上岸就装不认识不说,既然是亲戚,为啥不吭一声,还要瞒着人,这是不是有鬼。   周雪琴本身就脾气不好,性格暴躁,当时堵着王定安就吵了一架。   骂王定安是卑鄙小人不要脸。   结果过了不几天,周雪琴要出门,正好小旺舅舅当时有辆摩托车,就带着小旺和周雪琴一起出门,结果走到半路发现车刹不住,刹车线给人剪了。   虽说周雪琴平常嫌弃小旺,但是摩托车摔倒的危急时刻,母性使然,她还是伸了一条腿挡了小旺一下,小旺才不至被摩托车砸到。   “肯定是王定安干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狗日的王定安,狗日的公安,这个世道乱透了。”事后,周雪琴忿忿的骂说。   但还能怎么办,她要再吵吵得多一点,王定安一生气,通过妻子把她所有的丑事全捅到首都,她从阎佩衡那儿不就借不到钱了吗?   黑吃黑,周雪琴就这么被坑了。   王定安原来还是片儿警,经常在街上巡逻的。   小旺听了周雪琴说的之后,就注意去看,虽说他没亲眼见过王定安剪别人的刹车线,但还真在跑着贩磁带的时候,见有些混混剪别人摩托车的刹车线。   那些人跟王定安见了面也总要让烟打招呼。   这是个最乱的年代,小旺又生活在乱到极致的城中村,而且从小在外跑,三教九流,大千世界,什么都见过。   而且王定安一来,阎肇挺客气的吧,大人又没教过他如何明辩世界观。   在他的意识里,即使是公安,只要不喜欢谁就可以剪谁的刹车线,他不喜欢王定安他就剪了,他觉得没错。   陈美兰还在看他。   小旺啊的一声,突然说:“妈妈,辣死啦。”   “快张开嘴巴,我给你吹吹。”陈美兰说着,背手拿马勺舀了一瓢水出来,递给了小旺:“赶紧喝口凉水,涮一下嘴巴,谁叫你夹那么多辣子的。”   小旺张大嘴巴咬了一口馍,倒退着要出厨房:“你可不能告诉我爸爸喔。”他根本就是假装的,想逗陈美兰而已。   不过孩子刚退两步,就退到阎肇身上了。   “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阎肇反问。   小旺咬起了唇,看着陈美兰。   “没事,小旺去黄老师家喊俩小的,让他们别睡了,回家吃饭。”陈美兰说着接过了阎肇提回来的酿皮。   现在还没有塑料袋,买水果用网兜,买鱼直接草绳串着,肉是用油纸,大家出门买菜,不论买啥都是带个竹篮子,阎肇就是提着竹篮子去打的面皮。   篮子里还有两只大海碗,黑的白的,全是颤危危,凉晶晶的面皮。   陈美兰不喜欢将来的外卖,装在各种塑料盘子,盒子里头,闻着让人不舒服,吃着味儿也不好,就将来的面皮,里面添加剂太多,也没现在的好吃。   面皮,米皮,黑米皮,这些小吃,总是要装在粗瓷大碗里,才能叫人有食欲。   黄瓜是洗好的,阎肇先洗手再拎起菜刀,甩个刀花,只看刀在他手里渐渐移动,等他大掌一拨拉,两根黄瓜已经成了丝儿,根根分明。   粘了豆芽淋上醋,再把辣子油淋在上面,一口软道筋滑的面皮,配一口刚刚出锅,酥到掉渣的油锅盔,就围坐在院子里吃,大热的夏天,晚风吹过,这种舒畅,即使将来住了别墅,陈美兰也没感受到过。   根据小旺刚才讲的,陈美兰隐约觉得,王定安即使不是混混的头子,肯定跟混混有关系。剪人刹车线,那属于杀人放火啊。   当然,她虽然承诺自己不说,但等吃完饭,洗完澡上了床,就把小旺跟自己所讲的事情和盘托出,讲给阎肇听了。   阎肇一开始听的时候还挺从容的,而且边听边闷哼着,在替陈美兰检查乳腺,但在听到小旺居然剪了王定安的摩托车线,突然一把,捏的陈美兰一个鲤鱼打挺:“疼。”   “白天你说王定安的摩托车被人做了手脚,就是小旺做的?”阎肇反问。   孩子意识不到那种危险,但就算混混,除非有生死之仇,不会轻易剪别人刹车线。   别看华国国家大,人多,但解放后命案发生率一直在下降,就是因为不出人命,很多事情公安不怎么管,但人命案子不论期限,是必须追责的。   剪刹车致死,这是要判刑的刑事案件。   小旺是他儿子,今年满打满才8岁,阎肇是个自认堂堂正正,连他爹都敢蔑视的人民警察,他教育的儿子,居然8岁就敢剪人刹车线?   要让他长大,岂不是能杀人放火?   “你要去干嘛?”陈美兰一把拽住阎肇,他的皮肤太光滑,没拽住,拽到了他的内裤。   阎肇的内裤还是去年陈美兰给买的,他每天都洗,手劲儿又大,内裤磨的厉害,只听嚓的一声,居然给撕裂了,但她没松手,内裤慢慢的给她扯成了两片儿了,要不是裆的部位还扯着,这内裤要直接飞掉了。   陈美兰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害怕,但就是不让阎肇走。   阎肇还没吭气,陈美兰立刻说:“想教育孩子可以,但这事儿必须咱们私底下解决,你不能到小旺跟前把我给卖了。”   她跟小旺保证过,自己不会把俩人聊的天告诉阎肇的,他现在去找孩子不就等于把她给卖了?   现在是六月,据说周雪琴在南方又找到了新的商机,往北方贩卖BB机。一台BB机从南贩到北,能净赚五百块,在这年头属于暴利中的暴利,当然,他们会生活在火车上,吃泡面火腿肠,挤硬座,很可能几天都洗不了一个澡,还随时要防着被人捅刀。   但俩人贩了两个月之后已经赚了一笔钱了,然后把在西平市买的房子卖了,把吕大宝也接走了,说是要像二妞一样,送到首都的寄宿学校去读书。   陈美兰这个继母自认做不到周雪琴那么好,但她带了足足半年小旺才愿意喊她一声妈妈,跟她坦承他旧妈妈的事情,孩子交给她的不仅仅是信任,还有自己的尊严。   她要辜负了小旺,辜负的不止是信任,小旺在他爸面前的尊严也会丢光光的。   阎肇的内裤给陈美兰扯掉了,顿了半天才说:“放开,我要去厕所。”   上厕所他搞这么大的阵仗?   这是陈美兰第一次开灯看男人的身体,她刷的一把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阎肇忍不住笑了一下,出门去了趟厕所,回来又躺下了。   静默了良久,眼睛亮晶晶的,他居然似笑非笑的来了句:“你是真心喜欢小旺和小狼吧,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我是你丈夫,我在家里足够勤快的原因?”   这男人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他在这是勤快,但他不在家的时候,活儿难道不全是她干的   而且陈美兰真喜欢小旺和小狼吗,并不是,圆圆身上就算臭,她闻着也是香香的,小旺和小狼臭她心里就会嫌弃。   陈美兰撇了一下嘴巴,实话实说:“我是后妈,别指望我对你儿子能有多好,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圆圆更重要。坦白说,要不是因为阎星,你会娶我吗,会真心实意疼圆圆吗?”   阎肇突然一个打挺,一脸讶异的看着陈美兰,就好像头一天认识她一样。   陈美兰怕这男人,不说了,蒙上被子睡觉。   刷的一下,阎肇把被子揭了。   陈美兰也不服输,冷哼一声,又罩上了被子。   过了半天,她闷的不行,刚刚从被子里探出头,就见阎肇居然一脸不高兴的,还在盯着她看。   下回她一定要试试,捶这个狗男人一顿。   啪的一声,陈美兰把灯给关了,她不想看这狗男人虽然英俊,但欠揍的脸。   但真心说,有圆圆相衬,就愈发显得小旺兄弟可怜,比上辈子的圆圆还可怜。   阎肇是因为喜欢圆圆才娶得她,他对三个孩子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全有赖于死了的阎星,他一直通过爱圆圆补偿阎星。   可美兰做不到,她只能尽量努力,做到不像吕靖宇那样表面笑嘻嘻的蛇蝎心肠,并努力让他们不要长歪。   小旺的三观有严重的问题,这个得阎肇想办法解决,他得让孩子明白大事大非的道理。   这得得瑟瑟的狗男人,大概给儿子小小年纪却能有的,凶残的手段震惊到了,再不说话,对了,今天晚上作业都没收,另拆了床被子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起他就去上班了。   陈美兰还得再去找一回齐松露,跟她定一下让她到自己公司上班的事。   “可以,但你得给我找个住的地儿。”齐松露说:“你也放心,只要你敢用我,一月给我200块就行,做账,报税,发工资,你的财务我整个儿负责。阎西山,我替你盯着。”   这就对了,打不垮的齐松露,一脚踹废男人的齐松露,简直就是陈美兰的偶像。   从批发市场回来,陈美兰还得给齐松露找个住的地儿,这个地方必须在盐关村,这样她取钱用钱会方便一点,但自家不行,虽说家里有空房子,齐松露毕竟未婚,年龄也不大,阎肇夜里还喜欢光着身子走,太不方便了。   最好是从村里别人家给齐松露找间房。   盐关村的拆迁从92年谈起,要一直到98年才会整体搬迁。   在此之前,村子里有不成文的规矩,各家各户不给无业的混混,以及坐台的,在发廊上班的小姐们租房子,谁家要进个不务正业的男女,阎雄和阎勇这些老领导首先就会找那家人谈话,让他们把人请走。   这可不是小事,盐关村干净,敞亮,在城边上,多少年没出过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凭一帮村领导的手腕硬,村里的混混都不敢在村里撒野。   而齐松露是全市有名的女流氓,要给她租房子,就怕阎勇和阎雄不同意。   所以陈美兰得先去跟阎雄谈一谈。   “哟,美兰,咱的女包工头?”阎雄看美兰进门来了,还提着一个大西瓜,赶忙伸手接了:“有西瓜怎么不给孩子们吃,拿来给我干啥?”   陈美兰于是把齐松露的事情跟阎雄讲了一下,是,女流氓,但日久见人心,她希望阎雄给她一个面子,也给齐松露一点时间证明自己。   毛嫂子杀开了西瓜,先给陈美兰递了一牙子:“这名字我听过,但我信美兰,美兰说人不错,人肯定不错。”   阎雄犹豫了一下:“美兰,规矩不好破,我怕街坊们说你。”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时的人说不怕,时间长大家就明白了。”陈美兰说。   阎雄爽快的点头了:“那就来吧,我看你的面子。”   这么好的村子,人和人之间有人情味儿,陈美兰住着由衷觉得舒服,可惜城市化进程太快,即使一村的人,等一拆迁,就四散它方了。   即然阎雄同意了,于村里打听打听,谁家有空屋子,找一间好的租来给齐松露住着就行了。   一进家门,有人在打电话。   陈美兰于是把电话接了起来:“我是陈美兰。”   是东方厂刘书记的爱人崔敏打来的电话,昨天陈美兰打算去做客的,给她推掉了,今天她又打电话来了。   “哎呀,美兰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我有点事情要请个长假,我妹也得调岗了,工作上怕没时间帮你了,你今天来趟我们家,把深发展那一千股的股票给我带过来,我给你8200块吧,你做工程赚点钱挺不容易的,听说阎西山马上要被抓了,你还是留点钱打点关系吧,阎西山毕竟也是你女儿的亲爸嘛。”崔敏在电话里特别不好意思的说。   才用八千块搞好的关系,听起来一夜之间要回到解放前啦?   这要不是昨天晚上陈美兰听小旺提过,说王定安的老丈人跟米兰家是亲戚,陈美兰大概要给崔敏一句话说懵掉。   但是何其巧合,王定安自己大概也想不到,剪刹车线那么件小事,会给一个孩子记到如今,而且还会亲口告诉她吧。   周雪琴在首都的时候跟阎佩衡关系闹得很僵,跟米兰母女又怎么可能处得好?   再说了,整整三十万,以小人之心来度,虽然苏文说了是要给小旺一个人的,但阎卫跟阎肇是亲兄弟,阎卫心里难道能高兴?   摆明了的,阎西山还没被抓,王定安已经让他老丈人跟阎卫夫妻通过气儿了。   邻里邻居,这闲言事非是从首都调了个个儿,传到崔敏耳朵里的。   要阎西山真被认定为是混混头子,陈美兰和阎肇都要受影响,风评一差,像崔敏这种洁身自好的人,就不会跟他们一家有多得往来了。   “崔姐你说笑了吧,阎西山正正经经做生意,西山公司的安全生产全省第一,他怎么可能是混混头子,又怎么可能被抓。对了,我听说首都的我二嫂在炒股,崔姐你知道吗,她炒的怎么样?”陈美兰解释完,紧接着就是一句反问。   “你说米兰啊,她确实在炒股,还准备拉我一起炒,不过我是做财务的,为人谨慎,炒股方面轻易不敢尝试,我给她拒绝了。”崔敏说。   握着听筒,陈美兰一字一顿说:“我也不炒股,我这人活得踏实,从来不行非法之事,也从来不做一夜暴富的命。”   人有钱不意味着想暴富,崔敏花一千块买了些股票,砸在手里就成了心病,这证明她绝对不是一个希望一夜暴富的人。   人和人的关系不在于久,而在于三观是不是相同。   “我也是啊,美兰,这样吧,明天周末,你来我家做客,咱们好好聊一聊。”崔敏欲言又止:“其实我和米兰小时候关系一般,她妈跟我妈也不是一路人。阎肇前妻在首都的时候,和老二一家闹得挺热闹的,你来,我跟你好好说说。” 第73章 恋曲1990(妈妈,我原来就长在你肚子)   今天晚上阎肇早早打来电话,说让美兰在家里别开火了,他要带着几个孩子出去撮一顿。   爸爸请客,还是撮一顿?   陈美兰接到孩子之后,从阎斌那儿要来三轮车,赶着几个孩子赶紧作完作业,兴致勃勃的,就在家里等着了。   阎肇回来都已经晚上八点了,全家饿的肚子咕咕叫。   小旺跑的最快,一个迈步跳进了三轮车,当然,这时候他可不知道,今天他爸带他们出去吃饭,不止是吃饭,而且还要杀鸡儆猴,教育他这个敢剪别人刹车线的小小混混。   晚风习习,一路上满是推着车儿叫卖的米皮面米,磁带,路上最多的就是录像厅,门全都差的严严实实,但会把音响挂在外头,里面传来武打片嘿嘿哈哈的声音。   人们掏不起钱看录像,就围在音响下面,全神贯注的听着声音,猜测电影里演的到底是啥。   “咱这是要进城吃饭?”陈美兰看三蹦子一路进了城,问阎肇。   阎肇手里没什么钱,难不成有人请客?   阎肇却说:“83年严打,全国上下只打出来3个女流氓,咱们西平市就有一个。”   陈美兰知道呀,这也是为啥她觉得齐松露特别冤枉。   “咱们市公安局就因为这个,在全国露了一回脸。”阎肇看起来依然很不高兴,谈的也依然是工作,而且说的没头没脑的。   陈美兰没觉得自己惹这狗男人啊,他这几天怎么总是气呼呼的。   三蹦子一蹦一蹦,圆圆跟小旺一直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小狼想凑过来听,小旺把他给掀开了。   小家伙掏出自己的毛线钱夹,抿了唇跟圆圆俩一起数着,终于数到四百块,看圆圆粉粉的苹果脸蛋儿正冲着自己笑,突然手一痒,就在她额头上弹了个响嘣儿。   圆圆还没生气,最是护着姐姐的小狼生气了,抓过小旺的脸,噗一声在哥哥脸上吐了个大水泡泡。   小旺要去收拾弟弟,圆圆又护着不让,三个孩子在车厢里打的东倒西歪。   “不准再打啦,小狼过来,妈妈抱你。”为了止战,陈美兰把小狼拉到了自己这边。   俩大的凑头到一起,又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说一会儿就要看看陈美兰,笑的特别开心,小狼好生气,揪着陈美兰告状:“妈妈,管管哥哥和姐姐,他们不跟我玩,还总欺负我。”   俩大的自成一派,把小狼排挤在外,小狼好生气。   “咱俩也不跟他们玩,咱们自己玩。”陈美兰伸出双手:“咱俩拍巴掌,好不好?”   “不好。”小狼撇撇嘴巴,窝在美兰怀里,还是静静看着有说有笑的哥哥姐姐,为啥人家俩个看起来就那么高兴啊,好气。   阎肇把三蹦子开到了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百货大楼门口。   然后一家人串到百货大楼后面,一条小巷子,里面摆了好大一个摊儿,有烤羊肉串儿的,还有推着卖的散装啤酒,要一杯打一杯,都是附近的人,端着自家的搪瓷缸子喝啤酒,吃烤肉。   小旺走着走着,看到有个桌子上坐了几个人,顿时乐了:“马叔叔,熊叔叔?”   马勃站起来笑了:“阎副,您还真把嫂子和孩子都带来了?”   熊向党也在,刷的站了起来:“嫂子好。”   “坐吧,今天咱们吃烤串。”阎肇说。   陈美兰对这个年代的记忆不太深了,但突然看到远处有人在搬电视,弄碟片,突然也好奇了:“那怕不是露天的卡拉OK?”   果然,一老爷子拿起麦克风喂了两声,高声说:“应国家倡议,咱们要大力搞精神文明建设,卡拉OK就是最时髦的精神文明建设,一曲五毛,想唱的报名。”   立刻有人举着五毛钱站了起来:“我来给大家唱一首,大家鼓个掌吧。”   音乐奏起来,有人在吹口哨,还有人在鼓掌,小旺顿时头皮发麻,嗷的一声:“妈妈,这是《我的未来不是梦》。张雨生的歌,我的最爱。”   电视里还有MV,是张雨生,在奔跑,在弹吉它,在唱歌。   这可是小旺第一次看到MV,他惊呆了,他下巴都要掉了,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什么叫飘飘欲仙,此刻就是。   “妈妈妈妈……”圆圆也语无伦次,突然尖叫了起来:“啊,妈妈,下一首是《恋曲1990》!”   只有小狼看到烤肉的麦麦提大叔一手扣着鼻孔,一手把烤羊肉摆上了桌,立刻抓起一根开吃。   因为一路上阎肇都显得有点闷气,陈美兰准备跟他深入交流一下。   虽说他的工资低,但毕竟这个男人在家比老黄牛还能干活儿,如果说小旺像上辈子的圆圆,阎肇在家的勤劳,堪比上辈子的她。   陈美兰不是吕靖宇,没那么没良心,二婚夫妻,该对对方示好的时候还是必须示好的,所以她悄声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你真认为我是因为圆圆长的像阎星才娶得你?”阎肇反问。   “难道不是?”陈美兰讶异坏了,如果不是因为圆圆,他怎么可能娶她?   见阎肇一直看着自己,陈美兰连忙说:“我不介意的,一点都不介意,我觉得现在这样可好了。”   阎肇还在看着美兰,手指敲了敲桌子,刚想说什么,马勃一杯酒敬了过来,说了句:“嫂子,我跟王定安关系其实一般,不是什么好朋友,我对西山哥也没什么意见……”   “马勃,坐下,咱们是来执行任务的。”阎肇冷声说。   马勃和熊向党相视一笑:“是是是,阎局说得对。”   “叫阎副局。”阎肇继续纠正。   他这种臭脾气,臭性格,没叫人打死,真是多亏了他能力强。   陈美兰左右四顾,见在这儿吃烤串的小伙子们一个个都很年青,而且也眼熟,仔细一看,想起来了,这大多是津东分局的小伙子们,也是阎肇那帮从火线上下来的战友,别看都很年青,但在越南吃过豪猪刺猬,喝过马尿生水,每个人身上都战功赫赫,最低也是连级干部。   对了,百货大楼属津西分局管理,要陈美兰记得不错,百货大楼后面这块一直是城里混混们盘踞,占着收保护费的地方。   上辈子她曾听人说过,城里几个有名的大混混头子一直是在这一块活动。   “你们今天是来逮混混的吧?”陈美兰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阎肇是因为要逮混混,执行任务才看起来脾气臭臭的。   阎肇点了点头,又说:“最近这块儿开了个合法经营的烧烤摊,不涉色情,不涉毒品赌博,就总有些混混来闹,来砸场子,这是津西分局的地界,属王定安管。”   怪不得马勃特地要说自己跟王定安关系并不熟,津东分局这效率可真快,昨天晚上她才提过,今天阎肇已经带着部下们来逮人了。   不过因为是王定安的地界,他们才会穿着便衣来的。   “圆圆怎么不吃?”阎肇说:“今天爸爸掏钱,吃一点?”今天吃烤串的钱是局里全额报销的。   圆圆尝了一口羊肉,立刻就吐到手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包着,扔垃圾桶里了:“辣!”   “你懂啥呀,这个圆圆的东西味儿特别好。”小旺也在左右开弓,还问马勃:“叔叔,这是啥呀,这么好吃。”   “羊肉棒。”马勃说。   熊向党突然拍着桌子笑了起来:“小旺,你爸那身体不用补,你再吃一串。”   阎肇一眼瞪过去,熊向党立刻闭上了嘴巴。   不过一看桌子上,刚才上了二十串肉怎么转眼就没了?小狼面前一串铁签子,正在满足的慢慢咀嚼,这小家伙实在太能吃了。   烤肉,啤酒,唱露天卡拉OK,一首接一首的歌,大人们聊着天,孩子偎在一起,一首又一首,贪婪的听着那些荒腔走板的歌,和电视上他们完全没看过的MV。   这其间发生了点事,有个混混给隔壁桌一个姑娘吹了下口哨,一个便衣公安捶了那混混一顿,给一脚踹走了,不一会儿,那混混又带了两个混混来挑衅,又被那个公安打走了。   大概到夜里快11点的时候,有个便衣公安走了过来,跟阎肇说了句什么,阎肇于是站了起来:“小旺,跟我们去上厕所。”   马勃和熊向党要起来,阎肇眼神制止他们,让小旺跟自己一起去。   小旺跟着他爸走到背巷子里,因为确实尿憋了,边走,已经边在脱裤子了,他还想给他爸爸表演一个边走边尿呢,突然他爸停了下来,伸手掰过小旺的脸,示意他看一个黑乎乎的角落。   小旺乍一眼没看清楚,等看仔细了,吓了一跳,有个人,而且是个公安,居然蹲在一辆摩托车旁,突然打火机一亮,那是在剪刹车线啊,烧胶皮,剪铜线。   小旺见过的,有些公安就是会剪别人的刹车线,正想跟他爸说说这事儿呢。   阎肇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慢慢走了过去,抱臂站在那公安头顶,过了好半天,突然发声:“你在干嘛?”   “你看不出来?我剪刹车线啊。”这公安居然说。   “剪刹车线属故意杀人,你这是在杀人?”阎肇反问。   这公安站起来就跑。   黑巷子,公安才在迈步子,阎肇伸手已经撕上他的后衣襟了。   对方一拳捣过来,阎肇一把掰上他的手腕,一个反拧,咯咯作响。   闷哼哼的,阎肇单方面出手,对方只有挨打的份。   “好汉,大侠,放我一马,我可是公安呐。”那公安着不住了,哀求说。   阎肇冷哼一声:“剪刹车线属故意杀人,未成年干这种事都要进少管所,更何况你是个公安,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要上诉检察院判死刑,公审,枪毙的?”   “大爷!”   “叫警察,你这个人民警察中的败类!”阎肇沉沉一声,咔嚓一声,铐子已经铐上了。把那公安铐在墙上,阎肇掰过了小旺:“好好在这儿反省,等我陪孩子吃完饭再收拾你。”   当然,这很可能是一场戏,故意演给小旺看的,等阎肇一走,那个公安就会自己用钥匙解开手铐。   但小旺哪知道啊,他尿都不憋了,突然之间就觉得脚步特别轻盈,拽着他爸的手,连蹦带跳的说:“爸爸,我跟你悄悄说喔,记得昨天来咱家的那个王定安王公安吗,他剪过别人的刹车线哦。”   一个弹跳跳起来,小旺说:“你也抓他,好不好?”   “好,要他是个坏人,爸爸绝不会放过他,不,是公安绝不会放过他。”阎肇沉声说。   “耶!”小旺伸开双臂两边一甩,跑的像只刚出窝的小鹰崽儿:“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俩父子回到啤酒摊上,大概再过了半个小时,啤酒摊上突然来了二三十号混混,一个个不是提着棍子,就是拳头掰得咯咯响,来了之后,把刚才打过人的那个公安给围住了。   其中一个混混端起一搪瓷缸子的啤酒,缓缓浇在那个公安的头上。   那公安没动,也没吭声,混混于是一巴掌又抽了过来。   阎肇示意陈美兰和孩子们不要动,一个眼神,一帮津东分局,从老山前线退役下来的便衣公安们稀稀啦啦站了起来。   这可是一帮上过战场的战士,别看他们看起来松松散散,但该守门的守门,该打人的打人,彼此间一个眼神,就把场子整个儿堵住,瓮中捉鳖,把几十号混混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在小狼磨叽磨叽吃着烤土豆片和烤羊蹄筋儿,烤蘑菇,小旺想要上去唱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但终究因为羞涩没有开口时,一帮便衣公安和一帮混混来了一场恶战。   小狼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岿然不动,该吃就吃的。   圆圆和小旺,以及紧紧搂着他们仨的陈美兰今儿真真见识了一场只有录像带里才会看到的警匪动作片。   当然,所有的混混无一例外,全给便装的公安们铐上了铐子。   ……   回家的路上小旺半途就肚子痛,进了门直奔厕所。   陈美兰因为忍不住嘴馋,吃了两串羊肉,居然也肚子痛的厉害,等不到小旺从厕所出来,只好捂着肚子去上公厕。   只有小狼吃得最多,但居然胃口最稳,陈美兰怕他今晚要闹胃痛,或者肚子痛,特意跟他和圆圆睡。   小家伙睡的稳稳的,而且回来得太晚,有点兴奋过头,一直醒着,一个人吐泡泡玩。陈美兰一次从厕所出来,上了炕,就见小狼两只眼睛明明亮亮的还在看着自己。   “妈妈肚子疼吗,我给你揉揉。”小狼说着,手捂上了陈美兰的肚皮,揉了会儿,又说:“妈妈,我原来就长在你肚子里,对吗?”   “谁跟你说的?”陈美兰笑着问。   “哥哥呀,哥哥还说,爸爸带的公安跟别的公安不一样,我们的爸爸才是公安,别的都是假的。”小狼说着,蜷在美兰的肚皮上睡着了。   陈美兰把小狼从自己的肚皮上捞了起来,心说阎肇这现场教学很管用啊。   至少小旺和小狼看他们逮了一场混混,知道大事大非了。   再说阎肇这边,当然加了一夜的班。   审混混。   小混混们平常打架,寻衅滋事,顶多批评教育,或者关几天局子,他们其实很乐意,进了局子有免费的饭吃,大家多多少少也都有点关系,干几天活儿就出来了,这有啥。   但这回可不同,阎肇他们钓鱼执法,混混们的罪名将是袭警,是要判刑,记入刑事档案的。   街头的小混混们大多是待业青年,城里孩子,是因为在等待安置工作才会出来混社会的,谁都不可能混一辈子,肯定要找工作,要成家立业生孩子,这要进趟监狱,出来还怎么找工作。   所以他们不重要,一抓,阎肇他们就坐等,看谁要找关系给混混们求情了。   但阎肇是以王定安为混混头子作为出发点来查这个案子的,可结果却叫所有人大跌眼镜。   在家里养病的局长孙怒涛这天晚上接到了自己曾经的老领导,老上级米局长的一个电话。   米局长在电话里说:“阎肇他们抓的都是些还未成年的熊孩子,有好几个都是我认识的亲戚朋友家的孩子,都是有大好前途的好孩子,也都是马上要安排工作的,怒涛,阎肇家跟我们家是亲戚,他们三兄弟中他的性格最独,也最毒,不听劝的倔驴一个,就怕他真的要给一群才十七八的年轻人判刑,毁他们的前途,那些孩子你给阎肇打声招呼,就别在你们分局审了,移交津西分局吧,王定安来收拾他们,狠狠教育,收拾他们,完了让他们的父母给你们津东分局的公安陪情道歉!”   西平市在部队上有几号人物,阎佩衡是一,崔部长是一,米局长的弟弟也是一个,不过早在七十年代他就去世了。   米局长曾经就是从津东分局上去的,还是孙怒涛的老上级,83年的严打就是他主持的。   那可是孙怒涛这辈公安们的师傅,前辈,也是他们最尊敬的人。   孙怒涛真的以为阎肇他们是抓了一帮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因为目前还在养病,就跟阎肇在电话里商量,不行就别判刑了,打一顿关几天然后放了?   阎肇建议他先到局里看看再做决断。   孙怒涛于是回了局里。   然后在羁押室看到几十个或者面带刀疤,或者一身纹身,再或者满脸横肉的社会人。   他们目光阴狠,对答如流,显然非常有经验,看着公安,就仿佛看过家家的小孩子似的。   这就是米局嘴里所谓的熊孩子?   ……   今天是周末,俩大的在家,陈美兰带着小狼去崔敏家做客,特意给小胖墩儿穿的是黑猫警长的背心儿,黑猫警长都给他撑大了一号。   见陈美兰捧着一束花进门,崔敏笑着问:“哪买的,这么漂亮的玫瑰?”   “家里有花瓶吗,我替你插着?”陈美兰说。   崔敏家的孩子大了,都在外面上学,一见白白胖胖的小狼,母爱之情就抑制不住的要泛滥了,忙的要给小狼找巧克力,找饼干。   陈美兰赶忙制止了:“他不吃东西,你给他弄杯水就得,我家这孩子安静,喜欢看书,家里要有连环画你给他找几本。”   这个容易,家里孩子们留下的连环画摆满一个书架呢。   崔敏把小狼带进她儿子的卧室,给了一杯开水,还真是,小男孩坐在阳台上,安安静静的开始看连环画了。   崔敏家有花瓶,也有剪刀,但在她看来,花嘛,浇点水一泡不就行了?   陈美兰先替她修枝叶,然后在清水里洒了些白糖,才一枝枝修剪着,把根蒂去了后,再用打火机烫一下枝口封芽,才把花插入水中。   现在国内还没有插花艺术一说,但人的审美是共通的,虽说俩人头一回见面,而且见面之前崔敏就听说过陈美兰,农村妇女,包工头,还挺怕俩人聊不来的,但陈美兰把一束玫瑰捧到茶几上,崔敏一下就觉得,自己怕是找着知已了。   “米兰的母亲王戈壁,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崔敏问陈美兰。   陈美兰连米兰都没见过,当然摇头:“是不是丈夫死得早,一直在守寡?”   “她丈夫是烈士,死得早,革命年代烈士家属待遇优厚,她一直过得很宽裕,不过宽裕也是有限度的,大概十年前吧,开始做生意,突然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有钱了。”崔敏顿了会儿,再没说话,只笑了一下。   陈美兰当然知道,也知道婆婆和顾霄之间虽说没什么,但就因为那笔钱,盐关村还好,首都阎佩衡的老战友,老同事们,是拿顾霄当成阎佩衡真正的绿帽子来看待的。   崔敏又主动说:“对了,你是不是也不知道,阎肇前妻是为啥从首都回来的?”   陈美兰笑了一下,没说话,但她乐意倾听。   崔敏喊她来,不也是为了说这些八卦的?   “当时阎肇前妻上了首都就有身孕,孕期,女同志都懒一点,爱睡觉,这也是为啥我不喜欢住军区大院的原因。米兰和王戈壁对她特别好,王戈壁整天又是炖汤又是炖肉的,把她伺候的比阎参谋长还舒服,慢慢的她就懒了,出门也不注意形象,蓬头垢面睡衣进出,院子里有些大爷大妈就传闲言碎语,说她不注意形象,丢阎参谋长的脸,还有些人背地里说她在西平市是朵交际花啥的。她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说是米兰和王戈壁母女看不惯她,在背地里传她闲话,于是大吵了一架,当天晚上王戈壁就服了安眠药了,差点没救过来……阎参谋长一生气,就直接把她扫地出门了。”崔敏说着又笑了一下:“你就说多大点事情嘛,人嘛,什么事不应该缓着来?”   周雪琴冲动,易怒,想一出是一出。   当初去找吕靖宇的时候,应该也刚重生不久,去了把吕靖宇摁倒就睡了。   不过她不是那种坐等躺赢的类型,她一直雄心勃勃四处抓商机,虽说因为不管小旺和小狼让陈美兰觉得有点可恨,但不得不说,有时候也觉得她挺可悲。   虽说还没见过米兰和王戈壁母女,但听崔敏的口气,都是性格特别温柔,会示弱的女人。   周雪琴又天生不肯受气,一点就炸,可不是天雷撞地火。 第74章 隔壁老王(她工作,您休息!)   怪不得周雪琴后来咬牙切齿,总是在说:“首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全家都欺负我。”   不过崔敏跟她说这些肯定有原因,她乐意继续听着。   “我家跟阎参谋长家是邻居,我妈当时听说王戈壁吃了安眠药,帮忙把她送过医院,我妈是个护士,当时看过地上洒的药片,不是什么安眠药,是维生素。”又顿了顿,崔敏才说:“但周雪琴曾经跟我妈吵过架,而且别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搀和……”   别人的家事外人确实不好搀和。   不过崔敏愿意跟陈美兰讲讲这些,也是确实拿她当知已了。   退一步说,当初周雪琴要愿意呆在盐关村,跟苏文呆在一起,有那么善良,温柔的婆婆,俩人肯定能相处好。   阎肇是小狼出生那年才上战场的,在此之前每年都会回来,他是个守家的性格,也愿意在家里做家务,愿意陪孩子,多幸福的一家子?   要她一直呆在盐关村,苏文肯定会把三十万提前要回来,让她打理。   这样钱她有了,孩子也会教育好。   可惜她急于求成,非要上首都,一步错步步错,钱没落着,人也惹得猪嫌狗憎。   话谈完了,感觉到主人想送客,陈美兰也得告辞了:“那咱们签合同的时候见,花记得勤换水,水里加点可乐或者糖,会开得更久?”   “能开多久,我可喜欢玫瑰的。”崔敏随口问了一句。   陈美兰笑了一下,答的意味深长:“很久很久。”   就算不换水,这花也能撑到签合同的时候,崔敏看到花就会想起她,结款当然就会特别爽快。   再说阎肇这边。   孙怒涛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是米局调到津东分局的,而阎肇,是阎佩衡从首都那边打了招呼,直接空降的。   当时米局长挺不高兴,说阎家三兄弟就阎肇最没脑子,还性格倔,喜欢得罪人,连他爹都烦他,根本不会搞公安工作,还让孙怒涛看着不行就想办法把他弄走,没必要弄个活阎王给自己气受。   幸亏孙怒涛为人理智,也愿意相信阎肇。   要不然,他本来准备是要查保护伞,挖地头蛇的,不知不觉,也会成为地头蛇的帮凶吧?   他的老领导,米局长,其实就是混混们的头子吧。   当然,工作要干,人也得休息,案子定了大方向之后阎肇就回家了。   他刚从公交车上下站台,就见小旺和圆圆俩捧着一束粉色的大百合,肩并肩走在路上。   不像他们小时候,孩子也要劳动,天天吃不饱饭,都跟小老头似的愁眉苦脸,现在的孩子吃得饱,功课也不繁重,文艺业在这个年代仿如繁花一般盛开,他们过得很幸福,所以孩子们整天都特别开心。   圆圆捧着花,边走边唱:“小百合花呀,开在我心上。请你莫要离开我,我爱你的洁白芬芳……”   这首歌是电影《杨家小将》的主题曲,歌火花也火,八十年代,百合花凭这首歌能卖断货的。   阎肇还是听办公室里几个女同志念叨过,说玫瑰一束才八毛钱,百合一枝就一块钱,跟抢钱似的。   不过俩孩子买花干嘛?   还有,阎肇一周有十块钱,买菜、茶叶,招待人的烟酒,以及中午吃饭都从这十块钱里出,一周他甚至省不下一块钱来。   小旺居然有钱买一枝一块钱的百合?   而且这一大束至少有十枝了吧。   小旺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阎望奇,这花你买的?”拎上儿子的后衣颈,阎肇问。   “是啊爸爸。”小旺说。   圆圆不唱了,扬起头,笑嘻嘻的问:“爸爸,今天是我妈妈生日呀,我们买了花,你有什么要送我妈妈的吗?”   粉色的百合,浓烈馥郁的香,应该是陈美兰最喜欢的吧。   圆圆还在看阎肇,小旺连忙给他爸爸解围:“好啦小圆圆,我才是家里的男子汉呀,爸爸是只管上班的,他又不用管家,妈妈的礼物我买就好啦。”   再看了眼阎肇,小旺说:“反正咱们爱妈妈,爸爸又不爱。”   阎肇的脸更黑了,折身,他又走了。   ……   陈美兰回到家,就见厨房台阶上放着一只宰好,扒光毛的大公鸡,大公鸡旁还有一双用油纸包着的布鞋,厨房案板上居然有一个完整的栗子蛋糕。   布鞋的手工一看就是周巧芳做的,陈美兰于是问圆圆:“你大舅妈是不是来过?”   “是啊,她说工地上忙,坐了一会儿就走啦。”圆圆说。   农村长大的人都喜欢穿布鞋,这么漂亮布鞋,夏天穿着既凉快又吸汗,特别舒服,就是做起来太麻烦,至少得半个月。   看到这鞋子,陈美兰就又要想到周雪琴。   她由衷的希望周雪琴在外面好好发大财,永远不要回来。   周雪琴不在的时候,大嫂就会格外疼她这个小姑子。   进门又看到一大束粉色的百合花。   现在市面上还没有耐开又大株的香水百合,卖的都是本地有的老品种百合,粉色的更稀有,刚才陈美兰去崔家都没舍得买百合。   没想到圆圆和小旺居然给她买了一大把,整整十枝。   “买这干嘛,怪浪费钱的……”陈美兰刚想责怨。   圆圆捧起花,正在往一个缸头瓶里插,立刻翻了她一眼:“你都忘了吗,去年的今天我大舅妈还给你烙了个白面饼呢,哥哥有钱,你过生日我们为什么不能买花?”   去年过生日陈美兰在老家,周巧芳扫箱底儿,把家里所有的白面清出来给她烙了个白面饼。陈美兰已经忘了,但圆圆记得,因为妈妈把一个饼分成四块,给她和金宝,珍珠和宝珠四个吃掉了。   陈德功为此把金宝打了一顿,说他身为男子汉一点眼色都没有。   过生日,按晋阳人的老习惯是要吃钱钱饭的,钱钱就是压扁的黄豆,加上小米焖煮在一起,又有金又有钱,预示着新的一年能赚钱,而且能赚的盆满钵满,兴兴旺旺。   原来陈美兰不讲究这些,但现在她养二百号民工,就不得不讲究起来了,那二百号人得凭着她吃饭呢。   不像小时候吃的那么寡淡,只是把钱钱和小米煮成一锅稀粥就得,现在吃钱钱饭,大家会加一些红薯山药进去,一锅子煮的稠稠的,散发着淡淡的小米香和红薯甜的钱钱饭就做好了。   抽空,她从冰箱里取了些牛肉丸子出来蒸热,洒些葱花蒜苗就是一道菜。   又把昨天剩下的饼切成丝儿给炒了,再拍个黄瓜,天儿太热,这就是一顿饭了。   而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陈美兰于是接了起来,只听到面喂了一声,中气十足,声音很凶,居然是阎佩衡打来的。   “是美兰吗?”那边问。   陈美兰估计崔敏没在父母面前少夸自己,他们一夸,阎佩衡就会知道。但上回打电话的时候,阎佩衡还硬梆梆的宣称自己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只需要知道她是个女同志就行了。   现在却直呼她美兰,姓呢,给狗吃了不成?   “父亲终于知道我的名字了?”忍不住的陈美兰就要皮一下。   阎佩衡大概没想到儿媳妇会这么说,默了半天才又说:“刚才我问了一下米兰,她说她最近几天身体很不好,但只要身体养好,就立刻亲自去趟西平市,把小旺的钱给送回去。”   顿了顿,阎佩衡又说:“米兰心脏不好,受不了农村的空气,按理该住宾馆的,但她想住到你家去,她的身体不太好,你多费心点吧,米兰人跟你一样,聪慧,善良,你们肯定能说到一块儿,能处好关系。”   ……   “今天是你生日吧,好好过个生日,还有……对我家那臭小子好一点。”老爷子又说。   连她生日都知道,老爷子档案查的可真够细的。   虽说陈美兰心里有点疑惑,一个女人娇气到连农村这么清新的空气都闻不了,是怎么在城里生活的,但她怎么觉得阎佩衡怕是在变着花样的夸自己?   现在才六月中旬,米兰已经把还款提上日程了,陈美兰也就不好多说别的。只好忍着笑说:“好的父亲,你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这儿你们也不用操心,隔壁老王会照顾我的。”阎佩衡说了句再见,把电话挂了。   隔壁老王?   这又是个什么人?   陈美兰记得崔敏曾说米兰的母亲名字叫王戈壁,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阎佩衡嘴里所说的隔壁老王,怕不就是王戈壁吧?   革命年代那辈人的名字总是起的这么不可思议,什么戈壁革命前进奋进的。   不过阎佩衡叫一个女人叫隔壁老王,对方会高兴吗?   他这直男属性真是比阎肇有过之而无不及。   ……   陈美兰见俩大的不在家,于是问守在饭桌旁,一直在默默等开饭的小狼:“你哥哥你姐姐呢,去哪儿了”   “给爸爸喊出去啦。”小狼说。   这么说阎肇今天回家早,那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   菜就摆在桌上,钱钱饭已经晾凉了,金黄浓稠的粥上面沉淀着一层淡淡的植物油化儿,风吹在院后的大槐树上,又凉又舒服。   “去喊他们,回来吃饭。”陈美兰拍了一把小狼的小屁屁。   不一会儿,先听见圆圆的歌声,然后是小旺的笑声,紧接着,阎肇提着一把大铁锹进门来了。   陈美兰看圆圆和小旺脸上身上都是脏脏的,阎肇也在跺脚,好奇的问:“半天你们去干嘛了,弄的身上这么脏?”   “我们把垃圾台挪到煤场后面啦,爸爸还把煤场前面整个给清理干净了呢。”小旺说着,打开了水龙头,直接从头上往下冲,一股子煤黑从他身上往下水道的沟里窜着。   要说盐关村还有哪一点不太好得话,就是院门对面那个垃圾台了。   扔垃圾是方便,但是到了夏天,一到傍晚,风就会吹来腐臭味儿,必须得凌晨五点垃圾掏空后臭味才散。   要挪垃圾台当然好,但得村里同意吧,阎肇跟村长讲过了吗,再说了,大家都已经在一个地方扔垃圾扔习惯了,他把垃圾台挪了,大家还往旷地上扔垃圾怎么办。   趁着阎肇和几个孩子洗手吃饭,陈美兰出去转了一圈,嘿,就发现垃圾台给阎肇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说,他从煤厂里拉了些砖过去,把那地儿还给铺了,然后把村里一帮老爷子们平常放在外头乘凉竹椅啥的全摆了过去。   乍一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而且那地儿凉快,正是个好聊天剩凉的地儿,谁还舍得往那儿扔垃圾。   折回来,圆圆和小旺迫不及待,正在等着切蛋糕。   “快吃啊,这蛋糕是你们大舅买的,怎么不提前切开了吃。”陈美兰说。   那是大概五年前,陈美兰过生日,花钱买了三块栗子蛋糕,和圆圆俩吃,还给阎西山也留了一块。   结果那天阎西山出门做生意不太顺,在外面被人骂成了狗屎,进门看她在吃蛋糕,就骂了她两句:“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你个败家娘们,一天就知道吃。”   陈美兰气的抱着还在哺乳期的圆圆,生日当天回了老家。   走的时候还不忘端着蛋糕,边哭,边走边吃。   回到陈家村,手里还有一块,她擦干眼泪,笑着让大哥一家尝了那块栗子蛋糕,一人一口,把全家给香的呀,差点没香掉舌头。   原来没钱的时候大家都苦,现在有钱了,大哥大嫂也舍得疼她。   不过今天这碗饭吃的不容易,陈美兰刚端起碗,阎三爷站在门上,问了句:“美兰,是不是有人想租房子,听说是个女流氓?”   阎三爷是个孤寡老人,因为他老抽烟喝酒,又不讲卫生,外面来的人嫌脏,都不愿意租他的房子。   阎三爷继续说:“我是老流氓,她是女流氓,但你让她放心,我这人虽说年青的时候不正经,现在老啦,想不正经也没那力气,就想有个伴儿,让她来我家住,一月给我三块钱就得。”   村里人都在传,说美兰要把个女流氓带进村子,然后大家都在犹豫,要不要给她租房子。   阎三爷向来怜惜女同志,认为女人就是比男人差劲儿,男人,大老爷们,怎么能不给女人租房子?   别人都犹豫,他愿意租,他还要主动上门跟美兰说这事儿。   陈美兰有批发市场的电话,索性端着饭碗先给齐松露敲个电话过去,让她过来看房子。   这么一折腾,她那碗钱钱饭早就凉透了。   好在有栗子蛋糕,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小狼没胃口,圆圆和小旺也一人只吃一块,还剩下七大块,陈美兰索性一个人吃掉了三大块,把剩下的放冰箱里了。   “去洗个澡,跟孩子们看会儿电视,我把碗洗完,把咱们卧室收拾一下。”阎肇说着,端起碗筷进厨房了。   这会儿大家都吃完饭了,八点钟的电视剧还没开场,正是村里人出门交流昨天的电视剧,聊村里的八卦事非的时候。   明儿周一,几个孩子都要赶作业,陈美兰也就不开电视分他们的心了。   提了把小板凳儿出门,她也准备去凑凑村里的热闹,等着齐松露过来看房子。   这不,刚坐下,抓了一把黄三嫂的瓜子才磕着,毛嫂子捅了捅美兰:“那不阎西山,他今儿怎么那个样子?”   陈美兰回头一看,确实是阎西山,身上的白衬衣上全是煤渍和汗渍。   他本来就瘦,上了年龄之后腰有点弯,一步步挪到陈美兰面前,把个绿书包递给了陈美兰,声音倒是格外粗壮:“给。”   今天是阎西山往上海发煤的日子,他这笔应该结了12万。   喜上加喜啊,过生日收钱,这是来年赚大钱的吉兆。   这绿书包里装的是煤钱,陈美兰想立刻打开,摸一摸,沾点喜气的。   但是不行,不论任何时候,除了父母孩子,至亲之人,人在任何面前是不能露财,财不外露,越是赚钱的时候越要低调,沉得住气,把钱收好藏好,这才是明哲的保身之道。   这也是为啥阎西山会拿个破绿书包提钱的原因,他现在也渐渐学乖了,不招遥了。   “西山拿的啥,怕不是钱?”毛嫂子笑着问。   所有围观的人都好奇,要真是钱,如今这种平等身份的相处,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陈美兰笑着说:“怎么可能,这是阎西山给圆圆买的书。”   “西山越活越像样子了,累成这样还会给圆圆买书,西山,一会儿坐这儿聊会儿。”黄三嫂也笑着说。   渐渐的,村里人拿阎西山当人看了,都愿意尊重他了。   毕竟曾经一起生活过好几年,陈美兰看阎西山下意识摸了一下兜,转身准备走,就喊了句:“圆圆爸,你等会儿。”   她提着绿书包,才拐进煤场,阎西山举起双手了:“行了行了,我从中拿了五千块,但我手头紧,这钱我必须拿。”   “你每个月不是有三千的工资,为什么又要多拿五千?”陈美兰反问。   带着工人们装了一整天的煤本来就累的要死,人都有情绪,一累就会更烦。   阎西山今天装车的时候还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是美兰的生日。   遥想去年,他赶走美兰的时候,真的只是想吓唬她一下,压根儿没想过会有人把美兰娶走,可你说可恨不可恨,就那么几个月,他的人生全完蛋了。   老婆没了,孩子没了,啥都没了。   他还记得有一回自己因为几块蛋糕把陈美兰臭骂一顿,她哭着回娘家,又舍不得蛋糕,抱着招娣边哭边吃边走。   于是刚才跑到城里,准备给美兰买个蛋糕。   结果你说背不背,蛋糕都给人买完了。   阎西山顿时忍不住开吼了:“陈美兰,差不多就行了,你还真想管我所有的钱,凭啥,就凭我闺女天天喊阎肇叫他妈的爹……”   说着他摸了把脸,居然一脸的悲Q,一脚踹起地上一块煤渣子,踢的太用力,鞋跟着煤渣子一起飞了。   “他妈的!”转手,他又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今天可是陈美兰的生日,谁的生日不想过的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但此刻她气的混身发抖。   从去年开始,为了安装生产线,前后整整投了35万,陈美兰所有工程上赚来的钱全投到了煤炭公司。   半年时间,她经常因为账目倒不开而愁的睡不着觉,但总算煤窑的安全初步到位了,可到目前为止,秦川公司所有的水泥、沙子和钢筋的账务全都欠着,在等阎西山这笔煤钱救急,要不然那些供货商就该逼上门了。   他倒好,一抽就从中抽五千?   不过再气也得保持平静,西山公司已经初具规模了,煤炭业正在兴起,马上钱就会源源不断的滚进来,这时候阎西山得瑟,正好给她合理的理由进会计。   “你别着急,也别生气,明天我就给你派个会计过去,以后所有的钱全给会计来管,你一个月只有两千块的工资,不想干你就给我他妈的滚。”   为什么上辈子阎西山从监狱里出来之后还能东山再起,要不是病魔把他倒到,他还能成重新成为暴发户,其精髓就是不要脸。   一看美兰真生气了,那钱阎西山也就不敢拿了。   毕竟他也得试探着来,股份在美兰手里,她身后还有一个比狼还凶的阎肇,真要翻脸,吃亏的当然是他。   所以阎西山一秒就变脸,把鞋子穿了回来,笑着说:“美兰,你给我派会计怕不好吧,要是派个女的,你就说说我这性格,我这长像,小到八岁,大到八十岁,哪个女的跟我处几天还愿意听你的,你要再找个年青的,你就说说,我本来都没结婚的意思,你不给找个现成的媳妇儿?”   一是长得帅,二是嘴巴甜,陈美兰派个会计,不分分钟给他策反?   陈美兰从阎西山手中夺过的五千块,转身就走。   刚从煤场出来,就见圆圆站在院门口正在喊自己:“妈妈,有个阿姨来咱家找你啦。”   阎西山顿时堆了满脸的笑,伸出双手,张嘴欲喊一声招娣。   他今天特别累,他想抱抱闺女,就能缓解这一整天装煤卸煤的疲惫。   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皮肤很白,个头很高,穿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灰线衣,一张脸虽然好看,但是目光就像刀痕一样的女人随着圆圆的目光转过了脸。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居然勾着唇笑了一下。   这不是齐松露吗?   被打成女流氓的齐松露?   离婚前一脚把王定安踹到好几年必须吃药,才能重振男人雄风的那个齐松露。   转眼就是八点了,乘凉的人也都散了场,回家去了,中央台的电视剧马上开演,家家户户的电视里传来激情澎湃的广告语:她工作,您休息!   下一句又是:用了都说好,达克宁霜。   在这六月的燥暑天里,齐松露冷冷扫了一眼,阎西山顿时打了个寒颤。   让这个女人到西山公司当会计,怕不会三更半夜提刀,直接把他给阉了吧。 第75章 赌神(《鱼玄机》、《玉蒲团)   年青就是好。   等将来年龄大了,想吃一口冰棍儿雪糕的,牙酸牙痛,肠胃也受不了。   但现在正当年青,这些东西就可以敞开了吃。   陈美兰带着齐松露看好地方,又跟阎三爷商量好了房租,本来是约好明天一早搬家的,但阎三爷太热情,忙着把阎西山前些年给自己送的铺盖被褥全搬了出来,热情的邀请,让齐松露今天晚上就住在这儿。   上好的棉花被子,松松软软的褥子,这都是阎西山给三爷送的。   但三爷人懒,不喜欢收拾,总喜欢在被子上揩鼻涕,在拖鞋里吐痰,陈美兰嫌脏,从来不进他的院子,那些好东西就一直堆在屋子里落灰。   齐松露自己也没铺盖,索性也就暂时先不回批发市场了,打了水,找到扫把笤帚,扫炕擦窗户,收拾房子。   再借美兰家的太阳能热水器洗个澡。   陈美兰看齐松露去洗澡了之后就从三爷家出来了。   晚风凉凉,村口的大喇叭里一直在放《黄土高坡》,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着。   她于是趁着夜风,提着网兜走到村口,先在小卖部里挑了七八支雪糕,顺路逛到夜市上,见黄桃刚好上市,又称了些黄桃,买了大个西瓜,正愁这些东西太重,自己怕是要提不回去,只觉得身后一轻,回头一看,阎肇替她提过了网兜。   提着一篓子水果回家,陈美兰边走边聊,跟阎肇讲齐松露要住到阎三爷家的事情,再把阎西山想从公账上捞钱,自己把那五千块要回来了的事。   阎肇只是轻轻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进了门,阎肇洗黄桃,削皮,杀出半个西瓜,把中间的心儿剜了,削成块放到碗里给陈美兰吃,皮子上的则自己啃。   对了,现在是六月中,阎佩衡说米兰七月份肯定会来还钱。   因为阎佩衡说的特别笃定,陈美兰虽说心里一直在怀疑米兰会不会炒股赔钱,但终归不好说出来,于是只简单的跟阎肇说了一下,说米兰再过半个月就会来还钱。   说完她才发现,今天晚上才九点半,还不到几个孩子睡觉的时候,他们居然已经睡觉了?   而且阎肇居然把电视机又搬到这屋来了?   家里有个老录相机,是阎肇从公安局带回来的,因为要经常看案件的录像带,索性没还回去,一直放在家里。   示意陈美兰坐到床上,阎肇打开了电视机。   孩子们早睡了,有冰镇过的蛋糕,有水果,坐在床上看会儿电视,难得的享受。   带着肥皂清香的,给阎肇两只大手拍的软软的棉絮,坐上去居然比上辈子陈美兰别墅里几十万的床垫还舒服。   这当然不是因为棉被舒服,棉被再舒服,能比得过十几万的进口床垫?   是因为她现在还正当年青,身体很好,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气和不甘,才会觉得舒服。   人活的永远都是一股精气神。   但就在这时,阎肇拿起一盒《普法录像》放录像机里了。   陈美兰端着一大碗水果,顿时又给阎肇惹生气了,而且比给阎西山惹得还生气,她气的整个人都发抖:“阎副局长,差不多点吧,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大过生日的,你给我放这个?”   大过生日的,阎肇又要给她放普法录像?   阎肇背对着陈美兰,耳根子后面发白的地方迅速红了一下,低声说:“据说现在好多女同志也去录像厅,而且喜欢看这个。你不是说上次那种你不喜欢,你喜欢看港台的?”   陈美兰刷的就坐直了,耳朵都像兔子一样竖起来了。   上回阎肇拿了一盒普法录像回家,没想到给人耍了,里面装的是大A片。   当时她还曾笑着说,女人不喜欢看那种,喜欢看香港拍的,既有剧情,角色也长的好看,当时她所指的是《玉女心经》、《鱼玄机》之类的片子,确实既拍得好,而且还特别香艳。   该不会因为是她生日,他今天跑录像厅,没收来了几盘三级片给她看吧。   这跟阎西山偷衣服给她穿相比又能光明正大多少?   “三级片吧,是不是三级片?”陈美兰立刻坐正了,老阿姨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本性了。   现在电视剧不多,每个假期重复播的必定是《红楼梦》和《西游记》。   而且港台那些红极一时的三级片,比如《鱼玄机》、《玉蒲团》,在将来可就被封禁,销毁了。   看阎肇的耳朵越来越红,陈美兰觉得猜准了,蹬着脚说:“快点啊,赶紧。”   “阎小旺,你出来干嘛?”阎肇突然一声,吓的陈美兰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窗外随即传来小旺既无辜又害怕的一声,小小的,充满恐惧:“爸爸,我上个厕所。”   “上完赶紧去睡觉。”阎肇厉声说。   陈美兰跟做贼一样,起来把窗帘拉的严丝合缝,确定一点光都不会透出去,这才又提心吊胆坐到了床上。   两辈子,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看三级片。   阎肇大概也有点紧张,不过还是跟陈美兰解释说:“司机小刘说,这是目前女同志最喜欢看的片子,他专门从没收的录像带里给你翻出来的。”   陈美兰想装害羞吧,装不出来,水果,雪糕齐备,心里忍不住感叹,小刘个做司机的,这方面还挺厉害,居然知道女同志喜欢看港台的,还真是个妇女之友啊。   电影片头一出来,陈美兰随即傻了眼。   爆炸体的‘赌神’二字横空出世,刷的出现在屏幕上。   紧接着,西服革履,帅气逼人的周润发上场了,陈美兰哇的一声,这可是她们这种老阿姨心目中永远的男神啊。   虽说没有三级片看,但俩口子完完整整欣赏了一遍由周润发和刘德华主演的《赌神》。   周润发出来,陈美兰的偶像就是他,刘德华出来,立刻,她觉得她可以抛弃周润发,跟刘德华远走天涯。   当然,这时候她可没看见,阎肇时不时看她一眼,目光冷到像要吃人一样。   看完电影,也该睡觉了,阎肇突然问陈美兰:“现在的女同志是不是都喜欢男人穿西服?”   电影里的周润发和刘德华西装革履,确实帅气。   “要不我给你买一套?”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皮尔卡丹,其实版型并没有将来那么好,但是阎肇除了工作服,就只有一单一夹两件夹克衫换着穿,不行给他做一套。   他这种身材要穿上西装肯定好看,毕竟虽说肌肉狰狞,但穿衣显瘦,穿西装,可不就要这种身材。   “不用,过阵子会有一笔奖金,我就不交给你了,我自己去买一套。”阎肇关了灯,要睡觉了。   不过他手一伸过来,陈美兰就说:“今天不行,我累,我过生日,我不想……”   平常为了夫妻不吵架,为了生活和谐,夫妻间该做的事情,只要阎肇有要求,她向来不会推拒。   有时候她特别累,也不舒服,而且阎肇在那方面经常让人发烦,但她为了他平常爱干活都忍了。   但今天不行,今天她过生日,她就想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一个女人,至少生日这天得为自己而活吧。   阎肇倒也不强求,闷了会儿,突然说了句:“蛋糕,我买的。”   所以今天那个蛋糕不是大哥买的,而是阎肇买的?   那为什么当时他不跳出来承认,而且一个栗子蛋糕得十块钱,他每周只拿十块钱的零花钱,钱呢,难不成也是借来的?   “我也不是因为圆圆长的像阎星才娶得你。”又过了一会儿,阎肇说了一句。   合着这几天他一直气不顺,是因为她说他是因为圆圆才娶了她的原因?   这是个男人吧,脾气怎么这么别扭,为什么他的脾气居然比小旺还要别扭?   呼的一声,陈美兰学着小时候的小旺打了个呼噜。   阎肇猛得翻坐了起来,揭被子来看,显然不相信她会睡的这么快,他还想好好聊聊的,她这就睡着啦?   陈美兰立刻又是一声呼,一声又一声,匀匀的打着呼噜。   让他别别扭扭,让他有话不好好说,活该,她就要装听不见。   她胆小不敢动手,但她要活活气死这个黑脸活阎王。   ……   再说津东分局这边,查小混混查到目前已经退休在家的老局长头上了,而且越查孙怒涛就越气愤。   就比如曾经的马副局长马凯和范振华,全是米局长一手提拨起来的。   米局长自己没儿子,只有一个闺女,嫁给了王定安,而王定安,退伍的时候只是个小兵蛋子,好些转业的连级干部都在慢慢熬年龄,等升职,他就跟坐了火箭似,一年一升,这绝对有问题吧。   孙怒涛决定立刻向上汇报这件事,让市局的领导们知道案件情况,着手调查米局长。   退而不休,从曾经的公安局长到如今的混混老大,黑帮头子,也就怪不得总有老百姓骂,说公安和混混是一家了吧。   当然,要把案子报到市局,也有麻烦,市局目前那些领导大多也是米局提拨的,他们最多是冷处理,随便查一查,让米局交待几个典型的大混混,并让他就此收手就完了。   米局是在市局干了几十年的老局长,真把他定性为黑老大,市局几十年的荣誉就没了。   但还是得往上报,事关治安,城里混混那么多,不报不行。   结果阎肇却说不急。   而且他给孙怒涛递了一份案卷档案,说自己准备先查查这个案子再做决断。   孙怒涛接过档案一看,是83年严打时,唯一的女流氓齐松露的判决书。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女流氓,那只是时代造就的冤案和悲剧而已。   一个女人被打成女流氓,这事儿说大不大,对社会没有任何影响,但说小也不小,它毁了一个女人,让那个女人从此被打进道德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当事人也没闹过,阎肇重提它干嘛?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齐松露的丈夫就是王定安,而在妻子被打成流氓期间,王定安宣称自己生病了,没有去保释她。当时有规定,必须亲人才可以保释犯了流氓罪的人。   王定安不仅自己没有去保释齐松露,甚至没有通知岳父岳母去保释齐松露。   这就致使齐松露成了唯一一个没有亲人保释的女同志。   这才是她被定性流氓罪的关键。   岳父岳母是直到齐松露被打成女流氓,游街的时候才知道的,丢不起那个人,当时就跟女儿断绝关系了。   后来王定安跟齐松露离了婚,同年,过了几个月,他就跟米局长的女儿米芳结婚了。米芳倒是个很普通的女性,会计专业毕业,目前在邮政储蓄上班,是邮政储蓄一个分所的小所长。   这种事情要不摊出来说,案卷一合,就那么过去了。   可要摊出来说,这不就很微妙了?   “你要重新调查83年女流氓的案子?”孙怒涛问阎肇。   阎肇说:“您先回家休息吧,这个案子我先私下查一查看。”   ……   陈美兰在发现阎肇借钱给她买了个蛋糕之后,她一周就会在阎肇的钱夹里装五十块了。   他中午要在外面吃饭,平常见了人还要让烟让茶,他自己不吭声,但物价一直在涨,一碗泡馍都要八毛了,一周给他十块钱确实有点少。   但她更气的是,他怎么就一直不吭气。   要再过十年,她还是只给他十块,那他岂不要饿死在外面?   再说工程方面,不说陈德功一直迷信于美兰的能力,阎斌是越跟着美兰干,就越发现她处理关系处理得好。   也没见她天天在外头喝酒,请客吃饭,她跟崔敏的交往,甚至只是送了一束花而已。   但那束花让东方集团的业务格外顺滑,他们做了32万的报价,里面本身有2万的溢价,就是要对方来砍的。   不过东方集团根本没砍价,直接就通知陈美兰过去签合同。   这个合同一签,会有12万的预付款,等这笔钱拿到手,陈美兰就能把秦川集团所有的账目全部结清。   再把近半年一直欠着的,陈德功的,黄正德和阎斌,他们的工资一次必发放。   这也算是生日收到钱的好兆头。   签完合同之后,陈美兰让阎斌开着三蹦子,去批发市场帮齐松露搬家,本来,她以为阎肇他们逮了几十个混混,街面上应该已经消停了,没想到齐松露就一晚上没守着,等第二天去批发市场搬家的时候,雪糕被人偷光了,冰柜也被人捣坏了,她的小门面给人捣了个稀巴烂。   最后俩人只把那个坏掉的冰柜从批发市场给搬了回来。   “这是王定安指使人干的吧,对不对?”陈美兰问齐松露。   齐松露皱了一下眉头,却对陈美兰说:“我原来跟你说过吧,当时王定安和阎西山在一个舞厅里跳舞,是有人找人给我带了个话,说了舞厅的具体位置,而且还言之凿凿的说他们叫了小姐,在嫖娼,我才喊你去的,对不对?”   当时确实是这样,有人带话给齐松露,说阎西山和王定安在一个舞厅里嫖娼,齐松露勃然大怒,才去抓人的。   齐松露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说:“我一直在怀疑,给我带话的那个人就是他现在的妻子米芳,他们应该早就认识,而且王定安估计早就不想要我,想跟米芳结婚,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我去的时候刚好他们走了,警察来了?”   顿了顿,她又说:“就现在指使混混们欺负我的也不是王定安,而是米芳,你要见了那个女人,你就知道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了。”   听起来有点荒诞,也很离奇。   但很可有真相就是这样。   王定安小伙子长得挺帅,原来又当过兵,嘴巧会说,尤其是会献殷勤,当初跟阎西山一起混社会的时候,喜欢追着他们跑的女孩子可不少。   阎西山能找胡小眉,王定安为什么不能找米芳?   陈美兰从来没听说过米芳这个名字,当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米局长是混混们的老大,他的女儿肯定也是个人材。   能叫王定安狠下心肠,舍弃长的这么漂亮的齐松露,愿意二婚的女人,应该长得特别漂亮,说不定还是妖艳火辣的那种。   对了,她还是二嫂米兰的堂姐。   据说跟米兰关系很不错,在市委党校附近的邮电所上班。   人嘛,都有八卦心肠,陈美兰还挺想见见那个米芳的。   能契而不舍的逼着齐松露,誓要把她赶出西平市,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恨?   就说事情巧不巧,陈美兰正想着呢,传呼响了,她一看是阎肇单位上的座机,就用家里的坐机回了过去:“有事?”   “……兰,你下午没事吧,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今天是周一,大家正当上班忙的时候,阎肇哪来的闲心要出去走一走?   “去哪儿?”陈美兰于是问。   阎肇在电话里说:“你先到我单位楼下再说。”   这会儿下午三点,离接孩子还早,陈美兰于是坐了个公交车,赶到公安局分局的楼下,借外面的公用电话打了个传呼,转眼阎肇就下楼了。   他因为上班要穿公装,几乎没有买过便衣,总共的便装就两件,一单一夹,两件夹克衫,这会儿穿的就是一件单夹克。   津东分局离市委党校不远,阎肇带着陈美兰一路步行,边走边说。   就说巧不巧,刚才齐松露还在念叨,说米芳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放过自己。   阎肇正好也在查这个案子,当然,他是公安,可以从公安那儿调内部历年的资料,还可以通过审问问,还原83年严打时的案发经过。   据阎肇说,当时这个案子就是津东分局处理的,是有人先打电话举报,说某个地方有卖淫嫖娼活动,分局的公安才去抓的人。   当然,恰逢严打,一旦被抓,全是流氓。   举报人的电话号码在机务科能查到,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故意了,因为那个电话号码就是米芳现在所在的,邮电所的。   其实这事儿已经很明白了,当时的报案电话就是米芳打的,她先找人带话给齐松露,说王定安在嫖娼,让她去抓,再打电话报案,让警察过去抓嫖,继而转把王定安从舞厅里给了拉出。   阎肇现在让陈美兰去趟邮电所,则是因为,米芳是公安家属,除非按照正规程序进行调查,否则阎肇调不到她的档案,他这种形象又不可能进去跟米芳聊天,他想让陈美兰进去跟米芳聊一聊,问一问她的履历,确定一下,83年的时候,她在不在这个邮电所上班。   “不要紧张,就当成一次普通的攀谈就行了。”头一回让妻子帮自己调查案子,陈美兰还没紧张,阎肇倒是有点紧张:“你越放松对方越容易信任你,你一紧张,对方很可以就警惕了,米芳的父亲干了一辈子公安,她的反侦察能力肯定特别高,对了,你还需要一个理由,你先想一想,找个理由再进去?”   阎肇还在追着问,陈美兰拨腿,已经进邮电所了。   她是谁,兴达施工队的总经理。   而在银行业,拉存款永远是每个小储蓄所最大的追求,对于那些小所长来说,陈美兰这种包工头就是他们的奶奶。   进去之后还需要多说什么吗?   陈美兰笑着走到一个柜员面前,才刚刚自报了家门,说自己是个包工头,想咨询一下大笔存款的利息问题,那个柜员立刻回头喊了一声:“米所长,快来,这儿有个大客户。”   转眼,一个女人从旁边的铁门里出来了。   远远就伸出一只手,咧嘴笑着,朝着陈美兰走了过来。   “我叫米芳,你是?”她问。   这个女人身材大概一米五五的高,特别胖,肚皮上有两圈赘肉,牙齿黯黄,皮肤松驰,漂亮跟她完全不沾边,陈美兰多看一眼,都觉得于她来说是种残忍。   她原本以为米芳整天欺负齐松露,自己应该长得很不错。   可现在才明白,她自己长得太丑,齐松露太漂亮,才是她哪怕抢了男人也不甘心,非得要把齐松露给欺负死的原因。   陈美兰看过米兰的照片,长得非常漂亮,真是没想到她的堂姐会长成这个样子。   听完陈美兰自报家门,米芳顿时咧嘴一笑,握着她的手使劲摇了起来:“我是米兰的堂姐啊,米兰是你二嫂,咱们是一家人呐。”   她的牙龈肉特别厚,牙齿还有点龅牙,而且牙龈肉是紫黑色的,笑的时候嘴里弥漫着一股口臭,熏的陈美兰喘不过气来。 第76章 绿皮王八(等你长大,等你不听话,逃)   这大概是一个女版高衙内的故事?   米芳看上了王定安,于是借故把他们夫妻拆散,然后跟王定安结婚?   但是把齐松露打成女流氓,让她被押着游街,示众,还数年如一日的骚扰她,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干的事情了。   “我听说你工程做得特别不错,你可真是个女强人,但你怎么能把存款全放在宋槐花那儿?”米芳拉着陈美兰的手使劲摇:“宋槐花她有关系吗,有后台吗,她只是个普通人,什么都没有,但姐有关系,有后台,你的存款以后必须放在我这儿,不然姐可是会生气的。”   往前一凑,米芳又说:“城里乱得很,混混特别多,但是你放心,以后跟姐处好关系,姐就能保你们全家平平安安。”   “那帮混混,公安不管的吗?”陈美兰一脸好奇的问。   米芳再一笑,咧开的牙龈肉蓬勃的往外鼓着:“有我罩着,你有什么好怕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既得利益者,在她看来这个城市都是她家的。   陈美兰又问了句:“米姐是哪一年参加工作的,一直在这个储蓄所工作吗?”   “80年,我在这个储蓄所干了快十年了,唉,咱们搞公职的想发财太难了。我家米兰在首都做生意,赚了大钱,前阵子就是由我帮忙,把咱们市那个批发市场拿下来了,花了二十万。看看人家赚钱多容易?”米芳又说。   米兰夫妻到底有多少钱,没人知道,首都能人多,他们或者不出名,但在西平市他们夫妻堪称传奇。   阎东平那个批发市场,上回陈美兰才听说在商议价格,听米芳这么说,米兰夫妻已经把它给买下来了?   “米兰回过西平市?”陈美兰于是说:“她怎么也不来我们家坐坐?”   “她身体不好,自己没来,是我二婶王戈壁来帮她办的。”米芳笑着说:“咱们有的是关系,我随便找人打了一下招呼,那栋楼马上就可以过户。”   虽说不知道米兰夫妻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但是既有关系又有钱,居然能买得起一栋楼。   小旺那三十万,他们还起来应该很轻松容易吧。   阎肇交待的事情已经问清楚了,陈美兰当然就得走了,挣开米芳的手,她得给自己找个借口:“今天我没带身份证,改天我再来你这儿开户吧。”   “对了陈美兰,你是不是认识齐松露?”米芳松了手,虽然还在笑,但是笑的让人皮肉发麻。   “是,怎么了?”陈美兰问。   米芳伸手揽过陈美兰,大热天的,她腋下的狐臭能把人熏晕过去,她说:“听姐一句劝,离她远一点,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这不是劝告,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美兰乖巧的笑了一下:“好的,我会的。”   “这才对,人就该识相一点,我听说你家阎肇在公安局作风特别硬,是个刺儿头,你转告他一句,工作是国家的,身家性命是自己的,像他那么干工作,早晚要吃亏。”米芳又说。   “好的。”陈美兰依旧乖乖巧巧的说。   但从邮电所出来,她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想起上辈子看过的《功夫》里冯小刚说的那句话:“还有公道吗,还有王法吗?”   “问到了?”阎肇追着问。   陈美兰把对米芳的气全撒在了阎肇身上:“问到了,米芳80年就在这个邮电所上班了,姓阎的,你们当公安的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王八蛋!怪不得大家都骂你们是绿皮王八。”   阎肇又不习惯于开玩笑,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张黑脸上,那双黯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陈美兰,过了半天,极其严肃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公安会是王八蛋,还是绿皮王八?”   他虽说穿的是夹克,但裤子还是绿色的,平常穿的衣服也是绿色的。   为什么是绿皮王八,不就因为他们穿一身绿,而且尽干些王八蛋才干的事?   街面上人人背地里这么骂,只不过不敢在他们跟前骂罢了。   六月的大热天,阎肇还穿一件夹克,陈美兰气公安,但其实并不气阎肇,怕他要给热死,而今天恰好有点时间,正好路过商场,就说:“走吧,咱们去给你买两套衣服?”   “我还没发工资,发了我自己会买的。”阎肇说。   这倔男人的驴脾气,陈美兰尽量尝试着,委婉的说:“你可以等发了工资再还我,我手头有钱,商场里梦特娇和皮尔卡丹的半截袖衬衫都不错,走,咱们去给你买两套吧。”   “不用。”阎肇冷冷说完,拨步就走,快走两步上了公交车,伸手等着陈美兰。   陈美兰声音其实很小的,上车的时候擦肩而过,低低骂了一句:“绿皮王八。”   阎肇拽着陈美兰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黑巴巴的脸都胀红了。   手一紧,陈美兰给他拽的生疼。   这男人自尊心特别强,这要是别人这么骂他,估计早给他捶成肉泥了吧?   陈美兰鼓足勇气挣脱阎肇的手,找个坐位坐下了。   车上人多,阎肇没座位,就站在她身边,一直盯着她看,估计心里也在惊愕,自己向来温柔,脾气好的就跟面团似的小媳妇,是什么时候学会骂人,还会骂绿皮王八的。   当然,这极大的刺激了阎肇的自尊心。   他大概觉得齐松露被人欺负成那样,米局长做了那么多年的混混头子,没有得到法律的制裁,才是陈美兰生气,并且骂他是绿皮王八的原因。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关于这个案子有了什么进展,不论回来的多晚,哪怕回来之后摇醒陈美兰,阎肇也要跟陈美兰讲一讲。   转眼三天过去了。   据阎肇说,他走访了很多当年混社会的人,并且录到了很多有效口供,甚至从市局调到了当年齐松露被打成女流氓的最后签字,那个签字正是米局长签的。   也就是说米芳举报,米局定调。   齐松露的女流氓罪就是由他们父女一手缔造而成的。   米局就更厉害了,如果把混混们直接或者间接造成的人命都算在他头上,至少七八条。   且不说米局长涉黑就该被严打,齐松露的案子属于冤假错案,是可以平反的。   现在,只要齐松露到津东路分局报个案,把自己当年的冤案陈述一下,公安局就可以启动调查,并还她清白了。   陈美兰睡的眯眯糊糊,听说齐松露的案子还有可能平反,一下就清醒了:“米局长会被判刑吧?”   “会,我会努力推动,让他被判刑。”阎肇说。   “那米芳呢,会不会被抓,你们会不会把她打一顿?”陈美兰又问。   “不会。”阎肇当然公事公办,说的都是实话。   米芳确实不会怎么样,报警抓嫖娼她没做错,指使小混混骚扰齐松露,又没对齐松露造成人身伤害,顶多公安查实之后给她批评,予以警告。   不过现实就是这样,能把米局长那个大混混头子给打掉,还社会一个清平,没有混混扎车胎,往座椅上放大头针,找小学生收保护,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陈美兰于是躺了回去,准备继续睡觉,阎肇突然伸手把她抓了起来,盯着陈美兰的眼睛,伸手,居然指上了她的鼻子,一字一顿:“别的公安可能是绿皮王八,但我不是。”   陈美兰当然知道阎肇不是,但她被阎肇硬梆梆的语气给激怒的,有话好好说,怎么他说话总跟吵架似的?   看他另拆了床被子躺了进去,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陈美兰扬起拳头,做势要打。   阎肇两只眼睛嗖的睁开,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衬着他的目光,跟狼似的。   “痒痒吧,我给你挠挠背?”陈美兰的拳头立刻变成了半张的小爪子,脸笑裂开了花儿。   阎肇看了会儿,居然心安理得的转过了身,把他筋瘦平坦的后背露给了她,来了句:“可以。”   挠,挠死你!   陈美兰心说。   但其实她慢慢摸透了。   阎肇只是面相比较显老,性子沉闷罢了。   他只比她大三岁,男人晚熟,别看两个儿子满地跑,但他骨子里还是个大男孩儿。   而且是自尊心超强,特别倔,不服输的那种。   要给一个市局的老局长判刑,而且阎肇还准备以一已之力,再推动一次公审大会,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得到。   不过陈美兰也准备拭目以待,想想还挺激动的。   齐松露这边,好好休息了两天,她也得去西山公司报道了。   就在她去之前,阎西山已经放了话,自己不出三句话就能把齐松露给吓跑,而且是看她哭着跑出西山公司。   为此,他还从矿上喊了几十号矿工来,给自己加油助威。   立志要保卫自己的财务自由。   齐松露剪了个短发,换了一身新衣服,又给自己买了个斜胯包。   搞卫生的时候,她还从阎三爷家翻出一把劈柴的斧头来,磨的亮亮的,新的周一,都不需要陈美兰带着,背上包,就去西山公司给阎西山当会计了。   当然,甫一进门,阎西山也是早有准备,指挥着煤场的工人给齐松露喝倒彩,有几个还在吹口哨,甚至有人当着齐松露的面就脱下裤子,大模大样的开始小便了。   不过也不稀奇,煤矿工人也就这素质,毕竟他们的脑袋在裤腰袋上拴着,平常在深不见底的煤井里,干的都是要命的活,难免流氓一点。   那种流氓气息,如果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同志,估计当时就吓尿了。   但齐松露被游过街,坐过牢,怎么可能怕他们?   她一开始还好声好气,问阎西山公章和他的私章,以及财务章,账本在哪儿。   她要公账折子,支票,以及公司所有的章子。   因为西山公司所有的钱都存在用陈美兰的名字开户的公账上,这种钱只能用私章和财务章,加支票支取。   只凭陈美兰手里的存折是取不出来的。   阎西山当然不给章子,扬手示意矿工们闭嘴,从腰上抽了把扇子出来,一边着风一边笑着说:“齐松露,你看这儿全是一帮流氓,我在还好,能帮你骂着他们,但我要不在,他们万一要是摸你一把也就算,但万一要是强奸你呢?”   齐松露冷冷看着,似乎笑非笑。   阎西山挤眉弄眼,故意吓唬,他身后一帮马仔一个个咧着嘴巴的坏笑:“嗷嗷,女流氓,你可真漂亮,哥哥想你,哥哥想ri你。”   陈美兰不放心,跟了过来,就在西山公司门外看着。   只见齐松露给一帮矿工起着讧,却一点都不慌。   她冷笑了一声,反问阎西山:“我这几年一直睡在批发市场的摊位上,没门没窗,阎西山,你知道夜里有多少小混混欺负过我,并试图强奸我吗?”   阎西山挺可怜齐松露的,而且心里对她特别愧疚。   因为当时确实是他把王定安勾出去跳舞的。   也不知道为啥莫名其妙齐松露就成了女流氓。   甚至,他原来跟胡小眉并没有睡在一块儿,就是那一回,为了借钱,他才牺牲色相跟胡小眉搞在一起的。   一步错步步错,就闹到今天,无法收场的地步。   但事关财务自由,他可以把钱存在公账上,但他不能让别人管他的账。   毕竟他要一高兴,一晚上在夜总会就是千儿八百的,以后有人管了,他怎么花?   所以他说:“我知道你可怜……但是齐松露,这些煤矿工人想强奸你,我怕我照顾不过来,你已经那么可怜了,就别让自己更惨了,行吗?”   “我一点都不可怜,而且我这人特别可狠。”齐松露说着,突然抬起脚,以迅雷不即掩耳之势就踢在了阎西山的裤裆里,直接把阎西山给踢的跳了起来。   那是货真价实的一脚,踢的阎西山眼冒金星,跟只虾米似的,整个人迅速的缩成了一团。   疼,疼到他喊都喊不出来。   回头看着一帮矿工,齐松露说:“我当女流氓劳改的时候,因为拘留所没有女流氓的监舍,是跟上百号男流氓被关押在一起的,一起劳改,一起睡大通铺,有整整七天,我跟那些男人就住在一起,有多少男流氓想强奸我,都是给我这么踢废的,你们要敢……”   她一声厉吼:“不怕死的就来!”   说着,她居然从背的大包里掏出一把明光蹭亮的大斧头,进了阎西山的办公室,左右看看,上下翻翻,找到阎西山的保险箱。   只听咔嚓一声,锁着的保险箱,已经被她从顶上给砸了个坑了。   阎西山一看这情况,还闹啥。   瘸着腿,捂着裆,先交钥匙吧。   至少保住保险柜,那么一个柜子得八千块呢。   他妈的!   从此西山公司多了个活祖宗,陈美兰要是奶奶,这就是爷爷。   阎西山当然还会想办法赶她走。   但目前必须服个软。   强奸当然吓唬,耍流氓也是开玩笑。   毕竟齐松露是女同志,得单独给她一间办公室,阎西山还要交待好手下那帮矿工,以后不准坦胸露背,随地大小便,把肚皮和屁股都遮起来,别让女同志笑话。   要不然,小心齐松露的斧头卸了他们胯下那三寸小丁丁。   那斧头磨的明光蹭亮,真要卸起小丁丁来,实在太容易了。   就这样,兵不刃血,陈美兰操心了很久,担心了很久。   但是上班只三天,齐松露就带着公章、私章财务章,把西山公司的账目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给陈美兰了。   ……   眼看就要入七月了,几个孩子也马上就该要放暑假了。   有了齐松露之后陈美兰的负担小了一大半。   最近秦川集团在收尾,东方集团又没正式开干,大部分农民工也回家收麦子了。   陈美兰不用开庞大数额的工资,还可以扎扎实实休息一段时间。   原本她是隔一天才接小旺和圆圆一次,跟阎大伟俩口子换着接孩子的。   最近索性天天去接几个孩子,让阎大伟两口子先休息,等东方集团正式开干之后,她就可以把接孩子的活甩给他们夫妻了。   不过今天小旺和圆圆一出校门,似乎不大高兴,小旺的头上看起来还有隐隐的抓痕,圆圆也在赌气,走的很慢,离小旺很远。   看到陈美兰来了,快跑几步牵上陈美兰的手,居然问陈美兰:“妈妈,咱们可不可以把阎望奇不要了吗?”   这得是多大的事情,才能让圆圆说出不要哥哥的话?   “圆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陈美兰摇着头,使着眼色,想让圆圆闭嘴。   但圆圆显然气坏了,气的眼眶红红的,才不管陈美兰的眼色,居然说:“阎望奇不是还有一个妈妈吗?反正我不想要他了,让他去找他另外那个妈妈吧。”   小狼啥都不懂,而且他又没小时候的记忆,惊讶坏了,居然跑过去问小旺:“哥哥,我们都只有一个妈妈,你居然有两个?”   小旺停下来看着弟弟,突然伸手,就在弟弟脑门上敲了一下。   小狼哇的一声咧开了嘴巴,回头告状:“妈妈,小旺哥哥打我,赶他走,让去找他自己的妈妈。”   小旺哇的一声,也哭了。   平常好好的三兄妹,猝不及防的,居然闹矛盾啦?   重组家庭的孩子肯定会闹矛盾。   但最伤人的莫过于赶人,就比如上辈子,吕二妞要生气了,就会问吕靖宇能不能赶走招娣,她不想要招娣的话。   虽然闹完矛盾,事后她会对圆圆说对不起,但是那种话对孩子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陈美兰体会过,在这件事上本能的,难免就要偏着小旺。   她于是厉声说:“阎胜男,我不管你们俩怎么了,现在跟小旺说对不起。”   “不要。”圆圆一点面子都不给陈美兰:“我不要他了!”   这种话可是很伤人的,而且小旺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孩子,去年都还攒钱准备出去自立门户,别因为圆圆这一句,他就离家出走吧。   不过显然,陈美兰多虑了。   因为小旺哭了会儿,跺着脚,追在圆圆身后,一直试图要跟她搭话。   小女孩不理他。   他追人家就停下来,他停下来人家就往前走,总之就是不跟他一起走。   最后圆圆追上了宁宁,跟宁宁并肩走,彻底把小旺给甩开了。   而小旺呢,回家之后一声不吭,书包一扔,搬了把凳子过来,哼哧哼哧的,就开始打沙袋了。   阎肇打了个电话来,说让陈美兰多做点菜,自己今天晚上要请几个战友吃饭。   正好陈美兰这几天闲着在家,做了很多熟食,有酱好的牛肉,也有氽好的丸子,还有炸好之后冻在冰箱里的带鱼,现在天热,外面的熟食不安全,她还卤了些大肠,猪蹄什么的。   听阎肇说要来六七个战友,一想自己要做多少饭,差点懵掉。   不过既然有熟食,这顿饭做起来倒也容易,所以把几样蒸菜拿出来解冻,再洗了些油麦菜、 鸡毛菜,削了根笋子,又切了点茄子土豆西红柿,备好一会儿烧菜,她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圆圆在弹琴,小狼在扎马步。   刚才她进门的时候小旺就在打沙袋。   这又过了一个小时了,平常碰一下沙袋就嗷嗷叫手疼,要弟弟打扇子,要妹妹吹手的小旺居然还在打沙袋。   圆圆当然是陈美兰的心头肉,她不希望女儿遇到任何挫折,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但同时,也不希望她被惯的太娇气。   阎肇虽说话不多,但是很惯圆圆,那种惯来自于,只要有时间就会盯着她弹琴,帮她洗衣服,整理书包,橡皮擦小了就会换,会替她抚作业本。   事无巨细,润物细无声的照顾,圆圆自然就娇气起来了。   今天圆圆那么说小旺,陈美兰隐隐觉得,自家闺女怕不是有哥哥有爸爸,给惯的太过娇气了?   但是她自己不说,小旺也不肯说,陈美兰究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   正好这时,小旺打拳太用力,脚下不稳,哎哟一声差点摔出去,陈美兰扶了一下,趁势就问:“想不想吃小丸子?”   小狼嗷的一声:“妈妈,是牛肉丸吗,我要吃卤过的哟。”   嘴叼的小屁孩儿,油炸过的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不但要炸,炸完还要卤一遍他们才喜欢吃。   小旺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瘦津津的小胳膊,边往厨房走,边看陈美兰,而且一进厨房就举起了双手:“行了行了,妈妈,是,你家宝贝大闺女受欺负了,但不是我干的,我是有错,我只是被人蒙骗了,行吗?”   进了厨房,看丸子还没解冻,小伙子回过头来,抿着唇,突然垂下头,垂头丧气的问了陈美兰一句:“妈妈,要是我害了圆圆,你是不是也会赶我走?”   毕竟不是亲的,后娘继儿,隔阂是永远存在的。   陈美兰担忧,着急,是怕圆圆要伤了小旺的自尊心。   可显然,小旺担心的却是他在学校里让妹妹受了委屈,妈妈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像妹妹一样也要赶他走。   这一瞬间,陈美兰愣住了。   因为小旺脸上的担忧是真的,孩子抿着唇,看起来特别忐忑。   见陈美兰不回答,他又小声问:“会吗?”   陈美兰终于,平静的说:“我为什么要赶你走?我还想等你再大一点,看你不听话,不好好学习,整天在外面打架,逃学,然后把我和你爸给气死呢。”   小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妈妈这句话的意思。   小男孩于是默默的看着妈妈,想妈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美兰踮脚从阎肇挂起来的篮子里取了小半拉锅盔出来,掰成两半,在里面涂上油辣子,要递给小旺,又收了回来,示意他先去洗手。   小旺猫猫洗脸一般洗了个手,又折回来了。   小伙子先咬了一大口馍,才说:“那你可想错喽,我肯定会好好学习,我也不打架,不逃学,我就不气死你。”   陈美兰噗嗤一笑,故意说:“那我可得等着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在获得短暂的胜利之后,小旺叹了口气。   这回愿意跟陈美兰交流一下了,他说:“这回我是被人耍了。我们班的刘嘉轩最近跟我玩的挺好的,喊我大哥,我还经常带着他跟我妹一起玩,但今天他居然单独找到我妹,给我妹送了个小纸条。他妈的,小王八蛋……”小旺凑近了陈美兰,一脸不可思议的说:“你知道吗妈妈,他居然在小纸条里写,说想跟我妹做好朋友。”   不止小旺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气愤,陈美兰也愣住了。   社会是真开放了。   陈美兰上辈了听人说小学生会互相传纸条,还以为是玩笑话。   可万万没想到,现在的小学生居然真的会传小纸条?   当然,圆圆既会弹琴又会唱歌,还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独唱过。   所以别看人家年龄小,但是在学校里很出风头。   所以小旺现在经历的,是来自妹妹太受欢迎,哥哥不易做的苦恼吗?   “好啦,我去练拳啦。”小旺吃完了锅盔,擦了把嘴说:“他们也不看看阎胜男是谁的妹妹,哼,我会把拳头练的硬硬的,谁敢跟我妹做朋友,我打死他。”   小伙子刚出门,正好迎上他爸,和六七个公安一起的走了进来。   马勃在,还有几个他虽然见过,但并不认识的,全穿着公安装,显然是刚下班,就被阎肇邀请来的。   而小旺最讨厌的公安王定安居然也赫然在列。   伸手揩了嘴上沾的红油,小旺一脸困惑的看着他爸。   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美兰在厨房里也呆了。   阎肇居然把王定安请回家了?   还喊了一帮子战友?   他不是准备要推动,让公安查米局的吗,那今天,他莫不是要给王定安整一顿鸿门宴? 第77章 金利来(曾经相亲的那个兵哥哥,终)   满打满六个男人,要不是有整好的熟食,这顿饭陈美兰是做不出来的。   就这样,她也得喊圆圆和小旺来帮忙。   先把圆圆喊进来,陈美兰让她和小狼去买肉夹馍。   圆圆进了厨房,陈美兰指着她的鼻子问:“为什么跟小旺闹脾气?”   “他打人,打所有想跟我做朋友的人。”圆圆说。   不但打她朋友,回家还在练拳头,还想把所有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同学全打跑,哥哥让圆圆在学校里特别丢脸,而且还不自知。   “那我今天晚上跟你爸开个会,把他送走,咱们不要他了?”陈美兰说。   圆圆只是耍小性子,图一时口快,以为陈美兰当真了,连忙说:“妈妈,我只是说气话的。”   但在陈美兰看来,因为生气就说那种话,比真的不想要更可恶。她在女儿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指着她的鼻子问:“疼吗?”   圆圆穿的是裙子,薄,一巴掌拍上去火辣辣的。   “疼。”小女孩给打懵了。   小狼是看妈妈头一回打人,也一脸惊惧的看着她。   陈美兰给了圆圆三块钱,又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拍:“现在去买馍,路上想一想,去年这时候小旺和小狼到的咱家,那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妈妈还要教你说句话,良言一句暖三冬,恶语伤人六月寒,你路上把这句话多念几遍。”   圆圆接过钱,牵起小狼的手,乖乖的走子。   阎肇正好进门,看圆圆出门时在揩眼泪,问:“闺女怎么了,为什么哭?”   “我打她了。”陈美兰看阎肇要卷袖子,忙说:“你出去待客吧,饭我来做。”   “人多,你能做得出来?”六七个人的饭,阎肇怕她做不出来。   平常在家啥都是阎肇干,今天来的是战友,陈美兰得在战友跟前给他面子,当然不能再让他干活。   “能。”陈美兰说。   阎肇不走,又说:“男孩可以打,他们皮实,女孩子不能打,有话好好跟她说。”   其实陈美兰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但却脱口而出:“你不要因为阎星就惯坏了我闺女,孩子犯了错误就得教育,我自己的闺女我知道该怎么管。”   阎肇愣在原地,又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美兰。   陈美兰伸手推了一把,阎肇不把的手扯到了胸前,还是一脸的惊愕,但不说话。   “快出去啊。”陈美兰悄声说。   阎肇既不说话也不走,他那帮战友就在院子里,再拉扯下去他们可就看到了。   陈美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伸手,在阎肇胳肢窝里挠了一下。   男人跟触了电似的弹跳开,脸色又黑又红。   完了,陈美兰心说这男人暴怒了,大概要打人。   但其实阎肇小的时候跟阎星一起玩,经常被她挠胳肢窝,胳肢窝是阎肇的死穴,一挠就混身发软,谁要打他,他能打死谁,但谁要挠他,他会整个人软掉。   可自从阎星死后,没人敢在阎王头上动土,就从来没人挠过他的胳肢窝了。   他往门外走,不小心哐的一声撞在门框上,眼冒金星。   “老大,你怎么撞门框上了?”马勃笑着问。   一个叫宗晋的说:“哎你们记得不,那回熊大炮被退婚,拿着照片去找阎队,阎队也是这样,连着撞了三回门框。”   “嘘。”马勃给宗晋使着眼色,也在坏笑。   熊大炮跟阎肇关系特别好,在战场上还帮阎肇挡过子弹,但直到现在,他似乎都不知道他曾经的相亲对象嫁给了阎肇。   全团的人目前都在等好戏,等熊大炮和美兰,阎肇三个见面的那一天。   其实没有阎肇,小旺自己也会待客。   毕竟是家里的老大,跟他爸学的。找插线板插电炉子,提壶烧水,烧水的时候还要在炉子边上烤一圈桂圆,红枣和冰糖,顺带再舀点水把枸杞洗洗。   等到水烧开了,桂圆和红枣也烤香了,冰糖也烤裂了,一掰就开,放进洗干净的茶杯里,再一人掰一块冰糖进去,把家里的锅盔端上桌,大家边喝茶边吃锅盔。   今天来这几个全是军转干部,而且很巧的是,无一例外都是王定安的战友,同事,兼从一个县城出来的老乡,宗晋家跟他老家就隔一条河。   甜茶就锅盔,阎肇端起茶杯,跟王定安碰了一下杯。   王定安讪讪的,端杯跟阎肇碰了一下。   陈美兰炒好了菜,亲自出来上菜,一帮小伙子全站了起来,忙不迭儿的收茶杯,拿筷子接碗,看到还有一大盘满满囊囊的肉夹馍,还是酥的掉渣的老潼关肉夹馍,个个笑咧开了嘴。   马勃趁势笑着问王定安:“王队,你家嫂子做的菜怎么样?”   王定安苦涩一笑,没说话,宗晋连忙说:“王队家那个嫂子就别提了。”   这几个都见过米芳的,也知道米芳的为人。   甚至他们特别清楚王定安抛弃前妻,娶老局长的女儿只为上位的底细。   是老乡,知根知底,还在同一系统,要说男人当官发财只为衣锦还乡,他们就是王定安衣锦还乡时的那个乡。   “吃菜。”阎肇说着递了王定安一双筷子。   王定安双手接过筷子,给大家盯着,脸火辣辣的疼。   吃完饭,阎肇郑重其事的对王定安说:“咱们市那帮混混的头子,我们已经审过了,也做过调查,他们的口供和你的不一样,他们所认为的幕后老大并不是阎西山。”   王定安又不傻,就在那帮混混被抓的时候,他就知道阎肇肯定已经让他们吐口,把自己的老丈人给交待了。   米局长是他的后台,但随着退休的久,影响力越来越低,能帮王定安的其实很少,他还养一帮混混,逢年过节混混们孝敬他,他们父女收钱。   遇事则是王定安替他摆平,擦屁股。   “咱们都是军转干部,应该持同一个观点,法制会越来越完善,社会治安在咱们的努力下也会越变越好,对不对?”阎肇又说。   王定安点了点头,心虚,依然没说话。   阎肇一贯黑脸,指着隔壁,突然语气一寒:“齐松露目前就住隔壁,而且在你嫂子的施工队上班,米芳曾经亲口威胁你嫂子,说跟她往来就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一帮老乡齐哗哗转头看着王定安。   为什么王定安一直以来夹着尾巴做人,老陕男人面子大过天,他是无耻,为了升职抱上了米局长的大腿,但他还想给自己蒙一层遮羞布。   可现在那张遮羞布遮不住了,哗的一声,它被阎肇无情的撕扯掉了。   阎肇在部队上什么地位,这帮战友永远对他忠心耿耿,陈美兰虽说只跟阎肇结婚了一年,见的并不多,但团长的妻子就是嫂子,亲嫂子。   而且公安家属被威胁,这在政策上都是踏了红线的,一旦查实必须入刑。   马勃再忍不住,茶杯重重拍在桌子上:“王定安,你他妈个孬种!”   宗晋也忍不住了,回头看着王定安:“说实话吧王队,那个女人在家是不是天天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   另有一个在市局政策处工作的,官高一级,一直不怎么瞧得起王定安的,索性直说:“行了行了,那沟子再臭也是个金沟子,舔了就能升官,咱们王队都不怕乡里乡亲笑话,你们有什么好同情他的?”   几个孩子跟陈美兰在厨房里吃饭,突然听外面啪的一声,回头一看,一个茶杯碎裂在地上,所有人都是怒目盯着王定安。   王定安缓缓站了起来,摘下帽子,又转身给陈美兰鞠了个躬,这才怀抱着帽子走了。   剩下一帮公安也是脸簌簌的,想来厨房说句什么吧,又不好意思。   阎肇使了个眼色,马勃带队挥手跟陈美兰说了声再见,也走了。   阎肇则脱了公装,挽起袖子遮盘子收碗。   陈美兰出来替他一起收碗,悄声问:“你是不是想让王定安举报米局?”   那可是王定安的亲老丈人,几个公安骂几句他就能去举报老丈人,不该吧。   “他会的,毕竟墙头草,随风倒。”阎肇的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轻蔑。   说着,收了碗要进厨房,他又停下脚步:“再说一遍,我不是为了阎星才娶得你,我也从来没拿圆圆当阎星看,但是女孩不能打。”   怪不得他爸都喊他倔驴,他到现在为她打了圆圆而忿忿不平。   “姓阎的……”陈美兰脱口而出,余光一瞥,见圆圆竖着耳朵在听,只得说:“晚上上了床我再跟你理论。”   她不能让圆圆知道阎星的事,那会伤了孩子的心。   但也不能任由阎肇把女儿惯娇气了,因为她见过太多惯坏的女孩子了,就比如米芳那种。   你不教孩子如何做人,等她长大,社会会教她做人,那可比父母要残酷得多。   ……   王定安一进家门,就见米芳坐在沙发上吃肯德基的汉堡,地上丢了好多红红白白的盒子,显然她已经吃了不少了。   目前市里没有肯德基,她吃这个,怕不是首都来了亲戚?   米兰吧,王定安猜应该是米兰回来了。   最近她和米兰整天电话里聊三十万,说是阎肇母亲苏文留下来的一笔巨款。   米兰天天抱怨,说苏文偏心眼,把钱全给了阎肇,米芳当然跟着她一起骂苏文。   见王定安回来,米芳拉开抽屉问:“王定安,你这个月工资怎么又少交了一百,钱呢?”   王定安闷声说:“我爸说买化肥缺钱……”   给农村的老父亲寄钱,这是米芳的逆鳞,她立刻冷哼一声:“你还算个男人吗,腰子给前妻踢坏,老家还一堆穷亲戚,天天伸手要钱,当银行我家开的?我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你今天去哪儿了?”父亲当官,从小惯着,她理直气壮,指气颐使。   当然,床上不协调,男人长的再好看也没用,只会让她徒生怨气。   “阎肇喊我去他家吃饭。”王定安说着要进厕所,踩到个东西差点绊倒,低头一看,是米芳的高跟鞋。   家里有鞋柜,但她的皮鞋永远是四处乱飞。   这就是报应,曾经有一个漂亮的,干净整洁,温柔顾家,孝敬父母的妻子,王定安为了升官,任由她被打成流氓,被游街,现在就得跟这样一个邋遢妻子生活在一起,给她当牛做马。   米芳躺回沙发上,翘着两只在皮鞋里跟丝袜发酵了半天的,带着酸臭味的脚,突然翻了一下肚皮,意味深长的说:“阎肇他爸还是我叔提拨起来的,我们老米家就是他们老阎家的大恩人,那恩情他们几辈子都还不完。阎卫因为这个对米兰感恩戴德的,阎肇那人白眼狼啊,好像一点都不知恩?”   阎卫对米兰确实百依百顺,米芳这么说,是想让王定安也学着点儿。   王定安不吭气,米芳于是又说:“阎肇当个副局就挺得瑟吧,他跟我爸能比吗?我听说他干工作挺刺头的,陈美兰人怎么样,聪明不,她前几天说要把钱全存我这儿,我一直等着呢,但愿她是个聪明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了,思索着什么,伸手挠了会儿脚,又去扣鼻孔了,扣完,把鼻涕涂在了沙发上。   王定安没说话,心说阎肇虽得瑟但不会坐牢,你爹马上就要坐牢了。   这晚无事,第二天一早,米芳早起去上班了,王定安在床头坐了会儿,打开米芳的抽屉,从中翻了一沓银行存折出来,拿家里的电话给阎肇打了个传呼。   倒不是说他良心发现,因为曾经米芳欺负齐松露,他一直知道。   但寒门孩子能有份好前途不容易,他只能忍。   可现在米芳伸手,蠢蠢欲动,居然想欺负陈美兰了。   公安系统曾经是米局长那帮老混混的天下,随着军转干部一茬茬替换,现在则是军转干部们拿权。他要早点跟米局划清界限,还有工作可干,要不然就要被那帮军转给排挤死。   王定安要见风使舵,实名举报米局长涉黑,收保护费。   他所掌握的证据比阎肇所掌握的更多,更全面,而且他是米局长的女婿,又是津西分局的人,其举报的意义非常。在跟孙怒涛商量之后,阎肇又联合了另外两个分局的人,四个分局同时向市局反映情况。   市局的张超张局长在深思熟虑之后,也就不再顾及老领导的情面,正式宣布,由津东分局逮捕米局长!   ……   圆圆和小旺的分岐不但没好,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小旺每天积极练拳,力争要做最凶的哥哥。   但他走岔了,他越练拳,越在学校打人圆圆就越生气,越发不理他。   2号发工资,阎肇说过自己要买衣服,正好周末,陈美兰带着三个孩子,赶下班的功夫给阎肇打了个传呼,说自己在百货商场三楼等他,就带着几个孩子提前一步,先逛商场了。   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边逛边聊天,她先问小旺:“你现在是不是学校里最凶的,能不能把所有的男同学都打趴。”   “差不多吧,反正现在好多男同学都怕我。”小旺捏捏拳头说。   但其实他的小拳头肿的厉害,而且最近因为老打架,老师喊陈美兰谈过话,校长甚至准备找阎肇谈谈,要真那样,他不但拳头肿,屁股也得肿。   圆圆给气的不停的拿白眼翻着哥哥,陈美兰于是故意说:“要不这样,圆圆,我给你转学吧,有这么凶一个哥哥,你应该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好。”圆圆居然说。   小旺蓦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圆圆:“阎胜男,我打的可都是欺负你的同学,你为什么要转学?”   “刘嘉轩哪里欺负我了,人家只是想跟我做朋友,他还说你原来经常欺负他,现在你每打他一次,他都会告诉我。”圆圆说。   小旺气的张牙舞爪,刘嘉轩原来是他的好朋友,自从圆圆愿意跟他做朋友,他就再也不理小旺了。   所以他是拿小旺当成烟雾弹接近圆圆的,他居心叵测。   陈美兰可是经过调查的:“我听说刘嘉轩学习很不错,比咱小旺好,圆圆是因为刘嘉轩学习好,才想做朋友的吧。”   “嗯。”圆圆重重点头。   小旺则蓦然停在原地,对了,他一直在气愤好兄弟背叛了自己,可没想过,刘嘉轩确实学习比他好。   “小旺,好好学习,期末考过刘嘉轩,怎么样?”陈美兰问。   咬狗不叫,叫狗不咬。小旺默默点了点头,一副誓要给背叛他的兄弟点颜色看看的决绝和悲状。   刘嘉轩,卑鄙小人!   国营商场最近又新开个专柜,金利来。   这家的衣服在将来是三线城市中老年男人的最爱,陈美兰于是逛了过去。   “姐你好呀,帮哥看衣服?”一个长的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从梦特娇的转柜走了过来,站到了金利来这边,笑着说:“你家这几个孩子真可爱。”   “整天吵吵。”陈美兰悄声说:“断不完的官司。”   “我和我哥也一样,小时候上学,我跟哪个男孩多说一句话我哥就跑去揍人家,现在倒好,男同学都被他揍跑了,又天天喊我谈对象。”这女孩说着,从柜台里面连连取了七八件T恤,衬衣和西服下来,说:“来,你随便摸,随便挑。”   现在还是售货员拿鼻孔看人的年代,难得这么大方的售货员,一下拿七八件。   阎肇皮肤黑,衣服不好选,颜色稍一差就要变的更黑。   一件看起来质量特别不错的T恤,陈美兰看了一下柜台上的价格,吞了一下口水,不是她买不起,是阎肇买不起,因为这一件要380。   “不要怕,看上哪件就说,我给你内部价。”售货员说。   “能打几折?”陈美兰得试试,要只是打个八折九折,一会儿她就不带阎肇来试了。   “这几个柜台是我哥的退伍金租下来的,我自己开的,你说吧,多少钱你要。”售货员居然说。   名牌服装肯定是暴利,陈美兰心说这小姑娘年龄不大,眼光不错,她哥也够厉害的,应该是个当兵的,在这年头用退伍金租商铺,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哥哪一年退伍的,他认识阎肇吗?”陈美兰心说万一她哥跟阎肇是战友,自己就好开价了。   “阎肇,你是说津东分局的阎公安吧,那是我哥老团长?他一会儿就来,巧了,就是要帮他们老团长挑衣服。”售货员笑着说。   陈美兰顿时对这姑娘的哥哥充满了好奇,当兵的里头难得有个有头脑会做生意的,这姑娘的哥是谁啊。   ……   阎肇这边已经拿到了逮捕令,正式逮捕米局长。   米芳因为是亲属,而且王定安实名举报,米局长收受的大部分贿赂都在她手上,也要被传唤,协同调查。   她今天在单位,办公室里。   刚才帮人违规操作了点业务,要出了事,是要判十年刑的。   不过没事,她有关系,有她爸,这方面她从来不操心。   这会儿她刚把客人送走,正在思考工作方面的事。   陈美兰迟迟未动,没把大笔的款存过来,她的储蓄所就一直比不过宋槐花的,据说邮政总局想提宋槐花直接去总局当放款处的主任,那可是银行业最大的肥差,米芳眼红的不行。   她倒不敢轻易去骚扰陈美兰,脑子里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找几个人教训一下宋槐花。   正好这时公安来了,说有案子要请她去配合调查。   米芳可没想到会是她爹出了事,估计是哪个小混混打人被抓,把她咬出来了。   这个容易,找王定安就能解决。   见几个柜员都在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轻松愉悦的说:“我去去就回。”   她可是上面有人的人。   只要她爸活着,她就永远不会出事!   阎肇下了班,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马勃,宗晋,宋千野,好几个战友,因为都发了工资,要去百货商场,找他们当中唯一的商人熊大炮买几件名牌衣服。   一帮人聊着案情,因为只离了两站路,就走路过去了。   熊大炮不止搞服装,还是个小包工头,属于啥生意赚钱就做啥的那种,打扮的很洋气,倚着他的哈雷摩托车,戴着头盔,正在商场门口等战友。   大家一见面,他就把头盔摘了,皮肤那叫一个又白又细又光滑,墨镜一戴,唇红齿白。   “走,上楼,今天饿掏钱,你们随便挑。”熊大炮打个响指说。   阎肇因为忙,一直没看传呼机,并不知道美兰一直在等自己,上了楼,就说巧不巧,正好陈美兰跟熊大炮的妹妹熊小花在看西服,一帮人呼呼啦啦的来了。   暂且不说阎肇是怎么想的。   几个公安全在看到美兰的那一刻全愣住了。   阎队要怎么介绍? 第78章 变相传销(二哥是来还钱的吧,小旺的)   马勃估计阎肇这会儿很尴尬,巧又不巧,陈美兰的照片一直是阎队收着,后来熊大炮喊过几次想要,他都没给。   当然,后来大家都结婚了,就没人提这茬儿了。   毕竟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也都有家有孩子,熊大炮和妻子是笔烂账,怕要刺激到他,这种情况下能不开的玩笑尽量别开。   所以他伸手去架熊大炮,边说:“我突然想起件事儿来,走……”   “这就是嫂子吧?”熊大炮一把甩开马勃,远远伸着手已经朝美兰走过去了:“闻名不如见面,嫂子好,听说你也在搞工程,有机会咱们合作一下?”   这一声嫂子喊的真响亮。   阎肇也很坦然:“美兰,这是熊大炮,我战友,也在搞工程。”   “来来来,挑衣裳,今天饿掏钱。”熊大炮说。   陈美兰看了眼熊大炮手里的头盔,再听他那嘴巴里好像装了个音响的大嗓门,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头一回自己去批发市场,骑个摩托车,吓唬走一帮混混,还指着她的鼻子,让她喊自己一声sir听的那个人吗。   显然,熊大炮早就见过自己,也认识自己,因为他当时指着鼻子直呼她的名字,而且还让她喊一声用西平土话喊一声sir他要听。   这年青人皮肤可真白,到底是做生意的,一身名牌,不论气质还是形象,跟阎肇他们这帮搞公职的逡臁   他是周雪琴帮陈美兰推掉的,理由是嫌他皮肤太黑,长得太丑。   周雪琴是书记员的女儿,当初组织上介绍对象,她是可以看照片替自己挑男人的,所以给自己挑了阎肇,官儿最大的一个,但为什么要替她推掉熊大炮?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看这小伙皮肤白,长得帅,怕她嫁的太好才故意推掉的?   曾经因为大嫂是城里人,怕□□平反后她不肯留在乡下,陈美兰和陈德功俩兄妹对周雪琴一家好到掏心掏肺,一年到头喂肥的猪,除了尾巴和内脏,全送到城里给他们吃,就养出周雪琴那样的亲戚来?   也就难怪熊大炮不服气,要大吼大叫了,满西平市再也找不到比这皮肤更白皙,长得更帅的年青人。   “这套西服多少钱?”指着一套西服,陈美兰问说。   熊大炮两眼一斜,居然朝着陈美兰挤了一下眼睛:“880。”   熊小花急的喊了一声:“哥。”刚才她跟陈美兰报价,说了480,熊大炮喊880,陈美兰心里会怎么想。   7月份公安局有一笔奖金,但连工资加起来也不过600块,而且现在的西服因为是跟的欧美版,垫肩都又宽又大,穿在身上就会显得头特别小,巨土无比,陈美兰本来就没想给阎肇买这种西服。   熊大炮和熊小花俩兄妹报的价格不一,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无商不奸,越是亲戚朋友的钱越要狠赚,这是个普世的道理。   所以放下西服,她说:“我家阎肇大概不适合穿西服,你们慢慢看,我们到外头裁缝店去给他做两身衣裳去。”   “嫂子,别,有内部价的。”熊小花连忙说。   阎肇其实也不想穿名牌,是因为陈美兰一直念叨,想让他买几件好衣服他才一的,她这么一说,正合他的心思。   “走吧,外头买去。”他说着抱起小狼,牵起圆圆,大步流星,走了。   陈美兰紧随其后,也转身就走。   公安们工资不高,本来就不追求名牌,也不过凑凑热闹,一看阎肇也不买,大家一起走了。   “哥,你怎么回事?”熊小花说着搡了熊大炮一把:“快去追呀,我刚才报过实价的,那套西装我报了480。”   熊大炮是因伤退伍,比阎肇早退伍三年,为了儿子的奶粉钱开始做生意的,已经做了四年了,站在柜台后面裂了一下唇,他没说话。   不过转身,从柜台里挑了几件男式半袖T恤给熊小花了:“我给你个地址,一会儿下了班,你把这几件衣服亲自给嫂子送过去,送的,行了吧。”   熊小花接过衣服瞪了他哥一眼:这还差不多。   在外头的裁缝店里量身材,从服装书上挑版型,一件白衬衣加手工费不过8块钱,男人的衣服即使到将来也没什么变化,只要身材好,男人么,批麻袋都好看。   交了两身衣裳,一家人就坐着公交车回家了。   进了家门,小旺突然说:“妈妈,记得不,咱们在批发市场见过那个叔叔,大炮叔叔。”   阎肇脚步一顿:“你们见过?”   陈美兰忍不住就要笑了,这男人肯定心里有鬼,他不止藏过她的照片,而且他还知道她喜欢吃栗子蛋糕,只是他这人不爱说,虽说是猜的,但陈美兰估计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肯定原来见过她。   不过她想问问,熊大炮找的是谁,于是把熊大炮一声唬走齐松露的事简单讲了一下,就问:“那小伙怎么没入职公安局?”   “他比我早复员三年,当时的公安系统要塞钱才能进,他为娃的奶粉钱,只能下海。”阎肇说。   这就是陈美兰臭美了,她心里已经脑补了一出,阎肇是不想让她见到熊大炮,才故意不让他入职公安局的狗血剧情。   “他结婚啦,娶的也是咱本地人?”这年头流行讲普通话,熊大炮的乡音特别可笑,但也挺朴实。   阎肇眉头不经意的顿了一下:“一个西美厂的女职工。”   陈美兰心说,能从兵哥哥里捡到一个皮肤白,长得帅,又还在转业后能为了孩子的奶粉钱下海的男人,那姑娘真幸运。   但立刻阎肇说:“对方丢下孩子去日本了,所以他没法在局里上班,局里任务太重,他无法照顾孩子。”   “他爱人居然去日本了?”陈美兰一声惊呼。   这年头东渡日本淘金的人特别多,阎大伟的小舅子不就去了,但去日本的有几个能正当赚钱的?   很多女的去了之后都被迫下海,成了不良职业者了。   熊大炮长那么帅,都留不住妻子?   阎肇要收拾厨房,因为看陈美兰一脸遗憾,突然眉头一皱:“他皮肤是不是很白?”   他瞎吗,熊大炮白的发光,笑起来也好看,年龄差不多吧,阎肇是大爷,人家是少年。   阎肇正在擦炒锅的底,一下又一下,手越捏越紧,炒锅的柄因为是木质的,特别容易折,阎肇弄折过几次,现在眼看就要折了。   “但我还是觉得男人皮肤黑一点才好看,真的,你比他好看。”陈美兰连忙说。   她要不说这句,她怕阎肇又要撅折她的锅柄。   阎肇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居然问了句:“真的?”脸上那种好奇,就像天真懵懂的小狼在听她讲胡编乱造的故事,并且深信不疑。   陈美兰连忙点头,她的锅柄,镶一回也得两毛钱,她不想让它折掉。   “其实,那时候……”阎肇刚张嘴,外面有人敲门了,院门是敞开的,熊小花提个袋子进门来了,先问:“是阎团的家吗?”   看到陈美兰在厨房里探头,她立刻说:“嫂子,我哥白天开玩笑的,我们家的衣服没那么贵,这是几件鳄鱼T恤,我哥亲自挑的,你给阎团留着穿。”   熊小花今年24,小姑娘很可爱,很会接人待物,陈美兰很喜欢她,接过袋子说:“进来坐,我马上做饭,一会儿一起吃饭。”   “不了,我侄子还在学校,我得去接他。”熊小花说着,放下袋子匆匆走了。   陈美兰直把熊小花送到村口,伸手从纸袋子里拿出两件T恤,赫赫然的,就见一件是碧绿色,另一件是粉红色。   提在手里,她愣了一下。   这年头的鳄鱼是假鳄鱼,国产的,但质量还不错。   这颜色要是皮肤白的人穿当然好看,但穿在阎肇身上就是人间灾难。   这哪是送衣服,熊大炮这是在故意打她的脸!   讽刺她当初嫌他太黑,如今只配嫁阎肇那么个黑脸阎王。   这小伙很有心机,有心机到配不上大炮那么一个直爽的名字。   而且当初吕靖宇曾经说她不适合干工程的时候,阎肇曾提过,说让她把工程转手给自己的一个战友,陈美兰现在才恍然大悟,他当初说的就是熊大炮吧。   在阎肇心里,熊大炮是好兄弟,也是战友,甚至是他认为能干工程那一行的人,可见他很看重熊大炮。   陈美兰就不拿衣服出来恶心他了。   真是可笑,就在看到熊大炮的那一刻,陈美兰还有点惋惜,心说当初要是没有周雪琴作中作梗,嫁那么一个兵哥哥也挺好的呢,这不,转眼她就被对方给无情打脸了。   她想了一下,准备把那两件T恤拿到工地上,给陈德功穿去。   阎肇刚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出来问陈美兰:“小花怎么走了?”   “给我送了两件衣裳,说忙,就走了。”陈美兰说着,把衣服藏到了身后。   熊大炮肯定希望她把衣服给阎肇,然后他们两口子一起上火着急生气加没脸。   但她就不。   她偏不生气,高高兴兴,就是玩儿,唉!   多庆幸,她虽然走了弯路,但嫁的这个男人秉性耿直,而且器量比别的男人大得多。   ……   第二天一早,东方集团通知陈美兰去结款,第一笔工程款,12万,正好农民工们收完了麦子,从现在开始可以大干到年底。   去结款的路上美兰又买了一束百合,捧着进了崔敏的办公室。   崔敏特别喜欢花,看陈美兰居然捧着一束百合,连声叹说:“你送我的那束玫瑰,我经常往里面加点可乐,开了好久,刚刚才谢,谢谢你啊,又给我送花。”   转手递给陈美兰收据,让她在上面签字,见陈美兰居然拿着发票,崔敏惊讶坏了:“我们这账目前可以不用发票的,你给张收据就行了,干嘛开发票啊。”   发票要从税务局开,要给国家缴税。   只开收据,那笔税款就可以自己吞下来。   这个年代税收管理并不正规,几乎没人主动会给国家缴税纳税。   但陈美兰还是说:“发票你收了吧,没关系的。”   要给国家缴税,她也肉疼,但她更怕将来税务要查她偷税漏税。   就在这两天,《黄河谣》导演组给她寄了几张电影票,说那部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让她到时候带着圆圆,一家人去电影院观看。   而且说自己的下部电影也在筹备,到时候应该还有圆圆可以参演的角色。   圆圆将来说不定会是个歌星,影星。   有一个偷税漏税的妈,一辈子的前程就完了,她不想拿孩子的前程冒险。   倒了杯茶,崔敏又说:“对了,刚才米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赶紧买首都建设的债券。而且她保证说这回那支债券肯定会涨,再过半个月至少涨30%,我真的不喜欢搞投资,但她说的实在太诱人,怎么办?”   这是个全民参于,人人炒股,炒债券的年代。   七大姑八大姨,谁要买了哪家债券,就会号召街坊邻居,动员身边所有的人一起买,那种热乎劲儿跟将来的传销差不多。   当然,大家一起买就能把价格拉得更高,这其实也是变相的传销。   《人民日报》上专门有个专栏,就登着国债,以及企业债券前一天的价格,涨副。   “米兰买了首都建设,你确定?”陈美兰心头顿时一紧。   崔敏悄声说:“她说目前首都建设确实在跌,但大跌之后必有大涨,现在买叫炒底,如果能买三十万,下个月必定能赚出十万来。”   说来何其的巧。   上辈子吕靖宇后来赚了些钱,自认自己比陈美兰更高明,她直觉首都建设不行,不如买首都钢铁,吕靖宇非要买,俩人大吵一架,吕靖宇背着她买了一万块的首都建设。   但国有建设业目前正在被农民工组成的施工队冲击,哪有什么前景。   钢铁石油是永远的金饭碗,哪怕自己本身不行,国家会大力扶持,财政资金大笔投入,行业有前景,债券在89年这个敏感的年代才不会下跌,能熬过去。   所以吕靖宇也是炒了底,但炒底之后不但没有等到涨,反而等来了破产。   一开始跌的时候吕靖宇一直不停的安慰自己:“报纸上都说了,明天就涨。”   念叨了几天,直到报纸上刊登首都建设要破产重组,债券一律暂停交易的消息,才算闭了嘴。   米兰要是买了首都建设,等待她的不是赔钱,而是破产,债会券直接霉在她手里,变成一堆废纸。   要说前阵子,陈美兰暗搓搓的也有些恶作剧的心理,想着米兰已经凭借那三十万赚了很多钱了,甚至有钱买楼,赔一点无所谓的话,现在她可不敢再玩了,她必须立刻通知阎佩衡,让他赶紧勒令米兰还钱,要不然,任凭米兰再折腾下去,小旺那三十万就要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崔姐你忙,我先回家了。”陈美兰于是说。   崔敏看着陈美兰背着的那个可笑的绿书包,笑着说:“快去吧,以后我让我们单位的出纳也买几个绿书包,用这东西装钱倒是不错。”   从东方集团出来,一路麻溜儿到幼儿园接了小狼,又跟秦玉通了个气儿,让她捎带着接小旺和圆圆放学,陈美兰就赶紧跑回家了。   乍一进门,她就听见家里的电话在响。   小狼吵着说今天幼儿园的饭不好吃,他没吃,肚皮饿,想吃肉夹馍,陈美兰于是给了他五毛我,让他自己去买个肉夹馍吃。   进屋,接起电话,只听喂的一声,声音她特别熟悉,是阎佩衡打来的。   “米兰身体很不好,但是小旺的钱她必须还过去,怕她出意外,我让阎卫陪她一起去了西平市,两个人是坐火车去的,走了已经四天了,说是买不到快车票,坐了一辆老绿皮车,但今天也该到了,你看着接待一下。”阎佩衡显然对米兰特别有感情,叹了口气说:“你二嫂从小就有心脏病,原来被周雪琴气到犯心脏病不止一回,她爸对我有恩,阎卫兄弟也是她妈照顾着长大的,隔壁老王一家于咱们家来说是大恩人,给我个面子,把她照顾好一点。”   今天是7月15号。   已经过了七月初很久了。   显然,米兰借口自己有病,左推右推不肯来西平市。   但阎佩衡的直男属性,你要走不了,我就找个人陪着你,但你必须把钱还了。   首都建设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跌,大家以为跌到底了,它再跌一茬,大家又以为今天是底了,买进去,明天再跌一茬,跌的大家脸都绿了。   但是再过几天,更大的打击等着大家,它会直接关闭交易,退市处理。   挂了电话,因为从来没让小狼一个人单独出过村子,现在村头那块儿又乱,怕他要眼不丁儿被人拐走,陈美兰赶紧追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见小狼坐在煤场门口,他爸清理出来的那块空地上的一把小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纸袋子,正在端详。   孩子身边站了俩人,一个是阎卫,另有一个是个瘦瘦的,烫头发的年青女人。   她戴着大口罩,大遮阳帽,六月天里还穿着长袖。   背有些佝偻,也坐在一张凳子上,正在盯着小狼看。   “这就是周雪琴那二儿子?”女人嗓音里有压抑的惊叹:“怎么这么漂亮?”   圆圆的,皮肤白白的小男孩,嘴唇特别红,两只眼睛不太大,眉毛也特别秀气,虽说像阎肇,但是模样儿特别讨喜,完全没他爸那种凶像。   阎卫两手插在兜里,一脸悔丧:“兰兰,我求你了,咱把债券卖了,把楼也卖了,把钱整个凑出来,自己能落七八万就可以了,把三十万还给小旺,就别再折腾了,好不好?”   这个女人当然是米兰,这俩口子是给阎佩衡逼着,来给小旺还钱。   “我说了,首都建设一定会涨。”米兰笃定的说。   阎卫气的只差跺脚了:“从咱们离开首都那天算起,这四天整整跌了17%,你给我个准话,哪天才能涨。”   “你吵什么?不怕人听见?”米兰滋了口气,低声说:“反正我保证把钱还了就行,你急什么?”   陈美兰没惊动这俩人,看他们俩起了挣执,索性站着,想听听他们还要说啥。   不过俩人再没谈债券和还钱。   阎卫指着小狼说:“当初周雪琴说把小狼送给咱们,你非不肯,说周雪琴人不行,生的孩子肯定也不行,要抱养阎哈,你自己看看,我家的孩子多可爱,长的多招人疼。”   “再招人疼他也是周雪琴生的,难道你忘了,当初周雪琴气的我犯了几回心脏病?”米兰捂着胸口闷声说。   阎卫一脸无奈,毕竟是夫妻,知根底,他居然开始拆米兰的台了:“你的心脏病一不高兴就犯,谁知道哪一回是真的,哪一回又是假的?”   “阎卫,你这人怎么这样,是不是想看着我死啊?”米兰拨高了声音说。   “行行都是你有理,你委屈,行了吧?”阎卫说。   就在这时,阎卫意识到身后有人,一转身,见陈美兰站在门上,连忙站了起来:“美兰,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二嫂,米兰。”   这俩口子也挺有意思,给阎佩衡逼着不得不来还钱了。   就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还,这会儿还在吵架,过会儿了,凭空变一笔钱给她?   “刚下火车吧?”陈美兰笑着说:“家里坐。”   “是啊,慢车,整整摇了四天四夜,累死了。”米兰说着来握陈美兰的手:“爸说老三这回找的儿媳妇好,果不其然,美兰,真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阎卫皮肤很白,跟苏文生得很像,陈美兰看一眼,他的脸就要红一下。   小狼跳了起来:“妈妈,阿姨给的面包。”   米兰给了小狼一个面包,陈美兰接了过来,上面写着东方航空几个字,一翻,上面有面包的生产日期,是六天前的东西。这是飞机上的餐食面包,刚才阎卫分明说俩人是四天前离开首都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其实是坐飞机到的西平市,而且到了已经有四天了?   而且真要是从首都出发,直接到的西平市,应该会带着行李吧。   阎卫空人一个,米兰就只拎个小皮包,连换洗的衣服,牙缸牙刷都没带,就这样空身坐四天的火车,怎么可能   所以这两口子肯定四天前就到西平市了,应该是在跟什么人商量如何还钱的对策,今天应该是把对策商量好了才来的,而且他们原本就有住处,要不然,现在的人出门能不带牙缸牙刷,换洗的衣服?   果不其然,米兰迎上陈美兰,看似无意的先问一句:“美兰,老三就在公安局上班吧,我堂姐米芳和我二伯说是被公安叫走了,不在家,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米芳和米局是前天被羁押的,不过在案子定调之前,对外,都只会说是协同调查。   陈美兰于是说:“估计是有什么案子要配合调查吧,米局本身就是公安系统的人,配合调查案子也很正常。”   米兰于是瞪了阎卫一眼,冷笑了一下。   阎卫扭过了头,假装看不见米兰的白眼。   陈美兰也是一笑,果然,米兰来了之后,应该是一直跟米芳父女在一起,但他们突然被羁押,找不着人了,他们夫妻应该还没搞清状况。   阎卫应该是担心,怕米局惹上了什么案子,米兰肯定在跟他唱反调,觉得她二叔没事,没问题。   眼神官司呐。   进了院子,米兰看小狼一直捧着面包却不吃,于是说:“吃呀,你们这种农村孩子应该还没吃过面包吧。”   都九十年代了,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农村孩子没见过面包?   “妈妈让我吃我才吃。”小狼说。   米兰踱步走到小狼面前,蹲下了身子跟孩子平视,似逗非逗的就问了句:“你还记不记得你的亲妈,周雪琴,这面包是周雪琴让你吃的,她才是你妈妈,难道她说让你吃也不吃?”   小狼傻一点,转不过弯来,还有点好奇,周雪琴到底是谁。   陈美兰正在厨房里烧水泡茶,阎卫也在院子里,立刻就低斥了一声:“米兰,你这是干嘛?”   “不就逗着孩子玩一下吗,美兰都大大方方没生气,你生什么气?”米兰觉得阎卫大惊小怪,笑吟吟的回头看着陈美兰:“是吧美兰,爸说你这人特别大方,善良,知礼数,你肯定不生气吧?我家阎哈也经常被人这么问,我从不生气。”   阎卫俩口子失独,不过他们抱养的孩子是米兰亲大姐的,所以那孩子是米兰的亲外甥。人和人讲究血缘关系,而且兄妹的孩子,就跟自己生的差不多。   要别人跟米兰开这种玩笑,她当然不生气,因为于她来说,亲妈继母都一样,她们是亲姐妹。   但陈美兰和周雪琴什么关系?   “我倒不生气,但我也不大方,小狼是有亲妈,但那跟二嫂没关系吧,这面包真是周雪琴让小狼吃的,要是面包过期了呢,变质了呢,难道小狼也吃,吃了拉肚子,你负责,还是周雪琴负责?”陈美兰反问。   米兰脸簌簌的,捧着面包说:“这可是飞机上下来的面包,你坐过飞机吗,知道飞机餐是什么吗。”   陈美兰接过面包包装,翻过面,杵到了米兰眼前:“这跟我坐没坐过飞机有什么关系,面包上印着呢,保质期三天,已经过期三天了。”   把面包包装纸丢给了阎卫,她直接伸手了:“二哥是来还钱的吧,小旺的钱呢,给我。”   还钱就还钱,废什么话呀。 第79章 公主病(他怨娘的时候,娘何曾怨过)   这句一问出口,阎卫的脸又红了。   他看米兰:“钱呢?”   米兰讪了一下:“钱不是阎望奇的吗,我以为是要还给老三呢,阎卫,你说我该把钱给谁?咱们金钱方而的事情我从来不敢作主,美兰这家掌的比我好,你看老三家的财务大权都在美兰手里。”   陈美兰心说怪不得周雪琴要给米兰气的暴跳如雷,这话说的可真漂亮。   又漂亮又能气死人。   她笑着说:“还是二哥厉害,是不是在家太大男子主义了,你看看二嫂怨言多大,以后家里的财务你该让她管。”   含沙射影的骂人吗,谁不会啊。   阎卫要能做得了家里钱的主,此刻至于这么为难吗,一把抢过米兰手中的而包,啪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钱你爱还给谁就还谁,只要你还得出来。”   米兰深吸一口气,手捂上了胸口瞪着阎卫,这怕不是要犯心脏病?   但闷了半天,她终是没把钱掏出来,也没犯心脏病。   陈美兰索性茶也不泡了,转而进了厨房,先替小狼煎了两个鸡蛋给他填肚皮。削土豆,洗黄瓜,准备做饭。   小狼中午没吃好,一口气吃光了两个煎鸡蛋,每日的功课,蹬蹬蹬跑到沙下而,稳稳当当的扎起了马步。   米兰坐在凳子上,逐目,一直盯着小狼死死的看着。   阎哈是她亲姐的儿子,因为从小宠的人多,给惯的特别娇气,抱养的时候已经五岁了,有记忆,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妈是谁,阎卫和米兰要凶他一声,他放了学就会回自己家去。   非得他们俩口子买很多零食,好玩的好吃的,哄半天才能哄回来。   而且惯着惯着孩子就惯娇气了,风不敢吹,雨不敢淋,到现在九岁,放学还要骑着阎卫的脖子才肯回家。   可你看小狼多泼皮,这院子后而有颗槐树,飞的蛾子多,蛾子一会儿停在小狼的额头上,一会儿又停在他鼻尖上,他居然眼观鼻,鼻观心,稳稳的扎着马步,一动不动。   陈美兰到底是怎么养他的?   不过且不说这个,她和阎卫是给阎佩逼着来还钱的。   阎佩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曾经,在听说陈美兰居然是个暴发户的前妻时,气的好几夜都睡不着觉,在家里大吵大闹,见谁都骂,骂的大家连嘴巴都不敢张。   来了一趟西平市,满打满总共呆了12个小时。   再回首都之后就变了,整个人,只能用如沐春风四个字形容,整天逢人就问别人家的儿媳妇怎么样,聊着聊着,话题就会拐到陈美兰身上,三句话离不了夸陈美兰。   尤其跟崔部长关系好,因为从崔部长那儿,他总能知道很多关于陈美兰的最新消息,回来就要跟全家分享。   后来王戈壁忍无可忍,悄悄对米兰说,这就是为什么好多人骂公公叫老不死,老不要脸了。   得亏陈美兰没在身边,要陈美兰也在首都,他大概能因为夸儿媳妇,夸到猪嫌狗憎的地步。   不过公公喜欢的三儿媳妇,米兰必须喜欢。   她今天也必须把钱还了,因为他们夫妻出国要阎佩衡来帮忙办手续,他现在卡着手续不给办,非得他们先还钱。   不过正如陈美兰所猜想的,那笔钱的还法有点曲折,是米兰紧急跑到西平市,跟米芳商议了两天才想出来的主意。   在米兰想来,像陈美兰和阎肇这样的农村人,根本不可能知晓她这种城里人的手段,所以整体她还是很轻松的。   只是米芳去了公安局,迟迟没有音讯,她急着要去打听清况,这会儿就有点着急,希望阎肇能赶紧回来。   坐了会儿,她突然想起来,既然自己到家了,得让阎佩衡知道一下。   这样,他才会尽快帮他们打招呼,办出国。   “对了美兰,我刚到家,马上就要给你们钱,爸肯定想第一时间知道,你家有电话吧,我给爸打个电话。”她于是说。   要不是看到阎卫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难堪到差不多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陈美兰会真的相信,米兰真有一张三十万给她。   她指了指阎肇的卧室:“电话在那屋。”   米兰进了卧室,拨通电话,特意把电话压成了免提。   趁着接线的功夫,伸手召着陈美兰:“进来呀美兰,跟咱爸说两句话。”   不过接电话的并不是阎佩衡,而是个声音特别温柔的女人:“喂。”   “是我呀妈咪,你的小兰兰,我爸呢?”米兰兴致勃勃的问。   电话那头的王戈壁笑着说:“佩衡今天晚上有会,过会儿才能回来,我正在给他吊鸽子汤,你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妈咪,我的身体很不好,但我特别喜欢美兰,我想在乡下多呆几天。”米兰兴致勃勃的说。   对而的女人也笑了:“可以啊,佩衡听到你和美兰关系这么好,肯定会开心的。”   看米兰挂了电话,陈美兰心说,这隔壁老王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老王。   而且取了字叫公公作佩衡,有意思。   这时小旺和圆圆俩也放学回来了,进了院门,见阎卫站在院子里,圆圆先认出来,叫了声二伯,丫头聪明,紧接着喊了一声二伯母。   小旺于是也紧跟着喊了一声。   米兰伸手要掏,阎卫阻止了一下,她带来的肯德基给米芳吃,飞机上的餐食而包送侄子,阎卫心里特别不舒服。   陈美兰也对俩孩子说:“进屋做作业吧,一会儿再出来玩。”   今天是上学的最后一天,考试结束,明天就放暑假了。   但小旺和圆圆的战争并没有结束,而且小旺鼓足气,憋着劲儿,在等期末出成绩。   虽然圆圆也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说赶走哥哥的话,但因为小旺一直没有停止欺负刘嘉轩,不论在家还是在外而,并不理他。   小旺表而上不说,可圆圆那句赶他走,已经在他心里种上刺了。   要平常,俩孩子各进各屋,但今天圆圆那屋有客人,她就不得不去小旺那屋。   试考完就没作业做了,在这个文艺蓬勃发展的年代,孩子们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听歌,抄歌词,圆圆就特别喜欢抄歌词,这也让她的识字量变得特别大。   但是小旺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副扑克牌,洗的哗哗作响。   突然哗一把,把所有的牌铺在桌子上,指着牌说:“阎胜男,你随便摸一张,信不信我能猜到它是啥?”   扑克牌背而是看不见的呀,圆圆伸手摸了一张,悄悄看了一眼,问小旺:“你猜是什么?”   “红桃K。”小旺把牌翻了出来,砸在圆圆而前:“我厉害吧?”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圆圆毕竟小,觉得哥哥神奇极了,立刻也不生气了,主动搭话。   小旺一声冷哼:“赶呀,你要把我赶走,看看谁还能带你玩这种好玩的。”   圆圆于是说:“有本事考过刘嘉轩再说,人家年级第一,你呢?”   小孩儿也有江湖,阴险狡诈的刘嘉轩,家里特别有钱,父母给他做了一套小西装,穿着就跟电视上的孩子似的,更可气的是学习还特别好。   小旺给气的张牙舞爪。   ……   米兰戴着大口罩,坐在台阶上,大夏天的,捂的衣服又多,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不停的问陈美兰阎肇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阎卫看不过眼,找了把扇子轻轻给她着。   陈美兰不觉得米兰是呼吸不了新鲜空气,反而觉得她戴那么一个大口罩,没给空气呛死,怕是先要给口罩闷死?   不过她得给阎肇打个传呼,让阎肇赶紧回来,毕竟米兰有心脏病,还是阎佩衡的大宝贝。   万一在盐关村发了病,陈美兰可负担不起。   打传呼阎肇没回,过了会儿,就见阎肇和齐松露俩一前一后到家门口了。   齐松露是给阎肇扶着的,直扶到三爷家门口之后,阎肇又折回来了。   人靠衣妆马靠鞍,齐松露本身就172的高,长得又漂亮,善于打扮自己,尤其是受过磨难,身上自有一股看起来既坚韧又富有魅力的气质。   属于站在人群中,会一眼夺目的那种女人。   陈美兰是站在厨房门口的,只觉得身后突然出现两股热息,一转身,就见刚才还是一副蔫哒哒的米兰居然两眼放光的站在自己身后,语气里满是好奇:“哎美兰,那女的长的挺漂亮,怎么让咱家老三扶着她,她谁啊,怎么一点也不检点自己?”   陈美兰不知道为什么阎肇会扶着齐松露。   但肯定有原因。   米兰一次又一次的,比她堂姐米芳还让她反感。   “那是我雇的会计,二嫂,你们城里人都这么封建吗,男人扶一下女人都要大惊小怪,什么叫检点,什么叫不检点,你穿这么厚,难道是因为想检点自己的原因?”陈美兰反问。   米兰也一直在试探,但发现陈美兰比周雪琴厉害得多,而且是不动声色的那种厉害。   这种人,你强她就弱,一声不吭,坐回去了。   阎肇进了门,一手肥皂一手毛巾,扭开自来水龙头要洗脸,顺势喊了声二哥,给米兰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嫂。   米兰看到阎肇,先笑了一下,紧接着缓缓解下了口罩,又咳了两声,突然就来了句:“老三,怪不得当初咱娘会把所有的钱全留给小旺,我也给咱娘生了个大孙子,但毕竟孩子长的没小旺疼人,咱娘把她所有的钱都给了小旺,给我家那个一分钱都没留。我那孩子也是命苦啊,跟他奶奶前后脚儿的就没了。”   正话反说,她这是当着阎肇的而要抱怨死了的婆婆。   嫌她偏心,只给小旺留钱,不给自己家的儿子留。   听那意思,自家的孩子死了,她都能怪怨到同时死的婆婆身上,这帽子扣的,不说阎肇,大概死了的苏文都猝不及防。   阎肇掬着水的双手突然顿住。   自来水哗啦啦的流着,院子里几个人,一时之间就安静了。   阎肇刷的转头去看阎卫。   阎卫立刻躲开了他弟的目光。   当然,这也是阎卫一贯认为的,他一直认为苏文和阎佩衡疼的都是老三,不疼他和大哥,要不然从小把他们送到首都,后来有了点钱,一分都不给他们留?   所以他才放任米兰拿着那笔钱去赚大钱的。   即使现在,他也认为自己只要能把三十万还给小旺就行。   他从来不认为任由米兰拿那笔钱去赚钱是错误行为。   “二嫂说的是麒麟吧,长到七岁没的的那个?我听说自打麒麟出生,你们从来没给他喝过自来水,向来喝的都是蒸馏水,怕外而的空气有毒,永远出门都要戴口罩。我娘想见孙子,我曾经打过电话,拍过电报,甚至说了,如果坐不了火车,我出机票钱让孩子来趟盐关村,见见奶奶,你们怕孩子到了农村要中毒,不肯让来。怎么,养的那么仔细,孩子怎么养没了?”阎肇个沉默寡言的人,居然连着问了一大串。   而且这一句又一句的,句句不是带刺,而是带毒。   米兰张了张嘴:“老三,大家都知道的,我家麒麟从小身体不好。”   “二嫂当我瞎?麒麟三岁的时候我曾经上首都见过,特别健康。”阎肇紧跟一句。   没有母亲能在别人把孩子的死怪到自己身上,还能张嘴反驳,米兰下意识回头看丈夫,结舌说:“阎卫,孩子是病没的,又不是我的错,你听听你家老三怎么说我的?”   阎肇掬了一把水扑扑洗着脸,突然转头,也看阎卫:“二哥都舍不得让来农村一回的孩子,养死了?”   这话说的很难听,但仿如雷劈在阎卫头顶,瞬时炸开了花。   阎卫的亲儿子名字叫麒麟,因为米兰有心脏病,生的不容易,所以养的特别宝贝,正如阎肇所说,自来水都没敢喝过,永远出门要戴口罩。   是,苏文曾经拍电报,苦苦哀求,让阎卫把孩子带来她看一眼。   她想见见孙子。   可米兰和王戈壁死活不让。   好好的孩子,她们非说有病,大夏天穿三四层衣服,出门永远要戴口罩,好好的孩子,猛然得了肾炎,一个发烧没治过来,没了。   阎肇盯着阎卫,阎卫也在看阎肇。   阎肇只是表而长的憨厚,人又不傻,能看不出阎卫的心思。   毛巾擦干了脸,转手把毛巾递给陈美兰,他要进厨房了:“二哥,你要心里怨娘偏心的话,最好想一想,大哥生在五四年,你生在五七年,你生后恰逢天灾,大饥饿,村里活的孩子可不多,其中就有你俩,后来又还有了我和阎星。她把你们送上首都是什么心情,你们至死不给她看一眼孙子,她又该是什么心情。”   怨娘不给自己分钱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阎军带着孩子出国了,他的儿子苏文生死未见?   奶奶临死前只有小旺在她膝头坐过,门前跑过,宽慰过老人,在她是后的弥留时光给了她一丁点快乐和安慰。   他们有什么嘴脸问老人要钱?   阎卫眼圈红了,结舌半晌,在小狼惊讶的注视中,两行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曾经在首都,只听米兰和王戈壁的,怨亲娘,恨亲娘。   可他就没想过,他怨娘的时候,娘何曾怨过他?   阎肇径自进了厨房。   他早晨就说过,自己今天晚上要做饭,这不,取手拿而盆了。   陈美兰就说:“先别做饭了,问米兰要钱,她说他们是来还钱的,还完就走。”   心脏病人陈美兰可负担不起,是骡子是马,让他们把钱拿出来再说。   阎肇于是从屋里出来了,问阎卫:“二哥,钱呢?”   阎卫这时候其实已经想说实话了。   但他还没张嘴,米兰赶紧从自己的小提包里掏了一张存款折子出来,甩给了阎肇:“喽,在这儿呢,三十万一分不少。”   这个年代用存折存取款特别不方便。   活期都是定点定银行取,如果是定期,就更麻烦了,不到时间根本不给取。   而且三万以上都得要预约,要是三十万,至少要提前一周,还要拿身份证预约才能提得到。   米兰把折子给了阎肇,立刻就说:“我心脏特别不舒服,我得去住院,阎卫,赶紧送我去医院。”   阎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当初特别懦弱,但凡他强硬一点,带孩子回趟家,娘是不是也能死的没有遗憾一点。   “阎卫,我胸口疼,我马上得去医院。”米兰又说。   “二嫂你别走,疼就忍会儿。”就在米兰挪到门口之后,阎肇突然说。   米兰伸手扶着墙,回头看着阎肇。   “这折子有问题吧,名字怎么是写错的?”阎肇再问。   米兰一脸早就预料到的沉着,这会儿心脏又不疼了:“是吗,名字写错了吗,没关系吧,你到时候拿着身份证去改一下就行了。”   但阎肇盯着折子看了会儿,回头对陈美兰说:“这折子有问题,明天我拿到局里,让熊向党去查一下。”   陈美兰于是把折子接了过来,想看看这张折子到底怎么回事。   她刚才分明听到了,米兰买了很多首都建设的债券,因为债券最近一直在跌,她舍不得割肉,还在等涨。   一张三十万的折子,是不是真的,还是给她弄了一张假折子?   把折子接过来一看,陈美兰顿时差不多要笑了,却原来,为什么阎肇一直盯着折子看,这张折子说巧不巧,居然是从米芳那个邮电所打出来的。   不但折子是米芳那个邮电所的,而且现在的折子还是一个小本子,支取的时候柜员会在每一笔后而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张折子上的名字写的是阎照,首先是把阎肇的名字给写错了。   而且在机打的存款数额后而并没有经手柜员的签字。   这只有一种可能,这张折子看起来是真的,但实际上它是由米芳私自给米兰打印的,也就是说折子是有,但是邮政储蓄里根本没这三十万的进账。   米兰大概是想先拿着空折子拖延一下,等到债券涨起来再往里而存钱,三十万她不是不还,她只是借鸡下的蛋赔了,现在想多抱着小旺的鸡给自己下点蛋。   碰上阎肇,她可算碰上硬茬了。   阎肇对于违法犯罪的追究,是不讲亲人情而的。   这事一旦查实,并到米芳的罪里头,米芳就要被判刑了。   不过陈美兰等不得,因为她是重生的,她知道,多耽搁一天,那笔钱就要多赔进去一点。   真等半个月,整个首都建设就要破产收场了。   陈美兰拿着折子追过去了:“二嫂这是怎么了,心脏不舒服?要去住院?”   “阎卫快来扶我。”米兰呻吟说。   陈美兰作势要扶米兰,却一把把她手里的小皮包给拽了下来,然后说:“二哥,快扶二嫂去医院,我给你们出门找辆摩托车去。”   债券每日通兑,随涨随跌随时兑,几十万更是大数目,不敢轻易马虎。   还有一纸尚未过户,但正在办理过户的大楼合同,也在这个皮包里。   那是米兰的身家性命。   此刻就在陈美兰手里,给她提出门了,你叫米兰怎么犯心脏病,她也追着陈美兰出了门:“美兰,你把我的包还我。”   村里现在有好几个有摩托车的人,陈美兰边跑边说:“二嫂你别着急,我去喊辆摩托车,让摩托车把你送到医院去。”   “你把我的包还我。”米兰也追着陈美兰跑。   陈美兰故意跑到这家门上,看了一眼,又跑到那家门上,转了一圈儿,折身往回走了,看到阎卫也在追她,回头说:“快啊二哥,二嫂犯病了,你怎么不去扶她?”   她一停,米兰来抢包,陈美兰这时候已经把包的拉琏拉开了,连里而的信封,捆扎好的债券也抽了橡皮筋,顺势一个倒翻。   只听哗啦几声,而值一万元的债券哗啦啦的飞到地上。   人在追逐钱财的时候是动力最足的,样子也是最丑的。   陈美兰撒了手,正好停在家门上,抬头看着阎卫。   “够了,咱能不能不闹了?”阎卫一声吼。   米兰顿时抬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娇声斥说:“阎卫,你居然敢吼我?”   阎卫确实没吼过米兰,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因为米兰从小失了父亲,是给王戈壁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先天有心脏病,又是烈士的女儿,从小军区的老领导们都宠她,谁敢吼她一句。   再加上这几年市场环境好,炒股又能赚,最多的时候她手里曾经有过六十万。   会赚钱的女人,丈夫自然捧的高。   阎佩衡女儿早死,一直拿她当阎星疼着,阎卫也拿她当公主捧着,造就了米兰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喜欢听别人吼的性格。   她伸手指上阎卫就开始破口大骂:“阎卫,你凭什么冲着我大声嚷嚷。当初你爸就是我爸提拨的。我二伯曾经也是军人,但我爸没有提拨他,提拨了你爸,我爸就是他阎佩衡的救命恩人,是你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   “早知道你们全家不知道感恩,我爸当初就该提拨我二伯,而不是提拨你爸。”   闷热的傍晚,知了沙沙的院子里,阎肇在厨房里突然发声:“二嫂难道不知道,你二伯今天才被定义为是西平市混混流氓的头子,黑团伙的老大,明天就要公审,枪毙?”   这一声仿如晴天霹雳,平地惊雷。   陈美兰心说这回,米兰该犯病了吧! 第80章 心脏病(你只要别忘你是吃什么活下)   米兰把债券一张张捡了起来,全握在手里,用尽全身力气才说了句:“不可能,阎老三,你不要血口喷人。”   阎肇实事求事,说完这句进厨房专心揉面了。   小旺和圆圆停止了吵架,小狼都不扎马步了,几个孩子围了出来,在看米兰。   米兰手捂胸口,整个人都在发抖,显然她也给这个消息惊呆了。   她二伯,一个胖乎乎,笑呵呵的胖老头,看起来就像个弥勒佛一样,怎么会是黑老大。   哪米芳呢,她也被抓进去了,要真的米芳也被抓进去,那三十万怎么办?   她毕竟炒股债炒了好几年,因为市场环境好的原因从来没赔过,所以盲目的自信,不但不认为债券会赔,而且坚信它一定能涨起来。   这时候她忧心的不是赔钱,而是赚了钱之后怎么把30万存进那张折子里去,她依然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妈妈,二伯母怎么啦?”圆圆悄声问。   “她有病,别看了,把小狼和小旺带出去,好不好?”陈美兰对闺女说。   她估计还有一场好架要吵,而且毕竟米兰自己的儿子死了,她对儿子没得到奶奶的遗产有很大意见,看小旺和小狼难免心里会忿忿不平,这时候还是把小旺和小狼跟她隔开的好。   大人丑,孩子不能看他们这种丑态。   “好的妈妈。”圆圆伸手来拉小旺:“走吧哥哥,咱们出去。”   小旺还在跟圆圆生气,甩开她的手,拉上小狼,出门之后三个孩子往黄老师家去了。   米兰确实有心脏病,这个骗不了人,她这会儿嘴周整个是青的,显然心脏供血不足,不过应该不算太严重,因为严重的心脏病是无法生育的,她曾经生过孩子,就证明病没那么严重。   阎卫也是给米兰压迫够了,而且估计米兰一直把提拨,报恩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他一听米局长居然是混混头子,忍不住讽了一句:“米兰,你不总怨你爸当初没提拨你二伯,真要提拨上去,现在你二伯不止是西平市的混混头子,该能做整个华国的混混头子了吧?”   米兰回头,怒目盯着丈夫,突然就是啪的一巴掌。   那叫个清脆响亮。   陈美兰冷笑一声,没说话。   阎卫这种耳根子软到连儿子都不让亲娘见的男人活该被打,他就该被打死。   “你脑子不清楚。”米兰说着,抬手又要打,阎卫伸手抓了她的手:“别闹了,马上兑债券。”   “想兑债券,你先把我弄死。”米兰说着,依旧把那些债券整理起来,装进了自己包里,双手把包护的紧紧的:“来呀阎卫,这不是你老家吗,赶紧打呀,你打死我算了。”   正好这时家里电话在响,陈美兰进门接了起来,来电话的正是阎佩衡,听到美兰的声音,老爷子显然很高兴:“美兰,你二嫂把钱还了吧,刚才隔壁老王跟我说你们聊的特别好,这就对了,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热热闹闹。”   陈美兰握着听筒,顿了会儿,却问老爷子:“父亲,那笔钱到了我手里,您打算让我怎么办?”   米兰手握债券不想松手,阎卫是个软耳根,只会被她摆弄。   那笔钱要还,得拿米兰手里的债券和楼一起抵,陈美兰想听听阎佩衡的态度。   阎佩衡先叹了口气,才说:“美兰,那笔钱爸之所以接手,也是无奈之举。爸一直卡着没让顾霄回国,就是因为那笔钱不但爸,就是阎卫夫妻也不曾碰过一分一毫,你嫁给我家那个臭小子,他是个公安,跟我一样清贫,就注定如果想要优渥的生活,必须得你自己奋斗,你要向米兰学习,管着钱,但是不要动它,好不好?”   陈美兰一直知道阎佩衡被米兰夫妻耍的团团转。   但没想到老爷子这么糊涂,米兰的债都要成篓子了,他居然分毫未知?   但是算了,就算必须有个人给老爷子揭开真相,陈美兰也不想那是自己。   她继续笑着说:“目前股债市场看起来不错,要不我拿着炒点股票试试呢?稳赚不赔的,三十万会一直在,多给小旺赚点钱,以后长大他就不需要自己奋斗,都有一辈子的保障了,不是吗?”   阎佩衡的呼吸都在咆哮,陈美兰估计这要是别人敢这么说,老爷子要伸手穿过电话线来打人了。   但他总算没有发火,而是说了句:“美兰,满部队大院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阎佩衡最骄傲的儿媳妇。我听隔壁老王说,很多同事背后骂我老不死,但父亲一直坚信你是个好儿媳妇,值得夸。”   ……   老爷子挺会点聊天艺术的,语气一沉,他说:“不要让我这个当父亲的明天没脸出门上班,好吗?”   “好的爸,我只是开个玩笑。”陈美兰说着把电话给挂了。   外面,给阎卫逼着,米兰大概也是不得不表态了,进了卧室,举起一只手,郑重其事对陈美兰说:“美兰,我不是没见过钱的人,我炒债券,手头最多的时候曾经有60万。我们俩口子就住在盐关村,即使心脏病发了我也呆在这儿,你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拿我死了的儿子和我妈的健康,以及我自己发誓,那钱我要还不上,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这总该行了吧。”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楚,陈美兰这才看清楚,米兰手腕上戴的,居然是块百达翡丽,这表不止上千,得上万块钱吧。   还有她背的包,LV,据阎卫说,这样的包家里多的背不完。   那些钱是从哪来的,还不是从小旺的钱里生出来的。   拿着那三十万,在改革开放,债券刚刚上市,政策不完善的这五六年里,米兰最多的时候,曾经赚出五六十万来。   这是她维持奢侈生活,能买得起百达翡丽的前提。   她不仅没有意识到擅用那笔钱是不对的,而且经手的钱太多,早不把三十万放在眼里了。   陈美兰重生过,看透生死,不喜欢把事情做的太绝。   但对米兰,即使她是个心脏病人,即使她失了独子,陈美兰居然一点都不怜悯。   要这时天上响道惊雷,说不定能把米兰给劈醒。   但一个趁着时代的东风赚足了钱的人,她是很难清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风口上的猪,风一停就要摔个肠破肚流,还以为能赚钱真是凭自己的能力。   要不是因为那钱是小旺的,陈美兰真想一声不吭,看着米兰在这半个月里赔干打净,破产收场。   米兰的誓发的太毒,把阎卫给吓坏了,伸手掰过米兰的肩膀,估计陈美兰差不多也知道了,悄声说:“美兰,今天是周五,债券市场不兑了,你给我两天时间,周一我一定说服你嫂子还钱,好不好?”   继而他又问米兰:“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就住这儿,死我也要死在这儿。”米兰气呼呼的说。   阎卫于是转身,笑着说:“美兰,米兰跟你们这种农村出身的不一样,被子呀褥子什么的……”   今天是周五,明天和后天债券是不交易的。   真想出手债券也得等周一。   阎卫正儿八经老婆奴,米兰巴掌的啪啪响,他此刻操心的还是米兰晚上睡的舒不舒服,被子褥子还想要新的。   陈美兰皱了一下眉头,继而反问:“二哥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在一支队有个家,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你们难道就不该去一支队住着?”   阎卫愣了一下:“什么日子?”   这时门外响起阎斌的声音:“我听人说阎卫来了,大孝子啊,知道明天是咱婶的生辰才来的吧,老三是不是在给婶蒸花馍吧,我也来帮一把吧,敬个孝心。”   厨房里阎肇应了一句:“他连自己是吃什么长大的都不知道,会记得我娘的生辰?”   明天农历六月初六,是苏文的生日,这也是为什么阎肇进门就要做面食。他是要给他娘做贡品用的花馍,怕外面的花馍里搀了荤油,要做纯素的。   阎佩衡赶他们俩口子早点来,其实也是想让阎卫来给他娘上柱香的。   但阎卫一无所知,他愣住了:“明天是娘的生日?我真忘了”   “你只要别忘你是吃什么活下来的就行。”阎斌笑着说:“你和阎军应该比别人更孝顺婶子才对。”   “吃什么,那会儿不是大饥荒,大家一起吃草根,草灰,树皮?”阎卫说:“城里也不容易,我老丈母娘和米兰那几年也差点没给饿死。”   米兰终于能插上话了:“过了五八五九难道就好过了,我们城里连草灰都没得吃,愣生生的顶饿,哼!”   她突然冷笑了一下,那笑容的意味大概只有阎卫才懂,而且那个意味能连阎卫这个深爱着她的人都给激怒。   他突然扬手,准备要抽米兰,米兰立刻挺起脸说:“阎卫你别忘了,你亲妈只养了你四年,我妈照顾了你多久。”   “滚你妈的,你要再敢这么笑,小心我抽死你。”阎卫个斯文人,都忍不住爆粗口了。   但神奇的是阎卫这样骂她,米兰都没犯心脏病。   几兄弟乍然见面,还要站在厨房门上聊会儿天。   陈美兰给阎斌和阎卫一人倒了一杯茶,刚把茶冲好,圆圆进门来了,喊陈美兰:“妈妈,你来一下?”   陈美兰于是从屋子里出来,见圆圆背着黄老师家满仓,正在院门上招手。   放下茶,陈美兰才走到院门上,就见对面垃圾台的位置,小旺和小狼拉着手,米兰弯着腰,笑眯眯的,正在问小旺什么。   圆圆对陈美兰说:“妈妈,二伯母有点奇怪啊,你知道刚才他问我小旺哥哥什么吗?”   ……   刚才,小旺和小狼,圆圆几个到了黄老师家,黄三嫂吃饭早,要带着满仓出来玩儿,他们三个于是就跟着出来了,当然,小旺和圆圆依旧在闹矛盾,小旺跟小狼玩,圆圆就逗黄老师家小满仓。   因为看圆圆太会照顾小宝宝,有人就逗圆圆说:“丫头,你喜欢满仓吗,要是真喜欢,抱到你家去养?”   圆圆是个女孩,喜欢所有的孩子,当然拼命点头:“嗯。”   小旺于是把小狼拉到怀里,在弟弟的臭脑壳上使劲亲了几下。   而就在这时,米兰慢悠悠的逛出去了,也站在人群中,伸手摸着小狼的小脑瓜子,就问小旺,他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小旺会赚钱,又有钱,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   立刻就有人笑着跟米兰宣扬起小旺的事迹来,曾经蹦床收费,还卖磁带,就现在,只要有时间,隔三岔五他还要贩点儿冰棍。所以大家一致认为,这孩子长大绝对有出息,估计要比村里最会赚钱的阎西山还要能赚钱。   米兰一听就来兴趣了:“阎望奇,伯母问你,伯母要给你三十万,你想拿来干嘛?”   小旺已经快九岁了,父母聊天他又不是没听过,他当然知道那笔钱。   而且他可不是普通孩子,他于金钱有着极大的渴望,一直在盼望有钱,盼望自己能独立,对于三十万那么一笔巨款,虽然小,知道那笔钱就算拿到,也不可能是由自己做主,但孩子难免要动动心思,万一圆圆和陈美兰真把他不要了,他要拿着那三十万干嘛。   虽说对首都来的这个二伯母,因为周雪琴原来一直在骂她,说她们母女全是笑面虎,软刀子杀人,自己差点给她们欺负死,小旺于心里并不喜欢。   但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钱的好,小旺又岂会不动心。   他给圆圆挑了挑眉,故意说:“我当然会拿那些钱买房子啊,我还要带着小狼搬出去住,以后我们就不跟阎胜男住在一起了。”   他这话当然是故意刺激圆圆的,想让她生气。   但恰逢这个结骨眼儿,关系最好的三兄妹在闹矛盾,米兰一看,不就觉得陈美兰这个再婚家庭,小狼和小旺跟圆圆的关系很僵嘛。   那笔巨款不是给阎肇,而是给小旺的。   谁是小旺的监护人,钱就属于谁。   曾经有很多次机会,米兰可以插手,抚养小旺和小狼。   阎佩衡一说就通,警卫员开车来,直接从周母家抱走俩孩子,周雪琴一家连屁都不敢放。   但即使阎卫求过好多回,米兰都拒不肯养。可现在看着会照顾人,有礼貌的小旺,再看看圆乎乎,既泼皮又乖巧的小狼,米兰又岂会不动心?   笑了会儿,她说:“你现在的妈妈肯定不会答应的,不过我们家比较民主,阎哈一年总得有三四百的压岁钱,我拿着帮他炒股,一年能赚六七百呢?”   小旺以为自己就够有钱了,没想到阎哈居然比自己还有钱?   顿时孩子就来兴趣了:“伯母,你真那么厉害?”   “想不想跟我去首都呀,三十万呢,我帮你赚钱?”米兰试着问。   但这回米兰的心思落空了,孩子是非常敏感,也非常敏锐的,九十年代的孩子听了太多被人拐卖,或者毒死的新闻和谣言。   三十万就像一颗糖果或者一根火腿肠。   哪怕是小旺,他也不敢动真正去玩三十万的心思,反而会认为那是一根沾着老鼠药的火腿肠,是二伯母用来诱惑,并想害他的。   陈美兰就在院门上,圆圆背着小满仓站在她身边,村里好几个妇女在看。   小旺突然拉起小狼的手,转身就跑,一鼓气奔到了陈美兰的身边。   继而,站到了陈美兰的身后。   “这孩子挺乖呀,美兰,他真听你的话。”米兰走了过来,由衷叹息说:“我开个玩笑,他还急眼了。”   陈美兰于是笑着问小旺:“你要有三十万了,自己想好了没,准备怎么办?”   小旺多贼的孩子,看得出来妈妈和伯母之间有浓浓的火药味,当然不说话。   米兰却笑着说:“小傻瓜,有了三十万,你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干,躺着吃就行了。”   米兰炒股的事阎佩衡一无所知,陈美兰也没想故意献奸,把这天大的事儿捅给老爷子听,同是一家人,都是当人儿媳妇的,有什么必要一个捣一个的事非。   但她今天不得不做回恶人了。   钱当然是好东西,人一切的好都从钱上而来。   但俗话说的好,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她辛辛苦苦教育到才愿意学习的小旺,要真的从此就抱上吃三十万,吃一辈子的心思,那这孩子的一生就全完了。   通货膨胀那么厉害,三十万在将来,买不起首都一个厕所。   可你要拿它哄着孩子从此放弃学习,它能废了一个孩子的一辈了。   废他的人和他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被废掉的。   陈美兰深吸了口气,喊阎肇,示意他来趟卧室。   阎肇还是一双面手,先在水龙头下冲干净双手,这才来问:“怎么了?”   “给爸打个电话吧。”陈美兰说。   阎肇一脸不明究里:“你打就行了,怎么要我来打?”   陈美兰笑了一下,伸手推了一把:“你打。”   阎肇不明究里,但在孩子面前推来打去可不好,他于是打通了电话,这回依然是王戈壁接的,不过她这回语气倒是正常的,说:“是阎肇吗,找阎参谋长吧,我马上帮你喊他。”   不一会儿阎佩衡接起电话了,问:“怎么回事?”   圆圆在,小狼和小旺都在,阎卫和阎斌搬了凳子在厨房台阶上笑着聊天,米兰也在院子里坐着,一家人聊的倒也算其乐融融,米兰时不时伸手,还要拉下小旺一下,大概是想继续跟他聊聊。   陈美兰对着免提的电话说:“爸,是这样的。二嫂拿那三十万炒股,最多曾经赚过六十万的事情您肯定知道,她有28万的债券被套住了,给了我们一张空折子,大概是想等债券涨起来再还钱的。她这想法倒也没错,毕竟债券市场足够火热,涨了五六年没跌过,她想赚更多的心思大家都能理解……但万一债券涨不起来呢,我看二哥劝不了她,要不您来劝?”   她倒是心平气和。   说的都是事实。   可阎佩衡哪知道米兰炒股的事情。   他连被套,割肉这些专业术语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他甚至从来不知道米兰是拿那三十万在炒股。   他刚才还跟陈美兰说,一旦她拿钱去炒股,从明天起他会没脸出门上班,因为他如今敢对顾霄横,强硬,就是因为他能守着三十万而一分不碰,他自认为他的儿子儿媳跟他一样硬。   电话那头,可怕的沉默。   阎肇也是刚知道这件事,也要消化陈美兰这句话的意思。   阎卫和阎斌都听见了,也朝这边卧室走。   米兰一脸惊愕,颤声说:“美兰,我对你那么好,我是你二嫂啊,你这是在干嘛,你怎么能这样?”猝不及防的卖她,这还是妯娌吗?   不像楼房曲里拐弯,处处是墙处处是门,人们可以勾心斗角。   这敞亮的大四合院,所有房门搭起帘子,陈美兰既不遮掩,也不作假。   她就事论事:“二嫂不是说要带小旺去首都?我不管小旺愿不愿意,我不会同意,阎肇也不会同意的,即使小旺愿意,想跟着你去首都炒股赚大钱,我们也绝不会让他跟你走,因为他是我儿子,我要自己教育自己养。”   说着,她背手一摸,小旺就在她身后。   顺顺的,小家伙把自己的手递到了陈美兰手里,而且渐渐的,他突然整个人都扑到了陈美兰背上,把陈美兰整个儿搂住了。   “我开玩笑的,我只是开个玩笑。”米兰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她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她不知道陈美兰为什么要这样,她为什么要气势汹汹。   回头,她用撒娇的语气跟阎卫说:“老公,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你看看美兰,她怎么就急眼儿了,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把事情捅到老爷子耳朵里。   阎卫已经哀求了好多天了,让米兰出债券,还钱。   她每天都保证说肯定涨,明天就涨,结果每天早晨起来钱就会少一点。   结发夫妻,青梅竹马,米兰的心思阎卫能不知道。   她就是那么想的。   首都建设从28万赔成18万了,她还不死心,不但不想还小旺的钱,还想勾小旺也去炒债券。   阎卫之所以想出国,想去赚大钱,一切都是米兰影响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给赔怕了,跌掉的十万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炒债券的性质本身就是赌,跟黄和毒一样的赌,米兰自己不见黄河心不死也就罢了,可她怎么能勾着小旺这么小的孩子,也干黄毒赌的事情?   啪的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抽在了米兰的脸上,吓的阎斌一声吼:“二哥你怎么能动手打二嫂?太不像话了你。”   阎卫还想抽,阎肇伸手拽过他的衣服,直接把他搡撞在墙上了。   一间窄窄的卧室,三兄弟连打带撕,纠缠到了一起。   而就在这时,电话里也似来一阵惊呼:“参谋长,阎参谋长,您怎么啦?”   这是王戈壁的声音。   哐的一声,那头的电话挂了。   阎肇抓起电话,不停的重拨着。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人接电话,是个女同志的声音,不过并不是王戈壁。   “我父亲呢?”阎肇问。   “你是阎卫吗?你爸心脏不舒服,你崔叔喊了警卫员,要紧急送他去医院。”对面的女人顿了会儿,说:“放心吧,万事有你崔叔,他不会有事的。唉!”   那一声唉里,尽是无奈的叹息。   一旦大人闹起来,小崽崽们似乎就会异常团结。   圆圆已经后悔很久了,趁着这个机会就正式跟小旺说:“哥哥,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赶你走,我那天只是说错话了,好不好?”   小旺羞涩的靠在陈美兰背上,环着她的腰,歪着头笑了一下。 第81章 申诉书(就像美兰说的,割肉偿还!)   居然被丈夫打了,米兰的委屈跟谁说?   阎卫还想动手,阎肇和阎斌同时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逼了回去。   大家最着急的还是在阎佩衡。   老人犯了心脏病是能要命的,阎卫此时当然得赶紧赴首都。   “老三也去吧,咱叔病了,必须去看看。”阎斌说。   阎肇摇头:“阎卫回去就行,我不去。”   他这也太冷血了吧,老爷子都发心脏病了,他怎么能不去。   “去一趟吧。”阎斌又说。   阎肇只说:“二哥,你送他们去飞机场。”   大人们前脚出门,电话就响了,屋子里只有圆圆,孩子于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陈美兰立刻折了回来,她这会儿有点后悔,因为刚才只顾着生气,她太冲动了,没料到阎佩衡看起来那么强壮的身体会犯心脏病。   她怕万一是阎佩衡醒了,打来的,毕竟他没见过圆圆,圆圆又是阎西山的闺女,孩子接了电话,老爷子心里要不舒服。   这种时候就尽量别让老爷子不痛快了。   刚赶进来,就听见圆圆已经在跟阎佩衡对话了。   “阎肇呢?”阎佩衡问。   “爷爷你好,你现在好点了吗?”圆圆声音尽量轻柔的问。   阎佩衡语气很虚:“你是谁?”   圆圆凑在听筒上说:“我是圆圆呀,爷爷,你要快点好起来呀。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呢,以后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阎佩衡犯了心脏病,意识是虚的,嗯了一声:“好。”   陈美兰又出来,示意阎肇兄弟进来接电话,推了圆圆一把,让她出去。   但是小孩子哪懂得别人不喜欢自己的道理,以为爷爷是现在就让自己唱歌,于是她居然真开始唱了:“罗罗面面,油馍串串……我是个福蛋蛋呀,福里生福里长,从小就能把福享。”   这是老陕人的儿歌,首都那边,阎佩衡正躺在床上,一帮人围着他,准备要送他去医院,他却捧着听筒,缓缓坐了起来,而且手握着听筒,静静的听着。   “让孩子们赶紧回来吧,你也赶紧去医院?”崔部长在床前踱着步子说。   隔壁苏联那边正在闹解体,这边所有的领导严阵以待,这时候谁的身体都不能有事。   崔夫人也在点头:“参谋长这病太吓人了,必须去医院,让孩子们回来吧。”   王戈壁向来不进阎佩衡的卧室,在外面坐着,独自默默垂泪:“老三夫妻一直恨参谋长,唉,他们一直恨的!”   崔夫人不动声色,转到门口,把王戈壁给堵上了:“阎老,我帮你喊老三吧,让他也来一趟?”   陈美兰在电话这头,听得见对面的说话声,心咯噔一下。   现在让阎肇去首都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债券随时能通兑,房产也跑不了,是小旺的就是小旺的,它随时能收。   但公安局最近要给米局定《起诉意见书》,还要帮齐松露翻案,这些案子全是阎肇主理的,他要走几天,公安局对于范振华和米局那帮人的量刑结果将会完全不同,齐松露恐怕也就翻不了案了。   这也是陈美兰特别后悔的地方,她不该意气用事,一冲动就把事情全盘捅出来。   这会儿她心里也没底,怕孩子一唱歌阎佩衡要更烦。就说:“圆圆,不要再唱了,爷爷不高兴。”   “唱,再唱两句我听听……”电话里的阎佩衡居然说,语气跟个孩子似的。   正好这时阎肇进来了,接过了电话,喂了一声,就听电话里阎佩衡的语气特别平和,并且说:“老三,刚才是西山的女儿在唱歌吗?”   “那是我闺女。”   “她的声音可真像星星。”老爷子在电话里说,声音充满着无奈和难过。   其实并不奇怪,毕竟有着扯不断的血源关系,圆圆不仅长的像阎星,小时候爱唱歌的习惯,只属于陕省的口音,会唱的老式儿歌都跟阎星很像。   隔了二十年,这是个跟阎星住在同一个地方,属同一个外祖母的血脉。   老爷子刚才险些濒临死亡,此时还气的心绞痛,他意识有点错乱。   阎肇问:“阎卫现在上首都?”   阎佩衡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厉声说:“不必,不准回来。让阎卫和米兰把小旺的钱清算出来,立刻还给他。告诉你二哥,他和米兰要是赔了钱,就拿房产,工资抵,实在不够,就像美兰说的,割肉偿还。”   ……   “让他们还清楚账再上首都,我死不了,我会很健康的等着他们!”秋后算账。   阎肇要挂电话,阎佩衡又问了句:“老三,孩子们还好吧?”   阎肇没回答,把电话挂了。   这一闹都闹到晚上8点了,钱肯定得还,阎卫想当时就想把债券交了,但阎肇不同意。   “兑成钱吧,我只收钱。”他说。   要是债券跌的太惨,难道缺的钱让阎肇夫妻补,怎么可能。   阎卫俩口子也没脸再在阎肇家呆下去,正好阎斌请他们过去给苏文上柱香,就去一支队的老宅子了。   目送他们两口子出了门,阎肇问美兰:“以你估算,米兰手头的债券能兑出多少钱?”   陈美兰大概数了一下债券,以最坏的结果来估:“钱我估计顶多能有十万,那幢楼的签约合同是20万。”   也就是说米兰辛辛苦苦这么些年,最后其实就剩下三十万。   阎肇在下油泼面,面坯被他压平整,啪的一声,皮带一样光滑薄亮的面条飞锅里了,顿了良久他才说:“大哥是学哲学的,出国后曾经写信跟我说,国内的教育没有任何前景,这个国家没有希望,古有李鸿章的留洋派,如今自己会在国外培养三个儿子,等他们长大之后回来报效国家,他坚信国外良好的教育会让他的儿子们成为栋梁之材。二哥阎卫,我向来觉得他人虽说没出息,但还算善良……”   三个亲兄弟,除了阎肇自己,没有一个记挂着自己的母亲不说。   顾霄是谁,害他们的父母一辈子都没有消除隔阂的人。   阎卫居然拿着对方的钱炒股买楼,现在为了骗弟弟,居然合伙外人要演一场戏。   而且那么拙劣的把戏,一眼就能戳穿,他居然自认为能天衣无缝?   此刻的阎肇大概是想杀人的。   这个话题没有再谈下去,陈美兰也就不说了。   当然,他的气闷全揉在了面里头,今天晚上的油泼面格外的爽滑筋道。   几个孩子吃油泼面吃的吸溜吸溜,小狼非要给大家表演一个一口气吸完一根面,吸着吸着呛到面色发红,噎住了,要不是陈美兰拍了几把,就要给呛坏了。   吃完饭,齐松露在隔墙喊陈美兰,让她过去一趟。   陈美兰也想知道今天她怎么会被阎肇扶着的,于是就过去了。   甫一进门,就见阎三爷在打水,齐松露在洗膝盖,她膝盖上擦破了一大片,洗完之后,阎三爷替她找了块干净毛巾,再找个凳子让她坐着。   齐松露坐到凳子上,一手酒精一手棉花,要替自己消毒。   “你这怎么会事,在哪儿磕的?”陈美兰问着,接过了酒精和棉花,替齐松露擦腿。   齐松露是这样的。   她当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案子有一天还能翻案。   但是就在刚才,阎肇找到她,让她写一封申诉书,向津东路分局陈述自己的冤案,说是明天公审现场要用。   俩人是边走边说的,齐松露一激动,膝盖一软就扑在了地上,膝盖扑出了血。   阎肇还说今天晚上她必须赶紧把《申诉书》写出来。   赶明天一早,她要把陈述信交给阎肇,之后她也得去公审大会现场。   明天的公审大会,因为考虑到现场人太多会发生踩踏事故,是不公开的,要以电视转播的形式在地方台播放。   所以明天,齐松露要上电视了。   她将在电视上,从晚上七点半开始进行现场申诉。   用阎肇的话说,公安局有冤案处理程序,明天她的案子会翻过来。   等翻过来之后她甚至可以打官司,问公安局要赔偿。   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写在法律里头的,公安局误判了案子,致使普通人蒙受了不白之冤,坐了牢,是可以起诉,也可以审请赔偿的。   但是毕竟现在社会黑暗,法律还不完善,齐松露自己也破罐子破摔,总觉得那是自己倒霉,眼瞎,看错了男人。   可万万没想过,案子还能有平反的一天。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会上电视,刚才进门之后就一直趴在炕上哭,这会儿才爬起来,打起精神准备要写东西,找到了纸和笔出来,伸手一拉,灯没拉着,居然把卧室的灯绳给拽掉了。   她看着陈美兰傻笑:“完了,国家准备给我翻案,但我的灯不争气,它坏了。”   上辈子陈美兰从新闻上看到很多蒙受了不白之冤的人跟国家打官司,问国家要赔偿的,但这还是头一回亲身经历。   齐松露坐了整整一年牢,又因为名声败坏,工作也丢,这些都是可以审请赔偿。   她不但要写《申诉书》,应该直接再给法院写一封《起诉书》,把公安局一并给起诉了,赶紧要赔偿。   “去我家写。”陈美兰说。   “不不不,刚才我摔倒,阎肇扶了我一把,一下子冒出来三四个妇女同志抢着扶我,刚才还有好几个进来串门子,跟我说了好多你人有多好,让我不要辜负你的话,你是不在意,但我要再去你家,这村里的妇女们就该背地里悄悄骂我了。”   齐松露把信纸拿出门,两张凳子对面一放,就在院子里开写了。   阎三爷耳朵有点背,不知道这俩女的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但于他这种老色鬼,老流氓来说,只要看到年青的,漂亮的女人们在自己面前绕来绕去,就要乐开怀的。   所以他忙不迭儿的给陈美兰搬着凳子,非得让陈美兰也坐下。   这两个大美女能治好他的白内障。   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说:“小齐,西山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揍他。”   一会儿又说:“小齐,你看我家西山怎么样,要不你嫁给他吧,虽然你屁股比美兰的还小,一看就不会生儿子,但没关系,三爷我觉得你人不错,生七八个闺女,咱们不信邪,咱们使劲儿生,总能生出儿子来。”   “三爷,走吧,咱俩出去逛逛,让松露赶紧写东西,行吗?”陈美兰说着,把阎三爷从家里给哄了出来。   让他再打扰下去,齐松露的《申诉书》今晚怕是写不出来了。   回到家,几个小崽崽异常团结,而且不吵不闹了,圆圆在弹琴,小旺和小狼在扎马步,一个不打扰一个,安静又乖巧,让陈美兰莫名觉得,家里闹点矛盾挺好,至少会让孩子们团结。   都十点半了,阎肇勒令着一个个洗澡冲头,把他们赶上床,让他们睡觉了。   晚上躺在床上,六月,天热的可以。   陈美兰其实还有一件特别好奇的事情,要趁着晚上跟阎肇聊上一聊。   她脑海里始终回响的是王戈壁一声声的佩衡,她特好奇阎佩衡和王戈壁的关系。   但她没去过首都,没见过王戈壁,具体的情况又不清楚,也只能问阎肇。   当然,问这种事也只能是在事后问。   “你说咱爸在首都那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会不会也找过别的女人?”陈美兰试探着问,见阎肇不吭声,她又说:“你知道王戈壁是怎么称呼咱爸的吗,她居然叫咱爸叫他佩衡。”   这暗示还不清楚吗?   远水解不了近渴,王戈壁长什么样子陈美兰并不知道。   不过听她的口吻,很是知书达礼,温柔内敛的内型。   陈美兰可太了解男人了。   被判刑的马凯马副局长,妻子是中学老师,端庄文静,气质出众,可他养的情妇是个农村妇女,又黑又普通,不说没有脸蛋,身材都没有,肚子鼓的像六个月的孕妇一样。   王戈壁在她听到的那一回,直呼阎佩衡为佩衡,要不是俩人之间真有点什么,能这么叫?   会不会王戈壁和阎佩衡就是那种关系?   阎军早就出国了,阎卫个面瓜,说不定乐于看他爹跟丈母娘在一起呢,毕竟他对丈母娘可比亲妈贴心得多。   阎肇成年后也曾经去过首都,虽说去了也不过短暂的呆几天,可能还不住在家里,但他是个局外人。   而且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要真有,肯定能观察得出来。   但是阎肇在这方面果真是驴性子。   “我在老山前线整整呆了四年。”他说。   陈美兰知道啊,自打周雪琴怀上小狼,他就没有回来过。   “是人都会有生理需求,但这个是可以克制的,我跟你结婚后也一直等到你自己愿意才在一起的。如果你当时不愿意,几年我也愿意等。”阎肇又说。   这意思是他在外面四年没胡搞过,他怎么不说战场上只有男人没女人,他想搞也没得地方去搞?   再说了,四年和二十年能比吗?   让他熬二十年试试?   但在阎肇这儿,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睡觉。”他转身,关灯,进了另一个被窝。   “一个人要熬二十年可不容易,真的。”陈美兰于是又说。   阎肇突然转身,一本正经,黑暗中眼睛特别亮:“我可以,它不是必须的,我在那方面向来也淡,没有太多需求。”   陈美兰心中在怒吼,在尖嚎,心说怎么可能。   他一晚上都等不了。   但凡她月经走的那天他干活都格外起劲,锅柄一月一换,都是被他撅折的。   二十年,骗鬼去吧。   不过阎肇上辈子自打跟周雪琴离婚后,就真的没有别的感情经历了吗?   陈美兰从不好奇吕靖宇在外面养的那些女人,生了孩子的都不好奇,见了胡小眉心都不会疼一下。   可她现在止不住的好奇,好奇阎肇上辈子的感情经历。   人一胡思乱想就会热,这房子又是西晒,更热,因为太热,陈美兰坐了起来:“我去跟圆圆睡吧?”   空调在孩子的卧室里,她得去找凉快了。   阎肇猛然翻坐了起来:“……兰,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她只是觉得热,想去隔壁睡而已。   “三哥,我热,我想去隔壁睡,行不行。”陈美兰突然脑子一个机灵,开始撒娇了。   她想学学王戈壁,看在阎肇这种钢铁直男身上会不会有效果。   阎肇呼吸一滞,继而沉默,陈美兰估计他应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会儿,他猛得起身,出门拿了把扇子进来:“你睡,我给你打扇子。”   这人有个原则底线,关系不给搞,好处不给借,还有卧室,晚上她休想离开。   所以在他这儿,底线不可能通融。   那王戈壁呢,她搞定阎佩衡了吗,怎么搞定的?   好奇害死猫啊!   ……   第二天是周六,阎佩衡打电话来问钱情况,阎肇只说了句很好,在办,就把电话给挂了。   阎佩衡于是再打,大概想跟儿子多聊会儿,又提起小旺和小狼几个,说正好暑假,让阎肇带着几个孩子回趟首都,他最近无法离开,但他想见见孩子们。   “不能。”阎肇把电话挂了。   陈美兰真担心,怕他爹要给他气到重犯心脏病。   早晨她得去学校替俩孩子开家长会,领他们的成绩。   继而他们就要放暑假了。   陈美兰随着阎肇出门,正好碰上齐松露,穿着她那件褐黄色的背心儿,以及在批发市场时穿的裤子,这一套洗不干净汗渍的衣服,能见证她长达6年的人生苦难。   不仅陈美兰被吓了一跳,阎肇皱起了眉头:“小齐同志,你这衣服……”   齐松露深吸了口气:“既然要上电视,我要让整个陕省的人都看到我曾经的样子,看到我从一个正规厂的会计到小摊小贩,又到煤矿工人的样子。”   从被游街,再到下广州,又回西平市开小批发摊,齐松露的人生里确实是满满的苦难。   她必须让全市的人都看到她的样子,她被汗浸透的线衣,她腰上系了几层结,防止被人扒的裤子。   陈美兰灵机一动,说:“齐姐,你要不介意的话,给咱打个广告?”   齐松露顿时一愣。   阎肇甚至皱起了眉头。   煤矿和工地,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安全帽,不论高空抛物还是塌方,安全帽是用来保命的,一个农民工一条命,一条命的后面就是一个家庭。   西山公司的安全生产中有一样就是安全帽,上面印着西山公司的名字。   那是专门从上海定做的,符合国际标准的安全帽。   齐松露目前在西山公司上班,这套衣服加个安全帽才是最标准的煤矿工人。   “再戴个安全帽吧,西山公司,最安全的煤矿公司,你给咱们打个广告,完了我送你一条梦特娇的裙子。”陈美兰说着,兔子一样蹦进门,去给阎西山打电话了。   阎队的脸,在她身后裂了。   过了五分钟,阎西山的骚红夏利出现在美兰家门前面。   阎西山光着膀子,一脸悔丧的从车里出来,把安全帽丢给了齐松露,说话语气也是气啾啾的。   “给,这是美兰的安全帽,女式的,专门订作的,她还没戴过了,你小心点戴,别搞脏了。”阎西山压抑不住对齐松露的讨厌。   齐松露更讨厌阎西山,并不说话就走了。   阎肇皱起了眉头,看着阎西山排骨精似的光膀子,和那比女人还细的腰,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去夜总会了,衣服呢,喝丢了?”   “阎肇,你可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小心叫我闺女听见对我有想法,老子报了夜大,天天晚上读书,你去问问老师,看我有没有旷过一天课。”阎西山给气的说。   是的,既然齐松露是陈美兰的人,他也得防着齐松露要把他踢出西山公司,为了能在财务工作中盯好齐松露,他报了夜大,专门修习财会。   夜总会他八百年都不去了。   那为什么今天他是光膀子呢   他妈的,谁敢相信,刚才来盐关村的路上,阎西山看到陈德功和他工地上一个秃头,也一人穿了一件鳄鱼T恤,跟他的居然是同款。   远远看过去,一条红鳄鱼,一条绿鳄鱼。   农民工皮肤又黑,一眼望过去,丑的让人想吐。   这年头,真是个狗都穿得起名牌。   阎西山当即把他身上的脱了,他死都不跟陈德功那种农民工穿一样的衣服。 第82章 大孝子(娘就坐在那扇窗户里,一直)   市局。   外面记者在拉电线,录相机就位,民警们正在布置公审现场,手裁的红色大字贴起来,武警四周戒严,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在会场讨论情况。   从公安局到拘留所的整条街,从早晨八点开始戒严,虽说不公开,但整条路被好奇的民众们挤的水泄不通。   公审大会,从现在开始准备,下午四点准时开始。   而会议室里,此刻却是阴云密布,一群领导们唇枪舌箭,正在为了呈交给检察院的《起诉意见书》中关于几名罪犯的量刑而争的不可开交。   阎肇只是分局一个小副局长,目前还轮不到他发言,只有听的份儿。   范祥手里有人命,死刑,今天的公审就是为他准备的,两颗花生米也早就备好了。   但是于范振华和米局长的起诉意见,领导们则一直在争论。   尤其是市局的郑副局长,堪称手舞足蹈:“是,范振华和米德简直是咱们公安中的败类,混蛋,但他们只是豢养混混,又没有亲手杀过人,他们罪不致死……”他两只手使劲往自己胸前兜着:“咱们都是人民的干部吧,大家要不要将心比心……”   这时阎肇突然开口:“从84年改革开放始至现在,因混混流氓滋事,强奸,抢劫以是恶性,致死者,罪难道不该算到他们头上,若将心比心,谁敢碰我妻儿分毫,天涯海角,捕之,毙之。”   郑副局长也还年青,而且是军转干部,人家在部队上可是旅长,自认军转的都该服自己,没想到分局一个小小的副局长会反驳自己,愣住了:“你说什么?”   “案件全是我津东分局的,我主死刑。”阎肇说。   郑副局长啪的一把就拍桌子了:“荒唐,国外都废除死刑了,人家美国多开放,死刑都用电击了,就咱们还是搞子弹,再说了,一个主任一个老局长,你要全毙了,以后谁还敢到咱们西平市来当干部?”   阎肇的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郑副局长的身上:“您可以选择去美国当干部。”   “荒唐!”又是啪的一声。   这种场合,其实郑副局长的态度才是对的,没人当干部是为求死,大家是为求生活,求财,或者有人胸怀理想,但比理想更重要的是平安到老,是拿到那笔退休金。   郑副局长越是这样,同僚们就越会支持他。   孙怒涛抱病出席,想争论吧,没力气,马勃站了起来:“郑副局长,因为混混流氓入室强奸抢劫,盗窃入室,直接致死者,仅去年就有32人,更有5名儿童,最小的两个月,但凶犯只被拘留了两个月,在米局的干涉下就被放了。”   嗷嗷待哺的婴儿,凶手掐死他的代价只是在拘留所打两个月的毛衣,缝了两个月的扣子。   是凶手该死,还是把他捞出拘留所的那个幕后黑手更该死?   所有人都沉默着,因为马勃翻出了案发现场的照片,一张张的正在往黑板上贴,那种惨状,让所有人的心都是那么的悲痛。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一声冷笑,那冷笑刺耳,让人骨寒。   郑副局长顿时觉得自己抓到了阎肇的把柄:“阎肇,起立,这么严肃,悲状的场合,你为什么要笑。”   阎肇收了笑,原本就冷峻的面庞上肌肉正在收紧,致使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仿如寒夜,月光下出峭的宝剑一般,闪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光。   他缓缓站了起来,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侧袖的金盾映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面庞也给镀上了一层金色,眉眼亦给阳光染成金色。   但他的眸子却是那么的冷寒,冷盯着郑副局长。   郑副局长莫名觉得头皮一紧,虽说也曾是军人,但敌不过这种从步兵连退下来的,入过狼烟的血性汉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一字一顿,阎肇说:“事关人民利益,必须杀一儆佰!”   贪污和清廉价之间的界限或者可以模糊,但生与死的红线必须扞卫。   张局终于开口了:“人民的利益不容侵犯,我主张死刑,举手表决吧。”说着,他举起了自己的手。   津东分局所有参会的人集体举手,渐渐别的分局和市局的领导们也举起了手,最后只剩郑副局长一个人,缩了两缩,他也举起了自己的手。   三个死刑,全票通过。   目前,这种严打的专项案子可以不报省厅批准,他们自己做决断。   另有秦副局长说:“向省厅汇报吧,也要安排全市各分局通报,加班学习。”   这就等于定调了,顿时会议室的气氛也松了不少,大家开了一早上会的会,这会儿才敢伸个懒腰。   米局和范振华还要厅里复核,范祥是今天就吃花生米。   从会议室出来,马勃悄声说:“阎队,够硬的啊,你今天给咱们分局长脸了。”   孙怒涛得的是肺癌,晚期,医院说开刀是死。   不开刀也是死,他索性就不开刀了,也瞒着没告诉任何人,力争奋斗到最后一天吧,他觉得自己可以。   但他所有说的话已经有一种安排后事的意味了,他对熊向党说:“回去就召集各派出所的民警们组织开会,把会议精神传达下去。公安干警里的保护伞,黑势力,比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更加值得我们警惕,我们也必须认真做好自己。”   “以后我也要向阎副局学习,学习他这种刚正不阿,敢于跟上级叫板的精神。”熊向党说。   孙怒涛无奈笑了笑:“别的可以学,顶撞上级就不要学了,以后跟着他干就行,上级让他去顶撞,明白吗?”   阎肇硬,敢顶领导是因为他上面有他老子,他捅破天有他老子罩着。   而且他自己本身不喜欢升职,只喜欢干工作,上面有看不惯他的领导也得忍着。别人像他这样顶撞上级,不是个死?   不论如何,今天的公审将在电视台播出。   届时大家一起看着电视开会,那影响力,那感觉,估计到市的公们们,肯定无一不是心惊肉跳了。   孙怒涛还想跟阎肇多聊会儿,张局出来了,说:“下午要公审,阎副,中午一起吃饭吧,咱们好好聊聊?”   “可以。”阎肇说。   走廊上所有的上级和同事都在看他。   局长定调要跟阎肇一起吃饭,这是在力撑阎肇,向同僚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郑副局长不服气,他也出来了,而且一路跟着张局长,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张局,我是为我自己吗?我是为了大家好吧?”   阎肇一个眼色,孙怒涛把齐松露的《申诉书》递了过去:“老领导,咱们俩今天一起吃饭,一会儿你听我聊聊这个案子?”   帮齐松露平反是可以上电视讲话的,这可是出风头的事情。   而且谁不愿意看女流氓,不愿意看一个漂亮姑娘上电视。   估计到时候全市的人都要观看,这可是出名的大好机会。   这件事还没有上过市局的会议桌,而且一旦上会议桌,它将又会被无止境的开会,讨论,再开会再讨论,大家还要一起踢皮球。   公审将会越来越少,国家申批越来越严格,孙怒涛其实更想让阎肇自己上台,让他去出那个风头,让他帮齐松露翻案。   但把风头让给郑副局长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只有郑副局长能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打通市局和检察院,以及电视台的各个环节,并让齐松露站上公审台。   对视一眼,孙怒涛轻轻拍了阎肇一把。   工作中能遇到这样的知已太难得了,可惜他时日无多,不能伴着阎肇一路走下去了。   郑副局长一看,给个女流氓翻案,他完全可以,拿上案卷就走。   让齐松露上电视,这将是郑副局长今天的生死时速。   ……   陈美兰带着小狼去给俩大的开家长会,东方学校是封闭式管理,除了家长会日,一般不让家长进学校。所以今天,陈美兰是继六一之后,第二次来学校。   乍一进校门,小旺的班主任迎上来了:“阎望奇的妈妈吧,先去我们班开家长会?”   “不不,去我们班。”圆圆的班主任也在招手:“胜男妈妈,家长会马上开始,你要讲话的。”   “不不,先去我们班。”小旺的班主任来拉扯了。   只看这阵势,陈美兰头皮一紧,圆圆的成绩她不操心,她怕小旺考的太差。   家长会上老师只关注两种家长,一是成绩最差的,一是成绩最好的。   家长会同时开,她分身乏术,得管俩孩子。   小旺的班主任今天有点热情过分:“走,先去我们班,阎望奇同学的问题更典型,您必须去。”   俩孩子也在同时看陈美兰,毕竟她只有一个人,小旺估计她会去替圆圆开家长会,不开心,但得忍着。   陈美兰很为难,你在孩子心上种一根刺特别容易,要拨那根刺就很难了。   她其实更想去帮小旺开,但圆圆肯定考的好,谁不喜欢听老师的夸奖,别的家长羡慕的眼光。   好在这时阎西山嘴里叼个肉夹馍,紧赶慢赶的来了:“美兰,你去帮阎肇家的开吧,我闺女的我去。”   “爸爸,快走吧,刚才王老师说了,我双科都是一百。”圆圆松开陈美兰,朝着阎西山奔过去了。   阎西山牵起闺女的手,说:“昨天我们也考试,你猜爸考了多少分?”   “100分。”圆圆跳起来说。   阎西山说:“哪能呢,38分,但我是全班第一。”   他读的是成人夜大,能考38分是真不错。   上辈子的阎西山濒死时已经张不了嘴了,有一回吕靖宇带着已经成年,都是市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的大宝和二妞去看他,陈美兰也去了,见他一直在张嘴,长流眼泪,死死盯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陈美兰于是问圆圆他想说的什么。   “教育。”圆圆用棉签替西山擦着眼角,说:“他说后悔和你离婚,后悔没能给我更好的教育。”   说起教育,陈美兰想起来了,她该要报名学车了,今年的工程做下来给家里添辆车不成问题。   孩子需要教育,她也必须成长,不然她依旧会被时代甩下。   意外惊喜。   今天陈美兰不但没有因为小旺而被老师批评,而且老师把她和刘嘉轩的妈妈安排坐在一起,听老师宣布完成绩,她才知道,小旺和刘嘉轩居然并列第一,都是双科一百分。   “听说你是个女老板,厉害啊,暴发户家的孩子一般学习不好的。”刘妈妈说。   小旺大概没想到自己能发挥这么好,站在台上接受表扬,时不时看刘嘉轩一眼,一副气吞山河的牛逼样儿。   陈美兰也忍不住的笑,问刘妈妈:“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认识一下,我在咱们车管所工作,新单位,你怕不知道,以后买了车,要上车牌就找我。”刘妈妈说。   陈美兰抓住了刘妈妈的手:“学车是不是也找你?”   “我们不管学车,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个驾校,我弟开的,到时候让他车接车送,包你驾照到手。”刘妈妈说。   “可以可以,给我个电话吧,我给你我的名片。”陈美兰说。   台上俩第一相互不服,明争暗斗,台下妈妈已经成朋友了。   现在没有女性学车,开车的,开完家长会,刘妈妈把这事儿当成个新闻在跟大家说,来开家长会的几乎都是女性,一起议论纷纷,叽叽喳喳。   阎西山是美兰在哪儿就要往她身边凑,乍一听,顿时说:“就你,胆子小的跟老鼠一样,你能学开车?”   当年吕靖宇不也是这话,男人们不打击女人他们就活不下去吧。   陈美兰已经计划好了,十一之前拿到驾照,买车,从此她要自己开车。   ……   今天因为是苏文的生辰,阎肇回家早。   小旺拿着卷子,给小狼买了瓶可乐,在公交车站上等爸爸。   阎肇一下车他就把卷子递过去了,不说话。   家里的俩个男子汉默默的肩并肩走着,小狼跟在后面吨吨吨的灌可乐。   “爸爸,你就不想说句什么吗?”小旺试着问。   总归是第一次考第一,爸爸也应该表扬一下吧。   “继续保持,不要掉队。你是我儿子,考第一才是正确的。”在阎肇想来,他儿子就该永远第一,不考第一才不正常。   今天既是苏文的生辰,还有件喜事儿,昨天阎斌家儿子的中考成绩出来了,考上了市一中,还是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考进去的,名牌大学的门槛几乎踏进去一半了。   宋槐花在家做饭,请堂房兄弟,亲戚朋友们一起吃。   她专门打电话,说自己工作忙,儿子全靠阎斌辅导,做饭,陈美兰真想送啥,就送点阎斌喜欢的,所以陈美兰买了两个笔记本,一条烟,用来恭喜阎斌。   一家人集体往一支队走,陈美兰见齐松露一直没回来,就问阎肇:“齐松露呢,今天公审了吗,晚上会不会上电视。”   他说过的,今天齐松露要上电视。   这是陈美兰今天最期待的事。   “她还在总局那边,我来的时候她的案子正在过广电局的会议桌,一会儿电视上看吧,应该能上。”阎肇说。   要上电视哪那么容易,这会儿六点半了,才刚录完,还要请广电局的人审片,七点半电视开播,那叫生死时速。   阎肇只能推动案件,但最终齐松露能不能上,还要看郑副局长的公关大法。   转眼到了一支队,家门是开的,不过炕上没有铺盖,显然,阎卫和米兰俩口子并不住这儿,只是洒扫了一下,给苏文的牌位献了一束花,俩人就躲阎斌家去了。   阎肇带着全家磕头上香,刚上完,听那边闹哄哄的,也过去了。   宋槐花和阎斌俩口子正在做饭,厨房门口架着锅在炸排骨,厨房里的大锅上油烟升腾,也在炸东西。   “美兰,快来帮忙,帮我捞一下麻花。”宋槐花从厨房里探出头说。   陈美兰进了厨房,努了努嘴,问宋槐花:“首都来的那个呢?”问米兰。   “说是心脏不好,睡了一整天了,我们都可怕她发病了。”宋槐花说。   大嫂刘小红在搓麻花,忍不住笑说:“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们别骂我,我在等着她犯心脏病,我还没见过人犯心脏病是啥样。”   来了两天了,米兰的心脏病全村人都知道了,可她愣是犯不起来,让人着急。   “大嫂,你啊。”宋槐花塞了大嫂一极热麻花:“人得嘴善,不能拿别人的病开玩笑。”   一间卧室里,米兰裹着被子,在炕上躺着。   头发结成了块,全沾在脸上,糊巴巴的。   她本来瘦,躺在被子里根本找不到人,装着债券的那个皮包,给她死死护在手中。   外面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喝茶聊天等吃饭,阎卫却在这儿守着个病秧子。   宋槐花家的饭做得特别好,一锅子烩菜,有鸡蛋皮有木耳还有黄花菜,炸的小排骨,配的是麻花,闻着就香。   宋槐花亲自端进来,米兰一口不吃不说,宋槐花笑脸相迎,她却连个招呼都不跟人家打,一副要死的样子。   “这是病的严重了呀,老二,送你爱人去医院吧?”宋槐花说。   米兰泪雨婆娑:“不用,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阎卫忧心如焚,还生气。   米兰这么任性,矫情,让他特别丢脸。   兄弟们都看着呢,他承诺过周一兑债券的,可米兰压根儿就没想出手债券,她那心脏病就是个免死招牌,随时准备拿出来吓唬人。   阎卫明知道米兰在找时机准备犯病,拿犯病拖延时间,偏偏又拿她没办法。   而就在这时,正好七点半,阎肇已经把阎斌家的电视机搬到外面了,拍了拍小旺的肩膀,示意他去把电视机调到地方频道,并且把声音调大一点。   电视里播的正是公审大会。   “现在由我宣读关于范祥、范振华,以及米德三人的《刑事起诉意见书》。”电视里传出响亮的声音,外面吃饭的人们顿时端着碗也愣住了。   “有《公审大会》?”   “这是谁,那是咱们市局的张局长,什么时候录的,不会就现在吧?”阎斌说。   “审的是谁,米德,那不咱们米老局长,真是米老局长?”一个大爷问。   突如其来的兴奋,这比录像厅的港片更叫大家觉得刺激。   要说刚才米兰还病重不能自理,随时准备发病的话,这会儿她突然跳了起来,下了炕,连鞋都不用穿,赤脚奔到院子里。   黑白电视上镜头闪过,铐着铐子,给四个武警摁着的,那个光头皮,胖乎乎的老头不正是她二伯?   “她这是犯病了?”宋槐花乍然看到米兰冲出来,吓了一跳。   刘小红还在嚼麻花,哟的一声说:“心脏病就是这样犯的,吓人呀!”   几妯娌在厨房门上一起要笑吧,不好意思笑,忍着。   “来啊,吃饭,二嫂城里人,是不是吃不惯我们的饭?”阎斌笑着端起碗,还想请米兰来吃饭。   米兰一直在往电视机前走,镜头已经闪过了,但她不相信也得相信,因为这会儿电视机里正在宣读她二伯的罪状,涉黑,养黑团伙,间接致死32人,加贪污受贿,数罪并罚,判处枪决。   这么说不止要坐牢,她二伯要被现场直播,公开枪毙啦?   米兰抱起头,颤抖了起来。   在场的人并不知道米德就是米兰的二伯,人嘛,衣食住行大过天,而且大喜的日子,电视里还有公审,枪毙的犯人助兴,大家的首要目的当然是劝饭。   劝米兰坐下来边吃边看。   但米兰已经被这个消息打击到六神无主了,她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   “他们俩口子怎么不吃饭?”阎勇问说:“是不是阎卫城里呆久了,吃不惯咱们农村的饭?”   “是,□□,二哥是喝我娘的血活下来的,可他现在连农村的饭都吃不惯了。”阎肇端起碗,冷冷扫了阎卫一肯说:“大家一起吃,不用理他。”   “甭提了,婶子大善人啊。”阎勇感慨的形容说:“那时候我们都瘦,都饿,不说树皮草根,河里一只小吸血虫,田里的蚂蚱蚯蚓都不放过,就阎卫从小细皮白嫩,而且不咋饿,村外的人见了他都特别好奇,说这孩子咋在这年月长这么好,除了咱们没人知道,婶儿怕他饿死,自己瘦的皮包骨头,愣是不敢给他断奶,我听我妈说,婶子的奶一直是红色的,为啥,因为她没奶了,阎卫吃的一直是她的血。”   “所以阎卫能活,全凭婶子,那年头,饿死了一茬孩子,从57到59,咱们村就活了他一个。”阎斌也说。   满院子的人都在感慨,叹气,主要是感叹曾经走过的,那个年代的艰苦和不易,说阎卫那么忙,能在生辰的时候回来给娘上柱香,是大孝子。   可阎卫站在原地,却如五雷轰顶。   昨天阎肇就说过,阎卫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阎卫没把这当句话,他以为自己是吃草根树叶活下来的。   阎勇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此刻院子里所有人的叹息声就仿如刀一般,凌迟在他心上。   他生于57年,生下来就面临着三年大饥饿,那个年代孩子的存活率极低,他一直以来确实不知道在存活率那么低的年代,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跟阎肇之间的隔阂也特别深,阎肇似乎一直在责怨,怪怨他,可他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他极力想跟弟弟和解,但弟弟从来不屑一顾。   他以为弟弟就像首都那些人说的脾气坏,以为他不合群,以为是弟弟的错。   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大饥饿的年月,他一直在吃他娘身上的血和肉。   怪不得阎肇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怪不得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当他责怪娘把他小小年纪送到首都的时候,当他在首都至少有细米白面吃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娘哺血养大他,还把他送到了不饿肚子的首都,自己却要在老家要带着俩小的凭工分赚钱吃饭。   可他在生了儿子之后,几乎没回过家不说,母亲的葬礼都不曾参加,自己的儿子都没带来给母亲看过一眼。   米兰口口声声骂的,不知恩的白眼狼是谁,不就是他?   他居然还腆不知耻,觉得自己拿娘的钱给自己赚点钱是应该的?   米兰这病犯不起来了,她身形敏捷,中气十足,跑回屋就准备拿包,出门,应该是想去跑关系,看能不能把米芳给捞出来。   进门就见阎卫居然拎着她的包要出门。   “阎卫,你要干嘛?”米兰问。   “还小旺的钱。”阎卫说。   “还钱就还钱,你拿我包干嘛,哎我的表,我包里有药,哎我心脏痛,快拿来!”米兰叫了起来,因为阎卫在剥她手腕上的表。   她脖子上有条金琏子,上面缀着一块玉,阎卫也一把摘了下来:“就现在,债券带楼,家里你那些所有的包,表,金条,那全都是小旺的。”   “阎卫你疯了,啊我心脏疼,我要发病了!”   这声发病短暂吓唬到了阎卫,他愣了一下,米兰继而说:“你别忘了我妈的恩情,你再这样我立刻发病。”   是了,其实苏文死时阎斌拍过电报,让他回家,说他娘想见他。   他儿子刚死,米兰心脏病发,随时要死的模样,不肯让他走,他就没敢来。   当时王戈壁还劝他,他娘疼的始终是俩小的,他心里孝敬,爱娘就行了,没必要搞形势。   可他的儿子尚且死于他怀中,他目视着儿子闭眼,痛彻心扉,几欲不能活。   他的娘呢,他哺血让他长大,送他上首都不饿肚子的娘呢,至死都没盼到儿子归来,又是怎么闭的眼?   “老子不但要看你发病,还要跟你离婚。”阎卫吼了他此生最硬气的一句话。   他甩开米兰出了门,一步步挪到自家门前,还未进门,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门槛外面。   六月早升的明月,隔壁的灯火,电视里呼啸而过的那一声子弹响,和桌子上微明微灭的三柱香。   青烟缭缭,直上夜空。   曾经风吹篱笆月洒窗,娘就坐在那扇窗户里,一直在等着他归来吧?   罪人呐,他活了三十多年,罪而不自知。 第83章 艾滋病(咱招娣想不想要一个当市人)   除了阎卫自己,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有多么的千疮百孔。   他跪在门槛上哭,像只蠕虫一样一步步的往院子里爬,爬一步磕一个头,再爬一步再磕一个头,月光下像是疯了一样,满地乱爬。   米兰跟了来,是想抢包的,正好阎卫磕头到台阶上,突然一抬头,明月高悬,他额头上居然在流血。   “阎卫,你不要吓我。”米兰给吓坏了。   “我娘从来没见过我儿子的面。”阎卫看着灵位泪如雨下,他不知道这是他娘的心结,他悔而无从悔起。   米兰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不是没了吗,见了又怎么样,不是更伤心,阎卫你不要闹了,快起来,我听你的话,你别闹了行吗。”她好怕。   她现在愿意了,明天就兑债券,只留八万,把剩下的全都给小旺还不行吗?   “滚,回去就离婚。”阎卫说。   一直软的跟面团似的男人突然横起来是很吓人的。   米兰是头一次被阎卫这么惊吓,他居然说要离婚,他疯了吗?   米兰只能来找陈美兰:“美兰你快去看看,你二哥他好像不对劲。”   电视正在精彩的关键时刻,没有人挤人,可以全程观看犯罪分子被四个民警押着,拖往法场的现场,还有犯罪分子的脸部特写了,据说会有枪毙,爆头的画面,等将来广电审级分了阶梯,这些画面就看不到了。   陈美兰并不想去,但宋槐花和刘小红都劝说:“去看看吧,别阎卫真出啥事。”   一家人,谁不希望和和睦睦过日子。   宋槐花一直在表扬阎斌,表扬他为孩子做的贡献,不也是希望家庭和睦。   陈美兰只好放下筷子过来,出门的时候就看到画面一转,投转在阎肇身上,阎肇身边站的正是齐松露,应该齐松露上台了。   她心里也挺着急,想赶紧回去看齐松露。   米兰边走边说:“美兰你评评理,阎卫全然忘了从小我妈是怎么省口粮,帮着养他们兄弟的事儿了。”   絮絮叨叨,她又说:“从小,哪怕我最喜欢吃的饼干,我妈都要让我送给他们兄弟一人一块,难道说我妈对他不好,我对他不好?他现在这样闹,他对得起我,我妈吗?”   陈美兰本来就懒得来,听米兰这么说心更烦。   “二哥有没有对不起你妈我不知道,但他确实对不起我婆婆,我婆婆是个农村妇女,她没有饼干,只能给儿子哺得起自己的血,饼干没了可以再买,血流干人就死了。”陈美兰说着,头也不回,从家里出来了。   亲娘死了五六年了,他阎卫今天才哭,哭死都正常。   “阎卫,你不要吓我。”米兰慌得说。   阎卫突然伸手,连米兰耳朵上的两个金耳钉都摘了下来:“这也是小旺的。”   “阎卫疯啦。”米兰捂着流血的耳朵,吓的连连后退,退至厅屋,突然抬头,三柱香照着灵位上的苏文二字,她继而尖叫了起来,不停的尖叫着。   可惜隔壁太热闹,压根儿没人听到这边的嘶吼。   米兰想发病,可她不能,她怕,怕到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隔一堵墙,宋槐花在招手:“美兰快看,西山上电视啦。”   其实不是阎西山,而是西山公司的安全帽,齐松露戴在头上,跟着她一起上了电视,在如此严肃的法治节目中,也只有陈美兰能把广告给插进去。   陈美兰顾不上吃饭,挤到人群中,大家一起看着那方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里,齐松露正在讲述自己被打成流氓的经过,感谢公安机关愿意为自己翻案,她捂着脸,低着头,只能看见西山公司几个硕大的字,和她颤抖的肩膀。   这广告打的特别好,陈美兰已经很欣慰了。   没想到齐松露突然抬起头,目视着镜头说:“感谢西山公司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帮助我,以后,我会和西山公司一起,共同奋斗,争取生产更多燃烧率高,一氧化炭少,最安全的煤来回馈社会。”   陈美兰由衷的笑,这个广告打的贼棒!   “这么说她压根儿就不是流氓罪呀。”宋槐花说。   刘小红也说:“我就瞧着她不像流氓,但村里人非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啥的都有。”   “村里人嚼舌根儿你们也信,以后不许跟那些妇女们捣闲话聊事非。”阎勇瞪了刘小红一眼:“不是你今天早晨还在跟我说,那个齐松露怎么着……”   刘小红也是听人说的,说齐松露最近大概是在勾引阎肇,说的有鼻子有眼。   她怕阎勇要说出来,身为大嫂,嚼兄弟们的舌根不丢脸吗,伸手她就去捂阎勇的嘴。   大家坐的都是条凳,她一起来,另一侧坐的宋槐花倒了,朝美兰撞了过去   关键时刻,阎肇突然伸手,把陈美兰一把拉开。   宋槐花和刘小红一起摔在地上,屁股都要摔烂了。   “老三这人顶没意思,让美兰支我一下能怎么样?”宋槐花揉着屁股说。   阎肇却问陈美兰:“你没事吧?”   陈美兰只咧着嘴傻笑,她太开心了,现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知道齐松露给她打的广告,胜过直接花钱上电视台。   正好几个孩子放了暑假,周一一早阎肇去上班了,陈美兰早晨起来,先给阎斌打个电话,问那边的情况。   她已经准备好了,带几个孩子,今天专门跟阎卫去兑债券,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兑完所有。   刚打完传呼,阎卫和阎斌俩一起进门来了。   阎卫脸色很不好看,迎门见面先给了美兰一块表,正是那块百达翡丽。   “这是怎么回事?”陈美兰接过表问阎卫:“二嫂呢?”   阎卫嘘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你不用管她,走吧,咱们去兑钱。”   阎斌却悄声说:“米兰还在炕上躺着呢,她想先回首都,阎卫不让,也不给她钱让她出门打电话,说是俩人要一起回去再清算财产,首都还有好多钱是小旺的。”   这么说,阎卫是想把米兰曾经赚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全部还给小旺吧。   他是怕米兰要是提前一步回首都,要悄悄把那些东西给转走,所以才故意卡着米兰的。   阎卫不清楚西平市的状况,说:“我先给中行营业部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提前调度钱,咱们下午过去,一次兑清?”   “千万别,二哥,你听我的就行。”陈美兰说。   整整一沓子,账面共计28万的债券,在债券市场如此不景气的环境下,要在西平市兑它,能抽干西平市几家银行的流动资金,哪那么容易兑出来。   陈美兰有条不紊,先打电话给陈德功,交待陈德功,让他找七八个农民工,今天不干别的,赶紧去每个中行、农业,信用社,邮政储蓄最大的营业厅去排队。   阎斌开三蹦子,陈美兰把几个孩子放进三蹦子,自己和阎卫上了车,还要兑好口供。   “二哥,一般来说银行的柜员不会问啥,但万一问咱们今天准备兑多少,咱们就说只兑手头的,明白吗?”陈美兰说。   阎卫挺纳闷的:“可今天咱们必须把这28万全部兑出。”   “二哥,柜员也有关系,都炒债券,要多兑两家,柜员们察觉出来,往外一打电话,兑债券的人能把银行的门都冲垮,银行就停止办理了。”陈美兰解释说:“万一今天兑不完,明天再跌呢?   即使如此,今天他们出手这么大一宗,明天西平市所有的银行都要被兑债券的人给冲垮。   先奔中行营业厅,在这儿,陈美兰计划兑出5000块来。   这才早晨8点,银行还没开门,排队卖买债券的人已经排起长龙了。   陈美兰和阎斌去排队了,阎卫和小旺,小狼几个在三蹦子旁玩儿。   西平市个大火炉,早晨八点已经热的人直冒汗。   阎卫忧心忡忡,怕回了首都他爹要狠狠收拾他。   这两天米兰又一直在哭,哭死了的麒麟,哭自己结扎了不能再生孩子。   毕竟是夫妻,阎卫的心又焉能不痛,坐在三轮车上,他正在叹气,愁回了首都怎么跟父亲交待,又在犹豫,自己把米兰所有的钱都收走,这样做对不对。   突然鼻尖一凉,抬头一看,是小旺,递给他一瓶冰冰的可乐。   掏兜,阎卫说:“可乐多少钱,二伯给你钱?”   “不用啦,我自己有钱的,钱我已经给啦。”小旺说。   “你有钱,你妈给的?”阎卫接过可乐问说。   小旺羞涩一笑,小狼搭腔了:“妈妈给,哥哥自己也会赚钱哦,哥哥可会赚钱啦。”   米兰一直说小旺这孩子特别爱钱,当然,小时候小旺跟周雪琴在一起,但凡周雪琴要用钱,都是让小旺打电话喊爷爷,周雪琴还曾说过,小旺三岁的时候就会跑出去赚钱。   他是由周雪琴教育大的,阎卫难免要替阎肇操心,怕他一走,阎肇要因为三十万而管不住小旺。   毕竟这孩子虽说只有八岁,身材细瘦,但接人待物都是大人模样,他虽小,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以已度之,当他听说娘只把三十万给老三的时候,心里也很不舒服了很久。所以他试着问小旺:“小旺,那三十万,你想拿来干嘛?”   “那不是我的钱。”小旺拿卫生纸替小狼揩着嘴巴,揩完又替圆圆把掉下肩膀的小吊带儿拉了起来,才说:“我爸很早以前就说过,那钱是一个爷爷的,还回去我们才有尊严。再说了,二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会自己赚钱的呀。”   阎卫头皮一麻,怔怔望着小旺。   多浅显的道理啊,这孩子是赚钱赚到名声传上了首都,可正如他所言,他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三岁时的小旺就知道人要自己赚钱,为什么他快四十岁的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自己为什么不喝可乐?”阎卫见小旺手里没可乐,又问。   小旺紧紧注视着陈美兰的身影,大人似的:“我怕自己要长不高。”   小狼怀里抱着可乐,一脸满足的笑:“哥哥要长高,我就不被周二哥打。”   “周二哥是谁?”阎卫问。   圆圆解释说:“哥哥外婆家的坏哥哥,我第一次见哥哥,他们就在挨打。”   阎卫问小旺:“二伯和伯母一来家里就在吵架,你不生二伯的气吧?”   小旺犹豫了会儿,吞吞吐吐的,阎卫以为孩子是看他们吵了那么久,看够了米兰和他的丑态,在生他的气。结果他却问阎卫:“二伯,你喜欢看电影吗?”   阎卫愣了一下,就见圆圆搓着两只手,笑的两只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头都羞钻到了小狼的怀里,也用乞求的语气问:“二伯,喜不喜欢呀。”   望着圆圆笑的灿烂的脸,阎卫突然发现,如果有这样一个小女孩曾经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又曾和她朝夕相处。   要是她死了,他可能也会像阎肇一样,多少年都走不出来的。   他和阎肇无法共情,就在于,他只认为,死了的妹妹是个早夭的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阎肇心里,那是他此生抹不去的亲人。   “昨天圆圆的电影就上映了,大人们太忙,我们也没好意思说,今天晚上咱们大家一起去看电影吧。”小旺说。   怕二伯不答应,一脸殷切。   “去,必须去。”阎卫搓着脸说。   几个孩子一下就高兴了,小狼还要补充一句:“本来票票可以卖,二伯看,我们就不卖喽。”   小旺个财迷,多余的电影票,哪怕一张他都应该要卖掉,但他要送阎卫一张。   阎卫伸手把小旺抱了起来,又问:“真不生二伯的气?”   “咱是一家人呀。”小旺扭过头,努力不跟阎卫太亲近。   不是不生气,他只是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吵架。   阎卫把头抵在小旺脑门上。   想他当初眼睁睁看着小旺兄弟受苦三四年,却拿小旺的钱在首都养着阎哈。   他确实不是人,也就怪不得阎肇从来不理他了。   十家银行,即使有农民工提前排队,一家家的兑,也要累死人的。中午银行休息的时候就在路边一人吃了一碗凉面,下午再去排队,十家银行通共兑完,已经到下午五点了,最后一家银行也该关门了。   情况比陈美兰预估的要好得多,总共居然兑出来了十九万八。   还有那幢楼,虽说只是签了名,并没有过户,但签的是米兰的名字,陈美兰挺担心,怕阎卫这种肤白貌净的软耳朵做不了主,怕米兰还要闹。   但事实上,婚姻当中,一方强硬起来,另一方自然会软下去。   据说米兰并不想整体过户,而是想拆卖一部分给小旺,只还够三十万。   但阎卫只用一句话,就把米兰的嘴巴给堵了:“你要真敢这么干,离婚,你带着阎哈一起走。”   ……   这天晚上,总共有12张电影票,陈美兰请了陈德功夫妻,阎勇和阎斌夫妻,再加阎卫,大家一起去看《黄河谣》。   进了影院圆圆才发现,她亲爸阎西山没有来。   “别管了,你爸肯定出去玩了,咱们一起看就行了。”陈美兰说。   圆圆不肯,缠着阎斌说要去接阎西山,而且说自己知道,爸爸一节课都没拉过,一直在上夜大。   大家都觉得圆圆闹腾,阎西山怎么可能在夜大,他肯定在夜总会,而且,他哪会喜欢看什么电影?   没人相信,觉得这小丫头傻,阎斌才不信阎西山会在学校里读书。   他要会读书,桌子板凳都能考大学。   但这回圆圆赌准了。   阎西山在夜大的教室里,正在听老师讲课。   而且他还真的一堂课都没落过。   听说闺女上了电影大荧幕,阎西山都没来得及炫耀,慌不择路,开着他的骚红夏利一路飞奔,但到的时候还是晚了,圆圆演的那段只有三分钟,早就播完了。   直到片尾,也再没见圆圆的踪影。   这事儿叫阎西山大为火光,陈美兰连阎勇夫妻都请了,就没请他。   要不是已经离婚了,阎肇家人多势重护着陈美兰,阎西山能跟她动手打架。   散了场,陈美兰劝说:“我跟你说对不起总行了吧,明天看不也一样?这电影要放半个月呢。”   “你懂个屁。”   “就今晚都还有下一场的,你再等会儿,马上开演。”陈美兰于是又说。   她做的确实不对,不应该忘了阎西山,她也能理解,阎西山就想听这些认识的人夸夸圆圆,风光一番,可她确实忙,她给忘了。   “陈美兰,以后有事齐松露传话,咱们这辈子别见面了。”阎西山眼睛是红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阎卫带着米兰找阎东平更改合同,再问阎肇,要过户在谁的名下。   孩子名下无法过户房产。   “我的。”阎肇颇为闷气,继而说:“明天就挂出去吧,有人要就把它卖掉。”   “好。”阎卫说。   毕竟公安局有人,三天后这幢楼就过户到阎肇名下了。   阎肇准备转手卖掉,于是在大门口贴了售卖通知,但现在这年月,阎东平卖楼都要从首都找人,可见西平市没人能掏得起二十万。   就不知道这幢楼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又能收回成本了。   米兰和阎卫把楼过户好之后就要回首都了。   来的时候坐的是飞机,回去的时候身上没了钱,还真是应了他们的话,得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了。   米兰依然在关注债券,早晨看到跌,心如灰死,但因为曾经暴富过,美梦难醒,到晚上内心就又会重新燃起希望,希望明天能涨。   债券市场风起云涌,这不,他们走的这天,首都建设短暂上扬,居然回涨了一点。   米兰把杵在阎卫鼻子下面:“看吧,涨了。下周肯定能涨回28万,你们全家后悔去吧。”   “对了,你给你姐送过几个包,她装修房子你是不是添了2800,一起还吧,拿我的工资凑,你别有意见了,再叨叨,我真该跟你离婚了。”阎卫声音虽沉,却毫不犹豫的说。   米兰这才发现阎卫不是随便说说。   他不止要把她所有的东西卖掉,还要把她资助给她姐的,她妈的,所有的资产全部清回来,还给小旺。   米兰拿着报纸颤抖了很久,但她依然没发心脏病,她还能挺得住,等着债券涨了打阎卫的脸。   她坚信债券会涨。   直到回了首都,直到某一天,看到报纸上首都建设破产的消息。   米兰当时就晕倒在报摊前了。   ……   钱拿回来了,还钱自然就提上日程了。   阎佩衡打过几次电话,想劝阎肇把钱留给小旺,毕竟那是苏文的遗愿。   但阎肇怎么可能听。   “这是我的事情,不要您来操心。”他说。   阎佩衡又说:“对了,你二哥和米兰……”   “我不关心他们。”阎肇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阎卫给了顾霄的联络方式,有一个越洋电话。这个得家里开通国际长途才行,现在的电话费高的咂舌头,本身坐机费一个月就28,再开国际长途,一月光养那台电话就要58。   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电话打过去是空号,一直嘟嘟响,却无法接通。   因为还有个地址,阎肇于是专门去邮局买了航空信封,写好信,里面留了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及阎肇单位的地址号码,又专门去了趟西平市邮政总局,把它投进了国际信箱。   然后他们夫妻就得正式考虑,怎么搞出三十万的现金,固定放在一个账户上。   等联络到顾霄那边,就直接把钱汇过去。   阎肇于顾霄是憋着一口气的。   他当然恨那个男人,他母亲的一切苦难就是从认识他开始的。   但那幢楼陈美兰不会卖,一间铺面她都不想卖,这年头谁卖房谁傻。   手头有19万8,她自己能抽出4万流动资金,阎卫过阵子又寄回来了五千块,再有6万块这笔账就能还上了。   但是陈美兰能从哪儿一下筹到6万块。   “咱们西山公司的公账上正好有6万,问问阎西山,把钱挪过来先用着,等东方集团的下笔款来了咱们补回公账?”齐松露玩着圆珠笔说。   陈美兰也想,但要这样做,她等于是在用圆圆的钱填阎肇的窟窿。   阎西山最近有点自暴自弃,夜大也不好好上了,前几天在外面喝烂酒被阎肇当街碰到,本来想扶他回家的,还给他吼了一顿。   圆圆打电话去,他也是只听不说话,嗯几声就挂了。   更何况她?   现在打电话是故意找骂。   要叫他知道她缺钱,估计得笑破肚皮。   转眼挂号信寄出去已经一个多月了,按理对方也该要回信了,陈美兰正着急,阎肇下班回家了。   他手里拿了五六把大芭蕉扇。   小旺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也提着几把芭蕉扇,递给了阎肇,皱起眉头,好奇的问:“爸爸,最近咱们家好费扇子啊,你每天晚上到底在用扇子干嘛?”   小狼说:“爸爸肯定在吃扇子,夜里悄悄吃。”不然能一天一把?   阎肇看几个孩子满头汗,头发上都油起了腻,小狼满嘴的五颜六色,于是问:“是不是又去卖冰棍了?”   小旺当然是带着圆圆和小狼去卖冰棍啦,但他怎么可能承认:“没有啊爸爸,我们只是出去随便玩了玩。”   他在这个暑假,把小金库给增加到550块了,嘿嘿嘿!   把扇子递给阎肇,跟小狼假装开着小火车,抢先爸爸一步,跑到水龙头下面去冲凉了。   在外跑一天,回家就冲个凉,真舒服啊。   阎肇跟陈美兰进了厨房,在她身后拿把芭蕉扇哗啦啦的扇着。   啪的一把,扇子还没几下就折了。   阎肇滋一口气,把断了的芭蕉扇填进了火里,再换一把来:“现在的扇子真不经用。”   这人驴性子,陈美兰前阵子不过说了句嫌卧室热,想去跟圆圆睡,他就跟她较上劲儿了,每天晚上必定扇子到她睡着。   步入九十年代,所有产品的质量正在集体下降,一把扇子阎肇顶多用两天,所以并不是阎肇吃扇子,而是他手劲太大一就折,家里才这么费扇子。   陈美兰真不想他一天晚上那么累,她可以自己买个空调的,做生意的人,紧张的是大钱,小钱随时有,一个空调她买得起。   但阎肇不肯,他承诺自己最近有笔奖金,八月又有双月工资,空调价格还降了点,他再找找关系,应该还能买一台。   陈美兰也就只好天天看他折扇子了。   男人的面子不能折,苦的是他自己。   扇子的风比空调的柔和,吹着也舒服,她乐得呢。   “楼呢,有人问吗”阎肇问。   关于楼,问的人倒是很多,但就出七八万块,还有人问三万四万卖不卖,不是活活气死你?   陈美兰瞒着阎肇,不敢说,因为怕一说阎肇就会吐口卖楼。   俩人所从事的行业不同,价值观也不同,阎肇又没有重生,他只想还钱。   这个陈美兰可以理解,就现在,她也是瞒着阎肇,准备先斩后奏,钱还完再告诉他楼还在的。   俩口子在做饭,阎肇突然又说:“现在咱们国内有了艾滋病,在小姐当中流传,最近我们抓到好几个,一查,已经不是普通的淋病,而是艾滋了,西山最近又喜欢喝烂酒,我怕他要犯老毛病……”   90年代艾滋病凶猛,除了卖血,就是性传播,阎肇当然担心,都是兄弟,他对阎西山比阎卫还亲点,不希望他一步踏错,后悔终身。   但阎西山夜大不好好读了,整天在外喝滥酒,不说随时会喝出酒业肝,小姐们都喜欢他,不给钱都愿意让他嫖,真有那么一回中了标,他这辈子都得完蛋。   陈美兰也叹气:“我当时做错了,应该第一个请他看电影的。”   俩口子对视一眼,这还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阎西山一孤儿,爹妈都死了,他要自暴自弃,谁有办法?   不过就在这时,隔壁电话在响,圆圆接起了电话,不一会儿就在欣喜的喊:“妈妈,是我爸爸,喊你听电话。”   咦,翻了脸的阎西山突然主动打电话,怎么回事?   陈美兰于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里阎西山热情洋溢:“美兰,不忙吧,有没有时间咱们聊会儿。”   “什么事,你说。”陈美兰好声好气说。   阎西山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谄媚,甜的仿佛嚼了满嘴的麦芽糖:“你说,咱招娣想不想要一个当市人大代表的爸爸?” 第84章 人大代表(顾霄来信)   人大代表,如雷贯耳。   国家的人大代表可以到首都去参加两会,向国家提出各项整改意见和建议。   国家出台的各种政策就是从这些代表们的意见和建议里来的。   同理,市人大代表就能在市人大会议上发言,提意见,美其名曰人民的代表。   吕靖宇上辈子就参加过两会,是人民代表。   当初为了能够当选代表,他天天出去做慈善,拉着她一起秀恩爱,竖立好父亲,好丈夫人设,只为那个名额。   好处显而易见,既能扩大人脉圈,还能名利兼收,只要迈进那个圈子,就不是暴发户,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家了。   而且对孩子的好处也特别大,上辈子的大宝之所以做生意有人支持,不就是因为他爸的人际关系圈足够硬的原因。   阎西山怕不是要选人大代表了?   “你如果参选人大代表,我和阎肇,我们全家都支持你。”陈美兰说。   阎西山在电话里都要哭了:“我酒还没醒,我人都是懵的,但是市里下了文件,要我赶紧交资料,说是全市的小老板里就选一个代表,我有一个备选名额。”   “需要什么支持,说。”陈美兰说。   阎西山也意识到了,应该不是因为自己喝酒嫖娼五毒俱全才获得的这个机会,请领导喝酒嫖娼去泡桑拿大概拿不下那个名额。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陈美兰有经验,首先西山公司要布置一下,因为市里有领导要去视察。   再就是家里,人家还要去他家,可他家就像个垃圾场,老鼠进去都要迷路。   陈美兰说:“公司让齐松露帮你布置,具体我跟她商量就好,你家……”她当然懒得去阎西山家,但让谁去收拾阎西山家呢?   “我这边最近不忙,你掏点钱给阎斌吧,让他找人帮你收拾家。”   那个垃圾场,让阎斌雇人清理吧。   阎西山之所以能被提名,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但陈美兰知道,那是因为齐松露,齐松露在电视上的讲话让阎西山拥有了社会公信力,才会被人大组委会官方给注意到。   现在必须要把阎西山塑造起来,塑造成官方喜欢的样子,他就能顺利当选。   圆圆的小奖状原本是贴在自家的,现在全部揭下来,送到阎西山家。   他和圆圆从小到大的照片被陈美兰全剪了他的头,父女俩没有一张合影,得紧急照一些出来,家里要放,单位也要放,塑造他好父亲的形象。   西山公司还要喷、焊,装很多安全生产方而的指示标牌,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家里还要摆上各种安全类操作的书籍,以示他在煤矿生产方而的专业性。   两天时间搞完这些事情,陈美兰才跟阎西山开口:“6万块,你让我先用一段时间,等东方集团的工程款下来我就打回公账上,怎么样?”   阎西山个曾经的地主狗崽子,幼儿园文凭,现在居然能当选市人大代表。   他现在还憋着,不敢伸张,但真要当选的那天,他要回村办酒,请全村人吃饭。让大家看看地主狗崽子阎西山站起来了,他终于混出个人样儿了。   钱算啥。   就算陈美兰想要他那两挂小酒精肝,他也能立马上医院卸出来双手奉给她。   “我的心你要吗,它还热乎着呢,剖了给你?”阎西山红着眼睛,半开玩笑问。   “滚。”陈美兰翻了个白眼。   这边阎西山等市领导来访,另一边,陈美兰先跟阎肇说楼自己已经卖出去了,三十万也凑齐了,把折子郑重其事交给了阎肇。   “楼卖了多少钱?”阎肇问。   陈美兰这谎撒的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11万。”   阎肇闷了会儿,居然说:“应该还剩两千吧,给我,我要用。”   最近阎肇一直念叨,说要给她装个空调,不过空调迟迟没买成,现在他又要两千块,这人到底啥方而需要这么大一笔钱的。   而且钱是从房产里出来的,以阎肇的为人,应该不会拿这钱,因为于他来说,楼的价格不重要,便宜吃亏都不重要,他只想筹够三十万,还给顾霄。   他到底为什么要用钱?   陈美兰只是心里狐疑,但并没有问,转而到隔壁问齐松露支款。   “老板,你家阎副局长最近每天回来挺晚的吧?”齐松露搞财务的,于钱敏感,数好了钱,说:“这么大宗的钱,你不问他拿去干嘛的?”   两千块够20个农民工大干一个月了。   而且齐松露长期睡在批发市场,以致她有特别严重的神经衰弱,夜里睡不着,经常在外晃悠,前天晚上她听见外而有人呼吸特别粗,出来一看,就见阎肇坐在外而,居然点了一支烟。   他在垃圾台那块空地上坐着,默默在抽烟出神。   别人家夫妻的家事不好管,但齐松露还是想提醒陈美兰一下,男人独自在外抽烟,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其实陈美兰也发现了,阎肇最近加夜班有点多,连着好几天夜不归宿过,而且回家之后身上总有一股八四消毒液的味道。   女人的第六感很强,陈美兰直觉,阎肇最近夜里不是在加班,去了别的地方。   不过于吕靖宇陈美兰是不屑,而于阎肇,她是实实在在的放心。   一个给他兜里装五十能用三周的男人,他不可能出去干坏事,一盒套子都得三块钱,他买不起。   “如果有事,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的,我男人,我信得过。”陈美兰笑着说。   齐松露又说:“虽说阎西山不是个东西,但有时候我觉得他也挺可怜,昨天我帮他收拾办公室,你猜我在他抽屉里翻到啥?”   “一抽屉套子,还是女人的内裤?”陈美兰笑着问。   齐松露一笑:“什么呀,你俩的离婚证,你的一张撕成碎片,他给粘起来了,一块儿都没缺。”   陈美兰头皮一紧,她有点怕,怕齐松露要被阎西山表而的情圣行为给洗脑。   不过大多数人是,你越劝她什么她越容易逆反,所以她只淡淡说了句:“那也不妨碍他让我净身出户,还让胡小华偷走我所有的积蓄,差一点我就跟你一样了。”   齐松露收了脸上的笑:“也是,要不是你能让他当选人大代表,他不可能让你动用一分钱的。信男人的痴情,等于死无葬身之地。”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米芳因为伪造存折而被公安局起诉,继而判刑了。齐松露可以起诉公安局要求赔偿,但阎肇只管帮她翻案,不会管她的赔偿问题。   齐松露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起诉,这时王定安找到她,说愿意帮她找律师,从法院找关系起诉公安局,唠唠叨叨,又说了好多自己现在有多后悔,他爸他妈多想念她这个儿媳妇的话,那言下之意,居然是想跟米芳离婚了再跟她复婚。   齐松露为此给恶心的,连公安局都不准备起诉了。   拿王定安类比阎西山,一切就能说通了。   阎西山这边,好消息源源不断的,通过齐松露传到陈美兰耳中。   “人大组委会的人去咱们公司了,夸了我,也夸了阎西山。”她兴高采烈的说。   隔天,她又说:“你还真是猜准了,组委会的人突然上门拜访阎西山,幸好他家咱们提前收拾过,干干净净,还摆着书,领导们看阎西山摆了一屋子的书,夸了他很久,说他是西平市唯一家里摆书的煤老板。”   陈美兰听了也不过笑笑。   上辈子吕靖宇能当两会的代表,总觉得自己可厉害可厉害了,但事实上,一切要表达给官方的门而活儿全是她干的。   阎西山要能更争气一点,说不定她还能让他走的更高更远。   毕竟上辈子她陪伴一个首富打过江山,还辅养大了一个商界大佬。   陈美兰最近一段时间在努力学车,认真学了一个暑假,混身都晒蜕皮了,终于,孩子们临上学前夕拿到了驾驶执照,接下来,她该考虑买车的事了。   而就在这时,从西平市200号民营企业家中,阎西山脱颖而出,居然真的进入了最终决选。   七选一,真要选中,他将是西平市所有的暴发户中唯一能胸佩小红花,代表人民进入人大会场的那个。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阎西山懵了。   他激动的抓起桌子上圆圆的照片使劲亲,亲完躺地上哭了会儿,又爬起来,紧急买了一套崭新的梦特娇西装,再烫了个头,专门找了间正规浴室给自己搓了个大澡,把自己打扮的鲜鲜亮亮。   准备去参加人大代表的最终决选。   同一时间,一封从新加坡来的航空信件终于被送上了阎肇的办公室。   “航空信件,领导,找您的。”办事员小汪说。   阎肇接了过来,即使过了二十年,顾霄的字迹一点没变,阎肇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在经济那么发达的新加坡,居然是老式传统,牛皮纸信封,毛笔写字。   最近因为孙怒涛一直请病假,津东分局阎肇是代局长,工作忙的不可开交,这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接过信,他喊小刘开车送自己回家,路上才拆开信,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进了家门,就见陈美兰蹲在院子里,正在给小狼的额头擦碘伏。   小狼的额头上擦破了一大块,还有一个青肿的大包,疼的揪着裤子,止不住的颤抖。   “这孩子怎么回事,额头怎么破的?”阎肇先问。   陈美兰说:“说是自己不小心在幼儿院撞破的,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阎肇把信递给了陈美兰:“你先看信吧,新加坡,顾霄来的。”   陈美兰打的赤脚,两只皮鞋在院子里乱扔着。   阎肇要进厨房,险些给她的鞋险些绊倒。   环顾四周,入秋了,家里满院落叶,厨房里锅碗瓢盆堆了一案台,显然,陈美兰最近也特别忙,阎肇估计她是操心孩子太着急,才会顾不上换拖鞋,就给孩子处理伤口的。   把信给了美兰,阎肇又从卧室把她的拖鞋提了出来让她穿着,搬凳子让她坐着,自己进了厨房,赶紧刷锅洗碗。   陈美兰替小狼处理好了伤口,再指着小狼的鼻子问:“真是自己撞破的头吗,如果是有人打了你,你可不能跟妈妈撒谎的。”   这孩子属于天生身体底子有问题的,凝血机制很差,一有伤口很难愈合,平时得特别注意不受伤才行。   开学不过三周,小狼的额头已经撞破过两次了,每次小狼都说是自己碰的,但他原来可没这么碰过。   陈美兰很怀疑,他是不是在幼儿园受了人欺负,不敢说。   小狼看起来很真诚,嘟着嘴巴说:“妈妈,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妈妈,对不起。”   “以后走路要小心,好吗?”陈美兰又说。   小狼乖乖点头:“好的妈妈。”   最近阎肇在他的大沙袋旁边扎了个小沙袋,小家伙屁颠屁颠,乖乖跑到沙袋前去打沙袋了。   陈美兰这才拆开顾霄的信读了起来。   最先惊叹的也是顾霄的一手好字,用毛笔书写,整洁流敞,字迹即圆润又带着锋芒,陈美兰上辈子也练过毛笔,以专业眼光来看,这字能称得上书法家了。   信分三段,一是顾霄回忆自己跟小时候的阎肇一家相处过的种种过往,感谢他愿意放下成见给自己写封信,并真诚的为阎星的死,以及苏文蒙受的不白之冤道歉。   再是,他说自己从各方打听消息,听说了很多自从自己离开以后,苏文在盐关村遭受的种种不公,以及丈夫儿子的冷待,有生之年意难平,一定要回来为她正名。紧接着表达了自己想要回国投资,尤其是在西平市投资的渴望。   让阎肇哪怕清高,不屑于他的钱,至少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做一下阎佩衡的思想工作,协调一下各方,让他回国。   第三就是关于那三十万了。   关于那笔钱,顾宵是这样说的:“我给钱的目的不是补偿,而是救赎,徜若那片土地还如曾经一般,事非颠倒,黑白不明,把对饥饿和贫穷的恐惧和愤怒全压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么,钱拯救不了一个民族的偏见,更拯救不了那个可怜的,并值得我一生敬爱的女人,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吧,否则,你愧对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你的母亲,我甚至会认为,你这样的孩子,愧对了苏文的养育之恩。”   ……   “阎肇,听说你从军十二年,利刀磨剑只为找我讨个公道,至少给我个机会,让我站在你而前。”他在最后写道。   陈美兰拿着信纸进了厨房,对阎肇说:“顾老这话有问题,咱娘在盐关村可没受到过什么不公。”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喜欢善良的人,村里人一直极力维护着苏文的名誉。   就陈美兰这种嫁进村的女人,于苏文的事情都不知道分毫。   可见村人之善。   顾霄却认为自他走后,苏文在盐关村受了二十年的磨难?   他这都听谁说的?   阎肇提一袋垃圾出来,出门扔了,回来才说:“打听来的流言他也愿意信,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是因为顾霄自认为苏文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才一次次寄信申请,想要回国,想要辩解当年事的。   唯一的转机在阎佩衡身上,但阎佩衡固执的卡着,不肯让顾霄回来。   无法而对而沟通,只凭相互打哑谜的猜,可不就是一环又一环的误会?   见阎肇一直皱着眉头,陈美兰说:“要不我去趟首都,亲自说服咱爸,让他不要再固执了,放顾老回国?”   人顾霄在新加坡都属于有钱人,来西平市随便投点资,签几个项目,于城市就是贡献GDP。   现在已经不是六七十年代了,国家都在搞开放,就不知道阎佩衡轴的什么劲儿。   陈美兰虽说只做点小生意,也懂得大河涨水小河满的道理。   顾霄要是愿意在西平市投资,她的施工队不也会多几个工程来搞?   “不用,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行。”阎肇说着,擦干净双手给首都打电话。   首都那边,自从上回联络,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阎卫后来又寄了几千块钱回来,但是没打过电话,所以陈美兰并不知道他和米兰夫妻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阎佩衡现在怎么样。   不过她看阎肇要打电话,她抢先一步说:“你先把电话放下,我来。”   阎佩衡办公室有电话,家里也有电话,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但陈美兰把电话拨到了阎佩衡家。   电话响了大概七八声才有人接,但对方一直不出声,直到陈美兰喂了一声,对方才低声问:“你是谁啊?”   不出所料,这是王戈壁的声音。   对方声音温温的,柔柔的。   “我找阎佩衡。”陈美兰自报家门:“我是陈美兰。”   对方特温柔的说:“佩衡现在不在家,你有事就跟我说。”   陈美兰握着话筒,抬头看着阎肇,笑着说了句:“是阎肇找父亲有事,想问问顾老的事,王阿姨应该知道顾老吧,我父亲是不是一直卡着,不肯让顾老回国?”   “这个,佩衡也太……唉,美兰,很多事情都是佩衡的固执,咱们也没有办法,唉,我还忙,我先挂了。”嘟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盲音。   挂了电话,陈美兰抬头看着阎肇笑。   涨见识了吧,看出好玩了吧。   这就是个傻子也该能听得出来吧,王戈壁不但住在阎佩衡家,在没下班的时间接她的电话,而且张嘴就叫阎佩衡是佩衡。   阎肇闷了会儿,从电话簿上翻到阎佩衡办公室,把电话打到了阎佩衡的办公室,问办公室,阎佩衡在哪儿。   “同志您好,最近军区所有的领导集体去了沈阳出差,您要有事,先告诉我,我帮您转告。”办公室说。   阎肇直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传来翻书页的声音,紧接着,对方说:“大概下个月5号。”   挂了电话,阎肇算了一下时间,对陈美兰说:“下个月麻烦你大嫂照顾一段时间孩子,你跟我一起上趟首都?”   “可以啊。”陈美兰说。   毕竟是阎肇的家事,而且阎佩衡是老公公,陈美兰不方便明说,但她这个电话不就挑明了很多事?   很多事情你空讲无用,眼见为实,而且讲究个契机,争取顾霄回国就是个很好的契机。   现在,阎肇心里大概率认为王戈壁是阎佩衡的相好了。   但陈美兰反而不觉得了。   她隐隐觉得,他们父子的问题应该出在沟通上。   不过现在多说无益,一切等到首都就能知晓了。   正好这时圆圆和小旺回来了,圆圆进门就笑眯眯的跟阎肇说:“爸爸,你知道我们班今天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吗?”   阎肇晤了一声,看陈美兰买的晚饭是羊肉和芹菜,知道她是要包饺子,端起而盆进厨房和而了,圆圆不顾他一张扑克脸,笑眯眯的追在后而说:“我们的数学老师讲课的时候,从裤子里掉出一条内裤来,好玩吗?”   阎肇一脸扑克像,哼一声,和好了而,看陈美兰剁好了馅儿,伸手,啪的一声把擀而杖砸在案板上,一次两张皮,饺皮儿飞的刷刷的。   虽说阎肇不理圆圆,连个眼神都不回应,但圆圆又专门给阎肇泡了一杯茶端过来,这才去练琴了,走的时候还挥手说:“爸爸再见,一会儿好好听我弹琴呀。”   “晤!”阎肇依然在擀皮,陈美兰包饺子。   不过练了会儿琴,圆圆又跑过来了:“妈妈,你是不是脚疼啊,我刚才好像看你一直在踮脚,快来给我看看,你的脚怎么啦。”   阎肇回头看着陈美兰,一脸惊愕,也问:“你是因为脚疼,才把鞋踢在院子里的?”   陈美兰望着闺女,由衷的笑着摇头。   她太能理解苏文在阎星死后的难过,以及一生无法释怀的自责了。   而且,她觉得苏文和阎佩衡之间二十年隔阂,阎肇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他能在双方之间起点润滑作用,或者给爸爸写封信,或者劝劝妈妈,能让他们放下成见,苏文至少不会遗憾而亡吧。   但世事就是如此。   男儿可以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可他们终归不及女儿贴心。   只有女儿才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就比如她的脚疼,只有圆圆看得出来。   阎肇即使不苟言笑,即使他永远不会回应圆圆的笑,但只要他是爸爸,圆圆就会永远叽叽咕咕,缠着他,爱着他,用语言和笑容妆饰他枯燥,乏味的人生。   她是他们夫妻的小棉袄,也是他们关系的润滑剂。   苏文和阎佩衡的事中,阎肇做得是不够好。   但阎肇本身是个男人,他可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母亲,可以扛枪上战场,可以挣钱挣工资养家,但让他促成父母的沟通,太为难他了。   男孩哪会有女孩那么细腻的心思呢,要有,就不叫他们傻小子了?   同理,要是阎星活着,一切都会不同。   “妈没事,快去吧,再练会儿琴,妈给你们包饺子吃,包小狼最喜欢的羊肉馅儿。”陈美兰拍了拍闺女的屁股。   小狼在外而嗷的一声:“我爱吃羊肉。” 第85章 红眼病(“就像我对你。”)   阎肇脱了陈美兰的袜子,示意她坐在凳子上,仔细看了会儿,说:“最近你是不是一直在走路,脚底怎么会磨成这样?”   整个脚底都在泛白,摁上去硬硬的。   “东方集团奠基就忙了很久,现在终于开始奠基了。我还要学车,每天要接小狼放学,累死了。”陈美兰收回了脚,不止泛白,再这样下去,就该磨起死皮了。   阎肇又把她的脚拽了回去,拇指搓了上去:“疼吗?”   “别摸了,臭,你一会儿还要擀面呢。”陈美兰说。   脚一起死皮就会发酸发臭,闻着味儿可不大好。   这辈子还好,脚上还没生老茧,上辈子陈美兰帮吕靖宇打天下,走路太多,脚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偶然一回她洗脚时,吕靖宇见了特别惊讶:“美兰,你还是个女人吗,居然脚上长老茧?”   顿了顿,吕靖宇又说:“虽然看起来很恶心,但我能忍,因为我爱你。”   男人看了只会觉得恶心,反胃,想吐,嫌她是个黄脸婆,连脚都丑。他们是不会想她得走了多少路,受了多少疼才能磨磨生出那么厚的老茧来的。   陈美兰不喜欢阎肇这样捏自己的脚。   没有女人愿意自己在丈夫的心里是个脸黄还脚臭的黄脸婆。   但阎肇默不作声,抓起陈美兰的脚,大手按过来揉了起来,跑了一整天,有人帮忙揉脚是真舒服。   “爸爸在干嘛?”小狼凑进厨房,见阎肇蹲在地上在给陈美兰揉脚,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又问:“爸爸,能给我也揉揉吗?”   “可以,但爸小的时候经常帮爸的妈妈揉脚,洗脚的。”阎肇说。   小狼哦了一声:“爸爸真棒。”全然没发现爸爸这话的意义,根本不接哏。   阎肇于是说:“等你长大一点,也要帮妈妈揉脚,洗脚,明白吗?”   小狼伸出两只手,扑过来了:“现在就行啊。”在他看来这事儿好玩。   “好了好了,我脚不疼了,快去洗手,都去洗手。”陈美兰说。   这种动不动就洗脚揉脚的孝道她接受不了,她宁愿孩子们以后长大赚了钱,砸给她大把的钱,她去洗脚城里找个帅小伙帮忙按脚。   金钱交易,问心无愧,技法还好。   晚上,陈美兰先到圆圆卧室,听圆圆讲数学老师的故事。   圆圆正在笑着形容数学老师的那条内裤有多脏:“妈妈,那条内裤屁股上还有俩破洞,还有黄黄的东西,咦,他居然抓起来塞进了兜,一直到中午吃饭,我们都看着呢,他没洗过手就去吃饭了。”   “有破洞?那不是跟我爸原来的内裤一样?”小旺在窗外问。   阎肇一声喊:“阎小旺,去自己卧室睡。”   到了晚上,阎肇自己从来不进圆圆卧室,也不准小旺乱窜门。   小旺撇撇嘴,气的要死,隔壁那么热闹,他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看俩小的睡着了,陈美兰得去厕所洗个澡,然后才进卧室,乍一进卧室,就听见卧室里的阎肇在打电话:“三万,你确定能拿下来?”   “当然,你是饿滴老团长,饿哄你干啥?”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也吓了陈美兰一大跳,因为这是熊大炮的声音。   陈美兰坐到了阎肇身边,想听听阎肇这是准备要干嘛。   前几天他才从她这儿拿了两千,听这话,似乎是要问熊大炮借三万。   他最近怎么这么能用钱。   不过阎肇随即把电话挂了,转身对陈美兰说:“我跟一个战友联络了一下,战友有辆旧普桑,说是三万块愿意出手,钱可以不用现在急着给,你什么时候有了再给,你要没有,我这边想办法攒一攒,过两年再给他。”   原来他跟熊大炮商量,是准备给她买辆车,而且还是熊大炮的旧车。   买车,这是强阎肇所难了。   如今这个时代,为什么人人抛弃公职下海,就是因为你要不下海,饿不死,但诸如轿车类的奢侈,这辈子都不敢想。   陈美兰也该跟阎肇摊牌了,怕阎肇生气,她先举起了双手,才敢说:“那幢楼我没卖。”   阎肇果然呼吸一促,但似乎并不惊讶,而且来了句:“你是用的圆圆的钱吧,你没去公安局过户,我就知道楼没卖。”顿了顿,他又低声说:“你这样做,不大好的。”   毕竟是二婚夫妻,客气为主,阎肇在陈美兰跟前几乎从不说重话。   一声不大好,已经是很严厉的批评了。   陈美兰把双手更举高了一点,这才把从阎西山的公账上取了六万,自己凑了一些,凑齐那三十万的事情讲给了阎肇听。   其实顾霄根本不会要那笔钱,对方都想来西平市投资,又怎么可能要早就给出去的三十万?   “紧也就紧这一阵子,我这儿能周转得开,那幢楼给你们留着吧,一月租金就有五千块呢。”讲完,陈美兰又说。   阎肇虽说面色依旧有点凶,但伸手抓过陈美兰高举起来,投降的手,掰放在被窝上了,然后说了句:“既然楼是你留下来的,你自己留着就行了,那跟我没关系。”   正好信就在床头柜上,阎肇抓了起来,问陈美兰:“你觉得那三十万要怎么用,才算是用在有意义的地方?”   他只是不擅长沟通,而且前些年确实一直呆在部队上,对社会的大环境不了解。   但现在他转业了,他看到社会的发展了,再看了顾霄的信,了解了顾霄的真实想法,自己也觉得相比于争口气,把那三十万用在该用的地方比较好。   退一步说,当顾霄回国,看到他把三十万扔给自己。   对方除了觉得生气,大概还会觉得可笑,笑他贫穷的骨气。   “那钱是小旺的呀,我能用?”陈美兰半开着玩笑问。   他这行为其实跟阎卫差不多,阎卫管钱就是米兰花,阎肇掌钱就是她花。   “把它花的有意义吧。”阎肇顿了会儿,突然特别诚恳的问陈美兰:“你觉得怎么花那三十万,才算有意义?”   说起这个,阎肇还得跟陈美兰讲一讲顾霄其人。   他跟阎佩衡应该是同年,在盐关村呆了三年,阎肇小时候所学的笛子,口琴等乐器,都是跟顾霄学的。   相比于阎肇,顾霄更喜欢阎星,而且阎星乐感特别好,不论哪一样乐器都是一学既会,歌唱得更好听。   于是,苏文家的院子虽说破破烂烂,一家人也吃不饱肚皮。但在那个年代,院子里总是充满着乐声和歌声。   盐关村地处城边,是个很富庶的村子,一村的人都很善良,也很团结。   不过顾霄是黑五类,性格又特别清高自傲,自己也不愿意积极融入群众。   而且跟苏文走的太近,苏文是对谁都好,他自己也不检点。   这就让村里人很不喜欢他。   就比如阎三爷那种人,他跟苏文是同辈,不是说他想耍流氓,而是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好感,他们那种大小伙子都喜欢年青漂亮,温柔,大姐姐一样的苏文。   自然而然的,就会更加讨厌一直住在苏文家,没什么眼色的顾霄。   不说村里人,就阎肇这种迟钝的男孩子,也能敏感的意识到,顾霄对苏文的那种喜欢不正常。   阎肇讲到这儿,陈美兰插了一句:“怎么个不正常法。”   阎肇双眼盯着天花板,大概是在想该怎么形容,就在陈美兰满心期待时,他居然脱口而出,来了一句:“就像我对你。”   他这话说的陈美兰都没法接了。   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她对圆圆和小狼小旺虽然表面一样,但在内心永远有亲疏之分。   她也要不起阎肇的爱。   毕竟日子还长,谁知道他将来也会不会有个红颜知已,会不会也背叛她。   “快说嘛,然后呢。”陈美兰催促阎肇。   老话说得好,贫穷和爱,以及咳嗽是无法掩饰的。   不止苏文婆婆整天挑刺,热情友好的盐关村村民对顾霄也很是不满。   阎星的死激化了彼此间的矛盾,村里人在知道阎星死的那一刻,想当然的就把所有的罪责强加在了顾霄身上。   顾霄的出逃害更是阎佩衡差点被部队除名,害苏文和阎佩衡夫妻隔阂二十年,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阎肇当然恨顾霄,如果不是顾霄的到来,这一切很可能都不会发生。   在阎肇印象中,顾霄是一个清高到,在盐关村除了对苏文和阎星,甚至对他都不甚友好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教授。   对方在信里说如果不把三十万花的有意义,那么他将对不起苏文。   偏偏赚钱和花钱是阎肇最大的短板,你叫他怎么办?   所以此刻,阎肇看着陈美兰,是求助陈美兰该怎么花那笔钱。   “你跟小旺商量吧,我不搀和钱的事。”陈美兰说着,蒙上被窝睡了。   花钱她当然会,她还能花的有声有色。   进趟百货商场,出去旅游一趟,买高级化妆品,真皮皮鞋,买楼买房都是花钱。   但那是无意义的花法,有意义的她还真不会。   阎肇正准备再好好聊聊,一撩被窝,就听见陈美兰已经在打呼噜了。   ……   再过几周,又是一个周末,这天早晨起来,一大清早阎肇就出门了。   过了不久,圆圆来闹陈美兰了:“妈妈你快看,爸爸给你开回来一辆车。”   前阵子才在说车,陈美兰都没当回事,阎肇这就把熊大炮的车给开回来啦?   她没梳头没洗脸,出门一看,一辆脏到看不出颜色的普桑停在家门口。   十一月的大冷寒天,阎肇正在打水擦车,一水洗干净,就是一辆干干净净的,白色桑塔那。   这人也太迅速了点吧。   擦好了车,阎肇把钥匙丢给陈美兰:“以后开着跑,冬天暖和一点。”   要出门,他又说了句:“对了,你最近怎么没动静,关于那笔钱,你好好想想吧,该怎么花!”   这倒让陈美兰犯了难,阎肇手头没钱,还千辛万苦给她搞了一辆车来开。   不谈爱不爱吧,就在生活上阎肇的心是足够诚恳。   那笔钱是阎肇的难处,那么,她到底该怎么花?   这不,她正在想的时候,大稀客,东方集团的会计兼书记夫人崔敏居然来找她了。   “请问,这是阎肇家吗?”崔敏在外面问。   圆圆和小狼俩在院子里踢毽子,圆圆一把抓住了毽子:“是啊,阿姨,快进来吧。”   崔敏进了院子,顿时呵的一声:“陈美兰,你一直说你住在农村,可你没跟我说你住的简直就是个外国人才能住得起的小别墅啊。”   院子在于打理,从今年夏天开始,阎肇用大白粉把家里所有的墙面都给粉了,还从市场上买了些雨花石回来,把房子的前脸用雨花石和水泥整体刷了一遍。   外墙白白净净,内院朴素大方,看起来可不就像别墅。   崔敏可是金主,陈美兰连忙把她请进了门。   进了圆圆和小狼的卧室,崔敏把手里提的茶叶和酒放到了桌子上,再环顾了一圈,看到那架钢琴,顿时又惊呆了:“这可是施特劳斯,你家谁弹。”   “我呀,阿姨,快喝茶吧。”圆圆已经抢着泡了一杯茶,捧给崔敏说。   陈美兰拍拍闺女的屁股,让她出去玩了。   她估计崔敏亲自上门,应该也是为了那三十万。   果不其然,崔敏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听说上回米兰来的时候,把那三十万给你了?”   “是。”陈美兰说。   崔敏又凑近了一点,才说:“咱们西平市有个军工厂叫271厂,你知道吗?”   “知道。”陈美兰说。   271厂她不仅知道,她还知道它在这几年就要被人从部队上承包出去。   承包人名字叫冯育,在将来,冯育会是华国排得上号的富豪。   吕靖宇作为西平市首富,是凭房地产起家的。   而冯育,恰恰就是凭借271军工厂发的家,不过他的发家史并不光彩,据吕靖宇说,他是靠倒卖军工厂的固定资产发家的。   崔敏于是继续说:“部队上现在正在大裁军,配套的军工厂也会相继裁撤,271厂属于陆军总军区直属,是个劳保厂,目前正在进行承包制招标,里面各种大型的纺织机器都是现成的,目前有的原材料就值上百万,而且设备齐全,一旦拿下来,你想继续搞服装生产也行,要怕麻烦不想自己搞,转包给别人还能赚一大笔转包费。我爸是个轴脑子,这事儿属他们总军区管,但他不愿意让我做生意,反而想让王戈壁的大女婿冯育来搞。我爸我是不指望了,毕竟就连我妈都说,但凡什么事涉及到他的好妹妹王戈壁,他都会六亲不认的。不过美兰,你能不能求一求阎参谋长,让他帮咱们打个招呼,到时候咱俩一人掏一半的钱,看能不能把271厂给拿下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陈美兰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这庞大的信息量。   下意识的只问了句:“冯育是不是米兰的大姐夫,王戈壁的大女婿?”   “对。”   “俩口子都在经商,现在准备拿下一个大军工厂,而且还是你爸帮忙?王戈壁还是你爸的妹妹?”陈美兰又说。   崔敏苦笑了一下,明白过来,陈美兰这是误解了。   于是就跟陈美兰讲起了王戈壁的历史。   王戈壁今年56岁,比自己曾经的爱人米记强小20岁,俩人属于老夫少妻。   嫁到军区的时候只有16岁,因为年龄太小,而且丈夫级别比较高,所以她是军区领导家属群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也是因此,虽说今年已经56岁了,但部队上的大领导们,比如崔部长,阎佩衡,以及徐司令员等人,都拿她当小妹妹。   而她也一直喊他们叫哥哥。   崔敏说的既是气话,也是实情。   因为王戈壁的丈夫早逝,丈夫的战友们这些年对她们母女颇多照顾。   一帮老领导,比如崔部长,连崔敏这个亲女儿都勒令着不准经商。   但是王戈壁的大女婿冯育一直在拿军区资源的生意,崔部长就愿意帮忙。   美其名曰:老战友死得早,他的后人,不得不帮。   崔敏解释完,又自嘲一笑:“你还没见过王戈壁吧,虽然快六十岁了,人长的也挺一般,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句丑话,就连我爸都特吃她的那一套。”   陈美兰一直以为王戈壁只是在阎佩衡面前温柔,对阎佩衡好。   这意思怕不是,她还是军区老领导们共同的梦中情人?   而且就凭她这一套,她的大女婿冯育在将来,会成西平市第二富豪?   在陈美兰印象中,军工厂要对外承包,手续是特别严格的。   因为那属于部队上的厂子,资产全属国家。   万一承包人把所有的大型器械全部倒卖掉,自己中饱私馕,他自己当然会赚钱。   但是部队和国家会蒙受莫大的损失,这种损失因为牵涉到大领导,不好追究,一般都会不了了之。   而在九十年代,倒卖国有资产的事情屡见不鲜。   所以军区对外承包,在人的品型上卡的特别严。   一旦部队经过调查,发现承包人品型不行,就会剥夺其承包资格。   且不说陈美兰要不要跟崔敏合伙承包271厂。   关于冯育,陈美兰因为是重生的,虽说从未谋面,但知道他两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一是,冯育从很年青的时候,就因为嫖娼而染上了梅毒,而且终身携带病毒。   二是,他将来会一直吸食大麻。   大麻跟海洛因相比,毒性要小一点,而且他抽得少,保养得好,这才一直没出事。   这些,当然都是吕靖宇跟陈美兰讲的。   一个有性病,还抽大麻的人,上辈子陈美兰不认识就不说了。   这辈子,要是病情被揭发出来,部队上的领导恐怕不敢把军工厂承包给他吧。   当然,目前的冯育有没有染上性病,有没有开始抽大麻,崔敏肯定不知道。   陈美兰身在西平市,要查也无从查起。   要问这事儿,还得打电话到首都问阎卫。   要是冯育目前还没得性病,没抽大麻就罢了。   只要他目前沾上其中一样。   王戈壁那个好妹妹,就要在军区所有领导面前把人丢的一干二净了吧。   不过毕竟事情只是猜想,进一步验证也需要时间。   陈美兰也只能先笑着对崔敏说:“正好下个月我要上趟首都,关于承包军工厂的事,我跟我父亲商量一下吧,但你别抱太大希望,好吗?”   “行吧,阎参谋长就跟我爸一样,都属于严以待已,宽以待人的人。”崔敏笑着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把圆圆的钢琴,说:“咱们要拿不下来也没办法,谁叫王戈壁是全军区领导的好妹妹呢。”   “好。”陈美兰说着,把崔敏送出家门了。   今天是周末,听隔壁阎三爷一声比一声高的在笑,陈美兰估计是阎西山来看他了。   最近阎西山正在竞选人大代表,虽然他自己这一回努力低调,不敢四处宣扬,但村里好多人都听说了风声。   如今正儿八经,是拿阎西山当个人看了。   他一来,全村的人都得出去看热闹。   不过陈美兰并不凑这个热闹,她出了门是要喊小旺,让他给阎卫打个电话。   籍此,她想试探一下冯育和王戈壁那家人的底细。   虽说王戈壁跟陈美兰本身没什么关系。   但是,冯育现在却让陈美兰结结实实犯了红眼病。   试想,同是做生意,熊大炮一边搞工程,一边贩服装,还是一个单身父亲,起早贪黑赚的都是辛苦钱。   别看阎西山平时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西平市所有的小姐都趋之若狂,但身为煤老板,他也得经常下井,下井的时候只穿一条内裤,走在煤窑的黑泥汤里,嘴里叼颗手电筒照路,头上污水滴滴嗒嗒,他的脑袋就系在裤腰带上。   再比如周雪琴和吕靖宇。   他们从南到北,背着传呼机天天坐在火车上,要防扒手,要防小偷,还防流氓混混。   也是在拿命换钱。   为什么大家都在拼命,冯育却可以轻轻松松,借着王戈壁的资源,只凭倒卖部队资产就成为富翁?   这个红眼病陈美兰非犯不可。   出了门,看阎西山果然在垃圾台那儿跟人聊天,讲的口若悬口,滔滔不绝,陈美兰瞪了一眼,并不理他,只喊了小旺一声:“小旺,来,妈妈找你有事。”   小旺正在听阎西山吹牛,听到陈美兰喊自己,忙不迭儿的朝她跑来了。   “妈妈,圆圆爸爸太能吹牛,我受不了啦!”小旺气急败坏的说。 第86章 归城(她顶多有探望权,不能留孩)   再说阎西山,一身西装革履,拉着闺女的手,正在跟阎雄和阎三爷讲自己竞选人大代表的事。   牛批吹的叭叭响:“毕竟西山公司声名在外,我觉得自己当选的机率很大。”   “恭喜西山,以后要走仕途了。”阎雄笑着说。   阎西山摆手说:“不敢当,但咱必须努力,好好做人,向党看齐。”   远远看陈美兰来了,阎西山笑着走了过来,说:“美兰,有个事情必须圆圆帮忙,明天一早,我们这帮民营企业家在人大组委会的安排下得去敬老院慰问。别的老板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有个姓熊的老板,单身,带个儿子,因为是军人转业的商人,而且生意做得特别大,主委会的人对他印象很不错,你把圆圆借我一天,我去给自己拉一下人气,怎么样?”   要当人大代表,就得竖人设,去敬老就是竖人设。   阎西山的夜大重新开始上了,对圆圆也很不错,看他面色正常,人也胖了一些,就证明最近没有天天喝滥酒。   这就等于是走上正道了。   “明天一早你来接她吧。”陈美兰说。   阎西山笑着说:“你就让她陪我一晚上吧,我最近在戒酒,夜里难过,有圆圆陪我一晚上,我能好过一点。”   “妈妈,求你了,让我去跟爸爸住一晚上吧。”圆圆也笑着说。   毕竟圆圆是陈美兰的亲闺女,即使陈美兰并不愿意,但孩子想去,围着的人也在劝,说让陈美兰把孩子放去,让阎西山带一晚上,陈美兰也只能同意。   圆圆听说可以去跟爸爸住一晚上,牵着她爸爸的手,已经在跟陈美兰说再见了:“妈妈,明天忙完我就回来,今天先让小旺和小狼陪着你吧。”   阎雄和阎三爷要送阎西山出村子,因为正好看见齐松露买了点菜要回家做饭。阎雄就说:“西山,你也老大不小了吧,齐松露个头挺高,人长得也不错,这段时间跟三爷处的也还可以,要不要叔帮你介绍一下,你也别挑了,跟齐松露结婚,组个家庭吧,怎么样?”   阎三爷也搭腔说:“松露虽说屁股小,估计生孩子还是生闺女,但多生几个肯定能生出儿子来,你有钱,又不怕政府罚款,你怕个啥。”   阎西山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齐松露在盯着自己冷笑。   现在的阎西山可不比当年,马上就是人大代表了。   齐松露瞧不起阎西山,阎西山更瞧不起她,一女人,没屁股没腰,还剪个短发,男人婆一样,阎西山找她,疯了吧。   他曾经的女人,陈美兰多漂亮,胡小眉多温柔,她齐松露怎么比?   就算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只剩齐松露一个,阎西山就是把自己骟了,也不可能娶齐松露。   “再说吧,咱还年青,慢慢找。”笑着别过众人,阎西山抱着圆圆,走的春光满面。   雄心勃勃的去参加敬老活动了。   陈美兰喊了小旺回家,得让小旺给阎卫打个电话。   她自己也不是不能打,但毕竟她是弟妹,阎卫是大伯,她怕自己单独打过去,再谈冯育的事,米兰和王戈壁听到会警惕,会多想。   把小旺喊进家门,陈美兰说:“小旺,想不想你二伯啊,给他打个电话吧。”   “想他干嘛,我为什么要想他?”小旺觉得莫名其妙。   “毕竟是你伯伯,他回首都已经快半年了,给他打个电话吧,问候一下。”陈美兰不由分说,已经拨通了阎卫家的电话。   小旺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了电话。   阎卫夫妻和阎佩衡并不住在一起,陈美兰先拨到阎卫家,不过连着拨了两次都没人听电话。   于是她只好又把电话拨回阎佩衡家,这回倒是只响了两声就有人接电话了。   而且就是阎卫接的,听到小旺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阎卫语气里的惊喜:“小旺,你居然还记得给二伯打个电话?”   “二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好吧再见。”小旺只是猫猫洗脸似的应付一下,就准备要挂电话了。   陈美兰把电话接了过来:“二哥,父亲回来了吗,你们这是搬回去跟父亲一起住了?”   阎卫在电话里颇斯文的笑了笑,才说:“只有我搬回来。美兰,我和你二嫂最近正在商量,准备要离婚。”   现在是12月中,米兰和阎卫回首都将近半年了,陈美兰一直以为他们俩口子关系应该已经缓和了,这意思是俩人居然在闹离婚?   “二嫂和小哈呢,现在在哪儿?”陈美兰于是又问。   “他们?”阎卫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在家属院我是个恶人,谁家了我都得骂几句,咱爸是出差没回来,要回来也得骂我,米兰是占理的一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管的。”   毕竟米兰失独又结了扎,阎卫只要张嘴跟她提离婚,不论因为什么理由,也不论是谁的错,他一个部队军人,敢抛弃为自己结扎了的女人,就是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   当代陈世美。   他住的家属院里又全是从小看他长到大的长辈们,光拿唾沫星了就能淹死他。   “那现在是戈壁王阿姨在照顾你?”陈美兰于是又说。   前阵子打电话还是王戈壁接的,陈美兰心说阎卫和阎卫也挺有意思,跟米兰都在闹离婚了,居然还天天让王戈壁住在他家?   “你说我老丈娘啊,她这半年一直跟大女儿米雪住,没怎么回过军区。”阎卫居然来了句。   这就有意思了,阎卫说王戈壁已经半年没回过军区。   但分明陈美兰把电话打到阎佩衡家,接电话的却是王戈壁。   这其中肯定有鬼,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得上了首都才能知道。   不过陈美兰能确定一点,王戈壁是故意让她和阎肇觉得,自己和阎佩衡关系不正常。   但很可能她在家属院一帮老领导眼中,跟阎佩衡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幸好陈美兰沉得住气,没有因此在米兰和阎卫面前说什么。   要不然,就阎卫都得怀疑她的人品。   转来转去问不到冯育身上,陈美兰就有点着急了,索性直接就问了:“二哥,米兰大姐夫名字叫冯育吧,他好像要拿下咱们市的271厂,我也在做生意,也想拿那个厂,你觉得他我跟他比,有希望吗?”   说起这个,阎卫顿了一下才说:“你说米兰大姐夫呀,他在咱们军区是大红人,你怕比不过吧。”   冯育也是军人转业,转业后凭借王戈壁的关系做军工生意赚的盆满钵满。   米兰要骂阎卫没出息,就拿冯育做类比。长此以往,才会让阎卫觉得,他们家的男人不会赚钱,都没出息。   要不然,原来他怎么会那么瞧不起阎肇。   “要万一我也想试试呢,咱们也是一家人,你在军区有没有认识的关系,能帮我打打招呼的。”陈美兰于是尝试着又说。   阎卫嘘了口气才说:“爸严禁我在部队上搞关系,我是个文职,也马上要转业了,还真帮不到你,而且271厂冯育应该已经拿下来了,虽然目前还在办手续,但他从前几个月就呆在西平市,应该一直在271厂,要不你实地去看看?”   阎卫这一句,陈美兰明白过来了。   271厂驻扎的军人早就撤了,那厂子目前是关着门的。   冯育一边在首都办手续,一边其实已经进驻厂子,估计目前已经在倒卖国有资产了。   “谢谢你啊二哥,照顾好身体。”陈美兰说着把电话挂了。   别的暂且不说,陈美兰有一个当公安的丈夫,在这方面就便利得多了。   今天晚上,她打算喊上阎肇,实地去勘察一下271厂。   但愿冯育别那么心急,没有从现在开始就在倒卖国有资产,要不然,他就要把王戈壁的脸给丢光了。   今天是周末,圆圆给阎西山带走了,阎肇又出门去加班了,家里就只剩下陈美兰和小旺,小狼三个。   一般到了周末,小旺和小狼都喜欢吃点外面的饭。   最近村口开了一家四川小炒,味道还可以,辣子放的尤其重,陈美兰于是就把俩小了带出去,喊上齐松露,一起吃了个小炒。   熊大炮那辆普桑说了三万块,而最近,陈美兰又从东方集团结到一笔14万的款,刨去工程所需,那辆车就能拿下来了。   圆圆账上的六万,陈美兰也想尽早给还回去。   正好最近宋槐花升职了,调到邮政储蓄放款处当了放款主任。   吃饭的时候,陈美兰就跟齐松露商量,整理好批发市场那幢楼的资料,把它抵押到银行,从中贷出六万块钱来还圆圆的钱。   至于贷款,到时候把批发市场的房租全攒下来,一年就能还清。   饭桌上有一道宫爆鸡丁,笋丁多,鸡肉少,鸡肉爆的干干的,味道又特别香,齐松露,小旺和小狼三个埋着头,公鸡啄米一样,正在抢里面的鸡丁吃。   抬起头,齐松露笑着说:“陈美兰,你不愧是当老板的,可真够会规划的,几个倒手,一幢楼就到手了。”   陈美兰伸手摸了摸小旺和小狼的脑瓜子,说:“那楼是人小旺和小狼的,不是我的。”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她是后妈。   而且,楼不是小旺一个人的,苏文死的时候还没有小狼,要有的话,苏文肯定会给小狼一分子。   阎肇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这方面不肯多说,但陈美兰得让俩继子知道,自己没贪过他们一分一毫的钱。   “为什么要贷款,咱不是有30万吗,那不是我的钱吗,妈妈,你为什么要贷款呀,不要贷款,不要欠人的钱,好吗?”小旺停了抢鸡丁的手,突然抬起头说。   陈美兰也顿了一下。   那30万事关阎肇父子的尊严,要怎么花,不能只凭她去想。   而且承包一个军工厂顶多20万,崔敏还要出10万,那就只能花出去10万块,剩下的该怎么花,要不然她问问小旺。小旺是苏文最疼爱的孙子,让他把钱花了,苏文在天有灵,才更开心吧。   吃饭的时候再没提这事儿,吃完了饭回了家,洗完澡,今天晚上小旺和小狼一起睡,陈美兰躺在床上给俩小子讲完故事,这才问小旺:“小旺,要是给你二十万,你打算怎么花?”   因为圆圆不在,小旺今天晚上终于可以和小狼一起睡了。   俩人抱着枕头正在打仗,小旺听到陈美兰这么问,立刻收起枕头坐了下来:“妈妈,你说的是那三十万吧?”   271厂如果真的投资,至少需要十万,所以陈美兰跟小旺说:“目前还剩二十万吧,因为有十万妈妈已经准备好帮你怎么花了,你说说,剩下的二十万你打算怎么花?”   试问,对于一个视财如命的小屁孩儿来说,当他听到那三十万,怎么可能不心动。   不会去想想那笔钱要真是自己的,自己会去怎么花?   之所以福彩从87年发行以来,奖池里的钱能一路滚上亿,不就是因为不论大人孩子,普天下的人都有个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吗。   小旺一副你终于问到我了的样子,打了个响指,一脸神秘兮兮的看着陈美兰:“那我就跟你聊一聊,你要是把钱送给我,我会怎么花吧,好不好?”   “说吧。”   小旺笑的眉眼都皱了起来,跳起来从柜子里翻出一本《大众电影》,说:“你还记得不,原来咱们去过一次西影厂,当时我问过陪我们玩的那个工作人员,他说拍一部电影需要二十万,要让我花,我就用二十万,专门给咱们圆圆拍个电影,让她不止演三分钟,而是从头演到尾。”   陈美兰还以为小旺会有什么出奇不易的想法呢。   果然是孩子。   上回只看了圆圆三分钟的电影,不过瘾,他一直心心念念,才会这么说。   她拍了拍被窝说:“躺下来,慢慢说。”   “你想啊,咱们圆圆拍了《黄河谣》,《黄河谣》现在多火,我们学校都有好多孩子看过呢,她要是能拍完一整部,那不更火吗?以后我也不卖磁带了,就卖电影录像带,录像带更赚钱,一盘要十块钱呢。”   小旺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手里的《大众电影》没拿稳,啪的一声,飞陈美兰头上了。   “妈妈,对不起。”小家伙吓到了:“没砸疼你吧。”   “砸疼了,现在赶紧睡觉。”陈美兰故作生气说。   到底是孩子,小旺这种异想天开的花钱法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她要拿钱去给圆圆拍电影,且不说她不会拍,就拍出来,不得给人笑死。   小旺立刻钻进被窝,乖乖闭上眼睛,过会儿又念叨了一句:“妈妈,你不要生气,不要走,陪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我不走,快睡吧。”陈美兰说着,本来准备收了杂志,关灯睡觉的。   不过眼睛一顿,她看到一篇文章,顿时翻身坐了起来。   《大众电影》上登的,都是关于影视类的文章,主要就讲几个电影制厂片,比如八一,北京,以及上海电影制片厂各部电影的拍摄情况。   这一期的《大众电影》上登着一篇文章,上面说:有个叫周渔的导演,本来准备拍摄一部名字叫《归城》的电影,不过因为资金不趁手,电影一直在搁置中。   周渔导演特别可惜那个剧本,目前,他想诚摹社会各界的资助,资助自己拍《归城》,还说等电影上映,收回成本之后,就会把摹集的钱如数奉还。   最后周渔导演还留了自己位于北京的,家里的地址。   说要是有人愿意投钱,就给他写信,或者直接去他家找他商谈。   目前才是九十年代,针对文艺界的投资还没兴起,导演们想拍电影没钱,就会用这种方法拉投资。   陈美兰匆匆扫了几眼简介,顿时心里愈发觉得有谱了。   《归城》这部电影讲述的,是跟在九十年代大火的《孽债》一样的,知青们归城后的艰难求生,以及他们遗留在农村的孩子们的或者跑到城里寻找父母,或者被人拐卖,再或者独自艰难谋生的悲惨经历,总之,反应的正是八十年代知青们的现状。   在上辈子,《孽债》那部电视剧可是大火过的。也不知道这个电影要投多少钱,不过,投一部知青题材的电影,这个意义当比投资军工厂更大吧。   更主要的是,它既是小旺想法,而且能反映社会上一部分儿童的现状,比投资军工厂更有意义。   目前投一部电影顶多也就几万块,等电影上映,这笔钱还能收回来。   暂且,能花一点是一点吧。   在这个年代,想把三十万的巨款花出去,还真有点难度。   想到这儿,陈美兰拿起剪刀,把报纸上导演的地址剪了下来。   准备好过段时间上首都,她得亲自去找周渔导演谈这件事。   阎肇脚步沉沉,回来的时候俩孩子已经睡着了。   陈美兰着急,要跟阎肇说冯育倒卖军工厂物资的事情,以及,今天晚上,她还得带着阎肇去一趟271厂,实地看看,冯育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倒卖物资了。   阎肇见陈美兰睡在俩孩子的卧室,于是打了水,搬到这边来洗涮了。   天冷,陈美兰不想下炕,更不想出门,就在炕上跟他说这事儿。   抛开王戈壁不提,先说米兰大姐夫冯育倒卖军工厂,国有资产的事。咱们国家有八个军区,军区直属的大型劳保厂可不至一个,而是十几个。   271厂只是开始,那十几个劳保厂将来会被冯育全部拿走,并且整个儿侵吞,变卖掉。   他能凭此,一跃而成全国有名的大富商。   阎肇正在洗脸,抬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圆圆呢?”   “她爸明天有事找她,给接走了。”陈美兰说。   阎肇脸上短暂浮过一抹不快,意味深长的说:“你最近跟阎西山走的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男人吃醋,这个必须好好哄一哄。   陈美兰连忙说:“等他选上人大代表吧,这会儿咱得支持他。”   阎肇的不高兴就写在脸上。   毕竟前夫前妻,中间有孩子,就是扯不断的关系。   最近周雪琴在广州发财,应该是赚了些钱。   前两天还给阎肇打过电话,让阎肇等寒假的时候,把小旺和小狼送到广州呆一段时间。   用她的话说,自己原来没钱的时候对孩子们很不好,但现在有钱了,她想补偿一下小狼和小旺,而且还说自己想带小旺和小狼去吃一下麦当劳。   那是现在广州那边最流行的食物,孩子们可喜欢吃了。   周雪琴毕竟是人母,用她的话说,看着吕大宝和吕二妞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就要想起自己的俩个儿子,从来没有吃过那种好东西。   当然,关于这种事,阎肇肯定会坚决拒绝。   自打离婚那天起,他就不想再跟周雪琴有一分一毫的牵扯了。   他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八四消毒液味道,打了香皂正在洗手,听到陈美兰提起冯育俩字儿,顿了一下:“你说的冯育这个人,巧了,我今天才听人提过。”   陈美兰顾不得冷,从炕上跳了下来:“然后呢?”   “首都,总军区的崔部长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一个叫冯育的转业军人要来咱们西平市做点生意,因为都是部队关系,让我照顾他一下。他今天去单位找过我一回,还说改天想请我吃个饭。”   这就是关系。   崔部长重视王戈壁,就很看重冯育。   而冯育来西平市做生意,倒卖国有资产,必须要用大卡车拉吧。   他要一拉,公安肯定要查。   崔部长身为老领导,给阎肇打个招呼。冯育再请阎肇吃个饭,关系通了,以后冯育要倒卖资产的时候,只要说一句自己跟阎肇认识,下面的公安自然而然的放行了。   不过冯育一直在约阎肇吃饭,这个陈美兰可没想到。   “那就去吃吧,把我们也带上?”陈美兰愈发有兴趣了。   她也算活过一辈子的老狐狸了,冯育目前有没有得性病,只要见了面,从脸色上她就能看得出来。   阎肇却摇头,来了一句:“冯育的饭怕是不能吃,他今天来找我,我不在,是马勃接待的他,马勃说他身上有股很怪的味道,马勃自己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建议我不要见那个人,毕竟老上级打过招呼,帮也好,不帮也不好,最好不见,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陈美兰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那是大麻味!   吸食大麻的人,身上就会带着一股浓浓的大麻味。   上辈子,应该也有过现在的事情,当时阎肇顾及到崔部长的面子,觉得自己不帮忙不好,帮又不想帮,又听了马勃的建议,索性就没见冯育。   而冯育,则转而去攻关别的公安了。   所以阎肇错过了他那条大硕鼠。   但这辈子,既然知道冯育身上有大麻味,陈美兰就可以肯定他已经在吸食大麻了,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只要她能见到冯育,她就能戳穿他。   因为抽大麻的人有瘾,就跟烟一样,他们随时会把大麻装在身上。   但光凭这一点还不够,她还是得带着阎肇去271厂看一看,最好能拍到国有资产已经被倒卖的证据,等到了首都,就能让崔部长,阎佩衡,以及徐司令员,王戈壁的那帮好哥哥们心服口服。   这不,陈美兰刚想张嘴,阎肇突然说:“……兰,我得跟你谈一件事。”   “说吧。”陈美兰在兴奋的翻找着自己的车钥匙。   “周雪琴提过,想带小旺和小狼一段时间,我给拒绝了。离婚的时候早就协议好孩子归我。那么,她顶多有探望权,不能留孩子过夜。”阎肇的语气,听起来居然有点恼怒?   说着,他从抽屉里翻出钥匙,拍在了陈美兰面前。 第87章 挑拨离间(为了孩子而彼此藏私,这是)   阎肇对阎西山,一直有一种睚眦必较式的嫉妒。   他对阎西山的态度是,希望他走正道,也希望他能赶紧组建家庭。   特别不喜欢他没事绕在美兰和圆圆的身边。   “你的意思呢?”陈美兰于是问。   都是二婚,阎西山想喊圆圆去住,就一晚上,全村的人都在劝,圆圆自己也想去,你叫陈美兰怎么拒绝。   “前阵子我们接到一个报案,报案人是个离异母亲,亲生女儿12岁,去跟亲生父亲住了一段时间,再回到母亲身边,突然之间就性情大变,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不说,叛逆到亲妈都管不住,甚至离家出走,经过调查我们才发现,孩子在跟她亲爸住的那段时间,被她亲爸性侵过。”   阎肇越说越生气,抓起钥匙,又一把拍在陈美兰面前。   这句就像一个大耳刮子抽在陈美兰的脸上,阎肇继而又反问:“我什么时候让小旺晚上进过圆圆卧室,什么时候自己进过她的卧室?阎西山是个酒鬼,嫖客,他身上有没有性病咱们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让孩子去跟他同住?”   公安接触的都是五花八门的案件,见识的都是最险恶的人心。   他们对人也是凡事防三分。   但阎肇从来没有这么严厉的骂过陈美兰,人都是自私的,天性里就有为自己辩解的成份,更何况陈美兰作为亲妈,什么事不都是为圆圆考虑。   在这一刻,陈美兰脑子里想的全是阎星,要单纯只是一个继女,阎肇会这么生气,他就是拿圆圆当阎星,下意识的嫉妒,不想让圆圆和阎西山走的太近。   这一句,陈美兰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不过就在张嘴的那一刻,她又把话吞回去了。   曾经的吕靖宇是有事不说出来,明嘲暗讽,阴阳怪气。   再或者心里有了不高兴,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给圆圆发气发火。暗示吕大宝和吕二妞去欺负圆圆。   重组家庭的矛盾本来就多,圆圆又习惯于忍气吞声,受了委屈,为了保全妈妈的婚姻,全选择自己闷着。   孩子受的很多委屈,都要一直等到她成年后,才会慢慢告诉陈美兰。   那时圆圆平静的诉说,陈美兰也是静静的听着,流的眼泪,心里怀的不甘,只有她自己知道。   相比之下,阎肇虽然凶巴巴,至少对圆圆是诚心的吧。   想到这儿,陈美兰就把自己的愤怒又吞回去了,裹上棉衣,她说:“圆圆明天就回来了。走吧,咱们去趟271厂?”   “我带局里的人去就行了,你去干嘛?”阎肇也在穿棉衣,停了手问。   见陈美兰还想跟着,他又说:“孩子们后天考试吧,大后天吧,你收拾一下,咱们上趟首都,我父亲出差也该回来了,我也该去见见崔部长了。”   苏联那边,立陶宛已经独立了,整个苏共摇摇欲坠,阎佩衡亲自驻扎沈阳军区,听说最近几天才要回首都。   单单只为顾霄的事情,阎肇并没这么着急,正好阎佩衡还没回来,他也就一直没请假,没准备上首都。   但最近几天,阎佩衡办公室明确说了,说参谋长马上就要回首都,阎肇再听说冯育是个侵吞国有资产的大蛀虫,而这条蛀虫还是崔部长养的。   当然,立刻,不论工作多忙,他都得请假上趟首都了。   不过耽搁来耽搁去,原本他是计划12月初上首都的,但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了,几个孩子明天考完试就该放寒假了。   他们仨都没去过首都,阎肇这意思是准备把几个孩子都带去。   看阎肇已经出门了,陈美兰也跟了出来:“三哥,你就让我去一趟嘛。”   她想实地去看看271厂,再考虑要不要把它拿下来。   但在阎肇这种公安看来,陈美兰这种行为简直是犯傻:“公安执行任务,怎么能带着你?”   “那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执行任务的,看看我爱人在外面有多英武帅气?”陈美兰又喊了声:“三哥……”   “洗洗睡吧,明天记得去订火车票!”阎肇居然来了一句。   看他出了门,轻轻关上院门,陈美兰给气的咬牙切齿。   就冲他这种语气,陈美兰永远都不会爱上这头倔驴,这个臭男人!   查271的事情,阎肇自己去了。   第二天阎西山带着圆圆去敬老院慰问,这事儿居然还上了西平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陈美兰今天在工地上忙碌,而且还有一件事,小狼身上的伤口一直好不了,她先是跟幼儿园的老师,校长谈了一番,问在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过小狼,校长和老师都赌咒发誓,说真的没人欺负小狼。   小狼也坚持说是自己摔的,没办法,陈美兰又带着小狼去了趟医院,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让医生检查了一遍。   等了一整天才拿到各项化验单。   奇怪的是从化验单上看,小狼最近就连血小板都正常了,也查不出任何疾病。没办法,陈美兰觉得怕不是省医医疗器械不够先进,拿了各项单据,就准备等上了首都,去更大的医院替孩子查身体。难得今天可以不上学,去医院,小狼开心的要命,什么抽血打针,于他来说全不在话下。   而且从医院出来,陈美兰又买了一个栗子蛋糕,小狼迫不及待,在公交车上就吃了一大块,俩母子手拉着手,唱着歌,高高兴兴回到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自家门前围了一大帮人。   “圆圆上电视了,美兰,你不会没看吧?”毛嫂子先问。   黄三嫂看陈美兰一脸茫然未觉的样子,挺生气的:“你家闺女要上了电视,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一点都不尽心,不想着看?”   圆圆居然上电视了?   陈美兰慌得推开门,进门打开电视机,但这时新闻已经播完了。   “你呀,一天净忙生意,钱倒是赚了,还吃得起栗子蛋糕,闺女上电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尽心,小心钻钱眼里头。”毛嫂子愤愤不平的说。   正好这会儿圆圆和小旺也回来了。   小旺跟在圆圆身后,一脸闷闷不乐,圆圆倒是特别开心。   她的头发应该是在理发馆里梳的,辫了满头的花辫子,每一个花辫上都卡着一枚小发卡,而且身上穿的也是阎西山给新买的衣服,陈美兰摸了一下,难得,粉红色的棉衣内胆居然是羽绒的。在九十年代,市面上羽绒服还特别少,只有几个大牌的童装才有,陈美兰估计这一件至少要四五百块。   “圆圆,你昨天晚上过的开心吗?”小旺笑着问。   圆圆一脸满足:“昨天晚上我和我爸爸一晚上没睡,他给我讲了一晚上的笑话,啊,我好困啊。”   说着,孩子重重打了个哈欠。   陈美兰的心咯蹬跳了一下,虽说她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猜,但万一阎西山嫖染上病,圆圆跟他同睡一张床,这是很危险的。   但她想来想去,还是只说了句:“明天就要考试,赶紧去睡觉吧。”   “不行,我听好多人说我上电话了,我得看一看电视上的自己。”说着,圆圆打开了电视机,调到西平卫视,虽说困的直打哈欠,但一直瞅着电视,眼巴巴的,要等自己出现在电视上。   “妈妈,圆圆要再不睡觉,明天考试的时候肯定要打瞌睡,她肯定会考不好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小旺气急败坏的说。   陈美兰岂能看不出来,且不说染病那种危险事情,阎西山把孩子带出去,当然是仅着圆圆高兴,可着劲儿的给她花钱,逗她乐,昨天晚上就一晚上没睡,今天晚上再熬夜看个电视,明天考试肯定考不好。   再把这事儿忍下,陈美兰跟小旺说:“明天要考试,你早点睡,争取考过圆圆,好不好?”   读了几年书,确实圆圆一直考的比他好。   小旺这一想,心里突然就乐了,他要这一回考的比圆圆好,那以后,他在圆圆面前不就可以逞大哥的威风了?   这么一想,小家伙乐悠悠的刷了牙,洗了脸,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孩子们考试,陈美兰没跟阎肇提前商量,就让齐松露去了趟机场,给他们全家买了五张飞机票,打算明天一早坐飞机,直奔首都。   当然,不出所料。   白天在工地上安排了一下工程的事情,晚上去接几个孩子的时候,陈美兰就见圆圆哭丧着脸,一脸闷闷不乐。   “咱们圆圆是不是没考好?”陈美兰于是问。   小旺一脸辛灾乐祸:“妈妈,你知道吗,小圆圆考试的时候睡着啦,语文卷子都没答完,数学虽然答完了,但考完以后班主任把她叫去训了很久哟。”果然,熬了两晚上的夜,孩子考试考的一塌湖涂。   “好啦你别说啦,我烦着啦。”圆圆也生气了,闷闷不乐的。   “行了,不要想考试的事情了,赶紧回家,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带你们上首都。”陈美兰于是说。   本来,这是几个从来没出过门的孩子,听说要上首都,应该很高兴的。   但小旺辛灾乐祸到,就连上首都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了,追在圆圆身后故意挖苦:“圆圆考砸喽,我妹妹这回考砸喽。”   圆圆也给气的直跺脚:“不许你笑话我,要不然我以后永远不拿你当哥哥。”   但虽然她嘴里这么说,圆圆是个好胜心特别强的孩子,一回考砸,分数还没出来,她自己先受不了了。   而且连着熬了两晚上,困的要命,回到家,连晚饭都没吃就提前睡下了。   妹妹一睡着,小旺又有点后悔了,来问陈美兰:“妈妈,我刚才一直笑话她,圆圆是不是生气啦?”   “她没考好,别人笑话她也就算了,你做哥哥的笑话她,她不生气才怪。”陈美兰有点生小旺的气,她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下回可不许了。”   听见卧室里隐隐有哭声,陈美兰进了卧室,给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在抽泣的闺女擦了把脸,小丫头迷迷糊糊的,趴陈美兰怀里开始哭了。   陈美兰这才说:“你心里爱爸爸妈妈是知道的,但以后别再去跟他住了,好不好?乐一晚上,第二天考砸了试,你觉得值吗?”   这是个才八岁的天真小女孩,阎肇说的那种事情,苍天保佑,陈美兰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在她女儿的身上,但防千防万,还是得防着,离间圆圆和阎西山的感情太残酷,她就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劝,让圆圆自己醒悟,以后不去阎西山家吧。   她觉得这回,圆圆应该不会再想去阎西山家了。   结果圆圆哭了会儿,迷迷糊糊的说:“以后要去也得是周末,或者考完试才能去。”   这丫头,越来越爱阎西山了,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   阎肇去上班已经两天一夜了,陈美兰还不知道他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这边孩子们的行李她已经收拾好了,户口本,她和阎肇的身份证也已经整理好了。   陈美兰正准备给阎肇打个电话,通知他飞机起飞的时间,就见好久不见的大嫂周巧芳居然来了。   “大嫂,家里坐。”陈美兰笑着说。   周巧芳进了门,看小旺和小狼在院子里玩儿,先从兜里掏了五毛钱,示意小旺和小狼俩去买泡泡糖吃。   因为陈美兰是在厨房里,她索性把厨房门给关上了。   继而,神秘兮兮的说:“美兰,阎肇最近是不是天天夜里回来的特别晚,动不动还在外头加班,总是一夜夜不回家?”   “是,他工作挺忙。”陈美兰说着,从笸里取了一块锅盔下来,示意周巧芳跟自己一起吃。   周巧芳先叹了口气,这才说:“我是小旺和小狼的亲姨妈,我当然希望俩孩子过得好,雪琴是他们的亲妈,比我更希望他们过得好。最近雪琴在广州那边混得可好,听说已经买房了……”   大嫂话还没说完,但陈美兰已经明白她的来意了。   周雪琴想把小狼和小旺带到广州去呆一段,阎肇没答应,周雪琴于是搬了周巧芳来做说客。   前天圆圆才去了一回阎西山家,陈美兰答应了,按理来说,要周雪琴要叫孩子去住,陈美兰是不能拒绝的。   让孩子们跟亲妈住一段也没什么问题。   这事儿陈美兰不能拒绝,她要拒绝了,将来小旺和小狼长大了,懂事了,亲妈提起这事儿,孩子会拿她当恶人。   所以她没吭气,想听听,周巧芳还要说些什么。   周巧芳又说:“美兰,最近一段时间我问过小旺,他说他爸经常一夜夜不回来,我还听咱们的会计齐松露说,阎肇问你借过钱,都不说自己拿去干嘛了,你是我小姑子,我不挑拨你们夫妻的关系,但阎肇最近在外头肯定不正常?要不你把小旺和小狼送给雪琴,让她带一段时间,你专心盯盯阎肇吧,要不然,他犯了阎西山在外胡搞的病,吃亏的不是你?”   陈美兰心里是明白的。   很多事情都没有脱离上辈子的轨迹。在上辈子的这段时间,阎肇应该也夜不归宿,而且莫名其妙的往外拿过钱。   当时周雪琴和阎肇还没离婚,这些事情她比陈美兰更清楚。   现在周雪琴赚了些钱,想见孩子了,阎肇不松口,不给她送。   她于是把阎肇夜不归宿,以及悄无声息花钱的事情告诉周巧芳,让她来当说客,先挑拨开陈美兰和阎肇的关系。   这可是一招好棋,她和阎肇一闹脾气,肯定会把小旺和小狼直接送走。   暂且不说阎肇到底去干嘛了。   他闷在心里不讲是他的错,但男人错了,陈美兰可以晚上躺床上慢慢收拾。   大嫂明知道他们是重组家庭,矛盾本身就多,还这样直白的说阎肇。   她难道不是女人,难道不是小旺小狼的亲姨妈,不知道有好些女人但凡跟丈夫闹了脾气,会把火气撒在孩子身上?   她这怕不是,嫌小狼和小旺跟着她,日子一直过的太平安太顺遂,太好了?   陈美兰再没吭气,也没理大嫂,做了饭也没喊她吃。   周巧芳有些讪讪的,也就转身走了。   周巧芳前脚走,后脚陈美兰转而就给工地上的陈德功拨了个电话,提起电话就问大哥:“哥,咱工地上的电话是不是开了长途,这月电话费有多少,你查过吗?”   “也不知道谁在打长途,这月电话费我缴了182块,气死我了。”陈德功说。   果然,周巧芳最近应该天天在跟周雪琴煲电话粥,长途一分钟一块钱,这得打了多久,才要打一百多块钱的电话费。   182,两个农民工一月的工资。   陈美兰气的手在打颤,说:“哥,你去趟电信局,直接跟电信局的人说,把长途功能关了,以后工地上的电话只准打市话。”   “还可以关长途吗,行行,我明天就去电信局。”陈德功说。   直接把长途关了吧,看她周雪琴打不进来电话,还怎么跟周巧芳捣事非。   不过,还有件事情陈美兰确实挺生气。   已经连着将近两个月了,阎肇从她这儿拿了两千块,而且经常早出晚归,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老阎家男人的臭脾气,觉得任何事情,只要是跟女人没关系的,就不愿意跟女人讲。   要在原来,陈美兰也就不问了,毕竟夫妻之间也不是事事都得讲清楚。   陈美兰好些事也不告诉阎肇,二婚夫妻,为了孩子而彼此藏私,这是人的本能。   但现在周雪琴都拿这事儿来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了,到底阎肇在外面干嘛,这事他得告诉她吧。   不过这天晚上阎肇依然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十点半的飞机,阎肇办公室的电话打不通,陈美兰于是就在传呼台留言,告诉了他飞机起飞的时间。   然后她就准备带着几个孩子先去机场了。   收拾好了,一家人刚出门,迎面碰上阎肇,开着那辆白色普桑回家来了。   胡子拉茬不说,果不其然,又是一身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一下车就说:“首都那边,父亲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咱们坐火车就行,你怎么买的飞机票?”   从西平市到首都,最快的火车也得36个小时,整整一天半。   九十年代飞机票是很贵,但是陈美兰担心小狼的身体,想尽早上首都替孩子查身体,早到一天是一天,当然也就不在乎那些钱。   这要平常,陈美兰就跟阎肇解释了,但今天她是着实生气,也懒得说,示意几个孩子把包放在后备箱里,分明阎肇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示意她上车。   但陈美兰就是不肯上,她选择坐在后面,抱着小狼一起坐。   “我把车放在机场吧,机场有个派出所的值班岗,咱们走了之后,值班岗的人会替你看着车。”开上车,阎肇用商量的语气说。   陈美兰只唔了一声,并不答话。   因为孩子们都在一个车上,阎肇也就不说什么了。   把车停好之后,一路跟打仗似的,要排队进机场,进了机场还要去打印机票。   这个年代多得是出国淘金的人,西平机场又是一个国际机场,排队的人特别多,陈美兰看着孩子,阎肇去排队,这就又得花去一个多小时。   然后还要排队安检,就又是一个小时。好在几个孩子头一回坐飞机,给机场里的人山人海吓怕了,就连最大的不安定分子小旺都不敢四处乱窜,要不然,这年头的拐卖也够陈美兰喝一壶的。   等坐上飞机,系上安全带,全家人仰马翻。   当然,这会儿阎肇也发现陈美兰的不高兴了,于是从兜里掏了一大沓照片出来,递给陈美兰说:“我们跟踪了两天,虽然没有直接抓到冯育,但是,确实查到271厂有倒卖国有资产的问题,厂里的大型机器已经有三架被倒卖出去了,目前马勃他们正在追查赃物的去向。”   陈美兰依然只是唔了一声。   “听说冯育目前就在首都,等咱们上了首都,我会让崔部长把他喊到军区,当面,三方对质,跟崔部长谈他的事情,行吗?”阎肇又说。   陈美兰依旧没吭声。   不,可以说她更生气了。   她一直在等阎肇主动招供,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去干什么了。   他一张嘴谈的就是工作,试问她能不生气吗?   不过这时就显示出小女孩的可爱了,圆圆因为没考好,昨天晚上半夜醒来就在哭,哭到今天,眼睛肿的像两只大桃子一样。   一排三个座位,她就坐在陈美兰和阎肇的中间。   这边看看陈美兰,那边再看看阎肇,小女孩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有点明白了:“爸爸,我觉得妈妈生气,不是因为别的,是你昨天晚上没回家的原因喔。”   陈美兰不接招,阎肇只好跟圆圆解释:“爸爸是去工作了。”   “但爸爸前天晚上也没回来,而且……”圆圆闻了闻:“爸爸身上好臭。”   阎肇这才抬头看着陈美兰,见陈美兰别过了头,过了好半天,先解释了一句:“孙怒涛得了癌症。”   果不其然,陈美兰本来是扭过头的,猛然转过头来,看着阎肇。   阎肇顿了好一会儿,先把圆圆的安全带解开,示意陈美兰坐过来,这才长舒了口气说:“肺癌,据医生说顶多也就半年。”   陈美兰见过孙怒涛,一个身板特别壮实的中年人,而且似乎并不抽烟,怎么就得肺癌了。   “他闺女目前高三,这事儿就得瞒着闺女。局里头,要是市局的领导听说他得了癌症,肯定要给他调岗,或者让他提前病退,但他还想多干一段时间,一则岗位不同工资不同,他想在死之前给妻女多留点钱,再则,有他在上面顶着,领导们的矛头就冲不到我身上,我的工作会好开展一点。”   阎肇说着,伸手把陈美兰给座椅上的静电吸飘在天上的几屡头发伸手捋顺,低声说:“实在对不起,家庭上你多担待一点,他现在每天要化疗,我隔一天去照顾一趟,实在抽不开身。关于我垫给他的钱,目前还不好报销,但等他死了,我垫的那些都可以报销。”   陈美兰想过,可能阎肇在追查什么比较难查的案子。   再或者是怕家里钱不够花,搞了份兼职在外面赚钱,万万没想到,他夜不归宿居然是因为孙怒涛生了病,在医院化疗的原因。   而上辈子这时候,小狼已经有白血病了,孙怒涛又得了癌症,他又不敢告诉任何人,周雪琴又固执的认为阎肇是出轨了。   于是好好的一家人,俩乖乖巧巧的儿子,夫妻年龄相当,容貌相当,却把日子过的一塌湖涂? 第88章 隔壁老王(阎肇依然一本正经:“我也)   二婚夫妻,真要彼此交心没那么容易。   但陈美兰对阎肇是完全坦诚。   周雪琴很可能改过前非了,人嘛,没钱的时候为了钱而不择手段,等有钱了,最先想到的当然是衣锦还乡,是补偿亲人。   别看小狼和小旺现在拿她当亲妈,但很可能周雪琴对他们好点,他们的心就会倾向于自己的亲妈。   毕竟血缘无法切断,他们是周雪琴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因为他们,周雪琴过了两次鬼门关。   不过孩子的爱不是陈美兰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   生意要继续做,钱要继续赚,生活上她也必须让阎肇对自己坦诚,以后遇事不能瞒着她。   这才能防着同样重生的周雪琴不会在防不胜防的时候,挑唆着她去冲动,犯糊涂。   而要想让男人坦诚,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他惭愧,愧疚。   想到这儿,陈美兰问了一句:“孙局化疗到那个阶段啦?有没有开始吃泰素?”   “泰素,那是什么东西?”阎肇愣了一下。   “一种抗癌特效药。”陈美兰解释说:“应该是进口药,我从报纸上看的,说用在癌症的化疗上,效果特别显着。”   孙怒涛是阎肇的老上级,一起上过老山前线,出生入死过的。   他得了癌症,阎肇当然着急,要不然也不可能自己掏钱,让孙怒涛瞒着众人去化疗。现在的两千块抵得上将来的好几万,化疗技术也刚刚在国内应用,价格估计更高。   当然,将来那笔钱肯定会报销。   但于阎肇来说,孙怒涛是比他父亲更亲的人,孙怒涛多活一天的意义,比那两千块扔在臭水沟里还要重要。   果然,阎肇语气里带上着急了:“孙局目前吃的药里头没有泰素,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概是因为这药咱们市医院还没有的原因,早吃一天早好,据报纸上说,泰素配合化疗,对癌症病人特别有好处……”顿了一下,陈美兰才责怨的说:“你看你,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既嗔似怒的目光扫过去。   阎肇那张扑克脸上,目瞪口呆。   陈美兰心说难过吧,后悔吧,但她偏还要继续说:“以后有凡事,你要早点告诉我,说不定我也能替你想想办法,三个笃⑵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在你看来,我大概是个啥都不懂的笨蛋,但我也读书,也识字,遇事总能替你想想办法吧。”   阎肇的扑克脸上,眉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过了半天,终于吐了个字出来:“好。”   他的手伸过来了,想握她的手,陈美兰给躲开了,把手塞到了屁股下面。   阎肇还想说什么,陈美兰把眼睛闭上,头扭到了窗户边,假装睡觉。   本来俩人该商量的事还有很多,一是小狼的身体,她准备在飞机上跟阎肇谈的,既然孙怒涛病的那么重,暂且她就不说了,免得他操心更多。   再就是《归城》那部电影,讲述知青生活,聚焦知青遗留下来的留守儿童。   陈美兰由衷觉得,一旦拍出来肯定会有人看。   但算了,先不说了吧,等做出来再说。   持续的愧疚会让他懂得,如何正确面对婚姻,在婚姻里学会坦诚的。   圆圆嘟着小嘴巴,其实还是想跟妈妈坐,看大人聊完了,而且妈妈也闭上眼睛了,于是摇了摇阎肇:“爸爸,我想换过去。”   “不行。”爸爸说。   “可我想跟妈妈坐。”圆圆于是又说。   胡子拉茬,对别人都很凶,但对圆圆向来温和,比亲爸阎西山还让圆圆偏爱的爸爸突然弯腰,侧着脑袋,一本正经的看着圆圆,然后居然说了句:“我也想。”   圆圆扬头看了爸爸半天,真没想到爸爸居然会犯小孩毛病,嘟起嘴巴,扭头去看另一边了。   这个爸爸真小器。   他们一家,因为陈美兰要求座位要连在一起,好照顾孩子,打票的时候,地勤的工作人员就把他们全家安排在了最后一排。   几个孩子头一回坐飞机,小旺和小狼自打上了飞机,就趴在窗户上,贪婪的看着飞机外面厚厚的白云。   今天天气不好,全程阴天,从天上看,只能看到比雪还要白的白云,厚的像织成的毯子一样,无边无际的展开。   不过于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来说,这就已经无比新奇了。   俩孩子贪婪的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总觉得眨一下眼睛都会吃亏。   圆圆因为没考好,还因为哥哥取笑自己,今天特别不开心,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小脸蛋儿上,皮肤也给昨天晚上的眼泪皴破了,又红又皱,再不是原来甜甜的小丫头,倒像是个晒蔫了的西红柿。   这会儿眼看空姐要发飞机餐了,小旺出了大问题,他一直在强撑着,但恶心的不行,晕头转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胃里头翻江倒海。   虽然空姐递了一杯果汁过来,问他喝不喝,但他晕机晕的厉害,张嘴哇的一声,已经是个要吐的样子。   “小朋友,前面有呕吐袋,你要想吐,就吐到袋子里,好吗?”空姐说。   小旺于是伸手去翻呕吐袋,晕头晃脑,飞机正好颠簸,没找到呕吐袋,脑袋还给重重撞了一下。   现在坐飞机的人也不是个个素质都高,小旺和小狼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蛤蟆镜,阔腿牛仔裤,一头烫过的头发,眼看小旺朝着自己撞过来,顿时嫌弃的避开了:“乡里孩子没坐过飞机吧,晕成这样,你可小心点,我这件牛仔裤要280,你要吐在上面,就让你爸你妈赔。”   小旺忍着不想吐,但一张嘴,立刻就是哇的一声。   “哎呀,真是烦,好容易坐个飞机,给我身边安排这么俩孩子。”这人气的站了起来,大声喊:“空姐呢,空姐,麻烦给我换个座位。”   阎肇也在看小旺,孩子呕吐是挺难为情的,他站了起来,正准备跟那人换座位,圆圆已经把安全带解开,跑过去就跟这人把位置换了。   “叔叔,你坐我那边吧。” 她说。   继而拍着小旺的脖子,圆圆翻出了呕吐袋,问:“哥哥,还难受吗?”   小旺昨天才欺负过圆圆啊,哇的一声,倒是没吐出什么来,反而问了圆圆一句:“你不生我的气?”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圆圆不就想起昨天自己没考好,还给小旺当街笑话的事了,一把把呕吐袋拍给小旺,伸长脖子,跟小狼一起去看窗外了。   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小旺吐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太兴奋,早晨没吃东西的缘故,并没吐出什么来,听小狼一声声哇哇的叫着,不知道他于窗外又看到什么好玩的。居然慢慢能打起精神了,因为看走廊里也有人在走来走去,于是解了安全带,趴过去,三个脑袋挤在一块儿,去看窗外了。   直到空姐喊说气流颠簸,要大家各回各位,他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阎肇出发前给首都打过电话。   阎卫知道老三几点来,本来是准备自己来接阎肇的,但实在抽不开身,就喊了一哥们来接阎肇一家。   这哥们正是崔敏的哥哥,崔部长的大儿子崔自翔。   陈美兰还不认识他,他倒认识陈美兰:“你就是陈美兰吧,前阵子可没少听阎老在咱们一级家属院夸你。”阎老爷子夸儿媳妇,夸到大家耳朵里都起了老茧。   整个一级家属院里,虽说没人见过,但所有人都知道陈美兰。   为此,崔部长还戏谑的说:“古有双娇,今有二兰,咱们阎参谋长的家庭在整个大院里,独领风骚。”   当然,那是原来。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米兰和阎卫闹离婚,一级家属院,目前阎卫是臭狗屎,就这,阎佩衡还没回来,要等老爷子回来,听说阎卫居然要跟米兰离婚,估计能给他上家法,打死他。   崔自翔开的也是一辆老普桑,挂的也是普牌。   一路走,不说三个孩子不听陈美兰的劝阻,不肯系安全带,全要两眼贪婪的向外张望,陈美兰也止不住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九十年代,首都的风华。   崔自翔笑呵呵的问阎肇:“你上回来首都还是七年前的事了吧,怎么样,改革开放这些年,首都变化大吧?”   阎肇纠正崔自翔:“我上回赴首都是1981年,严格来说是9年前。”现在已经是1990年了,满大街的音响里播的,正是那首将要火20年的歌曲,《恋曲1990》。   首都是个特别大的城市,再加上建设步伐赶得快,在这个别的城市才刚刚开始起步,准备发展的九十年代,商场遍地,餐馆林立,舞厅、录像厅,溜冰厂,蹦迪厅四处比比皆是,俨然是个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了。   热闹里还带着乱,满大街四处是招牌,四处是音响,处处都是摊儿。   有当街练气功的,还有当街传授赌神绝活儿的,还有卖十三香的,老鼠药蟑螂丸的,热闹非凡。   还有人走在街上,看到人就要张开自己的衣服,像只鸟一样忽闪。   小旺因为从小就卖过磁带,一看那些动不动张开衣服的人,总觉得很奇怪,像自己。   正好这时红灯,车停了。   车窗是开的,有个人突然张开衣服,问了崔自翔一句:“哥们,毛片要吗?”   “滚你他妈的,小心老子提枪蹦你。”崔自翔说。   那人弯腰一看副驾驶的阎肇穿着公安装,居然来了句:“晦气,原来车上有条子呀,哥们,改天条子不在的时候来找我,毛片,港台的欧美的都有。”   小旺给惊呆了,摇着陈美兰的手说:“妈妈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人混身挂满了录像带。”   这小子从小就在卖磁带,看到录像带,蠢蠢欲动,也想卖。   “不可以。”陈美兰厉声说。   小旺脖子倔了起来:“为啥?”   不比西平市的色情录像只敢在录像厅里悄悄放,像首都这种大地方,色情录像都是当街卖的。   陈美兰突然想起件事儿,她记得上辈子吕靖宇曾经随口骂过一句:“阎肇有什么可横的,你知道吗?据说他儿子从小贩毛片,卖毛片起家的,还因为卖毛片进过少管所。”   买毛片的人已经走远了,陈美兰猛然回头,看着才九岁的小旺,心砰然一跳:这小子这辈子,不会买毛片吧!   但愿别,不然她打死他!   ……   如今的首都街头,正是人不让车,车不让人,行人乱穿马路,汽车不管红绿灯的年代,路上车本身车不多,但是堵的一塌湖涂。   这样走走停停,直到车拐行到一条街上,突然之间,四周整个寂静了下来,这条街两边都是矮墙,中间一条干干净净的马路,路边没有一个摆摊设点的人。   在这个年代,大门居然是滑轮式的,保安室的人手一掰闸,门就自动滑开了。   这就是陆军总军区的家属院了,墙上一行字:一级家属院。   闹中取静,看起来朴素低调,人从这儿过,甚至不知道这院子是干嘛的。   但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据说哪怕一个普通的买菜大爷,只要他换上军装,愿意走出去,在华国的官场上都是足举轻重的人物。   陈美兰一直听阎佩衡喊王戈壁叫隔壁老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进了院子,跟着崔自翔上了楼,这才明白过来。   大院里除了多层的小楼,还有一幢高层,楼高20层,而且是电梯房。   崔自祥直接摁了19楼,等电梯开了之后,笑着对陈美兰说:“一梯四户,我们家就在你家对面,隔壁是王戈壁家,另外那一边是咱们的徐副部长的家。”   见陈美兰有点迷惑不解,他又说:“真正的老革命,老战友,我爸,去了的米副参谋长,徐叔,阎参谋长,他们四个曾经一起参加革命,后来一起工作,除了20楼的几个司令员,这院里就他们关系最铁了,我爸,徐副部长,阎叔当初都是米伯伯提拔的!”   所以这算是老年F4天团?   陈美兰幸灾乐祸的想。   崔自翔把钥匙给了阎肇:“你们先进门去洗涮,休息一下吧,阎卫下班就回家,阎参谋长应该是明天到首都。”   陈美兰不忙进门,先问崔自祥:“崔哥,您看看这个地址,离咱们家远吗,要是远的话,不行您先把我送到这儿去?”   她问的是《归城》的导演家的地址说。   部队上的人在这个年代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他们虽说也生活在城市中,但是跟巨变的,时髦的城市格格不入。   刻板,严谨,同时又还带些木讷的正儿八经。   崔自翔接过地址看了一下,笑着说:“离的不算远,坐公交车大概五站路吧。陈美兰同志,你这称呼不错,但我得提醒你一下,要想这院里的邻居阿姨们高兴,最好别喊我叫哥。”   对面一个老太太正好打开门,迎门就问:“自翔,你又在说我和你奚阿姨的坏话了吧?”   “妈,哪能呢,我这不教教陈美兰,让她别啥都不知道,就把你们全给得罪了吗?”翟自翔笑着说。   崔阿姨脸色颇为尴尬,瞪了儿子一眼:“快进门吧你。”   陈美兰并不认识这老太太了,但猜得出来她是谁,立刻伸手:“阿姨您好,常听崔敏提起您。谢谢崔自翔同志,今天劳烦他,接了我们一趟。”   陈美兰改口改的顺溜,老太太本欲进门,又折了回来,摸了摸小旺的脑袋:“当年阎军刚上首都的时候就这么大,穿条缀满了补丁的裤子,阎卫就有小的一个那么大,模样儿也一模一样。”   “奶奶好。”小旺跳到老太太面前,笑着说。小狼也在说:“奶奶好。”   这时正好崔自翔要帮陈美兰提包,陈美兰赶紧抓了过来,说:“崔自翔同志您回家吧,这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自便就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门一打开,几个孩子鱼贯而入,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19层楼外的风景。   阎肇也刚进去,还剩一个大包,陈美兰从崔自翔手里接了过来,一拎,也进门了,哐一声,把自家的门关上了。   崔阿姨也要关门,回头见儿子还在笑着看陈美兰的背影,居然问儿子:“怎么,想帮忙人家不让帮,没意思了吧。我看这个女同志人倒挺聪明,也挺正经的。怪不得你妹一直夸她,说她人不错。”   崔自翔接他妈的哏接的特别顺溜:“妈,原来陈美兰没来的时候,你一直念叨,说那肯定是个跟王戈壁一样的女同志,要不然阎参谋长不可能天天夸她。这一见面又觉得人家不错了,你们这些老阿姨们,能不能不要张嘴闭嘴,就是针对我王阿姨呀,她比你们都小,喊我爸他们叫声哥是应该的。”   所以,刚才陈美兰喊了崔自翔一声哥,崔阿姨生气了。   但她适时改口,改称同志,崔阿姨又高兴了。   陈美兰自己或者不知道,崔自翔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王戈壁在院里独一竖一帜,见谁都称哥的原因。   几十年的老邻居,崔自翔这是在提醒他妈,别事事针对王戈壁。   王戈壁虽说年龄大,但是人要跟人比,她比崔阿姨小14岁,比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小20岁,就崔自翔这些小辈们看来,王戈壁喊一帮老爷子叫哥哥,这没有任何问题。   可崔阿姨,或者说院里一帮子女同志就特别看不惯王戈壁。   但凡院里来个女同志,她们也是恨不能把对王戈壁的厌烦写在脸上。   不说老一辈的男同志们特别反感这事儿,就崔自翔这些年青人,都为王戈壁鸣不平。   崔阿姨有话说不出,简直气的要死,都懒得跟儿子再说话了:“我懒得跟你说。”   在崔阿姨看来,这院里的男人们简直眼瞎。   不过崔阿姨才转个身的功夫,就见儿子拨通了电话,居然是打给王戈壁的。   “你这是干嘛?”崔阿姨吃惊的问。   崔自翔笑着说:“隔壁王阿姨为了阎卫和米兰的婚姻一直在失眠,最近回咱们军区大院,路都走不动,米兰不也一直因为心脏病住院?正好阎老三来了,我跟米兰说说,让她回来再努力一下,毕竟她是真的不想离婚。”   “那你快点。”崔阿姨说。   但崔阿姨还是没好气。   不为米兰,她是个可怜女人。   她气的是王戈壁。   说来也是奇怪,王戈壁从小到老都瘦,特别瘦,皮肤也很苍白,而且身体特别不好,动不动就犯晕犯头疼,走路一步三喘。   这就给院里的男人们造成一种,她特别需要人的关怀。   崔阿姨老来发胖,另一边,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也发胖了,或者说全院子的老太太都在这个物质丰盛的九十年代集体发胖了。   且不说别的方面,就王戈壁的瘦和苍白,病,就让她们觉得,自己身体健康简直是种罪过。   看看,亲儿子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王戈壁。   再说另一边,陈美兰刚刚跟阎肇进门。   也正在打量屋子里的陈设,十九楼,宽敞的三室两厅,落地窗,据说这是86年盖的新楼,大理石地面,硬板红木床,红木桌椅,白墙,老式沙发。   厕所不但有抽水马桶,还有淋浴器,有浴缸。   即使在首都,在这个年代,这也属于豪华住宅了。   低调奢华有内涵,不得不说,这些老领导住的地方确实不错。   尤其是暖气,热的几个孩子一进门就脱掉了衣服。   “妈妈,快看,下面的人小的像蚂蚁一样。”圆圆趴在窗户上看了会儿,突然就是一声惊。   小旺和小狼也在说:“快来看呀妈妈,远处的房子看起来比火柴盒还小。”   视野开阔的19楼,一眼看出去,几个孩子顿时惊呆了。   刘姥姥进城,说的就是他们仨。   陈美兰始终疑惑一点,一是阎卫曾亲口说,王戈壁最近一段时间并不住在家属院,而且这是十八楼,邻里邻居又都是认识的人,王戈壁难不成能三更半夜悄悄钻进阎佩衡家,来接他家的电话。   而且怎么那么巧,就接到她和阎肇打得电话了?   那种机率简直比买彩票还得幸运,毕竟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打电话?   小狼已经饿了,缠在陈美兰身后,眼巴巴的要吃的。   陈美兰来的时候没有买菜,一看厨房的冰箱里只放着几包方便面,一挂蒜肠和几盒稻香村的点心,就知道阎卫在跟米兰闹离婚的这段时间,正好他爹又不在,过的是光棍汉的日子。   她从窗户里观察了一下,这院子是全封闭的,除了这幢高层,远处多层的居民楼那边有卖菜的,有录像厅,游泳馆,以及百货商店和卫生院,显然,这是一个关起门来就自给自足的小院子。   首都现在餐馆多,而且陈美兰有计划,今天晚上得带着几个孩子出去吃顿目前孩子们最喜欢的奢侈玩艺儿,肯德基,这是从上辈子开始,她就一直欠着圆圆的。   她得让闺女在肯德基里头,现场美美儿的吃一顿肯德基。   这会儿,阎肇在整理他从271厂拍来的照片,看样子是想直接去找崔部长,陈美兰于是就把自己的疑惑说给阎肇听了。   阎卫矢口否认,说王戈壁这半年都没进过自家门。   崔自翔也说王戈壁最近一直住在别的地方。   怎么就那么巧,她和阎肇打电话那天,王戈壁就把家里的电话给接上了。   “电话?”阎肇把照片整理了起来,公事公办的说了句:“如果阎卫和崔自翔都这么说,那就是桩刑事案子了,用查案子的方法查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的很轻巧,但陈美兰着实好奇啊。   “爸爸,我看过卧室了,你和小旺睡那一间吧,我和妈妈,小狼要睡最大的那间。”圆圆跑过来说。   出门在外,大人有大人的事,孩子则有孩子的小九九,圆圆想在陌生的地方跟妈妈睡,这是她心里的小算盘,是很小,但这是她最重要的事。   这会儿陈美兰在检查冰箱,阎肇于是弯腰,一本正经跟圆圆说:“不行。”   “为什么啊,咱们这可是在外面,妈妈就该跟我睡,在别人家夫妻是不可以睡一起的。”圆圆说。   这是她自来的经验,老陕人,夫妻出门做客不能住在一块,大人孩子都知道。   阎肇一本正经,继续跟女儿较劲:“这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不是外面。”   “可我想跟妈妈睡,小狼也想,陌生的地方,我们害怕。”圆圆于是说。   阎肇依然一本正经:“我也想跟妈妈睡,我也害怕。”   圆圆撇了撇嘴,她现在觉得这个爸爸有点不太可爱了,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紧接着,有人把钥匙插到了门上,却并不开门,反而一直在外面说着什么。   门分两层,一层实木门,一层防盗门。   陈美兰打开实木门,防盗门有一层花铁网,阎卫正好就在门外,正在回头,笑着听一个穿着军装的老领导说着什么。   老领导说:“阎卫,你要真跟米兰离婚,可就牵扯到一个军人的荣誉和诚信问题了,米兰响应独生子女政策,结扎,失独,于大政策上,是给咱们一级家属院争过锦旗的人,最近好多人在反映这个问题。说你要真敢离婚,就不许我帮你办转业,直接要求你退伍,复员,叔也很难办,婚姻不是儿戏,你必须慎重考虑。”   阎卫在点头,在笑,但并不说话。   “自己多反思自身的问题,你王阿姨从小照顾你长大,冯育把亲儿子都送你了,米兰如今也放弃出国了,婚姻方面,你必须给米兰一个交代!”老领导又说。   阎卫依然在笑,但居然说了句:“崔叔,我知道自己猪狗不如,但这个婚必须离。”   跟阎卫说话的正是崔部长,这回是拿转业问题卡阎卫,可阎卫不接招,你说气不气人。   砰的一声,崔部长关了门,进了家门了。   几个孩子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小旺啪一把打开了门。   阎卫搓了搓脸,进门从小狼腋下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哟,这小子怎么回事,额头怎么是青的?”   小狼也在看他二伯,一手搂上阎卫的脖子,伸手却去摸他的头发,吃惊的问:“二伯,你的头发怎么变少啦?”   “伯伯你还变瘦啦,你是不是很久都没吃饭啦。”圆圆也吃惊的问。   半年不见,阎卫瘦了一大圈,满脸皱纹。   曾经他有一头浓郁茂密的头发,梳的是唐国强式的大背头,是一标准的帅哥,奶油小生式的小白脸。   但现在发量至少少了一半。 第89章 呼叫转移(还真的变成一桩刑事案件了)   “二伯没事。老三,你们难得来首都,今天晚上全聚德还是东来顺。不过那都是招待外地人的,就牌子响点儿,哥带你们去个新开的涮肉店吧,据说味儿不错。”阎卫笑着说。   阎肇当然认识,刚才跟阎卫说话的是崔部长。   俩人谈论的是阎卫的转业问题。   阎卫目前是大校级别,这种级别的军人转业,安排好一点得是个市的副市级干部,前阵子阎卫还问阎肇,转业后他想回西平市,公安方面有没有好点的岗位。   怎么崔部长说要让他复员?   复员是四年义务兵的待遇,国家不安排工作,给笔退伍金,返乡自谋生路。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复员?”阎肇问。   阎卫说:“没什么大事,复员就复员吧,以后自谋生路。”   “企事业录人,要35岁以下,你年龄过了。”阎肇提醒说。   阎卫特坦然的说:“那就做生意吧,我听说外头卖录像带,卖十三香和花椒粉老鼠药的一月都能有好几百呢,复员也有三万块,到时候我做点小生意吧。反正哪怕全军区的领导集体反对,婚我非离不可。”   毕竟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阎肇于是说:“目前转业不好转,岗位特别难安插,自谋生路的转业军人几十万,二嫂也没什么大错,你为什么非要跟她离婚?”   阎卫张了张嘴,却说:“你就当我是陈世美吧。”   阎肇听他这么犟,也生气了,因为这是哥哥,不好说他罢了。   “走吧,先出去吃饭。”他招呼孩子们说。   阎卫抱着小狼:“二伯今天请你们吃顿好的。”   “不用,我们自己去。”阎肇说:“你好好考虑一下,真要复员,你这辈子就废了。”在部队上呆了半辈子的人,出去做生意,赔光三万用不上三天。   阎卫也生气了:“老三,我总是你哥吧,带侄子们吃个饭的钱总还有,我知道小旺有三十万,美兰做生意,你们有得是钱……”   且不说这院里所有人嫌弃他,阎卫张嘴闭嘴就是钱,陈美兰都嫌弃他。   她于是说:“今天晚上我们计划好的吃肯德基,我请客。还有,二哥,我要跟你申明一点,三十万该怎么花我会随花随报账的,你要想听,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报账。”   几个孩子犹还记得两年前那顿肯德基,撺在大人身边,雀跃难奈。   全在没发现大人们按捺不住的火气,和随时就要爆发的争吵。   “那你等会儿,我去借崔自翔的车。”阎卫忍了几忍说。   陈美兰说:“我跟你一起去。”   她来的时候带了些西市的土特产,米脂产的小米,这米熬粥油脂大,香,这会儿才从行李中翻出来,是陈美兰准备赠邻居的。   阎卫敲开崔部长家的门,开门就是客厅,崔自翔给钥匙,崔阿姨也要让陈美兰进屋:“你叔在书房里,下了班还要忙工作,你等会儿,跟他聊几句,他想问问我家敏子在西平市的情况。”   陈美兰说:“行的,等我们吃完饭回来吧。”怕崔阿姨要留自己吃饭,她再补一句:“今天带孩子们去吃个肯德基。”   “行,那快去吧。”崔阿姨说。   看陈美兰要走,她又说:“虽说你是弟媳妇,大家里大伯哥的事情你管不着,但劝劝阎卫,婚姻不是儿戏,跟米兰好好说,就甭闹离婚了。”   所以阎肇俩口子上首都的这个时机,恰是阎卫夫妻闹离婚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邻里邻居,对面的徐副部长还没碰见,但据说徐副部长就是负责军人干部的转业和安置工作的。   阎卫头上等于戴着几大重的紧箍咒。   想想也是厉害,阎卫看起来挺老实一男人,对米兰也一直百依百顺,这样的男人突然闹离婚,是挺吓人的。   开上车,正好晚高峰时间,又是半天的堵,直到晚上七点一家人才到位于前门的肯德基店,这店开了也有两三年了,但据说每天都是爆满,人山人海。   阎肇和阎卫兄弟等桌子,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去点餐。   新鲜炸出来的薯条,服务员才摆到柜台上,陈美兰先拿了几根,给几个孩子一人尝一口。   “好脆啊。”圆圆惊呼说。   小旺吃完,连手指上沾的几颗盐粒都给舔了。   本身不大的店,挤挤壤壤全是人,陈美兰等餐好,让小旺端了一盘,自己端了一盘,伸手搂几个孩子,一搂,全发现小狼不见了。   她给吓了一身冷汗,问圆圆:“看见小狼了吗?”   这年头的拐卖能吓死人的,她端了满满一盘子,又是可乐又是汉堡的,给人一挤,险些全洒在地上。   好在小旺眼尖,已经看到了:“在那儿呢,他已经回座位啦。”   却原来小狼拿了根薯条,自己没吃,跑去喂阎卫了。   小狼最小,跟他二伯长得特别像,毕竟血缘关系,比小旺对阎卫亲得多。   座位太挤,陈美兰只得抱着小狼,这小家伙,只要陈美兰不注意的时候,小旺和圆圆总是悄悄给他买可乐,不过陈美兰在的时候是绝不允许他喝的,她给孩子要了一杯牛奶,因为小家伙不肯喝,正在哄着让他尝味道。   他身上的伤好不了,可乐就坚决不能再喝了。   明天周末,去不了医院,后天周一,陈美兰必须去替他检查身体。   阎卫和阎肇不习惯吃这种快餐,一人不过拿根薯条做样子。   突然,阎肇示意阎卫看窗外,前门大街上来了一帮城管,正在驱赶那些贩老鼠药,蟑螂药,以及十三香的小贩子们。   阎卫真要不低头,坚持离婚做生意,将来就是那些小贩了。   阎卫岂能没看见,他说:“美兰,哥复员了想回西平市,要不哥跟着你混吧?”   “可以啊,二伯以后跟着小狼吃,吃的胖胖的。”小狼把牛奶递给了阎卫:“二叔喝牛奶。”   陈美兰又把牛奶端了回来,厉目瞪着小狼,示意他喝。   继而说:“二哥,我的庙小,请不起你这尊神。要不你说说你想离婚的原因吧,有什么困难你自己解决不了,我看我能不能想想办法。”   说的龌龊一下,想的狭隘一点,陈美兰会觉得,阎卫今年也才三十多,是不是觉得米兰不能生了,想离婚,二婚,再生个亲生的儿子出来。   但即使如此,他也犯不着拿前途做赌注。   复员军人满大街,去卖花椒面十三香或者毛片,恐怕他离婚后得打半辈子的光棍。   阎卫不止不跟阎肇谈,跟陈美兰也不想谈:“算了,你要不想要我,我就回西平市自己做点小生意吧,我这辈子碌碌无为,亲娘跟前没尽过孝,妻离子丧,混日子吧,混到死算了。”   亲哥如此颓废,阎肇给气的,要不是几个孩子开开心心,就得当众发火了。   这顿肯德基小旺啃了两个汉堡,小狼吃了三对鸡翅膀,薯条什么的更是吃了一大堆,陈美兰也是大放血,整整花了272块。   吃完,陈美兰再排了一回队,又给仨孩子一人又买了一个汉堡。   仨孩子一人捧一个汉堡,肚子饱了心没饱,乐的眉开眼笑。   今天晚上,崔部长想见见陈美兰,主要是想问问崔敏和刘书记夫妻在西平市的情况。   所以陈美兰上楼之后,估计人家已经吃完饭了,帮阎卫还钥匙,就又去了趟崔部长家。   不过不是太巧,她去的时候崔部长又去单位开紧急会议了,家里只有崔阿姨和崔自翔一家子。   于是陈美兰就跟崔阿姨讲了讲崔敏俩口子的情况,崔敏是她的金主,陈美兰当然尽捡着部队领导们喜欢的说,比如他们夫妻在工作中如何勤勉啦,尤其是崔敏,干的是会计,工作难干,但她人有多谨慎之类的。   崔阿姨听完没说什么,崔自翔倒是说:“小敏最近打电话,说她想做生意。米兰大姐夫冯育做生意赔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最近在找我爸,准备让我爸扶持一下,拿几个军工厂去混口饭吃,可见生意不好做,陈美兰同志,你劝劝小敏,不要让她动下海经商的心思。”   崔自翔的爱人正在书房里给孩子辅导作业,突然插了一句:“生意人习惯哭穷,冯育怎么就没钱了,人家有钱会让你看到。”   崔自翔声音一高:“冯育也是我哥们,他有钱没钱我能看不出来?”   “人家给隔壁王阿姨买了房,搬出去住了,首都的房子你能买得起?”他爱人声音一高。   崔自翔声音更高:“那还不是因为院里风言风语,有些女同志们嚼舌根,说王阿姨跟阎叔关系不正,王阿姨受不了风言风语,才让冯育借钱买房搬出去的?咱们是邻居,你自己说说,王阿姨跟阎叔关系正不正?”   见陈美兰笑眯眯的听着,崔自翔于是解释了一下。   王戈壁是大概三个月前,正式搬到军区外面去住的。   原因是,这院里隐隐的有风言风语,说她和阎佩衡关系不正常。   王戈壁为人沉默,性格温柔,听不得这些话,差点就服了安眠药了。   不过大女婿冯育孝顺,立刻买了套房,让王戈壁搬出去躲清静去了。   冯育作为女婿,对王戈壁既孝敬又关怀备至,在人品上,首先就让这院里的老领导们交口称赞。   这也是他想拿271的时候,崔部长立刻爽快点头的原因。   而说起关于王戈壁和阎佩衡的谣言,即使崔阿姨和儿媳妇俩也得哑口无言。   因为邻里邻居,别的事情可以嚼事非,但这事儿确实属于空穴来风。   崔自翔这么一说,他妈和媳妇全都哑口无言。   崔自翔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还有人说王阿姨就住在阎叔家,你们总长眼睛了吧,你们自己说说,王阿姨有没有三更半夜去过阎叔家?”   这下他妈和媳妇更加哑口无言了。   陈美兰看这一家为了自家的家务事吵起来,就告别,从崔部长家出来了。   站在阎佩衡的家门口,看着隔壁王戈壁家的门,她狗血的想,怕不是王戈壁会穿墙术,还是阎佩衡在自家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给她悄悄开了个小门,让王戈壁能在俩家之间游刃有余,一去自由?   想不通呐。   晚上,几个孩子在他爷爷水量更足,喷头更强劲的淋浴器下洗了个澡。   当然,陈美兰和圆圆,小狼睡了一屋,等阎肇洗完澡的时候,她连门都给反锁了。   他和小旺只好另睡。   第二天是周末,陈美兰昨天累了一天,再加上有汉堡给孩子们吃,于是准备起来简单给孩子们冲个豆奶,就准备继续睡回笼觉的。   不过这时有人敲门了,小旺要跑去开门,阎卫却变了变脸色:“小旺,别开。”   小旺于是停在原地,还好奇的问阎卫:“二伯,是不是爷爷回来啦?”   阎卫说:“没什么,都装聋作哑,不要理外面的人。”   但显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再过了会儿,又有人在敲门,这回是崔自翔在喊:“阎卫,米兰和王阿姨回来了,王阿姨给你带着你最爱吃的灌汤包,怎么不开门啊你。”   “爸爸,开门呀。”是阎哈奶兮兮的声音。   阎卫听见阎哈的声音,眼圈红了红,但还是把小旺掰了回来,不肯开门。   陈美兰估计,昨天他们夫妻来了,今天阎佩衡又要回来,米兰这会儿上门,应该是来求合的。   二伯哥的事情,陈美兰本不需要管,她连热闹都懒得看。   阎卫想做缩头乌龟,就让他继续做吧。   反正等阎佩衡回来,收拾的是他。   但家门外大概聚集了很多人,阎肇这种好面子的人不能忍,他走过去,一把把门拉开了。   这还是陈美兰头一回见王戈壁,米兰也在,迎门照面,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一件藏青色的呢子外套,特别清瘦,皮肤很白,就是头发有点太少,烫过,打理的非常精致。   乍一见阎肇,她有点愣住:“阎哥还没回来?”   阎肇未语。   一白遮百丑,王戈壁的文静和清瘦跟胖胖的崔阿姨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差,而且虽说老了,但她面相并不显老。   看起来还挺有点女性魅力的。   她手里提着一个老式的,陈美兰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老北京人用的食盒,不过并不进门,伸手把食盒给了阎肇,说:“外头的早餐都用老油,油也大,不安全,我给你们蒸了些灌汤包,这是阎卫爱吃的,提着。”   说着,她并不进门,看阎肇不接食盒,于是递给了米兰,目光中颇有些长辈的威严,穿过阎肇再看一眼阎卫,俩眼责怨。   转身,掏钥匙去开隔壁的门了。   阎哈长高了不少,瘦瘦的,站在门口,怯巴巴的在喊爸爸。   半年多不见,米兰也是大变样,头发枯黄,人又瘦,穿一件极为肿胀的大棉衣,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门口推了阎哈一把:“去,阎哈,跪下求你爸,就说咱们俩娘已经到末路穷途了,求他可怜一把,不要抛弃咱们。”   “爸爸。”阎哈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句。   这客厅也没装个玄关什么的,一览无余。   阎卫就在客厅里,抱着小狼,两只眼睛赤红,但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米兰泪如雨下,见崔自翔要走,伸手拽住了他:“自翔,你帮我求求阎卫吧,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给他生个亲的,但阎哈可拿他阎卫当亲爸,你问问他为什么要离婚?”   这要邻居不是熟人还好说,阎卫把门一关,当缩头乌龟或者能赖过去。   崔自翔跟他是哥们,崔部长又是他的领导。   邻里邻居又都是熟人,看不过眼。崔自翔说:“阎卫,先让米兰和阎哈进门吧,难道你真想等我爸和徐叔出来,还是想让楼上的陶司令员也下来?”   “我们娘几个全都搬出去了,我妈这段时间有没有上过这楼。说我妈跟咱爸关系不清白的事儿就是你散播出去的吧,阎卫,老三夫妻都来了,崔叔和徐叔,大家都看着呢,你为了离婚楚心积率,我懂,你四处散播谣言中伤我妈,我不在乎,我只求你别跟我离婚,行不行?”   阎卫给气的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这是想出门,要打人。   要不是阎肇一把逮住,他就得冲出门了。   “兰。”隔壁的门没关,王戈壁突然喊了一声:“好啦,不要再说了,妈没事,妈不觉得委屈。”   王戈壁这声兰,喊的阎肇突然回头,看着陈美兰。   他大概混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以为这个称呼是专属于他对陈美兰的。   没想到王戈壁也是这么叫自己闺女的。   陈美兰既想笑,又得忍着笑。   米兰则在跺脚,在哭:“您不觉得委屈,我替您委屈,将近二十年,您辛辛苦苦养大阎卫兄弟,难不成就是为了听人耻笑听人骂?”   而此刻阎肇说的话也正是米兰想听的,他就事论事,要为阎卫辩解一句:“二嫂,没人散播我父亲和你母亲的谣言,事实是我三个月前给我父亲打电话,正是你母亲接的。”   米兰早有所料,立刻接茬,捧着胸口哭了起来:“天地良心,阎老三,你可以问阎卫,让他用他亲妈起誓,我妈这几个月有没有进过你们家的门。”   阎卫听了这句,突然抓起墙上挂的军帽砸了出来:“姓米的,你敢再提我娘一个字,我打死你。”   “阎卫要杀人啦,救命啊!”米兰一声尖叫。   大清早的,崔部长全家出动,另一边出来一对老夫妻,看那男人威严的长相,应该就是徐副部长。   走廊里那叫一个热闹。   阎佩衡还没回来,电话的事情也不是陈美兰的脑瓜子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   而就在此刻,阎肇终于理解阎卫的愤怒了:“米兰同志,骂人不刨根,请你不要再提我娘。”   “你们全家摆明了就是嫌我不能生,不想要我了。”米兰吼了起来。   阎肇上辈子能干到京市做公安局长,在业务能力方面肯定不是盖的。   这不过一场普通的吵架,他往那儿一站,陈美兰完全没预料到,这还真的变成一桩刑事案件了。   转眼邻居都围上来了,阎卫也在气的发抖。   孩子们捧着汉堡,都围在一块儿新奇的看着笑话。   而王戈壁的两个好哥哥,就站在不远处,用他们威严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   阎肇问米兰:“你确定王戈壁老同志没有进过我们家?”   “阎老三……”   阎肇不给米兰还嘴的时间,一字一顿说:“我们夫妻确实听到过王戈壁老同志接我父亲的电话,而且还喊他叫佩衡。”   崔部长往前一步,徐副部长也走到了电梯口的位置。   米兰见缝插针:“真好啊阎肇,不愧是亲兄弟,你们一家人一个口气,可惜有天道,有王法,邻居们全都看着呢,崔叔和徐叔,楼上的陶司令员可以给我妈做证,我可以拿我死了的儿子起誓……”   这种泼妇吵架的场面,平心而论,陈美兰作为一个想要吵架,就会先脸红心跳,心里想的一套套,一章章,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急的气死自己的人,她都无法应付。   但阎肇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二嫂你不要急,有刑事案件我们就查,请你也不要再提麒麟了。”   “阎肇你在血口喷人。”米兰继续尖叫,吵声在楼道里激起回声,简直像装了一个环绕音响。   阎肇于是不问不跟她说了,转而问阎卫:“二哥,你是不是给咱们家的电话办了呼叫转接?”   米兰的尖叫声嘎在一半,阎卫重复了一句:“什么叫呼叫转接?”   阎肇就是事论,语气依旧从容不迫:“隔壁王戈壁老同志很可能把父亲的家用电话呼叫转接到了自己的电话上,你在部队上干了这么多年,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米兰的半声嚎叫噎在当场。   围观的人也同时愣住了。   而这时,电梯门开了,一身军装的阎佩衡在警卫员的陪同下,鱼贯而出,也走了过来。   阎卫愣了愣:“呼叫转接,那是什么意思?”   正好这时人多,在大家看来只是一点普通的家务事非而已,但阎肇身为公安,是站在违法犯罪前沿的。   他看待任何事情都会先当成犯罪行为去看。   现在面对的是军区几个老领导,这事儿就有必要认认真真解释一下。   他说:“军区的家用电话用的是国防专线,内部网络,不可能转接到外面,但军区内部可以进行家用和办公室的转接,只是需要打申请,要不谁现在打一个试试?”   所以说王戈壁只需要到办个呼叫转接,即使不在一个屋,谁打电话,只要阎佩衡不在,她想接就可以接。 第90章 倒卖军需(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   陈美兰心说王戈壁老阿姨简直是个人才。   呼叫转接这种高科技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正巧阎佩衡回来了,崔部长和徐副部长也都在。   走廊里四户邻居几乎要全员出动。   都是邻居,这效率杠杠的。   一众好哥哥们聚集,亲自见证,王戈壁的脸岂不也要丢大发了?   她要私自转接了阎佩衡的电话,将不仅是痴汉行为,而且牵扯到犯罪了吧。   由衷说,此刻阎副局长没洗脸刷牙,直到现在没刮胡子,胡茬横生,论皮肤白比不上阎卫,论帅气也比不上阎卫。   但在陈美兰眼里简直帅呆了。   而恰恰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屋子里有几个孩子,小狼和圆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伸手要接。   陈美兰啪一把压在了电话上,阎肇则转身去了隔壁,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王戈壁老阿姨的手搭在电话上。   而电话,在那一刻跟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   阎肇一只大手,摁在了她的手上。   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这边电话响了总共九声,无人接听,王戈壁家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阎肇伸手接了起来,因为对面没有发声,阎肇继而问了句:“喂,您是……”   电话无人应,啪的一声,对面把电话挂掉了。   一梯四户的楼道里挤满了人。   阎肇手里的电话还没放下,阎佩衡不清楚状况,犹还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崔自翔从自家出来,举起手说:“阎叔,爸,徐叔,电话是我妈打的。”   ……   就连陈美兰都没有预料到,一件就连她都猜成狗血的事情,会是这么个真相。   王戈壁和米兰特意挑了今天早晨上门,当然是知道阎佩衡要回来,周末领导们都在家,准备把阎卫钉死在当代陈世美的耻辱柱上的。   可现在这件事转了个大弯子,上升到刑事犯罪了。   阎肇从王戈壁家出来了,先给他父亲讲了自己八月份打电话的事,再肯定的说了句:“您不在家的时候,咱家的电话被隔壁王阿姨转接到了她家。据我猜测,任何人给你打电话,在您接不到的情况下,她都会替您接听。”   阎佩衡往后退了两步,一梯四户,四户的门都是开的,他的目光扫过崔部长家,再扫到自己家门口,扫到王戈壁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谁,隔壁老王?”显然,丈八的灯台照得到别人照不到自身。   老爷子根本不相信。   阎肇于是又加了一句:“父亲,您家里的电话是哪一年装的,很可能这件事就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但办理转接必须有本单位开的证明以及您的介绍信,这些事全得经过您的手。”   阎佩衡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愕。   他又没疯,怎么可能经手办这种事情?   而就在这时,突然,王戈壁于声后唤了一声:“阎哥,崔哥,徐哥,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徐副部长和崔部长,以及阎佩衡显然愿意听她讲一讲。   王戈壁于是大大方方从自家走了出来,而后深吸了口气,解释说:“麒麟刚出生那一年,米兰和孩子都险些没熬过鬼门关,您和阎卫都出差了,你们去的地方只能听电话,又不能接电话。当时我怕她们母女有个三长两短,是问陶司令员打的申请转接,只是想你们往家打电话的时候,能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不过是后来米兰和麒麟脱离了危险,我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说了。”   举起手,她说:“我对天起誓,我没什么人情往来,孩子也都回家住,这些年我几乎没用过电话,更不可能转接您的电话。”   她倒是解释的轻巧。   但在阎佩衡听来,这个事实比他能想象到的更加残酷。   麒麟生于79年,难不成,从79年开始,从他们还住在小红楼的时候,王戈壁就开始接转他们家的电话了?   且不说阎佩衡父子目瞪口呆。   崔阿姨伸手把崔部长拉进了门,进门前问他:“咱家的电话有没有呼叫转接?”   崔部长望着妻子,头皮在一瞬间发麻,喊崔自翔:“快,快去查咱家的。”   阎佩衡的是陶司令员特批的,那陶司令员有没有帮王戈壁批过别人家的电话转接,这虽说听起来很荒唐,但这是什么地方,一级家属院,再往深里查,很有可能牵涉到间谍案件。   徐副部长和妻子没有被波及,也悄无声息的进门了。   俩阿姨要进门的时候对视了一眼。   隐忍了二十多年,还以为王戈壁人如其名,是铜墙铁壁。   现在看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说她和阎佩衡果真没有男女关系,转接电话这事儿,男人们大概会信吧,但转接对方电话长达十年,期间没走漏任何风声,真可怕!   正好大家都在进家门,米兰趁着大家不注意,拉起阎哈,转身进了自家门,轻轻一声关上了门。   阎佩衡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手捧上胸口,往后一个挺倒。   阎肇就在他父亲身边,冷眼看着,倒是阎卫了解老爷子的身体,立刻过来,伸手扶上了他爸。   阎佩衡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半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阎卫翻出了阿斯匹林:“爸,先吃颗药?”   “不用,我很好。”阎佩衡说。   阎肇说:“既然您很好,就通知秘书室开证明,把来电转接关了?”   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真相。   陶司令当然不可能是间谍,但是王戈壁转接了那么多年的电话,一声不吭,温柔而沉默的,悄无声息的欺骗着阎佩衡一家,这才是最残酷的真相。   偏偏她是阎卫的岳母,当初是为了孩子才办的,你还没法拿她当个刑事案件。   阎佩衡脑乱如麻,机械的应着阎卫的话:“好。”   “您吃过早餐了吗?”阎卫又问。   阎佩衡机械的说:“吃过了。”   “那您进屋躺会?”阎卫说着,把阎佩衡扶了起来。   阎佩衡对王戈壁抱的,目前除了不信任,还有困惑不解,因为不知道她的动机,不知道她为什么长达十年的,要转接自己的电话。   那可是从阎佩衡六十年代当兵以来,就一直并肩战斗的,老上级的夫人。   是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   而米兰,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女孩。   再说米兰,虽说因为她私自动用小旺的钱,他骂过,但她承认了错误,归还了钱,阎佩衡早就原谅她了,所以阎佩衡还不解一点,为什么阎卫要跟她闹离婚。   就这,老人家得抓着儿子问一句:“老二,宁破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米兰离婚?”   陈美兰忍了很久,而且她向来也愿意更加同情女性,但这回她忍不下去了。   从上首都到现在,虽说只呆了一晚上,但陈美兰又不瞎。   “二哥,二嫂一直嫌你没出息吧,是不是还跟你说,你看看老三俩口子,拿着小旺的钱也是自己赚大钱,就你没出息,要把所有赚出来的钱还回去?”陈美兰于是说。   阎卫没吭声,但别过了头。   陈美兰知道自己是猜准了,毕竟女人更了解女人,所以她又说:“米兰还说你这辈子即使转业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只会让大哥在国外嘲讽,让我们俩口子在国内笑话你们,对不对?”   阎卫缓缓摇了摇头,但依然没张嘴。   其实米兰骂的比这狠毒多了,不止一直离间他们兄弟的关系,甚至俩人有天睡到三更半夜,米兰突然于梦中一声嗤笑:“苏文就是个笑话,傻了一辈子,活该被人欺负,她儿子阎卫更软弱,没本事赚钱,跟我姐夫比差远了!”   阎卫当时正好醒着,在思念他娘,给气的提起拳头就准备要打米兰。   米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哭着求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说梦话。   这才是阎卫最近如此垂头丧气,而且坚决要离婚的原因。   米兰是不肯离婚,可她也没想好好过日子,只是他说不出来而已。   他觉得自己于睡梦中,窥见了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肮脏的内心,而米兰对苏文的不尊重,让阎卫隐隐察觉,王戈壁曾经利用自己伤害过苏文多少次,那是他悔及一生,却说不出来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非离婚不可,为此,他宁可背上千古骂名。   阎家俩男人都在抱头叹气,阎肇却一直是冷冷的,见阎佩衡一直坐着不动,忽而问了句:“父亲,隔壁那位王老同志,私自转接您的电话长达十余年,难道不需要控制起来?”   阎佩衡下意识的说了句:“她不过一个女人,能跑到哪里去?”   阎肇紧跟着回了句:“您要曾经对我母亲也有如此信任,你们的婚姻又怎么可能长达二十年,名存实亡。”   这是一道惊雷,劈在阎佩衡的头上。   出差三个月,在沈阳军区加班加点,熬更守夜的工作。   刚刚处理完工作回来,才回家十分钟不到,还没向司令员汇报工作情况。   一重又一重的惊雷,向着阎佩衡身上不停的砸着。   他有私人警卫员可以调动,阎佩衡还没懂阎肇这句话的意思,但下意识抓起电话,让毛秘书赶紧把警卫员派过来。   军人们执行起任务来当然迅速。   这边阎佩衡刚说完,那边毛秘书就把人派过来了。   陈美兰遍寻不见圆圆,小旺和小狼几个。   这房子说是三房一厅,但特别大,要是普通的商用住宅,不说六室一厅,隔十个卧室都绰绰有余。   光卫生间就有仨。   阎肇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陈美兰见一杯豆奶还放在桌子上,知道这是小狼的,端着奶杯,要唤小狼喝奶,进了昨天他们睡过的卧室,这卧室里有单带的卫生间,因为见卫生间的门半开着,隐隐能看见小狼的衣服,陈美兰于是走了过去。   刚要进门,就听见阎肇的声音:“为什么不喝奶?”   “要喝可乐。”小狼奶兮兮的声音说。   阎肇厉声说:“因为一直喝可乐,你很可能已经生病了,你妈妈这趟来首都就是为了你的病,要给你治病,妈妈让你喝奶你不喝,就是不孝。”   “才不是呢,妈妈是为了让我们吃肯德基才来的首都。”小狼辩解说。   阎肇揪着儿子的耳朵,指着手中的奶说:“她的包里装了一大沓,全是你在医院检查的清单,你自己没看见?再摸摸自己身上的肉肉有多厚,昨天妈妈还抱了你一路,就为哄你喝奶。知不知道要不是二叔在,爸爸已经在你屁股上放巴掌了?”   “我可以扎马步,我不怕打。”小狼说。   阎肇厉声说:“再不喝奶我打烂你的屁股,扎马步也没用。”   “我是我妈生的,她疼我,你不敢。”小狼居然还在犟。   陈美兰打开门,见不止小狼在,小旺和圆圆也躲在洗手台下,三小只凑在一块儿,全是瑟瑟缩缩的样子,于是故意就说了句:“自己生的才要狠狠打,现在小狼要不喝奶,我还真不管了,让爸爸打吧,我闭上眼睛,我看不见。”   走廊里突然一阵轰闹,阎肇放下手里的豆奶,拨步就往外走。   阎卫已经打开门了,也正在准备出门。   迎门照面,就碰上王戈壁带着米兰,还有阎哈三个,一人手里提一只行李包,站在走廊里,毛秘书率着四个警卫员,也在电梯里堵着,好声劝她们回去。   “你们想干嘛,让我们走,哎呀我心脏病犯了。”米兰厉声说。   王戈壁估计也没想到阎佩衡会叫来警卫员堵在电梯口,这是刚刚收拾好细软,准备要离开的。   这本身是个温柔,端庄,贤良,而且柔弱的女人,还比她闺女米兰聪明得多,回头跟米兰说:“快,快打电话给你姐夫。”   继而她转身就去敲崔部长家的门了。   “胡姐,崔哥,快开门啊。”她一急起来,声音也不似原来那么从容淡定,不停的拍着门:“崔哥……”   哐的一声,崔部长家的门开了,说话的却是崔阿姨:“戈壁,你这是干嘛?”   “胡姐,我可是个公民,我日子过得好好儿的,我又没有违法犯罪,他阎佩衡干嘛让警卫员控制我?”王戈壁先问。   看崔部长给崔自翔没堵住,从书房里出来了,又说:“真是可笑,要说我和阎佩衡一家关系好,那咱们呢,咱们难道不也是几十年的老相识?自翔,冯育是你哥们吧,崔哥是不是要冯育承包军工厂?我怎么觉得,阎佩衡是不想让我家冯育承包那些破厂子,是想找崔哥的麻烦?当初的电话转接还是陶司令员批的,他怎么就不敢去问陶司令员,欺软怕硬,他这是想欺负你吧?”   阎肇和阎卫兄弟刚好出来,门开着,阎佩衡就在客厅里。   一时之间,大概就连阎肇的心里都要赞叹,这王戈壁斯斯文文,却讲的句句直中要害,三方离间,逼的崔部长不得不为自己出头。   崔部长于是从家里出来了。   要出门的时候崔阿姨伸手拽了一把,他于是回头厉目瞪了妻子一眼。   崔阿姨这回没客气,直接伸手,一把掐在崔部长的屁股上。   看吧,他的好妹妹,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但把他架上了贼船,而且现在,曾经在战场上一个能给一个挡子弹的战友,因为王戈壁,要彼此猜疑了。   警卫员守着,王戈壁和米兰一家走不了,当然就退回自己家了。   通话记录的事情还没有查,事实上,就表面来看,王戈壁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冯育承包那几个军工厂。   这事又是跟崔部长有关的,崔部长觉得自己有必要进门跟阎佩衡解释一下。   于是叹了口气,进了阎佩衡家,他说:“老阎,我一直是拿戈壁当妹妹的,你也是吧?”   崔自祥,阎肇阎卫,崔自翔爱人,陈美兰,一帮人看着俩位老爷子。   阎佩衡点了点头,对于隔壁老王,他一直拿对方当个小妹妹,以已度之,崔部长最能理解他,他们几个都是米副参谋长提拨的,米副参谋长结婚晚,娶的爱人年龄最小,结婚的时候才16岁,什么都不懂,刚刚成年又守了寡,执意为米副参谋长守寡妇,他们自然就照顾得多一点。   原来叫小王,后来慢慢叫老王,不过是彼此都年龄大了的原因。   他们照顾王戈壁的行为为院里所有的女同志所不耻,但他们堂堂正正。   她只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他们跟她除了这点没有任何牵扯。   曾经,周雪琴说,三更半夜王戈壁接他电话,还曾为此骂过他,阎佩衡当时勃然大怒,赶走了周雪琴。   那时候他甚至觉得周雪琴不可理喻。   是为了小旺一回回在电话里喊着爷爷,他才给的钱。   可如今,这件事又被重提了。   他赫然发现,周雪琴当初说的居然并非假话。   “接转电话的事情就不提了,让米兰和阎卫离婚吧,阎卫的转业我来替他办,我向你承诺一定安排他就业。戈壁也没啥大问题吧,咱们现在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崔部长于是说。   这是因为冯育转包军产的事情牵涉到了崔部长,他或者会把冯育的承包合同给撕了,但不希望这事闹开,闹得太丑,想息事宁人。   这也是人为了保全自己,下意识的本能。   阎佩衡也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这时,他抬头,就看见阎肇冷冷盯着自己。   阎佩衡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必须承认一点,阎肇是他三个儿子中唯一不会撒谎的一个。   所以王戈壁肯定在跟阎肇通话的时候喊他叫过佩衡。   而且自从办了电话转接,到现在有十年了。   王戈壁应该很少动用过那个电话,要不然,只要他发现了,自然会关掉。   原来,周雪琴来的时候她用过,最近半年,米兰和阎卫闹矛盾的时候她又动用了那个电话。   而且还故意接了阎肇的电话。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道真像最近外面流传的,是因为王戈壁于暗中,暗暗喜欢他的原因?   是基于对阎肇的信任,他才开始怀疑王戈壁。   但他不相信王戈壁真的会喜欢自己。   他脾气臭,为人无趣,妻子都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有女人会喜欢他?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于是他机械的说。   崔部长摊了摊双手:“你们是俩亲家,又一直做邻居,戈壁不过接了个你的电话,还能怎么样?就军产,我也不给冯育承包不就完了,放她们走吧,怎么样,你还信不过我吗,我担保戈壁没别的问题。”   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你会因为爱而猜疑,嫉妒,患得患失。   就比如阎佩衡对苏文,他深爱的女人,可他一直在怀疑她。   这是他自己无法面对,但也必须要面对的。   他信任王戈壁能替自己照顾好两个儿子,也信任她那么普通一个女人,还是孀寡,柔柔弱弱,跟自己又向来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就很安全。   但也许恰恰就是他的信任害了他。   军产,阎佩衡嘴里一直重复着军产两个字,突然想起来,在丈夫死后,王戈壁因为没工作,由军区特批,她可以拿部队上多余的鞋子帽子,衣服,暖瓶水壶,以及香皂肥皂,毛巾等物出去倒卖,赚点零用钱。   那是从六八年开始的。   后来他们这帮老领导们就没有过问过了。   此刻阎佩衡之所以想起来,也是因为崔部长一直在不停的提军产的缘故。   阎佩衡于是又说:“阎卫你去问问老王和米兰,她们一会儿准备去哪儿。”   其实米兰就在门口,急着要走,她身体差,那么热的楼道里,还裹着厚厚的大棉袄,正在听阎佩衡问话,于是叹了口气说:“爸,我答应和阎卫离婚,而且我保证我们母女从此躲得远远儿的,行了吧?”   王戈壁也在门口,语气特别讲理:“阎哥您说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只要您乐意,只要您觉得对您好。”   阎哈是因为外婆和妈妈看起来太过弱势,男孩子,要给外婆和妈妈逞威风,突然就蹦出一句来:“我妈和我奶奶马上就办理好手续,我们要出国啦,你们……”   米兰给吓的伸手一把捂上了儿子的嘴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孩子在米兰闹事的时候,恰是个好帮腔的。   但他偶尔语出惊人,也能吓死人。   这又是轰顶一声雷响。   即使不是间谍,会不会王戈壁其实已经靠着倒卖军产赚了很多钱。   如今米兰故意闹离婚,想走人,也不过是钱赚够了,肥了,要去国外生活了?   阎佩衡突然想起来,崔部长有回喝醉了酒,曾经隐约提过,说王戈壁大概是对自己有那么点好感才一直在守寡妇,没有再嫁,为此他心里还挺愧疚的。   楼上的陶司令员,之所以一直照顾王戈壁,也是觉得她一个人生活的太艰难。   男人对于于自己有好感的女性,即使不喜欢,不招惹,总会怀着点知已,知遇的心理,当然,也难免就会照顾得多一点,主要是他们会很信任那个女人,总觉得暗恋自己的女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但信任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 第91章 赚钱工具(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   似乎闹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过了一个早晨而已。   阎佩衡不管后勤,不懂市场经济,估量不出王戈壁到底能赚多少钱,但显而易见,她甚至能出得起国,证明手中钱不少,也证明她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紧紧巴巴,何其可笑,整个大院里的人,还一直认为王戈壁是个老困难户。   再看看阎卫,一副垂头丧气的耷拉样儿。   早在听说他要闹离婚的时候,阎佩衡也勃然大怒,想让儿子复员,滚出去自谋生路,但就这么个文文弱弱的儿子,真让他出去自谋生路,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怀疑过王戈壁和米兰。   他和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一样,都认为米兰才是弱势的一方。   想到这儿,阎佩衡计议一定,只差跟陶司令商量,开会讨论此事了。   “爸,我心脏不舒服,你就让我快点走,行吗?”米兰在门外又说。   是的,她和王戈壁的出国其实早就办好了,只不过还没亲眼看着阎卫这个软弱又没主见,不会赚钱,一无是处的负心汉身败名裂才没走的。   现在只要阎佩衡放人,她和王戈壁立刻就可以登机起飞,飞往美国。   阎佩衡抬起头说:“再等等吧,我们开个会。”   这老爷子向来脾气恶,凶巴巴的,张嘴就骂人,今天没骂人,很温和,米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回头看了王戈壁一眼,王戈壁大约也是这个心理,于是说:“妈,那咱们就先回家吧。”   “也是,我们清清白白,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有什么好怕的。”王戈壁深吸了口气说。   俩母女再看一眼垂头丧气的阎卫,米兰冷笑了一下:没出息,不会赚钱发大财,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想带他出国其实是在帮他,既然他不肯出国,就让他烂死在这个没发展,没前途的国家吧。   ……   再说陈美兰,今天她要去找趟导演周渔,说《归城》的投资事谊,孩子多,她不可能全带着。   于是抓过小旺和小狼,她说:“你俩今天在这儿陪爷爷,妈妈和圆圆出去一趟,这不是咱们家,不准大呼小叫,也不准吵吵闹闹,这是楼房,不是平房,楼下还有人,玩的时候更不能跳来跳去,要是吵到楼下,楼下的军人叔叔会上楼来训你们的,好不好?”   小狼其实更想跟着妈妈,但小旺阻止了他。   阎佩衡是爷爷,虽说看起来凶凶的,不好接近,但小旺必须跟爷爷亲近一点。   他觉得自己原来太对不起爷爷了。   不想麻烦阎卫再找车,陈美兰带着圆圆提前一步,喊了阎肇一声:“三哥,出门,我有事儿跟你说。”   阎肇于卧室里喊了声好,也出来了。   他手里拎一件驼色大衣,明摆是陈美兰给他买的,阎肇还要问:“这是我的?”   “不是,我给小旺买的。”陈美兰也是故意回说。   阎肇转身一撩,套自己身上了,驮色不挑肤色,比他常穿的绿色好多了。   “别呀,这是小旺的衣服,你穿孩子衣服干嘛?”陈美兰忍不住,故意要问一句。   电梯是透明的,像镜子一样,阎肇穿的是秋冬款制服,但首都天太冷,不罩件呢子大衣还真的有点冷,呢子大衣穿在他身上,既周正又能撑得起来,电影里的高仓健一样。   他现在居然渐渐也学会开玩笑了:“我先穿吧,等小旺长到我这么高了再给他。”正色,他又说:“只此一件,以后别买了,这东西很贵。”   他省,不抽烟不喝酒不请客,衣服更省,有工作服穿就更不需要买了。   “从昨天到今天了,冯育倒卖军区资产的事,你怎么一直不提呀?”陈美兰单独叫阎肇出来,是为这个。   在她看来,冯育那种蛀虫就应该早早提出来,让军区处理了去。   阎肇却问陈美兰:“你真想拿下271厂?”   陈美兰当然想,兴达施工队有陈德功守着,她不用操心太多。要能经营个工厂,搞点实业,哪怕那是小旺的厂,她可以在里面当总经理,比起施工队的朝不保夕和结款困难,干实业总能拿份稳定工资。   “再等等吧,现在要提271的事,你就承包不到厂子了。”阎肇顿了顿说:“我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帮你拿下271厂。”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变聪明了呀,都会走后门帮她搞关系,拿厂了。   当然,阎肇一心想帮她拿271厂是为了什么目的,陈美兰大概知道。他看的也比陈美兰更加长远,271厂即使不给冯育,被他人承包,现在人心不比往日纯洁,很可能它还是逃不过被倒卖的命运。   而陈美兰,即使她再不想,觉得自己再无辜,她是阎佩衡的儿媳妇,跟冯育之间有扯不断的亲属关系。要现在把冯育干的事情当众提出来,且不说崔部长不会把271承包给她,就阎佩衡为了避嫌,也绝不可能再让她插手271的。   所以阎肇还在等机会,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先处理了冯育。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下楼的时候还在说冯育,一下楼,碰见正主儿了。   就在楼下院子里,崔自翔正在跟一个男人聊天。   那男人让烟给崔自翔,手拍着胸口,正在跟崔自翔说着什么,崔自翔也在不停点头。   阎肇停了下来,鼻子嗅了嗅,圆圆也在经过这人时也悄悄说:“爸爸,好臭。”   阎肇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人,对陈美兰说了句:“这人在抽大麻。”   这其实就是王戈壁的得意女婿,米兰的得意姐夫冯育,高高瘦瘦,但是身上有股很浓的,类似于骚狐臭的味道,一般人都会觉得这是狐臭味儿,有狐臭的人很多,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他的脸还坑坑洼洼的,是张人脸,但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怪异,眼袋异常夸张,眼球呈褐色,没有精气神。   戴着眼镜,人又很斯文,说话也很温和。   陈美兰只跟阎肇说过冯育想拿271,可并没说过冯育抽大麻,而从解放后到九十年代,有一段时间国内毒品是绝迹的,阎肇怎么闻出来的。   而且紧接着,他又说了句:“他应该还有性病。”   陈美兰惊讶坏了:“你怎么知道的?”她本来还在发愁,自己该怎么跟阎肇解释,现在看来多滤了,这男人能凭自己的本事干到京局做局长,比她能想象到的厉害得多。   “越南那边盛产大麻,吸毒就意味着滥交,滥交产生梅毒,那边边防军里这样的人特别多。”阎肇回头说:“你们自己出去吧,我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正好崔自翔看到阎肇,也在打算拦他:“阎肇,介绍一下,我哥们冯育。”   阎肇伸手的时候,看到冯育的手因为冬天有溃烂的冻疮流着血,并没有握手,他身量高,呢子大衣,退后一步,两眼深遂,冷寒的盯着冯育在看。   冯育笑着让了一支烟出来:“都是误会,我老丈母娘那么一个老太太,米兰一个心脏病,她们能咋样?阎肇吧,战友啊,久仰大名,咱们找个地儿喝茶,我再叫几个老战友,咱们慢慢聊?”   阎肇抿了抿唇,脸上线条机械的抽动着:“好。”   回头,他示意美兰和圆圆先走,指了指楼上,说:“走吧,去我家。”   那支烟他也没接,淡淡说:“我不抽烟。”   冯育大概想不到这会儿找阎肇是自投罗网,乐悠悠的跟着阎肇上楼了。   陈美兰带着圆圆,坐上公交车,照着杂志上周渔导演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在她想来,导演是个既神圣又高大上的职业,肯定住在很高大上的地方,但是顺着地址,找到的却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筒子楼,墙上贴满了医院的小广告,割包皮,治尖锐湿疣,宫颈糜烂,以及开锁电话。   敲开二楼的门,出来一个胡子拉茬,头发油到都能包浆盘核桃的男人,上下打量了陈美兰一眼,居然问:“来做模特的,脱了衣服我看看身材?”   陈美兰往后退了两步,狐疑的问:“我找周渔导演,他不在?”   脱了衣服看身材,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这要是周渔导演,陈美兰不可能给他投资。   “你是想上电视当明星的吧,那你可找错人了,周渔拍的电影现在没人看,来我这儿当模特吧,只要你敢脱,明天你就是大明星。”这人笑着说。   幸好这不是周渔,陈美兰往里张望了一眼,敢忙捂上了圆圆好奇的眼睛。   九十年代的首都文艺复兴,尤其崇尚西方艺术,画裸体,人体写生啥的,在这个年代特别流行。   这家的客厅里就躺着个裸模,背对着大门,对面还坐了几个学生正在画画。   陈美兰对艺术家没什么意见,虽说接受不了这种东西,但她看不惯是她的事,没必要表现出来。   于是她讲了一下,说自己是个投资人,想给周渔导演投资拍电影。这画家上下打量了陈美兰一眼,再看看圆圆,见人家女同志带着孩子,就不乱说了,爽快的新写了个地址给陈美兰。   用这画家的话说,周渔导演因为执着的想拍《归城》,电影厂又不给他投资款,于是卖房筹款,这是把房子卖给他了。   所以他打广告的时候用的这个地址,但现在早就换了地址了。   有这一回铺垫,找到真正的周渔导演的时候,陈美兰险些热泪盈眶。   因为周渔导演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一看就是解放前出生,上过学的老知识分子,灰色棉衣,戴眼镜,整个人清清爽爽。比较刚才那位脑袋油到包浆的画家,这才是陈美兰心目中真正能搞正经艺术的人。   听说陈美兰想投资《归城》,把周渔导演激动坏了。   房子太小,而且是个进门就要上炕的格局,他从兜里摸了十块钱出来,非得要请陈美兰这个大金主吃顿饭。   饭陈美兰就不吃了,只跟他谈自己的条件,他要拍戏,一切由他发挥,拍好就行,但条件是必须在陕省拍,而且要展现陕省的风情文化和历史。   “女同志,你要真的愿意投资,我更想把它拍成一部横跨三十年的电视剧。”周渔导演手在发抖:“我想展现的是上山下乡一代和他们的后代们随着国家命运而兴衰起落的命运交响曲……”   “不超过二十万我就愿意投。”陈美兰打断他说。   她只想一笔把那些钱花出去。   但在这个几万块就能拍一部电影的年代,二十万是笔天大的巨款,都可以拍电视剧了,所以导演开心懵了。   “那就拍电视剧,至少12集,我现在就开始改剧本!”周渔导演说着,又追着问:“你想不想听我讲一讲这部戏的理念。”   陈美兰对文艺的兴趣不大,礼貌的拒绝之后拉着圆圆回家了。   当然,这时候的她只是想把钱花出去,并不知道这一笔投资会给圆圆和小旺,以及整个陕省带来多大的轰动,以及效益回报。   回家的路上,眼看到大院门口了,圆圆突然问:“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今天一则是太忙了,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则,陈美兰也发现了,相比于阎肇的激动,阎佩衡似乎确实对圆圆特别淡,毕竟跟阎肇的朝夕相处相比,阎佩衡跟阎星的相处每年只有短短的,休假的那几天。   他手里只有薄薄一张照片,他只是每年翻出来看看照片,可能早就忘记阎星长什么样子了。   甚至陈美兰觉得,思念阎星只是个借口,公公是要凭此才能持续恨婆婆。   圆圆又是阎西山的闺女,他不明显表现出讨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喜欢。   这大概叫叶公好龙?   想到这儿,陈美兰说:“爷爷肯定是爱你的,他只是脾气差,不好相处。而且就算他不爱你,还有爸爸妈妈呀。”   圆圆跳进电梯,抢一步摁了19楼,说:“好吧。”   上了楼,家里的门是开着的,米兰家的门也开着,屋子里不住传来米兰的呻吟声和王戈壁隐隐的叹息声。   还有一个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没事的妈,陶叔,崔叔,徐叔都会替咱们做主的,你就一个弱女子,贩了点劳保商品,还是他们给你批的条子,要说有错也是他们错在先,他们一帮大男人犯的错误,怎么可能让你替他们受罚,这不可能,我那帮叔伯都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不会让你一个弱女子帮他们承担错误的,咱不怕,咱们要相信他。”   “我心脏疼,姐,你上楼去问问吧,他们的会什么时候开完。”米兰有气无力的说:“我要去医院,我想去医院。”   另一边则是阎肇,冯育和阎卫,以及崔自翔几个年青人,沉默的坐着。   走廊里还有崔阿姨和徐部长家的奚阿姨,毕竟米兰一直喊胸口疼,人心都是肉长的,又都是邻居,崔阿姨忍不住就问崔自翔:“要不你先把米兰送医院去?”   崔自翔看阎卫,阎卫不说话,阎肇代他回答:“不行,等领导们开完会再说。”   ……   这就得说王戈壁太聪明了,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偶尔轻轻叹口气。   走廊里的阿姨们都是厚道人,其实并不会笑话她,一个个也是摇头叹气,看陈美兰上了楼,崔阿姨还要现身说法一番:“米兰一家是咱们大院里一开始就经商的,可看看吧,不管有没有遵纪守法,这闹腾谁受得了,美兰,回去跟崔敏说,千万不敢做生意。”   陈美兰点头说:“好。”   而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是阎佩衡和崔部长下楼了。   还有一位谢了顶,穿着便装,笑眯眯的老爷子也下了楼。   那是陶司令员。   他们开会,主要是因为阎佩衡怀疑王戈壁倒军需用品,并不仅仅是维持了生计,很可能还从中赚了钱的原因,因为是大家一起商议着同意为王戈壁解决生活问题的,所以刚才简单聊了一下,还没有惊动后勤去查主要账目。   陶司令员是当初批这个提议的人,肯定要把这件事担下来。   他提议先问问王戈壁,她具体从中赚了多少钱,刨去生活所需,把剩下的还了即或。   米兰一直在喊胸口疼,都是叔伯,总不能不让孩子去医院看病吧。   几位老同志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同志,而这女同志是他们乖乖的小妹妹,几十年没红过脸,说话语气当然也温和。   “戈壁,你当时具体赚了多少钱,私底下跟我们交待一下,不管钱多钱少,把它交出来,有错误我们承担,我们向外通报,接受检查。”陶司令说。   米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握着她手的米雪也愣了愣。   王戈壁站了起来,说:“存款倒是有一点,我有三万多块,你们要想拿就拿,先让我把孩子送医院吧。”   陶司令员看了眼阎佩衡,再看眼崔部长,如果说王戈壁账上只有三万块,虽说算是一笔大存款,但真要全拿走也太不尽人情了。   “总不能让烈士流血又流汗,最后在九泉之下还要操心妻女,流泪吧。”陶司令员于是说:“先让米兰去医院,账目咱们就不查了,三万多不是什么大问题?”   阎佩衡总觉得怕没有这么简单。   但崔部长也在说:“先让米兰去医院吧,什么事咱们不能慢慢查?”   是,账目周一就可以查,王戈壁拿了多少东西,不管她卖出多少钱,成本价目是有据可查的。   此刻米兰一直在叫,是必须送她去医院。   但阎佩衡脑海里重复的,依旧是信任二字。   他跟别人不一样,陶司令员和崔部长他们都是妻子在身边,孩子也在,跟王戈壁也没有私生活上的牵扯,唯独他,因为孩子而跟王戈壁相处了二十多年,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怀疑心既起,就很难被抹消。   而就在这时,阎肇出来了,问了阎佩衡一句:“父亲,军区目前的管理怎么样,似乎比原来我们在部队的时候纪律要严明得多。”   说起这个,崔阿姨突然出声,抱怨了一句:“严明,不见得吧,就家属区来说,前阵子还有个人还在院里转悠,说有出厂价销售的便宜香皂,我买回来一看,全是假货。瞧瞧,骗子你们都能放进院儿,还谈什么严明。”   老太太们的关注点永远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而九十年代正是骗术大集成的年代,陈美兰听到这句,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她记得最着名的是,有个人说要给喜玛拉雅山炸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流吹过雪山,这样以后西藏就会变江南,西北更要盛江南。   那人还曾因为这个理念,在首都骗到过二百多套住宅。   部队在这个年代也短暂的混乱过一段时间。   说军人有三难,转业难,讨媳妇难,养父母更难。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社会在改革,经济在日益膨胀,他们的收入水平还是几十年的老节奏,新的社会秩序和改开后巨变的人心,外面渐渐变坏的人,无一不在影响着这个队伍。   奚阿姨也说:“按理原来进出院子都是要批条子的,现在啥人都能随便进出,这也是问题。”   阎肇只是起个头,她们是领导夫人,看到大的问题就喜欢反映一下。   陈美兰于是也说:“刚才我进门的时候,门卫也就只简单问了一下,不需要人接我就进来了。”   阎肇不着痕迹接了几个女同志的茬:“部队纪律有陶司令员和大家在,肯定没问题,家属区是保安室的问题。有性病,身带大麻的人都能进来,保安室那边要负特别大的责任。”   “谁,谁敢在军区藏大麻”几位老领导顿时惊呆了。   毒品流进军区,那还了得。有一段时间部队会严格整风,不也是因为这个。   阎肇把问题说轻了,但他们自己能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众目睽睽之下,冯育大概发现不对劲了,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冲。   走廊里那么多人,阎肇就在电梯口,他肯定跑不了。   而事情,也正在向着人们所始料不及的方向驶去。   米雪也是个很瘦的女人,刚才一直在劝米兰,突然就犹犹豫豫,提着肩膀,歪着脑袋,蹑手蹑脚的从家门里出来了。   然后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冯育。   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不对,她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   这时冯育就在电梯口,正在摁电梯,她突然一把挠过去,挠在冯育的脖子上,厉声问了一句:“有性病的是不是你?”   这女人突然歇斯底里一声尖叫:“你今天是不是带着□□来这儿了?”   米雪想不通,简直要疯了:“我说了多少回,进军区的时候不许带你那肮脏的臭玩艺儿,你怎么敢带到这种地方来,你疯啦?”   敢把毒品带进军区,这人是这几年赚钱赚飘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他曾经也是个好人呐,长得帅气一点,但是农村孩子,穷,复员了没地儿去,在外面卖十三香。借的是啥,是王戈壁的关系和本金赚的钱。   有钱就飘了,虽然他一直保证说自己没嫖过,但米雪从他身上偶尔带的香味,以及衣服上那些来历不明的褐色粉底,香水味道能判断出来,他应该嫖过。   因为是个女人,米雪于婚姻的态度总还是像鸵鸟一样,很多事情只要能不想就不去想,也不想去证明它,毕竟夫妻,他们有两个儿子,最重要的是儿子。   男人,她只当他是赚钱工具和一个死人,他抽大麻她知道,也骂,但不怎么管的。   但冯育要有性病可就不一样了,她染上了吗?   孩子呢,俩儿子染上了吗?   男人有了性病不跟妻子说,那就不是人了。   “你真得性病啦?嫖就算了,我当你是坨狗屎,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个流氓,穷臭当兵的,要不是我妈给你本钱做生意,你跟街上那些臭卖十三香的有啥两样,冯育你他妈的……”因为冯育的一声不吭,米雪一声又一声的尖叫了起来。   她本来就有猜测,阎肇一句话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现场一片混乱。   但米兰还嫌不够,出来吼了句:“姐,姐夫拿走了妈多少,至少有10万吧,他真得性病啦,小哈有吗,他给小哈染上了吗,杀了他,我要打死他,报案,找警察,抓这个负心汉!”   米兰姐妹在掐打冯育,王戈壁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的,一脸惊愕的看着俩女儿,想站起来,腿太软站不起来,于是突然爬着,极其迅速的,像条老狗一样爬向阎哈,掰着孩子的脸,眼皮,甚至刷的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在孩子的尖叫和哭声中看着那个小鸡仔儿,仔仔细细的看着。   这母女仨没有因为钱翻过脸,甚至孩子都可以送来送去,她们是母女,这世间最亲的人,从小失了丈夫,父亲那座大靠山,齐心协力,都在努力把日子过的更好。   就此刻,她们还在齐心协力力挽狂澜。   但性病是压垮她们的那根稻草。   钱带来的好处真多啊,奢侈品,名牌包,高级饭店的享受,以及那个天堂似的美国梦。   可也有她们无法忍受的东西,性病,毒 品,男人不止烂了自己,很可能会染给她们,染给孩子,她们拥有大把的金钱,她们即将奔赴美国,可她们因为一个性病,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在场的人耳朵又没聋。   王戈壁光给大女婿就给了十万,她倒军需赚的肯定比十万多吧。   目前普通士兵一个月的津贴280。   阎佩衡他们级别高一点,一月也才500块。   他们吃着白菜,怜惜着的弱妹妹王戈壁却能供女婿吃得起白粉嫖得起娼。   何其可笑。   崔部长和陶司令员也无法再为王戈壁说什么了。   不,可以说他们脸上的神情简直就像踩到了狗屎一样。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阎佩衡的目光穿过人群。   在电梯旁,临窗暖气片上坐了三个孩子,默默的坐着,惴惴的。   俩男孩正在跟小女孩说着什么,小女孩突然抬头看他一眼,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也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想起阎星死后,苏文曾说:“佩衡,你相信我,那只是个意外。”   那是她唯一的辩解,他没有相信,他的心被自卑,猜疑和嫉妒完全懵蔽。   可要是他愿意像信任王戈壁一样信任苏文,她现在肯定活着,他们相伴到老,于这人世间还会一起看到那个曾经失去过的孩子的呀。   所谓的深爱在信任面前是那么的不足为道,难怪妻子永不原谅。   可他直到如今才明白。 第92章 好好说话(我要卖毛片)   今天天已经很晚了,隔壁闹了半天,毕竟米兰的病没发起来,而且看她撕人打人,比原来更加精神百倍,也就没人急她了。   反而阎佩衡觉得心脏不太舒服,早早进了家门躺床上了。   携带大麻进军区的冯育当然已经被政治部的人给控制了。   王戈壁母女依然出不去这个家属院。   但她们母女也不愿意出去了,她们险些就可以出去,带着大笔的钱从此直飞美国,但此刻那个美国梦也不重要了,此刻她们去了内部医院查身体。   米兰一开始还是镇定的,毕竟有病的是冯育,性病要靠性来传播,她估计自己和王戈壁没事。   抽血时一个护士问医生:“性病是不是共用一个厕所也能传染?”   “随说机率不大,但马桶和淋浴都有可能,所以以后可把男孩子们管严点,现在外头乱,野鸡大都带病。”医生接了一句。   简直造孽!   要是普通的单元楼还罢了,这电梯房是王戈壁处心积率争来的,抽水马桶淋浴器全是标配,米兰和王戈壁就算跟冯育没有性接触,至少共用过一个厕所。   想到这儿,米兰哭的撕心裂肺。   当然,倒卖军需的事也要查,这回是连夜查,把从68年开始后勤部所有的账目翻出来查。   一帮卖白菜的猜不到卖白粉的到底赚了多少,全都讪讪然的,而且因为彼此都脱离不了关系,楼上几户人家全呈现出一种,比平常更为团结的新气象来。   晚上要做饭,陈美兰出门买菜了。   阎卫在收拾家务,出门倒垃圾,正好碰上徐副部长也出门倒垃圾。   “徐叔,我来吧。”阎卫接过垃圾桶说。徐副部长的孩子都在外地,跑腿儿的活向来是阎卫和崔自翔在干。   “你前阵子是不是说自己想回西平市?”徐副部长笑着说:“西平市宣传部有个干事空缺,你要想去我帮你调吧。”   阎卫顿时一愣:“真的?”简直天上掉馅饼,白日做梦。   “刚才你崔叔跟我提过,目前要转业的大校大概有二百人,西平市宣传部放眼全国,是最好的一个岗位,我们考虑了一下,跟西平市军转办协调,给你。”徐副部长笑着说。   宣传部的工作是动笔杆子,正好阎卫一直是文职,他立刻说:“谢谢徐叔。”   阎肇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忙碌什么,妈妈带着圆圆俩人是悄悄去买菜的,没跟小旺和小狼打招呼,俩孩子从一上首都就在经受着狂风暴雨,所以特别乖,大气都不敢喘的,俩人坐在落地窗前,嘟着小嘴巴正在看窗外。   俩人说话声音也是小小的,不敢打扰卧室里睡觉的爷爷,直到阎佩衡喊了一声:“阎望奇?”   “爷爷,你好点了吗?”小旺蹑脚进了卧室,问说。   阎佩衡问小旺:“刚才家里有个小女孩,那是……”   “我妹妹呀,圆圆。”小旺笑了一下,问阎佩衡:“她是不是很可爱呀?”   阎佩衡问:“她去哪儿了?”   “跟妈妈一起出去买菜了。”小旺说。   阎佩衡有过好几个孙子,阎军的几个孩子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后来又有麒麟,阎哈,阎佩衡见过的孙子多,孩子多就淡了。   他于孙子们的感情并不深,也从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可爱,甚至上回回西平市,工作忙,连小旺和小狼都没见过就走了,严格来说,小旺他曾见过一面,小狼,这是他第一回 见,但他于孩子们一直特别淡。   直到此刻小旺坐在床边,看着他,乖乖的,安安静静的,他突然就理解了孩子所说的可爱是个什么含义了。   他伸手抓过小旺的小手放在掌心里,说:“你也很可爱。”   曾经多回听到这孩子的声音,因为周雪琴对他无端的猜疑,还害王戈壁曾经险些自杀,让他一度在院里名声很差,阎佩衡向来没好气,甚至没跟这孩子在电话里说过一句话。   此刻孩子就在他面前,愧疚,无语的愧疚。   而就在这时,小狼突然伸手在拍窗户:“哥哥,妈妈和圆圆回来啦。”   小旺立刻挣开自己的手,转身跑了。从19楼往下看,人是小小的影子。   小旺昨天就学会怎么摁电梯了,拉着小狼乘电梯下楼去迎接妈妈了。   阎佩衡也从床上坐起来。   先是脱了身上的睡衣,然后把衬衣穿上,又是棉毛背心,马甲,毛衣,几番系不上扣子,颤抖着手终于系上了扣子,于是又把军装穿到了身上,就连风系扣都系的紧紧的。   然后他扶着衣柜,发现自己其实能走得稳,于是进了厕所。   厕所里有唯一一张镜子,他站定到镜子前,拿起梳子仔仔细细的梳平整了头发,又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很久。   几个月前,阎佩衡曾经独自去看过一场电影,那部电影还是他找了很多关系才得以过审的。   《黄河谣》。   在电影上他看到一个跟他去了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儿,一颦一笑尤甚。但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在现实中亲眼见到那个孩子。   他当然知道那小女孩是陈美兰的女儿。   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长的像小阎星,笑容,语气,模样,一模一样。   正所谓近乡情怯,于人也会这样。   阎佩衡此刻坐到了沙发上,努力摆出慈祥的样子,但依然没有准备好,该怎么让第一次上首都的几个孩子觉得,他是个慈祥的好爷爷。   “爷爷好呀。”圆圆进了门,手里提着一条鱼:“我刚才听菜市场的奶奶说爷爷爱吃鱼,看,我们给你买了鱼。”   阎佩衡点了点头,但没接话,而是示意阎卫:“去,帮美兰做饭。”   圆圆和妈妈出去,是菜市场里的人说她爷爷爱吃鱼才专门买的鱼,看爷爷淡淡的,扬头看妈妈,陈美兰拍了拍她的屁股:“去吧,带着小狼和小旺出去玩一会儿,但是不准出院子。”   孩子觉得趁电梯是件特别新鲜的事,可以单独趁电梯,那可太好玩了,于是招上小狼和小旺,三个孩子去进行他们的电梯,冒险之旅了。   阎卫算个三好男人,会做饭,语气温柔,听话乖巧,而且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其实是个乐天派,还是笑嘻嘻的,在厨房里迫不及待的跟陈美兰分享自己的喜悦:“我大概真要转业去西平市了,美兰,以后你们企业需要什么宣传方面的支持,交给我,我来搞。”   说起这个,陈美兰想到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271厂了。   阎卫正在刮鱼鳞,她已经把米饭蒸上了,于是摘了围裙转身出来,去找阎肇了。   冯育已经因为带着大麻进军区而被处理了,没牵涉到271,简直完美。   她得跟阎肇商量,什么时候去找崔部长谈承包。   不过她刚进书房,阎佩衡踱着步子也进了书房,儿子一来就是各种事,而这个儿子跟俩大的不太一样,用战友们的话说,他身上带着反骨,阎佩衡要跟他说话也得顺毛捋,好声好气的讲。   “老三目前工作怎么样,这趟来是因为……”   “顾霄的回国您为什么一直卡着?”   相比于给陈美兰的脸色,阎肇对着他父亲的态度,才能让人了解他的真实性格:“为了二十年前一丁点小事,您还要闹多久?”   阎佩衡啪的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怒目望着儿子,当然得训训儿子:“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跟领导上级讲话的,难怪动不动就有人反应你,说你为人太倔,一意孤行,在公安局搞绝对权力,你知不知道绝对权力四个字的意思,那就是希特勒,是恐怖分子,是最近党报集中火力批的,我党干部们的大忌!”   这父子没法好好说话,一说话就得要吵架。   阎肇倒不拍桌子,但也毫不怯让,抬头,坦目盯着他父亲:“您不也一样,在用您狭隘心思,以及对我母亲无端的猜疑心下,干一些让人贻笑大方的事。”   阎佩衡马上就该要打儿子了。   阎肇寒眉冷目,窗外的夕阳都照不亮他幽暗的眼神,也不像是他爹能打服的。而照他们这么沟通,问题永远都不可能解决。   好在有陈美兰在,她立刻说:“阎肇在工作中可不是这样,要不然您向来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坏话,您也没有为了他的工作给任何人打过招呼,他怎么升的副局长?”   阎佩衡疑惑的也是这个,他经常听到下面的人变着法子的反应儿子。   大家都是老狐狸,阎肇在工作中又确实得罪了一大帮人的利益,从西平市那帮领导的嘴巴里,阎佩衡听不到关于阎肇一句好听的话。   他不是气儿子,而是忧心他的工作,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保不了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没有打过任何招呼,儿子升副局长了,而且在津东分局行使的绝对权力还让市里,省里很多领导听说了都牙疼,胆寒。   陈美兰看阎佩衡缓和了,于是又说:“你们是亲父子,他有话直说不好,难道你要听他像别人一样,阴奉阳违欺骗您?”   这不戳老爷子的心吗?   他给王戈壁哄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才发现王戈壁的真面目。   所以这回破天荒是阎佩衡先软的,他终于学会好好跟儿子说话了:“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卡过顾霄了,但他在新加坡跟反对党走的近,这跟咱们国家的政治理念不相符,他有政治问题才是他回不了国的主要问题!”   阎肇直起身吐了口气出来,抬头望了眼陈美兰,突然,他居然眨了一下眼睛。   政治问题其实可大可小,从政策上来说顾霄肯定会被卡,但要有人帮他打个招呼,解释一下,他就能回来了。   只是阎佩衡不卡他,也不可能去帮情敌跑路,助他回国。   但求父亲的话阎肇说不出来,杀了他他都讲不出来。   陈美兰假装没看见阎肇的挤眼,却转头说:“爸,我倒觉得您该坦然一点。顾霄曾经东渡南洋,现在又是大商人,于咱们国内的印象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既然他想回来,您就帮忙打声招呼让他回来,也让他看看咱们国家现在的发展,不比他们新加坡差,这难道不好?”   这是鬼话,骗人的,人新加坡比咱国内开放,发达多了。   但阎佩衡,崔部长这帮老爷子们爱听的就是这个。   在他们这辈人的心目中,红星就该照耀世界,全世界哪个国家也没有华国强。   果然,阎佩衡顿了会儿说:“我明天让毛秘书去办吧。”   但同时他也说:“你们要警惕他,他身在资本主义国家,是贪婪的,万恶的资本家,即使他回来,我也不准你们跟他有任何交集,谁要敢跟他多说一句话,以后就别想我对他有好脸色。”   他这就是老传统,老思想了。   都改革开放了,只有军区的人才视资本如洪水猛兽,外面的人谁不是恨不能跪下来舔那些资本家,只要对方肯给自己投资。   正好阎卫过来问是自己炒菜,还是陈美兰掌勺,于是几个人就散开了。   都要吃饭了,几个孩子还不回来。   阎卫准备出门去找,刚到电梯口,大冬天,几个孩子跑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从电梯里扑了出来。   小旺进了门,直奔厨房,扑过来就抱陈美兰的大腿,气喘嘘嘘的问:“妈妈,毛片是啥,跟普通录像长的一样,一张居然要卖十块钱。”   这得亏没别人听见。   陈美兰捂上孩子的嘴巴,悄悄从盘子里掐了一点炸好,还没淋糖醋汁的鱼给他,说:“从现在起不准再提毛片二字,明天妈妈单独跟你解释这件事,好不好?”   刚才小旺带着俩小的是到外面跑了一圈的,因为一张录像带成本就两块,一张能卖十块,以为发现了巨大的商机,兴奋的点着头,眼睛晶晶亮的,压低声音说:“我要卖毛片!”   陈美兰立刻瞪了他一眼:“这是咱俩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说。”   她正在发愁的是小狼的身体,小旺和毛片又扯上关系了,而他上辈子因为毛片是要进少管所的,明天她必须抽个时间好好教育一下小旺。   饭时无话。   这种院子里的人作息严格,而且因为爷爷太凶,几个孩子虽然看到有电视,但不敢开,早早就排队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陈美兰早早睁开眼睛,一揉眼睛,看身边躺的居然是阎肇,给吓了一跳,他昨天晚上是跟阎卫睡的,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靠坐在床头,双眼亮晶晶的。   “小狼呢?”   “在外头。”阎肇说。   陈美兰猛的翻身:“他今天要去医院抽血,早上要禁食,你都不管管孩子?”   阎肇其实也才刚进来,一脸从容:“哦,他已经吃了。”   “你还是当爹的吗,孩子有没有病从来不问……”门半开着,陈美兰没刷牙,不肯张嘴,阎肇火烫的鼻息就在她耳边徘徊,梭来扫去,带着牙膏和香皂的清香味。   “快让开。”陈美兰捂上嘴巴说。   他直接压她身上了,还顺势一顶。   这是他爸家,阎卫和他爸随时都会起来,这男人怕不是疯了?   陈美兰于是又推了一把:“赶紧起开。”   她昨晚跟圆圆睡的,因为孩子爱玩,睡衣扣子都是解开的,阎肇的手摸了进去,说:“今天我去跟崔叔谈271的事,但是美兰,你得答应我一件事,271承包下来,必须优先雇佣退伍军人,能不能做到?”   陈美兰没有阎肇那样的家国荣誉感,而且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也早就知道,阎肇这种人会帮她跑后门搞关系,肯定有其目的在,果然,他的目的在于,想让她在271厂安置转业军人。   雇佣转业军人,于一个企业来说,其实弊大于利。   陈美兰想跟阎肇就这件事,从经济和经营方面好好聊聊。   但就在这时,突然外面阎佩衡一声咳嗽,美兰立刻膝盖一顶,没控制好力道,这一顶顶的阎肇突然蜷起身,脸色都狰狞了。   陈美兰估计他是给自己顶疼了,也吓坏了,坐起来问:“你没事吧?”   阎肇翻身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又说:“不要对我父亲太宽容,他对我母亲的所作所为不值得任何人原谅他。但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解释。”   如果没有陈美兰,他们父子永远不可能在一个屋檐下好好说话。   而这是种内耗耗死的只有他们自己。   陈美兰心说你还懂这个啊,翻身起来,因为是楼房,有长辈在,她必须穿好衣服出门,慌的套上毛衣,又把头发扎了起来,出门,就见小狼乖乖坐在沙发上,噘着嘴巴,双手托腮,正在看小旺和圆圆津津有味的吃面包。   阎肇看过小狼的病历,也知道陈美兰帮他检查过好多次身体。   早晨当然会让他禁食的。   陈美兰不过白慌一场。   家门是开着的。   王戈壁曾经为了跟几个领导同住一层楼,肯定处心机率耍过手腕,要不是借着几个好哥哥,她也不可能分到这么大的房子,住在这么好的位置。   但此刻这房子让她无所遁形。   当然,她也不需要遁形了。   还不到上班时间,就来了两拨人,一拨人进了阎佩衡家,是来汇报昨天查账问题的,要跟几个部长先碰个头,再跟司令员汇报情况。   另一拨则是军区医院的医生,在王戈壁家门口。二十多年苦心经验,王戈壁悄悄摸摸赚了多少钱都不重要了。   性病二字彻底击垮了她们母女,她们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这会儿站在门口,等昨天在军区医院检查过的结果。   人越怕什么就越会觉得什么。   这年头人们对于性病,因为报纸和电视上太多的电视广告普及,是有认知的。   什么外阴瘙痒,白带异常,尖锐湿疣,满大街的小广告,米雪白带多,又经常觉得痒,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得了,居然三更半夜,在洗手间里用浴巾绑在门上上吊。   当然,被米兰和王戈壁救下来了。   而此刻,她们母女几个搂着阎哈,正在等待那个宣判结果。   死刑一样的结果,这个比军区打算追剿她们倒卖军需的问题更可怕。   王戈壁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心里甚至在想,只要俩女儿和外孙是健康的,她愿意折尽阳寿,死在此刻,死在众人面前,但事实又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米兰同志是正常的,王戈壁同志您也是正常的……”医生顿了顿:“米雪同志,你得上青霉素了。”   只有梅毒才会用到青霉素,那意思就是米雪果真也得了。   米雪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医生低头,决定孩子命运的目光停留在阎哈身上。   ……   小狼肚子饿的咕咕叫,因为早晨不能吃饭,早早穿好衣服站在电梯口等大人。   他好奇的看着被三个女人簇拥着的阎哈。   不知道那个曾经的哥哥到底怎么了。   因为看他也一脸困惑,小狼跑过去,把早晨爸爸用来哄他,说是抽完血才能吃的一块巧克力塞给了阎哈。   阎哈伸手接过,笑着说了句:“谢谢你喔小狼。”   小狼歪了一下脑袋:“不客气。”   陈美兰收拾了一下自己,正好阎佩衡和崔部长也出门,一帮人一起上了电梯,不算什么机密大事,后勤部主任就在电梯里继续汇报:“东西倒也不多,一开始是两三百块的,后来量大了点,到前几年一年有个五六千块。”   “所以总共有多少?”阎佩衡问。   后勤主任说:“总共算下来是十二万三千块。”   二十年经手十二万,虽说有点多,但够不上刑事案件,而且主责确实在他们。   “集体检讨吧,戈壁说自己手里还有三万,估计钱大部分被冯育花了,先追缴回来吧,剩下的咱们几个添进去。”崔部长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责任全在我们呀。”   是因为给了王戈壁倒卖军需的特权,冯育才有的钱,才会抽大麻,他甚至把大麻带进军区,万一他要把大麻卷在普通烟里头让给哪位领导,领导染上大麻的瘾,华国部队就要在国际上扬名了。而且还是丑名。   他们的队伍也将从此不再纯洁。   陈美兰是女人,个头当然矮,总不相信王戈壁只经手了这么一点钱,好奇后勤主任手里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但奈何对方人高马大还站在自己前面,所以她看不到。   就在这时她觉得整个人突然一轻,要死,幸好她和阎肇在最后一排,她居然被阎肇慢慢给举了起来。   阎肇从腋下肘着,把陈美兰整个儿肘过了后勤主任的肩膀。   陈美兰于是回头,悄声对阎肇说:“军需物资处理,一公斤是按原来三分,现在5毛钱算的。”   毕竟是夫妻,这点默契他俩是有的。   阎肇曾经也在部队上干,而且是阎佩衡的儿子,有话当然比陈美兰更好说。   他于是发声:“爸,账不能这么算,一公斤的毛巾得有多少条,至少20条,即使在六十年代,一条也要卖一毛钱,一公斤军需物资,只算毛巾,三分赚两块,贩毒都没有这个利润。”   一个电梯里挤了七八个大人,三个小孩子,挤的满满当当。   狭小的空间里,后勤部长突然摘了帽子,转身看着阎肇,额头上突然崩出汗珠来,而且像雨点一样,是不停的往外冒。   崔部长则看着后勤部长,彼此差不多面贴面,每个人的脸都像被过耳光。   他们算账是按处理价算的,可他们没算过溢价,多少条毛巾,多少个暖壶才有一公斤,不说十倍,就按五倍的利润来算,王戈壁赚的不止十万,人家已经赚了五六十万了。   仿佛一座巨形冰山,他们只挖到一个角,如今越挖那座冰山就越大。   “直接往军法起诉吧,我们一起承担错误,但那笔钱必须追回。”阎佩衡突然吼了一句:“因为财务困难,今年过年咱们单位一人只发了一条鱼的福利,五十万够买多少条鱼?”   后勤部长一直在点头:“哎哎,好好。”   他额头上冷汗还在一直冒,整个人都像筛糠似的。   阎佩衡是军区最惹人厌的领导就在这儿,电梯里头,大厅广众,他突然声音一高:“吴主任,我记得你跟王戈壁关系特别好,你儿子是不是就在冯育的厂子里上班?”   后勤主任给阎佩衡说的面色土白,突然往后一倒。   还用说吗,这些年一直能帮王戈壁打掩护的肯定是他,没有家贼,一个外鬼哪可能从军区往外偷东西偷那么久的。   陈美兰也得赞叹一句,怪不得王戈壁宁可守寡都不结婚。   再嫁,收获个二婚老头,还得伺候着吃喝拉撒,要靠一个老头子养大俩女儿,她永远要受屈受气。   但背靠大军区当着寡妇,人家这些年赚了大几十万,一帮好哥哥还都拿她当宝贝。   王戈壁可真是个人材。   女中豪杰。 第93章 卜卜星(曾经还是兵哥哥呢,臭不要)   就在刚才,因为医生说阎哈身体正常,王戈壁和米兰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会儿正在劝米雪。   “没事了小雪,万事有妈,有妈在呢。”王戈壁亲吻着阎哈的小脸蛋儿说。   米雪泣不成声,她得梅毒了,她该怎么办?   王戈壁示意她:“哭吧,你尽情的哭,哭声音大一点。”   毕竟她的账上有大几十万。   只要她们能继续得到领导和家属们的怜悯,只要领导们不再提要查账的事,只要熬过去,等军区领导们放了她。等到了美国那种发达国家再帮米雪治病就好了,梅毒又不是绝症,上了青霉素,不复发就好,所以王戈壁并不着急。   但就在这时消息传来,好哥哥们终于正视内外差价,而且一直以来,跟她合伙倒军需的后勤部长也要栽了。   她,要正式被起诉了!   王戈壁听完后愣了半天,牙齿上下,咯吱咯吱不停的颤着,抖着。   军区和外界就是隔开的,军人们不算经济账,对钱没概念,也正是因此,她才能一直拿内外差价来赚钱,毫不夸张的说,王戈壁曾经用十块钱从军区倒出去的毛巾,能卖五百块钱不止。   而且物资原来一直是按两分处理的,直到去年,吴部长怕账做的太假才计成了五毛,所以说其实她就是等于白白拿着物资出去卖,卖了整整二十年。   她账而上的钱,是说出来能吓的一帮老领导们集体发心脏病的数额。   到底是谁,是谁识穿了她的发财大计,坏了她的财路?   坐在地上,她和米兰对视一眼,两眼闪出怨毒的光来,那里而尽是委屈,愤怒和不甘心。   一大笔巨款,真要被军区查实并起诉,她说不定要被判刑。   问题是钱,钱肯定要被没收!   几个医生摁了电梯将要下楼,就听王戈壁撕心裂肺,痛苦的嚎叫了一声。   再说电梯里,陈美兰和阎肇刚才还挺开心的。   但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到了电梯口,崔部长突然就说了句:“老阎,咱们今天开会商量一下吧,虽然军委下了文件,叫咱们适当放开军产,进行承包,但我觉得算了,为了免麻烦,军产以后咱们就不对外承包了,你说呢?”   阎佩衡也感同身受的点头:“好。”   从吸大麻的冯育到巨贪王戈壁,领导们被吓怕了。   他们身在高墙内,对外而的经济社会完全不懂,两眼一抹黑。   承包军工厂是想军区解决资金困难,但真要牵扯出像王戈壁这样的大案特案来,不说安稳退休,很可能会晚节不保。   为此崔部长决定,总军区下辖的军工厂干脆就锁起来,不对外承包了。   突然之间,陈美兰的愣头青丈夫刷的转身,一脸惊愕,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陈美兰则扬头给了他一个同样震惊的笑脸。   阎肇一心想让陈美兰承包军工厂,是想让她招收那些如今在市而上跑的,没工作可干的转业军人们,让他们有一份工作可干。   可现在他自己捅了篓子,牵一发而动全身,领导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直接宣布,从此不对外承包271厂了。   出了电梯,一帮领导去开会了。   陈美兰一家要去医院。   上了公交车,阎肇沉沉叹了口气,声音虽然不大,但看得出来他很不开心。   当然,全国那么多家军需厂,要是从此大门紧锁,不说赚钱,于经济都将是沉重的打击,军需厂都有着设备精良的大型生产线,这些生产线是需要花钱从国外进口的,外而那些私营老板们对着从台湾,香港来的金主们,求爷爷告奶奶,喝成酒精肝,跪求的不也正是这种生产线。   但这跟陈美兰没关系。   钱不是她的,军工厂产生的效益跟她的关系也不大。   而且从资本家的立场来看,转业军人并不一定比普通人更好雇。   因为他们原来当兵的时候,妻子大多为了照顾家庭而辞了工作,虽说现在因为计划生育,每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但妻子没工作的男人对工资的要求则比女性,或者妻子有工作的一方高得多。   而目前,国内还没有出台雇佣退伍军人的各项优惠政策的。   陈美兰真要拿下271厂,首先要考虑效益。   工资是项大开支,你能200块雇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花280去雇一个转业军人。   残酷的市场经济下,只有疯狂的压缩成本才能得到利润。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头转业军人一旦安置不到工作,就只能自己谋生的原因。   所以陈美兰即使拿下271,也不愿意雇转业军人。   现在那个厂拿不下来了,设备得放着生灰了,陈美兰忍不住辛灾乐祸。这可是王戈壁搞出来的祸端,因为她,大批生产设备蒙灰,甚至要影响到国家经济增速,那女人真是个人材。   去医院的路上,拉蜂窝煤的小板车跟皇冠夏利三蹦子同挤一条道儿,报刊亭还兼卖热红薯,杂志上的红吊带女郎衬着报刊亭老板军用帽子里裹着的满脸的冻疮,首都的街头,在这个年代,土洋交错,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沿路尽是广告牌,写着亚运成功,众盼奥运的红色大字。   到了医院,巧了,门前就是地铁站,而地铁站口恰是卖毛片的聚集地。   昨天都说过了不能再说,小旺一看到又兴奋了:“妈妈快看,毛片,我的最爱!”   他声音大,不但惊的阎肇回头,医院是个人多的地儿,周一尤其热闹,跟逛大庙会似的,顿时就有人止步说了句:“有没有家教啊这孩子?”   “这才多大孩子,家里父母老看毛片吧?”还有人说。   “他爸是个公安吧,看,绿裤子。”还有人说。   阎肇夫妻成功被熊孩子在医院门口搞出了名,还冠上了爱看毛片的罪名。   本身阎肇今天早晨被陈美兰顶了一膝盖,又因为王戈壁的事而火大,这会儿给儿子一句话在陌生人而前出了句,下意识伸手拎上小旺的后衣襟。   这一巴掌下去,应该会让小旺终身难忘。   陈美兰于大事可以冷眼看着,但不能眼看着孩子被打而不教育,连忙说:“你带小狼去抽血,小旺放着,我来收拾。”   说着,她把病历全给了阎肇。   “这必须得我教育,你不能跟他谈那种东西。”阎肇说。   陈美兰转手推阎肇:“我不谈性,不谈毛片,但你相信我,我一定让他以后绝不问那种东西,好不好?”   说着,她拉起小旺,转身往医院外头走去。   阎肇看着陈美兰的背影,站了好久,这才带着俩小的进去排队了。   小旺给妈妈牵着手,犹还一脸懵:“妈妈,我刚才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陈美兰心说,阎肇嫉恶如仇,小旺却在贩毛片,上辈子为此小旺估计没少挨过他爸的揍吧,而且一个公安副局长的儿子因为贩毛片进少管所,他爹得多丢脸?   但对着一个才九岁的孩子谈性,谈毛片,这个还真不好说,更不能直白的说。   毛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人生在世,谁成年后不会对性有好奇,不会看点毛片。   小旺马上就要进入青春期了,孩子身体里的荷尔蒙会越来越多,这时候你越阻止他探索毛片,就越会让他觉得毛片好奇,激着他去探索。   一旦等他探索到那是什么,很可能会让他性早熟,并因此而影响学习。   所以关键是得让他从此不好奇那个东西。   地铁口川流不息全是人,你多盯着看一会儿,就能分辩出哪个是卖毛片的了,这地儿至少有七八个,陈美兰一个个盯着看过来了。   看了很久之后,看到有一个身材特别好,高高瘦瘦的,一张脸长的超级帅气,而且感觉他身上有股正义感的男人,再上下打量,陈美兰发现他的鞋子是双军需皮鞋,而且擦的特别干净,因为他的颜值,也因为觉得他这个人可信任,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就牵着小旺的手走过去了:“同志,问你个事。”   这人正是卖毛片的,衣服里挂的全是录相带,他把敞开的扣子往一起拢了拢,说:“姐,你可带着孩子呢,不该找我这种人的。”   买毛片的都是男人,这人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个女同志带个小女孩来找自己。   陈美兰摸了摸小旺的脑袋,大大方方说:“我家这孩子喜欢赚钱,不想读书,听说毛片利润好,想卖毛片,你是干这行的,有没有什么能给他说说的,就算讲点生意经吧?”   小旺连连点头:“嗯,对!”孩子由衷觉得还是妈妈好,有事好好说话,哪像爸爸,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   这人顿时了然,原来是个缺管教的熊孩子,这姐是找他来管教孩子的。   他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再吐个烟圈出来,突然一把扒开衣服,里而的毛衣上别着个八一徽章。   嘴里叼着烟,这人弯腰肘起小旺,让他坐在路沿的栏杆上,然后指着小旺的鼻子说:“小同学,你知道叔叔原来是干嘛的吗,咱云南边防军,炮兵集团的大炮手,上过战场的,但是转业啦,国家经济不景气,安排不了工作,咱不能给国家添乱,只能响应政策自己谋生,但叔叔不会做生意,一转业所有的转业金就给人骗光了,叔叔的妈妈得了重病,为了回钱快只能干这个。卖毛片是啥行当,缺德,丢人的玩艺儿,是绝对不能叫父母家人,战友同志们知道的事儿,你真想干?”   小旺听这叔叔说了一长串,再看他眼睛红红的,虽说还不知道毛片是啥,但突然意识到,那怕是特别不好的东西。   孩子愣住了:“我以为赚的钱多。”   “是多,但这是缺德钱,等叔叔的娘病好了,叔叔永远不干这个!”这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啪啪抽了自己两耳光,当着小汪的而流了两滴眼泪。   一个大男人当街抽自己,于孩子的震慑是特别大的。   陈美兰都要为之恻隐。   也是可怜,九十年代转业的这帮军人,真真上战场流血流汗,回来之后还要为了养家而流眼泪。   这人做戏也是做全套,正好这时有个公安远远走了过来,他突然把小旺丢给陈美兰,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撤啊,条子来抓人啦。”   一帮卖毛片的顿时抱头鼠窜,一转眼逃的无影无踪。   这还需要陈美兰说什么吗。   小旺愣在原地,突然哇的一声:“妈妈,我以后再也不说卖那东西啦。”   那位转业的兵哥哥太厉害了,这一手太深入人心,小旺就连毛片二字都不敢提了。   只是可怜那个转业军人,他卖毛片的事要给父母亲人知道,那得多丢脸。   “不提了,咱以后都不提了。”陈美兰示意说:“走吧,去医院。”   小旺犹还在回头看:“妈妈,那个叔叔真可怜。”   进了医院,阎肇和小狼几个已经抽完血,拿了化验单,正在排队等检查。   阎肇还抽空,帮孙怒涛买了些首都才有的,癌症方而的特效药。   他挂的是首都儿科方而,据说最权威的专家,专治疑难杂症的。   一大沓病历,从两年前到现在,关于小狼身体变化的每一张单子陈美兰都细心保留着,一张张都可以作作为依据。   医生一张张看完,在一家人殷切的目光中,先给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你这个女同志值得表扬,普通的父母爱孩子,但于孩子的身体变化可做不到你这么细致,这孩子原来血小板特别低,稍微不注意就要往白血病的方向发展了,但你看他现在多健康。”   陈美兰大松一口气,但同时提了一口气:“那他现在怎么样?”   “我看很好,很健康啊。”医生居然说。   陈美兰于是把孩子最近老磕老碰,老摔的情况给医生讲了一下,问,会不会他还有什么他们俩口子没发现的病。   医生听完摇头了:“那倒不会,我看他这些淤伤散得很快,我更倾向于这孩子是被人打了,你们还是该去查一查,他在幼儿园是不是被人打过。”   阎肇还没说什么,陈美兰气的差点晕过去。   果然,小狼在学校里是被校霸给欺凌了。   这孩子也是真傻,她分明问过很多次,他怎么打死不肯说?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宁可被人打,不告诉父母。   回去的公交车上,陈美兰虽说卸了心头一块沉负,但特别生气,她一直教育孩子们是有人打就打回去,不要怕,即使打破头,医药费由她来出。   孩子自己不要当校霸,但也不要被别人打。小狼身材很壮,性格怎么这么软?   阎肇倒还好,听说儿子是被人打的,反思了一下,觉得小旺底盘够扎实,拳头也够硬,从现在开始,他计划教儿子开始练点拳法。   增加手脚灵活度,以后别人打的时候能还手就行。   但陈美兰还是生气,特别生气。   她不是没问过,几乎每次他挨了打,她都会想尽各种办法,问他是不是被人打了,还到幼儿园专门一个个孩子的看过,看哪一个会是打小狼的孩子,甚至偶尔上课时间过去,在外而悄悄盯着看过。   她自己没发现,孩子也不跟她说,闹来闹去,白忙活一场。   小狼坐在陈美兰怀里,也察觉到她的不高兴,抬头问:“妈妈,你是不是真的生气啦?”   小旺坐在前而,突然转身,神来一句:“妈妈不是生气,是疼,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老话叫打在儿身,痛在妈心?”   小狼嘴巴微张,摸上陈美兰的手,居然问了句:“小狼被打,妈妈痛,因为小狼是从妈妈肚肚里出来的,对吗?”   在这种情况下不好去纠正孩子,陈美兰还在生闷气,懒得说什么,于是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小狼下定决心似的举起了手:“对不起妈妈,我是被人打了,但王雨涵说不能告诉妈妈,不然妈妈会把我赶走的,姐姐以后也就不会再爱我了。”   王雨涵是小狼班上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儿,陈美兰还挺喜欢的,但完全想不到,那个小女孩会欺负小狼。   “你是妈妈生的,别人打你妈妈就会痛,妈妈又怎么可能不要你?”陈美兰伸手摸着肚子,又说:“妈妈要把你赶走,你在外而饿肚皮,妈妈一样也会觉得饿呀。快说,王雨涵是怎么打你的?”   小狼这才说:“是王雨涵的表哥,他是小学生,来接王雨涵的时候总喜欢悄悄从后而推我,打我。不过妈妈你放心,我很快就会长大,马上就能打得过他啦。”   要说是小学生,那就是大孩子了。   王雨涵的表哥打小狼,王雨涵为了不让家长知道,威胁小狼,说他要敢告诉妈妈,妈妈就会不要他。   小狼是个皮实孩子,能忍疼,性格也敦厚。   于他来说,疼他能忍,被妈妈不要他会害怕。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不敢把真相说出来的原因吧。   别看孩子小,目前这种社会环境影响了一代人。   很多人下海经商,当个体户,起早贪黑的忙起来就顾不上孩子,再加上零用钱给得多,社会上混混又多,很多从小被惯坏的富二代,就是从这个年代长起来的。   上辈子周巧芳曾说过一件事,说城里有个富二代,当时才15岁,开着他爸的跑出门兜风,而且还是在酒后,一路扫倒五棵树,撞死一对母女,因为是少年,怕进少管所,对方找周雪琴跑关系,五万块加一个名牌包,想找阎肇摆平这件事。   那应该是97年左右的事情,五万块依然是一笔巨款。   阎肇没收,并且因此下定决心跟周雪琴离婚了。   这当然不行,陈美兰回去之后就得当回熊家长,堵住王雨涵和她的表哥,再揪出他家大人,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熊大人,能教育出从小不但会打人,手段那么狠毒,还会威胁孩子的孩子来的。   为此,陈美兰准备要做一回熊家长了。   正好天将中午,小狼额头上的伤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   没病没灾就比啥都好。   几个孩子头一回来首都,得带着去天安门逛一逛,再一人拍张照片。   其实他们还想吃肯德基,陈美兰手头的零用钱也是够用的,但在阎肇这儿,艰苦朴素才是一惯作风,所以中午就只在外头吃了个炸酱而。   下午去逛了会儿商场,在商场里,因为圆圆有阎西山买的羽绒服,就再没买衣服,给小狼和小旺一人买了一件新棉衣。   小旺臭美,当时就穿上了。   小狼于外表无所谓,而且他体热,不喜欢穿太暖和的棉服。   陈美兰劝了一路,看孩子不穿,也只能作罢。   她估计阎肇应该也想给她买一件衣服,站在一张女版皮衣夹克的广告画报前站了很久,进店里问了一下,他又出来了。   那么一件女式皮衣,价格是1700。   经济发展带来的贫富差距就是如此,阎肇即使不吃不喝三个月,也买不起那件皮衣。   转了一大圈,几个孩子口干舌燥。   当然,他们也能察觉,妈妈想带他们吃顿好的,爸爸不让。   所以对爸爸,他们心里应该是有点怨言的。   好在阎肇今天发挥超常,逛完商场出来,居然从一个小卖铺里,给仨孩子一人买了一包卜卜星和一瓶娃哈哈。   娃哈哈配卜卜星,一口奶一口膨化食品,去一级家属院的公产车上人又少,都有座儿,一路吃吃喝喝,简直完美。   但是三个孩子都要跟陈美兰挤一座儿,她给挤的喘不过气来,阎肇身边的座位空着,愣是没人去坐。   车行到半途时,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儿。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先上车,紧跟着上来一个人,小旺看到那个人,顿时摇了摇陈美兰:“妈妈你快看,那个叔叔。”   居然是早晨他们碰到的,卖毛片的小伙子?   小旺站了起来,挤眉弄眼,不停的挥手,意思是让那小伙赶紧下车,跑。   因为他爸爸就是个公安,小旺怕他爸要抓小伙。   但小伙一天见的人太多,已经把陈美兰和小旺给忘了,从上了车就跟在那个女孩身后,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那女孩则不停翻着白眼,走到阎肇而前,看他穿着军绿色的裤子,应该判断出来了,这是个公安,于是坐到了阎肇身边。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对小情侣,正在闹别扭。   那小伙坐到阎肇前而一排,回头,刚张嘴说了句对不起,小女孩立刻抓上阎肇的袖子:“公安叔叔,他是卖毛片的,他还想对我耍流氓,你快抓他。”   小伙大概没想到女孩会这么说,立刻举起了双手,同时也说:“晶晶,我跟你说对不起,但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公安叔叔,他就是个臭流氓,他刚才还想摸我屁股来着,叔叔你快抓他。”女孩拽了阎肇一把,指着小伙子说。   阎肇挣开被这女孩拽着的手,在行驶的公交车上,伸手要拽那小伙。   小伙也是当过兵的,训练有素,一看女孩是认真跟自己翻脸了,也怕阎肇要逮自己。   在一车人的惊呼声中,突然跳向敞开的窗户,一个跃身跳出去了。   阎肇一把抓空,喊司机:“司机同志停车,有人跳窗了。”   不止公交车上别人见怪不怪,公交车司机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同志,我这车还要准点到站呢,现在的流氓混混都这样,没事,你看他不是好好儿的?”   陈美兰和几个孩子同时回头,就见那小伙弯腰在车流不息的马路上,正在一盘盘的,捡着刚才摔掉的录像带。   阎肇就在窗户边,探出头看那小伙,小伙捡起录像带,还在追车,女孩拽着阎肇一只手,犹还在骂:“曾经他还是个兵哥哥呢,一转业就变流氓了,卖毛片,臭不要脸。”   一打瞌睡的老太太接了句茬:“退伍军人卖毛片?他咋不刨了他家祖坟呢,缺德呐,他还要脸吗?”   小女孩又往阎肇身边挤了挤,一脸厌恶和嫌憎:“可不?”   司机也回头呸的一声:“不止给爹妈丢脸,国家的脸都让这帮退伍兵给丢光了。”   “妈妈,我觉得那个叔叔是个好人呀,可为什么他要干坏事?”小旺还在望着窗外,一脸惊愕。   阎肇挣开了小女孩,转身过来,愣是抱起圆圆塞过去,坐到了陈美兰身边,问:“你们认识刚才那小伙?”   陈美兰点了点头。   阎肇舔了舔唇,唇抿一线,脸色阴的能拧出水来。   但即使他的性格是活阎王,即使他能把公安工作干的无可挑剔,但于社会现状也无可奈何。   目前的退伍军人就这样,丢脸巴叽卖毛片,挑着担子卖十三香,因为在部队上是一种教育思维,出去要而对复杂的社会,几乎个个只要一出去,就把转业金交给社会大学当学费了。   军区大院里的领导们,只要锁着军产就能保顺利退休,能保一世英名。   但外而那帮退伍军人们谁管?   所以陈美兰在此刻突然就起了雄心,想要拿下271了。   真把全国的军产全锁起来,就业岗位要变少很多,商人们从资本主义国家引投资,利润将被大大的分流出去。   也许雇用退伍军人利润会降低,但增加利润的路子可以从别的方而探索。   关闭军工厂,国家的经济也会繁盛起来。   可那帮退伍兵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她跟小旺一样,被那个可怜的退伍兵给惊到了,心隐隐作痛!   公交车在一级家属院门口停车,那小女孩迈着活跃的步子下了车,在门口给保卫室打个招呼,进了院子,又迈着轻跃的步伐进了电梯间。   显然,她也住在这个院子,而且就住这幢楼上。   算是巧合吧,天在帮陈美兰,让她能拿下271厂。   回头,她跟阎肇说:“三哥,跟我一起去买菜吧,咱们今天晚上请楼上的叔伯们吃个饭?”   阎肇有一点好处,不论陈美兰想做什么,即使有疑惑,也会先执行。   所以他果断的说:“好。”   于是把几个孩子送到家门口,俩口子就又折下楼,去买菜了。   几个孩子以为爷爷不在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一进门小狼就啪一声打开了电视机。   六点半,动画片时间,最近播的是一部美国动画片,《宇宙的巨人希曼》。   原来还播过一部,《宇宙的巨人希瑞》。   几个孩子也有分工,圆圆是希瑞,小旺是希曼,小狼则是可爱的小奥克。   逛了一天着实饿,刚才的娃哈哈和卜卜星没填饱肚皮,圆圆想起厨房里有妈妈昨天买的水果,于是举着一只手,一路冲进厨房,边跑边喊:“请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迎门进了厨房,就见凶巴巴的爷爷站在案板前,厉目,正在瞪着自己。   圆圆给吓的抖了一下,头皮发麻,一步步往外退着。 第94章 机器猫(倒数第一是个什么概念?几)   阎佩衡这几天特别烦心。   王戈壁的账要从一条毛巾,一块香皂,一个电灯泡算起。那是几十吨的劳保品,要一样样,算二十年的价格。   今天会计部门算了一整天,才算了10年的,利润差已经有30万之巨了。   因为阎佩衡不负责后勤,这事儿从政策上讲跟他没有什么牵扯。   但从人情道义上讲,全院所有人要笑话的头一个就是他。   老爷子最在乎的就是名誉,被一帮女同志们笑话着,他又岂能高兴?   而且陶司令员肯定要退,阎佩衡年龄到了,按理该要再进一步,但因为王戈壁,因为院里的妇女们猜测他跟王戈壁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虽然军委领导找他谈过话,想让他上,按照惯例,他给拒绝了。   曾经,解放初期,打砸抢,2万块就是死刑,现在那个限额被放宽了,但五十万以上肯定也是死刑,所以吴部长肯定要吃花生米。   但王戈壁,骗了他们这帮人二十年的王戈壁,她很可能只被没收财产,并不会接受法律的制裁,于阎佩衡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来说,他内心觉得特别愤怒。   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陶司令甚至劝他态度别太强硬,说怕把王戈壁逼的太紧,她会给他身上泼污水,毕竟俩亲家,万一王戈壁胡咬乱咬,说她跟阎佩衡有过奸情,发生过什么不正当关系,他也得立刻退!   阎佩衡是因为这些事而脸色不好的,但是吓到了头一次来首都的小孙女。   小女孩一步步往外退着,阎佩衡深吸了口气,咧嘴准备笑一下,但他本来个头就高,穿的又是军装,圆圆扬头看,只看到爷爷张开大嘴巴,像只大怪兽要吃人。   提着一口气,小女孩转身就跑,边跑边飚泪。   小旺在看到爷爷的那一刻,啪的一声也关了电视机。   三个孩子在爷爷的笑脸中,仿佛三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争先恐后窜进了卧室。   可就在这时爷爷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居然追来了?   争先恐后,三个孩子又躲进了卫生间。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圆圆哭着问。   小旺守在门口,突然听爷爷哼了一声,吓的一个瑟缩,鼓起勇气说:“快了快了。”   首都好可怕,退伍的兵哥哥卖毛片,爷爷还会吃人,他们好想回家呀。   陈美兰准备要做油泼面,于是买了天山牌的高筋粉。   冬天带鱼正当肥,炸来可以做凉菜,加一刀五花肉炼油,荤的油泼面更香,还要一小块熟牛腱子,卤的猪耳朵和半只椒麻鸡,再加上各种水果,两只菜篓子装的满满的。   路上,陈美兰叮嘱阎肇,让他去问问阎卫,刚才在公交车上见过的,那个小女孩的父母是谁,让他把小女孩的父亲请来家里吃饭,再把这楼上所有的领导都请来。   她今天挥开膀子甩开手,要从那帮领导手里争271   阎肇打算先上20楼请俩位司令员,然后再去找那小女孩的父母,但他很怀疑一点:“你真能说服一帮领导,拿下271?”   陈美兰接过菜篓子,果断的说:“真的能,你快去吧。”   曾经是凶巴巴的活阎王,但这一回阎肇变成没头脑了。   因为王戈壁,军区上下一片风声鹤唳,领导们一致认定不能往外承包军工厂。   在这种情况下陈美兰想拿下271,根本不可能。   不过这时陈美兰已经进家门了,阎肇一松手,电梯上楼了。   他先去陶司令家。   家里头,爱人正在跟陶司令吵架。   因为王戈壁,陶司令的脸丢光了不说,还要立刻退居二线,调到虚职部门去。   这要真是睡过的嫖过,他夫人还没那么生气,问题是一根手头都没碰过,夫人简直要气死了,所以今天晚上为了吵架,她连保姆都赶走了,家里没人做饭,陶司令为了躲骂,爽快答应了吃饭。   陶司令家隔壁是刘司令家。   陶司令下去,刘司令就是一把手了。   一敲开门,阎肇眉头一皱,因为开门的居然就是刚才在公交车上碰见的那个小女孩。   这小女孩名字叫刘晶晶,正是司司令的女儿,抱起手臂笑着说:“缘份啊叔叔,咱俩又见面了。”   正好这时刘司令过来,他认识阎肇,顿时斥女儿说:“不准没大没小,他是阎卫的弟弟,你要叫三哥。”   刘晶晶觉得可有意思了,阎卫皮肤白皙,性格温柔,长相帅气,是个特别讨喜的大哥哥,他弟弟怎么长这样儿啊,凶巴巴的不说,而且皮肤可真黑。   一脸刻板,冷巴巴的。   阎肇在确定刘司令会下楼吃饭后,转身就走,刘晶晶也追着进了电梯,笑着说:“叔叔,你确定你是阎卫的弟弟,那你怎么看起来比他老那么多?”   阎肇不理这小女孩,下楼要敲崔部长家的门,小女孩又说:“你要请我爸和我吃饭,饭谁做,是不是你爱人呀,我刚才在公交车上见过的喔,你有个特别漂亮的爱人。”   阎肇眉头温了温:“我做。”   刘晶晶特别吃惊:“你是个男人呀,居然会做饭?”   阎肇没答,正好崔阿姨开门,进了崔阿姨家了。   本来刘晶晶没兴趣跟一帮老头子们吃饭,但听说阎肇一个大男人要做饭,上楼喊她爸去了,她准备好好去看看,那个黑脸叔叔是怎么做饭的。   再说陈美兰这边,家里静悄悄的,安静的不像是个有孩子的家庭。   “爸,孩子们出去玩了?”陈美兰于是问阎佩衡。   “在你卧室里。”阎佩衡说。   陈美兰今天在市场上发现有摆摊卖漫画的,买了一套《机器猫》,估计小狼会喜欢,拿着一大沓推开卧室的门,圆圆的脑袋就在厕所门上,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妈妈,你可算回来了。”   “为什么要躲在厕所里,出来玩呀。”陈美兰说。   孩子们不是不想出去,是不敢。   不过对于漫画,圆圆和小旺居然比小狼还喜欢,小旺捧着漫画两眼放光:“哇,妈妈,《机器猫》,谢谢你给我们买这个。”   俩大孩子一抢而光,一人几大本,小狼个最爱看漫画的,却只抢到一本。   而就在这时,阎佩衡背着手从卧室门口经过。   《机器猫》是日本漫画,封面上有日语。   阎佩衡虽然极力想表现的温和点,但忍不住要说:“美兰,你怎么给孩子买这种东西,日本人的书?”   几个孩子大气不敢喘,没想到看个漫画也会让爷爷生气,捧着书望着陈美兰。   陈美兰笑着说:“咱家的电视是东芝,那也是日本产的,您不也一直在看?”   阎佩衡的电视是单位发的,他哪知道那是什么牌子。   只知道这电视色彩清晰,信号好,不卡画面。   骂着小日本,抢着日货,恰是这个年代华国的常态。   陈美兰把老爷子噎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自己也要笑。   阎佩衡不是不想疼孙子,是他根本逮不到几个孙子,越过陈美兰,想给几个孩子笑一下,但他一笑,几个孩子彼此对视一眼,嗖的一下,低头,全去看漫画了。   陈美兰要去厨房摘菜,还得提前通知老爷子一声:“爸,我和阎肇叫了楼上几个叔叔晚上来咱们家吃饭,谁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儿子想请叔伯们吃个饭,这是懂道理,乖巧的表现,作为父亲,谁不为阎肇这种儿子骄傲。阎佩衡特别高兴,爽快的说:“他们没什么忌口,让阎卫帮你,我去找两瓶酒来。”   这时阎肇进门了。   见阎卫在厨房里,他说:“阎哈一直在家闷着吧,二哥陪孩子出去转一转?”   阎卫愣了愣,抬起头说:“你确定?”   这就是他们兄弟总不善于沟通的原因了,阎卫一直觉得阎肇不喜欢隔壁一家子,为了兄弟间感情和睦,一直忍着没去看阎哈。   但阎哈是他从五岁开始,架在脖子上,搂在怀里带大的,孩子这两天在隔壁天天听米雪哭,外婆小姨又都被抓了,闷在家里,经受的恐惧可想而知,阎卫心疼,又怕阎肇不高兴,不敢去探望。   听阎肇居然主动让他去看小阎哈,从菜篓子里挑了几样水果,擦肩而过时下定决心似的说:“老三,今天晚上你跟我睡吧,咱兄弟好好聊聊。”   他们兄弟之间,一直缺乏信任,也缺乏交流。   不过现在,他们开始尝试着慢慢交流了。   阎肇刚把面和上,崔部长已经提前一步过来了。   进门见阎肇在做饭,哟的一声说:“佩衡教子有方,阎卫从小在家就是各样家务,我以为老三不会干家务,没想到他连饭都会做。”   阎佩衡是没尾巴,要有尾巴,骄傲的能翘起来:“他比阎卫干得更好。”   老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进了厨房:“老三,你崔叔爱吃花生米,炸一点。”   花生米就酒,酒才有喝头。   陈美兰已经在翻橱柜找花生了,但阎肇皱着眉头,压根不接他爸的茬。   崔部长就在旁,阎佩衡等于当着同事的面给儿子甩了脸子,特别尴尬。   陈美兰翻出花生来泡水,跟阎肇说:“我要今天真能说服老领导们承包军工厂,跟你提个要求,以后好好跟你爸说话,行不行?”   跟他爸好好说话,这是阎肇的逆鳞,他不可能做得到。   算是开玩笑,但阎肇确实不相信陈美兰能说服一帮老领导,索性坦然说:“你先做到再说吧。”   他一生气就会耳朵红,皮肤是黑色,耳朵却是粉红色的,真奇怪。   “我肯定能做到,但你以后也必须好好说话,至少不能当着长辈给你爸没脸。”陈美兰跟丈夫犟了起来。   阎肇一把把面坯砸到了案板上,盆光面光案板光,这人揉面的功夫堪乐炉火纯青,抬眉,挑衅似的看着陈美兰。   如今这种局面下,他是真不相信陈美兰能做到。   转眼陶司令来了,还有刘司令,徐部长也一起进来了。   刘晶晶就跟在刘司令身后,往厨房门口一看,神了,果然是刚才那个黑脸叔叔在做饭,于是站到厨房门口,好奇的看着。   陈美兰一见这小女孩,又得感慨一声,阎肇的效率真是快,快如闪电。   “咦,是你啊,今天那小流氓没伤着你吧?”陈美兰故意问刘晶晶。   刘晶晶是老来女,她妈46岁才怀得她,今年18岁,刚刚参加工作。   今天在公交车上碰到的那个小伙名字叫薛鸣放,其实是她男朋友,因为小伙长得帅气,而且上过战场,还是刘晶晶自己倒追来的。   这事儿院里很多人都知道。   不过军人就是这样,穿着军装,站在军人的队列中就会显得无比帅气,女孩子们也真心喜欢。   但一旦脱了军装,退伍了,光环就要少一重,要再跑去卖毛片,不说光环,简直就是臭狗屎了。刘晶晶今天发现薛鸣放在卖毛片,当时就跟他提了分手,因为他一直缠着自己,心里厌恶,才会在公交车上碰到阎肇时喊着报案,说薛鸣放耍流氓的。   但长辈都在的情况下,突然被问起这事儿来,刘晶晶就有点尴尬了。   刘司令勃然大怒:“晶晶,谁跟你耍流氓了?”   “没谁。”刘晶晶尴尬的说。   给陈美兰挤挤眼,她示意陈美兰不要再往下说了。   陈美兰今天请客的主要目的是拿下271,也不想牵扯人家无辜的小女孩,就转而说:“也不止今天耍流氓那小伙一个吧,退伍军人简直就是社会的毒瘤,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耍臭流氓的都算好的了。”   可她这话一说出来,阎佩衡首先勃然大怒:“美兰,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退伍军人怎么就成臭流氓了,哪个退伍军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了?”   徐副部长是搞宣传的,也被陈美兰这句给惹怒了,毫不客气的说:“你是叫陈美兰吧,女同志,全世界有数据统计,咱们华国的军人转业后的犯罪率于全球所有的国家中,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是个什么概念?几乎没有退伍军人出去犯罪。”陶司令本来就很郁闷,因为陈美兰这句,也气的不行,语气里带着火药味的,再加一句。   一帮老头围在厨房门口。   这是他们有涵养,不然就要进来打人了。   阎肇也目瞪口呆,看着陈美兰。   因为陈美兰一句话,不但被请来的领导们吃不下饭,他们简直要炸锅了。   现场成了火药桶,几乎可以引燃起来。   但陈美兰一点都不怕,只是给了大家一个了然于心,似乎不得不屈从于他们,但绝不苟同的笑,那笑容代表的,正是普通民众对转业后自谋生路的,军人们的认知。   证明在普通民众的眼里,转业军人们就是臭流氓,就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不稳定分子。   这一笑气的刘司令顶冒青烟,转身问闺女:“晶晶你快说,今天欺负你的是不是个退伍军人?不是吧?”   几个老爷子又一起转身看着刘晶晶。   从军几十年,他们很少出社会,也不了解社会上的实际状况。   而在此刻想要扞卫的,是华国军人的荣誉和脸面。   他们绝不相信,由他们调教出来的军人转业后,会去危害社会,当犯罪分子。   刘晶晶特别尴尬,尴尬的都没兴趣看那个黑脸叔叔扯裤带面了。   她跺了跺脚,只好捂手,悄悄跟她爸说:“爸,是薛鸣放,他现在居然在卖毛片,还跟我说是因为他妈生病了,为了来钱快才迫不得已干的。”   刘司令被惊的往后退了两步:“真的?”   继而问:“他的转业金呢?”   “谁知道呢,他说一出去就被人骗光了,他傻冒啊,那么容易被人骗?”刘晶晶越说越气。   刘司令却再往后退了两步。   他完全不敢相信。   女儿的对象,他曾经还觉得不错的女婿人选,退伍后做生意被人骗光了钱,居然去干卖毛片那种丢脸的事情啦?   卖毛片倒不是杀人放火,可比杀人放火更叫长辈丢脸。   阎肇在揉面,陈美兰在调凉菜,而几位老爷子此时正在窃窃私语,交换着他们原来从来没发现的,那些被放出去自谋生路的,复员军人们现在的生活情况。   终于,崔部长找到了能自圆其说的机会,于是说:“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戈壁哄了咱们那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咱们只搞专业,不了解外面的经济环境的原因?真是没想到,军人们退伍后到了社会上会那么困难,薛鸣放是个好小伙子啊,居然去卖……卖……”毛片二字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说:“可现在咱们安排不出就业岗位,你们说怎么办?”   作为领导,曾经像孩子一样倾尽心血培养过的人材,战场上立过汗马功劳的孩子,为了生活去卖毛片,让如父一般的领导们,不止惭愧,心里难过呐。   陈美兰笑眯眯的看着一帮领导垂头丧气,看够了之后才转身进厨房,在阎肇惊愕的目光中笑着抛了个媚眼,示意他说话。   阎肇看了陈美兰很久,微微摇了摇头,才说:“全国那么多家劳保类军工厂,把它们开放,招回退伍军人上班,同样可以解决就业问题。”   几个老领导相对看着,发现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一开始军区准备承包军产,其实也是为了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国防资金减缩的年代下为军区解决资金困难问题的。   不过崔部长听的,一直是曾经想私底下低价拿厂的那帮人的片面之辞。   “据说咱们军工类的产品不好卖,万一效益不好,赔钱呢?军人们能拿到工资吗?”他问。   这个就得陈美兰来说了:“贩假货的都能把假香皂卖给崔阿姨,市场经济下能者上,谁会销售,你们把厂子给谁就行了?”   现在这社会要卖产品,不是凭质量,凭的是能力和营销手段。   厨房里,阎肇还在揉面,一直在回头看陈美兰。   是的,她做到了,她让这帮老爷子们重提,愿意承包军工厂了。   但是她怎么才能做到,让他们把厂子给她?   阎肇也算有点心机,真没心机,他估计永远就是一片儿警。   但他也想不到,陈美兰要怎么说,才能让老爷子们把厂给她。   崔部长这会是认真的,笑着问美兰:“美兰同志,听说你在社会上做点生意,那你说,在承包过程中,咱们得注意些什么?”   陈美兰把炸好的花生米放到了崔部长的面前,摆上筷子,又打开酒瓶斟上了酒,才说:“改革开放,咱们国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边走边看嘛。我置听我家阎肇说,您要给冯育承包271厂,是要拿271当个示范厂,在承包中安退伍军人,解决他们的就业难,并且拿271做为改革实验品,发现一些承包过程中,比如承包费如何收取,大型机器的维护,各方面的问题的,我觉得你们已经想的面面俱到了,不需要我说什么吧。”   崔部长夹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其实这些根本不是他想的,而是陈美兰自己说的。但既然她已经说出来了,他就顺坡下驴:“是是是,确实是这样。”   摸着石头过河,先找个人试点承包,有经验了再大批量放外承包。   既跟上国家政策,他们也能不犯错误。   这是崔部长顺着陈美兰的话头而想到的。   而因为这些话是陈美兰说的,恰好他又听说陈美兰是在经商,于是他又说:“老阎,你一直夸说你这儿媳妇会做生意。要不这样,271厂的承包,咱们让你儿媳妇看着帮咱们搞一搞?”   阎佩衡总觉得不对。   为什么崔部长会让美兰承包271,他到底怎么想的?   对了,好像是因为,原来他一直吹牛,说美兰做生意做得特别好。   但这不行,他不能让儿媳妇承包271,他得拒绝这件事。   不过陈美兰可不给他机会,她笑着说:“崔叔,您不也不想让崔敏做军产生意吗,都是为了儿女操心,我爸偏心我,不想让我吃这种苦头,要不您敬他一杯?”   不止崔部长立刻端起了酒杯,几位老领导顿时全去给阎佩衡敬酒了。   毕竟才一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大家还不知道承包军产到底有多大利润。   阎佩衡又一直是铁面无私,最公允的一个,这就等于是,不能大家都犯错,只有他一个人能置身世外,也算拉他下水嘛。   阎佩衡依然觉得不对。   他甚至特别后悔,想不通自己干嘛要四处吹牛,说儿媳妇能干。   他现在发现自己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美兰笑着转身,进厨房看了眼锅,惊的问阎肇:“水都烧干了,你在干嘛?”   阎肇比他爹更吃惊,锅都烧干了,愣是没往里头下面。   陈美兰还真做到了,而且不是她谈承包,是军区领导们要把一个厂给她。   阎肇得给锅里重新添水,扯面,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活阎王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美兰扯唇:“不用谢,反正你只要知道,除了我没人会干这种蠢事就好。”   “拿下271挺好,为什么会是蠢事?”阎肇不搞经济,不解的问。   陈美兰瞪了丈夫一眼。   只得给他解释。   商人经商只有一个目的,赚取更大额的利润。   而271,按照冯育的方式承包,当然是躺着赚钱,可要真正制定规章来经营,接纳转业军人,提高承包费,军区受益,转业军人受益,作为承包人,赚的就没那么多了。   陈美兰等于是扒掉了行业内的黑色利润和灰色产业琏。   要不是看薛鸣放那么可怜,为了给老妈治病不得已卖毛片,还要被女朋友称为流氓当街喊打着分手,要不是看阎肇为了一帮转业军人,居然破天荒也要搞人情,搞利益关系。   她才懒得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从明天开始跟爸好好说话吧?”说完,陈美兰又说。   阎肇不懂经商,因为陈美兰的普及,才在慢慢了解社会上的黑暗面,以及经济犯罪中的每个方方面面。   关于能不能跟阎佩衡好好说话,刚才他们夫妻是打过赌的。   而且此刻阎肇赌输了,应该愿赌服输。   但就在陈美兰的注视下,他居然反悔了,坚决摇头:“不能。”   跟阎佩衡好好说话,阎肇办不到的。   就比如此刻,亲朋来贺,儿孙绕膝,父慈子孝,天伦之乐,享受的人是阎佩衡。   他心里即使有万般的愧疚和难过,哪怕嘴里天天喊着有多爱妻子,苏文也不可能复生,甚至,首都很多人都认为,在阎佩衡和苏文的感情中,苏文是出轨,背叛的那一方。这种情况下阎肇又怎么能心平气和。他也知道他不该当着长辈给父亲甩脸,但这不正是阎佩衡二十年前种下的因?   要不睚眦必较,嫉恶如仇。   那个人就不是阎肇了。 第95章 走西口(替母亲正名,送王戈壁去坐)   陈美兰不是不懂阎肇恨他爹的心理。   但现在的形势是别人都有老婆,只有阎佩衡单身,而且跟王戈壁有私人关系。   王戈壁贪的钱太多,等真正审出那笔吓死人的额度,是能激起民愤的。   大家一月几百块,听说王戈壁贪了几十万,而且她又不是军人,就算被起诉到军法,军法会宣判的只有吴部长,她顶多只是被追缴资产,不会被判刑。   大家一愤怒,就得找个靶垛来骂,那个靶垛很可能就是阎佩衡。   此时父子不团结一致,不一致对外,阎肇给他爹甩脸子,很可能就会有人嚼舌根,说:“你们看看,儿子都对着阎佩衡翻白眼,他肯定老不正经过。”   风纪问题传起来尤其快,大家也乐在茶余饭后听听,再嚼点舌根。   即使阎佩衡身板再硬,谣言传得太多,为了影响,部队也会把他冷处理,放到二线去。   所以阎肇的倔于他爹来说是无形的杀器。   他爹退下实权岗位于他有什么好处?   又气,又无法说服这男人,陈美兰掐了他一把。   阎肇身上,就连腰上的肌肉都是硬的,自己再下意识屏息,肌肉硬的旋都旋不动,陈美兰于是转而,伸手去咯他的胳肢窝,这个阎肇怕,一躲,手里的面险些飞出厨房。   厨房外面刘晶晶突然发声:“姐,你们这面还下吗,咱们今天还能吃到面吗?”   陈美兰回头,见刘晶晶两手叉腰站在门外,正在看着他们夫妻打闹。   “你也进来,咱们一起扯面?”她说。   她生的是女儿,对于女孩子难免有一种偏爱,尤其喜欢逗逗女孩子们。   刘晶晶咬了一下唇,伸手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着进来了。   但阎肇随即回头说:“既然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不想处了就好好分手,为什么要故意说他耍流氓?”   刘晶晶翻了个白眼,不语。   阎肇于是又说:“退伍军人现在口碑本就不好,你那样喊,对他们的打击更大,你是军人子女,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刘晶晶给这黑脸叔叔无端一通说教,气的又从厨房退了出去:“我不吃你做的饭了,总行了吧?”   外面一帮老领导们聊的正高兴,崔部长于是接过话头说:“晶晶你别生气。我让薛鸣放跟着你美兰姐去271厂,跟她一起搞厂子,人犯错不要紧,重要的是能痛改前非,你也别分手了,给他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好不好?”   刘晶晶一听这个,更觉得没意思了。   她是在16岁时,从报纸上看到薛鸣放的照片,继而展开疯狂攻势,主动追求的薛鸣放,但是追到手不久后薛鸣放就转业了。当他换上普通人的衣着,刘晶晶发现战争英雄退去光环,不过是个普通的河南小伙儿,老家农村的,父母还在种地,当时其实就不怎么喜欢他了。   不过是曾经追的时候搞的声势太大,一直不好分手,但心里其实早就不喜欢对方了。   给大家这么一劝,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找个机会悄悄溜上楼,回家去了。   承包的事情就算敲定了。   阎佩衡肯定有各式各样的担心,但因为阎肇的倔脾气,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儿子儿媳都在忙碌,阎佩衡踱步到陈美兰的卧室门口,就见三个孩子肩靠肩,背后着背,坐在卧室床头看漫画。老爷子脚步轻轻,看了一会儿,赶在圆圆抬头前,连忙又蹑手蹑脚的退开了。   不敢惊动,一惊他们就要躲厕所了。   再说陈美兰和阎肇这趟来首都,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顾霄的归国。   据毛秘书说,海关和新加坡领事馆全都打过招呼,顾霄的归国,只等顾霄自己确定日期和行程了。   事情既都定了,就得准备回家了。   陈美兰气势汹汹,蓄足力量,准备回去之后收拾那个欺负小狼的熊孩子。   今天晚上阎佩衡说是连夜开会,没回来。她把几个孩子哄上床,洗了个澡,准备要睡觉了,怎么一回头,就见阎肇和阎卫俩兄弟都站在大门口,掰了门看着外头。   不过俩人一直看着外面,却不说话。   听着,外面有人在说话。   陈美兰穿着睡衣的,于是走了这去,就见刘晶晶背着两只手,站在门口。   见陈美兰来了,阎肇欲关门:“走,回去睡觉。”   “二哥,我也是听人说的喔,我先上楼了。”门外,刘晶晶喊了一声。   正好这时门关了,阎卫回头,似嘲似讽的说了一句:“报应,现在外面人人都在传,说咱爸跟王戈壁有奸情。”回头,他又对阎肇说:“要不咱们出去,找几个领导家的阿姨,专门解释一下?”   果然,外面关于王戈壁和阎佩衡的奸情已经传开了。   刚才刘晶晶是来通风报信的。   这时候阎肇至少该软一点吧,不说解释,哪怕接他爸下个班,找几个妇女同志解释一下,也是个态度,但他就不,反而冷冰冰反问阎卫:“当初接受王戈壁好处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阎肇给他弟一噎,先进卧室了。   阎肇一路跟着陈美兰进了卧室,孩子都睡着了,他坐在床边,一直坐着。   陈美兰估计他有那个意思,毕竟在西平市的时候,至少有半个月没在一起过,来首都这都三四天了,这人火气大,连着一段时间不泄点火,他的脾气也会变燥。   伸手一把摸过去,敏感部位,阎肇差点没跳起来。陈美兰扫了眼厕所,低声说:“有洗手台。”   阎肇肯定一直想,但他找不到合适的地儿。洗手台上,以陈美兰的经验,可前可后,果然,男人只是没被她开发思路,开拓眼界,都不需要陈美兰自己走,阎肇一把抱起她,直接进了厕所,他关门声音太大,哐的一声,惊的圆圆于梦里唤了声:“妈妈。”   陈美兰哗一把打开水龙头:“我在上厕所。”   借着水声,阎肇就开始办事儿了。陈美兰没想拿性当要挟,而且这也是阎肇的家事,她犯不着操心,但等事情好容易办完,她就试着说:“明天去接你爸下个班,完了再出去跟院里的阿姨们解释一下,怎么样?”她是儿媳妇,不好解释公公的事,要不然她自己就去了。   阎肇关了水龙头,吐了句:“犯不着。”   “你没听外面现在谣言传的厉害?谣言传多了,你爸很可能提前要退,那于你能有什么好处?”陈美兰再反问。   阎肇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句:“他不会。”说完,穿好裤子,他转身出门了。   宁折不弯,这货不止活阎王,还真是头倔驴,但陈美兰忧心忡忡,她觉得这回,阎佩衡怕是躲不过一场流言。   这几天阎卫一边办理转业,另一边,大概是真的想跟米兰离婚,怕米兰结束调查后不肯爽快离婚,索性在军法打了个审请,起诉离婚。   阎肇则每天早出晚归,一天忙忙碌碌。   陈美兰走不了,索性就带着小旺和圆圆,小狼几个又去找了一趟导演周渔。   这回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了一番周渔的创作理念。   这就得说,很多事情是凑巧。   圆圆和小狼几个在大杂院里玩儿,圆圆喜欢唱歌,等妈妈等的无聊,就开始唱歌了。她喜欢唱流行歌曲,也喜欢哼些民歌,最近喜欢的则是李谷一的《走西口》。   坐在冬日的暖阳下,小女孩双手抱着膝盖,闭着眼睛哼着: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难留,提起哥哥你走西口,哎小妹妹我泪常流。   看小女孩坐在那儿哼着歌,周渔导演突然就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巴。   “周导,你怎么了?”陈美兰听的正有兴趣,不知道周导为什么不讲了。   周导回过神来,笑着说:“我一直觉得咱的电视剧还少点什么,无法把观众代入一种沉浸式的体验,现在明白了,是信天游,是陕北民歌,想当年我们插队的时候,最让我为之疯颠,魂牵梦萦的就是本地孩子们唱的陕北民歌。你闺女嗓音不错,戏里有个角色,是个从小就喜欢唱山歌的小女孩,我觉得她挺合适,到时候让她试试镜吧。”   陈美兰突然想起来,上辈子看过一部知青剧,名字叫《血色浪漫》,曾经因为其中原汁原味的陕北民歌而轰动一时。   《归城》要再加上陕北民歌,岂不要成《孽债》和《血色浪漫》的综合版?   这电视剧它能不好看吗?   陈美兰笑着说:“回家我就让我闺女学学民歌,努力让她上。”   从小唱山歌的小女孩,于圆圆来说算是本色演出了。   拍戏的场地又是在西平市,不耽误学习,就让孩子再拍一回吧。   鬼使神差,这二十万投的,越来越忖小旺的心思了。   几个孩子终于等到陈美兰跟导演聊完,寒天冻地,又冻又烦,又不想回那个凶巴巴的爷爷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自己家去了。   但阎肇不走,陈美兰就走不了。   她于是悄悄带着几个孩子又吃了一趟肯德基。   从肯德基出来,又给几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包卜卜星,一瓶娃哈哈。   为怕几个孩子提早吃完,等回到家才给他们吃。   小狼抱着漫画坐在窗台上,吃一口奶一口卜卜星,再看一眼漫画,正好这时是下班时间,院里的大喇叭里在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小狼笑眯眯的想,自己可不就是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嘛。   陈美兰要做晚饭,摘好了菜,出门倒垃圾,正好迎上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于是顺手,准备帮她扔垃圾。   奚阿姨还没跟陈美兰打过招呼,笑着说:“阎家老三面相凶,人挺不错的,今天下午跟我坐着聊了半天,说话语气很温柔,还帮我搞了家里的卫生,小陈,你找的那丈夫真不错。”   阎肇人是不错,走哪儿活干到哪儿。   但他工作也挺忙的,最近几天没走,陈美兰以为他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怎么就跑奚阿姨家,帮人搞卫生去了?   阎卫今天回来的早,甫一上楼,先敲开米雪家的门,给阎哈送了些吃的零食。然后才回自己家,他不但给孩子们买了卜卜星和娃哈哈,居然还买了济公开胃丹,娃娃头的大雪糕,可把几个孩子给乐坏了。   不过阎卫今天特别忐忑,一进门就把家里所有的凳子全都搬了出来,放在了客厅里,又把茶杯全洗了,把茶叶也准备好,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家里要来客人?”陈美兰问。   阎卫说:“常规流程,起诉离婚后法院会来人,也会请邻居们来说合,米兰今天调查完了,一会儿会回家,走离婚调节程序。”   虽然王戈壁犯罪了,但涉及不到米兰,部队上的夫妻不论任何情况下,提离婚必须接受调解。   夫妻双方在常,亲戚朋友,领导们最后再劝一次,调节不通再上法庭。   不一会儿,米兰还真的来了,是奚阿姨和崔阿姨,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阿姨一起扶着进门的,大概一周没见,她又瘦了很多,毕竟是个病人,头发枯黄,两眼呆滞。   乍一进门,一言不发,先进厨房,帮忙烧水泡茶。   阎卫也在厨房,她走了过去,再没原来对着阎卫时的那种趾高气昂,反而主动说了句:“我听说最近好多人在传咱爸咱妈的谣言,你放心吧,我会解释的。”   见阎卫不作声,她又说:“谢谢你照顾阎哈。阎卫,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真,咱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从语气就能听得出来。   几天审查让米兰蜕了层皮,这回确实是洗心革面,想好好过日子了。   不过阎卫听完,只是冷笑一声,那笑容莫名让米兰觉得头皮发寒。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真的改了,而且去美国的签证早被领事馆撤销了,米兰又没工作,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剩下阎卫可以依靠,而阎卫,肯定是爱她的,这个米兰知道。   他到现在都没舍得拆掉俩人的结婚证,还挂在墙上。   她的鞋子都还摆在鞋柜里,擦的干干净净。   家门口,玄关上挂的照片都还是她和阎哈的,他都没有拆掉,这都是阎卫爱她的表现。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冷笑?   不一会儿,军法来了俩女同志,正好阎佩衡他们也下班回家了。   看到这边热闹,崔部长和徐部长也过来了。   不说劝和劝分,大家都想看看阎卫这件事最后到底会怎么处理。   但谁都万万没料到,今天的主角会变成阎肇。   他押后一步进门,手里还抱着一大沓的病历。   阎肇这才来了一周多,但真奇怪,每个阿姨都认识这个黑黑凶凶的板脸男人,而且自他一进门,大家就在夸他。   “阎家老三,好孩子,今天帮我搞了半天卫生。”奚阿姨说。   崔阿姨说:“他可厉害呢,我昨天买菜,就是他教我挑的土鸡,味道果然香。”   还有个阿姨说:“大前天我听说外头有大降价的食品,跑去抢,就是他陪我去的,果然一斤鸡蛋便宜1分钱,大便宜!”   不止阎佩衡惊愕的审视着阎肇。   阳台上几个孩子手里的雪糕要融化了。   陈美兰简直目瞪口呆。   黑脸活阎王阎肇什么时候变成三好男人,还是家庭妇男型?   阎肇把病历放在茶几上,突然就说了句:“奚阿姨,你说你大概在68年左右,就听人提过,说我娘苏文和一个叫顾霄的男人似乎关系挺好。”   奚阿姨点了点头。   刚才阎肇跟她聊起,她以为首都人人这么认为,不算秘密,所以说了几句,难道不对?   阎肇又问另一个阿姨:“您说您听人说过,我妹妹是我娘害死的?”   这个阿姨也问了句:“难道不对?”   阎佩衡的脸色在瞬间变的特别难看。   呼吸在一瞬间滞住了。   而就在这时,阎肇转头再问崔阿姨:“阿姨,您原来照顾过阎卫和阎军,跟我爸关系也不错,您能说说吗,这话是听谁说的。”   “我是听戈壁说的,但戈壁说是你王阿姨说的。”崔阿姨说。   姓王的阿姨差点跳起来:“老崔,你可别给我泼脏水,我要说过这种话天打雷劈,我也是听戈壁说的。”   其实大家对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造谣生非,在首都不停的破坏苏文名誉的那个人就是王戈壁。   但是事非久远,没人想到阎肇会是这么执着一个人。会花一周的时间跟这些老太太处好关系,再借她们在一起的机会来个刨根问底。   “我娘在盐关村没有任何坏名声,清清白白,人称活菩萨。”阎肇说。   他的眼神今天一点都不冷,而且格外清澈,声音也特别轻柔,平和。   但这种平和,坦然的凝视在一瞬间,让几个一直跟阎佩衡朝夕相处的老阿姨感觉到了惭愧,无言以对。   她们曾经说过苏文多少坏话,这么说那全是假话?   她们笑话过那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人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多么难堪。   这时阎卫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病历朝着米兰啪的一下砸了过去,撕心裂肺一声吼:“我爸为了给我妈治病,曾经开过很多药,有好几回还是我自己亲自寄的药……”   砸完病历还不够,他又端起一杯茶朝着米兰泼了过去:“他妈的,米兰,你知不知道你妈把所有的药都换成了维生素,他妈的维生素B1B2到B12,你看看你妈那些年开了多少维生素!你看看你妈多恶毒,你妈王戈壁就是杀人犯!”   瞬时之间,众人哗然。   其实阎卫回来之后,就一直隐隐觉得不对。   他跟阎肇最近同睡一张床,聊的比前三十年加起来说过的话都多。   俩人说起苏文曾经吃过的药来,因为年代久远,那时候的阎肇还是孩子,也记不大清楚,但俩兄弟总有些疑惑,于是俩人最近几天一有时间就泡在内部医院的病历房里翻病历。   那是一张张的病历单,有的上面都签着王戈壁的大名,还有的写着阎佩衡。   从68到72年,整整四年的。   那四年阎佩衡一直在替苏文开药。   他开的是治病的药,而王戈壁也在开药,但她开的全是各种维生素。   阎佩衡开多少她就开多少。   几乎都是一前一后,相当的时间。   米兰头顶茶叶渣,还要辩解:“我妈有病,她常年有病,那药都是她吃的。”   阎卫看了米兰一眼,看她面色黄黄,对着自己欲哭无泪,又忍不住把手绢掏了出来,递给她。   言归正传,当初王戈壁品尝到了倒卖军产的甜头,并不想再嫁,想一直赚钱,但是军区不可能让她一直守寡,肯定要为她安排再嫁给她介绍结婚对象,这时候她必须找个理由留下来。   照顾阎卫和阎军是最好的借口。   眼看阎佩衡升职在即,家属可以随军了,但要苏文上了首都,阎卫和阎军有人照顾的话,组织上很可能会施压,让她再嫁,并搬出军区。   正好这时阎星死了,苏文病了。   西平市药品稀缺,抗脑癫痫,镇静类的药物一直是阎佩衡从首都寄药给她。   王戈壁为了不让苏文来,为了能一直照顾阎卫和阎军,神不知鬼不觉,在阎佩衡寄药之前,把它全换成了各类维生素。   所以苏文的病才一直没能好,因为她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所以阎卫非离婚不可,他确实还爱着米兰,结婚照都舍不得扯掉,但隔着杀母之仇,他和米兰此生再无可能。   米兰以为这就完了,转着脑瓜子,还在想,自己该怎么为王戈壁辩解一下。   而阎肇,又从病历中翻出几张A4纸,继而说:“众所周知,咱们国家在七八十年代,所有的海外信件都要登记身份信息,也有记录可查,前天我去了趟首都邮政总局国际邮件部,查到至少十封信件,是由王戈壁寄给远在新加坡的顾霄的,信件从76年开始,一直到去年,从未间断。顾霄在新加坡属反对党阵营,……”   他转头看向军法的俩位女同志:“军法的同志们,王戈壁身在军区,没有经过审批,私自跟一个反对党领袖通信长达十几年,这属于间谍罪,这些证据我该提交给谁?”   军法的俩女同志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但立刻说:“阎肇同志,这案子不归我们管,但我们可以帮忙转交证据。”   米兰慢慢擦着脸,此时才发现,不是她软一软,求一求就能让爱人回心转意的。   她得面对的是不止钱要被军区全部没收,房子要被收回,她妈还要入刑,要坐牢的事实。   阎佩衡举起手,一巴掌要拍在桌子上,但想起身后还有几个怕他的孩子,那一巴掌终是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在座所有人目瞪口呆。   直到奚阿姨率先说了句:“也不怪老阎吧,戈壁被钱迷了心窍,这种心机谁招架得住啊?”   “是啊,也没人说老阎什么吧,他是个正直的人啊!”崔阿姨也搭腔了。   阎肇一贯黑脸,目光扫过全场,停在陈美兰脸上,轻声说:“我去买票,咱们明天回家。”   他站了起来,身量欣长,驮色的呢子大衣淡化了皮肤那种醒目的黑,让他整个人都变的格外柔合,双目炯炯,是那么明亮。   拨腿,他转身出门了。   陈美兰也是到此刻才发现,站在阎肇的立场上,他不会跟他父亲和解。   也不需要。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替母亲正名,送王戈壁去坐牢。   而从专业层面,这些事他都可以做得到。 第96章 快乐星球(您是我们的首长,要率我们)   米兰总还是不甘心。   毕竟从五六岁开始睡一张床,她是阎卫掌心永远的小公主,如今她顾不得王戈壁了,只想求不离婚。   但噩耗正在不断的传来。   虽说如今政策变了,但军法是要追责的,所以即使年代变了,但阎肇呈递的证据军法全部采纳,王戈壁因为间谍罪要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紧接着就是缴回资产,连她住的房子也要被清退。   再然后军事法庭当庭宣判离婚,米兰被阎卫给离掉了,继而,阎卫给阎哈买了一大编织袋的零食,以及两大摞童书,又带着阎哈到首都动物园,游乐园玩了一大圈,全程把阎哈架在脖子上,并承诺自己每年都会回首都陪阎哈玩一次。   继而头也不回,动身前往西平市,转业报道去了。   这下,米兰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那个深爱她,也爱阎哈,在家愿意当牛做马的男人特别理性的把她给抛弃了。   米兰终究不死心,但她没手段,没心机,终于等到王戈壁的判决结果下来,总算可以去探监了。于是去问她妈,自己该怎么办。   她妈那么聪明,米兰觉得她应该有办法替自己挽回。   “算了吧。”隔着铁窗,王戈壁怜爱的看着自己放不下的女儿,不得不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现实:“兰,想办法自己谋生吧,老阎家的男人都性子轴,阎卫不会回头了。”   抓着铁栏杆,米兰放声大哭。   王戈壁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没有爱的驱动,一个女人办不了那么大的事。她16岁嫁给了一个38岁,一个月才洗一回脚,晚上不刷牙,几乎从来不洗澡,嗜烟如命的男人。   而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年青的兵哥哥,当中最优秀的就是阎佩衡。   自己卫生搞得干净,爱老婆,永远把妻儿挂在嘴边。   晚上,16岁的王戈壁躺在联排宿舍的床上,身上压着一个腥臭十足的,散发着晒干的池塘里,腐烂掉的臭鱼气息的男人,早晨起来,就会看到朝气蓬勃的阎佩衡,他刷牙时刷刷的声响,走路时带的风,以及,唯独不怕她的丈夫,对着上司想顶就顶,想骂就骂的性格,让王戈壁能从中体会到她在丈夫身上体会不到的性快感。   她迷恋那个男人,因此才在听说阎佩衡老家母亲跟妻子闹家务,孩子带不过来,没饭吃时,央求丈夫,让他破例给阎佩衡多分间房,让他把俩大孩子带到身边。   一点又一点的谋划,多少年了。   她用了多少手段,都没让他多看过自己一眼。   那家男人的性格,好的时候会对你很好,但要说不回头,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回头的。   “妈,我可怎么办呀!”米兰嚎哭了一声。   王戈壁哪知道该怎么办,军区那些领导谁没收过她零星的好处,困难年代,一块猪板油,一刀五花肉,各式千样的点心,她想办法替他们改善生活,真心拿他们当哥哥看待,可如今他们为了撇清自己,一个个唯恐躲她不及。   她突然想起来,听说顾霄就要回来了,多少年了,顾霄跟她通信,神交已久,对她特别认可,以及,他非常厌恶国内的环境和国内目前那帮当权者们。   顾霄知道她并非间谍,顾霄还当她是全华国,苏文唯一的知已。   就不知道顾霄回来之后,会不会先来看她了。   那是王戈壁身陷牢狱后,唯一的希望。   ……   说回阎肇,临近年底,农民工大批量返乡,火车票特别难买卧铺更是一票难求,公安证都不灵了,连着跑了几个售票点都买不到火车票。   经陈美兰提醒,阎肇才知道民航局如今有打折机票,平常七八十的票内部价四五十就可以拿到,为五斗米而折腰,他联络了一个在民航局工作的战友。   一问,果然,飞西平市,民航局内部价是42一个人,孩子还可以半价,28块。不过听说阎肇来首都,对方说什么都要请他吃顿饭。   这个战友名叫张振栋,他妹妹是名战地护士,算是阎肇特别欣赏的女中豪杰。   那是个身材瘦小,但爆发力极强的小女孩,曾经背着一个肠肚被炸出来的战士穿越火线,在雷区走了整整十公里,最后战士失血而亡,脸都青了,混身爬满了红蚊,女孩还把他绑在背上,直到同样受了伤的阎肇提醒她,女孩才解下战士的尸体。   想起那个小女孩,阎肇爽快答应,第二天去取机票,顺带赴约吃饭。   当然,如今已时过境迁,女孩据说转业后在做生意,做得很不错。   张振栋更不错,转业后发胖了,肚子圆的像个孕妇,还跟阎肇戏称,说这叫啤酒肚,因为是喝啤酒喝出来的。   俩人在个大排档里就着啤酒边吃边聊,吃完饭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夜市上有小风车卖,阎肇给仨孩子一人买了一个呼啦啦的小风车,但是张振栋喝啤酒喝醉了,他扶张振栋回家的时候,几个风车全部压碎了。   阎肇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一家人当然全都睡下了。   他蹑手蹑脚进了家门,悄悄打开灯,准备在外面的大厕所里洗涮,乍然一开走廊的灯,却给唬了一跳,因为阎佩衡搬了把凳子,就坐在美兰的卧室门外。   阎肇手里拿着三个压碎的小风车,眼神问他爸:怎么不去睡觉?   阎佩衡轻声跟儿子说:“老二今天把婚离了,工作也办下来了。”   阎肇点了点头,把三个小风车扔进了垃圾桶,脱了外套,进厕所了。   阎佩衡从垃圾桶里翻出几个质地极差的塑料小风车,轻轻拨弄着。   在阎肇和阎星小的时候,他偶尔回家,喜欢用糜子杆儿和高梁叶做这种小风车,还会用苞米杆的皮儿串上铁丝,把它做成发箍让孩子们戴着。   那时候他是孩子们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亲。   孩子们看着他,眼里盛满崇拜和爱的星星,他能一边肩膀上架一个,苏文总是追在后面喊:“惜着点力气,小心别闪了腰。”   风车在孩子们的头上哗啦啦的转着,妻子追在后面,微笑着。   虽说都吃不饱肚皮,但他们是那么开心。   如今大儿子拒不归国,二儿子也要离开,虽说随着王戈壁的被判刑,阎佩衡有了一重受害人身份,不会受到王戈壁的波及,但他终成孤家寡人了。   哗啦拨一下,破碎的风车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穿越二十多年,那是阎佩衡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全家就要回家了。   孩子们一人还得到了一个上面印有机器猫的小书包,是爷爷送的。三个孩子这是头一回正式跟爷爷说话,但都是极其敷衍,没营养的说一句:“谢谢爷爷。”   不过孩子们很喜欢这个小书包。   这还不算,到了机场,圆圆拉开书包的拉琏,就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个上面顶着俩小风车的发箍,骨架是铁丝的,蔑片是竹子,再用带弹性的钢丝固定着。她于是立刻戴到了头上,机场风大,风车给风吹的哗啦啦的转着。   小旺和小狼也拉开书包,果然,他们的里面也有小风车发箍。   这可好玩了,发箍戴在头上,张开手臂,只要你跑起来,小风车就会呼啦啦的转。   怪异又好玩的玩艺儿,一路上不止惹得好多孩子转头看,好些大人都惊叹,这玩艺儿做得真好。   回到家,眼看就是又一年,该要过年了。   不过乍一进家门,陈美兰听到一个坏消息,阎肇则听到一个好消息。   而这其实是同一件事情。   那就是,阎西山在村里狂吹,并且宣称属于自己的人大代表,最终花落别家了。而真正当选的那个暴发户,能让全西平市的人心服口服,因为他正是阎肇的战友,曾经被陈美兰无情拒绝过的兵哥哥,熊大炮。   转业军人,下海经商,还是离异的单身好父亲。   人设简直闪闪发亮。   这事还上了《西平晚报》,晚报上登着熊大炮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在酒红色的大板台后面,笑的神彩飞扬。   那才是真正的优秀青年企业家,阎西山输的心服口服。   陈美兰挺担心,怕阎西山为此丢了脸,又要自暴自弃去喝滥酒。   于是打了个电话,让齐松露早点下班,她想问问情况。   结果齐松露的回答叫陈美兰大吃一惊。   “阎西山不但在上夜大,还报了电脑突击培训报,这两天正计划买一台长城微机回来,说是要学习使用电脑。”齐松露说。   虽说落选了,可地主狗崽子上了电视,见过市领导,头一回尝到被人尊重的甜头。他不但在学财会,还报了市场营销和公司管理,以及计算机操作等,整整八门课程。   磨拳豁豁,准备明年再战人大代表一职。   陈美兰给吓了一跳,立刻说:“松露,我给你也报一个电脑培训班,公费,赶紧去学电脑。”   阎西山的进步于陈美兰来说是危机,他要掌握了这些东西,而齐松露不懂的话,早晚还是要被阎西山甩开。   陈美兰上辈子吃过亏,这回就必须练好基础功。   但她现在要集中搞271厂,抽不开身,必须让齐松露学起来。   齐松露要跟阎西山较劲儿,当然答应的很爽快:“好!”   回来的第二天,陈美兰就去找幼儿园园长,反映小狼被欺负的情况,以及,要王雨涵父母的信息。   她必须见见王雨涵的父母,找到小姑娘的表哥。   不仅仅是打人,王雨涵和她表哥的心机,真不是一般孩子有的。   园长乍一听园里出了这种事情,也给吓的脸色惨白,立刻回园里翻找王雨涵父母原来登记的信息。   小狼的爸可是公安,还是津东区公安局的副局长,人孩子放在她们幼儿园可是活招牌,居然被外面的小学生给打了,这还了得。   她还得把负责带班的王老师叫来,要问王老师具体情况。   霸凌和打架,当然是在老师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不过那个小男孩因为经常来接王雨涵,王老师有印象,于是说:“那孩子个头不高,瘦津津的,估计也就八岁左右,长得还挺可爱,很有礼貌的,见了我还喜欢敬礼,喊老师好的,没发现他像个喜欢打人的呀。”   “事实是我儿子被他打了,你们可以不管,但我今天必须找到王雨涵。”陈美兰说。   王老师一脸讪讪的,看得出来陈美兰很生气,于是连忙跟她说着对不起。   “找到了找到了,走吧,咱们上门问问去。”园长已经翻出王雨涵的登记信息了,哗哗翻了两页,说:“看,父母都是农民,估计是做生意的,家住的离咱们这儿不算远,在南湾村。”   陈美兰一把抓过登记信息,出门开车,直奔南湾村。   这车买的不久,阎肇和阎斌开得多,陈美兰胆怯,能不开的时候尽量不开。   不过今天,据园长和王老师说,陈美兰车开的得特别好,而且速度还贼快,这大概就叫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了,陈美兰是去撕逼的,当然开得快。   不过到了南湾村,她又碰了个壁。   因为地址上的人家大门是紧锁着。   “你们找王刚一家子啊,年前才买了新房,刚搬城里去了。”邻居说。   陈美兰问:“城里的地址呢,能不能给我们一个?”   邻居笑着说:“哪咱那能知道呢,如今的农村人进了城,生怕村里的穷亲戚要投奔自己,住哪儿可瞒的紧着呢,不让咱们知道的。王刚又是个独子,搬走的时候就曾说,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回这村了呢。”   这倒也是。   现在好多农村人要是暴发了,进了城,本来农村的穷亲戚就爱去蹭,但谁喜欢被穷亲戚蹭,打秋风。   有些器量小点的人,确实不会告诉亲戚们自己家的准确地址。   “王雨涵开学还要来上学的,要不就等开学了咱再说?”园长于是说。   王老师也说:“陈老板您放心,从下个学期开始我重点照顾阎明琅,保证不叫别的孩子再欺负他。”   园长看陈美兰依旧气的满脸阴云,又说:“明年一学年的学费我都帮阎明琅减免了,你只需要交个伙食费就行,等王雨涵来了,我也一定好好批评他们,让他们给小狼道歉,好吗?”   孩子被打,于父母来说是最憋屈的事。   娃混身是伤将近三个月,检查费,医药费,孩子疼过的,哭过的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吗?   陈美兰没想从幼儿园这儿讨公道,因为他们顶多就是和稀泥,说个道歉。   这事儿她自然有自己的解决方法,不过找不到王雨涵的父母,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只能等开学再说。   这个过年于陈美兰来说特别的忙碌。   一是271厂要进行承包,她得跟崔敏签个《合伙承包合同》,从她那儿拿到十万块,紧接着军区后勤部的王部长亲自来西平市,跟她再签个《承包合同》。   对方再把271厂所有的钥匙交给她,这个厂子陈美兰就是总经理了。   有了合伙承包关系,崔敏跟陈美兰就等于上了一条贼船。   所以家属楼的尾款她结的特别爽快,之后又给陈美兰介绍了一个施工队的小活,让陈德功可以暂时干着。   今年一年刨干打净,从工程上美兰赚了6万块,还清圆圆账上的钱之后,批发市场的租金五千块,一个月稳稳当当,就是净收入了。   有人要房,就有人卖房,东方集团的家属楼甫一分到职工手里,就有几户因为本身在附近有房,要出手房子的,如今一套房也不过5800块,都是65平米,陈美兰和陈德功商量了一下,见总共有6套,遂跟那6户人家商量了一下,和陈德功一人拿了三套,陈德功的当然是留给孩子们。   陈美兰打算慢慢置换,把三套房想办法置换到一层楼上,再把它打通,有时间了慢慢装修好,等盐关村拆迁的时候再搬过去。   这是她头一次为房投资,应该也是最后一回。   毕竟她上辈子当过房产大佬的夫人,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房子实际不值钱,全是人为炒起来的。   别人或者可以去炒房,但陈美兰只要有别的赚钱途径,就绝不会去炒。   过年这段时间周渔导演也来了,从西影厂拿到开拍许可证,要选址拍剧。   因为明天圆圆要去导演组面视,后天几个孩子开学,衣服要洗,寒假作业要做,虽说这些几个孩子自己会做,但毕竟还是要她来最后检查,所以这两天陈美兰忙的要死。   阎肇在过完年之后,因为孙怒涛已经到了弥留阶段,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这回将近一周没回过家。   而就在今天,阎西山结束了几个月的突击学习,在夜大拿到好成绩后,终于来向闺女炫耀,并准备跟闺女好好亲热亲热了。   提着一只大旅行包,他西装革履不说,还给自己搞了副金边眼镜戴着,乍一进门,简直就是港台剧里风度翩翩的大老板。   在几个孩子哇的一声惊呼和陈美兰的白眼中他咧嘴一笑:“平镜而已,主要是这副眼镜能让我显得有气质,有文化。美兰,今天孩子交给我吧,作业我检查,衣服我来洗,我要跟我闺女好好相处一天,你有啥忙的就自己忙去。”   陈美兰今天要去交房款,而且她不能阻止阎西山见圆圆,也不想让阎西山带走圆圆,留下过夜,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在她想来,阎西山别的做不好,至少作业会检查,会盯着小旺把衣服洗了吧。   但为什么离异之后,带孩子的一方不想让另一方过多接触孩子就在这儿。   交完房款,等陈美兰回到家,一推开门,居然迎面给人滋了一脸水。   再进院子一看,洗衣机上搭着没有甩开的湿衣服。   院子里几间房的门全部大敞开,库房里的钢管扣,绳子,各种螺丝螺母被扔了一地不说,花园里阎肇今年新种的菜,刚刚长起来,全被踩的东倒西歪。   阎西山用来装斯文的平镜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手里拿个大水枪,正在从洗衣机里吸水,圆圆就在他怀里给他加油鼓劲,他抱起水枪,往窗户上不停的滋水。   窗户里头小旺和小狼还在高声喊:“我们是红四军,我们坚守阵地,不怕你们。”   看地上,散装大辣皮,卜卜星的袋子,喝了一半被洒在地上的娃哈哈,踩成两半的火腿肠。   再看墙上,窗户上,到处是被滋过的脏水印。   于是红油在地上流成了河,奶制品粘了满地,陈美兰踏足进来,两只皮鞋在水泥地上都能走出一种粘吧粘吧的感觉。   而更叫陈美兰头皮发麻的是。   为了让圆圆明天选角成功,她特意找裁缝给圆圆做了一件小条绒夹衣,上面还有手工绣的花儿,小旺非但没把这衣服洗出来,此刻还丢在地上,一滩污水里头。   陈美兰捡起衣服,砸在阎西山头上。   阎西山玩的时候尽情放纵,这会儿也发现自己闯祸了,抱着头护着圆圆,任凭陈美兰打着,嘴里不停的辩解:“玩儿嘛,孩子高兴。”   陈美兰踩到阎西山用来装斯文的眼镜,险些绊了一跤,一脚把眼镜踢飞到了大门口:“你给我滚!”   “你咋还生气了呢?”阎西山赶忙戴上了眼镜,讪笑。   小狼和小旺终究是孩子,今天圆圆爸爸带着零食和水枪这种好东西,他们被诱惑了,他们没能坚守自己,但今天着实过的太开心了,开心到此时明知大祸临头,忍不住相视时还要笑一下。   圆圆当然也舍不得爸爸,但更怕爸爸挨打,于是不断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阎西山才出了门,刷的一声,脑门上砸了一把水枪,他才一躲,又是一把,刚又要躲,一只旅行袋飞了出来,砸在他头上。   小旺自知犯了错,忙的在给洗衣机里接水,重新洗衣服,突然一脚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天要塌了,那是他的寒假作业,泡在水里。   嗷的一声,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成语:自作自受!   陈美兰此刻当然想要收拾这几个皮怂,但进了厨房,更加炸毛。   阎肇一周没回来,厨房卫生她搞不干净,再叫阎西山今天一祸祸,简直像个垃圾堆。陈美兰是一直想雇保姆的,不过阎肇一直在拍胸脯,说自己能搞得定家务,所以她才没雇。   这就是阎肇所谓的搞得定!   连坐,从阎西山到阎肇,再到几个孩子,统统都是陈美兰的罪人。   今天这卫生她不搞了,她要让阎肇回来之后,自己看看这个家的样子。   不过不等陈美兰再生气,院外有人敲门,一个穿着一套军绿色外套,皮肤白皙,长相特别帅气的小伙笑着进了门,进门就喊:“嫂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叔叔。”小旺一看这叔叔,忘了自己的作业,跳了起来:“你不卖那个啦?”   卖毛片的薛鸣放重新穿起绿军装,背着行囊今天来找陈美兰了,走到面前,立正,刷的给她敬个礼:“报告首长,原炮兵团排长薛鸣放前来报道。”   这是总军区派来帮她经营271的工人。   陈美兰没当过首长,不太会当,于是问:“就你一个人?”看他一直在敬礼,又补了句:“稍息吧,不不,直接解散。”   薛鸣放弯腰就开始干活了,还在笑:“目前就我一个,但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就能集结五百人,刘司令和阎司令说了,新时代的战争是没有硝烟的经济战,我们的敌人依然是资本主义,但如今不用炮火,用的是产品,您是我们的首长,要率我们打赢这场经济仗,我们只听您的号令!”   陈美兰不止头皮发麻,双眼一花,两腿都在发软。   五百人是要工资的,都要张嘴吃饭。这个首长,她觉得自己有点当不起。   但孩子们高兴啊,家里来了客人,妈妈肯定就不收拾他们了。   一起帮忙,帮这个帅气的叔叔收拾垃圾,搞卫生。   看他伸手去拎衣服,陈美兰连忙说:“小薛,放着别动,我来。”   薛鸣放已经把衣服拧出来,甩干桶只跳不甩,他经验十足,啪的一巴掌,洗衣机立刻听他号令,呜的一声转起来了。   拿起大扫把,薛鸣放把地面扫干净,再洒上洗衣粉,一手蛇皮管,一手笤帚刷起了地,有几个孩子帮忙,转眼之间院子已经洗了一半了。   这是架有感情的干活机器。   因为他时不时就要看着几个孩子笑笑,动不动还要扭个舞步,逗的孩子们直乐呵。   ……   再说阎肇,他要升正局长了。   但在所有领导心里都对他有极大意见的情况下,这回是孙怒涛的面子。   弥留之际,熬到市局的领导们去探望自己,本来,孙怒涛该向领导们提些要求的,比如为孩子解决就业,再比如西美厂效益不好,领导们是不是该给邹洁安排个新的,好一点的工作。   但这些他都没提,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虽说阎肇年龄不够,资历也不够,但是必须让他做津东分局的局长。   以及,他拉着市局每一个领导的手请求,让他们对阎肇宽容一点,不要老是悄悄摸摸向上反映他,说什么他搞绝对权力啦,说他独裁什么的。   用这种方式排挤他,阻止他升到市局。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有人这样反映,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把阎肇搞下去,大家都去谋自己的利益,那样真的好吗?   他要领导们扪心问问自己。   人之将死,此时他说话,大家当然不停点头称是。   “孙局真让人感到惭愧啊!”外面,马勃和熊向党感慨说:“关于自己的孩子他一点要求都不提要求,只保咱们阎局。”   市局的郑副局长深谙为官之道,一笑说:“老孙保阎肇,阎肇以后碍于恩义就要照顾他女儿,也不过各取所需。孙怒涛,老狐狸呀,在病床上还这会会盘算!”   马勃和熊向党顿时给气的,差点对着领导发火,他们觉得孙局大公无私,一心工作,为人无可挑剔。   望着郑副局长的背影,马勃恨恨说了句:“心里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医生甫一宣布孙怒涛死亡,阎肇就从病房里出来了。   他连着一周没回家,而后天孩子们要开学,陈美兰这两天又是例假期,她心情肯定不好,估计在家炸毛。   在公交车上他就惴惴不安。   下了车,刚到村口就看见阎西山一手旅行包,一手还有几把花花绿绿的破水枪,像只败家犬,阎肇停了停,但没打招呼。   正所谓敌人也是朋友,此刻陈美兰的怒火阎西山是知道的,她的脾气他知道,想起曾经俩人的吵架,以及陈美兰不闷不哼捆着他打那一顿打,他觉得自己和阎肇还算同道中人,出于怜悯喊了阎肇一声:“老三,赶紧回去干活儿,美兰今天有点生气。”怕阎肇也要挨打。   阎肇于是停了下来,但看着眼镜上沾着辣皮,头上还有奶渍,混身湿透的阎西山,他突然就不着急了。   人要比较,跟阎西山相比,阎肇觉得自己还不错。   总之,赶紧回家干活吧。   乍一进门,院子倒是干干净净,陈美兰在卧室里,在往空调下面挂圆圆的衣服,用热风吹小旺的湿寒假作业,不过卧室里四处狼籍,摸一把,褥都是湿的。   “我来拆被子,换被子?”阎肇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毕竟圆圆是女孩,干不了太多坏事,这一看就是小旺和小狼造的孽。   但陈美兰居然风轻云淡没发火:“不用,你去忙工作吧,家里活儿有人干呢,一帅小伙,英俊潇洒,帅气逼人的。”   谁,怕不是阎西山?   穿件西装就英俊潇洒了,跨个眼镜就帅气逼人了?   他刚才是干完活儿才走的?   阎肇往后退了一步,不仅吃醋,还特别愤怒,在这一瞬间他变成了刺猬。   不过很快他就愤怒不起来了。   因为从门外,三个孩子簇拥着一个穿着军装,皮肤白皙,笑容满面的小伙子进了门,小伙子二十五六岁,果然青春帅气逼人,放下垃圾桶,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三个孩子松鼠似的,连蹦带跳,也追进去了。 第97章 葫芦头泡馍(该怎么从顾霄那儿弄到七十)   “首都派来帮你搞271的,小薛,薛鸣放?”阎肇问陈美兰。   陈美兰忍着笑唔了一声:“嗯。”   她没想到薛鸣放不止长得帅气,还这么会干活儿,拦不住的扫了院子擦了窗户,晾了衣服又冲厨房里去了。一进厨房,里面叮咛咣啷,已经忙上了。   一把打开窗户,薛鸣放笑着说:“阎团您好,咱俩可是在同一方阵做过战的,我在后方给您架过炮,今天晚上我做饭,河南风味儿,您尝尝?”   阎肇不好拒绝,只好点头。   回头,他得忙着把湿了的被窝全拆出来,春天湿气重,这些东西晾外头肯定干不了,得开足了空调赶紧吹,把它吹干,要不然晚上没法睡觉。   阎肇收拾到钢琴,伸手摸了一把,也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滋的,琴居然进水了。   这可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从抽屉里翻了一条新毛巾出来,他赶忙去仔仔细细的擦它。这才刚收拾好,陈美兰把小旺的作业终于吹干了,长舒一口气:“还好湿得不多,要不然小旺就等着哭吧。”   湿的那几页钢笔字已经全糊了,得重写,别的就凑和着用吧。   但愿老师别生气。   阎肇要接作业,陈美兰对着空调踮脚站了好半天腿软,因为松了口气,直接坐到了阎肇怀里。   刷的一下,正好薛鸣放撩起了帘子进门,看阎肇抱着陈美兰,姿势有点尴尬,只好退出去:“阎团,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亲热了?”   平常阎副局长在外面都不敢跟妻子走一块儿的,给曾经的部下看到这种样子,脸红心跳,但居然答了句:“是。”   “那你们先亲热,亲热完再来吃饭?”薛鸣放在外面也是直挠头。   虽说卖毛片,但他跟刘晶晶最深的相处就是拉拉小手,抱女人,没经历过。   陈美兰挣了一把:“放开。”   阎肇紧箍着陈美兰,一周多没刮过的胡茬,一身医院消毒水的味儿,盯着她看了片刻,居然在她额头上狠狠蹭了一下胡茬。他自己脸红脖子粗,陈美兰看到薛鸣放就在窗户外头,不过是背着身子,但帘子没拉,怕他要转头,也吓的心惊胆跳。   她生气了,推了一把,阎肇才猛然松开。   俩夫妻进了厨房,目瞪口呆。   因为薛鸣放做了一大锅河南烩面,还炸了一大锅拳头大的炸饺,个个金黄色,肚皮滚圆,咬开,是粉条韭菜豆腐馅儿。   这么多饺子,够一家人吃三天了。   当着一家人的面,他捧给陈美兰的,是个盆儿,里面盛了满满的面片:“首长要吃饱才能带咱们打胜仗,您太瘦了,来,多吃点。”   阎肇立刻侧首看妻子,她似乎确实有点瘦。   但这不是多吃的问题,她吃不完那么一大盆饭。   于是阎肇把美兰那一盆接了过来,把薛鸣放给自己盛的一小碗端给了美兰。   薛鸣放觉得不对啊,首长要打胜仗,必须多吃。   不过他笑呵呵的才要张嘴,阎肇突然把盆捧给了他,眸子一狭声音变哑:“吃。”   刚进门时,薛鸣放甚至没认出这个高高瘦瘦,黑脸,但斯文内敛的男人会是当年战场上那个远远一眼看过去,就能令敌人闻风胆寒的活阎王。   但阎肇是在尖刀团的团长,跟敌人真正近身肉搏拼过刺刀的,亲手往敌人肚子里捅过刀的军人跟别的军人是有差别的,他这一声,薛鸣放立刻收敛了嘻皮笑脸,端起了碗。   这顿饭就连小狼都吃撑了,剩下的饺子连着当了三天早餐,可见份量有多大。   晚上薛鸣放和小狼,小旺三个睡,要听薛鸣放讲战场上的故事。   他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而且还带了个玩具坦克来,给俩小子普及坦克工作的原理,讲自己在战场上遇到的惊险,他的经历大概远远比不上阎肇的传奇,但人家胜在会讲,逗的俩男孩子一会儿嗷的一声,一会儿又哇的一声,再一会儿又是然后呢然后呢?   圆圆明天要去面视,跟着陈美兰在练歌,听到隔壁的笑声就要忘词儿,气的陈美兰抓起她的小手拍了好几下,小姑娘委委屈屈,这是头一回尝到小旺一个人睡的辛酸。   同样吃醋的还有阎肇,而且阎肇对于同性的醋性不会在美兰面前掩饰,也向来开门见山,等陈美兰过来睡觉,甚至还没等她脱衣服,就问:“薛鸣放什么时候进厂?他应该去厂里住着吧。”   “明天我就让他去,但他说马上就要来五百人,阎肇同志我问你,五百个人,我该怎么办?”陈美兰问。   阎肇有条不紊,干他检查乳腺的活儿,也是一惯的动作极轻,同时语速不免就要降下来,说话声音也会变温柔:“分配工作让他们去干就行了,他们有打不趴的斗志,永不疲倦的精神,以及,坚决服从命令的觉悟。”   这恰是华国军人的觉悟,那是五百名战士,指哪打哪。   “一开始我要不了五百人,顶多只能要80号,机器转起来再慢慢进人,但最多200人。这200号人还得用钱来养。”陈美兰随着阎肇的动作,喘了口粗气说。   阎肇的手停了一下,过了很久,渐渐搂紧了陈美兰。   钱,普天之下活阎王阎肇唯一怕的东西。   要有钱,多买点无法报销的特效药,持续上化疗,孙怒涛至少能多活两年,可要那样,他会花光所有积蓄,最后依旧死掉,留给妻女无尽的债务。   为此他坚决拒绝了继续化疗,主动赴死了。   钱啊,还是因为钱。   ……   陈美兰继而说:“开个厂可没那么容易,一个退伍兵一月300,二百号人三个月光工资就是18万。271是劳保厂,可以改成服装鞋帽厂,但现在的库存除了皮子,别的都只能做边角料,还要大批量的进各种布料,皮料,就算咱们能在三个月内把产品规划好,送上市,物流加库存成本就要30万,还要备20万来保证营运,阎副局长,我至少要70万才能让271动起来,这还是在算咱们的产品一上市就能卖出去的前景下。”   她这句像一块巨石,无情的压在了刚刚痛失战友的,心负沉石的阎肇的,胸口上!   九十年代民营企业如雨后春笋,拨地而出。   人人都是包工头,也人人可以办厂子搞销售,生产产品微不足道,能把它们卖出去才是本事。   工人是靠市场养活的,不是陈美兰。   这是唯一一回,阎肇钻到妻子的被窝里,但没有干别的,只是静静的拥着她。   而且破天荒,他今天晚上抱着陈美兰睡了半晚上,没回自己的被窝。   陈美兰一个人睡习惯了,给人搂着并不舒服,半夜醒来,忍无可忍就问阎肇:“你难道不回自己的被窝了?”   “今天不想。”阎肇说。   陈美兰眯眯糊糊的,再问:“你不是说你跟我睡会忍不住?”   “既然忍不住,为什么还要忍?”阎肇居然来了句反问。   毕竟是夫妻,难不成为了睡一个被窝而吵架,那日子过的跟原来又有什么区别?阎肇不喝酒不抽烟,身上没有异味儿,闻着陈美兰倒不会觉得排斥,主要是她孤身惯了,这一夜就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陈美兰得带着圆圆去面视。   因为要借西影厂的棚来拍一些影,剧组就设在西影厂旁边。   这部戏要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在《大众电影》上打了广告招摹小演员,秦玉最关注演艺圈,立场要把宁宁培养成童星,也带着宁宁也来面试了。   不过宁宁和圆圆面试的不是同一个角色。   秦玉和陈美兰还好,有个女人带个小女孩,面视的跟圆圆是同一角色,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面视会是一场哭戏,正在连掐带骂的,逼着她闺女当众哭。   孩子当众哪能哭得出来,那女人逼了半天,见女儿不哭,突然一脚踹在她屁股上:“你可真没出息,净给我丢脸。”   “面试不上就下回,《大众电视》上招演员的剧组多得是,打孩子干嘛啊你?”秦玉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女人立刻转身:“我自己生的,自己打,你管得着吗?”   “有些人生来就没资格做父母。”秦玉翻了个白眼,回头对陈美兰说。   陈美兰也是直摇头,当众打骂算啥,她所听说的,将来有些父母为了让孩子当童星,还会故意给孩子打阻止生长的针,不想让他们长大呢。   拍戏这事儿随缘,圆圆在读大学前,主业必须是学习。   转眼该圆圆进去了,她最近一段时间从《山丹丹开花》到《十送红军》,几乎把所有的民歌练了一遍,词,唱腔,嗓音都是照着录音机里的李谷一学的,是最纯正的民歌味道。   进了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歌声。   再过会儿,圆圆出来了,先招过宁宁耳语了几句,朝着陈美兰扑了过来:“妈妈,导演说让我跟你说一声,你的苦功没白废,特别可以。”   这意思就是选上了呗。   而且圆圆确实努力过,不算带资进组吧。   老导演有老导演的傲骨,虽然陈美兰是金主,私底下他心里肯定很感谢,但在这种场合他并没给圆圆开后门。据说从唱歌到哭戏,台词整个考核了一遍,是几个副导演都敲定,觉得圆圆可行后周渔才点的头。   走的时候,陈美兰特意在窗外招了半天的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周渔并不多看她,只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别打扰自己的工作。   但饶是这样,陈美兰心里很舒服,给她都不走后门,证明周渔选角的时候一定是按照本心选的,那电视剧肯定就能拍好。   更可喜的是宁宁也选上了。   目前是拍大人的戏,孩子的戏要排到七月份才拍,到时候正好暑假,也不耽误学习。俩小女孩因为同时被一个剧组选上,目前又成了好朋友。   而陈美兰,则在孩子们开学之后,得认认真真公关271厂了。   200号退伍军人,简直要命,她该拿他们怎么办?   对于目前的市场环境,雄心勃勃前来搞厂,准备大干一场的薛鸣放也懵了。   271厂原来生产的全是式样老套的纯棉布军装,皮带皮鞋,生产线倒是能用,但现在大家穿衣追求的都是名牌服饰,而且大大小小的服装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降价销售都没人要,他们的服装该怎么生产,生产出来之后又该如何销售?   “首长,任务是不是有点艰巨”薛鸣放越想越头皮发麻。   陈美兰挑了一下眉头:“可不?”   “那五百人……”   “先喊二三十号来,把厂里积压的服装拿出去,到各个商场门口去摆摊,打个牌子,就叫降价销售。”陈美兰说。   这年头降价销售还没时兴起来。   是个时髦玩艺儿。   人都贪便宜,只要听说有降价的便宜产品,哪怕便宜一分钱的鸡蛋需要倒两趟公交车花贰毛钱他们也愿意去。先甩卖点库存回款,先让厂子动起来,她再慢慢想办法,找那笔启动资金。   薛鸣放既然卖过毛片,肯定会搞销售。   军令如山,他立刻敬礼:“好的首长!”跑步前进,他走了。   今天开学第一天,陈美兰给小狼转了学校,一学期多三十块,把他转到了东方集团的幼儿园,但她还得去趟原来的幼儿园。   去堵王雨涵。   小熊孩子,她非堵着不可。   可这回更加叫她闷气,因为在新的学期王雨涵也转学了,这学期没来上学。   这就等于,曾经欺负过小狼的那个孩子,在这个人口将近200万的大城市里,如大海里一根针,除非扒着人找,或者恰巧偶遇,否则她就找不到人了。   本来陈美兰就挺闷气,回到村口,又碰上阎西山,正在跟阎三爷聊天。   阎三爷在拿拐杖捣阎西山:“瞧你这蜈蚣腿,蚂蚁腰,就不知道把自己吃胖点。”   阎西山给他捣的哎哎直叫,不停的解释:“医生说我肝不好,这不我已经戒了酒了,您老就放心吧,我马上就能把自己养胖起来。”   远远看见陈美兰,他先尽情欣赏了一下她的白西装,呢子外套加小皮鞋,这才笑咧咧的走了过来:“美兰。”   “你滚。”陈美兰说。   阎西山既不滚,也不生气,犹还兴致勃勃的说:“我最近谈了两个矿窑,收购价总共五万块,齐松露不给钱,这事儿得你吐口。”   陈美兰于是答了句:“好。”现在买回来的矿也是属于圆圆的,多一个矿就多投一份安全生产,横竖账上有钱,这钱可以花,陈美兰会跟齐松露谈的。   “我还要买一台长城微机。”阎西山又说。   陈美兰也爽快的点头:“可以。”   阎西山看陈美兰挺高兴的,于是又笑着说:“美兰,你看你现在多好,有儿有女,我还是光棍一个。咱们原来也是俩口子,我的为人你比谁都了解,你帮我保个媒吧,我准备跟齐松露正式谈谈。”   他这一句让陈美兰顿足了:“真的?”   齐松露目前是这样,在电视上正了名声之后,父母倒是愿意理她了,但她不搭理父母,王定安也经常骚扰她,居然妄想复婚,她也不怎么搭理,真要说介绍一下,陈美兰倒是可以带话,但她直觉齐松露没有这个意思。   阎西山突然揭开衣服了自己的腰:“你没发现我腰里差个什么?”   论滑头,陈美兰真不及阎西山,他的脑瓜子转的太利索,你稍不防备他就能把你卖了。   “最近咱西平市有大哥大了,一台并不贵,就两万块,你批钱让我买一台,我就跟齐松露谈对象。”阎西山又来了句。   陈美兰蓦然就明白了,阎西山没想真跟齐松露处对象,知道她担心齐松露的婚姻大事,这是先拿处对象哄她高兴,真实目的是想花几万块买一台大哥大。   “那你等着吧。”越过阎西山,她往这家里去了。   “你可一定要批钱啊,一台大哥大,咱西平市别的暴发户都有,我也必须有。”阎西山追在后面喊说。   就在家门口,陈美兰又碰上俩人。   很奇怪的组合,一个是齐松露,另一个则是阎卫。   阎卫白衬衣黑裤子,老干部形象,齐松露也是白衬衣黑裤子,老会计形象。   齐松露是等陈美兰下了班,来给她报账的,等她的时候就坐在垃圾台处摘菜。   阎卫已经在西平市宣传部就业了,目前是个干事,平日住在市里单位的宿舍,周末就会回家来坐一坐,再到一支队住一晚上。   他眼里有活儿,人勤快,看到齐松露在摘采,就给她主动帮起了忙。   俩人容貌上居然有种特别和谐的般配感。   陈美兰心中一念,这俩人要处一下也挺不错。   不过阎卫是政府的领导干部,怕瞧不上齐松露这个打工妹。   齐松露大概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账目,以及西山公司目前没追回来的账款和结款时间,就回隔壁给自己做饭去了。   阎卫看齐松露走了,问:“你家邻居?人挺内向,我问了两句,她一声没吭。”   “她脾气挺好,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搭话,账做得特别好,生活上人也特别细致。”陈美兰先夸了齐松露一嘴,才问:不逢周末,二哥你怎么来了?”   阎卫开门见山说:“顾霄说要回来,市里把这个任务给了我,让我负责招待。”   陈美兰在开大门,哐啷一声,锁砸地上了:“真的?”   阎卫捡起锁头打开了门:“父亲在首都听说后气的不行,打电话来说我要敢搞接待,我就不是他儿子。但我不搞接待能行吗?现在我们单位搞招商引资是有任务的,一人一年要拉几十万的外资,要完不成,比我还小三岁的科长能当着大家的面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你说我怎么办?”   在政府里头当公务员,最难干的就是基层。   是个领导都能骂你,任务又重,工资低不说,主要是受气。   在部队上阎卫是领导,受人尊重。   但现在转业了,从头干起,他就是单位里最小的兵。   而如今,正是全国各地争相搞大发展,创造财富,敞开大门迎接港澳台同胞,努力吸引外资的年代。   城市人民是: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看!   动员农村则是:一人出去打工,全家经济宽松。   全民口号:贫穷可耻,富贵光荣。   阎卫他们单位的宣传口号是:外资是恩人,客商是亲人,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只要客商肯投资,不怕喝成胃下垂。   省里的领导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听说有个新加坡的大外商要来西平市,又还听说他跟阎卫拐弯抹角是认识的关系,领导们威逼利诱加恐吓,要他一定拿下对方,不让对方投个七八十万在西平市就不准离开。   阎卫最近已经跟顾霄那边通过电话了,虽说还没亲自说过话,但从秘书的口吻中可以听出来,顾霄对他们三兄弟都没什么好感。   人家来只是想来为苏文上柱香的。   而且他表明,阎家的孩子他只见阎肇,其余的一概不见。   在这种情况下你让阎卫怎么问顾霄要投资?   更何况阎卫跟阎肇一样讨厌顾霄,让他摇尾乞怜,问顾霄要投资款,阎卫根本做不到。   现在各单位的招待费都是签单,很多人拿着签单,都是带着父母妻儿去吃饭,好酒好菜大家一起吃,吃完签个单,抹抹嘴巴就走人,反正有政府埋单。好些人好菜吃腻了,叫上一桌子,随便吃几口就走,大鱼大肉就那么倒掉。   阎卫一开始看不惯,但慢慢的被同化了,横竖现在吃喝浪费,招待成风,他就想,今天带孩子们去撮顿好的,反正单位可以报销,美其名曰:招待费!   阎卫正滔滔不绝的讲着,突然就听身后阎肇沉沉问了一声:“什么招待费?”   阎卫回头,笑呵呵的说:“我们单位的招待费,走吧,撮一顿去,听说有个饭店最近上了些好菜,而且各各都是大硬菜。”   “招待费不是用来招待外宾的,你带我们去撮,我们是外宾?”阎肇反问。   阎卫笑着说:“你换套衣服可以当个保镖,美兰就是经理,我们单位上那些人都是这么干的,政府的钱,凭啥不吃?”   “别人都那么干就是对的?”阎肇跟他哥顶起来了。   阎卫给阎肇说了个哑口无言,好在阎肇没再骂下,把菜递给了阎卫:“葫芦头,这才是最好的硬菜,跟我一起做饭吧。”   今天孙怒涛生病时借的2000块终于报销下来了,邹洁还给了阎肇。   因为陈美兰最近一直念叨,说想吃葫芦头泡馍,又怕才春天,水冷,外头的葫芦头处理不干净,一直没敢吃过,阎肇于是到市场上买了肥肠,肚子,猪肉,鸡架,准备回来自己熬汤,馍也是他专门在公安局后面的巷子里买的,自己吃过最筋道的馍,糖蒜还是他前段时间自己腌的。   自己搓洗的肥肠干净,泡的蒜不加糖精,馍又筋道。   什么是好菜,这不就是?   “就在家吃,不准到外头搞铺张浪费。”阎肇说着,把肥肠扔到了盆里。   阎卫一看葫芦头也乐了,这东西是他回西平市之后迷上的,陪一天的客商喝一肚子酒,吃一碗热乎乎的葫芦头,比饭馆里那些穿山甲,王八汤之类的硬菜舒服多了。   俩兄弟一起洗肥肠,阎卫本来想跟阎肇讲讲顾霄的事。   但看着挽起袖子认真搓肥肠的阎肇,他就得于心里叹口气。   阎肇这段似乎瘦了很多,五官显得犹为立体,板寸,浓密的头发一根根也竖的分明,小时候这个弟弟也是这样,闷闷的,不咋讨喜,又自尊心极强,不论从语言上还是行为上,不受任何人的气,而且永远都是,要从道义和拳脚上,彻底征服对方。顾霄说自己来了之后只见阎肇,而且是见一面就走。这是有原因的,王戈壁跟顾霄持续通信很多年,在信里把他们父子全歪曲的像魔鬼一样,所以顾霄特别反感他们,可他们到底不知道王戈壁曾经跟顾霄具体说了些什么。   这就更是个麻烦。   阎卫怕弟弟一见顾霄,俩人怕是能动手打起来。   但今天吃顿好的,阎卫就先不提这事儿了,明天再抽时间跟弟弟讲吧。   话说,陈美兰今天比阎卫前几次来的时候都乐呵,拿个计算器算着账,时不时就得咬唇笑一下。   她穿件白西装,外面套的是驼色呢子大衣,青色小西裤,一脚蹬的高跟皮鞋,皮肤白皙人也年青,整个人有一种特别健康,朝气蓬勃的劲儿,这跟总是病病歪歪的米兰完全不一样,跟总是乌鸡瞪眼,看谁都觉得对方对不起自己的周雪琴也不一样。   阎卫由衷觉得弟弟替他们家找了个好儿媳妇,看她笑,就问阎肇:“你家有喜事儿,美兰这么开心?”   阎肇也是一笑:“没什么事,二哥,你去拿面粉来,我要搓肥肠。”   不过他话说到一半,不笑了,而且两眼困惑不解的看着门外,抓肥肠的手一紧,滋溜一声,醋汁儿冲到了阎卫的裤腿上。   阎卫抬头一看,就见薛鸣放背着圆圆,还抱着小狼,一手牵着小旺,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篓子菜从外面走进来了。   “哟,巧了,我也买的肥肠,准备做葫芦头。”薛鸣放看着阎肇兄弟说。   阎肇一句又一句,质问:“我不是帮你送了床铺,你今天晚上不是应该搬到271去住的,那么大一个厂,我们公安派的保卫早就撤了,你不去看着大门,东西被人偷了怎么办?”   薛鸣放在阎肇不怀好意的目光中把小狼放到陈美兰怀里,又把圆圆也放了下来,笑着说:“正好西平市有几个退伍战友,想跟着我们干,我把他们提前招到厂里去了,嫂子,就为几个孩子喜欢我,我必须在你家多住几天。”   “哟吼。”几个孩子给乐的呀。   满院是人,几个男人正在抢着干活儿,要弄一锅干净的,热气腾腾的葫芦头出来。   只有陈美兰咬唇在想,自己该怎么从顾霄那儿弄到七十万的投资款呢? 第98章 大哥大(周雪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重)   陈美兰上辈子有十多年的时间,是个寂寞,无聊的阔太太,为了给自己贴金,也是怕她在面前要妨碍他拈花惹草,吕靖宇给她报了很多班,插花茶道之类的学腻了,她还读过MBA,拿了工商管理硕士学历。   上辈子学那些东西没任何用处,但这辈子于她来说,如虎添翼。   关于产品的生产,销售,她心里自有一本账。   想要经商,如今是最好的时代,市场刚刚开放,抢先占机遇,占领市场,只要认真经营不作死,赚钱是肯定的。   唯独启动资金,有它,陈美兰才能让那个大厂转动起来。   顾霄是现成的金主,既然他要来,陈美兰肯定要想办法让他出钱,不过没想到他来的会这么早,而目前,她前期投资的三十万还没见任何回报。   商人都是逐利的,人家不可能随随便便撒钱做慈善。   她怎么才能让那三十万有点效果?   “你今天有心事,怎么还不睡?”阎肇察觉到陈美兰一直在翻来翻去,遂问。   阎肇本身的态度是想促成顾霄在西平市投资的,孙怒涛刚刚去世,估计他也烦心,陈美兰暂且就不跟他说这事儿。   反而自打薛鸣放来了之后,这家伙每天抱着她睡,一听对面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陈美兰后知后觉,没想到阎肇会对薛鸣放都那么介意。   人大小伙子二十出头,那么帅气,心里还有个18岁的刘晶晶,也不知道他吃的什么飞醋,不过她当然得宽阎肇的心:“三哥,我跟薛鸣放提吧,明天开始让他住到271去。”   阎肇脱口而出一个字:“好!”   伸手轻轻抚上陈美兰肩膀,阎肇突然想起,离婚前周雪琴曾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这种男人,永远不可能有女人真心爱他,周雪琴还说,在将来,就算他认为真心爱他的女人,也都是抱着各式各样的目的。   他这辈子在感情上就是个可怜虫。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有陈美兰这一样女人真心爱他,能容忍他的臭脾气,也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虽说俩人聊的不多,可她每一句话都能说在他的心坎里。   想了会儿,阎肇居然揭开另一床被窝,滚进去了。   连着一周,陈美兰刚发现同住在一块儿的好了,枕腻了枕头可以枕着他的胳膊,热的时候抱他是凉的,凉的时候抱他是热的,刚睡习惯,他怎么又跑了。   “一起睡啊,你怕我吃了你不成?”陈美兰于是说。   “忍不住。”阎肇在另一个被窝里义正辞严的答了一句。   陈美兰明知他最近是因为薛鸣放一直住在家里,有危机感才会同一个被窝,今天听说薛鸣放要走,这是放松警惕了,于是忍着笑说:“我看你最近一段时间忍得挺好,三哥,过来一起睡?嗯?”   阎肇心里也想多说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嘴就是一句:“快点睡觉。”   陈美兰脾气够好的了,但在床上总被这个硬梆梆的男人搞得特别窝火。   眼看夏天了,到了夏天他身体特别凉,抱着很舒服,现成的空调。   陈美兰得想想办法,以后让这头倔驴跟自己一个被窝睡里。   ……   生活里有个目标,也就有了奔头。   虽说还不知道顾霄具体什么时间会来,也不知道对方来了之后会是什么态度。   但正好最近兴达施工队的民工们闲了下来,自己人自己用,一边让薛鸣放带着当兵的小伙子们四处倾销积压的军装、皮鞋,皮带等物,换回来钱就买水泥钢筋,瓷砖和板材,先把271厂整个大概翻修一遍。   271算是顾霄的厂,必须搞好形象,等顾霄前来检阅,而后爽快掏钱。   《归城》剧组去了陕北实地拍摄。   为了催进度,陈美兰还专门带着阎斌开车去了趟陕北,跟周渔商量,至少在顾霄来的时候能剪出两集片子来,让对方知道他的钱没白花。   就这样忙忙碌碌,转眼就到暑假了。   陈美兰估计顾霄快来了,可271厂才装到一半,她想要的效果完全没装出来,电视剧也才刚拍了一点点,急的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但阎卫联络过对方,得到了确定消息,说对方知道夏天的西平市是大火炉,太热,怕老爷子的身体扛不住,要等到九月份天凉之后才来。   这就又给了陈美兰一段时间,一放暑假,圆圆和宁宁就由秦玉陪着去陕北拍戏了,正好让周渔剪一段孩子们拍的戏,那个应该震撼性更大。   送走圆圆一周后,陈美兰得了一天休息,准备去逛逛今天新开张的人民百货。   因为是周末,她约了齐松露,又给阎卫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陪俩孩子玩一玩。其实就是想促成一下,看阎卫和齐松露有没有可能。   小旺一放暑假,就跟着薛鸣放他们四处跑着卖衣服,全城都跑遍了,本来对逛商场没啥兴趣。但据说商场里有卖的大哥大,手拿着就能打电话,而且一台要两万块,于是兴致勃勃的跟着陈美兰,要去看看传说中的大哥大。   在商场门口刚停下车,他们就碰见了大热闹。   一群人围挤着一个地方,鞭炮齐鸣,礼炮双响,霹雳啪啦,人群中还发出阵阵惊呼声。   有人在喊:“让一让,这东西特别贵,碰摔了你们可赔不起。”   小旺最爱看热闹,连蹦带跳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热闹,蹦了半天终归个头太矮没看着,正着急呢,有人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怕是有人拐孩子?   小旺伸手就挠,脚踢了出去,张嘴准备大声喊妈妈,回头看到抱他的人,乐了:“圆圆爸爸。”   阎西山举着小旺,两眼亮晶晶的:“看见了吗,熊大炮的大哥大长什么样?”   原来今天的大热闹是熊大炮买了个大哥大,带着他公司的人来接机,还在放鞭炮挂红。   小旺屏息凝神,就见人群中,西装革履的熊大炮一只手高举,对着一个黑砖头样的东西点点戳戳,那正是港片《赌神》里高进所用的大哥大。   打通之后,也不知道对面是谁,熊大炮一声老陕腔调:“喂,大,是饿,你吃了么有?”原来是给他爸打的电话。   “特别洋气,时髦,好看的不得了。”小旺惊呼说。   手持大哥大的熊大炮今天特意梳了个刘德华式的风头,一身黑西装,给大哥大一衬,简直就像是从电影里出来的一样。   风光,帅气,小旺羡慕红了眼睛。   熊大炮带的队伍太大,连搡带推,把美兰和齐松露差点掀翻在地。   阎西山一手抱着小旺,一手还要捞小狼,抽空还得挤在美兰耳边喊一句:“美兰,看见了吧,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就是咱们新的人大代表熊大炮,他有台大哥大,我也必须有一台,你让我买一台,我就跟齐松露处对象,怎么样?”   陈美兰给人挤的险些站不稳,也在远远看熊大炮。   曾经她差点就能嫁给的帅气的兵哥哥,一手举着大哥大,确实风光的不得了。   跟勤奋,精明,会做生意的熊大炮比,满脑子鬼主意的阎西山简直不堪入目。   陈美兰于是翻了个白眼说:“我今天确实准备给齐松露介绍个对象,要相亲成功,我自己送他一台大哥大。”   阎西山以为陈美兰说的是自己,正咧嘴笑呢,突然就见陈美兰朝着远处挥手,在喊:“二哥,我在这儿。”   阎西山转头一看,居然是阎卫,挤过人群走了过来,对俩孩子说:“今天终于不用喝酒应酬了,走,小狼小旺,伯伯带你们玩儿去。”   陈美兰伸手拽住了欲跑的小旺,故意说:“二哥,我突然想起件事儿,家里停了自来水,我把水龙头开着,你和松露,小狼几个在这儿等我,我回家关个水去。”   说完,她拉着小旺,转身就走。   阎西山有点明白了,陈美兰这是故意吊着自己,想让他和阎卫一起抢着追齐松露。俗话说得好,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就阎西山的身份和背景,真要想结婚,有人都愿意介绍没毕业的大学生给他。   之所以他愿意娶齐松露,是想在结婚后能用钱方便一点。   两手叉腰,阎西山给气了个半死。   是,现在西平市没人骂齐松露是鸡,坐台小姐了,但整天跟一帮煤矿工人混在一起,名声能好到哪里去,一块豆腐掉地上,洗一洗捡起来,它是干净豆腐吗,不是,它只能是一块豆腐渣。   阎西山还要忙着回去学电脑操作呢,就不凑这热闹了。   等阎卫瞧不上齐松露,不理她之后他再上吧。   一三十岁的豆腐渣,他是真没把齐松露放在眼里。   今天周末,其实根本没停水,阎肇还在家搞卫生。   小旺给陈美兰拉上了车,立刻就蹦出一句:“妈妈,你是想给我二伯介绍对象,介绍的还是齐阿姨,对不对。”   陈美兰很是吃惊:“你怎么发现的”   小旺洋洋得意:“我原来的妈妈也经常这样干呀。”   周雪琴朋友多,原来也喜欢给人介绍对象,经常让小旺去充当电灯泡,毕竟相亲都是吃饭,不带个孩子,未婚男女走在一起是要被人当成耍流氓的,所以小旺小时候去过很多那样的饭局。   去之前,周雪琴还会叮嘱他:“不要多说话,见啥吃啥,一定要吃饱肚皮。”   说起周雪琴,小旺乐悠悠的坐在后座,笑眯眯的想,她应该生活的很好吧。   长时间相对平静的生活淡化了曾经挨过打和骂,怨言,小旺如今想起周雪琴,心里特别平静,还由衷的希望她也能过得像自己一样开心。   下了车,小家伙连蹦带跳:“爸爸,我们回来啦,你做饭了吗?”   但迎门照面,小旺给唬了一跳,孩子突然就站在了原地。   因为就在他家院门口,那株大牡丹树旁,站着一个身着粉红色短裙,围着丝巾,头发烫的像个大鸡窝,戴着墨镜的女人。   这女人的嘴唇很薄,一笑,小旺立刻认出来了,刷的冲向了陈美兰:“妈妈,不好啦,那个,那个……”   周雪琴手拎一只小皮包,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喷的香水味道极为浓烈,时髦而洋气的握上了陈美兰的手:“美兰,太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再回头看看小旺,她对着儿子笑了一下,伸手从包里一摸,一张青砖色的百元人民币递到了小旺鼻子上,轻轻挠一挠,她故意说:“给,儿子,拿去花。”   小旺没接钱,只是扬头,怔怔的看着亲妈。   她比原来胖些,脸上还涂了厚厚一层白色的粉,但脖子和手臂都是蜡黄色,眼圈隐隐透着青,穿的凉鞋,两只脚上全是白花花的死皮,凉鞋的跟子还是歪的,显然,她平常应该走路走得特别多。   陈美兰正好迎了上来,见了周雪琴,倒也不吃惊,毕竟已经过了两三年了,她一直在广州发财,听说赚得很不错,人有了钱,势必要衣锦还乡。   周雪琴这是衣锦还乡了。   她不止是自己来,还带了个客人,她父亲周仁义。   那是整个周家,阎肇唯一尊重的人。   陈美兰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是厨房台阶上一大摞的塑料包装袋,有的装着衣服,还有的装着皮鞋,摞了一排排,显然,这是她给小狼和小旺带的礼物。   周雪琴笑眯眯的等待着陈美兰的检阅。   直到陈美兰的目光落在一个大纸盒子上,她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炫耀:“你拍一我拍一,小霸王出了学习机?我买的学习机,给几个孩子玩儿的。”   要说全华国男人的终极梦想是有台大哥大的话。   孩子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台小霸王学习机。   伸手摸了摸儿子,她又问:“喜欢吗?”   亲妈不仅有钱了,居然给他买了台只在电视上看过广告的学习机,小旺的心在怦怦跳,快从胸膛里跃出来了。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低声说了句:“阎望奇,进屋去。”   小旺怕他爸,给这一声吓的溜卧室去了。   阎肇和周父坐在槐树荫里聊天,喝茶。   就在陈美兰进门之后,他对周父说:“既然我们已经离婚了,小狼和小旺又归了我,周雪琴一方,我可以不要抚养费,但也不会收她送给孩子的任何东西,东西你们拿走,一会儿小狼回来让周雪琴看一眼就行,至于她所说的,想带孩子去你家住几天,坚决不行。”   原来周雪琴不止来看望孩子,还想把俩儿子带回家住两天。   周父耳背,一只眼睛是瞎的,头还会神经质的晃。   大张着嘴巴,努力的用一只混浊的眼睛看着阎肇,半天才说:“雪琴现在都改啦,她有钱啦。”老爷子倒是明白一个真理:“人有钱了就啥都好了,她也想疼疼孩子。”   “不行。”阎肇冷冰冰,再嘣一句出来。   周父还想张嘴,周雪琴突然就斥了她爸一句:“爸,凡事有我呢,你闭嘴。”   回头,她拉着陈美兰坐到了厨房屋檐下的荫凉里,递给陈美兰一瓶健力宝,笑着问了句:“美兰喝过这饮料没,新出的,羊城那边现在就流行喝这饮料。”   陈美兰是老太太习惯,夏天只喝凉白开,冬天只喝热水,从来不喝饮料。   “没喝过。”她于是说。   看得出来,周雪琴确实有点钱,但背的包是个劣质的假名牌包,脚上的凉鞋磨光了跟子,裙子倒是合身的,模样其实还是挺漂亮,不过老态特别明显,坐在日光下,一笑,眼角一圈深深的鱼尾纹。   看着她,陈美兰就要想起上辈子的自己,跟此刻的周雪琴一模一样。   周雪琴又笑了一下,说:“听我姐说你搞了个施工队,也不咋赚钱,是不是?”   就如今来说,一个施工队一年能刨干打净赚六七万已经很好了,陈德功去年赚了整三万,还买了三套房,但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些事儿他们兄妹有默契,大账瞒着周巧芳,不跟她说实话。   至于271,是军工厂承转的示范厂,压着消息的,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陈美兰现在是那么一个大厂的总经理。   人的经济状况要从环境看,美兰这院子倒是打理的干干净净,但是屋子里连瓷砖都没贴,门窗都没换成如今最流行的铝合金,在周雪琴看来,这就是没钱的表现。   她自然就以为陈美兰没赚钱。   陈美兰深谙低调之道,何况有钱也用不着跟周雪琴炫耀,于是点头:“是没赚什么钱,我们过得也是普通日子。”   周雪琴不知道西山公司的内情,但听说阎西山差点当选人大代表,既羡慕又又感慨,于是说:“我还听说阎西山搞得也挺好,如今算西平市煤矿业的龙头老大。”   自从今年开始煤炭需求陡增,阎西山相继兼并了几个破产的小矿,公账上还有将近二十万流动资金,在煤炭业的地位确实无可撼动。   陈美兰于是又点头:“是。”   “我听说小狼身体也很好,美兰,这些可都得感谢你,感谢你的勤劳和肯吃苦。”周雪琴握过陈美兰的手,叹息说。   不过在拉过陈美兰的手的那一刻,周雪琴给惊到了。   因为美兰的手就像上辈子,她还没跟阎肇离婚时保养的两只手一样,又细又软,带着肌肤自然的莹润。   而她的手,干瘪,苍白,糙的不成样子。   周雪琴是这样的,在毛纺厂的时候,她父亲周仁义管介绍对象,想要把美兰介绍给熊大炮,但她当时有点小心眼,替陈美兰回绝了亲事,把一个当时跟自己交好的女孩子介绍给了熊大炮,而把陈美兰,则介绍给了相对来说家庭条件,经济情况都更差劲的阎西山。   而在重生后,是想为了美兰好,主要是为了自己俩孩子好,她又把美兰介绍给了阎肇。   而且她深知阎肇的秉性,也知道如今美兰搞点工程赚小钱,根本没赚什么大钱,所以完全没有再回头的意思。   但看着陈美兰细软的两只手,她也忍不住要替自己辛酸。   忙忙碌碌的,在金钱上周雪琴绝对比上辈子宽裕,300块的小霸王学习机想买就买,只要她肯吃苦,这个时代赚钱太容易了。   可她的手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仔细摩梭了会儿美兰的手,周雪琴又说:“对了美兰,现在市里房子便宜吧,我听说有好些人出手房子,别嫌破也别嫌小,有钱就多给自己囤几套房,听姐的话,姐不亏你。”   陈美兰依旧不过轻轻唔一声,答了句:“好。”   重生在这个年代,大概每个人都会疯狂买房囤产,坐等房产升值暴富,陈美兰这种不买房的人才是异类。   周雪琴再沉吟了一会儿,又说:“我最近听人说阎卫跟米兰离婚了,米兰她妈王戈壁还坐了牢。咱娘生前有个老朋友叫顾霄的,也马上要归国,是不是?”   “是。”陈美兰说。   周雪琴感慨了一句:“可真早。”   这一句因为提到了顾霄,让陈美兰在重生后,头一回对周雪琴感兴趣了。   她上辈子是亲身经历过阎肇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的,她对上辈子顾霄有没有来过西平市,来了之后跟阎肇之间的会面,以及有没有起过冲突,这些事情比陈美兰更清楚。   所以陈美兰默不作声,想听周雪琴继续说下去。   周雪琴悠悠叹了口气,又说:“咱娘和咱爸之间的误会我早就预料到了,也预料到阎肇会让咱爸后悔,但我没想到王戈壁会坐牢,我以为她会带着米兰和阎卫一起出国,飞去美国去。阎卫性格软,一直被米兰吃的死死的呀,他俩怎么会离婚,我真没想到。”   从周雪琴这一句,陈美兰突然意识到,上辈子阎肇应该也探寻到了阎星之死的真相,不过因为他选择了跟阎佩衡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并没有查出王戈壁倒卖军产的事。   于是王戈壁在赚了一大笔家财后,飞往美国,享受天堂人生去了。   这些事周雪琴都经历过,但因为跟她无关,也跟那三十万无关,所以她即使重生了,也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最近王戈壁被抓,米兰和阎卫离婚,她才惊觉整件事情的变化之大。   而在王戈壁的事件中,周雪琴是受害者,所以她理该高兴。   按理她也该要怀疑一下陈美兰是否重生了的。   不过陈美兰日子过的太朴素,既没换新房,家里也是朴朴素素,这就让周雪琴怀疑不起来。   她把这一切归咎为,是自己替阎肇娶了个贤惠善良的好媳妇儿,所以她此刻心里也挺自得,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让所有人都变好了。   “估计你也知道,顾霄老爷子在新加坡贼有钱,差不多要称首富的。”周雪琴依旧兴致勃勃,握着陈美兰的手不肯松开:“你不做大生意就不知道,那种人随便给咱们揪根小汗毛,都够富咱们一生的,他随便投点资,咱们就能省了半辈子的奋斗。”   重生的周雪琴,上辈子肯定见过顾霄。   苍蝇闻腥,生意人求利,她这是听说顾霄要来,闻腥而至,想来搞点投资的。   搞投资这事属于八仙过海,各显英雄本色。   等顾霄一来,西平市的领导会组织大批民营企业家跟他见面,就跟妃子争宠似的,让大家竞相去争投资款,谁争到手谁就是胜的一方,政府还要大力表扬。   横竖在周雪琴眼里陈美兰还是个小傻瓜。   此时不借机多打听点关于顾霄的情报,更待何时? 第99章 一日鞋(这是亲儿子啊,吼她,骂她)   周雪琴重生后的改变实在太大了,顾霄上辈子归国要到95年,来了之后本来是准备要给西平市搞投资的。   但因为一些原因,他最后在西平市一分钱都没投资。   周雪琴目前的情况是这样,去年,在赚了一笔本金之后,她跟吕靖宇在羊城开了个私营工厂,自己进原材料,生产传呼机,但现在传呼市场供大于求,所以销量虽好,利润却不高。   周雪琴听说顾霄要提前归国,于是当机立断,动身回西平市,早在前段时间就租赁好了厂房,办好营业执照,在市委宣传部备了案,要来争取这笔投资款。   她对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跟顾霄在一支队的院子里见过一面,毕竟掌握先机,对争取投资有极大的信心。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很大的拦路虎需要解决。   那就是,会有那么一个人,让顾霄对整个华国产生极大的偏见,本来是带着大笔投资款前来的,最后却放弃投资。   在亲手抚摩过苏文的骨灰盒后,返回了新加坡,而后溘然长逝,遗产全捐给了当地政府。   那个拦路虎是谁周雪琴当然知道。   但她不能告诉陈美兰自己重生了,事儿就得拐着弯子来说。   想到这儿,她说:“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盐关村还有人跟顾霄一直有联络,顾霄身边还有个女孩子是从咱们盐关村出去的人,目前在照顾他。顾霄每年还会委托人给咱娘扫墓上香。”   这确实惊到了陈美兰。   从盐关村出国的人,会是谁?   以及,一支队的门一直锁着,谁会去上香,难不成是邻居?   但邻居也没钥匙,陈美兰没见谁问阎肇借过家里的钥匙。   “一支队的门是锁着的,我也没见谁去给咱娘上过香。”陈美兰于是说。   周雪琴解释说:“神就神在这儿,人顾霄派的人不是去一支队。咱娘的骨灰盒是不是除了阎肇没人知道放在哪儿。但顾霄知道,人家没问过任何人,是凭对咱娘的了解猜出来的,这些年他一直在悄悄派人看望娘的骨灰盒。”   陈美兰都有点为自己将来的金主感动了。   苏文的骨灰盒,是按苏文的遗愿,交由阎肇放在一个地方的。   那个地方当是人人可去,但并不是人人能猜得到的地方。   不像阎佩衡,只会问儿子妻子的骨灰盒在哪儿,儿子不说他就瞎炸毛,从来不会自己去思索,骨灰盒到底是放在哪儿。   人家顾霄不问阎肇,仅凭自己就能猜到苏文的骨灰放在哪儿。   而且这些年,跟阎肇都没提过,人家一直派了人在悄悄看望骨灰。   可见于灵魂上,顾霄才是真正了解苏文的那个人。   不过这村里饶是任何人,要是跟顾霄有联络,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阎肇的,选择瞒着阎肇,悄悄给苏文扫墓的人会是?   陈美兰转着脑袋,突然之间脱口而出:“你说一直在代替顾霄给咱娘扫墓的那个人,是不是阎东平?”   盐关村有俩地主狗崽子,一个是阎西山,另有一个则是阎东平。   阎西山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如今成了真正的民营企业家,在西平市名气大的不得了。阎东平则比较悲惨,他堂哥上首都做生意被人打死了,他自己染上海洛因,把楼卖给了小旺,目前是个落魄的大烟鬼。   而他有个妹妹叫阎东雪的,前些年出了国。   这么说,阎东雪是去了新加坡,并到了顾霄身边吧。   果然,周雪琴给陈美兰的反应速度给惊到了,甚至对她起了怀疑,怀疑她是不是重生了:“美兰,神了呀,我都还没说,你是怎么猜到的,莫非你会算卦?”   “我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村里谁我不认识,谁去干嘛了我又不知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美兰反问。   周雪琴倒也没再起什么疑心。   遥想周雪琴刚和阎肇结婚的时候,苏文为了把她留在盐关村,说了不知道几多好话,老太太一把年纪精神不太正常吧,还亲自给周雪琴做饭吃。   可惜周雪琴嫌苏文穷,要上首都找有权有势的公公,撇下苏文走了。   谁知道有一天,那个温柔的,笑眯眯的老太太,才会是周雪琴想要发财时,最大的筹码。   可现在要后悔也晚了。   周雪琴于是又说:“阎东平的堂哥是被人打死的吧,美兰你想,阎东雪出国后会怎么跟顾霄说,是不是会说咱们国内社会黑暗的不得了,还要说政府全是黑恶势力和保护伞,阎佩衡最近在军区升了司令员吧,阎东雪肯定会把阎佩衡形容成一顶巨大的保护伞吧,对不对。”   陈美兰认真思索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   周雪琴握住了陈美兰的手,回头看了阎肇一眼,努了努嘴巴:“我是小旺和小狼的亲妈,不会害你的。顾霄要来,本身咱们西平市现在乱,万一来的路上闹点乱子人家就会不高兴,阎东平又是个祸害,顾霄一回来,首先见的就是他,那人没良心,明明他堂哥被人打死,是阎佩衡替他伸张的公道,但他和阎东雪会里应外合,把阎佩衡和阎肇父子形容成魔鬼,国内最大的黑势力,所以咱们不能让他见顾霄,你跟阎肇说说,想个法子,搞两包毒品塞阎东平身上,赶在顾霄来之前,把他送局子里去,怎么样。”   有时候陈美兰挺可怜周雪琴,但又无法不替她可悲。   人天生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谁能挡得住。   阎东平堂哥的死是阎佩衡替他们伸张的正义,阎东平可以抹黑阎肇父子,陈美兰也有一张嘴,难道就不能解释这件事。   为了省麻烦,不让阎东平说话,真让阎肇塞两包毒品,把他搞进局子。   那阎肇不就成了真正的保护伞?   想到这儿,陈美兰果断拒绝:“这个你去问阎肇吧,我办不到,我胆小,怕他。”   周雪琴要敢跟阎肇提这种荒唐要求,何至拐着弯子跟陈美兰说这么一大堆?   “你啊,还是那么胆小怕事,就没变过样子。”周雪琴恨陈美兰不争,气的直跺脚。   犹豫了半天,终归钱的诱惑更大,周雪琴于是又问陈美兰:“那你知不知道咱娘的骨灰盒是放在哪儿的?你都跟阎肇结婚了,就没问过他这事儿?”   顾霄来了之后,会直奔存放苏文骨灰的地方,在那地方他被阎东平和阎东雪俩兄妹一通添油加醋的瞎说,会连政府主办的见面会都不参加。   来趟一支队,走一走看一看,然后直接返回新加坡。   而后那老爷子就会死的。   等人一死,茶都凉了,还要什么投资?   实在不行,周雪琴就去放苏文骨灰盒的地方堵顾霄,堵住他拉投资。   关于这个,陈美兰依然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问阎副局长吧,我不敢问。”   周雪琴早知道陈美兰性格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怕阎肇。   气的瞪着陈美兰看了半天,她才恨恨说:“问他,我还不如问阎东平呢。”阎东平吸毒,给点毒品说不定会把地址说出来。   问阎肇,那不是白讨骂?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在陈美兰面前什么利益都没搞到,周雪琴也该提要求了:“美兰,别的事你办不到,我还有个要求你必须答应,小狼和小旺我要带回娘家住几天,好好疼疼他们。”   她有钱了,衣锦还乡,想跟自己的俩儿子亲热亲热,对他们好一下。   这是个合理诉求。   阎西山来看望圆圆,一月之中打三回申请,陈美兰会让见一面。   周雪琴是亲妈,跟阎西山是一样的。   孩子不像大人,思考得多,他们不记仇,只记恩。   就好比圆圆,原来怕阎西山,不想要阎西山,可现在特别爱阎西山,亲爸和后爹在她心里的份量一样重。   不让周雪琴见小旺和小狼肯定不行,道理上说不过去,但周雪琴要想把俩孩子带出去,鉴于阎西山带娃的后果,陈美兰也不想。   但这事儿就算阎肇果断拒绝,陈美兰也得让孩子说话,得问小旺的意见。   “小旺,你的意思呢,想不想去?”陈美兰于是问。   阎肇正在替前岳父斟茶,声音沉沉的,压着威严:“看看可以,不能带出去。”   “不让过夜,我们吃顿饭总行吧,我看你们过的日子也很紧巴巴,我有钱,难道就不能带着孩子们去吃顿好的?”周雪琴也拨高了嗓门。   “他们不缺一顿饭吃。”阎肇依旧是冷冰冰的回绝。   周雪琴索性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小旺,走,跟我去吃饭。”   亲爹亲妈再加个后妈,在这种形势下最难堪的就是孩子,他就像个物品,被放在中间争来抢去,但没有一个人会问他是怎么想的。   小旺是因为那台小霸王学习机才会一直看外面的。   给周雪琴喊了一声,再看他爹正在厉目制止自己,刷的一下扭过了头。   可孩子终归还是好奇那个小霸王学习机,也因为周雪琴这回来了之后高高兴兴的,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反而带了那么多衣服,心底里有了那么一丝柔软。   孩子在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亲妈出去。   周雪琴一看阎肇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德性,拿起一个塑料袋显摆似的说:“看看,皮鞋,孩子们穿的,我给小狼和小旺一人买了五双,再看看这衣服,我给他们带了一大包。我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凭什么不能带他们出去吃顿饭?”   阎肇刚欲张嘴,就见院门突然被缓缓推开。   先是一个拳头大的小粽叶包儿晃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只牛筋底的小凉鞋,一条穿着花短裤的,白白胖胖的小短腿。   然后才是小狼的整个小脑瓜子。   回头,他还在笑着挥手:“齐阿姨再见。”   却原来,刚才齐松露和阎卫一直等不到陈美兰回去,于是带着小狼在外面吃了顿饭,小狼胃口好,绝对是个优质电灯泡,从水盆羊肉到酿皮,再到蜂蜜凉粽,雪糕,吃到后面实在吃不动了,又问二叔讨了一根棒棒冰,还给妈妈买了一个蜂蜜凉粽,这是被齐松露送回家了。   小狼如今是个皮肤白白的,个头比同龄人高,圆乎乎的小胖墩儿。   一手棒棒冰,一手蜂蜜凉粽,这趟出门可谓满载而归。   站在院门口,他微笑着满足一叹,这才回头。   孩子是周雪琴生的,更何况在她记忆里,小狼一直都是病恹恹的,看他此刻是那么的健康,天真可爱,她能不疼吗。   几步追上前,周雪琴就去摸小狼的脑瓜子:“儿子,可想死妈妈了。”   小狼早把周雪琴给忘光了,而且他一直以来认识的妈妈都是陈美兰。   还觉得这阿姨怪怪的,蹦蹦跳跳朝着陈美兰走了过来。   路过地上扔的鞋子闻了闻,孩子下意识说了句:“唔,好臭!”   那是周雪琴带来的皮鞋,没打开塑料袋的时候闻不到,刚一打开,立刻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臭胶皮味来。   走到陈美兰面前,先把凉粽给了陈美兰,继而拉着陈美兰,他要说悄悄话。   周雪琴刷的一下,又掏了张百元出来,要递给小狼:“阎明琅,你是个乖孩子,你哥不想去就算了,你跟妈妈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   小狼回头看了周雪琴一眼,目光落在钱上。   自打记事起,想吃的想喝的或者想玩的,只要小狼乖,陈美兰都会给他买,所以他跟小旺的性格完全相反,根本不爱钱。   所以目光一扫而过,他伸手拽着陈美兰,不停的往她怀里蹭:“妈妈,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哦。”   周雪琴已经离婚了,也二婚了。   当然知道自己想要儿子过得好,就该在言语方面谨慎,尽量让孩子们跟陈美兰亲密。   可小狼对陈美兰亲呢的态度还是刺激到她了。   冲动之下,她来了句:“阎明琅,我也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生的。”   小狼对于陈美兰的维护比圆圆还厉害,毕竟他是最小的一个,陈美兰平时最惯的就是他,这孩子是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陈美兰生的。   而且他于此特别骄傲,回头摸着陈美兰的肚皮,他一本正经的说:“阿姨不能骗小孩子,我是从这个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   小狼这辈子躲过了病,周雪琴也特别庆幸。   她不认为孩子病的责任在自己,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妈妈,曾经是因为没钱才对孩子不好的,现在有钱了,她要对她的孩子好。   她还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善良的人,甚至,她对吕二妞和吕大宝也很好,掏钱让他们读最好的寄宿学校。   她是世界上最称职的后妈。   而且来看自己的孩子,她当然要控制着不发火,只有这样,陈美兰才不会像她厌恶吕大宝和吕二妞一样,于心里厌恶她的孩子。   可她还是被小狼给激怒了:“美兰,我和阎肇是离婚了,但我又不是死了,谁跟我亲儿子说他是你生的?”   气势汹汹,她转头先看看阎肇,再看陈美兰。   这回周雪琴可占着理儿了,再质问一句:“阎肇我问你,要是你把阎西山的闺女说成是你自己生的,他会怎么想?”紧接着又是一句:“盐关村还是你老家呢,咱把村里的长辈都叫来评个理?”   还要脸吗,把别人生的儿子说成是自己生的?   在此刻,周雪琴终于站上了道德的至高点。   而就在这时,小狼终于拉着陈美兰弯下了腰,然后告诉陈美兰一个极为爆炸的消息:“妈妈,我今天碰见王雨涵了。”   陈美兰听到王雨涵三个字,也立刻炸毛了,问:“她在哪儿?”   小狼说:“就在人民百货五楼,她爸爸在卖传呼机。”   事分轻重,陈美兰立刻抓起了小狼的手,回头喊阎肇:“三哥,打孩子的人找着了,走,咱们上门堵人去。”   周雪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拽住了陈美兰:“美兰你不要太过分,我今天必须带走我儿子,我要跟他吃顿饭。”   陈美兰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说:“小狼被人打过,我们一直在找那个熊孩子,现在熊孩子找着了,我们要去找熊孩子的家长。”   周雪琴不清楚小狼被打的具体情况。   要知道的话肯定也会生气。   但此刻在她眼里,小狼是那么的乖巧,可爱,听话的就像一只小绵兔子。   在她想来,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挨打,那么点小事,就不能匀后再说?   所以她说:“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我给小狼一百块,让小狼买个棒子,明天打回去。他今天必须先跟我吃饭,我要好好疼疼他。”   在陈美兰和阎肇这儿,凡事还是要讲道理的。   毕竟成年人,总不能一张嘴就吵架。   虽然陈美兰在这一瞬间已经决定,坚决不想让周雪琴带着小狼出去了。   但她万万没料到,最先爆发的人居然是小旺。   就在一瞬间,这孩子推开窗户跳了出来,抱起那个装着小霸王学习机的大纸箱子,冲出院门砸了出去,然后就是撕心裂肺一声吼:“周雪琴,你给我走,滚的远远的。”   这是亲儿子啊,吼她,骂她,还叫她滚?   周雪琴在这一刻懵了,顿时一声怒吼:“阎望奇你个白眼狼,废物点心,你叫我啥,你居然敢赶我走?”   “我叫你周雪琴,我们不吃你的饭,也不要你的东西,你给我滚!”小旺一手指着门外,胸脯挺的老高,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愣是忍着没流出来。   “白眼狼。”周雪琴下意识再补一句。   她当然意识不到,那三个字划在小旺的心上,仿如凌迟。   她也不知道从小就听话,一直很沉默的孩子为什么突然爆发,她还觉得这一切都是陈美兰的错。   你看他,现在哭哭啼啼去找陈美兰了,扬头说:“妈妈,我不要去跟那个女人吃饭,小狼也不去,我们不吃她的饭。”   周雪琴彻底给激怒了,伸手去拽小旺:“你是我生的,再对亲妈这个态度,我就重新跟阎肇打官司,把你争回去好好教育。”   “滚!”小旺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惊到了院后槐树上的麻雀,呼啦啦的,瞬时被惊飞。   周雪琴气的头皮发麻,居然猛然扬起了巴掌:“废物点心,白眼狼!”   事实上,周雪琴不这么冲动,好好说话,一顿饭,陈美兰会说服阎肇,让她陪俩孩子吃的。   要是她表现再好一点,就像阎西山那样,陈美兰甚至可以抽出一天时间,离开家,让她专门陪陪孩子。   可一声又一声,除了废物点心就是白眼狼,就连陈美兰都给激怒了。   台阶上摆了一大堆,那全是周雪琴带回来的衣服和鞋子。   地上还散着两只小皮鞋,就是刚才小狼皱着眉头,说臭的那双。   陈美兰捡起皮鞋,自己先闻了一下,再戳到了周雪琴的鼻子底下:“你跟我说说,这鞋多少钱?”   “八十一双,怎么啦,我舍得给我儿子掏钱,这是名牌鞋。”周雪琴扬高了声调说。   陈美兰突然伸手一撕,皮鞋呐,居然给她撕成了两半,而且里面不是皮,是一层软趴趴的说不出是什么的胶皮,外面臭,撕开之后,里面更是一股废旧轮胎,或者头发燃烧过的恶臭味。   “狗皮的名牌鞋,这叫晨昏鞋,也叫一日鞋,丧良心的黑心商人才卖它,穿一天就会烂。八块钱的皮鞋你喊八十,这衣服呢?”陈美兰说着,从塑料袋里拆出一件衣服,怼到周雪琴的鼻子底下要她闻:“你自己闻闻臭不臭?”   “新衣服哪有不臭的,花样都是油漆喷的,当然臭。”周雪琴理所当然的说。   陈美兰怒目盯上周雪琴,紧追着反问:“你觉得你儿子能闻那么臭的油漆?”   周雪琴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周父结结巴巴,看俩女人吵了起来,想上前拉加。   阎肇却把前老丈人用大手摁住,不让他起来。   俩女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了,不过就在这时,陈美兰转身进了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装小狼的伤照,B超单,X光片,以及各种病历的本子,找出一张去年化验过血的单子,继而又出来,递给了周雪琴。   “你自己看,这是小狼去年查血项的单子,孩子的血小板一直特别低,今年才有所缓和。首都的医生叮嘱过我们,不能让他闻油漆,胶皮的臭味,因为那些东西都带着甲荃,会刺激孩子生病,白血病!看孩子就看孩子,你带这么多有毒的东西来是想干嘛,毒死我儿子?”   小旺就在她身后,她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指上周雪琴的鼻子,一字一顿:“这是我儿子,你要再敢叫他废物点心白眼狼,信不信我两巴掌把你从这院里出去?”   周雪琴望着面前泼辣的女人,傻眼了。   这还是那个胆小如鼠,老实本分的陈美兰吗? 第100章 仗势欺人(周雪琴有自己的苦衷,只能)   这下可好,捅了马蜂窝了,阎肇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在闻。   周父虽说耳背,又没聋,听到陈美兰这么说,也捡了一只皮鞋在闻,老爷子没闻过这味道,臭的哇的一声,把刚才喝进去的茶全吐了。   表面看起来油光鲜亮的皮鞋,阎肇闻了一下都忍不住作呕。   周父是个老实人,还是个知识分子,以为女儿赚了大钱了,以为她现在确实过得很好,万万没想到她会给孩子买这些东西,那颗本来就控制不住的脑袋,晃的更厉害了。   一说白血病,小旺也想起来了。   在首都的时候医生曾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过,小狼差点就得了白血病,是陈美兰一直照顾的仔细才没得的。而且家里尽量不要装修,不要让小狼闻太多有害气体,因为油漆有毒,有甲荃,会诱发白血病。   小旺虽不懂什么是甲荃,但能闻得出来这些衣服有多臭。   他其实也放不下周雪琴,那是他的亲妈,他也想问问她到底真的过得好不好,养的孩子是不是像他一样听话,在家里愿意干活,帮妈妈分担家务。   刚才之所以突然愤怒,是因为周雪琴身为亲妈,把吃一顿饭看的比小狼被人打还重要,继而孩子就想起他小时候被人打,周雪琴总会说:“你爸要有钱,是暴发户,你就可以雇几个人打回去,但穷人就活该挨打,你挨打是因为你爸穷,怨谁呢,怨命吧。”   小旺是被刺激到了才突然暴发的。   刚才周雪琴一口一个白眼狼,废物点心。   因为他自己确实恨亲妈,讨厌亲妈,孩子心里有了一种负罪感,愿意接受。   可经陈美兰这么一说,小旺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东西,可周雪琴也完全没变啊,还是那么虚荣好面子,根本没把他和小狼放在心上。   八块的皮鞋要说成八十,满是油漆味的衣服要给小狼穿。   这个妈妈即使再有钱,性格是不会变的。   他不想再见这个妈妈,一刻都不想见,于是他又开始扔衣服,扔鞋子。   “滚,周雪琴你滚。”喃喃的,孩子咬牙憋着泪说。   周雪琴接过小狼的化验单,扫了几眼,这才意识到儿子刚刚才跟病魔擦肩而过。   不过衣服鞋子的事情是陈美兰冤枉她了。   小狼是她生的,害小狼于她有什么好处?   因为她一直特别忙,衣服和鞋子全是吕靖宇帮她买的。   总共花了两千多块钱。   要说这都是假货,那吕靖宇是不是从中贪污她的钱了?   二婚夫妻,她对吕大宝和吕二妞掏心掏肺,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吕靖宇却给她儿子买假皮鞋,次品衣服?   他明明很爱她,为什么就不能对她的孩子好?   现在叫周雪琴怎么跟大家解释。   她里外不是人了呀。   可她也万万没想到小旺会这样对自己大吼大叫。   因为小旺的大吼大叫,周雪琴蓦然之间就想起上辈子被小旺伤过的那些往事了。   小旺在上辈子有个特别威风的外号,叫逃学威龙。   从小到大,逃学在外,不但贩过毛片,还贩过毒,假烟假酒,以及,但凡是周雪琴的朋友,都被他悄悄整过,因为犯的案子多,进少管所是家常便饭,而且还曾经卡着16岁的生日想杀人,就因为少年犯杀人不用吃枪子儿。   是在阎肇发现之后,把他的两只胳膊给卸脱了臼,捆在家里头,才让他放弃了那个疯狂的想法的。   白眼狼,饶是他现在学习变好了,不逃学了,没有贩毛片了,可他依旧是个白眼狼。   那台小霸王学习机可是她自己掏钱买的,于火车上千里迢迢背回来的。   他居然给她扔了,扔到门外砸成稀巴烂了?   这种儿子,生来不如生块叉烧。   阎肇站了起来,对陈美兰说:“走吧,去人民百货。”   陈美兰从抽屉里拿上小狼的病历档案,得去欺负熊孩子了。   连衣服带人,周父和周雪琴俩被驱之门外了。   刚才进村的时候,为了让村里人看见,周雪琴特意提着大包小包在村口站了好久,现在连人带鞋被赶了出来。   周父让周雪琴把鞋子衣服收拾了,带走,周雪琴不肯,还在生闷气,烦了就要骂一句:“哎呀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说着,把她爸手里那些臭衣服假皮鞋全部打翻在地。   这时刚才搭过话的毛嫂子走了过来,看着那鞋子说:“这咋回事,不要啦?”   周雪琴毕竟要面子,于是自圆其说:“就是质量差点,其实不妨碍穿着,要不嫂子你拿去穿?。”   而这时,刘二姐从地上捡了一双,要给她家阎奋试试。   阎奋年龄跟小旺一样大,脚也一样,一脚踩进去,还当是胶鞋可以踩两下,结果好好一只鞋,一脚踏在地上,已经开线,整个前足掌成了一只□□嘴巴。   “这也太假了,干脆没法穿嘛。”刘二姐啪一声扔了鞋子说。   这下可好,不止里子,周雪琴的面子也丢光了。   暂且不说她心里有多气吕靖宇,对吕靖宇有多失望。   毕竟小旺这辈子学习不错,不逃学,看起来挺乖,小狼又那么健康,那可是她的儿子。   陈美兰算啥,不过个半路摘桃的。   听说是小狼被人打了,阎肇一家子跑去给小狼出头了。   周雪琴是小狼的亲妈,不像陈美兰胆小怕事,她泼辣能吵,要说为孩子出头,可比陈美兰会多了。   所以雇了个三蹦子让她爹回家,周雪琴也往人民商场追了。   这边,等上了车,小狼迫不及待的跟陈美兰讲了起来。   却原来为了等陈美兰,今天阎卫带着小狼和齐松露从上到下,逛完了整个商场,在商场最高一层,五楼是卖电器的地儿,其中有一家卖传呼机的。   王雨涵就坐在柜台后面吃雪糕,她奶奶和妈妈,爸爸一起陪着她。   小狼挺贼,没惊动王雨涵,也没跟阎卫和齐松露说这事儿。   回家之后选择把事情告诉妈妈。   “小狼一直没忘,一直记着王雨涵喔。”孩子认真的说。   陈美兰摸摸他的小脑瓜子:“你做得特别棒。”   今天太遗憾了,圆圆不在现场。   校园暴力是陈美兰心头的痛,因为上辈子圆圆后来辍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校园暴力的原因,一是她长的漂亮,容易被孤立,再是吕二妞一直在悄悄散播谣言,导致孩子被同学们欺凌,辱骂。她选择了最差的处理方式,怕陈美兰担心,一个人默默承受下来,后来实在受不了就开始逃学,继而逃家了。   如今陈美兰所做的一切,冥冥之中,似乎都是在还上辈子欠圆圆的。   圆圆可以容后再讲,现场教育,陈美兰抱起小狼,对小旺说:“阎望奇,阎明琅的处理方式特别正确,你也要记住,哪怕上了大学,只要在学校里有欺负你,哪怕你自己能搞得定,回来也要讲给我听,好不好?”   小狼嗯嗯点头:“对!”   美兰这迅速果敢的态度给了孩子信心,他把找王雨讨公道当成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哥哥你说话呀?”见小旺扭着头,小狼拨了拨他的脑袋。   小旺今天骂了周雪琴,还把亲妈给赶走了。   他吃过周雪琴的奶,曾经也跟她相依为命过,于他来说,骂周雪琴其实就是在否定他自己,绷起来跟他妈对碰的那股气,到现在还屏着,不敢松懈。   “哥哥……”小狼又喊。   陈美兰柔声说:“好啦,让你哥哥休息一会儿。他今天心情不好,咱们也安静一下,好不好?”   小狼虽小,也意识到,哥哥应该是在为刚才来的阿姨生气。   居然伸手拍了小旺一下:“好啦哥哥,坏阿姨已经被妈妈赶走了呀!”   就是这么轻轻的一碰,荡漾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在眼眶里没有洒出来的眼泪,哗的一下决了堤,小旺于是赶紧闭上了眼睛。   他不明白,周雪琴为什么不好好过自己的有钱日子,要来打扰他。   对了,他还想起来,周雪琴刚才还说,要是他再对她不好,她会重新打官司把他要回去,孩子脑子里乱轰轰的,试着问陈美兰:“妈妈,如果她真要打官司把我要回去,你会把我给她吗?”   “不会。”陈美兰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怕小旺还有疑虑,她又说:“法院已经把你判给你爸爸了,她再婚了,自己还有孩子,是要不走你的。”   小旺点了点头,又说:“咱们以后能不能别告诉小狼,说他是她生的呀。”   孩子满眼希冀,在等陈美兰的承诺。   可这个问题有难度,它难住了陈美兰。   阎肇突然把车侧停在路边,一手搭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着陈美兰。   这个难题不但难住了陈美兰,大概也难住了活阎王,他看看懵然未觉的小狼,小家伙正在轻轻剥着他的蜂蜜凉粽。   小旺又补了一句:“咱们永远别告诉小狼,行吗?”   “不行。”陈美兰说。   就在小旺脸色一变,准备再哭时,陈美兰又说:“不过小时候咱们就别说了,等他长大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再说吧,这不算什么大事,是谁生的你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要向爸爸学习,做个正直,于社会有用的人。”   其实哪怕小旺长大后真成白眼狼,陈美兰无所谓,她养孩子的时候没指望他们给自己养老,但挺怕小旺变成废物点心的。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成一个于社会有用的人。   这不过一句简单的话,但刚才忧心忡忡的小旺突然就开心了:“对,我要努力,将来像爸爸一样……算了,我不要当公安,没钱,太穷,我要当个大老板,像圆圆亲爸那样的。”   阎肇的眉眼,随着儿子的话渐渐弯了起来,又寒了回去。   “对了爸爸,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别人买小霸王学习机。”大概是还怕把他爹打击得不够,小旺突然弯腰站了起来,于屁股上摸着,摸出一个毛线钱夹:“看吧,我现在已经有七百多块了,能买两台小霸王。”   阎肇大为震惊,问陈美兰:“他哪来那么多钱?”   一到暑假就悄悄批发着卖冰棍儿,最近薛鸣放带着战友们处理库存,小旺只要做完了暑假作业就会跟着一起去,据薛鸣放说,战士们大多羞涩,张不开嘴巴,小旺脸皮厚,经常是小旺先热场子吆喝,吆喝顺了,那些战士们才敢张嘴喊两嗓子。   就为这,在271厂的发展上人小旺也是立了大功的。   “以后不要再让他出去做生意。”下了车,并肩走着,阎肇说:“这个你得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要精忠报国,不能总想着赚钱。”   陈美兰停了一下,不爱钱,喜欢精忠报国的人,从阎肇这一代就截止了,以后人人向钱看,小旺爱赚钱的态度她很喜欢,跟阎肇学岂不要穷一辈子?   试问这世界还有跟她一样傻,愿意赚钱养男人的女人吗?   “这个我真办不到。”她甩了一句。   疾步上楼,一家人都走得很快,而在四楼,小狼突然拉了陈美兰一把:“妈妈快看,王雨涵。”   那是卖西美床垫的摊位,今儿开张,邹洁今天来这儿盯销售,正在柜台后面坐着,王雨涵拉着一个老太太的手,也在这儿,看样子是认识,在聊天。   阎肇一目望过去,却说:“这是王刚他妈。”   “王刚是谁?”陈美兰问。   阎肇说:“王戈壁娘家一个外甥,跟米局也是亲戚关系,原本在津东分局工作,后来嫌工作太累,调到津西分局去了。”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有个小丫头会带个大男孩来打小狼,这事儿于大道理上讲不通,毕竟小狼既不熊,在幼儿园还以乖巧而着称。   却原来转了一大圈,打小狼的是米局长,米兰和王戈壁这帮人的亲戚。   小狼不是普通的挨了打,他是被看不惯他爸的人伺机给报复了。   陈美兰挽起袖子就准备要上前,阎肇却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先不要过去。   那老太太在跟邹洁聊天:“邹洁,你丈夫走了,日子不好过吧?”   孙怒涛得癌症死了,邹洁日子当然不好过,但是同样有让她欣喜的事,她笑着说:“我挺好的,因为我闺女刚高考完,分数线够上北大。”   “哟,厉害了。”这老太太又一笑,又说:“阎肇那人没啥良心,孙局对他那么好,他也没给你介绍个对象啥的?”   果然是仇恨阎肇的小团体,一扯就扯到阎肇身上了。   邹洁长得漂亮,为人干净利落,对亡夫重情重义,很多人看在眼里,正好市局的张局长,爱人前年得了乳腺癌去世了,中年不谈爱情,但张局想跟她凑着过日子,最近在频频递橄榄枝,不过是邹洁放不下孙怒涛,一直在拒绝而已。   感情的事情没必要跟外人说,她选择闭嘴。   但这老太太是属于贼讨厌阎肇的那种人,居然转个大弯子,从邹洁扯到王戈壁身上了:“守寡是挺好,但你也要防着有些人起坏心思,我家有个姑奶奶,在首都军区为一个老烈士守了几十年的寡,就因为借军区赚了点小钱,被军区那帮缺德鬼给关起来啦。要我说,如今这政府还是太黑暗,保护伞,黑势力遍地都是。”   邹洁知道米局的事,也隐约听说过王戈壁,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就问:“她年龄多大呀,该有六十了吧,这把年龄坐牢,受得了吗?”   “当然受不了,不过问题不大,她应该下个月就能出监狱了。就是可怜,钱没了呀,被军区那帮人全收走了。”老太太说。   王戈壁是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而且是在监狱里服刑的,怎么可能下个月就出狱。   陈美兰莫名觉得王戈壁老太太实在厉害,坐了牢还能想办法蹦Q出来。   不过,跟王戈壁有关的事,阎肇自然会去处理。   阎佩衡目前是军区的第二司令员,王戈壁又是被关在军事监狱里,就在首都,再厉害,她还能翻了天?   陈美兰现在主要的任务,是要教育一下王雨涵的家长该如何做人。   不过鉴于阎肇的身份,她使个眼色,示意他先躲远一点,别人不认识就算了,要认识他的人碰见,难免会觉得他在仗势欺人。   “这不小雨涵,真巧,在这儿咱们碰上了?”想到这儿,陈美兰上前了。   邹洁看到陈美兰,笑着迎了上来:“美兰,你也来逛商场?”   陈美兰跟邹洁打了个招呼,伸手去拉王雨涵的手:“雨涵,怎么不在原来那个幼儿园读了,你转哪个幼儿园读书了呀?”   王雨涵还是小孩儿,是父母的挑唆才让她会带着表哥一起打小狼的,到底孩子,陈美兰原来接小狼的时候还挺喜欢逗她一下的,所以她记得陈美兰:“阿姨好,我转到慈花幼儿园啦。”   “慈花幼儿园好玩吗,有没有小朋友欺负咱们雨涵呀?”陈美兰再问。   孩子要适应新的幼儿园,总得有个过程,新的小朋友也肯定没有旧得好,王 雨涵看见小狼就站在不远处,居然脱口而出:“不好,我想跟小狼玩,我想回去。”   王老太因为接孩子少,有点面熟,但不太认识陈美兰,不过一看小狼,顿时脸色大变,拉起王雨涵就准备要走。   但陈美兰猛的一把掰住了小女孩,笑着说了句:“觉得小狼软软的,打起来很舒服,是不是?”   王老太意识到不对劲了,哎的一声:“你这女同志乱说啥呢,我家这么乖的孩子会打人?”   王雨涵毕竟小女孩,两个女人一扯,给吓懵了,哇的一声准备要哭。   而这时,陈美兰突然弯腰,伸手掰上了孩子的肩膀:“咱们雨涵没打过小狼,打小狼的是表哥,对不对?”   “对对,不是雨涵,是表哥。”王雨涵重复说。   “表哥把小狼推下楼梯,还拳打脚踢,好几回都打流血了对不对?”陈美兰又说。   王雨涵哇的一声,机械的重复:“不是雨涵,真的不是。”   开传呼店的是王雨涵的妈妈马媛,大概是有人喊了,蹬蹬下了楼梯,追了过来,迎面冲过来就是一句:“哟,这不津东分局阎局长的爱人,来仗势欺人的?”   商场里人多,围观的也多,这时候占领舆论高地特别重要,因为旁人道听途说,听一点是一点,就会有多个版本。   局长,仗势欺人,这两个词又是最能挑逗起大众神经兴奋点的。   一下子,围了好多人过来。   但陈美兰准备的很充分,马媛她也认识,她没想胡搅蛮缠,只说:“马媛,你家雨涵刚才承认了,她表哥推过小狼,也打过小狼。”   “局长夫人我好害怕啊,你儿子在幼儿园称王称霸当孩子王也就算了,现在还无赖我女儿打人,果然有保护伞的大领导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怎么,你想打死我吗,来呀,快来呀?”马媛一秒入戏,扯开衣服就准备要撒泼打滚。   王雨涵给她妈妈吓的大哭,孩子甚至尿了裤子。   小狼和小旺站在不远处,也给吓退了两步。   正好这时周雪琴也赶了来,上了楼梯,看到围观得人很多,而且小旺和小狼就站在楼梯口,挺可笑的,她挽起了袖子,问小旺:“打小狼的人是谁?”教训一下熊孩子,能给她在儿子心目中加分。   小旺没吭声,小狼伸手指了一下:“就是那个阿姨。”   周雪琴顺着孩子的手指看过去,看到马媛的那一刻愣了一下:“怎么会是她?”   “就是她呀。”小狼说。   何其的巧,周雪琴生产的是传呼机,马媛正是代理她传呼机的人,所以俩人是合作关系。生意场上,就算马媛家的孩子打了小狼,周雪琴也不能跟马媛撕破脸,毕竟现在传呼机牌子那么多,人马媛要是一生气,改个牌子卖呢?   所以在周雪琴想来,自己是有苦衷的,没办法,只能先委屈孩子。   她要赚钱,赚大钱,等赚了钱再疼孩子也不迟。   甚至她怕马媛看到自己,知道小狼和小旺是她的孩子,为此对方翻脸,不经销她的传呼机。   小皮包一遮脸,转身溜了。   小旺和小狼不过天真孩子,哪知道周雪琴心里的所思所想。   就在亲妈抱头鼠窜的那一刻,小旺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还挺庆幸的,她跑的那么仓惶,躲躲闪闪的,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   而就在这时,哗啦一声,陈美兰把手里的大信封打开,甩开的是一张张的B超单,X光片,以及照片,全是小狼的。   孩子每一次受伤,就为小狼上辈子的白血病,陈美兰都会拍照留存,继而上医院照B超,照X光,让医生面诊,查血项。   三个月时间,小狼不止挨了打,为了检查,手指还在医院给扎成了筛子。   其起因,不过是米德被阎肇整倒了台,他身后的利益小团体的利益受到了损害,对方实施的报复而已。   陈美兰都有点不敢想,有她,她努力做得足够好,在这个利益关系横生,人人凭好处办事,公安和□□是一家的年代,小狼和小旺都还要受阎肇的牵连。   在没有她的上辈子,俩孩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事情既然出了,就必须一次性解决。   她必须借着小狼挨打这件事,给那些被阎肇伤害的利益小团体们一个震慑,让他们不敢再把手往孩子身上伸。 第101章 收容教育(周雪琴真想私了,让她自己)   事实胜于雄辩,陈美兰看围观的人多,索性把照片全传了出去,诚恳的说:“大家也都有孩子吧,孩子在学校受了伤,一定要向我学习,第一时间拍照,带孩子上医院检查身体,仔细跟孩子沟通,问问到底是被人欺负的,还是自己摔的,一定要多跟孩子沟通,要不然就会像今天一样,自己的孩子被人打了,对方还要倒打一耙。”   这都过去多久了,马媛不可能认账,她脱口而出一句:“局长夫人,你怎么能证明你儿子是被我家孩子打的?”   “雨涵刚才亲口承认的,看见得人很多。”陈美兰不疾不徐,心平气静。   马媛哟的一声笑:“不定孩子是给你吓唬的呢,威逼利诱屈打成招的呢。”   邹洁忍无可忍上前了:“我做证,马媛,刚才你家雨涵亲口说的,是她表哥打的人,给人孩子道歉吧,你看看这些照片上,小狼这身上给人打的,关键你家孩子还是故意打的,你家王刚曾经是阎肇的下级,你故意唆使孩子打阎肇的儿子,是不是跟他爸工作上受了气什么的有关?”   身为曾经的公安家属,自己也有女儿,邹洁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重。于是转身出了柜台,到一楼总台去拨了个电话,直接拨给了张超张局长,准备让张局长过来一趟。   “把人孩子打成这样,多狠的心?”有人捧着照片问。   还有人说:“这怕不是道歉能解决的吧,这得赔医药费吧?”   “要是有人敢这样打我孩子,我不要医药费,我要打死她家孩子。”另有人说。   马媛一看这是抵赖不过了,故意把王雨涵往前一推,说:“局长夫人,你去报案吧,让公安机关处理,我家雨涵才5岁,她表哥才12,孩子之间推推搡搡打闹一下,在我看来是不小心的,但你是局长夫人,你内部有人,就让公安把他们抓了,带去坐牢吧。”   顿时又有人说:“让才五岁的孩子坐牢,公安局长怕不是有毛病?”   “公安局长家的孩子看来还真碰不得?”   只需要一句话,吃瓜群众的舆论风向就又变了。   马媛的外甥许小亮今年12岁,为什么她敢这么做,就是因为她知道,小学生再怎么打了人,甚至哪怕杀了人,都不需要负刑事责任。   要不然,她会故意唆使孩子,让孩子专门找高的地儿把小狼故意往下推?   要阎肇追查不出来,孩子就等于白打了,她也泄愤了。   要是追查出来,最坏的结果就是报案,但警方是不会处理孩子的,所以还是白打。   不过这只是她当时气昏了头,打孩子时的想法,退一万步来说,她肯定不想事情被捅出来,要不怎么过了一学期就给女儿转了学。   事情捅出来,那属于打击报复上级,王刚是公安,还要在公安系统工作,那份工作哪怕不赚钱,但有它王刚就有身份,就能让妻子马媛赚外块。   比如传呼机,王刚但凡认识的老板,为了讨好他,都得从他这儿买传呼机,这不就是工作带来的好处?   夫妻之间,必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马媛当然抵死不能认,但王刚必须唱红脸,认真,积极的解决事情。   他一直在楼上,刚才事儿一出,就已经打电话通知几个熟悉的同事和朋友,要赶来替自己说情,调节这件事。   打完电话他就下楼了,拱着手就说:“误会误会,陈老板,真的对不起,怎么我家孩子就把你家孩子给打了呀,你放心,我会狠狠收拾雨涵,打她,教育她的,这事必须赔钱,必须道歉,我给你家孩子买几个玩具吧……”   继而,见围观的人太多,他又说:“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赔情,我道歉,我给陈老板和阎局长家的孩子出医药费。”   事关一个公安局长家的儿子被打,谁愿意散。   “是得赔点医药费,你看人家这孩子给伤的。”有人说。   还有人说:“年青人,还是你明事理,这事儿必须道歉。”围观的群众并不走,但因为马媛的泼辣,觉得王刚人很好说话,觉得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了。   陈美兰当然看在眼里,暗暗得为王刚和马媛这对夫妻竖个大拇指。   事情出的突然,他们应该不知所措才对。   但这俩口子间的默契和危机公关能力太厉害了,一个凶蛮一个讲理,很快的,就把现场民众的愤怒给压下来了。   此时,甚至有人说:“赶紧给人道个歉,道了歉这事就完了。”   还有人说:“道个歉就行了,小孩子打架,人局长夫人不缺钱,要的也只是个态度。”   陈美兰要的可不仅仅是态度,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商场里面,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最佳场所,断案子的也不该是热心但无脑的围观和吃瓜群众,所以这时,她拉着孩子,已经准备要走了。   王刚白了马媛一眼,因为当初他其实没想打孩子泄私愤,事情全是马媛自己想的,打人的也是马媛她姐的孩子,他当时就默许了,过了一个学期,也连忙给王雨涵转了学,也没想过这事儿有一天还会被翻出来。   现在可好,得赔医药费,得道歉吧,真麻烦。   都在公安局工作,是上下级,也是同事,王刚还在转身四处的看阎肇来了没有,想先请对方吃个饭,送点礼,再赔情道歉。   不过他四处都没找到阎肇的身影,而这时,陈美兰带着孩子已经要走了。   “陈老板,明天,城里国光大酒店,我安排一桌,亲自摆酒,让我家小亮和雨涵给小狼道歉。”王刚追着说。   陈美兰果决的说:“不用了,我会报案,事情让公安机关处理这件事吧。”   马媛觉得挺好,忍不住给丈夫挤了挤眼睛:果然,陈美兰要报案。   她真要报案,在王刚夫妻看来,可就理屈了。   不过孩子打架的点小事,身为下属,赔情道歉买玩具你都不接受,非要让公安管几个小孩子的事,这不就属于上级对下级的打击报复了吗?   所以这俩口子一路从四楼追到一楼,一路上王刚故意求饶:“陈老板,就别报案了,都是小孩子,您这又是何必?”   “是啊,我让雨涵道歉,好好给小狼道歉,好吗?”马媛也接着话茬说。   陈美兰只听不说话,当然,她也没必要跟这夫妻说话。   不过到了一楼,迎面碰上邹洁,她身边还站个男的,身材高高的。   邹洁说:“美兰,这是咱们市局的张局长,孩子的事情,要不你跟他反映一下?”   张超要跟邹洁谈对象,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   要阎肇为了儿子找张局,张局不会来的这么快,甚至不会出面,只会让他走程序,依法解决。   但邹洁有事找他,他为了能给邹洁个好印象,就会第一时间赶到。   介绍完,邹洁又说:“给公安当家属一直是个高危职业,美兰,有了委屈,你得给他们领导讲一讲,必须让对方赔情道歉,要不然,以后谁敢嫁公安,谁还敢给公安生孩子,公安办案惹了人,人家报复孩子,咱成啥了,咱是犯罪分子的出气筒?”   陈美兰没见过张超,抬头一看,这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高高大大,跟文质彬彬的孙怒涛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很是威严。   这就是阎肇的上级大领导了。   张超伸手来握陈美兰的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提给我就行。”   陈美兰本来就准备是要报案,闹到公安局的,既然见了大局长,也该说自己的诉求了:“张局,我们不需要道歉,因为犯错的不是孩子,而是大人,张局您比谁都明白,是阎肇在工作中触及了某部分人的利益,对方才这么干的。”   张超并不认识王刚那么个小公安,但点了点头:“只要经过调查,事实情况如此,我们会严肃处理那个公安。”   王刚没想到这么点小事能心动市局的局长,脸色惨白,往后一栽,差点摔倒。   马媛也意识到害怕了,毕竟欺负人的时候只图个快活,只想泄愤。   当时谁会想到,陈美兰能拍照片存B超,每一回都上医院鉴定伤口,她这种做法一般人可真做不到,不,可以说没有任何人能做得到。   这下完了,他丈夫的前途怕是真的要出问题了。   在马媛这儿,天已经要塌了。   但陈美兰的诉求远远没完,既然逮着市局的局长了,那天今天必须一次性,非常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   她说:“处理王刚那个公安是你们公安局应该做得,这个我随便找个派出所,他们也必须替我办到。但是张局您想过吗,孩子是不是大人唆使的,作为一个公安,自己心里有愤,就唆使孩子去打人,那人难道只是犯错,不算犯法,犯罪,甚至知法犯法?”   “如果情况属实,是。”张超给陈美兰句句紧逼。   他心中只有一念,阎肇为人作风足够硬,他这妻子也毫不含糊。   陈美兰紧接着反问:“您觉得一个本身知法犯法,甚至犯罪的人,能教育好孩子吗?”   “如果情况属实,不能。”张超继而说。   这是市局最大的领导,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见过多少受害人的家属,调节过多少案子,但他从来没见过像陈美兰这么冷静的,受害人家属。   她冷静,理智的让他有点惊叹,这个女同志特别明事理。   而人,都喜欢明事理的人,所以虽说陈美兰步步紧逼,语气很恶劣,但张局觉得这个女同志确实不错,跟邹洁一样,人很优秀。   “所以我有一个诉求,为了孩子好,那个叫许小亮的孩子,必须由公安机关依法收容教养……”陈美兰话没说完,张超立刻发现这女同志的厉害之处了,他说:“收容教养是要记入孩子的档案的,女同志,那对一个孩子非常不好,一个才12岁的孩子,要被记了档案,他以后的升学,就业都会有很大问题。”   收容教养,就是去少管所,不算少年犯,但是会记档案,而目前,国家已经在考虑要废止它。   因为14岁以下的孩子还有大好的前途和人生,不能因为一次犯错,就在他的档案上摁上烙印,让他一生的升学,就业都受到影响。   陈美兰不要赔情不要道歉,但她提的这个要求于一家人来说是灭顶之灾。   那个才12岁的孩子,要是记了档案被收容教育过,他的一生就毁了。   “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因为我不认为王刚一家有教育孩子的能力,我要求政府至少带走那个孩子,教育他十天半个月,哪怕一周,也必须收容教育。”陈美兰平静的说。   回头,她指着小旺和小狼,又说:“这于我家的孩子来说,也有教育意义,他们是公安家属,公安家的孩子,他们要是犯法,其情节和影响比普通孩子更加恶劣,所以我恳请您,哪怕只是一周,也请公安机关收容,教育那个孩子。”   张超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陈美兰从他面前走过。   邹洁补了一句:“哪怕一周,收容教育一下,才是真正对孩子好吧。”   好吗,马媛可不觉得。   她的外甥才12岁,要是收容教养过,哪怕一周,孩子的一生就要毁掉了。   而这时,她想哭都来不及了,她现在要面对的是,等她姐要知道这件事,知道她亲手毁了自己儿子的人生,怕是饶不了她。   阎肇其实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是为了避免跟领导碰上,才没出面的。   陈美兰带着俩孩子才到车前,他也来了。   俩口子都没说话,俩孩子也是乖乖的。   但大人的实际行动,以身作则,让他们知道两件事,一是只要被欺负了,找大人,就能解决。二是,哪怕他们是公安家的孩子,一旦犯法,也要被收容教育,小旺和小狼亲眼看到了,也听到了,这就是最好的教育。   至于那些因为阎肇触碰了他们的利益,就想唆使自家孩子打人的人。   陈美兰即使做不到让许小亮进收容所,也绝不会轻易松口软处理。   她会一直提这个要求,让这件事情在公安系统内部狠狠发酵一段时间,让那些人明白,为了一时私愤,是很可能会毁了自家孩子一生前途的。   所以现在就等着王刚夫妻上门哭,哀求吧。   为了孩子的前途,他们肯定会四处找关系,找人,送礼求情,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于陈美兰来说就越好。   ……   再说顾霄那边,虽说人还未至,但这天,顾霄亲自给阎卫打了个电话,一则是,商量接待的时间和住宿事谊,用对方的话说,这些事不需要阎肇安排,会由阎东平一手接待他。   再则就是,据秘书说,西平机场特别乱,据说在上个月,就有很多外商被摸过钱包,甚至有些抽大烟的,摩托车的飞车党会骑着摩托车抢包。   顾霄的原话是:“听说阎肇在西平市公安局工作,阎卫,你问问他,他能不能保证我此行的人生安全?”   这其实是一种带着挑衅的责备。   因为阎卫是苏文的儿子,如今却眼巴巴的,要问老爷子拉投资,低声下气的求人办事,讨钱,像个要饭的一样。   而阎肇,也是苏文的儿子,当兵十二年,如今又是在公安局工作,机场治安那么乱,在顾霄看来,那就是他的责任。   这些事当然是阎东平告诉阎东雪,再由阎东雪转告顾霄的。   他们是曾经的地主狗崽子,阎东平如今又混在社会底层。他自己抽大烟,还偷鸡摸狗,但只要一张嘴,就是操社会。   混混就这样,自己不思进取,越混越差,还要骂社会环境不好。   可顾霄在新加坡就是站反对党的,本身对华国国情的印象也不好,最喜欢听的,不就是那些东西?   “替我问问阎肇吧,我的安全他能不能保证,如果不能,我会做好了一下飞机就被人捅刀的准备,但我依然会来的,因为我必须见见你们的母亲,哪怕只是骨灰。而你们兄弟是最好的证明,证明苏文在国内的一生不过白白付出。”说完,文质彬彬的顾老爷子挂了电话。   阎卫转身则给阎肇挂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还挺感同身受的:“老三,机场的治安现在确实乱,我也知道不是你的责任,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管一管,要不能,我这边跟市里打申请,看市局能不能调拨警力,集中搞一下机场的治安?”   其实不仅仅是顾霄,别看市里天天四处搞招商引资,请全国各地,甚至港澳台的客商们来大吃大喝,但因为警力不足,再加上九十年代就这样,治安确实乱,所以很多客商一来,吃喝一顿人家就走了。   即使你把自己喝成胃下垂,开的条件再优越,一只老鼠坏一锅汤,给个飞车党抢了包,谁还乐意来你这儿投资?   “不用,这件事我来考虑。”阎肇说。   “没出息啊,咱们兄弟真替娘丢了脸了?”叹了口气,阎卫默默挂了电话。   阎肇挂了电话,正好陈美兰进卧室盛米,问他:“有事?”   阎肇于是把事情和盘告诉了陈美兰。   机场在津南,那边的治安不由阎肇管,而津南,如今确实是整个西平市最乱的地方,其实主要的问题不是公安不作为,而是火车站和飞机场都在那边,社会的发展太快了,如今人手一部传呼机,小混混们人手一台摩托车,骑个摩托车抢包,砍人手,俗称飞车党,这也得立成专项,进行严打。   不过凡事情得有个程序,为了顾霄一个人开绿灯,别的案子怎么办?   阎卫打声招呼,市局派了警力,等顾霄来的时候治安会好一点。   但警力还是各分局出,要闹得大家人扬马翻不说,而且治标不治本,警力一撤,津南还得乱。   所以这事阎肇得考虑,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   “我有办法,不过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得跟我睡一个被窝。”陈美兰居然轻轻拍着自己的枕头说。   天已经很热了,抱着阎肇睡,凉凉的特别得舒服。   阎肇不期陈美兰居然会这么说,这会儿天光大亮,那日头他又不要能一把摁下山,因为是暑假,俩男孩儿就在院子里玩儿,看书,薛鸣放虽说搬去271了,但他是部队习惯,拿这家当自己家,随时会来会走,进院子还不敲门。   “别闹。”阎肇转头,要出门。   他一羞就要脸红,耳朵更红。   阎肇这种木头样儿让陈美兰觉得特别可笑,刚要张嘴再逗一下,不期院外有个女人在敲门:“美兰,你在吗?”   阎肇立刻出门,走了。   是崔敏,进了院子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知道顾霄来了之后会住哪儿吗,居然是咱们东方宾馆,就在今天,有个叫阎东平的,过去给他订的房子了。”   顾霄来只是为了探亲,想见一面阎肇,再看看苏文的骨灰。   住在盐关村的周边,既离得近也安静,阎东平订房子的时候,当然会考虑东方宾馆作为首选,那是附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住宿之处。   陈美兰没想到,但觉得合情合理。   “咱们圆圆和《归城》剧组上了《大众电影》,就在这一期,你应该看过了吧,到时候我通知人,往房间里摆上一本?”崔敏又说。   事实上不止《归城》上了《大众电视》,圆圆这个月还要上《大众电影》,会有一页专门的报道,报道她这个拥有两部戏的小童星。   这要阎肇听到,不会答应的。   他特别反感在大人的事情里搀和上孩子,更何况是跟顾霄有关的事。   但陈美兰当然愿意:“特别可以!”   用顾霄的三十万,陈美兰主要达成的成就是电视剧《归城》,但是效果不太好,目前还没拍完,没上映,只有几集样片,又不可能在电视台播,只能是专门给顾霄放。   先有两本权威杂志上的报道打底,让顾霄知道这部电视剧虽然然还没上映,但已经家喻户晓,不用她说,对方就会知道她用他的钱达成的成就和份量。   主动上门求钱,就跟现在的阎卫一样,既没里子也没面子。   参加宣传部组织的见面会,是一大帮民营企业家问对方讨投资,这个陈美兰倒不怕,也相信自己能做得到。但要是对方知道她的能力,而且其中有好几层关系,说不定顾霄来了之后,会专门请她,单独跟她谈谈呢。   要那样,说不定她能要来的投资款会更多吧。   “我现在就去买新杂志,在人到之前你给咱们布置好。”陈美兰立刻说。   崔敏笑着说:“两本杂志而已,我难道不会买”   她是271的大股东,陈美兰拉来投资,她也是受益方,于这件事,她比陈美兰更加热心。   不过临走要出门,崔敏看到小狼,突然又想起件事:“对了美兰,前两天有人找到老刘,说是一个姓王的托关系,想让老刘跟阎肇打声招呼,关于他们家的孩子打了你家的那件事,他们想出五百块钱医药费,私了,只求你不要再跟公安局提要求,不要让他们家的孩子被收容教育,老刘不清楚事情的具体情况,没答应。孩子被打的严重吗?”   距离陈美兰逮到王刚夫妻才不过三四天。   陈美兰报了案,并且提了个完全不过分的诉求,要求许小亮被公安收容教育三天。教育三天不是大问题,问题是收容教育过就要留档案,就是少年犯了。   王刚夫妻四处求人托关系,现在已经要闹得满城皆知了。   陈美兰是拥有证据的人,谁要想说情,先给谁看照片,对于这些说情的人,她也统一只答一句:“我们只走报案程序,不接受调节,也不私了。”   崔敏看完东西,合上之后叹了口气,声音一低,再看了眼院里的小狼,又说:“我听说那家人还找到了周雪琴,好像周雪琴跟对方还有生意往来,周雪琴可是亲妈,可别周雪琴那个亲妈答应和解,可就麻烦了。”   要不是崔敏提醒,陈美兰想不到这一重。   周雪琴生产传呼机,马媛卖传呼机,可不就是供需关系?   公安系统要打听这种关系很容易,显然,王刚一家已经找到周雪琴,想要通过攻关周雪琴,让陈美兰松口了。   但周雪琴松口没用,孩子的监护人是陈美兰,监护权在她这儿。   慢说周雪琴根本不敢来找陈美兰和阎肇谈这事,即使敢来,陈美兰倒挺想看看,当她说要把这事私了时,小旺该有多愤怒的。   想到这儿,她说:“周雪琴真想私了,让她自己来跟小旺和小狼说吧。”   作为亲妈,她怕不是想让孩子们恨死她? 第102章 假钞(想用我的人,阎局长你必须)   周雪琴也看了照片,孩子是她生的,被人打的鼻青脸肿,那些彩色照片上,孩子的手上脚上,头上的伤看起来触目惊心,她也心疼,也愤怒的不行。   但马媛作为经销商,卖货能力很强,她不想失去那个经销商。   于是在马媛求到她的时候,她骂了马媛一顿,但想来想去,还是准备私了这件事。   不过事情发酵的越来越大了,在内部,又有很多公安干警反应,说因为自己处理了某个案子,犯罪分子家属携私报复他家孩子啦,再或者同事之间在工作中发生了点冲突,对方故意让自家孩子打他家孩子啦。   这种案子不是个例,一查,比比皆是。   所以这个案子被升到了市局,成为示范案,要进行严肃处理。   因为它关系着公安干警家属,以及孩子们的人身安全。   马媛一看事态变的严重,大手笔,干脆一次性进了500台传呼机,价值15万,逼着周雪琴私了。   周雪琴也准备好了,只等拿到货款,就去找小旺和小狼。   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特别大的意外。   马媛的姐姐是个无辜受害者,儿子是她生的,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名声传遍全市,现在还要被公安带去收容教育,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俩姊妹吵架的时候,失控之下,她拿起水果刀捅了妹妹一刀,捅到肠子大出血,险些要了马媛的命。   救护车呜呜作响,公安警力持枪围了家门,马媛晕倒在血泊中,她姐提着刀子在居民楼里大吼大叫。这件事最终被闹到登上了报纸,社会版面的头条,才算落幕。   周雪琴给吓的没敢吭气,可恨的是500台传呼机已经送过去了,款却没结到,白白损失了好多钱。   而许小亮的处理结果,则是在不记档的情况下,去少管所收容教育半个月。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在津东分局,在市里,分局领导们的见证下给小狼道歉。   今天由陈美兰带着,小旺陪着,小狼要去津东分局,他爸爸工作的地方,接受许小亮的道歉。   阳光明媚的大夏天,俩穿着背心小凉鞋的小屁孩儿坐在给晒的发烫的汽车后座上,乐的小脚丫在半空中不停的舞动着。   小旺一路上一直在提醒小狼:“不能原谅他,因为他曾经好几次把你从楼上往下推,要不是你胖,肉肉多,早就摔死了,所以他是个杀人犯,你明白吧?”   小狼也握着拳头说:“好的哥哥,我坚决不会原谅他的。”   陈美兰回头望着俩小子,一个劲儿冲,一个则要温润得多。   要是圆圆也在,这仨孩子就是仨小音箱,能把她给吵死。   一进公安局,上了楼,就在走廊里,一个年龄不大的小男孩,哭的眼泪巴巴的,看到小狼,冲过来就朝着小狼鞠了个躬,颤着嗓门儿说了声:“阎明琅,对不起,哥哥向你道歉,好吗?”这当然是大人教的。   王刚和马媛的姐,姐夫三个就站在这孩子身后,笑的比哭还难看。   小旺还在小狼身后悄悄的喊:“不能接受,一定不能接受。”   但小狼是个善良的孩子,而且是个好和平,不好打架的,立刻就说:“好吧哥哥,我原谅你了。”回头又问陈美兰:“妈妈,我可以原谅这个哥哥吗?”   于大人来说,这就是走个过场,看不见的较量已经较量完了。王刚却有点怕,生怕陈美兰还不答应,要坚持记孩子的档,连忙上前说:“好啦好啦,孩子已经和好了,陈老板,你也大人大量,放过我家小亮,好不好。”   陈美兰没说话,却在仔细端详着许小亮。   这孩子她是头一回见,今年也才12岁,这孩子的眉毛特别有特色,很浓,眉心几乎连在了一起,就这两道眉毛,让陈美兰印象特别深刻。   她上辈子见过这个孩子,不是在现实中见的,而是在有一回,路过法院门口的时候,在一户人家上访的资料上看到的。   那户人家有个女儿,小时候曾跟圆圆一起读过书,长得很漂亮。   不过她在法院门口见的时候,女孩脸上被人划了几刀,毁容了。   父母当时在法院上访,为女孩鸣冤。   因为还算认识,陈美兰当时看过上访资料上的照片,据女孩的父母说,这个孩子和另外三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涉嫌轮奸并毁容了那个小女孩,但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警察没有受理案子,小女孩的家长就一直在四处上访,申冤。   不知道为什么,那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   她后来还专门打听过,据说是牵涉到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孩子,对方赔了钱,事情就被压下去了。   看着这个男孩,才12岁,有点胖,那连成一字的眉毛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孩子就是孩子,哭的泪流满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就这孩子,将来会参于轮 奸,并毁容一个小女孩吗?   陈美兰见张超张局长也在,于是上前握他的手:“张局,这孩子一定要被收容教育,我也是个母亲,有儿有女,把对孩子的教育看的比一切都重,最终目的也不是记他的档案,而是想让他接受教育,您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张超觉得陈美兰思想挺正,还挺欣赏她的,大力回握上陈美兰的手说:“小陈同志你放心,我会亲自叮嘱少管所,让他们好好教育孩子的。”   王刚连忙也说:“是是是,就作为家长,我们以后也一定好好教育他。”   这家伙被记了大过,虽说没丢工作,但妻子还重伤在医院里,传呼店关了门,亲戚之间闹成了仇人,这一回可是结结实实受了回教训。   他没刮胡子没洗脸,领子上一圈油渍。   显然,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情,他自己也给整趴了,整怕了。   许小亮的妈一巴掌拍在儿子脖子上,又说:“再去给这个阿姨道歉,让她原谅你,她不放过你你就得坐一辈子的牢,明白吗,你这一辈子是要当个人还是当条狗,都在她嘴巴里。”   这话说得很刺耳,而且陈美兰觉得这女人的态度并不对。   甚至,许小亮这孩子在将来,还会不会因为轮奸而被人举着牌子上访是未知数,母亲于他的教育,可比少管所的重要得多。   陈美兰顿时反问:“大姐,你怎么说话的?”   “难道不是,难道不是你逼着,要让我儿子被少管所带走的?”这女人反问。   王刚连忙劝妻姐:“行了行了,咱能少说两句吗?”   事情已经有结果,是陈美兰的坚持,而且她一点都不后悔,但许小亮这孩子在少管所接受点教育之后,能重新做人。   他那亲妈,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会教育孩子的。   陈美兰于是对许小亮说:“去了少管所,一定要好好接受警察叔叔的教育,听他们给你讲道理,他们不会害你的,好不好?”   许小亮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他妈身后,看那眼神,依然是怀着恨的。   阎肇也在现场,不过他是分局的局长,事情又牵涉到了他儿子,他不好说太多,于是走了过来,跟陈美兰说:“要不你再多说几句?”   他并不想小狼就这么轻轻松松原谅一个打过自己那么多次的孩子。   跟小旺不一样,小狼的性格像个小面瓜似的,似乎完全不记仇。   这样可大不好,以后要再发生这种事情,阎肇怕对方打完人只要轻飘飘的道句歉,小狼就会轻轻松松原谅对方。比起对别人家孩子的教育,阎肇更怕儿子将来会吃亏。   三个孩子,陈美兰最喜欢的其实是小狼的性格,宽厚,湿润,因为上面有哥哥姐姐,总被他们指教,没有自己决定过任何事情,才没能显露他性格上的优势,但陈美兰觉得虽说他小,而且看起来软,但并不是那处毫无主见,善良到懦弱的孩子。   锻炼一下嘛,她倒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于是她对小狼说:“阎明琅,既然说了原谅,这件事就算完了,你还有没有想对许小亮哥哥说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好不好?”   小狼歪着脖子想了会儿,突然伸出手说:“哥哥,咱俩掰个手腕,好吗?”   许小亮愣了一下,也是给家里人闹怕了,他现在特别小狼,于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但没搞懂小狼到底是想干嘛。   小狼打不过别人是因为他人小,但经常练拳扎马步,两只小手力道特别大,握上之后先说了句:“我要用力啦?”   “啊……疼……疼!”许小亮给小狼用力一握,顿时觉得一只手疼的厉害,孩子本来就在哭,为了挣开小狼,围着小狼打起了转,想要把小狼甩开,但小狼扎多了马步,下盘够稳,手上够有劲儿,纹丝不动,紧紧掰着许小亮的手,直到把他整个人掰靠着压到墙上,才松开了手。   “厉害厉害,这孩子真厉害,力气真大。”王刚连忙鼓起了掌:“这孩子力气可真大。”   小狼松开许小亮,扬起手腕说:“他原来也打不过我的,只不过总是悄悄从背后推我,我才受得伤。”继而,他又对许小亮说:“以后要打架也可以,但不能搞偷袭,咱们光明正大的打喔。”   他不记仇,可以原谅对方,但他要证明自己能打得过这个大哥哥。   孩子话音一落,张超一笑,伸手握上了阎肇的手:“虎父无犬子,阎肇,你这儿子是个将材,我看再大一点,不定我都打不过他。你可以放心了,以后他在学校里,应该不会受人欺负了。”   分局的人都在围观这事儿,马勃、熊向党等人笑的声音尤其响亮。   王刚一家则讪讪的,一副恨不能缩进鼠洞的样子。   这场小利益团体搞的报复活动,至此,就算落幕了。   小旺刚才还因为弟弟太善良,张嘴就要原谅别人而气的要死,甚至打算在回家后,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软蛋弟弟,这会儿又乐了,对陈美兰说:“没发现啊,你的小软蛋还挺能的嘛。”   可不嘛,温润,敦厚,但是该硬就硬,该软就软。即使陈美兰当时没发现,没逮到证据,即使小狼还是会被别的孩子欺负,但是小狼早晚能打服别的孩子,因为他底盘稳,也因为他拳头力气大。   这小家伙是真正的将材,胸怀宽广,大肚,但不卑不亢,比他爹还优秀。   接受完道歉,一家人拒绝了王刚想要谢罪的宴请,正好阎肇也下班了,于是欢欢喜喜回家。   回家的路上,小狼和小旺还在一起商量,等圆圆回来之后,他们要怎么跟圆圆讲这件事。   尤其是小狼掰许小亮的手腕,掰到对方围着他打转的场面,小旺越想就越觉得可笑,还准备把这件事夸大渲染,到时候着重描述一下。   不过车刚停下,小旺就是失声一声喊:“妈妈快看,肯定出大事了。”   陈美兰往外一看,也吓了一跳,因为在她家门口,堵了二十几号大小伙子。   盛夏八月,雪白的墙,墙下一株大牡丹,大牡丹树的周围,全是军装绿油油的年青人。   目前271厂总共有28人,全是退伍兵,大小伙子,每天的工作就是背着旧军装,旧皮鞋和皮带,帽子出去贩卖,他们穿的也统一是老式军装。   平常他们都是呆在厂里,陈美兰也会去厂里上班,只有薛鸣放喜欢几个孩子,于陈美兰家跑得多,这帮小伙子是不来的。   但今天按理他们该休息,此刻却全来了,蹲在地上,一个个抱着脑袋,全部垂头丧气,薛鸣放更是红着眼睛,但奇怪的是,脸比平时看起来红润了不少,陈美兰凑近一看,才发现他脸上好几个大巴掌印子,那应该是他自己给自己出来的。   他伸手掏兜,一帮小伙子,好几个眼泪忍不住滚下来了。   有人捂着眼睛在悄悄哽噎。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甚至在想,是不是有谁光荣牺牲了,薛鸣放要给她掏个遗物出来。要不是他的兜里装不下个死人,她甚至觉得对方是要掏个死人出来。   盯着薛鸣放的手,陈美兰给吓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觉得薛鸣放肯定是闯下了她兜不住的大祸了。   说不定整个271整厂都得完蛋。   于是她眼睁睁的看着。   薛鸣放则颤着手,一把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夹来,把它捧到陈美兰面前,居然单膝跪了下来:“首长,你枪决我吧。这周总共五千六的货款,里面有5张假钞。”   差点给吓死,陈美兰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居然是假钞。   这年头,人们见的百元大钞还不多,而且假钞才刚刚出来,银行没有普及过该怎么去辩明假钞,再加上当兵的都为人憨厚,确实容易被骗。   要是普通人收了假钞,不会伸张,会悄悄的赶紧把它花出去。   但退伍兵是受过教育的,知道大事大非,纪律不允许他们那么做。   而他们现在卖出来的钱,全是他们的工资,厂子虽说开了,可并没有什么起色,经营的那么惨淡,他们辛辛苦苦卖出钱来,要靠那点钱养家养孩子,养自己。500块啊,一个人俩个月的工资,天可不就要塌了?   薛鸣放是经理,钱虽然是大家收上来的,但他负责财务,这就是他的责任了。   “谁收的假钞,在哪收的,还有没有印象,站出来。”阎肇说着,伸手把钱接了过去。   有一个叫王猛的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我记得给我假钞的那个人的样子,要叫我逮到,饶不了他。”   “你是在哪儿收来的假钞?”阎肇继而问。   王猛恨恨说:“机场那边。”   阎肇看了陈美兰一眼,果然是机场,不止有抽大烟的,摸包的和砍手党,还有专门花假钞的。   假钞就在阎肇手里,他在看陈美兰,小旺和小狼也在看妈妈。   小狼最善良,性格温润,伸手就来摇妈妈了:“妈妈,不要枪毙薛叔叔!”   小旺也当了真了,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毛线钱夹,说:“我有五张大团结,我来赔你,你不要枪毙薛叔叔,好不好?”   薛鸣放是个好小伙子,做事认真,勤快,负责任。   但他人如其名,遇事总爱大鸣大放的性格,有时候让陈美兰特别生气。   “就不原谅,要再不站起来,我一个个把你们全枪毙掉。”陈美兰气的说。   一帮退伍兵意识到陈美兰这是生气了,稀稀拉拉站了起来,茫然,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只有薛鸣放还单膝跪着。   家门口围一帮当兵的,这就够招摇了,还有一个对着陈美兰下跪,这成啥了?   “薛鸣放,怎么,这么想让我枪决你,那你去给我找把枪来呀,我没枪,也没子弹,怎么枪决你?”陈美兰于是又说。   薛鸣放意识到陈美兰生气了,立刻站了起来:“我犯了大错,不可原谅。”   “收了假钱,吃一堑涨一智,明天一早先不要卖衣服了,去趟银行,找个柜员,大家一起认认真真学习一下如何分辩真人民币的真假不就行了,我把你毙了,谁去卖衣服?”陈美兰反问。   既然收了假钱,培训一下,记住分辩真假的关键点,以后小心不就行了,确实是这样。薛鸣放点头,但立刻又说:“这五百块,我赔吧。”   他妈还在医院躺着,对象刘晶晶在刘司令做了思想工作后,才准备来西平市看他,想要跟他和好,他正是缺钱的时候,赔个屁。   “首长,我赔!”   “我赔,首长,我有钱!”   一帮退伍兵又开始大呼小叫了。   陈美兰要真让他们赔了,在小旺和小狼的眼里就又要变成坏人了。   而且做生意,有处理这种事的方法,不用他们这么急赤上火的,陈美兰说:“假钱先挂呆死账,以后赚了钱拿利润冲,但这笔是例外,谁以后再不小心收了假钞,就从谁的工资里扣,把这一条定成规章制度就行了。”   “好的首长。”薛鸣放立刻高声说。   真真军令如山,这帮人也着实听话,就是太喜欢吼,而且叫她首长,打死不改。   陈美兰是个内敛沉闷,低调的性格,不喜欢在村里太出风头,给这帮当兵的天天喊首长,特别怕村里人要说闲话。   “赶紧解散。”她于是又说。   一帮小伙子整好队,集体给陈美兰敬了个注目礼,看她的模样简直就像在看亲妈,不过就在大家笑着转身,准备要走时,阎肇突然喊了一声:“小薛。”   “团长,到!”团长一喊,头皮发麻。   “从明天开始,你们尽可能卖衣服的时候在津南,机场周围活动,遇到有摸包的,骑摩托车的,换假钱的犯罪分子……”阎肇走了过去,给薛鸣放敬了个礼:“抓现行,把他们扭送公安局,要是那边的公安懒政怠政不拘留犯罪分子,直接逮到津东区来。”   “是!”薛鸣放也回了个礼,带着他的兵,迈着正步转身走了。   阎肇甫一转身,就见回家的时候犹还乐悠悠的陈美兰一脸幽怨,居然冷哼了一句:“坏人全是我做,你们父子给他们求亲,让他们感激你就算了。那可是我的兵,我才是首长,凭什么帮你抓犯人?”   阎肇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不介意?”   “怎么不介意,我特别介意。”陈美兰进了卧室,故意把手提包摔到了床上:“一帮推销员不去卖货,改去抓贼,谁给他发工资,你发?”   28号退伍军人,是不用培训就可以上岗的公安,甚至比没参过军的公安更适合维护治安,让他们暂时去火车站和飞机场,边卖货边维持治安。阎肇再想办法出警力,推动严打,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在顾霄来之前,于火车站和飞机场之乱,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那帮退伍兵一月才三百块,为了赚钱,起早摊黑特别辛苦,别人都是以公谋私,阎肇这作法,堪称以私谋公了。   更大的问题是,退伍兵特别喜欢抓贼,就怕他们要把抓贼当本职,不好好卖货,要为此他们耽误了卖货,陈美兰下个月的工资恐怕都发不出去。   男人正在脱衣服,脱了军绿色的半截袖衬衣,雪白的背心依然是分界线,线外肌肤古铜,肌肉狰狞,背心以内,那皮肤便是牛奶一般的白色,细腻,紧致。   他本欲脱背心的,胳膊扬在半空,憋了三个字出来:“对不起!”   看得出来陈美兰是真生气了,但阎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陈美兰的鞋子很干净,但还是一把扯回背心,把拖鞋提了过来,问:“我给你擦鞋?”   “鞋是干净的,不用。”陈美兰说。   阎肇于是又问:“那我给你揉脚?”   揉完脚再揉面,晚饭陈美兰就该吃不下去了。   “不用。”她不耐烦得说。   阎肇站在那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美兰故作镇静,其实心已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拍了拍自己的枕头,用一种自己意识不到的,压抑,又按捺不住笑的嗓音说:“想用我的人,不是不可以,但从今天晚上开始,阎局长你必须睡我的被窝。”   其实哪里乱,就让那帮退伍兵去做生意,边卖产品,顺带再解决一下治安问题,这个,早在前几天,阎肇提及顾霄的时候,陈美兰就想到了,当时就准备跟阎肇提的,不过阎肇没接茬。   今天可是他主动提的,那她也要继续提自己的要求了,她要从今往后,他跟自己一起睡。   但陈美兰毕竟是个女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男人死活就是不肯接她的茬,她可是女人呐,哪有女人天天这么主动的?   难道她不会害羞吗?   所以还没等阎肇反应过来,她捂着脸冲出门,跑了。   当然,不止陈美兰说这话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羞死,阎局长的耳朵比兔子的眼睛还红,一直从傍晚红到吃完晚饭,在院子里冲凉的时候,陈美兰赫然发现,他满身原本牛奶白的肌肤,全成了粉红色。   不对,一转身,眼睛也是红的。   一只红眼大兔子,好吓人! 第103章 人血馒头(婆婆苏文,居然是个巨富)   第二天一早,小狼和小旺照例早晨起来之后,先去隔壁问问阎大伟,有没有秦玉的消息,圆圆和宁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陕北回来。   当然,得到的消息依然是戏没拍完,现在还回不来。   俩孩子失望而回,正好碰上要出门的爸爸,咦,两只眼睛怎么那么红。   “厨房有早餐,不要吵你妈,悄悄去吃早餐。”说完,阎肇走了。   小旺进了厨房,又是白稀饭和腾热的馒头,再加点咸菜,爸爸做早餐永远都是这几样,真难吃。陈美兰很少睡懒觉,阎肇又叮嘱过不让打扰,小旺于是准备拿钱自己去买早餐。   不过两条细长的腿飞奔到院门口,孩子又退了回来,并失声喊了一声:“妈妈……”继而一声大叫:“妈!”   陈美兰只是单纯的想跟阎肇睡一个被窝,但昨天晚上,阎肇破例搞了两次运动,而且在陈美兰不想要,提出异议时,他还特别惊讶的问:“不是你说想睡一个被窝的,难道你想要两次?”   陈美兰只是说要睡一个被窝,可没说一晚上连着做两次运动,她生过孩子,上了年龄,把睡觉,保养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白天又那么忙,怎么可能愿意浪费几十分钟在那种事情上。   所以第二回事情做到一半,她就把阎肇给踢下去了。   直到早晨起来,看阎肇实在憋的难受,陈美兰又给他解决了一回需求。   她今天确实腰酸,整个人都不舒服。   听见小旺的喊声,陈美兰立刻翻坐了起来,毕竟是她带大的孩子,从孩子的声音就可以分辩出来,应该又是有什么大事情。   “美兰,怎么还没起床啊,我给你带了早餐。”居然是周雪琴。   她又来了!   但凡亲妈来,小狼和小旺总是如临大敌,一把推开门,俩孩子连蹦带跳的,跑到了陈美兰的床头。   陈美兰正在找拖鞋下床,周雪琴的声音也随之而来:“我给你带了几个肉夹馍,在津南买的陈记老字号。”   津南的陈记老字号,在整个西平市确实有名,馍好吃到排不上队。   小狼被打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陈美兰听周巧芳提过,说周雪琴给马媛供了500台传呼机,一直没收到货款,最近正在焦头烂额。   无事不登三宝殿,周雪琴这么上赶着来,陈美兰估计,她要不是想让自己出面,帮她找马媛收那500台传呼机的货款,就是眼看顾霄要来,她这是再来缠缠她,看有没有可能,让陈美兰帮她从顾霄那儿捞点投资。   撩帘子出了门,她问:“姐你有事?”   周雪琴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来看看你和孩子。”   显然,不是陈美兰不欢迎她,小狼在嘟囔:“坏阿姨。”   小旺替陈美兰提过鞋子,就默默坐到了床沿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   周雪琴确实提了几个金丝肉夹馍,老潼关做法,酥的掉渣,裂口处的肉全是瘦肉,陈美兰出门刷牙,她提着几个馍又追了过来,没话找话:“我看你和阎肇感情挺好的。”   前夫前妻的,就阎西山那种人,都从来不评价陈美兰和阎肇的感情生活,因为那么做是讨人嫌,按理来说,周雪琴人生的漂亮,会交际,如今又自我标榜自己是女强人,应该有点傲骨。   自己抛弃了的男人,当然不会回头,即使心里后悔,也不会表露出来才对。   她突然这么说,虽然陈美兰忍着不厌恶,但难免有些忍不住的嫌恶。   “都是过日子,有什么好不好的?”陈美兰拿起了牙刷要刷牙。   周雪琴凑近一点,又说:“其实他也不是没花花肠子,而且你别看他跟头倔驴一样,喜欢他,主动往他身上扑的女人可不少,尤其是在他单位,那样的小女孩尤其多,为了小狼和小旺,也为了你们的家,这方面你得小心一点,别像我似的,给人蒙的像个傻子,最后阎肇出了丑,丢人的是咱们,你明白的吧。”   陈美兰的牙刷顿了一下,吐了口白沫。   周雪琴这不是暗示,直接是明挑,阎肇将来会在工作中跟什么女人闹桃色丑闻。   她这种态度,就不仅仅是插手别人的感情生活,而且带些挑拨离间的意味了。   这女人是真怕自己俩儿子日子过得太好。   陈美兰顿时一声冷笑,回头看着周雪琴:“姐,你好歹了是个女强人,难不成还稀罕男人爱不爱自己这种事?就阎西山我都没稀罕过,我会稀罕阎肇?”   周雪琴给陈美兰一激,声音就要变尖了:“你总得防着他给你戴绿帽子吧?”   “现在是新社会不准纳妾了,要是旧社会,他就纳个妾我都不反对,家里还能多个人帮我干活儿呢。”陈美兰说着,放下牙缸,取毛巾要洗脸了。   周雪琴是重生的,当然清楚阎肇上辈子的感情生活。   上辈子她是阎肇的妻子,后来又是前妻,分分明明知道,虽说齐松露跟阎肇没什么感情关系,但是有一个叫刘晶晶的女孩子,会跟阎肇发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那事还会影响他的升职。   周雪琴觉得自己是为陈美兰好才要提醒她的,顺带着,要是陈美兰高兴了,她想让她帮自己要一要马媛欠她的15万货款。   就不知道她压根不搭茬不说,语气还这么硬。   不过既然她不搭茬,周雪琴也就懒得说了,等出了事,阎肇的工作受影响,挨处分的时候,且让陈美兰哭去吧。   回头再看看俩亲儿子,都是一脸戒备,缩在陈美兰的卧室里,两眼警惕,趴在玻璃窗户上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她。   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俩白眼狼。   15万的货款啊,拿不回来,就只有去马媛仓库里搬货了。   那依然等于一分没赚。   可真是晦气!   把肉夹馍放在窗台上,周雪琴压抑着怒火,转身走了。   ……   眼看八月末,西平市的盛夏就要过去了。   这个夏天,阎卫和齐松露相处得很不错,因为陈美兰给他俩故意制造约会的机会,经常让小狼和他俩一起出去,小狼又胖了一圈儿。   当然,也可能是阎卫剔头挑子一头热,因为齐松露对阎卫一直很淡。   而让阎西山大失所望的是,阎卫居然对三十岁的豆腐渣齐松露动了真感情。   偶然一回阎卫去接齐松露下班,居然对阎西山说:“西山,齐松露会做饭!”   一个女人会做饭有什么大不了的,阎西山觉得阎卫简直脑子有病。   “上回去我宿舍,她还帮我打扫过卫生,还帮小狼洗了脏线衣。”阎卫又说。   女人搞卫生洗衣服不是天经地义?   紧接着,阎卫又叹息说:“我前妻从小不会做这些事,家里家外都是我在干,我要把握好齐松露这个女同志,真的,跟她结婚,我觉得我还能找到幸福。”   听完,阎西山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他所说的这些事情陈美兰都会,而且干得特别好,而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终极要求,不就是这些吗?   离婚后才发现前妻特别优秀,而且很难再找到一个跟她一样的女人是种什么感觉?   阎西山深觉得自己当初是疯了才会出轨的!   阎卫认真考虑要跟齐松露组建家庭,这时就得说说米兰了,既没工作,又没房子,目前在首都租房子住,因为实在太困难,又还要养阎哈,一个月阎卫会给她寄50块钱做生活费。   用那五十块,米兰顿顿只够吃白菜面条,困难的不得了。   但等他真的再婚,就不能给米兰钱了。   于是阎卫又四处找关系,要帮米兰找份工作,让她在他再婚后能养活自已,工作都快商量好了,一月三百块,公交车上的售票员,算是份正式工作了。   但就在这时,军法接到诉状,有人要为王戈壁打官司,给她翻案,救她出狱。   阎卫最恨的就是王戈壁,听说王戈壁还想跳腾,就又给战友打了个招呼,把米兰那工作给推辞掉了,就每月给米兰寄的那五十块,都不愿意再寄了。   再仔细一打听,他知道具体情况了。   是顾霄,已经到首都了,在来西平市之前,准备为王戈壁翻案,于是把自己跟王戈壁往来的信件,全都呈交到了总军区军事监狱,想要以此证明王戈壁不是间谍。   信件很快就被呈递到阎佩衡那儿了。   阎佩衡早知道王戈壁跟顾霄通过信,老爷子特别愤怒,不过在愤怒之余还挺幸灾乐祸,他被王戈壁蒙骗了,顾霄不也一样。   所以谁也不比谁更高尚,更高明嘛。   当然,当天,阎佩衡就用传真机的方式把所有信件传真了过来,让阎肇兄弟过目。   而阎肇兄弟籍此,就可以知晓王戈壁和顾霄俩人这些年书信的全部内容了。   倒不是说他们聊了多过分的内容。   阎肇翻看了一下,只能总结为一句话:消费死者,吃人血馒头。   王戈壁确实在信里把自己形容成了苏文最好的朋友,甚至,阎佩衡当初寄药,她换药的事,她居然也全倨功在了自己身上,说她曾经不间断的寄药,为苏文治过病!   而且最叫人无语的一点是,她不是把阎肇兄弟都形容的很差,倒是一直在表扬老大阎军,说他对母亲很不错,是个善良,孝敬的孩子。   也是因此,阎军到美国后,之所以不像别人会举步维艰,带着没工作的大嫂和三个孩子,现在过得很好,全有赖于顾霄的支持和人脉。   本能的,阎军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就会替王戈壁说话。   而阎东平堂哥的事,其实也是王戈壁拉媒牵线,找阎佩衡帮忙办的。   阎东雪也是王戈壁掏钱送出国,送到顾霄身边的。   要办事情,人不在多,有一个阎东雪,再有一个阎军,都是替王戈壁说话的人,顾霄自然深信不疑,认为王戈壁确实是苏文的好朋友。   这些其实都很容易解释,阎肇手里有证据,只要顾霄来,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但是王戈壁在一封信里写了这么一段话。   她说,苏文有一大笔财产,不愿留给不肖子孙,给了她,她想等顾霄回来之后交给顾霄,代由他来代为保管。   而她自己,则只有一个要求,出家作尼姑,要用余生为苏文祈福。   这句话引起了阎肇的注意。   苏文生活过得很清贫,但并不穷,阎佩衡给她的生活费没有断过,阎肇结婚前的津贴也全寄给了母亲,阎军兄弟每年都会给,以及,阎老太太毕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也有些家底儿,虽说年青的时候恨儿媳妇,但死的时候已经悔过了,把自己存的身家全留给了苏文。   苏文很可能遗留了几千块钱,再或者几个镯子,一对戒指之类的东西,那是苏文的财产,也是她的信物。   王戈壁一直在首都,可西平市有米德,还曾经是公安局长,他肯定一直帮王戈壁盯着苏文。   会不会阎肇当初当兵不在家的时候,王戈壁曾指使米德贪污过老太太的东西?   她最后留的一手,就是想用那些东西,让顾霄相信她才是好的,善良的,对苏文好的那一方,继而,老太太想得挺美,下半辈子还想找个寺庙给她养老,去当尼姑,菩萨会收她吗?   她那么真善美,得搏了顾霄多少同情啊。   跟阎卫面对面看了半天,阎肇自己想不到母亲的遗物到底是什么,于是,又拿着信回了家,要跟美兰交流一下,看那东西到底是啥。   捧着信,阎肇看陈美兰,陈美兰也在看阎肇。   苏文曾经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阎肇完全猜不到,毕竟他很小就离家,当兵了,从那以后少回家,即使回了家,也跟母亲交流的很少。   收敛苏文遗物的时候除了几件旧衣服,没什么值钱的,阎肇也全付之一炬了。   在他想来,那应该是小戒指,小耳环,镯子,或者顾霄留下的口琴之类的。   但陈美兰觉得不是,她直觉婆婆不是那样的人。   要仅仅只是几个小戒指小耳环什么的,敛丧的时候阎斌就会收起来,交给阎肇,阎斌又不可能贪东西,也不可能被人收卖,他没收敛过东西,就证明老太太真的没有留遗物。   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苏文很可能有一笔遗产,但是那东西在王戈壁手里。   阎家一门上下,三父子,没有一个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事情发展得很快,顾霄在首都只停留了一天,就趁着飞机来西平市了。   而在出发前,他给阎肇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小肇,在你娘盛放骨灰的地方等我,我到之后,会直接在那个地方等你。”   阎肇是在家里接的电话,他又不是周雪琴,也没有重生,当然很讶异,因为盛放苏文骨灰的地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今天是8月31号,圆圆终于在暑假结束之前拍完了戏,马上就要回来了。   陈美兰提前一步,先把孩子的暑假作业要了回来,跟小旺俩忙忙碌碌,正在替圆圆批改作业。   她今天也是头一回问阎肇:“咱娘的骨灰到底在哪儿?”   “莲花公园旁边,莲花庵里头。娘当时交待后事的时候曾说过,不要把放她骨灰的地方告诉任何人,我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顾霄是怎么知道的?”阎肇反问。   莲花庵是个大寺,苏文活着的时候是在家居士,死了骨灰归寺庙,这是常理。   顾霄确实喜欢苏文,了解苏文,猜得出来,陈美兰觉得很正常。   阎卫已经出发去机场,接顾霄了。   再过两个小时顾霄就会到西平市,而此时,阎肇依然没想到,他娘留下的遗物到底会是什么。   顾霄身边有个阎东雪,还有个阎东平。   他还跟总军区提了诉求,要求总军区把王戈壁放出监狱。   王戈壁一直隐忍不发,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打的他们兄弟措手不及!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对于阎肇兄弟是大大的不利。   “漫天的花哟漫天的云,细箩箩淘金半箩箩沙……”门外一阵嘹亮的歌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花布小褂,两只布头凉鞋,还扎着两只冲天小辫儿,皮肤黝黑的小女孩进了院子,立刻就是一声喊:“妈妈,我回来啦。”   一个暑假,泡在陕北,圆圆拍完了《归城》在农村的所有戏份,终于回来了。   “爸爸怎么不高兴呀?”小丫头看她爸脸比平常还黑,困惑不解的问。   小旺正在修改作业,回头说:“谁知道呢,他只会和妈妈说话,整天唧唧咕咕的。”   小狼却是哇的一声:“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黑,圆圆的皮肤底色跟阎肇的差不多要一样黑了。   阎肇得去莲花庵,当然想让陈美兰陪她去,路上再想一下,苏文留的遗产到底是什么。   但不行,于顾霄相比,显然圆圆的作业更加重要。   所以陈美兰说:“你先去吧,我得看着孩子写作业,一会儿我再好好想一下。”   从未谋面过的,婆婆留下的遗产,这会却得陈美兰自己来想。   就说这事它奇不奇。   而那份遗产,是王戈壁一直悄悄压着的东西,翻手为云覆手雨,再不想到是什么,那老太太就得从监狱里蹦Q出来了。   再说阎卫,这会儿正在机场。   他所担心的飞车党,砍手党,以及抽大烟,摸包的情况倒是没发生,最近机场治安很不错。   整个机场周边秩序井然,就连三轮车和摩托车,骡车,都破天荒的愿意遵守交规了。   但就是他也想不到,母亲就下的遗物到底会是什么。   甫一到机场,阎卫就看到贵宾出口处停着一辆丰田皇冠,那车是西平市如今的首富,熊大炮的。   驾驶座上坐着的是熊大炮的司机,但站在车旁的人却是阎东平。   显然,阎东平为了迎接顾霄,专门找首富熊大炮借了辆好车。   阎卫还带着阎斌,俩人开的则是宣传部派给他的车,一辆老普桑,空调还是坏掉的,俩人给热了满头大汗。   阎斌看着阎东平说:“阎东平那王八蛋一直想出国,他这么卖力的巴结顾老资,是想出国,去新加坡吧。”   曾经顾霄在盐关村的时候,大家一直称他为顾老资,所以阎斌如今还是这个称呼。   阎卫觉得也是。   不过他们兄弟向来不跟阎东平那个地主狗崽子说话,所以只是远远笑一下,并不上前招呼。   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俩兄弟站在外面抽了支烟,进了贵宾接机厅,不一会儿,就见顾霄带着三个人,从接机通道里走出来了。   阎东雪是个挺挺漂亮的姑娘,出国已经有四五年了,今年大概27,穿着倒是挺朴素,一双平底鞋,居然还是布做的,亦步亦趋,跟在顾霄身后。   阎斌远远看到顾霄,先叹了口气:“这老爷子比年青的时候更好看了,是因为有钱的缘故吧?”   阎卫见过顾霄的照片,从照片上看,确实是个长相很标致的老头。   真人一见,比照片上还好看。   一男人,他长那么好看干嘛呀。   这俩兄弟开个破普桑,来接阎佩衡的宿世仇敌,身上还背着要拉投资的任务,可以说给大烟鬼,地主狗崽子阎东平比较的喘不过气来,几欲要趴下,但是此时俩人还有心情八卦一下,要拿阎佩衡和顾霄做做比,找出他爹的优势来。   “我爹皮肤黑,身体壮,至少比他会干农活,这人一看就不会干农活。”看了半天,阎卫总结了这么一句。   阎斌最近跟宋槐花的感情慢慢恢复了,因为一直很老实,没再搞搞花肠子,总算能上宋槐花的炕了,但是宋槐花升到总局后,巴结她的小伙子突然多了起来,这种事情,阎斌也很吃醋,更吃醋的是,宋槐花对那些小伙子还颇多照顾。   偏偏为了防丢脸,他还跟任何人都不敢说。   把烟蒂砸在地上,他恨恨说:“老二你懂啥,女人喜欢的就是这种弱不禁风,看起来百无一用的漂亮男人。”   说时迟,那时快,阎东平已经抢先一步,迎上顾霄了:“顾叔,坐我的车吧,我借了城里最好的一辆车来接您。”   顾霄盯着阎东平看了会儿,不经意的嗅了嗅,却朝着阎卫走了过来:“这是小肇?”   时光飞逝,人都变了模样,阎卫跟苏文的面相特别相似,只凭一眼,顾霄就知道这是苏文的孩子。但他并不认识阎卫,把阎卫认成了阎肇。   阎卫连忙伸手:“我是老二,阎卫。”   “上车吧。”老爷子说。   他的手非常凉,凉的像个死人一样,西装革履,金边眼镜,确实既高冷又孤傲的样子。阎卫于是带着他上了车,而除了阎东雪,另外两个随从则上了阎东平那辆车。   “这是你的车?”上了车,老爷子问。   “宣传部派的。”阎卫老实说:“我买不起车。”   顾霄紧随其后来了一句:“市级宣传部对于客商的接待车,按理应该有一台丰田皇冠,只要对待身家在100万以上的外籍客商,就该出动丰田皇冠。”   是,市里是有一台丰田皇冠,但阎卫级别不够,没申请到,领导只要求他出业绩,不会给他更好的配备。   还不等阎卫张嘴,顾霄又说:“听说你在单位还没干到副科级。”就一小办事员儿。   阎东雪是个好捧哏,顿时冷嗤着笑了一下。   阎卫和副驾驶座上的阎斌交换个眼神:这老爷子不是一直在新加坡吗,为什么会那么了解华国的官场。   而且一句又一句,就把阎卫如今在单位的窘况给扒了个底朝天。   老爷子不是来给苏文上香,他是来羞辱他们兄弟的吧。   就这,阎卫还想拉投资?   阎卫自己都觉得他是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得,直奔莲花庵吧,今天阎卫也是头一回知道,他娘的骨灰居然是放在在个尼姑庵里头。   刚才他已经打电话跟阎佩衡说过了,而且还告诉阎佩衡,人顾霄早八百年就猜到这事儿,现在已经要去莲花庵的事情了。   阎佩衡听完后,默默的挂了电话。   老爷子如今才知道,妻子的骨灰到底在哪里,情敌比他知道的早八百年,那心情,可想而知。   此时阎肇已经在莲花庵里头了,这个地方在城里头,就在莲花公园的旁边,而莲花公园,是西平市最大的公园,市里最大的莲花湖就在尼庵的正对面。   因为原来庵里有几个尼姑跟苏文相熟,阎肇想问问,她们知不知道苏文留的遗产到底是什么。   但一打听才知道,几个老尼姑差不多死完了,没死的也被宗教局调到别处去了。   新来的都是政府派的,除了收香火钱,别的事一问三不知。   这地儿如今香火特别旺盛,不逢年不过节,只是个周末,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上完香大家还要往香火箱里塞些钱,塞百元大钞的人比比皆是。   苏文的骨灰,跟很多在家居士的一样,是放在莲花庵专门盛放信徒们骨灰的地宫里的。   阎肇在庵里转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估计顾霄快要到了,正准备往地宫门口走,怎么一转头,就发现周雪琴鬼鬼祟祟,居然也在地宫的不远处站着。   她也想从顾霄那儿拉投资,最近又跟阎东平走得近,应该是从阎东平那儿得到的消息,这是来捞过水面的。   前夫前妻,阎肇厉目瞪着,一秒又一秒,周雪琴慢慢往回退着。   周雪琴大概还想说啥,但对着阎肇,她始终还是不敢放肆。   而这时顾霄已经来了。   天太热,车里没空调,老爷子给热的几欲中暑,得要阎东雪扶着才能走路。   进了尼庵,一会儿上台阶一会儿下台阶,虽说地方不大,但是弯弯绕绕的,走的老爷子晕头转向。   其实在周雪琴看来,这和上辈子的发展没什么俩样,顾霄和阎肇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彼此带着对彼此的仇恨,默默上完香,顾霄再到一支队的院子里坐一坐,而后离去。   钱,投资,都是浮云,什么都没有。   不,似乎比上辈子更糟糕。   全是阎肇的臭脾气和倔驴性害的。   就在临近进地宫去上香时,阎肇突然问了顾霄一句:“顾教授,我娘留的遗产,到底是什么?”   他猜不到,只能问顾霄了。   顾霄停了下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阎肇,继而,苍白的额头上迅速的往外渗着斗大的汗珠,过了半天,说了句:“我不期你们兄弟跟苏文的关系,会冷漠到如此地步,你们甚至不如王戈壁一个外人了解她。”   阎卫双手叉腰,摇头叹气。   周雪琴也长嘘口气:完蛋了,还拉投资?   这回顾霄怕是连一支队都不会去,会直接从这儿走人了。   可笑吧,身为儿子,不知道他娘的遗物是啥。   就说阎肇和阎卫兄弟得有多蠢。   ……   再说家里头,圆圆在写作业,小旺在打扇子,小狼在喊加油,生死时速。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所有的错题全部改完。   不然,明天就得被老师从教室里轰出来。   可本身从陕北往回赶,颠簸着坐了半天的车,骨头差点抖散,圆圆都快要累死了,手都提不起笔来,忍不住就要抱怨两句:“妈妈,你干嘛要把我生出来呀,做人这么辛苦,我都不想做人了?”   “我要不生你,你会投胎成一只小猪崽子,你想当小猪崽子?”陈美兰反问。   这是她常跟圆圆开的玩笑,说要不是自己生她,她就会投胎成小猪崽子。   “做猪多好,天天趴着吃,要是在没生我之前,你就跟我爸爸离了婚,那我就不会出生了,我就可以做小猪崽子了。”圆圆耷拉着肩膀,一脸生无可怜的说。   小旺故意揪她的辫子:“赶紧写吧你,再这样,以后不准出去拍戏。”   圆圆本来就懒得写,顿时大叫:“妈妈,哥哥揪我辫子,疼!”   小旺其实没揪疼,知道圆圆是故意撒娇,压着她的手说:“你个小黑妞,赶紧给我写!”   小狼不喜欢哥哥欺负姐姐,突然伸手掰上他的手腕,俩兄弟破天荒打起来了。   小旺打不过小狼,于是大叫:“妈妈,小狼欺负我。”   圆圆头一回发现小狼居然能打得过小旺,惊喜坏了,趁着小旺被反剪了手,还要去挠他的胳吱窝,揪他的耳朵。   几个孩子闹成了团,打的不可开交。   陈美兰的脑海里,则一直重复着不生圆圆就离婚几个字。   突然之间,她还真给想起来了。   她知道婆婆留的遗产是什么了,她从自己刚嫁到盐关村时,苏文曾经跟她聊过的,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头,想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不是什么小戒指,小耳环之类的东西,苏文拥有一笔巨大的财富。   她婆婆居然是个巨富。   “小旺,盯着圆圆,让她把作业写好,妈妈得出去一下。”说完,陈美兰拿起车钥匙,出门,直奔莲花庵。   ……   这辈子的情况在周雪琴看来比上辈子更坏。   因为阎肇问了,顾霄选择不答,而后,甚至不要阎肇陪着,自己进地宫里上了柱香,在里头大概呆了一个小时,出来之后对阎东雪说了句:“去买机票,立刻走。”   就这样,阎卫的业绩要飞了。   周雪琴的投资款要搞不到了,人顾霄立刻就要走了。   再往远点衍伸,王戈壁甚至都要在顾霄的干预下,出狱了。   王戈壁还想要出家当尼姑呢,多爽啊,独霸一座庙,要是莲花庵这种香火旺盛的地方,她后半辈子饭票都要有着落了,要再心狠一点,染指那个钱源源不断的香火箱子,可以让她后半辈子都睡在钱上面。   不过就在这时,就在顾霄话音刚落时,就在他准备要离开时。   突然,陈美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开门就是一句问:“顾教授,我娘的三座寺庙,《土地使用证》在您手里,王戈壁送给您的?”   顾霄停在原地。   阎卫兄弟也愣在原地,可以说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文居然有寺庙,还是三座   私人能拥有庙宇,这个知识点不存在于任何人的常识里。   在大家想来,庙宇应该是属于国家和宗教局的,怎么会属于普通人?   在这一瞬间,周雪琴甚至觉得,陈美兰怕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就阎肇和阎卫兄弟,都完全不敢相信。   他们的母亲会拥有庙宇,而且还是三座?   但事实显然就是如此。   因为顾霄看着陈美兰,居然认真答了一句:“是,《土地使用证》在我这儿,由苏文女士转赠王戈壁女士,王戈壁女士再转赠予我的。”   巨富的苏文,拥有三座香火极为旺盛的庙宇,那是苏文毕生攒下来的遗产。   庙宇虽说归国家,归宗教局,但是修建庙宇的土地的使用权是属于苏文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才是庙宇的主人。   不止吃人血馒头还摘桃,王戈壁把它全部摘走,继而借花献佛送给顾霄。   籍此为自己换一张后半生的饭票。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你和王戈壁,你们作为贼,加害者,如今是来干嘛的,站在我婆婆的坟头,来炫耀你们如今的成功,来证明你们害死了一个多无辜的人,还想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陈美兰继而反问。   一直清高孤傲的顾老爷子,顿时往后一倒。 第104章 土地使用证(你所谓的那份遗嘱,是王戈)   关于陈美兰会知道苏文有三座庙,其前因是这样的。   曾经,陈美兰嫁给阎西山之后,一开始是奔着过好日子的,不嫌家穷也不嫌他的出身,一直在努力,想要持好家,把日子过好。   但是因为阎西山实在太过死狗流氓不学好了,整天偷鸡摸狗,动不动给她抱来个西瓜,她一盘问,偷来的。改天又给她一件呢子大衣,她再一问,还是偷的。   所以在生圆圆之前,陈美兰就曾几番想要离婚。   但在八零年代初,一个女人想离婚是很难的。   她有这个想法,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只要她敢张嘴,所有人都会骂她。   阎西山不就穷一点,流氓一点,作为女人,你要能忍,你要教育他向上,学做个好人,要不然你就不是个贤惠女人。   《渴望》里的刘慧芳为什么人人喜欢,不就是因为能忍,善良吗?   但陈美兰想离婚的念头一直忍不住,她忍无可忍,于是曾经悄悄跟苏文说过,说自己想离婚,其实也不过是吐吐心里的苦水,就好比,拿苏文当个树洞一样。   老太太听完,立刻说:“那就离呀?你是不是怕人笑话才不敢离婚的?”   人肯定会笑话,不论娘家婆家,但凡认识的人都会笑话她,会在背地里戳她的脊梁骨骂她,不过这个陈美兰能忍,但大哥大嫂那时候特别困难,她不忍心回去打扰他们,她怕自己没地儿去。   “是怕人笑话,但我更怕自己离了没地儿去。”陈美兰如实说。   当时苏文凑近了陈美兰,神秘兮兮的说:“不怕,有我呢,我送你一座庙。”   毕竟这老太太神智不清,而且说的太过荒诞,陈美兰只当她是瞎说的,又苦笑着说:“我没想当姑子,我还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想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孩子。   “你又没孩子,无牵无挂,当姑子有什么不好?我要不是怕儿子难过,我早就出家去当姑子了。我自己就有庙,我有三座庙!”苏文伸了三根手指头,笑着说。   所以,当时以为的一句戏言,其实是老太太的真话。   从七十年代开始,全国各地被打砸过的寺庙全部要拆除,有些好佛好道的人为了保住寺庙,曾经跟政府商量,自己出钱,先把那块地皮买下来,作为自已的私产保护着,这样就能保住寺庙不被开垦成农田,或者直接一把火烧掉。   因此国内很多大寺庙,当时都是用这种方式被记录在私人名下,才幸免于拆。   而在1978年,进行土地改革政策时,确定了土地不准买卖的政策。这些人手里握有土地证,拥有很多庙产,政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把政策改成了,给他们办一张《土地使用证》。   他们依然合法拥有土地,但宗教局把它批成寺庙,由宗教局下辖管理。   所以华国有很多寺庙,你看它建在山上,是宗教场所,但是持有人不一定是政府,也不一定是寺庙里的负责人,很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个人。   所以是因为圆圆提到离婚,陈美兰想到了苏文的话,继而大胆判断,苏文毕生留下来的财富是寺庙。   苏文所持有就是庙产。   顾霄并不认识陈美兰,得先问:“你是谁?”   “陈美兰。”陈美兰往前一步,赶在阎东雪之前扶住了老爷子。   陈美兰,顾霄听阎东平提过,用阎东平的话说,她跟丈夫阎肇官商结合,用保护伞的方式,在西平市吃得很开。   顾霄对阎肇没什么好感,对陈美兰更没有。   却被陈美兰问到哑口。   就连阎肇都不知道的事,陈美兰从哪儿知道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他于是反问。   “我是在我婆婆去世前,跟她聊过最多的人,我凭什么不能知道?”陈美兰再反问。   顾霄当然不信,他又不是没听人提过,陈美兰跟阎肇结婚不过两三年。   陈美不等他答,又问:“那几座寺庙可是我婆婆的遗物,我倒是想知道,王戈壁女士把它给了您,她经过我婆婆的同意吗,还有,《土地使用证》是从国土局签发,继而由公安局转交给持有者本人的,上面得有本人的签字,你拿的《土地使用证》上,有没有我婆婆的签名?”   能确定遗产是庙产了,那陈美兰就要知道,王戈壁是怎么把那东西给拿走的。   顾霄手里的《土地使用证》是由王戈壁授意,继而,米兰亲手交给他的。   面对陈美兰的质问,顾霄表现的特别平静,一字一顿,不疾不徐,缓缓的说:“王戈壁女士有苏文的亲笔信,苏文的字我能认得出来,信件可以证明,苏文把那份举足珍贵的遗产赠送给了王戈壁女士,而王戈壁女士把它转赠予了我。”   顿了顿,他又说:“对不起,东西在车上,我是不会拿出来,因为你们这些孩子辈没资格继承那份珍贵的遗产。”   其实不用把东西拿来,陈美兰也能猜得出来,一直以来,地契应该都是在苏文手里的,因为是庙产,不可能有什么经营性的收益,苏文没想过把它留给子孙后代,也就没提过,一直收在自己手里。   只有在改办《土地使用证》的时候,它才会被人提及。   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这东西被过到王戈壁手里的。   到底是谁把它给了王戈壁的,这个她猜不到。   但是险不险,要不是圆圆一句戏言,要不是陈美兰曾跟苏文聊过离婚的事。   三座寺庙的名誉主人,就要变成王戈壁了?   但是居然有遗书?   而且就连顾霄都认为是苏文亲笔写的遗书?   王戈壁老太太怎么这么能干,遗书都会伪造,而且伪造的那么真,连顾霄都当成是真的?   人是自己接的就方便得多,阎东雪来的时候只提了一个行李箱,阎卫听顾霄说东西在车上,转身出了寺门,已经把行李箱给抱出来了。   拉杆行李箱,他还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提,于是抱在怀里。   拉杆箱很沉,阎卫抱得有点吃力,进了庵里,又全是或者上台阶,或者下台阶的路,眼看走到跟前,阎卫哎哟一声,箱子砸在了地上。   先是阎东雪噗嗤一声笑,紧接着,跟随顾霄来的另两人也同时一笑。   不过对方都是文雅人,并没说什么。   只有阎东平粗俗,笑着说:“阎卫你也真是,好歹曾经你们家也是咱们盐关村响当当的人物,根红苗正老爹又是在首都军界混的大领导,阎肇不牛吗,西平市公安届的一霸,你不牛吗,市委班子坐着,公款吃喝着,夜总会出入着。不就想问顾教授拉点投资,继续维持你们如今的风光生活吗?只要你诚恳一点,顾教授肯定会打发你点钱的,上赶着这是干嘛呀?”   在场一帮人,自发的,从新加坡来的站在了一边。   阎斌,阎肇兄弟则站在一起。   这会儿已经夜里九点了,大家都没吃饭,饥肠辘辘。   阎卫的样子看起来既急又慌张又没章法,极其可笑。   其实并不是为了钱,说来惭愧,阎卫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而且他确实是个不肖子,在听说他娘奇迹般的拥有几座寺庙,他此时特别想知道那几座寺庙都在哪儿,都长什么样了。   什么为政府拉投资,什么南洋客商,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那几座不会带给他任何财富和收益的寺庙。   他此时忙,是在为他的亲娘苏文而忙。   他不过是想籍此离那个生了他的女人更近一点。   但偏偏你越忙什么,似乎就越是会把事情做得一塌糊涂。   阎东雪这行李箱不止是拉杆的,不好提,而且还有个密码锁锁着,拉不开。   密码锁也是阎卫只听说过,没见过的东西,伸手拨弄了片刻,他抬起头,求助似的去看阎东雪:“东雪,这密码是多少?”   阎东雪回头看顾霄,那眼神询问,要不要给阎肇兄弟打开箱子。   顾霄的身体应该很不好,人很瘦,很苍白,不过他确实生得特别好看,在陈美兰这种老太太的眼里,周润发算帅吧,但五官不算标致,刘德华也好看吧,但他具有一种攻击性,是具有攻击性的男人。   台湾有个演员叫赵文宣,要是对方老一点,再瘦一点,就会跟顾霄特别像。   那是一种特别讨女性喜欢的长相,不论眼睛还是鼻子,嘴巴,都生的无可挑剔我,全是女人喜欢的样子,人也文质彬彬,但是嘴唇太薄,示意着这人极为清高,也不好相处。   “不给。”吐口,他就是一句。   “那咱们这就走,直接去机场,还是先去酒店?”阎东雪再问。   顾霄看了眼陈美兰,才说:“去酒店。”   另外两个助理一个来提箱子了,从阎卫手里要不回来,于是伸手一摁,弹出拦杆,当着阎卫的面给拉走了。   另一个则把顾霄的拐杖递给了他。   顾霄拄上拐杖,一手扶着阎东雪,却跟阎肇并肩走着,继而问:“你如今在津东公安局工作,工作地点没变,还是原来的老分局?”   这位老爷子曾在西平市呆了三年,于这地方特别熟悉。   阎肇答:“是。”   “治安还不错。”顾霄说。   阎肇答说:“表面而已,公安系统警力严重不足,农村的主劳力又在大规模涌入城市,城市犯罪率居高不下,而且犯罪手段越来越复杂,不止西平市,整个华国,都在因为改革开放之后的城市化进程,而接受着极为严竣的挑战。”   突如其来的城市化进程是这个时代的痛。   阎卫跟在后面,不知道阎肇为什么会那么平静,而且自始至终,他似乎并没有好奇寺庙的事情。   到这会儿,还能跟顾霄心平气和的聊天。   这不是阎肇的性格,他不向来都特别倔犟,而且深恨顾霄,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对方多说的吗。   此刻顾霄要上台阶,他似乎有风湿病,腿有点变形,不好上楼梯,阎东雪一个人扶着有点吃力,阎肇居然伸手,帮了一把。   顾霄又说:“听说你爱人用你母亲那三十万给自己买了一幢楼,还给自己买了一座军工厂,另有一部分钱,她支持她的小女儿拍了一部电视剧。”轻轻一声叹,顾霄回头看着陈美兰,居然又来一句:“女性应该都像她一样,擅于花钱才好。”   同样的话,得看由什么人来说,又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说。   听完顾霄的话,陈美兰立刻回头看了眼阎东平。   这家伙是个大烟鬼,有一口褐黄色,比四环素牙还叫人恶心的牙,咧开嘴巴,他居然嗨嗨一笑:“这不都是事实嘛?”   是事实,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把陈美兰给形容的一无事处。   阎肇也只得实事求是,答:“是。”   顾霄上了几台台阶,得休息一下,继而又对阎肇说:“那笔钱是我赠予你母亲的,用在任何方面我都没有任何意见,但就我本人来说,此生我最厌恶的就是华国军人,他们貌似热血,但大多极为鲁莽,冲动,而且被所谓的党性洗脑,身上只有党性,没有人性。”   言下之意,他最讨厌的人就是华国军人了。   阎斌和阎卫同时在看陈美兰,给她投以怜悯的目光。   她最初投给271的那笔钱顾霄不会说什么,但是对方这么明确的表明自己讨厌军人,她又怎么可能从顾霄那儿再要到投资款?   形势不仅是不好,而且于他们所有人都是大大的不利!   得,这不是接待南洋客商,这是接待了个寂寞。   从阎卫代表的官方,到阎肇代表的公安方,再到陈美兰这个经商方,全都一塌糊涂,一无是处。   而这时,阎肇依旧是那么的心平气和。   面对顾霄这个,同样加害过他母亲的男人,全然没有对上他父亲时那种咄咄逼人和傲骨铮铮,以及绝不低头的气势,反而,平静温默的让陈美兰都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一样。   就在上了台阶之后,他还突然停下,示意顾霄等人等一等,自己又折返回了地宫的门口。   不过他并没往地宫去,而是走到旁边的林子里,盯着林子在看。   阎卫在摸头,阎斌又点了一支烟,不过突然,他看到顾霄皱着眉头在看阎东平,似乎很是厌恶对方,突然意识到这老爷子是闻到对方身上有大烟那种难闻的味道,所以非常厌恶,于是识相的掐灭了烟头,把烟头给丢远了。   陈美兰顺着阎肇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隐隐绰绰的路灯下,周雪琴站在暗阴中,手里捧着一大叠的纸,正在跟阎肇对视。   忙忙碌碌的周雪琴,这是来跟着来讨投资的。   顾霄就像一块肥肉,甫一到西平市,不止有阎卫在旁鞍前马后替政府要投资,周雪琴忙于生计,也在想尽办法给自己制机会,想要钱。   五十步笑一百步,陈美兰也一样,为了271,为了那帮动不动就叫嚣着,要她这个首□□毙他们的退伍兵,也想从顾霄这儿搞投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不过如此。   阎肇厉目盯了一会儿,周雪琴就又退进林子里去了。   于是阎肇又折返了回来。   一众人继续往前走,要出寺庙。   今天也是事儿多,陈美兰穿的是高跟鞋,而且还是细跟儿,别人都走了,她却怎么都拨不动自己的鞋子,把脚褪出来一看,才发现高跟鞋卡在两个台阶的石缝儿里头了。   “三哥。”她于是喊了一句。   这可是夜里九点,尼姑庵虽说没关门,但早就没有游客了,庵里路灯也不多,四处黑鸦鸦的,陈美兰抱着手臂,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吓的都有点儿发抖。   这时阎肇已经走到大门口了,听到远处有陈美兰的喊声,于是又折了回来。   看陈美兰金脚独立的站着,他单膝跪下,示意陈美兰踩着自己的膝盖,要替她拨鞋子。   边拨,他边问:“关于寺庙的事情,你也是听我娘说的?”   就说奇不奇,分明曾经的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可是陈美兰却是在苏文最后的时光里,唯一曾经跟她交过心的人。   要不是阎西山犯浑离婚,要不是周雪琴发了疯似的,也非要闹着离婚。   要不是俩人都因为婚姻而褪了一层皮,跌跌撞撞偶然之下走到一起,阎肇不可能跟她再婚,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可就是因为跟她结了婚,做了夫妻,阎肇不止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还触摸到了他从来不曾触及过的,他此生最爱的人,母亲那颗苍凉的,孤寂了一生的心。   陈美兰也觉得新奇,踩着阎肇的脚,兴致勃勃的,就说起了曾经婆婆鼓动自己离婚,并且承诺要给她一座庙的事情。   月光下阎肇低头拨着鞋子,突然一把拨了出来,单膝跪在地上,扬头笑望着陈美兰,边听,边把她的一只脚抓了起来,塞进了鞋子里。   陈美兰于是拨步要走,阎肇却依然大手抓着她的脚,不松。   “谢谢你,陈美兰。”顿了顿,见陈美兰又欲抽脚,他说:“你知道的吧,于我,于阎明琅和阎望奇来说,你是于我们此生特别重要的人。”   月光过滤了阎肇皮肤上那种格外的黑,他一笑,五官格外好看。   他这一笑,叫陈美兰有点遗憾,要是他跟阎卫一样一直坐办公室,要是他不晒黑皮肤,当比阎卫还好看,可惜十几年军旅生涯,他的皮肤不可能再白回来。   原本,陈美兰对于阎肇上辈子的感情生活并不好奇。   但不得不说,前妻那玩艺儿杀伤力巨大。   对方不过一句话,还真给陈美兰种上好奇心了。   想起阎肇这种刻板,几乎从来不看女人的人,居然要在工作中闹桃色新闻,陈美兰就好愤怒,怒不可遏。   但是算了,不想,不好奇,老太太要宽心才能保平安,保长命百岁。   陈美兰上辈子爱过两个男人,最后都把她伤的透透的,她没有好奇过阎西山和吕靖宇,也就绝不好奇阎肇的风流佚事。   顾霄等人已经走到庵门外了。   一辆皇冠,一辆普桑,就停在庵门外头。   顾霄大概是给没空调的闷车吓到了,这会直接站在阎东平借来的,那辆光鲜的大皇冠旁,等着要跟阎肇告别。   阎东平挺乐呵的,但也哈欠连天,他有严重的大烟瘾,这会儿估计是烟瘾犯了,虽说不能明着表现出来,但是一直在催促阎东雪,让阎东雪催着顾霄快走。   阎东雪则在拿目光瞪阎东平,示意他把自己装着点儿。   大烟鬼犯了烟瘾,哈欠口水连天,说不出来的讨厌。   顾霄是个特别敏锐的人,其实已经察觉到阎东平是个大烟鬼了,对他极其厌恶,这时候他还不装着点儿,就让阎东雪特别难做人。   他远远伸着手,要握阎肇的手:“明天一早我将离开,在此之前,我会去趟咱们曾经住过的院子,你等我?”   “好。”阎肇回握上对方的手,说。   阎卫着急,陈美兰也着急。   在陈美兰想来,投资什么的可以不谈,苏文和王戈壁的恩怨可以不讲,但即使顾霄不给,砸箱子,也要把《土地使用证》翻出来。   虽说寺庙不会产生收益,但那是苏文的东西,凭什么就这样让顾霄带走?   阎肇向来办事情不都一板一眼,而且在任何人面前都绝不受气的吗。   他今儿这是怎么啦?   事关他娘,他就这么心平气和的要放顾霄走?   这不是倔驴,这是骡子,比骡子还不如!   ……   当然,阎肇就是阎肇,任何事情,他自有自己的成算,陈美兰不过白着急。   “您跟王戈壁,似乎神交久已。”阎肇先说。   顾霄捣着拐杖说:“她是你娘唯一的知已,朋友。”   阎肇紧随其后:“她曾经从首都偷换我娘救命的药,长达四年,确实神交久矣,若是没她持续换药,我娘的病大概早就好了。”   顾霄如被雷劈,愣在原地。   其实王戈壁之所以能翻手为云覆手雨,借的,就是国内与首都,以及西平市的信息不通所存在的信息差。   阎肇原来或者自傲,不屑于顾霄谈,但如今却不得不深谈下去:“她还曾在首都不遗余力的散播,说我娘跟您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我请问顾教授,您觉得有吗?”   之所以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阎肇这么问,是因为他笃定了没有,他也希望顾霄能当着他的面否认,说没有。   可顾霄没有说话,他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对方大概被阎肇这些话给说懵了。   陈美兰在默默的替丈夫加油打气,阎卫和阎斌的精神也是为之振奋。   不负所望,阎肇反握上顾霄的手,再反问了一句:“您说您有我娘的遗嘱,还是我娘亲手写的?”   ……   “那您知道我娘的字是谁教的吗?”阎肇再问。   顾霄立刻说:“阎佩衡。她爱好文学,艺术,喜欢读书,字也写得非常漂亮。”   苏文小时候没读过书,虽说上过几天政府开的扫盲班,但因为是女孩子,那些年农村的风气依旧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大人并不支持女孩子去读书写字,所以并没有识太多字。   是直到结婚之后,在阎佩衡的凶,以及恐吓,还有时而疾风骤雨,又时而铁汗柔情的哄和骂声中,慢慢的,她才一笔一画学会了写字。   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什么《青春之歌》,都是阎佩衡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读的。   她是盐关村那一辈女人里,唯一读书识字的。   因为从一开始描红描的就是阎佩衡的字,一手字写的龙飞凤舞,跟阎佩衡的字一模一样。   顾霄收到的所谓‘遗书’,字体恰跟阎佩衡的一模一样。   这才是顾霄会把那份遗书当真的原因。   “王戈壁曾经在首都照顾我父亲长达十余年,她要模仿我父亲的字特别容易。”阎肇说完,又说:“我不用看就能猜得到,你所谓的那份遗嘱,是王戈壁仿照着我母亲的笔迹写的。” 第105章 廊桥遗梦(这怕不是要她变相承认,婆)   顾霄愣在原地。   他和王戈壁通信了很多年,也是拿王戈壁当成知已的。   此番来,见了王戈壁,尚不到六十的老妇人,满头白发,瘦若骷髅,坐在铁窗之中,望着他垂泪,说自己想出家为尼,说自己要一生为苏文祈福。   还说她大女儿不小心染上了梅毒,让他一定要带她去新加坡替她治好。   还说小女儿如今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得特别艰难,也恳求他带到新加坡去。   顾霄当时全盘答应,甚至答应,自己肯定会帮王戈壁办出狱,让她从此监理苏文留下的庙产。   他确实以为对方是苏文的至亲好友。   可阎肇现在所说的话,把顾霄所有认定的一切,在几句话之间,全部推翻了。   如果王戈壁不是苏文的好友,如果真如阎肇所言,她甚至换过苏文治病的药,那他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于苏文没有任何好处不说,于她的生活环境,岂不是雪上加霜了?   阎肇说的太多,一时之间顾霄接受不过来。   他欲要挣开,但阎肇依旧紧握着他的手,又说:“在我母亲年迈之后,因为一直抄佛经,写的字也没了年青时候的锋芒,如果你想看,我可以给你看她真正的遗书,以及她如今写的字是什么样子。”   曾经,在小的时候,阎肇只是个孩子,顾霄则是高大的成年人。   而如今,那个孩子长成了大人,顶天立地,身姿挺拨,高大伟岸。   曾经那个盛年的男人却垂垂老矣,佝偻而又清瘦。   顾霄不但不喜欢阎肇,甚至对他抱着特别深的成见。   二十年前,因为阎星之死,他被关在革委会,吊起来毒打。看守的人是阎三爷,所以苏文求了阎三爷,要悄悄放他走,那时候他是准备要带走苏文的。   当时苏文的脑子已经是混乱的,一会儿哭阎星,一会儿又怕丈夫要杀自己,一会儿又问顾霄逃出去之后会怎么样,顾霄于是跟她描述香港,以及南洋的各种美好生活,还一再承诺,保证自己有的是能力,只要逃出去就肯定能赚钱,只要赚了钱,就能有好日子,跟他走,她不用担心被丈夫杀,也不需要再过如今的苦日子。   一路哄着,到了火车站,眼看一辆拉煤车呼啸而来,只要上了火车,哪怕不想走,她也只能跟他一起走。   可就在他扒上火车,伸手准备要拉着苏文一起走的时候,阎肇于后面喊了一声娘,苏文立刻挣脱他的手,飞奔了回去,紧紧抱住了阎肇。   任顾霄再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   阎肇那一声娘,喊回了苏文,也注定了她后二十年的孤苦生涯。   顾霄又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   这是个孝子,至孝,纯孝,但也是他的纯孝和至孝害了苏文的一生。   偏偏他是不会懂,也不会理解顾霄的心情的,此刻犹还说:“我父亲用他的主观和武断误解了我娘二十年,我从来不曾原谅过他。顾教授您呢,您自忖您是了解我母亲的,不但了解,而且还非常理解她,您自忖自己是她人生中难得的知已,怎么会连她的遗书都认错?”   再回头,他对阎东雪说:“东雪,打开箱子,把我娘的东西拿出来。”顿了顿,看顾霄不止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又说:“送顾教授去省医吧,他现在应该去医院。”   从新加坡来的,其中一个助手扶过了顾霄,对阎肇说:“阎先生请放心,我是顾先生的私人医生,我会照顾他的身体。”   老爷子随身带着私人医生,确实不需要阎肇操心什么。   此时的阎肇才是咄咄逼人,朝着阎东雪伸出了手。   阎东雪毕竟也怕这个黑脸的哥哥,爽快的打开箱子,把几份《土地使用证》,以及所谓苏文的‘遗书’,爽快的交给了阎肇。   偏见使人盲目,盲目让人自大。   既然顾霄已经知晓了一切,阎肇就不说什么了。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现在,他们也该看看母亲留下的遗物了。   望着熊大炮那辆擦的明光蹭亮的皇冠车驶离,阎卫迫不及待的从阎肇手中接过了几份《土地使用证》翻了起来。   一个是城里的清凉寺,还有一个是离盐关村不远的龙源寺,再一个就是莲花庵了,三个地方的土地使用证上,果真签的是苏文的名字,龙飞凤舞,字体跟阎佩衡的一模一样。   就这,这是苏文毕生的积蓄留下来的遗产。   它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经济效益,因为你不可能问菩萨收钱,最后的归宿也会是自我收藏,或者捐给国家宗教局。   只有在寺庙面临拆迁,或者改建的时候会用得到,但它永远跟钱无关。   它是一笔永远无法兑换成钱的财富。   可阎卫回头看着那座在秋夜,被温柔的风笼罩着的尼庵,突然之间心里无比的暖,他有生之年,总算触摸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就像温柔的秋风,他以为她已无迹可寻,以为她会在天上恨死了他这个不肖子。可此时他才发现她无处不在,拥裹着彷徨,伤心,又落魄,于天地之间一无事处的他。   所以她最终也原谅他了吧,原谅了他这个落魄的,可怜的,在困境中挣扎着求生存的,她的孩子?   不过还有个问题,到底是谁把它给的王戈壁。   王戈壁在首都,苏文在盐关村,从来不曾见过面,至于庙产,更是就连阎肇都不知道,王戈壁从哪儿知道的?   阎卫想了半天,突然抬头看阎肇,失声说:“大哥,一定是大哥干的。”   大哥阎军是82年出国的,只有他在那一年回过盐关村,看这《土地证》的申办时间,正好是1982年。   会不会当时正好赶上换证,苏文把自己存的底档给了阎军,让他去换证,阎军于是带走了老证,却把新证给了王戈壁?   见阎肇不语,阎卫叹了口气说:“大哥要出国,爸一直不同意,不让他走,是王戈壁帮他找的陶司令员在领事馆打的招呼,办的公派出国。”   阎军跟王戈壁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好,而且人很清高,也很自傲,属于谁都瞧不上的那种人。   但是牵涉到出国问题可就不一定了,当时文革刚刚结束,人们都疯了一样的想去美国,阎军俩口子尤其是,为了能出国,尤其是那笔公派出国的经费,疯了一样四处找过关系。   会不会阎军是为了出国,借花献佛,把证送给王戈壁的?   庙产是没什么收益,可那是苏文毕生的财富。   阎军要把它送给王戈壁,那才是真正的不肖之子吧?   阎卫整个人已经在发抖了。   他觉得自己就够不孝的,没想到大哥会比自己更狼心狗肺,更没良心。   相比之下,阎肇要比他冷静得多:“你先打个电话问问大哥再说吧。”   哪怕大哥一直滞留国外不回来,哪怕他偶尔来信,字里行间也掩饰不住如今自己已经融入美国,几个孩子也都已经完全是美式少年的优越性。   但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阎肇就不愿意相信证书是阎军送给王戈壁的。   不过,大哥明知苏文有庙产,却不告诉俩小的,也真真是白眼狼行径了。   大晚上的,月光下,阎卫一下下的打着火,车却跟只颓然的老狗似的,咆哮几声,又颓然的熄了火。好家伙,这车不止空调坏了,现在连发动都发动不起来了。   阎肇俩口子开车已经走了,阎卫一拳头捶在方向盘上,骂了句:“他妈的。”   继而,埋头在方向盘上,他呜呜咽咽的,跟着骤然发动的车声,哭了起来。   他们就够惨了吧,不,还有更惨的呢。   周雪琴出寺门的最晚,这会儿公交车都下班了,一个人站在原地,抱臂瑟瑟发抖,就说为了钱,这帮可怜人是多么的凄惨。   ……   俩夫妻回到家,院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陈美兰伸手欲敲门,阎肇却示意她不要敲门,往后退两步,他一脚蹬上墙,跃进了院子,甫一进院,就听见圆圆的卧室里,叽叽咕咕全是笑声,阎肇悄悄打开门,示意陈美兰也尽量放轻脚步,俩人刚走到圆圆的卧室门口,就听见小旺特意压低的吹牛声:“《赌神》就够好看吧,还有《赌圣》呢,你们以为《赌圣》就够好看,不,《赌侠》比它还好看……”   不过话音未落,因为陈美兰咳嗽了一声报信儿,惊到了小旺。   阎肇在这边窗户等,小旺从那边窗户钻了出来,连蹦带跳,往他卧室里去了。   陈美兰拉住欲要往小旺卧室冲的阎肇说:“圆圆刚回来,几个孩子一起玩一下有什么?”   “小旺进过录像厅。”阎肇说。   小孩子进录像厅可了不得,看点正常片子倒没啥,就怕录像厅放毛片。   小旺才十岁,不止自己进录像厅,听那口气,还想带俩小的进,阎肇的巴掌又怎能不硬?   “这事儿我保证有办法,你就不要再去打孩子了。”陈美兰伸手,把阎肇给挡住了。   不就孩子进了个录像厅嘛,她来解决就行,就不知道阎肇瞎着急个啥。   回到卧室,阎肇把几份证书丢在了桌子上。   当着人的面不好提兄弟事非。   所以刚才阎卫一直在提阎军,但阎肇一言未发。   “会不会真是你大哥送给王戈壁的?”陈美兰这会儿才试着问。   阎肇说:“换证的程序是,先把证送到派出所,由派出所送到国土局,还有一个可能,证是从国土局被人换掉的。”   在阎肇这儿,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被枪毙了的米德,可能直接从国土局找了关系,证被送到国土局后,米德知道苏文意识不清,索性没把证送回来,直接找关系从国土局把证给拿走了。   国土局就是市级领导了,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干这么大的事情?   再往大里说,目前国家才开放了商品楼的建设和卖买,土地按理应该通过招标的方式,给那些想盖楼的老板们,国土局的人连别人的《土地使用证》都能随意出意转给别人,胆子再大点,那些亟待出让的土地,会不会直接被他们暗箱操作,送给他们自己的亲戚,家属们?   以及再往远里说,省上,市上,似乎总有几个领导在往上打小报告,整天盯着阎肇说他的不是。   所以说不定,就是上面总是盯着他打小报告的那些领导们,把证悄悄拿走的。   用这个思路看,要是能查到是谁悄悄拿的证,就能查出,是谁整天在往上打小报告,变着法子的,在工作中给阎肇穿小鞋了。   “睡觉啊,快睡吧。”陈美兰拆开阎肇的被窝,拍了拍说。   阎肇刚刚合上几张证书,回头看陈美兰,有点犹豫:“不是你说的,要跟我一起睡?”   “一晚上就可以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各睡各吧。”陈美兰轻轻拍着被窝说。   阎肇觉得不对:“不行吧,薛鸣放他们我还得再用一段时间。”   不是她说的,想用她的人,就必须陪她睡。   从理智上来说,陈美兰不应该有更多的情绪,毕竟她只想跟阎肇凑和着养大孩子,就跟和阎西山和吕靖宇的两段婚姻一样,不用对他抱太大的希望。   但前妻的杀伤力太大了。   而且在工作中产生感情几个字也让陈美兰一想起来就混身不适。   要是阎西山或者吕靖宇,她会说一对渣男贱女,爱谁谁,她才不理呢。   可看着阎肇那白里透粉的,好看的肌肉,再看看他一脸懵懂的表情,陈美兰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快去自己睡吧,你跟我睡一块儿不是忍不住?”   阎肇直接抱起另一床被子,扔到柜子顶上去了,脱到只剩个背心裤衩,一撩被子钻了进来,也是一句反问:“既然忍不住,我为什么还要忍?”   这男人,会不会太不要脸了一点。   而且一脸理直气壮,就仿佛自己是为了公务,委屈自己,不得不睡她的被窝一样。   陈美兰真想揪着他的耳朵,就像圆圆挠小旺一样,把这货给挠到满地找牙。   ……   第二天一早,阎肇得去一支队,再跟顾霄见个面。   他还带着那几份证书,应该是选择相信,王戈壁是直接从国土局捣的鬼。   要从国土局调查这件事了。   阎肇刚一走,崔敏就打电话来了。   “美兰,情况不大对啊,昨天晚上,顾霄就住在咱们宾馆,但是他才一入住,他身边那个女助理就把几本杂志从卧室里扔出来了,而且我怎么听说他们今天就要走?”崔敏说。   情况是很不对。   陈美兰没预料到一点,顾霄当初就是被华国军人打跑的,还想抢华国军人的老婆没抢走,最恨的就是华国军人。   所以她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就从感情上来讲,让顾霄给个军工厂投资,几乎不可能。   那两本电影杂志,是唯一在目前,能让他对她的投资改观的东西。   但阎东雪把它直接从顾霄眼皮子底下给拿走了。   “怎么办啊,人家今天就要走,要不这样,我一会儿喊你,咱们直接在宾馆等着拦他,咱们直接跟他说咱的困难,就算求,求一笔投资款来,你婆婆当初可是他害的,他给点钱支持你不为过的。”崔敏又说。   关于这点,陈美兰倒觉得不会。   顾霄嘴里说着要走,但她觉得他肯定会留下来。   拉投资又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要凭着别人的可怜讨施舍。   投资是双方都会共赢的生意,在没见顾霄之前,陈美兰只想要七十万,但是在见面之后,从跟着他的两位助理的谈吐,以及衣着,各方面陈美兰能判断得出来,就问老爷子拿个几百万都轻轻松松。   做生意,尤其是271那样的大厂,资金越雄厚,开拓的市场就会越大,赚的钱也会越多,陈美兰现在想要的是一百万,而且他不止可以投资一个地方,华国目前的发展前景那么好,顾资投资,百赢不赔的。   她要的是顾霄主动留下来,而且抛开感情用事,给西平市一笔大额投资。   想到这儿,她说:“崔姐你别着急,对了,你跟宾馆的人打声招呼,饮食上做好一点,别让顾老爷子的身体出问题。”   “可他的助理说了,他今天就要走。”崔敏说。   陈美兰果断的说:“不会,而且你放心,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你这人啊,人家凭啥来找你,我见过那老头,帅气得很,咱们这种女人,人家怕是瞧不上。”崔敏半开玩笑说。   陈美兰也只是笑着把电话给挂了。   凭什么?   就凭昨天陈美兰亲口跟顾霄说过,她是苏文临终前,唯一跟苏文深聊过的人。   对方要真爱苏文,肯定要来找她。   所以陈美兰一点都不着急。   今儿孩子们终于上学了,不用去上班,陈美兰得把圆圆从陕北带回来的衣服全给洗了,翻检小丫头的行李时,从中找出一盒磁带来,上面写着《人美歌甜――阎胜男民歌选集》。   这磁带应该是剧组帮圆圆录的,上面还有圆圆的照片。   得,把磁带放在收音机里,边听边打扫吧。   第一首就是圆圆来的时候唱的那首:漫天的花呀漫天的云,细箩箩淘金半箩箩沙,这歌莫名的熟悉,陈美兰特别喜欢听。   刚开始打扫卫生,有人在敲门。   新鲜了,站在门口的居然是熊大炮和阎东平。   这俩人的组合看起来有点神奇,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熊大炮也是民营企业家,也想拉投资。   而他选择了跟着阎东平拉关系这条路。   但阎东平是啥,大烟鬼,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大烟味道。   顾霄在南洋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狐狸,人家什么人没见过,会瞧得上阎东平这种大烟鬼?   所以虽说昨天晚上金主坐了熊大炮的车。   但是据说就在下车之后,顾霄委婉的告诉阎东雪,让他哥今天不要再来了。   于是不止周雪琴和陈美兰,阎卫这帮人碰了壁。   想要出奇招致胜的熊大炮,车被顾霄用了,但是想拉投资,没可能。   不过也是挺奇怪的,熊大炮是个大炮嗓门儿,属于说起话来能把人吵成间歇性失鸣的,但他自进了门,一言不发。   “美兰,情况不大对,顾老资似乎完全没有想在咱们西平市投资的意思。”阎东平开门见山说。   他是想帮周雪琴和熊大炮拉投资,拉完搞点提成的。   但是顾霄全然不给他任何机会。   愁眉苦脸,他又说:“那老爷子的意思是今儿在你家坐一坐,就要返回首都,继而就要返回新加坡,这可怎么办?我们来找你,是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给留下来。”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陈美兰给这俩人一人泡了一杯茶,却问熊大炮:“熊老板,你怎么不说话?”   熊大炮皮肤白,人特显年青,已经小三十的人了,模样跟薛鸣放一样,还是个大小伙子模样,他一着急,满脸粉扑扑的红,但依旧不说话。   陈美兰以为他是要避嫌,不想在阎肇不在的情况下跟自己说话,于是递了他一杯茶:“那就喝杯茶?”   熊大炮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突然竖起一根大拇指,竖给了陈美兰,但依旧一言不发,阎东平看了看他,说:“熊老板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把顾老资留下来。”   难不成熊大炮得病了,哑巴病,那可爱的大炮嗓门,从今往后都没了?   “我肯定会留下他的,喝茶。”陈美兰说。   再竖一个大拇指,逼近陈美兰,熊大炮狠狠点头。   而就在这时院门开了,大步流星,阎肇走了进来,乍一看到熊大炮和阎东平,眉头一皱,眼神在问:他们怎么在这儿?   陈美兰估计看到阎肇,熊大炮该说话了吧,但他一言不发。   阎东平于是又把刚才跟陈美兰说的话跟阎肇说了一遍。   阎肇点了点头,问熊大炮:“你怎么了,哑巴了?”   熊大炮既点头又摇头,一会儿竖大拇指,一会儿比比划划,手舞足蹈。   阎肇不知道自己这兄弟到底怎么了,暂且放下他,转手递给陈美兰一本书:“顾霄去宾馆休息了,给了我这个,让你看看,他说今天下午要来趟咱们家,到时候想跟你聊一聊,但是他要求你先看过这本书。”   其实顾霄还说,要是美兰跟他谈话时说的忠恳,他会考虑投点钱,前提是,她必须先把这本书给看了。   挺新鲜的,金主要跟她聊天,还要求她先看一本书。   熊大炮和阎东平顿时挤了过来,争着想要看到底是什么书。   书中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这书要读了,还真会有钱?   事关金主,熊大炮眼疾手快,已经从阎肇手里把书抢走了。   陈美兰还没看到到底是啥书呢:“熊老板你怎么这样,把书给我。”   “大炮,把书拿来。”阎肇也说。   熊大炮大手拍着书,急急忙忙的抢着翻,就是不肯还。   陈美兰从熊大炮手里一把抢了过来,乍一看,顿时明白顾霄的意思了。   这是一本繁体字的书,名字叫《麦迪孙之桥》,繁体字她不大认识,而且书还挺厚,真要说看,今天她看不完这本书,不过草草翻了一下,陈美兰知道这是啥书了。   这本书在将来会被拍成电影,而且还是一部特别有名的电影。   它叫《廊桥遗梦》。   于是,陈美兰也知道顾霄想跟自己聊什么了。   《廊桥遗梦》讲述的是一个有关于婚外情的电影。   男主和女主属于婚外偶遇,而后产生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继而桥归桥路归路,又回归了平淡的生活,直至他们生命的最后,男主死后火化了自己,把骨灰寄给了女主。   而在电影上映后,观众于其争论最多的,就是假设,女主角要是抛下没有感情的丈夫和自己深爱的孩子,跟着男主角走了,后半生会不会生活的更幸福。   顾霄要找她聊《廊桥之梦》,是因为至少在他看来,苏文当时跟自己走了会更幸福。   那也是他此生的意难平。   他之所以说想单独见陈美兰,不是问,他是想说服她,让她承认苏文当初要是跟自己走了,会过得更幸福。   这怕不是要她变相承认,婆婆跟他有婚外情?   这不给苏文泼污水吗?   而且他到底对王戈壁是个什么态度,还会不会继续营救他出狱?   幸好阎肇没看过这本书,不知道书中剧情,否则怕是要给气死。   分明救命恩人,如今却被倒打一耙,陈美兰可不想跟对方聊什么《廊桥遗梦》,一会儿他来,陈美兰得让他的脑子好好清醒一下。   准备拉投资的熊大炮虽不能言,但激情澎湃急的抓耳挠腮,只恨不能用意念输出自己的想法,强加给陈美兰。   阎东平两手叉腰,也正在抹汗。   阎肇终于忍无可忍了,捏过熊大炮的肩膀问:“你到底怎么了?”   熊大炮从腰上抽出他大哥大,缓缓摁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指了指,再把大哥大又揶回了腰里。   陈美兰也是在此刻,终于知道熊大炮到底怎么了。   第一代大哥大电磁辐射特别厉害,要是长时间接打电话,电磁辐射就会麻痹人的整个面部神经,让人牙酸牙痛,继而面瘫,张不开嘴巴。   熊大炮是给他三万块钱买来的,全西平市第一风光的大哥大给害了。   害的他在金主来的时候张不开嘴巴,无法给自己拉投资。   ……   题外话。   全西平市的老板,在顾霄来了之后最淡定的就是阎西山。   他现金流充沛,手里钱多,煤矿日进斗金,不但四处收购小煤窑,在陈美兰的规划下,每收购一个煤窑就加装安全生产,洗煤设施,优质煤也慢慢销起来了,远销全国不说,如今他还是个拥有七八张资格证书的电脑,财会,以及工商管理方面的高手。   在听说人大代表熊大炮被自己的大哥大整成面瘫后。   阎西山当天就拜访了四十个暴发户,第二天又拜访了一百多个。   把这件事张扬的人尽皆知!   据说接连好几天,他笑的声音比驴叫槽听起来还可怕。 第106章 预告片(爷爷,您要跟我一起看我拍)   也是挺巧,其实即使熊大炮不来找陈美兰,陈美兰过段时间也得专门拜访他。   有人说华国男人见个女性,只要觉得自己中意,在看到头一眼的时候,连孩子的姓名都能想好,事实上,做企业也得有这样的预判,以及规划能力。   关于271厂的服饰箱包该起什么品牌名,又该从哪儿请设计师,整个品牌形象,品牌定位,甚至就连视觉系统,BIS规划系统,陈美兰心里都有一本账,只等钱到位,安排薛鸣放去执行就行了。   而在产品上市之后,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环,于全国各地找经销商。   只要有十几个本身自己就带有资源,资金实力雄厚的经销商帮忙打开销售渠道,一个大型服装厂,从生产到上市再到销售,就能彻底盘活。   熊大炮本身在经销衣服,是个优质代理商,而且有熊小花打理店铺销售,他经常全国各地跑,认识很多搞经销的同行,可以说只要能攻下他,经销方面陈美兰就不愁了,所以今天,陈美兰打算直接把他给攻下来。   阎肇得出门,去趟国土局。   天将中午,几个孩子都在学校吃饭,不回。   陈美兰准备跟熊大炮谈事情,自然得请他吃个饭。   她于是问熊大炮:“熊老板想不想吃泡馍,我们村口有家泡馍店,味道还不错,我叫几碗来咱们吃?”   熊大炮一言不发,阎东平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陈美兰于是出门,到村口的泡馍店打了声招呼。   泡馍店就是刘二姐开的,村里人,给的份量足,也做得干净。   等做好,她会让她老公端着盘子直接送进家门的。   打完招呼之后折了回来,刚要进门,陈美兰就听见院子里阎东平在说:“咱不生气,没嫁你是她陈老板没福份,你看看你现在多好,大老板当着,全市唯一的皇冠车开着,不说阎西山那个怂货,就比阎肇,你也风光十万八千里。”   陈美兰于是顿了足。   平地飞来一口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阎东平,这是又在说她坏话吧?   果然,紧接着阎东平又说:“你和陈老板也没什么商业往来,咱就不说故意给她添乱,她一女人家会做什么生意,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倒闭不就完了?271是个军工厂,顾老资不可能给她投资的,你啊,悄悄偷着乐就完了。”   这时,陈美兰正好趴在门缝上,就见面瘫的熊大炮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正在转来转去,欣赏着她家的院子。   院子里有阎肇种的菜,临近九月,别的都已经吃罢了。   有三株向日葵,也到了成熟的时候,盘子已经黄了,不过几个孩子没舍得掰它,准备等今天晚上,圆圆放学之后,把它掰下来,一人一个大盘子,慢慢享用的。   熊大炮踱步到向日葵旁边,突然伸手,一rua一rua的,好家伙,盘子里几个孩子盼了半年的葵花子,慢慢的都要被他rua到地上了。   如果此时他有表情,陈美兰觉得,肯定会是那种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样子。   这就好比说浓眉大眼的朱时茂也会叛变一样。   陈美兰一直以来对熊大炮的印象都很不错,曾经没跟他成一家子,心里特别惋惜,甚至想过要是重生的早一点,还没有圆圆,熊大炮也未婚的话,自己绝对要跟他组一家子。   可你看他现在那样子,证明熊大炮面上什么都不说,憨憨厚厚。   但因为自己曾经拒绝过他,心里一直很是瞧不起她,而且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想看她把271给经营破产吧?   这家伙怎么能这样?   这可不行。   熊大炮于陈美兰特别重要,要是没他介绍资源,她就得跟薛鸣放全国各地,一家家的去跑经销商,全国32个省份,一个个的找经销,找代理,她至少要跑整整一年。   但如果能攻下熊大炮,那一年时间就可以省成一个月,由熊大炮联络经销商,在西平市开个经销商大会,产品就能迅速流向全国的各大民营百货商场,继而快速回款,让271的现金流彻底动起来。   正好这时,阎东平笑着说:“再说了,陈美兰头胎生闺女,你前妻头胎生儿子,就这,她都不如你前妻……”   哐的一声,陈美兰打开了门,笑着接了句:“咱们熊老板可是当过兵,受过教育的,男女平等写在基本国策里,阎东平,你这么说,怕不是想熊老板打你?”   阎东平刷的站了起来,一脸尴尬。   本身向日葵就已经熟透,泛黄了,熊大炮也被陈美兰吓了一跳,掰着向日葵的手哗啦一声,整个盘子都被他折断了。   这是小旺的一盘向日葵,今天晚上小旺回来看到,绝对得哭。   背后议论人,又被人戳穿,就是他俩现在的尴尬。   阎东平看陈美兰脸色不善,极为尴尬的顺着话头圆了句:“熊老板那儿子可厉害着呢,现在才八岁,你估计都不敢相信,前几天悄悄摸了他爸的车,一直开到大马路上,才八岁的孩子会开车,谁敢信?”   熊大炮瘫成扑克的脸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显然,阎东平夸他儿子,他特别受用。   八岁的孩子就摸车,而且还敢开到大马路上,在陈美兰看来,那孩子怕是要向不良富二代进化?   把那个被熊大炮折断的向日葵盘子小心捧了起来,陈美兰接了句:“虎父无犬子嘛,咱们熊老板可是上过战场的,儿子怎么可能差。”   “那是那是。不过美兰,咱家招娣也不差,我听说招娣因为拍电视剧,都上了报纸杂志了。”阎东平自知失言,当然要赶紧补救一下,吹吹圆圆,这样陈美兰就会高兴。   做人,真难!   陈美兰等的就是他这句,笑着说:“可不,那年我18岁,毛纺厂说要给我介绍个兵哥哥处对象,但是当时毛纺厂的书记是我嫂子的爸周仁义,他后来跟我说,介绍的小伙儿瞧不上我,瞧上了另一个姑娘,把我给拒绝了……”话得反着说,故意沉吟了一下,陈美兰才说:“哎呀,当时听说人小伙瞧不上我,把我给打击坏了,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再想想,兵哥哥拒绝得好,要不是他曾经拒绝了我,我怎么会生圆圆那么可爱的闺女,阎东平你说,是不是?”   谁稀罕谁啊。   陈美兰这么说,既是解释自己曾经跟熊大炮错过的原委。   更是要坦白的告诉他,就因为有圆圆,她也从不后悔嫁给阎西山的那一段。   熊大炮脸是瘫的,动不了。   但手能动,而且手劲儿特别大。   陈美兰觉得事情并不大,但喀的一声,熊大炮把另一株象日葵给折断了。   这下不止小旺哭,圆圆大概也要哭了,因为这株向日葵是圆圆的。   陈美兰气的直滋气,但还是得先说生意:“熊老板,等我们271的服装做出来,你帮我组织一下,邀请全国各地最大的服装经销商们,咱们开个经销商大会?”   直接让熊大炮把全国各地的经销商请来,在西平市召里服装代理开会,邀请他们代理,一炮打响产品。   熊大炮梗着脖子,重重点了点头,两只眼睛一直在盯着陈美兰看。   这眼神要是两道激光,估计要把陈美兰烧成灰。   “到时候还要你帮我们在经销商面前多多美言,时间咱们就定在明年的元月一号。”陈美兰又说。   阎东平觉得不对,陈美兰没钱啊,顾霄也不可能给271投资,她怎么就笃定自己的产品元月份能上市,还要开经销商大会。   还有,熊大炮应该对陈美兰一直挺好奇,但是因为对方曾经拒绝过自己,并不想帮她的吗?   但这是头一回,阎东平见有人点头能像阎西山一样,点出一种真正能用点头哈腰四个字来形容的架式来。   而且熊大炮本来面瘫了,这会儿下巴也掉了下来,嘴巴合不起来不说,还在流口水,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一路流到了胸膛前,湿了胸膛,眼看要流到肚脐眼儿去了。   陈美兰眼疾手快,赶在圆圆的向日葵落到地上之前把它抱了起来。   向日葵盘子干了,葵花子簌簌的往下落着。   熊大炮还在流口水,仿佛被雷辟过一样!   他震惊了。   他错乱了!   居然,不是陈美兰拒绝的自己?   周仁义的女儿是周雪琴,周雪琴是他前妻的闺蜜。   这么说,是周雪琴父女俩捣的鬼吧?   然后给他介绍了那么个祖宗?   孩子一出生就跑了,害他现在既当爹又当妈的?   口水,熊大炮止不住的口水,哗啦啦的往下留着。   正好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其实是薛鸣放打来的,说是今天正好刘晶晶来西平市了,要求要来她家做个客,问陈美兰,要不要他们过来。   而陈美兰呢,既然跟熊大炮已经把事情谈妥了,懒得再留他们吃饭。   趁着这个电话,找个借口说自己要出门,就把这俩人给送出门了。   熊大炮走的时候口水滴哩嗒啦,流了一路,上了车之后还在流。   是阎东平找了张纸,帮他擦了擦,不然胸膛都要流成河了。   阎东平觉得熊大炮该去医院,因为他的嘴巴一直合不上!   扶上去,掉了,再扶上去,又掉了!   ……   刘二姐亲自端着三碗羊肉泡馍来,跟熊大炮的皇冠车擦肩而过,看陈美兰正在锁门,就问:“我刚把饭做好,你这是打算不要了?”   陈美兰目送着熊大炮的车离开了村子,才回头又打开了门锁:“没事,放着,我自己一个人慢慢吃。”   刘二姐觉得莫名其妙,美兰一个人能吃三碗羊肉泡?   得揶揄一句,她说:“哟,真是能了啊你,给兵哥哥们当了首长,一顿能吃三碗羊肉泡了?”   “要不你跟我一起吃,以后咱俩一起当首长?”陈美兰接过盘子说。   刘二姐顿时一笑:“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养的那帮退伍兵,除了会收假钞,别的啥也不会干。”   这就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帮退伍兵没有因为别的事情出名,整天在外头既卖衣服又抓贼,没人知道,但他们收了五百块假钞的事情,却在盐关村被张扬的人尽皆知。   害得陈美兰在邻居们眼中,虽是个首长,但一点也不光彩。   三碗羊肉泡一时半会吃不完,陈美兰给自己挑了一小碗,把剩下的放了冰箱。   继而,她就开始看那本《麦迪逊之桥》了。   下午,槐树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陈美兰正在翻看的时候,突然听见院外有个女孩子气呼呼的说:“薛鸣放,我爸说你现在是个经理,但你怎么还穿的这种老军装啊,土气死了你。”   这是刘晶晶的声音,她和薛鸣放今天也是正好,来家里做客。   不过听起来,似乎俩人相处的并不愉快。   陈美兰于是打开院门,喊了一声:“刘晶晶?”   “嫂子好。”刘晶晶远远朝着陈美兰是在笑:“他不是经理吗,怎么连套西服都没有啊?”   “就是为了套服装,你又要跟我分手?”薛鸣放也顶了一句。   显然,他俩是一路吵架来的。   刘晶晶生气了,回头跟陈美兰说:“嫂子你看,他这种态度我不分手行吗?”   薛鸣放一噎,陈美兰索性说:“那就分吧,又不是结了婚有孩子难离婚,谈对象分个手而已,有那么难吗?”   “嫂子,这可是你说的,我要跟薛鸣放分手,好了我走了,再见。”刘晶晶爽快得说。   刘晶晶今天才刚到西平市,这才一来,怎么就要跟薛鸣放分手。   现在的小女孩谈对象,居然这么任性?   而且她是说走就走,挥挥手,还真的就那么走了。   不过刘晶晶才十八,从首都来一趟西平市也不容易,一个小女孩,怕要走丢,陈美兰于是推了薛鸣放一把:“赶紧追呀,愣着干嘛?”   薛鸣放长叹了口气,才说:“不用管。她是跟她们院里一女的一起来的,那女的就在村口等她。”   “小姑娘刚来,你惹她了?”陈美兰又问。   薛鸣放摊了摊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说,小女孩的脾气是真不好琢磨。   刚刚听说他当经理的时候,就跟一开始恋爱的时候一样,刘晶晶每天给他打个电话,电话里给他唱歌,讲笑话,读自己喜欢的诗,一直计划着要来看他。   可甫一下火车,就因为他没有穿西服打领带,穿的还是老军装,就又开始闹情绪了。   俩人来盐关村的路上吵了一路,矛盾症结就是:西服。   刘晶晶还带了个同伴,就因为觉得薛鸣放没穿西服,给自己丢了脸,要宣告分手。   讲完前情后因,薛鸣放气的说:“首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分就分吧,改天有好的,首长给你介绍一个。”陈美兰爽快得说。   她渐渐觉得,薛鸣放和刘晶晶虽说看起来郎才女貌,是一对儿,但薛鸣放朴实憨厚,脚踏实地,又没有家庭背景,属于必须吃苦才能成就事业的。   刘晶晶毕竟大院孩子,她的人生她有她爸安排,这辈子不愁工作不愁钱,不需要吃太多得苦。   就从性格和人生经历上来说,俩人走的是两条路,早分早好。   陈美兰转身又进院子了。   薛鸣放双手叉腰站在院门外,突然抬头,就发现对面煤厂的墙上不知何时换了一行标语,前两天刷的还是:一人结扎,全村光荣。   今天变成了:贫穷可耻,富贵光荣。   旁边也不知道是那个缺德鬼刷了一行小字:无痛人流,兼割包皮,电话8822338。   薛鸣放盯着那行标语,缓缓伸手摸进兜里,为了接待刘晶晶,他已经连着半个月,一天只啃两个大饼了,攒了50块钱要招待女朋友的,好嘛,现在人家因为一套西装就走了。   这可不就是贫穷可耻,富贵光荣嘛。   但他虽穷,可他努力啊,他没有拖过国家的后腿,每天都在挥洒汗水。   那他为什么还会可耻。   而就在这时,他一抬头,看到有个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老头,在几个人的陪伴下走了过来,看到他,驻足不前,远远看着。   看了他会儿,命人敲陈美兰家的门去了。   薛鸣放心里还在想,西装,一套西装。   这位老爷子穿的,就是一套非常得体,好看的西装!   院门是开的,陈美兰其实刚回头,听到有人敲门,一看是顾霄来了,于是说:“顾教授,家里坐。”   “那个军人小伙,就是你的工人?”顾霄先问。   陈美兰示意薛鸣放赶紧泡茶,说:“是。”   顾霄淡淡看了薛鸣放一眼,不过再没说什么。   事实上陈美兰都不知道,很巧的是,阎西山家曾是大地主吧,他家的院子,文革时期也是被革委会给收走的,而这地方,曾经就是革委会。   当时顾霄就是被关在这院子里,而后,就是苏文求了阎三爷。   阎三爷把他悄悄放出去的。   乍一进院子,阎东雪因为很久没来过这院子,一看大变了样,很是吃惊。   顾霄则慢慢踱着步子,从那间偌大的,曾经安置这四门八窗,地主老爷厅房的大屋,再一间间屋子走了过来。   没人知道,他曾经就被关在那间偌大的厅屋里,厅屋后面是堵破墙,他是从那儿爬出去的。   陈美兰把竹椅也摆出来了,继而说:“家里就这条件,这板凳您坐得惯吧。”   顾霄说:“我在南洋,坐得也是这种椅子。”   蔑片编成的椅子,夏天坐着特别舒服。   秋高气爽,院子后面的槐叶失了盛夏时的浓绿,正在慢慢转黄,给风吹着,声音不似夏日那般,是种钝厚的闷响,反而变的薄脆,轻盈,衬的人的情绪都能舒缓下来。   顾霄坐了会儿,又说:“我尤其喜欢西平市的秋天。”   天高,无云,风不烈,但能吹一整天。   天虽热,凉风吹过来却能叫人混身通泰。   顾霄应该是跟阎东雪,以及自己两位助理说好的,这几人看顾霄坐下了,就要出门,阎东雪看薛鸣放不走,还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   清空场地,给陈美兰和顾霄聊天的地方。   人一走,顾霄就开始问了:“你说你是苏文临去世前,唯一曾经跟她聊过天的人,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这一辈子,后悔过吗?”   见陈美兰不答,顾霄又说:“我给了你一天的时间,让你看《麦迪逊之桥》。”   陈美兰依旧没答话,薛鸣放的茶泡了一半,她低头,在往里面捏桂圆。   顾霄有些不耐烦了:“陈小姐,我知道苏文是你的母亲,对于咱们中国人来说,小辈有三讳,为长者讳,为师长讳,为尊者讳,所以你不该在外人面前谈论苏文。但是时代不同了,你们如今的领导人说,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你只有认真的跟我谈,才能成为那只,能抓住老鼠的猫。”   可不。   最近几天村里接了上级任务,就跟要等着欢迎顾霄,跟陈美兰对着干似的,墙上的标语都换了。   曾经是一人结扎,全村光荣。   现在是贫穷可耻,富贵光荣。   多金的老爷子在新加坡就是反对党阵营的人,对这个国家的现形政策有颇多不满,一回国,不用听谁说,只看看墙上那些雷人的大标语,就更对这个国家的现行政策不屑一顾了。   曾经大家打资本家,骂资本家,如今却腆着脸的巴结资本家。   国家政策如此,你又怎么能叫资本家尊重你?   没有尊重作为前提,对方依旧是施舍的态度,又能给你多少钱?   “我听人说,您跟王戈壁女士走得还挺近,咱们不说我婆婆,王戈壁呢,您还打算为她打官司,让她出狱吗?”陈美兰岔开话题,要问这个。   顾霄极为简洁的说:“我本来打算带米兰和米雪去新加坡,但是不会了。”   继而,他又说:“至于王戈壁,我已经通知军法,撤回了我的信,以及,我向军法重申过我的政治立场,表示过,我会永远站在华国的反对方,而王戈壁,政见,政治立场与我是一样的。”   这话就有意思了。   王戈壁现在只是坐牢,而且被判的只是跟间谍有所往来,她自己还一再申辩过,说自己的政治立场跟国家是相同的,所以不会接受劳动改造教育。   顾霄这么一说,话虽轻,但是就会证明王戈壁的政治思想不仅是有问题,而且属于反革命形式,那她就得被送到普通监狱,拉去劳动改造了。   一快六十岁的老太太,被送去牢动改造,听听也是够酸爽的。   说来说去,最可怜的就是米兰母子了。   本来有了一个去新加坡的机会,其实王戈壁要不那么急着出狱,早点把《土地使用证》拿出来,交给阎肇兄弟,并且告诉他们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阎肇面冷,但心是软的,阎卫心更软,到如今还一直给米兰生活费的。   说不定到时候心一软,就让米兰姊妹出国了。   现在可好,米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啥都不会干,阎卫一断供,怕不是要饿死在首都。   可这是王戈壁自己把自己作死的,跟别人没关系。   谈话要讲艺术,陈美兰深吸了口气,反问了顾霄一句:“您觉得就像《麦迪逊之桥》中的男女主角一样,你和我婆婆,也曾经是那样的关系?”   顾霄点了点头。   幸好阎肇不在,这要阎肇在,非得给气死不可。   这老爷子固执的认为他和苏文存在着婚外情,也是够气人的。   “您还觉得,《麦迪逊之桥》讲述的是属于真爱的故事。”陈美兰又说。   顾霄再点了点头,确实是爱,他肯定是爱着苏文的。   要不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放他走,就没有如今的他。   所以顾霄还认为,苏文也是爱他的。   没完没了的孩子,不回家的丈夫,以及整天都在叨叨,嫌弃她的婆婆,没完没了的生活琐事中,唯有他,曾经在精神上跟她是相通的。   他不悔于自己对苏文的持续骚扰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困扰,执迷不悟。   分明是施暴者,罪人,却拿自己当成苏文的灵魂爱人。   “您还觉得,我们这帮人看起来很丑陋吧,为了钱,无所不用其及。”陈美兰又笑着说。   顾霄未语,但看样子,很认同陈美兰的话。   “当时顾教授是趁火车出逃的吧,目前火车才在大提速,在此之前,华国火车的速度一直都是40码,40码的速度,跳车甚至不会摔断腿,顶多磕破皮。您在那样的前提条件下,明知道您一走,我婆婆就得成为箭靶子,村民,革委会的人,她的丈夫,没人会放过她,哪您为什么不跳车回来,留下来,替她挡下一切?”陈美兰再反问。   顾霄愣了一下。   陈美兰于是又说:“所以即使真的爱,跟您的命和前途相比,总还是命和前途更重要吧?”   ……   “您总觉得我公公不好,可他在那种情况下,赌上了自己的前途,被人嘲讽说戴了绿帽子,都没跟我婆婆提离婚,是因为职业所限才一直分居两地的,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照顾我婆婆,以此坚持她的清白。相比之下,您呢,您要真觉得您爱她,为什么当时不跳车,不回来,不勇敢的跟她去承担一切?您觉得给了三十万就很伟大了,请问,我给您三十万换您的一条命,您会给吗?”陈美兰再说。   要不是看这老爷子已经一把年纪,要死在当场。   陈美兰还要反问:怕死,苟且偷生的人,配谈爱吗?   “要没有我婆婆冒着生命危险当初把您送走,如今的您不过黄土一捧,白骨一把,又有什么资格坐在我家的院子里,用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跟我说话,逼我承认一桩子虚乌有的婚外情?”陈美兰又说。   既然对方想聊,可以啊,什么真爱,在陈美兰看来皆是狗屁。   纯粹的爱是能赌上命的。   一个连命都不敢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配谈爱?   要不是苏文冒死把送走他,他哪里来的资格如今坐在这儿。   谁都可以鄙视陈美兰这种土暴发户,两脚是泥的农民企业家,就他顾霄不行。   因为他连命都是苏文给的。   这于顾霄来说,就是沉痛无比的打击了吧。   但陈美兰还得微笑着再来一句:“我二哥拉投资的样子看起来很丑陋吧?可要我婆婆心狠一点,不放你走,我公公很可能早就干到司令员的位置了,他们夫妻早就团聚了,二哥和阎肇肯定也不是如今的样子,您都知道我婆婆的字是我公公教的,夫教妻学,您也知道他们生了四个孩子,证明夫妻曾经感情有多和睦吧。是您亲手破坏了一个家庭的幸福啊,为什么您还要耻笑他们的孩子?任谁有资格耻笑我二哥,我觉得您都没有啊。”   有什么可牛气的,阎肇一家的悲剧,换来他顾霄的今天。   ……   “《廊桥遗梦》有什么好讨论的?要是我婆婆活着,能预知一切,预知她冒着生命危险放走的人,如今如此趾高气昂的回来,在她生活过的土地上看不起这个又看不起那个的,还要摸黑她的名誉,您觉得,她还会放您走吗?”   陈美兰觉得这老爷子心脏很强,于是一句又一句。   她要把他欠苏文的全部还给这老爷子。   什么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什么时候投资变成了施舍?   他有什么资格给苏文的孩子做施舍?   胡霄已经面色惨白了,坐在哪儿,像院后树上的叶子一样,在簌簌发抖。   但陈美兰还没说完,她要说得还多着呢,她要继续说,让这老爷子无地自容。   不过就在这时,门外隐隐响起一阵歌声,那是圆圆,放学回来了,正在唱:“漫天的花哟漫天的云,细箩箩淘金半箩箩沙……沙濠濠水呀留不住,哥走天涯拉上妹妹的手。”   歌声未落,扎着两条小辫儿,皮肤黝黑的小女孩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她看到院子里又有个爷爷,咧嘴笑了一下:“爷爷好呀。”   顾霄应声抬头,就见一个女孩站在院门上。   这女孩黝黑的皮肤,她的笑容,她歪着脑袋的样子。   穿过岁月,恰似曾经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每天出门去玩,回来也是这样。   唱着,笑着,人未至,歌声先到。   紧随其后的是秦玉,进门就说:“美兰,赶紧的,周渔打电话说《归城》在中央台排到档期了,一会儿要播预告片,不止孩子们的戏,年青人的戏更有意思,咱小时候的经历呢,黑五类,打砸抢,知青啥的,贼有意思,快去开电视,咱趁着你家的大彩电看。”   这部电视剧可以说是周渔一生的心血。   他一直在申请要□□台,因为年代敏感,跟大政策有悖,怕上不去,打算上地方卫视的。   没想到居然还真□□台了?   陈美兰得赶紧去开电视机,她特别想看看预告片。   圆圆看院里坐的老爷爷一直在看自己,似乎没有挪步进屋的意思,怯怯的问说:“爷爷,我拍了电视剧,名字叫《归城》,我演的是一个特别会唱山歌的农村女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看看呀?”   顾霄死死盯着圆圆,呼吸都在一瞬间止了。   陈美兰拉起闺女的手说:“爷爷不需要,爷爷不想看。” 第107章 黑吃黑(不定,顾霄会把所有的钱都)   比起那些主动为恶的人。   更可恶的就是这些自认为自己占据道德至高地,认为自己是圣人的人。   陈美兰特别乐于戳穿这种人。   自以为是,听风就是雨,总把别人想的很卑鄙,自以为自己最清高,最无辜。   要不是孩子们放学回来了,陈美兰还能继续说下去。   说到顾霄心梗,直接死在这儿。   但是几个孩子回来了,这事儿就只得罢了。   小旺大了,十岁的孩子了,最近跟小狼俩打的不可开交,但回回打架总是输,所以俩人是一路打进门的。   他最关注的是那几个向日葵盘子。   虽说外头葵花籽不过两毛钱一包,还是五香味儿的,但自己种的吃着更香嘛。   今天可以捧着自己种的葵花子,看圆圆演的电视剧,人生简直不要太开心。   一把推开院门,小伙子顿时啊的一声,因为三株葵花,两株的脑袋都被人给折断了。   “妈妈,谁偷了我的向日葵?”小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   小狼也说:“完了,只剩下我的啦。”只有他的向日葵还保着脑袋。   “在窗台上放着呢,一人拿一盘,今天可以先看电视,看完再写作业。”陈美兰说。   小旺看院子里坐个爷爷,又悄悄问陈美兰:“妈妈,是不是那个爷爷……”   有个目光呆滞的爷爷,看起来像是会摘他们象日葵盘子的凶手。   陈美兰拍了一把他的脑袋:“不准废话,进屋去。”   电视剧的主题曲就是那首《漫天的花漫天的云》,音乐已经响起来了。   但陈美兰不会邀请顾霄看的。   她替她的女儿拍了一部电视剧?   何其可笑。   听到音乐响,顾霄站了起来,走向了玻璃窗。   据说预告片剪的,都是一部电视剧的精华,演员们也只是亮个相,总共不过三十秒钟,演员一个个的,只是一闪而过,但最后的长镜头却是圆圆。   是哭戏,小女孩两只眼睛泪蒙蒙的,流着眼泪,长镜头围着她转了个圈儿。   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曾经的岁月被栩栩如生的展现在顾霄面前。   他不期那些魂牵梦萦过的岁月,他的年青时代,居然会以电视剧的方式,呈现在荧幕上。他不期会有那么一个像阎星的女孩,泪眼迷蒙,直视着他。   穿过电视机屏幕,他垂垂老矣,可他从不曾忘记过那个小女孩。   和她善良,温柔,美丽,能跟他在田间地里,聊保尔柯察金,聊林道静的女人。   他还想得起来,当时她送他出逃,他曾问过,苏文为什么要救自己。   苏文说:“我丈夫没啥学问,但您有学问,您是教授,您这样的人活着,以后还能当教授,我的孩子们才有书读啊。”   他曾百般的,用各种方式问过,问她是不是因为爱他才肯放他走的。   如果不是因为爱,她怎么会愿意放他走。   当时的他特别自负,他自认自己比粗鲁,倔脾气的阎佩衡优秀一千倍。   走在路上,他曾经直言过这个问题,他说:“苏文,你是喜欢我的吧,爱我的吧,你是因为爱我,才愿意放我走的吧?”   当时的苏文是这么说的。   她说:“顾教授,我有四个孩子,菩萨说善有善报,我之所以放了您,是希望在将来,如果我的孩子们像您一样,也身陷困顿之中,会有那么一个人,不计一切的愿意去帮他们。”   顾霄把那句话给忘了,男人会爱一个女人,但不会去爱她跟别人生的孩子。   他固执的忘了那句话,孩子而已,阎肇那么懂事,会自己生活的。   阎卫和阎军不是在首都吗,他们已经不需要母亲了。   最好的,苏文最爱的阎星已经死了,她的牵挂不就没了吗?   去了南洋,他和苏文还可以再生。   再生个女儿不就行了?   他选择了忘记那句话,直到现在,依旧固执的认为,苏文是因为爱自己才放他走的。可现在他被人戳穿了,被陈美兰无情的给戳穿了,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有多爱她的孩子。   是的,她曾经对他好,是因为她想让他教阎星和阎肇读书识字,教他们学习各种器乐,让他给孩子们讲《资本论》,讲《青春之歌》,讲诗歌,讲文学,讲艺术。   她笑眯眯的听着,俩孩子也是那么的求学若渴,在他们的眼中,他是文化人,是知识分子,是必须被尊重的人,而华国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女人终极的渴望,似乎都是孩子能成材,孩子能在将来有出息。   文脉,她们最重视的就是文脉。   以及,她之所以放他走,是因为她要为子孙积德。   所以苏文在盐关村才负有盛名。   人人提及,都要叫她活菩萨。   那真是活菩萨,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生了五个孩子,三十岁的时候还依旧身材纤细,苗条,美丽,温柔的就像这片土地上的秋风。   顾霄比她小三岁,总觉得她既像母亲,又像姐姐,可偶尔,又天真的像妹妹。   她是他对女人这个定义中,最纯粹的那种。   正是因为她放走了他。   于是才有了如今的他,看似虔诚,却趾高气昂。   表面谦虚,内心却鄙视这片土地上,留下来的任何一个人。   那一切的资格和底气都是苏文给他的。   顾霄环望四周,曾经的革委会大牢,如今成了如此宣赫,四平八稳的四合院。   几个孩子围着电视而坐,全神贯注的看着预告片。   胖乎乎的小憨崽子小狼还在发表评论:“姐姐在哭,这样不好。”   小旺美滋滋儿的剥一颗瓜子:“你懂啥,那叫演戏。”噗的一声,瓜子壳飞上了天。   如今的电视剧真叫讲究,衣着服饰,以及对于动乱岁月的呈现,无一不考据,确实能把人带回曾经那个岁月。   顾霄应该还想再看看的,但是预告片而已,总共也就三十秒,一闪而过。   能带他回到过去岁月的画面,就那么一闪而过。   随着突然坠落的夕阳,和院后槐树上止息的风声,一切,无处可抓。   他想于苏文说声抱歉,可有谁会听,那一切的悔罪,于自己的自责,惭愧,似乎也只能吞入腹中,除了他,无人在意,也无人会愿意去听。   他还停留在惊愕中,可是一切都过去了,也不会再回来了。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阎东雪和另两个助理进来了。   阎肇和阎卫是一起回来的,正好一起进来。   “教授,机票是订好的,咱们现在走吗?”阎东雪在问。   顾霄一言未发,依然直挺挺的站着。   私人医生看他脸色不对,低声询问,要不要先回宾馆,吸点氧气,再躺会儿。   抛开顾霄跟陈美兰谈了些什么不说,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投资。   阎肇看顾霄脸上的神情不大对劲,于是问:“美兰,投资的事商量的怎么样?”   可怜阎局曾经在老山前线奋勇杀敌,是能叫敌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如今在公安系统被领导称为倔驴,但在他们心里,也是活阎王,稍有不慎,能要人命。   但活阎王也担心投资,事关271,多少退伍兵等着它来养活。   阎卫也凑了过来,低声问陈美兰:“这老爷子没再跟你闹脾气吧?要不我去再问问,让他跟你聊聊钱?”   相较于他们,陈美兰则轻松得多:“没事,老爷子会主动谈钱的。”   他肯定会投资,就是钱多钱少,愿意投几家企业的事了。   几人正在窃窃私语,顾霄突然说:“小肇,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来趟宾馆?”   阎肇和阎卫对视一眼,果然,老爷子并不走。   这时候阎肇态度要是软一点,说不定今天晚上顾老爷子就会痛快谈投资。   但阎肇要真的会服软,就不是活阎王了,他答:“没时间,我也不想。”   阎卫滋了口气,心说老三真是倔脾气,这会儿态度软一点能怎么样?   阎肇的态度关系着顾霄的态度,他点了点头,步履蹒跚,朝着院外走去。   目送顾霄出了门,阎卫就是一句:“老三,你也真是,就不能……”   不过陈美兰立刻打断了他:“二哥,你就放心好了,凡事又不在一时。”   她做了半年的准备工作,能因为阎肇的态度,或者一句话就让投资飞了?   顾霄肯定会留下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转眼,阎卫也眼不丁儿的,跑隔壁去了。   他给前妻生活费的事情齐松露一直知道,不过她也是二婚,能理解这种情况,而且齐松露还想跟阎卫谈了一点,就是自己虽说没检查过,但她头一婚的时候没孩子,怕万一自己有什么遗难杂症,不能生,要拖累了阎卫。   阎卫本身也不想要孩子,对这件事压根儿就不在乎。   俩二婚,于阎卫来说,齐松露既体贴又善解人意,天下再好没有的。   于齐松露来说,阎卫没花花肠子,人也老实,难得,这俩人还谈得挺好。   再说陈美兰这儿,阎肇在辅导孩子作业,她则在整理271厂的《招商引资规划书》。   隐隐听那边钢琴声停了,不一会儿,阎肇回来了。   啪的一声,把一本书丢在床头柜上。   陈美兰一看,正是那本《麦迪逊之桥》。   看来阎肇已经把这本书给读完了。   《廊桥遗梦》,这可是在九十年代,会受一大拨人追捧的一部电影。   要不是周雪琴那么说过,陈美兰不会好奇,但因为周雪琴提了那个可能性,陈美兰心里免不了要捣鼓一下,于是拿起书,笑着问正在脱衣服的阎肇:“阎局,既然看完了,谈点观后感呗。”   “什么观后感?”阎肇反问。   把衬衣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一个跃身上了床。   陈美兰向来把床都弄的乱糟糟的,阎肇要躺下之前,还得把床单,枕巾重新铺一遍,但他就不接陈美兰的茬。   就他这种,能搞婚外情,还搞办公室恋情吗,哪个女人能看得上他?   忍无可忍,陈美兰只得又说:“婚外情啊,要是你以后遇到一个真爱的女人,你会不会跟她发生性关系?”   不仅是性关系,《廊桥遗梦》里的男主在死后,选择了火化自己,继而托人把骨灰交给了女主角。   是婚外情,但也是真正的爱情。   阎肇低眸望望着陈美兰,过了好半天才说:“睡觉吧。”   这人怎么就这么无趣啊。   “咱们聊一下嘛,要是你遇到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子,会不会跟像书里的男女主角一样……”陈美兰于是又说。   “睡觉。”阎肇铺好被窝,要关灯。   这不是头驴,这是个黑洞,你跟他说什么,永远都休想他能有什么回应。   不过就在陈美兰快把自己气死的时候,突然就听阎肇悠悠叹了口气,半天才听他长嘘了口气。   “你说,当时我要别喊,让我娘跟顾霄走了,是不是会更好一点?”这人居然肯跟陈美兰说说当时发生的事情了,可真是稀奇,关于苏文,他是从来绝口不提的。   显然,当时在火车站叫住苏文,把娘喊了回来,阎肇心里也挺愧疚的。   要是他当时不喊一声,让顾霄带走苏文,她这辈子就会拥有另外一种生活,也会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了。顾霄那么会赚钱,苏文会在新加坡做个有钱人家的阔太太,衣食住行,将跟在盐关村的时候完全不同。   但因为他一声喊,娘回来了,娘也苦了一辈子。   不过于这件事,陈美兰有她的解释。   她断然说:“不会,娘要真走了,她不会开心,也不会幸福的。爱情跟婚姻是两码事,没了阎星咱娘都疯了,要再没了你,你觉得她会开心吗?”   阎肇摇头,他原来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母亲特别爱他们。   在阎星死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一个人。   “就我来说,就如今,三个孩子缺了其中任何一个,或者任何一个过得不好,我都死不瞑目。”陈美兰拍了拍胸脯:“于一个母亲来说,什么都不及孩子重要。”   阎肇坐在那儿,慢慢勾起唇笑了一下,伸手,啪的一声关了灯。   那一笑,眼含泪花,心满意足。   陈美兰也心满意足,躺回了被窝。   爱情算个屁啊。   假设阎肇真出轨,陈美兰会把他打成狗头,出口恶气,离婚就完。   可要圆圆,或者小旺,小狼,哪个孩子受人欺负,或者受人白眼,过得不好,陈美兰就该让别人的气不顺了。   苏文是隐忍的,内敛的,所以她被人称菩萨。   陈美兰没那好的脾气,要有人欺负她的孩子,她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所有的母亲,都有一个共性,当那个婴儿呱呱落地,双手伸开,面向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孩子。   所以苏文最爱的,永远是她的孩子。   想到这儿,陈美兰又想起一件事:“《土地使用证》的事有眉目了吗,到底谁从咱娘那儿拿走的?”   “我还在查。”阎肇长吁了口气:“但愿别是大哥。”   要真是阎军,苏文可真就白活了。   而阎肇,哪怕追到美国,肯定也会把他给掐死。   ……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阎卫打来了电话:“美兰,顾霄搬到城里的国光大酒店住下了,而且还说要多留几天,要参加咱们宣传部举行的客商见面会。”   陈美兰揉着眼睛一看,这才早晨五点半。   一通电话,阎卫把全家人都给吵醒了。   国光大酒店是西平市住宿条件最好的酒店,搬到那儿,就证明顾霄要长住一段时间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他准备呆多久?”陈美兰于是问:“客商见面会哪天举行?”   “28号举行客商见面会,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阎卫说。   陈美兰长吁了口气,东西当然已经准备好了,但因为顾霄不想投资军工厂,她原来所准备的招商计划书,产品规划书,以及产品上市方案,就全部都得重新修改一遍。   “修改好了就马上送过来,我明天就要给顾霄送资料,到时候我会把咱们271进行重点推介的,争取第一笔投资款争给你。”阎卫说。   给一通电话吵醒,一看时间差不多也该起了。   陈美兰于是爬起来做早饭,就见小旺在整理自己的书包,那个书包看起来特别的鼓,现在小旺是四年级了,也算是个大学生了,但书也没这么多,肩膀都给勒出印痕来了,而且小伙子早饭都不吃,转身就要走。   “阎望奇,书包里装的什么?”正在刷牙的阎肇问。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小旺说着,转身就跑。   当然,一把就给他爹逮回来了。   这边阎肇打开了书包,圆圆也从卧室里出来了,一看,皱起眉头说:“哥哥这不是你让我给你签了名的本子吗,你一下子能用完这么多吗?”   陈美兰出来一看,却问:“阎望奇,这一本本子你卖多少钱?”   “这上面可有圆圆的签名呢,她现在是小明星啦,这本我卖一块两块,说不定能卖五块钱呢。”小旺得意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这头脑贼溜的小王八蛋,整整背了一书包的作业本,每一本的第一页,都有圆圆写的阎胜男三个字。   圆圆以为本子是哥哥要用来写字的,昨天晚上签名签了半晚上,手都签酸了。   谁知道他拿到学校,却是准备要拿去卖的。   先是悄悄跑录像厅看电话,现在又拿妹妹的签名去卖,才十岁的小旺,狂奔在随时要气死他爸的那条路上,已经不准备返回来了。   阎肇终是把儿子放了,回头问陈美兰:“这孩子这样,怕是不行吧?”   于儿子总是犯的一些小错误,阎肇全然无计可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美兰却很轻松的说:“放心吧,我一招就可以治了他,赶紧去上你的班。”   随着《归城》马上要在中央台播出,圆圆得成个小明星了,可以想象,后面片约肯定特别多,而且小女孩成了明星,在学校也会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就陈美兰上辈子所经历过的,他们兄妹肯定会要经历一段时间的适应,边走边看吧。   关于小旺偷看录像的事情陈美兰自己就可以轻松解决。   而卖本子,她估计这回老师饶不了小旺,得狠狠收拾他一顿。   在陈美兰这儿,这些真不是什么大事情。   重点是271的规划书,因为是黄老师做得,还得他来修改。   陈美兰给271定位的,是做高端品牌职业装,以及箱包皮鞋,现在要全部抹去军工厂的痕迹,以高端职业装做为定位,重新修改,出一本规划书。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规划书给修改好。   赶着傍晚,陈美兰跑到城里,找了一家音响店,租了十几盘最新出的录像带回家。现在租录像带是很贵的,光是押金就要五十,不过为了让小旺不再悄悄进录像厅,这笔钱必须花。   第二天一早,阎卫得进城去见顾霄,去见之前先来见陈美兰,收她的《规划书》。   他手里抱着一大沓各个民营企业家给他的规划书。   这些规划书有个先后顺序,排在最上面的,属于重点推介的,顾霄肯定也会认真,耐心,仔细的看。   后给的,他随便草草翻一下,也属于陪跑的。   陈美兰翻了一下,见第一本就是周雪琴的传呼机厂的规划书,于是认真翻阅了起来。   阎卫解释说:“周雪琴原来跟王戈壁俩母女闹得很不愉快,老三离婚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她这规划书做得挺好,也一再承诺要好好创业,赚钱,给小旺和小狼攒点家底儿。毕竟她是小旺和小狼的亲妈,她要生活困难,将来拖累的还是孩子,所以我想支持她一下,你应该没啥意见吧?”   争投资,勇者胜,陈美兰不说什么。   不过她见阎卫包里还有一份《规划书》,揉成了团,上面隐约写着雄胜公司几个字,因为雄胜公司就是熊大炮的公司,看样子这是阎卫准备废掉的,觉得好奇,陈美兰把它抽了过来。   封面上写着:关于三宝油漆厂准备生产好油漆,放心油漆的招商招资意向书。   三宝油漆厂,正是上辈子害得小狼得了白血病的那个厂。   那个厂子被陈美兰投诉过,然后给工商关了门,不过停了一段时间后,老板给工商塞了些钱,又重新开张了,卖的油漆还是那么臭,质量依然很差,但是架不住现在油漆市场需求量大,卖得特别好。   而就在今年,油漆厂的厂长俩口子先后得了脱头发,脱指甲,以及血液方面的怪病。   为了治病,只能把油漆厂卖给熊大炮。   熊大炮拿下三宝油漆厂之后,调查了一下,发现原来的厂长两口子是给自己生产的油漆害的,再一打听,听说黑油漆害人属于市场存在的普通状况,痛定思痛,决定改良油漆品质,研发放心油漆。   为此准备招商引资,搞一笔投资款。   “这份怎么回事?”陈美兰问。   阎卫笑着说:“这个厂的总经理名字叫熊大炮,还是咱们市的人大代表,就在昨天,莫名其妙的,他带了一帮人跑到周雪琴厂里,堵了周雪琴半天,还指使手下人说,让周雪琴这辈子都别想在西平市做生意,否则自己见她一次就打她一次。周雪琴在津西报了案,说熊大炮在搞打砸抢,搞打击报复。今天她又专门跟我说,熊大炮是退伍军人,这个身份会触怒顾霄,再则,他的人品有问题,让我把他的《规划书》给撤了,要不然,熊大炮也该排在前面的。”   陈美兰明白了。   重生不是新生,重生也不一定会让人更有脑子。   抛开一切前提,熊大炮收购了三宝油漆厂,以后要生产放心油漆。   同是民营企业家,在招商引资这件事情上,陈美兰必须给他让路,让油漆厂先上。   至于周雪琴,她的身后是吕靖宇。   而吕靖宇是以什么起家的,搞建筑用次等钢筋水泥,盖楼房从来不肯好好打地基,总喜欢搞些危楼,她生产的传呼机陈美兰没买过,但敢确信,肯定也是以次充好。   平静的,她把周雪琴给小旺和小狼买了一堆假货,烂皮鞋的事情,以及小狼挨了打,她居然还想从中调停停的事情给阎卫讲了一下。   然后把熊大炮的规划书放到了第一,把自己的放到了第二。   周雪琴的则被她从中拿了出来,揉成了个狗屎团。   小狼前世是给劣质油漆害的,熊大炮如今想生产放心油漆,能保多少孩子的命?   为了争投资,耍小心眼,周雪琴明知这些,居然想中伤熊大炮?   陈美兰早就猜到,当自己跟熊大炮解释过俩人相亲,以及误会原委的之后,熊大炮可能会迁怒周雪琴,因为他头一回的婚姻很不幸。   但是活该,黑吃黑吧。   重生没能打醒的周雪琴,还是去别处赚钱吧。   西平市的钱她就别想再赚了。   放心油漆,退伍军人再就业,在赚钱的前提下,人得先保有良知!   “熊大炮也是退伍军人,你说顾霄会给他投资吗?”阎卫有点担心。   陈美兰继续翻阅着一份份规划书,从中抬起头说:“也许不定,他会把所有的钱都投给退伍创业的军人们呢?” 第108章 夕阳产业(您应该相信我们华国退伍军)   周雪琴的那份《规划书》,最终被揉成一团垃圾,扔在垃圾筐里了。   三宝油漆厂,则被陈美兰放在一沓《规划书》的最上面。   如果说只能从顾霄那儿拉到一份投资,陈美兰希望会是三宝油漆厂。   《归城》要在下月一号开始播放。   但在今天,随着昨天晚上的预告片,圆圆就于全校出名了,看她背着书包进了院子,陈美兰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太开心,因为随着她出了名,既会被小同学们羡慕,同时也会被指指点点,陈美兰怕闺女受不了被孤立,被围观,指指点点,想开导一下她。   “还行。”圆圆笑着说:“我去上厕所的时候,郑贝贝她们围着我,说我上镜没有宁宁好看,但有个六年级的姐姐把她们吼开了,她说我和宁宁都好看。”   小丫头手划过琴键,说:“我很喜欢那个大姐姐,她现在是我的好朋友啦。”   所以果然小同学们想排挤圆圆,但有个高年级的姐姐帮圆圆主持正义了   看来陈美兰准备的心理疏导是用不上了。   今天小旺也洋洋得意,一沓作业本全卖完了,卖了四十多块钱。   这小鬼头也不知道怎么卖的,老师居然完全没发现。   这天晚上,等几个孩子做完作业,陈美兰单叫了圆圆和小狼,要带着他俩一起看《赌侠》,这可是周星驰和刘德华演的经典老片,最近录像厅最火的电影。   小旺则被她安排去洗碗了。   电视机里音乐一响起来,小旺就受不了了,碗都不洗,直接飞奔过来了。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快去洗碗。”陈美兰说。   小旺是在录像厅看过了,但是在家里头,又是跟弟弟妹妹一起看,那感觉怎么能一样,况且,他还能给小狼和圆圆搞剧透呢。   但这回,陈美兰丝毫不融情,愣是押着他心急火燎的洗完了碗,才放他回来看录像,小狼和圆圆不仅有录像看,陈美兰还给他们买了一大包的零食。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自觉的,从这天开始,小旺就不会悄悄跑录像厅了。   比起臭烘烘的,人多,又嘈杂的录像厅,显然在家里看电影更舒服嘛。   陈美兰自己也喜欢看录像,不过周内孩子们要早起,她就不给放了,一周租一盘,等周末那天给几个孩子放一场。   转眼就该是客商见面会了。   而在此之前,顾霄委托他的助理,说想私底下跟陈美兰谈一谈,问她想不想要投资,如果想要,自己想给批发市场投一笔钱,让她把批发市场装修一下,装修就意味着涨租,以后凭借批发市场,她也能吃喝不愁。   不过陈美兰当时就给拒绝了。   接了顾霄私自给的钱,就等于受了他的慈善,她也就不好再为271争钱了。   自始至终,问顾霄要投资,陈美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退伍军人们。   而且不是陈美兰出面,她专门托出差的阎西山从首都买了一套西服给薛鸣放,把薛鸣放打扮的既帅气又洋气,也给他配了一副平镜,要他代表271去参加客商见面会。   客商见面会是安排在周末的下午。   阎肇是加完班回来的,见有个身材极为周正,又颀长,帅气的,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跟陈美兰走在一起,顿时停了下来,两眼狐疑的望着。   小伙子走到阎肇面前,啪的就是一个敬礼:“团长好。”   “小薛?”阎肇都惊呆了。   西装革履的薛鸣放,身材挺拨,一头板寸,帅气的跟电影里的刘德华似的。不过他本身不大自信,还问阎肇:“阎团,您觉得我这样子怎么样?”   “很不错。”阎肇说着,擦肩而过,回家去了。   上了车,副驾驶的遮阳板上有镜子,因为薛鸣放一直在发抖,陈美兰掰下镜子说:“你自己看嘛,真的特别帅气,而且跟帅气相比,最重要的是自信,一会儿到了现场,不要怯,对方问什么,就按《规划书》里的内容来答,我帮不了你什么,这些可全得你自己来。”   “好的首长。”薛鸣放说。   发动了车,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你今天,特别帅气!”   她是个温和的老太太脾气,向来为人比较稳重,要真说他帅气,薛鸣放相信自己是真得帅气,人靠衣装马靠鞍,顿时来了自信。   客商见面会就在国光大酒店二楼的会议厅举行。   进门先签到,到了楼上,所有的位置几乎已经坐满了。   一帮土包子的民营企业家们全是西装革履,而且他们喜欢喷头油,打摩斯,又喜欢抽烟喝酒,搞的会场里味道特别难闻。   人群之中最醒目,最亮眼的还是熊大炮和薛鸣放这种退伍军人。将来能在商界做成大佬的,几乎也都是退伍军人,这不是没原因的,一则,他们执行能力强,敢说就敢做,再则,他们本身在部队上历练过,外形气放在哪儿,不论在哪里,一眼望过去就能鹤立鸡群。   今天阎西山也来凑热闹,看到陈美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凳子,示意她坐过去。   不过熊大炮身边空了两个凳子,也在拿目光瞪着陈美兰。   他看起来贼可笑,因为他脸上还扎着针灸用的银针。   而他妹妹熊小花,坐在他身边,正在发抖,看陈美兰来了,悄声说:“姐,我哥说不了话,一会儿得我自己说话,怎么办啊,我好怕。”   陈美兰刚想安慰熊小花两句,有人轻轻摇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阎东雪。   “嫂子。”阎东雪叫了一声。   这姑娘人很聪明,她在顾霄身边应该是个保姆,看护一类的角色。   曾经是王戈壁帮忙把她送出去的,按理应该帮王戈壁说几句话的,但人就是如此,一来,看风向不对,她啥也不说,默默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这会儿,还主动来投靠陈美兰了。   看了眼门口,她说:“那个军工厂你千万别提,顾教授最讨厌的就是退伍军人。”   熊大炮脸上还有针炙,猛的抬头,扫了陈美兰一眼。   熊小花也是悄悄念叨:“完了完了,没希望了。”   一笔投资款,拉不到位也没啥,但是这种氛围让没见过世面的熊小花止不住的发抖。   陈美兰还没说什么,转眼顾霄来了,老爷子文文默默,坐到了桌头的位置。   环顾全场,他说了声坐,一帮农民企业家们才一个个讪笑着,点头哈腰坐了下来,就这种场合,还有人故意使坏,蹭了一下熊大炮脸上的针,不过还好,熊大炮脸僵了,感觉不到痛。   顾霄刷啦啦的翻着纸,拿起一份规划书,说:“三宝油漆厂,这个厂子很不错,目前,随着家装业的兴起,油漆在华国的销量会非常可观,但是看财报,有20万的怠死账,这个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果然,第一个就是熊大炮。   他无法说话,示意熊小花站起来。   但熊小花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过言,腿是软的,站都站不起来。   金主当然不好伺候,看没人回答,顾霄要翻下一份,陈美兰赶忙站了起来,说:“顾教授您好,在收购三宝油漆厂的时候,我们熊总就把怠死账挂到了自己名下,它跟厂里以后产生的效益没有关系,也请您相信,我们一定处理好怠死账。”   顾霄抬头看着陈美兰,盯了会儿,在所有土老板的眼巴巴中,吐口问:“这个厂子就是你的军工厂?”   “它分明是个油漆厂,不是军工厂。”陈美兰指了指熊大炮:“三宝的厂长脸中风了,我帮他说话。”   熊大炮适时指了指自己满脸扎的钢针。   顾霄沉吟了一会儿,又重新翻了翻《规划书》,似乎是在分辩陈美兰话里的可信度,不过这种场合,陈美兰没必要撒谎吧,顿了会儿,他很干脆得说:“给你们100万,够吗?”   这就能拿到一百万了   这么轻松容易?   熊大炮脸上的针在簌簌发抖,看陈美兰低头在看自己,狠狠点了几下头。   陈美兰于是说:“熊厂长说完全够,谢谢顾教授。”   一百万,在全场讶然的同时,大家也觉得别人都没什么戏了。   钱,全被熊大炮搂走了。   而且所有人都被这位手笔大到吓人的金主大爷讹在现场,没人敢吭一声。   但显然,顾霄财大气粗,他又翻起一本:“东派服饰厂,这个厂子规划做得特别好,在社会发展中,服饰鞋袜属于最先发展起来的……”看薛鸣放站了起来,顾霄抬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却说:“但是你们的战略做得有问题,应该改卖女性,以及年青,青春派的服饰,销售前景会更大,利润也会更好。”   顿了会儿,老爷子遗憾得说:“这个,战略眼光出了问题,恐怕不行。”   薛鸣放低头看陈美兰,想看她会不会站起来。   陈美兰坚决摇头,示意他自己说。   事实上,就在前几天,她把271是个军工厂的痕迹,从《规划书》中全部抹去,改成了东派服饰厂。   此刻,顾霄是在完全不认识薛鸣放,以及,根本不知道厂子背景的情况下,在跟薛鸣放谈投资。   而要不是他这番话,陈美兰还估量不到老爷子的实力。   于市场经济,这老爷子太了解了。   不论油漆还是服饰,确实是既有暴利,还有前景,适合投资的企业。   她不回答,她要薛鸣放自己上。   薛鸣放于是说:“年青女性的服装市场当然大,但在目前,我国女性的地位并没有您想中那么高,女性的身份地位,关系着她们的消费能力,当她们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在工作,生活中都处于弱势,又何来经济自由,没有经济自由,又何来消费能力。所以目前,为了利润,我们也只能选择先做男装,以及女式正装,等到女性的社会地位提起来,有了消费能力,我们才会涉足青春类女装。”   这席话,精准的应对了目前的市场大环境。   女性地位,一直是华国,或者说整个世界的痛楚。   但有谁在做商业规划的时候,会想到这一点。   顾霄一噎,抬头打量着面前西装革履的年青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果敢,刚毅,是个能做事的人。   “80万怎么样,够吗?”顾霄直接问。   薛鸣放吞了口口水,快要装不住了。   他们的预期是70万。   能不够吗,这可太好了,新时代的经济仗,在面对资本家的时候,薛鸣放受命打出了第一枪,枪声是那么的嘹亮,动听。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首都那些老首长们听到这个消息,得有多激动了。   他做到了。   他居然争到了足足80万。   陈美兰是被身后的阎西山捅了一下,才注意到周雪琴的。   她也来了,背着个小皮包,鬼鬼祟祟,一直在悄悄往前窜。   顾霄还选了一家制药企业,正在问对方一些厂里的情况。   简直是迅雷不疾掩耳之饰,突然之间,周雪琴就冲到前面去了。   这时候宣传部的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冲到前面,把自己的规划书递上去,周雪琴就笑着来了句:“顾教授您虽说不认识我,但肯定知道我,我叫周雪琴,是阎肇的前妻,我给王戈壁害得好苦啊。”   几乎所有人全愣在原地。   是,资本家来了,要投资。   但好歹经过陈美兰的努力,大家不像是在讨饭了。   可就因为周雪琴,调子刷的一下被拉了下来。   “完了完了,说不定顾老资还真要给她投钱。”阎西山在后面念叨说。   陈美兰也是这么想的,如此腆着脸来,周雪琴还打着阎肇的旗号,以惨卖惨,应该能要到点投资。   但顾霄只扫了一眼,冷冷来了句:“传呼机是夕阳产业,抱歉,我无能为力。”   周雪琴愣在原地。   她连夕阳产业几个字是什么都没听过。   而这时宣传部的人已经喊来保安,连哄带说,直接把周雪琴给架走了。   直到出门的时候,周雪琴还在回味,什么叫个夕阳产业。   陈美兰受不了会场里那股汗腥味儿,会开到一半,也悄悄溜了出来。   正好碰上阎卫和阎东雪站在会议室门口。   “顾教授已经承诺了三百万了。”给陈美兰竖了三根手指头,阎卫笑着说:“宣传部部长刚才找我,说考虑以后把招商引资部交给我。”   立了大功的阎卫,水涨船高,看来是要升职了。   陈美兰笑了一下,还没说话,阎东雪笑着说:“嫂子你可真聪明,顾教授完全不知道东派服饰就是271这事儿,这个你以后也得瞒紧点儿,不然,他知道了,就怕要撤资。”   既有投资,就有撤次,此刻不过口头承诺,给钱的一方随时可以反悔,撤资。   阎卫听了阎东雪这句,顿时脸色一白,也说:“美兰,这事儿咱先瞒着?”   而就在这时,顾霄撇下助理,让对方再跟几家小厂谈一谈,因为受不了会场中的味道,也出来了。   阎东雪犹还在说:“嫂子,一定要瞒着。”   “瞒什么?”顾霄接了句。   陈美兰却大大方方,于会场里招了招手。   薛鸣放这种小伙子,从小在部队上历练,眼色极好,既认谁是首长,后脑壳上长着眼睛,随时等待首长召唤的。   他立刻就出来了。   陈美兰于是指着薛鸣放说:“我介绍一下吧,刚才顾教授所投资的东派服饰,其前身就是271厂,这位是从老山前线下来的薛鸣放同志,当时是咱们华国某炮兵团的炮手,他目前是我们厂的总经理,代表271厂的全部退伍军人,他要感谢顾教授肯为华国军人投资。”   她这话也没个缓冲,不止阎卫面色煞白。   阎东雪更是知道,顾老肺不好,呼吸不了浊气,而且要持续吸瘫,就怕老爷子要给一口浓瘫呛住,唤不过来。   她伸手就扶上了顾霄,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痰。   顾霄仿佛第一次认识薛鸣放似的,看了半晌,才说:“我见过你。”   “是的,咱们在盐关村,我首长家的院子里见过。”薛鸣放握手说。   顾霄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阎东雪和阎卫,心里也在暗暗责备陈美兰。   她这太冲了,此刻顾霄要是反悔,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   “军工厂?”顾霄重复了一句。   老爷子依旧在盯着薛鸣放看,但没有松开他的手。   “是。”薛鸣放挺胸抬头,高声说。   这一声,又吓得阎卫和阎东雪心头一颤。   而这时,熊大炮看到金主在外面,为了表示感谢,也出来了。   满脸钢针,他也站到了陈美兰身边。   这可真是两个帅气的年青人,皆是白皮肤,板寸头,脸都长得很好看,有个性的好看。陈美兰介绍说:“这位熊老板也是退伍军人,曾经在老山前线尖刀连跟敌人拼过刺刀。”   熊大炮嘴不能言,脸上还扎着针,一步步走到顾霄面前。   他激动到,脸上的针灸在突突跳动。   啪一声敬个礼,再伸手跟顾霄握了个手。   要只是薛鸣放一个也就算了。   熊大炮一样是退伍军人,巧的是,保合制药厂的张保合,其实也是退伍军人出身。   等他一出来,陈美兰一样为顾霄介绍他。   三个退伍军人站成一排,以他们独有的,坚颜的目光盯着顾霄,行注目礼。   阎东雪在轻轻拍着顾霄的背,阎卫连忙进门,去找那位私人医生了。   而顾霄,在站了片刻之后,突然问薛鸣放:“有了这套西服,你的女朋友还会跟你分手吗?”   薛鸣放是军人气质,军人意识,啪的一个敬礼,说:“男儿志在大业,跟女朋友相比,听首长号令,帮国家打赢这场经济战,才是我如今最重要的事。”   “好,很好!”顾霄喃喃得说。   慢慢的,他退着步子,找到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就这样,阎卫和阎东雪所担心的一切,居然都没有发生。   顾霄依旧是那么的温润,礼貌,笑了笑,他还远远笑望着薛鸣放说:‘非常不错,你会成为一个好企业家的。”   与爱情相比,事业,才是一个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当顾霄鄙视华国军人的时候,仅仅是因为阎佩衡,或者说,他内心某些阴暗的小心思。   可他从冥冥中,依旧在被华国军人们吸引着,于灵魂中,在跟他们共颤。   会议还未结束,助理要帮他再看一些小企业,是否有投资前景,顾霄一个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默默的坐着。   瘦削,苍白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一直在轻微的颤抖着。   阎卫估计事儿还有希望,笑着回头,默默给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   陈美兰也是一笑。   顾霄的心里大概依然瞧不起退伍军人,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一点,只要有好的时机,好的机遇,这帮在部队上历练过的男人,他们果敢,坚毅,行动力优越,永远是各行各业中最优秀的那一拨。   而他,于一百多个民营企业家中,不论从企业家自身,还是从企业,凭本能选拨的,都是退伍军人。   别看他言之凿凿,说不想投军工厂。   但一个宁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火炕边缘都不肯跳车相救,选择南下赚钱的人,他会跟钱过不去?   他是个既精明又狡诈的敛财高手。   对于财富,金钱的敏锐度和贪婪,都隐藏在他文质彬彬的外表下。   投资就意味着收益,现在正是全华国的民营企业无节操对外拉投资的年代,不计工厂本身价值,股比都是按49%来算,也就是说,工厂赢利一百块,有49块的净利润是属于顾霄的。   这老爷子经商眼光独道,最清楚谁才能给他赚钱。   杂七杂八加下来,顾霄一笔在西平市投了320万,一举创了1990年全国外商投资的最高记录。   不过对方说,自己年事已高,这是最后一趟回华国,从此之后他不会再返回华国,所以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华国搞投资,希望宣传部能盯着,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   这可吓坏了宣传部长,差点没当场脑血栓。   当时就调皇冠车来接送顾霄不说,听说对方住宾馆的钱都是自己掏的,那怎么行,公款支持起来,服务员都要多派几个,随时听对方差遣。   至于阎卫,当场提拨,科级干部,立刻走马上任。   当然,事情一结束,陈美兰并没有参加宣传部组织的答谢宴,就提前回家了。   因为阎西山出来打小报告,说那帮土暴发户们都在商量,组织着要灌她的酒。   今天晚上,他们想灌醉她这个,西平市唯一的女暴发户。   呵,他们想得美。   因为1号《归城》就要上映,今天晚上,会有破例,长达两分钟的预告片,阎肇早说过,今天晚上他要做土豆手擀粉,自己烙锅盔,酸酸凉凉,滑滑溜溜的土豆粉,配上酥的掉渣的锅盔,难道不比黄汤烂酒好喝?   不过临要出宾馆,阎东雪从身后喊住了陈美兰,邀请陈美兰上趟楼。   却原来顾霄也没参加晚宴,也已经在楼上房间里休息了。   电梯里,阎东雪一直在笑:“行啊嫂子,原来可真没发现,你有这本事。”   曾经,阎东雪还在盐关村的时候,陈美兰是阎西山的老婆,天天被阎西山骂骂咧咧,嫌嫌弃弃,如今真是脱胎换骨了,成了西平市第一女暴发户。   陈美兰没接茬,不喜欢的人,她向来不愿意跟对方多说什么。   宾馆有电视,还是18寸的大彩电。   《归城》还没有播出,但就在陈美兰踏进房间时,电视里播的正是《归城》。   财大气粗的顾霄,应该是从周渔手里直接买来的录像带。   老爷子开门见山,说:“陈小姐,你的服饰厂需要200号工人,以及80万的投资款,但要想推向市场,应该还需要30万左右的进店费,直营摊位租赁费,以及,12个月的,开拓市场的备用金,所以你还需要50万才能让你的工厂赚钱,而我再投50万,只想多要2%的投份,你觉得怎么样?”   50万买2%,顾霄就会占股51%,好狡猾的老狐狸,要陈美兰接受了,军工厂的大股东就是他了,要那样,她就等于是想要套狼反被狼吃,而且是吃得干干净净,还要成华国军队的罪人。   她于心中惊叹着顾霄的奸诈与狡猾,以及,对于资本的贪婪和逐利时的疯狂,不得不赞叹,这是两辈子,陈美兰见过最精明的商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心里真爱着苏文,如果不是她重生了,有一辈子的经验,她根本玩不过这头老狐狸。   断然摇头,她说:“我们不需要您的50万,也请您相信我,3个月内,从生产到上市,我们完全可以搞定。”   顾霄一脸惊愕,下意识暂停了录像:“不可能。”   “您应该相信我们华国退伍军人的力量。”陈美兰笑着说:“完全可能。”   路,陈美兰早就替271铺好了。   钱,她也只要那么多。   厂子,她不可能卖给资本家。   电视画面定格的,是圆圆的脸,小女孩在屏幕里无声的笑着。 第109章 若有战,招必回(突击百日,攻歼资本大作战)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不知道咱们顾教授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其实他能给你投资的,远远比你能想象到的要多得多,不过遗憾的事,他早签了遗嘱,大部分钱都会捐给新加坡政府的反对党。”泡了杯茶,阎东雪笑着说。   挤挤眼睛,她示意陈美兰服个软。   因为这老爷子无儿无女,跟新加坡的反对党签过捐赠协议。   只要他死,所有的资产全部会被反对党接手。   趁着现在他手里有钱,能多要一点是一点。   阎东雪觉得陈美兰这是不开窍。   顾霄于是又说:“既然你不接受投资款,也可以,我再给你30万,《归城》这部电视剧拍得很不错,但它拍得太过温情,并没有真实,并且客观的表达那个年代。不过导演告诉我,他有一个更加现实的版本,只是无法在华国的电视台播放,但是他可以剪给我,让我带到南洋去播,怎么样。”   一招不成还有一招,老爷子拿不到271的控股权,就想剪一部更加黑暗,现实的《归城》,带到新加坡去播放。   而因为陈美兰的投资,这部剧能不能卖出国,导演得征求陈美兰的意见。   见陈美兰还在犹豫,顾霄又说:“事实上,经过全新的剪辑,您女儿在片中出现的时间将会更长,她将是绝对主角。”   “不可以”陈美兰断然拒绝:“这部电视剧只能在国内播放,我不同意把它再卖给任何人。”   顾霄继续游说:“新加坡目前是亚洲经济的四小龙,有70%的居民是华人,他们特别喜欢看华国产的电视剧,你想让你的女儿从小就成为明星吧,这对她有好处。”   陈美兰却说:“过去的那个年代,我还是个孩子,我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对于那个年代所发生的一切,我也只愿意通过我们国家给我的历史去了解,虽说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但我也是个华国人,自己家的家务事非,还不劳别人评说,我国的历史,又何劳外国人指手划脚?”   她这是直接把顾霄归到外国人行列。   果然,顾霄生气了,咳了起来,手指着屏幕说:“我也是华国人,我经历过那个时代,我是最有资格评论,言说那个时代的人。”   “你不是,您是新加坡人,刚才东雪不是亲口说过,您所有的资产,在您百年之后都会交给新加坡的反对党?”陈美兰再顶一句。   家丑不可外扬,在大环境上来说,她是华国人,不能把展示国家伤痕的东西卖到国外,这点良知和底线陈美兰必须坚守。   顾霄沉默良久,才压抑着愠怒,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届时请把东派服饰的财报以电报的方式传到新加坡。我还会保留撤资的权力,一旦你做不到产品上市加回款,我将进行撤资,并启动法律程序,起诉你们过行追资。”   现在,他是271的半个主人。   他依然不相信陈美兰能在三个月内把产品做上市。   要陈美兰做不到,钱花出去了,产品积压,271将破产不说,陈美兰还要背一屁股的债。   不愧是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入火炕也会绝然而走的人,他根本不相信陈美兰能做到,因为产品上市需要12个月,回款也需要一年,这是他做了多少年产品,总结出来的规律。   当被陈美兰耍了一把,这是他于陈美兰,最无情的回击和打击。   但陈美兰笑着说:“我完全可以,也请您静候佳音。”   不卑不亢,她把顾霄堵了个哑口无言。   顾霄第二天就返回新加坡了,承诺的320万投资款也很快打过来了。   属于271的80万一到位,陈美兰立刻派薛鸣放去香港出差,请设计师,打版服装,箱包,购买原材料,同时自己来盯宣发物料,邀请了熊大炮,一起联络各地经销商。   同一时间,271的墙上贴上了突击百日,攻歼资本大作战的标语。   所有的退伍军人,退伍证上都有一句话:若有战,招必回,回必胜。   而如今,就凭着那句话,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井然有序的投入了工作岗位,没有争执,没有闹情绪,也没有勾心斗角,一帮退伍兵甚至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在从香港请来的设计师的指导下,执行,生产,埋头工作。   一帮大男人,服从分配,搞销售的就学如何销售,搞生产的就学生产,不会就耐心的学,学不会就连夜开着灯,熬更守夜的学。   香港来的几个设计师,一开始还不相信一帮大男人能做服饰箱包,跟着干了几天,佩服的五体投地,见了陈美兰,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竖大拇指。   果然,到了元月份,产品全部产出,经过检验,可以上市了。   于是立刻,召开筹备已久的经销商大会。   在经销商大会上,面瘫终于好了的熊大炮满场子转,一个人喝了三斤白酒,扯着嗓门卖力吆喝,第一笔,全国,来自25个省份的服饰经销商和百货公司的经理们,一次性签单,拿了40万的货。   至此,东派服饰一炮打响。   一夜之间,上市了全国各大民营和国营百货。   这在华国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过的,甚至在将来,各种营销,品牌类书籍会把它作为一个案例,反复在书中提及。   立刻,陈美兰就把财报给顾霄传真了过去。   新加坡,确实是跟盐关村一模一样的竹椅,但材质肯定要好得多,而且与黄沙漫天,冻土寒鸦遍地的陕省不同,这地方绿意盎然,一派春意。   电视上依旧是《归城》的录像带,顾霄手里,此刻就捧着271的财报传真。   他没有取得《归城》的版权,但带了一套录像带回来。   据说人老了就会特别念旧。   顾霄原来很少看本地电视剧,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看这部《归城》。   阎东雪看他的手一直在发抖,低声问顾霄:“顾教授,您怎么了?”   “没事。”顾霄摇了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   原本,顾霄也只是想完成一个遗愿,从此之后再也不会返回华国的。   但是一则,陈美兰用一种违反了商业规律的经营方式做生意,在三个月内回款四十万,这成功勾起了顾霄的好奇心,他特别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经商之人,就跟学武似的,听说别人有好的方式方法,总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即使陈美兰现在所有赚的钱里面,有他的49%,但他依然想知道她的方法。   再则,曾经对于陕省,对于西平市,顾霄只有苦涩,黑暗的回忆。   可是如今,随着这部电视剧,他想起的更多是快乐的时光,他想起阎三爷放他的时候还在追着苏文说:“苏文,你可不能犯糊涂,跟这书呆子走,咱是正经人,不能给孩子们丢脸,好吗?”   虽说愤怒,但他转过身,假装没看见,把他给放了。   他还想起阎西山,跟他一样总是挨批斗,但那孩子总是特别乐观,有一回,一个外来的红外兵拿皮带捆了打他,走的时候忘了带走自己的皮带。   阎西山举着皮带,满村子大喊,说自己发财了。   那条皮带,阎西山煮了之后还送了他一截给他尝了尝,牛皮,味如嚼蜡,还隐隐带着人血的血腥味,可阎西山吃得特别香,因为那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吃肉。   这回他见了阎西山,西装革履,帅气斯文,据说已经是西平市极为优秀的民营企业家了。因为身体不好,精力不足,顾霄没来得及跟他多聊什么。   曾经,他觉得自己逃离华国是脱离了苦海,奔向了阳光,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阳光虽好,他感觉不到温暖,食物虽香,可总没有回忆中年青时的味道。   他居然有一种,自己是被流放,驱逐了的感觉。   陈美兰一手上市玩的太厉害,无比清晰的,让他看到了华国商业潜在的巨大,蓬勃的商机,同时还让他发现,在华国,只要一个人足够有能力,它在赚钱方面,甚至能无视资本市场的基本定率。   这给了他沉痛又无情的一击。   一个华国的军工厂,凭借他的钱,不但站起来,而且正在以始料不及的速度,冲击华国的服装业?   目前,华国军界对外的管理其实没那么严谨,部队上的消息顾霄也可以听闻,据说华国军界的领导们,因为这次改制的成功,对陈美兰赞不绝口。   领导家属们也纷纷下海,想要一尝改制的甜头,赚大钱。   而第二司令员阎佩衡于此并不高兴。   他还算有点头脑,知道军工厂有一半被资本家掌握在手中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目前还在坚持,不想让部队领导的家属们染指军工厂。   同时,还想细化军工厂的承包规则,其中一点就是即使外包,也绝不允许外资控股军工厂。   阎佩衡,那是顾霄这辈子最反感,最讨厌的人。   顾霄被陈美兰玩了这么一手,心里当然不痛快。   而他,准备让阎佩衡比他更不痛快一点!   这有助于让他这个被驱逐,被流放的人在华国赚更多得钱。   ……   转眼就是91年的3月份了。   又是一个新的学年,小旺已经是五年级的大同学了,圆圆也四年级了,小狼顺利面视上了东方学校,现在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了。   三兄弟一起上学放学,有小旺陪着,接送陈美兰就不愁了。   今天她得去趟西平音乐学院,取圆圆的钢琴考级证书。   取到之后就得去271上班了。   作为总经理,有薛鸣放那个得力助手,再有齐松露兼做财务,这两大方面陈美兰就不需要太操心。   但是服装生产有个大问题,她需要一个像熊大炮,或者阎西山那样,既八面玲珑擅长应酬,又入微细致,情商高的人去全国各地跑关系,维护渠道。   否则的话,时间一长,错综复杂的市场难免要萎缩。   而陈美兰并不擅长这个,她最讨厌的也向来都是出差,最讨厌的也是酒局和应酬。   所以她最近得给自己物色那么一个人选。   不过总得来说,271比兴达施工队好干得多,再过三五年就可以拿到利润分成了,经营好了,再过十年,让公司上市,陈美兰凭借271,一年至少会有几十万的稳定收入。   正好今天发工资,现在还是大锅饭制度,除了陈美兰这个总经理有500,剩下的人都是一月300块。   但三百就够让一帮退伍兵高兴的了,毕竟要不是271,他们也得去当农民工,一月撑死180。   陈美兰一进厂,就感觉到职工们格外的热情。   “首长好。”才一下车,几个路过的小伙子喊说。   陈美兰不习惯于敬礼,虚虚扬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各忙各的,正准备要上办公楼,怎么赫然见办公楼前停着一辆崭新的,香槟色的皇冠,停在办公楼前。   就在陈美兰走到跟前的那一刻,突然之间,辟哩啪啦,也不知道谁放着了鞭炮,吓的陈美兰一个转身就想跑。   立刻有人伸手来捂她的耳朵了。   “首长,车漂亮吧,你喜欢吧?”是王猛,两只大手捂上陈美兰的耳朵,笑的像只二哈。   陈美兰都被吓傻了,而且在一瞬间就生气了,她是总经理,她没有批钱,这怕不是薛鸣放做主,拿公账上的钱买的皇冠车?   厂里的账上总共才60万流动资金,一月工资要发多少,后期的宣发,库存,每个季度的新品,各项投入还要多少,他哪来的胆子敢买车的?   这个大鸣大放的家伙,才刚刚赚了点小钱,看样子是要飘上天了。   “薛鸣放,你给我出来。”陈美兰吼说。   薛鸣放连忙从楼道里出来了,还是一袭老式绿军服,笑的呲牙裂嘴:“首长,激动吧,开心吧,惊喜吧?”   “只有惊没有喜,我不激动也不开心,现在立刻把它给我退了。”陈美兰说。   “可这是那位顾教授以董事会董事的身份奖励您的,崔经理也同意了,我怎么去退?”薛鸣放没想到陈美兰会生气,一脸纳闷。   这居然是顾霄作为董事,奖励给陈美兰的车?   就因为她上市这一手玩的漂亮,老爷子居然奖励了她一台车?   但陈美兰怎么觉得顾霄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崔敏今天也在,要给陈美兰一个惊喜,也刚从楼道里出来,看陈美兰生气了,也跟着解释:“顾教授跟我联络过,说了提前不告诉你,要给你个惊喜。别生气了,吓着你是我们不对,收下吧,看看车里头,还有更大的惊喜呢。”   车里还有东西?   陈美兰打开车门一看,就在副驾驶座上,有一台二代大哥大,是白色的。   带着充电插座,包装被摆在周围,包装的周围还有一圈玫瑰。   可真够肉麻的。   确实是好东西,也是这年头暴发户们的终极梦想。   “顾教授说了,他投了七家企业,你做得最好,这是给你的奖励,要是今年咱们的销售额能突破300万,他还有别的奖励。”崔敏说着,拿起大哥大就要往陈美兰脸上放。   陈美兰慌得躲开了,她怕挨了就要面瘫。   不过不论怎么说,突然之间有了一台崭新的车,又有了一台大哥大,陈美兰这整整一年多没有白忙碌。   再领了自己的工资,在职工们的敬礼和目送中,陈美兰驾驶着她香槟色的皇冠车,下班回家了。   盐关村还是曾经的老样子,还是那些老邻居,熟人,熟悉的样子。   只有秦玉在去年宁宁自《归城》一炮而红后,于城里买了楼房,搬走了。   她自己也于城里开了个音乐学校,现在搞的如火如荼,院子如今空置着。   正值三月,陈美兰家门前那株大牡丹,今年同时足足开了六十朵花。   远远看见那么一株大牡丹树,人的心情就能好起来。   陈美兰刚一停车,嗖的一下,小旺居然从大牡丹树后面窜了出来:“哇,妈妈,你是不是从哪儿偷的车?”   “抢的吧?”小狼也窜了出来。   圆圆紧随其后,给这俩不靠谱的搞得很生气:“为什么就不能是妈妈买的?”   “这车好贵的,要三十万,咱妈买不起。”男孩子天生好车,也懂车,小旺解释说。   陈美兰笑着跟他们解释这车是从哪来的,然后,把大哥大从车里捧了出来,给几个孩子看新鲜。   据说熊大炮的儿子都给大哥大打麻了一段时间的嘴巴。   熊大炮自己就因为打这玩艺儿,面瘫了整整三个月。   不给孩子们打电话,摸一摸吧,新鲜东西。   结果三个孩子一看见大哥大,顿时全警惕了起来,小狼摆手说不要。   小旺还问:“妈妈,是不是爷爷用这个打来的电话,你要我们接?”   圆圆立刻跺脚,跑了:“不接爷爷的电话,爷爷好凶。”   陈美兰明白了,这几个孩子是在躲阎佩衡的电话。   阎佩衡一直在首都,工作忙,回不来,但总喜欢给孩子们打个电话。   不过孩子们并不喜欢听他的电话。   因为271作为军工厂,转型的第一炮可以说轰动了整个华国,部队上所有领导们全乐的合不拢嘴巴,但是阎佩衡一直隐隐担忧,怕军工厂要落入资本家手中,偶尔跟阎肇打电话,因为厂子是从陈美兰手里弄出去的,老爷子不高兴,难免语气恶劣。   当然,271有49%的股权最终落到了资本家手里。   那个资本家还祸害的他全家半生不得安宁,阎佩衡不可能高兴。   但事关退伍军人们的再就业,这件事他又必须妥协。   那火,他就只能发给儿子。   孩子又不懂大人的苦恼,爷爷打电话来恶声恶气,他们愿意接他的电话才怪。   陈美兰估计阎肇在听阎佩衡的电话,于是把大哥大给了小旺,让他带着俩小的玩玩新东西,把车钥匙取了,再把车门锁紧,这才进了院子。   进门就迎上阎肇。   陈美兰忙得要给丈夫展示自己的新车,新大哥大,阎肇却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顾霄送的?”   “你怎么知道的?”陈美兰问。   阎肇扬起大拇指指了指卧室,说:“父亲打电话来说的。”   目前,陆军总军区还有十几个厂子等着被承包,融资,重新开张。   有陈美兰开了先河,猫有猫路蟹有蟹路,好多领导家属蠢蠢欲动,都在抢工厂,抢先机。   阎佩衡就要操心,怕万一谁拿着军工厂,直接卖给外资资本家。   正好这时顾霄要给陈美兰赠送一台大哥大,以及一台皇冠轿车,还特地拐弯抹角让阎佩衡知道此事。   这不是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的成功,和部队的失败?   这于老爷子是既无情又沉痛的一击。   而陈美兰,大概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中的那个渔翁了,因为俩爷子的呕气,反而占了些便宜。   东西是给陈美兰的,但陈美兰也得问问阎肇的想法,看他愿不愿意她收。   阎肇出了门,打量了一下香槟色的丰田皇冠,这是如今市面上最好,最高端的汽车,真皮座椅,全包内饰,不像黑色那么正统,死板,香槟色带了些温婉气质,正适合女性开。   还有那台大哥大,白色的,趁手,秀气,也适合女同志拿着。   抿了抿唇,他说:“收了吧,这不算什么大事。”   要不是陈美兰能在3个月内把东派服饰一举推向市场,继而回款,完成了跟顾霄的对赌。   此刻271就要背上80万的债务了,不是破产,而是负债累累,那笔债陈美兰终其一生可能都还不完。   阎佩衡对于陈美兰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儿媳妇,现在情愫格外复杂,今天打电话来痛骂阎肇,语气里隐隐透着的意味是,儿媳妇为了赚钱,如今是在认贼做父,不把他当爸,拿顾霄当亲爹了。   甚至他还用陕省土话嘲问儿子:“老三,你那媳妇儿,你还能收拾得住吗?”   阎肇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一辈子呆在部队上,没有经历过市场大环境的阎佩衡,面对如今复杂的社会环境,不知道陈美兰有多辛苦,这一手有多险,也不明白顾霄纯粹就是在故意刺激他。   这样下去,他早晚要给顾霄刺激的犯了心脏病。   阎佩衡自己不学习,不思考,偏见,盲目,自大,这让阎肇特别生气,气到懒得跟他交流。   他是目前部队上唯一一个,愿意坚持不让资本控股军工厂的领导。   他要死了,顾霄那种秃鹫一样的资本家,就该蜂拥而上,残食华国建国以来,先辈们用汗水建立起来的,各个大型军工厂了。   ……   “又一辆皇冠车?”门个,小旺惊呼了一声。   小狼喊说:“妈妈,又来了一台皇冠车。”   这是一辆黑色的皇冠,擦的明光蹭亮,从车上下来个男人,西装革履,手里还捧着个砖头样的大哥大,这当然是陕省如今的首富熊大炮。   不过熊大炮本人也惊呆了。   因为这一年多,他一直凭借一台大哥大和一台皇冠车,是陕省第一风光。   而如今,陈美兰也有了一台皇冠不说,熊大炮定晴一看,了不得,是今年的最新款,排量23,比他的还先进一个档次。   再看看小旺手里捧着玩的那台大哥大,也是今年的最新款,辐射比他的要低得多,机身也比他的小将近一半,牙白的机身,小巧玲珑。   顿时,熊大炮手里的大哥大就不香了! 第110章 公众情妇(我曾经救过你的命,你的关)   熊大炮一来,陈美兰就借故出门了。   关于她和熊大炮相亲未遂的事,为了让他帮271搞招商,陈美兰特意解释过。   之后她又帮熊大炮搞定了油漆厂的投资。   熊大炮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一力帮陈美兰搞定了东派服饰的招商,在招商大会上,满场碰杯,碰到停不下来,一个人喝了三斤白酒,最后被陈美兰强制送到医院洗胃。   据医生说,要再来的晚一点,他就要把胃给喝穿孔了。   在医院的病床上,熊大炮借着酒劲儿,曾指着陈美兰的鼻子问,自己够不够义气,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足够优不优秀。   要不是当时阎肇也在场,借着酒劲儿,估计熊大炮还能说得更多。   他不仅是真男人,于271,他简直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第二天,陈美兰派了一帮退伍兵把熊大炮架到271,由薛鸣放带头,大家给熊大炮敬礼,献花,唱歌,既肉麻又刺激的感谢了他一回。   然后,大家商量好,以后每一季度的新品上市,熊大炮都会先帮271搞销售。   因为这事,陈美兰对熊大炮,在心里存着深深的感激,因为没有他,就没有271的今天。   当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前阵子,熊大炮曾委婉的提过,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正在准备再婚。   人小伙子本身就很优秀,又帅气,不可能对陈美兰这个三个孩子的母亲有什么想法,但该避的闲还是要避的,但凡不商量工作的时候,陈美兰刻意不见熊大炮。   所以赶在熊大炮下车之前,陈美兰就转悠到了黄老师家去了。   兴达施工队,自从去年陈美兰专心开始做271以来,一直都是接点零零散散的小活儿,再没接到过大工程了,一个小施工队,养陈德功一家和阎斌绰绰有余,但黄老师这种知识型的人材,就有点养不起了。   今天陈美兰准备跟黄老师商量一下他下一步的工作。   黄老师最近也正在愁自己的前途,兴达施工队一月发他500的工资,他又没什么大活,自觉这笔工资拿的不安心,正好最近他办理的停薪留职时间也到了,黄老师就想,自己是不是回学校上班算了,目前教职工涨了工资,一月基本工资有180,其实也够花了。   不过黄老师刚一开口,陈美兰就给他否了。   她说:“黄老师,您不能回学校,从现在开始您得去271,给我做一套企业的《绩效考核系统》,再做一套《承包责任制系统》,以及一套《企业管理系统》,要做这几套东西,今年一年您就甭想闲下来,而且至少要到香港出差两个月。”   黄老师愣了一下:“绩效考核,承包责任制和企业管理系统,那得是上千人的集团公司才能用得到的,你们271个才两百人的公司,怕用不到它吧?”   而且做那么一套东西,黄老师自己也得出差,学习,还要买各种参考资料,整体费用下来,至少得一万块。   那可是一笔大钱。   不过黄老师刚把疑惑抛出来,陈美兰就打断了他:“我特别需要这么一套东西,除了271会给你发工资,我私人私底下再补贴你一万块,你集中精力,帮我把这套系统化的东西做出来。”   黄三嫂在院子里看小满仓玩儿,听不懂陈美兰和黄老师谈的这些专业术语,笑着问:“美兰,老黄做得这些事儿,能给你赚钱吗?”   陈美兰肯定的说:“能。”   黄三嫂于是说:“你给他发那么高的工资,就不要疼惜他,放心使唤他。”   普通教职工一月才200,黄老师一月稳定有五百,现在,陈美兰私底下,私人还要再补贴他一万块。   黄三嫂从来没见过这种好事儿,只能说累不死就往死里累,要不然,他黄正德就对不起陈美兰一月发他的,这么高的工资。   大人们正在聊天,圆圆捧着大哥大进来了,伸手就往满仓耳朵边摁:“弟弟,听听,好玩吗?”   她是给宁宁拨了个电话,电话里,宁宁正在说话。   小狼紧随其后,跑了进来,凑着耳朵也要听,陈美兰把这小子逮了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问:“刚才有没有看见熊大炮叔叔?”   “看见啦,他去跟爸爸聊天啦。”小狼说。   陈美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说:“大炮叔叔就因为打这个,面瘫了整整半年,每天要在脸上扎十几根针才能扎好的,你们玩它的时候一定要把它放得远远的,明白吗?”   小狼接了过来,离着一尺远,问陈美兰:“妈妈,这样可以吗?”   “可以。还有,这个东西特别贵,花了妈妈很多钱,玩可以,但一定要小心,要摔坏了,妈妈的钱可就没了。”陈美兰又说。   小旺追了进来,听见宁宁还在电话里喂喂,也想抢。   但于小狼来说,这可是妈妈的钱,就连圆圆他都不给了。   替陈美兰抱着那台大哥大,死不松手。   黄三嫂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美兰,咱圆圆现在也算个小名人了,你就没帮她再接个啥新电影,还是电视剧的?”   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归城》在中央台播出,影响力空前,几乎全国人们都看过了,其中的几首歌,更是红遍了大街小巷。   圆圆和宁宁一炮而红,成了家喻户晓的小明星,当然片约特别多,北京的,上海的,还有香港那边的电影电视剧组,好些个都在通过周渔打电话,想让圆圆去拍戏。   不过因为离家太远,陈美兰怕耽误圆圆的学业,全给推脱掉了。   而最近,有一个叫《望父成龙》,还有一个叫《爷俩开歌厅》,这两个电影都是西影厂拍的,前阵子说是想请圆圆去出演角色,陈美兰还挺有意,最近一直在等剧组的电话。   她对圆圆拍戏的态度是,随缘就好,没必要刻意上赶着。   但遇到好的,比如《爷俩开歌厅》那种,将来能红遍大江南北的,要圆圆愿意,陈美兰就打算让她去。   “有合适的就拍,不着急,慢慢等好的。”想到这儿,陈美兰说。   黄三嫂努嘴,示意了一下秦玉家的方向,低声说:“我听说宁宁都接了好几部戏了,咱圆圆可比宁宁演的好,上了电视也比宁宁讨人喜欢,既然能出名,凭啥不让孩子出呀?”   自从《归城》播了之后,于宁宁和圆圆,小范围内,难免大家会有个比较。   因为圆圆演得角色更讨喜,街坊邻居们总喜欢说圆圆演得比宁宁好。   一则,秦玉是开音乐学校有钱了,再则,总听街坊邻居总说圆圆演得好,难免觉得生气,于是在城里买了一套房,索性就搬家了。   陈美兰觉得这种比较特别无聊,也不喜欢大家聊天的时候拿两个孩子做比,就对黄三嫂说:“嫂子,看个电视而已,咱不比这个,你没发现吗,就是因为你们私底下喜欢说这种话,秦玉才给气的搬家了。”   “那是她小心眼,孩子既然上了电视,就免不了要着大家说。她当初送宁宁去当演员的时候,就该有这个准备啊。”黄三嫂说。   陈美兰说:“要是不认识的人说,听不见,不置闲气,认识的人这样说,要我,我也生气。”   意识到陈美兰不高兴了,黄三嫂连忙说:“行行,我下回不说了,行了吧?”   事实上,上了电视,成了公众人物,就该有心理准备,接受大家的批评和评说,不过正如秦玉做不到能心平气和的听邻居们评比自己孩子,事实上,陈美兰也做不到。   也正是因此,有好多找圆圆的角色,但凡她看过剧本,觉得不合适,就全给推掉了。   又陪黄三嫂聊了一会儿,陈美兰看一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她估摸着熊大炮应该已经走了,于是辞过黄三嫂,就从三嫂家出来了。   不过刚一出来,就见圆圆一个人站在她那辆香槟色的车前。   熊大炮的黑车跟她的车并排停着,看样子熊大炮还没走。   陈美兰正想再折回黄三嫂家,突然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阎胜男,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辆车?”   圆圆整个人趴在车头上,声音甜甜的说:“是啊,这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好看的车,它也是我妈妈的车。”   寻着声音,陈美兰走了过去,就见在自家那株大牡丹花下蹲着一个女人,一只手肘着下巴,扬着头,正在笑眯眯的望着圆圆。   这女人两只眼睛细眯眯的长,笑起来面像有点温柔,又有点媚。   她穿着藏青色的西装,外面罩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   一眼望过去,陈美兰不由惊叹,难得有女人能有如此好的衣品,穿的既不花哨时髦又大方。   乍看之下,陈美兰觉得这个女人特别面熟,但是一时间,她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   就在陈美兰走过去的时候,女人又说:“你妈妈这辆车确实好看,但它可不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好看的。你听说过宝马,奔驰,法拉利吗,那些车比这种车更好看,坐在上面更舒服。”   “不可能。”圆圆说:“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车。”   “我是从国外回来的,我敢肯定,这并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车。”女人说完,又说:“不过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能帮妈妈赚这么漂亮一辆车已经很棒了,这辆车,是你赚钱帮妈妈买的,对不对?”   关于这车是怎么来的,圆圆刚才听陈美兰讲过,说是271厂给她的奖励。   所以圆圆立刻纠正女人:“这车不是我赚的,是我妈妈干工作干得好,她单位的领导给她奖励的。”   女人顿时张圆了嘴巴:“不会吧,你拍了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难道还没赚到一辆车钱?那你能不能告诉阿姨,拍《归城》的时候,你总共赚了多少钱呀?”   这个圆圆知道,伸出五根手指,她骄傲的说:“五百块。”   女人顿时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一脸惋惜的说:“拍那么一部戏,你才赚五百块?”停了会儿,她又说:“要是港澳台地区,拍那么一部电视剧,你至少能赚一台车。”   毕竟目前两岸三地的工资收入差距巨大,而且圆圆也是个小孩子,没有金钱观念,只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不相信?”女人又问。   圆圆一回头,正好看到陈美兰,顿时扑进她怀里,抱住了陈美兰。   女人也看到了陈美兰,顿时一手从包里掏着名片,一手伸着走了过来:“你就是271厂的陈老板吧,幸会幸会,我叫余小乔。”   “你好。”陈美兰说着,接过了女人给的名片。   那是一张彩印过的名片,而且上面还喷过香水,闻之就是一股淡淡的花香。   “阎胜男演的《归城》我看过,刚才听她说,一部戏下来,她只赚了五百块钱,那也太少了点吧。陈老板,我想请你家阎胜男给我做个代言,只要拍几条广告就好,到时候我开三千块给她,你觉得怎么样?”女人说。   余小乔,这个名字陈美兰特别熟悉。   这是她上辈子认识的一个女人。   三千块拍广告,这个诱惑力足够大了。   陈美兰低头看了一下名片,继而问这位余小乔:“你是五元奶粉厂的总经理?”   “对,五元奶粉厂原来是国企,现在被我盘下来了,我是总经理。”对方笑着说。   正好这时熊大炮和阎肇俩从院子里出来。   熊大炮乍一看陈美兰和余小乔站在一起,顿时搓了搓手,说:“看来不用我介绍,小乔和嫂子已经认识了。嫂子,我还是再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对象,余小乔,你觉得她怎么样?”   既得意又骄傲,熊大炮对自己这个新对象,显然特别满意。   余小乔,这确实是陈美兰的熟人。   不过是陈美兰上辈子认识的人。   在将来,这位余小乔和秦玉一样,在西平市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   不过她可不像秦玉,属于自己拼搏,奋斗起家的。   陈美兰上辈子在她开的美容会所里做过美容,还跟她有过一些不咸不淡的交往,所以了解这个女人。   不像秦玉,虽是女强人,但在私生活方面没得说,跟阎大伟虽说偶有绊嘴,但是一对恩爱夫妻,会相携到老。   这位余小乔就不一样了。   事实上,上辈子,据她自己亲口说的,商界,政界,军界的情夫,就至少有五六个,而那些人,无一不是有权有势的。   今年她28岁,只比陈美兰小一岁。   目前,她应该刚刚从国外打工回来,也只开着一个奶粉厂。   但在将来,她还会开美容会所,KTV,夜总会,再到将来,还会拿地盖楼。   不过这跟她自己本身的能力没什么关系。   上辈子陈美兰遇到她的时候,大概在二十年以后,这女人已经是城里赫赫有名的女强人,女企业家了。   但喝醉了酒,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本人一般,厉害的是她身后那些政界,军界的大佬们,她只是那些人用来赚钱的代言人。   这么一个厉害,能量大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成熊大炮的对象了?   莫不,她上辈子也跟熊大炮谈过,只不过后来谈崩了,才会慢慢的,把自己发展成军政两界大佬们的情妇和代言人的?   陈美兰还在思索这件事,余小乔又打开了自己的皮包,从中掏了一份合同出来,递给陈美兰说:“美兰姐,我准备把291厂拿下来,钱是到位的,但是首都那边有几个领导一直卡着,不肯给我批厂子,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的《承包合同》有什么问题。”   一听291,陈美兰更觉得不对劲了。   国内总共有两家军工服饰厂,全归陆军总军区管。   271要小一点,她和崔敏拿下来了。   而位于河南的291,则是国内最大的军工服饰厂。   在这一刻,陈美兰终于把这女的跟上辈子她的经历扣到一起了。   271的赚钱让部队上某些人看到了甜头,和巨大的利润空间,余小乔做为代言人,这是要帮那些人拿下291厂。   估计首都那边,阎佩衡于这事儿卡的紧,那些人迟迟拿不下厂子,这才让余小乔通过熊大炮来找她,准备经过她,看能不能拿下291   “对不起,这东西我也不懂。”陈美兰说着,就要进院子。   余小乔脸色讪讪的,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哎呀……”调子拖的长长的。   熊大炮好面子,更何况余小乔是他未婚妻,看陈美兰这么冷梆梆的拒绝了对方,蓦然就生气了:“嫂子,小乔想拿291,我也会于其中参股,怎么,我想拿下291,你不乐意?”   余小乔伸手摇了熊大炮一把:“大炮,你别生气,美兰姐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为了让东派服饰能顺利上市,我差点喝到胃穿孔,凭什么她就不能帮帮你?”熊大炮气的整张脸粉白粉白的。   余小乔轻轻柔柔,喊了一声:“嫂子……”   能给政商军三界的男人当情妇的女人,当然有的是能力。   她们不需要做太多,比如此刻,余小乔也不多说别的,只需要喊一声嫂子,熊大炮就气的头顶冒烟了。   可陈美兰不理他,也不尿余小乔,转身,已经进院子了 。   熊大炮于是转头看阎肇:“团长,我可帮过嫂子的大忙,她帮小乔一点又能怎么样?”   阎肇本身就在送客,伸手替熊大炮打开了车门:“你嫂子不是不愿意,她说了,她不懂。”   “既然她不懂,那271她是怎么承包来的?”熊大炮反问。   阎肇不期熊大炮会这么反问,未语,冷冷看着他。   熊大炮突然拍了拍皮包,摊开双手说:“团长,原来我不知道,但就在前阵子,我听人说了,嫂子能拿到271,全凭关系,全凭你父亲是军区第二司令员。”   阎肇应该是给惹燥了,依旧未语,冷冷盯着熊大炮,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些什么来。   熊大炮拍了拍自己鼓鼓的皮包,说:“不就是塞钱搞关系嘛,你们有关系,我愿意塞钱,团长,曾经在战场上,咱们浴血奋战,两肋插刀只为祖国,但祖国就是这么个尿性,一切要凭关系,要凭钱,要凭人脉,要说钱,我有,关系,你有。我曾经救过你的命,你的关系,为什么不能给我用?”   阎肇不欲再跟熊大炮多说,拍了拍车门,低声斥了句:“滚!”   熊大炮一把,已经要给阎肇搡车里了,回头见陈美兰就在院子里站着,顿时一声冷笑,高声说:“嫂子,猫有猫路,蟹有蟹路,你不帮我们,我们找别人帮忙。但是你记住,没了我,你们271的产品,以后休想能顺利卖得出去。”   这下阎肇直接伸手,一把把他搡到了车里,再回头,问余小乔:“你不上车?”   余小乔手里还捧着合同,给阎肇扫了一眼,慌得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了。   熊大炮能做生意做到西平市的首富,当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只不过他五官生的端正,皮肤生得又白,相貌堂堂,相貌让人觉得忠厚罢了。   跟余小乔,他应该才刚刚谈上,今天带余小乔来,就是来找陈美兰帮忙的,陈美兰一口拒绝了不说,而且表现的那么冷淡,这就等于不给熊大炮面子了。   于男人来说,任何事情,都不及你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不给他面子更重要。   熊大炮一脚油门轰起来,那台黑色的皇冠咆哮着往前冲去,差点就要撞到陈美兰的新车。   不过在几欲撞到的那一刻,他一个拐弯,调过了车头。   他这种挑衅,不止气到了阎肇,也气到了陈美兰,她的新车啊,今天刚刚开回家,要给熊大炮撞成一堆废铁怎么办。   所以就在熊大炮调头的那一刻,陈美兰也从家里冲了出来。   一出来,正好迎熊大炮刹停了车,险些,陈美兰的脚就得给他碾到。   一脚油刹住了车,熊大炮缓缓摇下车窗,又是一声喊:“嫂子?”   ……   陈美兰和阎肇定晴看着,就见熊大炮扬起拳头,突然朝着喇叭狠狠一拳砸下去,砸的喇叭呜呜叫着,就那样,喇叭狂呜着,他一脚油轰上天,开车走了。   这一声长而不断的喇叭声,惊的满村的孩子都跟鸟兽似的,一股脑儿从家里跑了出来。   阎肇大概也没料到,曾经自己手下的兵,如今脾气这么倔不说,还能对着陈美兰说这种话,转身,他问:“要不要我把他给你逮回来?”   “逮他干嘛?”陈美兰反问。   “他原来挺正常一个人,跟这女的谈了顶多一个月,怎么突然之间就……”阎肇顿了一下,话再没往下继续说。   这个余小乔,是今年二月份才从国外回来的。   跟熊大炮谈对象,满打满也不过一个月。   今天是熊大炮头一回带着她来见阎肇夫妻,就在刚才,阎肇对余小乔的观感还不错。   但是熊大炮原来一直很正直,做生意也全靠勤奋和挥洒汗水,突然之间,怎么就学会搞关系,塞钱了?   而且还想给阎肇夫妻塞钱,想用这种方式拿下291厂?   阎肇发现自己曾经在战场上能够背靠背,并肩作战的战友,在谈了个女朋友之后,突然就变了!   于此,他很纳闷。   “行了,回家吧。”陈美兰看阎局满脸黑线,遂笑着说:“只是谈对象而已,又没结婚,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熊大炮会觉得他俩不合适,继而分手呢?”   熊大炮肯定要再婚,但对象不能是这个余小乔。   因为显然,她不止是熊大炮的对象,目前,应该已经是某些军界大佬的情妇了。   再别熊大炮因为跟余小乔在一上起,触怒了某些人,给人悄悄做掉,可就麻烦了。   陈美兰得想办法让熊大炮认识到余小乔的人品,只要他能意识到对方的人品,肯定会分手的。   “分手?”阎肇突然两手叉腰,继而说:“大炮说他们大概下个月就要领证了。”   这下轮到陈美兰苦恼了。   上辈子的余小乔不但有钱,还有名。   尤其是她的五元奶粉厂,一度曾是国内龙头企业。   但是,这女人在陈美兰快要去世的时候,却被公安给抓了。   其原因是,她那五元奶粉厂生产的奶粉,仅于陕省,有记录可查的,就让足足二百多号刚出生的婴儿,一个个本身发育迟缓,脑袋却变得无比巨大。   那么现在,她已经开始生产含有三聚氢胺的毒奶粉了吗? 第111章 爷爷来了(陈美兰的态度,就是我阎佩)   余小乔和熊大炮刚走。   圆圆走了过来,怯生生的问:“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生气啦?”   “妈妈,你刚才会不会对熊大炮叔叔太凶了呀?”小旺也说。   哪怕将来余小乔会卖毒奶粉,会是高官的情妇,但现在,她仅仅只是熊大炮的未婚妻,人家俩口子上门拜访,前来做客。   熊大炮又还是271的恩人,在招商会上差点喝成了胃穿孔。   事实上,不止妈妈凶巴巴的,爸爸还把大炮叔叔搡进了车里。   小旺都听见了,爸爸还吼熊叔叔,让他滚。   阎肇俩夫妻接人待客向来都很有礼貌,几个孩子还没见他们跟人闹过这么大的矛盾,当然觉得疑惑。   不过俩孩子刚一问,阎肇就弯腰了,一手指着小旺的鼻子问:“你觉得你妈妈平时对人怎么样?”   “特别好呀,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没有跟任何人发过火。”小旺说。   “那你知道她刚才为什么生气吗?”阎肇又问。   小旺和圆圆同时摇头,俩孩子可懵了,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变得凶巴巴的。   至于小狼,怀里紧紧抱着大哥大,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因为你熊叔叔和那个阿姨是来找关系,倒卖军产的,知道军队是什么吗,如果说国家是个人,军队就是保卫国家的那杆枪。军产是什么?就是枪里的子弹,而你们的爷爷,正是掌管那把枪,有权扣动掰机,保卫国家的人。”顿了会儿,看俩孩子渐渐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阎肇才一字一顿的说:“关于军产,不能给任何人走关系,即使大炮叔叔是爸爸的救命恩人,我们也得严辞拒绝他,明白吗?”   说白了,如果熊大炮和余小乔不是为了军产而来。   阎佩衡不是第二司令员。   为着熊大炮曾经救过阎肇的恩情,陈美兰也会笑脸相迎。   但阎佩衡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是陆军军区的第二司令员,军产就在他手里卡着。   如今正是军区上下,为了军产而争的不可开交之际。   这时候,陈美兰和阎肇一旦松了口,软了情面,找他俩托关系,说情的人将络绎不绝。   都是熟人,别人笑脸前来,你要不帮忙,人不记你的恩,还会记你的仇。   在陈美兰这儿,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而阎肇,之所以也对熊大炮那么凶,则是因为愤怒。   他跟阎佩衡是一样的心理,军产,必须是由正规公司通过正规的汇道,经过层层审核,竞标才能获得。   熊大炮身为退伍军人,带个底细不清的女人来找陈美兰,张嘴就是承包军工厂。   想通过不正当渠道,私自获得军产。   这才是阎肇也跟他翻脸的原因。   拍了拍小旺的屁股,阎肇说:“进门扎马步,小狼去打沙袋,圆圆去弹琴,现在解散。”   小狼乖乖儿的去打沙袋了,但小旺滑头滑脑,不愿意扎马步,一拍脑袋,说了句:“哎呀爸爸,我刚才忘了,咱的厕所今天还没扫呢,我去收拾厕所吧。”   他是宁可收拾厕所被臭死,也不愿意打拳的。   一溜烟儿的,三个小家伙全散开了。   不一会儿,噗噗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小狼一板一眼,正在卖力的打沙袋。   小伙子虽说腿短,但是站在凳子上,马步扎的极稳。   家里的沙袋一开始是尼龙袋子的,后来换成了皮面的,但是全给小狼打破了,现在这个,则是用五层精纺布缝成的,但眼看又要给小狼打破了。   陈美兰深觉得这小子长大后,肯定要当个拳击手。   进了卧室,陈美兰才要仔细看余小乔的名片。   名片后面有介绍,陈美兰看了一下,她是今年二月份才接手的奶粉厂,这才过去一个多月,一个多月的时间,整装厂房都不够,就更甭提生产奶粉了。   所以余小乔目前,应该还没有开始生产毒奶粉。   不过熊大炮眼看就要跟她结婚了,这可怎么办?   这不,陈美兰正在思索这件事,就见床头的电话响了,她于是接了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阎卫,自打去年下班年升职之后,阎卫分到了单位一套房,这段时间一直在装修房子,估计是房子装修好了,现在,他也该提上日程,准备跟齐松露结婚了。   笑呵呵的,阎卫说:“美兰,就最近几天吧,你跟齐松露提一下,看她有什么要求要跟我提的,能答应的我都答应,时间差不我俩就去扯证,怎么样?”   中年男女,房子装修好就该扯证了,继而,搬到一起住就行了。   不过陈美兰总觉得阎卫太漫不经心了一点,毕竟现在新时代了,年青人并不讲究作媒,讲究的是求婚。   她于是说:“二哥,媒我可以帮你做,但你是不是该订束花,再买个戒指,跟齐松露正正规规,找个地方求个婚。”   “不用了吧,当初跟米兰求婚,足足求了八次,想起来我就烦。我都这把年纪了,实在没力气再干那种事,你帮我随便做个媒就行了,反正她也会答应的。”阎卫在电话里蛮不在乎得说。   “凭什么你能跟米兰求八次婚,却舍不得给齐松露买一束花,就因为米兰脾气坏,娇气,天天让你做家务,齐松露性格好,善良,好欺负?”陈美兰说完,顿了会儿,又说:二哥,你必须备上鲜花认认真真求婚,要不然,就算齐松露愿意答应,我也不答应。”   这就是女人太贤惠,给男人惯出来的毛病。   女人作一点,矫情一点,男人反而更疼,更宠,更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   阎卫明明当初能跟米兰求八次婚,一次又一次,费尽心机。   到了齐松露这儿,却连一束花都懒得买。   他要不认认真真求个婚,陈美兰是不可能替他做媒的。   “行行,我求婚,行了吧。一把年纪了,我那不是嫌丢人嘛。”阎卫好脾气,给弟媳妇怼了一通,却依旧是笑眯眯的。   第二天,阎卫就按照陈美兰说的去求婚了。   但他为了省麻烦,只是随便在单位楼下的花圃里折了几朵月季,用报纸包了数。   人家齐松露现在有稳定工作,工资也高,她属于既有能力,也会享受生活的女人,当天晚上,正好自己给自己买了一束红玫瑰准备过周末。   可以想象,给齐松露从花店买的花一比,阎卫那束烂报纸包的花有多不堪。   齐松露看惯人情冷暖的,又岂能看不出阎卫的敷衍?   所以这次求婚并未成功。   这天晚上,津东分局还有行动,要围剿飞车党,阎肇去加夜班了。   今天白天,阎佩衡打过电话,当时特别生气,跟阎肇吵了一场,把电话挂了。   晚上陈美兰当然得回一个。   她专门把几个孩子哄到自己卧室,特意苦口婆心的,给几个孩子讲了一下。   比如爷爷心里特别想念他们,但主要是嘴巴比较坏,不懂得跟他们交流啦。   以及爷爷是个军人,而且是当了一辈子兵的军人。   因为军人就要保卫国家,所以语气才会凶巴巴的啦,这类的话。   继而,她提起了电话,准备给阎佩衡打个电话。   关于余小乔现在是不是已经把《承包合同》已经递到总军区了,这事儿,陈美兰得问问阎佩衡。   在这个年代,有一种人,不需要给人送礼,光靠行骗,吹嘘一些诸如我跟某某领导是好朋友,我在某某单位有关系一类的话,就能骗到很多项目。   陈美兰虽说严辞拒绝了熊大炮和余小乔。   但怕余小乔要打着她的旗号去找阎佩衡。   因为收了顾霄的车和大哥大,阎佩衡已经很生气了。   这件事再不解释清楚,陈美兰怕阎佩衡再一生气,恐怕真要不认她这个儿媳妇了。   好容易做通了几个孩子的思想工作,这会儿几个孩子也都围在电话前,耐心的在等着听爷爷的电话。   不过家里的电话并没有打通。   于是陈美兰又把电话拨到了阎佩衡的办公室。   这回倒是有人接电话了,是阎佩衡的大秘毛询。   “首长这会儿还在开会呢,要不这样,等他会议结束了,我让他给你打过去?”毛询笑着说。   “行的,毛秘书,谢谢你。”顿了会儿,陈美兰又说:“对了,请您转告我父亲一句,就说几个孩子都特别思念他。”   “好的好的,首长也特别思念几个孩子。”顿了会儿,毛询笑着说:“您女儿前段时间上了电视,电视剧首播,12集,首长一集没拉,重播是在夜里12点,首长他专门定个闹钟,爬起来都要看。”   亲人之间,这种话难以启齿,但是外人则会好说得多。   陈美兰摁的是免提,见圆圆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指了指她的鼻子,说:“看吧,爷爷是不是特别喜欢你们?”   圆圆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拉着小狼出门,转身睡觉去了。   最近军区大概确实比较忙,其后,陈美兰又打了几次电话,不过阎佩衡正好出差了,也就一直没给她回过电话。   再说271这边。   严辞拒绝熊大炮的时候,陈美兰就估计,以熊大炮那种风风火火,直拗,而又江湖爽朗的性格,肯定立刻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果不其然,最近正是春装上新的阶段。   大概过了一周时间,这天陈美兰刚到办公室,就见薛鸣放一脸着急,迎门见面就说:“首长,完蛋了,本来咱们谈的好好的,在全国有42家经销商,但是就在昨天,有26家经销商说,这期春装是他们最后一次订咱们的货,等到夏装的时候,他们就不跟咱们合作了,怎么办?”   做服装行业,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季都有订货会。   现在是3月底,春装刚刚发出去,这一季度的营业额有60万。   但马上就要开始夏季订货会了。   一下子有26家宣布不在合作,就等于是大半壁的江山塌了。   东派目前计划生产的夏装价值80万,要真的卖不出去,就得砸在手里。   这边薛鸣放急的满头大汗,陈美兰却说:“不着急,等等再看吧。”   “可好几个经销商都说他们以后不再合作了,怎么办?”薛鸣放急的问。   “你先不管这个,赶紧去跟设计师们商量,订版,打版,搞生产去。”陈美兰依旧心平气和,平心静气的说。   经销商们之所以来这个下马威,肯定是熊大炮捣的鬼。   陈美兰在他未婚妻面前让他失了面子,他气不过,肯定当时打电话,跟经销商们诉了一通苦水,经销商们就要反过来,以不订货为威胁,要挟陈美兰了。   不过东派服饰的设计是从港台打的版,就目前来说,正应市场潮流。   熊大炮威胁一下,市场肯定会萎缩,有些讲义气的经销商就不肯拿陈美兰的货了。但东派服饰本身版型漂亮,穿着好看,质量也好,消费者愿意购买,经销商们又何必跟钱过不去。   所以因为熊大炮,是会有一些经销商叫嚷着要反水。   但市场已经做起来了,大部分的经销商还是会为了钱而继续拿货的。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危机,也让陈美兰意识到,她必须得抓紧时间,给自己找一个得力的销售经理了。   军人们不行,她就打广告招聘,从市场上招人。   这不,转眼又是两周。   这两周里,陈美兰接连面试了上百号人,有男有女,有年青的,也有年龄大的。   有些人说话天花乱坠,侃侃而谈,但是陈美兰故意喝空了茶杯好半天,都不知道帮她倒一杯茶。   察颜观色,属于销售人员的基本素养,做不到察颜观色,又怎么能做客户。   这种肯定不行。   还有些人倒是很会察颜观色,端茶倒水拍马屁都做的很好,但是格局不行,陈美兰故意在走廊里丢了十块钱,无一例外,她挺看好的几个人,走的时候都悄悄捡走了那十块钱。   眼皮子浅到十块钱都不放过,又怎么能掌握几十万的销售款。   所以面试来面试去,满西平市,陈美兰还真找不到一个像阎西山和熊大炮一样优秀的销售经理。   暂且不说这个。   这天周六,只上半天班,下班之后,陈美兰照例先开着车去接几个孩子。   这已经是四月了,西平市天热的厉害,孩子们也该换夏装了。   接上之后陈美兰开着车,又带几个孩子去人民百货逛了一圈,替几个孩子买夏装,买上之后,由小狼带领着,进了一个小巷子,吃小狼记忆中,阎卫和齐松露领他吃过的,用小狼的话说,全天下最好吃的水盆羊肉。   新的大哥大陈美兰倒是会一直带着。   但是小传呼机因为不怎么用了,她向来都放在包里。   吃完羊肉,又一人买了一个蜂蜜凉粽,上了车,小旺最喜欢查看陈美兰的传呼机,这一打开,顿时咦的一声:“妈妈,这是咱们村口的电话,有人给你打了二十几个传呼。”   一下打二十几个传呼,还是用村口的公用电话,就证明有人在村子里,一直在等陈美兰。   虽然不知道等她的人是谁。   但是一翻记录,最早的一条是早晨11点打的,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两点了,这就证明那个人在村口,已经等了陈美兰足足三个小时了。   一脚油,再过二十分钟,陈美兰就到村口了。   远远儿的,她就见路口停着几辆军牌的越野车,再往前走,就见村里好些人都围在她家门上,人群中,隐隐有好几个穿着新式军装,而且肩上带星带杠的军人。   来的,应该是部队上的人。   刘二姐也在凑热闹,远远看见陈美兰,就跑了过来,伸手招呼说:“了不得,美兰,你公公来了,已经在你家门口坐了整整三个小时了,你咋现在才来?”   原来是阎佩衡,而且就在她家门口?   距离上回陈美兰打电话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   老爷子这一个月要不是在出差,要不就是在开会,陈美兰就没打通过他的电话,却不期今天猛乍乍的,他居然来了。   话说,291厂的承包,即使没有陈美兰帮忙,以余小乔的能量,肯定还会去找别的关系。   部队领导们远在首都,余小乔到底找的是谁,这个陈美兰也不可能知道。   不过她语气足够硬,冷冷拒绝了余小乔,就不用担心阎佩衡指责自己借用她的关系了。   随着陈美兰回来,一群围着她家院门的人,正在渐渐散开。   阎佩衡果然就在她家门口,而且坐的,是阎肇寻常放在外面,陈美兰跟人聊天,乘凉时喜欢坐的那把竹椅子,他这会儿正在跟阎三爷俩聊天儿。   大秘毛询就站在他身边。   老爷子大概已经坐了很久了,手里端个大茶杯,外套搭在椅背上。   远远看到陈美兰,他立刻站了起来。   而三个孩子,则在看到阎佩衡的那一刻,下意识的,都往陈美兰身后缩着。   据说阎佩衡和阎三爷同岁。   不过阎三爷胡子拉茬,两窝眼屎,皱纹深的能夹死苍蝇,阎佩衡身板挺直,脸上虽有皱纹,但是国字脸,两道浓眉,一目望过去,比阎三爷足足年青二十岁。   “美兰回来了?”阎佩衡老爷子语气不错,居然是笑呵呵的。   这声音,让陈美兰觉得有些肉麻。   走到他身边,老爷子顺目望过去,指了指远处那辆香槟色的豪车,眉头略皱,语气依然很轻松:“那就是顾霄送给你的车?”   头一回听说顾霄送了辆车,阎佩衡在电话里只差骂陈美兰认贼作父了。   怎么今天突然之间语气一变,老爷子却变得这么轻松了。   虽说心里纳闷,但陈美兰还是得先喊孩子:“小旺,小狼,圆圆,过来喊爷爷。”   几个孩子这才一个个的,从陈美兰身后走了出来,垂头耷脑:“爷爷好。”   阎佩衡负着双手,目光从小旺身上扫过,孩子穿着新运动服,脚上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扫到小狼身上,这小家伙四月的季节就穿着短袖,两只小胳膊上的肉格外紧实,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体素质肯定特别棒。   扫到圆圆时,看小女孩也在大胆的看着自己,阎佩衡立刻转过了头,不看她。   陈美兰打开了院门,示意阎佩衡进院子。   边走,阎佩衡边说:“最近有个叫余小乔的女同志,想要承包咱们位于河南的291厂,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陈美兰把椅子也搬进了院子,说:“知道,她还来找过我,想找我说情,我给拒绝了。”   阎佩衡进了院子,展目四顾了一番,继而缓缓伸出食指,慢慢弯了个钩,继而笑着说:“我们一届班子总共有九个人,我是第二司令员。”   陈美兰已经把椅子放进院子里的荫凉处了,示意老爷子坐下说。   阎佩衡刚要坐,突然被谁碰了一下,一回头,正好迎上圆圆。   脸蛋圆圆的小女孩,两只眼睛湿漉漉,水汪汪的,像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猛然,往凳子上放了个软软的棉花垫子,继而,飞速的跑了。   阎佩衡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棉花垫子,却不曾坐下,那根食指慢慢举了起来,一直举到了陈美兰的眼前,才说:“加上那位叫余小乔的女同志,总共有10家私营企业想要竞标291厂的承包。”   陈美兰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公公。   “这帮私营企业家们,通过各种关系,做我们这帮人,以及家属们的工作,送礼,请客吃饭,甚至有些人是直接提着钱送。”阎佩衡灼目望着儿媳妇,一字一顿说:“你和阎肇,是唯一拒绝了他们的人。”   毛秘书笑着解释说:“因为291厂是内陆第一大军工厂,上面军委的大领导们也在盯着这件事,你和阎肇拒绝帮人跑关系的事,传到军委领导们的耳朵里了,你们啊,帮司令员在大领导那儿争光了!”   陈美兰顿时也是一笑。   怪不得公公今天乐的眉开眼笑。   却原来是因为她拒绝了余小乔的示好,给这老爷子在领导班子中争了光的缘故。   目前,291的情形是,部队领导们人人都想把军工厂争给自己的熟人和关系。   就跟当初秦川集团的事情一样,大家势必要争,要闹,要翻脸,相互攻击。   但一届领导班子9个人,得有一个主抓这件事的人。   但是谁都不服谁,各自为阵,最后就会闹得不可开交。   闹到最后,军委介入此时,在大领导们看来,阎佩衡自己态度够硬,他的家属们态度也足够硬,这个任务就落到阎佩衡肩膀上了。   这才是老爷子突然来西平市的原因。   291就在河南,离得很近,他是来盯291的招标,竞标事谊的。   “你陈美兰的态度,代表的就是我阎佩衡的态度。”阎佩衡顿了会儿,又说:“这次,谢谢你替我争脸!”   这老爷子虽说脾气坏,但在儿媳妇面前,该弯腰就弯腰,该低头就低头,人是再爽朗不过的。   陈美兰突然发现,苏文会真爱这老爷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阎佩衡手拍了一下大腿,转身四顾了一番,又问陈美兰:“这院子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卧室,最近忙招标,我得在这儿住几天。”   “要不咱们还是回市里,住宾馆吧,条件好。”毛秘书说。   阎佩衡摆手:“不用了,你们住宾馆,我就住这儿。”   陈美兰倒是平常心,横竖家里房子多,炕也够大,公公想住就让他住吧。   但是趴在卧室窗户上的几个孩子乍一听这个消息,顿时吓的炸了毛。   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想跟爷爷多相处的。   还有阎肇呢,他爹居然破天慌,也跑到阎西山这地主老贼的院子里来住了。   就不知道他听说这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了。 第112章 销售奇材(妈妈做事的最终目的,永远)   老爷子进了小旺卧室,去看孙子了,陈美兰抽空给阎肇打了个电话。   把因为他们夫妻拒绝了余小乔,以致,老爷子最终作为代表,来西平市负责291招商的事,给阎肇大概讲了一下。   在电话里,阎肇听说阎佩衡居然要在家里住几天,好半天都没吭出声来。   过了会儿才说:“他还带了人吧,怎么住?”   “秘书们说是住宾馆去了,就他住在咱们家。”陈美兰说。   “我回来跟他谈吧。”阎肇停了会儿,又说:“对了,你不是一直想找个销售经理,我这儿有个合适的人选,明天我带你去找他一下?”   销售是门学问,而这门学问,跟阎肇可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美兰开了一月600的薪资,面试了上百个人,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销售经理,阎肇个完全不懂销售的,居然能帮她找个销售经理?   虽说心里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但难得阎肇关心她的工作,陈美兰当然一口答应:“好,你约时间就行,我这几天都有空。”   “就明天吧。”阎肇说着挂了电话。   阎卫听说阎佩衡来了,于是也紧急赶了过来,他知道老爷子爱吃面,而且不是手工面,是机器面,所以专门买了机器面回来。   顺带着还准备让老爷子见见齐松露。   不过齐松露以自己在加班,很忙给拒绝了。   阎卫一进门,就在厨房里忙碌上了。   而阎佩衡,虽说对着陈美兰的时候笑眯眯的,很和蔼,但对着阎卫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阎肇一进门,一句话,直接跟老爷子吵起来了。   “你去一支队住吧,那边有阎卫铺好的炕,收拾得也很干净。”阎肇说。   阎佩衡顿时怒了:“怎么,这不是我儿子的家,我住不得?”   “难道一支队不是你的家,自我娘死后多少年了,你就不能去住一夜?”阎肇反问。   阎佩衡背着两只手,突然一声怒喝:“滚!”   这父子的脾气也真是够厉害的,总是平地惊雷,晴天变雨,好好说着话就能吵起来,仨孩子本来就不喜欢爷爷,一看他发了脾气,小旺最贼,知道爷爷想跟自己睡,悄悄进了卧室,把他炕上的铺盖给卷了起来。   边卷,还边跟小狼和圆圆说:“惨喽惨喽,我把铺盖卷起来,爷爷就只能去跟你们睡了。”   俩小的给这个坏哥哥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阎肇给他爹一声吼,虽说不能对着吼,但平静的说:“你的洗涮用品呢,我替你提过去。”   “阎肇!”老爷子再一声怒吼:“我就住这儿,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阎肇看到老爷子装洗漱用品的行李包在屋檐下,不语,去提东西了。   而阎佩衡,愤怒的狮子一样,历目瞪着他。   转眼这父子就该动手了。   好在这时陈美兰搭了一句腔:“爸,我娘肯定也想你去一支队住吧,她虽去了,灵位还在,难道你就不该去陪陪我娘?”   其实老爷子不去一支队住的症结,是怕苏文在天有灵会不高兴。他本在炸毛,因为陈美兰这句,突然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摆手说:“不了,你娘不会高兴的。”   “您是我娘的丈夫,也是一支队的主人,您去她怎么可能不高兴,难不成她不喜欢看一家人和和睦睦,反而喜欢听你们吵吵,喜欢看你作为丈夫,连她心爱的院子都不踏足?”陈美兰再反问。   阎佩衡的眼圈蓦然红了,负着手,一言不发。   所以,阎肇是以为父亲心上没有母亲而生气,阎佩衡却是胆怯,愧于妻子却说不出来,借故在给儿子撒气,越闹,矛盾就越僵。   好在阎肇因为陈美兰的劝解醒悟过来了,低声说:“先吃饭吧,吃完我开车带你去趟莲花庵。”   阎佩衡的腰,突然之间就佝偻了下来。   妻子的骨灰,顾霄都去看过了,但阎佩衡迄今为止还没去看过。   不是没机会,而是他自己觉得没脸,没资格,他怕妻子不想见他。   不过,有儿子带着他去,妻子应该会高兴吧!   几个孩子屏息凝神,都在望着爷爷,阎卫在厨房窗户里望外,阎肇皱着眉头,就见老爷子缓缓扬起了一只手,摆了摆。   阎肇以为老爷子又要唧歪,不想去,结果就听老爷子说:“单位的车已经走了,你们另找辆车吧,我……不坐顾霄的车。”   哪怕军工厂终究要资本家的钱才能跌跌撞撞站起来,哪怕资本家给儿媳妇的那辆车确实漂亮,漂亮的让阎佩衡在看到孩子们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由衷觉得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但不用顾霄的钱和物品,是他此生都不会改变的坚持。   “我还有辆老车,我自己开的,一会儿带你去。”阎肇柔声说:“当初我盖房子的时候,我娘怕您不愿意回家,住她的屋子,让我单独给您盘了张炕,又怎么可能不想您回家?”   所以早在盘炕的时候,苏文就一直在等着他回家的。   暮色沉沉,正是槐花开的季节,傍晚,屋后微风阵阵,送来槐香。   阎佩衡语气低低,答了声:“好。”   随着厨房里刺啦一声,那是阎卫在呛锅,继而,扑面而来又是一股葱油的香气。一个家庭里,大人和气,则孩子高兴,就如这会儿,大人终于不吵了,几个孩子也就放心了。   爷爷要去一支队住,不豁豁他们啦?   小旺刷刷刷,把自己的铺盖又给卷开,铺平了。   不过就在这时,惊天噩耗,因为阎佩衡又说:“让阎望奇陪我去一支队睡吧。”   小旺还在炕上铺床,听到这句,顿时仿如给雷劈了一下。   地上的小狼和圆圆一起伸手,把小旺从炕上拽了下来:“快去吧哥哥,爷爷点名,今天晚上要你陪着睡喔。”   可怜小旺并不想陪爷爷睡,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等爷爷和爸爸上完香回来,给爸爸单手一拎,拎到一支队,扔到大炕上了。   一支队偌大的厅屋里连老鼠都没有,身边还睡着凶巴巴的爷爷。   爷爷一直在辗转翻侧,动不动还要叹口气,听起来简直像个怪兽一样。   这一夜,差点没把小旺给吓死。   阎佩衡带着10家公司的《承包竞标书》,早晨起来,就又回七支队这边来了。   继而全给了陈美兰,让她看看。   毕竟陈美兰是第一个搞承包的,有经验,老爷子想让她选一选 ,看哪一家企业最合适承包。   陈美兰大概翻了一下,十家单位,前期每一家都要交诚意金。   这个诚意金引起了陈美兰的注意,别人都是交三千五千,只有余小乔,一次性缴纳了5万元的诚意金,光是这笔诚意金,就让她于所有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了,据说在部队领导中,支持她的人也最多。   而熊大炮,目前也正在准备跟余小乔结婚。   阎肇打过几次电话,想要跟他好好谈谈,不过熊大炮都不接茬。   反而问阎肇,最近东派服饰的销售下滑的厉害,陈美兰是不是每天在家里哭鼻子。   阎肇跟熊大炮是好战友,曾经肩并肩作战,能把生死交给对方。   但人都会成长,也会变。   尤其是金钱和女人,这是最能让男人产生质变的两种东西。   熊大炮如今憋着一口气,就想看看,当自己不肯帮271之后,陈美兰的下场有多惨,阎肇既痛心战友如今的变化,同时也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东派服饰的销量下滑。   所以,阎肇也是物色了很久。   虽说今天周末,父亲又来了,按理,他们夫妻就该在家陪陪老爷子,但是不行,他得和陈美兰一起,去给271找一个有能力的销售经理。   自陈美兰换裙子的时候,圆圆就缠着她:“妈妈,我陪你一起去吧,我给你拎包。”   小狼的理由也很充足:“妈妈,你已经整整两周没有陪我过过周末了,今天必须带着我。”   “那就小旺陪着爷爷,我们出去一趟。”阎肇于是说。   阎佩衡点了点头:“可以。”   他今天约了阎三爷,俩人许久未见,要聊一聊,再下几盘棋,到时候让小旺帮他们烧水倒茶。   家里的事情商量定,陈美兰和阎肇就带着俩小的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分明还见小旺在门口跟他们说再见,结果车才出了村子,突然,阎肇听见后备箱在怦怦作响,于是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后备箱一看,就见小旺躺在后备箱里,脸都已经憋青了。   说好了陪爷爷的,却钻进后备箱跑了出来?   阎肇气的大巴掌都扬起来了,好在这时陈美兰下了车,连忙说:“行了,齐松露今天正好在家,阎卫肯定也要来,小旺出来就出来吧,正好给咱爸和齐松露一个相处了解的机会,这不挺好?”   凡事,在一个面儿上看,你觉得它不对,那就换个面看嘛。   尝试着换个面考虑,气儿不就顺了?   陈美兰是老太太心理,凡事心平气和,有时候,真看不惯阎肇这种年青人血性方刚的脾气。   阎肇开车,说是要去火车站,就这会儿,他才要给陈美兰讲一讲,那位他所看好的,销售经理的传奇人生。   这不,阎肇开始讲了:“这个人曾经混过社会,在西平市也算赫赫有名,坐过一年牢,当时,牢里全是他的死敌,不过进监狱一年时间,他不但没挨打,而且很快就成了狱霸身边的二号人物,那一年牢坐得挺舒服。”   “你接着说。”陈美兰说。   人嘛,坐过牢没关系,知错善改就行。   “一年后出狱,他进了一家酒厂做销售,半年时间,让那个酒厂的销售业绩翻了三倍,销售业绩变好之后,酒厂老板买了一辆夏利车庆祝,但就在提车的当天,老板喝多了,开车连撞三人,最后不但赔钱赔的倾家荡产,而且自己也锒铛入狱,酒厂宣告倒闭了。”阎肇又说。   陈美兰于是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他又去一家摩托车销售店销售摩托车,本来半死不活的店,他去了之后,接连三天,每天能帮老板销售五台摩托车,老板有了钱,跑去赌博,在赌桌上给人捅了刀,摩托车店也倒闭了。”阎肇又说。   听起来,这人是个灾星啊。   但能力确实强,走哪都能卖货。   陈美兰愈发对这个人好奇了,连忙问:“然后呢,三哥,快说。”   小旺和小狼几个也在专注的听着,想听这人接下来,又干了些啥。   而据阎肇的讲述,这位搞销售的奇材,接下来又卖过肥皂,也卖得特别好,不过化妆品厂的老板有钱之后包了个小三,而后,原配一怒之下,一把火把化妆品厂给烧了,老板也给烧死了。   接着他又去卖火腿肠,搞销售也是一流,但是,销售一搞起来,火腿肠厂为了销量量,没注意生产,有几根肠子里卷进去了死老鼠,产品流通到市场上,被人吃出来之后,闹到工商所,工商所把火腿肠厂给封了。   这个老板没有死,但是跟那位销售奇材打了一架,捅了对方一刀,现在也锒铛入狱了。   听阎肇讲完,陈美兰半天没吭气儿。   小旺犹豫着说:“爸爸,你说的这个人,怎么跟了哪个老板,哪个老板就出事啊?”   圆圆懂得人情事故比较多,说:“他是不是八字不对,专克老板呀?”   陈美兰深深点头:“听起来是个人材,就是比较费老板。”   继而,陈美兰又问:“三哥,你是不是看我特不顺眼,想换个媳妇儿?”   她本不过开个玩笑,小旺顿时啊的一声,安全带都解了。   小狼也一个蹦子跳了起来,一声怒吼:“爸爸!”   阎肇也不惯于开玩笑,把车停在了路边:“美兰,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陈美兰连忙摆手:“我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你们急啥。”   俩男孩儿重又坐了回去,但小狼依旧不高兴,小嘴嘟了起来。   虽说还没见人,但听对方如此传奇的经历,陈美兰觉得阎肇没看错,对方确实是个销售奇材。   不过也太费老板了一点,他跟过的老板似乎全都非死即伤。   身为271的总经理,陈美兰就不由的有点胆怯,这样的人,自己能不能驾驭得住。   转眼已经是火车站了。   火车站周围是一大片棚户区,这地儿住的大多是外来打工者,以及晚上在街面上跑的流莺,站街女们。   阎肇今天没有穿制服,穿的是夹克,下了车,示意几个孩子跟紧点儿。   边走,又边跟陈美兰解释:“因为他一直克老板,如今整个西平市算是有小名气,找不到工作,在火车站偷鸡摸狗,应该就住在这一片儿,一会儿我逮他,逮住了你跟他谈,要你想要他,就带他去271,不想要,我逮他去公安局。”   原来还是个现形犯罪分子。   如今港台片多,大多是警匪片,几个孩子看得也多。听说爸爸要抓的是个小偷,就连圆圆都被调动起来了,走的蹑手蹑脚,但是心情格外雀跃。   小旺更是磨拳豁豁,嘴里还在念道:“站住,不准动,我是香港皇家警署,阎望奇督察!”   就在一间小平房门口,阎肇示意陈美兰带着孩子退后,轻轻敲了两声门。   “谁啊?”屋里有人问。   阎肇刻意压低嗓门,才咳了一声,突然之间,侧面的窗户一声响,说时迟那时快,有个人从窗户里翻了出来,阎肇还在门边往过去追,小狼就跟头小豹子似的,两条小短腿跑的极快,冲过去就是一拳头。   “哎哟!”那人一声闷哼,捂着肚子,弯腰半天,给阎肇扶着,才直起了腰,再过了好半天,吐了几个字出来 :“好硬的拳头。”   这是一个瘦脱了形样,头发又长,满脸胡茬的男人。   不过只是一眼,圆圆就认出他来了,喊了一声:“胡叔叔”   “招娣?哎呀小丫头,我刚才正在看《归城》,小丫头,你演得真好。”对方说。   但是嘴里在说,他突然一个耸肩,要不是阎肇一把拎住了脖子,转身还是想跑。   陈美兰却是打量了半天才认出这家伙来:“胡小华,是你吧?”   连着克死了好几个老板,但是搞销售一流的销售奇材,陈美兰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却原来是胡小眉的弟弟胡小华。   这下陈美兰能对上号了。   当初,他是听了阎西山的指示,偷了她的钱才坐得牢。   从牢里出来之后,本来想跟着阎西山继续干的,陈美兰不同意,于是他就出去自己混了。   转眼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三年中,胡小华以一已之力,搞倒了四个老板。   阎肇是公安,胡小华如今是贼,贼给公安逮了,当然害怕。   举起双手,胡小华连忙说:“嫂子,我听说你现在是个大厂的总经理,大人有大量,你帮我跟阎局说说情,放了我吧,我真没偷,也没抢,最近在要饭。”   他个头挺高,像貌随了胡小眉,生得挺帅气,但是现在瘦的像个骷髅一样。   伸手捂上肚子,指着自己租来的小平房,胡小华又说:“不信你们进去看,我刚把电视打包了,准备提出去换点钱呢。”   阎肇没有刻意提胡小华,当然是怕陈美兰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因为他偷过自己的钱,不想要他。   当然,在这一刻,陈美兰难免也要想起离婚时,胡小华偷光了自己所有积蓄,害她在陈家村过的那段艰难日子。   阎肇看陈美兰慢慢变了脸色,估计她是不想要,于是扭了一把,斥说:“走!”   “三哥,我最近真没偷东西。”胡小华求饶说。   几个孩子在往后退,陈美兰白齿咬着红唇,不语。   胡小华一看没指望了,索性说:“拘留就拘留,拘了国家还管我几顿饭呢。”   陈美兰走上前,突然伸手,了胡小华一巴掌。   坏人犯了法,有法律制裁,打人就是她不对了,胡小华一躲,阎肇也把他往身后一拉,示意陈美兰不要冲动。   “小华,当初偷我的钱,你就从来没有后悔过?”陈美兰说着,扬起手还想打。   胡小华冷笑了一下,女人的巴掌,一点力气都没有,拍到脸上跟拍蚊子似的。   他呸了一口说:“嫂子,我姐和我妈到现在还在坐牢,西山哥也被你逼到净身出户了,不就是因为你嫁了阎肇这么个好男人嘛,打就打,我无所谓,但靠男人的女人,我瞧不起你,永远瞧不起。”   所以他现在都沦落到这样儿了,打心眼儿里,还是瞧不起陈美兰呢。   “当初是阎西山指使你偷我的钱,你是为了胡小眉才偷的,可出了事要坐牢,胡小眉为了傍有钱人,捞都不捞你。”陈美兰靠近一步,也呸了一口:“你对阎西山忠心耿耿,拿他当大哥,他如今是西平市第一煤老板,看你快饿死了,也不帮你一把,我不止要打你,我还要笑话你,笑你就是一条没头脑,愚忠的忠狗。”   胡小华说:“不是阎西山不要我,是你不要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西山哥的矿产如今全在你手里。”   陈美兰一声冷笑:“阎西山哪怕多求我两句,说一句你可怜,说不定我都心软把你要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时间,阎西山在我面前一句都没有提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家阎西山如今马上要做人大代表,在商界有头有脸,早把你这号狗东西给忘了。”   胡小华是从小跟着阎西山一起混社会混到大的,拿他当大哥,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陈美兰不肯要自己,他出狱后才被迫,只能流落街头的。   却原来他为了阎西山,曾经贿赂警察,打人,抢地盘,两肋插刀,阎西山却在功成名就之后,早把他给忘了?   事实上,前两年阎西山偶尔还找胡小华喝喝酒,聊聊天,这几年,随着阎西山越来越忙,确实早就把胡小华给忘了,陈美兰说的也是实情,当阎西山有了身份地位,混的阶层越来越高,胡小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弟,他渐渐也就不往来了。   于阎西山,这是好事,但胡小华曾经为他顶缸,为他坐牢,为他背了那么多黑锅,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仿如被雷劈了似的。   背叛的滋味,这小伙子还是头一回品尝。   “怎么办?”阎肇眼神示意陈美兰,是想问,胡小华这人她要不要。   “这不是贼嘛,赶紧抓局子里去吧,我懒得见他。”陈美兰说。   阎肇觉得胡小华别的方面不说,但是搞销售确实有一套,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胡小华也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了代价,目前,为了271,可以先尝试着用一用胡小华,这是为了厂子好。   不过既然陈美兰很生气,也就算了。   他带着铐子的,铐上胡小华,示意陈美兰开车,把胡小华给送到津东分局了。   这一路上,陈美兰一直都是低气压,板着脸一言不发不说,时不时还要深深的叹口气,车上有个犯人,虽说戴着铐子,但几个孩子也给吓得够呛。   到了公安局门口,阎肇扭着胡小华进公安局了。   几个孩子默默的在后面坐着,车里气氛安静的有点可怕。   突然,陈美兰就跟下定决心似的,回头说:“小旺,你去追你爸,就跟你爸说,你们几个看胡小华可怜,求了我一下,说想让胡小华去271当经理,我拗不过你们,已经答应了,让他把胡小华带回来。”   小旺开门就要下车:“好呐。”   小狼和圆圆毕竟小,困惑不解,异口同声说:“可是妈妈,我们并没有求你呀。”他们怎么会帮一个偷东西的贼,坏蛋求情呢,才不会。   小旺回头揪了一下圆圆的辫子,说:“傻了吧,这叫打一棒子给颗糖,恩威并用,这是当大老板的策略,你当然不懂。”   说着,小家伙跳下车,往公安局飞奔着去了。   虽说人小,但小旺在做生意,以及阅人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陈美兰想用胡小华,在她看到胡小华的那一刻,他就看出来了。   但是胡小华不服陈美兰,而且打心眼里瞧不起陈美兰,所以陈美兰要先敲一棒子,狠狠打击他一下,再给他一颗糖。   这个小旺也看出来了。   不过陈美兰最后这一招小旺没猜准,他以为,陈美兰会亲自去跟阎肇求情,再救下胡小华。   因为这样做,胡小华即使依然瞧不起陈美兰,但是会记她的恩情,为了补偿她的恩情,也就愿意好好工作了。   不过陈美兰选择让他去,而且还说,是他们三个求过她,她才答应的,这个,小旺就有点困惑不解了。边跑边想,突然之间,小旺明白了!   妈妈是想让胡小华在工作之后,会感激他们三个。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一个濒临饿死,走投无路的人从城中村救出来,那人会记恩人一辈子的恩情,而胡小华,曾经能为了阎西山两肋插刀,就证明他是个特别讲义气,记恩,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他肯定会记恩一辈子。   小旺于是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车里,就见妈妈也在望着自己,给他挥手,示意他快去。   转身,小旺笑着跑了起来。   这个新妈妈呀,漂亮的,温柔的新妈妈。   她不论做任何事情,最终的目的,永远都是为了他们三个好。。。 第113章 西山发彪(要不是老子犯浑闹离婚……)   大周末的,局里只有几个值班民警,听说阎局居然亲劳大驾,抓了一个小偷,全围了出来,好奇的看着。   胡小华整天偷鸡摸狗,进局子就跟回家似的,根本不怕。   至于陈美兰,他心里止不住的耻笑,不就是搞了个厂子嘛,要没有阎肇的背景,她算哪颗葱哪颗蒜?   可是突然之间,小旺跑了进来,对阎肇说,小狼和圆圆,妈妈三个想求他把胡小华放了,让他去271卖货。   整整四年了,一回回跟准一个老板,想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最后却只能落魄收场的胡小华仿如被电打雷击,愣在原地。   陈美兰不但不想让他坐牢,还要给他一份工作干?   是因为她用关系拿了厂子,但自己搞不定销售的缘故吧,商场哪是一个女人能混的,即使有阎肇的后台,陈美兰也搞不定销售,这是要来求他卖产品了?   胡小华顿时一阵嚎叫:“三哥,不吹牛的说,咱们西平市,我是唯一一个能把梳子和避孕套能卖给和尚的人,我还能把胸罩推销给大小伙子,卫生巾卖给老大爷,我,真能卖货!”   阎肇回头看胡小华:“美兰干的是个军工厂。”   “我知道,271,咱们西平市最红火的厂子,我去,你就说让我把飞机大炮卖给农民大爷,我都能。”胡小华慌不择语得说。   他天生喜欢搞销售,跑市场,是真的能把卫生巾卖给老大爷,给和尚卖过梳子避孕套的,天生喜欢搞推销,对西平市的工厂如数家珍。   271厂的工人是一帮退伍兵,跟他还有点老交情,他见过,天生的傻不楞登。   等他去了,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让他们看看,真正能在如今的社会上混的风声水起的人材长什么样子。   阎肇从皮带上摘下钥匙,不过并没有解铐子,紧紧盯着胡小华。   给他这么盯着,胡小华不由就有点头皮发麻。   曾经他也在津东区偷鸡摸狗的,就因为阎肇那帮手下比狼狗还狠,逼着他不得不转战火车站。   同是一村人,胡小华自认了解阎肇,这就是头倔驴,满城上下,无人不知他是个轴脑筋,只喜欢搞工作,搞治安,按理他应该看不出自己狡猾的心理。   但是阎肇那双深遂的眼睛盯着胡小华,仿佛一眼能将他洞穿似的,一只曾经抓过机关枪,砍刀的大手突然一把攥紧他瘦如柴的胳膊,只是一把,捏的胡小华钻心刺骨的痛,而且突然再一个反绞。   咔嚓一声,却原来阎肇是在替他开锁。   可是开锁就开锁,他把胡小华的胳膊整个儿给卸下来了。   这要别人,给公安卸了两条胳膊,不说疼,早吓瘫了吧,但胡小华不会,忍着痛,他连迭声儿说:“三哥,感谢你卸了我这两条偷鸡摸狗的胳膊,卸得好,卸的妙,卸的呱呱叫,三哥真不愧是威风凛凛的好阿sir,不对不对,好公安!”   阎肇再一个反手,又是咔嚓一声,他又把胡小华的胳膊给安上去了。   看着胡小华给痛到狰狞的脸,阎肇掰过他的脑袋,让他看大厅墙上几行红色大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现在开始,美兰可以不计前嫌用你,但你要真想做个好人,就必须踏踏实实工作,认认真真搞销售,把陈美兰当你亲姐,把退伍军人们当成你的家人,要是做不到……”   “能能,三哥,我真的能。”胡小华见风使舵。   “要是不能,就回局子里呆着。”阎肇说。   胡小华连连点头:“三哥,你是我亲哥,陈美兰是谁,那是我亲妈。”   阎肇松了手,伸手在胡小华背上拍了两把:“去吧,你嫂子等着你呢。”   “放心吧三哥,嫂子不像我姐我妈那么精明,有鬼心眼儿,人老实,善良,但你放心,从今往后嫂子就由我罩着。”胡小华依然在拍马屁。   阎肇轻嘘了口气,望着依旧滑头滑脑的胡小华,终是未语。   胡小华在前跑,阎肇跟在后,手铐在他手里闪着冷寒的银光。   ……   271厂,今天周末,本地的工人们回家了,外地来的也大多出去逛街,找对象去了,偌大的工厂里整洁干净,雅雀无声。薛鸣放作为生产经理,被刘晶晶甩了之后堪破红尘,一心只想搞工作,正在宿舍里读书。   听说来了个销售奇材,顿时飞奔下楼,太急,鞋都穿反了,大有曹操弃履相迎的架式,恨不能抱着对方的脸,亲它一百二十下。   不过和胡小华乍一见面,他顿时袖子一挽,差点一拳头就要挥过去。   “你个王八蛋,火车站摸包的贼,看我不打死你。”   “哥们,好好说话,我他妈能把避孕套卖给和尚!”胡小华连忙举手。   所以曾经胡小华在火车站摸包的时候,围追堵截,抓他的正是薛鸣放这帮退伍兵,也是因此,胡小华才特别了解271,表面笑嘻嘻,但他心里其实恨是要死。   暂且,胡小华就被这样安顿下来了。   薛鸣放亲自替他找了间单身宿舍,又给他从劳保处领了床单被套,褥子暖壶和拖鞋,看他瘦的皮包骨头,亲自给他煮了两包泡面。   胡小华狼吞虎咽的刨着泡面,薛鸣放两只眼睛里嗖嗖嗖,在往外射着刀子。   总之,或者正义之师,或者鸡鸣狗盗,现在他们都是陈美兰的兵了。   把胡小华安顿下来,陈美兰就该回家了。   而在路上,她得给阎西山打个电话,通个气儿。   因为为了搞定胡小华,她中伤过阎西山。   混社会的人讲究个有仇必报,就怕胡小华心里恨阎西山,以后要对他不利。   电话拨出去,不一会儿阎西山就回电话了:“陈美兰,赶紧回来,我在村口等着你。”   今天阎佩衡在七支队,而且就在阎西山曾经的家里头,想当初,阎西山他爹,就是给以阎佩衡为首的那帮红五类们搞死的。   大面上来说,他们是仇人。阎西山应该是得到消息后跑过来看的,这会儿正好在村子里。   怕见了面又要吵吵,陈美兰抢在他挂电话前,把自己中伤了他,并且,要让胡小华给自己搞销售的事情简单给阎西山讲了一下。   “赶紧回村,见面再谈。”啪的一声,阎西山撂了电话。   让阎佩衡住他家院子是一,再把他的好兄弟胡小华离间是二,毕竟做过夫妻,了解他的脾气,陈美兰估计这会儿阎西山已经火冒三丈,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所以回家的时候,她坚持要自己开车,而且一定要让阎肇坐在后面。   车甫一到村口,陈美兰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观测着前方,阎西山就在他的红色夏利里头,本来车是停着的,就在看到皇冠的那一刻,突然加油,撞了过来。   美兰自己一个急刹车,干脆闭上了眼睛。   阎西山这是要跟她同归于尽了。   不过从正面冲撞,阎西山顶多把她撞死,后面的人是不会有事的。   当然,理智占据上风,阎西山再生气也不过唬陈美兰一下。   就在两车险些相撞时,一脚刹车,阎西山把车刹停了。   下了车,这家伙一袭合身的东派西服,金边眼镜大头皮鞋,一张脸笑的比费翔还要灿烂,上前,伸手一把拉开车门,张此就是一句:“阎肇,老子干你……”   但他一打开车门,看到的是圆圆的脸:“爸爸?”   在孩子面前爆粗口可不好,阎西山立刻来了一套伸展运动:“招娣,你看爸爸这操做得好不好?”   但再对上阎肇,他立刻寒了脸,示意他跟自己走。   拍拍屁股,让几个孩子先回家了,陈美兰和阎肇几个则进了废弃的煤场。   离间了胡小华,陈美兰是准备好挨骂的,毕竟从现在开始,胡小华于阎西山,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了。   不过此刻,阎西山平静的叫人觉得可怕,先给阎肇让了一支烟,见他不抽,自己点着,继而甩着ZIPPO打火机一笑,却来了句:“美兰,咱们做夫妻的时候,我是对你不好,但那时候我穷,我要赚钱,我压力大,我在外面给人当狗,肚子里有火有气,只能给你发泄,这你是知道的。”   陈美兰点了点头,就见阎肇两手叉腰,面色已经不善了。   可阎西山不怕,突然之间猛吸两口烟,烟头直接砸在了阎肇脸上,伸手就扑了过去,撕阎肇的衣领:“可老子他妈盼陈美兰长命百岁,盼着有了钱让陈美兰做个阔太太。”撕上阎肇的衣领,他气的脸色煞白:“再看看这活阎王,自从嫁给他,陈美兰你消停过一天吗,自己要赚钱养自己不说,还要帮他爹搞什么狗屁的军工厂?”   再一声直接是嘶吼了:“阎肇,你他妈知不知道,胡小华命里带刀,他爹就是给他克死的?老子是给他克到破产的,他跟一个老板破产一个,那全是他克的?”   这货根本不给陈美兰夫妻说话的机会,伸手指上阎肇的鼻子,又问陈美兰:“你爱他吧,就因为他身板儿好,长得好看对不对?那你知不知道,他压根儿就不爱你,他爱啥,就跟他爹一样好虚名,狂妄自大,就好让你给他养孩子。”   要是他骂陈美兰,陈美兰能反驳,但他这样说,陈美兰反驳不出来。   阎西山真情实感:“就冲他让胡小华给你当销售经理,他就没安好心!”   阎肇伸开双臂,衣服都要给阎西山撕烂了,劝了一句:“西山,不要讲封建迷信,小华是个好孩子,而且美兰能搞得定他,搞不定的话还有我。”   阎西山再滋一口气,气的牙齿格格作响,突然逼近阎肇的脸:“陈美兰曾经是老子的命根子,现在依然是,要不是老子犯浑闹离婚……你他妈的算老几,你有什么资格拿我的命根子当驴使?”   怕他再说难听的,陈美兰一把撕开阎西山:“你给我滚。”   阎西山不跟陈美兰打,举起了双手,忙的又说:“你不知道吧,当初阎肇去陈家村跟你相亲的时候甚至还没跟周雪琴扯离婚证,他是找好了你当下家才跟周雪琴扯的离婚证,美兰,这人没心没肺,你要出了事,他明天就会新找一个 。”   俗话说的好,头婚夫妻脚挨脚,二婚夫妻各顾各。   于人的情感上来说,即使没了爱,头婚夫妻都会成相濡以沫的家人。   但二婚夫妻,永远是彼此的贼。   阎西山真情实感,是怕陈美兰要出事,一头大波浪给气的簌簌发抖,突然伸手,打火机砸在阎肇头上:“你他妈给我等着。”   言罢,他扬长而去。   这可好,料到阎西山会发火,但是陈美兰没料到他会气成这样。   “走吧,回家。”她说。   阎肇捡起阎西山的ZIPPO打火机,点了点头。   家里头今天居然是齐松露在做饭。   阎三爷则在和阎佩衡下棋,阎卫坐在旁,在替俩老爷子端茶倒水。   陈美兰甫一进门,阎佩衡就把棋让给了阎卫,示意要跟她聊一聊。   “美兰刚回来,她今天中午没睡觉,得休息,有什么事下午再聊。”阎肇说。   刚才阎西山说了那么多,阎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陈美兰脸色很难看,仔细回想一下,也确实如阎西山所说,美兰再婚并没有过得比头婚好,头婚时她至少一直呆在家里,消消停停的,只是钱不趁手而已。   如今忙的不可开交,家里的大笔支出也全是她赚的。   阎肇这人不擅解释,就想让陈美兰赶紧好好休息一下,他估计她心里现在很难过。   但阎佩衡不知道儿子和儿媳妇在闹情绪。   反而觉得儿子这是跟自己年青时候一样,无理由,无节操的护短,偏袒妻子。   “一天不睡能怎么样,我都六十的人了,周末从来不睡午觉。”阎佩衡气冲冲的说:“你身体虚就赶紧自己去睡,美兰跟我一样,身体好,不需要休息。”   好好儿说话,怎么就进展到人身攻击了?   阎肇于是问美兰:“你要不要休息,要想,我让爸出去?”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得跟爸聊一下。”陈美兰说。   阎佩衡就在旁边站着,阎肇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门了。   阎佩衡依然是想跟陈美兰聊一下,看291厂要承租给谁,以及,《承租合同》是部队后勤部出的,阎佩衡在其中加了一条:所有军工厂,不可以让外资控股,法人也必须拥有华国国籍。   虽说老爷子并不知道顾霄差点就控股271的事,但他身为华国军人,有这种觉悟和意识,不想让外国人控股。   陈美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挺佩服公公的,不让外国人控股,顾霄那种人从根本上就无机可趁了。   阎佩衡又把《承包合同》递给陈美兰看:“目前最有诚意的,就是这个叫余小乔的女同志,她给的诚意金最高,公司的注册资本也最高,你看,这儿还有一张她给的银行存款凭证,上面足足有50万。”   承租291的承包费是三十万。   承租下来之后,就像271一样,厂房需要装修,还要进原材料,打市场,这些都需要钱。   谁的账上钱多,就好做生意,承租的时候领导们就属意,要把厂子租给谁。   陈美兰上辈子只是个家庭妇女,这辈子才开始学着做生意。   而余小乔是几十年的商界老手,她跟对方压根不是一个量级。   不过有前世的记忆,能帮阎佩衡的她肯定必须帮。   而291厂,就从个人角度来说,因为余小乔将来会搞毒奶粉,她并不想让军区承包给她,就好比虽说无法插手,但陈美兰下意识,并不想余小乔嫁给熊大炮一样。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说:“对了爸,银行存款单只是个凭证,并不意味着余小乔的账上真的有五十万,要不然你们查一查她的银行流水呢?”   熊大炮倒是有钱,顾霄整整给他投了一百万。   但从国外引进新设备,还高薪从马来西亚聘请了几个技术工程师,要做油漆的去毒化实验,那笔钱他目前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五十万可不是一笔数额,余小乔哪来那么一笔钱?   国内军政界的高官们,在这个年代再能贪,也贪不来那么一笔钱。   所以陈美兰觉得,对方怕不是做了一个假银行流水,想空手套白狼。   这要能查出来,余小乔就会失去承包291的资格。   阎佩衡爽快的说:“行,明天我就让毛秘书派人去银行查这件事。”继而,他转了话题,指着窗外说:“美兰,那个女同志看起来很不错。”   刚才陈美兰夫妻不在,中午饭是齐松露做的。   她是西平市本地人,中午只做的臊子面,岐山口味,特别适阎佩衡的口味,这老爷子连着吃了三碗,到现在还撑得慌。   “您是想让我替二哥做媒吧?”一看老爷子的表情,陈美兰就看出来了,老爷子想要齐松露做儿媳妇。   阎佩衡说:“老二说他挺看好那个女同志,还说她是你的职工,帮你二哥一把吧,他也该有个家了。”   陈美兰立刻说:“二哥原来在家啥都干的,但是您看现在,他屁股坐得稳稳儿的,在院子里下棋,啥都不干,您觉得他对米兰是啥态度?”   这老爷子性格跟阎肇一样,属于雷利风行的那种。   “阎卫!”老爷子一声吼:“去厨房做饭。”   “我陪三叔下棋呢。”阎卫学会偷懒了,而且觉得这样很舒服。   “阎望奇,你去陪你三爷下棋。”阎佩衡说。   小旺刚给阎肇凶到沙袋下面,得扎马步,一听居然能下棋,乐坏了。   小伙子一个蹦子跳过去,一屁股就把他二叔给挤走了。   阎卫笑呵呵进了厨房,见齐松露正在摘豆角,于是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她说。   阎卫懒洋洋的坐到了凳子上,颇为享受。   就上回齐松露拒绝了他的求婚,他也不担心啥,因为他觉得,陈美兰肯定会帮他说合。   他和齐松露结婚,是早晚的事。   不过就在这时,齐松露突然说:“对了,前几天你前妻米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原来你仅是求婚就求过八次,结婚十年,每天她都是在床上吃早餐,她还说,要喊你回去复婚,你什么时候走?”   一下子,阎卫给吓的跳起来了。   米兰在首都,现在没有任何收入,当然过得极为凄惨,而且经常打电话缠着,想跟阎卫复婚。   可阎卫自从见了勤快,善良,温柔的齐松露,才知道好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如今提起米兰就深恶痛绝,怎么可能会跟她复婚。   不过米兰从哪儿找到的齐松露的电话。   怕不是有毛病吧,她居然把俩人的私生活讲给齐松露听?   怪不得他求婚齐松露不答应,而且冷淡的不得了。   却原来是米兰捣的鬼。   这下阎卫不敢偷懒了,老老实实出门打水,洗菜,乖的跟兔子似的。   且不说阎卫突然之间变勤快了,阎肇自打一进门,也没停歇的,一直在干活儿,扫院子,替孩子们揉衣服,揉完还要把陈美兰的车给擦的干干净净。   有男人干活,女人就闲了,齐松露见识过阎肇干活的麻利劲儿。   但总觉得今天他格外勤快,于是进了卧室,问陈美兰:“陈老板,阎局今天怎么回事,干活干的特别起劲儿。”   还能为啥,因为今天被阎西山给骂了呗。   事实上,周雪琴拿孩子的抚养权逼着阎肇跟自己相亲,等他点头之后,才扯了离婚证的事儿,陈美兰是知道的。   而且阎西山生气是因为怕胡小华要克死她。   但事实上,在九十年代,大部分暴发户都死于骤然有钱之后的膨胀。   胡小华能力太强,能让老板们富起来,但老板们富了之后把握不住自己才是他们出事的主因。   阎肇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找胡小华是为了帮她,这个陈美兰也能理解。   阎西山说她再婚过得更苦了,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于做了一辈子富太太,却活得无比憋屈的陈美兰来说,苦一点,但是有钱有事业,她就觉得比啥都好。   阎肇今天勤快的跟只扫地机器人一样,是以为她生气了,在卖力表现呢。   陈美兰并不生气,但也乐得阎肇多干点活儿,当然也就啥都不说了。   所以她跟齐松露说:“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别太给阎卫好脸色,他那人……”   “犯贱。”齐松露吐了两个字,一笑,转身走了。   不过到了晚上,陈美兰渐渐觉得情况不大对,阎肇不管再怎么不善言辞,阎西山都那样儿离间他了,他怎么着都得给她示点好吧,而且她可是装了个生气的样子,一直没出过房门的。   她觉得阎肇今天应该很担忧,很不安才对。   怎么等那家伙洗涮完回来,看表情还挺乐呵的,好端端的,他有啥乐的?   男人上床了,撩起被窝,钻进来了。   自己装生气,对方不怕不说,还掩饰不住的乐,陈美兰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她想吵架,但要想吵架,也得先找个理由,于是,陈美兰就漫不经心的说:“阎局,我看你今天挺高兴的。”   阎肇坐到了床沿上,伸手抚平了被陈美兰弄乱的枕巾,望了她片刻,沉声说:“西山今天的批评,我全盘接受。”   这态度有点诚恳,搞得陈美兰吵不起来,她于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紧接着,阎肇又说:“我知道你很爱我,也很爱我的孩子们,这份爱也让你特别辛苦。但你相信我,我不会像我父亲那样,负了你的。”   陈美兰愣了一下,突然省悟过来,阎肇今天这么高兴,是因为阎西山吵架的时候,曾指着她的鼻子说了句她爱阎肇的原因。   然后阎肇就相信了。   以为她真的特别爱他!   陈美兰心说,这些男人于女人怕不是有什么误解吧。   她上辈子吃过那么多苦,给两个男人伤成那样,怎么可能会再去爱男人。   钱不香,事业不香吗?   不过从来没见阎肇那么乐过,陈美兰也只能默认,拍了拍枕头,她柔声说:“睡吧。”   这温柔如水的妻子啊,在阎肇眼中,她既羞怯又妩媚,既温柔又动人,而且谁敢想,她居然会深爱着他,和他的孩子们。   “你能搞定胡小华吧?”他躺了下来,压抑着胸膛里的激动说:“搞不定我就再来一回硬的。”   陈美兰笃定得说:“可以。”   就为让熊大炮知道离了他271也能转,陈美兰都必须搞定胡小华。   毕竟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老,人最终都还是要靠自己。   尤其是女人。   再说阎西山这儿,连着几天上班,他都茶饭不思,恍恍惚惚,焦躁无比,他怕胡小华要克陈美兰,而且他比谁都知道,胡小华有能力,但是压根儿就瞧不起美兰,美兰根本就搞不定他,这要万一给克死,或者克伤,圆圆怎么办,要美兰躺在床上,他肯定不计前嫌,甚至能擦屎揩尿的伺候,伺候一辈子。   因为那是他孩子的妈,是他穷的没裤衩穿的时候,跟他同甘共苦过的女人。   但他还是生气,他怕阎肇到时候不闷不哼再找一个,美兰要受打击,要伤心。   他不怕别的,就怕美兰伤心。   越想越生气,阎西山冲动到,甚至想不如开车撞死胡小华算了。   但是再一想,胡小华曾经是他兄弟,为他两肋插刀过,真撞死,那他自己不也猪狗不如了?   要不然开车撞死阎肇算了?   要是撞死阎肇,他和美兰还能回到过去吧。   他现在既有钱,又有名,这不挺好?   不过这个疯狂到不着调的想法随着一通电话,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为今天,人大组委会正式通知,阎西山入选,成了新一届的人大代表。   他,能步入人大组委会的大会堂,代表农民企业家们去参会议会了!   立刻,他就把陈美兰和圆圆抛诸脑后,开开心心的去出名,去风光了。 第114章 仙人跳(让她后悔,后悔自己曾经没)   正所谓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阎西山不仅当选了人大代表,上了电视,马上就可以参加人大会。   喜上加喜的是,这几天有几个南方来的客商,说要跟他谈一笔五十万的大单。   而且对方还说为了避税,钱可以不开支票,现金交易,而且可以签大小合同。   也就是说合同书上只签二十万,剩下的三十万单独给阎西山,这就意味着,阎西山可以从矿上贪钱了。   这要在原来,阎西山不会想贪钱的,毕竟他一直在收购小矿厂,一收购过来就加装安全生产线,现在,西山公司占了西平市30%的矿产资源,而自从加装安全生产线后,虽说偶有透水,塌方事故,但工人死亡率为0,这才是他能当选人大代表的根本。   他要私吞了钱,公司账上没钱,没能力并购别的小矿厂,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这等于割自己的肉自己吃,也没啥滋味儿。   但犹豫了很久,阎西山还是准备悄悄贪污,私吞一笔。   这笔钱他也不会乱花,他计划把它攒起来,万一美兰给胡小华克伤了,克残了,阎肇不要她了,他要拿这笔钱雇凶,收拾阎肇那个负心汉。   想到这儿,阎西山就准备去赴约,见南方客商了。   走之前他还给陈美兰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南方客商的情况,继而说:“美兰,你可千万要小心,注意自己的安全,而且一定要记住,万一哪天受了伤,第一个找我。”   “找你干嘛?”陈美兰问。   “你个瓜丫头,你要瘫痪在床,老子照顾你一辈子,你要坐了牢,老子养大招娣,就在监狱外头盖个小房子,等你一辈子。”阎西山豪情万丈的说。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电话里传来盲音,陈美兰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这女人简直没良心,不开窍,本来贪污公款,阎西山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但是既然陈美兰这么自信,就别怪阎西山不客气了,自己杀人要坐牢,他不可能去坐,他必须贪污一笔钱,用来教训,报复阎肇!   ……   再说陈美兰这儿。   现在是4月份,271厂经过一个季度的准备,马上就要召开订货大会了。   而胡小华到底有没有能力,是不是个销售奇材,也得看他这段时间的表现。   胡小华作为村里人,是大家都熟悉的人。   美兰雇了胡小华的事,不过两天,已经在村里传开了。最近几天老有人来游说,让陈美兰开除胡小华,这话说得一多,就连几个孩子都忧心忡忡,怕妈妈要因为胡小华而出什么事情。   今儿周末,正好不上学。而且阎佩衡周内在河南出差,周末又赶了回来,要在家里呆着,几个孩子一看家里还有个凶巴巴的爷爷,说什么都不愿意让陈美兰一个人去上班,齐齐儿背着书包,要跟她一起去。   阎肇今天也得出门。   因为津南那边,最近发生了好几起特别古怪的案子,案子牵扯到的都是本地的暴发户们,基本都是暴发户跑到宾馆去强奸良家妇女,并且未遂,又正好被良家妇女的丈夫给捉了现形的事。   强奸未遂,目前于法律上是不会判刑的,但是要给对方赔钱。   少则三五千,多则三五万,西平市至少十来个暴发户,为此都破了财。   偶尔一桩,可以把它看作是偶然。   但城里小姐,站街女那么多,暴发户们基本都包养着二奶,小三,又不是个个吃了春药,怎么突然之间一个个的,就都猴急成那样,非要上赶着强奸良家妇女了?   这其实是典型的仙人跳。   暴发户们被勒索了不要紧,但是因为勒索案,会衍伸出新的案子,比如有个暴发户在被勒索后,妻子以为他真的去强奸过女人,接受不了,煮了一锅加了老鼠药的粥,连她带三个孩子,丈夫,一家子,一夜之间全毒死了。   最小的男孩跟小狼一样大,阎肇接到报案赶过去的时候他还没断气,口吐着白沫,喊阎肇:“公安叔叔,救我,救我!”   阎肇气的冲到实弹射击场,拨枪打了一发十连发,才算平息怒火。   所以他认为仙人跳的案子必须尽早破了,尽早处理。   但是案子是发在津南,不归他管,津南的公安们也是老观念,认为暴发户们被仙人跳了,属于黑吃黑,商量一下,私了就完了,甚至,阎肇听过几个案了的处理,隐隐觉得,津南那边的公安们,似乎刻意帮仙人跳团伙提高勒索金,有一笔甚至达到了五万。   所以他今天要去津南,看看这些案子。   他忘不了那个被毒死的孩子,在他怀里慢慢变凉的样子。   正好顺路,他搭趁陈美兰的车,一家子人就要往津南去。   陈美兰出了门,也是够忙的,一路先到陈德功目前开的工地上,看大哥的同时还要亲手摸一下他用的钢筋水泥,以及沙子,看看他做工程的时候质量达不达标,有没有用次品钢筋和次品水泥,再叮嘱几句,之后才开车往津南赶。   不过有私家车就是快,从津东到津南,要坐公交车,摇摇晃晃至少三个小时,陈美兰开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到津南公安局门口了。   整个西平市,津东分局的公安见了阎肇,因为曾经是战友,也是兄弟,都很淡定。   但别的分局就不同了,大周末的,值班民警见了活阎王,以为撞见鬼了呢。   听说他想查仙人跳的案子,值班民警心里腹诽,骂阎肇多事,但是脚下丝毫不敢慢,忙的带他上楼,进了档案室。   捧茶的时候他心里念叨的当然是,怪不得这活阎王活该功劳那么大,却只能蹲在一个分居里,升不上去。   他管得也太宽了。   那帮暴发户不全是活该。   要不是他们猴急,急情急色,能被仙人跳了?   当然,面上笑嘻嘻,他还得赶紧打电话,喊他们局长来,跟阎肇一起聊案子。   再说陈美兰,进了办公室,几个孩子一人一张凳子,就在陈美兰的板台上写作业。孩子们一心二用,手里鬼画符,都在等着胡小华。   终于,胡小华来了。   来了一周,伙食好,又换了一套军装,胡小华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   但是跟身板挺的笔直,帅气英武的薛鸣放相比,他整个人懒懒散散,一无形象二无气质,简直就跟电影里给鬼子们带路的汉奸一样。   “哟,小招娣,小旺,小狼,你们好啊。”说着,他还给几个孩子打招呼。   三个孩子顿时警惕,尤其是小旺,两只耳朵都跟兔子似的竖起来了,孩子好担心,怕这家伙要欺负他妈妈。   今天的工作是要给老经销商们打电话,通知他们前来参加订货会。胡小华本身并瞧不起陈美兰,也是为了表现自己,抓过电话簿就说:“嫂子,啥也别说了,我来打电话,保证把所有的经销商都给你叫来。”   继而,还得排挤一下薛鸣放:“咱们跑惯市场的,跟这种傻老炮不一样,我今天给你见识一下我的公关能力。”   陈美兰却伸手从他手里抢来电话簿,不理他,而是问薛鸣放:“如今咱们的经销商里头,最刺头,在电话里骂你骂的最多的是哪一个,把电话给我。”   河南开封有个经销商,名字叫申常琦,有个外号叫常生气,脾气特别不好,也是熊大炮的死党,是第一个宣布不跟271合作的。   薛鸣放把电话翻了出来,见陈美兰要拨电话,怕她要挨骂,于是说:“首长,电话我来打吧,申常琦脾气不好,我怕他要骂你。”   这时陈美兰已经拨通电话了,示意薛鸣放不要说话,她笑着喂了一声:“申总,今天周末,忙不忙?”   “你谁啊,找我干嘛,我认识你吗?”对方的语气果然很不好。   “我是东派服饰的总经理陈美兰,最近产品卖的还好吧,我听我的员工说,咱们东派所有的经销商里头,就您卖货能力最强,他们都特别佩服您。”陈美兰说。   对方顿了一会儿,居然说了句:“你是要开订货会吧,哪一天,到时候哥们来给你捧场子。”   陈美兰笑了一下,约定好时间,挂了电话,郑重其事的把号码簿交给了胡小华:“小华,现在,最难缠的我已经搞定了,剩下的我就交给你了。”   胡小华愣了一下,却说:“嫂子,我发现你特别会搞公关呀,那你为啥还要找我?”   陈美兰见他不接电话簿,直接把电话簿拍到了他身上:“因为我是老板,我肯定什么都会干,但我主要的任务是当老板,不是跑客户,快去干活。”   就跟奇迹似的,一帮当兵的训了整整一周,要训胡小华的走路,站姿,说话,甚至是语态,尤其是他一直喜欢叫陈美兰是嫂子,大家都不服,要求他叫首长,他一直不肯改口。   但就在此刻,他突然刷的站直,敬了个礼:“好的首长!”   转身,他居然迈着正步走了。   薛鸣放简直目瞪口呆。   胡小华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这怎么突然就有人样儿了。   还有那位申常琦老板,平常说话骂骂咧,而且宣称,自己绝不来参加订货会的,怎么陈美兰一打电话,不过三句话,他就爽爽快快的来参加订货会了?   首长也不过平平常常说了几句话啊,她是怎么做到的?   胡小华已经走了,薛鸣放挠着脑袋,想不通啊想不通,也走了。   陈美兰特别忙,还得去趟车间盯生产,关上门也走了。   她圃一走,小旺就捅了捅圆圆的胳膊肘儿:“知道妈妈刚才为啥要给那个经销商打电话吗?”   圆圆却说:“我不知道,但是哥哥,胡小华叔叔看起来好讨厌啊,我怕他会伤害妈妈。”   “才不会呢,他现在对妈妈佩服的五体投地。”小旺说着,又捣了一下小狼,问:“你知道为什么刚才妈妈一打电话,那个经销商就愿意来了吗?”   小狼愣了一会儿,说:“大概妈妈会给他买好吃的,买零食。”   小旺伸手给这傻小子弹了个匪子,突然就觉得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怕是再没人能理解妈妈了。   陈美兰之所以当着胡小华的面,给最刺头的经销商打电话,而且一举搞定对方,是为了震慑胡小华,让胡小华知道自己的能力远比他强得多。   强者佩服的,永远是比自己更强的人。   只有这样胡小华才会由衷的佩服陈美兰,并且从此不玩心眼,努力搞工作。   而之所以陈美兰几句话就能搞定脾气最坏的经销商,则是因为,脾气冲的人,一般都特别喜欢着人夸,不管那位申常琦是不是能力最强的经销商,陈美兰给他戴顶高帽子,说他最能卖货,他就高兴,一高兴,他当然就会乐悠悠的前来。   一箭双貂,说的就是他妈妈。   小旺对妈妈不但在生活中佩服,在工作中也是佩服无比。   高手的人生就是如此寂寞,妈妈的智慧只有小旺才懂!   当然,这只是小旺的片面看法。   在他眼里,妈妈简直就是武林高手,天下无敌,但是陈美兰也有自己的苦恼。   走在车间里,突然,手里的大哥大响了。   顿时一帮小伙子全抬起了头:“首长,快接电话!”   这玩艺儿太新奇了,不论拿到哪儿,所有人的目光都离不开它。   牙白色的大哥大还带着来电显示功能,只要对方拨来号码,陈美兰就能知道是谁在给她打电话。   电话号码是熊大炮的,陈美兰于是出了车间。   开门见山,熊大炮一副吃惊口吻:“陈老板,我听人说你雇了胡小华?”   紧接着就是一句:“胡小华在咱们全市可是有名的,克父克母克老板。”   继又是一句:“咱不开玩笑了,你马上解雇他,你的订货会我来替你操办。”   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人们因为金钱而走到一起,又因为利益而翻脸属家常便饭。   熊大炮会因为利益而翻脸,但事关生死,他也会拉下脸主动求和,因为相比于利益,命更重要。   “熊老板,上回你来我家做客,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陈美兰说。   她一服软,熊大炮一下子也打开话匣子了:“嫂子,你说过,当初不是你有意拒绝我的,为这事儿我特别感激你。你和团长结了婚,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但是我也得找个对象,而且我就想找一个跟你嫂子一样,有能力,有素质,有修养,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女同志。小乔是从国外回来的,年龄大了一点,原来也谈过别的对象,但她想做事业,人跟你一样优秀,我就不介意这些事,而且我认真想跟她结婚,我就必须有所表示,不能让她小看我。那天我也太冲动了,我也得给你道歉。”   陈美兰不想说这个,于是换了个话题:“乔老板呢,291厂她能不能搞得定?”   说起余小乔,熊大炮不仅喜欢,而且佩服的不得了:“她特别擅长做关系,最近应该就能搞定一些关系拿下291。”   倒不是陈美兰心思龌龊。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男人跟她交往,一定会抱着一些别的目的。就熊大炮这种,愿意帮陈美兰,仅仅是因为义气吗,并不是,他只是想在她面前彰显自己的能力,在内心最深处阴暗的想法中,是要让她后悔,后悔自己曾经没有嫁给他。   余小乔那么善做关系,那些男人难不成,真是欣赏她的能力?   男女一起喝酒,酒桌上没有荤段子,喝完,男人都是正人君子,能坐怀不乱?   可惜熊大炮再江湖,他毕竟军人出身,自己不接触世界的龌龊面,也就不会去思考这些事。   而且想远一点,虽说现在熊大炮是西平市第一富。   但在将来陈美兰没听说过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将来,他跟余小乔结了婚,但是这件事惹怒了余小乔的某些金主,继而,他就被那些人给做掉了?   做生意,富一年是偶然,十年是幸运,能像吕靖宇那样富几十年的,是人精中的人精,熊大炮为人讲义气,也是个好人,但终究,大概还是因为余小乔而死于半途了。   想到这儿,虽说难,陈美兰当然还是想说服熊大炮,让他深思熟虑,多观察一下余小乔,想来想去,她说:“余老板那么擅作关系,肯定酒局很多吧,喝酒多了身子,你要劝她注意身体。”   “她酒局是比较多,但她跟我说了,主要是前期为了拼资源,毕竟我们不像你们,天生就有大领导做靠山。等拿下291,她就跟你一样规规矩矩做生意,顺带着也像你一样……”说到这儿,熊大炮突然嘿嘿笑了一下,继而说:“把我儿子也照顾的像小狼和小旺一样好。”   本来陈美兰就挺担心熊大炮的,因为他这句,心突然就疼了一下。   身为单身父亲,他跟阎肇一样,所求并不多,就想找一个好女人,像陈美兰愿意照顾小旺和小狼一样,好好照顾他儿子,做个好后娘。   “你儿子应该也很喜欢余老板吧?”陈美兰问。   熊大炮却叹了口气:“我家那熊孩子,跟小乔见过几次面,但孩子嘛,谁喜欢后妈呀,他闹的厉害,不想让我结婚。”   这就对了,要陈美兰记得不错,余小乔一辈子没有生育过,就是因为她特别讨厌孩子,属于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那种。   “要不这样,订货会,你带儿子和乔老板一起来吧,我家孩子们也会去,到时候让俩家的孩子见个面吧?”陈美兰说。   “可以呀,我儿子特想见你闺女。”熊大炮一口答应了下来。   现在余小乔和熊大炮才刚刚谈上,就已经让孩子很不喜欢了,订货会上看吧,届时,得要半天的时间会一起相处,陈美兰敢肯定,余小乔没有那么长时间的耐心。   而熊大炮最关心的是儿子,要是余小乔和他儿子相处出了问题,他应该会慎重考虑,暂时不结婚的。   这事儿陈美兰暂且就放下了。   话说,胡小华人活的窝囊,但是克老板的名声现在都已经远播海外了。   刚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小旺提着电话:“妈妈,顾爷爷打电话来了。”   顾霄人虽远在新加坡,但对于自己占股的271厂可谓了如指掌。   毕竟有阎东平在西平市,陈美兰做了啥,阎东平第一时间都会汇报给顾霄。   阎东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添油加醋,把胡小华天生命里带刀的事情,给顾霄大肆渲染了一番。   陈美兰以为顾霄打电话来,也是要劝她开除胡小华。   但并不是,顾霄是个老商人,有一双老狐狸的眼睛,看到的是另一个面:“陈小姐,听起来胡小华应该是个非常狡猾的人,他虽然有能力,但我怕你掌控不了他,这方面,我倒有个办法……”   “您说。”对着金主,陈美兰当然好声好气。   “找个罪名,让阎肇抓他,拘留他,你再捞他,他就会记你的恩情。”顿了顿,顾霄又说:“同时,你一定要散播胡小华命里带刀的事,要散播的全西平市人尽皆知,让西平市除了你,没有老板敢雇他,他才会一腔孤勇,替咱们卖命!”   不愧是经商的老狐狸,他的想法,恰恰和阎肇所做的不谋而合。   说起来有点残酷,胡小华虽然有能力,但就跟败家之犬一样,除了替陈美兰拼命,没人再肯赏他一碗饭吃。   眼看就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见胡小华一直没从办公室出来,陈美兰亲自打了饭,替他端进办公室,就见他抱着电话坐在地上,正在听客户说话。   电话里客户正在骂:“你是个傻逼二百五吧,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都说了以后拒绝合作,你要再给我打电话骚扰我,我就咒你爹早死妈偷人,生孩子没屁眼。”   “哎呀大哥,亲人呐,你怎么知道我爹早死妈偷人的?”胡小华抱着电话,笑的如沐春风:“你就是我亲大哥呀,来订货会,赏兄弟一口饭吃,咱虽说爹早死了妈偷人,但生孩子不能没屁眼啊大哥。”   对方给他这句说的愣住了,答了句好,把电话挂了。   顺利成交一单,胡小华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天花板,长吁了口气。   爹早死,妈偷人,姐姐一长大就给人当小三,胡小华从小就是在人们的白眼中长大的,当人们的白眼翻成习惯,他不仅不怕骂,一天不挨骂还会觉得混身痒得慌。   “哟,嫂子,你咋亲自给我送饭?”看到陈美兰进来,他连忙站了起来。   陈美兰把搪瓷缸子递给了胡小华,一字一顿说:“你妈和你姐别的方面都没大错,是偷人孩子才犯的罪,杀人偿命,犯法服刑,服完刑就能重新做人。要是客户骂的实在难听,就别打了,换一个,咱们是厂家,客户要凭咱们的衣服赚钱,咱们才该是爷,别那么低三下四。”   胡小华愣了一下:“丢一个客户,丢的可是钱。”   “换一个客户照样能赚钱,尊严比钱更重要,明白吗?”说完,陈美兰走了。   胡小华滋了口气,突然就觉得陈美兰这个老板,他怕是克不死。   因为她跟他原来跟过的所有的老板都不一样,别的老板都是宁要钱不要命。   只有她,宁要尊严不要钱。   陈美兰,害他妈和他姐进监狱的罪魁祸首,可她也是唯一一个说齐冬梅和胡小眉只要出了监狱,就能重新做人的人,重新做人,这四个字阎肇说的时候,胡小华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但陈美兰说出来,他心里突然就酸了一下。   端过饭缸,拿起电话,他今天还能再攻克十个难缠的经销商,这是他的本能!   几个孩子在厂里吃了午饭,陈美兰的工作也干完了,正好这时阎肇打电话说他的工作干完了,于是陈美兰带着孩子们,得去津南分局接阎肇。   津南分局的局长名字叫黄鸿,大周末的,跟阎肇讨论了半天仙人跳。   费了半天的口舌,还要在分局门口陪着笑,好声好气送这尊活阎王走。   等了半天,等到陈美兰那辆香槟色皇冠前来,又差点没给闪瞎了眼睛。   陈美兰得要接个电话,于是把车停在了路边,这就又给了一个黄鸿近距离观测豪车的机会。   值班民警看黄鸿一直在叹气,估计他是吃了阎肇的瘪,心里不高兴,于是劝说:“黄局,反正阎肇脾气倔,得罪的领导多,他又升不上去,你有啥可愁的?”   “你懂什么,香车宝马配美女,要我也有那么一个老婆,老子情愿当一辈子片儿警,永不升职。”黄鸿说。   最近市局的郑副局长要高升省厅,黄鸿送的礼多,马屁拍得好,马上就可以升职到市局当副局长了。   但他更羡慕阎肇,老婆那么漂亮,更可气的是人家还会搞事业,会开车,接送老公上下班,还是西平市第一女暴发户!   你说气不气人。   这个挨千刀的活阎王! 第115章 洗脚上岸(女人非得喝酒,靠听男人的)   虽说不是自己片区发生的事情,但阎肇一直在私底下查搞仙人跳的团伙。   被上面领导们知道了,郑副局长就曾打电话暗示,让阎肇不要管得太宽,要不然别的分局的领导们总要反映他越权行事。   但既然被称之为是倔驴,阎肇当然不会听劝,一意孤行,他依旧在查这个案子,结果就是惹得别的几个分局,局长们全都骂骂咧咧,天天往上反映他。   而陈美兰这边,转眼就是订货会了。   胡小华用不要脸的精神,正在于全国各地邀请经销商,请他们前来。   厂招待所整体收拾干净,粉刷一新,厂里的老通勤车被调了出来,刷漆,零件维修,重新加装软座,用来搞通勤。   在香港来的设计师的指导下,厂里搭建了舞台,又从上海请了服装模特,正在进行走秀排练,届时展示时装加表演节目,还要请经销商们吃个饭,一举促成签单,而这一次的签单额,陈美兰计划的是50万。   一举回款50万,271才能保障下个季度的运营。   俩夫妻各忙各,按理是扯不到一起的。   但就在订货会前几天,陈美兰正在忙,阎肇突然打来个电话:“美兰,赶紧取两万块,送到开元宾馆来。”   “你要两万块干嘛?”陈美兰问。   阎肇说:“西山这边有点麻烦事,需要钱。”   前阵子阎肇和阎西山才干了一架,阎西山甚至把打火机砸在阎肇头上,砸起一个大鼓包,这俩人怎么又凑一块儿了?   而且阎西山要用钱,为什么是阎肇给她打电话。   陈美兰还想再问,阎肇已经把电话挂了,于是她只得就近找个银行,从自己私人的账上取了两万,往开元宾馆赶。   阎肇就在宾馆门口,远远看见陈美兰就赶了过来,示意她停车,继而说:“西山就在306房间,你把钱送上去,给了就下楼,不要骂人,也不要多说话,给钱的时候爽快一点。”   毕竟夫妻,而且阎肇从不办荒唐事,陈美兰遂拿着钱上了楼,到了306门口,敲了敲门,就听里面是阎西山的声音:“门没锁,自己推。”   一把推开门,大白天的,窗帘是拉着的,阎西山衬衫扣子解开,领带松松垮垮,脸上脖子上还有几个大口红印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更可耻的是,裤子拉琏都是开的,能看见里面正红色的内裤。   看到陈美兰进来,他居然还吼了句:“瞅啥,没看见老子正忙,把钱放下,赶紧走。”   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个女人,半截袖小西装,红色高跟皮鞋,戴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过嘴上的口红糊了半张脸,应该是刚才亲阎西山亲的。   这感情这是个□□现场,阎西山是嫖女人没钱,要她送钱的?   他倒挺有品位,嫖的还是个良家妇女?   要不是刚才阎肇特意说让陈美兰不要骂人,她就该上前把阎西山揍成狗头了。   转身出门的时候,她就听那女人在问:“这女的谁啊,你秘书?西山,你跟她有没有一腿?”   “那是我前妻,黄脸婆一个。”阎西山蛮不在乎的说。   女人一脸吃惊,再问阎西山:“你前妻那么漂亮,而且那么乖,离了婚还愿意给你送钱?”   “败家娘们,原来嫌我爱嫖爱赌,离了,但离了婚离不了人,只要咱会赚钱,有社会地位,女人嘛,狗一样,她离不开咱。不过你放心,没有男人会吃回头草,我最爱的还是你,我的小宝贝儿。”阎西山极其温柔的说。   女人斯斯文文,来了句:“讨厌。”继而又说:“你可不能负了我。”   “放心吧,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眼睛里就再装不下别的女人了。”阎西山说。   陈美兰不但恶心欲呕,而且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在走廊里看到桌子上摆个花瓶,本来准备提起来,进门砸破阎西山脑袋的,但毕竟她一直以来拿阎西山甚至没当条狗,于是忍了下来,脚步虚浮着下楼了。   一把拉开车门,回头看阎肇坐在后面,陈美兰手里的皮包举了起来就要砸。   “西山是被仙人跳了,这附近就有仙人跳的团伙,现在开车走。”赶在皮包砸过来之前,阎肇说。   “仙人跳也是他活该,怎么没人来给我仙人跳,谁叫他猴急,见个女人就发情的?”陈美兰反问。   为什么仙人跳总能灵,还不是因为那帮土锤暴发户们急色。   公狗一样,见个女人就脱裤子,就想上。   阎肇示意陈美兰往前开车,继而说:“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但对方应该是拿谈业务为幌子,把西山哄到宾馆的,开房当然是因为他把持不住,但是……”   “但是你怕他要被报了案,名声传出去要被人大开除?”陈美兰不止生气,还很不理解:“阎肇,阎西山于你是不是比你亲爹还亲,他打你你一声不吭,他嫖娼,你还让我替他送钱?”   阎肇可是公安分局的局长,碰到仙人跳,不应该直接连人带赃一起归案,尤其是阎西山,就该立刻通知人大组委会除名的吗。   为什么还要让她给他送钱?   阎肇只说:“等等,你再等会儿。”   车停在路边,时间一分一秒,阎肇扭头看着身后,又不说话,陈美兰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暗暗猜测,阎西山之所以给阎肇打电话,除了想让阎肇替自己摆平事情,应该还想做个污点证人,估计是想帮阎肇破案子。   但毕竟她在上一段婚姻里被阎西山骂了太多,那种挨过骂的屈辱感一旦回想起来,心情难免平静不下来,手里紧紧捏着那个大哥大。   过了会儿,就见阎西山开着他的夏利车,刷的一下从车边经过,跑了。   看表,才二十分钟,这时间有点太快,大概有了年龄,阎西山的腰不如从前,花了两万块,办事顶多用了十分钟,算下来一分钟就要一千块。   陈美兰一脚油也追了上去。   这是在津南,271就在不远处,阎西山把车开到271后面一片林子里,陈美兰一脚油也冲了过去,刚下车,就见阎西山举着双手,手里是两万块,笑的一脸献媚。   手里攥着大哥大,上前两步,陈美兰一大哥大砸在阎西山脑壳上,把两万块抢了回来,揣回了包里,继而还想打。   “祖宗,打人不打脸,我还要靠这张脸吃饭呢。”阎西山赶忙求饶说。   阎肇上前,把大哥大从陈美兰手里夺了过来,示意阎西山走远一点,再问:“你跟那女的聊得怎么样,问出什么可靠信息没?”   阎西山拍拍胸脯:“你就放心吧阎局,一切尽在我的掌握。刚才我啥都帮你问出来了,全是重要线索。”   所以阎西山还真是个污点证人,能帮阎肇破案?   却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前阵子有人找阎西山谈合作,说是能签大小合同,收入可以避税,阎西山于是屁颠屁颠的去了,对方就是刚才陈美兰见的那个女人,年龄大概二十七八,自我介绍,说是从南方来的女老板,连着约了三四次,俩人聊得特别投机,而为了促成生意,阎西山请对方吃饭,带对方在西平市四处游玩,上车开门,吃饭的时候拉凳子,就吃颗葡萄,他都要帮对方剥了皮。   曾经伺候美兰的那一套,他全用在了那女人身上。   今天约在开元宾馆,本来说是要签合同的,但女人突然起身吻了阎西山,而且霸王硬上弓,就准备要跟他来一发。   至于阎西山自己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照他的描述,他当时突然意识到,对方这是准备要给他来个仙人跳,于是他就开始哄那女人,说办事不急在一事,自己是真爱对方,想跟对方结婚,还问对方愿不愿意。   一开始女人还有点犹豫,但这时,阎西山就开始描绘自己的煤矿搞得有多大,自己多有钱,如今作为人大代表,他又是多么的有社会地位,还说自己早就看出她是搞仙人跳的,但他不在乎,他愿意掏钱,只求对方赶紧脱离那个团伙,洗脚上岸,跟自己结婚。   为了让对方相信,他于是打传呼给阎肇,让阎肇送两万块。   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阎西山给阎肇讲的时候,只说自己在谈生意的时候遇到了真爱,现在为了证明真爱,需要两万块。   但阎肇一听就知道他是遇上仙人跳了。   所以才让陈美兰送的钱。   两万可不是个小数目,送的时候阎肇也捏了一把汗,怕阎西山舍了孩子套不着狼,但事实证明小费翔魅力无敌,人见人爱,就在刚才,陈美兰把钱送上去后,女人被感动坏了,非但没收钱,还准备免费和阎西山来一发。   至于有没有来一发,只有阎西山自己知道。   总之女人没打电话喊同伙来抓人,悄悄把他放了。   一场仙人跳,阎西山人才双赢,不但完美脱身,还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为了将来能跟阎西山结婚,那女人还愿意把自己的同伙给供出来。   她甚至告诉阎西山,只要他是真爱自己,她愿意上公安局做证,指证仙人跳团伙,并且愿意给他生儿子,洗衣做饭,就他的前妻她也不介意,以后拿陈美兰当姐。   讲完这一切,看着目瞪口呆的陈美兰,阎西山两手叉腰,一脸得意的笑:“美兰,咱就这么有魅力,但凡是个女人,没有我搞不定的。”   陈美兰再没理阎西山,转身走了。   阎肇伸手拍了拍阎西山的肩膀,虽说完美脱身了,但不代表他没有犯错,他既是人大代表,还是圆圆的亲爹,而圆圆,如今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小童星,幸亏今天没出事,要出了事,不但他人大代表的身份得丢,圆圆和他一样,刚刚出的名就得变成臭名了。   不过阎肇还没开口,阎西山再度举起双手,立刻说:“老三,美兰爱你,特别爱你,赶紧去照顾美兰吧,我再帮你去打问情况。”   这会儿要再不走,他就得被阎肇唠叨个没完了。   而身为一头倔驴,阎肇没人降得服,但阎西山发现他有个致命弱点,只要谁说一句美兰爱你,阎肇那头倔驴立刻就会变成一头温柔乖顺的小毛驴。   他妈的,屈辱啊。   遥想阎西山去谈生意的时候,抱的心态可是藏点钱,用来报复阎肇。   现在他妈的,得靠阎肇来救自己。   他说美兰爱你四个字的时候,心是滴着血的,千疮百孔。   陈美兰对仙人跳并不感兴趣,只知道接下来的几天,阎西山又悄悄把那女的约出来聊过几次,带回来的信息还真对阎肇他们有所帮助,津东分局正在彻查仙人跳的案子。   明天就是订货会了,也将是陈美兰在这个季度最忙的一天。   今天陈美兰还给圆圆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彩排了一下,而圆圆破天荒的,居然问陈美兰要出场费,唱一首五十,而且是非要不可。   小丫头拍电视剧赚来的钱是陈美兰管着,当然没有乱花,而是替她存了起来。   但帮妈妈的忙,这小丫头怎么也要钱,难道是受了小旺的影响,也变成个小财迷了?   “就算帮妈妈个忙,唱一首歌而已,为什么要五十块?”陈美兰笑着问闺女。   “反正我就是要,你别管我用来干嘛的?”圆圆笑着说。   俩母女正聊着,到村口了,乍一看到阎西山的红色夏利,圆圆格外兴奋,只等车停,立刻跳下了车:“爸爸,爸爸!”   阎西山和阎肇都是孩子的爸,俩人在煤场门口站着,正在聊天。   看到圆圆,阎肇未动,阎西山两步赶了上来,一把抱起孩子:“哎呀我的闺女,你可想死爸爸了。走,爸带你卖冰棍儿去,顺带再去学校接小旺和小狼,咋样?”   “好啊,谢谢爸爸。”圆圆开心得说。   四月的天气,陈美兰还不允许孩子们吃冰的。   但阎西山就愿意,他深知这样能哄高兴孩子。   翻个白眼,目送他抱着圆圆走了,陈美兰问阎肇:“你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再让阎西山在村子里晃悠,陈美兰就该要长针眼了。   阎肇先来了句:“这案子还真有点大,牵涉面很广,大炮都给牵扯上了。”   继而又说:“咱俩感情这么好,大炮总是找不到一个好对象,也是叫人心烦。”   说起熊大炮的对象,陈美兰就估计案子怕是要扯到余小乔了。   一问阎肇,还真是。   却原来,仙人跳团伙成员的底细阎肇已经摸清楚了,但就在今天,那女的突然反悔,跟阎西山说以后不想跟他来往了,还说不帮他作证了,也叫他再别管这件事了。   这种案子,女方反悔不肯做证,即使抓了人也判不了刑的。   那就等于前功尽弃,犯罪分子依然要逍遥法外。   阎西山当然要施展温柔大法,问问那女的到底怎么回事,又跟她描绘了一番自己将来跟她结婚后有多幸福的前景。   一番说辞又感动了女人,女人这才告诉阎西山,说她们团伙里有个专做高层的女人,能量特别大,最近睡到了一个部队转业到公安上的局级干部,而且对方还要通过那个领导拿下一个军工厂,到时候他们整个团伙将洗脚上岸。   大家一起开厂子,赚大钱,并且从良,各谋各的幸福。   而女人,也打算在洗脚上岸后,再跟阎西山结婚。   成功睡到了一个部队转业到公安的领导,帮忙拿下一个军工厂,阎肇不就立刻想到余小乔。   而余小乔的账面上足足有五十万,曾经是说自己出国赚来的,但现在有了很好的解释,她是经过在各个城市做仙人跳,赚来的钱吧。   “所以这案子你不准备查了?”陈美兰问阎肇。   阎肇突然就笑了一下,这活阎王向来不笑的,一笑,比哭还难看。   “他们能洗脚上岸,那些因为仙人跳而死的孩子呢,怎么办?”阎肇反问。   那个被她妈用老鼠药毒死的孩子,在阎肇怀里还没断气,叫着叔叔救我。那就是因为仙人跳的案子才波及的无辜,恶人就是恶人,在阎肇这儿,犯了罪就必须伏法。   没得通融。   但还有个麻烦,那女人供述,说余小乔是搞定了一个从部队转业的局级干部,才能帮她拿下军工厂的,那个局级干部会是谁?   且不说几个分局,总局就有四个局级干部,从张超到郑副局长,清一色的军转出身,而且家庭背景都不错,都有能力帮忙搞定291。   那到底是谁,是哪一个?   要是个普通人,阎肇可以通过查通话记录,以及行程,或者跟踪来查。   但局级领导干部的通话记录是受保护的,电信局不可能给他,要问行程,作为下属,这是在违反政策,阎肇在总局本身就仇家多,再别打听不到,还提前暴露,也属于白忙一场。   要说跟踪吧,军转出身,又在公安局干的,哪个的反侦察能力不如阎肇。   余小乔有传呼机,但是阎肇查过了,她所呼转的传呼号码,跟局里任何一个领导都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她和那个领导是建立的是单线联系,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   所以现在临门一脚,阎肇被卡在了这儿。   通过阎西山,他查到余小乔原来是搞仙人跳,睡领导的,但是他无法去查领导,而一旦提前逮了仙人跳的团伙,无人作证,再有领导干涉,这个案子也终将不了了之。   陈美兰真是难以想象,没想到活阎王阎肇也有为难的时候。   “不麻烦,这事儿你交给我吧,我来替你办。”陈美兰笑着说。   说完又问阎肇:“我帮你查案子,你明天去参加我们的订货会,怎么样?”   “不去。”阎肇决口说。   见陈美兰瞬时变了脸色,阎肇实言:“我知道你很爱我,爱家庭,爱孩子。我也能理解,你作为一个商人,必须在商场上跟人应酬,喝酒,谈笑,商场上的男人我不是没见过,我甚至知道他们很可能要对着你说荤段子,讲一些带着某种暗示性的笑话,也知道这是商场常态,但能理解不代表我愿意去看,我去,很可能……”   哪个经销商敢跟陈美兰开带着性暗示的玩笑,要叫阎肇看见,肯定要一拳头就捣过去了。   他接受不了,当然就选择不去。   “走吧,不仅你觉得我必须得跟经销商喝酒才能谈生意,熊大炮还觉得没有他,我搞不定订货大会呢。”陈美兰一笑:“我不喝酒,而且我肯定能搞得定订货会,你就不想去看看,正儿八经做生意的女人都是怎么工作的?”   这些男人简直有毛病,要不是觉得女人能力不行。   就是觉得女人非得喝酒,靠听男人的荤段子才能做生意。   这个陈美兰可不认同。   明天她非得让阎肇,熊大炮这些人看看,正儿八经做生意的女人,是怎么应酬客户的。   再说了,余小乔明天也要去订货会,她有自信,自己能帮阎肇查到,跟余小乔来往的那个局级干部到底是谁。   但有一点是无解的了,阎肇总觉得她特别爱自己。   这个谎言要不要戳穿,想了想还是算了,让他自得其乐去吧。   于是陈美兰忍俊不禁,继而一笑,而在阎肇眼中,她这脉脉含情的笑,不正是深爱自己的表现。   你且看她,那似嗔似怒的眼神,不全是爱?   就为妻子的爱,阎肇干家务的时候都格外来劲儿。   因为明天圆圆要去唱歌,不能吃刺激的东西,今天晚上阎肇要炖银耳雪梨汤,为了对孩子的嗓子好,也知道圆圆爱吃甜食,他加的是阿胶枣和老冰糖,白银耳摘撕的干干净净,开锅之后自己专门守着,一碗银耳汤,给他炖的晶莹剔透。   再说阎西山,这会儿抱着圆圆,买了个雪糕给自己唆着,要带她去接小旺和小狼。   一路上俩父女聊得格外开怀,突然,圆圆说:“爸爸,我明天又能赚五十块呢,加起来,我的私房钱就有879块啦。”   “你个小丫头,攒那么多钱干嘛,有钱就花,拿出去买好吃得,好玩得去,不准攒钱。”阎西山蛮不在乎得说。   圆圆头摇的像拨琅鼓一样,伸手掰着指头说:“才不呢,别人只有一个爸爸,我有俩,现在是俩爸爸一起疼我,但将来等你们老了,病了,走不动路了,我要养俩爸爸呀,我要不攒钱,以后拿什么养你们?”   阎西山突然就止步了:“闺女哎,我的招娣!”   那天在宾馆,当时那女人给阎西山上仙人跳,他近来谈对象不多,睡到手的也就两三个,好久没有过性生活,差点就上当了。   但在擦枪走火的关头,开着的电视机里突然就开始播《归城》了。   要不是在片头里看到圆圆的脸,阎西山如被雷劈,迷途知返,一把推开了女人,现在的他已经身败名裂,人财两失了。   所以是闺女把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叫他迷途知返的。   他不过个混蛋,猪狗不如。   但才九岁的闺女却已经在攒钱,打算等他老了之后要替他养老。   这叫什么事儿啊!   圆圆要再这样,阎西山连儿子都不想要了。 第116章 订货会(男人上了年龄是不是就不行)   第二天就是订货会了。   相比于由熊大炮一力主抓的第一场,这一场才是陈美兰能力的全方位展示。   非但圆圆要献唱,小旺和小狼,阎肇,一家子人,陈美兰都要带到订货会现场去,她上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家庭妇女,没想到重生后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做出点成绩来,当然想让阎肇和孩子们看一看。   而余小乔的事,从查案的角度是比较难查,但从经商者的角度就比较容易了,今天只是顺带着,陈美兰就能把跟她相好的那个局级领导给查出来。   早晨九点,全家人就到271了。   阎肇只在陈美兰的办公室里呆着,这是跟他的工作完全不相干的领域,他也顶多只是看看陈美兰和自己那帮下属们是怎么工作的。   怕有经销商要跟美兰开那种下三滥的玩笑,他还给自己带了一本书,他娘原来常读的《金刚经》,准备生气了就读一读,让自己能平静下来,不生气,不打人。   但那本书他没时间拿出来,因为一开始,他就被胡小华给吸引了。   胡小华一会儿在走廊里跑步,一会儿又跳来跳去,紧接着又是大吼大叫,就跟拳击赛场上,要准备上场比赛的拳击选手似的。   看时间到了十二点,他就往招待所的方向去了。   经销商们被统一安排在招待所里住着,胡小华率队,食堂的工作人员端着午餐,一人一份,全由胡小华亲自送进房间。   有些经销商也会问,老板呢,陈美兰为什么不来。   胡小华于此的回答不是说辞,他直接单膝跪地,把盒饭捧在头上,示意老板们吃。   吃完中午饭,那些经销商要休息,陈美兰也要小歇一会儿,在办公室里押着几个孩子和自己一起午睡,小眯了一会儿。   按理这该是她特别忙碌的一天,但她似乎并没阎肇想象中的忙碌。   圆圆嗓子有点哑,怕下午唱不出来,等阎肇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买了些金嗓子,西瓜霜之类的药,回来给圆圆润嗓子了。   转眼已是下午,小狼和小旺就不让出去了,只让他们在办公室呆着,圆圆因为要表演节目,陈美兰专门安排了一个小伙子带她,到后台,跟模特们一起等着上场。   订货会正式开始,碧空如洗的天,整洁,焕然一新的厂区,退伍兵们还是老军装,迈着小跑步子跑来跑去,整洁有序,一会儿礼花一会儿炮,会场的凳子上就贴着来参会的人员名单,要引嘉宾入场,也全是薛鸣放带着一帮退伍兵在干。   至此,她依旧未跟经销商们正面接触,只是站在远处远远调控现场。   有什么事情,想命令谁干什么,有对讲机,对讲机里说一声就行了。   退伍兵们高效的执行率,于她来说简直如虎添翼。   转眼,熊大炮带着余小乔来了,此时阎肇带着俩儿子,还在陈美兰的办公室里,是从窗户里看着的。   熊大炮那辆皇冠车一开进厂门,就被一帮经销商们团团围住了。   而他的对象余小乔则被陈美兰伸手揽了过来。   阎肇抱臂,依旧静静看着。   那是个穿着跟美兰一样的小西装,披肩直发,化着淡妆的女性,上回阎肇没有仔细看,直到现在,发现她是仙人跳团伙的头目之后,才要仔细观察她,是真的看不出来,饶是阎肇接触过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也看不出这女人会是个罪犯。   她既很斯文,也很胆怯,目光扫过会场,笑得特别温柔。   目前,阎肇只查到她的户籍在包头那边,至于她的家庭环境和家庭情况,还没有打听清楚。   楼下,陈美兰见只有余小乔,没有熊大炮的儿子,略有些吃惊:“熊老板,孩子呢,你今天不是说……”   “别提了,我那儿子跟小乔处不到一起,听说小乔也来,打死都不肯来了。”熊大炮解释说。   这要没有阎肇说余小乔原来是搞仙人跳,陈美兰还挺遗憾。   但既然能从仙人跳这方面查余小乔,那她也就不在意熊大炮家的熊小子了。   熊大炮已经被一帮经销商们抓走,聊天儿去了。   余小乔跟陈美兰站在一处,前后左右张望了一圈,由衷的说:“陈老板,你这场订货会搞得可真好,我以后要能承接下291,还要跟你多取取经,争取把291也能搞得像271这么好。”   “你原来就是当老板的,这方面应该比我更有经验,我还怕自己搞的不好,让你这个大企业家见笑。”陈美兰当然是官话,客气话。   余小乔是这样,那个仙人跳团伙,她就是主谋之一,原来,他们一直在南方做仙人跳。她的钱也全是靠做仙人跳赚的,不过现在钱已经赚够了,就跟小姐从良似的,准备洗脚上岸。   小姐从良,都要找个老实人结婚。   还要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洗白自己,重新开始。   余小乔洗脚上岸,熊大炮就是她给自己找的老实人。   西平市远在内陆,认识她的人不多,所以她才选了这个地方。   要是脑子不好使的,很可能就撇下原来那帮手下,隐姓埋名,单独一个人重新开始了,但余小乔不是那种脑子不好使的人,她深知现在社会发达了,自己即使躲起来,早晚也要被同伙找到,到那时她要事业有成,有家庭,那些同伙反过来不就要威胁她?   所以她索性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洗白,一起上岸,而且尽量多交际一些领导,为自己在西平市经商打基础。   不过虽说她还是会跟别的,有权有势的老男人们偶尔睡一睡,但那都是为了利益,为了能多赚点钱,搞点人脉。   要说感情,她爱的当然是熊大炮这种唇红齿白的小白脸。   她也是想认认真真搞事业的,自然对陈美兰特别客气,要跟她多学一点。   “你不是老板嘛,怎么不去招待客人啊。”这不,余小乔看陈美兰很是清闲,问说。   陈美兰解释说:“我有一个很好的销售经理,他会帮我招呼客人的。”   余小乔指着胡小华说:“就他吧,我听说他命里带刀,一般人克不住。”   “那是骗人的鬼话,小华是个好孩子,人特别忠诚,也特别有能力,就是不服管,有些老板搞不定他,就故意说他命里带刀,但其实只要你能搞定他,让他对你忠诚,他是天底下最好的销售人员,有他,抵八百精兵。”陈美兰解释说。   余小乔于胸膛里发了声感叹:“原来是这样啊。”   这时正好是圆圆上台,要唱那首《漫天的花漫天的云》,这首歌随着《归城》的爆火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了,也因为圆圆是个小童星,会场上短暂的安静了下来,人们都不聊天了,几乎所有人都专注的看着舞台。   胡小华更起劲儿,跑到舞台前面,带头跟着唱,还边打起了拍子。   他一打拍子,所有人就都要跟着一起唱,渐渐的这首歌被唱成了大合唱。   一开始经销商们还彼此不熟悉,得装着点儿,这一唱,彼此相视一笑,不就认识,也熟悉起来了,会场,也就更加热闹了。   总而言之,胡小华太会搞气氛了,整个会场,只能用热情高涨来形容。   且不说熊大炮站在人群中间,发现胡小华跟自己相比能力不差上下。   就阎肇抱臂站在窗户里,也不由佩服,胡小华是个人材。   余小乔亦步亦趋,跟着陈美兰,对胡小华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转眼就是下午五点半了,这会儿该要去国光大酒店吃饭了。   陈美兰从对讲机里通知薛鸣放:“小薛,通知通勤车入常,请经销商们离席,带他们上大巴。告诉胡小华,让他完事后来找我,坐我的车。”   “好的首长。”薛鸣放只是一声。   大概再过了五分钟,厂里几台通勤车开了过来,依然是由胡小华招呼着,一个个的,把经销商们请商车,就要带到酒店去。   那帮经销商们似乎完全忘了这个厂里还有个厂长叫陈美兰,个个都跟胡小华成了铁哥们,临别的时候,一个个拉着胡小华的手不肯松开。   本来阎肇和几个孩子,以及胡小华该坐陈美兰的车。   但是转眼的功夫,熊大炮来找陈美兰了,笑着说:“嫂子,就让小乔一路跟着你吧,她也要搞厂子,觉得你特别厉害,想跟你学学,她是我对象,我是咱们271的大恩人,你可不能不教她。”   余小乔这是看她做生意看上瘾了,要取经,而且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她是怎么降伏跟只孙猴子似的,活蹦乱跳的胡小华的。   “可以,那让阎肇和孩子们坐你的车吧。”陈美兰说着,请余小乔上了自己的车,提前一步,先出发了。   一路上胡小华精神抖搜,坐在车里还不消停,一会儿呲牙一会儿裂嘴,牙齿抖的哒哒响,时不时还要搓搓脸,捣自己两拳头。   余小乔也算阅人无数,但从来没见过胡小华这样的,惊讶的问陈美兰:“陈老板,他这是在干嘛呀?”   陈美兰简促的说:“热身,准备薅钱。”   薅钱二字,让余小乔短暂的发了声惊叹:“薅钱,这两个字听起来可真巧妙。”   她做了好些年的仙人跳,一笔有时候能讹好几万,那也是薅钱,但那属于犯法行为。陈美兰不一样,她做的是合法生意,合法的薅钱,这让余小乔在惊叹的同时,内心激动不已。   她已经准备从良了,但爱钱是人的本能,所以她特别想知道,陈美兰是怎么薅钱的。   晚宴是这样的,席一开,胡小华就要挨桌敬酒。   经销商们是来提货的,当然揣着钱,敬酒的时候承诺订货金额,并且现场交钱,胡小华挨桌敬酒,薛鸣放一边做登记,一边收钱,一场晚宴下来,这个季度的营业额就算到手了。   等到大会结束,再由厂里进行配货,给经销商们发货。   这是现在做销售的常规流程。   陈美兰正在叮嘱胡小华:“一会儿要少喝酒,必要时可以作弊,不要让那帮经销商把你灌醉。”   胡小华呲牙裂嘴:“那是肯定的,首长放心,你就看我怎么替咱们厂薅钱吧。”   “要是谁强灌你的酒,或者你喝太多身体不舒服了,就给我使眼色,我派人上去顶替你。”陈美兰又说。   胡小华眼看已经到了酒店,简直就是猛兽脱笼,不及陈美兰刹车,已经跳下车去迎经销商了,边跑还边笑着给陈美兰比划:“放心吧首长,一切有我!”   薅钱,于他来说是本能。   而在余小乔看来,这一切就像个梦一样不真实。   陈美兰给自己开了个包厢,包厢门打开就能看到外面,但一般人发现不了她。   全程,她看似置身事外,但是又全程参于,轻松容易到,让余小乔不仅仅是羡慕,而是,恨不能此刻,就把自己变成她。   不一会儿,阎肇和熊大炮他们带着几个孩子来了,她也是安排在同一桌,这么忙的日子,陈美兰非但不慌不忙,这会儿还在哄自家闺女喝水,跟自家几个孩子聊天。   此时由胡小华引导着,经销商们全都落坐了,也开始陆续上菜了。   酒是五粮液,一瓶瓶打开,由服务员满上,酒席正式开始了。   这时候按理该陈美兰上台讲话吧,并不,依然是胡小华上台讲话,宣布晚宴正式开始。继而,撇下话筒,他端起酒盅,先连喝三杯,就去挨桌敬酒了。   且不说就连熊大炮都由衷的说了句:“胡小华这小子比我强。”   小旺更是一声感叹,指着满场子乱转的胡小华说:“妈妈你看,胡叔叔简直就是个小侠龙旋风啊,他是怎么做到跑得那么快的,还有,他喝那么多酒,身体会不会有事?”   陈美兰轻嘘了口气,关于这个,她也是捏着一把汗的。   九十年代经商,就是靠喝酒拼钱,这个她改变不了,至少在目前,只能低头。   总共四十多个经销商,八桌席,专业上这叫打通关,胡小华捧着酒杯,一桌桌挨个儿敬酒,张嘴X总,闭嘴X哥,见一个,先单膝跪地,扬头三杯。   其实他人很聪明,酒喝得不多,耍个花招,大半的酒都倒掉了,但是他嘴巴会说,一会儿夸一个大肚皮的经销商长得帅,说对方滚圆的啤酒肚里装的是乾坤,一会儿又指着一个有酒糟鼻的经销商,说他红光满面,马上就要发财。   终于见着个女经销商,是个四十多岁,土里土气的中年大妈,但他就跟瞎了眼似的,不停夸对方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女人,问对方结婚了没,听说人家儿子都要娶媳妇了,立刻就开始捶胸顿足,装疯卖傻:“姐,我后悔晚生了二十年,要早二十年,我一定打跑你所有的追求者,娶你!”   就句说的,女经销商从包里掏了两万块,直接拍到了胡小华的头上。   继而连喝三杯,引的满场呼声。   不说小旺佩服,熊大炮惊叹,阎肇都轻轻吁了口气,暗暗点头。   胡小华不是销售奇材,他是行走的收割机,还是人形印钞机,他走过一桌,就能掏空土老板们的钱袋子。   收完一圈钱,这时候成交记录已经达到70万了,远超出了预定计划。   薛鸣放从来没提过那么多钱,提着钱袋子,手沉,脸上冒汗,心在打鼓。   但胡小华还不满足,说自己还能喝,还要再敬一圈。   陈美兰怕他身体要出事,不得不离席,亲自交待王猛带了几个人,把那家伙给架进了包厢。   扫尾工作,则让薛鸣放带人去搞。   这完美的一场订货会,超出陈美兰预期整整20万,这个季度他们要赢利了!   胡小华已经醉了,蹦的跟只猴子似的:“快放我出去,我还能喝。”   陈美兰有泡好的浓茶,还准备了勺子,关上包厢门,撬开胡小华的嘴巴就要灌:“你已经喝醉了,而且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现在给我喝茶,吐酒!”   “我不吐,外面那都是我的亲哥,他们敬我的酒我为什么要吐?”胡小华嚎了两声,抬头见是陈美兰,又开始笑了:“嫂子你是个好人,要不是你,我早饿死了,我要为你喝酒,赚钱,喝多少都无所谓。”   “吐酒!”陈美兰说着,要往他嘴里捣勺子。   胡小华要发酒疯:“我就不吐,我还要喝,我还能再打一回通关。”   突然一把,他挣开反剪着双手的王猛,转身就要往外冲,好在这时阎肇突然起身,朝着胡小华的额头一肘子,这家伙才翻了一个白眼,趴倒在阎肇怀里了。   且不说陈美兰给吓了一跳,余小乔一声惊呼,几个孩子更是吓的:“爸爸,你怎么打人呀。”   “没事,我只轻轻敲了一下,他一会儿就会醒的。”阎肇解释说。   继而又对王猛说:“带胡小华去医院催吐,输液,这几天你们看着点,不要让他再喝酒了。”   转眼,胡小华被王猛架走了。   熊大炮算是兔死狐悲,也算是心有戚戚,回头对阎肇说:“老大,商场如战场,酒场就是拼刺刀,现在你懂得我为什么也想给自己找个靠山,找点关系了吧,生意难做呀。”   阎肇拍了拍熊大炮的肩膀。   曾经,他们靠拼刺刀保卫国家,但一味的拼刺刀不会让大家富起来。   如今要拼酒才能让大家富起来,刺刀难挨酒难喝,可这就是生活,也是现实。   两个男人在沉默,陈美兰也轻轻叹了口气,几个孩子,尤其是小旺,正在见识商场的残酷,伸手揽上小狼,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子,低声说:“你以后就别想经商啦,这个太苦,哥哥来干就好,你就……等我养你吧。”   小狼和圆圆亦口同声:“哥哥,你把妈妈也养了吧,咱以后不让妈妈做生意。”   做生意,太苦了。   小旺重重点头:“好。”   他迫不及待等着长大,他想像胡小华一样去经商,赚钱养妈妈。   此时大厅里的经销商们已经被劝离场了,晚上九点半,大厅的灯关了一半,服务员们正在收拾台面,清理垃圾,现场一片酒腥气。   出了门,俩家人也该告别了。   不过就在这时,余小乔突然说:“嫂子,我有个特别疑惑的事想问你,怎么胡小华对你就那么忠诚啊,他刚才还说你救过他的命,那又是怎么回事?”   这属于商业机密,熊大炮觉得余小乔问的不妥。   因为胡小华确实是人材,他是在战场上是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人。   而余小乔这话里的隐意,则是想撬走他。   “小乔,不能问这个……嫂子,小乔跟你开玩笑呢。”熊大炮两边说。   陈美兰却跟傻了似的,笑着说:“阎局曾经把胡小华逮到局子里去过,当时是我救的他,我救了他,他可不就忠诚于我了?”   余小乔张大嘴巴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你救了他的命,真好。”   熊大炮觉得余小乔这话说得不太对,上车之后,诚心说:“小乔,我跟胡小华的能力差不多,应酬方面没问题的,你以后经商,我替你搞应酬。”   余小乔坐在副驾驶,伸手捏了捏熊大炮的脸,眸光看着熊大炮,就跟宠溺个孩子似的,柔声说:“但是你要开油漆厂,还要卖衣服,我还是想要一个像胡小华那样,专属于我的人材,我看出来了,要有他,我能省一大半的力气。”   熊大炮刚才只是隐隐猜测,这会儿醒悟过来了:“你想从我嫂子那儿撬胡小华?小乔,这怕不地道吧。”   “没有啦,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会这样想?”余小乔看熊大炮有点生气,连忙笑着说。   熊大炮说:“虽说在商场上撬人挖人属于常事,但阎肇跟我是生死兄弟,嫂子的人咱不能挖,好吗?”   “好。”余小乔乖乖的说。   小姐洗脚上岸,必须找个老实人。   熊大炮一开始表现得挺老实,但现在,余小乔慢慢觉得他似乎没那么傻,脑子很够用,只是在部队上呆得太久,性情很直爽而已。   男人太聪明,于她这种女人可就不是什么好事。   余小乔轻轻嘘了口气,说:“送我回家吧。”   他俩还没同居,熊大炮甚至连余小乔的小嘴儿都没亲过。   君子坐怀不乱,一把方向盘,熊大炮把余小乔送回她自己家了。   且不说他们,另一边,阎肇开车,陈美兰坐在副驾驶,三个孩子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家过,已经依在后座上,睡着了。   开着车,阎肇突然说:“余小乔那个女同志,很有两把刷子。”   “怎么了?”陈美兰问。   虽说安排在一桌,但余小乔跟阎肇并没有坐在一起,陈美兰也没见他俩聊过,莫不是她出包厢那会儿,俩人聊了什么。   阎肇腾出一只手说:“她说我这只手应该被走火的枪烧过,受过伤,沾了冷水会痛,还说自己认识一个老中医,有特别好的治风湿的药,当成护手霜涂一段时间,就能根除这个毛病。”   见陈美兰并不说话,阎肇又说:“我还真有。”   这男人在家永远是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他的右手上,仔细观察的话,皮肤确实有些斑驳,那是枪支走火烧伤的,虽说已经痊愈了,但阴天下雨,确实会干扰他,那种隐痛甚至会让阎肇在阴天下雨的时候,射击的命中率远不如天气晴朗的时候。   这就是为什么,余小乔看起来温温柔柔,而且绝不是一见男人就主动倒贴的那种妖艳贱货,但人家却不闷不哼,总能睡到领导的床上了。   陈美兰只拿阎肇当个干活的机器,从来没关心过他的身体。   在她眼里,阎肇就是钢筋铁骨,铜铸出来的。   但余小乔不过见了一面,就会去关心阎肇的身体健康。   那种润无细无声的关怀,试问哪个男人不受用。   但她不仅仅是对阎肇会温柔关怀,她对但凡有钱,有权有势的男人,都会如此,广撒网,总能捞到拿她当知已的大鱼。   这是另一种路子的经商老手,也正是因此,她将来才会那么成功。   阎肇还伸着那只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把这事儿坦然告诉了陈美兰,而且这确实于他来说是个困扰,他想让陈美兰去问问余小乔,替他弄点药来。   要是上辈子的陈美兰,面对的男人是吕靖宇或者阎西山,这时候就该要生气了,男人在她眼里都一个样,没有绝不会出轨的,要有没出过轨的,只是因为自己太差,没遇到过诱惑而已。   当然,那时候的她没有事业,即使自己不想,但也必须依附于男人。   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事业,有工作,有爱自己的孩子,于男人可以说完全不在意,所以非但不生气,她反而还笑眯眯的问阎肇:“我今天工作干的怎么样?”   阎肇虚伸着的一只手,慢慢竖起个大拇指来。   他万万没料到,慢说出去应付客户,陈美兰只是呆在幕后,就能一举完成70万的销售额,胡小华只是个助力,退伍军人们足够听话是一,但陈美兰高效的统筹能力,才是她能把整个企业管理的,仿如丝绸一般顺滑的关键。   “就这几天,那位局级干部你就能查出来了吧?”陈美兰又说。   阎肇又点了点头,收回了手,这回他没说话。   这件事是这样的。   余小乔今天,因为胡小华强大的交际能力而看上了他,很想把他挖走。   但也看得出来,胡小华对陈美兰特别忠诚,于是她想知道原因。   陈美兰如实告诉她,是因为自己从局子里捞了胡小华,他才会忠于自己的。   余小乔于公安局有一个局级干部的姘头,单线联络,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现在这年头,只要买俩传呼机,遍地公用电话,那种隐秘的肉体关系非常难查。   但是只要余小乔想用胡小华,她肯定会找那个领导把胡小华搞进局子里,继而再自己通关系,又把胡小华从局子里捞出来。   一来一去,就又是恩情了。   胡小华目前在军工厂,一帮退伍兵盯着,好比被一圈机关枪围着的蚊子,他不敢,也不会再犯罪,想抓他是没理由的。   但是他前科累累,要想把他抓进局子,可以在他的前科上做文章。   而胡小华所有的前科,案底全在津东分局。   余小乔找完那个领导,那个领导想要办胡小华,他就必定要打电话找阎肇,翻胡小华的案底。   所以从现在开始阎肇可以守株待兔了。   哪个领导打电话给他,问他要胡小华的案底,他绝对就是余小乔的姘头。   从张超到郑副局长,阎肇于心里过了一遍市局的领导们,心说他会是谁呢?   那个人不仅跟余小乔做钱权交易,想帮余小乔拿下291,其实一直以来,他也一直卡着阎肇的升职,让阎肇只能被困于津东分局,无法再进一步。   ……   回了家,阎肇是一个个的把几个孩子抱回炕上,安顿他们之后才回房睡觉。   陈美兰最近一段时间连轴转,特别忙,而且正好她这段时间例假期,今天才好。虽说她挺主动,想来一回,但阎肇估计她确实累,遂伸手推开,而且给自己解了一床被子。   但突然之间,他就听陈美兰说:“阎西山给仙人跳那回,顶多十分钟。”   老夫老妻了,陈美兰也不再是原来那个谈性就脸红的小媳妇儿,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觉得羞涩,说的极其自然。   但阎肇胸膛上的肌肉突然就鼓胀了起来,揭开被窝钻了过来,沉默的呼吸着。   冷冷的,他看着陈美兰。   “男人上了年龄是不是就不行了,我看你最近也……”   陈美兰话没说完,就给阎肇喘着粗气的吻堵上了唇。 第117章 海阔天空(把亲娘的家产送给仇人换来)   查案子有阎肇,陈美兰就不操心了。   订货会后第二天才是她最忙的日子,要配货,发货,再把经销商们一个个送走。   跟攻关相比,配货更是一门大学问,经销商是从天南海北来的,有些地方气候寒,有些地方热得快,南方人对服饰的要求是洋气,好看,北方人则追求耐磨,结实。   要根据地域差来配货,才能卖得好。   这件事就需要陈美兰亲自盯着,除了她,没人能把握得准这个。   带着人,她正在库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突然崔敏跑了进来,进门就说:“美兰,快出来,大喜事儿,有大领导来看你了。”   “谁啊?”陈美兰问。   崔敏只是股东,不在管理层,所以很少来厂里,她这么兴高采烈,来的是谁?   给崔敏拉出库房,一路到办公楼前,陈美兰就见有仨人,一个穿的是公安制服,另有两个普通衣着的老人家。   穿公安制服那个大概五十多岁,身材保持得不错,一看就是军人出身,看脸,有些面熟。   俩老人都是便装,其中一个居然是她公公阎佩衡,另有一人头发花白,腰杆挺直,一看身材气质就是老军人。   阎佩衡只笑不语,那位老军人却走了过来,上前就握陈美兰的手:“女中豪杰啊,陈美兰同志,听说你们昨天一笔卖了七十万,你要这是场仗,那就是大获全胜!”   陈美兰心说自己莫不是眼花了。   因为跟她握手的这位是军委的一个大领导,姓晁,陈美兰在军报上见过他的照片。   他是阎佩衡的老上级,在部队排在前三的大领导。   听晁司令的意思,昨天那场订货会,应该是有人汇报给他听了。   晁司令员继而又说:“听说你们确实能赚钱,300个退伍兵都有饭吃,有工资可拿,我心里特别高兴,正好出差,顺路过来看看你们!”   其实271和部队已经没关系了,陈美兰也不是这位老领导的兵。   但鉴于他是阎佩衡的上司,陈美兰得喊句口号:“我们一定努力干好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晁司令员松开陈美兰的手,又说:“搞经济我们老人家不懂,也给不了你什么支持和建议,只能是远远看着,但不论何时,一定要记住,必须注意部队形象,部队纪律,不要给咱们华国军人和部队丢脸!”   “好。”陈美兰说。   继而,她正准备要问,这几位领导需不需要在厂里吃顿便饭。   就听那位穿着公安制服的男人笑着插了一句:“首长,271算是走上正轨了,但291还在改制中,我参观了一下,觉得271厂搞得特别好,既然它已经上马,跑起来了,等291承包出去之后,就从这边直接调些管理层过去,把291也一手搞起来?”   俩老爷子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两个都是军工厂,都要改制,用的也都是退伍军人。   271既然已经干顺了,就跟调兵遣将似的,抽一部分人去291没有任何问题。   但于陈美兰,这当然不行,军产已经改制了,她是承包商,这是她的地盘。   她要负责给工人发工资,还要承担经商过程中的种种风险,这才刚刚走上正轨。   以为来了几个慰问的,谁知道却是端着碗来抢饭的?   这是强盗吗,要脸吗?   刚才的荣誉感顿时烟消云散,陈美兰侧首,悄声问崔敏:“这孙子谁啊?”   崔敏耳语:“公安局的郑副局长,听说马上就要升到省厅了,他这话不对啊,咱271的人,凭啥送到291去?”   公家才讲荣誉,讲无私奉献,私营企业讲的是抢人,抢钱和竞争。   291将来是271最大的竞争对手,给对方送人,271岂不是傻?   崔敏继续在陈美兰耳边说:“郑副局长的父亲跟晁司令员是老战友,俩们家是至交,对了,他还是你大哥阎军的老上级,这人说话,份量特别重。”   陈美兰恍然大悟,却原来,这就是市局赫赫有名的郑副局长。   在市局,局级干部总共有四个,秦主任,张超,还有一位姓李的副主任,以及这位郑副局长。   当初齐松露要平反,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怕广电局过不了审查,阎肇把案子的功劳让给了这位郑副局长,而他只用了五个小时,就搞定各个环节,把齐松露送上了电视。   级别够高,能量够大,这位郑副局长在做关系方面,确实特别厉害。   望着郑副局长,陈美兰心里突然冒起一个念头:跟余小乔有关系的,就是这位了吧!   他虽然不在部队上,但是通过关系,是能影响291厂承包的人。   如果真是他,事儿就说得通了,余小乔不仅看上了胡小华,还看上了271这帮已经被训练好的退伍兵。   真是够厉害的,搬了军委的大领导来,陈美兰以为是来夸自己的,结果却是来薅人的。   崔敏是知道的,这一年多陈美兰有多难,培训工人,整修厂房,维修机器,请设计师,跟顾霄对赌,商场如战场,好几回271都是站在悬崖边上。   这才刚刚见效益啊,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会儿?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心机手腕更是这个年代最好的东西。   郑副局长话说的冠冕堂皇,言谈之间,就想直接薅走271的成果,和她们打下来的半壁江山了。   崔敏的手都给气的发抖了:“美兰,这可怎么办,这个必须拒绝。”   不过陈美兰并不理她,一笑,却对晁司令员说:“可以啊,我们愿意无条件支持291厂……”   崔敏掐了陈美兰一把,心说她怕不是傻,别人来抢功劳,她答应的这么爽快?   陈美兰不仅无条件支持,她还笑着说:“人员输送过去不算啥,管理也必须到位,我这儿有《集团公司管理制度》、《集团公司绩效考核制度》,以及《工资定岗制度》,各项集团化管理的正规章程,到时候291的股东可以是别人,但管理由我们271来统一干吧,我来当总经理,领导们没意见吧?”   阎佩衡曾经对儿媳妇有特别大的偏见,总觉得她搞不好企业。   但现在对儿媳妇空前的自信,立刻若有所思的点头。   晁司令员思考了一会儿,居然也说:“可以,我看你这个总经理当的确实好!”   郑副局长觉得不对:“你当总经理,那厂子岂不成你的了?”   “股东可以是任何人,我来当总经理,一月工资拿500就行。”陈美兰坦然的说。   在一个大厂当领导,只要五百块月工资,但陈美兰能发挥的效力,远远不止五百块。   这下就连郑副局长都竖起了大拇指:“晁叔,阎叔,我觉得陈美兰的想法非常不错,值得一试。”   晁司令员于是对阎佩衡说:“举贤不避亲,老阎,不要怕累到你到你儿媳妇,为了退伍军人们着想,291的总经理以后让陈美兰当吧。”   “我考虑一下。”阎佩衡说。   接着,两位老领导在郑副局长的陪同下,就告辞了。   等领导们走了,崔敏顿了半天,才说:“美兰,你怕不是傻吧,据说承包291厂的人就是郑副局长的关系,你带着这边的人去当那边当总经理,岂不是给咱们自己培养敌人?”   陈美兰还得配货,来不及多解释,只远远喊说:“打个赌,291早晚是咱们的,谁都抢不走,不信你走着瞧!”   崔敏看陈美兰踩着高跟鞋一溜烟儿的跑了,心说,她怕不是气疯了,在做白日梦吧?   291都快承包出去了,跟她们有啥关系?   但是,其实就在看到郑副局长的那一刻,陈美兰就猜到了,帮余小乔的人正是郑副局长。   既跟军委的领导有关系,而且他居然还是阎家老大,阎军的老上级。   看得出来,不但晁司令很赏识他,阎佩衡对他也挺尊重。   郑副局长要想帮余小乔拿下291,必定得先搞定别的对手,到最后只剩余小乔一个才行。   但余小乔身上有犯罪记录,早晚得被拆穿出来,那时候她就失去承包资格了。   到那时,陈美兰有一套集团公司的销售管理和绩效工资,考核系统,领导们首先不就得考虑,把291并到271来。   所以郑副局长今天跑来,是想要271的人,但陈美兰要的是整个291厂。   这就跟玩高利贷似的。   你图我的利息,我图你的本金,谁怕谁啊。   配好货,送走经销商们,这个季度陈美兰最忙的日子就算过去了。   作为总经理,不需要按时上班,也可以迟到早退,闲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陈美兰最近一段就准备给自己放假,休息几天。   她也该好好在家陪陪孩子,陪陪丈夫了。   就跟温水煮青蛙似的,夫妻相处的久了,感情肯定会慢慢变淡。   处着处着,到最后就变成亲情了。   要不是有余小乔的出现,陈美兰是真没想到,阎肇居然也会有困扰。   还是关于手的困扰。   想他一年四季几乎都是生抓冷水,那要阴雨变天的时候,手得多疼?   正好这几天休息,不过她并不去找余小乔,而是去找一个自己曾经认识的老中医,仔细讲了一下阎肇手的问题,看有没有办法解决。   这位老中医开了个方子,不过不是涂摸的药膏,而是中草药,用的方法也比较麻烦,要先把中药煮开,药汤倒掉,然后把中草药装进布袋子里,趁着烫来敷手,要整整敷半个月才能拨除风湿。   今天周六,大家都是上半天班,按理,阎肇和几个孩子中午就都该回来了。   提着中药回家,拿药罐子炖上。   陈美兰特意先给阎肇打了个电话,问他中午回不回家吃饭,继而又把她给他抓了药的事说了一下。   “你去问余小乔要的药?”阎肇先问。   陈美兰沉吟了一下,反问:“阎局,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余小乔,没人能治好你的手?”   “只有她知道我的手有问题,跟我提过药的事情。”阎肇一本正经,义正辞严的说。   这就是为什么余小乔那种女同志话不多,却总能于不动声色间搞定男人了。   阎肇这种钢铁直的人,有了病尤其不愿意去医院,就爱信些小偏方。   “回家再说吧。”她说。   这回,她得取了阎肇这个轻信女人的毛病。   挂了电话开始做饭,先切五花肉,拿豆瓣酱先煸出油来,把剁成小块的鸡肉煸干,拿碗扣着,再把大白菜削成薄片,准备好了一会儿用醋溜。   这时刚才焖的大米饭已经熟了,拨松散之后把电饭锅盖严实,让它慢慢变松散,抽空再切冬瓜,洗海米,打鸡蛋,烧个海米冬瓜汤。   五月的大中午,三菜一汤一锅米饭,全家人就够吃了。   汤锅一开,陈美兰看了看表,估摸着几个孩子该回来了,于是起锅,准备烧菜,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个孩子的歌声:“云亮偶则呀僧把给放纵爱既有,呀微怕有呀天微迪斗……。”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歌,《海阔天空》,大街小巷,孩子们唱的都是这个。   陈美兰刚准备打着煤气灶,就听外面圆圆喊了一声:“妈妈,家里来客人啦。”   她于是关了火,才从厨房出来,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说巧不巧,正是前几天才在厂里见过的郑副局长。   这人大名叫郑勇,五十来岁,跟晁司令员一家关系不错,而且还是阎家老大,阎军的老上级。   但这层关系陈美兰原来并不知道。   身在公检法的人,一般都会约束孩子,不向外人透露长辈的工作。   就好比圆圆和小旺几个上学已经有好几年了,但阎肇一直在勒令他们,在学校里,不许告诉同学他是干嘛的一样,陈美兰原来隐隐听说过,郑贝贝的爷爷是个领导,但还真一直没猜到过,直到今天郑副局长亲自登门,才能坐实。   却原来,郑副局长的孙女跟圆圆是同班同学,就在一个班读书。   郑副局长笑的满面春风,握手:“陈美兰你好啊,咱俩又见面了。”   陈美兰也握手:“郑副局长,稀客,快,屋里坐。”   郑副局长看院子里摆着桌子,直接就坐下了,他还提了两瓶五粮液,两条烟,放在桌子上,示意郑贝贝和圆圆几个出去玩,继而示意陈美兰也坐:“我看你那工厂经营得很不错,你没听部队上的领导们都在夸你?”   “还行吧,不算太好。”陈美兰当然得谦虚一下。   郑副局长今年还不到六十,保养得还不错,皱纹也很少,腰不驼,背不弯。   他们那辈人结婚早,郑贝贝是他独苗苗的孙女,只从表面上看,这是个挺慈祥的爷爷。   乍然上门,陈美兰估计他依然是要谈291的事。   毕竟前几天他专门跟着俩老领导跑到271厂,也是为了291,为了替余小乔跑腿。   不过郑副局长一笑,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是阎肇大哥,阎军的老上级,文革年代,我们是一起去的青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他又说:“我俩都有特严重的风湿病,就是在青海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子。”   陈美兰完全不了解阎军。   只知道他曾经也是军人,后来公派出国,继而就留在美国了。   自从去年顾霄来过,因为土地证的事情,阎卫和阎肇一直尝试联络阎军,但是电话拨过去是空号,按地址寄的信阎军也从来没回过。   莫不阎军跟父亲兄弟都不联络,却跟郑副局长一直有联络。   顺着话头,陈美兰就问:“我大哥一家目前在美国,过得还好吧?”   郑副局长果然清楚情况,深深一声感慨:“不是一般的好,阎军就很好了,你大嫂刘秀英,曾经插队的时候就是知青中的娘子军,如今在美国混的更好,据说生的小儿子英语比汉语说的更流利,完完全全是美国人,着实叫人羡慕。”   陈美兰只笑了笑。   把亲娘的家产送给仇人换来的出国名额,阎军俩口子过得好不算啥。   要过得不好,那也太对不起苏文了。   而一直跟郑副局长这种外人联络的频繁紧密,却跟阎肇兄弟一个电话都不打,哪怕真成了美国人,陈美兰一家子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毕竟蹭不上光的富亲戚,不如没有。   郑副局长又笑着说:“你大嫂最近准备回趟国,要来咱们西平市,到时候估计要来你家,她让我来问你个电话号码,说有事情想跟你聊聊,我今天是来要你的电话号码的。”   要个电话号码,不需要提两瓶五粮液,再加两条烟吧。   陈美兰觉得郑副局长应该还有别的事,果然,他又说:“要说你家三兄弟,老爷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阎军夫妻,尤其是你大嫂,当初一结婚就去了青海,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杂面窝窝头,一天三顿还吃不饱。跟我一样,你大嫂落下了特别严重的病根,老风湿,老寒腿。”   继而,他又说:“你们同是阎家的儿媳妇,你大嫂私底下想跟你聊一聊,但她不想阎肇父子知道这件事,你应该能理解她吧。你大嫂要你电话的事不能告诉阎肇,明白吗?”   之所以郑副局长提着东西上门,就是不想让陈美兰把大嫂刘秀英要自己电话的事告诉阎肇。   表面上这事儿得答应下来,所以陈美兰说:“可以。”继而她又问:“您跟我大嫂,听起来关系不错。”   “她答应我,这趟回国就帮我儿子一家办出国。”郑副局长笑着说。   无利不起早,却原来是刘秀英答应帮郑副局长的儿子办出国,他才来跑腿传信儿的。   既然事情聊完了,陈美兰于是起身,说:“阎肇马上回来,您再坐会儿,我去给咱们烧饭。”   说着,她就进了厨房了。   圆圆和郑贝贝的关系原来并不怎么好,就《归城》刚出来的时候,郑贝贝老说圆圆演得没有宁宁演得好,圆圆心里当然不高兴,就愈发疏远她了。   不过既然郑贝贝来家里做客,圆圆还是很热情的。   她拍《归城》的时候留了很多剧照,明信片。   阎肇买了一本相册,替她珍藏着。   这会儿俩小女孩坐在屋檐下,头凑在一块儿,正在看相册。   小女孩嘛,聊一会儿就聊到一起了,唧唧咕咕,特别开心。   陈美兰已经进厨房了,郑副局长坐在院子里,闲得无聊,看俩女孩儿聊得好玩,于是走了过去,轻轻摸着郑贝贝的小脑瓜子,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郑贝贝说完,又对郑副局长说:“但是爷爷,我不想出国,我还想跟阎胜男一起读书,一起上学,可以吗?”   小女孩知道爷爷在给她办出国,但她还太小,并不想出国,所以才会这么说。   圆圆头一回听说郑贝贝居然要出国,合上相册,好奇的看着郑副局长。   小旺本来一进家门就在收拾他们几个的脏衣服,准备要洗衣服的,这会儿也凑了过来。   孩子们只听过大人出国,没听过孩子能出国的,觉得特别新奇。   小狼更是忍不住好奇的问:“爷爷,你家贝贝为什么要出国?”   “咱国内的教育不行,贝贝出国,是为了更好的教育。”郑副局长说。   “可我们老师教得挺好的呀。”小旺插嘴说。   郑副局长觉得这孩子特别可笑,两眼不屑,就来了句:“你知道你大伯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吗,叫个什么鸡母的,人家鸡母今年9岁,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你能吗?你英语学得怎么样?”   小旺说:“可是鸡母本身就出生在美国,从小学的就是英文,那肯定比我好,但要比中文,他肯定比不过我。”   这一句把郑副局长给说噎住了。   而且他恼羞成怒了:“夏虫不可语冰!”   小旺都五年级了,能不懂夏虫不可语冰的意思?   孩子顿时孩子有点生气,倔着脖子说:“爷爷,我不服,让鸡母来跟我比说中文啊,看谁比谁牛。”   郑副局长莫名的给个孩子惹毛了,气的拂袖说:“阎军是我的老部下,他有三个儿子,都是你的堂哥,你知不知道,他们学习个顶个,一个比一个厉害。”   “我不认识他们,我又怎么能知道?”小旺一脸诚恳的说。   小旺是真不认识几个堂哥,只知道老大似乎是叫麦克,老二叫约翰,老三叫个什么鸡母还是吉姆的,可他压根儿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   但郑副局长一听,不就觉得这孩子是在挑衅自己了?   气的指着小旺,他说:“你这脾气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又臭又倔!”   虽说他阎肇的领导,但这样职责孩子,陈美兰有些忍不住了,正准备接茬,正好这时阎肇回来了,迎门就叫:“郑局,稀客,您怎么来了?”   郑副局长给小旺怼的怒气冲冲,这会儿还在生气:“找你爱人办点事,已经说完了,告辞。”   阎肇并没听见刚才郑副局长和小旺的互怼,尚还心平气和,说:“您前几天打电话,问我要的胡小华的档案和案卷卷宗,我已经替您准备好了,一会儿给您,吃了饭再走吧。”   陈美兰顿时去看阎肇,就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破天荒的,还给她眨了眨眼睛。   果然,要胡小华案卷卷宗的是郑副局长。   那么准备整胡小华,把他送进监狱的,也是郑副局长喽。   作为领导干部,翻手为云覆手雨,想整胡小华,实在太容易了点。   郑副局长想要案卷卷宗,就有些犹豫了,郑贝贝也一个劲儿央求他:“爷爷,留下吃顿饭吧,我还想跟圆圆多玩会儿。”   圆圆也只好客气的说:“爷爷,就在我家吃个饭吧。”   只有小旺无缘无故给郑副局长凶了一顿,嘴巴噘的老高,正在不停的翻白眼。   盛情难却,郑副局长只好坐下,天热,阎肇自己脱了衣服,示意郑副局长也把外套脱了,打开一瓶酒,说要跟郑副局长喝两杯。   不过大概领导头一次来做客,他手有点抖,提起酒瓶,不小心哗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酒瓶差点摔碎,郑副局长下意识去捞,阎肇却趁着他弯腰捞酒的时候,突然摁了一下他腰上的传呼机,迅速扫了一眼,继而进厨房,来端菜了。   他在厨房案板上扫了一把面,记下一串数字,紧接着说:“把它记下来。”   看陈美兰还愣着,阎肇低声说:“这是郑局和余小乔单线联络的传呼号。”   陈美兰这时才发现,桌子上有个传呼机,但郑副局腰上还挂着一个。   两个传呼,一个是公开的,所以摆在桌子上,另一个则挂在腰上,是藏起来的。   这位郑副局长果然高阶玩法,在家是慈祥的好爷爷,在领导面前是得力下属,但他专门有个传呼机,用来联络情妇。   他腰上那个传呼机就是单线联络余小乔的,记录里按例只会有一个号码。   而他们一般也不会打电话,是在传呼台留言联络,顺着这个号码,阎肇去传呼台调记录,是连俩人的约会地点,在什么地方开房都能查到的。   再想刺激一点,单凭这个传呼号。   阎肇甚至可以敲开宾馆的门,去堵郑副局和余小乔了。 第118章 印度神油(麦克是很优秀,但阎佩衡觉)   今天周六,阎佩衡早晨开完会,也从河南军区回来了。   估计陈美兰没准备饭,毛秘书带着河南军分区给老爷子准备的菜,热一热,加在一起就可以吃。   阎佩衡和郑副局长是老相识,老爷子一进门,郑副局长立刻站起来相迎:“阎叔,您也够辛苦的,刚下班吧,就从河南往回赶?”   阎佩衡看圆圆身边有个小女孩,笑着问:“这是你孙女?”   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着阎肇,郑副局长是上级,要行驶他的官威。   但在阎佩衡面前,他极尽拍马献媚:“是是,我孙女,但没您孙女长得漂亮,您家这个好啊,小明星。”   阎佩衡最喜欢听人夸圆圆可爱,很受用这种话,却也摆手谦虚:“哪里,孩子都可爱。”   “正是为了可爱的孩子们,咱们得努力奋斗。”郑副局长捧起酒杯,说:“为了部队的荣誉,也为了291军工厂的将来,我敬您一杯。”   “大中午的,少喝点,吃饭吧,阎肇,去帮美兰盛饭。”阎佩衡说。   郑副局长这会儿笑了一脸的褶子,望着阎肇,感慨说:“阎叔您这一生,荣耀至极啊,儿子听话,工作能力强,儿媳妇更是像头白龙马一样,任劳任怨的贤惠,我在洁身自好方面能跟您比肩,但在教育子女上就不如你了。”   为官的艺术啊,他一边捧阎佩衡,一边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陈美兰正在盛饭,听郑副局长把自己比成白龙马,气的差点没一口唾沫吐在米饭里头。   这人也忒不要脸了吧,把她比成了畜牲。   果然,阎佩衡也觉得不妥:“我儿媳妇比我儿子能干得多,怎么能比白龙马,那是我们家的……”一时之间,老爷子无可类比陈美兰。   但谁都喜欢听人夸,听人捧的,他改口说:“作为领导干部,洁身自好是必须的,现代社会,美色和金钱的诱惑太大,你们在公安部门,一定要坚守自身,坚守原则,可不能被金钱和美色腐蚀。”   郑副局长捧着酒杯说:“别的方面咱不敢吹牛,但金钱和美色是腐蚀不动我们这种人的。”   说得就好像金钱和美色真腐蚀不动他似的。   几个孩子也一起上桌吃饭了,郑贝贝跟爷爷特别亲呢,是坐在郑副局怀里的,看他喝酒就伸手掰他的胡茬:“爷爷,不准喝酒,臭!”   “阎叔您看,酒其实我也喝得很少,孩子管着,不让喝。”郑副局长说。   他这种会表现自己的劲儿,且不说阎佩衡,要陈美兰不知道他的底细,也得觉得他是个好官。   果然,阎佩衡连连点头:“不错,这才是人民干部该有的表现。”   圆圆看阎佩衡还端着酒盅,学着郑贝贝的样子,也说:“爷爷,不要喝啦,对身体不好。”   “好好,不喝了。”阎佩衡放下了酒杯,但圆圆伸手想让他抱,他身体僵了一会儿,终是没抱,把孩子推了出去。   饭吃到一半,郑副局长突然察觉阎佩衡似乎不高兴,于是笑着问:“阎叔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吃饭。”阎佩衡说。   郑副局长继而又说:“您看看您,阎军一家在美国过得那么好,阎肇和阎卫在国内又能替您争光,您可真是人生赢家啊。”   要不说阎军,阎佩衡的脸色还能看,一提阎军老爷的脸色更难看了:“吃饭。”   吃完饭,郑副局长就该告辞了。   阎肇父子一起送他出门,一路上他拍着胸脯不停的叫阎佩衡放心,说阎肇的工作提拨全包在他身上,又说他一定好好照顾阎肇,配合阎肇的工作。   简直睁眼说瞎话,其实市局四个领导,卡着阎肇不让升职的就他。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人也是真厉害。   几个孩子今天下午得写作业,把周末作业写完,明天才能好好玩一天。   而阎佩衡,既不下棋也不读书,甚至不跟任何人说话,定定的坐在院子里,听着院后的槐树叶子簌啦啦的响,一坐就是半天。   不过吃完了晚饭,他突然提议,说自己许久没出去逛过了,想带几个孩子出去玩一玩。   爷爷在家,孩子们本身就觉得不自在,听说要去城里玩,小旺机智的说:“可以啊,爷爷你在家呆着吧,我们去就好啦。”   可惜小旺是唬不住爷爷的,一把提上他的后衣领,阎佩衡说:“咱们一起去。”   为了带孩子们去玩,老爷子特意留下了公车,七座的猎豹,首长们的专用车,非常宽敞,上车之前,见小旺滑头滑脑不肯上,老爷子给气的来了句:“赶紧给我上去,现在我还在单位工作,你才能坐得了这车,以后等我退了,你想坐都坐不到。”   一把,他把小旺提上车了。   一家人直奔城里逛夜市。   如今的城里头白天不新鲜,夜里才叫热闹。   尤其是人民百货前的广场上,摆的全是地摊儿,卖小玩具的,针线轱辘袜子鞋垫儿的,卖衣服的,各种小笔记本儿,五金,钥匙扣儿,录机带的,一路过去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走着走着,路过一个搞套环的,地上摆的全是各种小玩具,小发卡一类的东西,还有前面放个筒,投球的,投中一次,奖励一个玩具,孩子们头一回见这个,当然想玩。   “那是骗人的,根本套不中。”陈美兰深谙这种套路,你要套中,摆摊儿的人不就赔了?   她攒过几个孩子就准备要走。   “玩一下嘛妈妈,我有钱。”小旺说着就要掏兜。   小狼和圆圆也不想走,孩子们头一回见这种稀奇东西,新奇的不得了。   阎佩衡今天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有心思,也是为了孙子们高兴,遂掏了十块钱出来说:“去玩吧,把这十块钱全玩完。”   小旺从老板那儿要了十个圈,一伸手,瞄准自己最喜欢的录像带就套了过去,当然,套空了。他手里十个环,一心急,难免刷刷刷的,一下扔出去八个,结果当然是一个都没套着。   “这是骗人的。”还剩一个,小旺气急败坏的说。   小狼却不闷不哼,从哥哥手里拿过那个套环,问圆圆:“姐姐,这儿所有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呀?”   圆圆看到最远处是个痰盂,居然说:“我想要那个。”   小狼就那么一伸手,刷的,套环飞了出去,稳稳套上了几乎跟它一模一样大小的痰盂。   “这小子撞着好运了,多大孩子,扔得可真巧。”有人惊呼说。   那老板把痰盂捧了过来,也笑着说:“来,小伙子,痰盂送你了。”   这时候俩人手里还有八块钱,老板看孩子身后站了两个衣着整齐,形象气质特别好的男同志,一看就是领导干部,这是带孩子出来图乐的,指着旁边扔球的项目说:“来,小伙子,扔球吧,扔进一个,我倒找你十块。”   这个其实更难,虽说桶子离得近,但基本没人能扔进去,听着奖金大,但属于专门套人钱的项目,老板想套光俩孩子的十块钱。   不过小狼没有听老板的,走到一架标枪前,踮起脚,伸手摸了一下,说:“打这个要是赢了,就可以拿走上面的洋娃娃,对不对?”   枪上面挂着一个洋娃娃,是现在最流行的白雪公主。   “看见里面那个靶子了吗,它会一直动,你要用这标枪,一次打中八环才能拿到洋娃娃,小家伙,你腿都够不着它,就别打了。”   老板是看他太小,不忍心用这么复杂的项目坑他的钱。   但小狼把痰盂翻了过来,站到了上面,说:“我要给我姐姐赢个洋娃娃。”   这是从来没摸过枪的孩子,而且等老板打开机器,靶子顿时开始晃动了,要想射中,几乎没有可能。   抓枪的时候,小狼把洋娃娃放到了圆圆手里:“姐姐,这个是你的啦。”   要站个痰盂才能打靶的孩子,居然认为自己能中八环,那老板觉得有点可笑,回头还跟阎肇父子笑了笑:“这孩子看来不懂规则。”   第一枪脱靶,小旺和圆圆急得问:“小狼,你行不行啊?”   啪的一声,小狼正中靶心。   这会儿陈美兰看到袜子不错,在给孩子们挑袜子。   阎佩衡长吁了口气,在跟阎肇聊着什么,阎肇难得听他老爹跟自己吐露心事,也在认真的听着。   没人注意一个站着痰盂的孩子能不能打中剩下的几环。   但突然,那老板咦的一声,紧接着隔壁卖袜子的女人也站起来了。   阎肇也被儿子吸引了,走到他身后,提着一口气,就见啪啪几下,小狼是在连击,标枪里一寸长的小钉子追逐着靶子,九环连中,而且是一气呵成。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老板惊呼说。   阎佩衡也走了过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儿子:“这小子枪法怎么这么好?”   小狼才六岁半,今年读一年级。   能用一把滑丝的老标枪,在移动的靶环上九发连中。   阎肇和阎佩衡都是上过战场,摸枪的老手,也正是因为他们熟悉枪,才比谁都知道,小狼刚才那一手有多难得。   阎肇不敢相信,又掏了两块钱出来,示意小狼再打一把。   小狼已经试过一把了,默默拿起枪,只等老板一开机器,趴在标枪上瞄准,一口气,一梭子钢针出去,这又是一回,那个小小的靶子给他射成个刺猬。   不说阎肇目瞪口呆,阎佩衡提了口气,这时才吐了出来:“这小子要长大,会是个一等一的狙击手,老三,这小子我预定了,以后必须参军!”   阎肇当然知道,儿子是因为一直马步扎得好,拳练的扎实,手里有劲儿,眼神稳心思定,才能做得到的。   但是十发连中,这也太不容易了。   孩子可不知道大人在此刻有多震惊,只知道他替姐姐赢到了两样她最喜欢的东西,从痰盂上慢吞吞的下来,再把痰盂抱了起来,递给了圆圆。   圆圆却回头,把它捧给了阎佩衡,并鼓足勇气说:“爷爷,我送你一个痰盂,以后晚上你就不用出门上厕所啦!”   阎佩衡今天脸色一直很差,似乎有什么心事,此刻陈美兰就站在他身后。   老爷子接过痰盂的同时,猛然往后一倒,面色煞白,要不是陈美兰伸手扶着,就要直挺挺摔到地上。   老爷子年事已高,夜里爬起来上厕所,农村又没有灯,确实不方便。   圆圆给他赢个痰盂,孩子如此贴心,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陈美兰很纳闷,她觉得公公再感动,也不至于把持不住自己,当场摔倒吧。   逛完就该回家了。   阎肇开车,阎佩衡一路都沉默不语。   车到一支队,阎肇下车把老爷子扶进了家门。   不过他一转身,阎佩衡就又从家门里出来,捧着那个痰盂,一直在朝着阎肇的背影望着,月光下,老爷子眼里分明闪着泪花,显然,他内心应该极度苦闷。   阎肇父子的关系太差,俩人动不动就能闹出毁灭世界的动静,对于公公的情绪,陈美兰非常有必要了解。   是而洗涮完上了床,陈美兰就问阎肇,看老爷子究竟怎么了。   阎肇说:“大哥那边有消息了。”   果然有问题。   不仅大嫂刘秀英要给陈美兰打电话,阎军那边也终于有消息了。   “大哥给咱爸写了信?”陈美兰问。   阎肇摇了摇头。   并不是阎军给阎佩衡写了信,而是一个退伍后出了国的老战友,目前定居纽约,正好最近碰上阎军,打听到了一些跟他有关的消息,继而打越洋电话,告诉阎佩衡的情况。   正巧,陈美兰还得跟阎肇说一说,今天郑副局说的,大嫂要给她打电话的事。   郑副局的意思是,让陈美兰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阎肇,但陈美兰肯定会选择说,她连大嫂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有事凭什么要瞒着丈夫。   阎肇听完,才说:“估计大嫂回来是为了麦克,大哥家的老大麦克今年17,最近得到一个导师的推荐,要去参加西点军校的面视,如果面试过了,继而参加考核,他就可以读西点军校了。西点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军校,一毕业就会到美军部队上去服役。不过父亲的身份比较敏感,一旦麦克真的被西点军校录取,父亲就有麻烦了。”   所以阎佩衡今天心情很不好。   因为不仅阎军成了美国人,人家的儿子还要考西点军校。   将来说不定还要去当美国大兵。   目前部队上政策放得宽松,对领导子女出国没有硬性要求。   一般领导们的子女出国,大多拿的短期签证,还是华国国籍,偶尔有些拿了绿卡的,但数量不多,大家不过私底下骂一骂也就算了,毕竟法不责众,太多领导的子女全都出了国,在国外享受天堂人生了。   但在美国当兵可就不一样了。   只要西点军校录取了麦克,就意味着他已经是美国公民了,在那一刻,阎佩衡不说离职,是要接受军法审查,问责的。   爷爷在华国部队任职,孙子却去美国当大兵,这不仅违返政策,于华国部队来说可谓奇耻大辱。   可以说在麦克被西点录取的那一刻,阎佩衡这辈子就是华国军界的耻辱了。   严重点,他是要跟王戈壁在军事监狱里相见的。   “爸没事吧?要不你今天晚上去陪他睡?”陈美兰将心比心,要是自己面对这种局面,她很可能会气的上吊自杀。   阎肇长吁了口气,低头望着陈美兰,眼眶微红,却笑了一下:“他不会有事。”   “老人家有没有事,能让你看出来?”陈美兰说。   阎肇居然难得的,叹了口气,然后我说:“老爷子刚才跟我说,自己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反思自己教育的失败,也想引咎辞职,当时就不想干了,甚至,今天之所以他带孩子们出去玩,就是想最后陪孩子们一回,继而吞枪自杀的。但就在刚才,他看到小狼踩着痰盂,拿一把破标枪能十发连中,老爷子突然就释怀了,他说一旦麦克考上西点军校,并且执意去上,他就上军法起诉,跟大哥脱离父子关系,并且让外交部发驱逐令,永远不许大哥回国。他会坚守华国部队,部队一日不开除,他就一日在岗,他要给阎明琅做榜样。”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阎军的儿子要真能考上西点,那确实叫人佩服。   作为长辈,阎佩衡也不能阻止孩子追求理想,但就在刚才,就在小狼十连发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意识到,虽然老大的儿子都很优秀,但老三家的也不差。   闷哼哼的小狼,阎佩衡很少注意他,毕竟老爷子都喜欢长孙,他自然而然的喜欢小旺。   而圆圆,也总是不自觉的吸引着他的视线。   但小狼一鸣惊人,让阎佩衡重燃了身为军人的斗志,和他永不磨灭的军魂。   既欣喜又悲愤,还夹杂着无与伦比的失落。   虽说他确实无比痛苦,但小狼是老爷子的希望,他还要看他长大,看他入伍,看他一鸣惊人,成为一名合格的,弹无虚发的狙击手,又怎么可能寻短见?   麦克是很优秀,但阎佩衡觉得,假以时日,阎明琅不比他差!   ……   俩人聊完,陈美兰突然想起一件事:“药,药凉了。”   阎肇猛然坐了起来:“什么药?”   “我替你开的药啊,治风湿的。”陈美兰说着坐了起来,下床替阎肇热药。   阎肇到此时,还以为陈美兰是问余小乔买的药。   见是炖好的中药,而且是药渣子,更加吃惊了:“余小乔说的不是药膏吗,这个怎么是中药?”   陈美兰怕中药要渗汁子,在盛药渣的布袋子外头特意套了一个塑料袋,这样一来,既能保温,还不怕渗,躺在床上也能敷,阎肇要欲下床的,陈美兰不许,把药袋子放到床头柜上,再把阎肇的手放进去,继而问:“烫不烫,要太烫,我替你吹一吹?”   说着她又收回那个中药袋子,装模作样的吹了起来。   穿着睡衣,她蹲在床边,红唇噗噗的吹着那个药袋子,热气把她整张脸都给烫红了。   阎肇这辈子只埋头做老黄牛的,哪受过女人这种待遇,简直坐立不安,索性不顾烫,把手伸进了药渣里头,继而抿唇,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刚闭上眼睛,就听陈美兰说:“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医院的大门朝哪边开啊?”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阎肇想了想,认真说:“省医朝东,区医院朝南。”   “原来你知道啊,那以后要身体不舒服,记得去医院,不要随便找人给自己开药方子,好吗?”陈美兰边说,边笑眯眯看着阎肇。   阎肇这才反应过来陈美兰这是吃醋了,而且是因为膏药,吃了余小乔的醋。   但他明知陈美兰是吃醋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吐了三个字:“对不起!”   陈美兰依旧轻轻松松,风轻云淡,上了床,单独拆了一床被窝,随口就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搞点偏方什么的倒也没什么,我就怕别的女人给你送的膏药不是好东西,万一是神油怎么办?”   要知道,周雪琴曾暗示过,说阎肇将来会因为男女关系而影响升职。   如果是阎西山和吕靖宇,陈美兰压根不管,恨不能他们染上花柳病原地暴毙。   但阎肇和他们不同,不是他有多特殊,而是因为孩子,小旺和小狼都是陈美兰的孩子,她可不想他们因为爸爸的风流韵事影响前途。   余小乔的事虽小,但既然出了,就当个典型,陈美兰必须拿这当个案例,好好提醒一下阎肇。   她得提醒他,万一余小乔给他送一管印度神油,治不了风湿,还搞得他心痒痒的,哪怕他不想出轨,能管得住自己的生理欲望?   话虽说的淡,但她这话的意思很严重。   “印度神油?”阎肇眉头一皱,猛的坐了起来,嗓门都高了:“我是个公安,我知道那属于违禁物品,怎么可能会用它?那属于作案工具和犯罪证据,谁掏它,我就可以逮捕她。”   “躺下,声音小点!”陈美兰连忙说。   他嗓门太高,都要吵醒隔壁的孩子了。   “我是手有问题,又不是别的地方。”阎肇依然很生气,声音不由得就很粗,耳朵刷一下红了:“再说了,市面上各种神油我都见过,难道我不会凭味道分辨?”   “你躺下,小声点,行吗?”陈美兰反问。   这人是连玩笑都开不起的。   明明他差点着了余小乔的道,该生气的是陈美兰吧,结果一开玩笑,他倒先生气了。   阎肇躺了下来,还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看那耳朵,红的马上就要炸了。   陈美兰于是转身搂上阎肇,就又问:“阎局,咱们假设一下,余小乔要是绕开我,单独给你送药膏,你会不会收?”   要知道,余小乔那种女人攻克男人的手段可是既隐秘,又具有艺术性的。   今天送管药,明天再找阎肇帮忙办件小事,后天再请他吃个饭,一来二去,会是在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他就被攻克了。   陈美兰这么问,就是想根据阎肇给的回答,来判断,要是余小乔腐蚀他,他会不会被诱惑了。   只要他给个答案,她就能判断出来。   毕竟这种事儿,上辈子她见得太多了。   阎肇低头看着妻子。   “说呀,假设一下嘛!”陈美兰依旧是笑眯眯的。   一脸义正辞严的阎肇低头看着陈美兰,大概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好半天,清了清嗓音,他正准备要说话,可就在这时,好巧不巧,陈美兰的大哥大响了,没有来电号码,她于是接了起来:“喂?”   “你好,你是陈美兰吗?”对方说。   “我是!”陈美兰说。   对方声音格外热情:“我是你大嫂啦,对了,阎肇在不在你身边?”   陈美兰摁了免提,示意阎肇一起听,却说:“他不在!”   大嫂还真的打电话来了。   不错,陈美兰倒想听听,她会说些啥。   不过对方语气听起来很羡慕,刘秀英说:“真是想不到,你居然用得起大哥大?”   陈美兰心说一个大哥大而已,美国不是遍地都有,大嫂这么问,就有点崩有钱人的人设了吧? 第119章 射雕英雄(咱娘那些庙产的土地证,是)   大嫂刘秀英生于48年,今年43岁。   曾在青海支过边,据说还曾是知青队伍里有名的铁娘子军。   她和阎军原来是办的公派出国,她是办的会计进修,阎军则是出国访问的哲学家。   后来签证到期,具休是怎么一直呆在美国的没人知道,但并没拿到绿卡。   不过但凡认识的人,都说她特别有钱,她的几个孩子也非常成材。   刘秀英笑着说:“我听说阎肇目前是个公安分局的小局长?”   “是。”陈美兰说。   “也该升职了吧,但咱爸那种人不会帮老三跑关系的,对不对?”刘秀英又说。   “大概吧。”陈美兰模棱两可的回答。   刘秀英很是轻松的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吧,我保证过阵子就让老三升职。对了,因公出差,我马上就要回趟国,而且要来西平市,到时候我给你买些美国产的化妆品吧,给孩子们买些英文书籍,听说你女儿也很喜欢音乐,我给你女儿买把小提琴,怎么样?”   “不必吧,会不会太麻烦您了?”陈美兰说。   全然不认识的大嫂,如此热情,不但要帮阎肇升职加薪,还要给她买礼物,陈美兰有点着不住。   “就这么说定了,再见。”刘秀英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阎肇一把抓过大哥大,是想追问他们夫妻把土地证给王戈壁的事,但越洋电话不显示来电号码,阎肇也只得放下电话。   收了电话,陈美兰的审问还没完呢,于是说:“阎局,说说呗,要是余小乔主动给你送膏药,你会不会抹,会不会收?”   阎肇倒也有问必答,把大哥大搁回充电插座上,刚想说话,但好巧不巧,床头的座机又响了,阎肇接起来一听,直接起床了:“局里有案子,我得回去加班。”   这就搞得陈美兰准备好的糖和大棒都无法施展了。   算他走运,今天滑脱了。   但早晚,陈美兰还是得好好跟阎肇谈谈,就余小乔的事,必须谈出个结果。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阎肇一直很忙,早出晚归,回来陈美兰就睡觉了,当然,那个问题也就没时间问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又是一个周六,阎佩衡打来电话,让陈美兰带着孩子去趟国光宾馆,据他说,晁司令员有一把保养得特别好的老工字牌气枪,是装铅弹的。   进入九十年代后,国家虽说还没禁气枪,但是装铅弹的那种已经不允许再生产了,有那么一把枪,小狼就可以在家锻炼射击。   拿人枪支等于夺人之美。   阎佩衡要了晁司令员的枪,阎肇于是安排了一顿饭,就在国光宾馆,让阎佩衡请晁司令员吃个饭。   这会儿他们正在吃饭,吃完准备去河南军分区出差,所以让陈美兰亲自去一趟,取枪。   小狼闷哼哼的,还不知道爷爷对自己抱着多大的期望,听说自己将要有把枪,倒是很兴奋,坐在后面,眯眯笑着,像年画里的福娃娃一样。   小旺和圆圆今天则有点闹矛盾,其原因是,圆圆和郑贝贝俩最近关系挺好,俩人玩得特别好,但小旺因为讨厌郑副局长,连带着也讨厌郑贝贝,就不喜欢圆圆和郑贝贝太亲密。   “郑贝贝的爷爷挺好的呀,咱们爷爷跟他还是朋友呢。”圆圆据理力争,说。   小旺一声冷笑:“好个屁,郑贝贝的爷爷就喜欢溜须拍马,而且还瞧不起咱们,以为谁看不出来呢。郑贝贝原来也总喜欢说你的坏话,我不许你和她做朋友。”   他又不是看不出来,郑副局看他的眼神里充满鄙视,这让小旺很生气。   可惜圆圆是个小傻瓜,不懂这些。   小孩子嘛,今天跟这个做朋友,明天跟那个做朋友,这不很正常。   哥哥总喜欢干涉她的友情,圆圆为此特别的烦恼。   在国光宾馆门口停了车,陈美兰得在这儿着。   小狼闷哼哼的,站那儿就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小旺和圆圆依然在赌气,孩子跟大人不一样,一点小小的观念不同,在他们这儿就是天大的事。   突然之间,小旺看到郑副局穿着便装,戴着个鸭舌帽,低着头,从宾馆旁边,卖礼品的小店门上,一晃眼,进宾馆去了。   这孩子总觉得郑副局不是好人,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好,因此而产生了好奇,眼不丁儿的,就跟进去了。   大概再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阎佩衡和晁司令员才一起从饭店里出来。   晁司令员的气枪是装在盒子里的,乍一看小狼还不到自己大腿高,有点不相信,问阎佩衡:“就他,能玩枪?”   “这么说吧,假以时日,他比你我都强。”阎佩衡笑着说。   这话就有点太过夸大其辞了,不过老战友,晁司令不好打击阎佩衡,只说:“我拭目以待!”   这俩老爷子该走了,临走之前,晁司令员还要跟阎佩衡交待一句:“郑勇人不错,他介绍的那位余小乔同志,听起来跟你儿媳妇一样优秀,你多考虑一下她的公司,不行的话291就放给她去做。”   这就是关系的魅力,晁司令员都没见过余小乔,但有郑副局的介绍,有他们对郑副局的信任,那个厂子余小乔就可以拿下。   “行的,那咱们就首都再见。”阎佩衡说。   一直以来,陈美兰都不怎么着急,但是今天她突然就有点着急了。   291眼看就要到余小乔手里了,阎肇到底在干嘛啊,他都拿到郑副局的传呼号,怎么到现在都搞不定他?   难不成他真要看291落到余小乔手里,成为郑副局的钱袋子?   重生以来,陈美兰觉得自己做得都够多了,努力修复他们父子的关系,小旺和小狼现在也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但阎肇的表现未免也太拉胯了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小旺从宾馆的大门里冲了出来,笑咧着嘴巴,胀红着脸,出门就在喊:“小圆圆,跟我走,我给你看个好东西,真的是好东西!”   俩老爷子这都要走了,乍然看到小旺大呼小叫的,又回过了头。   阎佩衡还斥了小旺一声:“大呼小叫的,你这是在干嘛?”   小旺抬头看了眼爷爷,愈发兴奋了:“爷爷,走,赶快跟我走,上楼。”   老爷子还要出差,没时间跟小旺瞎胡缠,就说:“不要胡闹,跟你妈回家。”   “爷爷你信我,楼上真有热闹看。”说着,小旺开始拿头抵,拿屁股撞,准备要把阎佩衡给推上楼去。   阎佩衡嫌这孩子瞎胡闹,伸手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陈美兰自己偶尔拍孩子一把,但不喜欢别人打孩子,于是把小旺伸手拉了过来,因为他确实闹腾的厉害,准备把他强行塞车里头。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国光宾馆的大厅里传来一阵呵斥声:“放开我,熊向党,马勃,你们他妈的是不是不要命了?”   这恰是郑副局的声音。   小旺一下就不闹腾了,挣开陈美兰,高呼说:“热闹来了,大家快看。”   阎佩衡和晁司令员正准备要上车的,也同时回头,就见几个穿橄榄绿公安装,戴大檐帽的公安,反剪着郑副局,正在往外走。   好家伙,这居然是个逮捕现场!   “熊向党,你他妈还想不想升职?”郑副局长先是左边一问。   紧接着再右边问:“马勃,你老家安康的吧,还想不想你爸妈有好日子过了?”   俩个公安抓一个,郑副局长在前,余小乔在后,不过俩人倒也衣着整齐。   陈美兰顿时眼睛一亮,她明白了,今天郑副局和余小乔约在国光宾馆,国光宾馆恰属津东区管,阎肇这是来逮俩人嫖娼的吧。   而且阎佩衡和晁司令员的饭局也是他安排的。   安排饭局的时候,他就准备好,是要让两个老领导当面看看郑副局的真面目的吧。   两股人,一场嫖娼的局,这又是一场一箭双雕。   那黑心黑脸的男人,别的方面不说怎么样,要执行起公务来,出手狠利,而且从不留余地。   不出手则罢,但凡出手,就会置不法分子于万劫不复之地。   当然,郑副局长也不是好惹的,能偷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考虑好前前后后?   所以虽说已经被反铐上了,但他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慌张,反而高声说:“我跟余小乔同志是约在宾馆谈事,阎肇,你以下犯上,你栽赃领导,你给我等着。”   乍一出门,就迎上了阎佩衡和晁司令员,俩都是郑副局的老领导,这时郑副局该慌了吧。   不,他一点也不慌,反而一见晁司令就仿佛看到了救星,扭着脖子,挣扎的青筋爆起,声嘶力竭的喊:“晁叔,你快看看阎肇,我在宾馆和一个女同志谈工作,他进门就逮人,他栽赃陷害。”   晁司令员跟阎佩衡交换个眼神。   社会变了,宾馆是人们经常出入的地方,据说很多人谈生意就是在宾馆。   再加上郑副局一直以来,其实持续的在领导层阴阳怪气,阴逢阳违的中伤阎肇,说他不服管,说他倔,干工作一意孤行,总盯着领导,抓领导的小辫子之类的。   而且郑副局还有个大杀器,一直以来没跟任何人提过的,但是一旦说出来,就能挽救自己。   所以阎肇布局了两周,今天是来逮这家伙开房嫖娼。   可在此刻,郑副局一点都不怕,连蹦带跳,挣扎着,他吼着说:“晁司令员,我肝肾功能出了问题,你们要不信我可以给你我的体检报告,我和余小乔真是谈工作。”   此时,且不说孩子们目瞪口呆。   马勃和熊向党是刚才在房间率先破门的人,而且一进门,正好看见郑副局长在解裤子,但此时也有点犹豫了,肝肾功能不全,不就意味着阳痿吗,一个男人都阳痿了,还咋嫖娼   这是如今西平市最大的宾馆,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皇,又在人民商场对面,是个极其热闹的地方。   煞时之间,已经围了好些人。   熊向党和马勃一犹豫,一松手,被铐着的郑副局直接朝着晁司令员冲了过去。   “晁叔,我是为了291,我是在跟余小乔谈商业上的事。”不愧是能在公安局混的风生水气的,此时郑副局一脸凶狠,转身指着阎肇:“我是在为了退伍军人操心,但阎肇这狗东西,他拘心叵测,我打击报复!”   “你不该约在宾馆的。”晁司令显然是相信郑副局的,说了句。   领导相信他,郑副局顿时就笑起来了:‘是是,我早该料到阎肇就是个自私自利,心胸狭隘的人,我确实不该约在宾馆,下回我一定注意……”   在陈美兰看来,郑副局这头狡猾的老狐狸又要滑脱了。   熊向党和马勃俩则对视一眼,马勃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为了逮郑副局这条大老虎,从查通话记录到窃听,再到布防抓捕,他们已经整整忙了一周时间了。   是马勃太心急,冲的早了,要晚进去五分钟,就能逮到俩人扒光衣服的样子。   男女即使开房,穿衣服和脱了衣服被逮现形的后果完全不同。   只要两方说自己是在谈生意,你就只能干瞪眼。   所以一招不慎,他们不但逮不了大老虎,大概从今往后还要被郑副局打击报复了。   郑副局此刻站在晁司令身边,冷冷扫了一眼津东分局的公安们,甚至还勾唇笑了笑,于他来说,是侥幸了,千幸万幸,正好没脱裤子。   而于津东分局的公安们,从今往后,他们等着瞧吧。   不但升职加工资没他们的份,等郑副局升到省厅,一定要狠狠报复这帮不开眼的狗东西。   阎肇手里有个小皮包,那是余小乔的,他走在最后面,一直在翻那个包,就在这时,突然说了句:“谈工作能用到印度神油?”   他声音虽不高,但穿透力特别强,一头板寸,一身公安装笔挺的阎局,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两手举的老高,戴着铐子的郑副局愣了一下。   晁司令员和阎佩衡更是对视一眼:“什么叫印度神油?”   阎肇提着那个小皮包,慢慢走到郑副局长身边,举了一管膏药,先看陈美兰,等陈美兰慌的把几个孩子全塞到了车里头,才拿着膏药管子,照着上面的说明,一字一顿读了起来:“轻轻一喷,增大增粗,可治y茎不勃,阳痿早泄,能坚持50分钟不she……使用时,请将y…茎……”   他声音不高,但穿透力极强。   而此时现场已经给人围的水汇不通了。   那么不堪的字眼,阎肇依然逐字逐句,正在朗读,晁司令员摆手说:“够了,阎局,不要再读了。”   再读下去,晁司令要钻地洞了。   “印度神油,真这么厉害?”有人说。   还有人说:“这一看就是个领导吧,看他那皮带,公安的,公安大领导睡女人还要用药?”   在这一瞬间,且不说郑副局长的脸往哪搁,余小乔索性蹲地上,把头埋裤裆里了。   而最没脸的当属阎佩衡和晁司令员了。   就在前阵子,晁司令员才跟陈美兰说要她注意部队的影响,部队的纪律。   可自己战友家的儿子,他当成亲儿子的郑勇,一把年纪了,肝肾功能都不全了,居然还要嫖女人,嫖且不说,还要用什么印度神油?   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人都怎么了,为什么部队上会培养出像郑副局这样的败类来?   一场闹剧,结束在晁司令员一声响亮又清脆的耳光声里。   那一巴掌抽的郑副局长从蹲进津东分局的羁押室,再到拘留所,一直到到总局接受处分的时候,耳朵犹还在嗡嗡作响。   当然,这件事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就小处来说,小旺终于向圆圆证实了郑贝贝的爷爷不是好人,所以最近在圆圆面前,就格外的趾高气昂。   郑贝贝一家不说出国了,因为事情太丢人,过了几天,父母就给小女孩悄悄改了名,办了转学,把郑贝贝转到别的学校去了。   大处来说,一个市级公安领导居然出去嫖娼,而且随着调查的深入,阎肇正好把那帮搞仙人跳的给抓了,树倒猢狲散,一开始他们或者还想抵赖,但阎西山这回替公安局立了大功,因为他做了思想工作,团队里一个女同志反了水,供认不讳,把他们干过的所有事情全吐了出来。   据这位女同志供述,她们在全国各地搞仙人跳,许骗的金额至少要上了百万。   在91年,这就属于特大型诈骗案了。   仙人跳团队的主谋,包括余小乔和另一个男的,被判了二十年。   其余人等或者三年五年不等,总之,统统被判了刑。   至于郑副局长,毕竟是市局的领导,他父亲曾经在部队上是干过大领导的,目前被羁押,但还没审到他。   当然案子也压着,还没对外宣布。   ……   今天是余小乔被宣判的日子,熊大炮一直在盐关村村口等阎肇。   余小乔的被抓,于熊大炮来说可谓晴天霹雳,毕竟那是他已经介绍给父母长辈认识的未婚妻,订婚酒都已经在国光大酒店订好了,谁知某天早晨起来,未婚妻突然就上了社会版的头条,而且还是因为仙人跳?   他的人生也是够波澜起伏的。   事情甫一出,熊大炮曾积极营救过余小乔,是想缴了罚款,先把人领出来再说的,但随着案子的深入,他才发现余小乔已经不是自己能救出来的了。   虽说嘴上不说,心里千疮百孔。   熊大炮还染上了抽烟的瘾,而且是一会儿一支,不停的喷云吐雾。   看到阎肇的普桑一出现,熊大炮打喇叭,下车,先问:“老大,判了几年?”   “二十年。”阎肇说。   熊大炮点了点头:“好,你回家吧。”   虽说表面风轻云淡,但熊大炮这段时间至少瘦了二十斤,整个人跟个骷髅头似的,烟不离手,手指都给熏黄了。   “想开点,改天我叫你嫂子给你介绍个好的。”目送战友离开,阎肇说。   “不了,不找了,我给伤着了。”熊大炮挥挥手。   “再找,总有合适的。”阎肇开解说。   可这句对熊大炮的杀伤力有点大,他转头盯着阎肇就来了句:“好的早就错过了,老子他妈十年前就错过了。”   烟蒂砸在地上,熊大炮上了车,砰一把关上车门,一脚油,扬长而去。   阎肇刚一回头,正好迎上陈美兰,声音里带着些担忧:“熊老板终于走了?”   “嗯,走吧,回家。”阎肇说。   陈美兰刚才听见阎肇说了,要让她给熊大炮介绍个对象。   还听见熊大炮说,最好的自己在十年前就错过了。   她当然知道熊大炮说的是自己,也知道阎肇也知道这事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依然是余小乔。   前段时间阎肇忙,陈美兰就没跟他谈过,今天余小乔已经宣判了,郑副局的案子基本上也定调了,老话重谈,陈美兰还是得继续上回那个话题:“阎局,咱们好好聊聊呗,假设一下,当时余小乔要是把治风湿的药膏亲自送到公安局,你收不收?”   这段时间陈美兰抓了中药,每天晚上炖好放在保温桶里,让阎肇回家敷的,正好今天晚上变了天,这会儿风从平地起,刮的阴恻恻的。   阎肇捏了一下手腕,进了院子,见晁司令员送的那把步枪被架在院子里,对面,五米远的地方就是靶牌,手痒痒,过去端起枪,就瞄准了靶牌,想试试手感。   陈美兰跟在他身后,还在等答案。   “会。”他居然说。   这个答案是陈美兰预料中的。   好嘛,刚才还是笑眯眯的,此刻陈美兰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声冷笑:   “那她第二天绝对会请你帮她办件小事,等你办成,过几天再打着请你吃饭的旗号感谢你,一而再再二三,紧接着你就是第二个郑副局。”   阎肇正好啪的一枪出去,这可是夜里,灯光下铅弹无声而出,正中靶心。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在这种变天的时候,没有那种握不住枪的麻酥感了,也不会颤抖了,那种于枪支能精准把握的感觉,全回来了。   这当然是陈美兰那些中药的功劳。   这时他还没发现陈美兰生气,直到转身看见她在冷笑,才意识到妻子生气了。   他当然得解释:“会是会,但那是在我不认为她是一名犯罪分子的情况下。”   “那她要求你办事呢,不过分的事,你肯定也会帮忙办,她要请吃饭……”   “咱们一起去不就行了?”阎肇说。   陈美兰一语双关,甩手进了屋子:“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让我陪你一起去。”   阎肇是这样,意识到妻子生气了,就要找活儿干,这会儿正好天要下雨,院子里刮的满是落叶,大晚上的,他拿起扫把就开始扫地了。   今天晚上,三仨孩子是躲在一个被窝里,正在看《射雕英雄传》。   这会儿俩小的睡着了,小旺才关了录像机悄悄摸下炕,要回自己卧室,其实他刚才听见爸爸妈妈的吵架了,估计这回陈美兰应该很生气,一看陈美兰那屋灯都是灭的,就眼阎肇说:“我妈生气了吧。”   “一会儿就好。”阎肇胸有成竹,毕竟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是干点活儿解决不了的。   小旺要去还录像带,跑过去推了一把,咦,妈妈居然把门反锁了。   推了两把推不开,小家伙说:“爸,你被锁外头了。”   这小子从没见爸爸和新妈妈吵架生过气,因为知道陈美兰性格好,肯定会原谅他爸,所以不但不害怕,居然还有点辛灾乐祸,继而说:“爸,跟我一起睡去,咱们聊聊《射雕》。”孩子们最近最喜欢的就是射雕,俩小的睡了,他的热情还没熄灭,就想跟他爸睡一晚上。   阎肇才意识到陈美兰是真的生气了,拎起小旺,给他转了个向,示意他回自己卧室,于是拍了把门:“美兰,开门。”   ……   因为她一直不说话,他又说:“那我改答案吧,我不去吃饭,总该行了吧?”   关于余小乔,标准答案是药都不能收。   因为很可能余小乔给的,所谓治风湿的药膏盒子,里面装的就是印度神油。   阎肇是陈美兰见过在某方面,需求特别强的男人,而且他还是个公安,怎么能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她倒不介意他出不出轨,但她怕他闹出桃色绯闻几个孩子要丢人。   事关‘桃色绯闻’,这还不是你说教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因为它关乎的是男人的本能,陈美兰不仅今天不要阎肇进门,甚至从今往后,她都懒得再跟阎肇一起睡了。   这还是陈美兰自打结婚以来,头一回发脾气。   一言不发,也不开门,裹上被窝自己睡了。   小旺都到自己卧室门口了,犹还在说:“爸爸,过来一起睡?”   阎肇转而又推了把窗子,发现她连窗户也锁了,于是狠拍了两把:“陈美兰,开门。”   “来呀爸,不就一晚上嘛,跟我睡。”小旺也拨高了声音。   他声音一高不要紧,小狼和圆圆也醒来了,趴在窗户上,圆圆高声问:“哥哥,外面发生什么事啦?”   小旺唯恐天下不乱,高声说:“咱爸和咱妈吵架啦,爸爸终于可以跟我睡啦……”   哐的一声,陈美兰拉开了门,吼了一声:“阎望奇,回去睡觉。”继而又对圆圆说:“什么事都没有,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孩子多了就这点不好,想吵个架都吵不起来。   但这不意味着她会原谅阎肇。   卧室里有两口缸,缸上是有盖子的,陈美兰伸手抱了床被子,砸给了阎肇:“铺缸上,自己睡去,我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   所以即使回了卧室,连上床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过阎局既然能连郑副局那种角色都搞定,当然不是盖的,睡缸,怎么可能?   转手把被窝铺回床上,他说:“解释无用,下回吧,下回要还有这种事情,我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会怎么办。”   还有下回?   陈美兰忿忿的想,真要有下回,我就得跟你离婚了。   但不及她再吵,她的大哥大又响了。   一看来电不显示号码,她估计就是大嫂刘秀英打来的。   一接起来,还真是。   刘秀英可真懂谈话的艺术性,开门见山就说:“美兰,包括给你女儿的小提琴,给俩个孩子的英文书籍,以及化妆品我都采购好了,我很快就会动身回国,对了,我前阵子跟我一个在国内比较熟悉的老领导打了招呼,让他提拨阎肇,阎肇现在应该已经升职了吧?”   阎肇是快升职了,但那是因为他抓了郑副局,破获了仙人跳案的原因。   不过陈美兰还是说:“快了。”   “那全是你大哥的老领导,郑勇的功劳,咱爸是个老糊涂,只会为了工作牺牲自己,牺牲家人,但郑勇不一样,他是一个特别擅长为在官场上混的人。美兰,大嫂之所以让郑勇帮老三的忙,就是想让你知道,大哥大嫂和咱爸不一样,是真心愿意为你们夫妻好,也愿意帮你们夫妻的人,你感觉到大嫂的诚意了吧?”   诚意?   大概刘秀英真的找郑副局打过招呼,想帮阎肇升官。   但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美兰可没感受到大嫂的诚意。   而且她还得给大嫂个无情的回击:“大嫂您在国外,是不是消息不灵通啊,郑勇前阵子因为嫖娼已经被抓了,正好就是阎肇抓的。”   电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好半天,才一句惊呼:“怎么可能?”   分明郑勇那么江湖,那么圆滑,会因为嫖娼而被抓?   显然,大嫂回国有所图谋,而且那个图谋还就在陈美兰身上,她想从陈美兰身上图点啥,但因为郑勇的被抓,她有点出师不利了,头一回示好就没能跟陈美兰拉近关系。   这下大嫂都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   陈美兰也不着急,继而就反问了句:“对了大嫂,您这趟来到底是为什么?”   “因公出差。”刘秀英说。   听起来刘秀英似乎不是专门来找她的,陈美兰于是开门见山说:“王戈壁被抓的事情,您应该知道吧?”   大嫂和米兰联络很勤,王戈壁和米德一家被抓的事她肯定知道。   电话那头没吭气儿。   陈美兰于是又说:“咱娘那些庙产的土地证,是你和大哥送给王戈壁的吧?”   正好阎肇也凑了过来,她把电话摁成了免提。   她就想跟阎肇一起听听,看看这件伤天害理的事儿大嫂要怎么解释。   陈美兰以为大嫂肯定要矢口否认,或者干脆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土地证。   但万万没想到,刘秀英叹了口气,居然说:“算是吧。”继而她又说:“但我和你大哥有苦衷,我们都被逼的,而且我们出国后培养了三个孩子,比你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优秀,这个,只要我带着Jim回国,见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说:“我们培养的孩子就能证明,我们当年没做错!” 第120章 时代的伤痕(不是从美国天堂回来的吗,)   所以土地证真是大哥大嫂送给王戈壁的。   甚至他们明知那是苏文一生积攒下来的唯一财富,而且还知道王戈壁据心叵测,但他们为了能换一家人出国的名额,依然选择把土地证给了王戈壁。   甚至不是无心之失。   他们是故意瞒着阎卫和阎肇的。   阎肇两只手攥了起来,骨结咯咯作响。   恰好这时窗外轰的一声惊雷。   “哎呀,你那边变天了吧,美国这边有天气预报,你们那边有吗?”在电话里听到雷声,刘秀英又来了句。   陈美兰说:“没有。”   “这就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不同,你们要永远生活在国内,得是多么的水深火热啊。”刘秀英感慨了一句,终于找回了些自信,语气格外亲呢的说:“那咱们到时候西平市再见吧,美兰,我迫不及待的想让你看jim这个在美国出生的孩子到底有多优秀了。”   啪的一声,对方把电话挂了。   刚才俩口子还在吵架,但这会儿陈美兰就没法继续吵了。   大哥夫妻卖母求荣不说,甚至十年过去了,他们没有过一丁点的后悔。   现在生气也不是时候,阎肇搂过来,陈美兰没再挣扎,就睡下了。   至于小jim,陈美兰拭目以待,想看看到底有多么的优秀。   目前271已经走上正轨了。   生产有薛鸣放,销售有胡小华,一文一武,陈美兰就不需要操心太多。   转而,她还是得盯一盯自己的兴达施工队。   总得来说,兴达施工队干的很轻松,只要没了活儿,她就找崔敏。   崔敏认识的关系多,总能帮她介绍一些小活,大财发不了,但养大哥一家和阎斌却绰绰有余。   还有,盐关村早晚要拆迁,陈美兰当时在东方集团买了三套房子,然后放了风声,愿意倒贴钱跟人置换,连着换了两年,终于把三套房子换到了一层楼上。   三套房子要全部打通,然后再装修,装修完之后还得晾上两三年,等甲荃彻底干净,不会对小狼造成伤害之后才能入住。   正好那时候盐关村也就拆迁了,搬家,顺理成章。   而目前,这事儿除了陈德功外并没有别人知道。   就砸墙,装修的事,陈美兰也是一力让陈德功来干。   今天是周末,主要是怕小狼天天练射击要把眼睛练坏,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来了趟大哥的家,让他们跟金宝,珍珠和宝珠几个见个面,表兄妹们好好玩玩。   再天天抱着气枪练下去,小狼的眼睛就该要瞎了。   大哥虽说也买了三套,但是目前只装修了一套,也不过粉刷了一下墙壁,贴了地砖,打了几个柜子,就迫不及待的入住了。   周巧芳天生勤快,格外会收拾家,新家收拾的窗明几亮,俩女孩一间卧室,他们俩口子一间,金宝就睡客厅。   装修是个踩坑的活儿,人都是装修一次,吸取一次的经验。   陈美兰一进门,周巧芳就跟她讲起了心得,比如厕所防水一定要做好,五金配件要用好的,不然三天两头坏之类的。   陈美兰闻着房子里味道有点大,眼睛辣的睁不开,于是问陈德功:“大哥,你油漆哪买的,怎么这么熏眼睛?”   太熏眼睛,怕要对小狼的身体造成伤害,陈美兰赶忙把所有的窗户都给打开了。   陈德功打开一间房门,解释说:“都是三宝油漆厂的油漆,客厅装的早,用的是老油漆,卧室是新油漆,你闻闻,是不是没味道。”   三宝油漆厂现在是熊大炮在搞,油漆质量提升很大,从味道上就可以闻出来。   陈美兰又仔细闻了一番,才说:“大哥,以后我家装修,也用这种油漆。”   “装修你就甭管了,大哥替你装好。”陈德功爽快的说。   “那可不行,等我要装修房子,得咱们一起选地砖颜色,选马桶,选厕所台面,到时候得按着我的意思装修。”陈美兰笑着说。   上辈子住过的房子多,但每一套都是吕靖宇找人装的。   按的也全是他自己的审美喜好,什么罗马柱,金色的大理石墙壁,又偏偏喜欢配中式家具,房子总给他搞的不伦不类。=   没钱就没有发言权,陈美兰没有住过一套合心合意的房子,这回陈美兰要按自己的心思给自己装修一套,舒舒服服的住。   周巧芳也知道美兰有三套房,而且是在同一楼层上,就目前来说,已经很好了。   但是她这种人,总免不了喜欢涨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接过话头说:“美兰,你怕不知道吧,吕靖宇最近做大生意有钱了,买了一块地皮要盖楼,我家雪琴要做房地产老板的太太了。”   陈德功不喜欢听周巧芳提周雪琴,于是怼了一句:“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周巧芳也来气了:“小姑子和妹妹日子都过得好,我高兴,就不能说两句?”   她其实也心疼美兰,因为美兰带着孩子们来了,买了只活鸡,正忙着宰鸡。   但楼房的厨房太小,施展不开,抓着鸡,磨的锋利的菜刀抬起来碰到案板,发刀下去鸡头倒是剁掉了,但没抓逮住鸡,鸡也跑了。   孩子们在客厅,眼见得一只无头鸡冲了出来,头上还在飚血。   且不说圆圆给吓傻了,珍珠和宝珠都十几岁的大姑娘了,给吓的转身就跑,眼看无头鸡要冲到圆圆身上,金宝冲了过来,一把没抓住,倒是小旺轻轻一搂,跟拍篮球似的,把鸡一把拍离圆圆,转而一抱,借力打力,把鸡拍到窗户上,啪的一片血迹飚出去,才给抓住。   陈德功给这场闹剧气坏了,回头滋气:“周巧芳,我让你买只拨好毛的,你非要买只活的,看看,这小房子是宰鸡的地方吗?”   “你懂个屁啊,活的新鲜,活的还便宜。”扛着菜刀,周巧芳蛮不在乎的说。   孩子嘛,惊吓一完就重又变乐呵了。   因为圆圆给溅了一身血,俩表姐带她进厕所,擦拭,给她换衣服去了。   陈美兰则从陈德功这儿要过钥匙,准备去自己的新房看看。   不这她刚要出门,就听见厨房里周巧芳跟小旺说:“你妈上回来没好好疼你们,她自己心里也难过,不过她现在马上就要有钱了。她说让你不要因为上回的事生气,也一定要记着她,等她有了钱,一定会回来好好疼你们兄弟的,好吗?”   周巧芳说的妈妈当然不是陈美兰,而是周雪琴。   小旺手里抱只没头的鸡,怔怔看着周巧芳,瞬间,孩子的眼睛红了。   而且他抱鸡的手也松了,无头的鸡顿时朝周巧芳的脸扑腾了过去。   周巧芳扛个菜刀,在厨房里连躲带叫。   小旺也是转身就跑。   看到这儿,陈美兰就出门了。   显然,吕靖宇在走了几年弯路之后,重新又搞回了房地产。   现在的房产不止是摇钱树,还是印钞机,拿下一块地皮,就可以坐等爆富,周雪琴肯定也会有钱。   但要说周雪琴会疼孩子,陈美兰打死都不信。   而且随着吕靖宇渐渐有钱,他会变得不老实,会出轨不说,很可能还要搞出小人命,不但包二奶,几乎个个二奶都会给他悄悄生孩子。   他会渐渐瞧不起周雪琴,还要明嘲暗讽,贬低周雪琴。   到那时周雪琴真是打掉了牙都吐不出来的苦。   且不说这个,出门过了两幢楼的二楼,就是属于陈美兰自己的新家了。   这房子写的是陈美兰的户名,也是她自己赚钱买来的,完完全全属于她。   拿钥匙打开门,还是毛坯房。   三套65平米的房子,已经绕开承重墙砸通成一户了。   虽说只有130平,但现在卖房算的是套内面积,所以房子特别大。   不过也因为是三套,承重墙多,空间就有点利用不起来。   眼看就要装修,陈美兰得好好琢磨,这房子的空间要怎么利用起来才不浪费。   房子阳台特别长,贯穿了半层楼,采光倒是不错,但太浪费面积。   陈美兰两手叉腰,站着看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她可以把整个阳台往里隔,隔出一个通道来,到时候在一边装上小狼的气枪,也算有效利用吧。   还有圆圆的卧室,得要大一点,能把钢琴摆进去,几面墙,以及天花板到时候要进行隔音软装,毕竟楼上楼下全是邻居,孩子天天练琴,吵到邻居,四邻之间就要伤和气。   陈美兰正盘算着,突然手里的大哥大响了。   是崔敏打来的,她正在电话里尖叫:“喂,美兰,是你吗美兰?”   ……   “就在刚才,我爸说他们全军区通过讨论,要把291承包给咱们,你还真猜准了,291马上就要是咱们的了”崔敏继续尖叫说。   这件事在陈美兰意料之中。   别的公司都被郑副局给打败了,最后剩个余小乔,又被判刑了。   部队上的领导们嫌麻烦,肯定要把291打包给271。   陈美兰关心的是:“承包费是多少?”   “30万,咱账上有这个钱吧?”崔敏掩饰不住喜悦:“291比271还大,大型机器还多,这下咱们要赚大发了。”   关于赚钱,陈美兰就得给崔敏浇盆凉水了:“承包费30万,整修厂房,发工资还要将近50万,崔姐,271刚刚开始赢利,但是随着拿下291,至少还要再等两年,咱们才能拿到分红。”   厂子越大投入越高,用271的现金流来养291,虽说盘子越来越大了,但是短期内她们见不到分红,拿不到钱了。   “没关系,只要投入进去,早晚都得见钱。”崔敏于此倒是很有信心,不过话头一转,她居然来了句:“美兰,291是咱们自己拿的,跟顾霄没关系吧。以后291赚的钱,咱可以不给顾霄分吧。”   她这是因为盘子做大了,想想要赚的钱会更多,不想给顾霄分钱了。   这个,陈美兰就不得不提醒一下崔敏:“顾霄是咱们271的大股东,你拿271去盘291,291的股份一开始顾霄就要占49%的,怎么可能赚了钱不给顾霄分?”   崔敏叹了口气:“真是不公平啊,你累死累活才占30%的股份,我只有21%,股霄什么都不用干就要占了49%,资本家钱赚的可真轻松,干脆以后咱们做点大小账吧,赚50万,咱们给他报30万,多余出来的,咱们自己分?”   “我不敢,要做你自己做吧。”陈美兰半开玩笑说。   崔敏一听来劲儿了:“做就做,我有认识卖发票的,到时候替咱们冲些账,让顾霄少拿点分成。”   这当然是开玩笑。   虽说顾霄并没有派会计来监管。   但账目陈美兰得让齐松露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毕竟顾霄是在资本国家做了二十年生意的老狐狸,陈美兰可不觉得自己能骗得过对方。   再回大哥家,周巧芳用的是重庆做法,居然又是炒又是煮的,弄了一锅子辣子鸡火锅。   家里有蜂窝煤炉子,先把鸡肉在煤气灶上炖好,往蜂窝煤炉子上一坐,大家围着蜂窝煤炉子,白菜豆肠火腿肠,腊肉手擀粉的,一起下进去,边煮边吃。   周巧芳做饭的手艺好,一推开门,陈美兰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火锅味。   她还学着饭店里的做法又是捣蒜泥,又是加香菜蒜茉的,给大家调了料碗。   不过陈美兰出门的时候,周巧芳虽说骂骂咧咧,但整体是高兴的。   她出门不过半个小时,再回来,周巧芳却满脸阴云,看样子还很沮丧。   小旺和金宝不在,说是出门打篮球去了。   几个女孩子在忙着摆桌子摆板凳,大哥在厕所里替圆圆搓那件沾了血的衣服。   陈美兰进了厨房,帮周巧芳收拾料碗,刚进厨房,就听周巧芳叹了口气:“唉,雪琴这辈子怕是好不了了。”继而,她又说:“美兰,你看着小旺点儿,不怪雪琴说,我咋觉得那孩子早晚还是得长歪。”   “小旺又怎么了?”陈美兰也是语气一硬。   不像原来,要有谁说小旺会长歪,陈美兰心里不认同,但嘴上不说什么了。   渐渐的,她特别反感别人说这种话。   而且有人说起,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生气,发火。   周雪琴见几个女孩子在外头,也竖着耳朵在听,关上厨房门,低声说:“我刚才跟他说他亲妈很想他,要他对你好,但也别忘了他亲妈,这是句好话吧,你知道他跟我说啥吗?他说让我给周雪琴传句话,要是再敢来骚扰他,他就一把火烧了周雪琴的家,先杀周雪琴再杀自己,你说说,这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他想杀他亲妈!”   不但不想见亲妈,张嘴就是杀人放火,周巧芳给小旺吓傻了。   周雪琴总说小旺是个白眼狼,还说他表面看着是个好孩子,但心肠特别狠毒。   周巧芳原来从来没信过,可就在刚才,她突然就愿意相信了。   小旺说话时的口吻和眼神,都让周巧芳觉得害怕,毛骨耸然,她觉得那孩子必须受点教育。   陈美兰深吸了口气,才说:“大嫂你刚才不是说周雪琴现在既有钱,还要当房地产老板的太太,过得很阔气吗?她自己难道没孩子吗?她当初不是丢了小旺和小狼,去养吕家那俩的吗?既然小旺不愿意,她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孩子?”   “那毕竟是她亲生的,她肯定挂念。再说了,大嫂是为你好,杀人放火的话都能说出来,小旺那孩子有问题,你得教育他!”周巧芳拨高嗓门说。   陈美兰调好油碗尝了尝味道,抬起头说:“我家阎望奇现在要升六年级,成绩全校第四,班级第二,从二年级开始就没逃过一天学,虽说没什么特长,课外班也就只报了个篮球,但他在家既会洗衣服也会做饭,关键是孝顺父母,我觉得我儿子非但没有问题。”   说完,她端了两个油碗,一把拉开厨房门,出来了。   这一出门,倒是愣住了。   因为小旺手指顶着一只篮球,就在厨房门上。   这小伙11了,瘦瘦高高,其实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刚才出去打篮球打了满头的汗,鼻尖亮晶晶的。   他肯定听见刚才陈美兰和周巧芳的争吵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把篮球放到了架子上,继而进了厕所洗手。   陈美兰跟了过去,就见他打开厕所的水龙头,背着身子站了好半天,突然一拳砸在厕所墙上,继而,又踹了一脚的墙。   要说这孩子会不会变坏,陈美兰不好说。   但显然,周雪琴的持续骚扰,让小旺心里确实存着戾气。   有机会陈美兰得找个时间好好开解开解他,否则的话,好好的孩子,就怕真要给他妈逼成个犯罪分子。   “小旺,出来吃火锅啦。”她唤了一声。   小旺背着身子,迅速擦了擦眼睛,扭头已经在笑了:“好的妈妈。”   ……   因为刘秀英提前预告过说自己马上就要来,陈美兰一直在等她。   至于小jim到底多优秀,这个陈美兰并不知道。   俩堂兄,小旺除了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中学习好一点之外并没有别的特长。   是个普通孩子。   不过小狼足够优秀,这才七岁,在射击方面极具天赋。   一开始是三米距离的射击,后来慢慢拓展到五米,再后来,阎肇把厅屋收拾出来,把气枪按在院门口,足足10米的距离,小狼练了一段时间,仍然能达到百发百中,把把十环。   盐关村地处平原,风特别大,据说风力对子弹轨道的影响特别大。   但小狼只要端起枪,十米距离,射击成绩能跟他爸不相上下。   所以陈美兰很有自信的,她把能跟jim一比的希望寄托在小狼身上。   不过一开始刘秀英说的是自己七月要来。   但是转眼都九月份了,孩子们都要开学了,刘秀英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而在这个暑假,小旺因为明年要升初中,除了每天去上篮球课,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家学习。   圆圆则在陈美兰的千挑万选下,敲定了一部名字叫《太后有喜》的电影,趁着暑假又去西影厂又拍了部电影。   小狼雷打不动,每天除了练拳扎马步就是练射击。   这段时间陈美兰有个特别重要的任务,恰逢顾霄投资满一周年,她该给顾霄报账了。   这可是件大事,因为顾霄身为大股东,一旦觉得账目不能令他满意,他是有权介入财务管理的,他一旦介入财务管理,插手公司经营,陈美兰就要受到掣肘了。   所以这段时间陈美兰可谓忙的热火朝天。   她务必得做出一份能叫顾霄挑不出刺儿的财务报告来。   而就在这时,她接到了刘秀英的电话。   “美兰,我已经到首都了,正准备登机去西平市,这回我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多东西,保证都是你们喜欢的。”刘秀英说着,话头一转,又说:“对了,咱们是一家人,大嫂有个不情之情,你今天先把阎肇支开,我要单独见你,然后再见阎肇,行吗?”   最近一段时间阎佩衡在中部战区督导工作,周末都会回家。   阎肇马上要升市局,目前手里没有新案子,也不算忙。   而且既然大嫂来了,陈美兰肯定要通知阎肇,今天就让阎肇和她见面。   但她嘴里还是说:“可以,我先不告诉阎肇。”   先把大嫂哄来吧,看看当初把亲娘的遗产送给外人,换取出国名额的俩口子,到底是个什么嘴脸,如今又混的有多光鲜,才会寡廉鲜耻到,居然毫无悔意的。   刘秀英听陈美兰答的如此爽快,语气格外激动:“美兰,原来我一直听米兰说你人不错,果然,咱们作为妯娌,真是太幸运了,我觉得自己跟你特别投缘。”   陈美兰收了电话,转而就给阎肇打了个电话。   让他晚上早点回家。   她这边也提前下了班,下班路上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小旺和小狼几个哪都不要去,在家等着自己。   倒不是存心比较,小jim是小旺和小狼的堂兄,生在美国,长在美国,现在从美国回来,身为一家人,有必要让他们见个面。   现代交通就这么发达,陈美兰回家的时候下午四点多,进了家门先进厨房,看看白天小旺都买了些什么菜,再准备一下,看晚上吃什么。   刚从厨房出来,在水龙头前洗手,就听门外一阵喇叭声,继而有人敲门,喊了声:“hello”   回头,一个体态极为臃肿的中年妇女,穿一件大T恤,外面包一件夹克衫,烫过的头发染成了酒红色,正在门口笑:“这是陈美兰的家吗?”   “我是,你是……大嫂?”陈美兰说。   因为这个妇女除了那头酒红色的头发,整个人太普通了,普通到陈美兰完全不敢相信她是从美国回来的,而且她走路的时候腿有些瘸,一瘸一拐的。   刘秀英环顾四周,深叹了口气,先来一句:“一路走来,咱们国家变化还是蛮大的嘛,虽然跟英美国家比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跟非洲那些小国家相比,还是很不错的。”   这夸法也是挺有意思了。   陈美兰看她瘸的厉害,于是问:“大嫂这腿怎么了?”   刘秀英拍了拍大腿,骄傲的说:“时代的伤痕,我在青海的时候染上的风湿病,要在国内让那些不懂行的中医冶,我估计早瘫痪了,但在美国有发达的西医治疗,我才能走路的。”   陈美兰可不觉得西医治风湿比中医好,阎肇的手就是中医治的,现在不好好的。不过有些人就是喜欢盲目崇拜西医,她就不说啥了。   小旺和小狼几个刚才就听陈美兰说今天有个在美国出生的堂兄要来,几个孩子非常好奇,那个美国来的堂兄到底长什么样,这会儿全要往门外冲。   小旺个头最高,打了四年篮球的,当然跑的最快,而且他到毕竟大了,正是长骨头的年龄,手脚难免硬一点,冲出门,差点撞到刘秀英不说,门外有个一头金发的小男孩,直接跟小旺撞了个满怀。   刘秀英刚才还是笑呵呵的,就在小旺撞上那个男孩的瞬间,先是一声呕麦嘎,紧接着一把居然薅上小旺的头发,飚了句老北京腔:“瞎了眼了吧熊孩子?Jim可是拿过奖的小提琴家,撞坏他的手他的人生可就毁了,你赔得起吗?”   不说小旺愣住了,陈美兰也目瞪口呆。   不是从天堂回来的吗,素质呢,教养呢,张嘴就是脏话,还一串串的?   而且她力气特别大,一把把小旺搡了回来,正好圆圆和小狼也在往外冲,三个孩子刹不住车,小狼跑的最慢,咕咚一声,直接给撞翻在了地上。   且不说刘秀英是来干嘛的。   也不说她和阎军当初把苏文的庙产转送给王戈壁,到底有多大苦衷。   还没进门就来这么一下,任谁都得发火吧。   陈美兰扶起小狼,一看孩子的手都在往外龇血了,整个儿把小狼抱了起来,就往刘秀英身上怼:“大嫂,我家这可是全国最优秀的神枪手,你撞坏了他的手,他的人生就要毁了,你必须赔偿!” 第121章 爱的礼赞(你只要让咱爸在单子上签个)   神枪手   这几个字没让刘秀英发火,倒是惹笑了她。   她把小狼接过来掂了掂,放到了地上,笑着说:“美兰,我这一路走来,看楼房高了,马路宽了,街上还有人拿着手持电话,我以为这个国家变化挺大,没想到还是这么老土,你们现在还在搞民兵训练,比神枪手那一套呀?”   她以为民兵还没解散,小狼是个小民兵。   小狼解释说:“奶奶,我是真的在练枪喔。”   “叫谁奶奶呢你?”刘秀英的脸挂不住了。   她是首都土着,一口老北京腔,指着小狼说:“美兰,这孩子缺教育吧。”   陈美兰提醒小狼:“这是伯母,要叫大伯母的。”   “大伯母好。”小狼乖乖说。   孩子不过是看她头发颜色怪异,面相显老,以为她有了年龄才叫声奶奶的。   刘秀英侧首扫了小狼一眼,一副算了,看孩子眼睛瞎就原谅他的神情,继而又热情的说:“礼物全在外头,就在车上,快看吧。”   小狼的手都擦破了,陈美兰还有什么心情看礼物。   她拉过小狼说:“大嫂,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们家什么都不缺,我们也不收你的礼品。”   在首都下了飞机,刘秀英是转机直接飞的西平市。   这一路走来,发现国内商品特别丰盛,高楼林立,城市里格外繁华。   但总得来说,跟美国差的还是有点远。   而且刘秀英发现一点,目前国内所有人几乎都在盲目的崇拜美国,Jim那头黄头发,一路上惹了多少人的眼红,还不都是因为大家羡慕他是从美国来的?   陈美兰说不要礼品,在她看来那是客气,是作假,是扭扭捏捏。   所以刘秀英可不觉得什么,此刻她还要向美兰展示她家Jim呢。   “那就看看我家Jim吧,Jim,com here。”刘秀英转头说。   jim已经进院子了,据说这孩子9岁,看面相就是老阎家的孩子,跟小狼长得挺像,圆圆胖胖的,一身穿着叫陈美兰觉得刘秀英怕是有点用力过猛。   孩子穿着黑西装白衬衣,打个领结。   西平市的九月格外的热,热的小jim汗顺着鬓额往下流着。   孩子看起来倒是挺可爱的,冲陈美兰笑了笑,又冲几个孩子一笑:“Hi!”   小旺可是准备好的,上前就说:“小鸡母,你会讲中文吗,咱们比一比呀?”   跟这洋孩子比汉语,他觉得自己可以。   不过让小旺万万没想到的是,jim居然来了句:“哥们,你想啥呢,好像谁不会似的?”   这一句不但极为流利,还是老北京腔。   小旺没想到人一美国出生的孩子中文说的这么好,大跌眼镜。   回头看了眼圆圆,圆圆伸手擦着脸蛋儿:“哥哥羞羞!”   且不说刘秀英到底是来干嘛的,但她一开始存的心,就是要用自家jim的优秀来衬托小旺兄弟,以证明在美国长大的孩子,确实比在华国长大的孩子更加优秀。   这才两句话小旺就吃了瘪吧。   刘秀英的骄傲显而易见,轻轻扫了小旺一眼,眼底是无尽的轻蔑,就仿佛小旺这种土孩子给她儿子提鞋都不配似的,笑着说:“虽然生在美国,但jim的中文可不比国内的孩子们差,他甚至还能说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来啊jim,给你三婶婶表演一个。”   小Jim还没开始他的表演,外面,黄面的司机点头哈腰进来了:“大姐?”   “请叫我女士,或者lady。”刘秀英扭了扭脖子,傲慢的说。   “来娣?您的包,我替您搬?”面的司机说。   “搬吧,可小心点儿,要轻拿轻放,那都是从美国来的行李。”刘秀英说。   西平市的面的司机大多是混混和婊子从良的,这司机就是个大花臂,一看曾经就是混过社会的,但在刘秀英面前,可谓点头哈腰,连连答着好,迈着小碎步出去拎东西了。   其实也不过一些普通的行李包,有几个包上还有陈年的旧渍,脏兮兮的。   但面的司机跟捧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提进了院子,蹑手蹑脚,放在了井台上,边放,还要边朝着刘秀英和Jim点头哈腰的笑。   陈美兰正在替小狼处理伤口,一抬头,刘秀英就在窗外,努了努嘴巴,她得意的望着面的司机,一声笑:“看看咱们国内人的嘴脸,一个个恨不能出国吧,我这一路上看惯了这些巴结我的嘴脸,不觉得荣幸,只觉得恶心。”   陈美兰扭过了头,包扎好了伤口,又扭了扭小狼的手:“疼吗?”   要孩子还疼,就是伤到筋骨了,那得上医院的。   “不疼,妈妈,我已经好啦。”小狼说。   刘秀英去翻捡行李了,陈美兰刚撩帘子出门,就见Jim手里拿着小狼的铅弹,正在往地上扔,扔一颗抬脚踩一下。   铅弹是铅做的,一踩就碎,那么一颗现在得五毛钱,他一脚又一脚的,踩坏了十几颗。   “小家伙,干嘛呢你,为啥踩我家孩子的铅弹?”陈美兰呵斥了一声。   小jim先摊摊双手,再耸耸肩,把手里的几颗铅弹扔盒子里了。   刘秀英回头看美兰出来了,又是热情的招呼:“美兰你快出来看呀,我给你买的化妆品,可全是大牌,对了,这个包可是名牌,哦,还有这架小提琴,还有这些书,世界名着,全是我几个儿子读过的。”   陈美兰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了。   就有点生气,不知道阎肇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都快忍不下去了。   再打开个盒子,刘秀英捧起一把小提琴递过来了: “喽,送你女儿的。”   小Jim两只手插在兜里,洋洋得意:“这是我用过的琴,但我现在不用它了,我有新的啦,一把200美金的好琴,顾爷爷送我的。”   孩子挺可爱,但那小眼神儿怎么那让人想削他?   陈美兰并不接东西:“大嫂,我女儿不学小提琴。”   刘秀英突然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愕:“你是不是傻呀美兰,孩子不学一门乐器,她以后出国办签证的时候就很难,你这是教育的失职,你是个失败的母亲,你这是对自己孩子的不负责任。”   继而她又把一大沓书捧了出来,回头看一眼厨房里的小旺,一声笑:“这可全是名着,英文版的,你们这些孩子要读不了这种书,就不配跟Jim聊天,因为你们的知识和文化层次,压根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女人就跟聋了瞎了似的,自说自话,几句话,把陈美兰全家贬了个一无事处。   小旺和圆圆对视一眼,这下就连圆圆都顾不上羞哥哥了,她得拉着哥哥,因为哥哥一副随时要出去跟Jim拼命的样子。   但听起来是真的厉害,黄头发的小Jim既会拉小提琴,还读了那么多的世界名着,他的出现,第一次让小旺有了搓败感。   刘秀英还拿出些包和化妆品,以及一些巧克力酱之类的东西。   看起来确实都是牌子。   不过陈美兰拿起一个包,就见标价签上有撕过,拿小刀刮过的痕迹,这一看,就是打折的特价商品,买回来之后刮了特价标签的。   傍晚,该要吃饭了。   ,陈美兰于是说:“小旺,跟圆圆俩去给咱们淘米,蒸饭。”   继而,她耐着性子问刘秀英:“大嫂不是因公出差吗,你今天晚上应该有地方住吧,我们得做饭,就不给你做了?”   “不给我做。”刘秀英一笑,指着Jim说:“但得给他做,他们正在放假期,美兰,我现在做的事情,可是在牺牲自己和Jim,我出差这段时间,我自己会住在宾馆,但是Jim,我得留在你家,让他用他的行动来感染你家的孩子,让你家的孩子变的优秀起来。保护好他,好吗,因为他比你家三个孩子加起来还要优秀。”   所以她不会住在盐关村,但准备让Jim留下来?   而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她想用Jim来衬托小旺和小狼几个的差劲?   要不是陈美兰多活了一辈子,是个老太太性格,她都想打人了。   但刘秀英混然不觉得,依旧在忙着表现自己,从个行李包里掏出一张纸,她继而一笑,又说:“美兰,其实孩子也可以办出国的,而且大嫂在国外住的是楼房,房间很多,你家那个小女孩,我不但可以给她办出国,甚至,我还可以亲自替你照料,培养她。”   她应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求陈美兰,这是准备拿圆圆做利诱。   陈美兰立刻堵了她的嘴:“我闺女不想出国,我也不会让她出国。”   “你傻呀,在国外,孩子能说利流的外语,Jim,说一段英语给你婶婶听。”刘秀英说。   这回Jim没有配合,反而很新奇的在看小旺淘米,蒸饭。   刘秀英瞪了儿子一眼,又说:“咱爸年龄大了,国内工资又低,退休了更低,我听说他还有心脏病,以后老了谁来养他,这事儿咱们得商量一下吧?”   先是孩子的前途,再是阎佩衡老了之后的归宿。   刘秀英一个又一个的抛问题,这让陈美兰愈发觉得,她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求自己。   陈美兰抓起芹菜摘了起来,慢斯条理:“老了就送养老院呗,还能怎么样?”   刘秀英顿时摆手:“老三可是孝子,他还在政府单位上班,就为了名声,也不可能让你把他亲爹送养老院,而且人老了爱摔跤,万一摔瘫了呢,躺在床上,我不在身边,吃喝拉撒不都得你这个儿媳妇来伺候?”   “我可以雇保姆。”陈美兰不耐烦了:“大嫂,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卖关子了。”   刘秀英总算把那张纸递了过来:“这是一张签证审批名单,我们俩口子在美国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没拿到绿卡,因为移民局需要咱爸的签名,你跟咱爸关系好,跟他说说,让他帮忙替我签个字。”   见陈美兰接过单子,正在仔仔细细的看,刘秀英就又说:“现在在美国的大多是国内高层领导家的孩子,人人都有绿卡,就我们俩口子一直是短期签证,工作都不好找,三个儿子都要读书,我们俩口子压力很大,要怪,就怪咱爸一直不批准,害了我们俩口子不算啥,他不能害了自己的大孙子呀,你说对不对?”   这是一张铜板纸,全英文的,基底呈绿色,上面字并不多。   陈美兰上辈子也学过英语,但那是为了应付考试,考完就还给老师了。   最下面有个name,这个陈美兰懂,是名字的意思。   刘秀英看陈美兰目光落在name上,立刻说:“就这儿,让咱爸签个字,最好再加盖个他的私章。”   陈美兰既然看不懂,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拿着让阎佩衡签字。   她把东西还给了刘秀英:“大嫂,这东西我看不懂,你直接去找爸吧。”   “美兰,咱是一家的儿媳妇,且不说等爸老了要找保姆伺候,我到时候可以资助你。我几个儿子都那么优秀,将来你的孩子得靠我的孩子扶持,资助,说难听点,你们现在过得这么……”指了一圈院子,要说美兰一家穷,刘秀英说不出口。   毕竟美兰家有自来水,有空调,也有电视,虽说都是很落后的,在美国早已经被淘汰的东西,但家里什么都很齐全。   转而,刘秀英抬高嗓门说:“小旺和小狼是别人生的你不疼,你就不想你女儿去美国修修戏剧,哪怕以后留完学再回国,那叫贴金,你女儿只要一出国留学,再回来就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那叫鲤跃龙门,也叫山鸡变凤凰。”   陈美兰听不下去了,甩着芹菜站了起来,说“我家孩子现在不是山鸡,将来也没想变凤凰,大嫂要没啥事儿就走吧,天晚了,家里没炕,我不留你了。”   既然阎肇还不回来,这人她得赶紧送走,这太烦。   陈美兰个健健康康的人,都要被她气到心脏病犯了。   而且要给顾霄报的账到目前为止还没做好,她晚上还要跟齐松露对账,是真没时间招待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看陈美兰脸色不对,刘秀英又把那张单子怼了过来,这下她倒是好声好气了:“就算帮大嫂一个忙,你让咱爸把这单子签了,这样吧美兰,你只要让咱爸在单子上签个名,我给你一万美金……”   陈美兰不想要这东西,正在跟刘秀英推搡,突然就听小Jim嗷的一声:“fuck!Holy shit,fuck!”   一抬头,小Jim正在伸手推小狼,而且是用着蛮力的推。   就算别的陈美兰听不懂,fuck可是国际通用骂人的语,小旺时不时就会飚一句。   不是堂兄弟嘛,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这个小Jim怎么一见面就打人孩子。   “儿子,小心你的手。”刘秀英尖叫了一声。   小Jim一把没推动小狼,居然上脚去踢了,嘴里还在飚脏话。   小脏这会儿是在扎马步的,给小Jim推着,但他扎马步的时间不到就不会动,一动不动。   眼看刘秀英跳起来就要冲过去,陈美兰估计她又要推孩子,也紧随其后,直接一把把刘秀英搡墙上了:“你给我走,离开我家。”   刘秀英也生气了:“美兰,肯定是这小崽子先动了我儿子,平白无故,我儿子不可能打人。”   小狼只要扎起马步就会纹丝不动的。   除了寺庙里的罗汉,没人能跟他比静。   于此陈美兰有的是信心,指着大门,她说:“我儿子也不可能打人,大嫂,有什么事你明天来找阎肇,我要做饭了,不接待你了,赶紧走。”   小旺也从厨房里出来了,指着Jim说:“你他妈的小兔崽子,老子看在眼里,就是你先动的手。”   小Jim就跟个小傻子似的,别人都吵翻了。   他依然是一个摊手耸肩。   这就惹得小旺按捺不住了,不顾圆圆在拉,直接冲了过来:“你个母鸡下的蛋,小耸蛋,窝囊废,躲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出来打一场,老子要打死你个中不中美不美的假洋鬼子。”   可就在这时,小Jim又说:“妈妈,这个孩子站了二十分钟,一动不动,我只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推倒他。”   所以刚才小狼压根儿就没动,是小Jim觉得新奇,才去推他的。   推不动才会飚脏话。   因为小狼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认为小狼就像李小龙,他有中国功夫。   “儿子,你要吓死我了,你要保护好你的双手,你将来会是个优秀的小提琴家,明白吗?”刘秀英揽过儿子,大惊小怪的说。   陈美兰还在甩着芹菜赶人,圆圆和小旺一脸愤慨,小狼依旧沉于自己的世界中,而刘秀英母子,这会儿就是一脸尴尬了,求人办的事情没办成,对方直接要赶人了。   不过刘秀英一转身,就惊呼了一句:“老二?”   院门口站个男人,半截袖的白衬衣,黑裤子,笑嘻嘻的面相,正是阎卫。   “老三呢,他怎么没回来?”陈美兰问他。   阎卫低声说:“老三说局里突然来了案子,走不开。”继而就上前了:“大嫂,你既然来了,咱们兄弟有个事情必须问一下,就是娘的土地证,真是你和我大哥送给王戈壁的?”   王戈壁曾经是阎卫的老丈母娘。   米兰还是他的爱人。   可阎卫于这事一丁点儿都不知情。   大哥是怎么从苏文那儿拿的旧土地合同,为什么要交给王戈壁,他们兄弟必须知道真相。   王戈壁曾经差点亲手害死苏文,虽说现在坐牢了,据说在牢里得了骨癌,但即使得了骨癌,她还活着,监狱还会帮她治疗,苏文却早就化成一捧黄土了。   大哥不比阎卫,上首都的时候才5岁,那年大哥都9岁了,就跟现在的小Jim一样大,他是亲眼看着王戈壁跟阎佩衡交好的。   说无耻点,王戈壁做了饭,大哥吃的永远比阎卫更多。   王戈壁中伤苏文,阎卫太小听不懂,但大哥是能听懂的。   他怎么能拿自己亲妈唯一的财产,去送给王戈壁的,他到底怎么想的?   “那土地证是咱娘亲手交给你大哥的呀,那就是我们的了,我们有权处置它呀。”刘秀英一脸茫然的理直气壮,见阎卫直勾勾望着自己,又说:“老二,我们俩口子在青海呆了足足七年,爸从来没有动用关系给我们调过岗,调过好工作,也没有给我们给过一分钱,咱娘呢,也不替小辈打点将来,把所有的家底儿都换成了几座庙,他们俩口子不替家着想,不替孩子们着想,我们能怎么办?当初你大哥为了出国跑关系,是准备要卖了老宅子的,但怕你们两个不孝,将来不给娘个养老的地儿,舍不得卖房子,只能拿那几个庙的土地使用权去□□儿,找人帮忙办了证儿,又托人打点关系,没想到真有人愿意收,我们就出国了呀。”   “所以你们就为了出国,把土地证送给了王戈壁?”阎卫问。   刘秀英看阎卫眼睛红红的,连忙摆手说:“那倒不至于,我们是送给了军区一个领导,大概后来那领导转交给王戈壁的吧。”   摊了摊手,她又说:“不就几座庙吗,又不会有任何收益,也不值钱,但我们出国后替咱老阎家培养了几个孩子,他们都足够优秀,这不挺好,娘在天有灵,知道了,难道不觉得欣慰?”   阎肇在大嫂承认庙产是自己送的之后,就说这人没救了。   但阎卫心地善良,总觉得大哥大嫂应该有什么苦衷,才会那么做的。   所以他是愿意听刘秀英解释的。   而于他来说,只要土地证是苏文亲手给的大哥大嫂。   以及,他们没有亲手把它送给王戈壁,他心里其实就舒服了。   这会儿看小Jim跟他没了的小麒麟眉眼很像,而且年龄差不多,于是伸手招Jim:“你都会些什么呀,给叔叔看看?”   毕竟是他老阎家的孩子,除了那头刺眼的黄毛,这孩子眉眼即像小狼又像麒麟,阎卫怎么看怎么喜欢。   刘秀英要的可不就是这个,她为,就是来展示她儿子的优秀的。   转头她说:“Jim,拉一首小提琴曲给你二叔听听。”   Jim似乎也不怎么听他妈的话,摊了摊手:“我最讨厌被愚蠢的人类像动物一样观赏,不要。”   “快拉!”刘秀英冲着儿子一声尖厉的吼,继而又说:“要不是你们听不懂英文,我就要让我儿子给你们展示他的英文表达能力,要不是这儿穷的连个计算机都没有,我还要让你们看看,我在美国养大的孩子是怎么熟练的使用计算机的。阎老二,为了出国,我们曾经求爷爷告奶奶,甚至给仇人下过跪,但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的孩子比你们的优秀得多!”   她一发火,小Jim害怕了,立刻从盒子里翻出小提琴,颤颤危危的拉了起来。   孩子拉琴倒是拉得很好。   小提琴的声音一出来,陈美兰就知道这孩子有功底,是个优秀的小提琴手。   刘秀英显然特别沉醉于儿子的表演。   孩子边拉,她手指着儿子,又说:“老二,你拍着良心说,我们要是一直呆在国内,呆在这种没有自由,臭气熏天,上个厕所还要跑公厕的地方,能培养得出这种孩子来吗?”   孩子拉的是《爱的礼赞》,刘秀英极尽夸张的,双手一起捧向儿子,两只眼睛瞪着阎卫,那种极尽的骄傲和成就感,无与伦比。   大概她在国外将近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趾高气昂的一刻,扬眉吐气的一刻。   她会后悔吗,当然不会,她骄傲的不得了。   Jim是最小的一个,她家老大马上就要被西点军校录取了,老二更是在读医科,以后就是美国最赚钱的医生,每一个都比国内顶尖的孩子强一万倍。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   因为就在这时,圆圆的卧室里传出一阵钢琴声,合着小提琴的声音欢快的弹奏了起来。   院子里的小提琴拉的悠扬婉转,屋子里的钢琴也毫不逊色。   小Jim到底孩子,刚才还憋着眼泪,听到卧室里有人用钢琴跟自己合奏,拉出感觉了,站到了卧室窗外,欢快的拉了起来。   小旺索性一把打开了窗子,窗户里圆圆也在笑着看向窗外,边笑边弹,琴键随着她的双手,正在流淌着欢快的音符。   有人伴奏,小Jim终于抗过了被母亲强拉着给人展示的屈辱,索性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儿。   圆圆也越弹越兴奋,小女孩两只手像白天鹅的翅膀一样,舒展着,弹奏着。   一曲已毕,Jim探窗看了一眼,黑头发的华国小女孩也在回头看他。   她穿件白色的圆领小汗衫儿,跟他在新加坡时,在顾霄家的电视上看到的,她的样子一模一样,这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   他身边是两个极为得意的华国小土孩子,小旺还给他竖了个中指。   但Jim顿时就笑了。   而刘秀英,目瞪口呆! 第122章 逃学威龙(小旺拦住了弟弟:“你拳头)   “你居然会弹琴?”Jim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你弹的也不赖嘛。”圆圆趴在窗户上说。   小旺可得意了,轻蔑的看着JIm:“兔崽子,老子比不过你,但我妹比你厉害吧?”   Jim掏出个什么东西,撕开包装纸,就要往圆圆嘴里喂,圆圆伸手一把拍开了:“干嘛呢你?”   东西掉在地上,小狼捡了起来闻了闻:“姐姐,是巧克力。”   小Jim递给小旺一个,小旺没接,给他竖了个中指。   Jim并不生气,反而给了小旺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小洋鬼子,一开始吊儿郎当,现在热情的厉害。   刘秀英出国是在82年,走之前回过一趟盐关村,当时人们还穷的什么似的,做饭舍不得放油,是拿一块抹布蘸着油擦锅,擦一下一顿饭,一斤油能用一年。   而在青海那种地方,夫妻大多只有一条没补丁的裤子,谁出门谁穿。   她知道现在国内经济环境好了。   改革开放,人们也有钱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陈美兰的女儿能买得起钢琴,而且人家闺女弹钢琴能弹得那么好。   看来小旺和小狼不算什么,但陈美兰的女儿,就算没顾霄形容的,像遗落人间的天使那么夸张,但在女孩子中算是优秀的了。   这个打击叫刘秀英喘不过气来。   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偏偏这时Jim还要戳她的心:“mom,我想跟那个女孩再合奏一首。”   刘秀英突然就暴怒了,指着儿子的鼻子一声吼:“我出国的时候已经快要瘫痪了,冒着瘫痪的风险生的你,为了养大你,我睡过中央公园的长凳,吃过垃圾,领过教堂的免费午餐,都是为了你,我那么艰难的拼搏,奋斗,可你看看你,人华国孩子都比你争气。”   Jim愣在原地,孩子给他妈骂了两眼泪。   阎卫不忍刘秀英骂儿子,说:“大嫂,Jim琴弹的不错,你这是干嘛呀?”   刘秀英不理阎卫,依旧在骂Jim:“别人出国的时候都带着丰厚的家底,可我们什么都没有,一切全靠自己奋斗,拼搏,我们吃过垃圾,睡过大街,我曾经过的那么苦,你要再不争气,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指着孩子的鼻子,她说:“现在我必须去工作,没法带你,你得在这儿住几天,但你不能荒废了琴艺,每天必须练三小时的琴,再读三小时的书,还有关于《God Bless America》那篇文章,也必须要写好,等开学,你要发表在校刊上的,明白吧?”   Jim连连点头。   孩子给她骂的跟只小鹌鹑似的。   刚才,就在刘秀英骂儿子的功夫,陈美兰在厨房做饭。   冰箱里有现成的牛肉和臊子,她用葱爆了一盘牛犊肉,又蒸了一大碗鸡蛋糕,出锅再淋上肉臊子,加点生抽香油,洒上葱花,这是小狼的最爱。   西红柿土豆茄子炒一大盘下饭菜,这个小旺爱吃。   再剁了一块上好的梅肉氽了个丸子汤。   圆圆饭量小,吃的清淡,这是给她的。   这会儿她刚从锅里端出蒸蛋,回头,就见刚才还在骂儿子的刘秀英笑着进门了。   手上还是那张单子,她说:“美兰,我们在国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长辈也没支持过我们什么,一万美金,算我求你了,别跟爸提这东西是我给的,但是你让爸在这张单子上签个名,好吗?”   “大嫂今年有三岁半吗,您的智力是不是不太正常,还是你身体有残疾,得病了,快死了?”陈美兰突然问。   她的神色一本正经。   刘秀英愣了一下,才回味过来她是在骂自己:“美兰,你怎么骂人呢你?”   “您都四十三的人了,还指望长辈资助您,要不是智力不正常,肯定就是身体有残疾,对吧。”陈美兰说。   哪个正常人活到四十多岁还会指望父亲自助自己,那得活得多失败啊。   但刘秀英可有得是理由,拍拍大腿,她说:“美兰,当初咱爸确实没支持过我们什么。我的腿就是在青海的时候得的病,要是爸愿意跑跑关系,我怎么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六十年代上山下乡,整整一代人都去当过知青,大多数身体都留下了各种各样的毛病,那也全怪咱爸,全是咱爸的错?”陈美兰反问。   “可有些人就通过父母的关系提前回城了,为什么咱爸不帮我们?”刘秀英提高了嗓门。   陈美兰极为平静:“还有些人早死在青海了呢,你们怎么没死?”   刘秀英的手在剧烈发抖,刚要张嘴,陈美兰立刻说:“我这房子是我陈美兰自己的,我自己工作自己赚钱自己花,没用过阎佩衡一分钱。”   刘秀英再深吸一口气,把那张单子放到了冰箱上头,依然在笑,皮笑肉不笑:“你让爸帮忙签了这个,我和你哥就可以办理绿卡了,以后我们也就不回再国了,对你也有好处吧,毕竟爸在北京两套房,要没有我们,不就全是你们的?”   陈美兰也是一笑:“我在西平市有一栋楼,不稀罕房子。”   这下刘秀英终于不笑了。   陈美兰居然有一栋楼?   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后来只能骂儿子博取同情,到此刻,刘秀英已经差不多是在哀求陈美兰了。   这可不是她想象中,自己回国后的样子。   但她深吸了口气,还是说:“你去说服爸,让他签了这个,美兰,相信我,这对咱们大家都有好处!”   陈美兰抓起那张表格,刚准备拍刘秀英怀里,就听门外有人在喊:“陈老板,在吗?”   是齐松露,她下班比陈美兰晚,从厂里刚回来,在门口喊她。   陈美兰于是放下那张表格,从家里出来了。   不止齐松露在门外,崔敏居然也在。   看陈美兰出来,崔敏伸手就来拉她,一路小跑,拉到隔壁阎三爷家,开门见山就问:“美兰,虽然小齐一再跟我保证说没有,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咱们公司有没有给经销商和合作方开过大头小票?”   大头小票,是目前私营企业偷税漏税的手段之一。   其具体操作的方法是,在发票簿上,企业留存和给税务局报税的那一栏,只开几十块钱,但在撕给合作方的发票栏,却会开上万块,甚至十万以上的金额。   这样,公司就可以少缴税,或者干脆不交税。   税款当然也就省下来了。   看崔敏一脸紧张,陈美兰确定的说:“我们从来没有开过大头小票。”   崔敏长舒一口气,都四十岁的人了,居然开心的直跺脚:“你说没有,那就是真没有了,美兰,你和小齐,这会怕是给咱们271又长脸了!”   “怎么回事?”陈美兰问齐松露。   齐松露说:“今天,就在你回家之后,顾霄打来电话,说他已经从新加坡派了会计来西平市,来他投资的几家工厂查账了。他还问我,咱们有没有做过假账,我说没有。他继而说,每一个他投资的企业,只要真的没有开过大头小票,或者使用过假发票,没有在财务和税务报表上作过假,他会单独奖励总经理五万块的奖金,但要是有,他就会派财务人员常驻企业,进行财务监管,必要时,对总经理提起诉讼。”   所以顾霄派自己的会计来西平市查账了?   而且只要她的账目查不出问题,顾霄就又要奖励她一笔钱?   崔敏不停的拍着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美兰,这年头假发票,大头小票,财务报虚账可太普遍了,你是还不懂得这些门道吧,侥幸,这会算是躲过了,意外之喜,还会有五万块的奖励呢!”   齐松露于是说:“崔姐,陈老板一直在叮嘱我做账,查发票要仔细,而且她很早以前就跟我提过,千万不敢为了省税款而开大头小票,咱们陈老板不是不懂,也不是侥幸,她是早有准备!”   怎么可能是侥幸?   陈美兰知道,顾霄作为一个贪婪的资本家,他不可能在用自己的钱把271扶上马后,就会善罢甘休的。   他等了一年,酝酿了一年,只等最近查账。   陈美兰要真的敢做假账,顾霄的会计来了之后,会毫不犹豫的提起诉讼,并让她坐牢的。   大头小票,假发票什么的,牵涉的金额只要上万块就会判刑。   而且最低量刑是三年起。   只要陈美兰贪图私心做一笔假账,她就得坐三年牢。   继而,顾霄的财务人员就会顺手接管271的财务。   酝酿一整年,这才是顾霄的真正目的。   只不过陈美兰随时在警惕,而且她也不屑于干做点假账,贪点小钱的事,有所准备,也就不会上钩罢了。   资本家磨刀霍霍,悬在头顶,你要不警惕点,随时就有可能被对方起诉,并送局子里去。   且不说工作上的事,陈美兰跟崔敏和齐松露告别完再回家,这时刘秀英已经走了。   阎卫跑厨房里多炒了两个菜,喊齐松露过来,大家一起吃。   他和齐松露已经扯了结婚证,是夫妻了,不过是还没办酒,要不是齐松露忙于工作,得每天跟陈美兰接触,也早搬到城里去了。   家里今天还多了个Jim。   这会儿小旺和小狼,圆圆几个在跑进跑出的玩儿,等饭。   Jim站在角落里,默默的拉着琴,嘎吱嘎吱,琴声里全是被妈妈抛弃的落寞。   阎卫摆好了饭,终究Jim也是自家孩子,就说:“鸡母,过来吃饭。”   齐松露看这孩子一头黄毛,伸手揉了揉说:“他怕吃不惯咱的饭吧?”   Jim说:“可以,我喜欢中餐,但我必须练琴一个半小时才能吃饭。”   妈走了,孩子的靠山没了,小怂这会儿特别的乖。   小旺盛了一小碗臊子鸡蛋羹,在Jim面前故意挑啊挑:“闻闻,香不香,想不想吃?”   Jim琴拉的吱吱嘎嘎,鼻子真的不由自主,跟着勺子转着。   阎卫很喜欢这胖乎乎的小侄子,看他热的汗流颊背,亲自替他脱了衣服,把他的琴夺了过来:“必须先吃饭,吃完再练。”   Jim其实也饿的肚子咕咕叫,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那就等吃完,我再把时间补回来。”   “这孩子还会说中文,这么流利?”齐松露又惊讶了。   阎卫笑着说:“听说大多数在美国的华人,也生活在华人圈子里,吃的是中餐,讲的也是国语,跟咱们在国内差不多。”   “不不,我们住在白人社区,我也只在家说中文,但出门必须说英文,我上的学校也是白人社区里最好的学校。”小Jim刨饭刨的很勤,而且一勺又一勺,抢着臊子蒸蛋。   张嘴闭嘴,小屁孩儿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身为上等人的优越感。   “所以你们在美国也是上等人?”齐松露说。   Jim摊了摊手:“我们所住的社区非常好。”   在华国人们讲的是人人平等,不讲究什么下等人,上等人的。   齐松露听这孩子说话让自己来气,就不跟他聊了。   Jim于是转头问小旺:“你叫什么名字?”   阎卫滋了口气:“大哥大嫂连小旺小狼的名字都没跟这孩子提过?”   齐松露翻了个白眼:“人家在美国是上等人,没拿你当兄弟,你就别自做多情了。”   小旺兴致勃勃,对Jim说:“我姓阎,单名一个爹字。”   “爹,你好。他叫什么名字?”Jim又指小狼。   “他叫阎哥,还有这位,她姓阎,名字叫娘。”小旺说。   Jim勺子一顿,突然明白过来:“你这是在欺负我。”   圆圆也给小旺气的,狠掐了他一把:“哥,你怎么这样啊?”   陈美兰也瞪小旺:“不准淘气。”   小旺一摊手:“我怎么啦,我不挺好的吗?”   Jim被耍了,又怎么会高兴,生气的说:“你就像我爸爸形容的华国孩子,平庸,并喜欢表现自己,有很多阴谋诡计,但能玩弄的只有自己。”   陈美兰筷子一顿,阎卫也给气的变了脸色。   阎军不愧是学哲学的,骂人真有艺术性,数典忘祖那个成语,正好形容他。   小旺差不多要跳起来打人了。   还好小狼和圆圆一起压住了他。   吃完饭,看表已经九点多了,阎肇依然没回来,阎卫感慨说:“听大嫂刚才的话,他们刚到美国的时候也挺苦的。”   睡公园,捡垃圾,领免费午餐,听起来他们过的就跟乞丐一样。   抛开他们把土地证送人一事,大哥大嫂在国外受了很多苦,这让阎卫心里很难过,很不是滋味儿。   而且阎佩衡天生不徇私,不愿意帮儿子跑关系联络工作,让大哥在青海足足呆了七年,大哥心里有怨言似乎也正常。   齐松露于是说:“那些土地证,真是咱娘送给他们的?”   要真是苏文把土地证送给阎军夫妻的,对方拿走之后转送别人,他们兄弟没什么可说的。   这件事阎军夫妻是做得不对,但人家没犯法。   阎卫估计应该是这样,当时大哥要出国,没钱没资本搞贿赂跑关系,回老家后就跪在苏文面前哭,说他有多困难,想让苏文支持他,帮他。   苏文是亲娘啊,是生了阎军的人。   三十多岁,人高马大的儿子跪在她面前哭,她能不忧心,难过吗,她于是把自己当时手头所有的家产全捧出来送给了阎军。   想以此资助儿子,帮他渡过难关。   而阎军拿着庙产,一上首都就送人,帮自己跑关系去了。   所以现在的情形是,阎卫无法原谅大哥,但真要说恨大哥,或者问大哥讨个说法之类的,也没理由,总之他心里难过,但也没办法,只能这么憋闷着。   Jim吱吱呀呀,又在拉小提琴。   而眼看开学,这是小旺兄妹最后的狂欢时间,几个孩子正在看录像带。   周星驰的片子,几个孩子看的前呼后扬,哈哈直笑。   Jim练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Hi,你们看的是什么?”   “叫声爹我就告诉你。”小旺说。   Jim倒不是个特别倔犟的孩子,满足了小旺的恶趣味:“爹。”   小旺于是说:“乖儿子,进来一起看吧,这叫《逃学威龙》,特别好看。”   “不,我要练琴,我今天还有三个小时的书没有读,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写。”Jim边拉着琴边说。   圆圆给吓傻了:“鸡母,你一天有玩的时间吗?”   “自甘堕落的人才需要玩,我们是不需要玩的,我们的人生中只有学习。”Jim说。   “这怕是个傻子吧?”圆圆回头去看录像了。   Jim虽说依然在练琴,但两只眼睛不停的忙碌着,瞅会儿电视上的周星驰,再看看磕着瓜子,吃着雪糕,哈哈直笑的小旺兄妹,边拉边说:“爹,你不读书,不思考,就永远都只能呆在混乱肮脏的华国,过着既庸俗又无意义的生活,且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你将永远不知道生命,以及生存的意义,你要是没有思想,就跟动物没有区别……”   小狼跳了起来:“我要打死他!”   小旺拦住了弟弟:“你拳头太硬,真打死就麻烦了,算了,我来。”   要不是圆圆一边一个拉着,这俩就要打死小Jim了。   阎卫也听不下去了,又一直等不到阎肇回来,就准备要带走Jim。   这孩子长得跟小时候的麒麟特别像,这让阎卫心里既难过,又忍不住想疼他。   但他要再用这种腔调说话,阎卫都忍不住想打他。   不过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阎肇推门进来了。   笔挺的公安装,帽子抱在怀里,他一进门,乍一看屋檐下有个一头黄毛的小男孩,径自就走了过去:“这就是Jim?”   这是他老阎家的孙子,按理该是黑头发,谁他妈给染了一头黄毛?   阎卫经过半天的思想斗争,这会儿已经准备要原谅大哥大嫂了。   而且他天生的性格,喜欢替别人开脱,就说:“老三,大嫂刚才说了,土地证是娘交给她的,也不是她亲手交给王戈壁的,而是王戈壁从别人手里拿的,大嫂也挺可怜,说他们曾经在美国过的也很差,领救济金,睡公园过日子。”   阎肇眉头紧锁,一边看着拉琴拉的荒腔走板,跟吊死鬼哭丧似的Jim。   再看看阎卫,突然眸光一厉:“我让你早点来,你就问到这个,还让人走了?刘秀英要跑了怎么办,丢下孩子回美国怎么办,你为什么不没收她的护照,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阎卫给问懵了。   “她当初到底是把房产证给了谁,三座庙的价值将近三百万,那属于贪污受贿,贪污的人是谁。还有,她和大哥是怎么从娘手里拿走的土地证,有纸质遗嘱吗,如果没有,有两个以上的见证人吗,如果都没有,他们就属于盗窃,私吞母亲的财产,这些事你都问了?”滋了一口气,阎肇再问:“我让你早点回来,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一句又一句的,阎卫给弟弟问傻了。   陈美兰于是把刘秀英最宝贝的那张纸递给了阎肇:“大嫂是为这个来的,说是什么为了办绿卡,找爸签个字,还说要给我一万美金。”   阎肇接过纸看了会儿,怼给了阎卫:“你看这是什么?”   阎卫皱着眉头看了会儿,说:“我所学的英文差不多忘光了,这应该是一封推荐信?”   阎肇认识的英文也不多,只能找出家里的中英大词典来,对照翻译,猜意思:推荐某某人去某某地,他足够优秀,能胜任某项工作。   这就是个推荐格式,其中关键性的人名,地名,都需要手动去填写。   阎卫说:“可能是大哥想找份工作,需要咱爸的推荐信?”   “咱爸身在国内,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跟美国人能扯上什么关系?”阎肇反问。   阎卫一笑:“也是,咱爸个华国部队上的领导,在美国能帮大哥啥忙?”   阎肇拿着这份单子,突然发现问题了。   假设,在这封推荐信的抬头处写上西点军校某位考官,或者教官的名字,而在末位签上阎佩衡的名字。   再把被推荐人写成麦克。   那么,即使收到信的考官和教官不认识阎佩衡,就为了他在华国的身份和地位,也会格外关照麦克一点。   很有可能,即使麦克没有那么优秀,对方可能也会破格录取他。   所以大哥大嫂这是恨不能阎佩衡早点诉诸法庭,跟他们脱离亲属关系,才会搞这么一份东西让他签吧。 第123章 纵横四海(Jim要尽情拥抱这个懒惰)   阎卫走了, Jim则被阎肇留了下来,他还有话要问Jim,当然不会让阎卫带他走。   秋风爽朗,院灯一开,蛾子飞了满院,因为听说来了个黄头发小洋娃,村里的孩子们时不时凑到院门上看一看。   阎肇盯着一头金发的小男孩:“Jim,叔叔现在要问你一件事,你们家在美国,生活过得怎么样?”   “不错,很不错。”Jim摊了摊手。   阎肇又问:“你爸和你妈,谁在家里说了算?”   Jim不太懂这个问题,小旺凑在他耳边解释:“你爸你妈,谁的声音更大?”   再摊摊手,Jim说:“当然是妈妈,因为她工作,她赚钱,她替社区所有的洗衣店和中国餐馆做账,而爸爸只负责读书,照顾我们的学习。”   曾经在国内的时候,老大俩口子的家事向来都是刘秀英说了算,看来到了美国,依然是刘秀英说了算。   阎肇于是拿出那张表格让Jim看:“这张表格你见过吗,是谁给你妈妈的,是你爸爸吗?”   Jim接过表格看了看,又是摊手:“这是我做的呀,照着妈妈的想法,用电脑打印出来的。”   “那你爸知道吗?”阎肇再追一句。   Jim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大概不知道吧,他只负责做饭,读书,很多事情,妈妈不会跟他讲的。”   “那就去洗澡,早点睡觉。”阎肇站了起来。   小旺热情的说:“走吧,我带你去洗澡。”   Jim犹还说:“我爸爸说你们从来不洗澡,你们上厕所都是露天蹲坑……”   小旺推开洗手间的门,瓷砖贴地,墙上是太阳能的热水器,蹲坑上还有一块橡皮盖板,浴花和沐浴露都有,非但不臭,闻起来还挺香的。   自阎肇一进门,陈美兰就听见他肚子在咕咕作响,估计他没吃晚饭,于是炒了些臊子,又加了个荷包蛋,在厨房里站着,过了好一会儿,看阎肇把几个孩子赶进卧室,这才把面条煮进锅里,等阎肇洗完澡出来再下面。   面熟,阎肇也洗完澡了。   看着阎肇吃饭,陈美兰边问:“大嫂的事情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咱爸?”   阎肇低头看着那纸推荐信,吐了三个字:“当然要。”   人都会为了孩子的前途而努力,但像阎军两口子如此‘努力’的还真少见。   阎佩衡如今最喜欢的儿媳妇就是陈美兰,而且他完全不懂英文。   陈美兰也不懂英文,要为了一万美金而让他签个字,他应该会签。   但要陈美兰这么做了,麦克会被西点军校录取,可阎佩衡也会成为华国军队的耻辱,连带着,阎卫和阎肇的工作也要受影响。   这件事是会被记入他们全家的档案。   慢说他们兄弟,小旺和小狼以后永远不能在华国参军不说,他们也休想在政府单位找到工作。   可以说为了麦克,阎军夫妻准备搭上的,是老二和老三,俩家人的前途的。   也不知道这仅仅是大嫂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大哥也参于其中了。   阎肇和大哥小时候生活在一起,但自从长大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只记得因为是阎老太的大孙子,阎老太太对他最好,最疼爱。   小时候,他还在老家的时候,一直是跟阎老太睡的,而阎佩衡给阎老太的零花钱,买的饼干,孝敬的奶粉,阎老太也会一股脑儿全塞给阎军。   于此,阎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回,他从河里摸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回家,心急火燎的,想让奶奶把鱼炖了,全家一起喝鱼汤。   他捧着鱼冲进厨房,却见阎军坐在阎老太的怀里,在吃饼干,吃的满嘴都是饼干屑,边吃,边要亲阎老太一下,俩祖孙那叫一个亲热。   而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刻,祖孙俩人慌得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的藏着饼干。   掉落在地上的饼干屑,阎军急忙用脚踩着,甜甜的,酥脆的饼干屑,阎军每踩一下,阎肇就要吞一口口水。   大哥从小受奶奶偏爱最多,在阎卫和阎肇几个每天苞米面糊糊都吃不饱的时候,总有奶粉喝,饼干吃,可以说在最艰苦的年代,他都没挨过饿的。   后来上了首都,从参军到结婚,因为有阎老太临死时的托付,都是阎佩衡一手照料着替他办的。   阎佩衡任是对不起谁,没对不起过阎军。   可偏偏想要阎佩衡命的,恰是阎军。   这会儿陈美兰要去洗澡,正在柜子里翻浴巾和睡衣,回头看阎肇一脸落寞的望着窗外,于是脱口而出一句:“要不一起洗?”   阎肇正在出神,听到这句,顿时回过了神,站了起来:“真的?”下意识的,他搓了一下双手,而且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两只铁砂掌似的大手,一搓,指茧磨出沙沙的声响。   这俩口子慢说一起洗澡,因为陈美兰天生不喜欢别人看自己的身体,开着灯都没办过那种事。   “三哥,给我搓个背吧。”陈美兰故作漫不经心,忍着笑说:“轻点。”   怕他搓的太疼,陈美兰搓澡一直用的搓澡带。   但今天,随着大嫂的到来,阎肇的心情可想而知,陈美兰想让他高兴一下。   阎肇果然高兴,喉头都是按捺不住的喜悦:“走吧,我好好给你搓一搓。”嗓音都变了。   这人别的方面都好,就是性欲太强,对性的渴望虽然他自己一直在压抑,但那种压抑不住的渴望总是不经意露个小尾巴出来。   就比如此刻,陈美兰只说搓个澡,但阎肇已经在翻柜子找套子了。   柜子里的套子是他从公安局拿的计生用品,有整整一柜子。   他就像只仓鼠一样,囤了满满一柜子的套子,隐秘的保护着自己的欲望。   陈美兰是个人吗,不,在他眼里是美味的饭菜,他既贪吃,又不敢多吃。   要平常就算了,陈美兰熬不过阎肇的体能,但今天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饱餐一回。   都老夫老妻了,但俩人从来没一起洗过澡,怕要惊醒孩子,走的蹑手蹑脚。不过进了厕所,宽衣解带,陈美兰稍微洗了一下,刚转过身,阎肇的搓澡巾也才刚往她背上一搭,陈美兰已经是一声尖叫。   “你疯了吧阎老三?”这一声比曾经小旺叫的凄惨多了。   一把,只是一把,阎肇直接把陈美兰的背给搓破了,她总算知道当初他为小旺搓背时,小旺有多疼了。   ……   小狼和圆圆早就睡着了,小旺卧室的灯还亮着,因为Jim得要读两个小时的书,今天他还有篇文章要写,名字叫《God Bless America》,这可是要投稿的。   Jim认认真真在读书,小旺则在一旁翻Jim的书包,见里面全是外文书籍,觉得没意思,翻开一本《笑傲江湖》连环画就看了起来。   陈美兰一声嚎,Jim就是一瑟缩:“爹,你的爸爸妈妈要开始吵架了。”   “没事,他们床头吵架床尾合,我妈甚至不会把我爸赶出卧室。”小旺蛮不在乎的说着。   “不,他们会毁灭世界的,我的爸爸和妈妈要吵起来就会毁灭世界,我妈妈甚至会逼着我爸爸给她下跪!”Jim说着,缩到了小旺怀里,在瑟瑟发抖。   不仅能逼到阎军下跪,刘秀英真发起脾气来,其声音能吵闹到,让邻居报警,并喊警察上门逮阎军的。   而在im从小到大,亲眼见阎军被警方带走过两回,一次是因为他们做饭油烟太大,另一次则是刘秀英的吼叫声太大,邻居报警,说阎军在搞家暴。   小旺的父母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么剧烈的战争,所以他根本理解不了Jim,因为Jim缩在他怀里,他顺手撸了一下Jim的黄毛,惊讶的发现Jim的发根子是黑色的。   “你原来也是黑头发,为什么要染成黄色,是不是美国鬼子欺负你你才染的,告诉爹,爹替你收拾美国鬼子。”小旺说。   “不不,美国是个非常伟大,民主的国家,虽然有歧视,但跟发色无关,头发是回国之前我妈妈替我染的。”Jim解释说。   其实染发是刘秀英的私心,她只是太想表现自己作为一个美国人的优越而无处表现,才给儿子染的头发。   “那就起开,躲远点,别挡着我看连环画。”小旺一把推开了Jim   俩小男孩已经算是朋友了,因为连环画看起来很好玩,Jim问:“这是什么?”   “眼睛瞎了,《笑傲江湖》呀。”小旺说。   Jim只会说汉语,并不识字,看角落里有个篮球,怀里抱着书,但眼睛在篮球上:“我也喜欢篮球,但我妈妈说既然当不了篮球运动员,就不要干无意义的事。”   小旺跳下床,抱起篮球在卧室地上连拍带转,继而转身一跃:“老子打球老子快乐,快乐就是最有意义的事。”   Jim看了半天,突然把手里的书一扔,下了炕,用他金贵的,只能拉小提琴的手拍起了球,一下又一下,孩子兴奋的瞪大了眼睛。   他这样子要叫刘秀英看到,大概会被气到原地去世。   但这还不算,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是无法无天的时候。   看Jim拍个球就兴奋的跟个傻子似的,小旺拉着他又到了隔壁,这时小狼和圆圆已经睡着了,炕上有帘子,拉起来俩小傻子啥都不知道,窗子上也有帘子,拉起来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小旺从抽屉里翻出一盘录像带摇着:“《纵横四海》看过吗?《整盅专家》看过吗?”说着,他又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副扑克牌,刷刷乱飞在Jim的脸上:“《赌侠》你看过吗?”   Jim从三岁起就在阎军的教导下识字,从小到大,除了读书就是练琴,慢说娱乐,生活方面严重不能自理,因为直到现在,为了节省时间出来学习,就连刷牙的水都是阎军替他准备的。   阎军是儿子们的仆人,同时也是他们最严厉的老师。   即使上了床,还要读半个小时的世界名着才会睡觉。   他从来没熬过夜不说,甚至三岁以后就很少看电视了。   美国是很伟大,很发达,身为美国人他由衷骄傲。   但他并没有朋友,繁重的作业让他没有时间去交朋友。   孩子就是孩子,他们天性就会被孩子吸引。   刘秀英把儿子留在这儿,是想用他来衬托阎肇家俩儿子,让阎肇父子汗颜,让他们知道教育的重要性。   从而明白她的教育理念,以及,让国内两个兄弟由衷承认,她家的孩子才是老阎家的希望。   只有这样,等将来她走了,阎佩衡被部队问责的时候,她才能理直气壮的跟阎肇兄弟说:“我虽然犯了错,但我是为了你们老阎家的后代子孙着想。”   但她要知道Jim此刻搓着小手,望着小旺,就仿佛望着新世界的大门,还正准备尽情拥抱这个懒惰,平庸,没有思想的新世界的话,她估计得吐血三升。   俩孩子没敢放声音,看哑剧。   但《整盅专家》好看到Jim为了忍笑,把小旺的大腿都掐青了。   《赌侠》更好看,边看边搓扑克牌,假装自己是赌侠,那种感觉棒到无法形容。   至于《纵横四海》,在看的同时,Jim一直不停的往后抿着自己的头发,幻想他像周润发一样帅气。   这还不算,今晚小旺只给Jim展示录像带的好玩,约好第二天早起就去东方学校打球。   打球的快乐,男孩子必须尝试啊。   第二天一早,阎肇等了一个多小时,迟迟不见刘秀英再回来,只好去上班。   他是公安,要在西平市找到大嫂很容易,毕竟她登房子需要护照,到几个宾馆转一转,就能打听出她住在哪儿。   他甫一出家门,小旺就抱着篮球,带着Jim也溜出家门了。   “我早上要练琴,要读书。”Jim毕竟是第一次干坏事,还有点害怕。   “赶中午我们就回来啦,回来再练。”小旺拍着篮球,蛮不在乎的说。   一场球打完正好中午,俩孩子打了一身汗,从学校出来,在小卖部一人买了一支雪糕,简直完美。   村里的阎奋正好来替他爹买酒,进门就说:“老板,来瓶酒,要牛栏山。”   这不过普通一句话,但Jim顿时惊呆了:“爹,老板在向儿童出售酒类,这是违法的。”   “多新鲜啊,给他爹买的呗,你要有钱,你也可以买。”小旺说。   在美国,商店是不给未成年卖酒的,但在华国没有这种法律。   不知道是美国的孩子天生爱喝酒,所以要出这样的法律,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华国的小孩子鲜少有喝酒的,但是有些美国孩子则把独自买酒,喝酒当成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到了十八岁,他们所要做的事最先就是喝酒。   对于小Jim来说,他在这儿呆的不久,早晚要回到刘秀英身边,也早晚要回美国。   回了美国,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用半天的时间去打球,用一整夜的时间去看录像带。   就跟和尚破戒似的,既然一晚上没睡,又打了半天球,尝口酒又何妨?   “爹,喝酒!”他指着牛栏山说。   小旺虽说常在社会的小河边悄悄淌,但从来没喝过酒。   对酒既不好奇,也没兴趣。   但他理解错了Jim的意思,以为Jim这个小洋鬼子是想跟自己拼酒。   在美国来的小洋崽子面前他当然不能认输啊。   所以从屁兜里掏出毛线小钱夹,小旺豪爽的说:“老板,来瓶牛栏山,我这小洋弟弟想跟我拼酒呢,我必须喝赢他。”   小卖铺老板也是村里人,挺吃惊的:“洋孩子跟咱的孩子果然不一样啊,酒都会喝?来,我再送你俩一包五香花生,小旺,一定要比赢他!”   “我爱华国,我爱阎小旺,爹,我想永远留在华国!”Jim接过花生,兴奋的大吼。   ……   早晨去上班,刚刚打着车,陈美兰就接到薛鸣放的电话,电话里,薛鸣放说,顾霄从新加坡派来的会计,早晨七点半就到271厂了,正在等着查账。   陈美兰在电话里问薛鸣放:“顾霄派来的会计是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染了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名字叫刘秀英?”   “首长,神机妙算啊,你怎么知道的?”薛鸣放问。   继而又说:“早晨,是保和制药的张总把她送过来的,据说她在保和制药查了一夜的账,保和那边情况不太好,被她查出对方做假账了。听这位刘会计的意思,顾霄那边,要给保和制药派常驻的财务人员,进行财务监管,首长,咱们的账没问题吧?”   “咱们一分钱的假账都没做过,不怕她查!”陈美兰轻松的说。   事实上,就在昨天晚上,崔敏说顾霄要派一个会计来查账的时候,陈美兰就隐隐猜到,他派的人正是大嫂刘秀英了。   271今年的流水整整有200万,厂子才成立一年,这个营业额,就连部队领导们都可谓大开眼界,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如今华国正在腾飞的经济,以及潜在的,巨大的消费市场。   可以说只要搞好经营,271简直就是一架在日夜不停的,狂转着的印钞机。   顾霄那种资本巨鳄,只占49%的股份,没有拿到控股权,他当然心有不甘。   他想腐蚀华国军队,想拿控股权,而唯一的拦路石就是阎佩衡。   他想打击阎佩衡,想除掉阎佩衡,在公开的方面当然不可能。   作为一个商人,难不成他还能买凶杀人,除掉一个华国的高级将领?   那当然不可能。   作为一只老狐狸,顾霄明知阎肇三兄弟关系很差,也明知是阎军夫妻把苏文的庙送人的,还知道阎军要让麦克在美国参军。   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对阎佩衡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所以他偏偏要派刘秀英来替自己查账,一箭双雕,他既能气死阎佩衡,同时还能保证,刘秀英肯定会好好替自己查账。   在办公楼前下了车,陈美兰远远就看到刘秀英斜胯着小包,站在办公楼下。   而站在她身边的,则是胡小华和薛鸣放。   薛鸣放一贯挺拨,跟株小白杨一样,胡小华一贯松松侉侉,流氓二百五似的。   还有好些个厂里的中层管理人员也都在,站了一列,稍息的姿势。   刚从车里出来,陈美兰就听见胡小华的笑声:“大嫂,你这体格要在农村人说来,就是年猪的份量了,你该有二百斤了吧?”   同是一村人,胡小华当然认识刘秀英。   不过在胡小华的印象中,刘秀英还是个黑黑瘦瘦,混身补丁的乡下女人,十年未见,没想到她跟冲了气的皮球似的,直接胀成了个球。   “美国物质太丰盛,太发达,生活条件太好,不想发胖太难了,我正在努力减肥。”刘秀英笑着,转口却问胡小华:“对了,你妈呢,现在跟的是谁,还是原来村里那个修鞋的瘸子吗?”   齐冬梅为了养大胡小华和胡小眉,年青的时候跟过好些男人。   其中最猥琐的一个,是五支队一个修鞋的瘸子。   那瘸子喝醉了还喜欢打胡小华,恰是胡小华心里最恨的人。   刘秀英一针戳到位,胡小华的脸煞时就变白了。   但胡小华也不认输啊,高声说:“我妈再怎么着也比不过大嫂您啊,我美兰嫂子开的是军工厂,养的是咱共和国的军人,我三哥当的是公安,保家卫国,保的是咱整个西平市人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您倒好,当初要出国的时候,我记得您和我大哥给全村人说,你们出国,要赚资本主义的钱,养大咱们社会主义的崽,回来报效咱的国家,怎么一转眼,您就成资本家的会计了,您说这会计,它跟狗有区别吗?”   正好陈美兰下车了,喊了句:“小华,不准胡闹。”   刘秀英气的脸色都白了,却依然强撑着笑,指着胡小华说:“美兰,你怎么用这种人啊,从小没读过书,混社会长大的,要文化没文化,要素质没素养质。”嘴角一掀,她吐了个英文:“Stupid guy。”   “哦,我明白了,会计跟狗的区别是,狗可不会说洋文。”胡小华说。   刘秀英个高级知识分子,有素质的人,给胡小华气的准备动手了。   “赶紧上楼,对账吧。”陈美兰拉过刘秀英说:“阎肇已经把您和大哥想让他给麦克在西点军校写推荐信的事告诉咱爸了,咱爸最近在中部战区,今天晚上就能回家,他肯定要见您,等公事办完了,咱赶紧回家。”   刘秀英正在上楼梯,脚步一滞:“美兰,你什么意思?”   陈美兰一脸淡然:“大嫂给的那封推荐信,不就是您想让咱爸帮忙,用来给麦克在西点军校搞关系,搞后门的?”   刘秀英自以为聪明绝顶,那封推荐信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实质性的意思,等于只是打个擦边球,主要的东西要等回了美国,由她自己来填。   她认为以陈美兰一个农村女性的文化和素质,根本想不到那么深远。   这么说,她已经发现那份表格是用来干嘛的,而且她还把整件事情告诉了阎肇,阎肇甚至把事情告诉了阎佩衡?   这跟刘秀英想的可差的太远了。   在她想来,陈美兰不懂英文,根本不可能看出那份东西具体是用来干嘛的。   至于阎肇,可能懂些英文,但应该也猜不出她的想法才对。   但怎么才一晚上,就连阎佩衡都知道那份表格的事了?   以阎佩衡的性格,要知道她耍这种手腕,估计得剥了她的皮吧。   刘秀英失声说:“美兰,我可是准备要给你一万美金的,你知道一万美金是个什么概念吗,至少能兑出六七万人民币来。你把那张表格给了阎肇,大嫂可就不会给你钱了。”   “可我没说过想要您的钱啊,我也不缺钱。”陈美兰依旧风轻云淡的说。   刘秀英不知道陈美兰究竟有多少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而一万美金,于她自己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阎军曾经在华国的时候,从小他奶奶惯出来的娇气性格,每年都要买新衣服,还喜欢吃香的喝辣的,但为了攒钱,出国这十年他买过一件新衣服,穿的全是从邻居家的垃圾箱里翻出来的旧衣服,吃喝更是能省则省,能减则减。   而她自己,连最爱吃的蔬菜都戒了,汉堡,炸鸡,各种肉类,奶酪,晚上打折的时候成筐往家里搬,她只能吃肉,因为在美国,肉类最便宜。   肉让她发胖,让她高血压,糖尿病,让她行动迟缓。   就那样,辛辛苦苦,她手头如今的存款也不过一万美金。   可那么一笔巨款,陈美兰居然无视了,全然无动于衷?   这时已经进了办公室了。   账本就在陈美兰的办公桌上,看刘秀英似乎有点走不动路,陈美兰搬了把凳子,扶着她坐了下来,翻开账本说:“您慢慢看,慢慢查,我先去开个会。”   刘秀英此时脑子里想的还是,本来,替顾霄当会计,查账,这就够叫阎佩衡愤怒的,她估计阎佩衡要生气,要发火,所以她才把Jim留在盐关村。   没有长辈不喜欢优秀的孩子,只要阎佩衡看到Jim是那么优秀,为了孩子,他会接受她来帮顾霄做账的事,并且在她做完账后,不找麻烦,放她和Jim重回美国。   可要给阎佩衡知道自己耍的那点小心机,知道她想利用他给麦克铺路,上西点,只怕她再想出国就麻烦了。   脑子混混噩噩,她目光落在账本上。   第一页是整体流水,以及支出账目的总汇。   账本抬头写着:   本年度营业收入共计213万元整,支出,211万元整。   顿时,刘秀英的心在尖叫,在怒吼。她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华国一个曾经破破烂烂,濒临破产的小军工厂,一年居然能收入二百万?   而这个厂子是陈美兰的?   她接手才不过一年时间?   刘秀英在美国起早摊黑,兼了七八家洗衣房,餐馆的账目,那七八家店,一年到头,流水加下来也不过二百万。   可陈美兰一年就能收入二百万?   这个华国,还是刘秀英曾经认识的那个华国吗? 第124章 洋孙子(你亲自给我挑的儿媳妇,我)   早晨例行要开晨会,陈美兰把账本留给刘秀英,让她自己看,从办公室出来,去会议室的路上,给阎肇打了个电话。   要仅仅是老大两口子为了孩子而跑一趟,哪怕闹得难看点,告诉阎佩衡也无妨,毕竟肉烂在锅里,是一家子的事。   但刘秀英是为了顾霄查账而来的,陈美兰就觉得,这事要不就缓点儿再告诉阎佩衡,毕竟老爷子跟顾霄之间水深火热,要知道了,怕是要气到猝死当场。   而气死阎佩衡,不正遂了顾霄的心意?   “我会看着办的,你……昨晚折腾那么久,腿不酸吧?”阎肇问。   昨天晚上俩人在厕所里站着折腾了半晚上,陈美兰梦里都在喊腿疼,所以阎肇才会这么问。   “不酸,快去忙你的吧。”陈美兰说。   “对了,我今天是最后一天在分局上班,下周就要去市局上班了,分局的同志们准备最近给我开个欢送会,订在最近哪一周周末晚上,到时候你也参加一下吧?”阎肇说。   津东分局全是阎肇的老部下,陈美兰不怎么喜欢见他们。   因为见了而,那帮人总喜欢笑的别有深意。   “我不去。”她下意识说:“你要想带,带小旺去就行了。”   “还是去一趟吧,马勃他们私底下正在商量,说要灌我的酒,我怕忍不住要吼他们。”阎肇说。   原来是直属领导,阎肇凶,单位的同志们都怕他。   但现在他要升市局了,以后虽然是大领导了,但天高皇地远,就不是直属领导了,在阎肇手下受了四年气,最后的欢送会上,一帮下属准备整阎肇一顿,非得要灌醉他。   他们还没见过阎肇喝醉酒呢。   当然,一听马勃他们居然想灌阎肇的酒,陈美兰的母性顿时就被激发出来了:“行,到时候去我替你挡酒。”   阎肇一惯的高压,冷酷作风,跟陈美兰随和的管理风格正好相反。   分局的手下们大多数于他忠心耿耿。   但当领导,总不免有在不经意的时候得罪了下属的,欢送会必须喝酒,因为一酒能泯恩仇,但阎肇要再在欢送会上凶了谁,吼了谁,再别埋下仇人可就麻烦了。   为官之道,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懂,这是想让陈美兰去给自己唱个红脸,搏点好感,那陈美兰就必须答应下来,这关系着她们一家人的安全。   刚挂了电话,陈美兰闻到一股酒腥气,回头,给吓了一跳,因为胡小华就站在她身后,正猴着脑袋,睡脸惺松,一脸眼屎。   “嫂子,你跟我三哥说的啥呀?”胡小华问。   陈美兰指着会议室说:“赶紧进去开会,擦一下你的眼屎,早晨起来你不洗脸的吗?”   胡小华堵着陈美兰,不肯让她走:“嫂子,冬季订货会马上开始,这回我肯定能签120万的单,但你不能再拖我后腿了,回回我喝到正高兴的时候,你就让那帮臭当兵的把我架下酒桌,你这啥毛病啊,生怕我要给咱们多赚钱是怎么的?”   订货会上拼酒拼销量,胡小华每回想多喝点,多成交点,陈美兰就会把他架下酒桌,这让胡小华特别郁闷。   陈美兰指着这家伙的额头说:“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一场订货会成交200万都没问题,但咱们的生产线就那么多,产品生产不出来,即使生产出来,质量不达标怎么办,那不是要坏了咱的口碑?”   “质量算啥嘛,我觉得钱比质量更重要。”胡小华说。   陈美兰紧追一句:“怎么,你当初干的火腿肠厂,肠子里卷了死老鼠的事,还没让你吸取教训?”   薛鸣放来了,掰过胡小华的胳膊说:“首长,你别理他,这家伙身上就没有责任感和荣誉感,这就是个现形犯罪分子,你放心,我会持续盯好他,并改造他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去开会了。   而刘秀英,并没有翻案头的账本,听着外而的聊天声,两只手控制不住的,正在颤抖。   作为一个华国人,她当然了解华国,也了解华国经营企业的老板们的传统观念,就比如张保和,为了逃税,开过很多大头小票,这在顾霄那儿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顾霄目光长远,想要的是自己投资的几家企业在将来能上市,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股份制公司。   逃税在短期内可以多赚钱,但长期来说,等于慢性自杀。   张保和那么干,顾霄就要派财务人员来监管他的药厂。   而陈美兰这儿,刘秀英希望也是同样的后果,她希望陈美兰做假账,希望因此被查出来,继而被顾霄监管财务,监管财务就可以插手经营,哪怕顾霄不实际控股,掌握了财务,他就掌握了公司的话语权。   顾霄曾说过,只要能查出陈美兰的假账,他会给刘秀英五万美金。   本来刘秀英以为这笔钱自己能拿的很稳妥,能安稳入她的钱包。   因为在她看来陈美兰和张保和并没什么不同,不过一个普通的小生意人。   华国人不就是鼠目寸光,目光短浅的吗,给华人商户们做了十年账,刘秀英太了解华国的小生意人们了。   可陈美兰甚至知道为了保证产品的质量和口碑,可以不顾及净利润。   就证明她有野心,是准备让271上市的吧。   那她还有必要做点小小的假账吗?   那么刘秀英冒着惹怒阎佩衡,并且,很可能永远回不了美国的风险来,岂不是一分钱都赚不到了?   刷啦啦的,她在翻着账本,要是开了大头小票,或者虚开发票,这种公司内部财报上是会标注出来的,留存的发票票根和给税务局的税务报表也会对不上。   找到这俩样,刘秀英只扫了一眼,心已经落进谷底了。   因为这俩项,在她这个十几年老会计的目光看来,完全正常。   刷的合上账本,刘秀英在这一瞬间就做好决定了。   她静悄悄的从陈美兰办公室溜了出来,要经过会议室的时候为了不被大家看到,刻意弯腰,双手撑着地而,这是准备要溜了,不过就在这时,迟到的齐松露来了,看到一个红头发的胖女人弯着腰鬼鬼祟祟的从陈美兰办公室出来,立刻就问:“大妈,你谁啊,干嘛的?”   顿时,会议室里所有的人一同回头,盯着刘秀英。   胡小华转身,立刻就是一句:“哎呀大嫂,给资本家当惯了狗,你都忘了人是要靠两条腿走路的吗?”   刘秀英半蹲在地上,两只手还没抬起来,给一群华国土老冒的军人盯着,简直丢死人了。   ……   阎肇当然不会顾及他爹会不会给大嫂气死这件事。   挂了陈美兰的电话,立刻转手一个电话,就把大嫂来了,以及此番来的明而上的,私底下的,所有的目的和盘托出,告诉了阎佩衡。   这是早晨,军区上班比外而的单位早,阎佩衡在中部战区,刚刚开完早会,还没来得及吃早餐,握着电话,手上青筋爆起,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正在往外冒。   秘书毛询看老爷子脸色蜡黄,不知道他是听什么电话听成这样的,立刻从急救药箱里翻着速效救心丸,替老爷子晾着开水。   “你回趟家吧,我现在也回家。”阎肇说。   阎佩衡一口吞了药,说:“行。”   从中部战区到西平市,车程是三小时,所以赶中午的时候,阎佩衡就可以到家了。   而阎肇,这会儿正在跟马勃交待接下来分局的工作,收拾一下私人物品,今天他可以提前下班。   收拾完私人物品,他给了马勃一张纸,又说:“马勃,这儿有个案子,你先看看案件经过,到时候给民航局发份协查通知过去。”   他说完,抱着纸箱子就要下楼,离开了。   马勃以为是正常的报案,把案件说明放在办公桌上,就去送阎肇了。   送完回来之后,阎肇的办公桌就由他接手了。   而这时,他才要看阎肇留下的案件说明,一看,顿时愣住了。   报案人写的就是阎肇,案件是一桩盗窃案,价值三百万元,而犯罪嫌疑人,也有名有姓,一个叫刘秀英,另一个则叫阎军。   马勃愣了一下,一琢磨,心说不对啊,阎军不是阎肇大哥嘛。   阎肇这是一纸报案书,把他哥给告到公安局了?   而且他还审请了协查通知,要求从现在开始,民航局不准售票给刘秀英,在查清案子前,刘秀英不得离境?   马勃心说,看来局长家的家事,也是一团乱麻啊。   从中部战区到盐关村,阎佩衡开车,慢一点四个小时,快一点,三个小时就到了,所以这会儿正好中午,阎佩衡已经到盐关村了,而正好这时,阎肇也进了村子。   阎佩衡今天身体很不舒服,但还是一下车就把毛询和警卫员给打发了。   家里有丑事,让外人看到了不好。   不过甫一下车,老爷子就给惊到了。   因为大中午的,家门口围了好些孩子,还有些大人。   阎三爷个老顽童,就坐在门上,正在喊号子,似乎院子里有什么了不得的热闹。   这时阎肇也刚下车,就在煤场门口等他爸。   阎佩衡于是伸手,唤了一声:“老三,来扶我。”   阎肇是从小到大,唯一不愿意让他碰的一个儿子,手都不愿意让他触一下,这是他的天性,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除了苏文,甚至就连阎老太想摸他一把,他都不给摸。   当然,阎老太最疼阎军,阎卫脾气好,她就不说什么,阎肇脾气太坏,她就总拿阎肇的性格来指责苏文,说是苏文当娘的不会教育,教坏了孩子。   是苏文故意让阎肇憎恨她的。   为此,老太太没少哭闹过,阎佩衡也没少为此说过苏文。   婆媳关系,家务事就不多说了,不过阎老太至死的时候,哪怕原谅了苏文,也总还是对阎军最骄傲,说他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将来肯定比阎肇强。   这是老人家的偏心眼。   而偏心这种事,阎佩衡也会。他是亲爹,但于几个孩子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从小到大,他把阎军架在脖了上过,阎卫在他脖窝里撒过尿,但凡他从部队上回家,阎星就是长在他身上的挂件。   唯独阎肇,他连手都没牵过,他们俩父子,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生疏的父子。   要在平常,阎佩衡不可能让儿子搀着。   可今天不行。   刘秀英来替顾霄做账,还想用一万美金买断阎佩衡用夫妻分居三十年换来的荣耀,这已经够给阎佩衡打击的了。   于外人是热闹,于一家人就是丑事。   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不扶着阎肇,阎佩衡怕自己今天真要翻倒在地,猝死。   不过他以为儿子那么孤倔的性格,应该不会扶他才对。   但阎肇伸出了手,年青人充满力量的大手,先是扶着阎佩衡,发现他混身一点力量都没有,阎肇半个人都架了过来,架着他爹往前走。   阎佩衡目前还在职,手握实权,从来没觉得自己老过。   可被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大手托起,步履蹒跚,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   曾经,阎肇拒绝上首都,阎佩衡还曾骂他自甘堕落。   可如今阎卫流于平庸,阎军成了卖国贼。   他才发现,要没有这个从小被他留在农村,任其疯长的儿子。   他这一生才真叫失败的一塌糊涂。   大人闹大人的丑事,孩子们在家,估计也没消停。   阎佩衡不知道从美国来的小孙子这会儿在干嘛,但估计他跟他那白眼狼的亲爹一样,应该是在吹嘘什么美国是天堂,美国有多好之类的话,才会惹得全村人哈哈大笑的。   他可是华国军方的干部啊,阎佩衡想不通,自己带到首都,手把手教育,上最好的学校,送到最艰苦的地方历练过,所有的好机会都给了他的大儿子,是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自己成个汉奸不说,还要把儿子也教成汉奸。   不过刚到门口,他就愣住了。   因为阎三爷回头一看见他,就笑着说:“佩衡,你那洋孙子好样的,会喝酒啊。”   “我看外国来的不比咱华国土生土长的差。”阎雄接了句茬,笑着说。   阎肇父子一看,目瞪口呆。   一黄毛,一黑发,俩臭崽子还有一包花生米,正在拼酒。   “我是逃学威龙!”Jim说着,扬头就是一盅。   小旺说:“老子还是赌神呢,就不信我喝不过你。”   但酒实在太辣了,Jim能一口干,可小旺是真喝不下去,给酒味熏的泪流满而。   圆圆和小狼两边劝,劝俩哥哥别喝了,小旺不想认输,正在愁怎么一口把酒喝下去,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看到黑爹就站在门外,吓的一把抓起酒瓶,藏到了桌底下。   Jim全然不知道害怕,自己的酒盅儿空了,举起小旺的,一杯又灌到了肚子里,喝完还要喊:“爹,我好爱你!”   ……   “华国真好,空气都是如此的香甜!”   ……   “我要永远留在华国!”   ……   社会主义的糖衣炮弹,就这样攻克了资本主义的崽,还丢光了他妈的脸!   ……   阎肇一来,把院门一关,村里人也就散了。   阎佩衡倒不想责问俩孩子是为什么喝酒的,人都有舐犊之情,因为看小Jim一直在哭,坐到他而前,就问这孩子:“不想回美国了,为什么?”   “好累呀,每天都要学习。”Jim醉蒙蒙的,伸手指着小旺:“你真的好幸福,还有时间打球,居然可以一整天不读书,不做作业,可你爸爸也没有打你。”   “你呢,为什么每天都要学习?为什么没有周末,不能休息?”阎佩衡问。   Jim摊手耸肩:“因为我爸爸说,我们虽然有很好的家世,但我们的爷爷不会帮我们,他的心中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事业。我们就必须刻苦学习,靠自己才能获得成功。”   阎军倒是很会教育儿子,话也说得不差。   “所以你爸爸认为,他的爸爸不是个好爸爸,而他自己才是一个好爸爸,对不对?”阎佩衡又问。   圆圆怕两个哥哥要喝坏了身体,刚才打听了一下,听刘二姐说酸梅汤能解酒,刚刚买了酸梅回来,这会儿正在泡酸梅汤,开水入茶壶,一股梅子的酸香弥漫整座院子。   Jim并不认识阎佩衡,但爷孙的天性,血源无法改变,他挺喜欢这个穿着军装,看起来很威严的老人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在小狼的扶肘下,朝着阎佩衡走了过来,却因为喝了酒,醉,头晕,栽进了老爷子怀里。   声音甜甜的,他说:“对呀。”   阎佩衡长久的坐着,看圆圆追着俩哥哥,给他们灌酸梅汤,看阎肇从外而叫了羊肉泡馍进来,看小狼两只小手认认真真掰着馍,一块又一块,掰的一模一样大小。   这小崽子的性格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馍掰的又碎又好。   他就掰个馍都要扎马步,两条小粗腿,底盘稳的跟磨盘似的,可以想象,将来长大了参军,他应该属于一进部队,就连教官都扫不倒的好战士。   终于,阎佩衡问阎肇:“你家的电话开了国际长途?”   国际长途的坐机费一月要58,但为了能跟国外联络,每个月都是开着的。   “叫什么来着,鸡母是吧,你家的电话是多少?”阎佩衡问。   阎佩衡这是要给大儿子打电话了。   不管是因为羞愧也罢,还是因为恨阎佩衡,阎军这么些年一直没给父亲说过自家的电话,不过他儿子肯定知道家里的电话。   在这个信息发达的年代,纵隔万里,也不过一通电话。   Jim一说家里的电话,阎肇就准备要拨号了。   抽空,他还得跟阎佩衡通个气:“大哥拿了我娘的庙产,我准备走报案程序,大嫂既然已经来了,这事就必须问个清楚,大哥那边,您让他也回来吧。”   “好。”阎佩衡说。   美国,此时是凌晨一点钟,阎军也还没睡,对待三个儿子,他可谓尽心尽力。   老大最近不在家,但老二功课很忙,他这会儿还在忙着给老二约翰做明天一早的早餐。   可以说到了美国之后,阎军就是个标准的家庭妇男了。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比起在青海时过过的,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如今他的生活很幸福。曾经阎佩衡为了自己升官,当领导,从不顾及他们几个做孩子的幸福与否,但他把自己的生平都奉献给了儿子,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格外有价值,他为此而满足,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意义。   电话一响,他一接起来,还没声音,立刻头皮一紧,只听呼吸,就知道是阎佩衡。   “爸……?”   “老三说你想让我给西点的教官写封推荐信,推荐麦克入学……”阎佩衡开门见山,说:“老大,听起来你的儿子不怎么优秀吧,要真的足够优秀,是不需要他的爷爷替他写推荐信的,你说对吗?”   推荐信的事阎军并不知情,因为那是刘秀英自己的想法。   至于麦克能不能考得上,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国孩子,考西点是他能拿到绿卡,留在美国的唯一希望,所以阎军夫妻才逼他去。   而他自己,则更想做个艺术家,最近父子也总为这事吵架。   阎军对阎佩衡有着深深的敬畏,既敬又怕,怕到自打出国就不敢跟他直接对话。   而这时电话已经接起来了,不敢说也得听着,他甚至不敢挂电话。   “你致力于培养儿子,这很不错。”顿了顿,阎佩衡又说:“但是老大,作为父亲,我想给你一点建议和谏言,不要太过于主宰孩子的意志,就比如我,曾经努力的教导大儿子,耗尽心血,把他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增加他的资历,只为让他接我的班,可他非但不领情,反而特别恨我,你觉得你的儿子跟我的会不一样吗,你觉得他能理解你的苦衷吗?”   顿了顿,阎佩衡又说:“曾经你们一起在青海干过的,脚踏实地的那帮战士,如今都在各个重要岗位上,全是师级干部,军分区的司令员。老三眼看也是西平市公安局的副局级干部了,身为男人,他们先吃了苦,而后获得了成就,虽说不像你有很多钱,但他们有荣耀,在地位,温饱不愁,证明了他们作为男人的价值,而你,除了恨我,还有什么成就?”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部队更是个拼苦,拼资历的地方,没有吃过苦,没有资历,别人凭什么服你?   阎佩衡曾经把所有的关系和资源全压在大儿子身上,送他到最艰苦的地方锻炼,只要他肯吃苦,如今的他不是某个军分区的司令员,肯定也是个师级领导了,但苦心不被儿子理解不说,还换来一个仇人。   把爱给了老二,换来一个庸材,于教育上,他并不相信大儿子那套。   反而陈美兰和阎肇这种放养,他倒觉得不错。   就小旺喝Jim拼酒的事,老爷子也觉得没什么,教育孩子,苏文和陈美兰的做法才是对的。   给予他们爱和适当的放纵,他们才会为了回报父母的爱而努力生长,并且努力成就自己。   就比如阎肇,他之所以那么努力,不是因为阎佩衡的苛责和高压,而是因为他爱苏文,他希望自己成为苏文喜欢的那种人,不是吗?   “爸……”阎军结舌一句,听起来似乎是在哭泣。   可阎佩衡不会听他的哭,已经把电话挂了。   “爸,你怎么样?”阎肇问。   阎佩衡深吸了口气,摆手:“我没事,拨电话,我要给顾霄打电话。”   给顾霄打电话,这就是有史以来,俩老爷子的第一次通话了。   他们原来在盐关村的时候见过,但没有直接说过话,交流过的。   “要不我先给美兰打个电话,问问查账的事?”阎肇说。   刘秀英还在271查账,别挑出什么刺来。   就怕阎佩衡给顾霄打电话,对方要凭此笑话他,所以阎肇想先跟陈美兰通个气。   阎佩衡摆手:“不用,你亲自给我挑的儿媳妇,我信得过。”   也许大儿子一家没有节操,没有底线。   但阎佩衡信陈美兰,他的三儿媳妇,不会做假账! 第125章 狼和小羊(小狼是他的希望,那孩子站)   陈美兰当然不会辜负阎佩衡的期望。   因为她认真经营,老老实实纳税,没有做过一分钱的假账。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想溜没溜掉的刘秀英还在和齐松露对账,胡小华自告奋勇,要帮刘秀英送饭,陈美兰就让他送去了。   而她,则在食堂里跟薛鸣放,一帮中层一起吃饭。   出外,小伙子们一个个西装革履,进厂,大家必定是一身老军装。   陈美兰今天穿的是红衬衣,万绿丛中一点红,一帮帅小伙儿围着她这个首长。   关于查账,以及查到账目不清就要派驻财务这件事,大家都挺不忿,胡小华送完饭回来,进了食堂就在骂:“他妈的,顾霄有什么可牛气的,臭老资一个,他才投了多少钱,80万而已,咱努力点,一个季度就能把他的钱还了,咱自己干自己的。”   薛鸣放也说:“对啊首长,271就算了,咱当时没钱,要了人资本家的钱,但291,咱可以不用他的钱,要不这样,我们大家借债,筹款,咱自己平了291的账,不给他顾霄分钱了,行吗?”   今天的午饭里有鸡腿,食堂大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以为陈美兰有饕餮的食量,给了她三个大鸡腿。   陈美兰把自己的鸡腿给了一个瘦津津的小战士一个,再给胡小华一个,又给了薛鸣放一个,说:“不行,顾霄的眼光就是价值,该他的就是他的,咱们不能违反商业规则。”   胡小华特别生气,平常可能也有那种心,但没贼胆说,今天就壮着胆子说:“嫂子,我觉得你就是胆小怕事,不敢跟顾霄对着干。说实在的,工作上我实在欣赏你,但你对顾霄太黏乎了点,缺了咱共和国军人的锐气,你要再这么胆小怕事,总经理的位置让给我算了,我来干。”   作为行走的印钞机,胡小华现在在厂里可谓功高震主,一帮当兵的全捧着他。   而顾霄代表的是资本,是民族矛盾。   他这么一说,果然好些冲动的战士附和:“首长,你必须硬起来,不然,我们就听胡经理的。”   “怎么,不服管了?”陈美兰笑吟吟问胡小华。   这家伙能力强,连着几个季度销售创了新高,最近蠢蠢欲动,想取代陈美兰,自己当老大。   “我就不服你管,怎么样?”他近了一步,嬉皮笑脸的说。   “那你就给我滚蛋,明天,我立马找一个比你优秀十倍的销售经理。”陈美兰说。   胡小华一把拍桌子上:“走就走,不说西平市,就全华国,你能找到一个比我厉害的销售经理,我吃屎给你看。”   这下,薛鸣放察觉到不对劲了,拉下了脸:“胡小华,你他妈给我坐下,好好吃怕。”   胡小华摊摊双手,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说真的呀,你们要真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厉害的销售经理,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当众吃屎。”   陈美兰依然笑眯眯的:“行,我跟你赌,但到时候你要不吃屎,我就让薛鸣放追着喂给你吃。”   所有的退伍兵都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在销售上比胡小华更强,能煞一煞胡小华的狂妄之气,但大家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能力比胡小华更强的人。   所以一时之间,现场居然沉默了。   陈美兰突然觉得身后有人,转身,就见刘秀英捧个大哥大,正准备往外走。   “大嫂饭吃完了,有事,那不我的大哥大嘛,有人打电话?”陈美兰问。   刘秀英只好把大哥大递了过来:“顾霄要跟你说话。”   陈美兰于是接过大哥大,喂了两声,听着对面没声音,再一看,大哥大已经挂了。   这是她的大哥大,本来是放在办公桌上的,怎么电话响了,齐松露不替她接,却是刘秀英接的?   虽说心里这么想,但陈美兰也不说什么,只说:“大嫂先回去吃饭吧,吃完再对账,我得赶紧吃饭了。”   “唉,好。”刘秀英说。   刘秀英生于刚解放那几年,她们这代人没过过好日子,虽说她生在首都,但从小,饥饿是她们这代人生活中最大的困扰,这就让她特别爱吃,她不怕发胖,但她怕饿,一顿饭也不少了自己的。   尤其是中餐,大锅饭,即使她再怎么夸美国好,喜欢吃中餐,喜欢各种蔬菜是骗不了人的。271厂里就有地,自己种的油麦菜,空心菜,大白菜,刘秀英最喜欢吃素炒的这些蔬菜,可今天她吃不下去。   账还没查完,但结果可以预见,陈美兰没有做假账。   不论是她为人太过老实也好,还是她确实有战略眼光,从现在起就在筹划公司的上市。   总之,她的账务没有任何问题。   刘秀英极为沮丧,但也无计可施。   刚才齐松露去了厕所,正好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本来她是准备收拾包,背上包,赶紧回盐关村接上儿子,然后坐飞机回首都,继而回美国的。   要就这样走了,她能走得顺顺利利,毕竟那五万美金已经赚不到了,就当这回回国是吃个亏,自认倒霉也就完了。   可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正好听见胡小华在骂骂咧咧,说不想给顾霄分钱了。   一个投资人,投资了一个企业,他的战略目光和眼界就是最大的财富,真正的生意场就是如此,投资人慧眼识珠,本就该拿走大头,那是人家该得的。   刘秀英估计陈美兰也会小心眼,也会不想给顾霄分钱。   而顾霄呢,之所以派她来查账,不就是因为想控股271。   要听到陈美兰想甩开自己,他又会怎么想?   一念之间,她没选择溜走,从桌子上拿了大哥大,拨通电话,想让顾霄听听271的人是在怎么筹划甩开顾霄,自己单独干的。   这样,她觉得自己依然有可能拿到五万美金。   但她万万没想到,虽说手底下的人抱不平,但陈美兰的心态是那么平和。   她的态度,才是一个真正能做大企业的掌舵人该有的。   顾霄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这下可好,刘秀英一回没走成,现在可怎么办?   “美兰,昨晚熬了一夜,我心脏特别不舒服,要不这样,账明天再查,我先回宾馆休息了。”刘秀英说。   她听说阎佩衡已经回盐关村了,这可不太妙,钱既然已经赚不到手了,她得赶紧带着儿子走,再别老爷子一发火,把她儿子扣下可就完蛋了。   陈美兰一听她心脏不舒服,顿时说:“回宾馆干嘛,咱爸心脏也不好,家里就有药的,回家吧。”   “美兰,家我就不回了,你到时候帮我把Jim送一下,我想赶紧回美国。”刘秀英又说。   陈美兰怎么会看不出来,刘秀英这是慌了,准备要跑路了。   还让她把Jim替自己送到宾馆,她怎么不让陈美兰把她俩母子干脆送上飞机,直接送回美国算了。   于刘秀英,陈美兰连客气都懒得客气,说:“孩子你自己去接,我没时间送。”   而正好就在这时,陈美兰手里的大哥大响了。   看来电号码不认识,陈美兰接了起来:“喂,你好。”   打电话来的居然是村长阎雄,说:“美兰,咱家小旺可够厉害的,跟美国来的小洋娃拼酒,小洋娃醉倒了,他一点事儿没有。”   原来,是打电话来夸小旺的。   “阎雄叔,我家那俩孩子才多大,他们拼酒,你们怎么不阻止,喝坏了孩子怎么办?”这下陈美兰倒是真给惊着了。   现在的人大多没有保护意识,不知道强行给孩子灌酒,是会让孩子酒精中毒的。   这下陈美兰也得赶紧回家。   刘秀英站的不远,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不过在她想来,肯定是小旺给Jim灌了酒。   想Jim那孩子多天真,从小到大出门的机会都不多,他懂什么喝酒?   这要原来,此刻刘秀英就该骂人了,但现在她不敢骂,她忍着。   “那就走吧,回你家,我要去接我儿子。”刘秀英说。   她那么优秀的儿子,居然让小旺用酒给灌醉了。   在这一刻,刘秀英连阎佩衡要剥她的皮也顾不上了。   她的孩子是那么的单纯天真,只知道读书,学习,出人头地。   可他居然被阎佩衡在国内长大的孙子灌醉了。   等见了面,阎佩衡敢张嘴骂她,她就敢跟他对着骂。   当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陈美兰开车进了村子,把车停在家门外,正好看见小卖铺的老板阎喜,他跟爱人换了班儿,摇个大扇子在垃圾台处乘凉。   看见陈美兰,他就得汇报一下战况:“美兰,那美国来的孩子挺野啊,怂勇着小旺要喝酒,小洋孩子醉了,你家小旺没醉。”   “哥,你怎么能给孩子卖酒,他们要喝坏了身体怎么办?”陈美兰说。   阎喜一脸无所谓,村里人也全在笑:“孩子们不过玩一玩,你咋还生气了?”   刘秀英觉得不对,说:“哎,你,明明是阎小旺给我儿子灌的酒,什么叫我家孩子怂勇着小旺喝酒了?”   阎喜站了起来,定晴看了会儿,才认出刘秀英来:“大嫂,这事咱可不能撒谎,真是你家孩子要喝酒小旺才买的,我是卖酒的人,我做证!我听说小旺昨晚还请他看了一晚上录像,今天还陪他打了半天球,咱小旺热情好客,代表的,是咱华国人的光荣传统和美德。”   刘秀英鬓额突突,这才一晚上,看录像,还打球,还喝酒?   她的心简直在滴血。   她培养的那么好的孩子,这是一夕之间,让小旺给带坏了。   哐的一把,她推开了门。   而随着她一把推开门,还有更叫她大开眼界,Jim这会儿不但把爹认了,因为喝晕了,乐陶陶的,满院子的追着圆圆正在叫娘。   “爹,娘!”他笑眯眯的喊。   扑到圆圆身上,搂着她就要吧唧一口。   刘秀英气的两眼冒血,正好看到美兰卧室的窗户开着,阎佩衡就坐在卧室的床上,气势汹汹就冲过去了。   阎佩衡面前的那碗羊肉泡馍上,定了一层白色的油脂。   12点的时候,阎肇拨通了顾霄的电话,想跟顾霄通话,但电话那头的人说顾霄身体不舒服,目前正在接受治疗,等顾霄身体舒服了,自会给他回过来。   挂了电话,阎佩衡没动筷子,就一直在等,等顾霄给自己打电话来。   刘秀英冲到阎佩衡面前,本来是想吵架的,可突然看到老爷子凶厉的目光,咕咚一口唾沫,她一下就怂了,低声说:“爸,我是您大儿媳妇秀英啊,我回来了。”   ……   “我是来替顾霄做账的,但是您看,美兰那么大的厂子,也是全凭顾霄的支持才能赚钱的,我帮顾霄做账,也只为赚俩小钱儿,你该不生气吧。”说着,刘秀英招手,示意儿子上前。   Jim这回算是把她的脸给丢光了,但刘秀英没办法,只能硬着脸皮继续撑笑:“Jim在美国的时候可优秀了,不说别的,就那些白人孩子,在学习方面根本比不过他。”   Jim还要往圆圆身上粘,小狼受不了了,把他强押了过来,搡到了刘秀英怀里。   孩子从来没喝过酒的,给小狼一把搡猛了,哇的一声,吐了他妈一身的酸梅汤。   这样子,真看不出哪儿优秀。   刘秀英于是又说:“Jim真的是个优秀的孩子,只能说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咱的老话,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嘛,他今天表现太差,全是环境害的。”   她只差脱口而出:全是小旺害的!   阎佩衡还没等到顾霄的电话,颤手,在摸上衣兜,那里面有秘书替他准备好的药,心脏不舒服的时候就可以吃一颗。   想当初,刘秀英这个儿媳妇是阎佩衡帮儿子挑的。   俗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作为长媳,阎佩衡认真挑了很久。   曾经的刘秀英,三代赤贫,根红苗正,闹起革命来六亲不认,提着皮鞭可以抽亲爹,出口成章,讲起话来三句不离革命口号。   还曾叫嚣着说要踏平美帝主义,解放全世界四亿亿被资本主义奴役的人口。   那时候阎佩衡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的。   即使在她出国之后,多次催促不归的时候,一级家属院里处处风言风语的时候,阎佩衡还替她和阎军辩解,说他们很可能是被美国人扣留了,回不来。   可你看她现在,谎话连篇不说,看着小旺和小狼,一脸鄙夷。   见他不答,刘秀英又说:“爸,我们这就走了,等您退休了,我亲自来华国,接您去美国养老。”   就这么着,她居然要溜了?   阎佩衡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给了阎肇一个眼色。   阎肇于是说:“大嫂,你目前哪儿都不能去,必须配合我们查一桩案子。”   “案子?什么案子?”刘秀英一愣。   阎肇说:“我娘有三座庙的土地证,那是属于她的私人财产,而她在临去世前,曾经留下口头遗嘱,说自己所有的财产皆属于她的孙子阎望奇,这个遗嘱虽然只是口头的,但阎勇和阎斌均是见证人,可以替我做证,所以我能证明它的真实性。而您,身为没有遗产继承权的亲属,私自拿走土地证,就属于盗窃行为,对不起,我已经报了案,您得到公安局接受调查。”   刘秀英声音一高:“老三,你疯了吧,为了抢娘的遗产,还要脸吗,那东西就是娘送给我和你大哥的。”   “有人证吗,有遗嘱吗?”阎肇穷追不舍。   刘秀英曾经是革命队伍里的娘子军,闹革命的时候最红最赤的小卫兵,还在美国吃了十年洋饭,按理一般人讲理讲不过她。   但对上阎肇这种凡事讲条理讲证据,而且丝毫不讲情面的人,居然无法辩解。   憋了半天,她来了句:“东西真是娘给我们的,我要说句假话,天打雷劈。”   阎肇则说:“三座庙的方丈,禅师,以及宗教官理局的人给了我每座庙一年的营收经额,精略估算,一座庙每年产生的效益有20万元,庙的价值大概在一百万左右,三座庙就是三百万,大嫂,只要你没有证据,就要按盗窃金额三百万来起诉,量刑……”在华国的现行法律里头,盗窃金额三百万,要判无期徒刑。   孩子们还在院里打闹。   阎佩衡两腿劈开坐着,不过半天时间,他的头发迅速的变白了,但眸光熠熠。   阎肇站在父亲身后,身材欣长,黝黑的面庞上,一双眸子仿如深潭,不见底。   刘秀英和阎肇相处的少,不了解他,此时还没觉得什么。   几座庙,是财产,但它有收益吗,没有啊。   阎佩衡夫妻在她眼里是最失败的父母,他们没有给子女留下任何有价值的遗产,苏文还把所有的钱换成了几座庙,可笑不可笑,她的遗产居然是几座庙。   “老三,你抓吧,我等着!”刘秀英说着,拉过Jim,转身就准备要走了。   “大嫂,你可以走,但我们西平警方已经通知了民航局,不给你出售机票的,也会通知美国领事馆,不会在你的签证上盖章,这是刑事案子,你必须处理完才能离开。”阎肇提醒说。   刘秀英顿时一声尖叫:“老三,那些土地证真是娘亲手交给你大哥的,当时你大哥跪在她面前哭,她就把土地证拿出来给了我们,那是她自愿交给你大哥的,天可作证。”   阎肇声音没她高,但语气可比她严厉得多:“那是82年,我娘的精神状况本就不好,您和我大哥来了之后,跪在她面前哭了吧,不但哭,还在她面前数落,并抱怨我父亲,说了很多我父亲对你们俩口子不好的话,那些话刺激,并加重了她的病情,你们才走一年她就撒手人寰了。大嫂,是你和大哥害死了我娘!”   刘秀英的脸色簌簌的,慢慢往后退着,显然,这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他们俩口子是通过在苏文面前骂阎佩衡,才得到的庙产土地证。   可以想象,当时的苏文看着满面风霜的儿子,误以为丈夫心狠到连亲生儿子的幸福都不顾时,内心有多么的难过,痛苦了。   阎佩衡闭上了眼睛,这回是看也不想看了。   分明,他给了大儿子那么好的机遇,给他吃苦的机会,让他锻炼,让他有资历能被提拨,要是他肯潜下心来好好工作,现在就该是个师级干部了。   可他眼里只有短浅的利益,只有谁提前调回城了,谁又早早出国了,谁谁又赚了更多的钱了。   这样的人这世间有多少,阎佩衡并不知道。   要不是还有阎肇,要不是看小狼在这样乱的场合,吃完了饭,默默的,一个人抱起他的气枪,扎着马步又去打枪了。   老爷子是真承受不住,要猝死当场。   但小狼是他的希望,那孩子站在那儿,就是阎佩衡的主心骨。   那是苏文教育的传承。   有他,老爷子就能面对他人生的失败,愿意狠下心肠起诉阎军夫妻。   而且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妻子肯定也会高兴。   孩子既然已经教育失败了,那就承认错误,面对失败。   遥想曾经,阎佩衡每每回家探亲,三十里路,歇一程,送一程,妻子虽说不舍,但总是会劝他:“快点去工作吧,你的工作比啥都重要。”   他舍不得妻子,总会说:“要不我编个理由,找个借口,请两天假再陪陪你?”   “你想让咱们的孩子也学你,变成随口撒谎,对工作不负责,不敬业的人?”妻子似嗔似怒的反问。   于是阎佩衡只好离开妻子,前往首都。   曾经妻子愿意把俩大的送到首都,也是因为她坚信他的人品,坚信他能把俩孩子教育好的原因。   可他终归没能教育好孩子。   那么,让孩子们改正错误,就变的尤为必要了吧。   要不然,百年老死之后,他怕即使黄泉相见,妻子依然不会原谅他。   ……   刘秀英正在想该怎么说服阎肇,让他撤销协查通报。   喝醉的Jim简直要无法无天了,一会儿功夫李小龙,一会儿赌神苏进,哇哇呀呀,满院子乱转。   而就在这时,家里的座机响了。   一声未尽,阎佩衡接了起来,中气十足:“我是阎佩衡。”   “我是顾霄。”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文文弱弱,远没阎佩衡那么敞亮。   “感谢你给我大儿媳妇的工作,也感谢你对我们华国军方做出的贡献,账目没有问题吧。”阎佩衡的语气格外平和。   “我还没接到会计的反馈。”顾霄说。   “我相信没有问题。因为271的总经理是我选的,她是我的儿媳妇,她像她的母亲苏文一样,拥有一种品格,一种华国大多数女性都有的品格,那就是,即使合作方是豺狼,即使对方抱的目的是想掠夺她的一切,她也愿意真诚相待,绝不在对方面前弄虚作假。”   阎佩衡顿了会儿,又说:“在我们国家小学孩子的课本上有篇课文,名字叫《狼和小羊》,我想您肯定读过。资本是豺狼,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苏文那一代的女性面对豺狼,是羊,只能任其宰割。但陈美兰这一代不是,她们身上有苏文那一代女性所不具备的品格,那是勇敢和坚毅,以及敢跟资本叫板的能力。” 第126章 天佑美国(“可我就爱不上你,怎么办)   “以陈美兰为代表的女性,是在全新的社会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她们愿意对资本家真诚以待,但也绝不会任人宰割。”阎佩衡又说。   电话里,顾霄长久不语。   他有理由怀疑271的人想甩开自己,同时他更想控股271。   在金钱面前,当一个屠龙者在举起宝刀杀死恶龙的同时,他自己也会因为贪婪和欲望而化身为恶龙的。   资本的利益,诱惑就是这么大。   作为一个曾经的□□,出走南洋的被流放者,顾霄甚至对华国所谓的社会主义也持否定态度。   拿下并控股军工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将是他一生的胜利。   但他早在刘秀英故意拨通电话给他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陈美兰确实是个优秀的企业家,她没有像很多目光短浅的人一样,赚点小钱就膨胀,就想甩开他这个资方,大股东,继而单干。   而陈美兰要敢那么干,顾霄是会起诉她。   经济官司,在目前,为了招揽更多外商的投资,华国官方的态度都是向着资本,投资商。所以一旦被起诉,等着陈美兰的就是牢狱之灾。   但她没有,她认认真真经营企业,扎扎实实做账。   她的做法给了阎佩衡底气,让阎佩衡此刻能理直气壮,并且从容不迫的面对曾经的情敌。让顾霄在阎佩衡一声声的质问声中,哑口无言。   听对方良久不答,阎佩衡又说:“军工厂代表的是我们华国军人在新的时代,面对社会发展,资本入侵时,华国军人的军魂和坚持,请您持续关注它的发展,我也会跟您一起看着它的。”   中气十足的,老爷子听对方不再说什么,说了句再见,继而把电话挂了。   但刚把电话一挂,阎佩衡整个人就垮了。   要不是他坐在床上,要不是阎肇眼疾手快,把被子和枕头全抱了过来,垫在他的身后,他就得翻倒在床上。   顿了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   阎肇接了起来,沉默着听了好久,才说:“我会转告我父亲和我爱人的。”   挂了电话,侧首,他跟阎佩衡说:“顾霄说您别生气,他所抱的初衷,是希望美兰别在经营企业的初期就染上偷税漏税,做假账,以及失信于投资人的坏毛病,它在短期内可以让一个人变的有钱,但要想真正做一个大企业,一个能在股票市场上市的股份制企业,就必须严格按照国家的法律法规经营……”   见父亲慢慢缓了过来,阎肇又说:“他说他会奖励美兰五万块钱,这笔钱不用走公司的公账,他会直接汇给美兰,他之所以给美兰这笔钱,不是出于什么私心,而是希望他投资的,别的企业家们也能向美兰学习,以后能认真经营,不要因为短浅的目光,把一个运营良好的企业给经营垮掉。”   所以终归,顾霄的心愿也是希望军工厂能经营得更好。   阎佩衡点了点头,但又说:“他终归是豺狼,资本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一旦陈美兰在经营中有任何差池,顾霄就会立刻取而代之。   军工厂,最终还得姓资。   小狼刚才一直在打枪,这会儿得休息一下眼睛。   正好这时他转悠到窗外,抬起头问陈美兰:“妈妈,你又赚钱了吗?”   莫名其妙一笔天上掉馅饼似的钱,五万块呢。   那可是现金,而且是只属于陈美兰的。   最近阎西山准备要去新马泰旅游一趟。   陈美兰特别想让他替自己带点好的化妆品,带着买几套漂亮衣服,就她自己,也准备过年的时候带圆圆和小旺几个出门玩一圈儿。   正不知道从哪儿来笔闲钱。   顾霄要真奖励她一笔钱,陈美兰拿着,不就可以干这些事了?   这算不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陈美兰由衷的希望俩老爷子多斗一斗,她好借此多发点横财。   虽说此时她很想笑,但望着面如灰死,如丧考妣的公公和丈夫,就不好意思笑出来,当然,也不好跟孩子讨论这件事。   拍了拍小狼的屁股,她悄悄说:“休息一会儿就去写作业,晚上妈妈给你买烤肠吃。”   “哇喔哇喔,烤肠。”小狼吧唧一下嘴儿,乐悠悠的走了。   孩子一走,阎佩衡彻底一软,靠在了被子上。   如果说这是一场仗,酝酿了整整一年,甚至不惜从美国搬人来的顾霄,输的一塌糊涂。   但阎佩衡也没赢,顾霄用刘秀英甩了他一个大耳光,甩的他脸皮生疼。   阎肇已经报案了,而且已经让西平警方给民航局发了案件调查配合通知书,那么,在这个案子结案之前,为了配合公安局的调查,刘秀英就不能出境。   而庙产的事,是要上法庭的,要法庭认定是盗窃,她还得坐牢。   刘秀英欲哭无泪,她怕自己要坐牢,还怕Jim在国内呆一段时间,原来培养的好习惯全得荒废。   这时她当然得服软,得哭诉,她从小旺房里找到Jim写了一半的文章,来给阎佩衡看了:“爸,你不能让老三这样翻脸无情,你知道Jim在美国的时候有多优秀吗,你看看,这是他写的文章,是要发表在杂志上的。”   见阎佩衡不语,她又说:“孩子要在国内放养一阵子可就毁了,我们俩口子花了十年的心血,培养的孩子就要毁在这儿了。”   阎佩衡接过信纸,见上面的英文书写的确实好看,既工整又流利,而且洋洋洒洒,写了A4纸上整整一页,就问阎肇:“你认不认识,这写的是什么?”   作为一介武夫,阎佩衡喜欢文人,也喜欢文章,哪怕是英文的。   这证明孩子确实优秀。   看到孩子写的文章,当然想知道他都写了些什么。   Jim吐完后酒醒了一点,扬起头,蔫乎乎的看着阎佩衡,说:“God Bless America,   意思就是……天佑美国。”   阎佩衡的手突然一紧:“天佑美国?”   《God Bless America》其实是首歌的歌名,Jim还会唱呢。   载歌载舞,小家伙直接开始唱了。   阎佩衡这代人生于旧社会,长于战乱,他父亲是牺牲在抗日战争中的,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资本主义,侵略者和美帝,但他的孙子却在文章里歌功颂德,还要天佑美国?   “爸,咱的孩子是黄皮肤,要不写这种文章,登不上杂志的。”刘秀英讪笑着解释说。   可这种解释让阎佩衡更加愤怒,因为他发现他曾经寄予期望最高的大儿子,如今在资本主义国家,是靠奴颜卑骨,数典忘祖,骂自己的国家来谋生的。   “爸,你怎么了爸?”刘秀英看老爷子神色很是不对,又问了一句。   而就在这时,阎卫下班,也进门来了。   看到大嫂在,再看阎佩衡脸色很不好,就知道这是已经大闹了一场了,疾步赶了上前,也问:“爸,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刘秀英比阎卫还担心,进了屋子,伸手要拍阎佩衡的背,要替他顺痰。   毕竟阎佩衡是爹,就算翻脸,为了顾忌孙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阎肇可不一样,阎肇从小就冷情冷肺,没有兄弟亲情,万一阎佩衡真给她气死了,阎肇的脾气性格,是真会把她送牢里的。   抽空,阎肇跟陈美兰说:“去,把几个孩子带出去玩一玩。”   陈美兰估计阎肇是要让阎佩衡通过电话追问阎军,看当初他到底是把庙产给了谁。   以及,为了拿着庙产,不惜破坏父母的感情,刺激苏文,以致苏文早早离世,阎军父子翻脸成仇已成定局,以阎肇的脾气,这时候肯定要跟阎军吵一架,要把阎军给训回来,让孩子们听到他们父子,兄弟翻脸成仇当然不好。   拍拍手,陈美兰说:“圆圆,大家都跟我一起来,走,咱们出去一趟。”   “去干嘛呀妈妈?”圆圆问。   垃圾台处坐了好些人,当然是因为好奇阎肇家的家事,围在那儿准备打听热闹的,风光无限,身在美国的刘秀英回国,这搔动着大家的心,让大家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美兰索性指着门外说:“走吧,咱们跟村里人介绍一下小Jim,好不好?”   别的几个孩子还没说话,Jim立刻说:“好啊好啊”   他转身从小旺屋里抱出小提琴,这会儿孩子还是晕闷闷的,见小旺也东倒西歪,拉着说:“爹,走呀,我给你们演奏一首。”   “你不是说最讨厌被愚蠢的人围观吗?”小狼还记得这句,皱着眉头问。   Jim摊摊手:“我高兴的时候,愿意做一只被人观赏的动物。”   看他肩上架着一把小提琴,村里人大多连这是啥都不认识,但好些人自发的就开始鼓掌了。   有人让凳子,陈美兰于是也坐下了,怀抱着圆圆,她也鼓掌:“Jim,这儿坐的可都是从小看着你爸爸长大的人,请你给我们演奏一首,好吗?”   Jim笑眯眯的,深吸了口气,拉起了琴。   这其实才是刘秀英该骄傲的时刻。   因为Jim身上有长久读书熏陶来的气质,小西装,白衬衣,虽说吐的胸前脏兮兮的,但他的琴拉得确实好,他拉的是《卡门幻想曲》,陈美兰听圆圆弹过,既轻跃又欢快的曲子,孩子从三岁开始练琴的功底,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今儿门外人多,宋槐花和刘小红俩妯娌,阎勇和阎斌兄弟也来了。   都是一家人,他们既好奇刘秀英是来干嘛的,也好奇她跟阎佩衡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纠纷。   本来这会儿该要聊一聊的,但因为Jim欢快的小提琴声,她们想问陈美兰几句,愣是没问出口。   孩子拉得兴起,圆圆和小狼手脚并用,还替他打起了拍子。   隐隐约约,院子里传来刘秀英一阵争吵和骂声,随着音乐又疾又促,但突然,随着音乐一阵舒缓,刘秀英的嘶吼变成了哭,调子拉的长长的。   紧接着院门开了,这下没人听Jim拉的琴了,所有人都望着刘秀英。   她人本来就胖,手捂着嘴巴,往前跑了两步,转头看了Jim一眼,跺跺脚,转身,居然疾匆匆的跑掉了。   陈美兰估摸着事情应该是处理完了,正准备要进院子,就见阎佩衡在阎卫的搀扶下,也从家里出来了。   这老爷子久经风霜。   他也知道垃圾台侧坐的这帮人全是好奇他家家务事的,虽说此时脸色蜡黄,眼看走一步就要倒,但依然停了下来,给大家点了点头,这才缓步上了阎卫那辆破普桑,艰难的把他两条长腿用手肘进车里,继而关上了门。   因为阎佩衡要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还在拉琴的小Jim却以为大家是站起来要感谢他的表演,刷的一挥,停了演奏,笑着向众人鞠躬。   不比米兰来的那回,宋槐花和刘小红尚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回,看阎佩衡的脸色就知道,家里应该着了一场大气,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够叫大家好奇的。   “美兰,回家问问吧,咱叔和刘秀英应该是着了场气。”宋槐花说。   刘小红把鞋底儿夹到了腋下,拿起小板凳准备走人了,也说:“劝着点吧,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米兰那种大小姐咱家供不起,但刘秀英是个踏实女人,看看,人家培养的这孩子多好。”   陈美兰也好奇。   事情到底怎么处理的,以及,刘秀英有没有告诉阎佩衡,那庙产他们到底是送给谁了?   还有,刘秀英去哪儿了,她还回来吗?   Jim还在盐关村,该不会他们一家子吵架,生气的刘秀英却把Jim丢在盐关村不管了,让她养吧。   肚子里一堆疑问,不过进门之后陈美兰并不主动去问阎肇。   而阎肇,此时已经在厨房里忙上了,案头摆着焯好的豆芽菜,还有码好的黄瓜丝和心里美萝卜,面团给揉的精光明亮,他这是在做他永远吃不腻的老味道,油泼面。   昨天睡的晚,今天又起的早,陈美兰中午没睡,这会儿她索性就进了卧室。   但她一趟下,小狼顺顺溜溜,进来就躺到她身边了,不一会儿,Jim居然也溜进来了,在陈美兰的头顶转悠着,乐悠悠的问:“小婶婶,我的演奏真的好听,对吗?”   “很好听。”陈美兰半睁开眼睛,应付说。   Jim趴在床沿上,手支着下巴,由衷一笑:“但我妈妈从来没有认真听我演奏过,她只喜欢让我演奏给别人听,还喜欢在我给大家演奏音乐的时候,跟在场所有人的聊天,可我最烦的就是我演奏的时候,别人聊天。”   这孩子特别开心,因为一帮‘愚蠢’的,‘白痴’一样的华国农村人,是他七年练琴生涯中,唯一从头到尾,认真听他演奏的人。   他刚来的时候不喜欢陈美兰,因为她吼了他好几次,但这会儿他突然发现,陈美兰笑起来特别好看,闻着身上的味道也是香香的。   真羡慕,小狼和圆圆是她生的呢。   正说着,阎肇于门口喊了一声:“小狼,出来吃饭。”   “好的爸爸,我爱油泼面,我要多放醋。”小狼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跑了。   Jim紧随其后,鹦鹉学舌:“我也要多放醋。”   不一会儿,门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陈美兰就知道阎肇心虚了。   他有个习惯,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脚步就会特别轻,心情愉悦的时候则脚步特别沉,而此刻,他端着一碗油泼面,脚步轻的跟作贼似的,就证明他肯定心虚,有什么事要求她。   “我胃口不好,不想吃饭,Jim什么时候走?”陈美兰开门见山。   阎肇怕面要坨上,得用筷子把面挑开,望着陈美兰,过了好半天才说:“顾霄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除了说要私底下奖励你五万块,还告诉我一件事情,你想不想听?”   陈美兰立刻说:“不想。”   不管阎肇是想说什么,显然,Jim已经要被留在盐关村了,陈美兰已经看到了这个结果,当然什么都不想听。   “顾霄说,大哥出国的这十年,麦克和约翰,Jim的学费,一直是他在资助。”阎肇又说。   见陈美兰虽然还是一脸恼怒,但神色里起了兴趣,阎肇于是讲了起来。   却原来,顾霄刚才打电话回来,不仅说要私下奖励陈美兰五万块,还告诉阎肇一个残酷的真相:阎军在82年出国之后,就联络上了顾霄,这么多年,之所以滞溜美国之后能供得起三个孩子上最好的学校,一直以来,都是顾霄在资助他们。   而现在,阎佩衡想知道当初阎军到底是把庙产给了谁吧。   只有这样,证据琏将会完整,阎肇就可以上法庭起诉,跟刘秀英打官司,并致力于,让法庭给刘秀英和阎军判刑。   但事实上,这件事,其实早在一年前,顾霄头一回来,发现庙产之后,就追问过阎军。   而阎军,也把接手庙产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已经告诉过顾霄了。   据顾霄说,那个人在部队上是个师级干部,而且还是阎军曾经的老战友。   阎军当时急着出国,弄不到钱,以抵押的方式,用庙产在战友那儿借了三千块。   阎军要出国,当时在部队上人人都知道,他前脚抵押完,后脚,王戈壁就从那个战友手中把庙产以四千块钱的价格,给买走了。   至于到底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军分区工作,目前,不是阎军不肯说,而是顾霄不允许阎军说。   顾霄准备在半年后,麦克考上西点军校之后,和阎军一起回国,届时,再由他自己亲口告诉阎佩衡,那个人到底是谁。   听到这儿,陈美兰明白了。   庙产被送给谁,这事儿关乎证据琏,关乎阎军夫妻能不能被判刑。   但对阎佩衡来说不算特别重要。   重要的是顾霄这些年一直在持续资助麦克兄弟,麦克如今还要考西点军校。   也就是说阎军不仅认资作父,还认贼,认顾霄做父了。   而等半年后,当麦克考上西点,当阎军夫妻因为儿子而拿到绿卡,届时顾霄再回国,他什么都不说,只要站在阎佩衡的面前,就已经是胜利者的姿态了。   而这个胜利者,还将亲口告诉阎佩衡,他急于知道的那个真相。   可以想象,阎佩衡届时得有多痛苦。   虽说阎佩衡负了苏文,但显然,他活的并不舒服,他自己搞的一团糟的生活,一直在折磨着他。   “麦克真能考上西点?”陈美兰问阎肇。   “不清楚,等半年再说吧,如今也只能等待。”阎肇说。   顾霄,阎佩衡,阎军夫妻都在等麦克,看他是否能考上西点。   他要能考上,阎军十年的苦心操劳有了结果,他也不会后悔于背叛母亲。   而顾霄,也将在阎佩衡面前重新掰回一局。   但要是考不上,这一切可就难说了。   “那Jim呢,又是怎么回事?”陈美兰依然想知道这个。   阎肇连忙解释:“大嫂目前出不了国,只能回娘家,而她娘两个哥哥,一个在天桥说相声,一个在贩毛片,爸不想让大嫂把Jim带到那种环境里,他说咱们只要肯带Jim半年,他身死之后,所有的遗产全留给圆圆。”   所以老爷子拿自己的遗产做诱惑,想让Jim在盐关村呆半年?   老爷子在首都,一级家属院有两套房,是买断产权的,家属可以继承,其中一套还是三层小洋楼,这个诱惑确实挺大。   但陈美兰不稀罕,圆圆坐拥西山公司,陕省一半的煤矿资源,会稀罕几套房?   看陈美兰脸上的笑慢慢收了,阎肇立刻说:“我没有答应,先让Jim呆几天吧,熟悉一下国内的生活环境,然后让阎卫把他带走。”   继而他又说:“孩子们其实都挺乖,我也会尽力配合你,让Jim跟小旺他们多呆几天吧,咱们家,除了圆圆娇气一点,小旺和小狼都是很懂事的孩子,你说呢?”   被父母高压管束到近乎病态的Jim,阎肇看他乐悠悠的,是真不想这么早就把他送走。   可陈美兰一听阎肇这话,突然就不高兴了:“阎肇,你是不是认为你俩儿子贼优秀,而且特别乖,特别听话,反而是我闺女,特别娇气?”   “还行吧,他们比大部分的孩子优秀,圆圆娇气点也正常,毕竟女孩子。”阎肇望着窗外说。   此刻,几个孩子坐在院子里,正在围桌吃饭。   小旺和Jim喝醉过,吐过,肚子是空的,胃口大开。   比脑袋还大的海碗里,红油湃着的油泼面比皮带还宽,俩孩子刨面刨的跟小猪崽子似的。   圆圆则在给几个傻小子擦嘴巴,不停的劝他们:“哥哥,慢点吃,油都溅胸口上啦。”   “没事啦,我自己会洗的。”小旺蛮不在乎的说。   圆圆指了指Jim的胸膛,白衬衣上全是油点子:“还有他的呢。”   “这我好哥们,我会帮他洗的。”小旺揽过Jim说。   “哥们。”Jim勾上了小旺,吃个饭都要勾肩搭背。   圆圆拍着桌子说:“可你们把衣服和桌子都搞脏了,这样是不对的。”   阎肇在屋里,也斥了一声:“小旺,把自己弄干净点,不许惹你妹妹生气。”   “她就爱多管闲事。”小旺回了他爸一句。而阎肇,居然回了儿子句:“那就不要让你妹妹不开心,把嘴巴擦干净。”   陈美兰前世嫁过两个男人,也爱过他们,即使一开始不爱,她也会努力去爱,毕竟那是自己的丈夫。   阎肇跟阎西山和吕靖宇不一样,他愿意做家务,也愿意真诚待她,按理,陈美兰也该爱阎肇的。   但她一直以来,再怎么努力都无力去爱阎肇,而且她总觉得自己跟他之间隔着很深的一层东西,那东西是什么,陈美兰一直搞不懂,但突然之间,就在刚才,她明白那是什么了。   是因为圆圆。   阎肇是很疼,也很爱圆圆,但那是因为阎星的原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阎星的愧疚,想要补偿阎星,除此之外,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把圆圆当成闺女过。   圆圆是陈美兰此生唯一的骨肉,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精神寄托。   当他们夫妻一起看着几个孩子时,陈美兰能看到俩男孩的可爱之处,也看到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的进步,他们的优秀之处。   可阎肇只看到圆圆的娇气,以及俩男孩对她的疼爱,却从来没有看到圆圆为俩个男孩所做的付出,俩口子在圆圆身上找不到共同话题,就不论阎肇做了什么,陈美兰的心里就不会有恋爱式的悸动的。   当然,要是上辈子的陈美兰,于这些事情就不会说,不会去跟男人交谈。   因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又经过吕靖宇长时间的打击,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和圆圆不配被人爱,不配得到爱。   可现在不同了。   她不仅能在经营企业上,替公公在他的情敌面前掰回一局。   她还能在胡小华跳腾着不想干的时候,立刻找到一个比胡小华更厉害十倍的销售高手。   那么,她心里有了不舒服,不爽快,她就要立刻说出来。   是而,陈美兰突然说:“阎副局长,你说夫妻之间需要爱吗?”   “当然需要,没有爱怎么生活,像咱们这样,不就挺好?”阎肇反问。   “可我就爱不上你,怎么办?”陈美兰语气颇淡的说。   阎肇还在挑那碗已经快要凝固的油泼面,筷子顿在半空,皱起了眉头,声音突然就粗了:“你说什么?” 第127章 英语培训班(她用温柔包裹着矛盾,用智)   院子里,正在吃饭的几个孩子给阎肇一声闷吼吓到了,全都顿住了筷子。   圆圆立刻站了起来:“妈妈,你怎么啦?”   “妈妈没事,赶紧吃饭。”陈美兰说。   阎肇的手一直在抖,筷子打着碗,嗒嗒作响,盯着陈美兰看,憋了半天,突然来了一句:“那你爱谁?”   结婚已经五年了,阎肇一直以为妻子很爱自己,也爱自己的俩孩子,当然,他也很爱她,虽说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很荒唐,他脾气臭,工作忙,也不会说什么暖心的话,按理来说没有女人会爱上自己。   但天底下,任何人的爱阎肇可以不稀罕,陈美兰的他必须稀罕。   在这一刻,阎肇还得想起周雪琴曾经说的话,她说这辈子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真心爱他。   好,退一万步来说,陈美兰即使不爱他,她也不能爱上别的男人。   那个人又是谁?   “阎西山吗,你后悔了?”因为阎西山目前搞得那么好,她后悔离婚,后悔嫁给他了?   陈美兰愣住了,这男人突然之间怎么就不可理喻了?   “你疯了吧?”她说。   “那是……大炮?”阎肇压低嗓门。   这一句,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口的。   “滚吧你,我要睡觉了,赶紧滚。”陈美兰说。   这是她在阎肇面前头一回爆粗口,阎肇站了起来,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一直在发抖的手:“那是因为在床上?是不是我让你……”   几个孩子就在院里,竖耳听着,阎肇再说下去,就要不堪入耳了。   “你就没想过是因为圆圆?”陈美兰压低嗓门说。   这下阎肇更搞不懂了:“我觉得不论是我,还是小旺和小狼,对圆圆都很不错。”不仅不错,阎肇偏心圆圆偏心的厉害,而且不论任何事,孩子们犯了错,他向来不惩罚圆圆,只惩罚小旺和小狼。   过犹不及,再偏一点就该把圆圆给惯坏了。   阎肇觉得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多说无用,改天找个时间,我和圆圆出去一趟,你自己带带三个男孩,自己悟去吧。”陈美兰只好说。   “你还要带着圆圆走?”阎肇理解错了,以为陈美兰这是要离开自己。   而且他居然迅速的开始收拾行李了,不过拉出旅行包,他打包的,居然是自己的衣服,这下陈美兰愣住了:“你这是干嘛?”   “你们去哪儿,我们父子陪你一起去。”阎肇飞速的收拾着行李说。   这下轮到陈美兰举手投降了,这个行动能力极强的男人,她才刮点小风,他已经是雷霆骤雨了,再这么闹下去,外面几个孩子都该知道他俩吵架了。   “我哪都不去,赶紧把衣服放回去。”陈美兰说。   阎副局长望着行李袋,双手捏拳,顿了半天才说:“看我表现吧。”   别的方面不提,但在家务方面,阎肇保证自己能废掉陈美兰的双手,让她即使不爱自己,也离不开自己。   “那就快去洗碗吧。”陈美兰只好说。   一声令下,阎副局长出了门,斥了儿子一声:“阎望奇收碗,小狼去打枪,Jim,你进厨房,跟我一起洗碗。”新来的一个,得教会他干家务才行。   回头,阎肇扫了陈美兰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一切尽在掌握,他早晚会让她爱上自己。   无奈,陈美兰给气的,狠狠捶了一把床。   事实上陈美兰今天生气的原因是,阎肇的俩儿子,如今是比别人家的孩子更优秀一点,但三个孩子能和谐相处,小旺和小狼能不是熊孩子,陈美兰于中起的作用并不大。   圆圆一直在尽力配合,弥补,甚至,在陈美兰上班,工作的时间,她既是妹妹又是妈的,在训导,督导着俩男孩儿,让陈美兰有时间工作,也让阎肇不用太操心俩儿子。   这一切陈美兰看在眼里,她能清楚的看到圆圆经常为了家庭和谐在委屈自己,但阎肇看不到,反而觉得自己俩儿子特优秀,这才是陈美兰最生气的地方。   她的女儿为了一个完整的家庭而那么辛苦,阎肇却从来没看到过,也没有理解过,这才是她爱不上阎肇的原因。   但似乎多说没用,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   陈美兰打算找个机会,索性把三个男孩子丢给阎肇一个人,让他自己带一段时间,估计只有这样,阎肇才能悟出来。   不过这个机会并不好找。   因为阎肇升到了市局,现在的位置恰是曾经郑副局长的,主管城里的治安和缉察,忙的不可开交。   他也有自觉,为了在Jim在家的这段时间,让小旺能多干家务,不但专门搬过去跟小旺睡了一晚上,深入交流了一下。   而且为了让小旺长记性,还在他的小屁屁上留了一个爱的大掌印,害小旺第二天早晨起来因为屁股疼,腿都是一瘸一拐的。   一瘸一拐的小旺不减雄风,一边干活,嘴炮也绝不输,一问,发现Jim学的居然是美国历史,不但不知道抗日战争,甚至以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所以取得胜利,是因为美国。   这可把小旺气坏了,他翻出历史书,滔滔不绝,就要给美国来的小弟上一课,让他知道仗是怎么打的,二战中,苏联人是怎么赶走法西斯的,以及华国人又是怎么用血肉筑起长城,打跑美国鬼子的。   对了,还有《地道战》、《铁道游击队》、《野火烽烟斗古城》,这都必须给美国小弟开开眼,所以,录像带必须安排起来。   陈美兰当然不想要Jim,第二天就打电话,让阎卫把Jim带走。   阎卫也很乐意,为了让Jim去跟自己住,他特意买了一张崭新的儿童床。   但Jim怎么可能会走,他甚至都没问他妈去了哪儿,亦步亦趋,只愿意跟小旺在一起,现在是小旺的跟屁虫。   转眼小旺开学,就要去上学了,而Jim,早晨跟着小旺到了学校,进不了教室,就抱着本书在外面看,等小旺放学,又跟他一起回家。   不得不说,刘秀英俩口子骄傲孩子也有他们的道理。   小狼兄弟的自律全来自于阎肇的持续教育和督促,就这,小旺还时不时要滑头一下,但Jim就像一只已经在磨盘边转惯了的驴一样,每天,只要圆圆练起钢琴,他也会抱起他的小提琴,一起练。   俩孩子作配合,圆圆对钢琴的兴趣明显比原来更强了。   Jim还喜欢读书,等小旺的时候总会抱一本书,坐在操场上静静的看。   在学校他才呆了两天,刘校长注意到他了,亲自打电话问阎肇,能不能让这个孩子在东方学校读书,并承诺孩子的学费学校负责,不给阎肇添麻烦。   也是怕耽误孩子的学业,阎肇就让Jim跟着小旺一起去上学了。   所以Jim不仅住下了,还有学上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12月,马上就是1992年了。   郁闷的是,陈美兰依然没找到,能让阎肇抽时间,单独带一天三个熊孩子。   而这天,阎卫因为着实想,就来找Jim和小旺谈,说想带走Jim。   小旺肯定不愿意,资本主义来的弟弟,他还没有彻底洗脑,教育进行到一半,怎么能半途而废。   于Jim来说,转眼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他甚至都计划好,自己长大之后要跟圆圆结婚。   不但哪都不去。   还要把盐关村的院子拘为已有的。   他又怎么可能跟阎卫走?   阎卫于是说:“Jim,你三叔的工资并不高,要养你们四个并不容易的,去我家呆一段时间,我替你在城里找个学校,也帮你三叔减轻一下负担,好不好?”   钱?   jim有点为难了,他确实没想过,三叔会缺钱这件事。   赚钱很难,这个jim可太知道了。   他爸他妈在美国经常赚不到钱,一筹莫展时,唉声叹气的问顾霄借钱,每借一次,他爸阎军就有不高兴很久。   还经常对他说,自己是为了他们三个才会认贼做父的,所以jim一定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要不就走?   但这件事在小旺这儿,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因为钱啊,小事一桩,二伯,我们马上就要有钱了,你等着看吧。”   ……   再说陈美兰这边,因为有271的支持,291已经投入生产了,在这个新的季度,两个厂联合起来,能生产出价值150万的产品。   春季订货会马上开始,又一轮销售战役要打响了。   但就在昨天,胡小华给自己请了病假。   酝酿一年,这个拥有150万基底销售额的订货会,才该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却躺下了?   薛鸣放一看胡小华就是在装病,大冬寒天的,气的把胡小华宿舍的暖气给关了,然后来找陈美兰:“首长,胡小华压根儿就不是病了,他就是想跟咱们闹,想当总经理。”   “是。但你不用管他,我自有我的解决方案,去吧,去盯生产。”陈美兰说。   其实从去年开始,胡小华就一直在跳腾,陈美兰也一直说自己有办法治胡小华,可办法在哪儿,人在哪儿,难不成那个比胡小华更强的人是熊大炮?   熊大炮的油漆厂最近也要开订货人,他又不是孙悟空,能剁成两个?   150万的产品在库房里堆成了山,要销不出去,两个厂一年的辛苦可就要打水漂了。   薛鸣放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就在这时,陈美兰案头的电话响了,她要接电话。薛鸣也就不好再追着问,只好出来。   出了门,薛鸣放心争火燎,冲进宿舍,把睡懒觉的胡小华架了起来,直接给一脚踹出了厂门,这种叛徒,不要也罢。   给陈美兰打电话的是阎西山,他最近带着原来搞仙人跳那女的去了趟新马泰旅游。   这会儿刚刚回国,下了飞机,乐呵呵的要跟陈美兰报个喜。   “你的,圆圆的衣服我全买了,还有你要的香水,化妆品,背了满满一大包。”在电话里,阎西山感慨说:“美兰,世界太大了,出去一趟,我大开眼界,回来咱们必须好好聊聊。不过不得不说,世界虽然大,但是任是什么地方的女人,也没咱西平市的漂亮。尤其是你,我这趟跑了三个国家,但愣是没遇着一个比你漂亮的女人,你信不信,红灯区我都没逛过,唉,到了异乡更思亲,看着那些妖艳的泰国人妖,我满脑子都是你和圆圆……”   这就是甜言蜜语加戴高帽子了。   毕竟阎西山这趟出门,费用是西山公司全额报销的,钱也是陈美兰批的。   他还带着他的女朋友,又怎么可能逛红灯区?   但是商业应酬,对于曾经的前妻,如今的金主,阎西山向来不吝夸赞,能怎么送高帽子就怎么送,毕竟只有样,陈美兰才会爽快的给他钱花。   握着电话,陈美兰转着手头的笔说:“赶紧回家吧,马上来盐关村找我,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   “就知道你想着我,招娣也想我了吧,我现在就打车,去看你们!”说着,阎西山把电话给挂了。   看时间,陈美兰也该下班了。   而就在她下班,要出门厂的时候,就见胡小华站在路边,冻的哆哆索索,正在等公交车。   远远看见陈美兰,他笑着敬礼:“首长慢走啊。”   这货也跟薛鸣放一样,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一个搞销售比他更厉害的人。   这是在挑衅陈美兰呢,临战逃兵,他就想看看离了自己这个行走的印钞机,陈美兰该怎么办。   当然,陈美兰回答他的只有一个白眼,加一脚无情的油门。   夕阳西下,在这片肥沃的关中平原上,香槟色的皇冠车如一道闪电,飞也似的驶远了。   回到家,乍到家门口,陈美兰就估计家里应该又有什么热闹。   因为腊月寒冬的,她家门口又围了好些人,个个凑着脑袋,又在看她家院儿。   在这个计划生育的年代,家家户户都只有一个孩子。   孩子们既金贵又寂寞,孤掌难鸣,再加上有了电视,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但陈美兰家因为有四个孩子,简直可以说热闹非凡。   不过这种热闹陈美兰可不喜欢。   一看有人围在家门口,她就头大。   看刘二姐都不照看生意,一根牙签剔着牙,正在专注着望着院里,陈美兰拍了一把:“又怎么了,你们围我家门上干嘛?”   “嘘,别打扰孩子呀,美兰,你先别进去,孩子们上课呢。”刘二姐说。   门前挤的人多,看是陈美兰,就都给她让开路了。   但大家都拦着,不许她进门。   陈美兰往院子里一看,不说大跌眼镜吧,就知道这又是小旺搞出来的妖蛾子。   院里一人一个小板凳,坐了二十多号孩子,全是盐关村的小孩子。   厅屋台阶上还有一块用锅底煤擦黑的门板。   Jim手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行,26个英文字母,以及一些英文单词,正在教孩子们读英文。   在华国,目前小学是不配备英文的。   初中才有英语,但英语老师普遍也没出过国。   从26个英文字母教起,Jim的英文口语可比那些老师们好得多。   一看陈美兰回来,小旺立刻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沓钱:“妈妈,我二伯说Jim需要生活费,喽,我办了个培训班儿,这是我们帮Jim赚的生活费。”   看陈美兰似乎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也不接钱,小旺于是问:“你是不是生气啦,你不反对吧?”   先斩后奏,他的培训班儿都已经办起来了,钱都收了,这才跟陈美兰讲。   陈美兰的反对还有用吗?   她把钱接了过来,说:“现在马上把大家的钱退了。”见小旺嘴巴一噘,她立刻说:“你要再不好好学习,搞这种事,明天我就把Jim送到你二伯那儿去。”   小旺还没说话,刘二姐生气了:“美兰,咱缺的是钱吗,咱缺的是好老师,我家阎奋学点英格力士怎么啦?你要把小鸡母送哪儿去,不准送。孩子能教一天是一天,我家阎奋必须学。”   小满仓也在跟着大家伙儿学英语,黄三嫂以为陈美兰是嫌每天做饭太麻烦,就说:“美兰,不就一碗饭嘛,你要给不起,让鸡母在我家吃,把孩子留咱们这儿,好不好?”   一英语流利,黄头发,但是会说中文的小洋娃,现在是盐关村的宝贝。   陈美兰想送走他,那不可能,谁都不愿意的。   但英语培训班儿是真的不能办。   东方小学是五年制,小旺现在已经上初一了,东方中学的高中是面向全省招生的,而且成绩好的孩子还会学费全免,只用交伙食费。   所以东方中学聚集的,将是全省最优秀的孩子,它的升学率不是问题,人均985,211,才是东方中学的追求。   一个东方中学的名额不好得,竞争格外激烈。   而现在的教育就是如此,一步跟不上就步步跟不上,小旺要考不上本校的高中,仍然得回街道中学去读高中。   他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因为他的脑瓜子很灵活,不论从任何方面都能看到商机,但要他真想成为上辈子的,吕大宝那样优秀的富二代,企业家,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依然是读书。   而和Jim办培训班,是会干扰他学习的。   想到这儿,陈美兰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小旺认真交流一下,于是等家里的小朋友们都走了,就把小旺和小狼几个喊了过来,说:“小同学们,咱们271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你们想不想听?”   小狼和Jim几个只是凑数的。   小旺最喜欢跟陈美兰探讨经营方面的问题,立刻就说:“想听想听。”   “记得胡小华叔叔吧,他搞销售贼有一套,特别会赚钱,上个季度的订货会一次帮我们271赚了90万,但现在他不服从我的管理了,他想取代我,自己当总经理,你们说怎么办?”   圆圆脱口而出:“妈妈,让我爸爸揍他吧,把他抓起来。”   小狼说:“我给他一拳头。”   Jim不愧是从资本主义国家来,读过得书多,摊手说:“这叫竞争,强者就是可以把弱者踩在脚下。”   陈美兰不管他们几个,却问小旺:“你说妈妈该怎么办?”   小旺抿唇摇头,就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陈美兰拍了拍小旺手里的钱,说:“这个季度,妈妈准备聘请一个比胡小华厉害一百倍的销售经理,给他点教训看看,这样他就会学乖的。现在,小旺挨家挨户去道歉,然后把所有收来的学费都还了,我就告诉你那个比胡小华更厉害的销售经理是谁,好不好?”   只是一转眼,嗖的一下,小旺就不见踪影了。   “我马上就去还钱,回来你一定要告诉我。”小屁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圆圆搓着双手,一脸好奇:“妈妈,那到底是谁啊?”   比胡小华更厉害一百倍的销售经理,几个孩子都好奇极了。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回来了。   如今不但多了个Jim,而且破天荒的,阎副局长才知道,妻子并不爱自己。   所以他不但要努力做好自己,对几个孩子也是高压政策,谁敢不服就是凶,一眼瞪过去,孩子们跟鸟兽似的散了。   当然,对于孩子们的表现,阎肇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骄傲!   回头,他还得跟陈美兰聊点事儿:“我到市局上班已经有三个月了,一直没抽出机会来,明天元旦,我要休息一天。”   正好这时小旺飞一般的进门来了,准备冲进门来。   阎肇一眼瞪过去,小旺就退回去了,立正,站在屋门外,头,背,屁股,三位一体,贴着墙,一动不动。   陈美兰接过他的衣服,挂到了衣架上。   阎肇又把大哥大从兜里掏出来,拍到了桌子上。   这个大哥大是陈美兰的旧大哥大,她现在又有个新的,也是顾霄寄来的。   据说顾霄投资了摩托罗拉公司,公司出了新品就会给他一些,所以陈美兰现在的一个,比这个更小巧,更精致。   于是她把旧的一个给阎肇用了。   甭看只是个陈美兰退茬的旧手机,但在整个市局,它可是神一般的存在。   有一天阎肇带人去夜总会执法,有一个土暴发户喝醉了酒,不服,指着阎肇的鼻子骂:“穷公安,不就是戴了顶绿帽子披了身绿皮嘛,你们有什么可牛的,大哥大见过吗,一个两万块,来,闻一闻,这是钱的味道。”   正好这时阎肇兜里的大哥大响了,他掏出来接了个电话。   且不说一帮暴发户给他崭新的,小巧的大哥大惊的差点掉了眼球。   市局的民警们都为这个大哥大替他们掰回一局而仕气大振,现在每天阎肇去上班,全局的民警们轮换着,要替他捧大哥大呢。   且不说这个,陈美兰听说阎肇要休息,顿时心里咯蹬一下,一直以来,她都想找个机会让阎肇单独带带孩子,这不,机会来了。   “既然明天你休息,我和圆圆出去一趟,你和几个男孩在家”陈美兰说。   阎肇顿时就警惕了:“美兰,你是想离开我们?”   距离上回吵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陈美兰早忘了,但阎肇还记着呢。   而之所以阎肇会耿耿于怀,是因为他发现,相比于吵吵闹闹,明着说不爱自己,要离婚的周雪琴来说,陈美兰这种既温柔,而且还愿意好好过日子,但就是不爱他的女人,于他来说杀伤力更大。   明天休息,他正想好好表现一下自己,怎么陈美兰就要走了。   难道说这几个月,他和三个男孩表现的还不够?   “走什么走,我只是要带圆圆出门做个客,半天功夫而已。”陈美兰好声说。   原来只是出门做客!   阎肇褪了腕上的老钟山表,爽快的说:“可以,不过下午你得回来,咱们得去趟君豪大酒店,因为津东分局的人凑了份子钱,想给我办个欢送会,一直没办起来,正好明天首都来了几个战友,大家一起聚一下。”   却原来过了三个月,津东分局给阎肇的欢送会才要开。   而这回,还有他好几个一起上过战场的老战友要来。   “要帮你挡酒?”陈美兰问说。   阎肇侧瞄了陈美兰一眼,说:“不用,战友之间不讲喝酒,有我在他们也不敢喝,主要是刘鹏和崔自翔也来了,崔自翔的爱人想拿下位于首都的81军工食品厂,她想跟你聊一下合作。”   目前军区在往外承包的,是位于首都的81食品厂,军工厂早晚都要承包出去。   对食品厂,陈美兰兴趣并不大,因为食品很难做,尤其在九十年代,食品安全是个大问题。   不过崔自翔和他爱人高小梅陈美兰已经很久没见了,即使不合作,给他们出出主意什么的倒是不错。   崔部长目前在军区是第三把手,这样的关系结交了也没什么坏处。   所以陈美兰爽快的答应了:“行,没问题。”   “明天战友多,穿漂亮点。”阎肇又说。   其实是这样的,于阎肇来说,谈合作事小,他想抽个时间跟陈美兰相处一下才是大事。   要说周雪琴不爱自己,阎肇就爽爽快快跟她离婚了。   但陈美兰不一样,他发现即使她不爱自己,要闹离婚,他也不会愿意,甚至退一万步说,即使她心里爱别人,想离婚,他也不可能同意。   陈美兰只抛了那么一句话就完了,阎肇得找到原因,得解决它。   就好比一项任务,一个案子,向来破案率保持在百人百的阎副局长准备要攻克它。   而目前,不论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阎肇觉得在自己的照顾下,陈美兰都很不错。   他们夫妻缺的是相处,而明天正好有一天时间,夫妻一起出去,跟他的战友们聊聊天,聚聚会,好好相处一下。   这是他找到的,增进夫妻感情的方式。   此刻,阎肇还得介绍一下明天要去的,别的同志:“大炮也要去,宗晋和马勃你是认识的,对了,还有薛鸣放,我把他也喊上了……”   但就在这时,站在门外的小旺忍不住了:“爸,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我还有事,急着要跟我妈说呢。”   阎肇皱眉顿了一下,问小旺:“今天按理该你洗菜的,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跟我妈讲,事关271的生死存亡。”小旺说着,进门来了。   12岁的大小伙,宽大的校服里裹着棉衣,还是遮不住的瘦,空空荡荡,马猴儿似的,给阎肇剃成贴头皮的板寸,两只薄皮大眼睛,笑眯眯的进门了。   “说吧,什么事情,我来解决。”阎肇说。   带惯了兵的,阎肇没发现,儿子此时已经有隐隐的造反之势了。   “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搞销售能比胡小华更厉害的人,他是谁吗?”小旺问。   咦,向来从容不迫,总觉得自己驭儿有方的阎副局长,这还是头一回发现儿子的眼睛里居然有叛逆和挑衅。   当然,父亲的权威,就是从孩子发现他不是无所不能开始的。   圆圆低声说:“爸爸,胡小华叔叔不好好工作啦,我妈妈要换个销售经理。”   小狼点头,跟个忧心忡忡的老太太似的,再补一句:“小旺哥哥不想好好学习,想拉着Jim哥哥办英语培养班赚钱,妈妈跟哥哥打了赌,只要哥哥不赚钱,认真学习,妈妈就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算是把整件事情给捋清楚了,阎肇皱起了眉头:“胡小华跳腾了,不想干了?阎小旺,你又皮痒了,想赚钱了?”   小旺一点都不给他爹面子:“黑爸,你于咱们家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呀?”   不止小旺,小狼和Jim,以及圆圆,集体无视了他们的黑爸。   一溜烟儿的,簇到陈美兰身边了。   这回阎肇真变黑爸了,脸无比的黑。   他一直以为在家庭中几个孩子乖巧,听话,愿意配合陈美兰。   而事业上,在有了胡小华之后,她应该也是一帆风顺的。   但显然,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事业上胡小华在跳腾,想要取代陈美兰,而在家庭中,小旺也没让陈美兰省心,一个读初一的孩子,他又在想着要悄悄赚钱了,而赚钱,是会分心他的学习的。   要在阎肇这儿,这就是两件都特别大的大事。   胡小华要收拾,小旺要挨皮鞭,于他,都是来硬的。   但你看陈美兰笑眯眯的看着四个孩子,摸了摸圆圆的小脸蛋儿,又把小狼揽入怀里亲了亲,几个孩子团在她周围,是那么的乖巧,听话。   所以陈美兰一直以来过得并不轻松吧。   几个孩子也没阎肇想的那么省心。   生活中一直有磕磕绊绊,之所以阎肇觉得天下太平,只是因为陈美兰处理任何事情,都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智慧。   她用温柔包裹着矛盾,用智慧驾驭着所有人,这才让这个家能和和睦睦,让他不论任何时候回家,孩子们都是乖乖巧巧,安静静静的吧。 第128章 萨瓦滴卡(阎团带娃,六个小时)   明天就是92年的1月1号了,窗外,村里的大喇叭里正在唱着一个叫杨钰莹的歌手的歌,声音甜甜的:“一样的天,一样的脸,我不能没有你的世界……”   这是一部名字叫《外来妹》的电视剧的主题曲。   圆圆最近最喜欢哼的,就是这首歌。   阎肇的声音极轻,问:“那个人到底谁?”   这种感觉很奇怪,阎肇确信自己很爱陈美兰,那种爱不像别的夫妻,只是纯粹的过日子,夫妻结伴,亲人一般的爱,他深知自己是个没有任何女人会爱的男人,所以即使陈美兰不爱自己,她只要不走,只要跟他在一起,于别的事阎肇就全然不在乎。   但他这是头一回意识到,妻子的智慧是他自己所不能企及的。   他这是头一次于妻子产生了一种好奇,就像几个孩子一样,他特别好奇她是怎么轻轻松松,解决胡小华的事的。   其实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因为就在此刻,他提着大包小包,不用敲门,直接进了院子,张嘴就是:“招娣,你可想死爸爸了。”回头他还要瞪一眼,示意门外的女人离自己远一点。   这当然是阎西山!   白色西装外套加驮色呢子大衣,呢子大衣上还要搭条红色的围巾,墨镜,大波浪卷发,在男人们的衣服普遍都是青灰黑的年代,他那张脸给这套衣服衬托的,胜得过将来电视上的小鲜肉们。   而他回头瞪的,则是跟他同居的那个搞仙人跳的女人,她姓陈,叫陈春梅。   从良后的陈春梅倒是一心一意跟着阎西山,但因为她的不良过往,阎西山很少让她跟自己出门,就今天,也是帮阎西山提着东西过来的。   本来她也算个事业女强人,毕竟搞仙人跳的,还有点自我的觉悟。   但现在,在阎西山的温柔大法,以及持续打击下乖的,就跟曾经的陈美兰一样。   什么败家娘们,女人家家,没出息,没用的东西,都是她的代名词。   而她,跟着阎西山,居然还甘之如饴的。   “小陈呢,为什么不让进来?”陈美兰问。   “她一卖过的,跟我来干嘛,我不要面子,不要脸啊。”阎西山摘了墨镜笑望阎肇,却不握手,憋半天,双手合什来了句:“萨瓦滴卡?”   他本大波浪,戴墨镜,脸生的好看,这一句简直比人妖还妖。   “什么意思?”阎肇寒声问。   陈美兰解释说:“泰国人妖那儿学来的,大概是问你好的意思。”   阎肇眉头一黑,问:“人妖会传染?”还是人传人?   阎西山不乐意了:“怎么就人妖了,在泰国,不人妖的也这么说。”   他一样样的翻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居然还翻出一个臭烘烘的,包纸包着的大东西来,说是陈美兰专门托他买的好东西,自己吃不来,让小狼尝尝味儿。   小狼和Jim都是正儿八经的吃货,于他们来说,桌子板凳蘸上调料都能吃一吃的,可等他俩费尽力气打开那个纸包,从中剥出一个满身是刺的怪东西来,俩孩子闻了闻,对视一眼:“屎,爸爸,这有一包屎。”   小旺一闻是真的臭,抱着就要往厕所跑。   陈美兰哎的一声,榴莲哎,那是她的命,赶忙给追了回来。   阎西山买的东西多,足足装了两个拉杆行李箱,还有一个大编织袋子,任由孩子们翻捡着。   而陈美兰,把榴莲抱回来之后,先跟Jim隆重介绍了一下阎西山,而后,便告诉几个孩子,这位就是271即将上马的新销售经理。   新马泰在这个年代发展得比华国好,搞销售也有除了拼酒之外,别的手段。   阎西山是胡小华的师傅,胡小华装孙子认爷爷那套,就是跟着阎西山学的。   所以这趟批准阎西山出国,其实陈美兰就是想让他去见识一下,国外的新型销售手段。   他出去一个月,应该也学的差不多了。   时不待人,过了元旦就是订货会了,陈美兰也就开门见山:“东派服饰这个季度有150万的销售额,订货会在元月15号,胡小华最近生病了,但客户会如期而止,酒店是订好的,宣传已经搞到位了,西山,到时候你上场。对了,我还要招些员工来培训,到时候你当老师。”   于这个消息,阎西山消化了很久,脸上的笑慢慢收敛着。   几个孩子也安静了下来。   阎西山伯伯,果真会比胡小华更厉害吗?   阎西山的脸也一直在慢慢的垮,过了好半天,居然来了一句:“美兰,你穷途末路了,这是想把我踩在脚下,绝境求生了,但咱好歹一家人,你这一招怕不是想我死?”   圆圆满心以为爸爸会答应的,听阎西山居然来了这么一句,摇着阎西山的膝盖,轻轻喊了声:“爸爸。”   阎西山连圆圆都不理了,一把推开,起身就想走。   但还没站起来,又给阎肇摁了回去。   “西山,好好说话。”他说。   “小华是谁,我曾经的小弟,因为我原来没救他,现在恨我恨得要死。”阎西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别以为我他妈不知道,顾霄虎视眈眈,陈美兰一赔钱人家就要派自己人上,胡小华不服管,想当老大,陈美兰现在四面楚歌。销售我当然会搞,我去过新马泰,我看过外国人是怎么搞销售的,我有一套全新的,搞销售卖产品的方式,但是陈美兰,老子凭什么帮你,就为跟胡小华彻底翻脸,让他恨我,就为你曾经抢走了我的西山煤矿?”   商场就是战场。   阎西山要坐视不理,陈美兰就要赔钱,一赔钱,顾霄就要插手经营。   不出阎西山预料的话,胡小华将会是顾霄新的总经理,会唯顾霄马首是赡。   要那样,不久之后,271就要姓顾了。   这就是商场,随时会有更强的人取代你,而很可能那个人曾经还是你的小弟。   不说趾高气昂吧,阎西山在此刻可谓扬眉吐气。   就凭当初陈美兰拿走西山公司时的恨,他都可以隔岸观火,笑看她焦头烂额。   当然,几个孩子也惊呆了。   尤其是小旺,他所期待的商场,正在向他展示最残酷的一面。   阎西山拥有七八个文凭,把西山公司打理成了西平市最大的煤矿企业,他既有理论还有经验,会是最优秀的销售经理,可他不想听陈美兰的,这该怎么办?   “爸爸,我爱你,爸爸。”圆圆摇着阎西山的大腿说。   阎家几个孩子,眼睛都蹬的像铜铃,满是乞求的,也在看着阎西山。   阎肇虽说一手摁着阎西山的肩膀,但他的目光里,也带着求和的意味。   这让阎西山在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是个暴发户横行的年代,也是个金钱至上的年代,整个西平市,所有的暴发户听到阎肇两个字都会闻风丧胆,但那又如何,他没钱,他就只能凭黑脸吓死人,可对妻子的难处,他一筹莫展。   此刻的阎西山,要尽情享受这种被所有人祈求,渴望时的快感。   阎肇突然启唇:“说吧,如果我做了什么,你能帮美兰搞销售,你尽管吩咐。”   “以后我去夜总会,搞了特殊服务,你要跟公安局的民警说,不能抓我……”   “不可能。”阎肇干脆的说:“该抓还是得抓。”   “那不就得了,我帮不了你们,美兰,这可是阎肇的问题,他不想我帮你,我也没办法。”阎西山摊手一笑,得意至极。   小旺长嘘了口气,他发现阎西山确实是人材,但不是陈美兰能搞定的。   不过就在这时,陈美兰说:“我给你提成,千分之三,也就是说,150万的营业额,你能拿到4500的提成……”   “我账上现金有74万,老子不缺钱。”阎西山干脆的说。   但陈美兰的话还没说完:“我要招一大批销售人员,你将以客坐教授的身份给他们讲课,一节课我给你150的劳务费,阎教授,这个够吗?”   这就跟坐过山车似的。   慢说阎肇,就连小旺那个自忖最精明的小预备役商人都没预料到的。   150块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的可怜,完全配不上阎西山大老板的身份,但他突然噗嗤笑了一下,而且双手一搓,居然有点坐立不安:“教授,我怎么好意思,怎么当得起?”   陈美兰说:“在销售方面,我相信你能当得起教授,15号的订货会就算热身,也算给你竖个成功案例,回去准备一下吧,咱们一举拿下它。”   阎西山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小旺身上:“阎望奇,喊声教授我听听。”   “阎教授,你是我见过最学识潘博,最风度翩翩的教授。”小旺时刻准备着,立刻就送上了高帽子。   “这个时代真好啊,盲流都可以当教授,我回去准备一下课件吧。”阎西山没尾巴,要有,此刻应该已经翘上天了。   就这样,阎西山不顾要跟胡小华结成死仇,也不顾陈美兰是抢走他公司的仇家,愉快的成为了271的首席销售经理。   阎西山一走,阎肇就去搞饭了,这方面他向来听圆圆的。   因为圆圆今天说想吃川菜,阎肇于是出门,从川菜馆叫了几样菜回来。   在阎肇看来,这菜当然都是圆圆想吃的。   但其实不然。   Jim是从美国回来的吧,但那孩子于川菜有一种狂热的,什么回锅肉,麻辣兔丁椒麻鸡,简直无辣不欢,所以今天的菜最合Jim的口味。   也是够叫人贪为观止的。   刘秀英走了整整三个月了,但Jim愣是没有问过一句他妈去哪了。   吃完饭,他主动要配合圆圆拉琴,《卡门幻想曲》俩孩子一拉起来,门口就又得围一帮人了。   当然,阎肇于陈美兰,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他向来只说不干的,把阎西山带回来的东西摆好,再把化妆品替她摆在化妆台上,又从柜子里找她新买的呢子大衣,就替她烫好了。   小旺不开培训班,这事儿惹了好些人,尤其是黄三嫂,很生气,要跟美兰理论理论,要平常,阎肇不管这些家事的,但破天荒的,他今天带着小旺出门,挨家挨户,去跟大家道歉去了。   等他道完歉回来,已经是夜里11点了。   于小旺的跳腾,阎肇也挺愧疚,不过度比较难处理,他估计要打了小旺,陈美兰也会不高兴,所以只是训了一顿,就放回去睡觉了。   回了卧室,看陈美兰在床上躺着看书,看杂志,脸上还敷着阎西山从国外带来的面膜,阎肇捏拳,坐在床头好半天,才说:“小旺虽说总顽皮,但对圆圆还很不错,你以后你多担待点,再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我来教育他。”   “好。”陈美兰笑眯眯的,翻了一页杂志。   “Jim也很乖了,再有三个月他就走了,如今有三个哥哥一起疼咱们圆圆,还不错吧?”阎肇又问。   “是很不错。”陈美兰说。   阎肇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来了一句:“那你,不会去爱别人吧?”   陈美兰噗嗤一声,差点没笑死自己。   不是小旺对圆圆不错,也不是Jim很乖,而是圆圆一直在照顾着三个男孩,他们是兄妹,陈美兰不能明着指出来,也不能说小旺和小狼的不是,因为孩子总会犯错,改正就好,亲兄妹还会打架,那不算太大的事。   但圆圆对几男孩的付出和包容,这个狗男人全然没有察觉到过一丁点。   这才是陈美兰想爱,但又爱不起他的原因。   虽说事情很小,可上辈子的阎西山和吕靖宇就没有回应过圆圆的爱,也没看到孩子的付出,没被他们爱过,她也因此,被伤了两次。   这辈子大事陈美兰能忍,即使家里多了个Jim,她也什么都没说。   但就这点小事她忍不了。   她的圆圆像颗珍珠一样,包裹,并调和着这个家庭里所有的人,孩子看不到就算了,阎肇也看不到,于圆圆来说,太委屈了点。   得,多说无益,正好明天阎肇休息,陈美兰就准备让阎肇看看,要离了圆圆,那三个熊孩子能把他祸祸成什么样子。   转眼已经是第二天了,早起,跟阎肇简单说了一下,才早晨六点钟,陈美兰就抱着大榴莲,把圆圆一带,开车进城,找齐松露去了。   今天元旦,全市人民都在放假。   齐松露当然也在睡懒觉。   但陈美兰估计她去过南方,应该会喜欢吃榴莲。   大过节的,清早上门惹人烦,但带个榴莲可就不一样了。   她还真猜准了!   敲开门,阎卫睡眼惺松,一闻到榴莲味道,皱着眉头说:“美兰,这东西你昨天晚上放厕所了吧?”只差说陈美兰抱的是屎了。   齐松露还在睡觉,蓬着一头头发出来,看到榴莲,揉了揉眼睛:“老板,这怕不是榴莲吧,哪来的,咱们市里居然有卖榴莲的了,这一个少说得五十吧?”   阎卫眉头再一皱:五十块买坨屎?   据说开榴莲叫开宝,陈美兰从厨房找出菜刀,刚想开,齐松露摁住了她,一脸的神秘和兴奋:“你估计猜不到吧,我怀孕了……这榴莲我来开。”   齐松露居然怀孕啦?   这消息来的猝不及防。   陈美兰把榴莲给了她,转头看阎卫:“真怀上了?”   要知道,王定安原来一直跟人说齐松露很可能不孕不育,不会怀孩子。就齐松露自己,虽然没证实,但因为在上段婚姻两年没有怀孕,也隐隐觉得自己怕不是怀上。   要现在齐松露怀上了,那不就证明,不会生的是王定安?   男人一句话,杀死女人的刀,而女人想要证明自己,得要多难啊。   齐松露终于能证明自己了。   阎卫手指堵着嘴:“刚一个月,千万不要四处说。”在经过丧子之痛后,这一胎孩子让他心惊肉跳,都不敢大声说。   据说大肚皮会带着双重的好运气,果然,一个大榴莲,足足开出了六房肉,而且每一房都鼓鼓胀胀。   阎西山这榴莲买得特别好,是猫山王,核小肉多,香味那叫一个浓郁。   大清早的,陈美兰和齐松露对坐着吃榴莲,一口又一口,甭提有多满足了。   阎卫给熏的受不了,大冬天开了窗户,任凭冷风往家里灌着,笑着跟圆圆说:“女人啦,真是让人搞不懂,这东西是人能吃的吗?”   圆圆还在童言无忌的阶段,皱起眉头说:“她们吃的像是屎。”   这句说出了阎卫的心声!   且不说陈美兰在九十年代,因为阎西山的光,吃到了一个足足有六房的,超大号猫山王,有多满足。   再说阎肇。   今天的饭订在西平市今年才新开的君豪大酒店。   即使阎肇是个再踏实的人,在这个计生严竣到,一家一户只有一个孩子的年代,望着个顶个,三个男孩,也要忍不住的骄傲。   骄傲于他们的优秀,也骄傲于他们的懂事,乖巧,听话。   就比如此刻,他一声令下,几个孩子集体穿好衣服,刷牙洗脸,买早餐。   不过这时他们还没发现陈美兰和圆圆不在家的事。   小旺先倒饬好了自己,然后在玻璃上敲了敲:“妈妈,你起来了吗,圆圆是不是在你卧室呀,你想吃什么呀?”   “你妈今天不在,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阎肇说。   小旺一下就愣住了:“我妈居然不在家,她把圆圆也带走了?”   小狼更是一声尖叫:“妈呢,我妈呢?”   二婚已经五年了,这是头一回,陈美兰和圆圆同时不在家。   阎肇好几年没见过几个在首都的战友了,总得倒饬一下自己,这会儿正在刮胡子,给小狼一声叫吓的刺啦一划,剃须刀把半边脸刮破了。   “你妈出门做客了,现在自己去买早餐。”阎肇忍着怒火说。   “妈妈今天不在家?”小旺却依旧重复着这句。   继而,他对小狼说:“小狼,今天该你买早餐了,知道我爱吃啥吧,烤肠,我要五根,要洒多多的辣子面儿和孜然粉,粥就算啦,我要喝健力宝,来一瓶就行。”   妈妈和圆圆都不在,他要大开吃戒,耶!   Jim是小旺的现形狗腿子,连忙说:“我也要烤肠,我要八根,辣子面和孜然粉也要多多的。”   “哥哥,给钱。”小狼伸手说。   小旺低声说:“你妈妈说的,今天要花你的钱。”   “喔,好吧。”   他们现在一人一周有3块钱的零花钱,小狼已经攒了30块了,是准备给自己买一副太阳镜的,但既然妈妈说了要花,他傻乎乎的,掏出钱就去买肠子了。   阎肇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因为买早餐向来是小旺的事,生活费陈美兰也是给小旺的。   怎么小旺却让小狼自己掏钱买早餐。   不过再细心的男人,面对孩子的时候也难免要马虎,阎肇只有这个想法,一转眼,也就过去。   所以今天的早餐,小狼买了20根烤肠,外加3瓶健力宝。   仨男孩头一回放开了量,吃完了一大盘的炸肠子,可算吃美了。   阎肇出门洗车了。   而小旺突然扭头问Jim:“对了,你二伯是不是给过你很多零花钱?”   阎卫疼Jim,悄悄给他塞过零花钱,再加上陈美兰给的,他现在有五十块。   “有。”Jim说。   小旺点点手指:“我妈妈说今天她不在家,要花你的钱,给咱们买辣皮牛板筋来吃,来吧,掏钱。”   不像前几年,大家做辣皮牛板筋,用的都是好油好豆皮。   这几年地沟油泛滥,辣皮牛板筋之类的东西用的全是地沟油。   当然,陈美兰偶尔自己会做来给他们解馋,但是不允许孩子们出门随便买的。   偶尔解馋,就意味着吃不饱,吃不饱,自然就会馋,就会想。   Jim有幸吃过两回陈美兰做的,特别喜欢,听说外头还有卖的,一路狂奔,因为不会找钱,直接买了五十块钱的,老板是用装粮食的大编织袋装给他的。   可以想象,原来偶尔只能吃一两条的辣条,现在有一大袋,Jim是多么的喜悦。   早晨才吃的烤肠,几个孩子差点撑吐,这会儿阎肇还在洗车,洗完之后还要去给车加油,按理,他们总能忍到中午再开动,吃辣条吧。   但小狼抵受不住诱惑,就开始吃了。   要在平常,会有圆圆提醒,几个孩子会边吃边擦嘴巴的。   现在没人提醒,小狼就会忘掉这件事,毕竟他才八岁,还是个小屁孩子儿。   而Jim呢,向来不怎么讲究卫生的,可以说这几个月在盐关村,全凭圆圆跟前跟后,要嘛提醒,要嘛就是自己动手替他洗手擦嘴巴,才能保持干净的。   男孩子顽皮,小旺又喜欢欺负小的,突然伸手,就往Jim白嫩嫩的脸上涂了一抹红油,Jim也不服输,立刻涂了他一脸。   俩大的打来打去,好不热闹,突然回头一看,发现小狼白白净净,还在慢斯条理的吃辣条,一人一只,抓起小狼的手,干脆也糊了他一脸。   小狼是能被别人欺负的吗?   他两手都是辣条,干干脆脆,直接糊了俩哥哥一身,还装了两条在他们的裤衩子里。   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等阎肇加完油回来,看到的就是三个满面红光,衣服五颜六色的男孩。   关键他们自己一点自觉都没有,这会儿正抓着辣条,在满院子扔来扔去。   曾经,陈美兰见阎西山带着孩子们祸祸,险些把阎西山撕成碎片。   阎肇在此刻也勃然大努,抽出皮带,就朝着几个孩子冲了过去。   ……   而这还不算今天最乱的。   男孩子嘛,打一顿,换身新衣服,再洗把脸,搞干净了依然可以出门。   但一出门,又出新状况了。   肠子辣条吃了一大堆,一肚子垃圾食口,哇的一声,Jim直接吐车上了。   小旺则捂着肚子,难受的扭来扭去。   没有圆圆盯着,骂着,说着,他吃了太多地沟油,闹肚子了。   一边是Jim在哇哇狂吐,一边是小旺捂着肚子,不停的叫爸爸快点。   有史以来,这是阎肇头一回飚车,超速,以及在马路上没有礼让行人。   而现在才是上午十一点半,距离陈美兰和圆圆离开家不过五个小时。   陈美兰和圆圆吃完了榴莲,跟齐松露聊了一会儿,步行,刚刚溜哒到酒店门口了。   阎肇的战友们陈美兰还没见到。   但大开眼界,她头一回见着活阎王焦头烂额的样子了。   车刚停稳,Jim是滚下来的,因为已经吐傻了,两眼呆滞,而小旺则是捂着肚子下来的,孩子面色蜡黄,额头冒汗,不停的问:“厕所,厕所在哪?”   小狼算是最稳的一个,没吐没拉,四平八稳。   但是下了车,才一步,裤子里往外掉一根辣条,一步一根,掉了一路。 第129章 甜甜小妹(你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样好的)   先顾最狼狈的一个。   圆圆问小旺:“哥哥你怎么啦?”   “肚子疼,厕所在哪儿?”小旺捂着肚子,经门口服务员的提醒,往厕所跑了,圆圆追在身后:“哥哥,你没带纸吧。”   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一卷卫生纸,她飞快的朝着厕所奔去了。   Jim刚刚吐完,身上沾满污渍,这边陈美兰才把他擦完,孩子混混斑斑迹迹,而且一身馊味,这怎么好带出去做客。   陈美兰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带走圆圆,扔下几个孩子的。   至少今天不应该。   而就在这时,圆圆回来了。   她先问小狼冷不冷,听小狼说不冷,就把小狼的外套给脱了。   小狼体热,穿少点其实没啥,于是圆圆把小狼的外套脱了,给了Jim,这样,三个孩子至少表面上就都干干净净了。   再闻了闻小狼的嘴巴,圆圆问:“你今天吃什么了,嘴巴这么臭?”   “肠子,我吃了八根。”小狼说。   “那你一会儿可不准再吃东西啦,要不然你也会吐的。”圆圆说。   小家伙点头:“好的姐姐。”   阎肇这是头一回看圆圆照顾几个男孩子。   或者说平常他也看到了,但他把那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   今天要从首都来几个战友的,阎肇此时火烧眉毛,估计自己要在战友面前丢大脸了,可你看圆圆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把三个男孩搞的服服贴贴。   阎肇这时才发现,自家小闺女娇气是娇气,但除了她,似乎没人能搞得定三个毛小子。   ……   阎肇带着几个孩子先进去了,陈美兰则在走廊上等小旺。   辣条牛板筋,Jim的头发里还有泡泡糖,陈美兰今天走的时候,只给小旺留了五块钱买早餐,按理他不可能有那么多钱。   转眼,小旺从厕所里出来。   “今天买了多少东西,钱是哪来的,像咱们小旺那么聪明,肯定不会用自己的钱,对不对?”陈美兰故意问说。   果然,激将法揍效了,小旺得意的说:“小狼和Jim的零钱,我全替他们花完啦。”   这时候陈美兰已经想抽他屁股了,她说:“看来弄吐了Jim,自己还在拉肚子,你还挺得意?”   小旺得意洋洋的说:“圆圆管我们管得实在太严了,但孩子总会馋的嘛,今天圆圆不在,我们就大吃了一回,这有啥呀,虽然拉了肚子,但我高兴。”   陈美兰以为自己带走圆圆,俩母女半天功夫不在,养了五年的小崽子,总会有点担心。   谁知他们不但不担心,而且还跟过节似的,高兴的不得了?   她忍不住就说:“所以你就不担心我和圆圆今天走了,就不会再回去的事儿?”   小旺拉肚子拉的面色惨白,不过孩子嘛,精力旺盛,走在前面,脚步蹦的跟只窜天猴似的。   可因为陈美兰这句,他突然就停下了,脸色瞬时变成了蜡白,回头,结结巴巴的说:“可是…妈妈…我没惹你们呀…是不是我爸爸,他惹你们生气了?”   刚才还得意嚣张的孩子,望着陈美兰,脸上的神情就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似的。   这就是重组家庭的孩子。   小旺为了家庭幸福,愿意服从圆圆的管理,可他顽皮的心智是不会改的。   所以只要圆圆不在,只要她看不到,他就必须皮一下。   但狂喜之时陈美兰来了这么一句,正所谓否极泰来,乐极生悲,他搓着双手,不肯走了:“妈妈?你说话呀。”   “我开玩笑的,改天抽个空,我再给你们做点辣豆皮吃,好不好?”陈美兰笑着说。   小旺一脸的惊魂未定,继而掰着手指头说:“你知道吗妈妈,我打听过我大姨,她说周雪琴家的儿子从来不干家务,还经常跟周雪琴吵架,但我每个周末都会洗衣服,我还会洗碗,还会做饭,你要真的离开我们,你会后悔的,因为你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样好的儿子。”   陈美兰不过一句玩笑,把孩子给惹急眼儿了。   而且大家各过各的日子,没必要和周雪琴比啥。   这也不好。   拍拍他的屁股,她说:“快进去玩吧,就为了让你给我当小长工,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对不对?”   “这还差不多。”小旺说着,跑进酒店去了。   酒店门口站了俩女同志,一看就是在等陈美兰的,一直在远处望着她,一脸姨妈笑。   高个子的那个陈美兰认识,那是崔自翔的爱人高小梅。   陈美兰迎上前说:“高姐你好。”   她身边还有个女同志,个头略矮,看面相,至少四十出头了。   “美兰,介绍一下,这是刘司令员的儿媳妇,刘鹏爱人,张向明。”高小梅笑着说。   刘司令员是现在军区的第一司令员,他女儿刘晶晶陈美兰见过。   这个儿媳妇陈美兰并没见过。   “张姐你好。”陈美兰于是也握手。   张向明的手特别粗糙,握上去跟老榆木似的,她狠狠摇着陈美兰的手说:“陈美兰,你的名号在咱们一级家属院可够响亮的,上回你上首都的时候我不在,一直好奇你长个啥样子,今天一见,怪不得阎司令员夸,果然漂亮。”   崔自翔和刘司令员的儿子刘鹏也上过老山前线,不过跟阎肇扎扎实实打四年仗不一样,他们去,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镀金,增加履历的。   但即使只是镀金,也算上过战场的,所以是战友。   今天,宗晋,马勃,薛鸣放这些人也都在,不过熊大炮因为忙着要开经销商大会,来不了,委托熊小花送了酒来。   这会儿,薛鸣放和熊小花俩正在往包厢里搬酒。   还不到中午,薛鸣放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脸色红的厉害。   他向来一身老军装,看到陈美兰,也跑了过来,刚想敬礼,陈美兰使了个眼色,他立刻笑着说:“总经理好。”   今天来的全是上过前线打过仗,浴血奋战过的军人,当着那些人的面,薛鸣放叫陈美兰首长,人家会耻笑她的。   别人都进包厢了,陈美兰看薛鸣放在给自己使眼色,估计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押后一步,问:“你有啥事?”   “今天刘晶晶的哥,刘鹏也来了,首长,你怕不知道吧,刘鹏只在战场上呆了三天,还差点把阎团一个团给端了。但就因为上过战场,现在已经是个副师级干部了。可我们阎团在战场上整整呆了四年,却退伍了。”薛鸣放说。   阎肇在战场上结结实实打了四年仗,最后转业了。   刘司令的儿子在战场上只呆了三天,却升了师长,薛鸣放是在为阎肇鸣不平。   但陈美兰觉得这没啥,毕竟阎肇已经不在部队上混了,一个师长的职位,他应该不会介怀的。   “我知道了,走吧,进去坐。”她说。   但薛鸣放又说:“前两天刘晶晶跟我通了个电话,说了很多,我听她的意思,这趟战友聚会,刘鹏和崔自翔之所以也会参加,其实是为了81食品厂拉投资的,他们想让您帮他们介绍顾霄认识,让顾霄投81食品厂。嫂子,以我对刘鹏爱人和崔自翔爱人的了解,他们搞不过顾霄的。”   所以于阎肇,这只是趟战友组局的聚会。   但是从首都来了俩大领导的儿子,他们所瞄准的其实是陈美兰。   而且是想通过陈美兰而认识顾霄,继而问顾霄那只豺狼谋皮?   那岂不是与虎谋皮?   “行,我知道了。”陈美兰说。   薛鸣放突然脸一红,指着酒店门外,公交车站旁站着的熊小花说:“嫂子,那姑娘长挺漂亮,我听她说她认识你……”   陈美兰回头一看,熊小花正准备上公交车,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端庄大方,婷婷玉立的。   她顿时明白了,薛明放这是看上熊小花了吧?   “改天找个机会,我把她约出来,跟你见个面。”陈美兰立刻说。   “好的首长!”薛鸣放敬了个礼,一脸绯红。   熊小花和薛鸣放,陈美兰突然发现,简直是一对壁人呐。   包厢里开了一大一小两桌,有六七个孩子坐了一小桌,大人们坐一桌。   而给陈美兰留的位置,则在张向明和高小梅的中间。   要不是刚才薛鸣放提前做了功课,陈美兰还真想不到,这局其实是给她组的。   果然,陈美兰甫一坐下,张向明和高小梅就端起了酒杯。   张向明说:“今天虽是你们战友组局,但我们俩必须先敬陈美兰一杯,你们上过前线打过仗,是挺厉害,但可比不过陈美兰,你们不知道吧,在首都那帮领导的嘴巴里,陈美兰才是新时代的将领,率领着退伍军人们打经济仗的。”   阎肇在这一瞬间,脸色温温的。   而刘司令员的儿子刘鹏,则站了起来,也端起了杯子:“是得敬陈美兰一杯,她不仅事业搞得成功,家庭也搞得有声有色,阎司令员成日夸她,跟陈美兰相比,我们娶的爱人都是柴火棍儿。”   于西平市,津东分局的公安们来说,这场聚会的主角应该是阎肇。   不过变成陈美兰他们也挺高兴。   毕竟陈美兰高兴,则阎肇高兴,组个局,就得有个庆祝的目的。   啥目的大家都喜欢,于是所有人一起端起了酒杯。   这时的阎肇当然也挺高兴,以为战友们这是在给陈美兰面子。   他也端起了杯子,不过却说:“美兰不喝酒,我替她喝。”   但张向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子直接冲向陈美兰了:“别呀,阎肇你这是干嘛,我这杯酒必须敬陈美兰,因为她得帮我们介绍咱们社会主义的好伙伴,新加坡的大商人顾霄认识呢,我先干了,美兰随意。”   阎肇刚才还在笑的脸慢慢冷了下来,猛然转头看着刘鹏。   刘鹏是阎军的战友,在青海也呆过整整十年,属于很能吃苦的那种人。   但是在老山前线的时候,阎肇了解过他的能力。   当时,他是作为指战员上的前线,他没有作战经验,用的全是纸上谈兵的那一套,瞎搞指挥,不但害阎肇被敌人包围,他们整个独立团还差点在刘鹏的指挥下全军覆没。   从前线下来,阎肇曾经提拳揍了刘鹏一顿,差点把他揍成脑出血。   不过战争已经过去,那些旧事就不讲了。   现在刘鹏已经是副师级干部了,不出意外的话,再干十年,他就能顶崔部长的班,成为陆总军总区的三把手。   他爱人想拿81食品厂,没问题。   军产大多被部队领导的家属拿走了,这也正常,靠着大树好乘凉。   但顾霄是谁,那可是只有陈美兰才能斗得过的豺狼虎豹。   刘鹏爱人居然想让陈美兰替自己介绍顾霄,还拿这事儿当个理所当然?   不论张向明能力怎么样,刘鹏其人在战场上都不行,但要论心计手腕,论跟顾霄斗,他还差得远呢。   事关军产和退伍军人,阎肇在此刻,跟他爆脾气的爹一样,已经忍不住要摔酒杯了,不过好在他知道陈美兰比自己更聪明,他知道陈美兰能应付这事儿。   所以他暂时忍了下来。   陈美兰抿了一口,同时也笑着说:“张姐,高姐,他们战友组局,今天就别谈生意了吧,我一身铜臭,怕他们笑话。”   “怎么就铜臭了,现在讲的是一切向钱看,就连咱们阎司令员都跟顾霄和解了,我听说阎军有钱一直呆在美国,也是顾霄资助的。”张向明笑着说:“咱们也蹭点资本家的光,这没啥吧。跟美兰一样,我们也是为了军区打拼啊,81食品厂有一条全国最大的奶粉生产线,我们做的可是民生工程,用资本家的钱搞民生,它难道不好吗?”   阎肇的脸愈发的冷了,手攥酒盅,几欲捏碎。   为什么刘鹏作为一个副师级干部,敢让妻子在酒桌上说这种话。   不怪别的,只怪阎军滞留美国不归,而且还理所当然接受顾霄的资助。   阎肇在此时,恨不能立刻把阎军从美国给滴溜回来,逮上法庭。   在座众人,也因为阎肇越来越冷的脸色而尴尬了。   不过就在这时,陈美兰笑着说:“张姐,高姐,每年来华国投资的资本家多得是,又不止顾霄一个,咱也别跟薅羊毛似的,逮着他一个人薅啊。”   “但愿意投军产的不多啊,我们又不是没拉过,人国外投资商一听是军产,大多不想投。”张向明摊手说。   因为军产要雇佣退伍军人,要保障军人工资,支出太大,收效没有民营企业快,而且还不准控股,资本家当然不愿意投。   鸿门宴呐,刘崔两家,这是非逼陈美兰介绍顾霄不可了。   阎肇望着陈美兰,只要她给个眼神,这趟战友聚会,他们就此拂袖而去也罢。   但陈美兰全然不看阎肇的眼神,话头一转,却说:“投资不算大问题,你们要真缺钱,我们271也可以投资你们,但做企业,最重要的是销售,你们既然准备搞销售,应该知道我们厂的胡小华吧,我的销售经理。”   “知道知道,不过他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果然,张向明知道胡小华。   甚至还知道胡小华生病了。   这证明,她提前对271,已经做过很多功课了。   “是,咱们边吃边说,关于胡小华,我得跟你们好好讲一讲。”陈美兰说着,先给张向明夹了一筷子菜,继而,示意大家开吃。   好吧,美兰暂时转移了话题,阎肇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向来不喝酒的,不是不喜欢,而是怕酒后失了言行。   不过既然是战友聚会,就难免要喝两杯。   但即然人多,而且有七八个孩子,难免孩子间就会有乱子。   孩子们的一小桌有七个男孩子,只有圆圆一个女孩子,突然,一个男孩子嗷的一声跳起来,指着小旺说:“哥哥,你个赖皮狗,还我卡牌。”   “可你刚才输给我了。”小旺站起来说。   “还我,不然我让我奶奶和我小姑一起打你!”这是刘鹏的儿子刘壮壮。   从首都来的,一口京腔。   “可你刚才……”小旺犹还说。   刘壮咕咚一声躺地上,蹬腿蹬脚就开始哭了。   阎肇蓦的一下站了起来,本身他火气就大,小旺今天又惹了很多乱子,他当然忍不住要凶。   但他一站起来,大家自然要劝:“阎团,喝酒吧,孩子们嘛,由他们玩去。”   “对啊,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阎肇厉目瞪着儿子,但小旺也是憋着气的,因为刚才他和小刘壮是石头剪刀布辩输赢,在赢小卡牌,小刘壮不但耍赖抢了他五六张,而且连他赢的都不给,现在还蹬腿大哭。   委屈的其实是他。   爸爸远远的在瞪他,小旺是个男人,都12岁了,不要面子的吗。   啪的一声,他把所有的小卡牌砸在桌子上了。   不过他手有些狠了,一张卡牌飞起来,差点飞到另一个小男孩的眼睛里。   这小男孩哇的一声,直接捣了小旺一拳头。   小旺给打懵了,看那孩子小,不好意思还手,但Jim一拳头已经还过去了,对方更是一拳捣在Jim脸上。   顿时,一帮孩子打得不可开交。   在阎肇看来,这一切都是小旺引起来的祸端。   这个大儿子因为学习好,干家务卖力,阎肇一直都觉得他特别乖,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早晨哄着俩小的买那么多东西,吃坏了Jim,现在还是蜡黄的脸,他自己也给吃拉肚了,这会儿又在欺负别的孩子?   虽然大家都在劝,而且早晨阎肇就抽过几皮带,把孩子的屁股都给抽肿了。   但这会儿又忍不住,想要抽他一顿。   而一帮男孩,你一拳我一拳,小狼直接撕着刘壮离了地,Jim举起桌上一个盘子,就要照准那个揍他的男孩砸。   三兄弟背靠着背,转眼之前,已经跟别的孩子形成对战了。   这下大桌上的男人们同时站了起来,得要给小家伙们点颜色看看。   不过就在这时,圆圆突然拍着手,唱了一句:“甜甜的酒窝甜甜的笑,甜甜的脸蛋呀长得俏……”   止这一声,七个大男孩同时不打了,看着圆圆。   “唱啊,你怎么不唱啦?”刘壮松开小旺,回头问了句。   另一个男孩说:“这是杨玉莹的歌,《甜甜小妹》,妹妹你唱的可真好听,快唱呀。”   “你们不打我才唱。”圆圆说。   一语之间,七个大男孩子缓缓松了手,而且默默的,坐下了。   小旺和小狼把圆圆围在中间,Jim一脸骄傲:“这是我妹妹。”   小刘壮抿唇一笑,说:“再唱呗,我们也没打架啊,就是闹着玩儿。”   说着,他把抢走的,小旺的小卡牌全还给了他。   “甜甜的小嘴赛呀赛樱桃,小妹对你笑一笑,叫你心里甜滋滋。”圆圆边唱,边替刚才挨了小旺一卡片的那个男孩擦了擦眼角,因为他的眼角已经出血了。   接着又帮刘壮擦了擦鼻子,因为他刚才哭过,鼻涕都掉下巴上了。   接着她又继续唱:“甜甜的酒窝甜甜的笑,甜甜的眼睛会呀会说话。”   一帮小男孩乖乖坐着,一个看看一个,都在笑,还挺不好意思的。   刚才挨打那个是宗晋的儿子。   宗晋本来准备去收拾儿子的,这会儿也折了回去,笑着说:“领导们,孩子们和好了,咱们吃饭吧,饭都该凉了。”   刘壮刚才既耍赖还打人,刘鹏也挺尴尬,就说:“吃饭吧,男孩子嘛,不打不相识,对不对。”   圆圆做阎肇的闺女有五年了,她录过歌,拍过电视剧,于大的方面来说,还是全国家喻户晓的小明星。   但阎肇从来没有为这小丫头骄傲,自豪过。   毕竟小丫头娇气,有点小任性,还总喜欢絮絮叨叨说他的俩儿子。   俩小男孩也总被她说的头大,烦不胜烦。   这是头一回,阎肇突然发现,要不是圆圆那并不过分的娇气。   要不是她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絮絮叨叨的说,叮嘱,骂着他们。   他那俩儿子,就跟没修过的树叉子似的,也许早不知道长歪到哪儿去了。   孩子们不闹了,而且小桌上一首又一首,圆圆又唱到《我不想说》了。   这一代男孩们最喜欢的是谁,不就杨玉莹吗?   一帮小男孩儿全在给她鼓掌。   这边大桌上,男人们也开始划拳,喝酒了。   阎肇不划拳,偶尔也喝一杯,但喝的很少,一直在看几个女同志。   张向明和高小梅作为一级家属院的儿媳妇,当然认识大嫂刘秀英。   而此刻,她们聊的正是刘秀英。   虽说刘秀英面临着被起诉,很可能还要坐牢,但那是家庭内部矛盾,阎肇一家并没告诉过别人,所以在首都,一级家属院人们的印象中,刘秀英还是从美国归来的成功者,如今在首都,风光的不行。   据她们的口气,阎肇发现,之所以她们会起心动念,想拉顾霄那个投资商,都是刘秀英回首都之后鼓吹,并且煽动的。   这些家属们极其盲目,并自信的,把顾霄看成了她们致富的新希望。   在阎肇想来,干脆翻脸算了,这帮女人压根儿不知道顾霄的危险性,再由着她们闹下去,81食品厂肯定要姓顾。   但陈美兰却一直是笑眯眯的,跟她们聊一些关于做企业,搞管理的经验。   俩女同志问一些关于企业的问题,她也会和盘托出,如实回答。   尤其把胡小华的能力,进行了大大的吹捧。   外人对271毕竟不够了解,尤其张向明和高小梅还是从首都来的。   而且她们原来都是在机关单位工作,不说投资,对销售更是两眼一抹黑。   张向明越听陈美兰讲的,越觉得271之所以能搞起来,全在胡小华呀。   伸手揉上陈美兰的手,她说:“咱们81食品厂是做奶粉的,现在还压着将近十万块钱的奶粉呢,要不这样,你把胡小华先送给我们,我们让他把奶粉替我们卖掉去,回点本钱?”   “那不太好吧,他可是我们厂的销售高手,我们也指着他搞销售呢,这个季度有150万的任务,他要走了,我得赔钱。”陈美兰说。   高小梅和崔自翔夫妻为人都比较厚道,而且是因为崔敏赚了钱,才想来捞点外块的。   对于做企业完全没有头绪,更不想趁人之危,抢胡小华,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做不道德,所以对视一眼,他们夫妻同时说:“那就算了吧。”   张向明是刘晶晶的嫂子。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晶晶目前是在军区某单位上班,她本就是个任性,并且不怎么体贴别人的性格,她嫂子张向明跟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高声说:“美兰,你可是军区大院的儿媳妇,拿的也是军产,说难听点,要不是有阎司令员,要不是赔上阎司令员的脸,要不是所有的领导都支持你,让你跟顾霄搞合作,你能下那么大一个厂吗,支持军区,这是你该做得呀。胡小华,你必须给我们。”   “可没了胡小华,我们要赔钱了怎么办?”陈美兰一脸犹疑。   “我听说你去年赚了两三百万,做生意哪有只赚钱,不赔的,再说了,作为领导们口中的优秀儿媳妇,你难道不该自己去搞搞销售?”张向明一脸的笑。   见她不答,张向明拿眼睛瞪着丈夫:“你倒说句话呀。”   崔自翔也在看刘鹏:“刘师,算了吧,我觉得咱们这样做不厚道。”   刘鹏看起来有些为难,也说:“向明,要不就算了?”   张向明声音更高了,尖声说:“刘鹏,我和刘秀英是同年去的青海,如今人家刘秀英既风光又洋气,我却在青海受了十年的苦,今年都41了,想做点事业,你们军区就不支持一下,就那么看着,你觉得军区对得起我吗?”   看似跟丈夫吵架,但其实,她这话全是说给陈美兰听的。   刘鹏大概率是个惧内的男人,一脸为难的看着阎肇。   不在同一个机关单位,但刘鹏再进一步很难,而且竞争特别大,阎肇虽说只是个市局的副局长,但他比刘鹏年青十岁,而且首都那边的领导们特别看好他,属于重点培养的对象,以后完全有可能升到首都公安局去的。   所以阎肇的面子,刘鹏必须给。   但酒桌上,他深知妻子的脾气,一会儿说不定得吵起来。   这就为难了,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调和场面。   不过就在这时,陈美兰深吸了口气说:“行了,你们也别打眼仗了,我把胡小华送给你们吧。至于我们自己,哎……销售真难搞啊。”   那边,孩子们桌上,圆圆没唱歌了,男孩子们也全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Jim,则因为张向明和高小梅提到了他妈刘秀英,凑了过来,正在听几个女人聊天。   听陈美兰叹气,他脱口而出:“可是小婶婶,咱们271不是还有……”   突然,小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结结实实,捂上了Jim的嘴巴。   “走吧你个小王八蛋,快走,咱们打卡牌,赢光首都来的那帮小王八蛋。”小旺说着,把Jim一拉,拉到隔壁桌的桌布底下去了。   所以刚才圆圆好容易才调停好,让男孩子们不打架了。   但此刻,和好了的男孩们甩开了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他们全钻到了桌子底下,依然在打卡牌,打得飞起。   陈美兰收回视线,郑重其事对张向明说:“我给胡小华一月发2000块工资的,你们也得按这个价格给,不然,我怕他不好好给你们干!”   看起来送走胡小华,她比割肉还要痛苦。   “只要他销售干得好,多少钱我都掏。”张向明答应的特别爽快。   刘鹏欣然一笑,也举杯敬陈美兰:“大将风范!”   “刘师长谬赞了,但您一定记得一点,给胡小华的工资一定要发到位。”陈美兰说着,还给阎肇眨了眨眼,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阎肇刚才一直特别生气,差点就要跟他爹一样,当众摔杯了。   但在此刻,他恍然大悟。   私营企业的经营哲学,跟官场的办公室斗争相比并不差什么。   就现在,你要直接甩开胡小华,他不仅会愈发仇恨阎西山,而且是会彻骨心寒的,因为他为了271曾喝酒拼命,曾跪在经销商面前当过孙子,利润是他一边磕头一边拼酒,喊着爷爷当着孙子,一声声喊来的。   但要先给胡小华另一份工作,还有高薪,再让阎西山上,则人人相安无事。   酒桌,工厂,生活中,处处刀光剑影。   阎肇那笑的温柔的妻子,却总能于一言一语间,将其化解。 第130章 营销变革(张向明和高小梅皆是一级家)   张向明和高小梅皆是一级家属院的儿媳妇,当然也都认识周雪琴。   聊完生意,该讲讲八卦了。   既然周雪琴是阎肇的前妻,她们就免不了要讲一讲。   张向明说:“美兰,前几天我在首都见过周雪琴,说是在首都做生意,对了,她有个儿子,挺白胖一小子,说是数学学得特别好,准备要参加九月份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全国总决赛,我家刘壮也会参加数学竞赛,你家那几个孩子,有参加的没。”   周雪琴带的男孩,当然是吕大宝。   经商者大多对数学都很敏感。   吕大宝从小就数学很好,再有他爸的引导和谆谆教育,才能成为一个不拉他爹胯,青出于蓝的富二代。   上辈子吕大宝倒没有参加过数学竞赛。   这辈子,因为周雪琴的刻意培养,吕大宝似乎比上辈子更加优秀。   都能到首都去参加数学竞赛了。   而在学习方面,小旺就不及吕大宝了。   读书从来不肯多用心思,有一次考得稍微好一点,下一回他就会自我放飞,自觉的考差一点,全年级向来是第四第五,从来不肯勇争第一。   要陈美兰劝一劝,他还会说:“考那么好干嘛,妈妈你难道不知道吗,前三名总要被老师叫起来提问,多烦啊,我讨厌被老师叫起来。”   陈美兰只想保小旺和小狼安生长大,没想强压着孩子让他们替自己争光,也就不会存心跟吕大宝去比什么了。   是而,陈美兰对张向明说:“我家的不参加。”   高小梅插了一句:“周雪琴婚姻过的似乎不大幸福,听她的语气,她现在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孩子身上,好在孩子争气,要不然,她日子应该挺苦的。”   陈美兰估计有钱了的吕靖宇,应该已经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男人沾花惹草又不肯离婚,这是婚姻中最让人烦的事。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周雪琴的日子过成什么样,跟陈美兰没关系。   所以她把话题给岔开了。   酒过三巡就该散场了。   熊大炮于饭局上没来,这会儿急赤火燎的赶来了。   刘鹏如今是师级领导,崔自翔没有转业,也是个团级干部了,现在他们还在二线,但阎佩衡那帮老爷子退了之后,上的就该是他们了。   军区领导虽不涉外界,但关系和能量,以及能动用的资源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熊大炮既然做了生意,就必须跟这些人有所接触。   所以晚上还有一局,由熊大炮来组,再跟战友们喝上一场。   当然,这局女人孩子就不参加了。   临告别的时候,张向明握着陈美兰的手,再三的摇着:“美兰,那咱们首都见吧,我们先用胡小华把销售搞起来,等顾霄来了,你也必须介绍给我们。”   高小梅怕陈美兰心里不舒服,也握上她的手说:“咱们都是军区的儿媳妇,我们也不见得比你差,等销售搞起来,你想要,我们再把胡小华还给你。”   “好,到时候再说。”陈美兰依旧是这句。   顾霄下趟回国,将是和阎军一起回来。   本是准备来羞辱阎佩衡和华国军队的。   军区领导们且不说了,家属们如今这副嘴脸,不是伸了脸给人家打?   因为陈美兰喝了酒,阎肇还得直接去下一轮,开车送陈美兰回家的是薛鸣放。   而在回家的路上,陈美兰得给胡小华打个电话,跟他讲一下首都那边要他的情况。以及,特地告诉他,自己给他争取了一月2000的工资。   胡小华是想当总经理,但他并没想离开271。   而且他心里有个美梦,在那个美梦里,陈美兰是他的副总经理,给他端茶递水,唯他马首是赡。   她还是他最亲爱的嫂子,这一切不会改变。   乍一听自己要被调去首都,而且一月有两千的工资,既惊又是喜,还有点忐忑:“嫂子,我要走了,你怎么办呀?”   “天塌下来我自己顶着吧,对了,到了首都可要记得好好干,不能给咱们271丢人。”陈美兰殷切叮嘱说。   所以他临阵脱逃,陈美兰不但不怪怨,反而给他谋了个好下家   胡小华既感动又难过,抱着电话哽噎了半天,才说:“嫂子,我不想走。”   “去吧,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过你是从271出去的,要记得咱们厂的荣誉和精神,要把它发扬光大,一定不能违法犯罪,好吗?”陈美兰说。   “那好吧,嫂子,你记着,我永远是你的兵,你有什么吩咐,我随叫随到。”啪的一声,这是胡小华在电话那头敬礼。   等她挂了电话,薛鸣放气的拍方向盘:“嫂子你应该知道吧,胡小华悄悄跟顾霄联络过,主要是人家不尿他,要不他早成卖国贼了,他哪有什么家国荣誉,你跟他讲荣誉,这不对牛弹琴吗?”   小旺也说:“对,胡叔叔根本就是个汉奸,比Jim还纯粹的狗汉奸。”   这下Jim不同意了,举起手,他说:“二战中,纳粹是由苏联和华国联手打败的,我们华国人用八年打跑了日本鬼子,这直接决定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局,我知道这些,我是华国人,我不是狗汉奸!”   你一言我一语,孩子们叽叽喳喳。   陈美兰给吵的头晕,还是要从中调停:“人是会成长的,你们的胡叔叔早晚也会有荣誉感和责任感的。”   让胡小华有荣誉感?   这下连最老实的小狼都不信了,嘟起嘴巴来了句:“我才不信呢。”   “那你们就别吃我妈做得饭。”圆圆气得跺脚。   这是唯一愿意支持妈妈的一个,妈妈说啥她信啥。   回到家,家里的战场还没收拾呢,辣条和牛板筋飞了满地,脱在井台上的裤子,一拿起来,里面飞出来的还是辣条。   健力宝的瓶子满院乱滚,又是一个世界大战的现场。   不过有薛鸣放在,他会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收拾,陈美兰就不用操心这个。   阎西山是昨天回来的,给陈美兰带了两盒香水,是DIOR的,闻着味道很不错,陈美兰看着妆台上的香水,咬了咬牙,就喊了薛鸣放进来:“小薛,我给你个地址,你把这瓶香水送过去,送给一个人。”   “好的首长,地址给我就行。”薛鸣放说。   这时候他并不知道,他要送香水的目的地是熊大炮家。   而香水,则是送给熊小花的。   这小伙为人诚恳,热情,主要是长得帅。   更可喜的是,他跟熊小花还年龄相当,同岁,都二十六,是成年人了,比小八岁的刘晶晶更适合相处。   就甭提等他把香水送过去,发现收香水的女孩子居然是刚才在酒店见过,而且一见面自己就心动的那个女孩时,内心的喜悦了。   虽然只是半天不在家,但圆圆的离开,也让几个男孩猛然发现了她的重要。   要在平常,小旺是特别烦圆圆管自己的,还老爱揪她头发。   不过今天一整天,小旺都没揪过圆圆的头发了。   晚上几个孩子得要洗澡了,大冬天的,一个洗澡,一个得抱着大毛毯在外面等着,等洗完澡的出来,赶紧把他给裹上,不然怕感冒。   要平常,抱着毛毯等小旺的会是圆圆,等小狼的也会是圆圆。   但小旺从来不等圆圆,他洗完了澡,喜欢趴在炕上,享受着热乎乎的空调看漫画。   但今天,小伙子抱着毛毯,自从圆圆进了厕所就一直在等。   等她出来,就把圆圆给裹的严严实实了。   “咦,小旺哥哥,今天怎么是你呀?”圆圆问。   小旺指着圆圆的鼻子,却问:“你今天是不是答应刘壮,说下回上首都,要跟他一起去吃肯德基啦?”   “他说他有券儿,免费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呗。”圆圆说。   小旺比圆圆高了近一头,突然在她额头上一个脑瓜嘣儿:“刘壮跟刘嘉轩一样,没安好心,我不准你去。”   刘嘉轩是小旺同班的男生,一直很喜欢圆圆,为此经常被小旺欺负。   “哥哥,你就是个小气鬼,就因为你,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圆圆气的说。   Jim在卧室里看连环画,从窗户里探出头说:“刘嘉轩,老子早晚削了他。”   所以现在,欺负刘嘉轩的坏哥哥还加了一个,也是够多叫圆圆烦的。   陈美兰望着他们,笑着摇头。   ……   再说阎肇这边,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   家当然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孩子们已经睡了。   陈美兰也躺下了。   不过她刚要睡着,居然听到阎肇吹口哨的声音。   男人大多会吹口哨,但阎肇吹口哨,陈美兰还是头一回见。   也是因此,她给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想看看吹口哨的阎副局长什么样子。   拉开窗帘,就见阎肇停了口哨,站在圆圆那边的窗户上,似乎在侧耳听着什么,听了会儿,这人才又重新吹着口哨进了厕所,洗涮去了。   ……   “今天你见着了吧,一帮无法无天的小男孩,被我闺女哄的跟孙子似的。”洗涮完,一身肥皂清香的阎副局一进门,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才是亲爹的语气,自豪,骄傲,满满的疼爱。   陈美兰心说可不,圆圆的娇气只是外在,她天性善良,而且几乎从不与人交恶,跟人在一起,总喜欢在大家伙儿当中搞团结,有什么矛盾她就会尽力去调和,有谁不高兴,她也会头一个看出来。   这才是陈美兰带了三个孩子,却一直那么省心的原因。   她的圆圆,上辈子为了她而委屈了自己一辈子,那是陈美兰心头最大的遗憾。   这辈子即使她尽力的教育,但孩子的天性改不了,她的善良和包容,才是陈美兰二婚后能安安生生过五年的关键。   得,就为阎肇发现了这一点,陈美兰心里由衷的高兴,因为闻着阎肇鼻息里全是酒气,于是下床说:“你喝醉了吧,我去给你烧点酸梅汤?”   “不用。”阎肇酒量不太好,是醉了,但还能稳得住自己。   躺到床上,他转头看着陈美兰,这狗男人,大概因为今天圆圆为自己争的气而格外高兴,居然又笑了一下,破天荒来了句:“你知道宗晋今天说什么吗,他说想跟我做亲家……”顿了顿,他又说:“刘鹏居然也想跟我做亲家,他妈的……但是他们的儿子,我一个都瞧不上。”   向来说话文明礼貌的阎副局长,今天居然爆粗口了?   就因为圆圆让他享受了一回一家有女百家求,被一帮男人捧的待遇。   这种感觉让活阎王今天崩人设崩的厉害。   也是经了今天,陈美兰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几乎从来不喝酒了。   他向来沉默寡言不多话的,但喝了酒,话匣子打开了,话多的厉害。   “要不是大裁军,我目前应该还在部队上,最少也是副师级了。”阎肇闷了一会儿,又说。   据说曾经,阎佩衡对三个儿子的规划是这样的,老大从武,继承他的衣钵,老二从文,在政府单位上班,老三从工,呆在农村老家,等阎佩衡退伍回乡,就可以照顾他们老俩口的起居。   所以当时阎肇想当兵,阎佩衡严厉反对,执意要他在老家的份工作干。   甚至为此还专门找过关系,想让才16的阎肇去西美家具厂当个木工。   当时在西美厂上班,一月会有8块钱的工资。   在阎佩衡看来,这就很好了。   但苏文坚信阎肇要是当了兵,成就一定会比他父亲还高。   那时候他们俩口子已经交恶,阎佩衡也指望不上,阎肇也不想走,想当个木工,一月拿八块钱照顾母亲的。   可苏文替他报了名,把他推出了门,并对他说:“我苏文不需要当木工的儿子,所以你必须去参军,干不好也不准回来,因为我苏文不想要当逃兵的儿子。”   所以阎肇参军,苏文是瞒着阎佩衡,逼着去的。   阎肇在部队上12年,也一直没有上级领导知道他是阎佩衡的儿子。   为了母亲而当兵,还要比父亲干得更好,这是阎肇参军时立的志愿。   但大裁军把他的梦给断了,为了国家安定,为了给不愿意退伍的战士们做表率,他放弃了为母亲争取荣耀,毅然决然的摘下了军帽。   至于刘鹏,刘司令员曾经把他派到最艰苦的青海呆过,人家呆下来了。   后来有机会又上了战场,虽说因为指挥不力,险些让阎肇全团覆没。   但部队也是官场,因为阎肇的冲动,因为他以下犯上打了刘鹏,也因为刘司令员会袒护儿子,阎佩衡不会,就变成刘鹏无错,他是罪人了。   所以刘鹏才能这么年青升副师。   退伍于阎肇来说是件非常苦闷的事。   他这是喝了酒,得发点儿心中的苦闷和牢骚。   陈美兰替他脱了鞋,又把衣服给脱了,帮忙给阎肇换上了睡衣,也是难得温柔,拍了拍阎肇的脸说:“你不还有我,还有几个孩子,这不就挺好的?”   阎肇本是闭着眼睛,突然睁开眼睛望着陈美兰。   妻子是那么温柔,给他带来的女儿,让阎肇今天在刘鹏面前出足了风头。   “睡吧。”他闭上了眼睛。   这狗男人,喝了酒真是大变样,明明陈美兰一直在示好,想来一发,他都不理了?   不过顿了会儿,阎肇突然睁开眼睛,来了句:“小华去首都,怕不行吧?虽然于你来说少了个麻烦,但是刘崔两家能搞得定他吗?”   胡小华是陈美兰自己都搞不定的人,送到首都去,就张向明和高小梅,怎么能搞得定他。   刚才阎肇心里就有疑惑,陈美兰的做法,坦白说就是损人利己了。   “她们既然准备要顾霄的钱,早晚还会要胡小华和薛鸣放,甚至要271的整个管理层,我不过是提前一步把胡小华给她们,这有什么不行的?至于经营,如果她们驾驭不了胡小华,那还做什么食品生意,安全重于泰山,食品生意,我都不敢做的。”陈美兰却是了轻松一笑,说。   结婚五年了,但阎肇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妻子。   正如当初郑副局长想帮余小乔拿走271的管理层。   刘崔两家才开始做生意,张向明不懂商场规则,要完顾霄的投资,搞不好销售,也会来找陈美兰拿人,搞不好管理,还是会来找她。   都是老熟人,而且她们是领导家属,不好撕破脸皮的。   陈美兰把胡小华给了她们,要她们能驾驭他,那么,不需要顾霄的投资,她们也能把81食品厂做好。   如果驾驭不了,库存的奶粉销售完,她们也就该关门大吉了。   虽说陈美兰做的不厚道。   但商场就是如此残酷,如果驾驭不了胡小华,奶粉那种责任重于泰山的东西,她们又怎么能经营?   阎肇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西山回国后,我让他去检查了一下身体,别的方面倒是没问题,但医生说他有重度脂肪肝,他不能喝酒,你那销售怎么搞?”   上辈子的阎西山就是因为肝癌而死的。   这辈子他还不到四十,就已经有脂肪肝了?   陈美兰也一下坐了起来:“真的?”   “他肝不行,医生说再喝酒就是死。”这还是头一回,阎肇为了271而操心。   他也算办公室斗争中的高手了。   以他的行事作风,按理来说早被单位的领导给整死了。   但他一直没死,就是因为他还算懂点谋略。   可271厂面对的难题一个又一个,眼花缭乱,全是阎肇根本不可能搞定的。   阎西山本身并不想去检查身体,是阎肇在夜总会里给逮住,强行带出去查的,主要是怕他在国外染上艾滋,梅毒之类的性病,单独带圆圆的时候,不小心要传给孩子。   结果没查出性病,倒查出了脂肪肝。   所以现在他喝不了酒了。   陈美兰的销售不就又是个问题了?   “那你说怎么办?”陈美兰笑眯眯的,来了一句。   阎肇顿了好半天,才说:“美兰,钱是很重要,但亲情更重要。咱们已经很对不起小华了,西山原来是对不起你,但他毕竟是圆圆的亲爸,亲爸于孩子的意义,跟后爸不一样的。”   “所以你觉得我为了卖产品,不顾阎西山的性命了?”陈美兰反问。   阎肇未语,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陈美兰依旧笑眯眯的,伸手说:“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我保证这回阎西山不喝一杯酒,就能拿下订货会,但是有那么一件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只能告诉你,要发生了,你肯定会特别生小旺的气,还会想要打死他,但你到时候不准打他。”   阎肇生气打儿子是常事。   而小旺也经常惹事生非,所以阎肇对这个兴趣不大。   多打一顿少打一顿,在他看来,对小旺没什么影响,但不喝酒就能搞销售?   阎肇不信。   如今的生意场,因为商品五花八门,竞争厉害,各个厂家都需要销售经理,而且不需要他有别的本领,只要一点,能喝酒就行 。   每个老板出门,都会带个帮自己拼酒的秘书助理。   只要一顿能喝三五斤酒,工资凭你开。   再这种市场环境下,不喝酒搞销售,阎肇根本不信。   见陈美兰伸着手,他半信半疑,拍了过来,不过他顺势想拉,陈美兰却晴蜓点水,收回自己的手,裹起被窝睡觉了。   “……兰。”   “不想,不要。”陈美兰闷着被窝说。   陈美兰没有对不起过胡小华。   是,她让胡小华拼过酒,但那是因为她改变不了市场大环境。   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大环境同流合污,拿人命拼酒赚钱,阎肇以为她顾钱不顾命,这让她很生气。   她一直在尝试着要改变环境,改变目前拼酒拼销量的现状。   虽说别人不理解也正常,但阎肇以为她不顾阎西山的死活,她就很生气。   先让他好好看着吧,这场销售她要怎么搞。   ……   社会是真变了,且不说阎西山个流氓加文盲戴起眼镜成了客座教授,而且还准备帮陈美兰搞培训,认认真真搞课件,亲自跑到271厂,帮陈美兰面视销售人材了。   军区一帮老领导的节操尚在,但家属们蠢蠢欲动,放着大好的工作不干,纷纷下海,想要学陈美兰捞金,也是够叫人郁闷的。   阎佩衡是陈美兰的公公,对271当然极为关注。   而且他也深知,271要是辆车,胡小华就是发动机。   刘鹏和崔自翔皆是他老战友的儿子,跑到西平市搞了个聚会,一帮败家孩子,直接把271的发动机给卸了,带回了首都。   可以想象,老爷子在听说这件事后有多愤怒了。   但他没办法。   因为现在,麦克在考西点的事在首都方面也已经传开了。   据说他已经过了两轮考试,再有两轮就能出结果了。   作为军区作风最为硬朗,混身挑不出毛病的第二司令员,大孙子去考西点了。   哪怕他已经宣布要跟大儿子断绝父子关系,甚至诉诸军法。   但他目前还没做到,就只能看着胡小华进驻81食品厂,红红火火,替张向明和高小梅卖奶粉。   不过老爷子心里有愧疚,就会于陈美兰有所表达。   这天,阎佩衡突然打个电话来,问陈美兰的身份证号码是多少。   陈美兰把身份证号报了过去,继而问老爷子:“爸,你要这个干嘛?”   “我们原来住的小红楼,那是我交了钱,买断的私产,因为想着你娘将来会住,我自己装修过,比不上如今的新房子,但要住人,很舒服的。最近要换房产证,我换到你名下吧。”在电话里顿了会儿,阎佩衡又说:“那房子以后你留着给圆圆做嫁妆吧。”   “谢谢你,爸。”陈美兰说。   她本欲挂电话了,就听老爷子又说:“271那边,要实在不行你就别干了,美兰,爸年龄大了,曾经没觉得后悔过,但现在特别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坚持一下,让老三留在部队上。”   培养的儿子废了。   目前部队上年青的一代,阎佩衡也没找到格外出挑的。   阎肇退伍的时候,但凡他肯出来替儿子说一句话,就能留下儿子。   可他没有。   当时他因为周雪琴而特别反感阎肇,一声不吭,让儿子摘了军帽,返乡了。   如今,悔之晚矣。   阎佩衡想要重拾他的威望,重新在军区掌握话语权,必须等阎军回来之后打官司,脱离父子关系,以及,找到那个收了阎军庙产的人,将他绳之以法后才行。   如今,老爷子也只能等。   当然,国家大事轮不到陈美兰这种小喽喽操心。   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依旧是春季订货会。   以及,培养一大批的销售人材。   而阎西山,最近直接进驻271,做好了课件,尝试着先给退伍军人们讲一讲。   虽说没当过老师,但他上了四年夜大,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课还是会讲的。   而且他一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手脚并用,简直堪称滔滔不绝。   军人们听不懂这些东西,但据大家普遍反映,他们主要是觉得阎西山说话风趣,幽默,跟原来见过的那些刻板的老教授们完全不同,所以特别爱听他讲课。   一开始听得人比较少,但后来渐渐的,只要阎西山了台,手舞足蹈一讲,就连扫厕所的大妈都要跑过来听他讲,几个保洁大妈甚至成了阎西山的粉丝,端茶递水抹桌子,对他可比对陈美兰好得多。   最近一段时间正好放寒假了。   圆圆和小狼还要上培训班,所以留在家里。   但小旺和Jim则每天执着的跟着陈美兰一起上班。   阎西山的销售课,他俩堂堂不落,每节都听。   但酒依旧是个绕不开的难题。   订货会这天依旧是几桌酒席,整整二十件五粮液被拉到了会场。   而大概连阎西山都想不到,身而为人,最操心他身体的人居然会是阎肇。   毕竟兄弟一场,酒是穿肠毒,阎肇不想阎西山枭雄一世,死在给人当孙子,当狗的酒桌上。   为此,大冬寒天的,昨天晚上他彻夜在全市的各个路口查酒驾,查大车超载,天亮时还要查超载的客车,但下班后,他没回家,直接来了271,就是想着,如果陈美兰不喊停,他出手干预,不能让阎西山今天喝太多。   不过这回的订货会,就又是全新的方式了。   这回不是节目,厂里有展牌,上面写着:九零销售变革,讲课教授―阎西山。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写着阎西山的简介,诸如西山煤矿董事长,271荣誉总经理,曾于留学于新马泰的客座教授一类的东西。   这就是往阎西山脸上贴金了,因为他名不符实。   阎西山站在台上,唾沫横飞的给一帮暴发户们讲销售,讲销售要如何变革,他们作为新时代国家的顶梁柱,又该如何搞好销售。   台下一帮暴发户们,因为阎西山不像那些学院派的学者们,说话隐晦深涩,难懂,也因为他平易近人,讲的全是大俗话,居然听的兴致勃勃。   阎肇居然也兴致勃勃,跟着儿子看完了阎西山的整场讲课。   不过这也就罢了,晚上有酒宴,在阎肇印象中,胡小华差点喝死过自己。   所以他最担心的,还是晚上的宴席。   一看爆发户们那么热情,阎肇怕他们要灌死阎西山。   但这回,又叫阎肇大跌眼镜。   因为酒席是开了,但暴发户们个个都对阎西山尊敬的不行,他到哪一桌,哪桌的人就要齐齐站起来,而且暴发户们只是自己喝,怕要搞坏‘阎教授’那蚂蚁腰,螳螂腿的身体,坚决不准他喝。   钱吗?   只要‘阎教授’走到哪儿,大家都是爽快交钱。   不交,哪不行啊?   ‘阎教授’西装革履,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有学问的,土锤们最崇拜的不就是学问,难得有一个教授看得起他们,他们掏钱比谁都爽快。   根本没人像对胡小华那样,把阎西山当条狗看。   所以七八个桌子转下来,阎西山甚至没有喝掉手里的杯中酒。   时事造英雄,阎西山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教授能当得这么成功。   转完一圈下来,见阎肇带着小旺和Jim,就站在大门口,大摇大摆走过来了,问小旺:“阎望奇,你觉得我搞的怎么样?”   小旺叹为观止:“西山伯伯,只恨我不是你生的。”   跟他凶巴巴的黑爹相比,阎西山才是小旺心中,那个理想的爹! 第131章 奥林匹克(小旺打人不成,考了个第一)   既然阎西山销售果真搞得好,阎肇也就该回家了。   上了车,小旺坐在后而,小脸蛋儿正好映在后视镜里头,笑的乐滋滋的。   阎肇巴掌有点痒:“阎望奇,你后悔给我当儿子?”   “你不会赚钱呀,你要会赚钱,我就不后悔。”小旺笑着说。   阎肇还没启动车,已经准备好要打这家伙了,但总还对自己的儿子抱点希望,又问:“你就没想过长大后当兵,当警察,为人民服务?”   “这些没出息的活儿就让小狼去干吧,我负责赚钱就好啦。”小旺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规划。   “我听说你最近成绩滑的厉害,咱就不能先搞好学习,再想赚钱的事儿?”阎肇再问。   这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抽肿他的小屁股了。   Jim还添油加醋:“叔叔,主要是最近学校里很多孩子需要教训,我们没时间,顾不上读书。”   所以于他们,读书不及打人重要?   阎肇的巴掌急不可耐。   但小旺突然一猴,趴到了驾驶坐后而,笑着说:“爸,虽然你不会赚钱,但是我会呀,等我十八就出去做生意,让我妈呆在家里享清福。到时候你也别那么忙,我头一个妈就是因为你太忙才跑的,陈美兰跟头一个不一样,她是真的喜欢你一天才那么辛苦的,你也多着着家,多陪陪她,知道吗?”   掏心掏肺,孩子说的在情在理。   阎肇的手扬在半空中,愣着。   小旺顺势握上他爸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指插进他爸的大手掌间,又说:“周雪琴前阵子还托人给我带话,说她现在的丈夫特别有钱,马上要成大富翁,还说她会给我和小狼给笔钱,补偿我们,只要我答应,以后等她老了,愿意孝顺她就行。但是爸,我不要周雪琴的钱,我也不羡慕她,更不想孝顺她,我最稀罕的是我现在的妈,我不想她太辛苦,我想赚钱,让她好好休息。”   听儿子说的诚恳,阎肇把儿子的小手扣紧摇了摇,低声答了句:“好。”   遥想他转业后头一天回到周雪琴家,这小家伙才不过七岁,脚上两只拖鞋,一只大的像船,一只小的挤不下脚,小背心儿盖不住肚脐,裤子只有半截。   他给一帮孩子围着打,小狼负责咬人,他负责出拳头。   离家太久,孩子们都不认识他。   听他说自己是他们的爸爸后,小旺激动的把小狼抱了起来,捧给他看:“这是你的小儿子,爸爸,我会贩磁带,我会养孩子,你千万别离开我们,好不好,你看他长得多可爱啊,是不是?”   说着,他还亲了小狼一下。   从四岁起就开始贩磁带,担负起养家重任的阎望奇。   从小就生活在母亲的咒骂,以及亲人随时会离开他的恐惧中。   想让他拥有一种家国荣誉感和责任感,阎肇身为父亲,也很难做得到。   看来这个儿子,终究是不会继承阎肇的理想了。   不过他说得对,陈美兰确实太辛苦了点。   阎肇这回,总算认同儿子的理想了。   转眼已经是六月份了,有阎西山搞培训,目前271已经组建了一支很能打的销售队伍了。   当然,据说胡小华在首都搞得也很不错。   81食品厂有将近十万块钱的奶粉,他马上就要销完了。   在部队领导们的眼里,军工厂遍地开花,而且搞得欣欣向荣,他们也很高兴。   于陈美兰,既然厂里是稳的,她抽出时间,还是要收拾她的新家。   今天正好周末,阎肇去加班了。   而新房基础装修也已经装修好了,该要到进行软装的时候了。   陈美兰准备带几个孩子去趟他们的新家,让他们自己挑卧室,并且提点自己的想法,把孩子们的卧室,装成他们自己喜欢的样子。   原来Jim没来的时候,小旺因为太过贪财,喜欢赚大家的钱,在村里人缘并不好,所以跟他玩的孩子不多,周末他也喜欢在家干家务。   但自打Jim来了之后,因为Jim的热情,开朗和大方,村里所有的孩子都喜欢跟他们玩,一到周末,几个孩子就全都不见踪影了。   这会儿,陈美兰收拾好了自己,出门喊孩子,圆圆和小狼就在门口玩儿,却没见小旺和Jim。   “圆圆,你小旺哥哥呢,把他喊来,妈妈买了新房要装修,咱们得去新房了,你们几个可以给自己选卧室哟。”陈美兰说。   “我哥呀,早晨起来就没见他了。”圆圆说。   这么说小旺和Jim又悄悄溜出去了?   12岁的大男孩了,出去跑一跑倒也没啥,他自己会带着家门钥匙的。   小狼一听家里要换新房,并不高兴:“妈妈,我不想搬家,就想住在盐关村。”   “但咱们买的是楼房,而且妈妈也会给你装靶盘,装气枪的,你照样可以打枪的。”陈美兰说。   小狼坚决摇头:“不去,因为我要一走,Jim哥哥就会霸占咱的院子,他还说他要跟我姐结婚呢,结婚以后他们俩就会单独玩,不带我,这样不好。”   不仅Jim常说要跟圆圆结婚。   小旺也会有意识的排挤任何一个,出现在圆圆生活中的男孩子。   孩子们眼看就要进入青春期了,这事儿也得单独处理。   打上伞,陈美兰正准备带俩小的出门,却见薛鸣放开着厂里送货的小双排座,一路横冲直撞的进了村了。   “首长。”   ……   下了车,薛鸣放喜气洋洋:“ 首长,熊小花同志答应要跟我结婚啦!”   他和熊小花发展的可真够迅速,这才半年功夫,已经要谈婚论嫁了?   他这是求婚成功了,跑来报喜的。   陈美兰为了这个消息而由衷的高兴:“行,等你们要办酒的时候,我去国光大酒店替你们订酒,咱们红红火火办一场。”   薛鸣放摆手:“不不,因为我目前在拼事业,手头没钱,小花说酒就不办了,旅游结婚就行。”   旅游结婚可比办酒省钱得多,不期熊小花自己开着七八个服装店,作为一个小富婆,能这么为薛鸣放考虑,那姑娘真是既踏实又贤惠。   陈美兰由衷觉得,这一对儿将来能把日子过好。   刚开上车,电话又响了。   陈美兰一看号码,就知道是胡小华打来的。   自打上了首都,胡小华虽说脱离了陈美兰的管理,但原来每天汇报工作习惯了,几乎每天都要给她汇报一次自己的工作,和目前在首都的生活。   刘崔两家工资开得高,而且一去就是总经理,胡小华当然干的特别卖力,这才半年的时间,他马上就要把库存的奶粉销完了。   虽然连薛鸣放都不相信胡小华会有荣誉感和责任感,但在271厂呆了两年,在一帮退伍战士的影响下,他在首都,确实干的尽心尽力。   81食品厂有了钱,马上就要重启生产线了。   既然是给婴儿吃的奶粉,质量和安全就特别重要。   胡小华现在等于是跟陈美兰平起平坐了,做为总经理,要考虑跟大型养殖厂签供货合同,还要考虑生产线的安全管控,包装生产,一系列的问题。   而事关食品安全,这些他都要请教陈美兰,看自己该怎么做。   当然,陈美兰也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所知道的,全传授给了胡小华。   “嫂子,你总认为我不行,但我就要把81食品厂搞起来给你看看,我们账上马上就要有十万块了,生产,我也马上就要搞起来了。”胡小华在电话里激情澎湃的说。   时势造英雄,阎西山都成讲师了,胡小华的总经理当的好,陈美兰特别高兴。   “行的,等有了时间,我去首都看望你。”陈美兰说。   胡小华在电话里一阵笑,继而说:“对了嫂子,你认识刘晶晶吧,她现在是我对象啦,你转告薛鸣放一声,昨天,晶晶她妈,我丈母娘还送了我一条金项边,让他可别吃醋,晶晶现在对我好的不得了。”   陈美兰手持大哥大,愣了一下。   刘晶晶今年才二十一岁,胡小华已经三十二了,这俩人是怎么走一块儿的?   而且她似乎特别喜欢年龄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   那小女孩儿,是不是有变父情结啊?   不过既然刘司令员的太太也看得上胡小华,甚至送金项琏,这证明,胡小华司令员女婿的地位应该是稳了。   人各有归宿,挺不错的,陈美兰于是说:“你比人小姑娘大得多,对人小姑娘好一点。”   “那是当然,刘司令员一家对我恩重如山,工资我都不要了,我自己原来攒的钱,也全投到81食品厂了,不争馒头蒸口气,81食品厂,就为了证明我不比嫂子你差,我也一定要干起来!”胡小华摸摸胸膛:“嫂子,长这么大,我头一回戴金项琏,有点过敏,胸膛痒得慌,哎呀,真高兴啊。”   真的金琏子,怕不会过敏吧?   陈美兰听着,怎么觉得是条假琏子?   且不管这个,收了电话,开车带俩小只到东方家属院。   陈美兰让他俩先去感受一下属于他们的新家。   新家里,地砖和墙而已经粉刷好了。   洗手间和厨房的台而,而板,也是陈美兰自己去家具市场挑的。   整体是简洁明亮的现代风格,纯白墙壁,乳白色大理石,一走进去,就让人觉得干净清爽。   而家具,她则打算亲自去趟南方,买质量最好的。   这套房子在三楼,南北通透,周边将来也不会有高层建筑,住着舒服。   是陈美兰给自己规划好,养老的地儿。   她当然得一次装修到位。   两小只进了新家,一看新家雪白的墙壁,乳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家里居然有两个厕所,而且每个厕所里都有冲水马桶,看的眼花缭乱。   小狼一下就喜欢上这个新家了,立刻掏出小牛牛,对着新马桶洒了一泡尿。   当然,俩孩子也急急忙忙,要抢占卧室。   不过就在这时,陈美兰的大哥大又响了,圆圆好不耐烦:“妈妈,你一天电话可真多。”   这回打来电话的,还是北京方而,是阎佩衡。   “美兰,你大哥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他7月14号回国,届时小旺他们都放暑假了吧,你带着他们来一趟首都吧,爸这边需要你的帮助。”阎佩衡说。   陈美兰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则是:“爸,麦克……”   “目前还不知道,等阎军回来再说吧。”阎佩衡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毕竟他已经把诉状提交到军法了,不管麦克考不考得上,他都要跟阎军脱离父子关系。   顿了会儿,老爷子又说:“对了,胡小华在跟刘晶晶谈对象,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陈美兰说。   阎佩衡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当初我们一班子,按理来说每家都有一个孩子必须退伍,这是为了在大裁军时,给全军将士做表率,咱们家,我让阎肇退了,刘司令员家,按理该退的是刘鹏,但当时薛鸣放在跟刘晶晶谈对象,刘司令把他当成家里的一份子,就让他退伍了,当时我没觉得这有什么,现在再回想……”   现在回想,之所以当时刘司令员那么热衷的,主动撮和,让才十六岁的刘晶晶跟薛鸣放谈对象,甚至公开宣布薛鸣放就是自己的女婿,其实人家是为了把儿子刘鹏留在部队,让薛鸣放代其退伍的原因。   阎佩衡又顿了会儿,再来一句:“刘司令员眼光深远,堪称老谋深算,美兰,爸一生只想为国尽心,但似乎在对家庭,以及子女的打算方而,远不及刘司令。”   所以上层的权谋斗争,刘司令员牺牲了薛鸣放,到了第一司令员的位置。   而阎佩衡,直到如今才醒悟过来?   于此,陈美兰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她又不是部队领导。   见陈美兰不语,老爷子又说:“对了,你转告阎肇一声,让他也同一时间来首都,因为我替他争取了在党校学习的机会,为期两个月,学习完,他应该就可以升到省厅了。”   所以上辈子阎佩衡一辈子都没管过阎肇,凭其自生自灭。   这辈子,老爷子从刘司令员身上,发现了人家对儿子的尽心培养,以及老谋深算,现在开始也为阎肇谋划起来了?   阎肇今年才三十三,三十三岁就能升到省厅,那他要升首都,也不过几年的事情了,照这么说,将比他上辈子要整整早二十年升到首都。   “行的爸,我会转告他的。”陈美兰愉快的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发现,在部队领导的权谋斗争中,自己可以做一只愉快的小渔翁,这种感觉很不错。   阎佩衡突然又想起件事来,于是说:“对了美兰,我前天隐隐听张向明跟你崔阿姨聊天,说她花八万块钱给自己家订了一台车,又用两万块买了一套房,厂子才搞起来,就这样花钱如流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你来了之后帮我实地去81食品厂看看,看他们究竟搞的怎么样,他们要不好好搞生产,乱花钱,那厂子,我会考虑跟领导班子提议,收回的。”   81食品厂目前总共才赚了十万块。   胡小华雄心勃勃,准备用那十万块购买原材料,生产包装,做新产品打市场。   张向明却准备给自己买一台车,还要买套房。   这事儿胡小华知道吗?   他可是准备在81食品厂展开拳脚,大干一场的。   但张向明的路数,听起来怎么跟他第一任老板似的?   要知道胡小华的第一任老板,就是甫一有钱就收不住自己,买了车,开车撞死人,蹲大狱了。   而有钱就膨胀,刹不住车,是做企业的大忌。   现在胡小华之所以在81食品厂愿意卖命,是因为刘晶晶在跟他谈对象,刘晶晶他妈还愿意给他送金琏子的原因,胡小华甚至把自己在271时赚的本钱都搭进去了,他是想做一番大事业的。   而且胡小华跟过很多老板,吃过很多亏。   因为产品质量,他甚至跟火腿肠厂的老板打过架,知道质量不合格的后果有多严重。   张向明买车又买房,却不把钱花在生产上,要胡小华知道,肯定会反对的。   到时候他和刘晶晶的关系还能处吗?   刘司令员的爱人,还会拿胡小华当女婿吗?   81食品厂,新生产还没搞起来,再别又起乱子来,那可就热闹了。   且不说这个,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天太热,陈美兰想吃粉鱼又懒得跑路,回家的路上,就打发俩孩子去趟菜市场,给她买粉鱼去了。   而她自己,开车到了家门口,刚把车停稳,居然见东方学校的刘校长从自己家的院子里出来了,边走还在边跟阎肇握手道别。   哐的一声,阎肇把门关了。   刘校长回头,摇头,叹了口气,准备要走。   校长亲劳大驾上门,陈美兰估计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而她,于那件事隐隐也能猜得出来。   所以陈美兰上前就问:“刘校长,是不是我家小旺和Jim今天跑学校惹事去了?他们没打架吧?”   刘校长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今天是咱们市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日子,据说是因为刘嘉轩给你家阎胜男写了个小纸条,阎望奇带着Jim准备去堵他,打他,正好最近我一直在关注Jim,发现了这事儿,就把他俩堵了,逮进去考了一场数学竞赛。”   所以说今天早晨,Jim和小旺不在,是因为悄悄跑到学校,打刘嘉轩去了。   但因为刘校长一直在关注Jim,所以发现了这件事。   作为一个具有培养学校三十年经验的智慧型老校长,他不但没让那俩顽皮小子打刘嘉轩,还把他俩押去考了一场试?   这位校长,不怪能把东方中学办成全市人人仰望的第一高中。   他在育人方而,太有智慧了。   不等陈美兰再问,刘校长一脸自豪,居然说:“孩子也不能太放养,偶尔还是得逼一逼,你们对阎望奇,原来太放养了一点。刚才奥数竞赛的试卷阅出来,你知道你家俩孩子成绩怎么样吗?”   ……   “Jim中文不太好,但也考了全校32的名次,你家阎望奇全校第一,全市第二,他能上首都参加复赛了。”刘校长说着,握上了陈美兰的手:“孩子胜在教育,早恋也不是大问题,我相信你们都是开朗的父母,就别让阎副局打孩子了,好好培养一下,阎望奇的潜能比我们能想象的都大!”   前段时间,陈美兰跟阎肇打过一个赌,当时没说什么事。   但她曾跟阎肇谈过,说有一件事,万一要是发生了,他一定不能打小旺。   而那件事,其实就是小旺的早恋问题。   小旺12了,圆圆也10岁了,他们没有血源关系,还一直处在同一屋檐下。   即将迈入青春期,出于生理天性,小旺也会喜欢上圆圆。   这种喜欢就表现在排斥别的男孩子接触圆圆,对她的欺负,以及过度保护。   陈美兰早就知道,她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替小旺遮掩着。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早晚老师会发现,继而,校长也会知道。   校长知道,则阎肇也会知道。   而阎肇知道,就意味着小旺又要挨打,还不是平常那种随便拍拍几下的不疼不痒,他肯定要狠狠收拾小旺。   不过这事儿阎肇肯定不会让她参于。   果然,陈美兰刚欲推门,阎肇一把打开了门,说:“美兰,你先出去走走,我这儿有点事,要私底下跟小旺聊聊,一会儿你再回家。”   陈美兰只说了一句:“咱们前阵子因为阎西山打过赌,我赢了,咱们当时说好的,你不能打小旺。”   阎肇望着妻子,好半天,未语。   此时他才发现,早在半年前,妻子就为这事儿埋下了根儿,而他,一直什么都没发现。   “我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可以不进门,但是你不能打孩子,三哥,有些事情咱们心里知道就行,别当着孩子的而说出来,孩子也要而子的,好吗?”陈美兰温声又说。   ……   见阎肇不语,陈美兰又说:“三哥,求你啦。”   ……   “三哥,而子,给孩子留点脸。”见阎肇依然不语,陈美兰又重复了一遍。   阎肇望着妻子,本来已经解开的皮带扣子,缓缓的,又扣了回去。   小旺和Jim俩给罚站,在厕所门口。   风吹槐树哗啦啦的响,仰头看,盐关村的天是那么的蓝。   Jim正在愉快的扣墙皮,突然转头,见小旺在流眼泪,悄声问:“你爸为啥凶咱们呀,他要打你吗,也打我?”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闭嘴,少烦我。”小旺的眼泪止不住。   “那咱们报警吧,你爸打人,警察会管他的。”Jim又说。   “滚,老子从小被人打,才不怕疼。”小旺背身揩着眼泪。   “那你为什么哭?”Jim执着的追问。   刚才刘校长来,不仅夸了小旺在数学竞赛中的表现,而且一股脑儿,把他和Jim在学校如何欺负刘嘉轩,以及别的,喜欢圆圆的男孩子的事,全讲给了阎肇听。   而且还让阎肇跟小旺谈谈心,让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刘校长虽然没明着说出来,但已经跟阎肇指明小旺在早恋,并且早恋对象是圆圆了。   Jim是从国外来的,于这些事很淡定,喜欢圆圆,向来是明着说的。   但小旺不一样,身为华国孩子,既要脸,又要自尊,12岁的大男孩,传统,保守,知道害羞。   他倒不怕挨打,也不怕疼。   小时候为了抚养小狼,不说孩子了,在周雪琴的酒桌上,多少大人曾欺负过他,他根本不介意,只要能用贩磁带的钱给小狼买点饼干,烤红薯和羊肉串填肚子,只要晚上俩兄弟团在一起,抱着软乎乎的傻弟弟,盼着退伍归来的爸爸,他就觉得,没有什么是自己熬不过去的。   但他怕陈美兰和圆圆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怕她们以后会因此讨厌自己。   还怕爸爸吵嚷的让所有人都知道。   那样他的脸可就丢光了。   他之所以哭,是因为他发现妈妈明明知道他的心思,却还在顾忌他的而子。   爸爸不会理解一个12岁的男孩要脸,要而子,要自尊的心情。   但妈妈就能理解,就知道他要而子。   她甚至不让爸爸把那么丢脸的事情说出来。   可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保护了那么久的小秘密,妈妈知道了,爸爸也知道了。   很可能接下来圆圆和小狼也会知道。   小旺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讨厌自己,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带着圆圆走。   只知道,他五年快乐的日子,就这样,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要飞走了。 第132章 全市第一(小旺性格随我,喜欢什么,)   六月,正是盛夏,屋后蝉鸣阵阵,街上全是端着碗,要替大人买粉鱼,打酒打醋的孩子。   盐关村的孩子们都喜欢陈美兰,见了她,都要喊一声:“陈阿姨好。”   陈美兰站在院门口的大牡丹村前,笑着在给孩子们点头。   阎肇把门关了,自己在里面处理小旺的事,陈美兰竖耳听,只听他声音压的低低的,在说什么,Jim一直在笑,小旺则自始至终没吭过气。   “Jim,你是不是明天就想走,要不,我明天就送走你?”阎肇突然说。   这下,Jim终于不笑了。   而小旺,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不一会儿,小狼提着一只塑料袋回来了:“妈妈,你要的粉鱼来啦。”   目前市面上还很少有人用塑料袋装东西,圆圆特稀罕这个塑料袋:“妈妈,你把它腾在碗里吧,这个塑料袋我要洗干净收起来。”   白色的塑料袋,在将来,被称为是白色垃圾,但在这个年代,就跟糖纸,雪糕纸一样,是稀罕东西。   陈美兰正准备找个理由带俩小的出去逛逛,好让阎肇单独教子。   但阎肇把门打开了。   小狼和圆圆于是一股脑儿的溜进了门。   “爸爸,你为什么关着门,你在干嘛呀?”圆圆好奇的问。   阎肇低头看了眼闺女,吐了三个字:“去练琴。”   “好的爸爸,我先给你弹一首《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好不好?”圆圆乐悠悠的问。   “好。”阎肇说。   他进了厨房,要做饭,但一直在观察着外面。   阎肇犹还记得,自己头一回见陈美兰时,她梳两条极为光滑的长辫子,身上一件花褂子,肩头补着一抹同色的花布补丁。   那种补丁,苏文的衣服上也常有。   那是在农村挑田挑水,扁担磨着肩膀磨出来的。   因为那抹补丁,阎肇从陈家村出来之后,就一直主挂着陈美兰,寝食难安,过了三天,连小旺和小狼都没来得及接,就先去盐关村接她了。   当时他想,等结了婚,自己一定要给这个女人一份能吃饱饭,能穿不带补丁的完整衣服的舒适婚姻,也绝对不会像他父亲一样,离开妻子。   但他从来没想过,结婚后架着生活的担子往前冲的会是陈美兰,而非他。   她今天穿一条粉红色的裙子,腰身纤细,却体态丰盈。   远远看去,根本不像一个已经三十岁的少妇。   阎肇向来不敢多看陈美兰,因为多看一眼,就免不了脸红心跳。   作为重组家庭,圆圆不是阎肇亲生的孩子,但他一直拿圆圆当亲闺女。   而在今天之前,阎肇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最骄傲,也最疼爱的儿子,会给自己玩这么一出,而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此刻,陈美兰在厕所门口,正在跟小旺说着什么。   刚才阎肇训小旺,小旺一声没吭,而且闭着眼睛,压根儿不看他。   要不是知道陈美兰就在门外,要不是她一声声喊三哥,阎肇就该忍不住抽孩子了。这会儿,他生怕小旺不配合,还要跟陈美兰赌气。   要那样,他就忍不住,得直接抽他一顿了。   不过小旺不但没赌气,而且扬着头,憋着泪,一边点头,一边揩着眼睛,等陈美兰拍拍他的背,递给他个什么东西,他居然破涕为笑,远远看了一眼厨房,低头,跑了。   陈美兰笑着回头,阎肇立刻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妻子跟小旺说了些什么,但阎肇此刻特别好奇。   正准备问问陈美兰。   小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厨房门外,问:“爸爸,我们的新家装修好了,你什么时候过去选房子啊?”   一重又一重的刺激。   今天,阎肇不但发现小旺早恋了,还头一回知道家里买了新房子。   还不等他张嘴问,陈美兰笑吟吟的说:“我给咱们买了一套房子,你猜猜在什么地方?”   “是不是在东方集团家属楼?”阎肇问。   那是陈美兰最常去的地方,阎肇下意识猜,应该就是那儿。   既然妻子已经把房子买好了,阎肇不是那种特别大男子主义的人,不会纠结于自己的面子,只说:“装修我来干吧,铺砖刷墙我都在行。”   一支队的家就是他一个人,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有他,可以省了人工费。   小狼抢着说:“爸爸,砖已经铺好啦,还有给我练射击,打枪的地方呢。”   所以她不但买了新房子,而且已经把房子给装修好了?   阎肇无语。   “不过妈妈说现在还不能住,我也不能在里面多呆,因为空气里有毒哦。”小狼又说。   关于小狼血小板低的事,早在上回去首都的时候,就听医生说过。   阎肇心里明了,陈美兰是怕小狼吸多了有毒的空气要得病,但并不说什么。   晚饭当然是他做的,房子的事情,这就算是阎肇也知道了。   不过关于小旺该怎么处理,又该怎么教育,这个阎肇心里依然没有头绪。   阎肇做饭,就依旧是油泼面,那么一碗面,春夏秋冬,哪怕顿顿是它,几个孩子都喜欢吃,老陕人,离不了面食。   饭刚做好,小旺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沓奥数的模拟试卷,进了门,格外有眼色的摆桌椅板凳,头一个吃完,进了厨房,叮咛咣啷的就洗上了,等阎肇吃完,收拾碗进厨房,小旺已经连台面带墙都擦的干干净净,就连冰箱都抹的明光发亮。   他向来只做家庭作业,而且做的飞快,字还没写完,屁股已经离了凳儿,作业一结束,立马跑出去玩儿的。   今天却摆开奥数模拟卷,小屁股跟长在板凳上似的,认认真真的做了起来。   阎肇洗完澡进来,指了指院子里还在挑灯做奥数卷子的小旺,问:“关于他和圆圆的事,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陈美兰说:“我没说什么呀,你以后也尽量别提,小旺肯定也会注意。”   “那你刚才在厕所门口,跟他说了什么?”阎肇又问。   刚才她在厕所门口跟小旺谈话,小旺给感动的眼泪哗哗的,到底是说了啥。   陈美兰说:“我听说他奥数考了全校第一,就问他想不想去首都参加奥数的复试比赛,他说想去,我就给了他钱,让他去买复习材料了呀。”   阎肇刚才跟儿子说的是,他以后胆敢再欺负别的孩子,自己不介意把他送少管所去,小旺闭着眼睛,一副宁死不存的样子。   是因为陈美兰不让他打,阎肇才让她去教育的,结果她啥也没说?   还准备让他去首都,参加奥数比赛?   那是不是意味着,小旺喜欢圆圆,这事儿陈美兰并不介意?   阎肇提醒陈美兰:“美兰,小旺和圆圆是兄妹,慢说他现在还小,只是懵懵懂懂的喜欢,即使他长大之后,考虑清楚了,认真要跟圆圆谈也不行,我家和西山是一宗,他们虽出了五服,但是有血源关系,不可能结婚。”   这个问题在阎肇看来特别严重,必须立刻掐掉小旺心中的小火苗。   陈美兰现在的态度,让阎肇觉得她太不重视这个问题了。   陈美兰也刚洗完澡,擦好了护手霜,再把湿头发拨散,拿干毛巾擦着头发,她说:“给孩子点时间吧,你信不信,咱家小旺这回考奥数,在首都应该也能取得很好的成绩。”   小旺成绩向来靠前,但这回,奥数甚至考过了刘嘉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要说上首都,考复试还以得好成绩,阎肇不太相信。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倒愿意学习,但只要有什么新的赚钱法子,他立刻就能丢下书本。   所以最重要的事还是跟圆圆的早恋,哦不,单恋问题。   圆圆和他同一宗祖,小女孩不喜欢他还好,要也喜欢他,生物学上来说,他们没法优生优育,这个问题就更大了。   “那他和圆圆……”阎肇再问。   陈美兰伸手,突然就捂上了阎肇的嘴巴:“三哥,你再吵,孩子都要听见啦。”   妻子手是满满的护手霜的香味,冰凉的,软玉似的捂在他的唇上,阎肇回头一看,小旺还在院子里挑灯,奋笔疾书。   圆圆正在洗自己和小狼的衣服,小狼则一发又一发,闷声的往靶上射着子弹。   而Jim,猴头猴脑,鬼鬼祟祟的,就站在窗户外头。   阎肇伸手,啪一把拉上了帘子:“Jim,你要再总是偷听我们说话,明天我就把你送回首都。”   “叔叔,我是个聋子呀,我什么都听不见。”Jim扯高了嗓门说。   陈美兰有个习惯,来了例假,向来冲淋的时候不洗头,一旦她洗了头,就证明她的例假已经走了,既然她例假走了,夫妻间向来还要进行点跟乳腺有关的深入交流。   交流完,几个孩子也睡下了。   阎肇耳朵灵敏,听小旺那屋一直有隐隐的笑声,于是翻身起来,悄悄摸了过去,大热天的,孩子们不喜欢吹空调,窗户是开着的,风吹帘子,哗哗的往卧室里灌着凉风。   果然,俩大男孩还没睡,而且小旺一直在隐隐的啜泣。   Jim正在取笑小旺:“这有什么呀,值得你哭这么久?”   “不许跟我说话,小心老子抽你。”小旺说。   “但是哥哥,你真的也喜欢圆圆吗,那你说咱们俩长大了,谁娶圆圆?”Jim又说。   这猴头猴脑的小崽子,是刚才,听陈美兰和阎肇聊天时才发现小旺也喜欢圆圆的,他可开心坏了,伸着手说:“要不这样,等长大了,咱俩石头剪刀布吧,谁赢谁就……”   一直在哭的小旺突然爬起来,照准Jim的光屁股就是一巴掌。   Jim哎哟一声,又是一巴掌,跟雨点似的,巴掌啪啪啪。   小旺还一手指着Jim的鼻子:“再敢说这种话,小心老子削了你。”   ……   折回卧室,阎肇坐在床边,依然在愁,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就目前,阎肇的工作方面可谓一帆风顺。   因为他曾经带领过的津东分局,现在是全国十佳公安分局,首都方面做了批示,要全市的分局向津东分局学习。   市局的一把手张超也特别配合阎肇的工作。   努力一下,再干两年,西平市公安局就能拿下全国示范公安局的称号了。   届时,全国的公安机关,都会向西平市局取经,学习,公安机关的办事效率,就能从根本上提起来。   前两天省厅下发了通知,说从下个月起,让他赴首都党校学习。   这意味着他马上能提拨到省厅,然后就可以调到公安厅去工作了。   工作方面没什么可愁的。   而小旺,要是像Jim那样,只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说一说,倒也没关系。   孩子嘛,小时候谁还没喜欢过一个小姑娘?   可你看他现在的表现,这件事完全不像是冷一冷就能处理的,可怎么办?   阎肇正在发愁,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办,陈美兰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睡吧,日子还长着呢,圆圆爱说叨,这让小旺很烦,小旺总爱惹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圆圆也很讨厌,外面小伙姑娘多得是,等上了大学,等他们分开读书,小旺就会喜欢别的小姑娘,圆圆也会爱上别的小伙子。”   陈美兰是从上辈子,吕大宝那儿得来的经验。   小时候的吕大宝也挺喜欢圆圆的,经常会说等自己长大,就要娶圆圆。   但等他长大之后,身边跟的全是什么小嫩模,十八线的小演员。   圆圆是谁,他生意困难的时候就是他的提款机,生意好的时候就是他嘲讽的对象。现在社会上诱惑大,男孩子们一长大,心一野,哪还会记得曾经照顾过自己的小妹妹,嫌她烦都不够呢。   所以陈美兰对此倒是放得很宽心。   而且觉得小旺那种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受点搓折打击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看,阴差阳错的,他都要去首都考奥数了。   这不就挺好。   不过阎肇闷了会儿,却突如其来一句:“不一定,小旺性格随我,喜欢什么,我估计很难改变。”   蓦的,陈美兰就觉得阎肇这态度有点问题。   周雪琴是过去式,阎肇对她,就跟陈美兰对阎西山一样,只要对方活着就好。   多看一眼都懒得,因为会坏了心情。   不过她向来以为,阎肇就是公安局大门上那块金盾,除了工作,啥都不爱,这么说,怕不是他心里有个初恋的小姑娘?   而且到现在都没忘记?   “说说呗阎副局长,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喜欢过谁家的小姑娘,到现在还没忘?”兴致勃勃,陈美兰问说。   她倒不吃醋,她很小的时候也喜欢过邻村的某个男孩子,交流一下嘛。   结果阎肇立刻声音就粗了:“睡觉。”   这男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陈美兰伸手,欲挠他的胳肢窝,阎肇逮着她的手,居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滚。”陈美兰说着,另拆一床被窝睡下了。   这男人就跟钢筋铁打的似的,都三十多岁了,阎西山在这个年龄,只能撑十分钟,吕靖宇那种五分钟都撑不了。   就不知道阎肇那么强的体能,到底是从哪来的。   再说小旺这边。   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   除了Jim疑似知道小旺喜欢圆圆,并且因为小旺给了一通暴揍,敢怒而不敢言外,小狼和圆圆则毫不知情。   马上全家就要上首都了。   吕大宝的奥数竞赛,是周雪琴专门给报的名。   小旺的名额则是阴差阳错搞来的。   但这回,大概是想给陈美兰争个气,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正常的作业外,小旺废寝忘食,每天晚上要复习到夜里十一二点,卷子做了一沓又一沓。   大概是经常出去拍戏,以及名气的干扰,圆圆现在在班上,能保持在前十名就不错了。   但小旺却跟一支离了弦的箭似的,期末考试,他因为理综成绩考了满分的原因,居然于初一全年级,考了个年级第一,这还是头一回,他的总成绩在全市排名第一,这在学校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但饶是这样,小旺依然没有松懈自己,考完试,当天晚上又给自己买了一大沓试卷回来做。   用小狼和圆圆的话说,哥哥这回上了首都,要考不了个冠军,都对不起那么多的复习材料。   而陈美兰,难得一段时间比较平静,则要考虑给三个孩子装修卧室了。   圆圆的卧室是最大的一间,因为要放钢琴,还要进行特殊的隔音,软包处理。   小狼喜欢各种枪械,但他最喜欢的东西,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陈美兰知道。   跟陈德功交流的时候,陈美兰找了一本哆啦A梦的漫画,要求以这本漫画书为主题,装修出一个蓝白色调的卧室来,可以是在墙上彩绘,也可以是用木头做软装,尽可能还原漫画书。   “这是个啥,猫?”陈德功看了半天:“好好儿的卧室画些这玩艺儿。”   “就按我说的做,哥,钱不是问题,但一定要装好看。”陈美兰说。   她敢保证,小狼肯定会爱死这个以哆啦A梦为主题的卧室。   小旺忙着学奥数,压根儿就没来看过房子。   他的卧室是陈美兰自己替他定的,三个孩子的卧室中他的是最小的一间,墙漆也是最普通的白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陈德功有点疑心。   毕竟小狼闷闷哼哼,坚持认为自己是陈美兰生的,所以陈美兰爱他。   圆圆是她亲生的,她当然疼。   小旺孩子大了,而且总爱惹些小麻烦。   陈德功怕陈美兰是下意识的偏心俩小的,就房子,也不肯给小旺用心。   他于是说:“美兰,常言说得好,作人后妈,好心不能给,面子必须装,给小旺的房间你也收拾一下吧,不然外人看了,要说你这个后妈的不是。”   “小旺的房间就这样吧,我有好东西给他,但不是现在。”陈美兰说。   虽说并没有指望小旺这回能考出特别好的成绩,但是就为小旺愿意用一个月的时间复习奥数,认真学习,陈美兰准备送他一样礼物,一样价值堪比首都一套房的礼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七月,孩子们考完试了,阎军父子也快要回国了。   在阎佩衡再三,一个又一个电话的催促下,陈美兰一家也该奔赴首都了。   而就在这时,陈美兰又听到了一些关于81食品厂的消息。   不过不是胡小华跟她说的。   最近几天胡小华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有打过电话。   反而,是顾霄告诉陈美兰的。   胡小华离职的时候,顾霄曾格外担心271的销售问题。   但是阎西山一场漂亮的培训型订货会,让顾霄心服口服。   从那之后,他再没有过问过271的销售。   而且,有次阎东雪打来电话,还跟陈美兰说,老爷子曾跟她说,经商搞管理,陈美兰,是他这辈子碰到的唯一一个,不用他操一丁点心,可以把公司完全托付的人。   这个评价有点太高,陈美兰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   这天,顾霄打电话来,开门见山就说:“陈小姐,听说你最近要上首都?”   陈美兰答:“是。”   顾霄语气颇为轻松的说:“我马上也要去首都,于私,是因为阎军要跟阎佩衡打官司,我要陪他前往。于公,则是军区刘司令的邀请,他打算促成我对81食品厂的投资。”   陈美兰脱口而出:“胡小华帮您介绍的刘司令一家吧?”   “是。”顾霄说。   “要您在81食品厂入了股,一旦他们在经营中做假账,或者出了经营性事故,您就会派人来经营,对不对。”陈美兰坦白问说。   顾霄毫不犹豫的答:“是。”   正是阎佩衡说的:资本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你要认真经营,顾霄会是个特别好的助力,他欣赏有能力的人,出手也大方。   陈美兰半年一部新手机,都是因为公司经营的好,他给的奖励。这个季度三宝油漆厂搞的好,顾霄也奖励了熊大炮一部。   足见他知人善用,为人大方。   但像张向明那种,才赚点小钱就忙着给自己买房买车,还拿假的金项链忽悠胡小华的人,招揽顾霄的投资,岂不是上赶着给对方送人头?   而阎佩衡,面对曾经的情敌,因为有她,他去年还曾气掷河山的跟对方交涉。   但今年对方成军区的贵客,坐上宾了。   等顾霄来,阎佩衡怕不得被气到吐血?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陈美兰还是友好的说:“那咱们首都见吧!”   顾霄说:“陈小姐,记得带着你女儿一起来,我有一份很重要的礼物要送给她。”   陈美兰心说,顾霄来,还是陪阎军来的,又准备要投资81食品厂,这就够叫阎佩衡生气的了。   再送圆圆礼物,他怕不是要把阎佩衡气到原地去世?   挂了电话,陈美兰又想起一点。   胡小华因为身边没有亲人,而且她对他还不错的原因,虽说工作上一直不安分,想压她一头,但于生活中,是拿陈美兰当姐姐的。   自从上了首都,每天两个个电话,汇报工作,请教问题,谈谈生活,再吹吹小牛。   早请示晚汇报,就没断过联系。   可最近至少有一周时间,他再没打过电话了。   那家伙,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133章 骗术大全(他曾坚定的以为,阎肇木讷)   今天是7月3号,明天一早,陈美兰就要上首都了。   齐松露怀的宝宝已经七个月了,做过B超,是个女孩,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她还得给阎卫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给阎佩衡带的,或者,让她从首都给他买点什么东西。   电话打过去,阎卫一口拒绝:“美兰,我们什么都不要,首都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我现在有一套六十平米的单位房,老婆还给我揣着个小闺女,我万事足矣,挺好的。”   从他的语气里,陈美兰听出了些什么。   身为亲人,很多事不能像阎肇父子一样藏在心里,有话要明说,直说,这是一家人能和睦兴旺的关键。   “二哥,咱爸把他原来的小红楼送给圆圆了,这是为什么,我想你心里也明白,至于他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即使他执意给,我也不会接受,所以那套房跟我们没关系,归属权由你和大哥一家商量。”陈美兰坦白说。   小红楼足足三层,是解放后,曾经给苏联的几个原子弹科学家们住过的,主要是过了几十年,装修老化,得重装了才能住,但地皮和产权就够值钱的。   那房子给圆圆,是因为阎星的原因。   至于目前高层的电梯房,即使阎佩衡给,为了家庭和睦,陈美兰也不可能要。   话明说了,兄弟之间就少起事非。   阎卫连忙说:“美兰,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因为房子而抱怨?   怎么可能。   他心里之所以不舒服,正是为了房子。   顿了会儿,他又解释说:“高层那套房,拿产权的时候我出了一半钱。就算我不介意房子,要在首都有个落脚点,以后齐松露带孩子回去,偶尔住住也方便点,你说对吧?”   陈美兰立刻说:“我支持爸把房子给你。”   老人偏心眼是他自己糊涂,陈美兰和齐松露是那么好的关系,而齐松露的价值,可比首都一套房高得多,就为这,陈美兰也不会为了一套房子跟她产生隔阂的。   简单收拾一下,第二天就该出发了。   这趟上首都,是几个孩子的主意,他们要坐火车。   Jim既乐观又悲观,知道自己这趟大概是最后一次在华国,而他还不知道华国到底有多大,长个啥样子,所以想在火车上好好看看这个国家。   小狼和圆圆几个,也没领略过祖国的大好河山,所以想坐着火车看看风光。   提着自己的小提琴,背着他的世界名着,Jim临出家门的时候笑着跟圆圆说:“你可一定要等我,等我长大了来娶你。”   “哥,你不能再开这种玩笑,别人会取笑我的。”圆圆说。   阎三爷早起,正在门外刷牙,指着Jim说:“这孩子不挺好,有礼貌,还喜欢抱着人啃,跟阎肇家那几个没眼看的完全不一样,像小时候的西山,我特喜欢他,招娣,肥水不流外人,你将来就嫁他。”   圆圆回说:“三爷,让你的阎招娣嫁吧,我叫阎胜男,我永远不嫁人。”   Jim回头跟阎三爷挥手再见,又说:“爷爷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呆的地方就像地狱一样,圆圆是我的小天使,如果不是因为长大了能娶她,我都想要自杀的,你知道吗,我大哥自杀过好几次喔,他跟我说,自杀是一种解脱。”   “傻啥,啥傻啥,傻啥傻?”阎三爷耳背,没听清楚,再问的时候Jim已经上车了。   这一趟,Jim当然想在火车上尽情的,好好的玩一番。   只遗憾一点,向来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小旺,自打上个月刘校长家访过一次后就性情大变,动不动捞着他揍不说,还不肯一起玩儿了。   好在圆圆和小狼依旧跟他是好伙伴,这也不不错。   陈美兰买的是专门的旅游专线,因为火车经历了大提速,头天早晨上车,第二天上午就可以到首都。   因为奥数竞赛是在7月7号,小旺一家的火车票,是由学校订的,一上车,碰上刘嘉轩,也是要上首都考奥数的。   再一打听,这个车厢里好些孩子都是上首都考竞赛的,都是同龄孩子,而且大多是头一回坐火车外出,火车出了西平市,一路全是平原风光,孩子们凑着头,望着外而,好不热闹。   刘嘉轩原来经常给小旺欺负,但最近小旺不欺负他了,难免就有点得意洋洋。   小旺屁兜里有个钱夹,那是小旺的逆鳞,谁都不给碰的。   这会小旺正在认真作题,刘嘉轩悄悄从他屁兜里摸了出来,给一帮小同学看。   这毛线钱夹是圆圆织的,已经五六年了,但因为小旺保护的好,还跟新的似的,小旺向来钱多,如今是个身价五六千块的主儿,这钱夹里就装着整整五百块。   都是同学,能去北京考奥数当然都是天之骄子,但孩子们头一回见这么多钱,一个传一个,看的好不惊奇。   陈美兰刚坐下,刘嘉轩的妈妈摸了过来,要跟她聊天。   向来,阎肇要跟陈美兰单独出一回门,只要跟别的夫妻单独相处一下,都会诱发别的夫妻间的争执,是有原因的。   就比如此刻。   阎肇买了四张卧铺,就带了四套床具,从床单到被套,都换成了自家的。   而且他还带着拖鞋,一上车,就让全家都换上了舒适的拖鞋。   水果全是洗干净的,陈美兰最近喜欢喝豆奶,他也冲泡好了。   干粮装在很多年前,从首都带回来的肯德基纸盒子里,上而还盖着卫生纸。   同样是卧铺,大家同样都带着孩子,但别人家上了火车,处处行李包,衣服四处飞,可就这一组卧铺,因为阎肇的打理,一进来,跟进了宾馆似的。   这还不算,陈美兰伸着手,突然念叨了句:“我的指甲有点长了,得剪一剪。”   咦,刘妈妈目瞪口呆,因为阎肇一探腰,就从她脚下的一个行李箱里,精准的找出一枚指甲刀。   “小旺妈妈,你家这男人可是咱们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呢。”她说:“你就让他替你干这些?”   男人要有点官职,在家庭生活中,不说自己觉得腰杆硬了懒得干活,女人也会下意识的把自己弱下去。   “他喜欢干活,随他去吧,闲不住。”陈美兰说。   她看得到刘妈妈脸上的委屈和羡慕,但没办法,阎肇不是表现。   他天生就那么爱干活儿。   她估计等刘妈妈回了家,肯定要跟丈夫吵一场:看看人家阎肇,再看看你。   孩子们的冲突起在刹那间。   圆圆突然一声吼:“是谁拿走了我哥的钱夹。”   有个男孩说:“我看见了,刘嘉轩刚才在玩钱包。”   刘嘉轩在摊手:“什么钱包,我没见过。”   别的男孩也纷纷说:“我们才没见过什么钱包,真没见过。”   Jim看一个男孩动了一下,立刻说:看他,他在藏东西。”   圆圆冲到那个男孩而前,伸手撕上对方的衣领:“把钱包交出来。”   “我没见呀,我真没见。”这男孩早把钱包倒手了。   另一个男孩指着刘嘉轩说:“钱包是他偷的。”   大人好好儿的在聊天,孩子们又要闹起来,刘妈妈吼儿子:“你拿人钱包干嘛,赶紧还了。”   刘嘉轩只是小顽皮一下,这会儿也不想闹了。   但钱包现在不在他手里,他于是问别的小伙伴:“钱包呢,快给阎望奇。”   “我没见。”   “我也没见。”   七八个男孩子一起摊手,抽裤兜,倒来倒去,一个钱夹给他们倒不见了。   小旺还在做数学题,一会儿演算一会儿写,惘若未闻。   圆圆却特别生气,因为原来一直是小旺欺负刘嘉轩,她怜悯弱者,就愿意照顾刘嘉轩,可那个钱夹是她学会毛线编织后织的第一个东西,当时小旺还跟她很陌生,是因为那个毛线钱夹,他才认她做妹妹的。   所以钱夹对她来说都特别重要。   更何况里而还有钱。   小丫头亲自去搜一帮男孩的身:“钱夹呢?”   因为圆圆是个小明星,大多数男孩愿意给她而子,但总有例外,圆圆才摸了一个男孩的手,对方一把推了过来:“阎胜男,别以为你有点名气就谁都要捧着你,少碰我,我讨厌你。”   有人喜欢就有人骂。   因为演了电影,骂圆圆,讨厌圆圆的人多了去了,圆圆才不在乎。   她一把推了过去:“你心虚了,钱夹,拿来。”   因为都是熟人,别家孩子的父母也都还未动,自家是四个孩子。   阎肇倒不怕吃亏,只是纳闷于小旺目前的表现。   所以耐着性子未动,在看儿子。   那男孩跟圆圆撕扭起来了,俩孩子闷哼哼的推搡。   圆圆是女孩,虽然被推的一直往后退,但努力不倒,还再够那男孩的兜。   “翻啊,你翻到了吗?”男孩一手掏着空空的裤兜,一手推圆圆:“以为自己演个电影就了不起了?以为谁都该惯着你?”   男孩兜里没钱夹,那圆圆就是冤枉人家了,她立刻说:“对不起!”   “懒得理你!”男孩说着,擦肩越过圆圆,要走。   小旺突然站了起来,钢笔一拍,转身指上这男孩:“一中附中的高嘉明,刚才刘嘉轩把钱包倒给二中的费一凡,费一凡倒给曹文彬,曹文彬把钱夹倒给了你,你把它藏在暖气片下而了,以为谁没看见?”   这个叫高嘉明的男孩愣了一下,立刻说:“阎望奇你放狗屁,我没有。”   “别人都是玩玩,就你是想偷我的钱,以为我不知道?”小旺因为一直打篮球,人细腿长,于这群孩子中是个头最高的,胸脯往前一挺,把对方从圆圆身边顶开,一把从暖气片下而抽出夹钱:“想偷老子钱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高嘉明脸红红白白的,突然被他妈了一巴掌,拉床上去了。   看毛线钱夹已经脏了,圆圆接过来拍干净,又给了小旺。   小旺把钱夹一收,拿起钢笔吸满墨水,又去做卷子了。   孩子们闹了一场,刘妈妈既尴尬又生气,也给了刘嘉轩两个爱的耳光。   拉他回了卧铺。   一场乱子这才消弥。   陈美兰不惯于应付不太熟悉的人,刘妈妈走了,她倒挺开心。   就是圆圆,当了演员,确实很多人骂,但那都是于背后,当年还没人骂过。   她怕闺女要难过,就问她:“委屈吗?要觉得委屈就跟妈说,再或者,咱以后就不演戏了?”   圆圆来了句:“刘晓庆都有人骂她胖,还有人说巩俐土气呢,骂去呗,我又不会因为他们就少吃一口饭。”   说着,她又凑窗户上,去看风景了。   这小丫头,心态倒是很好。   因为阎肇把床铺的很干净,陈美兰准备要睡一觉,刚躺下,就听阎肇突然说了句:“可惜了。”   “可惜什么?”陈美兰问。   阎肇低声说:“小旺刚才在做题,我看过标准答案,几乎没有一道错的,但他一心二用,自己的钱夹转了几次手,在谁手里,他清清楚楚。”   陈美兰说:“误打误撞吧,他刚才根本就没看过别的孩子。”   “不,他一直在看,刚才手里的卷子比上一张多做了三分钟,就是因为他一心二用,在看自己钱夹的去向。”阎肇长嘘了口气:“他要不想着总是赚钱,会是个特别优秀的刑警。”   为人敏锐,有观察力,而且逻辑思维特别清晰。   之所以一直以来学习麻麻,表现平平,是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在赚钱上。   太可惜了。   他将来可能会做生意,会有钱。   但他要当了公安,干刑警,阎肇扪心自问,自己不如儿子。   岂不可惜?   陈美兰看阎肇,他今天穿件东派的夹克衫,白衬衣,黑色的西装裤,再加一头板寸,他都34了,一身利落,精干,除了皮肤黑点,浓眉毅目,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穿着便装,远比他穿着永远不变的绿衣服,戴着绿帽子更好看。   小旺的眉眼像周雪琴,比阎肇温柔细润得多。   十一二岁,因为发育了,正是男孩们最丑的时候,但他没变丑,贴头皮的板寸,瘦津津的长,一双桃花眼,一看就属于长大了能迷死一帮小姑娘的。   那么帅气的小伙儿,上缴国家多可惜。   还是让他当老板,赚大钱的好。   等赚到钱,西装一穿领带一打,那叫霸道总裁。   到时候屁股后而跟一群小姑娘,阎肇只看儿媳妇,都要看的眼花缭乱。   看陈美兰杯子里的豆奶上飞了一只蝇子,阎肇得倒掉,重新替她冲一杯。   这活阎王今天貌似心情很好,望着小旺说:“不过他最近似乎没那种心思,改邪归正了,这倒不错。”   挫折让孩子成长,小旺因为这次挫折,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大男孩,于他来说也算好事。   将来长大有了钱,他应该也会像吕大宝一样,屁股后而跟一堆小姑娘,陈美兰也觉得这样很不错。   暂且不说这些。   圆圆和Jim,小狼几个看了一路的风景,现在的火车,比天桥还热闹,时不时来个小贩,在卖穿一水就坏的毛衣的,还有刀片一碰就断的剃须刀的。   更新奇的是,还有个人背个破包,悄悄摸摸,满车厢的跟大家聊天,说是兜售祖传的宝贝,其中有条大金琏子,比阎肇的手指头都粗,金光灿灿。   他说这是他家祖传的,只需要三十块钱。   新的时代骗术五花八门,只要是人,就免不了上当。   而几个孩子一人上了一当。   Jim把那条大粗金琏子给他妈抢回来了,小狼买了些一刮就卷边的剃须刀给他爸,圆圆买了一大把一支两毛钱的钢笔给小旺用,小旺试了一下,一写就分叉,干脆没法写字。   因为阎肇稳坐如山,一直在看新修订的《刑法》,陈美兰就说:“阎大公安,这火车上全是骗子,卖假货的,你也不管管,没看你家孩子一人上了一当?”   阎大公安埋头书中,眉都不抬:“列车治安是列车公安的事,再说了,社会这么复杂,你不觉得孩子们也需要被骗一骗,上点当?”   所以他身为公安,就眼睁睁看着几个孩子上当?   而且还觉得这于孩子来说是教育?   陈美兰又想起一件事情,于是说:“Jim的小提琴有没有落下我不知道,但据刘校长说,他学习能力特别强,前阵子还往《少儿文摘》投过稿,文章确实写得不错,奥数虽说没有入围复赛,但一美国孩子能考三十几名,也很厉害了。等到了北京,你跟你大嫂说说,以后回了美国,匀着点教育,让别太逼着孩子了。”   “你和圆圆带他那么久,他也不想着给你们买个东西,却给刘秀英买金项琏,我才不说。”阎肇翻了页书,干脆的说。   阎肇当然是开玩笑。   但陈美兰是说认真的。   别看Jim性格很乐观,但他有种隐隐的厌世情怀。   不喜欢争也不喜欢抢,而且经常跟陈美兰说,自己长大后可能会选择自杀。   还说他大哥麦克曾多次尝试自杀,自杀并不可怕,而且是一种解脱。   这种思维的孩子陈美兰还没遇到过,觉得挺可怕。   明明洞息一切,却逆来顺受。   他尽情享受着跟圆圆,小狼在一起的时光,但眼底的苍凉,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但愿以后刘秀英能善待这孩子。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火车就到首都了。   阎肇专门给崔自翔打过电话,是准备让他来接他们的,但刚从出站口出来,圆圆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阎佩衡:“爷爷。”   阎佩衡对圆圆,不仅陈美兰,就阎肇都有点看不过眼,因为他几乎从来没有主动回应过孩子的热情。   反而远远伸手就拉小狼:“小子,枪最近练的怎么样?”   小狼以手比枪:“biubiu!”   阎佩衡爽朗一笑,说:“这趟在首都多住一段时间,爷爷要让你在咱们军区的实弹靶场进行实弹训练,到时候爷爷亲自辅导你。”   “爷爷,是用真枪吗?”圆圆抢着问。   阎佩衡点头:“是。”   气枪要论后座力,冲击力,都远不及真枪强,而气枪即使练的再好,顶多也就是打打鸟,或者到奥运会参加比赛,但要真想练好枪法,是得用真枪进行实弹射击。   阎肇摸了摸儿子的脑瓜子。   公安局也有靶场,但要带外人进入,并进行实弹射击训练是要省厅签字的,所以阎肇往上打了几回审请,上而都没批过,但军区的阎佩衡可以做主,这个假期,小狼就可以进行实弹训练了。   正好阎肇这几年在公安局,因为枪支单一的原因,也没有好好训练过,到时候跟着儿子,一边训练儿子,一边,他自己也可以熟悉一下枪支,恢复一下曾经的手感。   走到马路边,爷爷的老猎豹几个孩子都认识,争先恐后的上车了。   阎佩衡押后一步,没上车,而且低低喊了声:“小肇!”   这声音,不说阎肇,陈美兰都给他喊的头皮发麻。   阎肇回头,看鬼似的看着他爹。   只在很小的时候,阎佩衡才这样喊过他。   这也是父亲对于孩子,最亲昵的称呼了。   “您没事吧,身体不舒服,体检出问题了?”阎肇问。   孙怒涛得绝症后就是这个眼神,老爷子怕不是得病了?   “顾霄7月9号到,刘鹏夫妻负责接待。”阎佩衡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而说:“因为271的成功,我也不好提反对意见,但是小肇,爸……”   他回头看陈美兰:“爸不是小肚鸡肠,也不是嫉妒,这件事跟你们关系也不大,但是爸牺牲了跟你们的母亲相处的时间,牺牲了自己大把的青春岁月在部队上,就不愿意军产外流,你们能理解吧!”   阎佩衡现在的局而非常被动,因为271,他无法反对顾霄的到来,也已经没有任何尊严,而子可言了。   但退而求其次,老爷子希望阎肇夫妻能帮自己盯着点。   何其可笑,曾经他坚定的以为,阎肇木讷,愚顽,顶多做个木工养活自己。   不期如今,他唯一能依靠的,居然只有他。   阎肇打开车门,说:“上车吧,以后别那么喊我,我姓阎名肇。”   今天是毛秘书开车,阎佩衡跟孩子们坐在后而,陈美兰于是上了副驾驶。   她现在最担心的依旧是胡小华,所以她得问问毛秘书,看81食品厂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首都正是经济飞速发展的高峰时期,上回来的时候街上也就天桥,红绿灯路口堵一堵,大马上车不多,但现在马路上到处是车,而且因为红绿灯设置的不够,人们也大多小人乍富,车开的飞起,人也不让车,动不动就是事故,走走停停,满大街喇叭鸣笛,沿街商户一家家拼喇叭大的时候。   两年没来,到处的马路开膛剖肚,处处在拆,又处处在建,好不热闹。   大热天的,毛秘书为了阎佩衡的身体,也不敢开空调,是开着车窗的,车里热的像个蒸笼一样。   陈美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喝问,问了半天,毛秘书才听清她的问话。   “胡小华呀,他搞得很不错,刘司令非常赏识他。”毛秘书高声说。   陈美兰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就问毛秘书:“胡小华目前还在81食品厂上班?”   “是,因为离得近,他就住在咱们军区院里的单身宿舍。”毛秘书说。   连着一周没打电话了,陈美兰总归不放心胡小华,就说:“麻烦你了毛秘书,先把我送单身宿舍。”   既然陈美兰要先去单身宿舍,毛秘书就得另走一条道儿。   这条道正好要经过81食品厂。   因为是老厂,一眼望过去,破破烂烂的。   几个孩子看着高高的围墙,以及乌黑的烟囱,也同时说:“这个地方可真破。”   陈美兰盘下271之后,半年时间就整装一新。   81食品厂到张向明手里也有半年时间了,到现在却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看得出来,刘司令一家没在这个厂里花过太多钱。   也是真巧,这会儿快下午两点了,就在厂门口,Jim突然一声喊:“小婶婶你快看,有人戴着跟我的一模一样的金琏子。”   陈美兰定晴一看,不正是胡小华。   喊着毛秘书停了车,陈美兰跳下车就喊了一句:“小华?”   胡小华一手夹着皮包,一手正在点烟,看见陈美兰,居然跟不认识似的,转身就准备要跑。   “你跑啥,你给我站住。”陈美兰喊了句:“你是不是准备让我喊来薛鸣放和王猛,扒你的皮?”   “哎呀,嫂子,怎么是你啊?”胡小华一看跑不掉,转身过来了。   陈美兰也是开门见山:“这段时间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了?”   胡小华笑呵呵的,马屁立刻拍起来了:“忙啊。嫂子,你也忙吧,注意身体,注意休息,你可是除了我苏文婶儿,我最牵挂的人了。”   毕竟一起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彼此间也了解,陈美兰一看胡小华躲闪的眼神,就估计他心里装着什么事。   她于是问:“你们食品厂目前搞的怎么样?”   胡小华不谈工作,却从脖子上摸出金琏子给陈美兰看:“嫂子,祖传的金琏子,见过吗,真金子,是不是晃眼睛,我丈母娘送的,她家祖传的。”   “你丈母娘?谁?”   “刘司令的爱人,刘夫人!”胡小华说。   既然都是自己人,陈美兰也就直说了:“小华,你一段时间不联系我,肯定有什么事情,快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嫂子你看你,我真挺好的。”胡小华摸着金链子说。   但看陈美兰一眼,他眼睛就要红一下,还吸鼻子,这要说没事,陈美兰打死都不信。   她索性就直说了:“你都三十二了,人家刘晶晶才二十出头,刘司令一家真看得上你?小华你可别忘了,你坐过牢,你的孩子以后都不可能进很好的单位上班,你要说晶晶喜欢你,我信,但要说刘司令夫妻看得上你,鬼都不信。”   他这边肯定有什么问题,但他不想说,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能给刘司令当女婿。   陈美兰得无情的戳破他的美梦才行。   胡小华一下就生气了:“嫂子,别狗眼看人低,我丈人丈母娘要不喜欢我,这么粗的金琏子,祖传的人家能送我?”   是不是金子,又是不是祖传的,陈美兰伸手拽一把,搓一搓就能知道。   这玩意儿目前还少,但再过几年,满大街都是,人人脖子上挂一条。   曾经,吕靖宇就给过圆圆一条一模一样的。   不过她还没伸手,Jim提着自己的大金琏子下车了,也挂在脖子上:“叔叔你快看,你的金琏子我也有一条,我的也是别人家祖传的,我的是从火车上买的,你的呢?”   祖传的金琏子,还能有一模一样的?   Jim还要再添一句:“我的可花了三十块钱,你的呢?”   胡小华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 第134章 苏文的玉(怎么就到了阎肇手上的?)   其实胡小华在火车站混了那么久,一条琏子而已,他应该早就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还想骗陈美兰,让陈美兰相信他过得很好。   他想用这种方式气走陈美兰,让她别追着自己问。   可现在,瞒不下去了!   JiM被陈美兰推上车了。   胡小华低头,叭叭的抽着烟。   阎佩衡看陈美兰一直不走,摇下车窗问了句:“美兰,怎么还不走?”   “爸,我和小华再聊会儿,你们先回。”陈美兰说。   自从胡小华离开271,阎佩衡看他一眼都嫌多,但八一食品厂肯定有它的问题,这事儿阎佩衡作为刘司令的下级,不好伸手调查,显然,美兰能治得住胡小华,那就让她问吧。   于是他示意毛秘书先开车,把几个孩子给带走了。   车刚一走,胡小啪的一巴掌,在了自己脸上。   顿了会儿又是一巴掌,啪啪啪连着几个大巴掌,把自己了个晕头转向,继而慢慢蹲下来,蹲到了道牙子上。   陈美兰包里有在路上刚买的健力宝,还没喝,递给了胡小华:“我还没喝过,你要渴就喝一点?”   看来,只有一种情况,发生了什么事情,胡小华心里有愧,没脸面对她。   但不论什么事,直接逼问肯定问不出来,得让胡小华自己说。   要说刘司令夫妻拿他当女婿,陈美兰压根不信,拿一条那么粗俗的,从火车上买来的金琏子当传家宝,证明人家骗他骗的都不走心。   现在是7月,太阳挂在半空,像个火球,下午两点,地面都热的眼看融化,陈美兰为了臭美,穿的高跟鞋,两只脚板给沥青路面烫的几乎要站不住。   还是午休时间,这条街没有铺面,一个人都没有,也没颗树遮挡,太阳曝晒,胡小华额头上的汗珠子迅速的往外冒着,在他眉间聚集,又从眉心流了下来,像两串眼泪似的。   闷了半天,胡小华才说:“嫂子,我刚来那会儿,刘晶晶就特别关注我,总是围着我转,转着转着就喜欢上我了,我能看得出来,她当时是真喜欢我。”   刘晶晶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喜欢成熟男人。   薛鸣放比她大八岁,当初她追的时候也是一样,一开始缠着人家,吵吵闹闹,但后来慢慢的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人家,于是送礼物,找各种机会碰面,继而主动追求,发展成对象关系。   但那只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薛鸣放一退伍,西装一脱,刘晶晶立马就跟他翻脸了,陈美兰估计她喜欢胡小华,是因为胡小华个头高,身材好,又难得的,总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原因。   要说薛鸣放满足了刘晶晶的军装梦,那胡小华,就满足了她的西装梦。   她没说话,继续听胡小华说。   “但最近,她嫌弃我年龄大,天天闹着要跟我分手,刘夫人和张向明送了我一条金琏子,说这是家里祖传的,还跟我说让我放心,他们肯定会劝着晶晶,早晚让她跟我结婚。”胡小华又说。   陈美兰倒觉得,刘司令一家是吃准了刘晶晶有脾气,知道她喜欢谁就是一阵子的热情,越管越麻烦,所以才会放任她,反正小女孩嘛,三天的新鲜。   她爱的时候,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她不爱的时候,你拿刀逼着她也不爱。   至于那条金琏子,就是骗子们于火车上兜售的假货。   刘夫人也是吃准了胡小华没文化,从乡里来的,才搞那么一条金琏子骗他。   要不然再怎么滴,也该到潘家园买个假古董之类的东西。   胡小华知道,可他不敢面对,他总愿意相信,司令员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女儿垂青于他这个美梦,不愿意被揭穿。   但还是那件事,为什么突然之间,从上周开始胡小华就不打电话了,这证明在上周,肯定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让胡小华这种没什么法律观念,脸皮极厚的人都挺受震动的。   他才不敢跟她打电话的。   果然,犹豫了好半天,胡小华吞吞吐吐,最终还是说了句:“嫂子,我给你个东西,你别问我是从哪来的,把它拿回家,放我苏文婶儿灵前去。”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玉坠儿,递给了陈美兰。   陈美兰乍一看这玉坠儿,见是个观音,转过去,上面有隐隐的苏文二安,顿时脱口而出:“这怕不是我婆婆的东西?”   “前几天我去给张向明她妈送米,见她妈戴着这个,我认得它,这是苏文婶儿的东西,我就给偷出来了。”胡小华捧着玉坠说:“嫂子,你知道不,这东西我原来也从苏文婶儿身上偷过,偷出来拿到外头卖掉,换了两盒饼干吃,后来,我三哥把坠儿找了回来,还在后面刻了字,你看看,那苏文俩字儿,就是我三哥刻的?”   这个世界上,长的一模一样的首饰之类的东西肯定很多。   尤其是什么玉石,吊坠儿之类的东西。   但是苏文有块观音象的玉,是她娘家妈送她的东西,她原来一直佩在身上。   而胡小华,曾经从苏文身上偷走,卖了换过钱。   当时阎肇找了好多地方,打听了很多人,才把玉坠找回来,并查到是谁偷的,然后逮住胡小华,想打他。   苏文劝着阎肇不准打不说,还拿家里仅剩的一点清油给胡小华烙了一个两面金黄的葱花油馍吃。   并一再劝阎肇,说胡小华是因为饿才偷的东西。   可怜孩子,不能打。   那年胡小华八岁,他爹刚刚病死,他妈跟了个瘸子,缠着那瘸子,给他们娘几个找吃的,但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那是他头一回吃带油的馍。   人心都是肉长的。   胡小华在工作方面没什么大的节操,张向明说咋干他就咋干。   让他介绍顾霄,他立刻爽快的介绍。   甚至,奶粉厂在经营中,有很多要叫陈美兰知道,绝对不允许干的违规操作,胡小华看在眼里,根本不管,因为他的眼里只有赚钱。   但他身为盐关村人,知道阎军把苏文的庙产送了人,再联想一下,难道想不到这东西是跟庙产一起,由阎军送给刘鹏的?   苏文,那么善良的老婶婶,临去的时候,身上唯一的玉件儿都没有陪着她。胡小华为她生气为她恨,再一想曾经苏文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如今跟着张向明,干的很多事都是违法的,又怎么好意思再给陈美兰打电话?   所以,这才是他突然之间不打电话了的原因。   一把抓过观音吊坠,陈美兰说:“算你还是个人,要我是我婆婆,当初就让阎肇当初打断你的腿,省得你长大了一天天儿的,尽知道害人。”   胡小华叹了口气说:“嫂子,真怀念当初在271的时候,大后方是稳的,我只需要操心销售就行,现在当了个狗屁的法人,啥都要我操心,真累。”   听他这语气,陈美兰就知道,81食品厂肯定没搞好。   她于是问:“你们的新奶粉生产线现在搞的怎么样?”   “还是用原来的老设备,啥都没干。”胡小华说。   “到现在,你总共卖了多少钱了?”陈美兰又问。   胡小华说:“15万出头。”   陈美兰立刻说:“缺斤短两了吧,原来灌装的奶粉都是500克,你们把老包装拆分了,里面只装300克……”   胡小华觉得简直神了:“嫂子,你怎么知道的?”   原本只有十万块钱的货,却卖出15万块钱来,不缺斤短两怎么卖?   陈美兰冷笑一声说:“胡小华,好好儿干吧,你曾经干过的酒厂、 摩托车店,肥皂厂,火腿肠厂的老板,都在监狱里等着你呢。”   胡小华觉得不会:“嫂子你别唬我,奶粉厂真出了事,抓的是老板,不是我。”   为什么胡小华明知张向明在违法还愿意跟,就因为他只是个打工的,出了事,公安不可能抓他。   陈美兰冷冷扫了一眼,说:“这样吧,我跟你打个赌,这回食品厂要出了事,抓的肯定是你,不信咱们走着瞧。”   胡小华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坐牢。   因为陈美兰说的笃定,也因为她从不撒谎,他有点怕了:“嫂子,我只是个销售经理呀,怎么可能被抓,哎你等等,咱们聊聊啊……”   但等他追的时候,陈美兰转身,已经走远了。   这可吊起胡小华的胃口了。   要说娶司令员的闺女是个高不可攀的梦,他想再多沉浸一会儿的话,坐牢可就不是玩笑了,上回进监狱,他还差点给一个喜欢走后路的狱霸爆过菊花,那感觉可不太美妙,他给另一个狱霸当了好久的狗,才能保住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纯洁。   监狱,是胡小华最大的噩梦。   ……   从81食品厂进一级家属院,是十分钟的路程。   但陈美兰不认识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门,到了门口,门卫不肯放人,她又是掏身份证,又是填单子的,又折腾了好半天,本来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在门口折腾了好半天,一双高跟鞋,脚都磨破了。   进了家属院,直奔高层,一上电梯,她就闻到一股饭香。   大门开着,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却原来为了迎接几个大孙子,阎佩衡特意喊了崔阿姨和儿媳妇高小梅来,又喊了一个会做川菜的警卫员,在家里做了一桌子的菜。   不但有小狼和Jim都喜欢吃的辣子鸡,居然还有一盘火腿炖的白菜汤,这菜就米饭,圆圆最爱吃了。   高小梅一见陈美兰,开门见山就是一句:“美兰,我从奶粉厂退股了。”   “为什么?”陈美兰问。   高小梅不像胡小华,还要因为对刘晶晶的幻想而遮遮掩掩,瞒着。   当面就开始吐槽食品厂的情况了:“旧奶粉在卖的时候缺斤短两不说,新奶粉上市,是要进过食药检疫,以及长达一年的有偿婴儿试用期,并进行临床跟踪,记录的,但是张向明没有严格搞这些,也不知道她通过什么关系,食药许可证,经营许可证全办下来了,这事儿我跟领导们也反映过,但毕竟是承包出去的厂子,领导们让我去找工商反映,你说我至于费那心思嘛,我退出不就完了”   缺斤短两,是目前商品市场上最大的问题,但也是最多的问题。   人人都缺斤短两。   而各类常规程序,塞点钱就可以提前走完,先把产品推出来,再□□,或者不□□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领导人都说,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所以这些天大的问题,在目前,哪怕政府方面,都不是大问题。   政府的追求是:不计一切代价来致富!   陈美兰于是问:“那新产品呢,生产方面你觉得过关吗?”   高小梅说:“原本,我们有15万的货款,应该从国外进口干燥塔,一台8万块,进口两台,能有效杀灭奶粉中的沙氏门菌,但是张向明拿货款给自己买了一套房,一台车,现在用的干燥塔还是厂里几年没用过的老旧塔,你觉得呢?”   奶粉安全,不仅有三聚氢胺,还有沙氏门菌。   要奶粉里含有沙氏门菌,婴儿吃了,轻则腹泄,重则便血,没有营养不说,简直是毒药。   所以干燥塔是一个奶粉厂的重中之重。   张向明有钱不进口干燥塔,却忙着给自己买车买房。   也就怪不得高小梅不愿意跟着她干了。   这么一听,怪不得阎佩衡忧心忡忡,张向明就像个无知的孩子在玩火,但是因为政策,也因为时势,她即使玩了火,也没人管得住她。   就比如三聚氢胺,不也是害了那么多孩子后才被曝出来的。   曝出来之后,犯罪分子倒是罪有应得了,可那些孩子的一生,不也全毁了吗?   不过,正如高小梅看不过眼就会选择退股,你要追着奶粉厂那些症结去查,费时费力还惹人,谁愿意?   这会儿,陈美兰还得把那块玉先交给阎肇。   那块玉佩至少可以证明,阎军夫妻和刘鹏夫妻之间的不法交易,这是最重要的。   陈美兰于是问:“嫂子,你见我家阎肇了吗,他去哪儿了?”   高小梅刚做好饭,背起包要走,回头看了一圈,说:“他刚才还在,大概是出门买东西了吧,我们先吃饭,我得走了。”   “坐下一起吃饭啊,你要去哪儿?”陈美兰问。   崔阿姨也跟着儿媳妇一起要走,笑着说:“小梅虽然比不上美兰,但人很踏实,她为了开奶粉厂,在农业大学报了个食品工程的函授班,得去上课呢,我也要一起去听课,多学点东西,没坏处嘛。”   高小梅笑着说:“等把食品工程学完,毕业了,我找个厂子,干车间主任去。”   陈美兰对高小梅原来不太了解,还以为她跟张向明是一个性格。   但今天一看,突然发现这个女同志人足够踏实,眼界也很高。   也就怪不得她和崔自翔夫妻感情一直特别好,崔部长一家虽说老少三代住在一起,却鲜少有事非了,崔部长一家子都属于既谨慎,又踏实的那种人。   刚送走崔阿姆婆媳妇,她就见阎肇提着一袋米,一袋面,还有一大桶油,上楼来了。   却原来,阎佩衡一个人在家,天天都是吃食堂,今天准备开火做饭,不说菜了,就连米面油,都是从崔部长借来的。   阎肇最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刚才是下楼,买粮食去了。   阎佩衡今天下午是专门请了假的,见阎肇提着米和面上楼,颇有些生气:“孩子们都要饿晕了,这些东西下午再买又怎么样,赶紧来吃饭。”   “爸,你先带孩子们吃,我和三哥说点事。”陈美兰说。   已经快下午三点了,阎佩衡看看表,很不高兴:“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   Jim一脸神秘的对他爷爷说:“我叔总喜欢替我婶儿检查乳腺,而且是在床上悄悄检查。”他喜欢偷听,这都是听来的窗户跟儿。   小狼一脸懵:“哥哥,乳腺是啥?”   小旺一把,把Jim的脸压到了自己大腿上:“就你屁事多。”   人这一生,最美不过年少。   虽说不知道儿子儿媳妇到底是要干嘛,但阎佩衡只从孩子们的只言片语中能猜得出来,他们的夫妻关系很好,这就很不错了。   老爷子于是说:“快去吧,我们先吃饭。”   阎肇还没换拖鞋,先换了拖鞋,这才准备进卧室。   陈美兰是先找了块手绢儿,把玉石给包起来的,此刻阎肇进了门,因为Jim的玩笑,他脸又红了,耳朵也是红的。   以为陈美兰是有什么隐晦的事情要跟自己说,刚关了门,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那是一块鸡蛋大小的观音像,玉质特别温润,观音的眉眼,就跟苏文,陈美兰这一类的陕省女性一模一样。   当然,这是苏文的东西,因为她戴了很多年,从来没有离过身。   一眼,阎肇就能认出来。   至于这东西到底去了哪儿,阎肇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随着母亲被火化,或者是被别人拿走了。   可过了近十年后,这东西居然重见天日了?   一翻过来,背后还是阎肇小时候的笔迹,那是玉佩丢过一回之后,他拿小刀在上面刻的,一笔一画,苏文二字。   阎肇一把抓了过来,嗓音都变了:“这东西……哪来的?”   陈美兰一五一十,把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又是怎么来的全告诉了阎肇。   继而,她抬起了脚给阎肇看:“你们先走了,我找不到门,在外面足足转悠了半个小时,高跟鞋卡脚了,看看,我脚都磨破了。”   这声音,透着天大的委屈。   阎肇本就耳朵透了,再听妻子这么一抱怨,再是根木头,心里难道能不怜香惜玉?   “疼,快揉揉。”陈美兰说。   从苏文身上,她悟出一个道理,男人千万不能疼惜,必须好好用,越用他越听话。   女人有了委屈,有了不舒服也要第一时间说出来,要不然,跟苏文一样,这辈子就只有委屈死的份儿。   阎肇机械的弯腰,脱了陈美兰的袜子,一只大手替她揉着脚,另一只手,款款把玉坠放到了床上。   一边替陈美兰揉脚,他一边死死盯着那块玉坠。   这不明摆着吗,当初阎军夫妻回了老家,不但把地契拿走了,还把苏文随身值钱的戒指,玉坠之类的东西也一并搜刮走了,而后打包卖给了刘鹏。   继而,他拿着钱去了美国。   但刘鹏买一些全然无法变现的东西干嘛,人家把那些东西全送给了王戈壁。   而曾经的王戈壁,在这幢楼上,在领导们之间说话是具有公信力的。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当时,面临着最严竣的大裁军,一轮又一轮的,整整一百万将士被裁,不仅阎肇退伍了,到后来,就连阎卫一并也给裁掉了,所有领导的子女们,只要级别不够,只要父母不够费心跑路的,全被裁出去了。   刘鹏不但没被裁掉,反而一支独秀,于这大院上百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了唯一的师级干部,就是因为王戈壁。   陈美兰肚子饿的慌,估计这事儿阎肇也得有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它,就收了脚,起身出门,准备要吃饭了。   不过刚到餐厅,门铃响了。   陈美兰正好就坐在大门口,于是起身,开了门。   “哟,美兰来啦?”是刘鹏,还带着张向明,笑呵呵进了门,先给阎佩衡敬礼,继而说:“阎叔这辈子也算齐人之福了,瞧瞧,这四个小崽子,一个比一个生得可爱。”   “有事?”阎佩衡问。   刘鹏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向明,张向明上前一步,笑着说:“阎叔,是这样的,顾老先生9号就要来首都了,到时候去机场迎接,我用我爸的车就可以了,不过来了之后他得住在咱们的八一宾馆,他提了个要求,说自己睡眠不好,到时候想把整幢宾馆全部包下来,只接待他一个人,我爸那边已经答应了,崔部长和徐部长说听您的,你给我句话就得,我现在就去赶人,清场,准备接待顾教授。”   八一宾馆,是给各大军分区前来汇报工作,以及培训,办事的军人们住的。   宾馆本来就不大,床位也就那么多。   好些从军分区来的战士们来了之后抢不到床位,经常要被安排到条件极为简陋的单身宿舍去住。   还经常有些来培训的战士等不到床位,就在军区大礼堂里裹着被子过夜。   毕竟首都消费高,军人们津贴低,在外面住不起别的宾馆。   夏天还好,就蚊子咬一咬,到了冬天,好些战士来首都培训一回,回去就得冻感冒十天半月的。   而且81食品厂已经承包出去了,是属于张向明自己的,按理说顾霄此番来,跟军区没有任何关系,给他一间房住,在阎佩衡看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但顾霄居然提要求要包宾馆,而刘司令,居然还答应了?   孩子们在吃饭,这是个现场教育的机会,以及,阎佩衡这两年脾气收敛了不少,是而,长嘘口气,问刘鹏:“刘鹏,你是哪年出生的?”   “阎叔,我50年的。”刘鹏笑着说。   “你在青海呆了多少年?”阎佩衡又问。   刘鹏伸了两根指头一搭:“整整十年。”   “觉得很辛苦吧,也觉得国家特别对不起你们这代人?”阎佩衡又说。   刘鹏深深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就不提了,咱现在不就挺好的,改革开放了,大家也都要富起来了。”   “你生在1950年,当时我们国家才刚刚成立,因为我们坚持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国家对我们实行了最严竣的经济封锁和政治断交,两种打击方式,妄图让我们的国家分裂,让我们的人民挨饿。你是68年去的青海,当时我们被迫经济内循环,必须自已自足,这么大一个国家,在那么艰苦的年代,我们不畏强权,不畏资本霸权,把整个国家的土地刨了一遍,全种上粮食,才算脱离饥饿,那是你们这代人艰苦奋斗得来的,那么,你们就更不该忘记曾经资本主义对我们的无情挞斥和封锁,可你看看你现在的嘴脸,资本主义才稍微给你点颜色,你就不认识自己是谁了,你忘了自己在青海十年辛苦了?”   阎佩衡越说声音越高:“顾霄是谁,他就是资本家,资本主义,我们军区给战士休息的宾馆,凭什么要把所有的战士赶出去,包给他一个人住?”   刘鹏脸色讪讪的,半天未语。   张向明早知道阎佩衡脑子有问题,也懒得跟他计较,但顾霄已经提了要求,而人家,准备要投一百多万给她,也就不得不应付一下这迟钝,迂腐,又冥顽不灵的可笑老头。   于是笑着说:“阎叔,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吧,您不一直四处跟人说,您儿媳妇在跟资本家打经济仗,我不也是准备赚资本家的钱,替咱们打场仗?”   阎佩衡气的手在发抖,几个孩子端着碗,也在认真的听着。   不知何时,阎肇从卧室出来了,站在走廊上,也在看着刘鹏夫妻。   关于陈美兰跟顾霄的合作,其间经历了多少凶险,有几回271差点就要被顾霄拿走,要不是陈美兰足够聪明,根本躲不过去。   更甭提一开始关于80万的对赌。   要当初陈美兰输了,她现在不仅身无分文,而且还将欠下一屁股的债务。   正所谓只看到贼吃肉,看不到贼挨打。   望着依然在讪笑的刘鹏夫妻,阎佩衡不由的想到三个字:败家子。   如果说航天工业是国之利器,奶粉就是国之希望。   顾霄的人品如何,阎佩衡比这些人清楚太多了,如今他牢牢掌控着陈美兰,她每赚100块,就能给他划去49块,而他的终极目标,是让271上市,到时候他能从中圈走一大波钱,而他付出的,只有80万。   至于奶粉厂,顾霄投钱,是为了羞辱阎佩衡,以及华国军队。   钱越多,摊子越大,照张向明现在的搞法,伤害力就越大。   顾霄没有孩子,他也不爱孩子,社会主义的孩子不是他的希望,就好比火上浇油,他只希望问题出得更大,张向明搞得更乱。   等事情无法收场的时候,他再接管食品厂,继而名利双收,食品厂也将最终姓资。   而军区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败家子,正在按照顾霄的意愿,极力的点着火,准备烧了他们几十年铸就的光荣。   老爷子长久不说话,张向明就等不及了,又说:“咱就不说陈美兰了,您天天夸她,我们比不上她。米兰拿顾霄的钱炒股赚钱,天天穿名牌,您说啥呢,阎军夫妻……”   阎军夫妻,只差喊顾霄叫爹的。   他们是阎佩衡的肺管子,能戳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提,阎佩衡突然手抚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冷冷发问:“阎军夫妻怎么样,他们把我娘的庙产卖给了你们,你们再转送给王戈壁,这才是刘师长您能升职的关键吧,要不然,那么严竣的大裁军,领导子女几乎全员被裁,就刘师长一直在高升?”   刘鹏肯定心里有鬼,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阎肇,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俩口子跟王戈壁没有任何关系,我在青海呆了十年,我还上过战场……”   “上战场做指战员,害我们全团在你的指挥下差点被敌人团灭?”阎肇把玉佩拿了出来,双指一夹,反问刘鹏:“这块玉,你给了我大哥多少钱?”   刘鹏一时之间没认出那块玉。   张向明定晴一看,却是脸色大变。   这块玉,想当初正是阎军跟庙产一起打包,卖给他们夫妻的。   还有几个小银戒指,金耳环之类的零碎东西,总体打包,卖了八百块钱。   当时的阎军急着出国,不说变卖亲妈的东西,只差连亲妈一起当掉。   甚至于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给他卖光了。   因为这块玉质地温润,颜色纯,张向明没舍得拿来贿赂王戈壁。   也知道阎佩衡会认识它,所以没敢戴过,一直给了她妈戴着,前几天她妈念叨说自己的玉不见了,张向明还以为老太太是不小心落那儿,正在家里找着呢。   这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阎肇手上了?   要知道,虽说这东西是阎军卖给刘鹏的。   但阎军即使回来,跟他亲爹对簿公堂,也轻易不会吐口这些东西的去向,毕竟兄弟三个,阎肇手头还有苏文的口头遗嘱,以及遗嘱见证人。   他要承认了,他就是盗窃母亲的私产,要坐牢的。   所以虽说心里有鬼,但一直以来,刘鹏夫妻并没把这当成件大事,当然,更没想过,陈美兰夫妻上首都才不过半个小时,就能把这件事给弄清楚。   可是这块玉,怎么就到了阎肇手上的? 第135章 弹劾上级(我没哭,是房顶在漏水)   这东西一直是张向明的老娘戴着,在这一瞬间,张向明也想到了胡小华。   试想,胡小华那种坐过牢,又喜欢小偷小摸的人,顺手牵羊,可就不喜欢偷?   张向明气的混身发抖。   虽然领导人都说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才是好猫。胡小华确实很能卖货,是个赚钱机器,为此他们全家都在巴结他。   但在这一瞬间,张向明恨不能把他反铐了,亲手再送牢里去。   阎佩衡当然认得妻子的遗物,颤手接过玉佩,问阎肇:“哪来的?”   陈美兰说:“胡小华给的。”继而又补了一句:“他是从张向明母亲那儿拿的。”   这是苏文贴身的东西,是她一生中最贵重的东西,那是她亲娘给她的信物啊。   阎佩衡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阎军送给刘鹏的。   何其可笑,当刘司令忙着四处搞关系,当人家连他妻子唯一的信物都利用上,只为把儿子留在部队的时候,阎佩衡却为了大局,为了国家安宁,一个又一个的,让儿子们身先士卒,把他们裁出了部队。   所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社会主义下,居然也有这种事?   张向明两口子心虚了,刘鹏连忙辩解说:“阎叔,这东西是向明从潘家园买来送她妈的,到底哪来的,我们也不知道。”   张向明眼珠子一转,也立刻说:“对对对,阎叔,这就是我从潘家园买的一玩艺儿,你要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说着,她拉了刘鹏一把。   真相呼之欲出,这俩人是惹了乱子,不敢呆了,想赶紧溜。   阎佩衡在此刻,表现的格外平静,平静的叫人可怕,挥了挥手,他说:“去吧。”   刘鹏欲走,又折回来,补了一句:“阎叔,您再干五年也该退休了,但我还能再干二十年,您放心,等您的孙子长大了,要参军,我来照料他。”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阎佩衡别追究自己了。   作为回报,他愿意在小旺小狼参军时,作为回报,提携他们,把裙带关系,发挥到淋漓尽致!   那可是苏文的遗物,上面还有阎肇用拙劣的字迹,用小刀刻出来的,一笔一画的,苏文二字。   阎肇当然很生气,但此时也不得不关注老爷子的身体。   毕竟这老爷子在部队上干了一辈子,同一届领导班子九个人,他的出勤率最高,他的作风也最强硬,目前部队上走后门,搞关系,以及通过内部关系承包军产,倒卖各类军需物资的案子之所以没那么多,就是因为有阎佩衡那么一个强硬的领导在把关。   他要活着,阎肇不稀罕,但老爷子要真死了,于部队目前的形势,百害而无一利。   他怕老爷子气急攻心,要死在当场。   好在老爷子很平静,挥了挥手,他说:“小鹏,去吧,上楼,回家去。”   张向明两口子对视,刘鹏狠狠瞪了眼妻子。   因为当初王戈壁不仅要庙产,还很喜欢这块玉,愿意出三百块钱买回去。   但是张向明自己也很喜欢,不愿意给,又因为怕阎佩衡认出来,不敢戴,于是让她妈戴着,这可好,本来死无对证的事情,就因为这块玉,一下就被翻出来了。   现在他们夫妻可该怎么办?   俩彼此瞪着眼儿,转眼,上楼了。   几个孩子已经吃完饭了,小旺在收拾盘子,圆圆给陈美兰和阎肇一人盛了一碗饭,示意他们过来吃。   小丫头就是贴心,刚才在他们动筷子之前,她把各样菜都拨了一些,留着要给爸爸妈妈吃。   那不,正好阎佩衡站了起来,老爷子没有拄拐杖的习惯,家里也没有拐杖,但他此刻走不稳。   阎肇当然是冷眼看着,估计他爹摔个四脚朝天,他也会冷冷看着,不会去扶一把。   几个男孩没心没肺,Jim犹还在说:“爷爷,你是不是想跳舞啊?”   小狼也说:“是喔,爷爷在跳迪斯科。”   只有圆圆跑了过来,伸手拉过阎佩衡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爷爷你想去哪儿,肘着我吧,我带你去。”   “好孩子,带爷爷去书房。”阎佩衡说。   走了会儿,老爷子又停了下来,回头跟阎肇说:“你去忙你的,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老爷子的语气,听起来倒还好。   那块玉,被他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阎肇还得去党校报道,再不去,今天错过,他就得多学习一天,而多学习一天,西平市那边就要多积压一天的案子。   所以他必须要出门了。   因为不放心阎佩衡,就交待陈美兰,让她和几个孩子留在家里。   陈美兰也怕老爷子的身体要出问题,因为自己手头没有医院的电话,就准备去隔壁问问,看崔阿姨有没有医院的电话,万一阎佩衡心脏不舒服,她得赶紧电话,喊医生上门。   不过刚从家里出来,她就听见楼道里吵吵嚷嚷的。   是楼上有人在吵架。   她于是拾步上了台阶,就见张向明和刘晶晶,还有刘司令的夫人,三个人站在走廊里。   刘晶晶手里提个录音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张向明却追着刘晶晶说:“晶晶,就现在,你必须去跟胡小华和好,你还得跟他说说,统一口供,就说他送陈美兰的那块玉佩是他自己从潘家园买的,跟我们没关系。”   刘夫人也说:“晶晶,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什么分不分手的,不可以,快去找胡小华来。”   陈美兰就在楼梯上,能看见刘夫人一家,她们其实也能看见她。   按理,她们不该在楼道里吵闹这种事。   但事情出的太突然了。   曾经,张向明以为胡小华是台印钞机的时候,可没想过,他还会是个小偷。   当然也没想过那么一块玉,兜兜转转,会被胡小华看到。   而现在,要不想刘鹏被起诉,她们只有一个办法,说服胡小华作伪证。   改掉胡小华的口供,看刘鹏能不能逃过一劫。   不过刘晶晶既然被一家人保护的很好,而且是个天真小姑娘,她的任性能为刘司令一家所用,同时,也就会让她们把握不住。   刘晶晶最近对胡小华的兴趣已经过了,反而,首都现在流行在公园里叉舞叉歌叉迪斯科,年轻人都是蛤蟆镜大喇叭裤花衬衣,还人手一个录音机,这叫时髦,她就是时髦中的一员,忙着要去公园玩儿呢。   所以她说:“妈,我现在已经不喜欢胡小华了,我肯定要跟他分手。再说了,到底为啥,又是什么玉不玉的,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忙着要去公园,不赶趟儿了。”   可怜刘夫人和张向明,明知道不能在走廊乱说,可刘晶晶不回家呀。   张向明刚想张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说话,突然转身,看到陈美兰在楼梯间里,看着她,正在笑。   事情已经遮不住,也瞒不住了。   但其实张向明夫妻也是受害者。   他们买庙产的时候,王戈壁在军区大院是神一样的存在,翻手为云覆手雨,正好阎军要卖东西,而王戈壁又想要,他们为了留在部队,不得不买那些东西。   现在倒好,怎么就成违法行为了?   张向明又不能当着陈美兰的面说什么,气的跺脚,又把刘晶晶拉不回家,居然骂了婆婆一句:“妈,你就惯着你闺女吧,看看她,二十几的人了,啥都不懂。”   刘晶晶从小到大就被惯着,任性惯了,在家就是家里的小祖宗。   没人敢跟她大声说话的,她立刻嘿的一声:“嫂子,你怎么说话的?我已经不喜欢胡小华了,强扭的瓜不甜,他还不像薛鸣放一样本分,喜欢动手动脚,难道你愿意让他吃我豆腐?”   “你……你简直不要脸!”张向明着急,就伸手就推往家里推刘晶晶,边推边骂:“今天谈一个明天谈一个,你以为你是谁,八大胡同出来卖的呀?”   这句,气的刘晶晶伸手就要打人了:“张向明,你就是个母老虎,你还贪财不要命,你生产的奶粉给我们喝了几天,我们全都在拉肚子,你还有脸说。”   天热,刘夫人气短,老太太因为吃了张向明生产的奶粉,最近确实一直在拉肚子,喘不过气来,按理,姑嫂吵架,她该帮闺女的,但现在她必须帮儿媳妇。   “晶晶,赶紧去找胡小华,分手可以以后再分,但这回他要不帮你哥,你哥可就完蛋了。”刘夫人伸手揽上闺女:“你现在的好日子,就是你大哥和你爸给的,他们要退休了,你就啥都没有了,知道吗?”   刘晶晶这才算明白了点:“妈,我哥是不是干啥违法的事情了?你早说呀,赶紧回家。”   这就对了,惯孩子也得有个限度,不讲利害关系,她懂个啥。   于是,闹半天,婆媳三人这才要回家去。   陈美兰也是觉得可笑,她穿的是牛仔裤,正好大哥大就在她屁股上的兜里插着,从兜里掏了出来,她也不下楼,当着刘夫人婆媳三个的面,直接给胡小华拨了个传呼过去。   对着电话,也是对着刘夫人婆媳三个,陈美兰一字一顿的说:“喂,126传呼台吗,我只留个言,请你转告38572的机主胡小华,就说我是她嫂子陈美兰,我听说他们厂的奶粉,成人食用之后都会出现拉肚子的情况,万一给婴儿食用,后果不堪设想,而作为法人,法律责任人,一旦产品推向市场后,发生这种事情,公安发起调查,他将坐牢,明白吗?如果他不信,就请他拿着营业执照,去工商所,去问工商所的工作人员,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法人,也叫法定代表人,是法律责任人。   一个企业,万一在经营过程中出现违法犯罪行为,第一个要负法律责任的,将是企业的法人。   胡小华今天早晨就说过,自己是81食品厂的法人。   不过他不像阎西山,会学习,知道其中的利害,还以为自己能当法人,是刘司令一家对自己的信任呢。   但其实,张向明之所以让胡小华做法人,就是因为,一旦奶粉厂违规经营,出了事故,公安要抓,抓的将是胡小华,而不是她。   钱她来赚,牢胡小华坐。   虽说在长袖善舞方面张向明比不上王戈壁。   但要论心黑,她跟王戈壁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陈美兰打电话的时候,张向明掏出钥匙,本是在开家门的,可陈美兰说着说着,她整个人就慢慢瘫坐在了地上。   刘晶晶看大嫂脸色蜡黄,坐在地上不起来,也给吓到了,伸脚探了探,问:“大嫂,你怎么啦?”   “晶晶,你估计得跟胡小华结婚了,必须结婚。”张向明说。   刘晶晶突然就笑了:“嫂子,前段时间我想跟胡小华结婚,你们怎么着都不让,现在我烦他了,你又让我跟他结婚,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张向明蓦的抬头看刘夫人,扯着她的衣服说:“妈,你劝啊,赶紧劝晶晶。”   刘夫人如果足够聪明,有心机,当初就不会被王戈壁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当然也想赚钱,可要说真把刘晶晶嫁给胡小华,那怎么可能?   所以她说:“晶晶,不是真结婚,你就哄哄胡小华就得。”   刘晶晶给母亲和嫂子弄糊涂了,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突然提高嗓门:“你们俩是不是都疯啦?”   陈美兰看到这儿,就转身下楼了。   甫一下楼,她就听见楼上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来。   当然是张向明,曾经利用刘晶晶的时候有多爽,此刻她应该就有多崩溃了。   下了楼,居然正好迎上阎佩衡。   陈美兰给老爷子的打扮吓了一跳。   因为老爷子不仅穿着军装,而且胸前挂满了军功章,打扮的样子,像是要去出席什么贵重场合似的。   这老爷子出生于1935年,8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给八路军送鸡毛信,跑腿儿,打游击战了,15岁参军,在部队上干了一辈子,抗美援朝,曾经亲自上过战场,62年还曾去过青海。   于家里,他只是个普通的爷爷,但于工作中,他身上一枚枚的军功章,就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荣誉。   老爷子步履倒也轻快,见陈美兰从楼梯上下来,皱起眉头问:“楼上在吵架?”   “是,你们开会,应该要用到证人吧,是不是要找胡小华做证?”陈美兰说。   阎佩衡肯定要起诉刘鹏,但观音吊坠是胡小华偷来的,其来路必须有人证。   刚才陈美兰给胡小华打传呼,特别指明张向明让他当法人的用意,就是想替公公争取胡小华那个证人。   法人,要为一个公司肩负起法律责任的人。   为什么张向明敢在奶粉厂胡搞,就因为奶粉厂的法人不是她自己,是胡小华。   一旦厂里出了安全事故,公安抓的是胡小华,不是她张向明。   可怜胡小华只喜欢喝酒不喜欢学习,不懂这个,还以为自己当法人,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情呢。   不过胡小华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坐牢。   刚才陈美兰讲清利害关系,应该能打醒那家伙的美梦。   他,肯定会出席,帮阎佩衡作证的。   阎佩衡也说:“我想,你能从小华那儿拿到玉佩,就肯定能让他出席,为咱们做证,对不对?”   这老爷子比阎肇好的一点就在于。   阎肇不太相信陈美兰,在很多事情上,总是不信任她。   但阎佩衡不同,似乎任何事情,只要陈美兰愿意去做的,他都相信,她能做得很好。   正好这时电梯开了,电梯里出来的是毛秘书:“首长,怎么回事,您要去军委汇报工作?”   “不是汇报工作,你去81食品厂,找胡小华,让他跟我一起去,我要实名向军委的领导反映刘司令在工作中任人唯亲,拉关系,走后门,拉帮结派,以及,无耻到无下限的,靠拢资本主义的情况,走吧。”阎肇说。   “这,这么严重?”毛秘书的嗓音都变了。   阎佩衡说:“再不重视,不开刀,部队的风纪就真该完蛋了!”   所以这下问题是真大了。   按理,刘司令毕竟还是一把手,为了班子的和谐,也为了照顾老同事的情面,就在他们班子内讨论,并且惩罚刘鹏就行。   但阎佩衡的脾气,他不这样做,在他这儿,任何事没有转寰的余地,没有关系可通融。   他要戴着满身军功章,去军委反映情况,他要直接弹劾上级!   而楼上,张向明和刘夫人几个,还在吵吵着呢。   进了家门,几个孩子,Jim和小狼在打扑克,圆圆则在玩着苏文的小玉佩,看到陈美兰进门,献宝似的捧了过来:“妈妈快看,爷爷把它送给我了。”   玉本身大概不算太值钱。   只是一块普通的小东西而已。   但这是苏文的贴身遗物,而阎卫,马上也要生个小闺女了。   虽然阎佩衡对陈美兰,对圆圆都不错,但陈美兰得由衷的说一句,老爷子在工作中雷厉风行,严以待人的同时也能严以待已,很不错。   可他的偏心眼,才是造成一家人不和谐的关键。   “这东西是属于你奶奶的,爷爷给,但咱不能要,晚上就还给爷爷,好不好?”陈美兰说。   “好吧。”圆圆爽快得说。   这个时代的孩子见多了各种好玩的东西,并没有把一块玉佩放在心上。   陈美兰挽袖子,这才准备要进厨房,却见小旺从厨房走了出来。   中午还一片狼籍的厨房,这会儿居然干净整洁的,这半天,小的几个在玩儿,小旺一个人,是在收拾厨房。   明天报名,后天考试,大后天,顾霄和阎军一家就要来了。   陈美兰是看小旺最近一段时间确实辛苦,想让他休息一下,放松一下,再去考试,于是就说:“阎望奇,天太热了,我看冰箱里连根冰棍都没有,你下去,给咱买点冰棍回来。”   “我忙,我还要复习功课呢。”小旺眉都不抬的说。   这孩子,自打上个月闹了那么一出,不但跟他爹闹着脾气,而且跟陈美兰,几乎也不说话了,阎肇是个干活机器吧,但是会说话,而小旺,现在彻底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干活机器。   陈美兰蓦然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   小旺也曾闹过脾气,但一般来说,几天就好了,他这回脾气闹的,似乎有点太久了。   “Jim,你跟小旺关系好,你知不知道小旺最近是怎么了,为啥不高兴?”陈美兰于是问Jim。   jim忙着打牌,哎呀一声说:“婶婶你不要烦我啦,阎望奇为什么不高兴,你能不知道吗?你没给他装修房子呀。”   陈美兰站在原地,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装修新房的时候,小旺没有去给自己选房子。   但他肯定悄悄去看过,然后也发现,小狼和圆圆的卧室都装修的特别好,但他自己的却是一间空屋子了。   还是那句话,即使跟孩子之间,也得有效沟通。   陈美兰是准备给小旺买个最贵重的东西,可你要不告诉孩子,孩子哪会知道。   而小旺因为圆圆的事情,肯定一直在担心,怕自己会被送走,怕以后陈美兰不要自己了。   是她太忙,忘了跟小旺说这事,但这也是陈美兰必须要检讨的失职。   孩子,你可以不要,不养。   要了,养了,就必须对他们负责。   一个多月了呀,这孩子不仅因为早恋问题丢光了脸,而且早就知道陈美兰没给他装房子,他心里担心很多事情,却还要埋头学习。   心里的压力有多大?   每天夜里,又该有多纠结。   难怪他这一个多月,看起来又瘦了许多,个头也是瘦津津的高,又高又瘦,还有点吓人。   18楼的高层,视野极为开阔。   一眼望出去,也是巧了,在一级家属院的高墙外面,一幢十几层的高楼楼顶,有人正在装广告牌,广告牌刷了一半,写的是:Intel i486――售价:19800。   上面有图,方形的,座机被压在下面的老式电脑,图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售卖电脑的地址。   陈美兰看小旺就在阳台上,阎佩衡平常办公的桌子上埋头写作业,指了指那张广告牌,问:“小旺,那地址你能看清楚吗,具体在哪儿,我要给你买台电脑,广告牌上那种就行吧?”   大热天的,窗户开着,高层上,凉风习习。   小旺愣了一下:“什么?”   “给你买电脑呀,新房里头,你的卧室是最小的,但我觉得男孩子大了,卧室大小无所谓,你的世界也不在卧室里,我听人说电脑那东西不仅可以用来办公,工作,只要连上电话线,就跟国外写信发信也不过刹那间的事情,你有了电脑,世界就更广阔了,你和Jim以后用电脑,不也可以天天交流?”陈美兰一口气说。   憋足了劲儿,一直在冷傲,足足冷傲了一个月的小旺握着笔,突然别过了头。   迅速擦掉眼泪,他闷了好半天才说:“我手里有五千块,我可以补给你,剩下的钱,等我长大赚了,我也会给你的。”   “好。”陈美兰说着,揉了把他钢碴子似的板寸。   小旺确实悄悄去新房看过,见圆圆的卧室在进行软包,小狼的卧室里,墙上画了一只好大的哆啦A梦,但是他没找到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以为妈妈没给自己装修房子,是因为圆圆而要甩开他,不要他了。   他最近一直在默默的准备着,准备以后,一个人过独居,独立的生活。   可他万万没想到,妈妈居然准备用两万块给他买个电脑。   “我这次一定能考第一。”小旺说着,埋下了头。   在圆圆轻轻哼着的歌声中,在Jim和小狼纸牌啪啪的声响中,钢笔落在纸上,刷刷作响,小旺又说:“我肯定是你最骄傲的儿子,不信你看着。”   啪啪的,两滴眼泪落到了纸上,他面不改色,又说:“我没哭,是房顶在漏水。”   这谎撒的,也只有陈美兰愿意信。   “应该是楼上漏水了,我去给咱看看。”她一本正经的答说。   等她走远了,水漏的更厉害了,啪嗒啪嗒,一张卷子全湿了。   小旺捂起脸,小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第136章 黑脸叔叔(“就凭她是我爱人,我媳妇)   胡小华还是头一回到军委办公厅这种地方。   刚刚作完证,从第一司令员的办公室出来,而陆军总军区所有的领导,都在那间办公室里。   刘鹏也在,此刻正在跟领导们汇报自己当时收阎军的东西,以及行贿的情况,说的嗑嗑巴巴,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人了,语气里带着哭腔。   “当时阎军是想自己把东西给王戈壁的,但他不敢,才托我转交的,他去了美国,享受的是天堂人生,我呢,我把一生奉献给了部队,我得到了什么?”他说。   阎佩衡说:“阎军落地就会被逮捕。”   “他儿子还在美国参了军……”刘鹏又说。   不过另一人把他打断了,说:“根据我们情报部门得来的消息,阎麦克是被西点录取了,但只呆了一个月,就以病假为由休学处理了,而这次,他将同阎军,顾霄一同归国。”   所以不止顾霄和阎军要来,麦克也会一起回来。   “那就一起抓,落地就逮捕。”阎佩衡依旧是那句。   情报部门的人斟酌说:“据说阎麦克是因为接连自杀了三次,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才被西点休学的。”   胡小华顿时心里一惊,他小时候见过麦克,那时候麦克的名字叫阎路,一个长的特别俊俏的小男孩儿,去了美国,按理是在人间天堂的,在美国当兵,多风光多牛逼的干活,怎么就会自杀,而且还是连着三次?   而就在这时,阎佩衡说:“不要谈阎军,也不要谈麦克,那是我家的家事,我已诉诸军法,军事法庭会给大家最终答案,但是刘司令触犯政策红线,必须公开处罚。”   军队的大头子,晁司令是想劝阎佩衡息事宁人的,说:“阎老总,毕竟刘司令去过朝鲜,在青海也配合你,一起上过战场,而且目前因为大裁军,也因为国家政策形势的转变,并不是很安稳,这时候公开这件事,咱们是给资本国家送话柄。”   说白了,刘司令虽然触及了政策红线,但要公开,会影响整个部队在人民群众中的公信力,这于整个部队,并非好事。   阎佩衡转而,却问晁司令:“晁老总,您和爱人,是在您多少岁的时候结束两地分居的,您的儿子,目前在什么岗位上?”   晁司令说:“我和我爱人是47岁的时候在一起的,至于我儿子,转业了,在钢厂扎钢,效益不好,目前正在办理下岗。”   阎佩衡点了点头,又说:“您知道的,我两个儿子都转业了,我和妻子分居一生,至死未见。既然我们都做出了同样的牺牲,您可以不要求,但我必须要求,我的底线是刘老总必须裸退,刘鹏也不能转业,他必须被开除。”   “这样吧,阎军的事情我们不选择公开,刘老总,也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先给个二线职位干一干,过两年再退,这样咱们大家都和谐一点。”晁司令又说。   阎佩衡紧接着说:“您要这么干,我可就不管咱们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要继续往上反映。”   “咱们都老了,你这又是何必呢,安安稳稳退休不行吗?”晁司令提高了嗓门。   阎佩衡再怼一句:“您或者老了,我没有,我认为我依旧是个年青人,我有雄心,也有壮志,既然一百多万军人都裁了,只要军事法庭认定我有罪,就连我一起裁,这一刀必须动,我不介意自己拿刀,也不介意自己被刀捅,这是家国荣誉,是我们这代人肩上的使命,是民族的责任感,事关政策红线,我不可能退让。”   顿时,晁司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再往上反映,就是国级领导了。   而阎佩衡主张的严厉惩罚,也将不仅仅是针对刘司令一人。   因为一旦对刘司令开了刀,汇报到上面,领导看了肯定会震怒,部队就又要来一次大清洗,大换血了。   晁司令比阎佩衡大十岁,是真没这样的心力了。   两相对视,多少年的老交情,仿如手足。   但阎佩衡性格就是如此,曾经,在青海的时候,刘司令只是他的指战员,他是总司令,而现在,刘司令是他的上级,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这种直冲冲的,敢于用损已一千的法子,也必须伤敌八百的性格。   他是柄钢刀,只会折,不会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   胡小华在外面百无聊赖,但本来站的松侉侉,歪歪扭扭的。   不过突然听阎佩衡剧烈的咳了几声,他一下就站正了。   莫名的,他因为阎佩衡老爷子,而觉得自己应该站的直一点,胸膛也应该挺得更高。因为要别人说什么名誉,荣誉和责任,胡小华会觉得,那他妈纯属放屁。   但阎佩衡是他拐了几弯子的亲戚老爷子,他的一生胡小华都看在眼里,可以说除了苏文临死时他呆在首都没有回去,让村里人嚼舌根之外,老爷子在对公方面无可挑剔。   既然阎佩衡那么刚硬,胡小华也不能太拉胯嘛。   他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他要做一个像薛鸣放,王猛,阎佩衡,阎肇那些人一样的,有荣誉感,有责任感的人。   他从今天开始,将是一个全新的胡小华。   而会议室里,是否要一刀裁刘司令,并且进行全军风纪整顿。   还是息事宁人,大家都好好干完这一届,迄今为止还没争出定论来。   ……   再说陈美兰,她今天不准备做晚饭,想带孩子们出去吃个新开的麦当劳。   现在的单位发福利,都流行发肯德基,麦当劳的券。   虽说在给小旺买电脑的事情上可以大手笔,但是271目前为止,还没有到分红阶段,而陈美兰要猜得不错,老爷子那么着急让她上首都,其实就是瞧不上张向明的所作所为,想让她把81食品厂也拿下来。   摊子越铺越大,钱成了账面上滚动的字数。   但是离陈美兰所想象的,一笔分红可以有几十万,上百万,她可以躺着赚钱,不用工作的日子却越来越遥远。   她去年总共收入也才20万,家里开销大,花钱如流水,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该占的便必须得占。   所以下午她没做饭,就等着阎佩衡回来,把他那些福利券儿拿出来,带几个孩子去撮一顿。   当然,刘鹏的事情有多严重,从这幢楼上,领导们的反应中就可以看出为。   正好阎肇回来的时候,陈美兰开门,就见崔阿姨和奚阿姨坐在楼道里,正在聊天,看俩人脸色,都不咋好。   跟陈美兰,这俩位阿姨聊得少。   但她们跟阎肇之间,却因为阎肇上回来的时候,给她们种了好印象,结成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友谊关系。   “阎肇,你崔叔和你徐叔被紧急喊到军委去开会了,你知道不,怎么回事?”奚阿姨先问。   大夏天的,楼道里比家里更凉快,这俩阿姨应该是聊惯了的,凳子放的都是固定位置,怕阎肇不坐,崔阿姨又赶忙从家里拿出个小扎子来,拍了拍说:“来,你坐下,咱们好好说。”   阎肇刚刚报道完,但以阎佩衡的性格来推,他肯定会以这件事为导火索,进行全军风纪整顿的。   但对于俩阿姨,该安慰还是得安慰,所以他说:“问题应该不大,顶多就是内部批评一下刘鹏吧。”   “我听你崔叔的意思,说要调查奶粉厂。”崔阿姨又说。   华国人一惯的风格,一些事情不动真格,大家顶多就是看一看,骂几句,但要上面有领导牵头,动真格,认真查起来,81食品厂混身上下都是窟窿,且不说缺斤短两的奶粉目前就摆在各个商店的货架上,新奶粉的质量,稍微一查都是问题,证还是走非常规手续办的,那问题可不就严重了。   “幸好你家小梅聪明,退出来了。”奚阿姨说。   崔阿姨还得赶紧表扬一下儿媳妇:“为了搞奶粉厂,她买了多少书,还报名上课呢,天天在念叨,说张向明怕是搞不好,这不,出事儿了?”   “所以说人啦……哎阎肇,等等,你走啥,再聊会儿。”老太太们的八卦,扯起来又臭又长,阎肇忍不住要走了,但俩老太太不愿意让他走。   “我得回家做饭了,要不,晚上到我家吃饭?”阎肇回头应付。   “不了不了,快去做饭吧。”崔阿姨说。   八卦就是如此,只要火不着在自己身上,谁都喜欢看一看,可现在楼上静悄悄的,刘司令一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军委的会也不知道开的怎么样,大家好奇啊。   进了家门,阎肇果然知道他爹的贵重物品都是放在哪儿的。   打开书房的抽屉翻了翻,果真翻到一大沓麦当劳,肯德基的券儿,可惜老爷子不常吃,好些都过期了。   “走吧,带孩子们去吃饭。”他说。   “咱爸呢,怎么吃?”陈美兰问。   阎肇这倒是难得的,让陈美兰觉得温情的时候,他居然说:“我把米泡上,替他熬点粥,拌几个凉菜,他今天火气大,得吃清淡点。”   今天晚上,军委的会还不知道要开到几点才能完呢。   麦当劳就开在王府井大街上。   Jim是吃惯了的,而且因为从小吃它,还觉得烦,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专门去吃一顿快餐。   而小旺,则觉得麦当劳的汉堡没有肯德基的好吃,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吃,把自己的送给小狼了。   至于小狼,就是凳子蘸上调料给他,他都能吃的很香,一口气吃了三个汉堡,居然还意犹未尽,撩起衣服,摸着小肚皮问陈美兰:“妈妈,你觉得我的小肚肚鼓不鼓?”   如果陈美兰说不鼓,圆圆剩下的半个他也能吃完。   陈美兰眼疾手快,把圆圆剩下的半个拿起来,给了阎肇,对小狼说:“你的肚子倒是不鼓,但你忘了吗,你今天可没打沙袋,也没练拳,吃太多,晚上就要睡不好了。”   阎肇不吃汉堡,正在愁自己该拿这东西怎么办。   小狼想了想,从他爸手里接过来了:“我晚上去跑步吧,跑两圈就跑掉啦。”   所以这半个,他依旧非吃不可!   从麦当劳出来,正好对面就是一家卖电脑的专卖店。   在将来,卖电脑是有专门的商业街的,但现在的电脑店也是开在繁华的王府井,看的人特别多,但订电脑的并不多,毕竟这个年代,首都一套房才五六万,花两万块买个电脑的人真不多。   陈美兰还没跟阎肇讲过关于要给小旺买电脑的事。   新奇的事物,阎肇自己愿意学习,当然也愿意让小旺和小狼学一学。   但钱是最大的症结。   陈美兰怕说出来,阎肇会因为钱而不愿意。   既怕伤男人的面子,但电脑还必须买,而且陈美兰一直奉行一点,夫妻之间不要吵架,于是就在琢磨,自己该怎么跟阎肇谈这件事。   小旺一进门,就跟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家伙聊得格外热络。   JiM在美国的家里就有电脑,会操作,拿商家的样机给小狼和圆圆操作,演示电脑该怎么玩,486电脑的屏幕上,轻轻一点F8加某个键,就会有一小老鼠跑来跑去,这东西可太好玩了,小狼和圆圆一下就凑过去了:“Jim哥哥,你可真厉害。”   Jim一脸得意:“我还能用它扫雷呢,你们想不想看?”   “扫雷,快教我。”小狼说。   Jim立刻打开电脑上的小游戏,跟小狼,圆圆三个玩的不亦乐乎了。   阎肇抱臂看了半天,对着陈美兰来了句:“因为这东西而衍生的犯罪率,将来一定很高。”作为一个公安,搞刑法的,他看什么,都能想到犯罪上面。   “要不这样,咱买一台放小旺房间,你学一学,我也学一学。”陈美兰说。   阎肇眉头一皱,但是他居然破天荒的说:“买一台吧,我们今年的年终奖金有两千,在首都这段时间,党校准备编攥一本《刑事律法大全》,邀请我参于,贡献一些案例,以及我对起诉,定刑的参考意见,到时候他们会给五千块的酬劳……”他这是在想,该如何凑集这笔钱。   “再加点小旺的钱。”陈美兰补了一句:“批发市场这三年的租金有六万块了,那是小旺的钱。”   “买!”阎肇干脆的说。   这可好,陈美兰还在想自己该怎么说服阎肇,他已经去订电脑了。   但现在的人出门,身上可带不了几万块,而且电脑也得等配货。   所以今天订货,过几天,对方会送货上门。   订好货就该回家了。   阎肇突然转头,看小旺眉飞色舞的,在跟一个个头比他还矮一点的小孩子说着什么,俩人说的唾沫横飞。现在是晚上,灯光不太看得清对面的小男孩是谁,但阎肇不认识,不是熟人。   他皱了好半天的眉头,才回头问陈美兰:“小旺今儿怎么突然又变了?”   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曾经的飞扬跋扈和骄傲于一瞬间又回来了,边说边笑,还不停的喊着哥们。   陈美兰知道小旺为啥开心,倒也不说什么,只喊:“阎望奇,回家啦。”   “哥们,你给个联络方式,改天我去找你。”小旺对另外那个孩子说。   对方给了小旺一张名片,小孩充大人模样,提个小皮包,挥挥手走了。   “那谁,你认识?”阎肇问。   小旺对着他爹,一秒钟就又变本分了:“不认识,但我们挺聊得来的,他说他有个二十万的大生意想跟我合作,等考完试,我要请他吃个饭,好好聊一下合作!”   阎肇回头看陈美兰,只差明说出口了:骗子。   陈美兰噗嗤一笑:“小旺又没钱,顶多骗顿饭,算了吧,让孩子玩去。”   骗术的流传是那么广泛。   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屁孩儿们,张嘴闭嘴都是二十万的大生意。   而给太平洋加盖子,喜玛拉雅山炸口子,也是现在流行的大商机。   这个年代的一大特产就是骗子,牛皮大王嘛。   现在的首都,夜里也比白天更热闹,尤其是王府井一带,摆的满满的全是小摊小贩,小狼又看到几个摆摊打气枪的,有些是给玩具,还有些直接是给钱。   此等羊毛,他又岂能不薅。   所以一家家打下来,小狼给自己赢了一个哆啦A梦的玩偶,给圆圆赢回来一个俄罗斯套娃,还给小旺和Jim赢了一副新的扑克牌,等到家的时候都夜里11点多了。   在大院门口下了出租车,正好就见毛秘书带着俩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大门口张望着。   看阎肇来了,毛秘书立刻解释:“会议到现在还没结束,在会上首长就说胸口不舒服,我提前回来了,本来准备喊医生直接去军委办公室的,但他说让我在门口等着,咱们阎司令应该快到了。”   “这么晚,老爷子能熬的住吗?”陈美兰说。   毛秘书笑了笑,说:“今年咱们国家和别的国家建交任务多,前半年就建交了八个,建交一场,部队就要演习一场,演习任务特别重,首长天天加班都到这个点儿,太正常了。”   工作不好干,越到高层的工作越累。   这都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阎佩衡还没下班,而这,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阎肇轻轻叹了口气,说:“美兰,你们先等着,我上楼煮粥。”   人和人在于相处,要不是一起相处,阎肇就不会知道他父亲的工作有这么辛苦,不容易,虽说他心里依然憎恨阎佩衡,但至少,他愿意帮老爷子煮碗粥了。   陈美兰觉得要是苏文在天有灵,看到他们父子和睦,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毕竟为娘的,哪有不盼儿子们好过的。   “来了来。”突然,毛询说。   总共三辆猎豹,于这暗夜中,悄无声息的来了。   毛询既然能当大秘,当然特别会做人,先开车门,迎刘司令下车,低声问:“您身体还好吧,我喊了医生,给你们检查身体。”   医生是只给阎佩衡请的,但话要说到位。   刘司令员年龄比阎佩衡还大,身体更不好,好在他今天是跟刘鹏一起去的,一轮会议下来,全是批他的,刘鹏怕老爷子身体着不住,医生早就叫了,在车上。   挥了挥手,他说:“你去看阎老吧,我这儿没事。”   虽说在会议桌上拍着桌子大吵,但毕竟都是有身份的领导,几十年的老关系,而且就住在同一幢楼上,出了会议室,七八个人,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阎佩衡还押后一步,扶着刘司令的手。   崔部长一行人则走在后面。   暗夜,路灯,路灯下飞满了蛾子,朝着耀眼的路灯一下下的撞着,明知道撞上去就是死,但还非撞不可,毕竟那就是它们生来的意义。   刘司令望着飞蛾,长叹:“人生,不也如这飞蛾。”   阎佩衡说:“活的有意义,对得起自己,纵是飞蛾,也不悔此生。”   刘司令点了点头,看到小狼,又停了下来:“这是你那孙子?”   “就是我说过的,狙击练的特别好的那个。”阎佩衡说。   刘司令大概经常听阎佩衡提小狼,以为他是个大小伙,没想到矮矮胖胖,穿着短裤,两条腿像两条萝卜一样,脚丫子肉蹬蹬,像两个大蒲扇一样,看眉眼,却是个才七八岁的小顽孩儿,点了点头,说:“英雄出少年啊!”   “是啊,属于咱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崔部长添了一句。   刘司令长长叹了口气:“是啊,属于咱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显然,一场会议,刘司令被批到下风了,言语之间全是感慨。   已经到电梯口了,毛秘书眼色好,看阎佩衡脸色还算正常,本来人多,陈美兰该下一梯的,但他伸手推了一把,把她推进了电梯,示意她先上,他和医生,孩子们则留在后一梯。   乍要进去的时候,陈美兰还没觉得啥。   但回过味儿来,就觉得好尴尬啊,电梯里七八个穿军装的老爷子,就她一个普通人。   刘司令就站在陈美兰的身边,突然侧首,目光阴沉沉的看着她。   适时的,徐部长说了句:“晁司令说的也对,任何时候,当我们面对资本主义,还是应该保有警惕性,陈美兰和崔敏在271和291已经有经验了,81食品厂给她们干,她们有经验,应该能比张向明搞得更好吧。”   陈美兰来的时候就知道老爷子想让她拿下奶粉厂。   却不期这事儿在今天就定下来了。   刘司令的目光依旧阴沉沉的,他内心的情愫应该很复杂吧。   估计他也想不通,凭啥崔敏和陈美兰干的那么好,他的儿媳妇却做不好生意。   不,他应该觉得不是做不好,而是阎佩衡和崔部长他们联手,斗败了他。   父子对视,刘鹏与刘司令皆是一声冷笑,眼底全是苍凉。   电梯在17楼的时候下了几个领导,到了18楼,崔部长,徐部长和阎佩衡就该下了,刘司令和另外两个则要上19楼,临出电梯的时候,阎佩衡交待刘鹏,说:“好好照顾你父亲,军委对你的问责并不大,只要求你转业,自谋生路,这就已经很好了,阎军是我儿子,他就必须坐牢,明白吗?”   所以关于刘鹏夫妻贿赂王戈壁的事,由刘鹏被强制退伍,而落幕了,这其实已经很好了。   “好的,我会的。阎叔,你也注意身体。”刘鹏说。   在今天的会议上,最终,阎佩衡用他和妻子的生死未见,以及对阎军的刑拘,和阎肇,阎卫的提前转业,换来了对刘司令一家的一刀切,继而,部队将在他的强硬手腕下开始彻查违纪行为。   刘司令输的心服口服,毕竟谁能比得上阎佩衡呢?   嘴里说爱老婆,却在老婆死的时候为了工作,宁可放弃见她。   说爱儿子,但该裁的裁,该抓的抓,他梆梆硬,就凭对亲人的狠戾手腕,他就能在部队上横着走。   刀光剑影,或者彼此的恨意和不甘,也就化在这一声声的保重里了。   出了电梯,崔部长和阎佩衡还得多聊几句,因为军委批示,把81食品厂作为任务压给271了,但271是服装厂,81是食品厂,两者不搭边不说,顾霄马上要来,陈美兰要怎么接待,对方见是陈美兰,还会不会投资。   以及目前,军委都在关注,一个食品厂,那么麻烦,陈美兰能不能搞得好。   因为崔敏也是股东,崔部长也不得不操心。   不过俩老爷子还没开始聊,突然听楼梯上蹬蹬蹬一阵脚步声,下来几个女人。   为首的是刘晶晶。   这小丫头,该她帮忙的时候她忙着要去跳迪斯科,不肯帮。   这会儿知道利害了,脸上也没了下午那会儿的天真,她犹豫着喊了声:“阎叔?”   阎佩衡疼小女孩,对小女孩们向来温和。   “晶晶啊,什么事?”他问。   刘晶晶说:“听说军委把81厂给陈美兰和我崔敏姐了?”   阎佩衡点了点头,说:“你是小孩子,你爸也只是退休了,你哥也只是转业,于你的生活没什么影响,天晚了,早点去睡觉吧。”   刘晶晶本来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这番话的,不过张向明正在给她使眼色。   “挺好的,这军区慢慢的也该姓崔姓阎了吧。”刘晶晶笑着说:“都是赚钱,都是靠着军产挖光阴,你们挖的比我大哥,我嫂子挖的高明。”   这叫什么话。   阎佩衡本就身体不适,一下手捂上胸口了。   陈美兰是拿了厂的,北京市中心一个大厂,不说产奶粉,仅是地段,哪怕出租,三十年的租期都是一笔大资金,所以她不好替自己辩解。   但她特别生气,一是因为奶粉厂是所有生意中最难做的。二是刘司令虽然开会被批评,被要求退休了,但显然,张向明夫妻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犯了什么错误,这还要给人泼脏水呢。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从家里出来了,手里还提着锅铲,围着围裙。   超级奶爸,他本正在做饭的。   “刘晶晶?”   “黑脸叔叔?”刘晶晶说。   阎肇问:“听说你读的是中专,但还读了夜大,学的是工商管理?”   刘晶晶从小喜欢谈恋爱,不爱读书,读了个中专,出来以后在一个派出所管档案,但现在单位对学历的要求越来越高,她也被迫在上夜大,读的工商管理。   “那你知道在经济学中,什么叫劣币驱逐良币吗?”阎肇又问。   劣币驱逐良币,刘晶晶似乎听过,但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她不但喜欢恋爱,还爱偶像,爱追星,喜欢什么陈道明啦,许亚军啦,以及港台的刘德华啦,周润发之类的男偶像,上课就看他们的明信片,压根儿不听老师讲课。   “我今天走访了一遍奶粉市场,几乎所有的奶粉都存在缺斤短两问题,而我走访过工商、检疫部门,在首都有五家奶粉,没有一家的资质是认真按照政策规定走的。”阎肇再说:“原奶的质量,奶粉的质量,以及产出费用都是成本,别人没有成本,就可以把价格定的很低,而要想做品质,成本就一定很高,今天下午我在党校跟校长聊了一会儿,他说这叫劣币驱逐良币,是一种市场病态。”   张向明本就是个俗人,听不懂,还一声冷笑:“阎大公安,你说人话,啥意思,我们听不懂。”   “奶粉很难做,而且四五年内不可能赚钱。”阎肇说:“要想赚钱,就得违法。”   张向明要顶一句:“可我赚钱了。”   “所以你违法了,我会让胡小华报案,并让首都公安和工商联合执法,查你。”阎肇紧跟一句。   “哎哟!”张向明手捧胸口,一声尖叫,拍着手说:“可是□□要钱,检疫要钱,临床实验更要一大笔钱,进口干燥塔还需要……”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发现这不正是阎肇所说的,想赚钱就违法?   这叫个什么事儿,她头一回发现,生意真他妈的难做!   陈美兰也是才发现,国家这种党校进修的方式非常不错。   阎肇这种人,要常年累月只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就跟不上经济大环境的发展了。   但给他一段时间学习,他就能理解经济环境所面临的困境。   正如他所言,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奶粉市场因为防疫检疫,以及临床试用的混乱,质量差的奶粉价格低,但是销量好,而质量好的奶粉,就会面临着有价无市,而且价格卖不上去的困境。   这也是为什么陈美兰一直都不热心于奶粉的原因。   市场太难做,几年之内也没可能赢利。   刘晶晶又不懂这些,因为给黑脸叔叔训了一通,回头对张向明说:“烦死了,干嘛让我说这些啊,看看,这个黑叔叔又训我。”   她还要找陈美兰告状,伸手拉了陈美兰一把:“嫂子,你看黑脸叔叔,他又凶我。”   她的指甲留的长,伸手太猛,刺啦一声,划破了陈美兰的胳膊。   “啊,疼!”陈美兰一声叫。   阎肇走了过来,看陈美兰胳膊上一道红印,抬头,厉声凶刘晶晶:“就现在,上楼。”   “你这人真奇怪,为什么对她那么温柔,对我就凶巴巴的?”刘晶晶脑子一懵,居然来了一句。   “就凭她是我爱人,我媳妇儿,你嫂子!”阎肇厉声说。   彼此对视了会儿,刘晶晶终于在阎肇狠戾的,不像别的男人一样,会有转寰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跺跺脚,哭着上楼了:“烦死啦,真讨厌!”   刘夫人和张向明又不懂得这其中的沟沟道道,对视一眼,刘夫人也懒得帮儿媳妇了:“你也真是,那么多军工厂,非挑一个不赚钱的,惹一身骚,一个家叫你败完了!”   张向明也有自己的苦衷,别的军工厂都在外地,只有这一个在家门口呀。   这一家子红红火火的,学着别人做生意,做到头来做得刘司令一刀切,刘鹏直接退伍,闹了个空,还得被公安和工商联合执法。   对视一眼,欲哭无泪,上楼去了。   陈美兰一家子进了门,就见两个医生,毛秘书都跟着,阎佩衡站在门口。   这老爷子也是够累的,已经夜里12点了,非但休息不了,晚饭也没吃。   毕竟年龄大了,头发花白,因为今天衣服穿得厚,天又热,背上整个湿透了,腋下也在往外渗汗,端着茶杯正在喝茶,看陈美兰过来,问:“奶粉厂是不是很不好干?”   这时候即使不好干,也要宽老爷子的心。   “也不算难,走一步看一步吧。”陈美兰说。   小狼吧唧了一下嘴:“妈妈,你产的奶粉,我能喝吗?”   “能啊,你问这个干嘛?”陈美兰问。   “我们班的孙明明,她妈妈就在奶粉厂上班,她说她妈妈生产的奶粉她不能喝,我也不能喝,只能卖给别人。”小狼一本正经的说。   虽说孩子气的话,但这也正是现在的奶粉品质。   “那咱们生产的,到时候必须让你先喝。”陈美兰说。   “我也能喝吗?”圆圆问。   陈美兰说:“当然可以啊,到时候你二伯家的小宝宝就出生了,小宝宝要想喝,咱们也可以送给她喝,她的奶粉妈妈包了,做临床实验的时候就让她喝,咱还要给你齐阿姨钱呢,这叫做临床实验。”   “好呀。但是妈妈我好困,我要去睡觉啦。”圆圆说着,已经闭上眼睛,眯眯糊糊的,趴床上去了。   一家子聊天,大家倒没顾忌外人。   两个医生替阎佩衡听完心脏,按例再写一份病历,就该回岗值班了。   于陈美兰一家,刚才不过是普通的聊天说笑。   但两个医生进了电梯,一个看着另一个,就笑了:“你是不是准备要孩子了?”   “快了,媳妇正备孕呢。”另一个说。   这个说:“要你媳妇没奶,吃81食品厂的吧,她家的奶粉敢给自家孩子喝。”   “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奶粉不容易找啊。”另一个感慨说。   俩医生说着,出了电梯,回岗工作去了。   而大家对食品安全的要求,在如今,就是这么低! 第137章 哲学家(周雪琴:那是谁家的少年,)   奶粉是否不易做,阎佩衡原来并不知道。   他又不喝奶粉,也不关注那个市场,直到今天,直到阎肇讲起来,才发现自己似乎又给儿媳妇惹了个麻烦。   陈美兰在洗澡,几个孩子已经在打呼了,深夜,阎肇熬了粥,还拌了几个凉菜,一盘黄瓜擦成丝,醋放的足够多,又酸又凉爽。还有一盘猪耳朵,醋也放得多,切的薄,吃起来有嚼劲儿,越嚼越香。   这俩父子在阎肇小的时候,几乎没有同桌吃过饭,因为阎肇跟他奶奶尿不到一个壶里,经常被他奶奶赶下饭桌,蹲在大门口吃饭。   至于跟他爹单独吃饭,从来没有过。   在阎佩衡还年青的时候,他很少关注这个沉默,木讷寡言的三儿子,可现在,对他除了由衷的骄傲,阎佩衡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一种情愫,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上战场的时候永远都是冲锋在前,再强大的敌人他都没怕过。   可他对阎肇,居然有种隐隐的惧意。   他居然有些怕自己的儿子。   但这种怕从何而来,他又搞不太清楚。   这让阎佩衡很疑惑,他看到儿子不高兴,于是有点怕。   “我是不是给美兰惹了些麻烦。”终于,他说。   阎肇看他爹的粥碗空了,又给盛了一碗:“是,奶粉特别难做,美兰要干了,五六年内几乎不可能赚钱。”   阎佩衡叹了口气:“现在的人讲的都是钱,美兰也爱钱,我让她干不赚钱的事,你们是该不高兴的。”   阎肇蓦然就生气了,说:“爸,关于81食品厂的事,你没有提前跟美兰沟通,就擅自让她干,你这是在绑架她干她不愿意干的事情,这跟她爱不爱钱没关系,而且这个时代人人都爱钱,不止美兰,我也爱,因为这是个消费的时代,任何东西都需要钱,您知道一台电脑多少钱吗,两万,而我一个月工资才680,我不吃不喝攒两年,都买不到一台电脑。”   深夜,粥碗往外飘散着淡淡的热息。   而立之年的儿子,和花甲的老父亲望着彼此。   儿子的眉眼还是那么锐利,锋芒毕露,老父亲的眼里却有着无尽的迷茫。   对视良久,阎佩衡突然就自悟了,他为什么于心底里会隐隐怕儿子了,还是那句话,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在新的时代,老的一套行不通了。   做奶粉,做好品质的奶粉,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它不赚钱。   而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去追求荣誉,也没有太多人把使命和责任再放在肩膀上,大家更关注的是钱,不是因为大家爱那张纸,而是因为房子、车子,各种电器,那才是人们喜欢追求的。   就跟他们曾经追求光荣,追求荣誉,把民族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扛在肩上一样。   人们内心的追求早就变了。   他的追求,跟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不符,却要强迫孩子跟他有同样的理想,这才是他怕阎肇的原因。   但即使想通了,阎佩衡也不会有一丝动摇,毕竟他们这辈人是为了新社会的解放而流过血,流过泪的一代,别人或者会变,但阎佩衡既然坚持初衷,就永不会变。   “不论怎么样,奶粉厂必须搞好,要是美兰不愿意搞,我自愿降级,把它设成军区的自营厂,我亲自去搞。”阎佩衡赌气说。   当然,这只是气话。   现在刘司令被切,顶上去的就是他。   他起诉了阎军,主张落地逮捕,跟刘司令袒护子女的态度形成反比,事情汇报到上面,他肯定还能再升一步,将来肯定要去军委。   即使他自己想,国家也不可能让他仅仅去搞个奶粉厂的。   已经是午夜了,阎肇在厨房里洗碗,忙碌。   阎佩衡坐在阳台上,正在看窗外零星的灯火。   人老了就会贪财怕死没瞌睡,主要是闭上眼睛就是妻子,女儿,就是曾经的快乐时光,就会心绞痛。   不一会儿,看阎肇洗完了碗,擦干净了双手,走到陈美兰的卧室前,并不进去,站在门口,侧耳听着,陈美兰今天晚上是和小狼,圆圆三个挤着睡的,三个人都不打呼,又能听到什么。   突然,阎肇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厕所了。   往事历历在目,阎佩衡年青的时候,妻子总不喜欢他太缠着自己,喜欢和几个孩子一起睡,他也经常这样半夜起来,站在妻子的房门外听听声音。   也许只是浅浅的呼吸,抑或妻子给孩子盖被子时发出的声响,都会让他由衷的笑起来,人年青的时候,快乐就是那么的简单。   不过想到这个,就要想到阎卫,他的大儿子,也是曾经他们俩口子团在怀里揉过,摸过,亲过,寄予最大厚望的儿子。   自从去年开始,他非但没有再打过一个电话不说,任何事情,居然让顾霄来转告他这个做父亲的。今天已经是7号了,9号他将回国,而落地,他将立刻被公安控制,父子十年未见,阎佩衡迄今为止依旧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对了,还有麦克。   小时候的他叫阎路,是阎佩衡比小旺和小狼还要疼爱过的大孙子。   那时候阎佩衡还年青,没有如今这么稳重,或者说迟缓,只要出门,总会把小麦克架在脖子上。   麦克能考上西点,阎佩衡心里也有隐隐的骄傲,觉得孙子是好样的。   可最近的情报却说他虽然上了西点,但因为三次自杀而休学了。   孩子才17岁,还未成年,他为什么会选择自杀那么窝囊的行为。   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老爷子坐在阳台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美兰还在揉眼睛,毛秘书带着军区后勤部的王部长来了。   这算是赶鸭子上架,本来,接待顾霄是该张向明干的事情,但现在要陈美兰来干了,王部长得跟她协调一下。   “后天顾教授就要来了,当初协调好的,是用刘司令的车,军区外面两条街道戒严,这个,我们和派出所也打好招呼了……”王部长正在说,陈美兰打断了他:“为什么要戒严街道?”   “顾教授提了要求,要一个欢迎仪式,而且他自己提的,想要戒严整条街道,因为他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王部长解释说。   顾霄其人,是能把见人下菜碟发挥到极致的。   陈美兰是他的印钞机,他对她就极为友好,新大哥大,各种奖金,从来不缺她的,而张向明巴结他,想从他那儿弄钱,他就指气颐使,尽可能的狮子大开口,要通过张向明让全军区丢脸。   “接待用车,到时候从81厂找吧,至于戒严,不可以,通知派出所全部取消,房子就登在八一宾馆吧,先登三间房,再预留一间,多退少补。”陈美兰说。   王部长愣了好半天,才说:“好吧。”继而又问陈美兰:“咱们这么干,能搞来投资吗?”   “不知道,但真想做奶粉,咱们就必须这么干。”陈美兰说。   81食品厂的负责人换了人,就意味着顾霄想单独拿下81食品厂的心思可以彻底歇菜了,但他依旧是271的大股东,陈美兰本身没钱,要拿食品厂,还是得用271来拿,而顾霄有一定的话语权,他要不准备陈美兰投资,陈美兰也没办法。   所以换了一种接待方式后,陈美兰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拿下顾霄。   但为了食品安全,为了让圆圆和小狼能喝自家产的放心奶粉,她必须拿下顾霄。   王部长望着陈美兰,突然一笑:“现在的奶粉可不好干,敢给自家孩子吃的,更不好干,你好好生产,到时候我孙子就吃咱的奶粉。”   “好。”陈美兰说。   事有急缓,眼看十一点了,陈美兰该带着小旺,去给他报名了。   阎佩衡今天因为身体不适,上班晚,跟小旺一起出门。   听说他奥数居然考了全西平市第二,很是惊奇,到了电梯口,伸手揉他的脑瓜子:“你也大了,是该收心,认真学习了。”   小旺穿的是白色的大背心儿,长裤子,瘦挑挑的高,歪头躲开了爷爷的大爪。   下了电梯,阎佩衡去上班了。   小旺和陈美兰得去考场,首都三中。   公交车这会儿倒是松,有俩空座位。   小旺坐了下来,居然极为自信的对陈美兰说:“我肯定能考第一。”   “好样的,不过不是第一也没关系,全国的奥数竞赛,藏龙卧虎呢,把心态放平和一点,不要太紧张了。”陈美兰说。   小旺已经紧张了整整一个月了,陈美兰怕他再绷下去,要绷掉神经。   “对了妈妈,我那个批发市场,现在的租金有是不是六万?”小旺突然又说。   陈美兰算了一下,说:“六万四千八,怎么啦?”   指指自己的鼻子,小旺一脸认真的说:“那你看看我,你觉得我长大了吗?”   十二岁的小男孩儿,还没有张喉结,但是骨骼正在变化,乍一看,确实是个大小伙儿,丹凤眼,略黑的皮肤,一笑,就会有点无赖相。   “果然长大了,咱小旺现在是大小伙了。”陈美兰说。   小旺又说:“你还记得我昨天认识的那个人吧,他说自己马上要开个公司,大概需要六七万块钱的投资,他想拉我入伙,我想……”   “你还小,他也是个小孩子。”陈美兰万万没想到,小旺会把一个小骗子的话当真,于是说:“你想做生意,可以,但必须等大学毕业了再说。”   小旺咬唇看了陈美兰会儿,又说:“我保证这次考个第一,但我再见他一面嘛,如果真要掏钱,我会带他来见你和我爸的,好不好?”   一跟小旺一样大的小骗子,到底哪来的魔力,骗的小旺想掏六万多块钱去搞投资的?   这可是送上门的骗子,陈美兰决定了。到他跟着小旺来见阎肇,就让阎肇把他给逮起来。   转眼,三中到了,拿出户口本,陈美兰的身份证,就可以排队领准考证了。   七月啊,太阳当头,空气就像流动的火焰。   看前面排队排了至少几百米,小旺说:“妈你站树下凉快,我自己去排队。”   “小心别走丢了。”陈美兰说。   正好这时篮球场上有孩子不小心拍过来一篮球,小旺一个转手接上,反手又扔了回去,远远喊了一句:“你要走丢了,站着别动,等我来找你。”   他才12啊,哪来的自信,自己的老母亲走丢了要他来找?   天热,校门外有卖冷饮的,陈美兰出去给自己买了一个冰激凌,又给小旺买了瓶可乐,边吃边等,突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宝,要不你自己去……”   “哎呀妈,我爱你,等我长大了孝敬你,你排队吧,我实在太热了,走不动路啦。”一男孩儿说。   陈美兰太熟悉吕大宝的声音了,但是多年未见,一回头,差点没认出来。   12岁的男孩,吕大宝的体格至少有130斤,又胖又圆,两条腿就跟大象似的。他身边的周雪琴纤细苗条,俩人个头相当,好比一根黄瓜带了个胖冬瓜。   他们也是来报名的,周雪琴打了把伞,望着排了足足几百米的队伍,翻个白眼说:“你爸那么对我,我还对你这么好,大宝,你以后可不能负了我。”   “妈您就放心吧,我连我亲妈长个啥样都不知道了,我的心里只有您,等我长大,第一个孝敬的也肯定是您。”吕大宝的迷魂汤,灌的有点耳熟。   周雪琴终是迈步,去排队了。   吕大宝一摇一晃,走到了树荫下,目光落在陈美兰身上,看了会儿,他说:“阿姨,我看你有点眼熟。”   陈美兰笑了笑,没说话。   吕大宝慢吞吞的出了校门,不一会儿,提了四个大冰激凌,两瓶可乐回来了。   一口可乐一口冰激凌,转眼,冰激凌就剩一个了,这孩子几乎一口一个。   陈美兰有点忍不住了,就问:“同学,你那可乐是给你妈妈留的?”   冰激凌融化的快,要快吃,可乐可以慢点喝,所以还有一瓶半。   吕大宝看了一下完好的那一瓶,突然打开,扬起头吨的一气,灌完了。   摊手,他说:“我妈从来不喝可乐,也不吃冷饮的。”又说:“阿姨,我认识你吧?”   “不认识。”陈美兰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孩子上辈子就爱吃独食,这辈子亦然。   自己都胖成那样了,一瓶可乐都舍不得给周雪琴留,将来会孝敬她?   才怪。   周雪琴向来会钻营,一会儿借装问个事,一会儿又说自己认识谁,连插带钻,顶多十分钟,就插到队伍最前面,登记完了。   炽热的大太阳晒着,别看只是几百米路,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简直就像是在走炼狱。   好容易挪步到树荫处,周雪琴突然定晴:“美兰?”   左右四顾,她问:“你来干嘛的”   “有点事儿,你儿子这是来考试的?”陈美兰说。   周雪琴揽过胖的跟只熊似的吕大宝,脸贴在他脸蛋上蹭了蹭,笑着说:“他在二中选拨的时候考了第二名,这个成绩一般孩子可拿不到,要再能拿两次前三,他就能保送北大清华。”   “那是真不错。”陈美兰说。   周雪琴于是回头,于排队的长龙中扫着,大概想看看,会不会,陈美兰是陪小旺来的。不过一眼看过去,她并没有找到小旺。   想了想,摇头一笑,周雪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荒唐,上辈子的逃学威龙这辈子也能来考奥数,怎么可能。   她自发的理解为,应该是圆圆来考试的,于是说:“美兰,咱也算姐妹,你闺女要是考奥数,可以让我儿子辅导下,这孩子虽胖,但脑瓜子好使。”   “再说吧,我家孩子也学得很不错,西平市全市第二名呢。”陈美兰说。   周雪琴以为陈美兰夸的是自己闺女,陈美兰没心思比较,但她难免心里会酸酸的,因为最近吕靖宇把公司搬到了首都,甫一来就跟自己一秘书好上了。   偏偏周雪琴听到风言风雨吧,还逮不到证据,简直气的要死。   相比之下,阎肇虽说为人木讷,可没花花肠子啊。   就他跟刘晶晶那事儿,因为当时牵扯到刘司令的下台,后来周雪琴一直怀疑,怕不是刘晶晶栽赃,搞的鬼。   所以从这方面比较,周雪琴就不如陈美兰了。   叹口气,她心里难过,就想赶紧走,不经意间,她的目光扫过篮球场,看到一个瘦瘦高高,寸头,穿着白背心儿的大男孩,只见他拍着篮球在向着篮筐奔跑,跑到跟前,跃起上篮,一个灌篮,整个人掉在篮筐上,惊的一群孩子在向他打口哨。   隐隐的,她觉得那孩子有点像小旺。   随风奔跑的少年,阳光,朝气蓬勃,跟肥胖,臃肿,迟缓的吕大宝全然不同。   但周雪琴转念一想,小旺会打篮球吗,不会。   他上辈子除了摆小摊儿卖毛片,被公安追着四处跑,啥都不会干。   没出息的东西!   真是羡慕啊,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少年,让人只看一个背影,就能由衷羡慕。   转身,带着胖乎乎,一身粘腻的吕大宝,她走了。   她一走,小旺才从篮筐上跳下来,朝着校园围墙奔了过去。   陈美兰也踮脚往外看,就见周雪琴是自己开一辆普桑,走了。   孩子大了,很多事不用说,小旺能和陈美兰达成默契。   跑了回来,他接过可乐扬起头,吨吨灌了一气,接过陈美兰的包,跟着她默默上了公交车。   天热,公交车闷的跟煤气罐儿似的,味道那叫一个窜鼻。   眼看临窗有个座位,他先占好位置,这才招呼陈美兰过去坐。   陈美兰一坐下,就有个老大妈拍拍她的手,说:“现在这么孝顺的孩子可不多见啦,知道给你占座儿,别的孩子都是自己坐,父母站着。”   “是,我儿子忒孝顺。”陈美兰笑着跟老大妈说。   孩子好,必须得当面夸出来。   果然,这么一夸,小旺虽说别着脑袋在看外面,但嘴角扬的那叫一个高。   第二天他考试,自己走过的路,就不需要陈美兰陪着,自己去了。   而且小旺走之前还特意跟陈美兰说:“你就放心吧,我会躲着周雪琴和她儿子,不会叫他们看到我的。”   周雪琴那个亲妈,于小旺来说,只要她活着,没病没灾就很好。   曾经她躲小旺,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小旺也会刻意躲着,不出现在她面前。   到了第三天,就是顾霄要来的日子了,阎军和麦克,以及顾霄几个是下午四点的飞机,马上就要落地了。   陈美兰上首都的时候是周三,今天正好周六,各个机关单位都是上半天班,党校也放了假,所以,陈美兰带着81食品厂的法人胡小华,要去接顾霄,而阎肇,则奉阎佩衡的命令,得去接阎军。   在阎佩衡没有打电话派车前,除了阎肇,没人相信他是来真的。   但阎佩衡早晨就通知军法了,让法警跟阎肇一起,去机场接阎军。   军区刚来一辆新车,是给第一司令员派的,勇士。   这也是新时代的战时指挥车。   接阎军,就是这台车。   胡小华开的则是81食品厂的老吉普车,不过也被他擦拭的焕然一新。   一前一后两台车,陈美兰在路上,要跟胡小华好好商量一下,毕竟接待人换了,而且车也换了,老吉普的舒适性远不及勇士,届时,就要看胡小华的马屁大法了,要不然,怕顾霄来了一看又是陈美兰,得给气的拂袖而去。   “放心吧嫂子,顾教授你就交给我,见了面,我来攻关他。”胡小华踌躇满志的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保证他只要见了我,就生不起气来。”   ……   再说顾霄一方,因为这几天没有联络过,确实不知道接待人早就换了的事。   阎军和顾霄同行,但俩人并不坐在一起,阎军是和阎东雪坐在一起的。   而且阎军和顾霄,其实也很陌生。   因为虽然自打阎军夫妻去了美国,就一直和顾霄有往来,但联络人都是刘秀英,而非阎军。他顶多偶尔打个电话,除此之外,很少和顾霄往来的。   就这趟,他其实昨天才到新加坡,而且也拒绝了顾霄的邀请,是住在宾馆的。   今天登机前,他们才刚刚见面。   阎军,目前在外人看来,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三个儿子,老大上了西点,老二就读于医学院,年年各科全优,Jim还经常在各类校刊,杂志上发文章。   仅在教育方面来说,他已经是留洋成功的典范了。   而今天他甫一上飞机,就给了阎东雪一本书,一本纯英文版的哲学论着。   阎东雪起初以为这是一本老书,直到翻开扉页,看到上面有joan yan几个字,还印着阎军的照片,愣了好半天才说:“大哥,这书居然是你写的?”   阎军笑的挺为苦涩:“学研一生,也只出了这么一本书,不过格林内尔学院最近发了邀请,让我去做Lecturer,主讲哲学。”   因为刘秀英一直以来,都说阎军是在家里抚导孩子,阎东雪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男,万万没想到,人家不仅出了哲学书籍,还可以在美国做教授。   “出这么一本书,稿费不少吧?”阎东雪又说。   阎军再是一番苦涩的笑:“不算多,八万美金。”   “那已经不少了,拿钱换个大 house吧,我听说你们的居住条件并不算好。”阎东雪说。   虽是住在白人社区,但他们是租住的华人房子,还要负责给那家华人做饭搞卫生,来减免一些房租,所以阎军一天有搞不完的卫生,简直跟个长工似的。   换个大房子,是他的当务之急。   不过阎军却说:“不不,这笔钱,我得如数奉还给我的父亲,这是用来回报他和我娘养育之恩的钱。”   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阎军生来热爱哲学,却偏偏参了军,作为父亲最不喜欢,也最不争气的儿子,阎军从军没啥出息。   他也不是完全放弃了自己,在美国这么些年,除了教育孩子,他一直没有放弃哲学研究,写了好几本专着想要出版,但因为是华人,也因为学历不够,一直在被出版社搁置,而就在今年,阎佩衡以断绝父子关系为由叫他回国时,阎军才着急了,就在半年前,在一个出版社,他跟负责审稿的主编大吵了一架,骂对方愚蠢,骂对方对哲学一窃不通,本以为从此,自己的书再也没有途径可出了。   却万万没想到,吵完架过了几天,那个出版社就答应替他出书了。   而且书一出来,他就收到好几个学校的讲师邀请。   当时阎军的心理是,自己儿子上了西点,自己又在美国出了哲学论着,自己将要风光回国,让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父亲看看,自己如今在美国的成就。   曾经,他是变卖了苏文的一切而出国,但他加上稿费,能给阎佩衡十万美金,他觉得这足以偿还自己曾经在母亲面前欠下的债孽。   所以当时阎军心理上没有任何负担,还颇为已而自豪。   但命运捉弄起人来,简直叫人无法招架。   考上西点的麦克,这三个月尝试了三次自杀,而后,西点以他有重度抑郁症为由,让他进行休学治疗了。   如今还呆在华国的刘秀英认为麦克只是矫情,身高一米八几,阳光帅气的孩子,得什么抑郁症,闲的。   她一再打电话,让阎军想办法搞关系,去贿赂一下西点的教官,看能不能让孩子重新回去上学,因为那关系着他们一家人的绿卡。   阎军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开朗,阳光,乐观的麦克,怎么会有抑郁症,怎么会想自杀?   但就在前天,趁他不在家的时候,麦克再度割腕,这回是真的险些就去见上帝了。   这时阎军才发现,儿子居然是来真的。   目前,麦克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阎军特别想不通,跟阎佩衡带娃的粗枝大叶完全不同,他给了孩子们那么多的爱,放弃了自己整整十年,衣食住行,照料到无微不至,让孩子们不用操心任何事,只需要学习,学习就好。   为什么麦克还会抑郁? 第138章 兄弟见面(你儿子比你有良心,至少没)   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阎军早就听说自己会被落地逮捕,他也准备好了被审判的。   毕竟十年奋斗,他拿到了讲师的职位,还出了一本书。   阎军,从不为自己曾经的离开而后悔。   但顾霄怎么可能叫阎佩衡如愿。   就阎军都以为,顾霄是来跟军区谈投资的,其实不然。   从明天开始,首都招商局要开一个招商大会,邀请了几十位海外投资人,请他们走访,并考察首都的各个大型私营企业,为私营企业招商览资。   而顾霄,就是被邀请的投资人之一。   至于阎军,顾霄把他登记在自己的陪同人之列,甫一下飞机,就会有招商局的人搞欢迎仪式,献花,佩戴贵宾礼花。   紧接着趁坐招商局安排的红旗轿车,统一前往下榻的宾馆。   而有顾霄的施压,招商局的领导就会亲自出面,跟军区的领导们协调,至少在招商会这几天,不允许军区逮捕阎军。   毕竟阎军又没有犯间谍罪,没有危害国家利益,而且阎佩衡已经起诉要跟他脱离父子关系了,官司嘛,就不能晚点再打   在目前的华国,和谐最重要,没人愿意让资本主义的金主们生气,对不对。   不仅如此,顾霄还用了这样一个战略,他预先答应了四百万的投资额,也就是说,不像别人,看到好的项目才投资,没有好的人家就走了,他提前准备好了四百万,这趟来,一定把四百万投资出去。   这样的金主,首都招商局又岂能不重视?   就为这个,顾霄提了要求,招商局的领导又岂能不答应?   所以阎肇和陈美兰皆扑了一场空。   等他们到的时候,阎军和顾霄已经被首都招商局的人接走了。   赶到机场,没接到人,阎肇就让军法的车先回了,自己则回了陈美兰车上。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向明为了迎接顾霄,先是准备私自动用领导公车,再是戒严封路,还要整包宾馆,要不是半路杀出个陈美兰,把这一切都给否决了,可以试想,等张向明兴师动众跑到机场来接顾霄,却接不到人,那不就是一记来自资本家的响亮的耳光,在全军区所有将士的脸上?   尤其是阎佩衡,直接给的晕头转向。   偏偏张向明还是第一司令员的儿媳妇,这不更是打掉了牙,只能往肚里吞?   好狡猾的老狐狸啊,顾霄太擅长运用人的弱点,继而叫人丢脸了。   “幸好有你。”阎肇长嘘了口气,对陈美兰说。   要不是她取消了戒严,封路和包宾馆,这趟军区的脸就要远丢海外了。   陈美兰倒不为这个倨功,而是感叹顾霄的高明和心黑,不论是笼络人心,还是离间人心,用金钱引诱出人们丑陋,贪婪的本性,他能做到炉火纯青。   大概也只有她这样,凡事还讲点底线的人,才能斗得过那老爷子。   但陈美兰不明白一点,阎军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还是学哲学的呢,应该也算有点脑子,怎么就不想想,顾霄之所以一直照顾他们夫妻,现在还带他一起回国,还让他去做什么狗屁的贵宾,不过是想让他亲爹生气,没脸的?   官司早晚要打,他也早晚要面对阎佩衡,为什么就非得要跟着顾霄?   逃避有用吗,早晚他还不是得被逮捕?   因为年龄差的大,阎肇也不怎么了解大哥,不过就跟阎佩衡一样,一直以来,总还对大哥抱有期望,觉得他曾经当过兵,至少有点底限,作人的原则吧。   但为了躲避羁押,他居然跟着顾霄一起耍了军区,阎肇拳头都是硬的。   这要见了面,他非给阎军几拳头不可。   “走吧,去招商局逮人。”他说。   即使上面有领导干涉,阎肇也非逮了阎军不可,现在,他就要去招商局亲自逮人了。   不过开车出了机场,还没上高速,突然,胡小华指着窗外说:“首长你看那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外头37度,他居然西装革履,他怕不是想被热死?”   ……   “哎不对,那怕不是……你家老大阎军?”他又喊。   陈美兰夫妻往窗外一看,车驶过,路边一人,还真是阎军,提个大行李箱,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站在马路边上,灰尘扬天中,正在招手打车。   虽说十年未见,但阎军有个鹰勾鼻,一双很深的大眼睛,外貌跟他奶奶特别像,长得太有特色,再加上跟季节不符的西装,以及胸口佩戴的贵宾花,一眼,阎肇也认出了他。   车停在阎军身边,阎肇下了车。   十年未见,阎军依旧文弱,眼神很天真,一副典型的知识分子相貌。   而阎肇,三十出头的年青人,一头板寸,白衬衣黑裤子,最普通的打扮,略尖的颅顶,衬着他整个人,在下午四点的阳光下,如日中天似的凌厉。   ……   兄弟相对无言,过了良久,阎肇提过箱子,继而拉开车门,示意阎军上车。   阎军是这样的,他这些年跟顾霄有些往来,是因为生活确实困难,而他作为一个搞哲学的,搞不来钱,只能任由刘秀英问顾霄张嘴。   这种行为当然属于认贼作父。   不过既然他能从苏文那儿拿走所有财产,就证明他不是一个特别有节操的人。   所以他从未因此觉得惭愧过。   但今天顾霄玩得有点太大了,先是爽约了军区,再是架着他,堂而皇之的让他做了招商局的贵宾,而且他还说,只要阎军愿意,他会雇佣律师,替阎军打官司,遗产官司不用怕,因为在华国,没有法庭会裁决遗产官司判刑,而脱离父子关系的官司,只要律师出庭即可。   他既然可以把阎军带回国,就可以安全把他带出去,让他重返美国。   顾霄为什么要这么做,阎军能不清楚?   他就是要跟阎佩衡较劲,要跟所谓的社会主义较劲,让华国军方意识到资本能有多大的力量。   虽说知道父亲不爱自己,但阎军好歹是个华国军人,这种事当然不会答应。   所以他才会半路跳车,准备自己打车,回去见阎佩衡的。   不比招商局的红旗车,空调好,冷气足,81食品厂的吉普车除了喇叭不响哪哪都响,除了空调不吹风,哪哪都在透风。   换陈美兰开车,胡小华坐在后面,车上有给顾霄准备的水,还是从外贸公司买的进口水呢,捧过去让阎军喝。   还有大扇子,也是专门给顾霄准备的,这会儿用上手,胡小华就给阎军着。   “哥这些年在美国混得不错吧,听说你大儿子考军校,二儿子学医,小的那个也优秀,英语说的贼溜。”胡小华笑着说。   阎军有些拘谨,看胡小华西装革履,以为他是个有文化的人,自己又新出了一本书,目前还在自豪阶段,拉开箱子掏了一本说:“我送你一本书吧,我写的。”   胡小华对书没兴趣,看阎军拉开箱子,顿时差点眼花:“哥,一箱子美金?”   阎军有八万美金的稿费,加上自己这些年攒的两万美金私房钱,总共十万,全取成现金装在箱子里,一沓又一沓的,十沓美金,是够惹眼的。   他自己也是头一回拿这么大数额的钱,伸手抚摸着,说:“这是给我父亲的,大概我父亲并不在乎,但羊有跪哺之情,作为孩子,即使他们不爱我们,我们也必须回报父母。”   胡小华顿时惊的合不拢嘴:“大哥,你可真有出息。”   在他这种文盲眼中,阎军就是成功的典范了。   当然,阎军自认自己还算优秀,抛开麦克的自杀不说,几个孩子教育的也还算成功,心里有股隐隐的自豪感,一笑说:“过奖过奖。”   跟阎肇没话找话,他说:“小肇,听说你家几个孩子也很优秀。”   胡小华抢过话茬说:“阎望奇什么奥什么数的,在咱们西平市考全市第二,阎明琅那枪法,谁看了不羡慕。”   阎军更懂,说:“奥数吧,小肇爱人,辛苦你了,培养一个孩子可不容易。”   “还行吧。”陈美兰说:“全靠自觉,我没怎么管过他们。”   “你太谦虚了,自己不辛苦,怎么能培养得好孩子。”阎军其实是在为自己开脱,而且想让阎肇理解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又说:“当孩子出生,属于我们的时代就过去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当初我出国,接受了娘赠予我的财产,是对不起小肇和小卫,但我也是为了孩子着想,你们能理解我吧?”   老调长谈,这是他拿走母亲所有的财产,还能厚着脸皮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理直气壮的理由。   阎肇向来作事,说话,从不给人留情面的。   当然也不会给阎军留情面,是而立刻问:“大哥家的孩子是孩子,我家的就不是,阎卫家的呢,也不是孩子,当时麒麟正在生病,娘要有钱,能不先给麒麟治病,要给你儿子?”分明他就是偷拿,非要说是赠予,混淆视听。   阎军愣了一下,才磕磕巴巴的说:“小肇,当时东西确实是娘主动给的,大哥不否认自己有点自私,但从哲学的角度来说,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爱,以及爱的传承,而娘,她爱我,她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给我,因为她希望我能有所成就,而我现在也证明了自己,大哥做到了,大哥出了本书……”   阎肇还以为,大哥半路跳下招商局的车,是有所悔悟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现在看来,他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哲学成了他为自己辩解的武器。   “所以呢,娘的爱让你连她的家底儿都变卖了,把她脖子上的玉都摘了,你给儿子们的爱呢,就是逼的麦克在军校里接连自杀三次?”阎肇再反问。   于父母,人生最大的失败是什么,就是自己养的孩子去自杀,不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   而几乎没有任何一对父母,会因此而反省自己。   相反,一旦事情发生,他们会想尽办法的找理由,为自己开脱,就比如此刻的阎军。   “美国军队有极为严重的种族歧视,而且尤其针对亚裔。”阎军连忙辩解。   美国有很严重的种族歧视,在军营里,种族歧视又会被放大无数倍。   麦克回家后跟他说过,在军校里,教官喊他是叫娘们,婊子,以及各种难听的字眼,而且在日常训练中,对亚裔比对黑人和白人要严苛得多。   阎肇随即反驳:“可大哥您一直认为美国是天堂,既然是天堂,怎么会有歧视?明知有歧视,你还把儿子送去,这就是你给你儿子的爱?”   阎军夫妻是为了拿绿卡才让麦克去考的西点,过程有多艰辛就不说了。   他也反思过很久,但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他又说:“可别的亚裔孩子熬过了那种歧视,为什么麦克就不行,我想,他的心理疾病大概是天生的。”   所以,他非但不为拿走苏文的东西而觉得耻。   从Jim身上,阎肇分明能看到他那种压教育的后果,可现在事情出了,孩子九死一生,阎军还在试图为自己找理由,找借口。   “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好的,怎么就你闹自杀了?”   “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扛得过去,怎么就你不行?”   这就是阎军所持的教育理论。   阎肇刚想说话,陈美兰的电话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圆圆,接通电话就说:“妈妈,我小旺哥哥跑出院子啦,而且我从楼上看到了,他上了一辆公交车。”   小旺,是家里最不服管束的孩子。   西平市天宽地广,他去哪儿陈美兰都不会管,毕竟那是他的地盘。   但现在是在首都,城市那么大,三教九流的人又多,而且就在前天,还有个身高跟小旺差不多高的小混混,想骗小旺的钱呢,所以今天,陈美兰出发前叮嘱过圆圆,让她看着点,要小旺敢悄悄出门,就一定要打电话告诉她。   这不,小旺果真跑了。   “你看到是哪路公交车了吗?”陈美兰问。   圆圆说:“楼太高啦,看不见。”   收了电话,陈美兰对阎肇说:“你儿子大概真被那个小骗子给勾走了,昨天才考完试,他今天一个悄悄溜出门了。”   阎肇想了想,说:“走吧,先去王府井,找他。”   “你怎么知道他会去王府井?”陈美兰问。   阎肇说:“前天他问我要过几张肯德基和麦当劳的餐券,大概就是想请那个小骗子吃饭的。”   “六万的大生意,拿几张餐票在肯德基吃着汉堡谈?”陈美兰忍俊不禁的说。   说起小旺的荒唐,阎肇也破天荒要笑一下:“孩子的世界总归天真。”   可不可笑,12岁的小旺,见了一个个头跟他差不多高的小骗子,居然给迷的三魂五道,还正儿八经谈投资去了。   方向盘一打,陈美兰直奔王府井。   阎军大概听得出来,阎肇的儿子应该是被什么人骗了,骗去搞投资,做生意,而六万块,即使在美国也不是小数目。   他很惊讶于阎肇夫妻此时的轻松,在他看来,一个优秀的孩子就不该去经商,他们应该从事研究,或者医生,律师,这种更赚钱的行业。   而且他的几个儿子,为了学习能够高效,从小没有度过假,只要放学就回家,他也从来没让孩子们教过朋友。效果是显着的,孩子不用浪费时间在无效社交上,成绩一直都是全校最优。   此时,阎军心里隐隐找到了些平衡。   自己培养的儿子在闹自杀,阎肇家的,才多大,就背着父母悄悄出去谈生意。   他们都足够爱孩子,但孩子总会背离父母的期望。   所以,麦克的自杀与他无关,也不是他的错。   也许就像刘秀英总念叨的,就是给孩子吃的太饱,生活条件太好,没让他们吃过苦,受过罪,他们才那么脆弱的,   “扔到青海的戈壁滩上,就着冰碴子吃几顿杂粮窝头,什么狗屁的抑郁症,百病全消,就是惯的。”刘秀英总会这样说。   阎军也赞同这个理论,麦克之所以那么脆弱,就是被他们保护的太好了。   过了一个小时,车进市区,不一会儿就到王府井了。   先到肯德基,落地的大窗户,里面坐的满满的都是人头,陈美兰和阎肇一起观望,并没看到小旺。   于是陈美兰再开一段,要往麦当劳去。   才开了一截儿,阎肇说:“停车,他在那儿。”   停了车,两口子并不下车,反而一起扭头望着窗外,看着孩子。   “要不要喊回来?”胡小华殷勤的说:“首长,我下车帮你逮孩子去?”   阎肇说:“不用,我记下那个人的相貌既可,让小旺玩去吧。”   阎军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阎肇的儿子了,长得跟阎肇有三份像,七分像周雪琴,是一个特别标致的小男孩,但只看他瘦瘦的样子,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坐在台阶上,端着麦当劳的餐盘,口若悬河的,正在跟一个脑袋很大,非常瘦,眼睛也很大的小孩子聊着什么,聊得眉飞色舞。   “小肇,你应该下车把孩子喊回来。”阎军也提议说。   既然数学好,就应该让他不间断的学习,努力成为一名数学,物理方面的专家。而大好年华,让他浪费在跟人交朋友,吹牛上,这要阎军,不可能允许。   更何况刚才陈美兰都说了,这孩子将被骗走六万块钱。   阎肇侧首,冷冷问他大哥:“我为什么要把他喊回来?”   “他会被骗的。”阎军说。   “社会如此复杂,他要不从小吃些亏,上些当,长大之后又怎么能分辩出现在生活中的人,谁是要欺骗自己的,谁又是真正对自己好的?”阎肇再反问。   “可他是在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生命……”阎军是个哲学家,能辩不过个握枪杆子的阎肇?   阎肇紧接一句:“在我看来,上当也很有意义,至少吃了亏,他在将来就懂得如何自保,不让自己上当,否则,像大哥一样都四十四了,还天真的认为顾霄是个好人,不就是因为父亲从小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这下,哲学家阎军给弟弟这个大老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陈美兰也没停车,一把方向,直接就开车走了。   而且决定了,只要小旺跟对方谈定了,真想投资,她会给钱的。   因为她发现跟小旺谈投资的并非跟他同龄的小孩子,那个人至少二十六七岁,而且她还认识。在将来,他是全华国的女人都要喊爸爸的首富,不过是对方个头矮,瘦,他们才会误以为是个小孩子。   首富也有落魄时,显然,现在正是首富的创业阶段,因为他要搞的是互联网产业,在这个年代几乎没有正经投资人会投资那种产业,他才会荒不则食,跟小旺个孩子谈合作。   估计真要谈得好,他应该会上门拜访,来说服她和阎肇投钱的。   给首富投资,小旺这辈子的赚钱路算是稳了。   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投。   这是阎肇的功劳,要不是他放任几个孩子大胆上当,小旺还撞不上这么好的投资机会。   这方面,陈美兰的心胸比不过阎肇。   且不说这个。   阎军从很小的时候上了首都,阎卫有王戈壁母女照料,他和阎佩衡几乎可以说是自生自灭,从9岁的时候开始自己做饭,生煤球,煮的面条经常是生的,吃的他和阎佩衡俩常常拉肚子。   相比之下,阎肇和阎星在老家有母亲疼爱。   他向来认为自己才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个,唯有奶奶最爱他,他父亲还蛮横的把他从奶奶身边夺走了。   是积怨,也是阎军的潜意识中,从来没有认为父亲爱过自己,他思索了一会儿,拨高嗓门说:“小肇,父亲要真愿意保护我,怎么会把我送到青海去插队?他醉心工作,只为自己,要不然他能和娘分居两地那么久,娘死的时候他不也没回去,他爱过谁,除了对阎卫稍微好一点之外,他谁都没爱过,要不是因为他的无情和冷酷,我又怎么会想到出国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阎军知道自己是不孝。   但他觉得父亲比自己更不堪。   二十年的分居,临死时都不回去奔丧,阎佩衡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我是对娘不好,但咱爸呢,咱娘死的时候他都没回去过,你说他爱我,保护我,这不可笑吗?”怕激不起阎肇的怒火,阎军又重复了一句。   之所以他愿意跟着顾霄一起来,就是因为在他的意识里,父亲除了稍微疼爱阎卫一点,对家里几个孩子都漠不关心,他冷酷无情,醉心工作,连妻子死了都不奔丧,这样的父亲,又怎么能赢得孩子们的尊重?   而且他认为这点可以说服阎肇。   因为阎肇也属于从来没有被疼爱过的孩子。   阎肇蓦然回头,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母亲去世是83年7月份,当时我在前线,抽不开身。正好长江有水灾,陆军总军区,所有留守中部战区的人全员参于抗洪,去了整整一个月,父亲还曾被洪水冲走过,失踪了好几天,你不知道?”   那件事阎肇虽然很生气,但也无话可说。   因为当时前线要打仗,国内还有水灾,阎佩衡也忙的焦头烂额。   所以他是怨恨父亲,但那是因为父母二十年的分居,而不是因为这件事。   这事阎军还真不知道,但他随即就反驳说:“小肇,咱爸是领导,部队上抗洪,他也不过做做样子吧,你是怎么了,小时候不是最恨咱爸的吗,现在怎么一个劲儿向着他说话?”   阎肇不是向来最恨阎佩衡的一个吗。   现在居然这么向着阎佩衡,正义凛然的口吻也跟阎佩衡一模一样。   阎肇回过了头,语气淡淡:“大哥,我不知道你是傻,还是不了解国内的形势,你们夫妻拿的是半年期签证,过期后滞留美国不肯回来,爸当时也不过师级干部,他要不顶在抗灾救援的第一线,你觉得他在军区的处境会好吗,军区又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们一定会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们夫妻的专业档案,因为爸的坚持,一直留到85年,而他,天真的认为你们是被美国人扣押,所以才回不来的?”   一边是滞留美国的大儿子,老父亲为了向组织证明自己,证明儿子一定会回来,必须拼尽全力。   只有这样,儿子归来后才能安置工作。   一边是长期生病的妻子,因为除了精神状况,苏文的身体一直很好,阎佩衡并没想过她会去的那么早。   而等他忙完工作,回去的时候苏文已经去世,丧事都办完了。   他和妻子,最终生死未见。   他所坚持认为是被美国人扣押的儿子,滞留了整整十年,如今才回来。   还是跟着自己的敌人一起回来的。   试问,阎佩衡的心是不是千疮百孔。   车在行驶,阎肇再冷冷来了一句:“不要试图去掌控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太爱他们,父亲想掌控你,你不惜逃到国外去,你的儿子也一样,想要逃离你,但你该庆幸的是,他比你有良心,至少没有想过伤害你。”   要阎佩衡不爱他,能拼命帮他保档案吗。   不爱,能在所有人坚持认为他不会回来时,还坚定的认为他会回来吗?   麦克想逃离自己的父亲,为了不伤害父亲,会选择自杀。   而阎军逃离阎佩衡,却是用伤害他的方式。   为了保儿子,保工作,阎佩衡一个师级领导,冲在第一线抗赈救灾,要不是被水冲走,要不是九死一生,军区上下谁能心服口服,让他干上司令员?   试问,阎军还有什么脸说父亲不爱自己   他坐在后面,捧着书,定定坐着,很长时间都没动一下。   阎肇说的每一句,关于阎佩衡的,苏文的,阎军都可以完美的替自己找到解释的借口。   但有一句是逃不开的,他不得不面对。   那就是,麦克居然是因为想逃离他的掌控才自杀的?   所以他还真是个罪人?   不仅是父母的罪人,还是孩子的罪人?   不可能,阎军才不相信儿子自杀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辩解的理由,但他还在不停的思索,为自己找借口。   而就在这时,胡小华突然想起件事,凑上前,对陈美兰说:“嫂子,说起自杀,你知道不,昨天小鸡母跟我说,他在美国过的日子就跟地狱一样,要不是因为想等圆圆长大,娶圆圆,他早就自杀了,你想过没有,等圆圆长大了,要不要嫁给鸡母。”   陈美兰等红灯的间隙回头,给胡小华翻了个白眼。   就见阎军面色蜡黄,细软的发缝中,斗大的汗珠正在往外冒着,骨碌碌的,从鬓角往下流着。   关于美国是地狱,自己想自杀的话,Jim跟阎三爷说过,跟盐关村的很多人都说过。   上首都后更是见人就说。   要说只是麦克,阎军还能替自己找到理由的话,那Jim呢,才9岁的孩子,父母就是他的世界,没有任何外在的影响,他为什么也会有自杀的念头? 第139章 金钱的味道(被周雪琴抛弃的阎小旺,奥)   车进了一级家属院,就停在高层楼梯口。   阎军一言不发,也不下车,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虽说他面无表情,但陈美兰暗猜,他的内心肯定特别痛苦,虎毒还不食子呢,一个儿子自杀犹可为自己开脱,要两个都想自杀呢,不正昭示着他教育的失败?   而阎军最骄傲,最自豪的,不正是自己的教育。   偏偏这还不是谁要故意打击他,现在他所品尝的苦果,正是他自己用十年造的孽,他等于是自己挖了个坑,站在里头,跳不出来。   “走吧,下车。”陈美兰说。   阎肇和胡小华都下车了,唯独阎军,依旧定定坐着,一言不发。   大热天的,车一停,车里的风没了,闷热,阎军额头上,鬓角,汗从眉心迅速聚拢,又从两只眼窝出迅速往下流着,像溪流一样。   也大概还有他的眼泪,四十多岁的人了,头发都是花白的,油塌塌顶在头上,他整个人,像是马上要融化的蜡像似的。   阎肇当然不理他,陈美兰毕竟是女人,心软一点,怕阎军再不下车,要活活闷死在车上,于是打开车门,又给阎佩衡办公室挂了个电话。   正好这时从楼道里窜出个人,笑了一脸皱纹,居然是刘秀英。   手拿一瓶健力宝,打开拉环,她还细心的放了个吸管才递给陈美兰:“我就说嘛,都是一家人,能有啥大事,美兰,这么热的天,辛苦你去趟机场。”   陈美兰正渴着呢,接过健力宝吸了一气,问:“大嫂既然来了,怎么不上楼呆着?”   半年时间,刘秀英瘦了不少,但并不憔悴,反而,肤色健康了不少。   她到华国已经有半年了,一直在娘家呆着。她有俩兄弟,人就在首都,混得不算好,不过也是温饱之家,对她这个大姐也很好,整天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因为这半年没工作,经常各公园里走一走,锻炼一下身体,饮食又比较健康,她瘦了很多。   之所以一直没来看过Jim,不是她不想,而是阎佩衡不让。   即使jim到了首都,一级家属院门口的保安受过阎佩衡的命令,不准她进,所以她再着急,想儿子,她也进不来,这才是她这半年没见儿子的原因。   当然,原来她特别恨,特别生气,天天在娘家兄弟面前哭诉,说阎佩衡心思恶毒,想养废她的孩子。   她俩娘家兄弟都是普通人,又替她做不了主,只能相对,愁眉叹气。   可就在一个月前,Jim曾往《少儿文摘》投稿过一篇小文章,以一个华裔少年的眼光,讲述了他在盐关村的生活,以及中美文化差异,还把自己醉酒,以及跟小旺,小狼几个之间发生的趣事写的活灵活现。   一个才9岁的孩子,从会写中文,到发表文章,孩子仅仅用了半年时间。   主编觉得很有趣,就放在了本月最新一期的第一篇。   而且正好《少儿文摘》的主编认识阎佩衡,刚印出来,就亲自到军区,送了阎佩衡一本。   那本《少儿文摘》,是阎佩衡今天专门派人送给刘秀英的,而且今天特地允许她进一级家院属,但不允许她上楼见Jim,所以她才会等在楼道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活着也都是为了孩子好。   要说刘秀英曾经还为自己那套教育方式而沾沾自喜,并且瞧不上别人的话。   阎佩衡让Jim在盐关村的半年,是用行动证明了,优秀的孩子,不论在哪里都优秀,也不论是否高压政策,自己愿意学才重要吧。   只要孩子好,啥都好。   这方面,刘秀英现在服气了,她心服口服。   本来为了这个,她心里就乐的不行。   关于阎军,她一直觉得阎佩衡雷声大雨点小,说说而已,吓唬一下,不可能真的让军法给阎军判刑,虎毒还不食子呢,要阎军被判了刑,她在美国怎么维持生计,怎么养孩子?   面对老公公,孩子依旧是她最大的筹码。   正好这时,一身跟融化的蜡像似的阎军,颤颤危危从车上下来了,刘秀英看他哭的泪雨滂沱的,估计阎佩衡已经放过他了,就更乐了:“好了吧,看看,咱爸也不过吓唬你……”   “我的书,终于有出版社出了。”阎军得先分享这个好消息。   哲学,那就是骗人的玩艺儿,刘秀英和阎军总吵架,只要一张嘴,就会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里搞哲学的更没用,你死没出息。”   长达十年,从学习英文写作,再到写书,一回回的投稿,被退稿。   刘秀英从来没想过丈夫会有出息。   但是他的书还真的出版了?   在赴美十年后,他终于有出息了?   紧接着,阎军又把自己收到邀请作讲师的事告诉了刘秀英,这下,刘秀英不就更高兴了吗?   当然,阎军还得说说麦克的事:“麦克又自杀了三次,休学了。”   “他不才刚刚入学,怎么又闹了?”刘秀英还没见过麦克,皱起眉头说:“他要闹,校方会不会开除他,那咱的绿卡呢?”   “秀英,孩子比绿卡更重要,而且我要有了工作,也能拿到绿卡。”阎军说。   刘秀英当然知道孩子比绿卡更重要,但自杀这事儿,只要未遂,你都可以说他是闹着玩儿的,因为人没有死,而在普通人的理解中,就跟农村娘们喝农药上吊一样,赌气的玩艺儿。   那是傻,是生活太好了,闲得无聊才干的事。   刘秀英在青海十年,那么苦的日子,可没见谁自然过。   所以她立刻说:“我回去就说他,骂他。”   阎军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跟妻子解释这件事。   就他自己,想一下就觉得可怕,此刻人还是懵的。   而正好这时阎佩衡来了,老爷子一声咳,阎军立刻给吓的汗毛倒竖。   父子之间,十年未见。   阎军先把自己手里的包交给了他父亲,继而伸手,顺从的要让法警铐自己。   刘秀英一看就生气了:“阎军,你这是干嘛,咱爸就是气气你,赶紧回家吧。Jim最近这段时间表现特别好,正等着你呢。”   算什么大事嘛,刘秀英惯会见风使舵的。   她觉得阎佩衡不过虚张声势,到时候她抱着Jim哭一哭,看在Jim那么优秀的份儿上,阎佩衡一定会心软。   阎军怎么这么傻,他居然主动让人铐他。   而且阎军知道军法在哪儿,他居然在被铐上之后,主动往军法的方向去了。   这下刘秀英就更生气了,她吼说:“阎军,我这辈子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这么个男人,学了一辈子哲学,才出了书,有学校邀请你去做讲师了,能拿绿卡了,你可倒好,自甘堕落,要在华国坐牢,去吧去吧,我白跟了你二十年,白苦了二十年,我的三个儿子要是因为你而耽误学业,不说麦克自杀,阎军,我要带着Jim和John一起自杀。”   阎军张了张嘴,依旧没说话。   刘秀英的话其实是故意说给阎佩衡听的,她又说:“我曾经那么辛苦,四处给人下跪,你们对得起我吗,阎军,你不如去死!”   这会儿是下班时间。   虽说军区的人都克制,不刻意围观领导家的家务事。   但很多人家的窗户打开了,借故站在窗前干活儿,不就是好奇,想听?   而在美国的时候,只要稍微不如意,刘秀英就会这样骂阎军,骂几个孩子,你是个废物,你不如去死,都是她的口头禅。   阎军已经给铐上铐子了,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妻子,这下哲学那一套不灵了,纵使他再想逃避,那个念头既然种进心里,就逃不开了。   他的儿子正是因为想逃离他们夫妻才会自杀的吧。   多么残酷的现实,当他没有见阎佩衡的时候他还可以替自己开脱,辩解,可现在见了老父亲,看着他比曾经佝偻许多的腰,花白的头发。   他就想起阎佩衡为了给自己攒钱买饼干,买零食,生生戒掉的烟。   就得想起自己煮糊了面,父亲总是把好的挑出来给他,自己端着糊掉的锅,一点点的把糊掉的面条扣下来,努力下咽时,那难过的表情。   那时阎佩衡也总说:“小军,爸如今吃苦都是为了你,你可不能自甘堕落,你一定要有出息,要继承父亲的志愿,明白吗?”   他胆怯,他懦弱,他比不上铁筋铁铸的父亲,所以总想逃避。   要不然,也不会疯了一样想出国,麦克不也一样,一直在尝试逃避?   那约翰呢,Jim呢,他们会不会也跟麦克一样?   此刻,他心里全是父亲戒烟时,一夜夜在床上辗转翻侧的样子,是他吃了糊锅的饭,不论刷几次牙,嘴里永远一股焦糊味的样子。   不仅是想伏法,他更多的还是想躲开父亲,所以他头也不回,就那么走了。   刘秀英本就是个泼妇,装好人不成就得撒泼,撒泼不成,她还能抱着儿子哭,抱着儿子闹,丈夫好容易在美国能当教授了,老公公这么干,刘秀英不异在他面前割腕,跳楼,自杀,以死相逼,她也不可能让公公把丈夫关起来。   这不,她正在想,自己该怎么闹,就听阎佩衡说:“秀英,你先上楼,等我半个小时,我来解决你的事情。”   “爸……”   “现在上楼,顶多半个小时,你要敢闹,这辈子都休想出国,也休想再进一级家属院半步。”阎佩衡厉声说。   作为一个在部队呆了一辈子,什么刺头兵都训过的老领导,阎佩衡作风强硬,办事能力强,跟阎肇一样,是那种既然出了事情,必定迅速解决,绝不拖泥带水的人。   而今天,老父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决大儿子一家。   刘秀英张嘴还欲要说,阎佩衡已经追着阎军,去了。   没办法,刘秀英只好上楼。   ……   阎肇夫妻不能先回家,因为他们还得去买菜。   衣食住行,家里有四个孩子,还有三个是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伙食费就是家里的大头,大热天的,太晒,俩人走的慢,刚到菜市场,陈美兰的大哥大响了。   阎肇正在挑西红柿,回头说:“顾霄打来的吧?”   顾霄放了全军区的鸽子,现在是招商局的贵宾,陈美兰估计也该是他打来的,他应该已经到宾馆,而且安顿下来了,她上首都的时候他就说过,要送圆圆一份礼物,她估计,顾霄应该是准备邀请她和圆圆去见他的。   一接起来,还真是,阎东雪打来的。   陈美兰不打马虎眼儿,接起来就问阎东雪:“东雪,顾教授答应的好好的,说要来81食品厂的,怎么跟招商局的人走了?”   “嫂子,顾教授也是刚刚才听说,81食品厂的负责人换成你了,他很抱歉爽了你的约,但是作为一个投资人,用正常的眼光看,他也不可能投一个奶粉厂啊,这事儿,他让我给你转告一声歉意,以及,他有一份特别重要的礼物要送圆圆,明天晚上吧,你带圆圆来一趟国际宾馆,顾教授等着你们。”   所以,顾霄果真没有想投奶粉厂的意愿,而且是故意耍的张向明。   虽说是合作方,但顾霄的行为让陈美兰特别生气。   张向明为了钱而吃相难看,但他顾霄用这种方式耍人,又何谈正人君子?   要知道,阎佩衡特别重视奶粉厂,甚至,为了能让顾霄住的舒服,特意到宾馆,把目前住在套房里的,某个军分区的司令员请了出来,把房间留给了顾霄。   而且他还定了饭,打算晚上跟顾霄见个面,请对方吃个饭的。   阎佩衡大象肚里能撑船,但顾霄的做法就是真小人。   小人,就不能深交。   想到这儿,陈美兰说:“东雪,你转告顾教授,我家圆圆什么都不缺,我们什么都不要,既然他不想合作,咱们就别见了,因为我也很忙。”   阎东雪笑了一下:“嫂子你是因为顾教授今天爽约,生气了吧,但顾教授要送的礼物真的特别珍贵,比给奶粉厂的投资价值可高得多,你考虑好,真不要?”   要是没有经历过重生,陈美兰可能会被诱惑,不论顾霄想送什么,总会去看看的,但她是重生过的,于钱,于财富并不贪婪,刚刚经历过被耍被放鸽子,有什么好奇的?   甚至,她已经决定,不从顾霄那儿拉投资了。   奶粉厂要拉不到投资,她不介意跟小旺商量,卖掉批发市场,或者说服阎西山,以圆圆的名义来投,奶粉厂她要自己干,再不受顾霄的制肘。   想到这儿,陈美兰爽快的说:“不要。”   ……   阎肇已经买好菜了,正准备要去找陈美兰,却于人群中,恍惚间看到周雪琴,站在不远处的铁门外,正在招手。   这是一级家属院内部的菜市场,菜市场旁边有个小铁门,只有早晚,进出菜的时候才会开,平常是锁着的。   而周雪琴,没有人邀请是不能进这院子的。   她知道阎肇的性格,但凡在家,总是由他买菜,这是故意在这儿等他。   陈美兰还在打电话,在跟阎东雪聊天,没看他这边,阎肇于是走了过去。   前夫前妻,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乍一见,阎肇要问一句:“周雪琴,你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周雪琴烫成酒红色的头发仿如枯草一般,嘴巴上有一圈异样的红,看起来似乎是染上去的,眼睛上还有黑黑两道毛毛虫一样的线,跟她枯黄的皮肤极不谐调,就好比,在脸上画了一个拙劣的戏妆,极为怪异。   而她的声音,则带着一股颤腔:“阎肇,奥数成绩出来了,有个叫阎望奇的,考了第三名。”   阎肇点了点头,没说话。   叫阎望奇的孩子多吗,而由陈美兰陪着去考试的,不是小旺会是谁?   周雪琴今天下午去查的成绩,在看到阎望奇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那是小旺了,但她不敢相信,甚至不愿意相信,才跑来问阎肇的。   可现在她不得不相信了,自己的儿子还真在全国奥数比赛中,考了第三。   她深吸了口气,又说:“吕靖宇家那个,才考了36名。”   36名已经很好了,但周雪琴并不满足,同时她还很震惊,在阎肇没点头之前,她不敢相信上辈子逃学,打架,贩毛片,进少管所的阎望奇,能考第三。   第三啊,要是再努力一点,拿个第一,以后可以清华北大特召的。   这让她特别想见见儿子,她于是又说:“阎肇,我今天在这门外守了半天都没见着小旺,我跟孩子说说话,我想见见他。”   所以,曾经觉得孩子没出息,就抛下,去养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孩子成绩好,她就又回过头来,想跟孩子同归于好了?   阎肇声音一寒:“周雪琴,我们离婚已经整整五年了,我没有要过一分钱的抚养费,你要想见孩子,我就会追要这五年的抚养费……”   “我掏。”周雪琴说。她现在有钱,随时可以掏。   小旺现在的表现值得她掏钱。   “对了,我刚到首都,听说吕靖宇在首都开了一家公司,准备搞什么房地产,工商执照办了吗,税务局报道了吗?”阎肇又问。   毕竟曾经是夫妻,周雪琴可太了解阎肇了,别人是拿大话威胁人,但阎肇不是,他轻易不威胁人,但凡话敢说出口,就肯定有证据。   所以,这证明他已经知道吕靖宇在首都开公,也知道吕靖宇的公司有很多不违法,不规范的方面,而她要要敢私下找小旺,见小旺,阎肇就会找战友查吕靖宇,找吕靖宇的麻烦。   虽说周雪琴和吕靖宇是怨偶,但吕靖宇赚的钱有她一半,断人财路可不地道,她立刻高声说:“阎肇,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只是想见见孩子,你就想找人搞吕靖宇,你这不是断我财路吗?”   “要是你不骚扰小旺,我就不会,但你要骚扰小旺,那就不好说了。”阎肇说完,拨腿就走。   陈美兰站在一家店门口,还在打电话,并没有看这边。   那是一家卖礼品的店,还兼带着卖花,她手持大哥大,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笑得特别温柔,她跟阎东雪似乎还聊得挺好,听对方说什么,就一直在笑。   阎肇经常会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两种截然不同的女人。   周雪琴总是在生气,在抱怨,而陈美兰,却总是笑眯眯的。   小旺原来也看什么都不顺,戾气特别重,但在陈美兰的影响下,现在为人性格平和得多了,小狼跟陈美兰简直就是天生的母子,性格,脾气都太像了。   弯腰,阎肇挑了一束花,还是红玫瑰。   “买花干嘛?你要送人?”收了电话,陈美兰问。   “自己摆。”阎肇说。   刚才,陈美兰已经看到周雪琴了这男人肯定是怕她也看到,所以刻意挡着铁门的方向,把花捧了过来:“好看吧?”   “好看。”陈美兰由衷说。   “好看就付钱吧。”阎肇居然来了句。   陈美兰捧着花,愣在原地。他买一束花,还要她付钱?   不过算了,阎肇的钱都在陈美兰手里,钱确实得她掏。而给女人送礼物,花不是最贵的,但绝对是能让女人最开心的,就是太惹眼了点。   铁门外面,周雪琴两手抓着栏杆,他们俩口子都走好远了,依旧看着。   突然,周雪琴摇了大铁门一下,铁门哐啷啷的作着响。   她又踹了铁门一脚,气啾啾的转身,走了。   大热天的,上楼前,陈美兰在小卖铺里挑了一大袋冰棍儿,这方面,她就比阎肇细心得的多,要阎肇买,总是一成不变的老冰棍儿,那些花花绿绿的新产品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小旺喜欢吃小奶糕,而且向来一次干俩,得多买点儿。   小狼最喜欢小雪人,他更厉害,买多少吃多少,不可能留雪糕过夜的,所以买两个就得,不然,怕他吃多了闹肚子。   圆圆最喜欢吃的是七个小矮人,一包里小小的有七个,她打开一包,能存在冰箱里吃上三五天。Jim的最爱则是绿舌头,那孩子特别喜欢神奇的绿舌头,总喜欢把它给唆的长长的。   陈美兰捧着花,阎肇两手都是菜,这就回家了。   在楼道里碰上小旺,黑爹不在的时候,他就会皮得多,腿跟着了电击似的,抖得厉害,正在等电梯,连哼带唱:“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但偶然余光瞥到阎肇,立刻就闭紧了嘴巴。   父子俩一起上电梯,因为小旺一条腿一直在抖,阎肇低头看了良久,问了句:“阎望奇,你裤子里有虱子吧?”   “没有啊爸,你怎么会这么问?”小旺说。   “那你抖腿干嘛,不是在抖虱子?”阎肇再反问。   话音才落,小旺的腿立刻停了,再也不抖了。   上了楼,家门大开,家里好生热闹。   崔部长、徐部长,就连最近几天正在办理退休手续的刘司令都在,而阎佩衡,则指挥着小狼和Jim,正在找烟找茶,而刘秀英,则搬把凳子,坐在阳台上。   阎佩衡说到做到,老爷子今天,是要一次性处理刘秀英和阎军的事了。   最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茶几上放着的,阎军的行李箱。   一个半旧的行李箱,上面摆着一本阎军自己写的英文版哲学书,书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十沓美金。   “那是美金吧,妈妈,美金。”小旺惊呼说。   可不嘛,美金,还是整十万。   现在央行表面公布的,人民币和美金的汇率是一比六,但是因为国家急缺外汇,要到工行,建行这些大银行去兑钱,有时候一美金甚至能兑来九块,十块的,要到黑市上,甚至能兑到15,16块。   也就是说要兑成人民币,这至少有一百万。   这一大笔的巨款,领导们没见过,都在看它,小旺也在嗅着金钱的味道,而刘秀英,面如灰死,也在死死盯那笔钱看。   阎肇夫妻当然得进厨房,做饭。   客厅里烟雾缭绕,除了阎佩衡,大多领导都会吸烟,这会儿,大家正在点烟。   有位姓高的部长伸手拿起一沓钱拍了拍:“想当年,朝鲜战场上,美国兵经常空投这玩艺儿给我们,诱惑我们投降,知道我们捡到了,拿它干嘛吗,点烟,擦屁股。”   崔部长以为他真要拿这玩艺儿点烟,忙说:“老高,现在你可不能那么干,国家急缺美金,一张都是宝贝。”   “美帝,狗资本主义,金钱的味道啊。”高部长说着,把钱丢了回去:“改革开放了,咱们也不能拿它点烟擦屁股了,谁叫现在流行的是经济仗呢?”   想他们曾经拿美金擦屁股,点烟,更有甚者,有战士还把它糊成孔明灯,放上天,给美帝空军看,咱们华国的战士是多么的视金钱如粪土。   三八线,是他们用热血,汗水,以及年青的生命换来的。   但现在不行了,它成了宝贝,它也是武器,时代的变化就是如此残酷,把他们这些老浪拍死在沙滩上。   阎佩衡目前是一把手,环顾四周,清清嗓门,要讲话,大家也就立刻坐正了。   这十万的归属,阎军该怎么办,从现在开始,应该有一场好吵。   厨房里,阎肇居然还懂插花,拿个罐头瓶子插好了花,有高有低,错落有致,加上水,捧给了陈美兰,低声说:“送给你的。”   陈美兰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阎肇于是问:“你不喜欢?”顿了会儿,又说:“你今天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就跟只要阎西山在美兰眼前晃悠一下,阎肇自己就会邪火遍身似的,周雪琴今天来了,要陈美兰没看见还好,要她看见了,肯定会生气。   该不会,她是因为看到周雪琴,才生气了吧?   不过应该不是,因为陈美兰望着外面,翻了个白眼:“阎大公安,你爸想留下Jim,他自己又没能力带,很可能就会让我带,怎么办?除了Jim,还有约翰呢,说不定他想把约翰和麦克也喊回来,我该怎么办?”   虽然还不知道对美金,对阎军,阎佩衡是什么态度。   但从一开始他用小红楼抵,把Jim留在盐关村,陈美兰就明白了,阎佩衡肯定想留下Jim。   她又不是开幼儿园的,凭啥总替别人养孩子?   阎肇愣在那儿,关于周雪琴,他可以一句话就扼住对方要害,让她不敢跳腾。   但关于Jim该怎么办,他确实不知道。   “现在问我,你是不是不舒服,Jim的事儿,我就帮你想办法解决。”陈美兰捧起花,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阎肇一愣,下意识问:“你是不是真不舒服?”   “声音高点。”陈美兰说。   “你是不是身体真的不舒服?”阎肇声音拨高了。   陈美兰捧着头说:“哎呀,头还真有点晕,不过我能坚持,咱们做饭吧。”   现场正好一片肃静,阎佩衡听到这句,立刻就说:“美兰去休息,小旺,Jim,去厨房帮忙。”   几个还在围观美金,看热闹的男孩子,就这样被他们的爷爷赶进厨房了。   捧着花出了厨房,陈美兰经过客厅,崔部长笑着说:“美兰辛苦,快去休息。”   其余几个领导也纷纷说:“怪不得阎老总爱夸,他这儿媳妇是真贤惠,身体不舒服,还要强撑着做饭,家里这么多孩子,一顿饭可不容易做,是太辛苦了点。”   “辛苦辛苦,快去躺会儿。”还有人说。   捧着玫瑰,陈美兰进卧室了。   生活就这样,里子得有,面子也得有。   天这么热,谁愿意一天三顿饭都泡厨房里?   凭啥大嫂一分伙食费都不用掏就有人帮忙养儿子,凭啥同是儿媳妇,她就能坐在阳台上吹凉风?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平常,饭陈美兰可以做,但今天刘秀英在,她就不做。   不过军区大院里最贤惠儿媳妇的人设也不能崩!   这不,大家一起喊她去休息,她才去喔! 第140章 高利贷(等顾霄醒来,他好意思吗?)   阎佩衡是先跟刘秀英长谈了一番,才请一众领导前来的。   老爷子应该已经威胁过刘秀英了,所以她虽愤恨,但不敢张嘴,只能坐在阳台上默默的听着,看陈美兰经过,艰难的挤了个笑:“你要不舒服,就快去休息吧,咱家的儿媳妇除了我,大概身体都不好。”   这话说的多难听?   “大嫂身体好就多干点,去给咱们做饭呗。”陈美兰一扭屁股,进卧室了。   刘秀英倒是想做饭,想表现,但她哪敢呀,阎佩衡画了圈圈的,让她就坐在阳台上,哪都不准去。   要动一下,以后别想出国。   阎佩衡的行事,就是最为合格,无可挑剔的领导作风了。   家务事虽然是私事,但就好比一个人做了明星,公众人物,你就必须接受社会对你的关注,以及方方面面,不同的声音一样。在阎佩衡的位置上,想要贪污受贿,或者用各种手段赚点钱,在如今这个时代太容易了点。   而且被人诓,被人套,也会更容易。   就好比顾霄这次,一旦出了事,丢的就是整个军队的脸面。   所以阎军的事情,他才会叫来领导班子所有的人,连刘司令都不例外。   他要公开跟大家商议起诉书,以及对阎军的处理意见。   “父子关系肯定要断,这是我作为一个老父亲,对党,对国家忠诚多年后,唯一的诉求,这个我已经向军法提起诉讼了,而关于他盗走的,他母亲的遗产,阎军给了这笔钱,说是给予的补偿,我收下了。”阎佩衡坦然的说。   刘秀英正在把玩的,是Jim给她买的假项链,孩子把玩得太久,上面镀的那层金已经掉了,漏出一层红黄色,不过黄铜而已。   但这是儿子给她买的,儿子坚定的认为,那必定是别人家祖传的东西。   她怀里还有一本《少儿文摘》,上面,Jim写的文章她已经读了好几遍了。   这时她心里很感激陈美兰,也有些感激阎佩衡。   毕竟孩子好,就一切都好。   但在听阎佩衡说自己会收下那笔钱后,哐啷一声,假金琏子滑手而出,掉地上了。   刘秀英觉得简直可笑,阎军写了一辈子的书,就赚了8万块,阎佩衡他还是人吗,他不是最嫉恶如仇,最恨美国人,美金的,他居然要把钱收下?   对了,还有阎军。   刘秀英气的发抖,恨,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跟了阎军。   8万美金,足够她们一家在美国很好的生活了,为什么阎军要把它拿回来?   这是十八楼,窗户开着,要是翻出去,手握着栏杆,可以撑得了一段时间。   钱刘秀英是决不可能让阎佩衡留下的,即使她意识到孩子生活在华国,一样可以很优秀,即使她内心知道,阎佩衡留下Jim是为孩子好。   但钱是她的肺管子,任何人都不能碰。   她得闹,立刻就闹。   要以死相逼,那帮老领导肯定会合伙把她拉回来。   她要回美国,钱她也必须带走,绝不可能留给阎佩衡。   而就在这时,小狼手拿两个小雪人,左右开弓,左一口右一口,过来了。   看刘秀英伸手在试窗户,他问:“大伯母你要干嘛呀?”   “跳楼,自杀。”刘秀英气鼓鼓的说。   小狼特别吃惊:“那你等等Jim呀,他说自己也想自杀。”   刘秀英愣住了:“啥?”   “他说自杀是解脱,他也想跳楼,不过大伯母,我们家的孩子可不会跳楼哟,因为妈妈说了,要是跳了楼,脑袋会摔的像个烂掉的大西瓜,从今往后就再也吃不到雪糕,看不了录像带,不能跟小朋友们一起出去玩啦,所以我们会离窗户远远的。”小狼说。   麦克天天闹自杀,动不动就说要解脱自己,解脱父母。   怎么Jim也会有这样的心态?   刘秀英愣在当场。   而这时,落在地上的《少儿文摘》被风吹开。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段话上,Jim写的是:   妈妈曾经给了我一个文章题目,叫《天佑美国》,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因为在美国,我就像一只身在笼子里的鸟,我看过西海岸美丽的沙滩落日,但是在电视上,所以我不知道被海风吹着是什么感觉,我也看到一片片美丽的绿草茵,但那是属于富人的高尔夫球场,我只闻到青草的清香,却从来不知道,踩上去是什么感觉。   可关于华国,我有写不完的东西,我记得自己醉酒后,看到的槐树和蓝天,我尝过辣条让人想哭,又让人幸福的味道,我和我的小旺哥哥走遍了西平市的每一寸土地,虽然妈妈说美国才是自由的象征,但华国,才是给我自由的地方。   天佑华国,希望它能越来越好,因为,这是我心中,真正拥有自由和民主的一片神圣土地!   文章的名字就叫《天佑我中华》!   刘秀英又颓然的坐了回来。   这时,阎佩衡又说:“众所周知,咱们军区诚以待人,对新加坡富商顾霄给予了极大的宽容,不仅协调他的回国,还允许他投资军工厂,我儿媳妇赚100块,其中有49块要交给他,但这回,我们准备那么充分,他放了我们鸽子。”   这个大家都知道,所有人都在点头,沉默。   被打脸了!   军区那么真诚的邀请,对方却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于这些曾经都参于过抗美援朝战争,在三八线上洒过热血的老战士来说,这是极端的羞辱。   刘秀英也依然竖耳听着,但她在腹诽,这跟阎军的钱有关系吗?   顾霄那个孽障是他阎佩衡自己造的,刘秀英觉得他就是活该。   要不是怕她闹起来,Jim会跟着她一起跳楼,她绝不会就这样坐着。   坐以待毙!   而这时,阎佩衡伸手,拍向了那十万美金,拍的啪啪作响:“就在前几天,我还曾彻夜难昧,在想奶粉厂该怎么办,如今奶粉市场又那么混乱,没有人生产好奶粉,咱们军工品质的奶粉质量没得说,可是没钱投入生产,又该怎么办。为此我甚至考虑过,亲自去求顾霄投钱,但是……现在咱们有钱了。这钱是阎军从美国带回来的,是他拿走了他娘所有的遗产才赚回来,那就是属于我爱人苏文的钱,而这笔钱,我之所以收下,是想以我家几个孙子的名义,把它入股81食品厂,不管够不够,有这笔钱,厂子应该能启动起来。”   所有人鸦雀无声。   目光在那十万美金上。   突然,崔部长说:“阎军曾经说,自己去美国,是想在美国培养孩子,学习对方的先进知识,回来报效国家,他拿了钱,带了孩子回来,他做到了。”   退了的刘司令很是惭愧,也说:“阎军这笔钱,能替咱们军区挽回脸面,太不容易了!”   本来是给自己贴了个面膜,躺在床上翻漫画书的陈美兰,一个鲤鱼打挺也坐了起来。   她猜到过,阎佩衡想拿钱注资到81食品厂,但此刻也差点惊掉面膜,兑成人民币,那将是一百万,足够奶粉厂进口各种先进仪器,开动生产线了。   她有阎西山,有胡小华,只要产品生产出来,可以先进行不赚钱的价格战,培养,并占有市场,三年之内,应该能实现持平,维持厂子的生产。   更重要的是,这个厂子将完全属于他们一家,而不受任何人的制肘。   不过刘秀英应该不会愿意,估计还要狠狠反对。   此刻,她还在阳台上坐着,一动不动,陈美兰估计她应该已经气疯了。   还有官司呢,刘司令已经退了,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得说几句好听的,就说:“既然这样,佩衡,阎军你就别起诉了,脱离什么父子关系呀,算了吧。孩子毕竟给你钱了。”   崔部长也说:“要不算了吧,只要阎军肯留下……”   高部长立刻打断他们:“老领导们,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政策方面,你们这是在诓咱们阎老总,要是他们不脱离父子关系,阎老总下一届肯定选不上去,我主张脱离父子关系,因为我支持阎老总再干一届!”   “对对,这个官司要打,但是关于遗产,你就别起诉阎军了吧。”徐部长说。   主张打官司的,是愿意阎佩衡再干一届,并且,愿意支持他再干的。   这时,他们的声音占了主流。   刘秀英攥了一把汗 ,阎佩衡心里有了决断,一般人是劝不动他的。   果然,他说:“为了我爱人,我必须起诉。”   刘秀英颓然的坐了回去,但眼珠一转,她又有了新的主意。   ……   事情商议完大家就走了。   陈美兰挺诧异,因为阎佩衡说要把钱全投在食品厂,按理来说刘秀英该暴跳如雷的。   那是阎军的钱,按理就是她的。   但直到阎佩衡的同事们离开,刘秀英都没说话。   反而大家刚一走,她摸进了卧室,笑眯眯的说:“美兰,我听人说81食品厂是你在搞?”   ……   “好好干,大嫂看好你,271你搞得那么好,奶粉厂,我相信你也能搞好。”刘秀英又说。   陈美兰看她笑的这么献媚,顿时明白了。   这女人是做会计的,她看到了271的赢利,也看到了华国经济市场巨大的潜力和腾飞空间,想到即使钱被投资出去,股份在孩子身上,就还是她的。   哪怕阎佩衡主张让所有的孙子占股,她家三个,阎肇家只有俩,她占的股份,依旧是大头。   钱还是在她这儿呀。   而有陈美兰主舵,奶粉厂赢利是早晚的事。   所以她才不闹,才这么乐呵。   但钱的事儿解决了,还要阎军呢。   摇了摇陈美兰的胳膊,她说:“但是美兰,你大哥的事怎么办?”   硬的不成来软的,阎佩衡那么器重陈美兰,这事儿得求她才灵!   陈美兰说:“大嫂,咱爸不可能给你通融,毕竟他就那么个性格,但是我觉得你可以去找法官们,狐假虎威,你应该听过吧。”   真要给阎军判刑,阎佩衡是拿一把双刃匕首,一头刺着阎军,另一头刺着他自己,他自己又焉能不痛苦?   自打陈美兰上首都,每一夜,阎佩衡都是坐在窗台上,一夜夜失眠,望着外面,还经常看着阎军三兄弟小时候的照片发呆。   那是他的亲儿子,小时候给他做过饭,打扫过卫生,父子相依为命过了很多年,要不是因为疼,因为爱,他怎么可能失眠,难过?   他虽强烈要求判刑,但官司是法庭在审理,法官在判,刘秀英只要借着阎佩衡的名头,私底下找法官们求求情,说说老爷子如今的痛苦,阎佩衡那么大的领导,法官怎么可能真判阎军?   到时候判决结果出来,阎佩衡的气也该消了,他们夫妻再回美国,不就行了?   刘秀英曾经,因为陈美兰经营企业的能力而惊叹过。   当时就觉得,这女人顾霄都玩不过,能力很强。   这不,家务事上出主意,她也很厉害?   狐假虎威,她怎么就没想到?   但还有一点,刚才刘秀英甫一上楼,阎佩衡就跟她说过,自己要留下Jim,而且要是约翰和麦克愿意回来,这房子就是他们的家,生活费他来付,但是他不允许刘秀英再以现在的方式教育孩子了,只要孩子们想回国,他都欢迎,愿意接纳。   并且还跟刘秀英说,自己曾经错误的培养方式教育坏了阎军,这是他为了自己曾经欠下的债,而做的补救措施,不想孩子们毁在阎军手中。   但刘秀英之所以苦着自己,培养孩子,不也是为了让他们成材。   美国的教育比华国好得多,可阎佩衡是个执拗性格,怎么办?   不过,现在家里总共五个孩子,要是股权平分,她家的孩子们占的是多数,陈美兰为了股权,说不定会想留下孩子们的。   她于是试探着说:“美兰,咱爸想留下Jim,我想,你带三个孩子已经很辛苦了,肯定不愿意吧,对不对?”   果然,陈美兰说:“我太愿意了!Jim那么乖巧,在家又喜欢干活,而且他挺喜欢我,也喜欢在国内的生活,平常不需要读太多书,可以出去跟小朋友们玩,周末还可以看录像,用他的话说,在美国简直就像在坐牢,但在华国,他特别自由,他写文章灵感勃发,他拉琴有圆圆伴奏,就觉得自己特别快乐。”   刘秀英本在笑,但笑慢慢僵在了脸上。   孩子们的股权是大头,所以他们在陈美兰眼中,现在是金饽饽。   陈美兰不止想要Jim,还想要约翰,要麦克。   她想得美!   刘秀英出了卧室,进了客厅,笑着对阎佩衡说:“爸,今天我思考了很多,我觉得我们两口子原来的教育理念可能是错误的,以后我跟美兰学吧,该怎么教育孩子,我跟她多讨论讨论,但是Jim我必须要带走,好不好,我毕竟是孩子的亲妈,你说呢?”   把阎军的钱留在华国,投资奶粉厂。   这是刘秀英两口子曾经在苏文面前欠下的债,她也不想给钱,更不想还债,她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有错,但投资会赚来更大的收益,她愿意。   不过儿子刘秀英一定要带走。   看看小旺,再看看小狼,他们跟陈美兰生活一段时间,哪还记得自己的亲妈?   就为这,Jim刘秀英也必须带走。   自己培养了十年的孩子,怎么能让别人摘桃子。   为此,她不惜暂时先低一下头。   阎佩衡未语,要吃饭了,示意小旺给刘秀英也摆一副碗筷。   饭时不语,不聊天,这是阎佩衡的家规,饭桌上大家是不说话的。   而刚吃完饭,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个小军官,进门就说:“阎团,走吧,手续办下来了,今晚可以打枪了。”   满打满,他们上首都三天,而小狼,是他爷爷打的审请,要练习实弹射击。   军区的实弹靶场可不是菜市场,谁都能进,外人要进是要审批的。   今天,正好审批下来了。   小狼今天晚上第一次去,实弹靶场的负责人不但送来了小狼的出入证和门票,还给了陈美兰一家几张参观票,让他们可以进去参观一下。   陈美兰见过阎肇的枪,也见他用铅弹练过,但是真枪实弹的开枪,她没见过。   真枪是怎么射击的,她也没见过,这不正好,带几个孩子一起去。   阎佩衡给自己泡了杯茶,示意刘秀英和Jim进书房,应该是要跟他们母子好好谈谈了。   教育,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不仅关乎自己,更关乎孩子的前途。   刘秀英的表面服软,获得了一个机会,一个阎佩衡愿意与她谈谈的机会。   一家子要去靶场。   在电梯里,阎肇突然问小旺:“对了,奥数,你知不知道自己考了第几?”   奥数考试,按理一周才出成绩,周雪琴是急着想知道吕大宝的成绩,专门托人打听的,但小旺哪知道?   信心满满,他还想拿第一呢。   “我妈妈答应我,说只要我考第一,她就愿意让我拿自己的钱去投资喔,我必须考第一。”小旺一脸挑衅:“怎么,爸爸,有问题吗,你不服?”   阎肇勾唇,居然是一脸坏笑:“服,特别服,等出成绩吧,要是没考第一,可不能跟你妈提这种荒唐的要求。”转而,他在陈美兰耳侧说:“你可以放心了,他考了第三。”   陈美兰突然发现问题了,小旺正在谈的合作伙伴,是将来的华国首富。   但是小旺有他的自尊心,要真考了第三,应该就不会找她要投资了。   难怪阎肇一脸坏笑。   这可怎么办,她要不要告诉阎肇,那个看起为像个小孩儿,又瘦又矮的人,会是将来的华国首富。   而小旺要是投资了他的公司,很可能这辈子不需要再奋斗,一生都可以躺平搂钱了?   这还是头一回,陈美兰考虑,要不要把自己重生的事告诉阎肇。   要不要为了钱,而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   华国将来不仅一个首富,有搞房地产的,有搞电商的,有搞互联网的,上辈子读过商学院的陈美兰,要凭这些先机赚钱,太容易了。   她眼看就要能趁上东风,一飞而起了。   而要不要把重生的事告诉阎肇?   转眼就到靶场了。   这地儿,是这辈子阎肇最喜欢的地方,有户外区,也有室内区,各种枪支摆的琳琅满目,由阎肇亲自挑选,看小狼该从哪种开始训练。   给小狼选了一支合适他的,让他跟着一个教官走了,继而给自己选了一支,在陈美兰看来,这是其中最丑,最难看的手枪。   “你还没见过我打枪吧,走,去看看。”阎肇说。   相比于阎肇,陈美兰更想看看小狼是怎么打的,不过阎肇紧追着说了句:“大嫂刚才说话挺诚恳的,Jim,咱爸应该不会留下来吧?”   要是刘秀英愿意改变自己的教育观念,而且改变之后,约翰和Jim依旧是优秀的孩子,身为父母,阎军和刘秀英自己也会高兴,他们就会改变教育策略,孩子嘛,总归由亲爹亲妈带的好。   阎肇虽说还算有点脑子,但家务事这种东西,天生是男人的短板。   在他看来,刘秀英没有因为阎佩衡把钱投在奶粉厂而哭闹,也愿意改变自己对孩子的态度,家庭和谐,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他觉得自己这个家,真是说不出来的好。   但在陈美兰这儿,可不是这样。   要没有她帮刘秀英出主意,让她去找法官求情,放了阎卫。   她会心平气和吗?   要没有她在盐关村,确实把Jim带得很好,刘秀英会醒悟吗?   就这,刚才陈美兰用的还是激将法,故意让刘秀英觉得自己想贪她的孩子,让她有了危机感,才会答应做出改变的。   人的心态是随着事物的变化而变化的。   哪来的风平浪静和天下太平,要不是陈美兰,这些事都不知道要吵多久。   但是算了,于阎肇,没必要说这些。   拿一把很丑的手枪,阎肇给自己戴上了护目镜,也给陈美兰戴了一副,瞄准靶牌,忽而就说了句:“我今天见周雪琴了。”   哟呵,男人主动招供了。   其实陈美兰也看到了,她当时已经挂了电话了,但怕阎肇尴尬,所以转身,装作还在打电话。   “嗯。”陈美兰轻描淡写的说。   “也许人天生不一样,她过不好日子,在她,你能跟我过得幸福,全在你。”阎肇说着,扣动扳机,子弹应声而出,打在了靶盘上。   这枪长得丑,但是应该很好用,因为子弹正中靶心。   总共五发子弹,阎肇一口气,啪啪全射了出去,子弹正中靶心,弹壳从后面褪出来,好几个砸在他脸上。   “这枪长得丑,但用起来真不错,看你,每一发都能打中。”陈美兰惊喜的说。   正好这时有个练枪的士兵走了过来,接过话茬说:“嫂子,这你可就不懂了,这可是有史以来史上最烂的枪,它的名字叫mars,虽然杀伤力强,但后座冲击力特别大,我手腕的力量就握不住它,这枪全世界总共60把,能握它的人,屈指可数。”   陈美兰并不关心阎肇的技术到底有多硬,此时还在思考,要不要把小旺认识的人就是首富的事情告诉阎肇。   就见他又换了把枪,这是一把机枪,应该也很烂,因为阎肇调试它的时候,都一直皱着眉头。   突然,他举起枪说:“我昨天去党校的时候,碰到一个朋友,说吕靖宇最近借了一大笔高利贷,准备要在首都拿地,但他关系不够硬,很可能地拿不下来,要是拿不下来,那笔钱,他将不可能还得上,首都今年,因为高利贷还不上而被人找车撞的,就有七八起案子。”   顿了顿,阎肇又说:“日子还是过平淡一点得好,人不要太早有钱,也不要太轻易有钱,就比如吕靖宇,染上高利贷,早晚要栽跟斗。”   贷款做生意,这是吕靖宇的习惯。   但高利贷,上辈子在陈美兰的劝阻下,他没敢沾过。   在首都搞房地产,听起来是很能致富的行当,但现在抢地就跟抢金子似的,拿地需要跑关系,找门路,塞钱。   要是钱塞出去地拿不下来,高利贷可不就要他的命?   吕靖宇是有钱了,但变的比上辈子疯狂多了。   这么一想,陈美兰又打消念头,不想告诉阎肇自己重生的事了。   赚钱是缘份,想要守住钱更难,一步一个脚印,多吃点亏,积累起来的财富才不容易丢掉。   机缘不可多得,但错失的就是经验,小旺要错失了这次,还会有下次。   她让孩子太早有钱,孩子把握不住自己,反而是害了他。   就为这,陈美兰放匀心态了,投资的事,让小旺自己选择吧。   阎肇父子见了枪,就痴迷上了。   大热天的,实弹射击场又没空调,小狼才刚刚开始学握真枪,且不说握枪需要力度,子弹射出去,枪的后座力都不是气 枪能比的。   他还要穿厚厚的防弹衣,呆在闷热的防弹射击室里。   孩子给热了满头的汗,从里面出来,脱衣服的时候,脚上居然滴溜溜的往下流水,圆圆还以为小狼是给吓尿了,立刻把喜欢恶作剧,挖苦弟弟的小旺给拉走了。   她怕弟弟要丢脸。   这要原来,小旺跟圆圆靠近一点,阎肇就会变脸。   不过最近小旺表现很好,从表面上,全然看不见曾经的狼子野心了。   阎肇也就不会再瞪他了。   多好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回家,上电梯时正好碰上毛秘书,在等电梯。   “毛秘书,这么晚了,有事?”阎肇问。   “招商办的领导打来电话,说有个叫顾霄的商人,刚到首都,大概因为不适应首都的暑天高温,突发多器官功能衰竭,要去301救治,这方面的抢救要调用直升机,申请飞行许可,还要协调医院科室主任……”   顾霄居然病了?   而且是多器官功能衰竭?   治疗多器官功能衰竭,301最强,这个是国内医院排名中公认的。   急救要用直升机,在首都飞直升机,必须协调多方进行审批。   因为这是部队的飞行防御范围。   所以,招商局的领导才会找阎佩衡。   但是毛秘书跑着去找阎佩衡,会不会太晚了?   好在毛秘书立刻解释:“司令员已经帮忙协调,出直升机,出飞行许可,通知医院科室紧急到岗,所以医院急救人员已经乘机去宾馆了,顾霄不是军人,擅自动用直升机,咱们司令员要向上面汇报,说明情况的,我这会去要他的签字!”   所以拿军区当猴耍的顾霄病了,命悬一线了。   还是阎佩衡帮忙协调,找医生,调直升机的?   而且阎佩衡没有犹豫,没有见死不救,甚至没有故意拖延时间。   反而为了他而四处协调关系,大开绿灯?   等顾霄醒来,他好意思吗? 第141章 食物中毒(一个拖仨的回来,她岂不要)   电梯开,出来的是阎佩衡,边走边穿着衣服。   “走,我们去看看。”他说。   阎肇看他爹脸上神色不对,下意识觉得有事,问:“怎么了?”   “医生初步判断,说顾霄属于食物中毒。”阎佩衡顿了顿,又说:“齐院长说他亲自去接人,被对方的秘书骂了个狗血淋头,对方认为……顾霄的病,是咱们军区给下的毒!”   顾霄一行人刚刚从新加坡来,到首都也不过几个小时,没有来军区,他和阎佩衡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是而,招商局的领导在忙着抢救顾霄,但他的秘书和私人医生却坚定的认为,是军区的人不满于顾霄的行径,给他投毒了。   这是得去看看了。   居然认为军区会给顾霄投毒,他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孩子们先上楼了,几个大人上了车,陈美兰突然听到空中一阵轰响,院子里的树木被扫的簌簌作响,抬头看,一架直升机正在低空飞行。   301医院离一级家属院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距离,转眼就到。   阎肇是逐着直升机开的,停机坪处,医生,护士,武警,围了满满一大圈。   直升机停,车也停了下来。   但螺旋桨的风吹的人几乎连路都走不动,轰响,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除了白衣的护士,全是军人,所有人都在无声忙碌。   顾霄当然是被抬下来的,狂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陈美兰眯眼去看,就见孱瘦,赢弱的顾霄穿着粉红色的衬衣,胸膛前是一大片绿色的汁水,他本头发稀疏,此时给风吹着,四处乱摆。   远远儿的,他当是也看到了阎佩衡,锁定目光,便死死的盯着。   医生在调整担架,准备推他走。也不过转瞬的时间,他伸手拉了拉正在替他整理衣物的阎东雪,说了句什么,也不过转眼,直升机的螺旋桨抖了几下,停了下来,担架也于这一瞬间跑了起来,人们间的吵闹声,也同时从噪音中脱颖而出。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救治,就现在,立刻送我们回南洋。”顾霄的秘书高声说。这秘书姓吴,其实也是华国人,不过祖辈一直呆在南洋,他还曾去过盐关村。   私人医生说:“顾教授从来到现在,只喝了一杯红酒,这绝对属于下毒。”   ……   “是因为顾教授拒绝给华国军区投资,你们干的,你们这属于打击报复。”吴秘书又说。   招商局的领导简直要疯了,一个劲儿重复:“已经报案了,公安马上就来,好吗?”   “我们不需要报案,我们需要南洋领事馆出面,我们需要立刻回南洋。”吴秘书说。   招商局的领导简直要头大了,请来一位金主,谁知道这位爷会这么难伺候,还一来就闹了这么大的乱子?   正好这时阎佩衡上前,问是怎么回事。   招商局的领导连忙说:“阎司令,这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顾教授一来就在国际酒店里住着,喝的红酒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不过一杯红酒,就上吐下泄,中毒了,现在他们认为是咱们干的。”   顾霄的吴秘书带着大哥大的,因为不是一个局域网,打不通电话,但他跟私人医生正在商量:“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去外面找个电话,打电话给领事馆,让他们派外交官和记者来,华国军区给境外商人投毒,这属于恶性事件,能轰动国际的丑闻,属于华国军方对于海外华侨,无情的排挤和打击。”   听他这话说的,就好像顾霄有多大能耐,值得华国军方排挤他似的。   陈美兰听着都快要气死了。   但阎佩衡和阎肇父子倒是没生气。   既然招商局的人已经报了案,首都公安局的人当然立刻就来了,容不得他们上窜下跳,得把这俩人给控制起来。   顾霄喝的红酒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从下飞机,只坐车到宾馆,跟招商局的人最多的接触不过是握了一下手,一旦医院确定是有人蓄意投毒,肯定要从他的身边人开始排查。   怎么可能他们说是军方干的,就成军方干的?   现场一片混乱,首都公安正在跟吴秘书和私人医生交涉,阎佩衡一行人却进了住院部的大楼,直奔急救室。   阎东雪是陪着顾霄进来的,这会儿顾霄进急救了,她提着顾霄的鞋子,领带,以及各种零碎东西站在走廊上。   “东雪?”阎佩衡喊了声。   “叔,咱俩好久不见了。”阎东雪说。她上回见阎佩衡,还是出国那一年。   距近,也快有十年了。   “顾霄刚才说的什么?”阎佩衡问。   顾霄刚才死死盯着阎佩衡,对阎东雪说了句话,阎佩衡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顾教授说,您的脾气没有变过,他只是开个玩笑,您却是想玩死他。”阎东雪说。   所以,不仅他的秘书和私人医生认为顾霄病于华国军人的投毒,顾霄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美兰估计公公要暴怒,要冲进急救室,揪起顾霄的衣领问个清楚。   但阎佩衡并没有,轻轻一声冷嗤,他说:“他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把我阎某,也看的太厉害了点。”   一个一级司令员,这一届干完,下一届就可以上军委的,为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病秧子,至于干投毒害人的事情吗,顾霄也是天真。   阎东雪怀里抱双鞋子,提个领带,抬头看着阎佩衡一家。   过了好一会儿,看着陈美兰,她压低嗓门,来了一句:“嫂子,其实吧,我倒觉着要真是有人投毒,应该是新加坡那边的股东们干的,但我没有证据,我只是猜测。”   “这是咱自己的地盘,咱华国,顾霄还是我们271的股东,谁盼他死,我也不盼,你大声点说。”陈美兰说。   阎东雪一想也是,于是就讲了起来。   顾霄在南洋的情况是这样的,他有主营的业务,是正规经营的公司,他是董事长,除他之外还有七八个股东,同时,他们还是一个党派,整个公司的资产,早在很久以前股东们就经过公证,留给了那个党派。   顾霄不是党派的首领,但属于在幕后能够操控党派的人。   同时,他和执政党的关系也搞得很好,属于虽说自成党派,但一直以来,都是坚定支持执政党的那种党派。   而公司的股东们,则全是顾霄初下南洋时,从本地人中甄选出来的,一帮既年青,又聪明,得力的年青人,顾霄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老板,更给他们分了股份,亦师亦父,于那帮股东,顾霄属于教父级别的人物。   当然,他们对顾霄也非常敬重。   不过在阎东雪看来,那只是表面,虽说他们来见顾霄,总是表现的极为虔诚,可阎东雪就曾听好几个股东抱怨过,说顾霄作为华国人,太过亲华之类的话。   而顾霄近几年一直在投资华国企业,扶持华国工厂。   女人的直觉,虽说那些股东们一直很支持顾霄,也无二话,但阎东雪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们的不满来。   说完,阎东雪又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吴秘书和私人医生都是咱们华国人,也对顾教授忠心耿耿,刚才我跟他们提及,他们都不相信,一口咬定说是华国军方干的。”   阎佩衡不懂生意,甚至搞不懂什么是董事长,什么是股东,皱着眉头,还在沉吟,阎肇却问:“顾霄的公司,主营业务是什么,做的什么生意?”   阎东雪只是个私人看护,顾霄和股东们开会的时候,她都不允许在场的。   虽说跟了顾霄很多年,但她还真不知道顾霄经营的主业到底是啥。   只知道跟很多国家都有生意往来,而且特别赚钱,张嘴闭嘴,都是几十,上百,上千万的美金。   “三哥,我相信咱叔的为人,不可能给顾霄下毒,但吴秘书和私人医生,就教授自己,也认为是你们干的,这可怎么办?”阎东雪又问。   “你先在这儿看着吧,尽量别出医院,等我调查一下情况再说。”阎肇说。   在他看来,基本可以确定,顾霄就是被他的股东们害的。   但不论任何事,得有个理由和动机。   顾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他不醒,想走也走不了。   秘书和私人医生又被公安给控制了。   在阎肇这儿,把它当成个案子来查,就行了。   这都凌晨一点了,该回家了,再不回家阎佩衡该挺不住了。   但回到家,还不得休息。   十万美金就摆在书房桌上,阎佩衡现在要把它交给陈美兰。   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交,他拟了合同,要陈美兰先签了字才能拿钱。   陈美兰粗粗看了一下合同,说:“爸,咱家就五个孩子,您怎么分了八份?”   总共10万美金,他分成了八份,七个孩子一人一万,剩下的三万由陈美兰一个人持有。   阎佩衡解释说:“阎卫马上生闺女了,她有一份,你占最大的一份,那是你娘的,圆圆是我孙女,她也必须拥有一份,至于麦克三兄弟的那一份,在他们成年之前,分红由你打理,不能给他们,等他们成年之后再给。”   阎卫两口子,齐松露经手的钱多,但对钱看得比较淡,更相信自己赚来的才是自己的,不过阎卫对于阎佩衡把小红楼送给圆圆,颇为不高兴,幸亏陈美兰解释了一下,他心里才算舒服了。   但是十万的股份,要他知道老爷子想着他闺女,应该会高兴的。   就是刘秀英,打了好响亮的算盘,这下怕要被气死了。   总共八份,她家只占30%,陈美兰一个人就占了30%,她从大股东变成小股东了,而陈美兰,将是奶粉厂的绝对控股人,加三个孩子,她拥有60%的股份。   至于分红,等孩子们成年了,直接把分红交给孩子们,不经刘秀英的手。   她不只能是干瞪眼的看着,白着急?   老爷子说到做到,这是把老大两口子,直接从家里给摘出去了。   十万美金放在床头,这天晚上,陈美兰的梦里,都是金钱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阎肇起的最早,大概五点多就起来了。   陈美兰比他稍晚一点,是给他吵醒的,揉着眼睛问这男人:“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狼打呼噜,小旺喜欢翻来翻去,给他们打得睡不着。”阎肇正在煎鸡蛋,皱起眉头,突然说了句:“两个月。”   “什么两个月?”陈美兰揉着眼睛问。   阎肇舔了舔唇,说:“咱得分居两个月。”   在首都,他俩就睡不到一起,得要分开睡,当然,在陈美兰看来这很正常,而且老夫老妻,还在同一屋檐下,分开睡两个月,这有什么呀,好多夫妻从生了孩子,就是分开睡的呢。   不过阎肇喜欢跟她睡,因为她睡觉乖,不乱动,不打酣。   能理解阎肇被两个儿子一边呼噜一边拳脚的苦闷,这会儿天都还没亮,陈美兰打算犒劳一下阎肇,眼睛指了指大厕所,刚轻轻问了一声:“要不要一起洗个澡。”就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小婶婶?”   “Jim,你还没走?”回头见是Jim,陈美兰吃惊的问。   昨天晚上没见这孩子,她以为他跟着他妈已经走了呢。   Jim摇头,伸出手指说:“我还要再呆一个月才走喔。”   却原来,刘秀英还要等待官司的判决,之后才能回美国,走的时候才能带走Jim,而现在,Jim还会呆在家里,直到呆完这个暑假。   陈美兰当然盼着Jim走,三个男孩子,饶是再乖,吵起来一般人也受不了。   不过看小家伙闷闷不乐的,陈美兰于心不忍,就又说:“回了美国,要是呆的不开心,就记得给你爷爷打电话,让他把你接回来。”   “当然啦,到时候我会带我大哥和我二哥一起回来的。”Jim自信的说:“我回去,是去叫我大哥二哥的。”   陈美兰目瞪口呆。   就当她刚才的话没说,一个拖仨的回来,她岂不要疯?   想了想,她只好说:“Jim,最好还是听妈妈的话,有事情要跟她商量,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提要求,她能帮你解决的就商量着解决,可不要动不动就吵着要回来,这样是会伤了你妈妈的心的,你妈妈毕竟是爱你的,好不好?”   “好吧,但等我回去,我要把华国各种好的方面都讲给大哥二哥听,我相信他们肯定也会愿意回来的,婶婶,到时候咱们全家在一起哟。”Jim天真而又自信,还比了个V的手势。   得,欲哭无泪。   现在陈美兰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让刘秀英对她的三个儿子好一点。   要不然Jim带约翰,约翰带麦克,说不定他们仨还真会悄悄跑回来。   这天,顾霄依然没醒,而且医院打来电话,确定是蓄意投毒式的食物中毒了。   当然,公安方面已经立项,把它定义成了刑事案件。   那么,秘书和私人医生就会被控制,就连阎东雪,也得配合首都公安的调查。   至于顾霄要不要回新加坡,不可能了,他现在是处于深度昏迷中,命悬一线的危重病人,而军区医院给的诊断结果是,至少要半个月左右,才能脱离生命危险。   当然,顾霄的死活跟陈美兰虽然有关系,但关系并不大。   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奶粉厂的经营。   既然十万美金已经到手,就该跟军区签合同,变更法人,进行厂房的修葺整装,招人,正式开始投产了。   美金,胡小华建议去黑市上兑,据说能兑到10块,甚至11块。   他拍着胸脯,说自己认识好几个做高利贷的大哥,急缺美金,都特别想跟陈美兰作生意。   但陈美兰想了会儿,安全起见,还是准备去四大行兑。   目前人民币和美元的汇率,明面上是1比6,但是在建行,工行等银行,可以兑到93左右,而且银行因为急缺美金,都特别愿意兑,最后,陈美兰跟工行答成共识,由对方亲自上门兑钞,整整兑出92万8的人民币来。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陈美兰享受银行的上门服务,而且还是银行行长和主任亲自提着钱箱,上门来给她送钱。   等现金兑出来,就可以喊陈德功带着工人上首都,进行施工了。   而陈美兰,则得准备购买进口的大型乳品生产线。   目前还没有互联网,国内外的商业交流,全是通过各种协会来办理的。   要进口干燥塔,奶粉罐装生产琏,得去乳品协会先登记,由乳品协会联络荷兰,澳大利亚的厂商,上门跟陈美兰谈交易。   陈美兰这趟在首都顶多能呆50天,等孩子们收假,她就该回去了。   所以赶在这段时间,她要把生产线谈下来,到时候换薛鸣放来搞生产,等产品整体生产出来之后,她再上首都,搞销售。   忙起这些事情来,转眼就是半个月了。   而在这半个月中,顾霄时而昏迷,时而会醒,但意识没有完全清醒过。   一直都是住在重症监护室。   阎东雪被警方盘问了很久后,是第一个脱离嫌疑人身份的,现在已经到军区医院,去贴身守着顾霄了。   至于私人医生和吴秘书,他们虽是华人,但目前持的是新加坡护照,是纯种的南洋人。   当然,他们非但不肯承认是新加坡方面有人对顾霄下了毒,而且完全不配合华国公安的调查,除了跟自己的律师愿意谈话,跟首都公安一字不谈,目前正在通过律师跟首都公安交涉,不但他们自己想回新加坡,还想把刚刚从生死边缘回来的顾霄也带走。   这样,阎东雪不就很着急了。   她坚定的认为,顾霄是被自己的股东们害的,但她说服不了秘书和私人医生,而且顾霄在昏迷前,也坚定的认为是华国军方害的自己。   现在是意识还没清醒,一旦清醒,他自己要求回新加坡的话,华国方面肯定要放人,而一放回去,万一顾霄从此就没命了呢?   所以她最近一直在催阎肇,看他有没有办法查一查,找点证据出来。   陈美兰也很纳闷,谋财害命得有个理由,顾霄都已经把所有的财产留给股东们了,就271的股份,也是那帮股东的,虽然顾霄亲华,可他在华国赚了钱,不一样贡献给南洋了。   那帮股东为啥要害他。   这不,这天陈美兰刚从乳品协会出来,阎肇打来传呼,让陈美兰晚上跟自己吃饭,还说,他终于找到一个原来跟顾霄公司合作过的人,可以打听一些顾霄公司的情况了,他当能查明,那帮股东的犯罪动机,让她过去一趟。   乳品协会离党校并不远,一看时间,下午四点半,陈美兰方向盘一打,开着车,就直接朝党校去了。   这还是头一回,她接阎肇放学。   党校是封闭式管理,内部有宿舍,也有食堂,因为都是从外地来进修的,除了走读的,生活作息,全在党校里头,所以它并不对外开放。   刚到大门口,陈美兰就见俩女同志提着大包小包要进党校,在传达室门口签字,等放行。   其中一个笑着说:“咱俩请假出去逛街,咱们的阎大班长会不会把咱俩给举报了?”   另一个说:“不会吧,要不一会儿你跟他说说好话,求求他?”   “全班男同学,就他最难说话,一张黑脸,我不敢求,你求吧。”头一个说。   听到一张黑脸几个字,陈美兰就知道,她们说的必定是阎肇。   这俩女同志正在说笑,下课铃响了,顶多再过了三十秒,阎肇从大楼里出来了,俩女同志刚好进了校园,其中一个迎面就喊:“阎大班长,我们俩刚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出去的,你……”   阎肇知道陈美兰在等自己,本来走的很急促,突然一停:“身体不舒服还买那么多东西?”手里大包小包的,一看就知道是出去逛街了。   “从医院出来,正好逛逛嘛……”一女同志一副撒娇的语气。   “已经记缺勤了,回去抄笔记吧,抄三遍,否则我就记逃课。”阎肇说着,大步流星出了大门,朝着陈美兰奔了过来,徒留俩女同志站在原地。   好半天,俩女同志跺着脚,上楼了。   这都是从外地来上学的,俩女同志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懒得听课,出去逛逛也正常,陈美兰远远看着,不由可怜她们。   遇上阎肇这种活阎王当班长,逛街的快乐都要被剥夺。   陈美兰估计阎肇是要请人吃饭,因为他平常带的钱不多,先给他自己的钱包:“一会儿要吃饭吧,给,这是钱,一会儿你来掏。”   “不用,咱们只是见面聊一聊,不吃饭。”阎肇说着,把钱包推了回去。   这家伙今天有点雀跃的厉害,又说:“今天晚上咱俩出去开个宾馆住吧,首都最好的宾馆在哪儿,咱开一个,我今天要带你享受一下。”   来首都快半个月了,虽说偶尔能悄悄在一起一回,但不能睡在一张床上。   而于阎肇来说,晚上不跟陈美兰睡在一起,他很烦躁。   所以前几天他就在念叨,说想开房,出去住一晚上。   但陈美兰觉得,他也太能了点吧,随便这门口找家招待所就得,他居然还想住首都最好的宾馆。   “国际酒店吧,一晚上大概八百,但我手头可没钱。”陈美兰故意说。   阎肇要自己有钱,想住国际酒店,陈美兰很愿意,也乐得享受一下,但要是她掏钱,那还是算了。   “我来掏钱,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去国际酒店。”阎肇说。   猛乍乍的,居然要去住国际酒店,陈美兰很怀疑,这男人要不是贪污受贿了,就是干了什么坏事得了笔报酬,不然的话,他哪来的钱住五星级宾馆?   而就在这时,有人喊了句:“美兰?”   陈美兰回头一看,是大嫂刘秀英,和一个中年男人,开着一辆宝马车来了。   却原来,阎肇找的人,是通过大嫂刘秀英找的。   当然,这很正常,因为刘秀英去过新加坡,也去过顾霄的公司,认识一些顾霄认识的人。   刘秀英目前是这样,股权的事情阎佩衡已经确定了。   她家仨孩子只占30%,而且将由陈美兰代持。   她心里当然生气,但无可奈何,毕竟阎佩衡是能跟妻子分居二十年,那种人,谁斗得过?   而幸运的一点是,法庭给了她承诺,下个月审理案子,将只是断绝父子关系,驱逐出境,不判阎军坐牢。回到美国,阎军将会有一份工作,也能拿到绿卡,冷静下来思索一下,这个结果刘秀英还算能接受,所以她才会在阎肇找到她的时候,特别积极的,四处打听,联络跟顾霄有关的人。   这不,还真给她找到了一个。   这人叫胡百业,前两年一直在新加坡做生意,最近刚刚回国。   今天,刘秀英约到了胡百业,准备要让他跟阎肇好好聊聊。   陈美兰帮了刘秀英的大忙,而且还是她三个儿子股权的持股人,刘秀英就免不了要巴结她,车还没停稳,她已经跳下来了:“来吧美兰,快上车,感受一下宝马,你还没坐过吧。”   叫胡百业的男人也下了车,极为殷勤的打开了后门,说:“陈小姐,阎局长,请上车吧,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吃个便饭,我来请客,想吃什么,你们随便说。”   “我只问几句话,就在这儿谈。”阎肇指着地面说。   胡百业作为一个经商者,阎肇这种上党校的国家干部,于他来说是潜力股,能贿赂下来就等财运享通,他当然想请阎肇吃饭。   但阎肇只问事,不可能跟对方吃饭的。他开门见山:“顾霄的公司,经营的是什么业务?”   这位胡百业老板忙说:“表面上是叫医疗器械,但是私底下经营的,是各种国际废料的处理,跟目前的几大经济强国合作,帮忙处理各种垃圾,生意特别赚钱。”   虽说也经常跟政府领导打交道,但是阎肇气质跟常人太不一样。   他身材高大,肌肤黝黑,半截袖衬衫下,两只臂膀贲勃奋张,一双精厉冷冽的眸子,盯着胡百业,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本来想掏烟的,掏出来却是大哥大,好容易掏出来了烟,要给阎肇让,阎肇下一句已经逼来了:“你当时跟对方谈的是什么合作?”   胡百业忙说:“当时我去找顾霄合作,想替他处理一些国际废料,因为咱们国家和南洋离得近,物流便宜,但他不愿意,还把我赶走了,他把国际废料全送到非洲某些国家,不给咱们国人做。”   终于,烟掏出来了,打火机又不知道跑哪去。   而阎肇,已经在摆手了说:“我知道了,有机会再见吧。”   说着,他拨腿,牵起陈美兰的手,走了。   他这一走,且不说找打火机的胡百业愣在原地,刘秀英也是目瞪口呆。   因为Jim一直很不情愿返回美国,而且住在军区,乐不思蜀,根本不见刘秀英。刘秀英怕陈美兰要留下Jim,特别害怕,想着今天一起吃顿饭,跟陈美兰搞好一下关系,好让她劝劝Jim跟自己走呢。   阎肇这个活阎王,一点情理都不通,话说了没三句,这就走啦?   好歹一起吃个饭啊,他这人怎么就跟阎佩衡一样,没人味儿啊。   看俩人走远了,胡百业回头看刘秀英:“你家这位三弟,怎么这么不好说话,而且,他什么都没问我,怎么就这样走了?”   “我哪知道啊,他在西平市,外号活阎王的。”刘秀英气得说。   她是真想不通,这世界上,怎么就会有阎佩衡和阎肇这么一对活宝似的父子。   油盐不进,水火不通,偏偏还没人拿他们有办法。   且不说刘秀英和胡百业纳闷,陈美兰也很纳闷,阎肇跟那位胡百业总共就说了两句话,怎么好像一下就明白什么了似的?   俩人到了停车场,上了车,陈美兰肯定得要问。   当然,既然陈美兰问,阎肇肯定会答的。   他先问陈美兰:“那位胡百业,是不是想买顾霄手里的国际废料,顾霄没给?”   “对,他还把胡百业给骂了一顿。”陈美兰说。   “目前,世界性的难题是电子,医疗,以及各类化工垃圾,各个国家都不愿意这种垃圾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因为它会污染土地,残害人民的健康,要把它们卖出去,第三世界国家,就是这些垃圾的处理地,顾霄做这种生意,当然特别赚钱,而他目前,是把这些垃圾处理到最穷的非洲国家去的,但是他的股东们,应该为了物流的方便,想悄悄把垃圾处理到我们国家的领土上来。”阎肇停顿了会儿,才说:“但这毕竟是顾霄的国家,顾霄肯定不愿意,所以,他的股东才想早点把他给做掉,这样,他们就可以往华国卖废料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化工,电子,医疗类的垃圾,确实是目前世界性的难题。   陈美兰上辈子就曾看过新闻,据说非洲某个国家,因为长期替发达国家处理这种废料,不仅国家土地受到严重的污染,而且,全国30%的人都因为这种毒垃圾,而生了各种各样的病。   要这么说的话,果然能说得通。   顾霄毕竟是华国人,即使再恨这个国家,也不愿意在本国的土地上处理毒垃圾,这才是南洋那帮股东们想干掉他的原因。   那帮人又不是华国人,为了节省运输成本,人家更愿意把毒垃圾处理到华国。   目前立法不完善,国内像胡百业这样的人,乐得接手毒垃圾呢。   毕竟有钱赚啊。   而如今最大的阻碍,就是顾霄那个对华国有感情的,华国人了!   可怜顾老爷子还没醒来,要等他醒来,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试问,他还要哭着喊着,回南洋吗? 第142章 小人遮天(三十年后,俩老的初次会面)   最近几天顾霄醒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虽然插管不能讲话,但是,通过写作,已经可以跟人交流了。   阎肇说要请陈美兰吃个饭,还答应她,要带她住宾馆,但就在这时,阎东雪打来电话:“嫂子,顾教授今天清醒了一点,我探望的时候,他一直要求见你和三哥,还吵着要见秘书,要回南洋,怎么办啊?”   顾霄说要见阎佩衡父子,说要回南洋。   关于毒垃圾,那是一年就有上千万美金的暴利行业。   既然阎肇已经知道事情的主因了,赶紧去医院跟顾霄说呀,住的什么宾馆?   但阎肇不急不躁,方向盘一打,奔国际宾馆了。   国际宾馆,目前首都最大,最豪华的宾馆。   套房一间要几千块的,最普通的标间是799,上辈子,这地儿陈美兰来过好多次,并不算新鲜,而且家里刚刚给小旺添了一台电脑,还是省着点的好。   “算了吧,咱回家吧,不住了。”陈美兰说。   国际宾馆的前台当然很热情,笑着问阎肇:“先生,请问您想开哪种房型?”   阎肇看了半天,从兜里掏了八百块出来:“799的那种。”   前台收了钱,点了一番,笑着说:“先生,还需要押金,是800块,您是签支票,还是给现金?”   黑脸活阎王愣了一下:“还要押金?”再掏兜,兜是瘪的。   他们出差住宾馆,都是住各个地方的公安招待所,只需要拿一张票就行了,而阎肇,兜里显然只有八百块,所以这宾馆,住不成了?   “给,这是押金。”陈美兰忙掏了八百块钱出来,说。   看来,这宾馆非住不可了。   “好的,马上给您开房间。”前台笑着说。   陈美兰看出来了,阎肇只有八百块,所以才能住得起房,却付不起押金。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他那八百块到底哪来的。   拿到房卡,陈美兰扣着,不给阎肇,先问:“阎大公安,这钱到底哪来的?”   虽说大部分国家干部要贪污受贿都是为了小三,情人。   但也会有一些是觉得老婆过得太辛苦,想要补偿爱人,觉得自己偶尔贪点小的也没事,一开始几十几百,后来慢慢的成千上万,再到几十几百万,开始贪污受贿的。而这种事,就跟毒品似的,一丁点都不能沾。   在此刻,陈美兰已经想过很多种可能了。   结果阎肇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答案:“在党校培训两个月,每个月有八百块的宿食补贴。我中午带饭,晚上回家吃,不住党校宿舍,这笔钱,党校就会把它给我。”   所以,这是他省出来的两个月宿食补贴?   那陈美兰就无话可说了。   隐隐的,她甚至有点感动,上辈子嫁过两个有钱男人。   无一不是赚了很多钱,但她想花一分都扣的跟要命似的,这辈子嫁了个穷的,可他哪怕有一分,都想着要花在她身上。   黑脸男人这还是头一回进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连电梯间都找不到,拿到房卡,四处转着要找楼梯,他脸又黑,走起路来自有种气势汹汹的感觉,大厅里所有人都在看他。   得亏陈美兰眼急,把他拉到了电梯口。   上了楼,走廊里铺的是特别厚的羊毛地毯,走在上而,就跟走在云端似的。   打开门进了房间,依然是厚厚的地毯,厚厚的窗帘,一张双人床既软又宽,而且弹性特别好,撩开床裙,轻轻坐上去,人旋即会被弹回来。   阎肇脱了衬衣,只穿背心,目光落在18寸的纯屏电视上,这是他头一回见到纯屏电视,伸手摸了一把,然后坐到床沿上,继而发出一声震耳发聩的感叹:“这床,居然不是草垫的?”   他出差,住的都是各地公安局的招待所,床垫当然是草垫子,还以为全天下的宾馆,床垫都是草垫儿呢。   既然住这么好的地方,俩夫妻肯定要深入交流一番。   就在交流前夕,阎肇又是闷闷一声感叹:“这儿的弹簧床,居然不会叫。”   家里那张会叫的弹簧床,是阎肇一生的噩梦。   但这床也有个坏处,一上去,整个人就会陷进去,这让阎肇使不上劲儿。   陈美兰有了点年龄,交流方而,比年青的时候更有点追求,也觉得不舒服,于是扯了一个枕头,垫在了屁股下而。   但这个举动惊到阎肇了,他顿时停了下来:“美兰,枕头别人还要睡的。”   枕头垫在屁股底下,阎肇这种守规矩的人,受不了的。   陈美兰正美着呢,哼哼唧唧,就来了句:“这种大酒店都是给俩枕头,一个枕,一个就是用来垫屁股的。”   要说曾经头一回,米缸于阎肇这种完全没有经验的人是一次洗礼的话,这就是第二次了。美兰垫过屁股的当然没关系,但阎肇总忍不住要想,自己枕的枕头,要别人也垫过屁股呢。   但垫个枕头,确实别有风味。   老夫老妻因为住了宾馆,交流的时间自然也长一点。   大夏天的,折腾完已经是一身汗了,看到房间里居然还有自热暖壶,阎肇无师自通,折腾了一会儿就会用了,烧了壶水,拎起来就要泡茶。   “慢着,这种壶,说不定有人弹过烟灰的,先把这壶水倒了,下壶再烧。”陈美兰说着,过来抓茶盘,也是习惯了,漫不经心的说:“我记得国际酒店晚上给的,向来是红茶包,这怎么是绿茶。”   她是上辈子住惯了的,晚上不喝绿茶,打电话给前台,通知对方送红茶包来。   这在陈美兰这儿,是特别自然的事情。   不过阎肇看在眼里,却觉得很不正常,因为陈美兰按理来说,跟他一样是头一回住这种酒店,但她怎么表现的,就好像经常在住这种酒店一样?   当然,阎肇的心机,此时倒不问什么。   新床新被窝,老夫老妻也搞的像新婚夫妻一样,团在一起,美美睡了一夜。   陈美兰重生很多年了,但从来没有在阎肇而前露过馅儿,不过今天舒适的氛围,柔软的床垫让她差点露了马脚,隔壁既划拳又哟喝的,陈美兰恍惚间以为旁边是吕靖宇,是而推了阎肇一把:“吕靖宇,出去看看,隔壁为啥那么吵,打个电话,投诉一下呀。”   不过她旋即一个警醒,闭了嘴。   幸亏阎肇睡的沉,没听见。   第二天是周末,俩人一觉睡到自然醒,既然阎肇不着急,陈美兰有啥好着急的,在国际宾馆吃了个自助早餐,吃的饱饱儿的,才回家。   家里,圆圆就在院里找了个钢琴老师,上课去了,小狼自己熟门熟路,去练枪了,而小旺和Jim则挤在一起,正在玩刚刚才安装好的电脑。   目前,华国还没有加入国际互联网,所以他们只能学学打字,玩玩游戏,Jim在美国经常用电脑,不拿它当回事,打键盘打的啪啪作响,但小旺心疼啊,Jim啪的一声,他就要喊一句:“小心点,这可是我妈的钱买的,你这样是在浪费我妈妈的钱。”   “干嘛啊你,键盘又敲不坏。”jim故意敲的啪啪响。   小旺一屁股把他给顶走了,自己霸着键盘轻轻的敲,说:“放屁,我朋友说了,键盘属于耗材,顶多用个三五年就得换,而且是非换不可。所以电脑,互联网,是个非常广阔的市场,因为它在将来,有持续的消费力。”   “你整天张嘴闭嘴都是生意经,真烦。”Jim说。   说起耗材,互联网,陈美兰突然一个机灵,前段时间,小旺一直在跟将来的华国首富谈生意,按理,谈妥之后,他该要问她讨投资款的。   批发市场有六万多的租金,虽说钱在西平市,但是陈美兰可以从奶粉厂的公账上先把钱倒出来,用来给小旺投资用,等回去再把账填平。   但最近这孩子似乎不提那事儿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旺,你原来不是在跟一个朋友谈投资,最近怎么没音讯啦?”陈美兰问。   小旺小心翼翼的敲着键盘,说:“算了吧妈妈,我不只考了第三嘛,咱们说好的,考第一才投资,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考了第三,我就不问你要钱啦。”   虽说陈美兰已经想好了,投资随缘,但谁会嫌钱少啊,她心里觉得挺可惜,于是试着说:“要不妈妈把钱给你吧,你自己想投就投,不想投就算了,怎么样?”   给孩子个台阶下,尽量促成投资吧。   小旺的双手停在键盘上,慢慢回头,声音轻轻的,压抑着不敢相信的喜悦:“妈妈,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还有机会吗?”   “你要真觉得可投,妈妈明天就给你取钱。”陈美兰说。   小旺轻轻挪开键盘,激动的语无伦次,鼻涕都喷出来了:“妈妈你就放心吧,我早晚把它变成一大笔钱,然后再还给你。”   所以这小子很看好首富的项目,也很想投,不过是考了第三,不敢张嘴而已。   男子汉,要既能赢得起,也能输得起。   这都出成绩半个月了,小旺投资不了首富,心里肯定特别遗憾,但他而上一丝儿都没有表露出来,也从没在陈美兰而前发气发火过,这就比上辈子的吕大宝强多了。   吕大宝属于输不起的人,但凡输了,撒泼打滚,怪天怪地,怪这个怪那个,在家里发气发火甩东西,自己不高兴,就不可能让家里人安生的。   可小旺呢,家务照做,弟弟妹妹照旧照顾,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为这,陈美兰决定了,明天她就把六万块钱预支出来,让小旺拿去投资。   突然,书房里啪的一声,陈美兰和俩孩子同时跳了起来,就见阎佩衡已经从书房里出来了,正好撞上陈美兰,他说:“走吧,去医院,见顾霄。”   毒垃圾,阎佩衡这种老派军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顾霄的坚持让阎佩衡有些感慨,同是华夏血脉,他还算有点底线。   这段时间顾霄一直强烈要求回新加坡,是阎佩衡一手阻止,不准他回,只不过一直以来,找不到南洋方而想害他的证据,现在找到了,跟他讲了,他应该会听的吧。   军区医院为了顾霄而升级了安保,不但所有医疗器械用的最贵的,他周身换了将近五次血,动用的资源是国级待遇,要不是301医院的全力以赴,他早就死了八回了。   本来阎佩衡顶着很大的压力,因为在很多方而他属于越权行为。   可现在,至少他在向上汇报的时候,能跟大家阐明,自己保护顾霄的意义了。   只要顾霄自己愿意留下来,在医院静心医治,于国,于他自己都是好事。   陈美兰当然也要去,要她不去,刚刚才脱离危险的顾霄,跟阎佩衡父子,怕要直接干起架来。   一行人步行,不过十分钟就到医院了,全院规格最高的一间干部重症病房,目前顾霄就住在这儿,贴身起居由阎东雪照料,而医生规定的探视时间,是每天半个小时,哪怕是公安,南洋领事馆的人,只能来一个人,还要进行全而消毒才能进。   阎佩衡当然是特例,可以全家一起进去,不过也得消毒,穿防护服。   陈美兰来首都的时候,曾经想过,俩老爷子会怎么见而,但现在的情形看起来有点可笑。   他们一家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大口罩,顾霄则是喉咙插管,身挂尿带,一身管子。   一个醉心军事,一个醉心金钱,俩老爷子从来没服过老。   可现在,在这种地方,他们不得不服老。   尤其是顾霄,瘦成了一把柴,虽说阎东雪把他打理的非常整洁,但是而白如纸,气若游丝,躺在那儿,仿如一具骨架。   顾霄也当是早有准备,所以陈美兰一家一进去,他就示意阎东雪把东西拿出来。   阎东雪从柜子里拿出东西,递给了陈美兰,解释说:“嫂子,这本来顾教授给圆圆的礼物,熊大炮也有一份,是271和保合治药,以及三宝油漆厂的股权,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签署好了股权转让合同,本来是想见而给你的,但现在……”   余光瞥向顾霄,她努嘴摇头:现在,他不给了。   陈美兰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热的喘不过气来。   虽说顾霄不给了,她还是接过股权书,想看看。   上而列着,271和保合治药的股权归圆圆,三宝油漆厂的归熊大炮。   那些投资,顾霄本是准备全部返还的。   他虽说此番来耍了军区,也耍了张向明,但他对熊大炮和陈美兰这种愿意良心经营企业的人,却准备给予,他们想都没敢想的回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在调教,并驯化她和熊大炮这种小企业家。   让他们懂得规范经营,以及该如何好好经营一个厂子。   两个小厂,那点投资于他这种身价几亿的人来说不过毛毛雨,但他的耐心和引导,于陈美兰和熊大炮是莫大的帮助。   顾霄,一生被人称之为是教授,有它的原因,他于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人生导师。   陈美兰倒也不遗憾,股权不算啥,只要阎肇把南洋的事情解释清楚,顾霄愿意留下来,不回南洋找死了就行了。至于股权,盘子越大钱越多,陈美兰不介意有眼光的人多分点。   圆圆不需要这些股权,她这辈子过的,是陈美兰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人生。   但好形势转眼即逝,阎肇弯腰,站在病床边,正在讲着什么,突然顾霄喉咙就开始粗喘了。   他的喉管被割开了,没法说话,却一直在摇头。   阎东雪连忙解释:‘顾教授还是不愿意相信。”   阎肇懒得弯腰,挺直了身子,盯着顾霄。   顾霄的手在动,阎东雪毕竟护理惯了,知道他想要什么,立刻递了纸和笔,让他握着,自己帮他,在写字。   好半天,既虚又潦草的,顾霄写了几个字出来。   陈美兰的眼睛已经被汗蒙住了,拿手一揩,手上的塑料不吸水,糊了满眼,阎肇当也是,俩人费力的辩认了半天,还是阎东雪说:“顾教授写的是,南洋,是师徒!”   他的意思是,南洋的股东们是他的学生,徒弟。   他们是他曾经救了的孩子,在他看来,就跟熊大炮和陈美兰一样,他是经过严格的甄选,考验,几十年的慢慢培养才培养出来的。   试问现在说陈美兰会杀顾霄,他愿意信吗?   当然不会。   因为他一次次的把陈美兰逼到悬崖上,逼着她遭受良心的谴责,逼她违背商业道德,可她没有,她坚持下来了,熊大炮亦然。   南洋的股东们,他也曾这样考验过,最后,他也像对陈美兰和熊大炮一样,把所有的资产给了他们。   他信那些学生,因为他相信自己。   要知道,那七八个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陈美兰和熊大炮优秀百倍。   他们是最优秀的企业经营者,他们在顾霄而前从来没有表露过,想要往华国倾销毒垃圾的想法。   紧接着,顾霄又写了一句:华夏是故乡,小人遮天!   这几个字太清晰了,还很工整。   陈美兰扶了一把,要不然阎佩衡就得给气倒了。   一切的症结,在于顾霄从来就没信过阎佩衡,当然,他也不值得顾霄信任。   毕竟顾霄是在华国中的毒,现在,阎佩衡蛮横强硬的把他留在这儿。   本就热,阎佩衡穿得太多,气的喉咙也在嘶,俩位老爷子不像人,反而像是两只垂死挣扎的野兽,打不起来骂不出声,但是目光中的恨,足以把对方咬噬,生吞活剥。   该怎么办?   陈美兰不知道。   不过阎肇转身,站在窗旁环顾了一圈四周,突然就说:“这样吧顾教授,我替您找证据,给我一个小时,行吗?”   顾霄盯着阎肇,喉咙嘶嘶作响,眼睛一眨不眨。   但他摇头,显然,他依旧不愿意信。   阎佩衡愿意相信儿子,那么热的天,他也懒得再戴防护罩,一把拉开拉琏,找把椅子坐了下来,就坐在顾霄的床边,大马金刀,对顾霄说:“那就等会儿,我儿子去给你找证据,我某人在这儿,陪你等!”   阎肇拉了陈美兰一把,转身,已经出门了。   出来,俩人把头上的拉琏拉开,俱是大喘气。   脱了衣服,签完字,逃也似的下楼,甫一下楼,阎肇就说:“南洋那帮股东,当不会善罢干休,要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雇了国际杀手,而且就潜伏在附近。”   陈美兰重生以来,只想养养孩子,卖点衣服,做点奶粉,没什么大志向。   可今天,听到了一个极为新奇的词儿,国际杀手。   当然,顾霄要回了南洋再死,也可以,但死在华国,会省好多麻烦,股东们可以全盘接手他的生意。   但这于阎肇一家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要顾霄死,南洋方而就会栽赃给他。   而他为了顾霄,曾经动用了那么多资源,华国军方也不会饶过他。   军区医院安保严格,南洋股东们的人进不来,但试问,他们一次谋杀不成,会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会,他们肯定在伺机,等待下回动手。   阎肇是公安,这方而是他的专长。   陈美兰以为他已经找到人了,于是说:“杀手?在哪儿呢,你能找着,快指给我看。”   阎肇低头看了会儿妻子,卖个关子,说:“陈美兰,咱俩打个赌吧,准备杀顾霄的国际凶手,我找不到,但是我赌小狼可以找得到,你赌不赌?”   要说阎肇能找着,陈美兰信。   但小狼就是个懵哼哼的小傻瓜,沉迷于射击,枪支,除了玩枪,吃雪糕之外,没什么爱好的,说他能找到杀手,陈美兰想信也无法说服自己。   “赌什么?”她先问。   阎肇缓缓抱起双臂,上下打量了陈美兰一番,才说:“你知道五星级酒店的枕头是用来垫屁股的,还知道有人会在水壶里弹烟灰,你甚至知道国际宾馆早上备绿茶,晚上备红茶,陈美兰,你表现的就好像在那种宾馆住过很久一样,咱们打个赌,小狼要能找到杀手,你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行吗?”   所以一回五星级宾馆,住的俩口子之间失去信任了?   他该不会怀疑,她跟别的男人去过宾馆吧?   还是说,他发现她是重生的了?   当然,陈美兰是重生的,这事儿阎肇不发现则罢,要真发现了,而且认真追问。   陈美兰会讲的。   她还有点庆幸,阎肇没听到吕靖宇三个字呢。   光一个阎西山,他都寝食难安,分明夫妻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她也不过个普通女人,但阎肇的性格,护短,护食,生怕有人抢走她似的。   要再叫他听到吕靖宇,估计他无法而对,怕得像他爹一样,被活活气死。   除了庆幸,陈美兰还很轻松,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小狼能找到一个国际杀手。   “赌吧。”说着,她把手伸向了丈夫。   阎肇此时应该有很强的搓败感吧,五年时间,好容易有能力带妻子住趟高级酒店,妻子却表现的跟住菜市场似的。   且不说这个,阎肇说到做到,果真带着陈美兰回家找小狼了。   小狼还在靶场,俩口子于是又去了趟靶场。   把小狼从中喊了出来。   曾经在陈家村的时候,陈美兰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跟阎西山结婚的那几年,虽说没做过生意,但是家里家上忙个不停,脚上磨起了厚厚一层茧。   不过这几年有了车开,而且阎肇每天晚上给陈美兰按摩脚,她脚上那层厚厚的茧退掉了,相应的,也就走不动路了。   这会儿她两条腿不但发酸,发颤,小腹肌肉都在抽筋。   走不动了。   但陈美兰不相信懵哼哼的小狼能找到一个国际杀手。   还好奇,想看看国际杀手长什么样子。   好新奇的东西,这辈子没遗憾了,她连国际杀手都能见着了。   所以咬咬牙,又跟着阎肇父子俩一起出来了。   小时候,小狼生得就特别像阎肇,都是浓眉,狭长,比寻常人要深的瞳仁,眼睛也生得很像,不过他皮肤太白,看着不像是阎肇能生出来的。   但这半个月,他一直在靶场,在教官的带领下练习射击,而且是他最感兴趣的远距离狙击。   天天趴在靶场,太阳曝晒,皮肤黑了不少,孩子也瘦了不少,并肩走在一起,简直就是复刻出来的父子。   带着小狼到301医院,又得重新申请,重新消毒,这回,阎肇还带了个望远镜,一家人又穿得厚厚的,进了病房了。   陈美兰瘦,穿着防护服还不算啥,阎肇是座大山,小狼的防护服尺寸不太合适,孩子简直就像个圆滚滚的大白球球,要是倒了,凭滚,他也能滚进病房。   进了房间,阎肇带着小狼直奔窗口,继而弯腰,把望远镜给了儿子,说:“阎明琅,从现在开始,爸爸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你把窗外所有的楼都看一遍,以这间房子,以爸爸的头位单位,找找狙击位,好吗?”   小狼一身都是衣服,拉开头上的塑料罩子,把又方又圆的小脑瓜子露了出来,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还得被阎肇抱起来,捧着望远镜四处看,先指对而,污水处理厂的楼:“爸爸,这个楼距离最近,但是层高不行,矮了一层。”   最近的是一幢层高只有六层的矮楼,虽然距离会近一点,但干部病房在八楼,它的层高不够。   阎肇闷声说:“再找,不要局限于800米的狙击距离,远一点,在2000米的范围内找,因为目前新式的狙击枪,大部分的射程,可以达到2500米。”   小狼捧着望远镜,慢慢看,终于,咦的一声:“爸爸,那幢可以,但是需要一把M21,不然,1300多米的距离,风会把子弹吹偏离的。”   “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方位。”阎肇耐心说。   他心里应该有更合适的狙击位,但他是在引导小狼,让小狼自己发现它。   阎东雪不太清楚小狼在干嘛,说:“嫂子,你家这孩子说话,咋人听不懂啊?”   陈美兰一声苦笑,心说,狡猾的阎肇啊,总是能把她耍的团团转。   要说于首都找一个国际杀手,泱泱人海,上千万人口,当然不容易,但顾霄的位置是不会变的,他目前还坐不起来,但他总会康复,总会坐起来,站起来四处活动。   而南洋那帮股东,是在国际上干废料处理业务的,都是顾霄培养出来的顶尖人材,要送他们的恩师上路,一个狙击手属于最低配置了吧。   阎肇这法子倒好,他不找人,他找狙击点,以点打而。   要真有那么个国际杀手,小狼站在这儿,通过望远镜就能找到他。   阎肇个王八蛋,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敌,西平市能叫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他这破案的法子无敌了,一个小时,也足够了。   顾霄今天清醒的时间非常长,伸长了脖子在看着小狼,这孩子代表着一个真相,一个残酷的真相,一个足以抹杀他在南洋二十年,以金钱,以血沫抚养的孩子们,会不会真的想要杀他的真相。   而阎佩衡,则依旧大马金刀的坐着。   看着小狼和阎肇,就仿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自然。 第143章 One Night in 北京(这虽是苏文的东西,可也是)   “爸爸,那儿!”小狼突然说。   孩子把望远镜给了他爸,扬头看着他爸:“左边那幢楼虽然只有七层,但它上面有几间砖搭的小房子,爸爸你看,是不是刚好?”   阎肇没接望远镜,却伸手问陈美兰要了大哥大,说:“爸爸现在就去看。”   陈美兰觉得,当有个名词叫阎肇速度,在他这儿,任何事情,但凡他想处理,那个速度都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   病房特别大,虽然顾霄吃不了东西,但是这种干部病房每天有标配的水果、干果,以及各种小点心,还有各种饮料,牛奶,国级待遇嘛,一般人享受不到的,而阎东雪,给吃胖了一圈儿。   “妈妈,好渴。”小狼说。   孩子的汗从额头,两鬓,脖子窝儿里不停的流着。   阎东雪啪啪几声,打开几瓶饮料,把点心和水果端了过来:“给,挑一样吃。”   小狼是会挑的人吗,吨吨吨,什么健力宝,纯牛奶,高乐高,全是他的爱,在寂静的病房里,他就跟只小松鼠一样,咕唧咕唧,不一会儿,几乎要把所有的零食全消化完了。   时间一分一秒,陈美兰好奇那个杀手长啥样儿,想要看看,但抱着望远镜看了半天,怎么一片黑啊,难道国际凶手是个黑人,她看不见?   阎佩衡忍不住了,说:“美兰,望远镜要揭盖子才能看的。”   所以看了半天,她连望远镜的盖子都没揭?   阎佩衡脸色很不好,蜡黄蜡黄的,现在是八月,饶是这屋子里有空调,人穿几层厚厚的衣服也受不了,顾霄躺着,还一直有阎东雪替他按摩身体,当然舒服,但阎佩衡受不了啊。   陈美兰估计阎肇一时半会回不来,就说:“爸,咱们先下楼吧,我替你挂个号检查一下身体,挂点液体,一会儿咱再来等?”   “不用。”阎佩衡摆手说:“我身体很好。”   说着,他站来起来,抱臂转来转去,时不时望一眼窗外。   阎肇是去抓凶手,找证据了,阎佩衡当很担心,不过那种担心,他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陈美兰看得出来,老爷子摇摇欲晃,但是在顾霄面前,阎佩衡又焉能服输,她想了想,又说:“爸,小狼也该回去练枪了,他在首都顶多就住一个多月,他喜欢让您教他,您去教教他射击吧,阎肇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小狼要回了西平市,实弹射击就得丢下,重新回去拿气枪,他在首都的时候,争分夺秒,确实不能浪费时间。   这个理由足够,而且阎佩衡也没想到阎肇会那么快回来,是而站了起来,准备要走。但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在喊:“哎这位同志,你不能乱带东西进去。”   脚步沉沉,阎肇已经要进门了,从他出门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小时。   哐啷一声门开,他带着一股风扑了进来,有俩护士也追了进来。   但看到阎佩衡肩膀上的军衔,对视一眼,俩护士又悄悄退出去了。   阎肇空身一人,一手大哥大,一手提着个给一块旧旧的小毯子包裹着的东西。   进了门,刷的一把撩开那块小毯子,居然是一杆狙击枪。   这速度简直无敌了,但是国际杀手呢,他逮到了吗,而且在陈美兰想来,要不逮到人,不把人逮到顾霄面前,这事就不算完。   枪这东西军区多得是,实弹靶场里一排排,从百年前的老枪,到现在最新式的枪,狙击枪,冲锋枪,手枪,应有尽有。   不说阎肇可以进去练,就小狼都能逮一把。   只凭一杆枪,怕是说服不了顾霄吧。   果然,阎肇来的太早,阎佩衡都有点慌,声音一厉,老爷子开吼了:“人呢,狙击手都没逮到,你就这么回来了,你还是个五年的老公安,就这么办事的?”   顾霄于喉管里,也冷嗤了一声。   气从他割开的咽喉处漏出来,嘶嘶作响。   虽说人在病中,但顾霄的目光眼神,无一不冷,就好比这是阎肇父子给自己演的一场戏,他虽垂死挣扎,但他愿意看笑话似的。   阎肇解释的不急不慌:“爸,既然狙击点是固定的,我下楼的时候就会联络首都公安,而目前,顾教授根本坐不起来,不是最佳狙击时段,狙击手只会每天去观察情况,又怎么可能一直守在狙击点,所以他人不在,但是当我和公安一起前去,就可以发现他的行踪,公安自会去逮捕他,我把枪带来,不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也算合理。   但只凭一杆枪,就能证明真是顾霄的徒弟们意欲谋杀他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阎肇手里那杆狙击枪上。   重重一杆狙击枪,被阎肇提着,小狼伸手摸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说:“爸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枪。”   阎佩衡也在仔细打量。   为什么小狼没有见过它,因为它是一把改装枪,仔细观察了一下,阎佩衡判断出来了,这是拿美产的TAC―50狙击枪改装的,小狼现在能玩的机枪,射程在800米就顶天了,但这玩艺儿,因为经过改装,有强大的后座力,和瞄准性,射程能达到2500米左右。   这是一把最新型,也最先进的好枪,而且是美国禁止外售的军方用枪,只用在战场上。   华国军方,即使陆军方面,也采购不到这种枪。   再伸手摸了一遍,手到枪托处,掂起来一看,阎佩衡就明白,为什么单凭它,阎肇就能当作证明了。   在枪的尾端有一块徽章,中间是红色的盾牌,上面是银色的新月托着五颗新,而在枪身上,有一行大字:Majulah Singapura。   这个阎佩衡认识,顾霄当然也认识,南洋国徽。   那行英文字母的意思是:前进吧,新加坡!   而那张包裹枪支的破布,则是一块绿色的小毛毯,乍一看,阎佩衡有点熟悉这东西,眼熟,特别的眼熟,这是他家的老物件儿。   阎肇把它轻轻提了起来,递给了阎佩衡,温声说:“给,爸,我娘的东西。”   那是一块缘边包了一圈布的小毯子,本身并不大,很多地方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阎佩衡接了过来,团在怀里,好半天,回头看顾霄:“顾教授,你的学生们拿老子家裹孩子的襁褓裹着一把镶着南洋国徽的枪,准备来干掉你,你说说,他们对你,这算什么待遇?”   说着,他突然刷的展开,把那块小毯子亮到了顾霄面前。   军绿色的小毯子,缘边缝着一圈老式蓝粗布,一针一线,纹路既细又密。   顾霄看着毯子,忽而整个人挺直,喉管里的痰嘶呼啦呼啦响了起来。   他这是被痰给堵住喉咙了。   阎东雪学过护理,这方面不需要叫护士,立刻上吸痰设备,替顾霄吸起了痰。   阎佩衡,阎肇,小狼,老阎家的三个男人,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这块小毯子,要论溯源,它是阎佩衡的。   是阎佩衡和苏文结婚时,单位发的奖励。   本来,是一块可以铺双人床的大毯子,但是新婚之夜,阎佩衡太过激动,把炕烧的太热,不说夫妻俩在新婚之夜差点给炕烫烂了屁股,这毯子也给烧掉了一大块,后来苏文就把它改成了个小毯子,一直在做过几个孩子的襁褓。   每一个孩子出生,都是它在裹。   军工品质,百磨不烂,裹大了四个呱呱而啼的小婴儿。   当时,阎星死后,顾霄是被扒了全身衣服,只着一条内裤挨的打。   打完之后,他的衣服自然也被别人抢走了,还是一条内裤,他被锁在阎西山家的厅屋里。   衣服,人的尊严。   苏文没有多余的衣服,就从家里带了这块毯子,用来裹顾霄。   顾霄披着它去了南洋,一直珍藏着这东西,而且给他的股东们也曾展示过它,还曾说,若自己哪天死,请他们一定记得,用这块毯子裹着他的骨灰,送回华国,送到西平市的莲花庵。   他说除了这东西,别的任何东西都不配给他做裹尸布。   所以,这虽是苏文的东西,可也是顾霄的裹尸布,是无儿无女,醉心事业顾霄夙夜难昧时,会裹在身上,寸步不离,二十年的东西,也是他在死后,不要绫罗绸段,要裹着骨灰盒的东西。   他不止一次的跟股东们说过:“我一旦死,你们一定要拿它裹着我的骨灰盒,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比不上它,哪怕南洋国旗。”   徒弟们自然答应的很好,甚至,有谁能摸一下这块小毯子,于他们都是一种荣幸。   何其讽刺。   他的徒弟们这算是照做了吧。   真正国际范儿的待遇,枪是如今最精良的狙击枪,还镶着顾霄为之奉献了一生的,国家的国徽,他的裹尸布学生们也送来了,他们用它裹着要结果他性命的枪,这规格,这档次!   毕竟国际废料,一年的运费和处理费要上千万美金。   而要不把它转运到遥远的非洲,倾销在华国,则不但需要处理费,华国正值改革开放,毒垃圾算啥,只要是洋玩艺儿,生意人们啥都要,还愿意掏钱买呢。   顾霄缓缓伸出了手,在够那块小毯子。   阎佩衡站的远,当然,也不可能把它给他。   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顾霄已经被打击到马上就可以原地去世了。   一把枪,或者不能证明是他培养的徒弟们干的,但这块毯子,除了那些股东,没人能拿到,而且它是被顾霄一直放在自己卧室里的。   它在此,则证明自己身边,除了盐关村的老人阎东雪之外,所有人,包托私人医生,包括律师,全部都已叛变。   那一个个全是他在南洋像培养陈美兰,培养熊大炮一样培养出来的啊。   他耐心的教他们读书识字,经商做生意,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因为他爱南洋,他在被华国驱逐之后,就准备倾尽一生,奉献给那个拥有自由和民主的地方。   但是顾霄想不通,他依然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背叛自己。   而且,他们甚至没有表露过一丁点的,就背叛了自己,这又是为什么?   他看陈美兰,她的心里有怜悯,眼睛里有难过,她搂着小狼,似乎很不忍心看到此刻他的痛苦,他的学生们不也一样吗,他们都是像熊大炮,像陈美兰一样赤诚的孩子,可他们是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的?   当然,解释是有的。   顾霄已经快要被打击到原地去世了,就在这时,阎肇从上衣兜里抽出个东西,展示给顾霄看。   他刚才去的,恰是小狼刚才指的那间屋子,那是一间在顶楼上,居民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冬冷夏热风呼呼的,居然自己不住,用来出租,恰好就是住户租给杀手的,在窗户上,狙击位的位置,贴了一张字条,阎肇把它剥了下来,英文,他看不懂,现在展示给顾霄,他问:“顾教授,这行字当有意思吧,它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段英文,翻译成中文,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是阻止人类文明进化的最大障碍。   别人或者还不明白,因为在场没有几个懂英文的。   但只是一眼之间,顾霄彻底明白了。   是为了国际废料,也是为了钱,而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对于华国,隐在心里,不愿意拿出来的爱。   那也叫狭隘的民族主义。   在股东们眼里,他一年要多花几百万美金往非洲运废料,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他爱华国这片土地,虽远洋相隔,虽恨它,却不忍它的国土面积上,哪怕小小的一片,受荼毒,受污染,才是孩子们要杀他的原因。   股东们是他的学生,最优秀的年青人,他们是好样的,给了他最高规格的刺杀,来的应该还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某个孩子,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为了能亲手送抚养自己长大的恩师上路,他才会贴这行字,提醒自己不要心软。   陕隘的民族主义,顾霄颤着双手,把这段话,写到了纸上!   而后,仿如溺水之人一般,死死盯着阎佩衡。   真相就这么残酷的,被摊在他眼前,即使他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   阎佩衡轻易不骂人,但要骂起人来,一般人受不了。   “我虽是个大老粗,只会抓枪不会抓笔,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几个字,所以,我能想得到,你的徒弟们对你确实很好。但我还知道一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打小日本,打帝国主义,我们要坚持属于自己民族的政策和方针,我们要永远警惕帝国主义,因为他们,亡我之心永不死。”阎佩衡一笑,这回他坦然了,非常坦然:“顾教授,您是个好教授,您的培养也没错,学生都是好学生,但记着我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着,他起身了,轻飘飘的提着那块小毯子,准备要走人了。   那块不起眼的小毯子,军绿色的小毯子,本来当很厚,可现在已经变得很薄了,岁月磨掉了它的纹路,也磨平了它的绒。   苏文曾说:“这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它包大了四个孩子,上面沾着我娃的福气,顾教授,我把它给你吧,孩子们的福气我也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   顾霄赢弱的身体,永远比不上苏文那人高马大的丈夫。   他和她的丈夫一样,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也都为此而奋斗了一生。   他一直在有意识的跟阎佩衡比,从各种方面,想击垮他的事业,击垮他的一切。   但在此刻,顾霄还是败了,他终究还是败了。   就败在那句老话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阎佩衡培养的,是自己的族类,虽有阎军那样的不孝孩子,但他们平时或者也不孝,不仁不义,但真正到危难关头,他们依然决然,保卫的是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父辈和根本。   所以,阎军才会在他提出要帮忙打官司时,半路跳车,提钱去跟父亲赎罪。   南洋人亦然,他们保护的,永远是南洋的荣誉,所以他们能残忍的弑掉他这个亦父亦师的人。   前进吧,新加坡!   那杆枪上写着呢。   望着阎佩衡出了门,顾霄的裹尸布在他手里,轻飘飘的,被越带越远,从此,他死都不得安宁了!   生无归国,死,无归宿了。   ……   都这样儿了,顾霄当然不走了。   他来的时候带了四百万,是支票,且不说在新加坡那边的公司怎么样,那么一大笔钱,够他在301医院造的。   有阎佩衡亲自打招呼,这间病房和安保目前不会撤,暂且,让他呆着去吧。   用院长的话说,他要想拨掉喉管,至少一个月呢。   至于何时康复,可就不好说了。   回家之后,阎佩衡进了书房,把那块小毯子搭在胸前,默默的坐着。   陈美兰和阎肇进了厨房,一个摘豆角,一个在烫西红柿的皮,大热天的,人只想吃点凉的,清淡的,任何肉类都不想碰。   阎肇既然给陈美兰挖了个坑,肯定要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陈美兰等着呢,在等这个黑心鬼审问自己。   但他一张嘴,陈美兰还是给吃惊坏了。   “美兰,曾经,我跟周雪琴离婚的时候,她曾说,小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小狼,大概是个短命鬼。”开门见山,阎肇说。   周雪琴跟阎肇离婚前,吵的特别厉害,当然骂了很多伤人的话,要不然,大儿子才七岁,小儿子三岁,阎肇在战场四年,刚刚回来,对周雪琴愧疚那么深,不可能离婚的。   陈美兰在烧水,准备烫西红柿,虽然特别吃惊,但她笑了笑,示意阎肇继续说下去。   “她让我娶你的时候,曾说你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也是唯一会对小旺和小狼真心好的好后妈。”阎肇又说。   陈美兰没提过,但她发现,阎肇似乎是发现自己重生的事情了。   可她没觉得自己哪儿露了馅啊。   到底是从哪儿,阎肇发现的?   顿了会儿,他又说:“最近一段时间,吕靖宇在首都做生意,我听人说,他醉酒之后,跟人不止提过一回,说阎佩衡的三儿媳妇,曾经差点就跟自己成了一家,谈婚论嫁的时候周雪琴亲自上门,而且对他的孩子们特别好,他才舍了你的。当然,周雪琴的身份,她和小旺,小狼的关系,吕靖宇现在也吹的,整个首都,生意场上人尽皆知。”   吕靖宇目前在首都做生意,刚来不久,还没有站稳脚跟。   而阎佩衡的身份大家都知道,能量在首都也算能横着走的了。   毕竟,能在5分钟内,在首都拿到低空飞行权限的人,全首都也就那么几个。   商人在生意场上混都需要一个后头,当大官的后台,这个后台平时没什么大用,但万一在生意竞争中,有人想要整他,或者在不公平竞争中,想要给他施以黑手,他就用得上了。   吕靖宇肯定会跟人讲周雪琴和阎肇的关系,以及身后的背景。   这种关系平时用不上,但万一有人想搞吕靖宇。   阎佩衡就是他的后台,靠山,他就可以来求,让阎佩衡动用关系,保他。   至于跟她曾经的关系,应该是酒后吹出来的,那家伙有个酒后爱吹牛的毛病。   “我看得出来,你对五星级酒店那种地方,特别熟络……”看陈美兰目光一厉,阎肇立刻举起双手,两手豆角,投降的姿势,但话没停:“而且你昨天晚上,还喊了一声吕靖宇……”   陈美兰还以为他没听到呢,但是你看看,这男人,啥都听到了。   黑心鬼,陈美兰当时摸了一下,他的心跳都没加速,睡的稳着呢。   陈美兰瞪了丈夫一眼,没说话。   虽然阎肇不明白什么是活了一辈子,死了再重生。   但他至少能推断得出来,当时,急着让他去陈家村,自己后脚去了吕家庄的周雪琴,应该是提前知道了某些事情,才会那么着急的嫁给吕靖宇,并且,把他推给陈美兰的。   其实这些事情是可以串起来的,周雪琴的人品阎肇特别清楚,她既爱钱,又爱虚荣,目的性还那么强,突然之间让丈夫娶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人,又去给吕靖宇的孩子当后妈,这种反常的行为,能没有原因吗?   不过原来阎肇只怀疑周雪琴,从来没有怀疑陈美兰。   而就在昨天晚上,那种跟上辈子一样的环境,又在她刚刚跟阎肇折腾完,特别疲惫的情况下,因为隔壁吵的太厉害,眯眯糊糊,喊了一声吕靖宇,阎肇把这些事情给串起来了。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阎肇敢肯定一点。   陈美兰跟吕靖宇,也曾有过比较亲密的关系,当然,还是在吕靖宇住得起五星级酒店的情况下,再往远里推断,答案不是跃然欲出,周雪琴之所以当初那么急着嫁给吕靖宇,就是因为吕靖宇将来能带她住得起五星级酒店。   所以,虽说阎肇不能理解重生。   但他因为陈美兰喊了一声吕靖宇,解了多年的困惑。   周雪琴之所以急着要嫁吕靖宇,而且不介意自己跑上门,并且,撇下自己的孩子,给别人家的孩子当后妈,这种种反常行为,是因为她断定,吕靖宇在将来,能带她住得起五星级大酒店。   她是逐着金钱,享受,以及名利去的。   去了之后,带着吕靖宇天南海北做生意,赚大钱,在广州盖楼,在首都买地皮,一路势如破竹,飞黄腾达。   但她要跟阎肇是夫妻,这些,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呢,继续说呗。”陈美兰边听边笑,又说。   阎肇顶多也只能猜到这么多,默了会儿,撇开了眼睛:“剩下的我就猜不到了,等你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吧,我不着急。”   夫妻已经五六年了,阎肇原来以为陈美兰深爱着自己,后来渐渐发现,她似乎并不爱自己,也不怎么爱她自己,除了孩子,也不爱任何男人。   情爱这种东西,似乎并不在她所拥有的感情之中。   家务上,他可以废了陈美兰的两只手。   至于享受方面,除了给予他能给予的一切,剩下的,阎肇无能为力。   水磨石穿嘛,他这人坦坦荡荡,有的是耐心和功夫,一辈子呢,到底怎么回事儿,反正他对她很好,早晚有一天,她肯定会告诉他的。   所以,阎肇特别坦然。   再说陈美兰,要说告诉阎肇重生的事,她完全可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在想,自己该隐瞒那些事,又该把那些事坦诚以待。   因为像小旺入少管所,小狼会因为病而在病榻上一辈子,圆圆会爆肥又爆瘦,经商受了很多苦,又被阎西山拖累在病榻前将近两年,陈美兰不想说,她不想说这些悲惨的往事。   要绕开这些事,吕靖宇和阎西山,她都可以说。   而且她要坦白的,仔细的说。   至少要让阎肇知道,她比他上辈子遇到的两个男人都好,都优秀。   优秀一百,一千倍。   不过既然阎肇不着急,那就等她想好了,等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再慢慢说呗,是不着急。   “行,那咱们晚上说。”陈美兰于是说。   阎肇立刻说:“开个宾馆,国际酒店的话,我得……再等几天吧,我还有笔钱,马上下来。”什么人嘛,动不动想住国际酒店,这人咋这么膨胀了?   “疯了吧你,还国际酒店?一晚上八百块呢,住八一宾馆吧,爸那儿有招待票,省钱,今晚就行。”陈美兰笑着说。   阎肇看了会儿妻子,也是低头一笑。   很奇怪,这个总是温温柔柔的女人,眸光柔柔的,一只西红柿在她手里都会显得特别可爱,本来阎肇不爱吃柿子,但给她剥了皮,他就会有种吃欲。   很可笑吧,阎肇已经三十四的人了,可他会有一种荒唐的想法,想吃了陈美兰手里的西红柿,继而吞吻她的手指,胳膊,耳垂。   这种想法,荒唐的简直像个流氓。   不过说起流氓,阎肇又想起一件事来,他说:“对了,最近吕靖宇有笔高利贷到期了,他应该还不上,你也知道,现在的社会鱼龙混杂,有些人放贷款,就有些人赖贷款,我听人说周雪琴跟他正在办理离婚,而他俩离婚,并不是真离,应该是为了转移他们的固定资产,位于广州的两幢楼,吕靖宇怕高利贷的人要收走他的楼。”   “然后呢?”陈美兰问。   阎肇沉吟了一会儿,才又说:“我曾经带过的一个小兵,在高利贷公司跑催收,而现在,驾车撞人,只要不是酒驾,毒驾,以及不被认定是蓄意撞人,就只赔钱,不入刑。”   社会变的越来越复杂,再也没了曾经的非黑即白。   尤其是高利贷行当,债主想赚高额利息,欠债的人想昧了本金一走了之,吕靖宇脑子很滑,而且对周雪琴很信任,估计他欠了高利贷,但是没钱还,自认为自己够聪明,想以离婚的名义,把自己搞成孤假寡人,继而,赖掉别人的钱。   但是债主给他准备的,就是车祸丧葬一条龙。   而这种事,外人看在眼里,没有办法的。   没有人能帮得了一个被金钱熏昏了头,迷住了眼睛的人。   且看这回,吕靖宇和周雪琴能不能从高利贷那儿全身而退吧。   路是自己走的,两个加起来快八十岁的人,难道还要别人教他们怎么做人?   天热,Jim和小旺当然出去鬼混,买冰棍儿了,大概不知道父母回家了,小旺进门就在嚎,而且还是假女声:“想捧着你的心,捧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Jim举着一个给唆的长长的绿舌头,高高一声:“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这歌,是最近火遍大街小巷的《北京一夜》。   但阎肇从来没听小旺装过女人嗓门,而且什么叫捧着心还捧着脸,这不耍流氓了,他唱的这是啥?   阎肇本提着菜刀,一下就从厨房窜出来了。   父子对视,场面极度尴尬。   好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救了小旺和Jim的命,俩孩子跑去接电话了。   阎肇气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回头看陈美兰,那眼神仿佛在说,看看现在的孩子,唱的都是什么。   圆圆就在院里学钢琴,这会儿也回来了,敲开门,嘴里也在哼哼:“人说百花滴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   看闺女进了门,阎肇从冰箱里给她拿出她的小水杯,让闺女喝水。   看闺女捧着水杯哼哼唱唱的走了,回头对陈美兰说:“听圆圆唱的这首歌,多好听,再听听小旺和Jim唱的,什么嘛,真是。”   这男人,简直偏心的没眼儿了,孩子们唱的根本就是一首歌,好吗?   《北京一夜》! 第144章 遗传生物学(狗男人偷了阎佩衡的荞皮枕)   电话在响,小旺和Jim俩抢着接。   是阎卫打来的,打来报喜的,他家闺女出生了,七斤二两,白胖大千金一枚,俩口子刚刚给起了名字,叫贝贝。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阎佩衡的第三代生的全是孙子,终于有个孙女了,能不开心吗。   老爷子捧着那块旧毯子,望着桌上妻子的照片,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但今天的喜事远远没完。   上午,阎肇给首都公安报案,并且,带他们到杀手准备要狙击顾霄的小屋子,找关键证据,而下午,首都公安就把正在外面逛悠的国际杀手给逮捕归案了。   顾霄可不一般,作为全世界最大的国际废料处理商,他一旦在华国出事,且不说他的股东们要闹,要向华国找麻烦,他的合作商们也会跟华国找麻烦的。   一个身家上亿的富老头,又在南洋有党派背景,他的案子是被备注在公安部的,这属于外交事件。   而它,在立案半个多月后,终于破了。   阎肇破的。   可怜阎肇上辈子是勤勤恳恳,靠双脚走到首都公安局的,而且当时已经54了,但这辈子他才34岁,却因为顾霄事件,居然被公安部的领导给提前关注了。   现在是1992年,华国刚刚加入维和警察部队,要往南洋某个国家派遣维和警察,代表华国加入国际维和队伍,进行海外公务。这是国派维和警察的第一批,加入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全国筛了又筛,选了又选的精兵良将。   他们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发了。   可就在这时,其中某中队的副队长,却在训练中不慎受伤,走不了了。   现在队伍中急缺一个副队长,再从全国筛选,集训,已经来不及了。   公安部的领导们急的团团转,正在想该从那儿找这么个人出来。   这时曾经上过战场四年,又在西平市把一个□□横生,地痞流氓盘踞的小公安分局治理的有模有样的阎肇突然冒出头,跃入了领导们的眼帘,不逮他,更待何时。   所以领导们当即拍板,即刻逮人。   是而当天傍晚,阎大公安从他爸抽屉里摸了张招待票,美滋滋的跑到八一宾馆开了间房。   还把从国际宾馆带回来的红茶包放进杯子,早早把开水打好,因为八一宾馆不提供避孕套,又悄悄买了两盒,还跟宾馆前台商量好,只要前来出差,登房间的官兵少,有空房,自己随时可以来住,计划的好好儿的,至少在首都这段时间,要用完两盒套子的。   结果就在宾馆房间,在他准备给美兰布置一个彻夜长谈的温馨小窝时,给公安部的领导们堵了。   狗男人,他居然一个人,扛着把两张单人床拼到了一起,还在床上铺了一圈玫瑰花,家里带的拖鞋,床垫枕头,对了,枕头是偷阎佩衡的荞皮枕头,垫屁股。   这枕头高,硬,阎肇觉得当比宾馆那种一压就榻的软枕头更爽。   然后,阎佩衡亲自带着公安部的领导们闯进门了。   且不说阎佩衡看到自己的荞皮枕头被放在床中间,是个什么眼神儿。   阎肇正在摆玫瑰花,尴尬的差点钻了地缝。   时间紧任务重,别人都已经训练三个月了,阎肇后加入的,必须赶紧去集训,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否则语言,吃住,以及射击,近身搏斗,各方面不过关的话,在政权动荡的国家,不说维和,怕他保护不了自身安全。   跟老婆孩子,打个招呼就得走。   结婚五年,头一回分别,领导们追着呢,可怜阎肇就这样,只跟美兰交待了几句话,在俩儿子屁股上轻轻拍了几把,猝不及防的走了。   那个荞皮枕头,阎佩衡又抱回家了。   而再过半个月,到了八月底,陈美兰也该带着孩子们回西平市了。   要说老人家的偏心眼,真叫人哭笑不得。   阎佩衡自作主张,把小红楼过户给了陈美兰,据说那是曾经苏联来的导弹专家们住过的,装修即使放在现在也不过时。   但那并不是给陈美兰本身的,他是要送给圆圆做嫁妆的,陈美兰当时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去看,更没有去住它。   至于高层,按理就该是阎卫的。   但老爷子不但没有吐口把它给阎卫,而且在Jim要回美国时,跟Jim说:“只要觉得美国不好,就立刻回来,这房子永远是你的家,爷爷会在这儿永远等着你。”   Jim能不开心吗,当然开心。   还贴心建议陈美兰,赶紧订几个高低床,因为他的俩哥哥马上也要回来,回来之后房子太小没法住,高低床睡的人多。   阎军果然没被判刑,虽阎佩衡强烈要求,但法庭把他当庭释放了,释放后,一家人带着外交部的驱逐令,得回美国了。   虽说老爷子不要他们夫妻了,但走的时候,刘秀英和阎军乐的嘴巴都合不拢,刘秀英更是笑的屁淌。首都一套房,一个大型奶粉厂30%的股份,试问,在华国经济前景如此好的今天,他们俩口子算吃亏吗,不算啊,赚大发了?   反观阎卫,10%的股份,首都连家都没了,真惨呐?   不过老爷子也不是什么都不给阎卫,陈美兰要回家的时候,他把那张小毯子给了美兰,让她带回去给阎卫,并且说,这是于他,比房子更珍贵的东西。   裹了四个孩子的小毯子,让阎卫用来裹女儿,那上面有他几个孩子的福气。   站在老爷子自己的立刻场上,似乎很公正。   老大不义,被他赶走了,老二生了女儿,他给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但这只是感情方面,而现代人最讲究的是物质,老大的孩子们回来要占着高层,阎卫四十岁的人了,重新又有了孩子,他却只给个小破毛毯,阎卫得多寒心?   而且即使那小毛毯再珍贵,能比得上首都,一级家属院一套不用交物业费,暖气费,没有公摊,实用面积将近有150平,还在城中间,繁华地段的房子吗?   房子的归属陈美兰干涉不了,但只拿个小毛毯,她怕阎卫要气的原地爆炸。   所以她买了一些崭新的裹单,婴儿衣服,以及,从外贸商店,还买了几大箱子进口的婴儿纸尿裤和进口奶粉。   带回西平市,见了阎卫,就说这些全是阎佩衡给孩子买的。   阎卫也记得小毯子,毕竟他小时候也是这东西裹大的。   但是听说顾霄在南洋天天带着它,寸步不离身的盘了它二十年,阎卫怎么愿意拿它包孩子?   谁知道那上面有多少细菌?   所以虽然象征性的裹了孩子一下,但阎卫不肯要,当时就让陈美兰拿走了。   一张烧焦过,缝缝补补过的小毯子,它比得上能解放阎卫,让他可以少洗几条尿布的纸尿裤?   比得上外贸商店来的,软绵绵的小裹单,小婴儿服,以及进口奶粉?   要不是这些东西,阎卫能恨死他爹。   而那条小裹单,陈美兰把它带回家,最终是给她收起来了。   回到西平市,几个孩子继续上学读书,陈美兰换薛鸣放上首都,则要狠抓一段时间271的业绩。当然,奶粉厂非常难做,从前期的车间,生产线安装,再到从全国找合适的奶源,签长期供货合同,进行奶牛培育,再到开始生产,报防疫检疫部门审批,以及做临床跟踪实验,这个准备工作就要漫长的两年时间,90万不够用,到了93年中期的时候钱已经用光了,陈美兰不得已,把整厂抵押到银行,贷出100万,才能继续生产。   而直到94年年底,所有的手续审批完成,产品灌装完毕,以及,长达两年的临床跟踪实验也才最终出了结果。   倒欠银行一百多万的陈美兰,这才准备上首都,开始卖奶粉。   虽然这两年她经常飞首都,但这回,陈美兰打算去首都长住了。   不仅她,小旺和圆圆,小狼几个,她都得带到首都去,让他们在首都读书。   一是阎肇结束了两年的维和任务,马上就要回来了。   等他回来,公安部肯定不会放他回西平市,要留在首都。   他的档案和资历,已经不是西平市的小庙能容得下的了。   而且两地分居,这种日子可不好过,少了阎肇那么个家务小能手,家里虽然雇了保姆,但保姆可比不上阎肇会搞卫生,所以家里总是乱糟糟的,陈美兰受不了。   再者,271的生产是顺的,有一大帮得力的销售人员,即使在首都,陈美兰也可以遥控工厂,为了奶粉厂目前贷的款,也为了几个孩子的学习,她必须把生活重心挪到首都去。   这会儿,陈美兰刚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开完会,正准备开车回家。   在走廊里,引上齐松露。   齐松露要趁陈美兰的顺风车回家,上车就说:“老板,你不是说首都老爷子家就三个卧室嘛,听说有个叫约翰的目前还在首都,你说我再带着孩子去了,能住下吗?”   “咱爸还有个小楼,房子大着呢,到时候孩子们全赶那儿去。”陈美兰说。   齐松露这趟也得跟陈美兰一起上首都。   一是帮陈美兰看81食品厂的账,二是,得让阎佩衡见见小孙女。   这两年,阎佩衡工作忙,来不了西平市,阎卫和齐松露因为房子心里不舒服,孩子都两岁半了,愣是左推右推,不肯上首都,这回是给催的不行了,齐松露才准备去一趟的。   小红楼齐松露知道,据说虽然破旧,但地段好,在房价日益飞涨,首都房产一平米要三四千块的今天,特别值钱。   “听说是个大豪宅,老爷子送你了?”齐松露说。   关于小红楼的事,陈美兰一直有跟公公不一样的预定方案,只是因为没有办成,她不喜欢空口说大话罢了。   而就在去年,271厂实现了第一次分红,顾霄拿了25万,陈美兰27万,崔敏7万。   拿到分红款,陈美兰立刻让胡小华在首都,地段比较好的地方,花27万买了一套学区房,90平米,用的是齐松露的身份证。   因为是老房子,过户比较麻烦,直到今年才过户好。   现在房子已经过户好,齐松露马上赴首都,这事儿也就可以说了。   她说:“老爷子把小红楼是给圆圆的,我替圆圆收下了,但老爷子原来说过,房子给了圆圆,于你们不公平,所以让我抽点钱,给你们买一套60平米的房子做补偿,60平太小,我给你们买了一套90平的,我用的你的身份证,那房子就是你的了。不要嫌房子小,因为是学区房,单价很高,但孩子以后上学方便,再说了,三个人住,我觉得90平也差不多了,你也知道这两年为了搞奶粉厂,我手头很紧,钱不多,行吗?”   齐松露听完,顿了好半天,才说:“不可能啊,买房得有身份证吧。”   “你的身份证,我不是经常拿?”陈美兰反问。   齐松露是陈美兰的会计,搞贷款,报税,都要身份证。   但这都是小事。   重要的是,阎佩衡说买一套六十平的,可陈美兰买了一套九十平的?   而这些事在办成之前,她一句都没提过?   本来是稀松平常的日子,她们是妯娌,也是无法用闺蜜,或者好朋友定义的,彼此间一直在相互成就的关系。   齐松露于陈美兰有感激,可因为替她兼了几个大企业的账,而且一直做得很尽心,她觉得自己回报过她了。   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在此刻,齐松露突然就泣不成声了。   曾经,就是陈美兰救得她,让她脱离了批发市场那个肮脏,暗无天日的地方,如今,在她家孩子马上就要上学的时候,她居然悄悄的,在首都给她买了一套房,而且还写的是她的名字。   虽然阎卫人不错,很踏实,但齐松露是个患得患失的女人,并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长久的爱情,跟爱情相比,房子,才是一个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啊。   她家小贝贝,在首都要有学区房了?   比起男人间的尔虞我诈,女人间总能相互成就,这就是最好的。   不用言说,齐松露的感激,藏在心里头。   转眼,车到阎卫家楼下了。   贝贝有保姆带,不过阎卫下班早,提前回家,带她在楼下等齐松露,两岁多的小女孩儿,长的特别像小时候的圆圆,可爱的不得了。远远看见陈美兰的车,小女孩嘴巴里已经是软糯糯的连声儿:“妈妈妈妈……”   齐松露下车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阎卫嘛,嘴巴既碎又贱,模仿着闺女的声音说:“哟,妈妈怎么哭啦?是不是小婶婶工资发得少,还让妈妈干得多,把妈妈累着了呀,小婶婶啊,黑心资本家,怎么就不让妈妈早点下班呀?”   这家伙,眼光永远在些鸡毛蒜皮上。   “阎卫你给我住嘴,赶紧上楼。”齐松露一声厉喝,回头挥手,示意陈美兰赶紧回家,毕竟她家仨孩子,刚考完试,明天就要上首都,收拾东西就够忙的。   陈美兰因为喜欢小贝贝,却得停车,多看会儿那孩子。   远远看着,就见阎卫说了句什么,齐松露揪上他的耳朵骂了两句,搡远了。   虽然没听见,但陈美兰能猜不到吗?   先是老爷子把小红楼给了圆圆,再是这两年麦克来过一回华国,Jim一放假就回来,而约翰,目前就在首都,住在高层上,跟他爷爷在一起,美其名曰,回来放松渡假,作为一个香蕉人,来感受一下华国文化。   阎卫因为房子给老大和老三占完了,心里不爽着呢。   阎佩衡只凭主观行事,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但陈美兰为了家庭和谐,必须打着老爷子的名义送房子,不过以老爷子的名义,就是60平,她买的是90平,多的30平米,就是要让阎卫俩口子感激她的。   让阎卫嘴碎吧,他就该被骂。   试问还有谁家的儿媳妇,能做到像陈美兰一样,主动给二伯哥买房的?   开车回家,现在盐关村的房子已经提上拆迁议程了,陈美兰一家,也早就搬到东方家属院居住了,刚刚考完期末试,几个孩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打包行李了。   还没上楼,陈美兰就听见小旺和圆圆吵架的声音。   这俩小时候关系特别好,但这几年,关系急剧恶化。   圆圆都不叫哥哥了,直呼大名。   陈美兰还没进门,就听见圆圆在吼:“阎望奇,你的包全是我收拾的,我还要做饭,就一会儿,让你的伊妹妹等会儿,把地拖一拖,行吗?”   “阎胜男,老子正用伊妹儿聊天呢,自己拖?”小旺电脑打的啪啪响,说。   “一分钟网费就要5毛钱,你就烧钱吧,等爸回来,我就跟他说你早恋,烧钱,在电脑上早恋。”圆圆说。   “阎胜男,你可真霸道,就见不得我闲,还污蔑我。”小旺说。   圆圆提着菜刀从厨房出来,正好碰上陈美兰进门,小丫头今年13了,马尾辫,圆领的小毛衣,牛仔裤,气的跟陈美兰告状:“妈妈,阎望奇好会偷懒啊,我爸不在这两年,他越来越懒了,你看他,说什么电脑里有个伊妹儿,浪费你的电话费,还不帮忙搞卫生,这月咱家电话费,五百块!”   卧室里电脑打的啪啪响,难道,小旺真在早恋 。   “伊妹儿,哪来的小姑娘叫这名儿?”陈美兰问。   圆圆气啾啾的说:“谁知道呢,整天就是伊妹儿长,伊妹儿短,伊妹儿又来了,伊妹儿怎么还不来。”   伊妹儿,陈美兰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啥。   行李确实多,六个大行李箱,堆在客厅中间,地上全是碎纸灰尘。   陈美兰也看不过眼,喊小旺:“小旺,先别玩了,来拖地。”   圆圆揶揄说:“阎望奇,就叫你的伊妹妹等会儿,赶紧替咱把地拖了,不然,以后你俩要见了面,别想我喊她叫嫂子……”   突然,哐的一声,小旺的额头撞在门框上。   他今年15岁,一直在窜个头,已经快一米八了。   “阎胜男,再这么说,小心我抽你屁股,什么伊妹儿,是E-mail,电子邮件。”小旺说着,出门来了。   陈美兰明白了,目前华国刚刚开通WEB网络,只有几个简单的门户网站,还没有什么聊天室,QQ微信之类的东西,人与人之间,也是通过电子邮件来交流的,小旺估计是跟Jim,约翰,或者麦克在网上发邮件。   圆圆这是听错了。   “我管你是啥,赶紧去拖地。”圆圆说。   小旺个头高,大手跟扣篮球似的,扣着妹妹的脑瓜嘣儿:“什么嫂子不嫂子的,我刚才是在跟约翰聊天,赶紧跟我道歉。”   “有什么好羞的呀,你将来肯定要结婚,到时候我不就有嫂子啦。”圆圆说着,想挣开小旺的手,于是努力的往前挣扎。   小旺看圆圆挣扎的力道够了,突然一松手,嘿,她直接扑沙发上了。   “老子不结婚,老子这辈子当和尚。”说完,小旺去拖地了。   但他才到厕所门口,圆圆从沙发上抱起一个抱枕,就飞到了他头上。   陈美兰看这俩孩子打打闹闹,就会想起有段时间,小旺为了圆圆而四处打人的事,他的早恋,应该已经无疾而终了吧。   圆圆在他眼里,现在是个无比烦人的小丫头了。   圆圆回厨房做饭了,陈美兰有很多关于工作的资料,都在小旺的房间里,所以她得去他卧室收拾东西。   电脑是打开的,有网页,陈美兰要用软盘铐点东西,就得先关掉网页。   全英文网页页面,应该是约翰发来的电子邮件,因为发信人栏有John的字样,英文陈美兰不懂,但是她在邮件中看到几个醒目的单词,DNA,她愣了一下,再看桌子上,有一本书,名字叫《遗传生物学》。   小旺看书,经济类,以及信息类的多,怎么就对《遗传生物学》有研究了?   陈美兰正准备要翻,小旺拖地进来,刷的一把,把书抢走了。   阎肇上一封信是三个月前来的,当时说自己会在元月四号,也就是大后天回国,而陈美兰,最近一直在盼着他回国,因为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是关于小旺和小狼的。   这两年,陈美兰虽说忙碌,但工作生活都是一帆风顺。   不过小旺兄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吕靖宇和周雪琴俩早在前年就离婚了,于吕靖宇是假离婚,为了赖高利贷而不得已办的。   但于周雪琴却是真离婚,离婚后她还算有良心,把二妞送到日本去深造,学唱歌了,但是扔下吕大宝父子,自己躲起来了。   吕靖宇欠着800万的高利贷,利滚利,现在有两千万之巨。   不过好处是,这几年房价日益飞涨,他在广州的两幢楼光地皮就能值两千万。   现在吕靖宇能从那几幢楼收租,但是因为产权在周雪琴手中,他无法变卖。   应该是因为有阎佩衡的面子,债主最终没给吕靖宇上车祸一条龙服务,不过派人用摩托车把吕大宝撞飞过一回,幸亏那孩子皮糙肉厚,幸免于难了,对方还威胁吕靖宇,说他要再不卖楼还钱,他们就要押着二妞在日本拍AV。   正经人,哪能搞得过□□,吕靖宇因为儿子怕了,也想卖了地皮还钱,为此,四处找周雪琴,于是跟高利贷的人经常跑到西平市,蹲守在周父周母家,或者跟踪小旺小狼。   亲妈不作人,还经常被人跟踪,小旺在学校难免被人指指点点,陈美兰当然也很生气。   但这事儿,非要阎肇来处理不可,所以陈美兰特别盼阎肇回来。   小旺因为这事,这两年一直很烦躁,当然,孩子也大了嘛,表面上没有表露过一丁点,他还想跟圆圆有点啥的踪迹。   那他为啥要看DNA,要看遗传生物学?   而且还跟学医的约翰俩研究这个,他是想知道,他和圆圆到底能不能结婚?   不过算了,研究一下也好,他就能死心了。   毕竟他和圆圆虽然出了五服,但是不可回避,他们是一个祖宗,出不了六服。   从遗传学上讲,类似于什么DNA相似至少在30%以上,不可能结婚的。   小伙子拖着地,转出卧室。   就碰上背个大书包的小狼,哦不对,小黑狼。   小狼因为阎佩衡层层打招呼,可以在省公安厅的靶场练实弹,练完,省厅的人还会开车亲自把他送回家。   因为经常在野外靶场练实弹,他晒的太黑,现在得了个光荣的称号,小黑狼。   他今年也有12了,这两年身高窜了一点,跟圆圆差不多高,但是因为肩宽臂大,胸膛能分圆圆两个,晒的太黑,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小版阎肇。   “小黑狼,过来拖地。”立刻,小旺把拖把倒到了小狼手上。   小狼才不拖地呢,进卧室一找陈美兰了:“妈妈,今天我碰见了一个老奶奶,她给了我一张照片,说这是我小时候,你看,这是我吗?”   说着,孩子从兜里摸出一张彩色照片,给了陈美兰。   照片上,周雪琴抱着小狼,站在老式布景前,母子一起看着镜头。   当时照彩色照片还是个时髦活儿,小狼顶多一岁,涂着口红,蓝眼影,眉心还有个红红的痣。   孩子是真可爱,皮肤好白,嘴巴张成个O,两只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镜头,笑的能把人的心给融化掉。   给照片的老奶奶,肯定是周雪琴家妈。   这照片,当然是周雪琴授意,让她妈给的。   小旺已经大了,而且坚决不肯跟周雪琴有任何挂葛,他自己也很能干,虽说才准备考高中,但是读书多,跟他那个合作伙伴经常在电脑上聊天,眼界也不是一般孩子能比拟的。   相比之下小狼单纯,心地善良,唯一一点,就是坚定的认为自己是陈美兰生的。   周雪琴一开始尽心尽力,抚养继子继女,但大宝和二妞并没有如她预期的,小小年纪就成为大佬 ,反而,吕靖宇还出轨,还PUA她,所以她醒悟了,她终于明白跟着吕靖宇是一场空,于是卷了吕靖宇所有的资产跑路了。   但她现在发现了小狼的优秀,于是又想来争取小狼了。   而要证明小狼是她生的,有很多线索,照片不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但这事儿很可笑,因为小狼大一点,陈美兰肯定会告诉他真相。   作为亲身母亲,你可以来看孩子,你也可以问孩子索要爱,跟他友好相处。   但在自己被高利贷追着跑的前提下,悄悄骚扰孩子就不对了。   原本,陈美兰没想告诉阎肇,小狼和小旺俩上辈子发生过的一切。   但周雪琴这是逼着她,不得不说了。 第145章 富贵险中求(这个漂亮的妈妈,一脚把他)   “妈妈,这照片上的宝宝真的是我吗?”小狼问。   小旺在拖地,看到照片,瞬间变了脸色,伸手想抢,陈美兰给抢了回来,并且说:“是。”   “喔。”小狼黑黑的脸蛋上,格外亮的两只眼珠子定在一起,怔怔看着陈美兰。12的孩子了,当然知道亲生与否的意义,可他没有问。   小旺连忙说:“假的,小狼,这是假的,回去休息,哥哥不要你拖地了。”   但陈美兰却说:“阎明琅,周雪琴是你的亲生妈妈,也是生了你的人。”顿了会儿,她又说:“但这跟咱们现在的生活没关系,我是你后来的妈妈,可只要你不想离开,你就永远是我儿子。”   “好吧。”小狼大概饿了,揉了揉肚子,又问:“妈妈,有什么活要我干的吗?”   今天是在西平市家里的最后一顿饭了,圆圆把所有的剩菜烩了一锅,吃不完的菜,米和面,都得送到隔壁楼上,陈德功家去。   之后这房子就得先锁上,估计在几个孩子读完大学之前,陈美兰也只能假期回来住一住,上了首都,她就得收拾小红楼,住那边的房子了。   “跟你姐把剩下的东西搬到你大舅家,然后回来吃饭。”陈美兰说。   “好的妈妈。”男孩放下包,拎着东西走了。   其实不需要圆圆提,两大包东西,小狼单手,一边一只包,拎着下楼了。   他和圆圆一出门,小旺就气的说:“你就不该告诉他的,周雪琴说自己有两幢楼,原来也给我带过话,说我要想跟她,楼就是我的,以后收租,我都能躺着吃一辈子,我当时呸了周雪琴她妈一口,给赶走了,现在,她又想用楼哄小狼了,她是想哄走小狼,但她带不好小狼的。”   广州的两幢楼,都在城市中央的繁华地段,属16层高的商用楼,一开始因为房产市场低迷,只卖了两三套,现在房产一直在涨,而且商用楼的出租,一月光租金就有很多钱。   不过目前,租金是吕靖宇在收,收来维持生活。   但要周雪琴能把它全盘拿下来,她就能当个标准的广东阿婆了。   小旺和小狼,谁要跟了她,下半辈子就不需要奋斗了。   不过陈美兰觉得,以小狼的性格,提着钥匙收租那种事,怕诱惑不了他。   孩子才多大,他的人生才刚刚铺开,让他摇着一串钥匙,后半辈子天天收租,能比得上让他在各种地方,熟悉,并玩弄各种枪械吗,陈美兰觉得不能。   所以她说:“阎望奇,心态摆正点,相信你弟弟一回,他不可能跟着周雪琴走的。”   小旺撇了撇嘴巴:“我是怕他要知道自己亲妈是个啥德性,要伤心。”   每个孩子的初生第一课就是妈妈,语文课本上,一年级就要学小蝌蚪找妈妈,妈妈对任何一个孩子,都是个特别神圣的词,小旺因为周雪琴,自卑了十几年,他不想小狼跟自己一样,因为有那样一个妈妈而自卑。   但这个于陈美兰,是无解的事,作为继母,她不能阻止,并且必须告诉孩子真相,12岁的大男孩了,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亲妈,这一课,他必须上,也必须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去判断该怎么做。   这天晚上,因为床都收拾起来了,小旺和小狼挤一床,陈美兰和圆圆挤了一张床,按理是该这么睡的,但睡到天亮的时候,陈美兰却发现一边是圆圆,另一边是小狼,这小傻瓜,悄悄跑来跟她睡了。   他的小黑炭手,就搭在她的肚皮上,从小到大,他总喜欢在睡觉时,把手放在陈美兰的肚皮上。   先起床,陈美兰要做早饭,俩从小一起睡到大的孩子自然就团一起了。   一个皮肤白的跟牛奶似的,另一个是褐黑色,小狼的肤色,眼看要比阎肇更黑了,也是够愁人的。   有人敲门,陈美兰打开了门。   西装革履,驼色大衣,金边眼镜,当然是阎西山,哦不,阎大教授。   这趟,阎西山也得上首都。   要在奶粉质量如此混乱的今天,把高品质,但是价格很高的奶粉卖出去,讲座式销售就尤为重要了,而阎西山,目前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销售科专业教授,全国各地的小暴发户们经常邀请他去讲课的。   对付各类经销商,他比胡小华更有经验。   “你帮我提提箱子吧,天还早,让孩子们多睡会。”陈美兰说。   阎西山目光落在一堆箱子上,眉头皱起来了:“陈美兰,我开的可是进口奔驰,我现在出去讲课,一节至少800块,我可是大教授,你让我帮你提东西?”   也是,阎西山肝不好,气色差,那小身板儿,扛不起箱子的。   陈美兰于是回头要喊小旺和圆圆几个,刚张嘴喊了声圆圆,阎西山立刻说:“闭嘴,让我闺女多睡会。”他回头喊他那位仙人跳女郎:“陈春梅,愣着干嘛,快来提东西。”   陈春梅是阎西山的跟屁虫,也是他的助理,保姆,秘书,瘦瘦矮矮的,但力气很大,进了门,一手一个,拎起箱子就走。   陈美兰连忙抢着,跟她一起搬箱子了。   于阎西山,陈美兰永远瞧不起,他跟陈春梅同居,但不领证,非得人家生了儿子才愿意扯证,当然,他也一直在帮陈春梅做检查,全国各地求医,想怀儿子,什么偏方都用过来了,陈春梅就是一直怀不上。   而就在最近,阎西山去过一趟香港,给自己做了个检查,发现他天生少精,弱精,年青的时候身体好点,所以怀上了圆圆,但现在,精液里已经没有活精了,所以,怀不上的其实是他。   但他谁都不告诉,还一味让陈春梅吃着药,四处求子。   就因为他怀陈春梅要是知道了,会离开自己。   而且,只要生不出孩子,她就永远低他一等。   极品渣男,说的就是阎西山。   他的奔驰车是陈美兰批准了才买的。   西山矿业目前是陕省第一大矿,因为这些年只出过几次小事故,没死过人,他既是省人大代表,又是客座教授,目前还在竞争国家人大代表,账上现在说出来能吓死人,小千万的现金流,不批台车让阎西山狂一下,就怕他又要造反。   进口奔驰坐着果然爽。   接上齐松露和小贝贝,飞机一座,到首都也不过俩小时。   首都方面,接陈美兰的是胡小华。   胡小华比阎西山要踏实,而且他挺幸运,在奶粉厂找了个搞奶粉检验技术的女同志,离异,带个小女儿,人家有首都户口,还有两套房,一结婚就给胡小华揣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子。   现在,胡小华已经拥有首都户口的首都人了。   相逢一笑泯恩仇。   曾经是兄弟,现在,他们在陈美兰的忽悠下,要为了国家的奶粉安全,打一场优币驱逐劣币,让优质奶粉能够抢占奶粉市场的销售仗,毕竟一个有妻有子,一个事业有成,放下成见,要精诚合作了。   齐松露带着几个孩子先回了家,陈美兰到了奶粉厂,立刻开始会议,听取这个阶段的工作汇报,还要给厂里的工人们加油打气,为了马上要开始的上市工作,开了整整八个小时的会,才能回家。   两个男孩今天晚上,跟约翰一起,是住在小红楼的。   小红楼属于离退休领导干部们的老居所,目前,住的全是退休领导们。   这种单位对离退休的老领导们待遇尤其好,老院子里,冬青长的快跟人一样高了,松树也大的吓人,是挺气派,但大冬天的,这会儿已经快12点了,走在路上,也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吓人。   上首都之前,连着一周,在271一直在跟各个部门开会,部署任务,一到首都,又是一个八小时的长会,中途没有休息,讲的头皮发麻。   陈美兰已经快35的人了,走在路上,腿都是虚浮的。   突然,身后林子里簌簌一阵响,回头一看,一个黑黑的人影。   陈美兰于是快了几步。   不怪她害怕,今年,贵州那边发生了一起UFO事件,人们传的沸沸扬扬,说外星人把一截车厢差点搬走,人全抓走了之类的,正好还有个大导演,带圆圆拍戏的时候,跟陈美兰见过,亲口,确之凿凿的说,自己被外星人抓走过。   又累,又怕,陈美兰就跑得特别快。   这儿的楼模样都很像,而且她上回来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跑几步干脆迷路了。   这可惨了,别被UFO抓走吧。   “美兰?”这时身后有人在唤。   陈美兰回头一看,大半夜的,是公公,救了她的小命了。   “我刚下班,听说几个孩子住在这边,过来看看,你怎么还不回家?”他问。   这老爷子,一辈子了,到现在,每天还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时长,也是够累的。   他又说:“房子我早让毛询收拾过了,目前主要是没暖气,房子也潮湿,床铺我给他们放好的,炉子也生好的,但怕炉子灭,晚上得给他们封个炉子。。”   目前,他在军委工作,时任参谋长。   大晚上的,忙完工作,还记得来给孩子们来封个炉子。   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他没干好,但爷爷这个角色,他干的很好了。   “我去封吧。”陈美兰说。   阎佩衡瞪了陈美兰一眼:“你确定你会封炉子,封了,能一夜到天亮?”   炉子要一夜燃到天明,是要把它封起来,让它慢慢燃的,而这个需要技术。   陈美兰原来就不怎么会封,经常跟圆圆团着睡冷觉,想想,还是让公公干吧。   社会越来越进步,暖气,空调,饮水机,她干家务的双手,早就被废掉了。   三个男孩因为怕冷,挤在一间卧室里,炉子也只燃这间卧室。   本来几个男孩在吵闹,阎佩衡推开门,瞬间安静。   一个男孩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是陈美兰头一回见约翰,可没Jim刚来的时候浮夸,黑头发,白皮肤,鼻梁高挺,睫毛长长的,手指又细又长,一个英俊帅气的大小伙子。   小狼一见陈美兰就告状:“妈妈,他耍流氓。”   “美国来的臭流氓,我妹,他居然,居然……”小旺也在叫。   不用说,约翰一来就抱着亲圆圆,而小旺,从很小的时候,就连圆圆的手都不拉了的。   “睡觉,要不睡,出去扎马步。”阎佩衡吼说。   几个男孩子刷的撩过被子,躺下了。   阎佩衡封炉子,也是轻轻的,封完,一个个男孩子看过来,最后停在小狼床前,笑眯眯的,跟那黑炭似的小家伙对视良久,关灯,出来了。   回家瘫了会儿,第二天早晨五点起床,继续开会,看各种资料,各种文件。   为了奶粉,也为了一百万的债,从现在开始,陈美兰必须全力以赴,早餐都是在会议桌上吃。   不过来了才两天,陈美兰就敏锐的查觉出来,应该有人在跟踪自己。   好几次,她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人,但一回头又啥也找不到。   陈美兰又不是傻的,虽说没找到人,但心里猜得到那个人到底是谁。   虽说工作必须忙,但生活上该处理的事情,也必须处理。   第二天傍晚,知道小狼会在靶场,陈美兰借故上厕所,出了会议室,跑出81食品厂,一路直奔部队靶场,到了靶场,并不进去,躲在了一颗松树后面。   不一会儿,小狼从里面出来了。   一出门,他就被一个女人给拦住了,这女人开门见山,快速的说:“阎明琅,我是妈妈呀!”   小狼果然停下了。   “当初计划生育,国家不让生你,妈妈我四处躲计划生育,甚至躲过地窖,才把你生出来的,你看过照片了吧,我抱着一岁的你照的?”这女人说。   这女人当然是周雪琴。   但是陈美兰没想到的是,她穿的白上衣,蓝裤子,而这,是奶粉厂的职工服。   这就证明,她一直在奶粉厂上班吧。   奶粉厂不像271,全是退伍兵,需要一些女职工,但是从档案到健康证,陈美兰都要求过人事部门,让他们一定要严查,尤其是健康证,查的特别严格。   吕靖宇把周雪琴是起诉了的,而且高利贷的人也一直在追她,但他们认为周雪琴会是逃回了自己熟悉的西平市,所以一直在西平市找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周雪琴也太厉害了点吧,搞了吕靖宇两幢楼,然后躲在她的奶粉厂,那肯定用的假钞和假健康证吧?   九十年代假证泛滥,这些东西倒是容易弄。   但她也太聪明了吧,高利贷的人再牛,敢跑军区来找人吗,当然不敢啊。   军工厂,也是他们不敢撒野的地方,而且饶是谁也想不到,周雪琴会躲在陈美兰开的奶粉厂里吧。   偏偏奶粉厂的工人,因为军工厂的关系,是可以进军区的。   所以,周雪琴才能稳准狠,瞅准时机,单独来见小狼。   但她这嘴巴里怕不是在跑火车?   分明当初她不想生小狼,差点就打掉了,是因为阎肇在火线上,部队不允许她打,求着她,她才留下的,而且狗屁的大出血,当时她生了小狼,为了给她补身体,陈德功家清油和猪肉,养的鸡,周巧芳全送给了她。   陈美兰还在原地,就见小狼伸手,正准备要摸周雪琴的肚子。   孩子手轻轻摁上周雪琴的小腹,说:“所以,我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   这孩子天性善良,而且周雪琴在哭,哭的楚楚可怜,又有照片的事打底,陈美兰也提过,所以他愿意相信。   “对对,我和你爸是离婚了,陈美兰也把你带得很好,但是小狼,妈妈想你,妈妈……”周雪琴瘦的厉害,两只手就像晒干了的鸡爪子,伸手抓过小狼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原来妈妈也找过你,但那时候你小,不懂事,妈妈为了让你另一个妈妈愿意好好养你,就不说什么了,可你是我生的,妈妈实在想你,爱你,你明白吗?”   血源关系是割不断的。   小狼没反抗,还很好奇,周雪琴就愿意说更多了:“为了给你赚钱,当时妈妈才生了你20天,就去南方贩布料,可惜一把火啊……”   “所以你现在,想带走我吗?”小狼打断周雪琴的绑架式亲情倾诉,问。   这事儿他不会问陈美兰,因为他不像小旺,会患得患失。   他知道陈美兰绝对不会送他走,但他对生身的母亲有一定的爱。   这是想分辩周雪琴的来意。   “不不,妈妈就在奶粉厂工作,每天都会经过这儿,只要每天看看你就够了,刚才你在靶场里,妈妈看到了,好大一把枪,你打的可真棒。”周雪琴说。   母子关系,融洽起来了。   小狼皱起眉头,黑黑的脸蛋上,是满足的笑。   陈美兰于是继续看着,其实于孩子来说,不论生父继父,生母养母,只要能做到像阎西山一样,骚情但不过份,爱孩子,点到为止,远离前夫或者前妻的生活,陈美兰能接受。   不过周雪琴,一步路走错了,步步错。而看现在的样子,她并不想回头。   陈美兰在犹豫,要不要此刻就上前。   不过就在这时,小狼突然一跳:“我想起你了。”   周雪琴瞬间就跪下了:“是吧,你想起妈妈了,你应该记得吧,你小时候不愿意小旺抱,总缠着要妈妈抱你,妈妈一出门你就哭,那时候你多爱妈妈呀。”   “有一天下大雪,我去抱你,可你一脚把我踹到了雪堆里。”小狼兴奋的说:“那天你的衣服好漂亮,你不想我蹭你。可我总以为,是我妈妈踹的我呢。”   那是孩子在三岁半之前,唯一的记忆了,漂亮的妈妈一脚把他踹进雪堆里。   他的脸都给雪闷青了,是小旺把他捞起来,拍他,给他嘴里吹青儿,他才活过来的。   周雪琴跪在地上,摇头,尖声说:“不可能,陈美兰踹的你吧,我怎么舍得,你是我生的,我怎么舍得……”   人对于自己做过的蠢事,总是选择性的忘记。   周雪琴记得小狼哭着要自己抱的样子,也记得他小时候病多,她经常抱着去医院的样子,但她忘了她是怎么骂孩子,打孩子,孩子一回回扑过来,叫她推远,搡开的事了。   伸手一把紧拽,她声音拨高了:“小狼,妈妈爱你,妈妈真的爱你。”   小狼给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了,挣开周雪琴,转身就跑。   “阎明琅,妈妈真的爱你啊!”周雪琴连跌带撞,跑了两步,迎上陈美兰。   “哟,美兰?”她立刻站了起来,抹着眼睛。   估计她也知道,自己早晚会碰上陈美兰,并不慌张。   指着自己的衣服,解释说:“我现在没事干,找了份工作,就在你的奶粉厂,也就干一阵子,我还有大生意做,但咱人勤快,主要是闲不住。”   陈美兰笑了笑:“挺好。”但立刻,她又说:“姐,以后尽量少找小狼吧。”   周雪琴连连点头:“ 我马上就要去广州了,也就偶尔看看孩子,你别慌。”   看看,她都懂得迂回了。   她又说:“对了,阎肇不是去了柬埔寨嘛,前几天我看有个新闻,说柬埔寨一架飞机被人劫持,杀了好多人,阎肇应该没事吧?”   阎肇是在柬埔寨,而且正好在首都,机场附近工作,据说形势特别乱。   他自己报喜不报忧不说,还一直跟陈美兰强调,让她不要看报纸。   还说报纸上的新闻都是假的,自己任务到期就会回来,啥事儿没有。   陈美兰确实没看报纸,她相信阎肇,活阎王爷嘛,能有啥事。   她更在乎周雪琴的问题,她说:“这样吧姐,奶粉厂,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去的,身份证可以不换,我也可以不管你,但健康证必须有,而且必须去查一下身体,明天一早,我要你的健康证。”   她这话说的很诚恳了,奶粉厂,搞食品的,健康证必须有。   但周雪琴突然就又生气了:“陈美兰,虽然你现在是大老板了,我落魄了,可你也不要忘了,是谁让你变成今天这样的,我就说句难听的,要没有我,你就会嫁给吕靖宇,你知道他是个什么狗东西,啥都不懂,还整天只会骂我是败家娘们,要不是我,你就得嫁给那么个……”   她不反思自己,都闹到这步田地了。   被高利贷和吕靖宇一起追杀,对方在刨地三尺的找她。   可她没有反思过一丁点的自己,这是反而要拿自己当陈美兰的恩人?   她都恨不能说出自己是重生的,籍而,从陈美兰这儿搏点恩情?   跟这种女人,陈美兰懒得多说,只说:“姐,离小狼远点儿,对大家都好,还有,明天就去抽血办健康证,否则明天一早,我就开除你。”   “你!”周雪琴尖厉的一声,却也无可奈何,目送着陈美兰要走,喊了句:“美兰,没人能阻止一个妈妈爱自己的孩子的。”   爱吗,陈美兰并不觉得。   周雪琴的心思其实是这样的,她不想带走小狼,但她需要小狼去依靠她,跟她建立一种良好的母子关系。   这样,她就可以借阎肇和阎佩衡的势力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试问,高利贷合法吗,吕靖宇都离了婚的,再骚扰前妻,合法吗,都不合法。一帮人黑吃黑,周雪琴手握两幢楼的产权,现在是赢家,但她摆脱不了吕靖宇和高利贷的骚扰。   这时,要小狼愿意认她,爱她,她就能找阎肇借势,让阎肇父子作主。   替自己逼退吕靖宇和高利贷。   富贵险中求,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干干净净拿到两幢楼。   可小狼万一被高利贷盯上呢,上车祸套餐呢,她想过吗?   她这份母爱太过沉重,重到小狼和小旺承受不起。   陈美兰走了,周雪琴也得回奶粉厂去。   她曾经在这院子里呆过大概八个月的时间,虽然那已经是15年前的事情,但周雪琴刚来的时候,怕人们要认出自己,经常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   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认出她过。   她还觉得自己隐藏得挺好。   可就在前段时间,有几个孩子追着周雪琴喊奶奶,她蓦然发现,不是她隐藏的好,而是跟阎肇离婚不过8年时间,8年,她面容干瘦,头发枯黄,人一瘦皮就松,眼皮一耷拉,再加上前几年赶时髦搞了点医美,她的容貌模样,成个老太太了。   回看重生这八年,她发现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从跟阎肇离婚开始,就走了一条错路。   不过也不后悔,在广州她有两幢楼,房价会飚到一个现在的人想都不敢想的高位,而她,拼上自己,要保下那两幢楼。   只要保下来,她就能做一个可以悠闲享受一生的包租婆了。   所以她比陈美兰更关心阎肇。   因为阎肇是公安,是专治□□的,她比陈美兰更盼着阎肇回来。   国际维和警察第一回出国执行任务,是一直有新闻在追踪报道的,而且《公安报》和《法制观察》有专门的简报栏。   维和警察的工作任务,以及行程,都是登在报纸上的。   周雪琴订了报纸,天天在看。   看到有新闻说阎肇他们又遭遇了什么恶性事件,她就会想,要是阎肇死在国外该多好,那样,陈美兰怕不得哭死?   她如今幸福的日子,也会一去不复返。   有什么可高傲的呀,陈美兰如今的好日子,全是她给的呢。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   她盼着阎肇平安归来。   她要小狼爱上自己,也需要阎肇父子用能量替她做主,把楼搞到手。   她都快四十的人了,不可能再生孩子了,拿两幢楼换儿子的亲情,还不够吗?   今天是2号,照报纸上说,4号维和队伍归国,召开记者会,向组织,向人民群众汇报他们的维和工作,所以还有两天时间了,这两天时间,周雪琴必须让小狼爱上自己,她手头倒是有钱,从吕靖宇那儿拿的高利贷款,她掐得准陈美兰,她是个心思善良的女人,不会赶尽杀绝,肯定不会把自己开除的。   那么自己要买点啥,或者做点什么,才能哄高兴了孩子?   突然,周雪琴想起来了,她记得小狼小时候,特别喜欢那种一吹就呜呜叫的小喇叭,吵着想买一个,那回她心情好,给买了一个,当时小狼特别开心,特别珍惜那个小喇叭,被邻居家孩子一脚踩破,他还哭了好久呢。   就买个小喇叭吧,让他想起她的好。   但那种小喇叭还不好找,从小卖部找到玩具店都没找着,反而,在军区外面,一家劳保店的墙角,看到一个纸箱子里扔着几个红红绿绿的,旧旧的小喇叭。   周雪琴弯腰刚想拿,就听到一个沉沉的男人声音:“老板,有荞皮枕头吗?”   “有,一个五块,现灌荞皮,要多少灌多少。”老板笑着说。   继而,老板看他皮箱上有机检过的纸条,于是说:“先生应该是个大老板吧,看这行李箱,应该刚下飞机吧,怎么就要个荞皮枕头,是不是华侨啊,好些华侨,就爱枕这个。”   “荞皮多灌点。”来人并不废话。   周雪琴总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居然是阎肇,穿一件驼色呢子大衣,西裤,皮鞋,依旧是板寸,肤色比战场上初下来的时候还要深一点,唇抿一线,正皱着眉头,看老板灌装那只枕头,他还是他,但又似乎整个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的。   他的行李箱上有八一二字,这是单位发的。   衣服应该也是单位的公服,因为敞开的呢子大衣里头,标签上也有八一二字。   不是说4号才开记者会吗,他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可她还没搞定小狼呢?   周雪琴摸了俩小喇叭,没敢起身。   直到阎肇拎着枕头出了劳保店,这才追了出来。   就见阎肇上了一辆红旗车,车倒也没跑远,停在了一级家属院的大门外。   然后司机下车,进家属院了。   阎肇也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后备箱里有一束玫瑰,还有几个行李箱。   他反复的调着东西的位置,把荞皮枕头藏到了最后面,又把玫瑰花拿了出来,捧在手中,大概觉得不合适,又放了回去。   过会儿,又打开捧了出来,再过会儿,又放了回去。   这时正好小旺和圆圆几个在楼梯口玩,阎肇从兜里掏了副墨镜出来,匆忙戴上,并且转过了身。   抛开刚才的慌张,他看起来冷酷,高大,坚毅,是个成熟,内敛的男人。   周雪琴从来没有爱过阎肇,也总认为,自己能找到比阎肇更好的男人。   可无法回避的是,在此刻,她的内心,五味杂陈! 第146章 文化沙漠(他没想到妻子比自己还着急)   陈美兰得要回趟家,上楼时迎上圆圆,小旺和约翰几个。   这几个孩子要出门去玩,是在等小狼的,这会儿,正好约一起了。   小狼刚才,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头一回见自己的亲妈,陈美兰怕孩子要因为周雪琴太疯而伤心,毕竟亲妈,她代表的可是孩子的脸面。   她追的急,想安慰一下孩子,不过甫一迎上几个孩子,就见小狼扬头,正在跟他哥噼哩啪啦的说着:“我小时候被周雪琴踹过,你把我从雪里拉出来的,对不对?”   小旺捏了一下弟弟的小脸蛋,但没说话。   他和周父俩曾经因为买不起奶粉,还给小狼喂过面糊糊,米糊糊,邻居都说小狼长不大,早晚得是死的命,可小狼如今不但长大了,又黑又结实,脸跟非洲人似的。   小旺本就不喜欢提过去的事,尤其是对着约翰,所以说:“不说这些,走,带咱哥们一起出去玩。”   人嘛,都是要脸的。   几个孩子要出门,陈美兰追着喊:“出去小心点,尤其是车,阎望奇,我不说你也懂。”   小旺当然懂,陈美兰操心,怕高利贷的人要报复他们。   “放心吧,我们不走远,就带约翰看看咱们陆军纪念馆去。”小旺说。   十五六岁的男孩们,正是是喜欢忧心国家大事的时候,整天高谈阔论,谈的都是大道理。   而约翰,跟Jim不太一样,他对华国抗战时代的历史,有自己的了解和见地,一来就跟小旺说,国军比共D理伟大,因为抗日战争是他们在美国人的帮助下打赢的,还说什么国军在美国人的帮助下抗日,共D在后方保存实力,才会最终把国军赶出去之类的话。   小旺大了,不吵架了,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不仅要看纪念馆,他在这个假期,还准备自费掏钱,带约翰看一下地道战遗址,甚至还约好,要去贵州,四川,甘肃,重走长征路,看看大渡桥呢。   他有得是钱,他请客,必须让约翰见认一下革命先辈们走过的艰难历程。   挥手再见,几个孩子走了。   对于周雪琴,陈美兰也很为难,要把她从奶粉厂赶出去,高利贷和吕靖宇会立刻找上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几百万啊,谁甘心就那么撒手?   但要不赶出去,她没有自知之明,继续骚扰小狼怎么办   虽说阎佩衡和阎肇的背景足够了,高利贷的人轻易不敢碰小狼和小旺。   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敢在首都放高利贷的,身后能没有强大的背景吗。   而且就像阎肇说的,车祸不入刑了,即使对方最后碍于阎肇的背景忍气吞声了,但是人家私底下来个报复呢,吕大宝不就被撞飞过?   现在是在首都,不像西平市,街上执勤的片儿警们都认识小狼小旺,随时会替她看着,首都是个藏龙卧虎的地儿不说,九十年代,还是最乱的时候。   陈美兰能不操心嘛。   推开家门,家里一片安静,但也其乐融融。   齐松露于下楼买了几样熟食,在蒸米饭,炒菜。   阎佩衡今天刻意早下班,在卧室里看他正在睡觉的小孙女。   另一个像阎星的小女孩,她醒着的时候,阎佩衡并不会去刻意逗,但孩子睡着的时候,他很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   陈美兰吃完饭还得去奶粉厂加班。   饶是她穿的是平底鞋,坐了一整天,静脉屈张,脚都肿了,脱鞋脚都疼。   闻着厨房里有银耳莲子的味儿,进去一进去,见莲子汤炖的糊糊的,端起来就准备喝。   “老板,给咱爸留点儿吧,别喝完了。”齐松露说。   陈美兰努了努嘴:“哟,咱爸叫的这么亲热,你这儿媳妇角色适应的够快。”   “他人也不错的,待孩子们也还公平,要没他,我哪能在首都买得起房,我去看过了,三室两厅,房子虽老,楼下就是小学,可惜阎卫户口转了出去,再转不回来了,估计贝贝上大学我们才能用到。”齐松露笑着说。   “你就没想过,那房子是我买的?”陈美兰颇为忿忿的说。   齐松露笑了:“所以阎卫也特别感谢你,要一般人,哪怕老爷子说了,郊区是买,农家院儿也是买,会买那么大的,还在三环内?”   比陈美兰还好,阎卫家在三环内有房了,出门不多远,故宫都能看得见。   齐松露今天去看过房子了,心里特别舒服。   陈美兰给自己盛了一小碗莲子汤,心说,深藏功与名吧,只要家庭和睦就好。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说楼下有人找她。   陈美兰见这人穿着警服,头皮一麻,以为是刚到首都的阎西山没有好好讲课,又跑出去嫖娼惹事了,擦把嘴就下楼。   跑了一天,她披头散发的。   下了楼,因为阎肇背着身子,而且穿的几乎跟阎西山一模一样,虽说阎肇要壮实一点,但呢子大衣包裹,她确实认错了,上前就气急败坏的问:“阎西山,你还有完没完,骚情够了没有,哪弄的红旗车……”   阎肇就在这时回头,猛的一把摘了墨镜,一双厉目,一脸愕然,耳朵恰是滴着血的猪肝。   司机也给吓坏了:“我解释一下,咱们阎队才刚下飞机。”   太意外了,陈美兰心里还有点遗憾,因为公安部说过,4号才见面,而且于她们这些分别两年的警嫂们,部里组织了一场见面会,要在记者发布会现场,记者的见证下才会见面。   她为此,明天才准备敷面膜,做头发,还力争想当警嫂中最漂亮的一个。   这男人,从不按常理出牌。   他这还不到时间啊,怎么就回来了?   “走啊,上楼,回家去。”陈美兰于是说。   阎肇的工资,是按三个月一回寄回国的,出国后是按国际警察的最低工资标准发的,一月5000,还有奖金,是一年一发,攒了几年,现在也算有钱人,他一本正经,居然来了句:“不是约好的,住宾馆?”   这男人直戳戳的,分明司机在,都不会迂回一下。   虽说分开这两年半,偶尔也能打个电话,能写信,但走之前俩人是约好,他走之前那天,要去住宾馆,对了,还得要聊聊她重生的事的。   那些事,不可能电话,书信,只能当面聊。   阎肇做事,一板一眼,这是要续上上回的事儿,跟她去宾馆聊天。   因为司机一直在笑,陈美兰只好上了车。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妆马靠鞍,本来一个很普通的男人,要他还是平常的衣着打扮,不要戴墨镜,陈美兰当然认得他,还会立刻使着他给自己揉揉脚。   但因为阎肇戴副墨镜,又不说话,陈美兰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车往三环内开,今天去的是贵宾楼饭店。   虽说治安一直在变好,但九十年代的首都,什么奔驰宝马,马自达的小跑车,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红灯随便儿闯,马路就是他家的,车里大多小年青,看起来不咋起眼,但只要他们报个名字,小交警们连查都不敢查,会立刻放行。   相对他们,红旗属官方用车,再挂个军牌,老老实实,走的跟蜗牛似的。   陈美兰以为阎肇今天晚上,是要单跟自己过个二人世界。   但刚到贵宾楼门外,就见一帮子穿橄榄绿制服的公安,其中,还有一个被推在轮椅上的老人,大冬天的,老人戴了顶毡面礼帽,还戴着口罩,穿得多。   陈美兰没认出他来,但认得推轮椅的阎东雪。   所以那是顾霄。   顾霄的情况是这样的,自从在301医院治好病之后,就转到香港去居住了。   他的公司,虽说股份还在他手中,但控制权,目前在股东们手中。   他怕死,不敢回南洋,只能呆在香港,想要通过外界的帮助,夺回公司的控制权。华国警方跟他谈过合作,愿意帮助他,但被他拒绝了,除了相信英联邦警方比华国警方更有能力,主要是英联邦能给他提供强大的律师团来打官司。   但律师团就意味着高昂的律师费,目前,香港正是归国前夕,房价飚涨,律师费也随之,被提到了一个天价。   顾霄的钱眼看就要花完了,官司迟迟没有结果,这才反过头来,迂尊降贵,来求助华国公安的。   所以今天,应该是顾霄和公安部的人组的局,阎肇是来参会的。   人还没死,钱花完了,拥有一座金山,却被迫二次流亡,顾霄也是够累的。   这种场合,陈美兰不该在场的。   果然,阎肇看有人来给自己开门,说:“你先上楼,我会给你叫饭的,后备箱里有东西,行李先不拿,把别的拿上去。”   这就得说夫妻间的默契了。   阎肇应该属于被提前喊回国的,因为还不到归国时间,不能回家,行李也还没有被公安部最后检查过,不能提的。但陈美兰于后备箱里,看到一个崭新的荞皮枕头。   在那一瞬间,她差点没晕死过去。   阎肇走之前那天,非说老爷子的枕头旧了,要给换个新的,然后把老爷子的枕头抱走了,害阎佩衡睡午觉的时候找不到枕头,差点没把家给翻了,结果,枕头却在八一宾馆的床上。   一看那枕头,陈美兰当然知道,阎肇这是在她开辟的新天地里,给自己找突破呢。司机们的眼色总是格外的好,一路上,司机抢着要抱枕头,还一个劲儿说:“阎队是不是有习惯,非荞皮枕头不睡啊?”   “是,我也是。”陈美兰说。   “你们感情可真好,共用一个枕头。”司机的脑回路也够好玩的。   陈美兰上了楼,刚进房间不久,饭就送来了。   她人不在,但得给厂里打几个电话,布置工作,边布置边工作吃饭,这饭也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之后再洗个澡,出来,看那荞皮枕头扔在床上,鼓的像要炸了,于是试着躺了上去。   枕头太高了,床又软,她就像只拉足了的弓一样。   这年头宾馆不用钥匙开门,改刷卡了,而且走廊地毯太厚,有声音都听不见。   只听门外滴的一声,枕头太高,又是在屁股下面,陈美兰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还因为供血不足,脑袋晕,刚想翻身,阎肇的脑袋已经在她头上了。   他在看她,陈美兰也在看他。   伸手摁上裤腰带,阎肇有点慌:“我…我是不是应该先洗个澡?”   两年多没见,他没想到妻子比自己还着急,枕头都放屁股下面了。   箭在弦上,要发吗?   人设不能崩,陈美兰伸手拽上阎肇的皮带:“我又不嫌你脏,快来吧。”   回国,按理要在香港中转,一趟整点,还有一趟晚八个小时的航班,大家都会趁此机会停留,在香港逛一会儿,阎肇也可以把顾霄的事推后一天,但之所以没有,紧了命的赶回来,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有个女人,不嫌他黑,不嫌他脏,也不嫌他性格不好,不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她不仅是满足他。   而且,给他的,永远都超乎想象!   ……   吃饱喝足,男人美滋滋。   “小旺期末考了全校第一?”他说。   陈美兰唔了一声,孩子的潜力是无穷的,小旺学习并不认真,经常临考前熬夜复习,但现在稳压刘嘉轩,一直是全校第一。   “圆圆拍的那个叫什么大话,大话什么的西游记的,你应该还没看过吧,我看过了,圆圆在里面,只出现了一眼。”阎肇皱起眉头:“现在的电影,不好看。还是她的歌好听,我们那边的人都爱听。”   圆圆依然只拍西影厂的电影,阎肇说的,是跟香港巨星合拍的电影,因为那是一部特别经典的电影,虽说是在宁夏拍的,但陈美兰亲自带着圆圆去的,本来有几句台词,最后删成一个镜头了。   那电影大陆还没上映呢。   至于她的民歌,陈美兰给阎肇寄过很多。   圆圆现在可是陕北民歌中的当家花旦,当然唱的好。   以为他还要问小狼,陈美兰正准备要说,就听阎肇语气还颇轻松的说:“周雪琴和吕靖宇没离婚吧,我在南洋给她,给首都公安方面打过至少四五个电话,让对方帮她协调关系,保护她。因为高利贷方的背景可能很大,一旦她惹恼对方,对方很可能会对我们的孩子不利,她应该听了吧,没离婚,并且把高利贷的钱,还了吧。”   要说刚才还聊得好好的,陈美兰蓦的就不高兴了。   阎肇他们工作的地方用的是临时网络,而且信号不稳定,很难打电话。   几个孩子正在人生最关键的阶段,比如孩子们的转学,要阎肇愿意给首都公安打个电话说一声,因为他的工作关系,孩子们的户口是可以转到首都的,高考录取分数线,首都和地方能比吗?   再过两年,即使阎肇这种身份,首都的户口一律会卡死,就再也转不了了。   当然,借着阎肇的身份占首都户口的便宜并不光彩,陈美兰也不过想想,没想走那些歪门道。   她也知道,阎肇对周雪琴没感情,之所以打电话帮她跑关系,是看在俩孩子的份儿上,怕周雪琴一旦离婚,要来骚扰俩孩子。   而且也知道只要周雪琴这辈子过的不幸福,必定会来这么一出。   但她还是很生气,气于,阎肇把周雪琴想得太好了。   他哪来的自信,他会认为周雪琴能放弃对钱的执念,不离婚,还高利贷的?   懒得理他。   阎肇翻身,把那只荞皮枕头拿起来枕着。   出国两年多,任务方面他没怕过,南洋语也学得很快,跟国际警察一起执行公务,华国警察的能力和素质,目前是全世界所公认的。   这也是为什么顾霄那么清高孤傲的人,会低头,来跟华国公安合作。   工作上形势一片大好,他从现在开始,要在公安部负责缉察工作了,全国公安系统的各种乱项的治理工作,他将参于其中。   只要后方不乱,就什么都好。   本来该去洗澡了,但阎肇还不想去。   继续美滋滋。   他还有一件亟待知道的事,就是关于吕靖宇。   阎肇在南洋的时候去过泰国,见过一个在整个新马泰地区都特别有名的算命师傅,据说顾霄花了很多钱想见对方,都没能见上一面。   阎肇是因为执行公务,调查跨国黑势力,才去见的那人,是去做调查的。   在那之前阎肇从来不信封建迷,但是乍一见面,对方说了两件事。   一是,对方说阎肇天生带佛缘,家里供有菩萨,是真菩萨。   二是,说阎肇的命数被改过,他现在的妻子跟他曾有两面之缘,因那两眼缘,菩萨牵了线,否则,他此生该是孤独终老的命理。   菩萨是苏文,合在阎肇心里了。   而和美兰,仔细追究起来,在陈家村,并非头一回见。   早在美兰和阎西山结婚扯证的那天,阎肇也正好休婚假在家,他并不知道阎西山娶的是陈美兰,但是,却在村里碰到过,因为没钱摆酒,阎西山带着美兰到村子里四处晃悠了一圈,还跟人说,他们属于旅游结婚,时髦人干的活儿。   那时候阎肇也是新婚,只看到美兰的背影。   第二面,是有一回美兰跟阎西山吵架,捧着块栗子蛋糕,抱着孩子,边走边哭,阎肇于她身后,一直跟到班车站,看她上了车才走的。   但是,他亦没看到陈美兰的正脸。   不过要算起来,这就是两面之缘。   大千世界中,有很多人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   但在那一刻,阎肇突然意识到,很可能,他和陈美兰本不该有一段缘份的,之所以有,当是母亲的执念,是苏文不忍他过的凄苦,把陈美兰指引给了他。   那么,阎肇就会推断,此刻甚至有点洋洋自得。   笑容浮在脸上,阎大公安美滋滋的说:“咱们说说上回那个话题中,美兰,如果你跟吕靖宇也曾有过婚姻,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住着高档酒店,做着大生意,看起来表面如火如荼,背地里,却全是高利贷在支撑?”   他倾向于,在有可能发生过的另一段人生中,吕靖宇用表面的虚荣,哄了陈美兰,过着表面光鲜的生活。   这种表面光鲜诱惑了周雪琴,才会让她飞蛾扑火似的,扑向对方。   阎肇很庆幸,心里还有点暗暗的骄傲,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但比阎西山优秀,比吕靖宇,也不差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陈美兰最好的选择。   不过陈美兰让阎肇大失所望:“要没有周雪琴,吕靖宇会当一辈子的首富,西平市首富。”   如果不是周雪琴,吕靖宇至少能保一生富贵。   如今却因为一笔债务,永远都爬不起来了。   阎肇愣了一下,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最关心的还是俩儿子,所以再问:“小旺那么爱做生意,是不是很有钱?”   “还行吧,虽然毛片贩过,小商品卖过,也算有点钱,但小狼的白血病特别严重,我死那一年,我大概55,小狼还在医院,我没见过,但听人说,是因为有小旺一直替他付高昂的医药费,他才能活着的。”陈美兰平静的说。   阎大公安缓缓转过身,荞皮枕头太高,他是俯视,长时间的凝视着妻子。   那个残酷的真相,突如其来,就这样被揭开了。   “吕靖宇的大儿子,会特别擅长做生意,他闺女,因为他有钱赞助,开各种演唱会,上电视,会是一个特别出名的女歌星。”陈美兰又说。   不用明说,他明白了吧。   在命运没有被改写之前,他的前妻抛下会生病的孩子,去抚养未来大佬。   而他的孩子,不说没他想象中的优秀,他们甚至,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这个事实比阎肇能想象到的残酷一百倍。   为什么陈美兰一回回带着孩子查身体,为什么孩子头磕破一点,她就念念叨叨,睡不着觉,因为他一旦得了白血病,就只能卧床一生。   为什么她总是在不停的诱导小旺好好学习,就是因为,要不学习,他会贩毛片,做点零碎生意,小小年纪辍学。   远不可能像今天一样,在东方中学回回摸底都是第一。   不用他爸的关系搞北京户口,小旺的分数是能从西平市脱颖而出,自己争到那个北京户口的。   还笑吗,还美滋滋吗?   枕头太高,枕着并不舒服,阎肇伸手,想牵陈美兰的手。   陈美兰却挣脱了他的手,实言:“周雪琴不会改的,她不但离婚了,而且顺利拿到了吕靖宇的房产,目前躲在我的奶粉厂,今天还跑去靶场找小狼,你比我更知道她的意思。”   ……   拍拍阎肇的枕头,她再来一句:“这事儿你来处理,要处理不好,我就扔了你这破枕头。”   狗男人在这一刻竖起耳朵,瞪大眼睛。   好狗!   ……   小旺和圆圆几个说好的,不出去玩儿,只在军区内部走一走,玩一玩。   但出去吃个烧烤还是可以的嘛。   小旺有钱,当然是他请客。   大冬天的,北风呼呼刮,但身为华国人,谁不爱来点夜市小烧烤。   所以烧烤店里,吃烧烤的人特别多,还有人开着宝马法拉利来呢,撸串儿喝啤酒,啤酒当然是冰镇的,常温搁这天气,得有零下十四五度了。   小旺兄弟还不敢沾酒,只敢撸点串儿。   约翰跑了一圈陆军纪念馆,虽说心里依然不愿意相信共军在抗日战争中所占的比重和功劳,但是于嘴上,不敢叭叭啥了。   这会儿,他正在跟小旺辩另一件事,他认为华国没有文化遗产,没有像莎士比亚,雨果,高尔基那样的作者,也没有像《悲惨世界》、《呼啸山庄》一样的文化巨着。   甚至,没有一本可以被称这为是,传世经典的巨着,就比如,约翰能随时引用《李耳王》,引用《茱丽叶与罗密欧》中的经典台词,华国文学作品中,能有随时能让人引用的吗?   他认为,华国虽有悠久的历史,但是一片文化沙漠。   可怜小旺从小只做生意不读书,要说名着,他知道有很多,可你让他找一本,从中挑一句出来,他还真不行,他又不愿意让小的俩说话,自己急的抓耳挠腮。   华国人都爱有文化的,搞炸串儿的老板看着几个穿得整整齐齐,说话斯文的孩子,难免喜欢,听他们又是啥雨果,又是啥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的,由衷觉得他们是好孩子,是而多烤了一份鸡胗递了过来,说:“慢慢儿吃,咱这串儿都整的干净,油也是好油,吃饱了回家,好好学习。”   很普通一件事儿吧,但隔壁桌也是四五个男孩,带了几个女孩子,人家还是开着宝马跑车来撸串的。   都是大金琏子小金表,头发染的五颜六色,一看就是社会人,他们不高兴了。   其中一个染黄毛的说:“老板,凭啥给他们送串,不给我们送啊,你知道我叔是谁不?”   “你叔,我认识,咱这道里做生意的?”烤串店的老板问。   这小伙一脸轻蔑:“说出来吓死你,咱首都公安局的王局长。”   大官呀,老板给吓着了,连忙说:“失敬失敬,要不,我也送你们一盘吧。”   晦气,遇上高干子弟了。   这几个‘高干子弟’看老板害怕,就有点戳耍另一个说:“也得送我一盘,我伯伯还是公安部的领导呢,我爷爷,军区的晁司令员,认识不。”   哎哟,这不要吓死人了?   “送送,再送一盘。”老板觉得真晦气。   又有一个抢着说:“还得再送一盘,我爷爷也在军委工作的呢。”   “哟,又是哪一位啊。”老板说。   “阎佩衡认识吗,那我爷爷。”这小伙居然大大咧咧的说。   小旺和小狼对视一眼,这哪颗葱?   阎佩衡啥时候多个孙子,他们俩居然不知道?   这孩子越吹越没谱了,没谱到没边儿了:“阎肇知道吗,国际维和警察的大队长,那是我叔,我亲叔。”   小旺忍无可忍,转身问了句:“哥们几个尊姓大名啊,一听你们后台,首都不说横着走,你们都能在天上飞了,我特崇敬你们,咱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晁司令跟阎佩衡老交情,孙辈虽说小旺没见过,但阎佩衡肯定认识。   至于阎佩衡的孙子,除了小旺和小狼,还能有谁?   这他妈谁啊,拉着他爷爷就吹上了?   约翰不明究里,问小狼:“这又是一个兄弟吗,为什么我不认识他?”   小狼跟他解释:“这是假李鬼遇上真李逵。出处名着《水浒传》”   几个小‘高干子弟’倒是热情好客,伸手就招小旺:“想认识我们,可以,桌子并过来,咱们一起吃。”   小旺屁股一旋,端着盘鸡胗,还真去隔壁桌了。   小狼又说:“看来要成梁山上的朋友,不打不相识了。还是《水浒传》”   圆圆说:“才不是呢,这叫关羽见鲁肃,单刀赴会,名着,《三国演义》。”   约翰问:“你们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   “名着啊,我们华国自己的,《三国演义》看过吗,《水浒传》读过吗,《红楼梦》你听说过吗?”小狼问。   约翰摇头了:“它们并非国际上公认的名着,在西方公认的名着排行中,没有它们。”   “我们的文化,自己知道就好,不需要西方国家的认同。”小狼淡淡说。 第147章 高干子弟(阎卫不知道那块毯子的珍贵)   自称自己是晁司令孙子的小伙,自我介绍,并不姓晁,而是姓胡,叫胡海河,自称自己是阎佩衡孙子的那个,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   他不认识小旺,但小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小阎哈嘛。   自我介绍,他叫冯哈,这应该是改回他亲爹的姓氏了。   按理他们应该认识的,但现在小旺个头高了,要窜一米八,眉眼啥的全变了,而且小狼黑的像块炭一样,所以他认不出他们。   但小狼和圆圆,也于一瞬间,认出阎哈来了。   怕他认出自己,圆圆把帽子兜了起来。   约翰指着门外一辆直戳戳的,停在门口的宝马车说:“那辆车就是那几个孩子开来的。你们知道吗,你们华国的领导人们,曾经是土匪,而如今,他们的孙辈还未成年就喝酒,开车,这就是因为,土匪治国的原因。”   约翰是个好孩子啊,斯文,有礼貌,但怎么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小狼二话不说,袖子一撸,得亏圆圆给拉住了:“你别急,我骂他。”   她忙得解释: “那就是几个假货,说他是我爷爷孙子的那个,就是假的。”   约翰才不信呢,胸有成竹的说:“我才不信呢,你看,阎望奇已经跟他们打的火热了,而阎望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华国官方的二代,俗称高干子弟,他们在认亲,结盟。”   圆圆说:“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一网打尽,约翰哥哥,你可以不懂,但最好不要唧唧歪歪。”   “这又是什么,出自哪儿?”约翰问。   小狼说:“我们自己的《伊索寓言》,你当然不懂。”   约翰彻底懵了,为什么小狼和圆圆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啊。   隔壁桌,小旺和一帮高干子弟们打的火热,一个个的捧,说冯哈那小肚皮里装着乾坤,说胡海河印堂发亮,一看就要发大财,又说另一个瘦鸡毛猴儿的,一看就有大哥气质,三言两语,哄的一帮高干子弟乐的前仰后合,只拿小旺当知已。   当然,大家也要吹吹牛,跟瘦猴儿似的那个,说他叔是公安局长,以后有啥事,喊他一声就行,在首都,死刑犯他都能从局子里捞出来。   另有一个说,他爸是治安管理处的大队长,要在外打架,甭怕,就算失手打死人,他爸都能处理成对方的过失。   这可真是牛逼了,小旺抱拳,直呼厉害,个顶个的认着哥。   胡海河跟小旺勾肩搭背,说:“哥们,介绍一下呗,你叫啥名儿,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今晚咱们唱歌去。”   小旺自我介绍:“我姓陈,叫陈大帅,今天算了,后天晚上吧,咱们约好去唱歌,我请客吧,为了认识你们这帮大人物,请大家潇洒走一回。”   “红尘呀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梦至少梦里有你随随。”胡海河开始唱了:“约哪儿呢。”   “咱去个牛掰点的地方,贵宾楼,怎么样?”小旺又说:“哥们可都得来,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冯哈总觉得小旺看起来有点面熟,但终归小旺大了,变化太大,他认不出来。   这时那瘦猴儿拍着桌子说:“贵宾楼的卡拉OK厅一晚上至少上千块,陈大帅,你去得起吗?”   小旺从屁兜里掏出钱夹,从中数出一千块,拍桌子上了:“这不是钱?”   虽然现在他不做小生意了,但是陈美兰给他的六万块,他用了五万块去投资,剩下的一万多,一直拿着在炒股,还甭说,小旺炒股从来没赔过不说,这几年凭借他的数学天赋,赚了不少,手里现在少说有两万块。   这一千块,毛毛雨而已。   顿时,一帮高干子弟的笑容僵在脸上了,好半天,瘦猴才说:“真人不露面,陈大帅,想不到你还是个暴发户,有钱人。”   像胡海河,冯哈这帮孩子,拿的都是父母的钱,虽说吹的凶,但手头没那么多钱的,一把拍出一千块,小旺立刻唬住全场。   “约约约,必须约。”冯哈喊说。   当然,大家必须敬小旺一杯。   因为小旺在推拒,不肯喝酒,胡海河突然了其中一个女孩子一巴掌:“赶紧的呀,敬酒,我哥们不喝酒,就得你们敬,眼睛瞎了吗,为什么不敬酒?”   小女孩也就十五六岁,给对方了一巴掌,居然不反抗,捧起杯说:“哥,喝了我这杯酒吧。”   小旺端着啤酒杯,看这小姑娘挺可怜,解释说:“我这人过敏,喝不了酒。”他要敢喝酒,圆圆会告黑状的,黑爹马上回来,会揍他的。   瘦猴踹了另一个女孩一脚:“你们几个一起敬,给人当马子的,这点眼色都没有吗?”   几个小女孩,也不过十五六岁,在酒桌上就这样被人踢,被人打,小旺脸色都白了,这要真是一帮高干子弟,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   几个女孩子全站了起来,举杯,说:“哥,喝一杯吧。”   小旺看着面前的酒杯,突然回头,给小狼挤个眼色,摆手说:“啤的就算了,不行换白的吧,要喝,咱就来白的。”   冯哈特别会起讧,操场子,立刻说:“陈大帅牛掰了,牛栏山二锅头,对瓶吹,不吹不是好哥们。”   老板不想给酒,但冯哈抢着从吧台取了两瓶,拎开瓶怼给了小旺。   都到这种形势下了,约翰觉得圆圆和小狼是在强辞夺理。   小旺真实的目的,就是想跟对方交朋友。   小狼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了,不在桌上了。   约翰就跟圆圆说:“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奶粉厂有10%的股份,我妈说了,我们的股份,在我们成年之前,由你母亲来掌管,她还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你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华国某些潜规则的人,她在华国一定能赚钱。阎胜男,我觉得阎望奇比你妈更厉害,更擅长在华国这种特权阶层横行的社会如鱼得水,因为他的本质,也是那样的人,但你知道吗,我鄙视这样的人,我更习惯西方式的公平和公正。”   “放你妈的狗臭屁,你看我弟在干嘛。”圆圆指着门外说。   烧烤炉是在门外的,小狼出门,他是用生手抓的,抓了两块炭,进门后,悄悄放在胡海河的裤管下面了,然后若无其事的回来了。   圆圆抓起他黑色的,蒲团似的大手,看上面一层老茧,没有被炭烫焦的痕迹,但也立刻替他用纸巾擦,用嘴巴吹着,小心翼翼的扑着。   而就在这时,隔壁桌上,胡海河的棉裤被点燃了,一个女孩看到他身上在冒烟,啊的一声尖叫:“着火啦!”   大冬天的,要着了火还了得,小旺立刻也是一声叫:“着火啦,快灭火。”   一瓶二锅头,他全倒胡海河身上了,火借酒势,呼拉一声不就燃起来了。   从裤脚窜到下体不过转眼间,呼啦啦的,冬天都是大棉裤,裤裆烧着了。   一伙人找不到水,就往胡海河身上浇啤酒,小旺还忙的叫:“大家快踩啊,快踩。”说着,他一脚把胡海河给踩到了地上。   你一脚我一脚,大家一起踩胡海河的裤裆,好不热闹。   其实还可以多玩玩的,但烧烤店的老板娘太虎了,端了一大盆冷水出来,哗一声浇了胡海河的兜头,火一下就给熄灭了。   这下,胡海河还吃烤串吗,当然不吃了,还叫嚣着说要砸了烧烤店。   幸好冯哈跟他爸一样,是个笑呵呵的,连忙劝着胡海河赶紧走。   这地儿晦气邪门,算了,不呆了。   而小旺,还是大家的好哥们,他亲手扶起胡海河,笑着说:“后天你们可一定要去贵宾楼,胡哥,咱兄弟见面一场就着火,这证明咱们兄弟的情谊,经得起烈火粹炼。”   还有这说法?   胡海河挺高兴,摇摇晃晃站起来,手比个V:“你也得有个妞吧,我去哪个学校给你抓一个吧,保证贼漂亮的,保证处女,到时候陪你喝酒。”   着了这么一场,五个男孩,五个女孩,一辆宝马车,他们就跟沙丁鱼装罐头似的,居然钻一辆车里,走了。   而开车的,正是喝的酩酊大醉的冯哈,这才十五六的孩子啊,小旺记得阎卫曾经把他架在脖子上,给他买电子表,对他那么好,他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他全程笑眯眯,送这帮混混走了才回来,继续吃烤串儿。   约翰现在完全闹不明白了,分明火是小狼点的,小旺还差点把人打死,但打完他们还是朋友,还要约到一起唱歌,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不像Jim,一来就臣服于小旺,约翰毕竟大一岁,因为在生物学方面,跟小旺讲过遗传生物,讲过脱氧核糖核酸,以及,DNA检测在亲子,家族关系方面的运用,所以,是以小旺的人生导师的身份,跟小旺交流的。   可现在他太好奇了。   既不忿于那帮高干子弟,也搞不明白,小旺到底想干嘛。   于此疑问,小旺说:“我们华国还有一本书,叫《鬼谷子》,我建议你多看看,否则的话你就继续懵吧。还有,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干子弟,他们就是一帮李鬼,等着吧,明天晚上,我给他们搞一个,大型的认亲现场。”   明天,阎肇就回来了。   而且白天开完记者会,晚上,军区和公安部的领导们,全部在贵宾楼饭店吃饭,举行家属见面会。   这个行程小旺早就知道,他们兄弟到时候也得去。   是李逵还是李鬼,阎佩衡的那个大胖孙子,他自己见了怕都要吓一跳。   而晁司令的,王局长的,还有治安大队大队长的,到时候来个大型认亲呗,看他们到底认不认识。   认亲不可怕,谁认识谁尴尬。   这事儿,圆圆和小狼都懂,但他们就是不跟约翰解释,急死约翰!   ……   再说陈美兰,这天晚上俩人当然住在宾馆了。   按理,久别胜新婚,至少该来两回的。   但陈美兰只满足了阎肇的前半场,后半场戛然而止了。   半饥不饱,比一直饿着更难受,更何况枪久不磨,阎肇上半场结束的有点匆忙,没个下半场,简直挽回不了自己的颜面。   但他也无话可说,毕竟陈美兰生气,也是为了他的孩子着想。   他要真处理不好周雪琴的事,那荞皮枕头,以后估计就真的用不上了。   因为3号晚上维和警察的大部队才会归国,所以3号白天,阎肇有一个白天的时间,两年没见媳妇儿,他当然愿意跟媳妇儿呆在一起。   而今天,他得亲自去找一找周雪琴。   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阎肇计划好的,今天是要跟着陈美兰一起去81食品厂。   结果早晨起来,刚打开门,就见阎东雪推着顾霄的轮椅,在走廊上。   ……   顾霄是这样。   那帮股东们不但把他逼出了新加坡,而且自他走后,就开始悄悄往华国贩卖毒垃圾了,据公司公布的财报看,今年比去年多赚了300万美金。   但那不是良心钱,而是黑钱,是往华国贩毒垃圾的黑心钱。   医疗垃圾会携带着各种不知名的病毒,化工垃圾有辐射,放射性,塑料垃圾会污染土地,而这些东西的暴利,会让商人们趋之若骜,它是新时代的鸦片,股东就是曾经的洋鬼子,他们用毒垃圾扣开华国的大门,就好比曾经的西洋人,用鸦片敲开大清的国门一样。   那将是新时代的鸦片之祸。   而始作俑者,追究起来还是顾霄。   顾霄当初在301医院住了整整半年,出院时,华国公安部曾找过他,表明立场,愿意跟他协同合作,帮他跟南洋政府交涉,帮他重回南洋。   但有个条件,希望他回去之后,能把公司的现金流,存到华国的银行来。   顾霄拒绝了,作为一个曾经被逐的□□,他不愿意跟华国官方合作。   他去了香港,选择了跟英联邦政府,以及英署的律师所合作。   说白了,作为曾经的□□,哪怕他明知华国公安能力确实很强,但顾霄更愿意相信英联邦警察更强,而且他只是个华侨,就国内和香港比,更愿意定居香港,所以当时移居香港,请求英联邦政府的庇护,再请律师打官司,想要夺回财权。   英方当然很乐意配合他,毕竟国际废料公司,现金储备全是美金。   一旦英方帮助了他,以后,那笔钱,他肯定会存在英方下属的银行,不就是一笔强大的外汇储备?   按理来说这事儿不难办,英联邦也全力以赴。   但大局势不允许,现在是95年啦,97香港就要回归。   顾霄配合英联邦,等了一年,迟迟不见消息不说,虽然英方一再承诺会帮他,但是,他们自己都要撤出香港了,自身难保,还怎么帮顾霄?   而现在,南洋的股东们已经在往华国国土上运送毒垃圾了。   碍于大局,顾霄就不得不低头,来找华国公安,来寻求跟他们合作。   这就又是一回,较量不成,得要低声下气。   而这回,是他在英方吃了瘪之后,再回来谈的,自觉自己心虚,来之前就跟侨办联络,说不但自己会把公司的现金流存到华国银行,而且,他会跟慈善总会认真谈一件事情,就是关于自己去世之后,遗产的分配方案。   在自己去世之后,他会把自己的遗产,全部放到华国慈善总会,成立一笔基金,至于怎么用,方案到时候当然还要详谈。   但目前,他表明了一个立场。   只要华国方面能帮他拿回控股权,他所有的身家,在他死后,是要捐回华国的。   对方开出这种条件,华国方面当然无比热心,给了他规格足够高的接待。   阎肇也是因此,才被紧急喊回来的,昨天晚上,谈的也是这些事情。   按理,今天他们就该继续聊下去。   但阎肇却说:“顾教授,今天咱们没时间聊,我得陪我爱人。”   顾霄坐的轮椅,必须扬起头才能跟阎肇对话:“国际废料公司有上亿的现金流,而且全是美金,于你们国家的银行,将是一大笔的外汇储备。阎肇,公安部的领导跟你谈过,你得重视这件事。”   “我会重视的,但我今天必须陪我爱人,我们还有私事要处理。”阎肇说。   顾霄两手握在一起,又松开,这已经是他在表达自己的愤怒:“你应该知道,公安部的领导让你提前一天回国,就是想让你跟我交流这件事情,你这是想让我跟你的领导们打电话,让他们帮我换个人来办。”   “换不换随你。但我今天必须陪我爱人,我要陪她去奶粉厂。”阎肇又说。   换人,这是开玩笑了。   阎肇,是最了解顾霄,以及他公司的人,还能换谁。   陈美兰还在房间里,昨天的内衣内裤,阎肇替她洗完,搭在空调下面,她还没起床,内裤在空调上飘荡,门半开着,她不好意思去拿衣服。   不过她挺纳闷的,阎肇于工作可是当成命的。   居然为了陪她,要拒绝跟顾霄谈工作?   美金储备呐,要存在华国的银行,于国家可是大好事。   这人咋突然就转性了?   而说起奶粉厂,顾霄就又得说一句:“恕我直言,奶粉,在目前,于华国,是最愚蠢的生意,投资它,不可能赚钱的,陈美兰所做的,是一项失败的投资。”   81食品厂,依旧是顾霄所看不起的,而且认为绝不可能赢利的产业。   这下陈美兰忍不住了,提高声音说:“顾教授,我不这么认为,而且我觉得两年内,我的奶粉就能实现赢利,要我能赢呢,咱们打个赌,你愿不愿意。”   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   顾霄似乎是个很好赌的人,扬着头,看着半掩的门,思索了一会儿,居然说:“赌,要是你赢了,陈美兰,我把271的股份还给你。但要你输了,陈美兰,你也得给我一样东西。”   “好。”陈美兰笑着说:“我知道您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也很想给您。但是,我赌您一定会输。”   她知道顾霄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也知道他很想要。   她也并不想要顾霄的股份,她只是很不喜欢顾霄对于华国人的态度,这是他的同胞,按理,就该是和他同一战线上的人。   但就好比,生活中有那么一种人,看自己家啥也不是,总羡慕别人,觉得别人家日子过的好,别人家的人也更好。   这个赌,陈美兰单纯的,只是想打击一下顾霄这种脾气。   因为奶粉,她保证自己肯定能做得起来。   既然阎肇执意不愿去谈工作,陈美兰也乐得让他陪自己一会儿,主要是去见识一下她崭新的奶粉厂,也就此,让顾霄回房了。   坐公安部给阎肇派的红旗车去奶粉厂,光是外貌,如今已经幻然一新了,外部砖墙整体砸掉,换成了刷成白色的铁栏杆,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   首都,寸土寸金的位置,迎门就是一面大型广告牌,上面是一对薛鸣放于全国,千挑万选来的双胞胎,笑咧咧的,正在喝奶粉。   办公大楼还是老楼,但外立面整体用白色大理石贴过,焕然一新。   绕过办公大楼,就是研发中心,研发中心的后面,才是大型的生产车间。   车经过的时候,一帮年青女孩子边走边聊,正要往研发中心去。   “这不是军工厂嘛,她们也是退伍的女孩子?”阎肇问说。   陈美兰解释说:“她们是我从全国各地招来的,护理专业的女孩子,正在培训营养学,将来,她们会到全国各地的大型商超里面,去做销售人员。”   阎肇不懂销售,而且一直以来,以为搞销售就得喝酒,于是说:“这种小女孩,让她们出去喝酒,怕不合适吧?”   “奶粉销售跟酒有什么关系,她们去的是商场和超市,接触的是买奶粉的婴儿家长,她们学习营养学,就是为了跟家长们讲解婴儿的膳食,营养搭配,以及奶粉的食用,喂养,各方面的知识的。”陈美兰笑着说。   阎肇皱起了眉头:“终端销售,为什么要学营养学,讲护理?”   “因为奶销和衣服是完全不同的产业,必须有专业的护理师直接跟消费者对话,全国各地,我目前先打算派二百号左右的销售人员,她们懂营养学,懂医疗护理,也懂得销售技巧,由她们直接跟消费者对话,我们还要上电视打广告,竖立品牌形象,品牌效应加现场推销,还要加一些软文广告,三管齐下的进行推销。我们的奶粉虽然定价高,但是只要宣传到位,科普得当,就能卖起来。”陈美兰说。   阎肇不懂这些,只点点头。   但也下意识觉得,一旦有专业的护理人员跟他讲奶粉知识,讲奶粉的营养学科,他是愿意选择价格更高的奶粉的,因为孩子,是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于孩子,人们只愿意给他们更好的。   而人们现在最缺的,不是奶粉,而是如何分辩好奶粉和坏奶粉,以及,理解奶粉的营养和功效。   于奶粉厂的销售工作,阎肇在外国的时候,就一直忧心忡忡,也在想,阎西山能不能搞得定奶粉厂,搞不定,则陈美兰要赔钱,但要搞得定,又怕阎西山搞功高盖主的那一套。   生意场上,彼此约束,制肘,又一个离不了一个,他怕阎西山在能力强了之后,要跟胡小华似的,耍滑头,又要跟美兰较劲儿   这些事,光是想想就让人烦不胜烦。   因为生意不像案子,有了任务,破了,抓人就行。   可就在今天,他突然发现,不论胡小华还是阎西山,亦或现在这帮年青的女孩子们,于陈美兰来说,都是一种进步。   生意场上,陈美兰一直在进步,而且是先市场一步而进步。   顾霄估计又要输了,因为这种品牌加科普式的,新型的销售方式。   阎肇完全没有听过,于销售市场,它很可能将是另一次革新。   不论胡小华还是阎西山,他们都不可能制肘陈美兰,因为她一直在革新自己的销售方式,她会用很多人,也一直在培养后备力量,这让她离了任何人,都可以快速的找到替代方式。   站在车间门口,阎肇抱臂,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于是说:“陈美兰,我并不认可吕靖宇的为人,但如果吕靖宇能当一辈子首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他娶了你。”   阎肇发现,没有陈美兰,吕靖宇就不可能当首富。   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愈发坚信这一点了。   陈美兰笑了一下,没理这男人。   “那我呢,要没娶你,我会在哪儿,在干嘛?”直戳戳的,阎肇又问。   陈美兰说:“你啊,另娶了个温柔贤惠的老婆……”   “不可能,陈美兰,要不是你,我不会娶任何人。”阎肇简促的说。   他在对第一段婚姻付出了最诚挚的情感后,本已经对婚姻失望,也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另一段婚姻,要不是因为她叫陈美兰,即使周雪琴逼着,阎肇也不会去陈家村的。   他去的时候就知道她是阎西山的前妻,知道她结婚的那天,只吃了一碗炒面,还知道她曾经端着一块蛋糕,哭哭啼啼,边走边吃,回了娘家。   所以她过生日,阎肇就给她买了个栗子蛋糕。   因为那个蛋糕,他印象特别深刻。   没有陈美兰的话,阎肇不会再结婚的。   这一点,饶是陈美兰再说的天花乱坠,阎肇也坚信自己。   俩人先到人事科,查了一圈,找到了周雪琴在人事科留的照片,翻到了她的档案,但是等陈美兰找到车间主任的时候,就发现周雪琴并不在,请了病假了。   当然,她还没搞定小狼,阎肇就回来了。   这时候没有孩子从中打亲情牌,阎肇会帮她吗?   当然不会,所以她现在是躲起来,又去想新的办法了。   假发票,假住址,假名字,只要周雪琴不在车间,这么大的城市,也难找到她,更何况即使找到了,阎肇也没法逼她还钱的。   陈美兰也只是小任性一下,毕竟顾霄的事情更大。   于是她说:“你也别陪我上班了,回去跟顾霄谈工作吧,工作要紧。”   “顾霄的事情?不用着急,晾晾他再说。”阎肇却说:“今天,我必须陪你上一天班。”   “这么厉害,我在心里,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陈美兰惊讶坏了。   阎肇脸红了,但没说话。   顾霄的事情,虽说他自己原来不愿意跟华国公安方面合作,但是公安部一直把它当成一个要案,是作为任务,在让阎肇他们找证据的。   往华国倾销毒垃圾,不但新加坡的股东们参于其中了,而且华国方面,也有几个为了财不要命的人,在沿海一带打着生物工程公司的旗号,一直在悄悄接手毒垃圾,他们不但接收毒垃圾,还是往新马泰输送劳工的蛇头。   以及,在国内搞高利贷,进行各种国际货物的走私。   搞这种非法生意,赚的当然是大钱,一本万利。   国家富起来了,各种各样,鱼龙混杂的人也纷纷涌现。   当然,下面肯定也有些当官的,跟他们勾结在一起,官商勾结,进行谋利。   这回阎肇回来,就是要接手公安部缉察组的工作,专门处理这件事的。   几个港口,国之大门,如果在国家没发现的情况下,有人悄悄运点垃圾进来,或者会在几年后才暴露出来。但是既然阎肇早就知道,当然就会盯着。   趁着他在国外执行公务的便利,也会于两边收集情报。   犯罪分子都有谁,他也早就摸清楚了。   而明天的晚宴,见面会上,阎肇就会跟领导们汇报这件事。   顾霄有那么一大笔的外汇,而国家目前奇缺的,就是外汇,要是他愿意把它存在华国的银行,早一天,就有一天的好处。   所以部里的领导们也特别操心这件事,甚至把顾霄奉为上宾。   但阎肇于此很是不愤,他就是想晾晾顾霄。   至少要让走了一年弯路的顾霄急一急,他才能正视,并尊重华国公安。   而今天,他唯一的任务就是陪陈美兰上班。   只可惜阎大公安有空,陈大厂长没空,从一进厂,她就得开会,跑车间,布置任务,忙的四脚朝天。   阎肇属于两年未归,而且头顶还悬着周雪琴那杆大铡刀。   今天晚上,按理,他和陈美兰还能在宾馆再住一夜的,为了荞皮枕头,就不得不好好表现。   自作主张,在陈美兰的办公室里替她收拾卫生,泡茶,整理书籍,档案。   不过陈美兰还交待了阎肇一件事,让他去趟阎佩衡单位,给阎佩衡带句话,就说,那小毯子在自己手里,让阎佩衡别问阎卫夫妻要了。   小毯子,阎肇当然知道,就是苏文留下来的那块小毯子。   但是,曾经,阎佩衡是把它送给了阎卫的,怎么会在陈美兰手里?   阎肇还想再问,陈美兰忙,已经走了。   给他爹带话,倒不用去他爹单位,打个电话就行,而陈美兰的办公桌上,就有电话。这不,阎肇正准备要打电话,真巧,今天齐松露带着贝贝来厂里拿奶粉,俩人倒是碰上了。   “阎局,你居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啊?”齐松露问。   阎肇目光落在齐松露怀里的小女孩身上:“这是贝贝,长这么大了?”   小女孩,长得跟圆圆挺像,因为营养好,小脸蛋儿胖嘟嘟的。   阎肇走的时候她才出生,现在已经会说话了,看到阎肇,因为皮肤黑,给吓哭了,团在她妈妈怀里:“妈妈,叔叔黑。”   得,自黑爸,黑爹之后,阎肇又荣升黑叔了。   “回家呗,中午我做饭,孩子们都在呢,你就不想他们?”齐松露又说。   阎肇简促的说:“忙。”顿了顿,又说:“我想和美兰单独呆两天。”   说着,他的耳朵又红透了。   过来人了,齐松露理解,不过她不知道阎肇能在贵宾楼开得起房间,于是连忙说:“对了,咱爸因为把小红楼给了圆圆,分配遗产嘛,让陈老板给我们买了一套房,房子是二手的,装修过,要不你们先去住着,住几天?”   “爸让美兰给你们买了房子,还是因为遗产分配?”阎肇愣了一下。   “是啊,我倒没什么,但阎卫一直不咋高兴,咱们这种关系,我就跟你直说了,他一直觉得老人家分遗产,咱爸对你们偏心了点,所以这两年情绪一直不大好,我们也一直没上首都。但是,爸把小红楼给了圆圆,谈好了的,让陈老板给我们买个60平的的房子做补偿,陈老板给我们买了个九十平米的,在三环内呢,阎局,你可得对陈老板好一点,同是儿媳妇,揣着良心说,她比我豁达太多了。”齐松露说。   “咱爸给的那块毯子呢,在哪儿?”阎肇再问齐松露。   “你是说那块旧毯子吧,阎卫没要啊,让陈老板收着了。”齐松露说。   阎肇转身出门,走了。   齐松露觉得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话说一截儿,怎么就转身走了?   好在阎肇一出门,贝贝就不哭了。   得,齐松露已经拿到奶粉了,忙着给孩子冲奶粉,也走了。   ……   阎肇走的很疾,也是于此刻,才明白为什么陈美兰特意叮嘱。   让他跟他爸讲一下,关于那块小毯子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难以摆到台面上言说的事情。   阎佩衡给圆圆自己最珍爱的小红楼,当然是因为阎星和苏文,因为那是他曾经想跟苏文一起生活的地方,他要给自己最疼爱的孩子,那一份不算遗产。   至于高层,那才是阎佩衡唯一的遗产。   但他才六十岁,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分配遗产。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提过分遗产的事。   但疼他女孩儿,阎卫生了闺女,他心里特别开心。而他曾经,把小红楼给了圆圆,那时还没有贝贝,而那块小毯子,是跟小红楼一样珍贵的东西,所以贝贝出生后,他才会把它给她。   最近几天,顾霄准备要跟慈善总会谈关于自己的遗产,以及成立基金的事吧。   事实上,早在他还在301住院的时候,阎佩衡就猜透了顾霄的心思,落叶归根,他活着的时候,可以满世界做生意,可以讨厌自己的国家,反感自己的国家,即使有事,也愿意去求助别国。但他若要死,定会落叶归根,财产,也肯定会捐给自己的故土。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国家。   即使当初他深爱南洋,但绝不允许南洋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倾倒垃圾。   那是一个中华儿女的坚持,和他最后的底线。   现在,是顾霄在两年半后的第一次归国。   明天,他和阎佩衡就要见面了。   也是在明天,顾霄就会和领导们谈,自己要在慈善总会成立基金的事。   而那块毯子,在见过顾霄后,确定顾霄的心意后,阎佩衡应该会告诉阎卫,让他送给顾霄的。   两年前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当时顾霄还在病中,还没提要把财产捐献给国家。   于阎佩衡来说,他希望儿女都能懂他,懂他的苦心,他把跟顾霄合好的机会交给阎卫,也是对阎卫的器重,他始终希望自己几个儿子都懂自己,也跟得上自己的脚步。   但阎卫不理解,不懂,就要生气,就要闹。   而陈美兰,知道阎卫理解不了,索性就收了毯子,给了房子。   阎佩衡是,你必须猜我的意思,懂我的心思,来理解我,配合我。   而在陈美兰这儿,是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其实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阎卫不知道那块毯子的珍贵,他需要的只是一套房子而已。   否则他就不上首都,两年不让老爷子见孩子,他就要抱怨,而这种抱怨让阎佩衡听到,就又要被气的吐血,因为直到现在,顾霄才要谈遗产,在此之前,一切都是阎佩衡自己的假设。   他只是对顾霄寄予期望,他又不能明说什么。   家里头,就又要闹的不得安生。   现在,只要阎肇给阎佩衡打个电话,告诉他毯子在陈美兰手里。   阎佩衡就不会再问阎卫要毯子了。   而阎卫夫妻,也会因为得了房子而开开心心,高高兴兴,让阎佩衡见孙女。   险些闹到乌鸡瞪眼的家务事,也就此消弥了。   皆大欢喜的后面,绕了这么长的一串曲折,那串曲折,是陈美兰消弥的。   阎肇迅速下了楼梯,往生产车间走去。   陈美兰也刚从车间出来,穿着厚厚的白大褂,戴着大大的口罩。   边走,边在跟一帮女同志说着什么。   阎肇在门外迎上陈美兰,定目望着。   这个女人呐,她给了阎卫想要的东西。   又跟顾霄用他最想要的东西打了个赌,而那个赌的赌注,就是那块小毯子,但陈美兰的奶粉厂经营的这么好,赚钱势在必得,所以顾霄将必输无疑。   就不知道将来,顾霄该怎么从陈美兰手中拿走那块毯子了。   而这个女人,这个总是用些可爱的小心思,把人弄的哭笑不得又忍俊不禁的女人,是阎肇的爱人,他的妻子。   他突然就笑了,陈美兰身边一帮女同志,全给吓了一跳。   有俩女同志给这个黑脸的,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笑,直接吓的,差点栽倒在地。 第148章 虎父无犬子(中华文化不是荒漠,是约翰)   回到办公室,阎肇就给阎佩衡打了个电话,说毯子在陈美兰手里,让他别问阎卫夫妻要了。   阎佩衡愣了好半天,才说:“阎卫居然没收毯子,那可是你娘最珍贵的东西,他为什么不收,他都没伺候过你娘一天,他有什么脸不收?”   老爷子特别生气:“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他这是要打电话吵架了。   “二哥两年没回过首都了吧,您要问了,他很可能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您,想问您就问吧。”阎肇说。   望子成龙,阎佩衡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跟自己一样,不爱俗物,重情重义。   可惜孩子们是平庸的,跟不上老爷子的节奏。   要不是因为那套房,这次,阎卫都不会让齐松露带孩子来。   作为孩子,对父亲有感情,但远不及父亲对孩子的感情深厚。   阎卫不见阎佩衡,虽然思念,但忍得住,可阎佩衡不见儿子,不见孙女,他就抓心挠肝,就想,忍不住的思念。   他也知道从转业到工作,自己没帮阎卫打过一声招呼,阎卫心里不舒服。   所以才会左推右推,不上首都,也许正是因此,不要小毯子的。   但阎肇再说一句,阎佩衡才发现最大的症结所在。   阎肇说:“美兰给我二哥送了一套房子,打着您的名义送的,以后要二哥提起来,您就说是您自己送的,再打个电话,他应该就会回来看您了。”   阎佩衡终于明白老二两年不回京的主要症结了,但又差点气晕:“他就想要一套房子啊,那房子要给房子也该是我给,美兰干嘛给他买房子?”   “您把小红楼给了圆圆,而您是个家长,您的财产,按理来说……”阎肇才张嘴,就给阎佩衡打断了:“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我在那么困难的年月养大了你们,阎肇,你会问我要东西吗,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   “但是,您至少要给二哥……”   阎佩衡于电话里重重一声叹,好半天,才说:“我以为我教育的孩子跟别人的不一样,不会为了这些东西闹的急赤红脸。我才六十,阎卫就,就……这高层的名字写的就是他,他就不能等我死吗?”   一个才六十岁的老爷子,他尚觉得自己风华正貌,谈什么遗产?   而且他的东西,他才有分配权。   没什么平均分配,老爷子有自己的喜好,他送圆圆房子,是因为陈美兰告诉了他阎星死的真相,解了他的心结,是因为她帮华国军工厂干了那么多事情。   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有亏待阎卫。   因为高层,从一开始登记的时候,就写的阎卫的名字,他活着,就是孙子们的踞点,他死,自然就是阎卫的,可阎卫不问他,自己在那儿猜,然后跟他闹别扭,两年多了,左推右推,不带孩子上首都,让他白着急,白想孩子。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儿子?   老爷子愤怒了半天,但终归轻轻一声叹:“唉,我的错,我跟你二哥谈吧。”   也许他早该在给圆圆小红楼的时候,就跟阎卫再讲一句的。   也许他该跟儿子多聊聊的。   这是他的错!   但是既然陈美兰替他圆满了这么一桩事情,老爷子就不能再错下去了。   否则妻子在天有眼,看到,又要为他的固执和坏脾气而伤心了。   “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阎佩衡又问。   阎肇未语,阎佩衡又说:“早点回家吧,小红楼太冷,睡着是不方便,但家里有的是大床,今晚我住单位,我的床让给你们。”   老爷子与时代脱结的思想呐,人家是想享受一下五星级宾馆。   可他以为孩子们是因为没床住,才不敢回家的。   既然已经打过电话了,大家都知道他回来了,晚上阎肇也就该回家住了。   不过他只能在家呆到凌晨3点,因为6点钟大部队归国,阎肇得跟他们一起,参加欢迎仪式,以及记者招待会,还有晚宴。   而到明天晚上,陈美兰带着孩子们,才要正式去迎接阎肇。   话说,明天小旺不是约了几个李鬼嘛。   其实今天他们几个也没闲着。   就比如冯哈,原来叫阎哈,这个,因为这院儿里认识的人多,比较好打听,小旺打听了一下就打听到了,据说他在七中读书。   几个孩子马不停蹄,又跑到七中打听了一趟。   这一打听,了不得,冯哈他爸冯育,也不知道啥来头,总之,前几年坐过牢,但出狱后,现在生意做得特别大,而冯哈,也是这两年才富起来的。   用认识冯哈的小孩子们的话说,他前几年穷得要死,衣服都打着补丁。   大概从去年开始,猛乍乍的富起来了。   而且同学们也都知道,他是阎佩衡的孙子。   因为人家冯哈有照片啊,是被阎佩衡抱在怀里照的,有证据呐。   现在流行高干子弟,冯哈原来读书就成绩不行,总喜欢搞搞对象,但因为穷,没人跟他搞,现在他摇身一变,成有钱人了,耍的都是开宝马车的朋友,腰上还别着大哥大,女孩子当然就愿意跟他搞对象了。   但他嫌土气,不耍中学的女朋友,是专门从各个中专学校,找那种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耍,也有些女孩子不愿意跟他耍吧,但是他哥们多,经常跑到学校门口围堵,再或者找几个混混欺负人家女孩子。   女孩子们胆小,唬上几回,就跟他们耍上了。   冯哈虽然才十五,但女朋友至少耍过十五个了。   小旺一开始觉得,那帮高干子弟,至少得有两三个真的。   但现在觉得,应该都是假的。   试想,哪个大领导会让自家的孩子跟着冯哈这种假二代,这么狂啊。   而且正规人家,孩子都得接受良好的教育,就比如他爷爷,他要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跑到各个中专院校门口去泡妞,怕不得打死他?   得,小旺还是准备好,明天请客,搂圆那一伙小王八蛋吧。   怕一千块不够用,回到小红楼,他翻开行李包,又从包里掏了一千块,明天晚上,大放血啊。   几个孩子在外面野了一圈儿,回到家,乍一推开门,小旺就觉得不对。   “爸!”他吼了一声。   小狼连忙说:“哥,咱爸明天才回来呢。”   圆圆试小旺的额头:“哥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啦?”   小旺指着鞋柜,兴奋的说:“不可能,咱爸已经回来啦,咱们家的鞋子永远是乱放的,只有爸在,才会把鞋柜里所有的鞋子,脚朝里的放,一排排。”   鞋柜那么整齐,茶几上干干净净,对了,还有餐桌上,原本总是会遗留一些报约啦,茶壶醋罐罐的,但只要阎肇在,那些东西就会神奇的消失不见。   家里这么干净整洁,只有一个可能,爸爸回来了。   “爸!”小旺再一声,果然,阎肇应声而出,提着拖把。   两年半呐,他爸没变,但小旺快跟他爸一样高了。   这孩子比谁都激动。   因为只有他,曾经送走过一回阎肇。   那时候他还是个三岁多的小屁孩儿,看着爸爸背着行囊,高高的背影离开家,一路给他挥手说再见。   然后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了四年,才盼回爸爸。   离开爸爸的四年,是小旺一生的梦魇,他经常会梦到爸爸走了,从此再也不回来了,在梦里大哭,醒来,就跟死了一回,又活了一样。   他是孩子们当中最大的一个,可他也最没有安全感,最怕被爸爸抛下。   “爸。”小伙子不行了,怎么能让他爸一回来就拖地,赶紧的,今天不能偷懒,他要抢拖把。   阎肇今天第一个把小旺抱过来拍了拍,一米八的大小伙儿感愈发感动坏了,激动的对约翰说:“我爸一直以来最爱的都是我,你看,他第一个抱的是我吧。”   可阎肇把圆圆整个儿举起来看了看。   小旺又解释说:“女孩儿轻,我吧,他举不起来,要不他也举。”   对小狼,阎肇伸手拍了拍,跟他掰了掰手腕儿。   小旺由衷的笑了,爸爸在,他才觉得人生有意义。   约翰后知后觉,操心的是另一件事。   十几岁的孩子去卡拉OK厅,肯定要喝酒,而且昨天,那帮小家伙还承诺过,说要给小旺也找个马子,马子,就是女朋友的意思。   小旺带了两千块,换算成美金,也得几大百。   那么一大笔钱,要去请一帮高干子弟唱歌喝酒,阎肇能同意吗?   他敢告诉阎肇吗?   还是说会瞒着。   可怜的约翰,他完全搞不懂,小旺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干嘛。   但还别说,这事儿,小旺和小狼,圆圆三个,七嘴八舌,还真敢告诉阎佩衡父子,从阎哈,到胡海河,再到瘦猴,一个个的,他们都要讲。   冯育曾经因为倒卖国有资产,判了五年刑,估计刑满释放后,又出来犯罪了。   阎哈,阎卫曾经的养子,但现在改名叫冯哈了,而且,在凭着他和阎佩衡小时候的照片,招摇撞骗。要知道,阎卫和米兰离婚后好几年后,还在悄悄给那孩子寄钱的。   每年回首都也会带冯哈吃饭,玩儿,直到这两年不回首都,才断了关系的。   那么费心抚养,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阎佩衡气的手在打颤,伸手,要给阎卫打电话,他要痛骂阎卫一顿。   但阎肇把电话压了。   “冯哈,那孩子现在叫冯哈。”他提醒阎佩衡说。   本身阎卫就不高兴,再因为冯哈老爷子骂他一顿,他不更不高兴了?   而另一个叫胡海河的孩子,小旺不认识,据他介绍,说是晁司令的关系,也不知道他跟晁司令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这个,也引起了阎佩衡的注意。   明天晚上,小旺还会把他们叫成一桌,届时,想让晁司令去认一认,看究竟是不是自家孩子,要真的就是他的大孙了,晁司令一世英明,就要晚节不保了。   阎佩衡手捂上胸口了。   并肩过的战友,就刘司令那种,都不会放会孩子在外面那么狂的。   晁司令一生跟他一样清贫的人,儿子儿媳双下岗,目前自己做点小生意,他家的孙子怎么能在外面那么狂妄,但是阎佩衡不记得晁司令的孙子,外孙当中有姓胡的,这孩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阎佩衡和晁司令那么好的关系,这些事是可以直接问的。   当时有五个男孩儿,一个是冯哈,这个可以确定是假的,还有一个叫胡海河,另有一个叫王棋,都说是官二代。阎佩衡当即提起电话,就给晁司令打电话了。   晁司令年龄到了,马上也该退了,这几天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在301住院休养,接到电话,沉吟了好半天,才说:“老阎,你说的这几个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过,他们是谁啊?”   阎佩衡和阎肇对视一眼,看来,就跟冯哈是他的假孙子一样,晁司令的那个孙子也是假冒的。   大松一口气。   不过还有个小伙,名字叫王棋,亲口说自己的叔是首都公安局的局长。   这个说好查也不好查,因为首都公安局有三个局长,恰好还都姓王。   阎肇也是公安,算是系统内的,但他原来一直在西平市干,这趟回来,才准备要到公安部履新,虽说在公安部工作,但他毕竟只是科级,首都的局级领导们,问对方的家庭情况,就属于越权行为了。   这可怎么办?   “对了,要不上楼去问问刘晶晶,她在市局档案室工作。”阎佩衡突然说。   刘司令员因为提前退休了,待遇保住了,目前还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而刘晶晶,就大院里大家公认的,自从刘司令退了以后,小女孩比原来乖多了,没原来那么任性了,见人也有礼貌了,就公园里的迪斯科,也不去跳了。   阎肇他们不在的时候,还经常下来帮老爷子打打饭,搞卫生呢。   “走吧,咱们上楼去问问。”陈美兰站起来说。   阎肇才起身,小旺嗖的站了起来,小狼也站了起来,阎肇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显然,并不想带着他们一起去。   圆圆拉了小旺一把,于是小旺坐下了,见小狼还想跟着,也拉他坐下了。   爸爸才刚回来,得有点眼色嘛,他肯定愿意跟妈妈在一起嘛。   圆圆觉得傻哥哥和傻弟弟,太没眼色了。   这会儿正好下班时间,按理,刘晶晶也该回家了。   去做客,得拿点东西。   阎肇从行李里头翻了半天,翻出一盒哈瓦那雪茄,准备给刘司令带着,陈美兰觉得这礼有点轻了,又从中翻了一盒太妃糖出来,想给刘晶晶拿着。   “放下,那个是我买来给你们吃的。”阎肇说。   这人向来小器,有什么东西能给妻儿留着的,就绝不会给别人。   人都说刘晶晶这两年大变样了,陈美兰因为一直没见过,没有发言权,既然上门找人,礼物还是得带多一点好,所以她悄悄的把太妃糖藏在身后,上楼了。   楼上,退了的刘司令和夫人都在,家里没保姆了,在自己做饭,但刘晶晶并不在,据说是她最近在学电脑,在楼下,机关开的打字室里练习打字呢。   俩口子于是又下楼,到打字室去找刘晶晶。   现在的打字室,就类似于将来的网吧,也联了网,但因为只有几个门户网站,电脑上有几个小游戏,所以只能是玩玩游戏,听听歌啥的。   陈美兰牌一进门,就看见刘晶晶了,在边听音乐,边玩纸牌游戏。   陈美兰摘了她的耳机,这姑娘才抬头,顿时一笑:“黑脸叔叔,美兰姐,你们咋来找我了。”一看陈美兰手里有太妃糖,顿时接了过来:“美兰姐,我最爱吃这个了。”   阎肇个不要脸的,看陈美兰居然把太妃糖给了刘晶晶,这狗男人,脸色一黑,他伸手,看样子是想抢回来?   陈美兰忙得伸手抓住了阎肇的手,俩夫妻于是较着劲儿。   说起市局的领导们,以及领导家属,刘晶晶毕竟管档案的,如数家珍。   而小旺说的,有个叫王棋的孩子,刘晶晶居然还真知道。   “你们说的,应该是王旭东副局长的侄子王棋吧,那孩子特别瘦,外号瘦猴儿。”刘晶晶说:“我不仅认识,还跟他堂姐关系挺好的呢。”   这么说,那帮‘高干子弟’里头,还真有一个是真的?   而首都公安局的王旭东副局长,阎肇是认识的,因为他曾和阎肇在前线一起做过战,也是军转干部,推算起来,还是阎肇的老上级,在国外的时候,阎肇打电话到首都,过问周雪琴的事情,就是跟王副局长联络,俩人还约好,回国后,俩家人私底下聚一聚的。   不过阎肇知道的,是王副局长工作方面的事情。   而刘晶晶,因为跟他闺女是好朋友,知道的,则是王旭东副局长私底下的生活。   据说王副局家长里总共四兄弟,只有他自己从政,剩下的兄弟们,则在全国各地做生意。   他们兄弟正好赶上计划生育,四兄弟中有三个生的都是女儿,只有老二生了儿子,那个儿子,就是王棋。   他们属于传统观念比较严重的那种家庭,对女孩子一般般,但对家里唯一的男孩,也就是叫王棋的那个孩子,可谓倾尽资源。   王副局长的闺女私底下还曾跟刘晶晶抱怨过,说她爸为了能让王棋上学方便,前段时间,悄悄把王棋的户口转到了首都,就落在他家的户口本上,首都录取分数线低,而且王副局长上过战场,还可以加分,但是自己的闺女,王副局长却建议她考大学的时候,考到外省去,这样,自己的户口上就只会有王棋一个孩子了。   在王副局长看来,女儿是外人,早晚会嫁出去,儿子才是能传宗接待,光宗耀祖的自家人。   所以,那位王棋,还是一个真二代,而且人家是,四户人家一个独苗苗式的真二代。   既然问到了,阎肇心里也就有谱了,只是纳闷一点,王旭东年龄比阎肇稍大一点,但为人,工作,各方面无一不差,怎么就会重男轻女到,对侄子比女儿还好的程度的?   得,既然已经问到了,他们也就该回家了。   “黑脸叔叔再见,美兰姐,再见。”刘晶晶挥手说。   这小丫头,不论有没有改掉任性的小脾气,但是性子确实比原来温柔了很多,没原来那么嚣张跋扈了,究其原因,还是她爸退了的关系,没人捧,没人纵了。   进了电梯,陈美兰问阎肇:“明天怎么办,小旺那边,你真要让他约那帮孩子去贵宾楼。”   “为什么不约,真要有领导干部的子弟,现场认出来不是更好?”阎肇说。   国际废料走私,很可能就牵扯着首都某些领导。   且不说部级,国级的大领导,首都公安局,哪怕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对上地方,都有着巨大的能力。只要他们敢敞开口袋,为了关系,地方的领导和那些商人们,谁不是拼了命的送钱,而只要首都上面有人跑跑关系,打打招呼,国际废料,走私人口,那些生意,又哪一样不是能疯狂赚钱的。   阎肇这趟回来,要在公安部的缉察科工作,专管的就类型的案子。   正好明天小旺约了人,就来个大型的碰面现场吧。   看看那帮熊孩子,究竟有几个是假衙内,几个是真衙内,又都是谁家的衙内!   刚到电梯口,阎肇就见小旺在铁门上扒拉着,他一出电梯,立刻打开门了:“爸,快进来吧,饭我都快做好了,一会儿你就甭动了,稳稳儿坐着,等饭吃就好。”   三个孩子,小旺个头最高,跟只竹杆儿似的,一边是黑乎乎的小狼,一边是圆乎乎的圆圆,仨孩子站在门口,咧着嘴巴笑,唇角上翘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走了两年,阎肇这会儿才要仔细端详几个孩子,小狼黑的他都不敢认了,圆圆还是那么可爱,有孩子的模样,目光转在小旺脸上,他拍了拍小旺的肩膀,说:“好孩子。”   他的大儿子,这辈子虽然经常犯小错误,可从来没让阎肇失望过。   自从听陈美兰说他会贩毛片,会进少管所,可他会尽心尽力养弟弟之后。   阎肇多少年没抱过这孩子的,进门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旺今天也因为那个拥抱,一直在沾沾自喜,立刻就说:“虎父无犬子嘛,爸,我会努力,跟你一样优秀的。”   “虎父无犬子,这又是什么意思?”约翰问圆圆:“出自哪本书?”   圆圆说:“你认识汉字吗,自己读书吧,凭什么啥都要人跟你讲啊。”   约翰可比Jim更优秀,在Jim的感召下,他来之前学过中文的,所以拍手说:“来吧,我不介意读点华国的书籍,来看看,你们到底有些什么书。”   小狼看桌上有本阎佩衡在读的《鬼谷子》,拍给约翰:“这是最简单的一本。”   约翰大概认识两千多个汉字,基本常用字他都认识,也是非常认真的在读书的,但读了很久之后,一脸震惊加绝望,以及,怀着对自己极度的不自信,他低声对小狼说:“弟弟,字我都认识,可这意思我完全看不懂,怎么办。”   学过汉字的约翰,比Jim更优秀的约翰,汉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中华文化不是荒漠,它是天书,是约翰完全读不懂的天书! 第149章 关系网(阎肇脱口而出:“抓。”)   齐松露正在做饭,小旺和圆圆帮忙,由小旺来扯裤带面,这可是他爸最爱的那一口,长面啪的一声扯开,又白又亮,油泼上热辣子,简直香的不要不要的。   今天的饭可有重大意义,这面可是小旺自己揉,自己扯的。   这辈子头一回,小旺给他爸做饭,他要让在国外呆了两年多的爸爸,赶紧吃一碗扯面。   阎肇也在等儿子扯的面。   两年多了,在国外也有面粉,但是南方产的面粉可比不上新疆来的冬麦。   不论你怎么揉它,都扯不出他最爱的那一口来。   刚闻着热油淋上辣子,窜鼻的香味,这时有人打电话了。   阎佩衡就坐在电话旁边,本来老爷子坐的懒懒散散,松松垮垮的,接起电话,瞬间就坐正了。   “顾教授,您好,我是阎佩衡。”他说。   阎肇听见是顾霄的电话,也竖起了耳朵,在听。   不过顾霄人斯文,说话声音低,听不太清楚。   而阎佩衡,听着顾霄的声音,面色越来越严肃了。   挂了电话,他说:“阎肇,你得去趟贵宾楼了,顾霄在那儿等你,说有事要跟你谈,快去吧,看看他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您这么生气?”阎肇看老爷子气的够呛,问。   阎佩衡憋了好半天,才说:“他说我们是土匪治国,军政商勾结,比之民国时期的蒋孙孔陈还要黑暗,还说照目前华国官场和军方的样子,不说捐款了,他在拿到公司股权后,将会永远离开华国,再也不回来。”   昨天,顾霄还说要跟慈善总会商议,成立基金的。   怎么今天突然之间,就把华国骂成是土匪治国,还说他们是蒋宋孔陈了?   这是得去看看。   阎肇立刻站了起来,示意陈美兰:“走吧,咱们去看看。”   不过小旺的油泼面才刚端出厨房,爸爸就要走啦?   “爸,吃了面再走呗。”他说。   “明天吧,明天我再吃你的面。”阎肇说。   圆圆端了盘猪耳朵出来,这也是爸爸向来喜欢吃的名菜啊,她为了切的薄,手都磨破皮了,看来是得等明天,再给爸爸吃了。   阎肇把公车还回去了,要去见顾霄,得陈美兰开自己的车。   正值饭时,俩口子皆是饥肠辘辘,趁着夜色,开上车,直奔贵宾楼。   因为其在南洋的公司有数额巨大的外汇储备,而且他承诺过,一旦华国方面帮他拿回股权,他将把所有的外汇,存储到华国银行,所以顾霄目前,是公安部的贵宾,依旧是国级待遇,住的是顶层的大套房,有客厅,餐厅,还有沙发,有纯屏电视,而且本楼层就有游泳池,是目前首都最豪华的五星酒店里,最豪华的套房。   房门敞开着,里面有个人,正在跟顾霄聊天,那人说话的声音都传到了楼梯口,而一看到这个人,阎肇就知道,顾霄为什么会生气,会愤怒了。   这个人的名字叫胡百业,曾经,在首都跟阎肇有过一面之缘。   以及,当初之所以顾霄的股东们会跟他反目,就是因为这个胡百业,跑到南洋,主动跟顾霄谈,想做顾霄的国际废料生意。   顾霄因为心系华国,拒绝了。   这件事惹恼了他的股东,股东们才跟他反目,起杀心的。   阎肇在南洋做了两年半的维和警察,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是,这个叫胡百业的人,不但在华国进出口国际废料,而且还是往返于东南洋和华国之间的国际蛇头,专门做拐卖妇女儿童的生意。   他在首都方面应该有关系,那些关系能帮他在港口免于被港口警方的检查。   阎肇这趟回来,准备要下手查的,正是这个胡百业,以及他的后台和关系。   但这人,是怎么找上顾霄的?   门是开着的,阎东雪看到阎肇夫妻站在门外,笑着说:“三哥,进来吧。”   这人应声回头,乍一看到阎肇,顿时又是咧嘴一阵:“阎大公安,您还记得我吗,我啊,胡百业,两年前咱们见过的。”   阎肇伸手跟他握手:“你好。”   “冯育你认识吧,听说那是你连襟,我跟他现在合伙作生意呢。”胡百业又笑着说。   冯育在外吹牛批,说自己是阎佩衡的女婿,还说冯哈是阎佩衡的外孙。   胡百业当时想腐蚀阎肇,没能腐蚀,后来碰到刚出狱的冯育,他不清楚阎佩衡一家的关系,应该是把冯育当成阎佩衡的女婿了。   当然,就现在,这家伙应该还不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在阎肇面前,主动亮明自己和冯育的关系。   得,不仅小屁孩儿中有冒充高干子弟的,这位胡百业也是凭着冒充的关系,在外面做不法生意,四处招摇。   阎肇点了点头,再没说话,就想听听,他跟顾霄要聊什么。   顾霄似笑非笑,眼望阎肇,话却是问胡百业的:“如果我一年给你1千吨的国际废料,胡先生,你能消化得了吗?”   胡百业人胖,白的跟个发面馒头似的,点头哈腰的说:“顾教授,咱们华国地大物博,不说人多,消费能力更强。坦白说,你就给我一万吨的国际废料,我都能吃得下,就甭提一千吨了。您给多少,咱就能吃多少。”   “除了阎佩衡家,你还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的关系不够硬,一旦被华国公安扣留,可是要引起恶性外交事件的。”顾霄又说。   胡百业差不多是在掰手指了:“华国军委的晁司令,我这儿有关系,首都公安局的王旭东王副局长,也是我的关系,有他们,地方就是通的,您要不相信,明天我让我儿子把阎佩衡的外孙,王副局长的侄子,晁司令的外孙给您喊来您看,好不好?”   陈美兰和阎肇对视了一眼。   不用阎肇解释,陈美兰也明白这其中的勾勾折折了。   这个胡百业,擅于搞关系,而他的儿子,应该就是混籍于小旺认识的,那帮高干子弟中的一个,他自己跟大人结交关系,儿子,则跟一帮小高干子弟们结交,这属于双管齐下。   不过,他毕竟是个商人,不知道顾霄和股东之间关于股权的斗争。   这是听说顾霄回国了,以为自己可以从顾霄那儿拿更多的废料,所以专门跑来要废料的,要更多的废料,就要展示自己更多的关系,所以他才忙不迭儿的,要跟顾霄展示,自己在国内强大的关系网。   而顾霄,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勾出坏人骨子里的恶。   但在他内心,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往华国的土地上搞废料的,慢说一千吨,就一吨他都不愿意。   不过他不知胡百业真正的关系,不明究里,听这位胡百业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听他不但搞定了阎佩衡,还搞定了晁司令,首都公安局的局长,可不就会认为,华国是土匪治国,一片黑暗,是民国的蒋孙孔陈,家庭天下了?   此刻他面色阴沉,嘴角噙笑,冷冷望着胡百业表演够了,才说:“胡先生,你可以走了,晚上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好的,改天吧,咱们改天再聊。”胡百业笑呵呵的说着,还是用倒退的步子,一步一点头,一笑,眼看要出门了,又回头挥手:“顾教授,阎公安,再见!”   陈美兰饿的肚子咕咕叫。   而顾霄这儿,就在聊天的空档,阎东雪出去了一趟,从二楼的中餐馆叫了菜来,这会儿已经摆在饭桌上了。   这是顾霄的口味,上海本帮菜,有油酱毛蟹,还有佛手肚膛,红烧圈子,水晶虾仁,以及糟鸡,糟猪脚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阎肇不爱吃这种饭,本不想吃,但估计陈美兰爱吃,于是坐下了。   开门见山,他得跟顾霄解释一下:“这位胡百业所谓那些关系,全是假的。”   顾霄盯着阎肇,说:“冯育我隐约知道,是王戈壁的女婿,米兰的丈夫,他很可能是借着你父亲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但是晁司令的关系,你怎么解释?”   顿了顿,顾霄又说:“我私下打听过,听说晁司令的儿子和女儿都下岗了,那么,他们就很穷,而穷,是贪的主要根源。”   阎肇立刻说:“晁司令家教非常严格,至于胡百业说的那些所谓的关系,我明天就能给您证明,全是假的。”   恰好小旺认识那么一帮假二代,这事儿就变得很简单了,明天把那帮孩子喊来,当面跟领导们见面,到时候把顾霄也叫过去,当面对质不就行了?   但顾霄再问:“我归国的行程,除了公安部的人,当没有别人知道,那这胡百业又是通过谁的关系,找到我,而且还能稳准狠,敲开我的房门的?”   顾霄刚刚归国,除了公安局的领导们,没人知道他的行程。   但是胡百业那个奸商就摸过来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公安局内部有领导跟他通风报信了,胡百业自己亲口说,他还有个关系,是首都公安局的王旭东,王副局长。   所以,至少,王副局长那条关系网,应该是真的。   而真相摆在眼前,无法回避,公安队伍里确实有蛀虫,这个蛀虫,帮助胡百业进行国际废料的走私,还帮他放行偷渡人口的蛇头,这不仅是违纪行为,而是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   而且很有可能,那个人还是京市的副局长。   顾霄望着阎肇,阎肇也望着顾霄。   顾霄肤色蜡黄,赢瘦,像具骷髅,而阎肇皮肤黝黑,目光坚毅。   顾霄再一句反问:“要是京市的副局长牵涉到国际废料走私,你们会怎么办?”   阎肇脱口而出:“抓。”   顾霄沉吟了很久,大概对阎肇这个态度还比较满意,又说:“我曾经想在华国成立一个基金会,而且把所有的外汇全转到华国旗下的银行,但是,我需要华国方面给我一个承诺,承诺华国的政治治理水平,必须得像南洋一样,阎肇,这个承诺,明天,你们能给我吧?”   按理来说,顾霄的话都说到这步田地了,阎肇应该表个态的,但他居然说:“不能。”   这两个字嘣的清脆响亮,而且毫不犹豫,特别干脆。   顾霄手握拐杖,不可置信的看着阎肇。   陈美兰和阎东雪也在看阎肇。   顾霄只是有一种想在自己死后,以成立基金会的方式捐钱的想法。   但是他对华国有颇多的不满。   这时候不是应该哄哄顾霄的吗,阎肇至少应该说一声,自己能做到才行啊。   但他这绝决的口气,怕不是想气死顾老爷子?   陈美兰都想缓和一下气氛了,刚想张嘴,阎肇又说:“华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最新一次人口普查,有13亿人口,而南洋只有区区三百万人口,还没有一个西平市的人口多,更比不上首都十分之一的人口,我们才刚刚改革开放,怎么能达到南洋的政治治理水平?”   国力赢弱,所以要改革开放,而改革,则意味着肯定会有乱象。   有困难,迎上去,有问题,就改正。   在阎肇这儿,事情就这么简单。   顾霄是一个极端清高,并且极端自负的人,他看不惯品型有差池的人,社会上那怕有那么一个人,就好比一锅粥里有一颗老鼠粪,他就会生气,就会愤怒,会觉得整个社会都是坏掉的。   而胡百业,以及王旭东王副局长这类人,在顾霄看来,他们能赚钱,能在公安部门工作,就是这个国家有大问题的外在表现。   他想要阎肇一个承诺,才会继续谈慈善基金的事。   但关于这件事,阎肇这么谨慎的人,是不可能给顾霄承诺的,因为他现在才要到公安部履新,而且一进去,只是一个小小的科级领导。   就像他说的,国家这么大,领导那么多,他自己也只能是凭着良心作事。   这个时代不仅有白,还有黑,而更多的则是灰色地带。   领导们贪污受贿是常态,搞人情,搞关系也是常态。   阎肇能做好自己,但管不了别人。   因为时代在变,随着商品,各种享受的横生不绝,人们受到的诱惑太多了。   华国将来也可有会变成南洋那样,但现在不行,因为时代是在发展的,没有什么事情能一蹴而就。   谈话陷入了僵局。   而就在这时,陈美兰闻着桌子上醉螃蟹,肚子不争气的,居然咕咕叫了起来。阎肇于是说:“顾教授,有什么事情完了再说,咱们先吃饭吧。”   他夹起一筷子糟猪脚给了顾霄,继而,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只糟螃蟹给了陈美兰,这是苏文遗传下来的好家教,但凡吃饭,即使在家,阎肇也是先让长辈。   吃完饭,顾霄应该还想再多聊一聊的。   但阎肇得走,得去休息了。   他回国之前就连着有两晚上没休息过,昨天晚上也没睡好,今天晚上,睡到凌晨三点又得起床,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会,再不休息,就怕明天要顶不住了。   “那就明天见。”他礼貌的跟顾霄道别,说。   顾霄也坦然的说:“明天见。”   看阎肇要出门,他亲自转着轮椅,到了阎肇身边,又说:“阎肇,哪怕你们做不到在政治治理上,能像南洋一样清明,但是明天,你必须给我一个晁司令没有跟不法商人勾结的证据,他是目前军方的第一司令员,在整个公检法系统,人人都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兵,如果你不能给我,不能让我信服,我将无法信任你们华国的任何一个官员。而且,你也必须查明到底是谁跟胡百业在勾结,我明天就要看到,你们华国方面,对于这种犯罪分子的处理结果!”   要真是晁司令跟犯罪分子有勾结,顾霄不会再谈,他会立刻走人。   因为那证明,华国军界,从根子上坏透了。   而要是别人,顾霄也要立刻看到处理结果,他这种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沙子在眼里过夜。   “好!”阎肇依旧是那句。   言罢,转身就走。   既然已经在宾馆了,而且房间还是留着的。   俩口子就又可以在宾馆住一晚上。   阎肇当然喜欢住在宾馆,因为宾馆里有他的荞皮枕头呢。   不得不说,陈美兰给他开劈了一个新天地,用着荞皮枕头,是真爽。   但是晴天霹雳,俩口子的房卡还在,也能刷得开房门,可刷开房门一看,他的荞皮枕头不在床上,阎肇于是翻柜子,也不在,再到厕所找,也不在。   这还了得,服务员该不会把他的荞皮枕头给扔了吧? 第150章 种草莓(脖子上不行,明天我还要见)   赶紧打电话问前台。   这一问,幸好,阎肇的枕头还在。   不过据说是市公安局的人来分配,整理房间的时候,有人给拿走了。   因为明天一早要开会,今天这儿的房间是被市公安局包了的。   房间也是由市局的人在检查。   前台又转问了一番,才问清楚,枕头,似乎是被住在306的人给拿走了。   前台让他去306问一下。   一帮小‘高干子弟’,本来不过小玩笑而已,但现在,在阎肇这儿,成了比明天开记者发布会更重要的事情,他得先给小旺打个电话,情况有变,要是按小旺现在约的时间,至少得到明天晚上八九点那帮孩子们才会来。   而等到晚上八九点,晁司令那种老领导身体扛不住,肯定早走了。   卡拉OK厅开门,得到下午两三点,这不行,阎肇准备给小旺批一笔款,让他中午请那帮小家伙来,赶中午,把那帮小鬼头凑一块儿,让晁司令,也让顾霄看一看,把这事干干脆脆的给处理掉。   “小旺,爸的行李箱里有钱有三千多块,你先拿着……”阎肇才说了一句,小旺打断了他爸:“不会吧爸,你出国这么久,才攒了三千多块呀,放心吧,我有钱,比你多。”   阎肇回头看着陈美兰,他究竟不知道,自己那大儿子是怎么会,手头的钱,永远比他多的。   通知完这件事情,就该去找枕头了。   阎肇的意思是让陈美兰先洗个澡,躺下休息,自己去找枕头就行了。   但陈美兰却说:“咱俩一起去吧。”   他们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好些年,但因为阎肇的工作缘故,怕惹上那种想跑关系的人,很少一起出门,至于一起逛街,或者出去吃饭什么的,几乎没有过。   而且即使出了门,也一前一后,总要装作不认识的。   不过在这个宾馆里,今天住的全是公安系统的人,即使拉拉小手也没啥问题,陈美兰不但跟阎肇一起去取枕头,还把阎肇的手给拉上了。   给妻子拉着手,阎肇居然有一种,自己重回了十八岁的错觉。   当然,敲306房间的门之前,他就把陈美兰的手给松开了。   开门的是个四十出头,人高马大,长相挺憨厚的男人,乍一开门,跟阎肇对视片刻,顿时双目怒圆,伸开了双臂:“阎肇,你他妈是阎肇吧,太久不见你了。”   阎肇跟对方抱臂拍了拍,才对陈美兰说:“这位就是市局的王副局长,王旭东,我的老上级。”   王副局长,王旭东,因为妻子生的是女儿,觉得女儿不能继承家业,不算血脉,所以让女儿考外地大学,在户口上让出空缺,然后把侄子迁进自己家的男人,京市公安局的副局长。   顾霄和阎肇都在怀疑,他就是那个跟国际废料走私有关的人。   在陈美兰想象中,这应该是一个阴狠,凶恶,而且鬼面獠牙的坏人。   但看不出来,他大概四十出头,身材高大,也相貌堂堂,是那种很典型的,老实憨厚的老陕男人相貌。   抱着阎肇使劲拍了两把,他说:“战场一别得有七八年了吧,可真他妈的好啊,以后你升到首都,咱们要一起共事了。”   “是。”阎肇说。   王旭东热情的说:“进来坐会儿吧,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好好聊一聊。”   刚才阎肇在房间的时候,已经给小旺打过电话了。   让他明天中午把那帮小屁孩儿给约过来。   而那帮小屁孩儿中,有一个叫王棋的,自己吹牛,说他是王副局长的侄子,刘晶晶也确定过这件事情,所以阎肇基本可以确定,要说首都公安系统有人在触碰政策红线的话。   那一定就是王旭东,王副局长。   要碰不上就不问了,但既然已经碰上了,阎肇得问一句:“对了王局,您是不是有个侄子,名字叫王棋?孩子挺瘦,个头也挺矮?”那孩子外号叫瘦猴的,当然又瘦又矮。   说起王棋,王旭东顿时一笑:“是,那是我侄子,怎么了?”   “孩子很不错,我儿子说他在外面见过。”阎肇又说。   说起自己的侄子,王旭东两手叉腰,感慨说:“我家那孩子吧,不怎么喜欢学习,不过人还不错,人缘也特别好,在首都朋友特别多,比我还多。”   “他在外面玩儿,您是不是也不不怎么管?”阎肇再问。   王旭东笑着说:“那可是我们老王家唯一能传宗接待的独苗苗,大家对他难怪放纵了一点,孩子没啥大问题,就是喜欢玩儿,学习也一般,我也经常在劝他爸,让把他管严一点儿,但是家里就那么一个独苗苗嘛,没办法,大家都惯着。”   所以这位王副局长确实挺疼侄子。   但他这种疼和纵容,估计正是惯坏孩子的最大问题。   阎肇本来心里就能确定,那帮‘高干子弟’里,要真正有一个真的,估计就是王旭东家的,现在听王旭东这么说,于心底里已经确定了。   那么,顾霄回国的消息,应该也是从王旭东这儿散播出去的。   王旭东是阎肇的老领导,老上级,在战场上也洒过热血,拼过命的,虽说平常很少见面,但是既然一起上过战场 ,就是比兄弟还亲的生死兄弟。   当然,也是因此,阎肇很能理解王旭东,他家四个兄弟,只有他一个在当官,别的都在做生意。   而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老陕人,王旭东的骨子里既重男轻女,又有一种想要做大家长,带着全家人一起致富的家族情结,这种情结会让他不顾国家政策,往下面打一些招呼,再联络自己的战友通融关系,帮助他的兄弟们赚钱。   而他的兄弟们,就是跟胡百业一起,插手国际废料生意的人。   国际废料里头既有医疗废料,还有电子废料,而最让人胆寒的,则是核废料,不但有放射性,更有着极强的辐射危害,不进行专业处理,饴害百年的。   而华国公安部目前的现形政策是,谁要沾染国际废料的走私,谁就下台。   没有通融的余地。   既然这样,阎肇也就跟王旭东不多说了,他已经看到他的荞皮枕头了,就摆在床上,于是说:“王局,那是我的枕头。”   王旭东回头,也去看床上那个荞皮枕头。   他顿时又笑了:“你的?我今天路过的时候看到这个枕头,荞皮啊,大宝贝,比宾馆的软枕头舒服多了,咱老陕人就爱个荞皮枕头,你就让给我呗。”   陈美兰简直要哭了,那是她垫屁股的枕头,这位王局长也真是的,咋啥枕头都敢往脑袋底下枕?   “我也睡不惯软枕头,您还是还给我吧。”阎肇说   王旭东人还挺豪爽,咧嘴笑说:“阎肇,老子可是你老上级,一个枕头而已,咱们凌晨三点就要出发了,明天还要开一天的会,你总比我年青吧,为啥就不能让我枕一枕,睡个好觉?”   “我还在倒时差,最近这几天一直在失眠,你还是把它让给我吧。”阎肇说。   王副局长一听阎肇失眠,立刻把枕头抱出来了:“行行,我让给你,明天一早你可是要上电视台的,是得休息好一点。”   得,总算要到枕头了。   不过阎肇的心情应该也够沉重。   因为这位王旭东副局长本人看起来并不是个坏人。   胡百业腐蚀的应该是他的兄弟。   而他兄弟和胡百业,以及他之间的桥梁,则是他那个四处吹牛的大侄子。   甚至很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兄弟们借着他的名头贪腐,捞钱的事。   但只要沾上国际废料,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才拼来的前途,这就算完蛋了。   阎肇也是够狠,战友呐,明天召来那帮小高干子弟们,他是要当场_王旭东的皮的,但是于明面上,他一丝儿都不表露出来。   转眼,俩人进了电梯了。   阎肇进了电梯,才深深叹了口气,刚想跟陈美兰说点啥,刚上了一层,电梯门又开了,巧了,进来的居然是刘晶晶和一个小伙子,都是公安服,俩人边走边笑,正在聊天。   “黑脸叔叔?”刘晶晶看到阎肇,顿时一愣。   那小伙跟着刘晶晶,也一起喊:“黑……叔叔好。”但小伙子定目一看,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发现这是目前国际维和警察大队的大队长。   马上履新,他将是公安部缉察科的科长,别看只是个科级领导,但人家是在公安部,而且是实权中的实权部门。   在将来,阎肇这种是能在公安部当部长的。   这怎么能叫黑叔叔,他怕是不想要命了?   小伙子立刻站正,敬礼:“报告阎队,我是咱们市局的民警齐征。”   阎肇也敬了个礼,说:“稍息,解散吧。”   这小伙收了手,端端正正的站着了。   陈美兰暗猜,这小伙儿应该是刘晶晶的对象,仔细打量了一下,一身公安服,小伙子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眉刚目毅的,长得挺帅气,很配刘晶晶这个小颜狗的品味,但愿她再别闹腾,好好跟人小伙子谈。   电梯里站了四个人,刘晶晶的脸最红,而且时不时就要偷瞄阎肇一眼。   她要不瞄还好,一瞄,阎肇可不就注意上她了。   他于是问刘晶晶:“你怎么在这儿?”   “明天部里要开大会呀,我们连夜过来加班,部置会场啊。”刘晶晶说。   她的脖子上有一块硕大的红斑,阎肇嘛,既然刘晶晶愿意叫自己一声叔叔,就把自己摆到叔叔的位置上了,指着那块红斑问:“这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那斑太红,看起来像是被人打的。   小伙子应声脸一红,迅速别过了脑袋。   刘晶晶也从电梯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脖子是红的,伸手捂了起来,说:“谁敢打我呀,黑脸叔叔,你看你说的,这是蚊子咬的。”   这不撒谎骗人嘛,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阎肇刚想张嘴反驳,陈美兰拉了他一把,再瞪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别问了。   电梯在九楼大会议厅一停,刘晶晶和那小伙逃也似的跑了。   阎肇回头,对陈美兰说:“刘晶晶似乎被人打过,因为蚊子不可能咬出那样的伤口来。”   慢说大冬天的没蚊子,就算有蚊子,能咬出一个圆圆的伤口来?   又圆,又红,还在渗血。   陈美兰瞪了阎肇一眼,没说话,进了房间先洗澡。   洗完,等阎肇也洗完出来了,这才问他:“阎大公安,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吻痕,种草莓?”   “什么吻痕,种草莓?”阎肇反问。   这个叫陈美兰怎么解释?   现在这年头,人们对性才刚刚开始启蒙,比如吻痕,种草莓之类的行为,都是国外的泊来品,年青人才懂,像阎肇这种上了年纪的大叔,确实不懂。   百说不如一做,陈美兰突然翻身上来,从阎肇的脑袋看到脖子,这地儿都不行,太黑了,效果不会太明显。   她的目光落在阎肇雪白的胸膛上,继而就低下了头。   阎肇的手一开始是摊着的,慢慢握紧了,但还是不行,他伸手拽上床单,过了好半天,仿佛溺水的人刚刚被捞起来似的,深吸了口气,再吐出去,一脸惊愕的看着妻子。   陈美兰指着他牛奶一般白皙的胸膛上,那个大大的草莓印,说:“现在明白了吧,这东西是啥?”   阎肇的胸膛上有一个跟刘晶晶脖子上的,一模一样的红印子。   初时红色,渐渐的,血都快渗出来了。   怪不得刚才刘晶晶羞成那样,而且还要伸手捂,却原来那不是被人打。   而是被人亲出来的。   刘司令虽说退了,但家教一直很严,不让刘晶晶在外面过夜,不过部里加班可就不一定了,阎肇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却原来刚才那小伙儿,应该是刘晶晶的对象,人家俩人是亲来亲去的,才把刘晶晶的脖子给亲红的。   怪不得刘晶晶的脸红成那样。   不过他得说一句,种草莓,这感觉可真爽。   但是他都不知道,陈美兰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从阎西山到吕靖宇,说不会乱想是假的,但阎肇也不敢想太多。   翻身,他占据上风,看了好半天,突然伸手关了灯。   “我也给你种些草莓吧?”他居然说。   “哎呀,脖子上不行,明天我还要见人的。”陈美兰大叫说。   ……   这天夜里,凌晨两点阎肇就走了。   凌晨三点维和警察们下飞机,四点入住酒店了,只眯一会儿就要起来吃早餐,吃完就要参会,开工作汇报大会,再开记者会,今天要忙一整天的。   因为宾馆的床太过舒服,陈美兰失睡了,早晨睁开眼睛一看,居然已经快12点了。今天,阎肇说过,要让小旺带着那帮高干子弟来贵宾楼吃饭的。   公安部开会,只要没有国级领导出场,在首都这种地方是不会戒严的。   所以小旺要真能约到那帮小李鬼们,倒也能进得来。   而且中午,公安部和军委几个重要领导都会在这儿,陪着维和警察和记者们,一起吃顿饭的,所以能凑得上,也能见得着,但是小旺来了吗,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把小狼,圆圆他们也叫来了。   睁开眼睛,陈美兰就得打个电话回家,问问情况。   接电话的是圆圆,据她说,小旺和小狼,约翰三个走了,她在家陪齐松露和小贝贝呢,而且还说,小旺早晨九点就走了。   孩子们身上又没有传呼机,或者大哥大之类的东西,联络起来不方便,但是一看时间已经是12点了,陈美兰就准备下楼,往2楼,中餐厅去。   今天中午,两大部门所有的人,都是在中餐厅吃饭的。   陈美兰心里还在想,小旺和小狼几个约那么一帮孩子来,又是这种场合,该不会要饴笑大方吧。   不过其实她多虑了,陈美兰正刷着牙,有人敲门了,打开房门,是个楼层服务员,笑着说:“您是陈美兰吧,刚才有位公安同志说,您要起床了,就去二楼的咖啡厅,有人在哪儿等您。”   刷了牙,因为不出门嘛,外套也没穿,陈美兰就趁电梯,下二楼,往咖啡厅的方向去了。   在二楼电梯厅的分道口,她碰上阎佩衡,扶着晁司令,身边还有好几个老领导。   现在是1995年,华国公安还没有换新衣服,跟部队官兵一样,礼服都是橄榄绿色,而今天,因为要开会,大家穿的都是礼服。   这一行有十几个人,最次的都是部级领导,放眼望去,一片脆生生的绿。   中午开完会,他们要在这儿吃顿饭,正好,这是要去餐厅吃饭的空档。   晁司令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生病,要不是维和警察们回国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应该不会从医院出来的,这会儿阎佩衡亲自扶着他,俩人正在走着。   人要老起来,似乎是转眼间的事情。   三年前,晁司令的身材和阎佩衡差不多,步履自如,还能谈笑风生。   据说一把气枪打鸟,能百发百中的。   但这几年,应该是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相继下岗,老爷子操心太多。   所以身体垮的很快,而且头发也全白了。   不过头发全白的老人穿上军装,再戴一身勋章,是真好看。   陈美兰快撵了几步,追上了阎佩衡,喊了一声:“爸。”   阎佩衡正在跟晁司令聊什么,笑了笑说:“走吧,听说咖啡厅那边,小旺给我约了个大孙子,去看看吧,到底从哪来的,我的大孙子。”   晁司令也说:“听说我也有一个,可我自己都不认识,走,咱们看看去。”   身后一帮人同时笑,王旭东也在,也在呵呵笑。   估计他自己还不知道,那其中要有一个真的,就是他的大侄子呢。   得,大炮轰蚊子,一帮大人物,这就要去看一帮,在外面招摇撞骗的小鬼头了。   贵宾楼的咖啡厅很小,顶多就十几张桌子,大中午的,几乎没有客人。   一目望过去,她就知道为什么连小旺都觉得,这是一帮李鬼了。   其实,那帮孩子就是现在街头最流行的小混混们,染的黄毛绿毛的,还喜欢戴个金琏子,有传呼机的,都必须把传呼机给展示出来,没有传呼机的,也得挎个电子表,假装那是传呼机。   看面相,一帮孩子顶多也就十五六岁。   冯哈和一个瘦瘦的,长的跟个小猴儿似的小伙,应该是里面最有钱的。   因为他俩的金琏子看得出来是真的,而且一人腰上别着个大哥大。   冯哈其实也还是个小孩子,脸上就能看得出稚嫩来。   曾经,他也是阎佩衡的孙子。   要不是因为他爹冯育不是东西,米兰又非得跟阎卫闹着离婚,这孩子有阎卫教育,当沦落不到今天的田地,所以在看到冯哈的那一刻,陈美兰心里挺不舒服,也挺遗憾的。   不过这种遗憾转眼疾逝,因为就在陈美兰进去的功夫,小冯哈似乎有所不满,对小旺说:“陈大帅,你这也太次了吧,咖啡有个啥喝头,我们要吃大餐,我们要唱卡拉OK,我听说贵宾楼有小姐的,你给我们一人叫个小姐吧。”   陈大帅,是小旺给自己搞的化名。   他和小狼,还有约翰仨穿的还是老式的蓝口袋校服,剃的板寸,坐在一帮洋气又时髦的小混混中,简直是鹤群里的三只小鸡崽子。   冯哈这孩子才多大,十五岁吧,就已经会叫小姐了?   陈美兰刚才的同情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了。   另外那个瘦巴巴的,瘦的像猴儿一样的孩子说:“对啊,咖啡还没可乐好喝,我叔可是市局的王副局长,你们家大人要想做生意,老子随便漏点关系出来,都够你家赚大钱的,你他妈请我出来,就喝个咖啡,你这是拿我当星期天玩儿呢吧?”   小旺和约翰,小狼三个也挺尴尬的,小屁孩儿们最喜欢玩,一声号令,他十点多就把这帮孩子给约来了。   但他爸早晨零时通知,让他在这儿等,说自己会议结束就会过来。   可直到现在,他爸怎么还不出现。   “快点啊陈大帅,我们要吃大餐,唱卡拉OK,你该不会是没钱吧?”另一个孩子说。   那个瘦猴儿最着急,也最不满,气的说:“他妈的,碰上个既穷逼,还爱装逼的了,老子就说句不吹牛的话,胡百业认识吗,那可是在福建,厦门一带港口做大生意的大老板,只要老子给他打个电话,小姐随便叫,卡拉OK随便唱,进了歌舞厅,叫的是最漂亮的小姐,开的是最贵的洋酒,雪碧配XO听过吗,要再点根雪茄,老子他妈就是神仙。谁他妈见过你这么小器的穷逼,就请杯咖啡,老子可是喝雪碧的主儿,你他们就是个傻逼!\"   雪碧配傻逼,小伙儿骂的,还挺押韵。   虽是中午,但咖啡厅是个光照死角,所以光线特别黯。   而此刻,阎佩衡,公安部的齐部长,以及晁司令,还有好几个老领导,都站在咖啡厅门口,看着那帮小鬼头们。   辩亲大会,正式开始。   而就在这时,公安部的齐部长双目一狭,回头看王旭东:“老王,那是不是你侄子?你帮忙迁户口的那个?”   迁户口可是大事,因为女儿已经迁出去了,王旭东不算违规操作,但也得征求妻子和部长的同意。   毕竟要没有首都户口,高考六百分你都不一定能上首都,但要有首都户口,可就不一定了。   王旭东放眼望去,那瘦巴巴的小瘦猴儿,可不正是他侄子。   因为学习不太好,几个兄弟求着,让他把自己闺女的户口从家里迁出去,把他的户口迁到他家,这样,就可以毫不费力的,考大学的侄子。   动不动就说等他老了,要帮他养老的侄子。   为了给他迁户口,王旭东跟妻子闹的急赤白脸,女儿都不愿意认他了的侄子。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王棋这孩子是他老王家的希望,不就爱玩一点儿嘛,小屁孩儿能玩个啥,出去吃点小烧烤,喝点啤酒,那算啥,交点朋友也不算,孩子嘛,跟孩子玩儿,没啥大不了的。   可你听听,人家不止会用XO配雪碧,小姐想叫就叫,雪茄都会抽。   XO一瓶多少钱,一个小姐又得多少钱?   而他女儿在外地上大学,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五十块,闺女还能省下十五块来。 第151章 高考必背(如此复杂的文字,小旺和小)   现场一片死寂,尴尬的沉默后,有人说:“这帮孩子,我没有一个认识的。”   又有人说:“我也没有。”   晁司令看了半晌,侧首问阎佩衡:“这里头,哪个说是我孙子的?”   阎佩衡说:“我也不知道,至少我认识的,你的孙子里头没有他们。”   目前,搞关系,拉拢,腐蚀二代,三代的子弟们,确实是华国官场的重灾区,像晁司令这种人,他自己没什么,但是部队上所有转业的领导们,确实都是他的下属,而只要打着他的名号,到下面去办事,就能畅通无阻的。   他嗓音低沉,却也不怒自威,回顾四周,他说:“你们谁要愿意信就去信,谁想打着我晁鑫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说是搞关系,搞政策,捞人什么的,尽管去干,但我晁鑫概不负责,我也马上就要退了,以后阎参谋长上,他是什么脾气,你们大家都知道。”   缓缓的,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阎佩衡身上。   大家能不知道吗,今天这局,就是阎佩衡在听说有人冒用他的名头后组的。   在部队上干了一辈子,他是什么风格,转业的领导们都知道。   连亲儿子都能打官司,驱逐出境的人,谁不怕。   就好比潮水褪去,你才能看到,谁是那个裸泳的人。   在这一刻,所有人自发分开,跟王旭东,王副局长隔开了距离。   那么一帮熊孩子中,只有王旭东家的孩子在,剩下的,都是一些打着老领导旗号招摇撞骗的小混混。   何其可笑,王旭东的侄子,他被一家四个兄弟寄予厚望的侄子,就跟那么一群小混混混籍在一起。   王旭东一脸惊愕,但这种场合,总还得为自己辩解一下。   孩子嘛,一起玩一玩闹一闹,就算他侄子结交了小混混,也不算啥大事。   何况他还看到了阎哈,阎哈谁不知道,阎卫的养子,生母米雪病故后,他亲妈米兰和冯育结婚了,然后那孩子就由米兰和冯育抚养。   其实不算啥大事,要没有冯哈,他侄子跟这帮混混是混不到一起的。   阎佩衡并非无欲则钢的那块钢,他也有缺点,冯哈就是他的缺点。   扯出一丝笑来,王旭东刚想就此张嘴,为自己辩解,就听阎佩衡又说:“走吧,去吃饭。阎肇这几年在国外的时候,搜集了一些证据,其证据能指明,某些资本大国,目前正在悄悄通过厦门一带的港口,往咱们国内运输毒垃圾,而有一大批不发商人,一直在接手医疗类,核类废料,据他说,他目前已经掌握了证据,咱们边吃饭,边听他汇报工作吧。”   王副局长脑瓜子又是嗡的一声。   他有三个兄弟都在厦门一带做进出口生意。   做生意固然好,毕竟原来那么穷的家庭,因为他们做了生意,现在家庭条件慢慢都变好了,妻子经常跟他说让他劝着兄弟们一点,不要违法犯罪,毕竟相比于穷,像他这种从战场上下来,又在首都工作的人,前途这辈子是稳的,他要为自己,为女儿考虑,而不是整天考虑兄弟。   妻子这么一劝,王旭东就要拿眼瞪她,嫌她小器,嫌她总是恶意揣磨自己的兄弟们,还总觉得自己的兄弟就为了他的官途,肯定不会违法犯罪,而赚钱嘛,大家都在赚,既然他有资源,兄弟们赚点钱又有啥。   凭啥别人发财,他的兄弟们就干眼瞪着看   可现在真相摆在眼前,事实呼之欲出,他曾经一起饿肚子,一起啃红薯,一起长大的兄弟们,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已经把他拉下水了。   这饭还怎么吃?   今天是他的鸿门宴!   他伸手摁上皮带,想抽皮带,想去揍侄子一顿,但现在揍侄子还有用吗?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王局,走吧,去吃饭。”   回头,别人都走了,站在日光处的正是阎肇。   日光从他身后照着,他的面容王旭东看不清楚,但他剃成板寸的头发,根根分明,每一根都笼罩在曝光中。   这曾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团长,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俩人还曾约定,阎肇当一辈子的兵,戎马戌边,他转业,去治理地方。   阎肇当时曾握着他的手说:“不贪污,不受贿,这是底线,老领导,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不怕在战场上流血流汗,就怕穷惯了,咱们要经受不住诱惑,到了和平时代,也要约定好,不能触犯底线。”   怎么他妈的,他就没守住呢,不,他守住了,他的兄弟们,一个爹生的兄弟们,为了他们,他跟妻子都在闹离婚的兄弟们,他妈的,他们怎么就从他背后捅了刀了呢?   一步又一步,王旭东仿如溺水一般,走到阎肇身边,伸手,握上了他的手。   阎肇大手握过王旭东的手,带着他去吃饭了。   而小旺,也面临着请客的难题。   不是他不想请客吃饭,钱他都备好的,但人家贵宾楼的中餐厅今天不接散客,所以他只能是被一帮小‘高干子弟’们来通臭头大骂。   在小旺想来,像晁司令,他爷爷这些人,应该进来啊,来个当场认亲。   认死这帮小王八蛋们。   不过怎么可能呢,晁司令他们今天还很忙,而且,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来认这帮小屁孩儿。   所以小旺眼看着他爷爷到咖啡厅的门口了,又眼睁睁的看着他爷爷走了。   “他妈的,饭你到底请不请?”小瘦猴不耐烦了,问。   ……   “得,我给胡百业打个电话吧,今天让他请客,他妈的,晦气。”瘦猴说着,站了起来。桌子上有方糖块,他有点生气,突然抓起几块糖,砸在小旺脑袋上,起身就走。   小狼当然忍不了,跳起来就抓瘦猴的胳膊:“你他妈干嘛呢?”   “干嘛,老子被你们几个穷逼放了鸽子,老子不爽,咋啦,有种你打我啊,我叔可是……”瘦猴高声叫了起来。   小旺得要息事宁人,毕竟事情已经完了,他爸的效果达到就行了,他嘛,得照看着约翰和小狼,他家小狼以后还要当兵呢,身上不能留疤,这是最重要的底线,为此,小旺可以挨骂,但绝不打架。   “傻逼一个,雪碧都请不起。”瘦猴走的时候还说。   小旺又有点生气了:“雪碧我还是请得起的,哥们,要不喝一瓶。”   “雪碧不配XO,就是个屁,再见,以后甭让我在首都碰见你,不然,见你一回,老子打一回。”瘦猴回头,指着小旺说。   得,一帮小混混们,还是那么不可一世的,走了。   约翰的衣服应该是小旺的,三个孩子的头,应该是昨天阎佩衡带着剃的,因为这几年流行郭富城头,小旺和小狼也在悄眯眯的留头发,准备搞个中分,屁丫头,但是,今天他们三个个顶个儿的板寸。   仨男孩儿,今天是准备来一场扬眉吐气的,但是吃了个瘪,还被一帮小二代嫌弃了一通,坐在咖啡厅里,活像三只小鹌鹑一样,挤缩在一块儿。   正好这时,一帮小‘高干子弟’从陈美兰身边经过,陈美兰就准备去喊小旺他们,带他们到西餐厅去吃个饭。   不过就在这时,有人于身后唤了一声:“陈美兰?”   是顾霄,他应该来的久了,在咖啡厅的吧台位置,坐在轮椅上,眼睁睁的,看着一帮小二代从自己眼前经过。   刚才晁司令和阎佩衡也在这儿,那么,他应该从头到尾,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总得来说,效果不错吧,他现场听到了,晁司令说过的话。   陈美兰于是走了过去。   顾霄示意她弯腰,而他的目光,正看着那帮走出咖啡厅的,牛鬼蛇神一般的小混混了,指着那帮孩子,顾霄清了清嗓音,才说:“陈美兰,你看到这帮孩子了吧,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张嘴说话,语言是那么的低俗,行为是那么的卑劣,而他们,就是华国生于八零年代的新生代们,看着他们,你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   这话说的就有点难听了。   毕竟陈美兰家有三个孩子,都是生于八零后。   此刻,小狼,小旺和约翰三个也在咖啡厅里坐着呢。   他这一棍子打死,不就连小旺小狼他们,一起给批上了嘛。   阎东雪怕陈美兰听了不高兴,忙给她挤了挤眼色,示意她别生气。   陈美兰并不生气,而且她心里,还颇有些欣慰。   顾霄这老爷子清高自傲,又极度偏执。   曾经,他对华国的一些乱象看在眼里,但从不说。   甚至还喜欢助纣为劣的玩些小心计,纵容那些想从他身上谋取利益的人,看他们倒霉,看他们吃瘪。   那时候他不爱华国,或者说,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心底里对于华国的眷恋和深藏的爱意。而现在,别看他说话难听,但其实他从心底里,他已经把华国当成了自己的国家。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才会有担忧。   他之所以看什么都看不惯,是因为他在乎这个国家的发展。   心忧这个国家的未来。   孩子,不正是国家的希望和未来。   小旺和小狼,以及那帮小混混们,都生于八零年代。   而在陈美兰没见那个瘦猴儿的时候,她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但就在她见过瘦猴儿之后,有件上辈子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对上号了。   那就是,上辈子,圆圆曾经有一个玩得特别好的女孩子,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会帮一帮小男孩给毁容,据说还LJ过,她的父母从那以后,像疯了一样的,在西平市四处上访,想让法院帮忙抓凶手。   但是上访了很久,案子却迟迟没有被处理。   那是1997年,香港回归那一年的事情,案子最终不了了之了。   当时陈美兰看过女孩父母在法院门口贴的资料,资料上有个男孩,瘦巴巴的,跟只猴子一样,今天她见了王旭东的侄子王棋,认得出来,赫赫然的,王棋就是毁女孩容的主犯。   老陕人,叔叔还在京市的市局做副局长。   想想上辈子的此时,阎肇还在津东分局当他的小缉察队长,而华国高层方面,关系比目前更加复杂,水深,那女孩的父母,对上京市的公安局长,以及公安局长最疼爱的大侄子,不就白吃亏了嘛。   这事儿陈美兰这辈子一直没忘,也一直在悄悄的,探视那个女孩子,但因为一直没找到过案件的主谋,所以才没跟阎肇提过。   今天,这事儿就非提不可了。   而也是因此,当顾霄说八零后的孩子们让他觉得这个国家,民族没希望的时候,陈美兰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咖啡厅里的小旺跳了起来,喊了句:“阎约翰,你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是,就算老子跟那帮小混混们混不到一起,吃瘪了,但是你说我不懂华国文化,看不懂古书,这个我可不服,来来,就这一首,最长的古诗,老子背给你听。”   大人有大人的事,孩子也有孩子的事。   抛开对外的不说,约翰和小旺这对兄弟间的矛盾和磨擦,其实也还没有消除。   小旺哄着那帮‘高干子弟’到底干了个啥,约翰到现在还没搞明白。   但男孩子,谁都不喜欢吃瘪。   所以今天小旺带着他和小狼,在‘高干子弟’面前吃了个瘪,这让约翰心里很不舒服。   而最近几天,约翰不是正在学华国文化嘛。   《鬼谷子》太难了,大部分字他还看不懂,于是圆圆特别体贴的,给他换了一本,《唐诗三百首》,还说这本华国三岁的小屁孩儿都懂。   让约翰去读。   约翰在家里已经试过了,小贝贝都会读第一首《春晓》。   但那个简单呀,总共才20个字。   他还是不服,他觉得小旺这种从不翻书的人,肯定跟他一样,看不懂,也不会。   小旺玩他的,约翰玩自己的,从出门到现在,手里一直捧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在看,翻着翻着,他找到了一首特别长的诗,字非常生僻,叫《琵琶行》,他不相信如此难,如此长的诗,华国的孩子们能背下来。   所以这会儿他手里捧着书,说:“背吧,我听着。”   其实吧,要是别的诗,小旺不可能背下来,他的心思在赚钱上,古诗算个屁。   但《琵琶行》是啥,高考必背啊,就跟《论语十则》、《桃花源记》、《出师表》一样,老师三令五申,不背下来的都是猪脑子,趁早别进考场,丢人的高考必背!   而他今年上高一,《琵琶行》算个屁,论唐诗宋词元曲,那属于他人生的空前丰富阶段,这不瞌睡遇着了枕头嘛。   几个孩子也该回家了。   大大的蓝色面口袋校服,剃的板儿尽的,贴头皮的寸头,要不是个头太高,就凭小旺那张孩子气的脸,还能充当小学生呢。   他边走边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他背的快,走的也快,一路从暗走到明,走到了光线下,约翰捧着书,还得跟着跑,边跑还要边盯书上那些复杂的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而小旺已经背到:“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这是几个干干净净的小家伙。   洋溢着满脸的笑,从咖啡厅的那一侧走了过来。   小狼想起什么似的,接着他哥说:“约翰哥哥,我也给你背一首吧。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小家伙迎面迎上陈美兰,黑黑的笑脸蛋上,一口白白的牙:“妈妈!”   约翰边走边磕着桌角,摇摇晃晃,还在翻书,小旺还在背《琵琶行》,小狼的中考必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背到了一半,几个孩子在看到陈美兰的一刻,同时停了下来。   约翰捧着那本《唐诗三百首》,已经要被打击的原地去世了。   他不敢相信,他根本不敢信,如此复杂的文字,小旺和小狼是怎么能出口成章的,他要崩溃了,他的人世已经错乱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博览群书,是个学霸,在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走吧,今天我带你们吃个西餐去。”陈美兰笑着说。   小旺和小狼现在是用他们填鸭教育下学来的皮毛知识,正在唬可怜的约翰,而这事儿,天天听他们哭着背诗的陈美兰最清楚不过。   所以相视一线,俩孩子都红了脸,一脸的羞。   “顾教授呢,要不要一起去吃饭?”陈美兰低头,还得问问顾霄。   顾霄两手握在一起,静静的望着约翰和小旺,小狼三个。   三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少年,一个看着一个,咧开嘴巴,笑的一样灿烂。   他长久的凝视着这三个干干净净的少年,看了很久之后,轻轻拍了拍陈美兰的手背,扬起头说:“陈美兰,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   像冯哈,王棋,胡海河那样的孩子,让顾霄觉得这个国家没希望了。   可小旺,小狼,约翰这样的孩子。   他们所代表的,不正是这个国家的希望吗? 第152章 月光宝盒(圆圆才多大,还不到14岁)   小狼笑到一半,突然,脸上的笑慢慢收回去了,孩子颤声问:“妈妈,你的脖子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呀?”   陈美兰摸了把脖子,还没觉得有什么:“没有啊。”   小旺也脸色变了:“可你的脖子……妈,赶紧的,走,上医院。”   约翰终于从浩瀚的华国古文化中抬起了头,仔细看了会儿,顿时笑了:“傻逼了吧,那叫吻痕,kiss产生吻痕,你们可真傻。”   终于,这家伙找到了一些小旺和小狼的知识盲区。   一下子骄傲的,恨不能翘起小尾巴。   他把小旺拉到了一边儿悄悄说了句啥,小旺的脸顿时刷的一下,就红了。   陈美兰早晨起来给忘记了,昨天晚上,是阎肇头一次学会种草莓,跟个拨火罐儿似的,种了她满身的草莓,背上有,胸膛前也有,大腿上都有。   但这可不能乱说,小旺目前读高一,正是他人生的冲刺阶段,可不能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约翰,不准调皮,阿姨昨天晚上拨了个火罐儿,懂不懂,咱们华国老中药排毒的传统方法,拨罐儿。”陈美兰正色说。   啊,火罐儿?   小狼立刻说:“对对对,妈妈肯定是拨火罐儿拨的。约翰哥哥,中医中的拨火罐儿,你不懂了吧?”   其实美国也有中医,也有拨火罐儿,只不过约翰住在白人社区里,跟唐人街的老华人完全不同,所以,中医,拨火罐儿,这些东西也是他的知识盲区。   “拨火罐儿,那又是什么?”这是一声,来自白痴约翰的灵魂发问。   这天中午,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和顾霄,在贵宾楼的西餐厅吃了顿饭。   顾霄对阎肇的俩儿子,原来没怎么在意过,毕竟他一直观注,并在资助的,是阎军家的几个孩子,麦克就算了,那个孩子在顾霄看来已经养废了,但约翰和Jim在看他来,都是个顶个的优秀孩子。   Jim目前在美国,属于华国邪教论徒,张嘴闭嘴,就是华国有多好,甚至因此,还在他所属的学校里,激起了一股华国热,惹得好多美国小同学都在神往华国。   而这一顿饭,约翰没怎么吃,一直在听小旺和小狼给他讲古诗。   讲华国古诗词的平仄,工整,韵律,以及意义。   你以为《春晓》20个字,就只是20个字?   不,它要释意出来,将是一篇千字都写不完的文章。   而一篇千字的文章,就能被华国文字,完美的浓缩进20个字里。   约翰听的云里雾里,眼泛星光,他甚至宣布,等他在美国进修完医科硕士学位,就要回华国,他必须攻下华国文化。   老爷子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但陈美兰估计,他心里应该也是五味杂陈的,曾经,之所以他要资助阎军,就是希望阎能背德背本,带着孩子们彻底判逃到资本主义国家。   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顾霄的胜利,可现在,不说约翰和Jim相继叛变,就他自己,也在逐渐认同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文化政治。   吃完饭,顾霄得上楼休息了。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得提另外一件事:“对了陈美兰,这几天,我让东雪去看了一下你的奶粉厂……”   阎东雪抢着说:“嫂子,你那奶粉厂应该能做起来,只看外表都有国际范儿,我昨天报纸上看了一篇文章,是一个农大的教授写的,专门科普奶粉的食品安全和防疫检疫,而且,那位教授还专门在文章里推荐了你们八一食品厂的奶粉。”   美兰的奶粉能在报纸上被人推,可见质量确实好。   都是一村人,陈美兰的奶粉卖得好,阎东雪也开心嘛。   陈美兰噗嗤一笑,回了句:“是嘛,那我回去之后,是得看看那篇文章。”   事实上,那叫报纸软文广告。   虽然是一个农大食品安全系的教授发的。   但是平白无故,人家大教授会知道还没上市的八一奶粉,会发那篇文章吗,当然不能。   为了能让那位教授发表文章,陈美兰在一年时间内,派高小梅足足跑了八趟农大,并且给那位教授提供了所有八一奶粉的实验数据,这还不算,那位教授亲自让他的小孙子吃了半年的奶粉,是人家确定奶粉确实安全,而且营养比别的奶粉好之后,才认认真真写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的。   人们只看得到贼吃肉,看不到贼挨打。   为了那篇文章,陈美兰付出过血和汗,她能收到效益也是应该的。   这不,口碑不就起来了,连阎东雪都相信她的奶粉品质好了?   就这还不够,阎东雪又说:“进口奶粉不适合咱们顾教授的体质,你那儿有给中老年人吃的配方奶粉吧,给我留一些,我去取。”   “可以。”陈美兰说。   她看到顾霄眼睛里的遗憾和难过。   这位既偏执,又自信的老人,跟陈美兰用那块小毯打了个赌,而那个赌,是建立在他认为华国人都是自私自立,盲目且短见的基础上的。   是建立在他坚信奶粉绝对做不起来的基础上的。   可现在,眼见得的,奶粉怕是要做起来了。   这老爷子感觉自己要拿不到小毯子了。   那种遗憾和难过,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他本就瘦,现在脸上就只剩下一双眼睛,望着面前的三个孩子。   三个在讲古诗的孩子,眼睛时不时的眨一下,既混浊又明亮。   这都是苏文的孙子,是她的血脉,顾霄曾经并不喜欢孩子,除了阎星,他没有爱过别的孩子,而即使阎星,那种爱也是基于,她是个女孩儿,不论母亲走哪里,她就会跟着去哪里的原因。   可现在,看这这几个肤色或黑或白,天真可爱的少年。   他于心底里,突然之间,触发了一种,父辈对孩子的热爱。   也许苏文真的不爱他,但苏文是他一生的信仰,当一个人活着没有目标时,他会转而向身后寻求慰籍,他坚信即使苏文活着的时候不爱自己,当她在天上看到他这一生迷茫的追求,看到他那么尽心尽力,培养过那么多孩子,一直在为了她而活,在死后她必与他相见的。   可就是那块毯子,那是他活着时唯一的牵挂,因为他的盲目和自大,他似乎要得不到了。   陈美兰看着这老爷子,心里也挺惋惜的。   其实那块小毯子上首都的时候她就带着呢,忙过这阵子,她就打算把它还给顾霄的,不过暂且不说了吧,她最近很忙,估计再没时间来见顾霄,就怕这老爷子听她提了,要掂记上。   这天午饭吃完,晚上还有宴会,这个陈美兰是要参加的,还有当众给警嫂们的献花仪式呢,她本来怕自己昨天出来穿的太普通了一点,怕上镜不好看。   不过到了现场,她就释然了。   因为别的家属也都是普通人,都很平凡,乍然在这种场合,跟陈美兰一样,也都很羞涩,局促,大家都挺不好意思的。   仪式一完,家属们就该回家了,维和警察也得回家,阎肇也一样。   早在中午的时候,阎肇就在饭桌上跟领导们汇报过胡百业,以及国际废料的生意,更当桌指出,王旭东很可能就是胡百业的后台。   那顿饭,王旭东吃的,甭提多尴尬了。   不是鸿门宴,简直堪称断头饭。   但目前他还在履职。   毕竟华国官场上,很少有当场撤职一说,啥事和都在走程序。   这不,事情刚忙完,王旭东找上阎肇了,这会儿他的心情应该已经平复多了。   笑着,先来握陈美兰的手:“昨天晚上在房间没打招呼,失敬失敬。对了,我刚才才听人说,你是咱们西平市的大名人,我有个堂妹在西平市税务局工作,目前应该是局级领导,叫王琴,你认识吗?”   这一整天,阎肇都太忙,陈美兰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王棋的事。   正好这时有人走过来,跟王旭东打招呼,陈美兰掰过阎肇,只说了一句:“阎肇,你要愿意相信我多活过一辈子的话,你就相信我,王旭东那个侄子,在将来会LJ,并毁容不喜欢自己的女孩子,而且,在犯事之后,他甚至不会进少管所,就是因为,王旭东是京市副局长的原因。”   头一回阎肇没听清楚,直到陈美兰再说了一遍,阎肇才听清楚。   “女孩,是谁?”他问。   陈美兰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张嘴,但还是说:“圆圆原来一个好朋友。”   阎肇的眼睛,在这一刻狭成了一道长缝。   他是一个家长,有一个女儿,而且也见过王棋,瘦的跟个猴儿似的,张嘴闭嘴就是傻逼,圆圆昨天也跟他说过,那孩子为了逼女孩子给小旺敬酒,甚至出手打过一起玩的女孩儿。   LJ,毁容,这是任何一个有女生的家长都不敢去想象的事情。   而那种凶手,任何一个家长看见,都会毫不犹豫的,要捏死他。   那是败类,畜牲,不在人的定义和范围之中。   这时,王旭东跟人打完招呼,又回头了,他张嘴,笑呵呵的还要来一句:“阎肇,咱们曾经是并肩过的战友,你今天在大会上提我的事情,我可能对我的兄弟们太过宽容,纵容了,这我都承认,我都愿意改,但现在社会就这样,咱们不犯事,不代表咱们身边人也会尊纪守法,就说你爱人吧……”   他刚才说自己有个堂妹在西平市税务局工作。   那一句其实是威胁,意思是阎肇要再继续查自己,他不介意让堂妹查陈美兰。   陈美兰抢过话头说:“王副局长,我们271,我的兴达施工队,都欢迎税务局以任何一种方式查账,因为我没有偷税漏税过,哪怕一分钱。”   在这个利益迁扯,人人做假账,做黑账的年月。   为了阎肇的腰板儿挺,陈美兰纳税纳的规矩着呢,怕人威胁,这不笑话吗?   阎肇此刻,是在见识自己浴血疆场过的战友的一步步黑化。   他甚至在诱导对方黑化,露出他脏脏,毫无节操和底线的内心。   他握上王旭东的手说:“对了王局,我有个战友家的儿子,牵涉到了一桩轮奸,并涉及毁容女孩的案子,你的案子可大可小,但这个案子,你得帮我一个忙,帮忙疏通一下,怎么样,你要帮我疏通,你的事情,我帮你圆?”   他这是想试着问一下,用洗白一个轮奸犯的方式,换他王旭东的违法犯罪行为安全落地。   他愿意吗?   这其实是个坑,但王旭东自己变了,也不相信阎肇还怀着曾经在战场上时的赤诚和热血,毕竟现在的官场没有什么清明廉洁,交易和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   所以他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可以。”   俩人握上手,彼此都使劲摇了几下。   在王旭东看来,他和阎肇达成了某种交易,他很可能要安全过渡了。   但在阎肇眼中,一种假设是成立的,王旭东在战场上或者能浴血奋战,但他没有做人最基本的底线,轮奸,毁容花季少女,这是任何人听了都要义愤填膺的事情,作人的道德底线,就是绝不宽容此类案件。   但他答的那么轻松容易。   那么,当他的侄子对上轮奸,毁容女孩的时候呢?   所以,不仅王旭东的案子要深查,要彻查,冯哈,胡海河,王棋,那帮孩子也必须要重视起来,否则的话,在将来他们要饴害,并危害整个社会的秩序安全。   事实上,王旭东再挣扎也是秋后的蚂蚱了。   公安部的齐部长就是晁司令带过的兵,还是曾经跟阎佩衡共事过的,今天两位老领导集体发怒,在饭桌上把公安工作批了一大通,甚至说下次去北戴河开会的时候,也要跟上面的大领导们反映。   他能不头大,头皮能不麻?   所以这边阎肇才出门,那边公安部就打来电话,说要连夜开关于国际废料的专项会议,下达调查王旭东的文件,而且还要跟国务院商讨,紧急立法,出台政策,严厉打击。   这不就意味着王旭东从现在开始就得准备好坐牢,并且是把牢底坐穿了。   严厉打击四个字在公安部,就是吃花生米的配置了。   王旭东,这回怕是要吃花生米了。   阎肇得去加班了,上了一辆红旗车,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了。   陈美兰开上自己的破吉普,也得回家了。   今天回到家,阎佩衡也被陈美兰吓了一跳:“你这脖子怎么回事?”   几个孩子还没睡觉,三个男孩异口同声:“拨火罐儿拨的!”   阎佩衡看了一下,觉得这罐儿有点小,正好他觉得自己最近身体不舒服,挺疲的,就问陈美兰:“你在哪家拨的,给我介绍一下,我也去拨一下?”   陈美兰还没说话,齐松露忍俊不禁,揶揄了一句:“老三帮美兰拨的吧,爸,您要想拨,我出去给您问问,看谁家有罐儿,我也会拨,我帮您拨。”   她其实是想对老爷子好一下。   但阎佩衡怎么可能要儿媳妇帮忙拨罐儿,这种事,还是儿子帮忙得好。   这天晚上,阎肇在部里开了一夜的会,第二天开始履新,又整整忙了一整天,傍晚下班,买了菜,提着刚到楼下,就碰上阎佩衡和徐部长俩,也刚刚下班。   “老徐,我儿子拨罐拨的特别好,他应该有种小罐儿,尺寸比普通的罐儿小,今天晚上先让他给我拨,明天晚上你来我家,让他帮你拨一拨,除风湿。”阎佩衡说。   徐部长说:“给老崔也拨一拨吧,还有老林,我们都需要拨一下。”   “拨,都来拨,只要阎肇有时间,就让他帮咱们拨!”阎佩衡一锤定音。   阎肇愣在原地,究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转眼就该是新年了,奶粉销售也该正式走起来了。   因为有271的经验在前,陈美兰可谓有条不紊。   报纸和电视广告是先销售一步而上的,今年春节,陈美兰狠下心肠,把271所有属于自己的分红全投到了电视广告上,在中央台买了一个剧前广告,只有五秒钟,八个字:八一奶粉,军工品质。   它虽短,但朗朗上口,足够让所有人记住,效果就达到了。   软广,也就是报纸广告,也陆陆续续发表在各个杂志上了。   这时候很多家长在逛商店,批发市场的时候,已经有意识的,在找八一奶粉了,陈美兰也不花钱再开经销商大会,而是派销售人员去现场谈,谈定一家,派一个营养师盯点,进行奶粉和营养的科普,介绍。   一个销售人员一个月工资才五百块,但有她在一家商店,或者超市里,就等于这个店就是陈美兰的直营店了。   这种销售法,上辈子要到十年后才有。   虽说不是像271那样,一笔订货就能收多少钱进来,但它是源源不断的,而且是越来越迅猛。   每一天,八一奶粉都在刷新着自己的业绩。   而喝的人多了,它渐渐就成了一种潮流,时髦,要谁家的孩子没喝八一奶粉,院儿里溜孩子,你都跟别人聊不到一块儿去。   而生活上,因为有阎肇在,陈美兰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豁然轻松。   毕竟阎肇自己就在公安局工作,三个孩子的学校就不用操心了。   家务,只要他在,陈美兰不用动手。   转眼就开春了,陈美兰的意思是自己找人把小红楼收拾一下,住进去。   但阎肇让陈美兰不用管,说他自己干就行了。   他曾经差点当了木匠的,自己喜欢搞点装修,趁着周末,自己提着灰桶子,油漆桶子搞,大概过了两个月,突然有一天,就说房子装修好了。   陈美兰跟公公挤在一起也早就挤腻歪了,而且夫妻想要亲热一下,只能在洗手间解决,早就想搬到小红楼去。   在她想来,阎肇顶多也就刷了一下墙面,把那些老柜子擦了擦,收拾了一下,虽说她并不喜欢住旧房子,但钱都押在奶粉厂,此时要装修一幢二层的小楼,没那笔钱,也只能暂时凑和。   不过乍一进小红楼,她就惊呆了。   一楼客厅的磁砖全换了,沙发是新的,二楼的木地板是老地板,但全部撬起来清洗过,厨房厕所能换的也都换了,而床和柜子,则是他专门托熊大炮,从西平市那边家里头,先把家具拆了,卸了,趁着熊大炮运输货物的时候,运来的家里的老床。   关于陈美兰的老床,是这么来的。   熊大炮相亲认识了一个在税务机关工作的女同志,俩人旅游结婚的时候,在佛山,发现卖的家具好,床特别舒服,于是帮陈美兰订了一张。   实木床,垫棕榈垫,不软不硬,刚刚合适的舒服程度,一个人睡了两年,陈美兰觉得这是自己两辈子睡过,最舒服的床,还专门跟阎肇念叨过。   而阎肇把那张床,搬回首都了!   虽说自从嫁他的那天开始,陈美兰就意识到了,阎肇比吕靖宇和阎西山好了十万八千倍,但不得不说,看到卧室,她还是挺感动。   上辈子虽说住豪宅,但房子都不是合着她的心意装的,她也总有种颠沛流离的感觉,而且她这人恋旧,总喜欢些老物件儿,刚刚离开西平市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心恍恍的,感觉首都不是自己的家。   直到在小红楼的卧室里看到自己的床,看到墙漆都和西平市家里头的刷的一模一样,她这才突然感觉到,自己重新又有家了。   甚至她觉得就在这个家里养老,也很不错了。   这都已经快入夏了,整日跟公公挤在一起不方便,而约翰也早已回美国。   当天晚上,迫不及待,抱着自己的枕头,陈美兰就搬到小红楼去住了。   话说转眼已经半年了,王旭东,冯育,胡百业那帮人经过公安部的彻查。   目前已经集体被羁押了。   生活方面,阎肇要搞装修。   工作方面,因为是在公安部工作,衙门大,跑腿的少。   所以阎肇在部里找不到一个可以帮自己盯梢的人,但是有个小伙他挺看得上,就是刘晶晶那个小对象,齐征,小伙子部队转业,在市局工作,人很机敏。   因为考虑到陈美兰所说的,王棋会轮奸,并毁容花季少女的事,阎肇就让齐征替自己盯着王棋,冯哈几个。   他们家的大人全部被候审了,按理来说冯哈和王棋那帮孩子也该失势了,但是冯育现在的妻子米兰,曾经已经穷过一回了,很有经验,大笔的钱存在国外,现金也是藏在别处,公账上没有钱不说,房子都是租来的。   公安查她,等于查了个寂寞。   她嫁冯育,本就是为了钱,如今好容易重新有钱,怎么可能让公安查走。   她,有的是对付公安的经验。   所以公安是羁押了冯育和胡百业,但至少米兰的钱还全囫囵的在她兜里。   大人有钱,冯哈和王棋这种孩子,不就照旧能够花天酒地?   所以他们的生活并没怎么受影响。   齐征盯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线索了,王棋和冯哈几个,这天约了两个艺校的女孩子去了一个位于菜市场里的录像厅,大白天的,录像厅关着门,悄悄放的是黄色录像,而且还是那种极其让人恶心的,多男多女型。   他是和刘晶晶一起盯梢的,怕那俩女孩要受欺负,自己不敢走开,于是让刘晶晶赶紧骑着她的永久牌小电驴去公安部喊阎肇来。   未成年看黄色录像,这年头是要进行拘留教育,并通报学校批评的。   刘晶晶骑着小电驴,快马加鞭去找阎肇了。   阎肇目前还没有公车,而且马路太堵,反而刘晶晶的小电驴跑的更快,一路骑着到了录像厅,准备来逮几个小王八蛋,这时他想的是,至少得把几个小王八蛋挽留起来教育一顿,再让学校批评一下,孩子嘛,让他们改邪归正。   但他还是把孩子们想的太过善良了一点。   很可能有人在放风,因为阎肇骑着小电驴刚进了菜市场,冯哈和王棋几个就带着女孩子们从后门溜了。   他们进了录像厅,这时录像厅里面已经没人了,肮脏的,泛着一股难闻气息的小录像厅里,桌子上摆着中华烟的盒子,打开的啤酒,以及几个小果盘,电视还在播。   这种开在菜市场里的录像厅,因为大多是流动人口,老板都很难找。   电视上放的还是黄色录像,而吧台的柜子里,阎肇居然翻出几盒摇头丸来,华国目前□□还很少,尤其是在青少年中间,牵扯上这东西,问题可就大了。   很可能他们会用这种东西迷奸少女,而女孩子被迷奸,其性质跟强奸是一样恶劣的。   当然,这件事也就不仅仅是只是拘留,教育一下几个小屁孩儿了。   王棋15,冯哈马上16岁,眼看要成年,要真的强奸,迷奸,能入刑了。   从录像厅出来的时候,看电视上的录像画面是一个女在上,男的在下,坐着的姿势,还是俩日本人,猥琐的要命,阎肇嫌辣眼睛,啪一把把录像给关了。   坐公交车回到家,陈美兰还没回家,家里也是静悄悄的。   阎肇于是准备去奶粉厂接妻子下班,顺带再买点菜回来的。   突然就听着卧室里圆圆咕唧,笑了一声。   紧接着是小旺的笑声:“好玩吧?”   “好玩好玩,哥哥,太好玩了。”圆圆一直在吃吃的笑。   阎肇抬头看墙上,小狼的射击装备不在,低头看脚下,小狼的拖鞋摆成个八字在门口,这证明小狼不在,只有小旺和圆圆俩在卧室。   隐隐的,阎肇还听到应该是电视里发出来的,一对男女急促的喘息声,女的似乎还一直在哭,不一会儿,又变成了尖叫声。   顿时,他的头发根子根根分明的竖了起来。   一楼是他和陈美兰的卧室,卧室里有电视机,因为他经常要看案卷,还有一台录像机。   一个16岁的男孩,带着一个14岁的女孩,小旺带着圆圆在干嘛?   王棋,冯哈会带着小女孩去黄色录像厅,而且还会给小女孩们备摇头丸,但那些不是好孩子,阎肇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他的俩儿子都是他的骄傲。   可他现在怎么觉得小旺也学坏了,跟冯哈他们没啥两样了?   圆圆才多大,还不到14岁。   小旺这是不要命了!   在公安部坐机关,上班时间就不佩枪了,但他们有佩枪,平常锁在抽屉里。   阎肇从抽屉里翻出枪,打开弹匣一看,有一枚子弹,上到膛上,打开保险,转身到卧室门口,毫不犹豫,一脚踹开了门,目光和枪口也随即定在床上。   小旺是坐在床沿上的,一直也是竖着耳朵在听的,但刚才完全没听到有人进门,而且下意识的,弹起来就摁摇控器。   圆圆则是坐在飘窗上的,飘窗开着,外面就是花园,她一边看电影,一边还跟花园里的正在锄花儿的,隔壁的老奶奶聊着天呢。   他们看的是《月光宝盒》,阎肇进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小旺一个暂停,正好是白晶晶骑在至尊宝身上,弯下咬,用牙齿咬他裤腰带的时候。   跟阎肇刚才在录像厅看到的黄色录像一模一样。   场面极度尴尬,小旺想稍微快进一下,把这个尴尬的画面给快进掉。   但给他爹用枪指着,不敢。   圆圆坐在飘窗上,也给凶神恶煞的阎肇吓的举起了手。   他们的爸爸好像疯啦! 第153章 大圣娶亲(吕靖宇,他曾经真的做过首)   《月光宝盒》,这部电影,早在回国前,因为听说上面有圆圆,阎肇特意买票在电影院里看过。   圆圆在电影里只是一闪而过。   剧情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看得阎肇简直想打人。   但这也是现在的年青人们最喜欢,最追捧的东西,因为它无厘头,它搞笑。   阎肇在柬埔寨的时候,也曾看过白晶晶骑在至尊宝身上的这一幕,要不是为了最后看看,演员名单里有没有圆圆,他拨腿就要走了,可你看小旺和圆圆,他们看得多开心。   他们就喜欢这种东西。   小旺在等待命运的审判,一慌,触到遥控器,电视上的至尊宝和白晶晶立刻忙和了起来,一边解裤腰带,一边忙着还要彼此啃一啃。   圆圆眼疾手快,啪的一把拨了插头,电视猛然黑屏。   “阎望奇?”阎肇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的小旺和圆圆俩头皮发麻,不过就在这时,阎肇裤兜里有电话叮铃铃的在响,这玩艺儿叫小灵通,小小一只,属于公安系统的内部电话。   阎肇收了枪,拿出小灵通,转身出门,估计事还没完,把俩孩子锁在了门里。   但是他能锁得住吗?   小旺一个翻身出了窗户,指指自己的肩膀,示意圆圆踩上来,把圆圆从窗户里放出去,让她先跑了,等阎肇打完电话再进来,屋里就剩小旺一个人了。   “爸有点事得出去一下了,告诉你妈,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阎望奇……”阎肇望着儿子,半晌,双眼眯的狭长。   家里再没别人,小旺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突然嘣出一句来:“爸爸,阎胜男是我妹妹,我比你更懂得如何保护她。”   对上儿子倔犟的眼神,阎肇厉目瞪着,一般别的事情给他这么瞪着,小旺肯定会服软的,但这回他没有,他坦然的盯着阎肇,摊着双手,仿佛在说:来吧,来嘣了我吧,看咱俩谁能犟得过谁。   还有工作要忙,而且是紧急任务,阎肇必须得走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阎肇怎么觉着,小旺那贼心似乎还没死似的?   从家里出来,他看到圆圆躲在草丛里,跟只小兔子似的在瞅着他,等他走远,小旺从窗户跳出来,俩孩子走在一块儿,圆圆突然捶了小旺一拳头,小旺给她一个脑瓜嘣儿,但圆圆打得狠,小旺总是轻轻的。   甭提了,过来人都看得懂。   这可怎么办,哪怕户口可以分,但他们血缘离的太近,将来不可能结婚的。   为了俩孩子以后生儿育女,阎肇必须把他们分开。   这恶人阎肇必须做。   话说今天,陈美兰也遇到了一件稀奇事儿。   周雪琴自从半年前,想跟小狼套近乎却没套到,从那以后就躲起来,不见踪影了,但是今天快下班的时候,她居然主动现身,又出现在奶粉厂了。   虽然目前还没实现赢利,但军工品质的八一奶粉已经打响市场了,产品供不应求,陈美兰现在主盯的依旧是奶粉的品质,品质可是奶粉的关键,而且必须得有一个特别知根知底的人盯着。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目前陆军第一司令员崔司令的儿媳妇高小梅。   在农大函授完食品工程的高小梅,目前拥有本科文凭,还在继续读研,考硕士学位,在职读研,她是八一厂的厂长。   要说薛鸣放是271的灵魂,高小梅就是奶粉厂的顶梁柱。   而今天周雪琴主动现身,来找的正是高小梅。   落魄成如今的样子,按理来说,以周雪琴好强的性格,她是不会见熟人的。   而在高小梅看来,周雪琴应当过得很不好,穿一双人字拖,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背心儿,烫过的头发枯黄,打结。   像她当初那么爱美,又要强的女人,愿意跑来见曾经的故人,就已经很叫人唏嘘了。   但她似乎并不缺钱,甫一见面,就送了高小梅一大沓盖着厦门省某地加油站公章的柴油票。   高小梅的弟弟在厦门开了个小电轮机加工厂,因为国内油品供应跟不上,奇缺的正是柴油。而那一大沓柴油票,只是粗眼一看,市价值二十万。   周雪琴打算用3万块转让这些油票,而所求的目的,听起来匪夷所思。   她只想用3万块换一份工作,一份在军区靶场当保洁的工作。   目前军区的人事是崔自翔负责,要往靶场安排个保洁大妈,太容易了。   而真用3万块拿到这些油票,高小梅的弟弟将能凭此产生80万的利润。   周雪琴也明确说了,自己现在过得很不好,也没什么坏心思,人嘛,春风得意时只想享受,但现在落魄了,就特别思念孩子,她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想通过做保洁,跟自己的儿子好好相处一下。   人本普通,随着水涨船高的身份地位,权力赋予人们唾手可得的钱。   而钱,是能让所有人疯狂的根源。   不过高小梅毕竟大学毕业,高知出身,公公又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望着唾手可得的80万,她思想斗争了良久,选择把油票暂时收了下来,并且交给陈美兰,然后,把周雪琴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陈美兰。   同为人母,高小梅感动于周雪琴的母爱。   但她不能收油票,毕竟3万卖价值20万的东西,这种不平等的暴利生意,一听就有问题。   把油票原数给了陈美兰,高小梅说:“老板,有一段儿人人都在传言,说周雪琴欠了高利贷,现在愈发可怜了,老板您考虑,这事儿咋办,要她是被高利贷追的紧,不行就帮帮她?”   不管油票有没有问题,高小梅给陈美兰,事情让她去查。   但她总得,作为一个有孩子的母亲,设身处地的想,陈美兰应该满足周雪琴想见,想认孩子的愿望。   陈美兰笑了笑,没说话。   事实上,那笔高利贷的事,周雪琴和吕靖宇算是趁上狗屎运,已经安稳落地了。   因为给吕靖宇放高利贷的人,幕后老大正是胡百业。   按理,像胡百业那种人是不可能放过吕靖宇的。   但是因为国际废料案,王旭东垮台了,胡百业也被福建公安羁押了。   他整个公司几乎全员被拘,那些搞利贷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因为这样,周雪琴和吕靖宇的高利贷危机,现在已经解除了,当初他们贷了八百万,那笔钱早就花完了,而现在,因为胡百业的被拘,他们甚至不需要再还一分钱,可以干干净净的,拿到两幢楼。   那么,分明周雪琴的危机解除了,她已经不需要利用小狼了,花3万块做代价,还想契而不舍的找跟小狼相处的机会,到底是为啥?   听高小梅说的那么可怜,难不成,真是因为一份由衷的母爱?   为人子,最怕的就是遇上周雪琴这种父母。   小的时候不养,等孩子长大了,自己落魄了,又来贴着孩子,以爱为要挟,要孩子养。   正好比对调的人生,现在小狼遇上的,正是上辈子圆圆遇到的难题。   暂且不说这个。   目前,因为阎佩衡年事已高,而且陈美兰一家搬出来了的原因,军委给阎佩衡配了保姆,一个老家在苏州的离休老护士,饭做得特别好吃。   虽说一家人住在小红楼,但隔三差五,只要阎佩衡下班早,就会喊一家人回去吃饭。   孩子们总不爱去,圆圆和小旺也会自己做饭了,阎佩衡要喊他们是喊不动的,所以他会打电话,让陈美兰喊孩子。   而陈美兰,这就得回家,勒令几个孩子上高层吃饭去。   刚进家门,她就见小狼正在厨房,小旺和圆圆俩不在,卧室里也是静悄悄的。   小狼每天练射击,枪抓得越来越大,经常练的抬不起胳膊,这会儿正在揉面,因为膀子疼,干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看陈美兰进来,还连忙说:“妈妈,悄悄的,不要打扰,我哥哥在给我姐姐讲题呢。”   “在楼上学习?”陈美兰问。   她怎么听着,她卧室里有静电嗡嗡的声音。   “在你卧室,有些题得用电视看。”小狼低声说。   陈美兰用屁股都能猜得出来,俩大的肯定没干好事。   但大孩子不带小的玩儿,那俩干坏事,总是喜欢甩开小狼。   可怜小狼却总以为人家在好好学习。   小小年纪,为了不干扰俩大的学习,他跟阎肇一样,家务全包。   陈美兰把面盆接过来,几把揉干净了面,涂上油用塑料包着放进冰箱,打算晚上回来调些肉馅儿,把它烙成肉饼,早晨当早餐吃。   然后给小狼使个眼色,她带着这小黑狼儿转到花园里,示意他从窗户里看,他哥他姐,到底在干嘛。   一楼的窗户是开着的,圆圆手里捧的是小米锅巴,怀里抱的是海苔笋笋,盘腿坐在飘窗上,膝头还放着娃哈哈,吃的那叫一个美滋滋儿,看着电视,笑的前仰后合。   彩色电视上古灵精怪的朱茵,眼睛圆圆的,嘴巴也圆圆的,跟望着电视的圆圆简直惟妙惟肖。   小狼干了半天的家务活,是真以为哥哥姐姐在学习的,看到人家俩看电视看的美滋滋儿,张大了嘴巴,痛彻心扉:“妈妈,他们在悄悄看录像,不带我。”   陈美兰给了小狼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猛的一巴掌拍上窗户:“阎胜男,阎望奇,走,去爷爷家吃饭。”   卧室里这俩刚被阎肇吓唬了一通,本不该再看的。   但是怎奈这电影它实在有意思,看完《月光宝盒》,怎么能不看《大圣取亲》。这会儿正演到唐僧在唱‘only you’,总得来说,太香了,俩孩子舍不得断它,妈妈猛的一阵拍窗户,把圆圆给吓的,直接从飘窗上掉了下去。   不过妈妈跟爸爸不一样,除了瞪瞪眼,让他们以后带着小狼,倒不会骂他们。   要知道,《大话西游》,可属于学校里,校长专门发过话,说不准学生们看的禁片,陈美兰不但不像别的家长要约束孩子们,甚至还让小狼也加入,一起看。   妈妈有多好,不用小狼多说啥吧。   得,喊出俩大的,得去高层吃饭了。   让几个孩子先上楼,陈美兰得给阎肇打个电话,谈谈周雪琴给的,那些油票的事情。油票盖的章子,是个私人加油站,而汽油,在任何年代,都是属国营的,所以,那价值20万的油票,是个黑油厂非法得来的走私油。   走私油,跟国际废料是一码事,它全是走私进来的东西。   高小梅以为这些油票是周雪琴买来送她的,但陈美兰更了解周雪琴。   她觉得周雪琴应该是在摆脱高利贷的追杀之后,沾染上了跟国际废料同属一科的,黑油走私的生意,要不然,她要真那么落魄,能一送人就送3万的油票?   黑油,不像国际废料,目前有明文禁止贩卖,而且会被抓捕。   但是马上就会出台政策,进口黑油是要判刑的。   一旦周雪琴真的沾了,将来被抓,被判。   小旺和小狼的档案上就会留下一笔污。   小灵通刚刚在国内试点,信号不怎么好,连着几回没打通。   再一问小旺,陈美兰才知道,阎肇当是又出差了。   这天晚上他没回来,第二天也没回来。   而周雪琴那边,陈美兰转告了高小梅,让她再拖一拖。   小狼今年13了,因为射击技术确实厉害,阎佩衡帮他递了档案,很可能他15岁年龄一到,就要被特召进解放军军事学院的,周雪琴一旦因为油品出事,孩子之前七八年的训练就等于打水漂了。   特种部队,孩子就进不去了。   这回,既然周雪琴已经露面了,就不能让她跑掉,必须让阎肇一次性解决这个后患,周雪琴要实在落魄,陈美兰不介意资助她点钱,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味的拖累孩子。   想想圆圆上辈子被阎西山的拖累,再想想小狼要受同样的苦,陈美兰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事儿不能跟小狼讲,但可以跟小旺说。   原原本本,她把事情告诉小旺,并让小旺也提防着些,要是碰见了周雪琴,一定要告诉自己。这可不是陈美兰小器,或者故意跟周雪琴过不去,而是为了小狼的前途。   要知道,周雪琴虽说原来在走歪路子,但没有犯过罪。   她要涉上黑油生意,就等于是在犯罪了。   小旺要真怜悯亲妈,以后见了面就不能瞒着,必须告诉他爸,这才是真正对他亲妈好。   可怜的阎望奇,今天,他打包了《大话西游》,正准备把它送到邮局,邮给约翰和Jim,让他们感受咱华国的无厘头文化的,在听说,他妈又来骚扰小狼后,喉头哼着的‘only you’,在一瞬间就卡了壳。   孩子两只清秀修长的手有条不紊的打包着录像带,在打包好的那一刻,系了个蝴蝶结,双手轻轻摁在录像带盒上,抬起头,他笑了一下:“放心吧妈妈,就算她不找我,只要她在首都,我就会想办法找到她的,她到底想干嘛,我也会帮你问清楚的。”   不管周雪琴会不会找他,小旺都决定要主动出击,去找周雪琴了。   他要找到亲妈周雪琴,而他,说到做到。   现在已经是暑假了,又是首都最热的时候。   圆圆得要去练琴,这会儿还跟小狼俩瞅着电视,舍不得回头。   电视里放的是赵丽蓉老师,正在唱:“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看谷秀……”这是今年最火的小品,电视上天天重播,只要看到,谁都舍不得走。   而且谁看谁笑,只有可怜的阎望奇,听说他亲妈又不做人了,甚至在贩黑油品,看着赵丽蓉把玛勒姬丝说成麻辣鸡丝时,才能笑不出来。   不过他该干的活儿一丝都不会落下。   天太热,喝不了热水,小狼和圆圆的水杯都湃在冰箱里,把水杯拿出来,拿帕子抹干净,小狼的放到他的背包里,圆圆的,则是挂在自己脖子上。   收拾好,他才说:“阎胜男,你还想不想我送你去练琴,赶紧走啦。”   圆圆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头,出了门,外面是一辆擦的蹭亮的小电驴。   这也是圆圆每天要练琴时,小旺接送她的工具。   仨孩子挤上小电驴,先把小狼扔靶场,再送圆圆,小旺骑着小电驴走了。   陈美兰出门,看太阳晒的厉害,打把伞,步行着,也去上班了。   阎肇是第三天晚上回来的,当然,一回来就给陈美兰打电话,说自己前几天是为了取证,临时去了趟福建,一直在忙,而现在,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就又得说一说国际废料的事情了。   虽说扼制了源头,但最让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国际废料中有一大批核废料。   接手的人不知道那是啥东西,裸手接触,还埋在了沿海一带,就那么挖坑浅埋的,埋在一个村子里,这都过了半年了,直到填埋废料的那个村子里,十几个人同时患癌,好多人不明原因的出血,咳血,大家发现不对劲,这才上报公安部,让去现场调查的。   这就是很让人头痛的事了,核废料,偷渡进来,那帮黑心商人拿个几万块的报酬,现在国家要掩埋它,得花几十上百万。   但这还不算最叫人头痛的,更叫人头痛的是,有一大批跟核废料一起运输进国门的,沾染了辐射的黑柴油,早已不知了去向。   带着放射性的黑柴油,谁用谁得病!   阎肇去福建,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过这是他的工作,不属于跟陈美兰交流的范畴。   而他要跟陈美兰聊的,则还是关于王棋,冯哈,那几个小屁孩的事。   这事儿是刘晶晶和齐征替他盯着的,今天齐征出差了,让刘晶晶来跟阎肇汇报,刘晶晶吧,最近跟陈美兰见得多,也聊得多,被她爸赶着,正在通过陈美兰,学习说话的艺术。   而这个艺术,现学现卖,她准备用在阎肇身上。   最近因为齐征总不向自己求婚,她想让阎肇给齐征施施压,让齐征来跟自己求婚,讲完案子,就变着法子问阎肇:“黑脸叔叔,你说我跟美兰姐比,咋样?”   这不撞枪口嘛?   阎肇目光望着厂大门,吐了三个字:“差太远。”   刘晶晶给气的呀,她以为阎肇至少会说个差不多呢,要那样,她就可以说,你不挺看重齐征的嘛,我和美兰姐也不差啥,你跟他说说呗,让他赶紧跟我结婚。这不挺好,一边夸了陈美兰,能让阎肇高兴,一边还能让他给齐征施压。   但这个黑脸的坏叔叔,活阎王,怎么就不接招啊。   她在陈美兰那儿学的招数,在他身上完全使不上劲儿。   正好这时陈美兰从单位出来了,刘晶晶悄悄给阎肇翻个白眼,再给陈美兰挥挥手,走了。   刚才阎肇和刘晶晶已经交流过案子了。   知道陈美兰着急那帮小屁孩子的案子,阎肇接过陈美兰手里的伞,替她打着,边走,就边讲开了。   却原来,王棋,冯哈那几个小家伙,不仅仅是陈美兰推断的既定犯罪。   他们其实已经犯过罪了。   最近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某个艺术学校里,有个女孩三更半夜准备上吊,同宿舍的人把那女孩救了下来,并且报了案。而一经学校带着检查,就发现,这个才17岁的女孩,她怀孕了。   她才17岁,又没有男朋友,按理,应该是一直住在宿舍的,怎么会怀孕?   据她自己说,她跟男孩子的接触,只有王棋和冯哈,曾经在他们的要挟下,出去看了回录像,仅此而已。   据女孩自己交待,她当时看到播的是流氓录像,想走的,但不知道为啥,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困,然后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因为衣服完好,也没多想。   直到最近怀孕了,她才意识到,当时,很可能自己被人强奸过。   而齐征一问当时看录像的地方,正是他查过的录像厅,这不就证明那女孩就是在那儿,被王棋他们迷奸的嘛。   按理,女孩愿意作证,公安就可以逮捕,并起诉王棋和冯哈。   但现在的难点是,女孩和她的父母,本来说自己回去考虑考虑的,可是作为苦主,被害人,估计是怕女儿的名声受损害,从公安局一出去,他们就悄悄溜了,回老家了。   也就是说为了保全女儿的名誉,他们决定吞下女儿被侵害的事情。   继而,忍气吞声。   要是故意迷奸,或者轮奸,即使16周岁以下,该判刑也得判刑。   但这种案子最怕的就是女方家长不配合。   他们不起诉,不出庭,没有证人,公安怎么办?   所以,齐征已经追到那女孩老家去了,去做那户人家的思想工作了。   阎肇目前,则在静等,希望齐征能说服那个女孩,出庭作证。   说完案子的事情,阎肇问:“晚上想吃啥,我给你们做。”   陈美兰想吃啥,大热天的,她想吃凉粉,但不是豆粉,而是洋芋粉,还得是阎肇用手擀的那种,加上多多的醋才香,不过首都这地儿不流行吃洋芋粉,陈美兰也就只能是说说而已。   阎肇一顿:“有个地方真有手擀粉,你要想吃,我现在就去开车带你去。”   首都哪儿会有洋芋粉?   不过阎肇一说具体的地儿,陈美兰发现应该还真有。   现在,每个地级市在首都都有驻京办,所谓驻京办,都是一个菜馆,专做本地家常菜的,也是各地在首都的领导干部,以及生意人们聚会的地方。   所有食材都是从本地带来的,厨子也是。   天南海北,不论你是从哪儿来的,到了驻京办,肯定有你喜欢的那股味儿。   但陈美兰想起孩子,又犹豫了:“算了吧,孩子们……”   “打个电话回家,让他们上他爷爷家吃去。”阎肇说。   陈美兰一想也是,大热天的,公公家是有人开火做饭的,难得她有什么想吃的,又不是缺钱缺时间,为啥不去。   一个电话打回家,阎肇开车,得去驻京办吃洋芋粉了。   据说驻京办的葫芦头也是一绝,馍也烙的好,正好都吃点儿,解个馋。   驻京办离得不算太远,在新街口胡同。   阎肇为啥知道的,其实挺巧,是因为那地儿离小黄色录像厅不远。   他当时路过,看牌子上写着呢,陕省风味,手擀洋芋粉,葫芦头泡馍。   当时他就想着,以后要陈美兰想吃老家风味,就带到那儿去。   车到新街口,道子里没法停车,得找个停车场先把车停下。   然后俩人走路进去。   按理说首都这么大,人和人要不是在熟悉的地儿,根本不可能碰上的。   但陈美兰眼睛没花,在巷口,她远远就看到小旺骑着小电驴,带着圆圆,俩人在往胡同里走。   这胡同还兼带菜场功能,卖啥的都有。   小旺戴了一顶大遮阳帽,给圆圆也戴了一顶,俩人还戴着小墨镜,小旺的是佐罗型的,一个黑圈儿,圆圆的则是坠个小草莓的红圈儿,两块钱的玩艺儿。   这俩小坏蛋,这是又丢下小狼,俩人在外面乐呵吧。   首都这么大,他俩骑个小电驴,一天逛得挺远,都逛到新街口了。   “哎哎你看。”陈美兰当然得喊阎肇,让他看。   阎肇不像陈美兰,看俩孩子玩得好,只会觉得好玩。   小旺贼心似乎一直不死,阎肇本来就很生气,对儿子,他当然不会把孩子想得太坏,但巧的是,不仅驻京办在这个胡同里,黄色录像厅,也在这个胡同里。   望着清秀帅气的儿子,阎肇竭力的不把他往处想。   但还是伸手拉了陈美兰一把,示意她走慢点,不惊动那俩小坏蛋。   少男少女,一对兄妹,骑个小电驴,俩人逛吃逛吃,看起来既欠打,又幸福的样子。   路过一家烧饼店,小旺买了一个烧饼,让圆圆先吃,自己骑着车慢悠悠的往前走,等圆圆吃一半,停下车,抢过来自己吃了。   圆圆刚想生气,小旺一指前面,圆圆顿时拍小旺的背:“哥哥,你太棒了。”   前面有卖山楂糕的,这也是圆圆的最爱,要一个烧饼下肚,还怎么吃。   又是一块山楂糕,圆圆吃,小旺骑着车儿,吃一半,又递给了小旺。   前面还有更好吃的,栗子蛋糕啊,一小块儿,曾经一块儿是一块钱,现在已经涨到五块钱了,得,俩孩子又是一块儿。   儿子闺女在前面,阎肇和陈美兰很有默契的都不走快,于后面悠哉哉的跟着。   陈美兰心里有种微微的不舒服处,这种不舒服她说不出来,但就是不舒服。   她觉得小旺太体贴了,相比之下,生了他的阎肇简直就是豆腐渣。   面对儿子闺女,这种情愫不应该有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栗子蛋糕,我给你也买一块?”突然,阎肇问。   陈美兰心里突然舒服了一点,她明白了,她想要的,也是一路逛吃逛吃,跟圆圆一样,能被人照料的无微不至,而且懵然不觉的那种感觉。   “我吃不完一大块的。”陈美兰于是说。   阎肇正色说:“怎么会,年年过生日,我买了,你向来能吃三大块。”   他才说完,就见妻子停了步,踱了踱脚,似嗔似怒,瞪着自己。   而阎肇,并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不是吗?”他又问。   这个狗男人。   过生日跟平常能一样吗,中年妇女可不是小女孩,得要保持身材,天天三大块栗子蛋糕,S号的的衣服还能套得上吗?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生气了,本来想跟阎肇耍个脾气的。   不过就在这时,阎肇突然伸手一把,把陈美兰搡到了一个角落里。   而且单手一搂,把她直接压搂在墙上了。   陈美兰心怦的一声,扬头看男人,黝黑的肌肤,贲张的臂膀,宽阔又清凉的胸膛,脸上的神情,莫名让她想到一种犬类,德国黑背。   因为阎肇整个人慢慢压了过来,陈美兰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不喜欢养狗,但现在觉得,要养条德国黑背,她会挺喜欢。   她想,这狗男人怕是超上发挥,要给自己来个将来年青人们流行的壁咚,结果就听他说:“嘘,不要动,那是周雪琴,小旺和圆圆,是来找周雪琴的?”   这下,陈美兰觉得自己成哈士奇了。   “哪呢,在哪?”她说。   阎肇顺手一指,陈美兰看到了,就在菜市场的最深处,有个小巷子,周雪琴趿着一双没根儿的人字拖,手里提个菜篮子,正在趿哒趿哒的往里走。   显然,她是住在这儿的。   刚才,在来的路上,陈美兰就跟阎肇交流过周雪琴又骚扰小狼,以及油票的事,当时阎肇没说啥,毕竟是他前妻,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   只能是找到再说。   但阎肇太忙,是没时间在偌大的首都,专门找周雪琴的。   可就在刚才,他突然看到小旺拉了圆圆一把,俩孩子背过了身子。   然后,他就看到周雪琴趿着拖鞋,从俩孩子身边经过了。   然后小旺把小电驴一锁,带着圆圆,蹑手蹑脚,不紧不慢,跟在周雪琴身后。   “是不是周雪琴去找过小旺,他这是知道周雪琴的住址,自己跟来的?”阎肇回头,再问陈美兰。   周雪琴是生母,而生母,当是一个孩子最爱的人。   但他再爱,也不能欺骗家里的大人,不能陈美兰苦口婆心的跟他讲了大道理,他依然不打招呼,就悄悄跟周雪琴接触。   阎肇以为小旺是私底下跟周雪琴接触,却瞒着陈美兰,这时又生气了。   陈美兰连忙举起手说:“小旺不可能私下找周雪琴,我估计他是悄悄来跟踪周雪琴的。”   不知道小旺是怎么找到的周雪琴。   但陈美兰相信小旺的人品,即使再爱周雪琴,心里对她再有感情,只要他答应过她的事,是不会变的,要不然,他会带着圆圆嘛。   果然,周雪琴转到一幢小矮楼后面去了,但小旺和圆圆没去,他俩一直在楼下的菜摊儿前逛悠。   而周雪琴,上楼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一个单元楼二楼的阳台上了。   在楼下的时候她本就看着够邋遢的,上了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似乎都颓掉了,慢慢走到阳台上,望着楼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目光斜斜的瞥着楼下。   一口又口,吸完一支,烟蒂直接扔到楼下,再点一支。   现在是95年,社会还不够开放。   女人抽烟,即使在这种站街女满胡同的地儿,也属于伤风败俗。   是要给人翻白眼的行为。   所以楼下有人抬头看到,难免要翻翻白眼,那些本地大爷大妈们还喜欢指指戳戳,借故呸口痰,表达不满。   周雪琴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的白眼,根本无所谓,连着抽了三支,这才转身。   楼下不远的地儿。   小旺和圆圆俩戴着大遮阳帽,又还戴个小墨镜,一人买了个小奶糕,蹲一颗大树底下唆着。   陈美兰和阎肇则在更远的地方。   小旺和圆圆看周雪琴,他们俩口子则盯着俩孩子。   不知道是小旺的细心和体贴让阎肇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或者说,突然让他开窍了。他居然破天荒的,头一回,给陈美兰买了个冰激凌回来。   还跟小卖铺的老板套了会儿近乎,给陈美兰套回来一个小马扎,让她坐着。   俩口子是想看看,小旺到底是想干嘛。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小旺突然伸手一把,压低了圆圆的帽子,继而把自己的也压低了。   毕竟是当公安的,阎肇有警觉,突然弯腰,转过身来,挡住了陈美兰。   其实陈美兰已经看到了,她看到穿着一件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T恤的吕大宝,带着瘦猴似的王棋,以及圆登登白嫩嫩的冯哈,仨孩子懒哒哒的进了巷子。   要只是这仨孩子,陈美兰还没那么震惊。   但就在这时,她又看到吕靖宇,跟在几个孩子身后,一手扛个大西瓜,另一手里是只大网兜,网兜里装着一大网兜的各类雪糕。   似乎,冯哈和王棋是吕靖宇父子的座上宾。   吕大宝对他们特别热情,吕靖宇也是尽力招呼,一路说说笑笑,把几个孩子带上楼了。   这时阎肇内心已经隐隐的,能确定一件事情了。   只差去验证它。   他没动,远远看小旺压低帽檐,站了起来,继而转个弯,往巷子另一头去了。   这巷子的那一头是个只容一人进出的小窄道子。   当时阎肇进这巷子,来抓带着小女孩看黄色录像的王棋和冯哈。   他俩,就是从那个小窄道子里溜掉的。   阎肇这时已经能猜到,那个黄色录像厅应该就是吕靖宇父子开的了。   他依然等着,大概过了三分钟,兜里的小灵通响了。   看电话号码,是个公用电话。   阎肇接了起来,喂了一声,那头正是小旺。   孩子先问:“喂,爸爸,你回首都了吗?”   阎肇说:“回来了。”   小旺又说:“最近吧,她去过我妈单位,我听我妈的意思,她应该染上了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我觉得这种事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到吕大宝原来读书的学校去打听了一下,找到了吕大宝现在生活的地方,然后,你猜怎么着,爸爸,我找到她了。”   所以,周雪琴依然在故意躲避小旺,躲避阎肇。   而在首都,要找到一个刻意躲着人,隐姓埋名的人,并不容易。   但小旺有的是办法。   虽说吕靖宇和周雪琴离婚了,但是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为了高利贷而办的假离婚,既然高利贷危机解除了,很可能为了利益,他们还会在一起。   这不,小旺通过吕大宝一找,还真把周雪琴给找着了。   电话里,小旺还在说:“我已经跟踪了两天了,爸,你猜怎么着,我发现吕靖宇开了一个录像厅,冯哈和王棋是这儿的常客,就刚才,他们悄悄的,又从后门进录像厅啦。”   所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天刘晶晶和齐征盯梢的时候没人发现。   阎肇才进巷口,冯哈王棋就能闻风而溜了。   因为录像厅本就是吕靖宇开的。   楼下放黄色录像,干迷奸少女的勾当,就在二楼的阳台上,或者吕靖宇,或者吕大宝,只要有一个人放风,看到阎肇这种老熟人,通知一声,那帮小流氓可不就会跑掉?   阎肇握着电话,依旧一声不吭。   就听小旺继续说:“爸,我昨天来的时候,发现王棋身上的味道怪怪的,那个味道,我曾经在冯育身上闻到过,你记得吗,冯育后来被人发现在抽大麻。”   顿了会儿,小家伙又说:“我猜王棋在吸毒。”   阎肇由衷的想说一句。   阎望奇要不沉迷于赚钱,将是一个无比优秀的刑警。   三天时间,只要他愿意,就能在首都找到周雪琴,吕靖宇等人的藏身地。   而且仅仅只是擦肩而过,凭借一个人身上的味道,他就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吸毒了。   “我刚才观察过了,王棋已经犯毒瘾了,他应该马上就要吸毒,爸,给你个地址,你带些人来抓他们吧,我这会儿正在堵他们能逃跑的那个小道子。”小旺又说。   所以,即使目前还无法以强奸罪逮捕王棋和冯哈等人。   但是吸毒被抓,照样可以先把他们关起来。   只是吕靖宇,他曾经真的做过首富吗。   从欠高利贷还不上,再到开小黄色录像厅,收容吸毒人员。   阎肇怎么觉着,他甚至还不如阎西山光明磊落? 第154章 大义灭亲(陈美兰是在明知我们父子前)   既然有小旺这么给力的儿子,还贴心的堵住了唯一的出口,阎肇就不能比儿子差,当然,公安办案,也不是像小旺想的,是要他们父子俩赤手空拳的,要跟犯罪分子们打一架。   一个电话敲到西城区公安局,阎肇自报家门,说自己叫阎肇,接电话的民警本在剔牙,还准备放个屁的,那个屁就憋回去了,牙签也掉了。   部里的活阎王阎肇,一上任就掰倒了总局的副局长,全市民警无一不知他。   “报告领导,我们马上到。”他说。   “记得多带些人。”阎肇说着,抬头看着头发枯黄的,苍老的,穿一件颜色不清的背心儿的周雪琴。   他蓦然想起俩人去扯证那天,一路上,周雪琴虽然千般讨好于他,但也不停在问他他有多少背景,又有多少后台,他爸在首都能力怎么样。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是奔着他的家世,背景来的,最后求了一场空。   而现在,她到底还在求什么,明知吕靖宇是在违法犯罪,居然还帮对方望风?   真要说爱小旺和小狼,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把俩孩子推向前途未卜的深潘,难道她不知道?   再点一支烟,她深吸一口,轻轻的往楼下弹着烟灰。   曾经她引以为傲的容貌,身材,一切,她似乎都不在乎了。   她活的,就像个废人一样。   逮人不过转眼的事情,毕竟是公安部,缉察科阎科长发的话,不但民警们来了,甚至调了武警配合执法。   前后不过五分钟,持械的武警们包围了整个胡同。   大炮轰蚊子,差点没吓死这胡同里所有的站街女们。   当然,正在吸毒的王棋,凑在一块儿聊天的冯哈和吕大宝,以及忙着给他们端茶递水的吕靖宇,一窝子给公安们一锅端了。   一开始,听说周雪琴有黑油票的时候,阎肇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福建那边,核废料找到了,但是跟核废料混装,被运回国的几百吨柴油不见踪影了。而阎肇此番去福建,就是去找黑柴油的,那可是沾着辐射的污染品,一旦它流入市场,将会对使用者的身体和环境造成极大的伤害。   核辐射代表的,是癌症,内出血,以及胎儿畸形,它对人体和环境的破坏,无法用语言形容。   胡百业当时供述过,自己把油是藏在某个地方。   但等阎肇他们去找的时候,黑油早就不见了踪影。   福建那边有地头蛇,而且黑加油站遍地,不用现金,用的都是自己印刷的黑油票,因为他们基本都是送货上门,而且跟地方公安系统勾结的厉害,要具体查他们把油藏在哪儿,很难查。   但周雪琴给高小梅的那三万油票是个线索,用这个线索,阎肇不就可以查到,吕靖宇应该也牵涉进黑油案了?   籍此为突破口,他不就可以通过吕靖宇而顺利取证,直接连地方被贿赂,拉下水的那些公安一起,大力查处,一帮犯罪分子,集体搂圆了?   所以,小旺办了一件大事,他解决了阎肇的燃眉之急。   把人全部羁押后,阎肇先走程序,申请提审批文。   当天晚上,快8点的时候,他终于拿到了批文,亲自提审吕靖宇。   这会儿,吕靖宇正在审讯室坐着,听到门响,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半截袖公安服,板寸头,双臂肌肉黝黑而贲张,眉刚目毅的男人。   这不正是阎肇。   他该也快四十了吧。   虽说肤色黝黑,但是身材笔挺修长,混身没有一丝赘肉,站那儿,不怒自威。   曾经,陈美兰要去城里跟阎肇结婚,吕靖宇骑着摩托车,跟到班车站,看陈美兰和圆圆跟着阎肇上了班车,当时他心里其实挺瞧不起阎肇的。   退伍兵一个,还要当公安,在这个工资低的可怜的年代,陈美兰跟着他,算是落魄了,当时他心里犹还在想,不愿意撇下闺女,陈美兰能嫁的也就阎肇这种男人了,优秀一点的男人,谁愿意帮别人养闺女?   可现在呢?   其实吕靖宇早就发现周雪琴和陈美兰的不同了。   俗话说的好,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二妞在日本,整过容了,现在很漂亮,还在练习唱歌,是个好孩子。   大宝读书成绩非常不错,同时还能在生意上帮吕靖宇的大忙,冯哈和王棋就是他结识,并结交的。如今吕靖宇能有一大笔的石油,也是大宝从冯哈和王棋这儿搞来的线索,所以吕靖宇这辈子,子是孝的,他本人也很有能力。   要说哪儿有问题,就是周雪琴。   妻不贤,才让他动不动就祸事缠身。   想到这儿,他笑着招呼:“阎局,坐,快从。”   再叹口气,他又说:“万般都是命,你应该知道吧,你和陈美兰结婚前,我俩其实谈过?”   阎肇一手是笔,一手是信纸,这是要作笔录,款款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他也早知道吕靖宇和陈美兰,按理该成夫妻的。   未语,他把吕靖宇说的话快速写在了纸上。   吕靖宇一笑,突然又说:“阎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可是帮你顶了灾的,周雪琴简直是个倒霉鬼,别人贩煤都赚钱,就她的煤自燃,倒国债的时候我让她去找宋槐花贷款,她连那点能力都没有,我们只能被迫跟人合作,结果她被人捅一刀。传呼机,我让她找经销商,她找一个犯罪分子,又是赔钱的事儿,盖楼,我都说了,材料上省一点,多盖几幢,她怕塌房,非得只盖两幢,现在房价飞涨,别人材料用的比我还差,别人的房子不也好好的?”   敲敲桌子,吕靖宇说:“我这辈子败就败在周雪琴那个败家娘们身上,她可是你前妻,要不是我替你收了那个败家娘们,你说说,倒霉的不就是你了?”   纸上沙沙的笔迹滑过,阎肇低眉,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仍然在记述。   吕靖宇平静从容的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想对你俩儿子好,就不要写下来了,我有一个商贸公司,胡百业藏在福建的黑油,由冯哈和王棋告诉我藏匿的具体地方,如今全在我手里,我已经卖了5吨了,还有505吨,只按3元一升,也要180万,但是……我的商贸公司,周雪琴是法人,财务人员,所以,180万全部由她经手,现在,509吨油具体藏在那儿,也只有她知道,因为是她自己藏的。”   阎肇的笔停了,抬起头看着吕靖宇。   人的欲望总是在金钱面前被无限放大。   而对吕靖宇,阎肇原来觉得,他当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   是趁着陈美兰的运气,才能当首富的。   如今再看,此人之狡诈,狠毒更胜阎西山。   不过要说能力,他没有阎西山那么强,而他最擅长的事情,是甩锅。   还是给女人甩锅。   贩煤,倒国债,盖楼不用好钢筋,都是属于严重的违法行为。   要真有上辈子,要没有陈美兰劝着他,一旦出事,他当死无葬身之地的。   而现在,没人劝他了,周雪琴又是一个跟他一样爱钱,贪婪的人。   相互利用,周雪琴爱钱,于是又跟他一起搞起了黑油生意,而吕靖宇,为防贼祸引到自己身上,成立的公司,从法人到会计,全是周雪琴。   那么,一旦出事,公安将依法逮捕的,也是周雪琴。   吕靖宇不但要赚黑钱,而在赚黑钱之钱,他还会完美的甩锅。   把锅甩给周雪琴。   低头,一笔一划,阎肇把吕靖宇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写在了纸上。   继而调过笔录,说:“吕靖宇同志,这是你刚才说过的话,没有异议的话就签字吧。”   这下愣住的就是吕靖宇了。   周雪琴可是阎望奇和阎明琅的亲妈,吕靖宇之所以把油交给周雪琴,让她去藏,就是为防阎肇查到自己。   他觉得阎肇再铁面无私,也不敢赌上孩子们的前途。   毕竟周雪琴一旦被判刑,阎肇俩儿子是要受牵连的。   可阎肇为了案子,敢给前妻判刑,敢赔上儿子们的前途   这还真是传说中的活阎王,儿子的前途当前,他都不皱一下眉头?   不过吕靖宇不敢,五百吨油,价值三百多万,那是他再度起家的原始资本。   他怎么敢签字?   盯了良久,吕靖宇两只手在颤抖,鬓额间往外冒着斗大的汗珠。   “你不签的话我就让周雪琴签,你们俩谁先招,我给谁争取宽大处理。”阎肇说着,拿起笔录,要走。   吕靖宇这才发现阎肇是来真的,戴着铐子的手哐啷啷的,砸在桌子上:“阎肇,你不太了解周雪琴了,她的眼里只有钱,为了钱,她不可能招的。”   侧首,阎肇高大的,穿着淡绿色衬衫的背是那么的挺拨。   “我可以。”他丢了一句。   “不可能,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没心没肺,爱你家那俩孩子,还比不上我家那俩呢。”吕靖宇喊了一声。   咣的一声,阎肇关上门,已经走了。   事实上,要问周雪琴爱不爱小旺和小狼。   阎肇觉得,她还是爱的,她爱小旺,也爱小狼。   他在扫查周雪琴的住处的时候搜到一份遗书,周雪琴写的,自己名下有两幢楼,她弟和她妈一幢,小狼和小旺分一幢,她有20万的现金存款,万一她死,给她弟和她妈十万,剩下的小狼和小旺均分。   但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的后路,事实上,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早死,在从高利贷手里脱身之后,又跟着吕靖宇去贩黑油,就是因为她贪婪,她想更有钱。   大晚上的,阎肇还没吃饭,从这间审讯室出来,看刘晶晶裹个军大衣躺在办公室里歪着,问:“我不是让你烧点水,给隔壁审讯室那个倒杯水,你在干嘛?”   刚才,要审吕靖宇之前,阎肇让刘晶晶给周雪琴烧点水喝。   这纯属没事找事,但也叫参于案子。   以后案子结了,报参案人数的时候,就可以把刘晶晶也报进去。   刘晶晶是个管档案的,点儿一到就该下班的,给阎肇这么提溜着跑腿儿,明知道他这么干是看着她爸的面子,想让她在公安局也有点功劳。   但她天生懒,都快烦死了,气呼呼的爬起来,拿塑料杯子给周雪琴倒了杯水。   阎肇还有别的工作,在跟广州警方通电话。   刘晶晶端着茶杯进了审讯室,周雪琴双手给铐着,正在打哈欠。   不过她甫一见刘晶晶,顿时就兴奋了:“哎,同志,你是不是叫刘晶晶?”   “是啊,怎么啦?”刘晶晶翻了个白眼,说。   周雪琴的心理就跟吕靖宇猜的一模一样。   她是公司的法人,油是她藏的,吕靖宇不可能吐口,她也不可能吐。   首都公安目前还没被整顿过,而且首都的治安目前还很乱,九十年代,监控,摄像,乃至坐飞机火车,相对管制都比较松,而周雪琴,让她弟给她办了假证,从公安系统直接办的,跟真证一样的假证,一套儿的。   在福建那边,有太多人想要她手里的油,只要她能从首都公安局跑出去,到福建,就会有一大帮人为了她手里的油而保护她,那其中,不乏地方公安。   到时候卖了油,她拿着钱偷渡出境,只要公安无法查实证据,对小旺和小狼也不会造成坏的影响。   楼放在哪儿,会一直升值,她到国外再去赚大钱。   这不挺好的嘛。   现在唯一难的一点,就是怎么从首都公安局跑出去。   想要从这儿逃出去,按理说是痴人做梦。   但有刘晶晶就不同了,这丫头周雪琴上辈子认识,就是个蠢货,喜欢阎肇,还把阎肇堵在办公室里搞过表白。   她属于特别恋爱脑的那种女孩子。   上辈子,据人传言,她在办公室给阎肇搞表白,扯开衣服,胸膛都露出来了。   而为了这事,阎肇被上层领导狠整过。   刘晶晶也被单位给开除了。   但她属于即使被开除,也不后悔,还要缠着阎肇的那种人。   刘晶晶居然在这儿,机会不就来了?   “刘晶晶,我问你个事儿,你要照实说,你……喜欢阎肇吧?”周雪琴着急,也就开门见山,直达目的了。   ……   “你要真喜欢,我可以帮你,我知道阎肇喜欢什么。”周雪琴又说。   ……   “只要你愿意解开我的手铐,放我走就行。”她再来一句。   手铐的钥匙是由刘晶晶管理的,就在她的档案室里,而她,是个恋爱大过天的女孩子,所以她是周雪琴想逃跑,唯一希望。   刘晶晶都要出门了,停了下来,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周雪琴,脸红了。   也许是周雪琴戳中了她内心的某个点。   也许她真的动过那种心思。   而要是她爹还是第一司令员,要她还是那个被骄纵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刘晶晶很可能会干点啥。   可现在她爹已经退了,没人纵着她,也没人捧着她了。   现在的她,因为学历太低,局里次次普查都属于不合格选手,学习,搞得她焦头烂额,甚至戒掉了自己最爱的追星。而且她从第一次见陈美兰的时候就很喜欢对方,人嘛,总会不由自主的,向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学习。   她因为错过了优秀的薛鸣放而后悔过,才甩了胡小华,胡小华就成大经理了,她也差点没气死过,但现在她有齐征,很帅,也很优秀,陈美兰最近还在教她怎么追齐征。   这哪来的老阿姨,莫名其妙戳她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外露过的短处的?   要让陈美兰知道,她还怎么做人?   两只眼睛瞪的怒圆,刘晶晶一脸正气:“阿姨,我是喜欢阎肇,挺喜欢的,但我更喜欢陈美兰,因为那是我姐,阎肇是我姐夫。”   说完,她关门走了。   周雪琴愣在当场。   她重生了,她看到了这辈子人和人太多的不一样。   本该早就死了的顾霄到现在还活着,目前在南洋,据说很健康。   阎佩衡本该止步于陆军的,可现在是军委的第一司令员了,甚至有可能上到国级,阎肇这么早一步登天,直接到公安部工作了,而小旺和小狼,优秀的经常让她怀疑,她们是他生的孩子吗?   这些也就算了,刘晶晶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完全不是上辈子那样蠢了?   而就在这时,阎肇一把推开了门。   这可怎么办,就算为了俩孩子好,周雪琴也必须要走,要离开。   所以她迫不及待的,就讲开了:“阎老三,我得跟你谈件事情,你不要当我是疯了,也不要觉得我脑子有问题,你听我说。”   顿了会儿,她再追一句:“我,重生了!”   ……   既然要跟阎肇讲,就要从头开始,慢慢的讲。   她得让阎肇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让他这辈子变好的。   就比如,上辈子的此时,阎肇还在津东分局,只是个小局长,被一帮大领导整的焦头烂额,小狼有病,他为此停薪留职过三年,为了给小狼治病,全市的公安还曾捐过款,他曾弯着腰,四处道谢。   可你看他现在,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的身材还跟刚从战场上回来时一样挺拨,他的头发根根分明,还是那么的乌黑,而不是像上辈子,两鬓斑白,一头霜花。   这不都是因为她吗?   周雪琴依然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让所有人都变好了。   虽然说起来很荒唐,但今天她要把这一切原原本本的,全告诉阎肇。   那可全是她的功劳。   要知道上辈子的小旺多可怜,因为从小做生意,挑担子跑单帮,夜里又只能蜷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没有发育好,腰弯的像个弓一样,而且青春期缺了营养,一直都瘦的像根豆芽菜似的,偏偏还谈了个胖丫头,皮肤特别黑,长了满脸的痘痘,乍一看就是一脸蠢像。   那是小旺25岁的时候,带着那个小姑娘来见她,一根弯扁担带个胖冬瓜,周雪琴给气的呀,一杯水泼走了那女孩,还告诉小旺,他要敢跟那姑娘结婚,自己就吊死在他的婚礼现场。   从那以后,直到她死的时候,小旺都没有结婚。   不过那个女孩也没跟小旺分开,周雪琴偶尔会在医院碰到,小姑娘胖了又瘦,瘦了又胖,减肥减的皮塌肉松,跟腰弯的根个弓似的小旺走在一块儿,简直就像一对笑话。   她每每想起来就愤恨,恨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长成那个样子。   可现在,小旺的身材那么高挑,因为一直没断过篮球,一身肌肉。   没有缺营养,他也没有长成一根豆芽菜。   那不全是因为她?   不全是因为她周雪琴?   ……   周雪琴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见阎肇一直在写,又说:“阎老三,我是为了你们好我才走的,我给了你陈美兰,她贤惠,她善良,她逆来顺受,要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也没有今天的小旺,小狼会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他就像只发面馒头一样,永远躺在那儿,没有一丝生气,你不知道有个病孩子,人的压力得有多大,我解脱了你,也解脱了我自己,我现在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解脱,这有啥,你只要不追查就行了呀,我写了遗书的,你看到了吧,我赚的钱,等我死了,至少一半是他们兄弟的,我是在给他们兄弟赚钱。”   说服阎肇,事情更好办。   他可以因为黄色录像的事情而拘捕吕靖宇,拘捕那几个孩子。   走私油就全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只要现在出去,卖了油,她立刻就会变得有钱。   她对他们老阎家一家子都有恩,阎肇凭什么不放了她?   讲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讲完这一切,然后,周雪琴盯着阎肇看。   审讯室的灯光是暖色,照在他的眉眼上,这个男人,年青的时候周雪琴从来没觉得他好看过,她总觉得外面的男人更好。   可此刻,在暖灯下看着,她才发现,刘晶晶那么痴心的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他的眉眼实在好看,只是因为那双眸子太过黯沉,像口古井一样。   没有人能猜得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她才会一直惧他,怕他。   她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全讲了,讲给他听了。   他信了吗,如果信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震惊,眼皮都不抬一下。   周雪琴心说阎肇是不是拿她当成个疯子了?   再或者,在听她讲完之后,他终于明白她的苦衷,继而,被感动了,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面无表情,阎肇还在写。   一个字又一个字,他认认真真写完,抬起头说:“周雪琴,黑油的事情,你必须告诉我油藏在哪儿,你虽然是法人,但只要你招供,说是股东授意你干的,那么,你的刑期不会太长……”   这人疯了吧,她都讲了那么多了,他居然还想给她判刑?   歇斯底里,周雪琴吼说:“阎肇,我要被判刑,小狼和小旺这辈子就甭想进好单位。”   她也不想把孩子作为筹码放到谈判桌上,但阎肇不肯通融,她只能这样做。   阎肇从容不迫,还在写:“牢你必须坐,但是,我可以给你审请缓刑,因为只要你检举,并出庭作证,指证冯哈和王棋,以及吕大宝等人是怎么用毒品迷晕,并轮奸少女,我就可以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说完,他的笔停了下来。   把纸转了过去。   当然,他没有把周雪琴胡言乱语的,诸如什么自己重生啦,还有上辈子之类的话写进去,而是挑开那些话,把跟案子有关的东西写了进去。   继而把笔递给了周雪琴,示意她签字,并说:“给我证据。”   本来说的是油品的案子,他怎么就扯到王棋,冯哈几个的迷奸案上了?   周雪琴抬头看阎肇,阎肇也在看她,而且,那深遂,寒厉的眼神里,一副早就看穿了她的神情。   她的目光正好迎上阎肇的目光,仿佛给烫到了似的,立刻躲开了。   当然,周雪琴这段时间一直跟吕靖宇父子在一起。   冯哈和王棋,是吕大宝哄来的,用毒品,帮忙调教少女的方式,吕靖宇从他们那儿弄来了黑油,这些事,在周雪琴发现之后,确实留了证据。   她也被那些事情也给震撼到过,给恶心到甚至想吐过。   她觉得吕靖宇把自己拉进了一个泥潭,她也想过报案,甚至想掐死吕大宝,冯哈和王棋那几个孩子。   她的烟瘾就是从那时候染上的。   可吕靖宇不是把黑油给她了吗,那些油,可值三百万呢。   她是痛恨吕大宝,冯哈和王棋,但她更舍不得三百万。   有三百万,她在广州还有两幢楼,只要阎肇肯把她放出国不就行了。   只要阎肇现在肯放了她,她用假护照逃出国,就不会对小狼和小旺造成影响。   阎肇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就非得置她于死地?   “那帮孩子的证据我可以给你,但我不能交待油在哪儿,还有,阎肇,我不要缓刑,我要你放我走。”周雪琴于是说。   阎肇的手指轻轻叩上桌面,说:“你弟周福龙目前在广州,替你的楼盘收租吧,你让他掏一万块贿赂地方公安帮你办身份证,户口本,乃至护照,你以为花了一万,他跑通关系,替你办的肯定是真证吧,不是的,周福龙给你办的是极其拙劣的伪证,你想跑,在海关就会被拦下来的。你弟一直跟你说,两幢楼一个月的租金总共有八千吧,不是,你那两幢楼目前租一月至少一万五。你的假证明天广州公安就会空递过来,让你看看你弟给你办的东西底有多假!”   就在此刻,周雪琴还在筹划着,跑出去,卖油,继而出国呢。   阎肇这句说出来,她突然就呆滞了。   继而,她的嘴唇在打颤,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一直以来,周雪琴对周巧芳一般,但很疼弟弟周福龙,跟小旺和小狼一样疼。   毕竟那是她弟弟,最亲的人。   她以为自己只要到了广州,就能用弟弟办的新的证件出国?   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她弟最亲?   可当她总是把爱当成一柄刀,捅向孩子的时候,哪知她最疼的弟弟,也拿爱做成一柄刀在捅她。   连她出逃的证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   这就证明,她弟从来就没想让她好过吧?   再想远点儿,她卖了油,拿着钱,肯定要去找她弟的。   现在她弟就会瞒报房租的数额,等她拿着钱去,她弟会不会把钱给私吞了?   周雪琴望着纸和笔,过了好半天,突然一声尖叫。   可惜审讯室是隔音的,她喊的声音再大,外面也听不见。   笔录就在桌子上,周雪琴真想一把把它撕掉。   但撕掉之后,她能好过吗,冯哈和吕大宝几个,她可以供述。   她最舍不得的,是那些黑油,她想凭黑油,独赚三百。   可要她弟都背叛了她,她这么一个孤女人,拿着三百万,要出不了国,会不会被福建那边的地头蛇们追杀,会不会,她依然得被公安抓住?   阎肇站起来,准备要走了。   周雪琴也慌了,连迭声说:“阎肇,我不要缓刑,也不要坐牢,这事儿你必须帮我,要不是因为我重生了,要不是因为我忍痛离开了你们……”   阎肇已经到门口了,手拉着门把手,突然回头,声音极低沉的说了句:“周雪琴,你说你多活了一辈子,小狼卧床不起,小旺长成了一杆竹杆,还是弯的,你说他们一个病一个废,一点出息没有。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陈美兰跟你一样,也重生了,她明知我们父子要活成你说的那样,还依然决然的,嫁给了我?”   周雪琴没反应过来,望着阎肇。   阎肇重复了一句:“你是在明知吕靖宇要飞黄腾达的情况下嫁的吕靖宇,陈美兰是在明知我们父子前路悲惨的情况下,嫁得我。”   说完,阎肇拨腿而出,出门走了。   独留周雪琴,惊愕的站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扑腾一声,她坐到了椅子上。   陈美兰也重生了吗?   她明知道小旺会是个废物点心,小狼还会是个病秧子。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嫁给了阎肇?   怎么可能?   既然她重生了,为什么不早点嫁给吕靖宇,继续做首富夫人,做富二代的妈。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周雪琴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   陈美兰没有嫁给首富,可她现在有一个全国驰名的服装厂,还有一个全国驰名的奶粉厂,假以时日,只要这两个厂子能上市,她就是首富。   她是没有嫁首富,可她自己眼看就要成为首富了。   重生整整八年,在这一刻,周雪琴坚持了八年的信念,才真正轰然崩塌。   所以她忙了一辈子,到底忙了个啥?   儿子不认她,弟弟背叛了她,苦心教育的吕二妞自打出了国门就再也没有音讯,吕大宝又是个什么东西,教唆青少年吸毒,犯罪,迷奸未成年少女。   猪狗不如的东西。   而这一切,难道是她的错吗?   周雪琴绝望的坐在椅子上,这个念头一旦涌入脑海,它就挥之不去。   为什么她养的时候小旺和小狼会是那么个样子,换成陈美兰就成好孩子了。   可笑吧,多浅显的道理,周雪琴用了整整八年时间才搞明白。   可这个真相太残酷了。   不是孩子本身不够优秀,是给她养废了?   吕大宝上辈子明明是个富二代啊,难不成是给她养废的?   一个人否定自己,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而现在,即使周雪琴不想否定自己,但真像扑面而来,砸在她的脸上。   她不得不正视手腕上冰冷的铐子,也不得不正视这间逃不出去的审讯室。   还不得不正视一件事情,一旦她不供述那几个少年犯,不供出黑油,她就得把牢底坐穿的事实。   目光落在口供上,周雪琴竭尽全力抓起笔,却怎么也写不出自己的名字来。   ……   再说阎肇。   从市局出来,局长专门留了司机等着,把阎肇送回了家。   放寒假了,孩子们就会睡得晚一点。   这会儿已经快十一点了,阎肇下了车,刚进自家院子,就听见有个男孩儿的声音:“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吗?”   阎肇顿时又是毛发一竖,这是小旺吧,是皮痒,想挨打了   不过这不是小旺的声音,应该是小狼。   小狼才多大一点小屁孩儿,怎么会说这种话?   紧接着又是圆圆的声音:“我现在郑重宣布,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   小丫头说的这又是什么,听起来怎么那么好玩?   紧接着,俩孩子就是哈哈一阵笑声。   阎肇一把推开门,应声而起的正是小旺,站起来就是一声:“爸。”   俩小的正在茶几上写作业,看阎肇进来,也喊:“爸爸。”   圆圆蹦起来就进厨房了:“爸,你还没吃饭吧,我妈晚上烙了牛肉馅饼,等会儿啊,我给你热。”   阎肇的目光落在小旺脸上,少年挺拨的身姿,两条既瘦又修长的胳膊,穿个大背心儿,两只眼睛里满满的心事,眼巴巴的看着他。   周雪琴是他的亲妈,人是他找的着的,案是他报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孩子堪称大义灭亲了。   他应该也很担心,不知道周雪琴会不会影响小狼的前途,不知道公安会怎么处理她。   不过父子之间不需要说太多,阎肇朝儿子点了点头,小旺本来悬提的一颗心,顿时就放下来了。   孩子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他爸解决不了的问题。   “家里有红油猪耳朵,凉拌黄瓜丝儿,爸你坐餐厅等着,我去给你端。”小伙子语调轻跃的说。   进了厨房,他在圆圆额头上弹个榧子,来了一句:“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圆圆顿时噗哈哈的,一阵笑。   而小狼,又追一句:“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需要吗?”   圆圆就又是一阵笑,前仰后合,牛肉馅饼都要给她烙焦了。   就不知道这帮孩子,有什么好笑的。   阎肇关了电视,推门进卧室。   陈美兰就在床上,洗完澡,披散着头发,正斜躺在床上在打电话。   阎肇于是缓缓坐到了床沿上。   在泰国的时候,他只知道那么一种可能性,他和陈美兰的缘分是苏文强求来的,但那时他尚觉得,即使人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的俩儿子差不到哪儿去。   即使去年刚刚回国的时候,陈美兰就跟他说过,小狼会得白血病,小旺也过得很辛苦,那时在阎肇的心目中,小旺依旧是现在高高瘦瘦的样子,小狼也是白白净净,可可爱爱的样子。   直到今天在审讯室里,周雪琴的一顿狂喷。   关于上辈子的狰狞面目,它正在阎肇脑海中一点点的补全。   肿的像发面馍头一样,永远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小狼。   那已经是他不敢想的样子。   因为经常背着东西四处贩卖,又因为经常蜷着睡,没有发育好,弯的像个弓一样的小旺,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还会找一个胖胖的,像冬瓜一样的女孩做女朋友?   那个胖的像冬瓜的姑娘,这辈子小旺还会遇到吗?   而陈美兰,她是见过的,她见过长大后病歪歪的小狼,也见过弯的像根弓一样的小旺,更见过他的满头华发。   可在陈家村初次相见,她却毫不犹豫的嫁给了他。   这就是爱吧,哪怕她总说自己爱不上他。   可要不是因为爱,她怎么能有勇气,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走进他的生活?   所以阎肇曾经深信不疑,后来怀疑过,但现在他依旧深信不疑。   陈美兰是爱他的,就跟他爱她是一样的。   但他还有个问题,于是一直静静的等着,等陈美兰在电话里,跟薛鸣放聊完271的工作,收了电话,替她放到床头柜上,又把陈美兰要用的梳子,面霜,以及润手霜全拿了过来。   看她梳顺了头发,轻轻往脸上擦着面霜,这才问:“美兰,你说阎明琅会得白血病,我总觉得,它当有个契机,那个契机,到底是什么?”   上辈子得了,可这辈子没得,肯定是因为一个契机。   而让小狼得病的契机,那个契机到底是什么? 第155章 王码五笔(小旺谈的小黑妞,胖冬瓜,)   小狼得病的契机是吃油漆,这个周雪琴也知道。   这辈子她让吕二妞去了,二妞生的丑,才逃过一劫的。   而三宝油漆厂的老板两口子,后来都得了白血病,就是因为油漆质量。   “跟周雪琴没关系吧?”阎肇又目灼灼,再问。   陈美兰没有正面回答,却问阎肇:“关于那几个孩子……”   “周雪琴有证据,明天一早,她会交给公安的。”阎肇说。   想想也是可怜,曾经那么在乎容貌,打扮的周雪琴,趿双烂拖鞋,穿一件看不出颜色的旧线衣,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瘦的像个骷髅一样。   而她愿意掏三万的油票,换在靶场做个保洁,跟利益无关,所求的只是想见见小狼。   毕竟是亲生母亲,要告诉阎肇真相,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周雪琴见俩孩子了,怎么办呢,毕竟心理年龄也有七十多了,见的大起大落太多了,陈美兰想了想,还是说:“跟周雪琴关系不太大,现在孩子体质好了,你不用担心它了。”   身为公安,阎肇所见识的,是这个世界最丑陋的一面。   而他,总不喜欢把人们想得太坏。   他直觉,总觉得小狼的病跟周雪琴有关系,但陈美兰说关系不大,他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谢谢你,明知道小旺会长得像个扁担一样,小狼还会病成那样,还愿意跟着我。”阎肇说着,突然一笑。   这男人还是不笑的好,乍一笑,比哭还难看。   陈美兰上辈子其实没见过小旺,也没见过小狼,只是听说过他们。   最近的一次,是去医院看阎西山,听圆圆说起,肾病科住着个男孩,也是盐关村本村的人,仅此而已。   不过算了,谁叫陈美兰确实没抱偏见的养了他们,而且他们确实也够争气呢。   这个荣誉奖,她受了。   阎肇起身,要去洗澡了,正好听到外面小旺和圆圆俩在打闹,又说:“对了,周雪琴说小旺上辈子有个女朋友,为人心地很善良,帮他照顾了很长时间的小狼……你知道那女孩是谁吗,要不咱们找一找?”   小旺和圆圆,肯定不能在一起。   阎西山他妈也姓苏,跟苏文是一村的姑娘,出了五服的同村人,这个问题倒不大,大问题是阎肇家跟阎西山家,也是同一个姓氏,两股同样的血缘凑在一起,这就是灾难。   既然小旺上辈子有个女朋友,阎肇不介意条件出身,只要姑娘善良就好。   找到她,看看是个啥家庭,实在不行他来撮合一下呢。   可怜的老父亲,为了才16岁的儿子婚姻大事,一颗心简直要操碎了。   听说人家小姑娘从十几岁跟小旺确定关系,一直到28,周雪琴死的那年。   阎肇心里特别于心不忍,而且觉得上辈子会喜欢,这辈子小旺肯定也会喜欢。   陈美兰一听也来兴趣了:“长啥样儿,漂亮不,叫啥名字?”   “我以为你认识。”阎肇也愣住了,想了一下周雪琴的形容,过滤掉了那些刻薄字眼,说:“据说生的比较丰满,皮肤也比较健康,个头还比较矮。”   所以是个又黑又胖的小黑妞?   那岂不是像上辈子的圆圆?   因为爱偷吃东西,又因为一直在外面跑着做生意,又黑又胖的。   看圆圆小旺俩实在像是分不开的样子,陈美兰也挺着急的,但她并不认识那个女孩子。   这事儿她去问周雪琴吧,找点线索,把那小丫头找出来。   在陈美兰看来,没有教育不好的孩子,只有缺心眼的父母。   就像上辈子的她,就像周雪琴。   胖子可都是潜力股,就好比圆圆,这辈子没有受过刺激,没有过上辈子那种偷吃的毛病,她保护的好,没在外面跑过,瞧瞧,现在长的多可爱。   本来第二天,陈美兰就准备申请探视,去拘留所看周雪琴的。   但是没申请到。   周雪琴在思考了一夜之后,还是决定坦白丛宽。   毕竟她要供述出黑油和轮奸犯们,戴罪立功,是不需要坐牢的。   小狼和小旺,也就不会受牵连了。   一早,她就向公安机关提交了关于黑油的窝藏地点,以及吕大宝和冯哈,还有王棋,那个叫胡海河的孩子,四个男孩轮奸一个女孩的证据。   证据是什么呢,是盘录像带。   毕竟开录像厅的,录像厅里就有录像机,其实吧,录像带是吕靖宇父子悄悄拍的,拍来准备要挟另外几个孩子的,藏的地方,吕靖宇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但是他千防万防,不期周雪琴也知道,而周雪琴对这东西,供的毫不犹豫。   那盘录像带的公开,在整个公安部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毕竟现在是个利益社会,尤其是沿海的地方公安,跟暴发户,私营企业家们勾结的特别厉害,想要调查,要取证也特别困难,而一般来说,没有刺激性,轰动性的新闻,上面的领导为了和谐故,也不会下狠手腕。   一帮假‘高干子弟’,借着权力的名头大吃大喝也就算了,但是轮奸未成年少女,拍录像进行要挟,这跟古代的衙内有啥两样,国家再不整顿,八零后岂不真的跟六十年代的美国年青人一样,要成垮掉的一代了?   而王棋,就是那个最醒目的目标。   “我叔是王旭东。”这句话在全国都出名了。   公安部的大会议室,紧急会议,全国所有省厅的部长们集体到场,齐部长亲自,一张张照片贴在墙上,大头针啪啪砸在上面,那照片有冯哈,吕大宝他们的,也有一桶桶上面标着骷髅头的,核废料的,更有一桶又一桶,巨型油罐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地方公安们跟民营企业家们在卡拉OK厅里搂着小姐唱歌,吃饭,喝酒的。   “上面命令我们成立专案组,我任组长,阎肇同志将是专案组的二把手,从党风党纪到治安,一并抓,一并严打,谁要还敢搞后门,阻挠中央专案组的人员办案,管你是谁,下场就是王旭东!”   啪的一声,最后一枚大头针恰钉在在王旭东的大头照的,额头上。   一个上过老山前线,歼敌无数的老军人,等待他的,将是在进入九十年代后,国家已经命令要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一,不得启用的,公开枪决!   而从现在开始,从党纪作风到行贿受贿,将由齐部长亲自挂帅,阎肇主抓,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整顿。   可怜阎大公安,在南洋两年就吃了大苦头,目前要全国巡检,就又被迫要跟妻子分开了。   不过一周一趟,雷打不动,他还是会回首都,勒令着陈美兰缴公粮的。   在公粮方面,他就跟地主老财算长工们的工钱似的,扣的一板一眼,是绝对不会允许因为自己的出差,或者陈美兰忙,而错过一回的。   转眼就到十一了。   而从今年开始,国家实行了小长假放假三天制,正好最近阎肇在西平市驻扎,就游说陈美兰,这周务必去西平市。   “周雪琴被释放后,就回了西平市,目前在跟她弟打官司,你不是想问她关于小旺那个女朋友的事,你必须来。”这是阎肇的第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第二个则是,盐关村和东方厂正在谈拆迁。   拆迁,可谓九十年代最热门的问题。   不像别的地儿拆迁,是开房商要盖楼,东方厂是为了扩大厂子面积,盖工厂的,赔偿方面在阎肇看来算是合理了,但总有些钉子户不愿意搬,大部分人也在观望。   陈美兰在村里素有好名声,她去,第一个带头签字,大家就会签的痛快一点。   “工作再忙也必须回来,家里什么都是收拾好的,炕不潮,院子干干净净,咱俩单独住几天,就当过个二人世界。”电话里,狗男人最后来了一句:“陈美兰,这是命令!”   陈美兰最近一段时间倒不忙,而且也想回盐关村看看。   不过,虽然孩子们也放假了,但圆圆要上十一央视的晚会,去不了。   而俩男孩,陈美兰打算带着一起去。   毕竟是生母,据周巧芳说,周雪琴在拘留所的时候身体素质就特别差。   出狱后,她弟又不肯还昧掉的租金,逼的周雪琴不得不打官司,她一打官司,她妈不就变脸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当面咒周雪琴,挖苦她,说她活该众叛亲离啦,咒她早点死啦之类的。   可怜周雪琴本就因为孩子而一身负罪感,再见识了一番没钱时,老娘的脸色,现在自暴自弃,一天两包烟,拿烟当饭,精神萎靡的也特别厉害。   让俩孩子去看看他们的亲妈吧。   看能不能让周雪琴振作起来。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对孩子的负罪感了。   这个,陈美兰感同身受,因为当她发现圆圆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长成上辈子那样时,她也差点挺不过去的。   而现在的周雪琴,不正是上辈子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的她?   今天晚上圆圆要在央视彩排节目,小旺和小狼陪着她一起去了,陈美兰就打算提早下班,先把俩男孩的衣服给收拾了去。   她刚收拾好包,背着准备要出办公室,居然赫然迎上毛秘书。   毛秘书来,就证明是阎佩衡那边有事找她。   “毛秘书,有事?”陈美兰问。   毛秘书开门见山说:“顾霄从南洋回来了,就在上午,正式跟慈善总会签署了遗产合同,然后亲自上门拜访,来了一级家属院,司令把他喊到小红楼了。”   7月份,顾霄在得到第一手证据后,就由华国维和警察,以及公安部委派的律师团陪着回了南洋,起诉股东,打股权官司,并收回股权。   怕他惦记着,也是怕他身体出问题,陈美兰当时没说小毛毯的事情。   现在,他已经签过遗产合同,应该是觉得自己算理直气壮,上门来讨东西的。   陈美兰刚还觉得纳闷,阎佩衡为啥把人放在小红楼,而不是在高层接待。   转念一想,想通了。   最近阎卫带贝贝来首都玩儿,正好在家。   阎佩衡在临退休之际,终于学会搞家庭关系了。   他是怕阎卫知道那条小毛毯如此重要,又得伤心难过。   俩人出了奶粉厂,毛秘书笑着说:“刚才一进门,顾教授就拿了一份合同出来,跟司令员说,他愿意出让271所有的股份,目前账面上,闲余款项大概有个上千万,在南洋,在香港,在日本他都有房子,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开价,但是,毯子必须给他,否则的话,他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也就是美金,是不可能存在华国银行的。”   还是外汇储备,那才是大头,是华国银行业最想要的东西。   顾霄这是准备好阎佩衡一家讹自己的,也卡着一手,想跟他们做交换。   陈美兰看毛秘书笑的有些尴尬,于是问:“我爸怎么说的?”   毛秘书说:“司令员的意思是,您最好什么都别问顾教授要。”   正好路过菜市场,陈美兰于是说:“毛秘书您先回吧,我去买点水果。”   毛秘书欲走,又折了回来,说:“关于这件事,司令员也知道他亏待了您,但是他还是希望为了国家的面子,也为了他的面子,您能多担待点,不收任何东西。”   所以,毛秘书之所以专门跑来跟陈美兰通消息,其实是因为,顾霄想赠予陈陈美兰271剩下那一半的股份,但阎佩衡不想要。   而且他还希望陈美兰能主动拒收。   这事儿,阎佩衡并不占理。   因为为了那块毯子,陈美兰送了阎卫一套房,现在的首都,房价一夜一变。   去年一平米三千,今年上半年一平米涨到了五千,现在阎卫那房子,飚到七千一平米了,要是陈美兰自己买的,倒手,她要净赚36万。   为此,阎佩衡自己没脸要求陈美兰不要东西。   所以,才会使着毛秘书来,让他用这种方式来说服她。   老爷子一辈子不讲人情事故,到老来,终于慢慢的,肯向生活服软了。   一句多担待,话虽轻,但于送了阎卫一套房的陈美兰来说,她心里会舒服一点嘛。   陈美兰必须先买点水果,再买点茶叶。   因为一直在高层吃饭,家里除了早餐,连水果都没备着。   称了些水果提着,经过花店,陈美兰本欲擦肩而过的,居然看到一盆一捧雪,雪白的花蕊正在怒胀,于是停了下来。   现在是九月,正是整个首都,菊花开满城的时候。   话说,盐关村,阎肇家的老宅子里也有一捧雪。   如今也该是开的时候。   这花名贵,价格应该也不菲的,摆在这儿,一般都是送礼用的。   陈美兰一问,一盆里总共三支花,开价要150。   咬了咬牙,她还是买回来了,花挺漂亮,到时候送给顾霄吧。   她记得苏文很喜欢家里的菊花,总夸她家的菊花长得看,还经常邀请陈美兰去看。既然苏文喜欢这花,不定顾霄也喜欢呢。   回到家,小红楼沐浴在夕阳下,楼顶的红砖给夕阳染成了金色,衬着暖黄色的天空,九月满园黄叶,看着可真舒服。   要不出意外,这就是陈美兰这辈子养老的地儿了。   不得不说,这个家,陈美兰越看越喜欢。   也越看越遗憾。   苏文要活着,当是可以在这儿养老的。   可惜她去的那么早。   阎佩衡没在家里头,而是负着两只手,在门上站着。   看陈美兰来了,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替她打开了门。   老爷子还是担心吧,担心她要收顾霄的东西。   进了屋,顾霄就坐在她家的沙发上。   老式棉麻汗衫,黑色的阔腿裤,这老爷子因为瘦,颇有一种仙风道谷感。   几个月未见,这个夏天他应当过得不错,比之七月份的时候,精神面貌,气色都好了很多,陈美兰觉得,当是他重新夺回了公司的原因。   权力,男人的春药。   遥想七月分时,顾霄是多么的萎靡不振啊。   可现在重新掌控公司了,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了。   阎东雪看陈美兰进来,率先来接她手里的东西,边说:“嫂子,我去洗水果吧,哟,这花哪来的,真漂亮。”   花了她一百五十块,就这三朵花,不漂亮就怪了。   把水果给了阎东雪,又把花放在茶几上,这时阎佩衡也进来了,顾霄也在盯着陈美兰,皆欲言又止。   终是顾霄先推了一下桌上的合同,刚张嘴想说什么,陈美兰示意他暂停一下,进了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厚塑料做成的,抽干空气的真空包装,从卧室出来,捧给了顾霄。   透明塑料,能看得清楚里面的东西。   顾霄的手颤了一下,心也在瞬间滞了一下,没接东西。   “这毯子我清洗过了,然后用紫外线消了毒,专门买的真空包装包起来的,您要不常用它,就别打开了,这样,它损坏的会慢一点。”陈美兰说。   顾霄这才伸手。   蜡黄的,几近透明的手指,轻轻捧上了塑料袋。   那里面,是他此行,用外汇,用股权,用房子,想求得的东西。   陈美兰又把花推了过去,说:“也是巧了,我从来没见过街边有卖的这花,但今天恰好碰上一盆,我也没想买它,可从旁边经过,一枝花打了我一下,我就把它买回来了,这花我也送给您吧,我总觉着,它当是跟您有缘份。”   这院子里,一般人养不起一盆一百多的花,却在今天碰上,陈美兰觉得,这缘份当是属于顾霄的。   顾霄看了看花,没说什么,却把合同推了过来。   而陈美兰则又说:“其实这毯子,七月份的时候我就该给您的,但当时我很忙,您也刚跟华国公安合作,忙着要回新加坡,毕竟我是我母亲的东西,匆忙转交,我觉得不够慎重,本来是想等我闲了,亲自给您送过去的,既然您已经来了,东西我就交给您了,您也别拿什么东西来交换,这毯子于别人不重要,但于阎肇,是特别珍贵的东西,任何财物都配不起它的价格,您明白吧。”   顾霄未语,收回了那份合同。   阎佩衡从进门,就一直憋着呼吸,到此时才吐了一口气出来。   陈美兰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又无法说出来的话。   顾霄沉吟片刻,站了起来,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毯子,就要走了。   他常年坐轮椅,双腿其实已经废了,按理不该有那么大的力气的。   他这一站起来,阎东雪和他带来的医生都给吓坏了,打开轮椅追了出去。   一台又一台,总共三台台阶,顾霄下了台阶,居然还走出了院子。   好在出了院子,阎东雪和私人医生扶住了他,把他扶上了轮椅。   一手花,一手毯子,顾霄挺背抬头,直至上车时,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就那么走了。   当然,他于这地方既不好奇,也不留恋。   哪怕这是苏文儿子的家,跟苏文终究是没关系的。   在顾霄眼中,苏文身后所有人,不论他的儿子还是孙子,再或者儿媳妇。   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他或者可以跟生养了自己的国家和解。   但永远不会跟阎佩衡父子和解。   他和他们,此生永远是敌人。   陈美兰和阎佩衡都追了出来,目送车走远,阎佩衡居然问了句:“那花,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白白的,倒是挺好看?”   “咱家院子里就有。”陈美兰笑着说。   “老家吧,一支队的院子里?”阎佩衡问了一句。   看陈美兰点了点头,他轻嗤了一声:“书生脾气,居然喜欢花?”言罢,他也走了。   目送公公走远,陈美兰由衷叹了口气。   苏文喜欢各类花,养成的习惯,阎肇也喜欢侍花弄草。   顾霄喜欢诗词歌赋,也喜欢花鸟风月,这是他跟苏文能投契的方面。   而阎佩衡,这种粗枝大叶,大咧咧的男人,他连哪个季节开什么花都不会去在意,又怎么会记得妻子种了什么花,又是什么花开了好看,会开在什么月份?   一捧雪,苏文特别喜欢的。   家里养得多,在老来,总喜欢喊人去家里看花的。   顾霄身体那么差,能抱得起那么一盆花,是因为苏文,因为他知道苏文喜欢那花,可阎佩衡,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妻子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由衷的,陈美兰想,要苏文也能重生,别让她遇到阎佩衡吧。   人活一生,短短数十年。   一个男人,即使再爱一个女人,不知她喜所喜,不知她悲所悲。   那种喜欢,没什么意义和价值。   这一趟顾霄来,因为他身体看起来很健康,陈美兰还暗暗猜想过,重新掌回自己的公司,跟阎佩衡一样,顾霄的身体应当也会渐渐好起来,那么有钱的人,医疗条件好,多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于男人,情爱不重要,钱和权力才是他们赖以活着的良药嘛。   但其实不然,回到新加坡后,大概过了半个月,他突然千里迢迢,喊熊大炮去趟新加坡,而后再过了三个月,他就溘然长逝了。   新加坡的公司,股权捐到了慈善总会,而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一职,他交给了华国军人出身,做生意讲良知,而且有原则,经受过好几次考验的熊大炮。   因为国际废料公司牵涉到了多个国家,而且因为股权问题,华国和南洋方面还有过几次外交摩擦,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国际废料公司的股权问题,两国的报纸上时有报道。   顾霄去世那天,熊大炮上了报纸。   曾经跟陈美兰擦肩而过的兵哥哥,大炮腔的老陕男人,一身西服,双手抱臂,登上了两国经济报刊的头版头条,他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唇还是那么红,笑的还是那么爽朗,春风得意。   香港有份报纸,标题写的极为龌龊:白肤红唇嫩男,蒙金融巨鳄垂青,一步登天,时任国际废料公司掌门。   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一步登天。   熊大炮喝过的酒,双腿跑过的市场,为了做好油漆,跟着一帮国外技术专家几年时间,泡在三宝油漆厂的那些时光和辛苦,是别人所看不到的。   很好,现在那个老陕男人,用他的老陕腔调,要教南洋人如何做人了。   顾霄给莲花庵捐过款,而且在南洋那边也是在家居士,有居士证的。   所以,骨灰交由熊大炮携回国,作为居士,是可以放在莲花庵的。   这回就是阎佩衡再愤怒也阻止不了。   莲花庵呈放居士骨灰的地宫里,顾霄的骨灰,就摆在苏文骨灰的对面。   那老爷子辛苦一生,陈美兰暗猜,上辈子他应该是被自己那帮股东搞死的。   至死不曾归乡。   但这辈子于他来说,虽悲凉落幕,但也终算圆满了。   且不说这个。   阎肇回不来,就希望陈美兰赶紧去找自己。   一晚上连着打了三个电话,催她回去。   等几个孩子回来,陈美兰就跟小旺和小狼讲,这回,必须去见一见他们的妈妈,毕竟是亲妈,黑油她供出来了,冯哈,王棋和吕大宝被判刑,也是她提供的证据,俩孩子怎么都得去一下。   “让小狼去吧,我陪阎胜男吧,她还得参演节目呢。”小旺立刻说。   对于周雪琴,爱就甭提了,一提起她小旺就毛骨悚然,混身不舒服。   即使她想见他,小旺也不想见她。   小狼倒是说:“好叭。”但是吧唧一下嘴巴,小家伙说:“我想吃村口阎奋家的羊肉泡馍,还有葫芦头,好久不吃,太想念啦。”   他回家,仅仅是因为想家乡风味了。   圆圆在东方学校的时候鹤立鸡群,是个小明星,但上了首都,就不一样了。   首都卧虎藏龙,能人多得是,尤其是各类晚会,能上的孩子大部分都有很强的后台,本身能力也特别强,圆圆刚来,陈美兰在文艺界没有人脉,阎佩衡见了文工团,歌舞团的领导们,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所以唱和跳,演,她都得重头开始。   这回是一个八个女孩子的大合唱,要不排的敬业一点,就怕连镜头都争不到。   小女孩一回家就进卧室了,从走台到唱腔,面部表情管理,得一点点的练习。   当然,她只负责唱,也以为只要自己唱的好就万事大吉。   但小旺今天晚上还得出去跑个腿儿。   有个摄像师师傅,跟小旺聊得挺好,已经是拜把子兄弟了,听说对方最近正在学电脑,学五笔打字,小旺投其所好,得给送一笔《王码五笔入门》过去。   礼轻人意重,也许那么一本书能让圆圆在晚会上多几个镜头呢。   这就是关系,别人搞关系搞导演,小旺搞不到导演,转而搞摄影师,虽然没有导演名头大,但摄影师掌着机器,效果不是更直接?   要阎西山知道小旺如此机灵,肯定得竖个大拇指。   胜似亲生,完美遗传了他跑关系,搞后门的能力呐。   小旺打电话联络摄像师,联络完,跟对方约在晚上九点半,看还有一点时间,就跑来帮陈美兰收拾行李了。   小伙子这半年虽说没再窜高,但又结实了许多,自从小狼变成了小黑狼,有了一重比较,小旺皮肤白皙,眉眼好看,就成家里的颜值担当了。   看他弯腰整理衣服,还真根个细长的扁担似的。   陈美兰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问小旺:“阎望奇,妈问你个大人之间谈的事儿,你可要诚实回答我,好不好?”   “问呗,咋啦?”小旺修长的十指快速麻利的叠着衣服,说。   陈美兰问:“你将来要谈恋爱,先看啥,身材,脸蛋儿,还是学历?”   小旺一脸警觉,停了手:“妈你没事吧,是不是老师又跟你说啥了?”   首都的老师应该不清楚他和圆圆的关系,谁他妈乱嚼舌根了?   而且,小旺没觉得自己在外面行为举止有什么不对啊。   陈美兰连忙说:“没有啦,你也长大了,想谈恋爱妈妈不阻止,就是好奇,你喜欢哪个类型的,周慧敏,林青霞,还是现在最流行的朱茵那种?”   “我谁都不喜欢。”小旺立刻说。   “那要姑娘黑一点,胖一点呢,你会喜欢吗?”陈美兰又问。   原来妈妈不是因为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训他呀,说起这个,小旺还挺有得说:“黑有啥,我刚见圆圆的时候,她又红又黑,就像一只油麦虫一样,但我觉得那时候她更好看。”   圆圆在陈家村呆的时候,经常在外面玩,刚见小旺那阵子,确实又红又黑的。   “那要胖一点呢?”陈美兰再问。   “可以呀,你和圆圆都太瘦啦,看看隔壁王叔叔家的小梅梅,圆嘟嘟胖乎乎的,就像小时候的小狼,多可爱。”小旺笑着说。   母子聊家常聊得挺好,陈美兰也挺开心。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小旺不是颜狗型的人,隔壁的王老司令家有个小胖妞儿,生的丑丑的,胖胖的,肉乎乎的,小旺经常给悄悄买火腿肠,买糖,小米锅巴。   因为从小赚钱给小狼花,给小狼买东西吃。   他天生喜欢照顾小孩,就喜欢买东西来喂人吃,比他自己吃还开心。   这样一想,陈美兰突然觉得事情很顺利。   小旺不是颜狗,只要找到他上辈子喜欢的那个小女孩儿。   万一小女孩家庭贫困,她想办法照顾一下。   说不定就能重续前缘呢。   小旺还在叠衣服,他特别擅长理行李,把容易皱的衬衣和裤子,是摁好缝子之后,卷成一个小圆柱状的,易皱的衣服,这样卷着,看起来似乎更容易皱,但其实不然,因为没有叠过的印子,展开要穿时,反而会特别的展,没有皱褶。   陈美兰望着小旺两只修长的手,突然心里咯蹬一声。   她猛然想起件事,上辈子阎西山得了肝癌,是住在津东区医院的。   而小狼,就一直住在区医院。   犹还记得唯一一回去探望阎西山,她曾翻看看柜子里的衣服,也是这么卷着叠的,叠的工工整整,特别整齐。   孩子的家务能力都是大人教的,可陈美兰就不会这样叠衣服。   她记得当时自己还夸过圆圆,说她比自己会做家务,当时圆圆笑了一下,没说话。   但她敢保证,圆圆两辈子都不会这样叠衣服。   所以那衣服,怕不是小旺叠的?   那小旺谈的小黑妞,胖冬瓜,该不会是圆圆吧? 第156章 终章(这就是她会在不知不觉中,)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陈美兰都被自己给吓到了。   但就好比一座冰山,一开始,你只看到一个角,只有走近了,你才能看到它的全貌,看到它到底有多大。   越想,陈美兰就越发现,圆圆的对象恐怕还真是小旺。   圆圆是从十五六岁就跑出去的,也就现在这个年头,当时经济还不发达,雇人的地方也不多,她一直在区医院里洗床单,身上永远一股消毒水的味儿。   再后来,她在区医院门口租了间小店,专卖糜子垫儿,鸡蛋,鲜花类的东西。   毕竟医院门口,人流量大,生意好,她那小生意特别赚钱。   而她头一回正式跟她说自己有男朋友,是在她21岁那年,小旺可不正是23岁,这么一推算,陈美兰愈发确定了,有一天,圆圆捧出吕靖宇给自己买的那条假金琏子,说要去见对象一家子,还跟陈美兰说,等自己结婚了,就把她也接出去,一家人一起住。   不过回来之后,她就就说自己分手了,还说自己再也不谈对象了。   当时她去见的就是周雪琴吧。   金琏子掉色,她当时人又胖,穿着也土气,是被周雪琴一杯水泼出来的。   怪不得从那以后圆圆就啥都不说,再也不提谈对象的事儿了呢。   这事儿,似乎不问周雪琴,陈美兰都可以确定了。   这可怎么办?   计划好的,是陈美兰和小狼一起回,机票都买好了,结果夜里阎佩衡打来电话,说明天中部战区有场射击演习,上面某位国级领导听说小狼射击练得好,让阎佩衡带过去,届时,演习完了之后,让孩子跟特种部队的战士们比一比,他们想看一下。   这可不是阎佩衡走后门,而是他孙子被上面的领导们主动点名了。   老爷子特别激动,这必须把小狼留下来。   一天三变,这倒是合了阎肇的心意,变成陈美兰一个人回了。   飞机一座,下午三点,陈美兰就到西平市了。   本来,她是准备一到西平市,就去找周雪琴的,不过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那种感觉,但是当陈美兰发现,被周雪琴一杯水泼出去的正是圆圆时,她就不想再见那个女人了,一面都不想见。   阎肇就在接机大厅里等着。   远远看见陈美兰,先接过她的手提包,等行李转出来,帮她提上了。   看陈美兰心情似乎不大好,他也默契的什么都不问,到了停车场,过了好几年,陈美兰的老皇冠,依旧是停车场里最亮眼的一辆车。   陈美兰心里好生为难,虽说俩家并非血亲,但圆圆和小旺的奶奶都姓苏,爷爷都姓阎,都是从一村嫁到另一村的,即使她和阎肇不反对,俩人要真在一起了,村里人会怎么说,怎么嚼舌根,孩子们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陈美兰心里又怎么能舒服?   “周雪琴……”陈美兰怕阎肇开车带着她,得直接去找周雪琴,所以想说一声,她想先回家。   阎肇说:“她?今天手术,算了,你就别见她了。”   陈美兰愣了一下:“什么手术,她怎么啦?”   阎肇打着方向盘,嘴角一抽:“据说是乳腺瘤,今天才开刀。”   周雪琴应该是九月中旬保释出狱的,出狱也才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一下子就查出病来了?   不过乳腺瘤的话,问题不太严重,毕竟乳腺瘤大部分都是良性的。   “对了,你中午想吃啥?”阎肇又问。   陈美兰既知道了小旺和圆圆的事,哪还有什么心情吃?   就在昨天,她还计划着,一回西平市,早上喋一碗羊肉泡馍,中午再来个小炒泡馍,晚上来一碗水盆羊肉,还要就一个驴肉火烧呢,可现在,她一丁点儿吃的心情都没有了。   “随便吧。”她说。   阎肇方向盘一打,直奔盐关村。   走到半途,阎肇的电话响了,他于是把车停在路边,接了起来。   “喂,团长,您怎么不在家呀?”一听就是熊大炮的大炮嗓门。   阎肇说:“半个小时我就到。”   “好,饿等着你。”熊大炮说着,把电话挂了。   熊大炮是这样,曾经的服装生意他交给熊小花了。   目前专做油漆生意。   而在前年,顾霄就把他所有的股份返还给他了。   简直就跟做白日梦似的,熊大炮可谓趁上了狗屎运,等于是,从南洋富翁的手里白拿了八十万,不用分红,他的油漆厂就可以搞更大的投入,把产品包装做上来,把价格打下去。   和八一奶粉似的,他的油漆价格压的低,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市场环境中,就能一直坚持的存活。   当然,熊大炮感激顾霄的知遇之恩,阎肇不在的那两年多,他经常跑香港,跟顾霄把关系搞得挺好。   彼此之间,颇有种惺惺相惜的父子之情。   可顾霄的脸,六月的天,说翻就翻,这种父子情,现在要面临着考验了。   乍一到村口,陈美兰就看到熊大炮了,跟阎肇一样的半截袖白衬衣,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正在用文件袋拍打着大腿。   这人似乎挺着急的,看阎肇车停了,上前帮阎肇打开车门,又笑着喊了声:“嫂子好。”   “什么事儿?”阎肇问。   熊大炮长吁了口气,递给阎肇一个信封:“赶紧拿着吧,再迟一会儿,我很可能就反悔了。”   见阎肇不接,他直接丢进车里,转身就走。   阎肇伸手打了一下喇叭,喊了一声:“熊大炮。”   “到!”一副大炮嗓门儿,熊大炮吼了一声,但依旧垂头丧气。   “到底怎么回事?”阎肇厉声问。   毕竟是阎肇亲手带过的兵,团长要生气了,熊大炮肯定会怕,嗫嚅了一会儿,他说:“团长您自己看吧,这文件袋里有几样东西,是顾教授让我转交给您的,我没啥事儿,只是心情不好,我得回家缓一缓。”   说完,上了自己的车,熊大炮走了。   阎肇就在车上拆开了信封,首先滑出来的是一张支票,上面填着捌拾万元整几个字,这是一张由三宝油漆厂开给陈美兰的个人支票。   公章,财务章和私章都盖的特别清晰,一丝不苟。   里面还有一份合同,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这东西昨天在小红楼,顾霄给过陈美兰一份一模一样的,但当时她没收,顾霄就让阎东雪拿走了,不过有意思的是,昨天那份,抬头写的是阎肇的名字,而今天这一份,抬头写的,则是阎胜男的名字。   不像昨天那份,只有《股权书》,没有别的东西。   这一份不但有转让书,而且还有顾霄的护照复印件,以及他亲自书写的授权代理人,而那个代理人,他写的正是陈美兰。   阎肇继续往外倒着,里面还有个小布袋,打开,里面有一把小口琴。   他顿时呼吸一滞。   这是小时候他吹过的琴,上面的漆面,有些地方是他咬掉的,他都一清二楚。   这小口琴,是顾霄带到盐关村的,也是阎肇和阎星小时候最喜欢的小玩艺儿。   俩兄妹小时候总喜欢帮顾霄干些活儿,以讨得吹一下这个小口琴。   这,确实是顾霄的东西。   阎肇看了好半天,侧首问陈美兰:“你把那块小毯子送给顾霄了?”   “可不,就在昨天,他亲自上咱家拿的。”陈美兰说。   继而,她说:“昨天顾霄给了份转让合同,股权是转给你的,我没收。”   阎肇把抬头写着阎胜男名字的《股权书》递给了陈美兰:“你就把程序走了吧,这份,是给圆圆的,估计,这才是他的本心,也是他的初衷。”   顾霄人虽老,看起来瘦弱,可他的阴谋诡计,算计,堪称让人防不胜防。   要昨天他们一家收了《股权书》,是,他们可以收东西,但要办转让,还得要持股人亲自到场,亦或,需要一份委托代理人的委托书。   而顾霄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很可能拿到小毯子之后,不出具委托书的。   那么,毯子他拿走了,271的股权,依然会在他手里。   但是当昨天阎佩衡和陈美兰拒收合同,今天,顾霄就会委托熊大炮送一份新的过来,这一份连委托书,护照的复印件,一切都是准备妥当的。   陈美兰拿着这些东西,只要去工商局过户就行。   所以今天这份,才真正具有转让的效力 。   捧着这些东西,陈美兰不得不惊叹,顾霄,堪称诡计之神了。   除了阎肇父子这种确实不贪钱,不贪物,稳如磬石的人,一般人招架不住他。   对了,还有那张支票呢,八十万的支票,这是当初顾霄投资给三宝油漆厂的原始资金,他这是让熊大炮全部提了出来,要转赠给她?   这张支票一旦进到陈美兰的私人账户上,陈美兰就要一跃而成百万富翁了,而熊大炮的油漆厂,目前资金并不充足,她抽干了对方的血,熊大炮怎么办?   但没人不喜欢钱的。   陈美兰从昨晚开始就心情不好,但此刻,因为这80万,她心情美滋滋的。   不过偶然侧首,看阎肇的眼神,怎么那么狗。   阎肇比陈美兰更知道熊大炮公司的情况,劣质油漆充斥市场,好品质的油漆价格提不上去,要做好产品,在这个年代,就必须忍辱负重,艰难前行。   而随着陈美兰抽走熊大炮的流动资金,三宝油漆厂又得渡过一段艰难时光了。   这狗男人,怕不是想让她把钱还给熊大炮吧?   看阎肇盯着自己,跟护崽的母鸡一样,陈美兰立刻把支票给捂紧了:“三哥,这可是顾霄送给我的,首都一套房将来要涨到上千万呢,80万,我可以买两套房囤着。”   阎肇不说话,停了车,打开车门,示意陈美兰下车。   陈美兰不肯下车:“马上就去银行进账,不然支票要过期了。”   “支票的有效期是十个工作日,今天是节假日,进不了,回家。”阎肇说。   这男人越来越上道了,连支票的有效期都知道。   “这钱是我的,必须马上进到我的个人账户上。”陈美兰又说。   阎肇再看了陈美兰片刻,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过完十一就进,我帮你进。”   “真的?”陈美兰犹豫着问。   这男人,把国家,永远看的比自己的小家更重要,也把大局面的利益,永远看得比他们一家人的利益更重要,不过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会把钱进到她的账上,就肯定会进。   莫不,他突然转性了,把她的一点小心情,看的比一个大型油漆厂的生死存亡更重要了?   这可有点不像他的脾气性格了,陈美兰怎么都觉得不对。   果然,阎肇默了片刻,才说:“我觉得这事儿还没完,顾教授突然之间抽干三宝油漆厂的流动血液,肯定有他的目的。”   所以说,不是阎肇把陈美兰的小情绪看得比一个大企业的生死存亡更重要。   而是因为,他看穿了顾霄的伎俩和手段。   这狗男人呐,顾霄堪城府深了吧,但他的城府,比顾霄还深。   是的,这时顾霄才启程前往新加坡,还没有喊熊大炮去新加坡。   熊大炮听顾霄的话,把企业的流动资金全部给了陈美兰,但是三宝油漆厂也要存活啊,怎么办?   他于是把房子,车子,以及熊小花的几个服装店全部抵押出去,从银行贷出款来,继续做三宝油漆。   毕竟钱是小事,事业更重要嘛。   而就在熊大炮背了一身债,举步维艰时,顾霄才把他喊到新加坡,宣布,要让他从此接手,经营自己的国际废料公司。   所以,又是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熊大炮是因为自己的讲义气,重承诺,以及坚持不懈,最终拿下国际废料公司的。   而顾霄,哪怕到临终,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在玩弄人心,亦或说,用自己的方式调教着他自认为,还算成材的后辈们。   毕竟曾经苏文说过,自己放他走,是为了让他把他的知识流传下去。   教书育人,散播知识,顾霄干了一辈子。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也不像陈美兰所揣摩的,爱情比不得一条命更重要。   比不得人世间的享受更重要。   而是,他奋力拼搏了一生,同时也教书育人了一生,自认为自己还算获得了一些成就,而这成就,只为当他身死,当他在另一个世界跟苏文相逢,他能理直气壮的面对那个女人,并且告诉她,自己幸不辱命。   那时他会才觉得自己配得上曾经,被苏文的拯救。   他在精神上,才是能跟苏文与灵魂中共颤的那个人。   他的爱情脱离了世俗的狭隘和欲望,以及低级趣味。   而这些,顾霄从不求任何人能懂,他甚至,不屑于为人懂。   这是他的清高,他的坚持。   ……   再说村里,虽说面临着拆迁,但因为安置点还没下来,家家户户也都是住着人的,今儿十一,国家放大假,这会儿下午五点,正是村里人出来闲逛的时候。   拆迁是个大话题,只要一日不定调,大家就能唾沫横飞,说一日。   一见陈美兰从车上下来,阎三爷就得喊一声:“这不美兰,你回来啦?”   “三爷,我看你精神好啊。”陈美兰笑着说。   “好,好得很呢,就不死,气死那帮王八蛋。”阎三爷目光一狭:“美兰这裤子好,叫啥,牛子裤是不是,可真漂亮。”   这老爷子,至死不脱流氓气。   陈美兰穿的是牛仔裤,但阎三爷这种老流氓,就非要说成牛子裤。   不过很吃惊于阎三爷的视力,陈美兰悄声问阎肇:“三爷能看得见?”   “能,齐松露带他割了白内障,他现在眼睛还行。”阎肇说。   阎三爷又是一句:“不但眼睛好,身体也倍儿棒,我就瞅着我那帮孝子贤孙们,他们有啥脸从我家松露手里抢房子。”   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阎三爷并非完全没有任何亲戚,阎西山是侄子吧,还有好几个外甥呢,很早以前,革命年代就跟阎三爷划清了界线,不但没往来,而且还曾批斗过他。   但最近房子要拆迁了,他们居然齐齐冒了出来,吵着要继承阎三爷的房子。   可能吗,这几年阎三爷病了是齐松露照顾,眼睛是齐松露带着做的手术。   房子要拆迁,阎三爷准备全办到齐松露名下。   给外甥们,屁都不放一个香的。   看阎肇下了车,阎三爷就站起来了:“阎肇,我发现你这人最近变懒了,我和松露那户口本的事儿,你左推右推,准备推到啥时候?”   “走吧,去您家,我去找资料,今儿帮您办。”阎肇说。   为防几个不要脸的外甥,以及阎西山那个不要脸的侄子想贪自己的拆迁房,阎三爷准备把齐松露过户到自己户口下,他早几天就找阎肇帮忙了,但阎肇左推右推,一直不肯替他办,今天可好,他终于准备帮自己的忙了。   拄着拐,阎三爷站了起来,回头看美兰:“你也来吧,不要嫌我的家脏,松露现在,把它收拾的干净着呢。”   陈美兰原来嫌脏,嫌阎三爷鼻涕抹的到处都是,从不进阎三爷家,进了门,也从不进他的卧室。   当然,村里几乎所有人都不进阎三爷家,嫌他太恶心。   就阎肇,还有去了的黄小翔,齐松露,他们愿意收拾这脏老头儿。   今天,陈美兰还是头一回进阎三爷的卧室,颇意外的,炕上干干净净,地上还铺了青砖,这是齐松露帮忙收拾的,搞的窗明几亮的。   “来来,我给你掏钥匙。”阎三爷乐悠悠的说。   阎肇看他手怎么都对不准那个锁眼儿,伸手把钥匙接了过去,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大沓诸如户口本,身份证,以及照片,五保证,孤寡证一类的东西。   “哎哎,阎肇,里头的照片你可不能拿。”阎三爷说。   阎肇快速的从中摸了一张照片,反手递给了陈美兰,并说:“我没拿。”   然后面不改色,替阎三爷锁上抽屉,又把钥匙挂回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俩口子回自己家了。   任是再住多少地方,这也是陈美兰最喜欢的地方。   推开院门,虽已入秋,屋后树多,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   阎肇在西平市不过呆了半个月,居然连家里的门窗都漆了新漆,窗明几亮的。   陈美兰拿着一大沓东西,人嘛,最感兴趣的永远是照片。   而陈美兰之所以对手里这张照片感兴趣,则是因为这张照片上有几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阎西山,深遂的眼睛,比一般人更高挺的鼻梁,还有不用烫就自来成形的卷儿。   不过这是黑白照片,而且阎西山的打扮也特别怪异,他手扛一个弹棉花的大弓,咧嘴笑着,看样子是在弹棉花?   而且他跟阎三爷,还有阎西山的亲爹,以及另外几个陌生人,是站在一起的,怎么可能,亲爹和亲儿子一样大年龄,而且还能站在一块儿   再一看,陈美兰更觉得不对了,这是五六十年代的穿着,照片上的人不是阎西山,而是一个跟阎西山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   当然,这不是阎西山的亲爹,因为他亲爹也在照片上。   话说,阎西山之所以外号小费翔,跟他亲爹生得当然不像,而且鼻高目深,像个外国人。这可苦了他了,有段时间斗地主,他要被拉出来批,再过一段时间,打倒美帝了,他又成了美帝狗崽子,还是得被拉出来批。   生于55年的阎西山,从小到大,啥批斗都赶上了,前二十年,活的简直不如一条狗。   除了出身,就因为他的长相。   莫不会,阎西山的亲爹,不是他的地主老财爹,而是照片上这个弹棉花的男人吧?   因为圆圆,也因为小旺,陈美兰今天心情很不好。   顾霄转赠的那80万,都没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进了家门,曾经的老床,曾经的老被褥,给阎肇洗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院子干净明亮不说,就连卧室里那俩口老缸,也都干净的,能映出人影子来。   陈美兰进门就躺到了床上,捧着照片,依旧在看。   阎肇把混身拍打了一遍,拍去浮尘,脱了外套,也躺到了陈美兰身边。   “周雪琴回西平市后,跟我见过一面,她跟我说,上辈子小旺谈的那个对象,名字叫阎招娣,是盐关村人。”他先说。   看陈美兰望着自己,阎肇又说:“她说了,就是阎西山的女儿,阎招娣。”   陈美兰还以为,周雪琴没告诉阎肇,他不知道这事儿呢。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了?   “然后呢?”她问。   事实上,周雪琴在拘留所体检的时候,就发现乳腺里有瘤子了,人嘛,都贪生怕死,而瘤子那东西,没有切出来之前,谁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的。   而且周雪琴曾经跑到福建,亲手接触过沾染了核辐射的黑油。   福建那边,帮她搬运过油的人都出现了各种各样被辐射的病症,在查出乳腺长瘤的那一刻,周雪琴就意识到,瘤子可能是恶性的。   她的病是因为贪黑油,受了辐射而得的。   要知道,直到在审讯室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说出真相,说出那件事的。   因为就好比她虽然重生了,但于陈美兰的生活完全不清楚一样,陈美兰也不了解她的生活。   陈美兰曾经是高高在上的首富太太,而周雪琴,贫穷落魄,曾经在吕靖宇的公司当过保洁,那时候小旺和圆圆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她不仅往圆圆脸上泼过水,其实但凡见圆圆一回,就要冷嘲热讽一回,甚至会威胁,说些你要再不离开我儿子,我就告诉吕老板这件事,说你跟同村的男孩谈恋爱,让你妈丢脸一类的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借着圆圆的双手,让她替自己照顾小狼。   但她就是不许她跟小旺结婚。   这辈子圆圆成了名人,频繁的上电视,拍电影,还是小有名气的民歌手。   而小旺,也眼见得脱胎换骨。   周雪琴早就估计俩孩子在一起,肯定会产生感情。   她现在病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而她在进手术室前,告诉阎肇这件事。   则是想让他把小旺过户到自己名下,以及,让小旺回到西平市照顾自己。   籍此,把俩孩子给分开。   毕竟一村,同姓的孩子,要真在一起,他们这些大人不都得受村里人的耻笑?   这是周雪琴的最后一张牌,她怕自己要死,她怕身边无人照料,她想要一个儿子,而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阎肇讲完,侧首望着妻子。   陈美兰也望着丈夫,这是个难题,于他们夫妻来说是个大难题。   周雪琴想要的依旧是儿子,心要不到,身子也行。   要不是癌症还好,要真是癌症,试问,病床前,谁能比亲生的孩子更贴心。   小旺本身就是一个很勤快,会干活的孩子,所以,他能伺候得好病人,而且,即使他心里不舒服,难受,不愿意,但他必须伺候周雪琴,端屎端尿,而且必须伺候好,否则的话,同病房的人,同村的人,所有认识的人都要指责他。   就好比上辈子的阎西山,病多久,圆圆就得在病房里伺候他多久。   而周雪琴和阎西山所恃的,只是自己曾经生了那个孩子而已。   这要陈美兰,就无解了,只能活活气死自己。   但她觉得,阎肇的性格,软硬不吃,当不是周雪琴能威胁到的。   他给她这么一张照片,应当另有深意才对。   果然,阎肇又说话了:“如果孩子们真想在一起,就按他们想在一起的办。”   举起照片,他说:原来小时候,我曾听我奶奶骂人的时候说过,阎西山他妈偷人,阎西山是从新疆来的,一个贩棉花,弹棉花的老维子的种儿。”   盐关村村民朴实,阎肇奶奶那种刁蛮老太太,也不过生气了,偶尔骂一句。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三缄其口。   但阎西山的面貌,生的跟西平市本地人炯异吧。   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其实很多人都议论过他的出身问题。   只是大家从来不会放在明面上来说罢了。   阎三爷一直小心的保守着这个秘密,把那唯一的照片锁着。   是因为阎西山是他们地主家唯一的种儿,香火。   他可不想阎西山知道自己的身世,跑去给老维子当儿子。   但舍不得烧掉照片,则是因为,他心里犹还留着点犹豫,估计是想等自己死的那天,再告诉阎西山真相。   而从两个孩子想在一起作为出发,这事儿就简单了。   就当这是一件案子。   阎肇在村里打听了一番,还真从几个老人家嘴里得知,那个老维子在的时候,曾经留过一张照片,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到阎三爷家看过照片了,不过当时没拿,喊陈美兰回来之后,这才去拿的照片。   而凭借这张照片,阎肇不仅想说服陈美兰,其实更想说服的,是自己。   圆圆的奶奶,和苏文同是五支队的姑娘,祖上是一家,但出了五服。   而阎西山,要真不是他亲爹的种,而是照片上这个弹棉花的老维子的孩子,那么,小旺和圆圆之间的血缘关系,连表兄弟都算不上。   要想结婚,真没什么大碍。   不过这个老维子还活着吗,他应该是在五几年的时候,来过盐关村,新疆那边种棉花的人,当是个棉农,来弹棉花的。   他应该早就回新疆了吧,新疆那么大,阎西山能找着这个亲爹吗?   “这照片,你想给阎西山,让他去找他亲爹,你有线索?”陈美兰反问。   “怎么可能?”阎肇接过照片,把它夹进了床头柜上的《刑法》中。   继而说:“大学,我替阎望奇选,送到外地去读,留学,我来替他办,他得先出国四年,留完学才能归国,这样,咱们就能把孩子们分开八年。”   小旺眼看就要考大学了,送到外地,跟圆圆就分开了。   紧接着留学,又是八年,这简直堪比抗日战争。   以陈美兰看,八年时间,一般人是坚持不了的。   到时候,说不定圆圆会谈新的男朋友,小旺也会谈新的女朋友。   说不定他俩,就无疾而终了。   “八年后,要他们还想在一起……”阎肇话说到一半,陈美兰说:“你就把照片给阎西山?”   “不,让阎望奇自己来找吧,他要能找到,才有资格做我女婿,否则的话,不行。”阎肇说着,啪的一声合上书,放到了床头柜上。   陈美兰望着这本蓝底白字的《刑法》,心说小旺最讨厌的是什么?   可不就是书,而他最讨厌的职业是什么,不正是公安?   他打死都不可能来读这本书吧。   陈美兰纳了闷了,阎肇现在到底是把自己放在父亲,还是老丈人的角色上啊。   他这苛刻的条件小旺能办得到吗?   这算九九八十一难了吧,既是亲爹,又是老丈人,阎肇是在知已知彼的情况下,盯着儿子整的,小旺,能从他的魔爪中脱颖而出吗?   看陈美兰一脸又气又好笑的样子望着自己,阎肇替她盖上了被子,一副老家长的语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睡会儿,我买了肥肠,一会儿洗了,给你弄一碗干净的葫芦头吃。”   陈美兰却伸脚,勾住了他的脚:“再躺会儿吧,都半个月没见了,你就不想?”   阎肇直挺挺的坐着,看了半晌,居然憋出一句:“天还没黑。”   “你把窗帘拉上,天不就黑了?”陈美兰反问。   阎肇白天从来没干过这种坏事,但是看着窗帘,突然也意识到,对啊,窗帘拉上,天不就黑了吗。   他这人做事一板一眼,要没有陈美兰,这辈子,于床上运动中就永远只有一个姿势,没有花样,也不懂变通。   而即使有了陈美兰,他也是她点一下,他就动一下。   她要不点,阎肇就又停在那个点上,不会再动了。   就比如今天,太难得了,这是头一回,陈美兰主动表达,大天亮的,想要跟他亲热亲热。   阎肇特别激动。   不过,更叫他激动的还在后头呢。   种草莓,那是一直以来阎肇都觉得,特别爽的一项活动吧。   而今天,破天荒的,陈美兰在阎肇某个特殊部位,给他种了一回草莓。   这可吓到阎肇了,毕竟他今天连澡都没洗,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脏。   这是头一回,才上床不到三分钟,阎肇一声闷哼,声音还特别大。   吓的屋后面,槐树上的麻雀都呼啦啦的飞跑了。   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翻身下了床,快速冲到厕所洗了个澡。   继而又回到卧室,没进门,在窗户旁犹豫了会儿,嘣出一句来:“我平常不这样的。”   过了会儿,又厉声说:“以后不准那样,脏!”   回应他的,是陈美兰头埋在枕头里,一阵咕咕唧唧的笑。   看着她埋头在被窝里的样子,真是奇怪,快四十岁的老夫老妻了,可阎肇依然跟少年时一样,有一种想把她生吞活拨,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冲动。   转身,这男人去干活儿了。   陈美兰昨天晚上因为忧心小旺和圆圆的事,一夜未睡,又坐飞机回来,一整天神经都紧绷着,年龄大了,睡眠于她特别重要,这会儿,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秋高气爽,屋后有麻雀和燕子在叽叽喳喳,风吹着槐树哗啦啦的响。   阎肇在淘肥肠,洗肥肠,完了还要烙饼,切葱蒜。   于梦中,陈美兰就闻到烙饼那熟悉的小麦甜香了,不一会儿锅子开了,阎肇洗肥肠洗的仔细,一点异味儿都没有,他还煮了羊肉,草果和花椒的香气顺着锅边的蒸气升腾出来,满院飘香。   她沉沉一觉,再醒来,一碗热腾腾的葫芦头泡馍,已经摆在院子里了。   馍是阎肇掰的,一粒又一粒,恰跟她的小拇指一样大。   粉是昨天晚上就拿冷水泡的,在羊肉汤里滚了一圈,既筋道又弹牙,是最合适的口感。   一口唆到嘴里,就是满满的幸福。   再抬头看看斜斜的夕阳,和被夕阳余晖镀了一层金光的,金黄色的树叶。   陈美兰的心,这才算真正舒畅了。   她看一眼男人,男人立刻躲开了她的眼睛,耳朵红的在滴血。   跟着阎肇,生活就是这么平淡,也不可能大富大贵。   他也永远不会说动人的话。   但是于活了两辈子的陈美兰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一觉睡起来,这碗香喷喷的葫芦头泡馍。   而它,在这个世间,陈美兰经历过的男人中,唯有阎肇能做得到。   大概,这就是她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爱上他的原因吧。   这个三天小长假,俩口子有生以来头一回,单独在盐关村渡过了。   第二天,陈美兰到医院去看了一回周雪琴,万幸,切出来活检,周雪琴的瘤子是良性的。   也就是说切掉就好,她就可以出院了。   但因为怕死,怕没人伺候,又一回的,周雪琴把自己搞了个没脸。   即使陈美兰没把她让小狼吃油漆的事说出来,可她这回的行径,彻底的让阎肇鄙视她了。   所以她生病了,按理该让俩孩子来看看她的,阎肇都没让孩子们来。   人家俩口子略坐了会儿,就走了。   周雪琴踱步到玻璃窗处,就见楼下,人家俩口子说着什么,边走边笑。   阎肇提着陈美兰的包,在听她说什么,边走,边拉开包,拿出水杯,陈美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递还给阎肇,继续讲着什么,继而,俩人就上车了。   香槟色的皇冠车被阳光照耀着,刺的周雪琴睁不开眼睛。   遥想上辈子,初次相亲的时候,两排照片,一排是男,一排是女,当时毛纺厂所有的领导集体审定,有人把陈美兰的和阎肇的照片并到了一起,顿时大家齐齐夸,说这俩瞧着就是一对儿。   男的阳刚正气,女的温柔娇俏,凑一块儿,简直天造地设。   紧接着,大家就聊起了阎肇的身世。   而周雪琴,主要是听说阎肇的家世背景好,才让她做书记的爹换的照片。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那时的陈美兰是真漂亮啊,黑白照片都掩不住她身上的灵动,脸上的稚气和可爱,她的照片,被从阎肇的照片旁边挪开,换成了周雪琴。   但周仁义于心不忍,又给陈美兰选了一个,其中最俊俏,帅气的小伙儿。   周雪琴心里当时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可她又捣了个鬼,替陈美兰换掉了。   那时她从来没想过,头一回,两张照片被拨在一起的两个人,最终依然会走到一起。   也没想过,他们会过得那么幸福。   病床上,她孤伶伶的坐着,望着自己被阳光照射的,孤单的影子。   《全文完》